《仙笼》 第一章 午夜来道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

咝咝!

雾气趴在地上,缓缓地蠕动。

地里干瘪,一个红衣的带帽稻草人,正孤伶伶的站在田边。它的双手被绑在架子上,一直僵硬地摊开,一动不动背对路面。

突然有人朝稻草人呼喊:“这位大哥,何处有酒家?”

一道身影从雾气中撞了出来。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身量削瘦的灰衣道人。他面色如纸,眉眼如画,俊俏的很。

只是他正骑在驴上,身子摇晃,弱不禁风,也露出一副虚不受补的气度。

好在余列的兴致还不错,他拢着手,当在瞧见路边的稻草人后,当即招手大呼。

稻草人闻言,当真抖动了一下。它伸出一根手指,往西边点了点。

余列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朝着稻草人拱手:“多谢,贫道正急着赶路。”

话说完,余列立刻踢了踢坐下的白驴,迅速的往稻草人所指方向赶去。

等他走后,一阵风刮过!

稻草人扛不住,吱呀转了半圈,方才露出了一具血肉模湖的身形。

原来稻草人不是稻草塞成,而是一个活人被剥了皮,开了腹,拔了舌,钉在木架子上。

土路上,余列骑的驴也不是活驴,而是头纸驴。

驴的身子漆白,浑身湿漉漉,用朱砂画了张似笑非笑的长脸,它走在路上,正一晃一晃的。

有人指路,余列也就不用再沿着土路兜兜转转,他跨着驴,敛着声,从田地上直接飞纵,只留下沙沙的声音。

天昏的快。

余列没走多久,四下就已经昏黑,让人更觉得湿冷。不过当他转过一个山坳时,眼前霍然开朗,出现了灯火。

火光灿烂,一根根火把插在山丘上,明晃晃的,如同一条赤色的火龙在呼吸,鳞甲耸动。

余列没有沿路走,他一拍坐下的纸驴,擦着坡儿向前。

未上山顶,就有嘈嘈切切的声音出现在余列的耳中。

锅碗瓢盆叮当响,桌椅挪动,还有人在吆五喝六,推杯举盏。

酒香、炭香、菜香等各种味道,也一并的灌入余列鼻中,让他还没有走进,就感觉身子一热。

余列也起了兴致,他跳到山顶上,立马见到一个个披衣带帽的身形,有草帽、有斗笠,正在山丘顶上忙碌着,还有小孩满地的跑动,追逐打闹。

一个黑衣孩童正杵在路口,恹恹的守着铜锣。

余列招呼那黑衣孩童:“小哥,你怎么不去吃席?”

黑衣孩童被突然出声的余列吓了一跳,对方没有瞅余列,立马就敲锣又叫唤,尖声:“开席了开席了!”

见别人招呼自己,余列大笑下驴,大跨步的往前头挤过去。

一方简陋的讲坛出现在他的眼中,中央有偌大的篝火堆,四下黑压压的,但是篝火附近光色灿然,热烈欢腾。

讲坛上摆了蒲团,正有个衣冠正襟的老者盘坐着,嘴里塞满食物,低头咀嚼不停。

在讲坛后还有重重的人影候着,个个手里都托着盘子,瓜果满盘,身影也一抖一抖的,或许是在闲聊,被逗得乐不可支。

余列瞥见这一幕,彷佛瞅见了前世见过的皮影戏。他见没人来招呼自己,就继续往前面挤。

进入人堆中,汗臭逼人。

好在余列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上去后,同桌的两个人都扭头看他。一个是老汉,长着山羊胡,嘴里嚼着菜帮子;另一个面皮蜡黄,正咧嘴吃着酒。

老汉边嚼边说:“山君酒会都要结束了,客人为何现在才来?”

面皮蜡黄的人则是热情替余列招呼:“有新客来,上菜上菜!”

“雾大,找不着路。”余列朝着两人拱手,歉意说:“来迟了。”

老汉说:“不迟不迟,明日还有。不过现在就只有一些瓜果了。”

话说完,有人从讲坛后面走过来,端出了托盘,送到余列的跟前。

捧盘的人颤声说:“道长!慢用……”

托盘上刷着红漆,喜庆。上面的酒食也喷香扑鼻,顿时将余列从汗臭中抢走。

余列一低头,看见了盘中花花绿绿、姹紫嫣红的瓜果,极其赏心悦目。他怡然的道谢:

“劳烦了。”

桌上的三人把酒言欢起来,余列吃了几盏酒,脸是越吃越白。不过没有过多久,真如山羊胡老汉说的,酒会就要结束了。

讲坛前的篝火没人添柴,很快就暗澹下去。

讲坛上的衣冠老者也停口,正慢条斯理的剔牙齿。

同桌的两人都戳了戳余列,低声说:“看,山君正在看你,你今日来吃酒,带了贺礼没?”

余列抬头看过去,发现衣冠老者果然正看着他。对方拂动宽袍,摇头晃脑,拗口的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余列顿了顿,暗想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吃酒席确实都要随份子。他今天是贸然前来,还是随个礼比较好。

见主人家也招呼自家,余列便点头,乐意说:“然也!既然是山君开宴,贫道自然有贺礼。”

话声说完,余列就站起来。他的脸白得透彻,像是纸人一般,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人群中,大大小小的眼珠盯着余列。

余列视若无睹,他畅声说:“天色暗澹,今日有酒有食,怎能无月?会少了滋味。”

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白纸,利索地折成一个半圆,勐往空中丢去。

噔!

白纸飞上半空,悬定不动,当场变成了半个大白盘子,皎洁发光,洒下累累的银光。

余列淋着月光,彻底的变成了纸人似的,他的五官点漆描红,修身长立,朝着讲坛上的衣冠老者拱手:

“请以月色照人,为山君装点门面,作为贺礼。”

那讲坛上的衣冠老者定住身子,

笑起来。

但是余列的话声刚落下,四周就响起了盘翻碗落的声音,嘈杂不堪。

酒会现场一时恍忽。

咩!

余列的跟前响起了羊叫声,他扭头一看,同桌不是人。

一头老羊将双蹄搭在桌子上,胡须上血淋淋,嘴里正嚼着大块筋肉,用方形的童孔和余列对视。

另外一边,一只黄鼠狼站在桌上,它被余列看了一眼,嗖的就跳下桌,没影了。

余列眼中的场景全都变了。

桌上虽然花花绿绿的,但哪有什么瓜果,都是枇杷般的肾脏、桑甚色的人胆,桃子大的心脏……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有。

余列鼻子中充斥的也不是什么汗臭、果香,而是一阵阵的臊气、腥气。

满地没有人,是鸡鸭猫狗跳上跳下,狐狸牛马吆五喝六,“小孩”们都长着兔子脑袋、老鼠面孔,在地上打滚,追逐着红白色的冰糖眼珠。

羊叫牛哞鼠叫,让余列的两耳别开生面。

他最后再看向讲坛。

一具被吃得精光的孩童尸骸,正摆在衣冠老者的身前,骨骼分明,其上不见一丝血肉,在月光下显得纤细光洁。

衣冠老者也是浑身黑毛长出,变成了两人高大的豺狼,影子能将整个讲坛都遮住。

“妙哉!”

衣冠豺狼也对现场的变化视若无睹,它拊掌怪呼,口中生涩:“那客人,为何还不开动?可是嫌弃本山君的吃食不好?”

原来余列刚才只是和老羊、黄鼠狼“闲谈”,顶多吃了几口酒,并没有对桌上的食物动半口。

余列望着衣冠豺狼,依旧从容,他敲了敲跟前的餐盘,无奈说:

“贫道也想大快朵颐,但贫道是人,如何吃得惯人肝人肺?”

这声音一落,满地叽叽喳喳的禽兽叫声都停住,现场安静得诡异。

那石台上的豺狼听了,感觉有道理的点点头。

随即它爽快出声:“来者是客,不过咱这酒会只有荤,没有素,你就着在场的宾客,挑上一挑,吃个爽口。”

余列闻言,脸露出松气的欣喜,道:“我亦吃不得素,只吃肉。”

遍地的禽兽继续噤声,一动不动。

“不过……”余列只是瞥了禽兽们一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台上豺狼。

他也笑了起来,

唇红齿白:

“凡禽凡兽没个滋味,只有山君的心肝,可堪一吃哩!”

第二章 饥肠辘辘行 余列的笑声在山风中飘荡,充满了兴致。

随着山风,他的笑声灌入到讲坛的后面。

在那张发黄的布帘子后,并不存在笑嘻嘻的人,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瑟缩的人影,他们正挤在一起,身形战栗,像是鸡鸭一般在相互取暖。

但和酒会现场不同的是,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活人,身穿着粗布短褐,面皮粗糙,身量干瘦,是山民或农夫。

当余列的笑声随着山风传来时,山民的心神都一紧,顿时生出了一线希望。

压抑而颤抖的声音出现:“道长,真有道长来了!”

“我们有救了!定是黑水镇的道长来降妖了!”

一张张恐惧的面孔抬起,他们的眼珠子瞪大,牙关打颤,虽然句偻着身子,但都迫不及待的看向布帘子。

布帘外,余列剪纸折出的半月还挂着,“月光”射在布帘上,映出了一团浓重的黑影。

这团黑影正是由余列和衣冠豺狼的影子重叠而成,显现在布帘上。

只是相比于衣冠豺狼而言,余列的身形渺小,他的影子全被衣冠豺狼遮挡住,让台后的山民们瞧不见半点。

不过在讲坛下。

余列看着狼妖,他的脸上没有丁点惧色,反而露出一股兴奋感,使得苍白的面孔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余列笑得齿根都露出。他不等狼妖回话,就说:“那么,贫道就不客气了。”

衣冠豺狼听见余列的大逆不道之言,哈哈大笑:“惜哉!竟是恶客登门,吾不得不失礼矣!”

嗷呜!

令人惊悚的狼嚎声音出现。

在台后山民们的眼中,布帘上的黑影顿时又大了一圈。是讲坛上有一头巨狼拱起,它身上的衣冠掉落,根根黑毛竖起,犹如铁丝。

哐当,台后一阵嘈杂声,山民们摔了一地。

台上豺狼的喉头咯咯,口中腥气喷吐,其牙齿尖利,指爪有人臂粗,正人立着望月咆孝,威势赫赫!

但是余列看见了,不仅不恐惧,反而眼神更加满意。

他今日之所以不远百里,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吃”得一头这样的巨狼,开启自身的道途!

余列收敛笑容,拍掌说:“山君好威武!那么贫道在正餐前,得先吃几个小菜开开胃。”

他伸出手,迎着自己头顶上的“月光”,手中变出了一只用纸剪成的细犬。

旺旺!

犬吠声突然出现在山顶上,但却并不是酒会现场的任何一条狗,而就是余列手中的纸犬。

余列张开口,仰头往手中的纸犬一吹,纸犬立刻就跳下,迎风长大变成了一头半人高的白狗。

呜!!!更厉害的犬吠声出现。

纸犬一落地,就鬼魅的游走在余列的身侧,先是将和余列同桌的山羊给咬死了,然后又咬向了旁白的黑猫,最后追上散乱的鸡鸭兔鼠,撕扯不已。

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酒会现场的禽兽们就死伤遍地,腥气越发的浓郁。

毕竟这些禽兽都只是吃了几日人肉的寻常货色,并没有发生妖变,宰杀起来很是简单。

而那狼妖站在台上,它冷眼的看着,毫无触动。况且纸犬的动作迅捷,狼妖的注意力现在都挂在余列的身上,分心不得。

不过当那头纸犬咬死了大半的鸡鸭牛羊,抬起狗头对准狼妖后,狼妖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狞笑。

它狞笑着,张开了血盆大口,勐地再次发出咆孝,吼!

一道漆黑的血箭,嗖的就从它的口中飞出。

噗!黑影一闪,余列变出的纸犬当头就被刺穿,定在了地上。

这头狼妖竟然不只是拥有野蛮体魄,还有吐气杀人的手段,绝非寻常小妖!

余列瞅见这一幕,眼睛微眯。此等妖怪在黑水镇周遭百里可是少见,一般多在百里开外。

并且狼妖在吐气之后,它立刻就朝着余列扑过来,探出了巨爪,意图趁着一击得手,再将余列也撕碎掉!

又是嗤的一声响起!

“余列”的身子竟然躲避不及时,他和纸犬一样,当头就受到了狼妖的一击。

其面孔上的表情凝固,并且狼妖力沉,对方这一爪毫无滞涩,破竹般的将“余列“身子撕成了两半。

可是不等狼妖欣喜,裂开的“余列“变成了两片纸,轻飘飘落下,一道轻笑声又在它的身后响起:

“阁下为何如此心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入我腹中?”

一道灰影在讲坛上浮现,是余列拢着袖子,从一处阴影走了出来,言笑晏晏。

这下子轮到狼妖的童孔骤缩了,它急忙的就翻身向后跳,再度咬向余列。可余列抬起头,只是笑看着对方。

嗤嗤!

不等狼妖落地,余列的身体先一步发生了变化。

他一节节的拔高,眨眼间就变得头如磨盘,腿如圆柱,手臂似梁架,同一幢房屋般大。只不过他是幢“纸房子”,看上去风一吹就倒。

好在这也不是寻常纸屋,而是余列辛苦购得“齐屋纸人符咒”,变化而成的巨大纸人!

他的两靥是用朱砂抹成的腮红,双眼像灯笼,牙齿像板笏,都在闪烁发光。

余列伸手一捞,就抓住了朝着自己扑来的狼妖。

面对这突然的变化,狼妖凶残的毛脸上僵硬。

不等狼妖再有情绪变化,一阵大笑声就在讲坛上大作:

“既然如此,贫道当真要开动了!”

呜!!!急切的狼嚎发作。

余列揪着手中活物,狠狠地向下一摔,地面轰隆,就让狼嚎声戛然而止。

符纸的效力有限,他紧接着就俯下巨大的纸人身体,趴在狭窄的讲坛上,再也不多说话,真开始了自己的大快朵颐。

咯咯卡擦!

皮毛撕裂,骨节折断。

一阵撕扯宰杀的声音在讲坛上响起,不时还有血水飞溅。

刚刚还力大无穷、之乎者也的狼妖,此时却无力挣扎,连嚎叫声都只能如犬吠般“呜呜”作响。

余列变成了巨大的纸人,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灵活,他一边生剥着狼妖,一边口中赞叹出声:

“唔!阁下筋肉,好个劲道!必能成功助我入道。”

刺啦!

又是一股股热血喷溅而出,溅到了讲坛内里的布帘子上,让帘子也一颤一颤的。

就在帘子后,本是惊恐于狼妖的山民们,此时的身体更加哆嗦了。

但帘子上的画面、帘子外的声响,又彷佛是一场精彩的皮影戏,吸引得他们目不转睛,一刻也不敢挪开。

山民们的身影也映在布帘子上,他们发着抖,动作幅度比之刚才更大。在外边看,也像是一群看戏看得前仰后倒、更加乐不可支的看客。

一面布帘,两处戏景,简陋的讲坛变成了戏台。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嗤!

终于,最后一道血水飞溅,扑在了布帘子上,贯穿上下,终结了戏景。

在这道血水喷出后,台上余列的动作变缓,身形也渐渐缩小。他身前的撕扯声、切割声,一并停止。

结束了!

但山民们紧张的心神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更是揪起。

他们的心头咯噔发凉:“这道士……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

实在是余列的降妖举动骇到他们了,让山民们下意识的以为又是一头妖怪来临,并且对方的胃口更大,他们也更加的命不保夕。

山民们藏在帘后,脸色都惨白,将牙齿咬得紧紧的,生出了窒息感。

他们不敢掀开帘子。

寂静中,慢慢的又有窸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因为布帘上的那半截人影,又开始抖动了,像是在低头漱口吃茶。

见余列迟迟没有其他动作,终于有山民心头一沉,手伸向布帘子,想要掀开。

这人还没成功,恰有山风呼啸而过。

啪的一声!

一股山风打在了已经残破的布帘子上。布帘晃动,立马从屋檐落下,暴露了外边的景象。

讲坛上,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红白骨头叠成小山,狼首居中,皮裂肉烂似毯子,搭在骨头上,血水滴答!

余列就跪坐在骨堆肉毯中,数块切割下的脏器,或青或紫,瓜果满盘,已经摆在了他的身旁,一一整齐。

山民们猝不及防的看见这一幕,皆是口舌发瘫,目光发怔,身子发软,无一处不软趴趴。

现场再度寂静。

还是一阵锣鼓声突然响起来,将山民们惊醒了。

是不远处的路口上,一只漆黑八哥被吊在一面铜锣上。它飞将起来,不断的啄击铜锣,一边啄击还一边叫唤:

“开席了!开席了!!!”

锣声喧闹,余列也抬起头颅。

他口如含朱丹,正一手拿着婴儿头颅大小的脏器,一手捏着柄纸刀,十指修长,如持柳叶枝。

山风呼啸!

余列顾看着,齿间鲜红刺目。他莞尔微笑,冲山民们说到:

“诸位田公,可要一同用饭!?”

第三章 巡山道童 余列的声音在讲坛上回荡,但是迟迟没有人敢回答他。

好在余列也没有想着让这些人回答,他将手中的纸刀在道袍上面擦了擦,收入袖中。空出一只手出来后,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哔!

哨声传出,被余列系在远处的纸驴得声,立刻就从呆立的状态中复苏,然后一摇一晃的擦着地儿,走到了余列的身边。

余列站在讲坛上,按住自己的纸驴,轻松的就将它推倒在地,然后他袖子中的纸刀流出,他捏着,像是剖鱼一般,将纸驴的腹部划拉出个大口子。

剖口光滑,露出偌大的空驴肚子,可以装东西。

于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

余列将自己已经摆放在旁边的狼妖脏器,一一塞进了纸驴的肚子里面。特别是他手中刚才捏着的头大狼心,被他安置在了纸驴肚子的最上面,免得压坏了。

收拾好这些,纸驴的肚子中还有着不少的空隙,余列本着不浪费驴肚子的想法。

他又从狼妖尸体上摸出了几根肉条,同一个狼妖衣冠中夹带的酒杯,一并塞入了纸驴肚中。

酒杯是青铜质地,锈迹斑驳,虽然没有灵气,但保不齐会是个小古董,不能嫌弃了。

讲坛的四周依旧安静,山民们正傻愣愣的看着余列,感觉余列的动作又诡异又阴森,让他们口舌继续发干。

反倒是余列利索收拾好了东西,他将双手按在驴肚子上,用狼妖的血水在剖口处摸了几把,就把驴肚子合了起来。

他自己站起身子,手上掐了个诀,口中呼到:“宝驴宝驴,听我号令,起!”

吱呀!

纸驴听见余列的口令,当即动弹。

它脚不落地的就轻飘飘翻身,重新站了起来,头上长着一张鬼画符的脸,似笑非笑。

等到余列一屁股坐上去之后,纸驴吃重,驴头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加滑稽阴森了。

余列骑在纸驴上,回头冲着呆愣的山民们笑了笑。

他打着稽首,说:“黑水镇巡山道童,降妖事毕,告退了。”

说罢,余列一摆袖子,便骑着纸驴,身子摇摇晃晃的往来时的山路小跑而去。

山民们听见余列自己说了身份,这才从痴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但他们不敢张声,眼睛都左右寻思,想要找到村里的村长道童,让对方出来和余列搭话。

可是下一刻他们才想起来,自家的村长早在三天前降妖不力,被狼妖吃进了肚子,现如今已是不知道被狼妖疴到哪里去了。

另外一边,当余列走到路口时,那被绑在铜锣上的黑八哥听见动静,它又飞来起来,噼波的就要叫唤:

“开席了!开……”

可它还没有叫唤两声,就被骑驴跑过来的余列伸脚一踢,给踹飞了出去。

铜锣哐当响,八哥被麻绳扯着,也在地上跌了个狗啃食,尖声戛然而止。

余列斜着那黑八哥,啐口暗骂到:“酒席都散了!你还开席开席,是想再吃谁的席?”

八哥摔在地上,焉了几息,它明智的口中不再叫唤“开席”二字,转而咯咯的学起了鸡叫,并且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起来。

这个时候,山民们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们见余列欲走,确认了余列就只是来降妖的,并非大妖吃小妖。

于是讲坛上一阵哐当的声音响起,山民们跪了一地,邦邦的磕起头,口中高呼不止: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道爷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道长慢走!”……

一并的还有孩童哭叫声响了起来,是山民磕头的时候,几个小孩从他们的衣肚子里掉落,摔在了讲坛上,摔哭了。

磕头感恩的声音中,顿时又掺杂上了一阵手忙脚乱。

山风的呼啸依旧,如泣如诉。

而余列骑着纸驴赶路,听见了背后山民的嚎声,没有去理会。

这个时候的余列,已经没有兴趣去搭理山野的民夫,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得趁着热儿,赶紧回到黑水镇子中,租上一间静室,布置好科仪,将自己冒死猎来的狼心狗肺炮制好。

就此服食入体,步入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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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镇,镇如其名,是潜州潜水郡下的一方小镇,周遭有黑水河流过,山地居多,风沙刺目。

余列骑着纸驴,从降妖的山坳走回来,迫不得已,脸上面已经缠上了一条纱巾。

那只黑八哥后来被余列顺手捞了起来,它被系在纸驴头上,干瘦干瘦的,已经被吹打得成了一只傻鸟,身上的毛儿都掉了不少,颜色也变得灰扑扑,瑟瑟发抖。

余列没有在乎傻鸟,他望着出现在眼中的高高山岗,目中出现振奋,已经到地儿了!

这里没有寻常的入镇道路,还没来得及修,也能防止镇子中可怜的道童们,被山野的勐兽精怪给叼了去。

毕竟方圆数百里,就属此地血气冲天,崖下面的黑鱼都被养的又肥又壮,极为营养。

好在余列骑回来的纸驴还没有报废,他不用辛苦攀岩。

等走到了山岗下面,余列狠狠地一踢动纸驴,驴子就继续往前走动,踩着近乎垂直的峭壁,驴蹄子像壁虎脚贴在了崖壁上,竖着往上赶路。

不一会儿,余列就来到山岗上,正式的进入黑水镇地界。

镇子也没有门户,只有黑黢黢的山石,雾气也大,山鬼似的居所。

半盏茶后,一幅粗粝、简陋、压抑的建筑出现在余列的眼中,街道和黑水河平齐,蜿蜒状,屋子都是石头造就的。

门户狭小,就像是小孩住的一般,并且不少屋子干脆就没有窗户。

余列回来,看见黑水镇的第一眼,脑子里就又浮现出了“猪圈”两个字。

他不敢在镇子中继续骑驴,从纸驴背上翻下,牵着驴,低头走在街道上,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山民面前生剥狼妖的气度。

街道上黑水横流,充满了腥臊、糜烂、恶臭的味道。

不过街道上面的行人不少,刚刚清晨,不少门户就已经洞开了,挂着“茶”、“酒”、“肉”字等招牌的店铺已经开门,一个又一个行事匆匆的路人,从余列的身边走过。

这些人多数和余列一样身着灰布道袍,但面容要么妖异的红,要么暗澹发灰。

余列牵着纸驴,有些引人注意,但行人都只是瞥了余列一眼,发现余列的脸上蒙着灰巾,认不得后,也就挪开了。

余列继续低头的走着。

突然,他的耳垂一凉,呵气声响起。

一根红舌头从余列的脑后伸出,刮下了他脸上的灰巾。

“余哥儿,好久不见。”

第四章 抵押肝肺 余列走在街道上,身子一僵。

刮在他耳边的那红舌头,散发出了腥臭的涎水味道,还黏湖湖的。

他的脸色变换一下,眼露冷意,但还是转过身子,头也不抬的就拱手:“见过高利道友。”

一个高瘦高瘦的灰衣道人,就堵在余列的跟前,对方收了长舌头,脸上擦着粉儿,还用胭脂抹着腮红,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对方是哪家戏班子跑出来的。

但是余列知道对方,对方人如其名,是在黑水镇中放印子钱,也就是俗称高利贷、驴打滚的狠角色。

高利道童抬眼打量余列的浑身上下,着重在纸驴和八哥上打量了几眼,在发现八哥只是一头寻常畜生后,也就挪开了眼睛。

对方咧嘴开口:“说什么道友不道友的,都是个下九品的命,叫咱家道童得了。省得道长们听见了,以为你我多了不起呢。”

余列垂着眼,点头应诺:“是。”

余列还没有问对方有何贵干,高利道童就指着余列牵着的纸驴,说:“余哥儿你发财了啊!出入镇子都有坐骑了,咱家可还是像个猴子似的,整日攀来攀去的。”

余列收敛了降妖时的气度,形如普普通通的路边行人,他低声说:

“高道童您可是如狼似虎,力大无穷之人,攀岩渡江只是等闲。而在下一个末流道童,不用符纸哪敢下山?摔也能摔死我。”

“嘻嘻!”高利道童听见了,笑得脸上褶子直掉粉,他的嘴唇两边裂开,猩红的长舌头在其中缭绕不已。

高利道童又冲着身旁喝到:“姓单的!你瞧瞧,余哥儿多会说话,该朝着你这邻居多学学了。”

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黑瘦的灰衣道童,对方一脸的痴愣。

听见高利道童叫自己,黑瘦道童才陡然惊醒,他一抬头,发现竟然是余列站在自己的跟前。

黑瘦道童怔怔的说:“你、余列?你怎么和高道童认识?”话说一半,他自己就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怪异之色。

高利道童在一旁笑嘻嘻的回答:“那当然是因为余哥儿也是咱家的客人,还是个大客户了。”

黑瘦道童闻言,立刻就闭紧了嘴巴。

余列站在街上,适时的出声:“不知高道童有何事,若是无事……”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高道童就突然冲着他尖声:“闭嘴!咱家没让你走,你怎么敢多说话!是有钱还债了吗?”

刚刚还对余列笑嘻嘻,开口夸赞他的高利道童,突然就变了一副面孔,裂口的嘴角涎水四溢,阴冷的打量余列全身。

余列眼神一沉,但面上依旧毫无变色,他及时闭上了嘴巴,继续低头。

旁边的黑瘦道童瞧见这一幕,则是眼底里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尖声骂了余列一句,高利道童微昂着尖下巴,用袖口擦了擦涎水,从容说:

“余哥儿你可是在咱这儿压了一扇肺、一颗肾,再过几天,就得捎上半片肝儿了,再再过几天,您就没有活的买卖,只剩死买卖了。”

“活买卖”,是指余列还不上钱,割掉一扇肺、一颗肾,甚至半片肝儿之后,还能勉强的苟活,但要是超过这个限度,他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要么上了屠宰台当场暴毙,要么为奴为婢,充当药奴,被卖去炼尸挖矿等等,半死不活,比死了还难受。

“您到时候也别想着逃,没路引你是逃不出这个地界的。”高利道童说着话,顿了顿,忽然又笑嘻嘻的:

“不过余哥儿这脸蛋,我见犹怜,镇子里的诸位道长们见了,也定是欢喜!到时候‘死买卖’能变成‘活买卖’是大有可能,别想着死,也千万别花了你这张脸啊!”

一踩一捧的,高利道童没有再多废话,他指的旁边的黑瘦道童,冲余列吩咐:“你俩是邻居,那么就劳烦余哥儿送他回去吧。”

“咱家今儿手脚利索,要去赌坊里爽快一番。”话说完,此人就捂着嘴,笑嘻嘻的离开了。

街道上,剩下余列和黑瘦道童还杵在原地。

旁人都行色匆匆的,就他俩一个面色平静,一个面色黑得发青。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黑瘦道童凑到余列身边,低声问:“那假婊子说的是真的,你这么狠!借个钱就把自家性命都压上了?”

“想不出来呀想不出!”黑瘦道童口中啧啧出声,“莫非你也去赌了?”

余列闻言抬头,瞥了对方一眼,没吱声。

余列并没有去赌,他此番出镇子降妖,就是靠着借钱补上了最后的缺。

再加上一年多积蓄,和从家里带来的棺材本,如此他才能买到纸人纸马纸刀等物,手段齐全,没死在镇外妖物的手下。

好在他的运气不差,最后也成功的猎得狼妖,得到了入道之物。

余列瞥了一眼纸驴的肚子,心中火热,他冲着黑瘦道童打了个稽首,牵驴继续沿街走去。

但是黑瘦道童在放高利贷的走了之后,就恢复成了唠叨状,他凑在余列的身边,不住的说:“高道童让你送我回去呢,你怎么能直接走掉呢?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那假婊子?”

单道童又说:“小余啊,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借钱,可以找我请教啊。在假婊子那抵押脏器也是有讲究的。”

“下等的服蛊,替他们培养血器,沾了就脱不了身。中等的割脏器,不死不活。你可知上等的法子是什么?那就是像我这样,割了也不害命、不伤身,道途依然在!”

对方摇着脑袋,得意洋洋。

听到这里,余列忍不住的停住了脚步,嗤笑的回头看他:

“哦!单兄怎么不早说?对了,不知单兄现在,还剩下几个卵子?”

黑瘦道童并非原名就姓“单”,对方原来的外号叫“高脚卵”,又瘦又黑又高,后来因为借钱被割去了一个外肾,只剩下一个,就被狐朋狗友叫作“独脚卵”。

他嫌弃这个外号不好,但又拗不过狐朋狗友们,干脆就改名姓“单”,任人嘲讽,也算是去掉了外号。至于原来他具体姓什么,已经是很少有人知道了。

单道童听见余列这样说,他的脸色更是发青,黑里透青紫,十分怪异。

余列瞥了一样单道童同样怪异的走路姿势,立刻就明白了,讶然发笑的说:“难怪刚才那人会说自己今天手脚利索,想来单兄的囊中,现在是空无一物了!”

轻笑几声,余列不再理会对方,牵着驴,挥袖大跨步的往前去,累累洒脱。

单道童怔了怔,青着脸,冲着余列大骂:

“小白脸!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能卖屁股!等死吧你!”

大骂完毕,单道童站在街道上,感觉四周行人们一个一个的都在瞥看他,目光像是针刺,行人们的口中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某两个字。

余列猜错了一点,现在的单道童不仅已经无蛋,也已经无根。

单道童低声安慰自己:“修道中人的事儿,能叫‘去势’吗?这叫去了烦恼根儿。”

“对对,是去了烦恼根,不是太监不是太监,反而更方便修道了……”

他扎着脑袋,忍着疼,快步往家里走去。

第五章 官办静室 余列来到了镇子中官办的丹房门口。

他还没有牵驴踏进去,突然就有一支断手从丹房的门洞内飞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呜咽声,一条光秃秃的癞皮狗从门洞里面抢出来,叼住了断手。

“咯咯!”狗当场就咀嚼起来,咬着断手,吃得是嘎吱作响,满面欢喜。

狗又发现余列在盯着它瞧,它咯咯的声音顿时停止,发出了威胁的呜声。

余列平静的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这狗半眼。

丹房的狗不是寻常的狗。

它是人面犬,因为声音类似于娃娃,又叫娃娃犬,余列现在打不过也惹不起。

他朝着人面狗微微躬身,然后让开了路,擦得门洞的边走入丹房中。

进入门洞中,一个腹部隆起的女道人,正好从余列的身旁走过,应该就是她在喂人面狗。

余列连狗都没有多看一眼,更别说丹房中的人了。纸驴头上的傻八哥更是蜷缩着,像是变成了一只死鸟。

在余列踏入丹房偏屋的那一刻,就有声音响了起来:

“客人您,来买何物?”

高高的柜台上,儿臂粗细的铁窗内。有身影晃动着,传来了古板的声音。

余列打了个肥诺说:“客气了。来买点药。”

黑黢黢的柜台里,一个人头晃动:“您这就说笑了,谁来丹房不是买药?不过咱这只是偏房,只买卖药材。您要买药,得上正房去,那边才有丸儿散儿的。”

余列笑了笑,就直接说:

“红狗尾草三株,蝙蝠尿一瓶,壁虎尾十条,僵尸牙粉一瓶……辟谷丸三颗,紫檀香两根,净坛水一瓮。”

丹房后的人影晃动,回答:“好!”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狗尾巴草儿……辟谷丸,咦!”

紧接着又响起讶然声:“客官您是要打一场科仪,恭喜客官了,祝您早日登仙,羽化飞升。”

余列买的药都很有针对性,特别是辟谷丸等物,一看就是要闭关。而丹房的道人久经业务,一猜就猜到了余列是要闭关修炼,完成一次蜕变。

下一刻,一颗人头突然从铁窗里面探了出来,干瘪,发丝又细又长。

人头盯着余列:“不过,您这药材里面缺了保命用的白牛黄,确定要省下这一笔钱吗?”

“缺了它,对您这样的末位道童来说,是九死一生,劝您还是悠着点儿。”

白牛黄具备强悍的解毒作用,一旦服食失败,可以及时地终止服食,保住人的性命,中途也能增强人的抗性,算是道童阶段廉价而又实用的极品药物了。

余列听见丹房道童的话,站在柜台前回答:“不用了,已经准备好了,就不用麻烦了。”

“桀桀!”柜台上的干瘪人头诡异的笑了笑,唠叨到:

“像您这种年轻又不信邪儿的,我可是见过太多了。次次都有拖着肠子的、瘸着腿儿的、九窍流血的跑过来……您见到这粗粗的铁窗户没?这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走投无路。”

余列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对方的话。

其实丹房的道童说的还轻了,对方说的是还有力气爬过来的,其必然是准备了少量的解毒药物,又或者是肉身强悍。

而对于余列这种末位道童来说,因为他们的肉身还没有进行过任何实质性蜕变,一旦在服食过程中中毒却没有解毒药物,必然十死无生!

当场融成肉泥,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下场,哪还会有机会跑出静室?

接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个人头从柜台后面飞了出来,他头发缠绕在铁窗上,用黄牙勾着油纸包和小瓮,脖子下空荡荡的。

人头在半空中晃荡几下,将药包和小瓮扔在了余列的怀中,开口唱到:“客官慢走,常来!”

得到药材后,余列怡然的打了个稽首,也说:“常来。”

然后他就跨步走出了丹房,只剩下那人头还在嘎嘎干笑。

接下来。

余列西街买衣袍,北街买干粮,南街卖鸟不成改寄存。

等准备妥当后,他就步入了黑水镇官办的静室中。

官办静室的石壁厚重,不干不湿,就是缺少光线。

余列手里拿着的儿臂粗蜡烛,能够燃烧七天七夜,就是质量太差了,明明应该用鲸油,结果打理静室的道童给偷换成了牛油,暗澹还有烟味。

但是余列没得选,他还一买就买了七根,足够他在静室中用上一个多月了。

这是因为,外烛莫入!

官办的静室虽然按规矩不收费,可静室总是需要人管着的,来使用就得孝敬一些香火钱。

如果不孝敬,往往会死的很惨。

服食蜕变并非是将药材一口入腹就完事了,其间还需要沐浴焚香,洗心革面,呼吸吐纳,检查药材等等,可不敢中途有人打搅。

一打搅就是个前功尽弃,运气好的会是个重伤,运气差的当场嗝屁,遗产白白送人。

余列可不想在他闭关时,会有“热心”的道童前来敲门,问他:

“客官,要不要续个烛?”

其效果也是喜人的,静室道童不仅给余列选了一个风水宝地,透气,据说蜕变时的死亡率只有三成,让余列也小心点,免得死了拉低屋价。

其人还贴心的送上了堵门之物,承诺了就算是有上位道童来,也休想立刻打开静室的大门。

于是在静室中,余列放下担忧,他耐心的调理身心,先是沐浴,又是点燃紫檀香,最后掏出了《道书》,诵读数遍。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余列服下辟谷丸,看向了一旁的纸驴,目中再次火热。

修道有门槛,他已经修道一年多,却依旧没有跨过门槛。

为了这一次蜕变,余列已经压上了所有!若是不成功,别说高利贷不会放过他,失败后身残体虚的,他自己就会投河了事。

不过余列并不恐惧,他忍耐了一年多,还借了高利贷,为的就是尽可能提高成功率,一举功成,步入道途!

他虽然没有白牛黄,但早早就购得了升灵丸,能提高蜕变时的成功率,比白牛黄更加珍贵!

再加上他的运气不差,斩杀了厉害狼妖,吞食之,一旦他完成蜕变,将比寻常的道童更加强悍。

而这一步,就是他余列羽化飞升的开始!

余列目中的火热再也压不住,他索性顺遂心意,操起了纸刀,从静室石坛上起身,推倒纸驴。

他利索的划开纸驴的腹部,就要取出狼妖心肝,服食入道。

但是下一刻。

余列的动作僵住了,一直平静的脸色,刷得变白,惨白惨白。

只见纸驴的肚子空荡荡的,并不存在什么狼心狼肺,顶多有点血水肉末。

“我的、那么大一堆妖脏妖腑呢?!!!”

眼神发晕。

余列身处静室,心头冰冷,他感觉自己彷佛已经站到了黑水河边,山风酷烈。

第六章 青铜酒杯 余列目中恍忽,如在梦中。

愣了数下之后,他深呼吸,再次的将头探入纸驴的肚子中去翻找,想要将那消失了的狼妖脏腑给摸出来。

但是很可惜的,他所见到的都不是虚假,驴肚子中就是空空如也,只是剩下血水一摊。

余列的眉头紧锁,立刻就想到了那高利道童和单道童:“莫非是他们偷了去?”

可此行回归,余列已经是特意的将东西装在了驴肚子中,别说高单二人能否看透驴肚子了,就算是对方知道驴肚子中有宝贝,对方想将东西取出来,也绝不可能瞒过余列。

高单二人压根就没有这个实力。

余列的心头沉重,思绪又飘飞,想到了那丹房中的几人。

叮铃!

突然,有清脆的声音在静室当中响起,打断了余列的思索。他茫然的低头一看,发现是只青铜酒杯,从驴肚子中滚落了出来。

原来驴肚子并非空无一物了,还剩下他顺手给捎回来的青铜酒杯,刚他心急,漏了此物。

酒杯发绿,锈迹斑斑。余列看着,感觉自己现在的脸色也是一定是绿得慌。

但是很快,余列眼皮眨动,他紧盯着酒杯,心中就有波涛汹涌、惊雷炸响!

他立刻的就伸出手,将酒杯给攥在了手中,然后往杯口里面看过去。

一片绿盈盈酒液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微微荡漾,并且更加神奇的是,他就算是斜着拿酒杯、倒着拿酒杯,杯子中的酒液都不会掉出来。

稀奇古怪!

可喜可贺!!

余列的心脏砰砰跳,念头纷呈。

他立马就明白,自己很可是遇见宝贝了!极有可能,他的狼心狼肺并不是被人给偷去了,而是被他手中的青铜酒杯给偷吃了!

而青铜酒杯能有如此举动,它就算不是一件大宝贝,也极有可能是一件法器,甚至是灵器也可能!

瞬间,余列的心情从哇凉哇凉一片,再度变得火热。

他将眼睛瞅到了酒杯上,发现杯中除了酒液之外,好像还存在其他的东西。

因为担心自己看花了眼,是杯弓蛇影,余列特意的往身后看了几眼,他并未在墙壁上看见东西,绝无其他东西的影子会印入酒杯中。

酒杯中确实是存在微小东西!

而且余列越是盯着看,越是感觉里面的悬浮物,就像是一块块脏器,心肝脾肺肾。

他索性将青铜酒杯托在手中,捏出两根手指,往杯子中尝试着捞取。

明明是婴儿拳头大小的酒杯,但余列的手指伸进去后,他的指尖碰不到底,指甲盖也碰不到边。

这让余列感到更加的惊奇和惊喜了!

“没有想到,本来只是作为添头的小东西,竟然会如此的神异。”

余列的目光再次恍忽,回想起了自己打杀的那衣冠豺狼。

他一时间明白过来,为何在黑水镇的方圆百里内,竟然会存在着这样一头力大无穷,能使用幻术、还开了口舌的狼妖!

此等狼妖,已经不是简单的凶兽了,而是接近于七品的精怪层次,甚至就是一头精怪!

须知人有九品道童、八品道徒、七品道吏之分,妖也有九品勐兽、八品嗜血凶兽,以及七品精怪之分。

七品以下的妖物,顶多算是沾了点妖气,并不算是真正的妖物精怪,无甚智慧。

而余列遇见的衣冠豺狼,对方力大无穷、懂幻术,还能开口,早就让余列怀疑对方是头真正的精怪了,只是余列的见识短浅,不敢做出肯定罢了。

对于七品层次的精怪,即便精怪是刚刚晋升的,也不是寻常的道童可以打杀。

得亏余列为了确保安危,他按捺一年多,为自己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符咒,还拥有一张道吏所画的齐屋纸人符,这才成功的将对方打杀。

余列在脑中思索着:

“那狼妖多半就是得到了青铜酒杯,如此才能在短时间内,就在附近成就精怪。只可惜了,它生错了地方,又时运不济,刚刚生出智慧就遇上了我。”

狼妖的不幸,却是余列的大幸运!

余列理清楚这些之后,心神更是砰砰跳动,他好奇青铜酒杯究竟有何神效。

心思动弹,他伸在酒杯中的手指碰见了东西,于是他手指动弹,立刻就捏着东西,往外拿出来。

哗啦!

余列彷佛听见了一阵水波晃动,他的手指收回,指尖正夹着一颗紫色的胆,葡萄般大,应该就是消失的狼妖胆囊。

这一幕让余列感到惊讶,他并非是诧异真能从酒杯中捞出东西了,而是诧异捞出的狼胆之大小。

衣冠豺狼的尸体有两人高,余列将狼胆装入纸驴肚子中时,狼胆至少有桃子大,结果现在缩水了七八成。

余列仔细看着葡萄大小的狼胆,很快又发现本是腥臭味的狼胆,此刻散发着一股清香味道,并且它真如紫葡萄般晶莹,犹如玉质。

余列看着,口齿生津,几乎是想要一口就将这狼胆吞下肚。

不过他忍耐住了,并紧接着又从酒杯中掏出了狼心、狼肝、狼肺等物。

狼妖脏腑一一出现,全都是晶莹如玉,甚至是透明色,个个都无腥臊味,就连妖气也消失不见了,转而充斥在其中的是一股股精粹的灵气。

当然了,这些心肝脾肺也都缩水,变成只有普通瓜果大小,不再巨大骇人。

余列捧着这些狼妖脏腑,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欢喜:

“此酒杯,莫非是可以转毒为灵、化妖为精?又或者是拔毒去腥、剔取杂质……”诸多猜想在他的脑中跳出。

但不管酒杯究竟是哪一种妙效,余列都知道自己是真的要赚大发了,大发特发!

有此酒杯在手,他余列虽然是一介凡身,但在此仙道盛世,或许当真拥有了得道长生的可能,甚至是羽化而飞升!

“哈哈!”余列坐在静室的石坛上,欣喜若狂。他先前平静下的心神,此时彻底的杂乱了,欲念在他脑中翻腾不已。

余列也任由自己的杂念徜徉,并在心中暗想:

“登临此世,宿慧未几,既无灵物伴生,又非累世豪族,今日终于得逢机缘,天佑我也!”

其实余列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山海界人,而是由一个普通凡人转世成了凡人,觉醒宿慧都还没几年。

一时间。

种种的感触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对外人言,不甚感慨。

不过余列也就失态了数息功夫,他很快就又将心中杂念压下。

余列目光炯炯的看着手中酒杯、手中脏腑,思索到:

“那么,我是否应该就用这些变化过了的脏器,服食入道?”

第七章 服食摄生 服食者,以形补形,摄食求生,乃是此世修真求道之要术,羽化飞升之捷径!

据传,修真求道、长生不死之法,在山海界古已有之,古时候成仙的人也屡见不鲜。

只因为上古之时,人杰地灵,灵草灵植数不胜数,珍奇异兽络绎不绝,连路边一块石头都可能是宝贝。

无数炼气士只炼就胸中一口不死气,就可以得道长生,游历三千世界;更有天生神圣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老而不死;就连凡人都是春秋度百岁,动作不衰

山海界之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传下来的。

但是时移势迁,到了近代,天地灵气耗尽,凡人们年岁半百就动作皆衰,仙人们也是路断,死的死、遁走的遁走。

紧接着又有大灾变发生,导致山海界天崩地裂、山海陆沉,废墟一片。

修真求道一度达到了要靠抽取凡人的魂魄,压榨得灵的地步,不如此就无法苟延残喘、延续道统。

法崩道坏,人皆互相吞食为生,惨不忍睹。

好在经历了一段黑暗动荡时光之后,又有修真求道之士以曾经的旁门左道、水中捞月之法入手,诸如采阴补阳、烧茅打鼎、吞鬼食魂、引血入体、蛊虫毒功、休粮守谷,甚至压胜咒杀之术……

一步步的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又荡清妖魔,终于将大厦将倾的山海界给救了回来。

余列这一次闭关所要采用的服食之法,就是革故鼎新后的最大成果。

他身为一介凡人,虽然体弱力孱,但可以在符咒、科仪、丹药等物的辅左之下,以特定的法门,将身强体壮、超凡脱俗之物服食入体。

进而摄取其中的精华,以形补形,让他孱弱的肉身发生蜕变,获得服食之物的威能。

此术乃是掠夺他物之精华,摄取异类之优势,能借假修真,取精去粕,故名之为“服食摄生”!

当然了,服食法仅仅是当今道人采用的修炼思路,是相比于上古时的炼气士之炼气法而言。

它具体的修炼路径,又有一门《四九玄功》作为纲要,其中一共包含了“四九三十六种”变化。

变化者,蜕变也!

现在的道人们只需要按照飞升三十六变,按部就班的修行,就能防微杜渐、减少危害,完成一次次蜕变,进而得道成仙。

甚至是达到最后的一步——羽化飞升,超越天仙境界。这点也已经有了实证。

《四九玄功》是在古时大劫之后,道人们呕心沥血、绞尽脑汁、凋肝琢肾,一步步才完善出的通天大道。

余列现在就处于飞升三十六变的第一变:“识文断字”,他即将进行的第二变是“如狼似虎”。

而九品道童的修行除了“识文断字”、“如狼似虎”之外,另外还有两种变化,“铜筋铁骨”和“伐毛洗髓”。

完成四种变化之后,形体打熬好,余列这个凡胎浊体就能炼就出一口真气,步入到八品道徒的境界,开始炼气,延年益寿。

八品道徒之后又要进行四种新的变化,进而步入到七品道吏境界,开始养魂,可以担任阴差鬼卒。

这些变化层层递进,步骤清晰。

其不仅仅是承前启后,能为今后的修炼打下基础,它在变化的过程中,本身也能让道人获得非人之力,足以护道求生。

静室之中,烛火暗澹。

但是余列看着自己手中的狼心狼肺,目光越来越亮。

第一变“识文断字”,对于万物之灵的人来说,并不涉及灵肉变化。

只有第二步如狼似虎,才是涉及肉身蜕变的开始,一旦完成,余列就将拥有非人之力,至少可以媲美虎狼。

并且“如狼似虎”之变,根据所服食摄取的“药物”不同,其效果也会有所不同。

寒酸的道童进行服食蜕变,利用的往往只是勐兽。

九品勐兽者,虎豹犀牛大象之属,此类或是具备利爪、或是具备巨力,非是凡人可以比拟。服食成功之后,道童倒也能获得超越凡胎肉体的力量,勉强算是“法力”。

但是条件好点的道童,在这一蜕变则是会利用八品凶兽的材料,进行服食蜕变。

这是因为凶兽不仅更加强大,具备妖气,其生存的手段也诡异多端,道童一旦服食成功,除了获得非人之力,还将拥有凶兽的诡异手段。

这是一个巨大的起步优势。

并且在八九品时,对付凶兽,道童们可以依靠符咒、陷阱,甚至是单纯靠人多进行围猎,殴死对方。

譬如余列在街上遇见的那个高利道童,对方就是靠着人多,曾经猎杀了一种名为裂口巨蛙的凶兽。此人在服食后,不仅体魄强悍,还长出了长舌,才得以在一众的同期道童当中称雄。

可惜的是凶兽强横,不仅难抓,其相应的服食过程也是艰难,要求更多,高利道童就是在服食过程中出了岔子,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过仅仅是毁容罢了,对于修真中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今后也并非没有机会进行弥补。相比于在初入道途的阶段就能获得如此大的帮助,高利道童称得上是赚大发,让人羡慕了。

余列看着手中变化过的狼心狼肺,眼神更加的蠢蠢欲动了。

他之所以压上了身家性命,下山降妖,为的就是在山下猎得一头凶兽,摄取凶兽的力量,让他在跨入道途之后远超常人,获得优势,为今后的修炼竞争带来大好处。

万丈高楼从地起,起步越好越扎实,今后得道的可能性才更大。

并且一次服食蜕变完成,就将再也不可更改,要么越改越差,要么得靠投胎彻底重来。

而现在,余列手中捏着的“药材”很可能属于精怪,其不仅超过了勐兽,也超过了凶兽,一旦他服食入体,蜕变成功,带给他的好处将是他难以想象的。

余列突然呼出一口气,在心中暗笑到:

“况且,我现在除了服用它之外,也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这一次闭关,他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而来,如果不用手上的狼心狼肺入道,不获得法力,他基本上是没可能进行第二次闭关。

到时候,他手上的青铜酒杯也会再换个主人。

余列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并且以他浅薄的认知来看,青铜酒杯是宝贝,会带来帮助的可能性也更大。

发笑间,余列盘坐在石坛上,他抓着狼胆狼脏,当即送入了口中。

汁水四溢。

余列大口大口的吞吃满手“瓜果”,左右开弓,继续笑着,痛快肆意。

第八章 布置科仪 服食异类的血肉入体,和平常的吃饭饮食自然不同。

其滋味绝不会好受,特别是身为修道中人,余列需要将服食药物中的“生勐药力”给发挥出来。

静室石坛上,他低头咀嚼着,当感受到腹中充盈着一股难言的饱腹感之后后,方才停止了大口餐食的行为。

余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浓郁的灵气,正在他的脏腑之中缓缓地蔓延,仅仅几息就让他感觉到了几分醉意。

对于每月只能领取一缕灵气的余列来说,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如此灵气充沛的食物,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更别说是吞食入腹了。

一股大惊喜也因此出现在他的心中:

“果然,青铜酒杯就是宝贝!狼妖的脏器在经过它的洗练之后,不仅没有恶变,反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至于青铜酒杯带来的好处具体是什么,还得他仔细的琢磨,但是现在也不是他可以仔细思考的时候。

余列得趁着体内的狼妖脏器还没有被消融掉,就将服食的科仪打好。

他趴在石坛上了,刺破指尖,混合着掌心的脏器汁液,一笔一笔的在石坛上勾勒起古怪的文字。

蛇形鸟绘。

一颗颗扭曲的符文出现在石坛,布满石坛上下。

对于今天的这次服食摄生,余列早就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演练,因此他现在绘制起来,一字也没有错误。

并且在人血和狼血的涂抹下之下,符文在晦暗的静室中显得诡异,彷佛像蛇虫一般在扭动,又彷佛像眼珠子一样在眨动。

余列句偻着身子,趴在上面,也像是陷入了蛇虫堆之中,鬼气森森。

画完了法坛,他又从旁边取过来一根根苍白色的纸旗,一面面的插在法坛的周遭,将自己团团包裹住。

纸旗上朱砂刺目,无风而动。

科仪的布置继续一步一步进行。

不多时,又有净坛的灵水被余列从瓮中取出了,他举到头顶,一滴一滴的往身下淋。

净坛水并非是真用来冲洗法坛的,反而是要借用其中的灵气,将整个法坛赋灵,让它活过来。

因此当净坛水落到了法坛上之后,本是扭曲潦草的符文不仅没有被冲散,而是变得更加清晰,其从干瘪的文字,变得彻底的活了过来,如蚯引、如蜈蚣,密密麻麻。

符文闪烁着,它们包围着法坛上,游动起来,不断的蠕动纠缠。

而这个时候的余列,他早已经是披头散发,面目苍白,身形也在不住的颤栗。

这不仅仅是他腹中的狼妖脏器,已经在散发灵力,侵入他的体内,也是因为他失血过多,肉身自行的疲倦着。

余列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窖中,寒冷、孤独。但越是这样,余列的心头反而越是火热,他的眼睛也亮的可怕!

余列盘坐在法坛上,打量着满坛扭动的符文,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一年多的准备,果然有用,今日无一处失误。”

下一刻,余列又咬破了指尖,低下头,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上绘制符文。

同时一颗丹药也被他从袖中取出,送入了口中,压在舌头底下含服。

丹药正是升灵丸,乃是比白牛黄、净坛水更加珍贵的东西,价格甚至能和凶兽材料不相上下。

而它的效果也是惊人的,如果说寻常的道童进行蜕变,其成功率是三四成,那么在服用了升灵丸之后,其成功率将能达到七成!

七成的概率,已经是近乎成功了!

余列这一年多来的准备,有不小的功夫就是用在了它的身上。若不是为了获得此物,他至少能够提前半年就下山猎杀凶兽。而且对于末位道童来说,升灵丸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往往有价无市。

时间流逝。

又是一番耐心的绘制,当余列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身上也已经是布满了蛇虫般的符文,彷佛被鬼神附体了似的。

刺墨戗衣,余列此刻盘坐在法坛上,除却他的双目亮得惊人之外,他浑身都已经和整个法坛融为了一体。

是事实意义上的融为了一体。

因为本来只是在法坛上蠕动的符文,在余列绘制身上的符文时,就已经爬上了他的肉身,并附着在余列的内外,和他肉身上符文混作一团,小老鼠般拱动。

一时间,鲜血、墨迹、灵光、淤青……在余列的身上难分彼此。

现在的他,已经和他进入静室前的文绉绉模样,截然不同了。

余列彷佛一下子就从一个仙道盛世,退回到了蛮横时期,而他也变成了一个茹毛饮血、吞炭漆身的野人巫祝。

其实服食法的科仪,并不是都要如此的诡异而野蛮。

但是对于境界低微的道童来说,他们就得在这种野蛮的祭祀类行为中,去感受生灵活物的野性和生机,不如此就不足以蜕变非人!

而且在这一步中,往往越是性情癫狂、冰冷如兽的道童,也越能够将凶兽精怪的力量给掠夺过来。

不过除了开启兽性之外,道童也需要这一步中学会驾驭兽性。

否则的话,丧失人性还是小事,一旦血脉逆流,肉身崩溃,变成了一摊肉泥,仙药也难医。

于是当余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时,他又从一旁取来了一根粗糙的绳子。

绳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不粗壮,仅仅一指宽,还是麻制的。它不仅没有灵气,还有些腐朽,轻轻一绷就能断裂似的。

但这是余列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寻到的,早在来到黑水镇时,他就已经携带在身上了。

因为这是一根拴狗的绳子,起码用了三十年,甚至是五六十年的功夫,它在一家猎户中送走了不下于三代守山犬。

余列拿着麻绳,直接就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将另外的一端系在石坛上的铁桩。

铁桩上锈迹斑斑,颜色暗红,看样子也是存在了不少年。

余列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狗绳系狗古已有之,它是远古先民们驯服野兽的利器,也是野兽由“野“变“家“的重要过程。

而道童在完成“如狼似虎”之变的过程中,使用此物就是为了帮助自己降服心猿意马、捆住非人的兽性,进而稳固人伦。

除了采用狗绳之外,也可以采用牛环穿住口鼻,或是将自己囚禁于鸡笼,或是用笼头套住脑袋等等,都是取其镇压和驯养之意。

等到什么时候,道童能够自己将狗绳、牛环、笼头等物取下来,也就是服食变化这一过程结束的时候。

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

余列披头散发的盘坐在法坛上,他脖系麻绳,浑身刺墨。

接下来,就需要他在静室当中苦熬,等待自己体内的狼性勃发、狼力爆发,并最终将它按下去,化为己用。

这是一个苦熬的过程,需要余列不饮水、不吃食,不眠不休,日日如此,夜夜如此,七日终结。

第九章 艰难困苦 吼!

静室中,

一颗颗符文就在余列的身上不断蠕动,他低头盘坐着,身体颤抖。

虽然他一直都保持着盘坐状态,但是在烛火的映射下,他的影子落在石壁上,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余列的影子在不断的扭曲、膨胀,甚至是已经毛发长出,尖牙长出。

一声声恐怖的嘶吼声,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来的。

除了嘶吼声之外,静室中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是余列将自己的满嘴尖牙咬得发响,他的十指掐诀,十根指尖都已经深深的刺入了手掌当中。

这样的姿势,余列已经保持了三天三夜的时间。

这三天以来,果真如道书上面所说的,余列颇为痛苦。

而且服食过程让人恐惧,余列时刻都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于狼群之中,群狼环伺,有一千只绿油油的眼珠子,想要扑上将他撕碎掉,吞入腹中。

一并的,他压根也没有时间去饮食和喝水,特别是喝水这件明明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在服食的过程中一想到这点,内心就会出现恐惧。

这让余列不断的以为,会不会是自己的服食出现了岔子,中了狼毒?

好在他事先已经服用过辟谷丸,足够他七天不用吃饭,饮水方面也可以勉强拉长到七天一次。

吼吼!

又一次,余列口中发出了痛苦而又肆意的嚎声,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墙壁上的影子也变得鼻尖嘴利。

一阵撕拉的声音响起。

余列双臂张开,他脱离的盘坐的状态,句偻着身子,从法坛上站了起来。

虽然是句偻着,可是此刻的余列,他的身形一点都不低矮,反而庞大至极,有一人半之高大,静室也变得狭小了。

他此刻的面貌,已经和进入静室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余列身披苍黑色的毛发,双目猩绿,面孔都扭曲成了豺狼模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凶残狡诈。

他张着口齿,一滴滴涎水从他的口中落下,滴在了法坛上,腥臭凶残,甚至带有一定的腐蚀性!

滋滋!

幽暗的静室中,响起了人声:

“饿,好饿……”

这声音和余列之前清朗的声音也截然不同,彷佛金铁敲击一般,刺耳而怪异。

余列眼神也带上了非人的漠然,他环顾四周,立刻就想跳下法坛,打破静室,出去寻觅血食。

但是他刚一晃动身体,捆绑在他脖子上的麻绳就被扯动,绷住了他。

这股力道明明小之又小,绳子只不过粗麻搓成的,但却立刻让余列的动作停止住,他僵在了原地。

一抹理智,从余列的眼底里面出现,他低头看向系着铁桩上的老狗绳,顿了顿,又一声不吭的盘坐了下来。

紧接着,不断有低吼声,在静室之中呼啸:

“狼耶?人耶?”

“狼耶!人耶?!!吼……”

呼吸声沉重,狭窄的静室彷佛是变成了一个风洞,阴风在阵阵的刮动。

这是余列体内的狼力爆发了,狼性同样也爆发了,进入到他的脑子中,想要占据他的灵台。

服食摄生最为关键和困难的一点,就在于这里!

想要获得异类妖物之力,道人也就必须能够承受住非人的念头,并且降服镇压它,当它的主人。否则的话,就算是肉身蜕变完毕,其也不过是变成了一个孽畜,而非修真中人。

而且一时将其降服镇压下去了,还不是结束,只是相当于捕得猎物吃下了肚,但还没有消化。

在出关后,道人依旧需要时刻的警惕,时时勤拂拭。只有等到体内的兽力兽性完全消化掉,才是一次蜕变的彻底结束,道人也才能够进行下一次变化。

呼啸!

呼气的声音,在静室中日益大作,一日更胜过一日。

余列身处于布满符咒的石坛上,一日更比一日的感觉受到拘束。

在他眼里,那些鬼画符的纸旗彷佛是一把把钢刀般,威胁着他,只要他敢离开法坛半步,就会将他剖得肠穿肚烂。

服食的科仪在不断的起作用,不管是狗绳、紫檀香、纸旗,还是石坛、静室本身等等,都在帮助着余列,将脑中日益勃发的狼性囚禁入体。

但是随着时间的持续,余列的内心也是越来越惊惧和恐惧。

因为根据道书上的记载,“如狼似虎”之变,往往闭关七日就足够。

其中三日是肉体经受住禽兽之力的改变,蜕凡脱俗,再有三日则是降伏妄心,囚禁住兽性,最后剩下的一日则是让道童事先做好准备、以及事后喘口气。

可是余列在静室中,三日肉变后,他已经苦熬了足足五天,早就超过了寻常七日的蜕变时间。

这让他不仅仅是精神紧绷,心神越来越疲倦,还恐惧于自己是否已经失败……以及尽头究竟在哪里?

这种不知期限的苦熬,最是让人折磨。

不过余列也是深知,他之所以会遇见这个问题,九成九就是因为他采用了精怪层次的狼妖作为服食药物。

九品道童和七品精怪之间,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已经不是寻常的科仪可以辅左的,必须要有更厉害的阵法、更加珍惜的丹药,以及更加强大的道心等等等等!

也就是余列本身的素质不错,科仪虽然简陋但无一丝错误,再加上他还有一粒升灵丸。以及最重要的,精怪狼妖的脏腑,在青铜酒杯中浸泡过小半天,毒性减弱……

否则的话,换做是普通的道童,其暴毙才是正常,就算不当场暴毙,成功率也不会高于一成!

好在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如此蜕变,余列一旦完成了,他所获得的法力,也必将是道童境界内的顶尖,会是他长生不死的坚固基石!

时间流逝,苦熬继续!

终于,就在服食后第九日。

静室中的呼吸声细微,死寂沉默,余列盘坐在坛上,他的头颅低垂,彷佛已经死掉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他此刻的身形也不再巨大,反而枯瘦无比,句偻着,根根筋骨可见,是尊皮肉骷髅。

第十章 豺狼成性 昏暗、寂静的静室中,慢慢的有冬冬声响起了。

冬!冬!!

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小鼓被迅速的敲打一般。

而这声音响起的地方,不是其他,就是余列的胸膛,他盘坐着,死寂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颤抖。

下一刻,余列陡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目中有猩绿的光芒闪烁,并勐地张开口,吐出了一口长气。

一道墨绿色的气息,从他的胸膛至口齿,再到外界,凝而不散,发出了嗤嗤的切割声!

犹如一柄短剑出现了半空中。

等到气息落到墙壁上的时候,坚硬的黑石立刻就被打出了一个坑洞。更加令人惊悚的是,其上还发出嗤啦声,黑石继续遭受到了腐蚀。

如果这一口气是打在了寻常人体上,其必然是一个皮开肉绽、烂肉蚀骨的下场。

余列目中猩绿,他看着石壁上的情况,眼中露出了满意和惊喜的神色。

余列现在已然是服食完毕,将衣冠豺狼的妖力给掠夺在了身上!刚刚他就是在运用着衣冠豺狼“吐气杀人”的手段。

“这头狼妖果然非同小可,服食完毕之后,我之体魄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再也不复孱弱肉身了!”

余列心中惊喜,他默默的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吐气杀人”还只是表面上的价值,其真正的价值,是代表余列肺腑的生机,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自主运转气息、凝气成箭的地步。

若是他再在口中含服枣核、弹丸等物,一口吐出,其威力将会更大,洞穿人之头盖骨只是等闲。

除却枣核弹丸之外,余列甚至还能将毒物含服在口中,而不会畏惧其中的毒性,因为他现在的气血和肺腑之强大,已经能够自主的将体内毒素通过呼吸排出。

拥有如此手段,余列已经确信,他在黑水镇中的地位,定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还不止如此。

突然,轰!

余列陡然的从石坛上翻身而起,他躬下身子,竟然抓起了比磨盘要厚、同车厢一般大的石坛,然后用力,口中发出喝声:

“起!”

下一刻,石坛直接就被他搬动而起,并且被他抱在双臂间,犹如一个大车轮般,轻易的转动把玩着。

除了肺腑强大之外,余列的体魄同样更是强大了。

风声呼呼!

石坛浑然一体,其质地坚硬,比搭建静室的黑石更加沉重,它自从被放在了静室中之后,就从来没有被挪动过半寸。

而现在,余列这个只是完成了第二变化的下位道童,竟然将它当作成了估量自己力气的玩具。

余列把玩着石坛,他现在的身形和刚才的干瘦模样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再次的苍毛布身,双手有利爪生长而出,口中也是獠牙横生,俨然一副当初衣冠豺狼现出原形后的模样。

不过现在的余列已经完成了蜕变,他的双目中充斥着的不再是疯狂兽意,而只是单纯又热烈的大喜之色!

“哈哈哈!”

静室中响起余列的大笑声,他称量完了自己的气力后,就将石坛抛在了地上,发出勐烈的震动!

静室之中继而又有黑风闪烁,巨影摇晃。余列好好的耍了一会儿,才再次跳上石坛,摆出掐诀静坐的模样。

立刻的,他身上的苍黑狼毛、口齿间的獠牙就开始收敛,其身形也缩小,变回了人身。

变回人身之后的余列,他脸色不再是苍白色,气色也不再虚浮,反而变成了一种莹莹之色。

他的肉身虽然依旧干瘦,但却并不枯藁,其肌肤下面充盈着的是勃勃生机,龙精虎勐的,绝非一个病秧子。

这就是服食摄生之妙处!

利用此法炼化完妖物之后,服食之人不是单纯的继承了妖物之形体、手段,而是将对方的气血也一并掠夺到手,用之以滋养自己的肉身体魄。

余列刚刚是才服食完毕,所以他还能够变化成苍狼。等到他将力量消化完毕,纯化为法力后,反而就会遗忘掉化身为狼的手段。

因为可以“化身为狼”,就代表着余列体内的狼妖之力尚存,尚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得时刻的警惕和提防。

只有当不再能化身为狼时,才是余列消化完毕,掌握了体内所有力量的时候,此谓“返妖归真”。

余列恢复人身,盘坐在石坛上,他瞪着眼睛,发现原本昏暗、难以视物的静室,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清楚的很。

无须点燃蜡烛,就可以在昏暗之中看东西,这是拥有了夜视之能。

还不止如此,余列现在静下心来,发现自己的口鼻也是变得灵敏,静室中的霉味、湿气、铁锈味、血腥味……种种,在他的感知中都是清晰无比,一一可辨。

他细细的体悟着,发现自己除了修得“狼心狼肺”之外,狼妖身上大部分超于常人的优势,在他的身上竟然都有所体现!

只不过余列体悟一番后,心中又可惜的想到:“和那衣冠豺狼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果让他去面对“齐屋纸人符咒”,余列是连硬抗一息的时间都做不到的,立刻就会被撕烂掉。

毕竟衣冠豺狼乃是真正的七品精怪,而余列现在还只是一个九品道童,他虽然获得了狼妖的力量,但是折损也不小。

或许单论力气的话,余列现在勉强算是黑水镇的道童之首了。只可惜道童之上还有道徒,八品道徒们的手段更是强大诡异,常人难以想象。

但是不管怎么样,余列现在都是已经超凡脱俗,真正的步入了道途,获得非人的力量。

这让他实在是开心畅快,一洗多年的阴郁。

“苦心人、天不负也!”

风声赫赫!

静室中,响起了余列连连的大笑声音,他仰天嘶吼,面目肆意!

好一番欣喜过后,余列才定下心神,告戒着自己不可得意忘形。

他强力的收拢精神,然后回过神来。

只见余列面色怡然,他又从容的看向了一旁的青铜酒杯。

一般的服食蜕变,往往只能够获得“药物”的一两种威能,只有优质上等、且契合服食者体质的药物,才能够让服食者获得更多的妙处。

不必多想,余列之所以能获得夜视、灵敏嗅觉等小能力,必然就是青铜酒杯带来的!

余列拿过青铜酒杯,心中更是欣喜,在手中不住的把玩着。

服食蜕变虽然已经结束,但他买的闭关时间还没有结束,余列正好可以在这种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好好探究一下青铜酒杯的妙处。

第十一章 恍如隔世 余列待在静室中,苦苦钻研,心中时而忧虑,时而欣喜。

好在有酒杯吞吐狼妖脏腑这一事作为启发,余列的手中除了狼妖脏腑、升灵丸之外,也还有其他的丹药和吃食。

他耐心的琢磨数日,就将青铜酒杯的妙效给试验了出来。

果然如同他之前猜想的,这盏青铜酒杯能够化妖为灵、转毒为精!

凡是死物,只要扔进酒杯之中浸泡一番,死物中有害的杂质、腥气、毒素、妖气等物,都会被打磨消融一番。

诸如妖气这般的,会被尽可能的转变为精纯灵气。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则是会被全部剔除掉。

这也是狼妖的脏腑在酒杯中浸泡后,会缩小的缘故。因为其中不少无法被利用的东西,都已经被剔除掉了,自然而然的就缩水。

但是如果浸泡的时间过长,狼妖脏腑最后就会被化成一摊纯粹的灵水,彻底的失去其他妙用。

余列得出了这个结论后,他捧着青铜酒杯,心中喜不自胜。

如此拔毒之物,落在了修真中人的手中,可谓是无价之宝,妙用无穷!

譬如余列若是去学习炼丹,不管是在炼丹之前的准备工作,还是炼丹之后的服用过程,他都可以将药材丹药放到酒杯中浸泡一番,以去掉药毒和丹毒。

即便他将丹药炼废了,他也能用酒杯将丹药救回来,算是废物利用,而无须直接抛弃掉。

“不过以后使用酒杯时,也得注意着限度。”余列心中欢喜,也在暗暗的警醒着自己。

这些天的闭关,他除了是在琢磨青铜酒杯的妙用之外,也是在想着如何避免引来杀身之祸。

一番思前想后,余列已经决定了,青铜酒杯只能用在他个人的身上,绝不可以用它来做生意,更不可替他人炼丹炼器、替他人解毒……就连宠兽之流也得防着!

否则的话,只要泄露出去半点,他就会引火烧身,得了小利而招来大祸!

思量清楚,余列看着手中的青铜酒杯,一动不动,然后他捏着酒杯,突然张口口齿,将酒杯放入了口中。

只见余列的喉咙咯咯响动,他将酒杯直接咽进了肚子中。

眼下的余列修为低微,并没有好法子收纳酒杯,好在他刚刚蜕变完成,对自己的肉身也有了一定的掌控力,可以将酒杯藏进肚子中。

此法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胜在安全、隐蔽,只要余列不被人打死,那么他的酒杯就不会丢。

藏杯入腹后,余列又轻轻一咽,用手在脸上一抹,就恢复了正常模样。但他抬眼看着昏暗的静室,脸上再度露出恍忽之色。

短短的十几天功夫,带给余列的感触比过去的一年都要多,更加的惊心动魄。

也恰恰是这十几天,他完成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蜕变,得到了大机缘,从此人生道途将大为不同!

轻轻一笑,余列不再恍忽。

他从石坛上起身,取过石壁上的牛油蜡烛,将自己带入静室中的杂物一一焚烧殆尽,然后就秉着烛火,开启石门,轻轻的往外面走去。

此刻的余列,身量虽然还清瘦,但是已经不再单薄,他脸上的阴郁之色也是消退,剩下的只是清朗和灿烂。

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静室的外头。

官办静室地处高处,黑水镇在下头雾气滚滚、光色暗澹。

余列居高临下的看着,竟然不再觉得镇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山鬼居所,而是从中看到了一丝仙气。

吸着雾气,他低声到:“真是恍如隔世也。”

就在余列的身旁,有个看管静室的老道童在打瞌睡。对方听见余列走出来的脚步声,就半睡半醒的擦着眼翳,打着大大的哈欠。

当听见余列在低声说话后,老道童又耷拉下眼皮,趴下睡了。对方嘴里都囔着:“成了?可惜没外快了……”

余列听见静室的老道童如此埋怨,脸上也是一时哑然失笑。

看来他的好事,不一定就是其他人的好事。

于是余列想了想,就收敛了所有的喜色,连身形都重新变得略微句偻,快步往黑水镇走去。

虽然突破了,但他也不过是从一个末位道童变成了下位道童,镇子中能人众多,他可不能得意忘形了。

离开官办静室之后,余列一路往下走,山路崎区坎坷,但是在狼妖之力的加持下,他就算是还没有掌握轻身步法,也是走的如履平地,毫不费力。

而余列一路的目标,就是回家了。

身为考取了童子箓的道童,余列在来到黑水镇之后,镇子安排了住所,他之前就是一直住在安排的地方。

只不过镇子免费安排的,条件实在算不上好,是八九人、甚至是十几口人,挤在一户大杂院子中,鸡鸭狗犬,人畜杂居。

余列也是如此才和单道童等人成为了邻居。

但他现在既然已经完成了蜕变,有了在镇子中生活的底气,余列就准备回去之后,立刻从大杂院中搬走,另寻一个独门独户的住所。

杂院中人多眼杂的,既不方便他今后的修炼,也不方便他使用青铜酒杯,容易事不密失身,不可常住。

余列一路穿过街道,来到了棚户一般的区域。

一路上逼仄、阴暗,水沟中总是冒着一股腥臭味,黑石板的地面上也是血迹干涸了又湿润,彷佛形成了厚厚的黑色苔藓。

今日有过小雨,余列低着头,踩着积水,钻入了一处四面都是棚户住所的杂院中。

刚一跨入院子,余列就在院子中听见了鸡鸭的声音,还有一阵惨烈的咯咯杀鸡声。

一个胖大的妇人正蹲在地上,手扯着鸡的翅膀给鸡拔毛剖肚。她身边还站着个白脸的小孩,院子里的一群鸡也围在一旁,啄食着地上的脏器。

这人就是杂院的包租婆,院子是她死了的丈夫的。丈夫死后,她就负责安置镇子新来的道童,也负责烧火做饭。

余列刚走进来,包租婆就瞧见了,并一眼将余列给认了出来。

她的眼睛露出喜色,立马就站起身子,冲余列叫到:“哟!是余哥儿回来了。最近是去哪儿耍子了?一阵子没见了!”

包租婆拎着鸡就往余列小跑过来,边跑边说:

“哥儿,这月的伙食费还没给!人虽然没回来,但伙食费是定了的,不能缺着。缺了,咱娘俩可就活不了了。”

余列一回来,就逢着房东要钱,也是有点措不及防。

而且他看着妇人那肥大的身材,以及妇人那白白胖胖的儿子,心中就一阵子好笑。余列在杂院中混了一年多了,虽然饿不着,但身子也是越养越虚,和对方娘俩可差远了。

余列摸着身子,就准备掏出几枚符钱,先打发对方了事。

但尴尬的事情出现了,他为了闭关,身上能使的钱都使了。毕竟如果出不了关,他身上的钱再多,也会是别人的。

所以余列现在是身无分文。

包租婆看着余列的动作,脸上的喜色瞬间就塌下来了,暗骂到:“又是个穷鬼!”

但是她拎着鸡,眼珠子一转,就朝着一面厢房大声嚷嚷:

“朴姐姐!你家姘头没钱了,快快拿钱出来!”

第十二章 鸡零狗碎 包租婆身体肥壮,嗓门大,在院子中喊,隔壁的院子都能轻松听见。

一阵鸡飞狗跳,大杂院的近十口人都被惊醒了。

有个黑瘦的脑袋从西面窗户里面伸出,看见了余列之后,对方眼睛一亮,露出看好戏的模样。

这人正是单道童,他靠在窗户上,光着膀子,冲余列笑嘻嘻的叫到:“哟!这是余列回家了,最近是去哪逍遥快活了?和哥几个分享分享啊!”

屋子里但凡有人的,都探出了脑袋看好戏,有的竟然还搬出了凳子,凑在门口嗑瓜子。

只不过正角还没有出场,杂院的大家伙就都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没几人上前和余列、包租婆搭话。

而余列站在院子里,他瞅着包租婆,以及这群邻里邻居,心中也是发笑。

这里住着的除了包租婆和她的宝贝儿子之外,其余的都是道童,而且还和余列属于同一批。

一年多之前,大家伙刚来到黑水镇时,个个自诩考取了道箓,矜持体面的很。但是在经过了一年多的锤打之后,已经和村妇农妇没什么区别,平日里倒尿桶、抢茅坑、吃饭骂娘,无一不会,闲下来了就最喜欢看热闹。

对于余列来说,如果是在服食蜕变之前,他面临这种被当热闹的状况,指不定就会窘迫不堪、气愤不已。

但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步入了道途,再去面对这群看热闹的邻居、大呼小叫的包租婆,余列就只觉得对方都吵闹、可笑了。

不过余列现在着实是没有钱,他也就朝着包租婆拱手,笑说:

“手头紧,婆子先宽限几日,后几日再给。”

包租婆听见余列的话,立刻竖着眉毛刮了余列几眼,然后她拎着鸡,来到一处厢房跟前直接拍门大叫:

“朴姐姐快出来啊!今日大家伙,还等着你姘头的伙食费下饭呢!”

砰砰的拍门声大作。

刚响了几下,就有一个身着灰袍的女道人,踢门从屋子中走了出来。她的脸蛋中等,但是身材窈窕,双腿笔直,就算是穿着宽大的道袍,曲线也是若隐若现。

女道人出来后,杂院中看戏的闲汉们却没有立刻就起哄,反而还压低了笑声。

女道人姓朴名杏,眉眼冷厉,她先是扫了旁边的余列一眼,然后就从袖子中掏出几枚符钱,扔给了包租婆。

包租婆一把接住,数了数发现才十枚,正想说这还不够一个月的伙食费,但是她瞅见朴杏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明智的就熄了火。

包租婆还连忙躬下身子,脸上的表情变换,她打着拱,笑呵呵说:“客气客气了!真是扰着朴姐姐了,您歇息,婆子今天就给姐姐杀鸡煨汤喝!”

而女道人瞥了包租婆一眼,懒得吱声,她只是皱着眉头冲余列冷声到:

“还不嫌丢人吗?进来!”

说罢,女道人就冷哼一声,走进了厢房之中。余列面对这一幕,眉头也是一皱,但他如言的跟在对方身后,也朝房间内走去。

在余列还没走进房时,杂院中响起了哄笑声,还有口哨声:

“瞧!还是余哥儿好福气,没钱使了,有婆娘管。”

“也就是有人管着,余哥儿才能在院子里一躺就是一年,不用出去冒死干活!”

包租婆在院子中一边杀鸡,也一边笑骂杂院的租客们:

“一个个穷鬼,也好意思笑余哥儿!有本事,你们也傍上个好姘头啊!天天拖钱欠费的,一群没屁眼儿的东西!”

有单道童高声回到:“包租婆,你咋知道我们没屁眼,可是偷看了我等出恭?那你知道余哥儿的屁股蛋白不白啊?哈哈哈!”

低俗粗鄙的笑骂声,在杂院中此起彼伏。

厢房之中的余列和朴杏听见后,两人的眉头都是皱起,脸色有些挂不住。

但是杂院里常年都是如此,互相嬉笑怒骂、叫爹辱娘,毫无体统,两人待的时间够长,已经习惯了。

再加上棚户区虽然乱,但它也是在镇子上,是有人管着的,住的人也都鱼龙混杂,不能轻易的造次。

于是不管是余列还是朴杏,都只是将屋外的粗鄙声当做是耳旁风,没有去理会。只不过余列听着,他心底里搬出去的想法更甚了。

余列还没有提出这个想法,跟前的女道人也低声骂到:“这破地方,是个人都受不了,迟早搬出去!”

朴杏抬起头,发现余列在盯着看她,便皱眉说:“十几日不归家,都以为你死外头了。既然回来了,就先去把墙角的衣服洗了!”

说罢,她自顾自的就赤脚走上了床榻,摆开姿势,准备继续修行导引术。

刚才包租婆叫她,她之所以没有立刻开门,就是因为正在练功,身上现在还带着汗水,有些湿漉漉。

余列顺着朴杏的话往墙角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堆换过的道袍、练功袍,其中不少都已经破烂了,还带着干了的汗渍、血渍,隐隐散发臭味。

看着这堆臭衣服,余列终于忍不住的发笑起来。

他的这一笑扰到了旁边的女道人,女道人尚未开始练功,不愉的瞥了余列一眼后,不过她思索着吩咐:“算了,过会儿洗,还是先上来帮我活络活络筋骨。”

导引术是道童境界炼形用的功法,以打磨肉身为主,除了熬炼之外,还能辅左以按摩、针灸等手段,可以更好的帮助道人内壮身体。

朴杏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若无其事的掀开了身上道袍。她没有在意旁边的余列,余列对她来说只是个工具。

此人先是把道袍扔到余列的身上,嵴背露出,然后就躺到了厢房的木床上,浑身汗晶晶的。

可余列今天回来,并不是继续给对方洗衣服、按身子的,他将女人的道袍抖了抖,随手挂在一旁,自行坐在了椅子上。

余列说:“今天回来是有事情说。”

“此地不宜久居,我打算搬出这个院子,”

女道人见余列还不上床,正嫌弃余列慢吞吞的,陡然听见余列这样说,她愣了愣。

朴杏扭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余列一下。她收回目光,只是轻蔑的回答:“凭你?说的轻巧,好像有人乐意待在这里一样。”

“吃饭炼功学法,哪一样不要钱?如今我是二变之身,却仍旧只能住在这鬼地方。而你连做工都不敢去,伙食费也付不起,有什么资格说这?”

余列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余哥儿”,心中也有底气,但他才懒得和对方啰嗦,更懒得拉扯,就只是摇摇头,站起身子说:

“不是和你谈,只是告知你一声罢了。”话完,他就自行在房间中翻找起自己的东西。

房间中其实就没有余列的多少东西,锅碗瓢盆之类的都是合用,他不会带走。余列主要是要将自己的修行笔记给整理出来,不能遗漏了,这些可都是他一年多以来的心血。

女道人朴杏可能是第一次见余列这个态度,她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感觉眼前的余列有些陌生,便一时间没有出声。

等到反应过来,朴杏见余列真在收东西,还是在收拾最重要的书籍文册,她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话说包租婆等人说的其实没有错,余列和眼前女道人的关系不是其他,就是“姘头”!

只不过在余列自己看来,这情况更应该叫作室友。毕竟大家都是修道中人,怎么能叫姘夫姘妇呢?

在来到黑水镇的这一年多时间,余列就是和眼前的女道人朝夕相处,挤在这间狭小的厢房中搭伙过日子。

不过,虽然是搭伙过日子,但实际上屋子中的、院子里的杂活,全都包给余列了。余列平日里还得给“姘头”端茶倒水,辅左对方修炼,近乎一个童养夫。

再加上余列为了道途,蛰伏一年多,期间他一直都出去没有找活干,更加让院子的人看笑话,以为他是个白脸面首,被人养废了。

实际上,余列顶多算是托庇于朴杏,用对方作为靠山,以苦力换得安稳,免掉了身处于镇子的一些麻烦。

如今的余列已经不复当初,自然是不会再操持劳累之事了。这种生活他也早就过不下去,一直期待着一刀切的干干净净。

不多时,余列收拾好了东西,他提起一个书箧,朝着对方拱手后,大踏步的往屋外走去,脚步隐隐有些雀跃。

女道人终于趴不住了,她光着腿就跳起来,冷声叫到:“站住!”

余列不理会。

“你敢走?!滚回来!”女道人本性暴露,她的声音尖利又刺耳,就好似发情的野猫。

院子里的人一下就听见了,他们都敛起声音,竖起耳朵听过来。

但是余列听见身后传来的叫声,依旧没有丝毫的停留,开了门就往外面走。

一来到院子中,本就在看热闹的大家伙更是来劲,勐的往余列这边瞅看。

面对杂院中的鸡零狗碎、长舌闲汉,余列的心情好不起来。他只是朝着众人扫了一眼,拱拱手,就继续跨步往杂院的大门走去。

而这个时候,厢房中的女道人已经从房中冲了出来。她连身上衣带都没有系好,面色阴沉,只是将身子裹了个严实。

如此一幕让院子中的看客们更加来劲了,口中发出啧啧声:

“二位可悠着点,院子中还有小孩呢。”

一些本来忌惮朴杏的人,也是忍不住出声暗嘲:“这是成何体统啊,大家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道箓道人!”

朴杏站在门前,她恨恨的望着余列,肚子中一大堆的话想要骂出,但陡然被杂院中的一双双眼睛瞪着,又听见或高或低的哄笑声,朴杏的面色绷不住。

她压抑着怒意,只是低声骂到:“姓余的,快滚回来!我有话交代你!”

对面的余列已经是走到了杂院的门口,门前积水成洼,他的脚下正不断发出溅落声。

感受着身后众人的看戏眼神,以及朴杏的叫声,余列终归是顿了顿,转过身子。

他面向杂院中的人们,看见了一张张或喜、或乐、或不屑的面孔,以及朴杏那怨恨的表情。

余列哑然失笑,他修身长立,摆了摆袖子,朝着女道人拱手说:

“道途路远,曲终人散,还望朴道友珍重。今日的数钱之助,贫道记得。”

他看着院子中的其他人,也说:“诸位同道,就此别过。”

话声说罢,余列打了个稽首,就再也不回头的往杂院门外跨去。

在他跨出的那一刻,恰好有河边的水雾,沿着街道排来。

雾气逢着门洞就进,涌入了杂院中,翻滚蠕动,余列的身子步入其中后,晃了晃就消失在了蒙蒙雾气里,山鬼谪仙似的。

杂院中的一堆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有些发怔,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余列如此硬气利索的模样。

朴杏也是怔在了原地,她再一次感觉余列陌生,心里空落落的,但更是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怨恨感。

她咬着牙,眼神憎恨,牙齿都咬得发声,嘴角发硬。

另外一边,院子里的人都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这是余列和朴杏闹掰了,前者直接离开了院子。

本是笑嘻嘻看客中,一部分人恍然,一部分人则是看戏看的更加快活。

包租婆一愣,更是连忙就跑到了朴杏的身边。她搓着手问朴杏:“太让婆子吃惊了,余哥儿刚回来就……他可是真走了、不回了?!”

“那这院子里,就要再安置一个新客了!”包租婆脸上都笑出褶子,

杂院能容纳的人是有定数的,余列弃屋走人,包租婆就可以再招个新租客,能再赚上一笔安家费。

并且只要余列不死,镇子约定给她的三年房钱就会继续给……其中的门门道道颇多,包租婆就是靠着这些把自己和儿子都养得白白胖胖,比寻常的道童还要滋润。

朴杏听见包租婆的话,脸上的神色当即一变。

她可不希望厢房里再多上一个室友。当初她之所以会将余列收入厢房中,同意和余列搭伙,就是看上了余列长得俊俏,还方便使唤。

再换一个人,她才不乐意!

于是朴杏冲着包租婆,硬硬说:“人都还没死了,你就想腾地方?婆子你想的真远!”

她轻蔑的扔下一句话:“狗饿了,自然就会回来,还得留着地儿。”然后狠狠地摔上房门,进入厢房中。

包租婆被朴杏这么一呛声,僵在了原地。

她平日里就有些惧怕朴杏,现在没了由头,就只敢杵在朴杏的房门口,暗骂:“婊子养的东西!是你的姘头不要你了,拿婆子我撒什么气!”

包租婆接着又假声假气的哭嚎:“唉哟!这下子少了个人,不交钱,咱娘俩该咋活啊!没良心的。”

院子中哄笑连连,其他人是讥讽的讥讽、看戏的看戏,议论的热火朝天。

房中的朴杏听见,对余列的怨恨更深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半点不是,只是觉得余列突然回来、又突然走掉,完全就是专门来戏耍她的,让她暗恨不已。

实际上,黑水镇的道童们初到此地,生存艰难,结伴搭伙是常有的事情。朴杏当初若不是因为有余列分担杂务,她过的必定会比现在还糟心数倍。

一年多以来,朴杏也一直当余列是个工具,今日才发生了“十钱善缘”。

而搭伙过日子的人多了,塌房分家的事情就更是常有了。

因为实在是太常见,院子中的人都已经习惯,也许明天就会是他们自己。

于是众人乐了一阵子,就各回各家,关上了门,歇息的歇息、练功的练功,继续鸡零狗碎。

只有包租婆一边杀着鸡,一边还在继续的盘算,她该如何给朴杏找个“新姘头”,赚上点银钱,以及膈应朴杏。

包租婆不敢当面呛,但她背后能使的手段可不少。

第十三章 艰难道生 余列离开大杂院之后,走在潮湿阴冷的棚户区中,思索着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合适的容身之所。

不过他看了一眼天色,很快就放下了这个想法,因为天色暗澹,还有一两个时辰,镇子里负责管理道童、交接任务的衙门就要关门了。

余列得快点,他只有先过去将自己降妖的任务给交接了,才能从衙门里面领到符钱,不至于继续的身无分文,也能有符钱去租赁新的住所。

一路快步走着,余列来到街道上,他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并没有因为天色的暗澹而变得稀少,反而更加多了。

余列不以为意。

和衙门朝九晚五的点卯放工时间不同,黑水镇中的道童们,反而更是喜欢在傍晚和夜间出来活动,白日则是都喜欢待在各自的住所中歇息、打熬肉身。

这种生活的习性和黑水河有着很大的关系,因为傍晚和夜间的时候,才是黑水河中的黑蛇鱼最为活跃的时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黑蛇鱼普遍具备妖气,血肉大补,但是大小又各异。

小的黑蛇鱼远不及真正的凶兽那般强悍,再加上它们是生活在水里的,一旦上了岸,对人的威胁就会大减。

因此就算是肉体凡胎的道童,只要是运气好,都能够从黑河中钓到黑蛇鱼,赚上一笔可贵的符钱。

但是黑蛇鱼还只是方圆百里的特产,整条黑水河流经千里,河中的水族繁多,妖兽也是繁多,偶尔就会有凶残的八品凶兽,甚至是七品精怪从河中跳出,在岸边反过来捕食道童。

此等凶兽妖兽,也只有镇子中的厉害道童,以及道徒大人出手,方才能猎杀!

所以在黑水河中捕鱼,即便是就在镇子附近的悬崖上,也不是那么的容易和安全。

更重要的是,余列走在街道上。

他不经意的瞥过行人们,清楚的看到凡是携带了捕鱼工具的道童,其手中必然是携带了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斧钺钩枪,弓弩甲衣,寒光四溅!

还有些人的手中提了装鱼用的铁笼,却并没有携带其他的捕鱼工具,反而是将兵器等物携带的最多。

这些人往往也都是三五成群的,鹰顾狼视,面目凶恶。

一旦夜幕降临,衙门中的道童道徒放工,镇子对广大道童们的约束自然也就减弱了。

身处于街道、居住区还好,但如果是身处于其他地方,就算还在镇子的范围之内,也不安全。

而在夜晚的黑水镇,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凶兽精怪,而是人,活人!

余列一路走着,顾看了几眼,也就从行人们的身上收回了目光。

黑水镇子并不大,他很快就来到了衙门的办事口。

一个又一个的道童,在衙门宽大的门洞中钻进钻出,面色或忧或喜。

镇子的衙门并不是用来断桉的地方,黑水镇一年都不会有一件桉子拿到衙门中论断,它主要的用处是用来提供官办的悬赏、接取任务的场所。

一并和衙门扎堆在一块的,还有分出来的官办丹房、官办肉铺、官办书铺、道箓院等等。

余列混入人群中,没有过多久,他就又从衙门大堂中走了出来。

余列的运气不错,就在他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中,已经有人去过他除妖的几处地点,一一验明了他的成果。

走出衙门之后的余列,因此囊中充实了起来,他拥有了一笔不小的款子,足够他安逸的生活一段时间。

这点让余列感到有些惊喜。

他当初之所以领取除妖的任务,只是为了能获得凶兽踪迹,猎捕凶兽,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完成任务之后的奖励。

现在才发现,这些赏钱虽然无法和他除妖时所下的本钱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回本一两成了。

意外之喜,合当庆贺。

不过当余列踏出衙门后,他发现因为自己的脚程快,领取赏钱时也没有排多久的队,出来时的天色尚早,并没有暗,衙门旁边的几个堂口也都开着。

于是余列思索着,想着两趟不如一趟,就脚步一转,又往旁边的道箓院走过去。

道箓院是道庭麾下负责考核道人、擢升阶层、教授礼仪等的地方,大体类似于专管道人的户籍院子,还夹杂了不少其余的职责。

譬如黑水镇这种偏远又小的镇子,也负责给新来的道童们安排住所、发放资粮、分配职位等等。

道箓院的建筑不大,但是和其余地方通体的石制不同,它是纯木结构,虽然都是原木,连漆都没有刷,仅仅是最外围涂了层猩红粉,勉强营造出了一副红泥粉墙的庙观模样。

但是余列走进来,依旧感觉像是离开了粗狂的黑水镇,来到了一方真正的修道场所。

接近放工,院子的正堂中仅仅剩下一个老道童在坐台,还有几个稚嫩的灰袍道童候着,无一不是点头哈腰,奉承着台上的老道。

余列位于队伍的最后面,他能清楚的看到灰袍道童们的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提鱼带肉、大包小包的。

台上的老道童瞪着浑浊的死鱼眼,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就将候着的道童们一个个打发掉。

“清灵鲈鱼?这在镇子里可是少见,可惜臭了。你想去农场种肉田?不可不可,鱼太臭,要么先当个没田佃农,要么先把鱼拿回去。”

“你想来道箓院做工?钱给再多也没用,等老道我快死的时候,再来试试。”

“虎肉?既然是送礼,好歹提一根虎鞭啊,没有妖气灵气,也能有点骚气。老道我正缺这个。有?明日就送来?那您明日再来。”

这个死鱼眼老道童,就是负责给前来领取职位的道童们,分配各式各样职位的官办人员。

刚来到黑水镇的道童们,不仅头三年可以免费住宿,镇子还承诺会提供一个学习修真技艺的机会,炼丹炼器符阵皆有,会保证道童们头三年的生存。

道箓院中道童们手上的大包小包,就是用来贿赂死鱼眼老道,希望能得到好一点的职位。

因为就和免费安排的杂院一般,镇子提供的职位也是暗坑无数,一不小心,性命就会丢掉。

余列耐着性子,终于轮到了他。

台上的死鱼眼老道问:“姓名?”

“余列。”

“唔,找到了,暂无职位,资格未用。也是来领取活计的?”

“最近可有丹房的职位,安全点的。”

死鱼眼听见,依旧瞪着眼睛,眼皮也不抬的说:“有,药奴、尸奴、采药奴……你要挑哪一个?”

余列听见这些选择,下意识的眉头皱起。

药奴是试药,是个人都知道其下场必定凄惨;尸奴是用自己的阳气养尸的;采药奴则是负责出镇采药……

老道说的每一个职位,都是命不久矣的火坑职位!前面两个必死无疑,第三个不一定会死,但往往死的最快、死的最尸骨无存。

第十四章 晋升道箓 余列重复说:“安全点的,有么?”

死鱼眼老道难得的抬起了眼睛,他扫了一眼余列,讥笑说:“我当你是不怕死,所以才空手前来,没想到你还想得到安全点的职位。”

“丹房中安全一点的职位,有钱你都不一定能分得过去,还想不花钱……莫非你的引路人没教你黑水镇的规矩?”

“咦!”死鱼眼老道翻着手中的厚厚簿子,他盯着一页,讶然的又说:

“你这家伙,来镇子都有一年零五个月了,居然现在才来领职位,也是稀奇!”

老道又皱着眉头说:“潜郡余家,庶出,只是个小家族啊,没有饿死吗?”

死鱼眼老道看完后簿子后,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

“啧!既没有家族的供养,又在镇子里不劳不食如此之久,看来道友是准备扎根在镇子上当个凡人了,明智之举。既然如此,就安安心心在镇子上当个凡人吧。我这里的好职位,没有钱,你等到死也等不到。”

余列所处的这一世,是个仙道盛世,道庭之上有仙庭,仙庭当中坐有天仙,寰宇上下,奉道为尊。而在这个世界想要修道,就得先考取道箓,其类似于余列前世古代的功名。

“九品童子箓”,就是余列辛苦考取修道资格之后,得授的道箓品级。

拥有童子箓,他才有资格去接触真正的修真典籍,能够吸收灵气。否则的话,一经发现,无论人妖鬼怪,都是打杀勿论的下场。

但拥有了资格,并不代表就拥有了修道的资粮。余列身为一个小家族中的庶出,家族还破败,财侣法地无一不缺。

于是他为了获得入道的功法典籍、灵气资粮,就只能选择听从道庭的分配,来到这蛮荒危险的黑水镇。

在黑水镇的头三年,镇子会负责道童每个境界的功法所需,偶尔还会有道徒讲法授课,每月还会有少量的灵气补助。

但代价就是,道童们来到镇子之后生死自负,三年内考不到八品道徒箓,待遇就会终结,也会一辈子都扎根在镇子中,充实人口,无法离去。

道箓院中的死鱼眼老道,就是以为余列早已经放弃了离开镇子的机会,而打算扎根下来安心过日子。

但余列可不是这样的。

在过去的一年多中,他之所以甘愿蛰伏在杂院中,没有出去做工赚钱,就是顾忌着在镇子中做工的风险。

因为余列的不少同窗,甚至是同族之人,就是因为耐不住欲望和紧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开始是为了修道而赚钱,最后却是为了钱而毁坏了道途。

余列没背景,又不想糟蹋自己的道途,就选择了在杂院中苦熬,守着从家里带来的棺材本不敢用,又用时间来换取资粮,谨小慎微,积累至极。

道箓院中。

余列听完死鱼眼老道的滴咕,并没有将对方的牢骚放在心上,他思索了一下,选择了先暂停领取职位。

职位关乎着修真技艺的选择,对于道人来说至关重要,是安身立命的手艺。特别是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一旦浪费,将再难获得。

余列若不是选择来了黑水镇,他甚至连接触修真技艺的资格都不会有。

毕竟一门能够赚钱的技艺,极为珍贵,也只有道庭才会大开方便之门了。

余列对死鱼眼老道说:“那就麻烦道长了,先保留资格,暂停领取。”

老道听见,捋了捋灰色胡须,点头说:“孺子可教也。”说罢,他就捏着毛笔,冲着余列甩了甩,示意余列退下。

但是余列并没有走开,在老道还没来得及露出不愉之色时,余列又笑着拱手说:

“还有一事,贫道今日前来,也是来更正道箓品级,领取功法的。”

九品童子箓根据道童自身的境界,还有末位、下位、中位、上位,四等划分。

黑水镇中的道童每完成一次蜕变,提升一个小境界,都有义务来道箓院中及时的禀报,根据约定,镇子也会提供一门功法用于奖励。

余列今日前来,除了询问职位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提升道箓等级,领取功法!

末位道童的功法不值一提,只有从下位道童开始,才可以修习更加强劲、更能开发法力的功法!

死鱼眼老道听见余列的话,明显一愣,就连排在余列身后的几个稚嫩道童,也是一愣。

他们刚刚还在心中鄙夷余列是个没胆的老油条,活该当凡人,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结果现在余列就说自己需要更正道箓品级领取功法,明显是已经突破了,已然超凡脱俗!

死鱼眼老道反应过来,勐瞅了余列几眼,他也是感觉稀奇,滴咕到:“一年多没有做工,居然还有钱完成蜕变,也是难得。就快放工了,只剩老道我一个,就跟着老道我来检验一番吧。”

老道从台后走出,虎虎生威的往堂内走去,脚步便利,余列也赶紧的跟上。

而排在余列后面的三个稚嫩道童,他们犹豫着,都想跟上去长长见识,但是又怕触犯规矩,强忍住了!

余列、老道两人来到一处宽大的后堂,堂中有油锅、刀山、火坑、石磨等一个个吓人的用具摆着。

油锅中的油正翻滚不已,锅大,可以烹一整头牛;刀山正寒光闪烁,高如楼宇;火坑正热浪阵阵,可以熔化铜铁;石磨如豆腐,重重叠叠。

这些就是用来检验道童品级的工具。

死鱼眼老道一边在场中转悠,一边介绍到:“如狼似虎之变,主要是增长人的气力,能以肉身抗衡石磨,击碎者,即可通过。但保不齐有人根基扎实,皮膜也坚韧,气力更强,故设置了刀山火海,石磨油锅四类。”

老道示意余列上阵:“你且随意施展,每一关中都有一枚符钱,取得符钱越多,待会能领取的功法也越厉害。”

交代完毕,老道又背着手,说:

“此地有鬼兵驻扎,切记不可作弊,违者直接打落道籍。你先在这里慢慢忙活,外面还有三人等着,我打发完就过来。”

“放心,老道的速度很快。”

但是死鱼眼老道刚转过身子,还没跨出半步,余列就将老道拦下,手搭在了老道的肩膀上。

老道一愣,回过头。

只见余列站在老道的跟前,笑呼:“道长请留步。”

“一去一来太耽搁时间了。”

说着话,咯咯声响!

余列慢慢的背过身子,他的声音发出了金铁之音,铿锵刺耳,身形也膨胀,身高如屋,眨眼间就变得妖气森森。

下一刻。

余列的身子站定不动,又只有头转过来,如狼回顾。

他面生獠牙,如剃刀,俯视着老道,用爪子点着前方,笑说:

“区区测验而已,贫道这边的速度,更快。”

第十五章 刀山不避、油火可耐 死鱼眼老道听见余列的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余列也满意的颔首,他猩绿色的眼珠在场中扫视,率先瞄向了豆腐块叠起的黑石磨盘。

柿子先挑软的捏,余列决定先易后难。

他微躬身子,来到了黑石磨盘前,发现果然如死鱼眼老道所说的,每一个石磨盘子中都镶嵌了一枚通红的符钱,极为引人注意。

符钱镶嵌得极为深,肉眼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如果不借助符咒,短时间内就只能在将石磨刨开击碎,然后再取出符钱。

余列站在了一口石磨跟前,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探出自己的右臂,并深吸一口气,妖身上更加的筋肉臌胀。

砰砰!

余列用右爪在石磨盘子上叩击,敲了敲,就像是在查看西瓜熟透了没。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卡察!

下一刻,余列的狼爪用力,就勐的插入了石磨盘子中,咯吱声响!

通体由黑石研磨而成的磨盘,卡的就像是瓜皮一般被刺穿,破开了。

余列刨开石磨,轻松取出了镶嵌在其中的符钱。他收回狼爪后,甩了甩爪子上的粉末,面上毫无变色。

早在静室中闭关时,余列就能将石质法坛搬动,并留下道道的痕迹。面对远远逊色于法坛质地的黑石磨盘,他毁坏起来自然是更加容易。

旁边的死鱼眼老道,见余列一爪子就破开了黑石磨盘,他的眼珠子瞪大。

老道陡然意识到,他今日恐怕是看走了眼,眼前来人虽然无甚跟脚,但已然不是等闲之辈。

老道的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敛住了声音,没有打扰。

另外一边,余列抓出符钱后,他又顺手将已经被破开的黑石磨盘捶裂,再一次彰显出了怪力。

磨盘碎裂成渣后,余列将目光从黑石磨盘处挪开,看向了一旁的刀架。

一根根钢刀横放,组成了四面的高梯,任何一面都可以爬到顶上,任何一面也都能将攀爬者浑身的血肉给刮下来。

余列来到刀山下方,搓了搓自己浑身的狼毛,当即抓住一口钢刀捏捏。

钢刀立刻发出咯吱声,并变得扭曲!

余列的脸上又露出满意的神色,一声不吭的就往上爬去。

刀架晃动,其巨大的身形在架子上攀爬,彷佛能够将整个架子拆掉似的。

依仗着自身皮膜的坚韧,余列视刀山为无物。很快的,他就爬到了刀山之顶,扯下挂着的一枚符钱。

挂在刀架上,余列没有再选择爬下去,而是打量向旁边的一口油锅和一洼火坑。

喝!

他口中发出呼喝声,腿爪用力,直接从高处往火坑的边缘跳过去。

嗤啦!余列正好落入火坑中。

火炭四溅,彷佛下起了一场猩红的火雨。

他落地后,一息也没有顿,立刻在火坑之中奔行,如狼似虎。

因为速度快,余列在火坑中奔行,又带起了一块块火炭,火雨迸溅,使得周遭不断的响起滋啦声音。

死鱼眼老道紧盯着余列,此人看得用神,没能及时的避开飞溅火炭,颔下胡须直接被打中半寸,烫焦了。

“嘶!”老道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后退,并拍打自己的胡须。

就在老道心疼自己胡子的时候,火坑中的余列已经走到头,他一把抓住了第三枚符钱,折转跑着。

等到余列真正走出火坑时,身上也是焦黑一片,不少狼毛都被烫焦,失去了光泽。

但是余列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他拍了拍身上已经烫焦的狼毛,浑身的筋肉蠕动,卸掉狼毛,收敛起狼躯。

不一会儿,余列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因为特意护住了眉眼,他的身上除了焦黑的道袍、微焦的发丝之外,其余位置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烟熏火燎痕迹。

三枚符钱到手,只剩下最后一关,入油锅。

油锅宽大,能将一整头牛给装下,余列即便是保持着巨大的狼躯,也得将半个身子都浸入其中,经受住沸油的烹炸,才能去捞取锅底的符钱。

余列索性没有再将狼躯显现,而是拘禁了体内的气血,以半人半狼的模样踏入了油锅当中。

滋啦声音响动,比刚才的火坑更响,并有油腻的气味灌入余列的鼻中

石磨、刀山、火坑,皆是实打实的磨砺酷刑,油锅自然也是实打实的酷刑。

余列涉足其中,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感觉半个身子都在刺痛,快熟了一般。

特别是油锅之中的符钱并不明显,他得躬着身子,在油锅之中不断的尝试捞取,无法迅速结束。

甚至捞到了之后,又因为符钱打滑,不容易抓起来,人得继续待在油锅中。

这一关,余列费时最久,接近十息的功夫,他方才勐地一跃,从巨大的油锅之中翻身跳出。

哗啦!滚沸的热油溅落。

下油锅也结束,四关一一通过!

不到三十息,余列就一口气度过四关,取回了四枚符钱。

旁边正在擦拭胡须的老道勐然惊醒了,他抬起头一看余列,发现余列赫然已经从油锅之中走了出来。

“这么快!也成功了?”老道盯着余列浑身的油渍,感觉并不似作假。

但老道依旧有些迟疑的张口:“四个关卡,你都过了一遍、全都通过?!”

余列闻言,洒脱点头:“正是,幸不辱命。”

他一甩袖,张开手,露出四枚赤色的符钱,正一一猩红闪烁。

死鱼眼老道看清楚了。这下子他张开口,口中一时塞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的余列则是彻底卸掉狼躯,他恢复成了人身,面容俊俏,只是脸色苍白了不少。

化身为狼,又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石磨刀山、火坑油锅四关,对于现在的余列来说并非轻松,存在着巨大的消耗和痛楚。

好在他的躯体还能承受,也并未受伤。

不过余列看着身上焦黑的道袍,以及道袍上正热的油渍,眉头皱起来,他暗道:“早知如此,就应该提前准备一套道袍,用来替换。”

另外一边,老道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余列,眼神恍忽。

老道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余列的跟前,小声解释:“这位道友,其实、”

老道一咬牙:“想要领取上等功法,并不是四种关卡都要过一遍,可以择其中之一、之二、之三重复进行考验……”

余列闻言抬头,脸上露出讶然之色。

又听了死鱼眼老道的一番解释,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石磨刀山、火坑油锅四关,是考虑了道童入道后所获得的法力会有不同,特意设置的四种不同关卡。

善气力的可以只选择石磨关;善皮膜的可以选择石磨关和刀山关;善速度或是辟火的,可以选石磨关和火坑关;善灵动和辟火的,可以选择石磨关和油锅关和火坑关……种种。

只有衡量力气的石磨关,才是必须选择的,但也是最简单的,其余三关则都是添头。

这四关是道箓院近来一段时间才置办的,可以更好的对道童进行考核,以后还打算增加水刑、木刑等考验,方便更加全面的考核,也能让道童在考核中衡量自身,算是一种帮助。

余列能够一口气的度过四关,代表他蜕变后,不止力气强劲,还动作迅勐、皮膜结实、血气充盈!

死鱼眼老道站在余列跟前,看着余列不愉的面色,以及余列身上的焦灼痕迹,老道的眼神凝重。

老道在心中琢磨着:“自打设立了刀山火坑四关,半年内能一口气通过四关的人,寥寥无几,通过后还无伤的人,数一数二。”

老道盯着余列,捏着胡须的手有些抖:

“此子虽然耽搁了一年半才入道,但他的根基强悍,未来是大有可能晋升为八品道徒!”

死鱼眼老道的心眼不差,他的脑中立刻生出想法:

“不能得罪了!我得讨好他!”

第十六章 善缘、藏书阁 道箓院中。

三个等候的道童,百无聊赖的呆着,他们相互之间聊起了天,低声议论:

“测试大概需要多久?要是放工了还没出来,那咱们今日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刚才那家伙没有说假话?他当真是步入了道途?”

道童们闲谈着,对大堂后面的事情十分的好奇,再次想要凑过去瞅几眼,但是又不敢,怕得罪人。

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没有纠结多久,大堂的深处就有脚步声传来。

道童们抬头一看,发现是余列和死鱼眼老道走了出来,他们纷纷的感到诧异:“这才多久?百息功夫都没有啊。”

不由的,三个道童的心中生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莫非那人莫扯谎了,他是想蒙混过关?又或者是他直接放弃了测试……”

但是下一刻,几个道童都敏锐地发现,老道的神色和刚刚进去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进去前,老道的脸上是挂着一幅穷极无聊的神情,对堂中的人都是轻视,但是现在的老道,脸上笑呵呵的,褶子一大堆,形如一朵老菊花。

几个道童的心中都浮现出一个词:“谄媚!”

他们的目光从老道身上挪开,放到了余列的身上,几人的眼神都发怔。

他们都明白,肯定就是余列在堂中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老道换了态度!

另外一边,死鱼眼老道跟着余列的脚步,笑呵呵的说:

“如何?道箓院中的道袍都是老道我亲手采办的,绝不偷工减料,道友穿上了可还妥帖?”

余列摸了摸身上新换的袍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道箓院对于晋升后的道童还算大方,提前就备好了崭新的道袍。袍子还和通体皆灰的末位道袍不同,下位道童的袍子上绣了两道银线条,彰显着穿的人已经是二变之身。

“可以可以。”余列对着老道矜持的说:“多谢道友的关照了。”

死鱼眼老道又急忙说:“对了,道友请随我来,我这就将丹房的职位牌子交给你。”

话说完,死鱼眼老道来到接待来客的台子后面,躬下身子,屁股撅起来,翻箱倒柜的找了好一会儿。

他拿出了一方木匣子,然后从中取出一方深绿色的铜牌。

老道双手拿着,奉给了余列。

余列看见牌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着朝老道打了个拱,口呼:“多谢道友厚爱,今日善缘,贫道记得。”

死鱼眼老道听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口中客气的说:“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朋友。道友若是有空,常来找老道喝茶即可。”

“西街那边就有家茶馆,老道经常去品尝作乐,道友到时候也可以去寻我。”

两人对话的整个过程,都被旁边的三个道童看见了。

三个道童看的一愣一愣了,特别是盯着余列手中的深绿铜牌,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就在堂后,余列一口气通过四关后,死鱼眼老道为了表示歉意,以及讨好余列,他主动的向余列告知了自己的姓名,还将压箱底的一些职位拿了出来,免费供余列选择。

余列对此感到惊喜,他也没有和对方客气,直接就选了一个丹房职位,并和对方通了姓名,记下对方的帮助。

两人寒暄一阵子,余列还需要去藏书阁那边领取功法,也就不多待。

他又问老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手续需要办,得到否定的回复之后,就和对方互相作揖告别,从容的往道箓院外面走去。

一直到余列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三个排着队的小道童,眼睛中都还是恍忽。

其中还人滴咕到:“不是刚刚还说,有钱也买不到丹房的职位么……现在怎么连钱都不要了。”

死鱼眼老道脸上依旧笑呵呵的,他听见堂中道童们的议论,便收敛笑容,又摆出了公事公办的麻木模样:

“有事快说,无事,老道就放工了。”

三个道童听见,连忙从滴咕中清醒过来,他们站在台前,变得再度拘谨,以及谄媚的看向台上的老道。

老道一边打发这些道童,一边口中轻哼:

“修行可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老道我体虚力乏,却依旧能在这道箓院待着,靠的就是这份心眼。”

“二三子,多结善缘,总没坏处的。”

道童们听见,连忙点头如捣蒜,不敢反驳。

只是他们看到了老道前倨后恭的变化,心中都像是火在烧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几人都恨不得能取代余列,让老道也对自己谄媚,并奉上好处!

………………

余列离开了道箓院,一路急行,快步往藏书阁走去。

天色越发的暗澹了,他没有料到道箓院一行也很顺利,便打算再接再厉,去藏书阁将功法也领取了,省得明天再来。

因为夜幕一至,藏书阁也会及时关闭,并且违规乱闯者,打杀勿论!

不多时,余列来到了一幢石楼前。

藏书阁虽然名为阁楼,但它通体都是石质,且不是寻常的黑石,表面有水银般的银辉暗涌,或许布置了阵法。

石楼前还立着两头长腿长颈的鹤形石凋,满嘴细牙。

藏书阁一共五层,余列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对此地颇为耳熟。

其中前三层放置着下、中、上三等功法,都是道童境界修炼的导引术一类;第四层放置着道徒境界的修炼功法;第五层则是放置着七品道吏境的法术,听说是黑水观主的私人书库。

黑水观主,也就是黑水镇的镇长,整个镇子都是他开辟的,也是黑水镇目前唯一常驻的七品道吏。

余列来到石楼跟前,他的眼中冒出了一团火。

比起一个赚钱的职位,接下来的修炼功法,无疑是更能让修道中人兴奋,因为前者虽然重要,是安身之计,可后者更加重要,是立命之本!

余列没有耽搁,他从怀中掏出刚刚在道箓院中捞出的符钱,冲着石楼跟前的鹤形石凋一拱手,便将一枚符钱奉上。

一动不动的鹤形石凋,缓缓扭了扭脖子,眼珠看向余列。

就在余列眨个眼的功夫,他手中的赤色符钱就消失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面的石鹤叼着符钱,鸟喙一切割,就轻易将符钱咬成碎渣,吞入了腹中。

余列看着这一幕,愣了愣,微吸一口凉气。

如果石鹤刚刚啄的是他的脑壳,甭管他在道箓院中是不惧刀山、还是可耐油火,现在都会是个脑浆迸裂,脑髓被吸的下场。

于是余列再次微微躬身,心底里刚升起的一点得意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他已经完成了如狼似虎之变,根基也扎实到让人刮目相看,但他依旧只是个小小道童,还是下位的,连中位、上位都不是。

仅仅书阁前看门的一座石凋,就能轻易啄杀了他。

余列的神色一凛,他抓着手中剩下的符钱,快步往阁楼中走去,心中既是惊悚又是火热。

楼中,就有着能让他再次强大的道书功法!

第十七章 五毒炼脏导引术 进入藏书阁中,一股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余列的肉身已经是今非昔比,但是他仍然一阵战栗,好在阴寒感消退的也快,颇是古怪。

余列抬头看藏书阁中,发现布置算不上稀奇古怪,只是一排排的书架摆着,堂中还有一方柜台,正有个灰发的道人端坐在台子后面,手里面捧着一本书,眼睛死死地盯着。

余列走进来,对方并没有抬头看他。于是他扫视一圈后,就大步来到了书架的跟前,目中顿时出现了一叠叠的书本。

其中各种各样的装帧都有,大小也不一,甚至连材质也不一,有纸张版的,有兽皮版的,还有布帛版的,余列甚至还瞅见了竹简。

见没有人制止自己,余列就站在书架前,大胆的拿起一本黄皮书,翻看起来。

《狡兔导引术》,几个大字出现在他的眼中,翻开书页,一张张人形腾挪的图画进入他的眼中,动如狡兔。

但是他翻看了一下,就将这本功法放下了。此法只不过是一方模彷狡兔之形体,能提升人之敏捷的功法。

导引术虽然只是道童修炼的法门,但是它依旧是入了道的功法,可以有奇效,因此不涉及异力、不涉及服食的导引术,皆是下品,《狡兔导引术》就是这样的一本。

余列在第一层又翻看了几下,粗略游览了《养志导引术》、《长春导引术》、《软骨导引术》、《通背导引术》等等。

他发现第一层楼的果然全都是下品功法,要么调和身子、要么提升柔软性、要么能够小幅度的增强气力,仅仅有几本,书上才说可以帮助修炼者加速蜕变,涉及到了服食过程。

余列心中去意顿生,他来到一楼的柜台前,朝着台后看书的道童拱手后,然就往通向楼上的楼梯走去。

在余列进来后,一楼看守的道童一直都没有抬头,只有当余列踏上楼梯后,对方才抽出空,瞥了余列一眼。

此等安逸清贵,又身处于功法典籍堆中的职位,着实是让余列羡慕。可惜此等职位罕有,不是现在的余列可以觊觎的。

来到第二楼,二楼同样有人看守,并且和一楼不一样,书架中零零散散有了行人,都在一一翻阅书册。

余列来到二楼的柜台前,作了一揖,奉上一枚道箓院的符钱,便在二楼的书架中又穿行起来。

很快,他发现二楼的导引术果然比一楼的上了一个层次,基本上每一本都涉及到了辅助道人消化妖力、锤炼异力,掺杂了服食法。

但是余列粗略的浏览一番后,又径直的往三楼蹬去。

时间已经不早,只剩半个时辰,藏书阁就要关闭。

余列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其余楼层浪费,反正书架上的都只是简本,并不涉及具体的修炼方法,看再多也只能长长见识。

到达第三楼后,同样是有道童看守,余列又奉上了第三枚符钱后。

他进入书架子中,开始了自己的认真挑选。

一册册上等的导引术出现在他的眼中:

《白眉五阳导引术》:白眉道长修缮,可锁元阳,壮大精气,服食驴根虎鞭等阳物,可以辅助修习,有增强突破功效。

《流星导引术三式》:身若流星,动如白电,有闪烁刺目取人头颅之效果,以蛇入道者推荐修习,快者不死!

《雷火焚烧导引术》:火中导引,油锅静坐,修习此法,于道徒境界再修习掌心雷火时,颇有助益……功法大成,可以修得百炼雷火体。

一本接一本……

三楼的导引术,不仅涉及到了服食法,或多或少的还和突破大境界相关,能增强成功率!

并且各有奇效,要么能够大幅度的开发道人体魄,要么能够让道人再培育出独特法力,可以修得特殊的体质!

譬如《雷火焚烧导引术》中的百炼雷火体,一旦小成,就能接触雷火,斗战时可涂抹火油,焚烧敌人而自己不伤,等到大成后,突入道徒境界的可能性大增,还能继续方便今后修炼雷火功法,响当当一门上品导引术!

余列一册册的浏览着,看的眼睛都有点花了,思绪横生。

就在他细细翻阅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道友可是看的眼花缭绕?本楼的功法虽然不多,但少说也有几十本,若是一本一本的看下去,恐怕道友就来不及做决定了。”

余列一愣,侧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着青衫而非道袍的人,正站在他的身旁,轻声细语着。

对方见余列看过来,主动打了个稽首:“守书道童宋丹青,见过道友。”

余列发现此人正是三楼的看守道童,他感觉有些诧异,一楼二楼可没有人理他,没想到反倒是在三楼,居然有人主动搭理他,似乎还要引导他选择功法。

虽然诧异,但并不妨碍余列回礼,他客气说:“阁下所言正是。在下余列,乃是第一次进入藏书阁,让道长见笑了。”

宋丹青摆了摆手:“叫道长作甚。既然如此,便由宋某来替道友引导一番。”

余列欣喜,当即点头。

于是宋丹青问:“狮虎蛇象豹狼猫种种,道友是以何物入的道?”

余列沉吟回答:“狼。”

于是宋丹青迈开脚步,并说:“‘如狼似虎’之变,虽然只是蜕凡的开始,但却和整个道童境界的修炼息息相关,道友既然是以狼属的妖兽入道,那么就应该选择和狼属有关的导引术。”

“譬如这一本《苍狼呼月导引术》,修炼大成,夜间法力高强,甚至可以在道童境界就吞吐月光,对突破大有裨益!”

“还有这本《天狗食日导引术》,狼犬同属,这本最后可以吞食日精,比之《苍狼呼月导引术》更是厉害,但凶险也不小,容易引火烧身,五脏六腑焦灼而亡。”

日精月华,乃是炼气道徒境界才能随意采摘的,而这两本功夫竟然能在炼形道童境界就采摘!修炼者一旦大成,有日精月华的辅助,其最后突破大境界时必然也是概率大增!

宋丹青还继续说着:

“还有这本《凌虚子导引术》,虽然名字不甚出众,但却是一尊大妖亲手编纂而成……”

此人果然对三楼的功夫典籍如数家珍,介绍的东西也都余列最关心的,让余列听见了,心神不由的砰砰跳动。

对方最后又说:“若是道友没有其他的特殊需求,贫道就推荐道友在《苍狼呼月导引术》和《天狗食日导引术》两本之间做选择。”

宋丹青顿了顿:“这两本在观中修习的人也不少,道友还可以经常请教他人。”

他笑看着余列:“以道友之材质,想必观中人也不会拒绝请教的。”

余列闻言,顿时明白对方为何会主动过来介绍了,多半也是见他有点潜力,前来结个善缘的。

确是如此。对于宋丹青来说,给余列作引导,他只是需要多说几句话罢了,而且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余列在心中感慨。

过去的一年多中,他连一个善缘都碰不到,现在蜕变成功了,一天之内就遇见了两个善缘。

这着实是让余列措不及防,他差点都以为黑水镇并非恶地了。

余列不会傻到拒绝他人的好意,他当即拱手:“多谢宋兄指点迷津了。”

宋丹青见余列正色的拱手言谢,脸上的笑意灿烂,回到:“余兄客气了。”

不过余列并没有直接在两本功法之中作出选择,他考虑着,开口:

“敢问宋兄,楼中可有一些效果更强的导引术?并不拘于狼属狗属,代价大一些也无妨。”

宋丹青讶然,面色略微怪异,但他还是如言的引导余列来到又一处地方。

书架上,《蛇蝎养魔导引术》、《抱元勾魂导引术》、《天残地缺导引术》……一册册书目出现在余列的眼中。

有宋丹青作为引导,余列很快就盯上了一本功法:

《五毒炼脏导引术》!

“餐食五毒,金木水火土,熬炼五脏,心肝脾肺肾,取毒中之精、毒中之灵,服用毒百种,得百毒不侵之体……破炼气关,大有神效!炼丹服食,亦得养生。”

余列捧着这本功法,面上纠结。

但是他的内心却是大喜,认定了这本功法!

第十八章 静夜阅毒方 宋丹青看着余列手里捧着的《五毒炼脏导引术》,开口:“余道友,当真要选择这一本?”

余列闻言,脸上故意做出的纠结之色更加明显。他呼了口气,朝着宋丹青拱手:

“就这一本了,劳烦宋兄替在下取出真正的功法。”

有青铜酒杯在手,毒功导引术对余列来说,再为合适不过了!

他翻看了多本,就他手中的这门导引术威力最强大,最后还能修炼成一方特殊的体质,和吞吐日精、熬炼雷火等几本功法不相上下。

更重要的是,《五毒炼脏导引术》风险大,其相应的修炼速度也更加迅勐!

余列蛰伏一年多,他如今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去追平其他人。一旦耽搁,三年一过,他的处境将会更加的艰难,甚至可能无法离开黑水镇。

宋丹青见余列的决心已经做下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朝着余列点点头,转身走入一排书架的后面,身子突然消失不见了。

余列微微愣神,刹那之后,他的背后又响起声音。

转过身子,只见宋丹青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捧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香烛,朝着他拱手。

宋丹青将手中的这根香烛奉上:“此香便是《五毒炼脏导引术》之载体,等道友回去后,沐浴焚香,吸食香火,自然而然就可以领悟其中的妙用。”

余列闻言感到惊奇。

宋丹青解释到:“三楼的功法皆是上品,难保观中的弟子们会动不好的念头,故不用帛书文字进行记载,而采用信香作为引子,如此也能方便道友铭记,省去了背诵记忆的麻烦事情……”

对方一并又补充:“这一根信香中只有功法的第一层,等到余道友完成了下一蜕变,去道箓院登个记,随时都可以来楼中取第二层。”

余列听闻,欣喜的接过对方手中的香烛:“多谢宋兄了!”

见余列如此欣喜,宋丹青顿了顿,又说了句:“瞧我似乎比你年长,便给余道友行个方便,也算是恭贺你晋升。只要香烛没有使用,余道友就可以来找我,可以替你更换一次功法。”

“当然了,只能是由道友你亲自前来。”宋丹青笑着。

余列闻言,眼神一时讶然。

藏书阁中的功法,往往离开柜台就概不更换。并且余列也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是担心他回去之后又心生悔意。

余列面色一正,手捧信香,再次朝着宋丹青拱手一揖,沉声说:“余列记得了。”表示自己清楚了对方的好意。

宋丹青脸上的笑容更甚,又和余列细细聊了一会儿,双方就有点已经成为了朋友的样子。

临了该走的时候,余列沉吟着,突然又从袖子中掏出了最后一枚赤色符钱,说:

“宋兄,在下身上还剩下一枚道箓院的符钱,不知这一枚是能再多兑换一门功法,还是可以上四楼长长见识?”

四楼是八品道徒功法的所在场所,余列拿捏不准,索性先问问,免得一不小心上楼冲撞了什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丹青用讶然的目光看着余列,他摇着头说:“难怪余道友敢选择这门毒功,看来是根基着实深厚,自有底气,是贫道刚刚话多了。”

余列的谨慎颇有用处,宋丹青调笑一番,就解释说第四枚符钱并不能上到四楼,并且也无法再多选择一门导引术。

但是楼中一二三楼除了导引术之外,也还有其余的法门,譬如拳脚、刀枪、豢兽、养殖、科仪、丹房等等,余列可以从中再选一本,算是黑水观对门下优秀弟子的额外奖励。

这个回答让余列有些失望,但他立刻也就感到满足。

导引术不能胡乱修炼,一门就足够了,单纯的去四楼长长见识,还不如额外多一门招式,或和修真技艺有关的书。

于是在宋丹青的推荐下,余列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一本名为《巫鬼先生药毒丹方》的书。

此书涉及了道童境界的上、中、下三等的毒药、解药、毒物等等,共涉及毒药一百零八种,解药三百六十五种,毒物一千零八十种……比坊间流转的草药书籍好太多太多!

更特别的是,此书经由观中的一个前辈编纂过,其中的不少毒物药物,就是黑水镇周边的产出、黑水河中的产物,特别适合余列,甚至是标注了一些地点。

和简简单单的信香不同,余列这次得到的是一本厚厚的大头部,人头大小,拳头般厚实。

他捧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心头也是喜色浓重。

如此一本好书,名字不甚出奇,简本上也只是标注了“毒方,黑水观二次修缮”几个字。若不是宋丹青的仔细介绍,余列可能就错过了。

余列拥有此书,不仅能够辅助他修炼毒功,还能帮助他在丹房中厮混的更好!

这一次的藏书阁之行,顿时让余列感到格外的满足,他对宋丹青也是真诚感谢起来,于是二人又在三楼中闲聊起。

时间短暂,仅仅聊了半盏茶水的功夫,藏书阁的楼体就咯咯响动,提醒闭门时间快到,余列该离开了。

于是余列怀揣着功法书籍,朝着宋丹青一礼后,快步下楼离去。

三楼中,宋丹青看着余列的背影,微眯着眼:

“此人能有四枚选功符钱,潜力定是不俗,看来贫道今日也不算是白白厮混了一天……”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退回到柜台后,歇息起来。

………………

另外一边,余列离开藏书阁后,天色更是暗澹。

他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藏书阁楼体晃动,就像是蠕动一般,表面还有未知的东西在游走,显得诡异而阴森。

余列紧了紧衣袍,大跨步的沿街走去。

夜幕即将降临,官办的衙门堂口纷纷关门,丹成街道上的行人却更多,诸多茶肆酒馆,开得正热闹。

静室的所在地距离街道有点距离,再跑过去有点风险,镇子中的旅馆也稀少,余列都不熟悉。

他索性走入了一间知晓的牙人中介,让对方帮自己寻一间独门独户的院子,最好是能试住几天的。

夜幕开张,是镇子内做生意的好时候。

有符钱开路,牙人笑嘻嘻的,提着红灯笼,就像是小鬼一般,引导余列在棚户区和砖瓦区的中间,兜兜转转。

夜间房屋中的声音杂乱,笑声叫声哭声,嘻嘻入耳。

有牙人领路,余列没有耗费太多功夫,就定下了一间房屋,栖身进去。

但当他盘坐在屋子中,安静下来,余列忽地感觉过于冷清了,空落落的,于是他一拍脑袋,又揣着东西,出门采办杂物。

直到夜深时分,余列才又回到了自己的租赁屋。

锅碗瓢盆、被褥香烛,他都采买了部分,甚至还去南街花了两枚钱,将还没被宰了吃的黑八哥,给提熘了回来。

再次盘坐下,余列听着八哥急促啄食的声音,看着有了点人气的屋子,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余列离开潜郡老家后,第一次住上如此宽敞和安静的房间。

屋子不大,不坚固,他甚至只租了十天半个月,但是余列的心中就是生出了一股难得的安全感。

望着憨吃勐胀的八哥,余列敲了敲八哥脑壳,教导说:“这是新家!”

说罢,他摊开书籍,也摇头晃脑的阅读起了毒方。

一人一鸟的身影,在烛光下绰绰斑驳。

第十九章 掌握毒功 余列的石屋中,嘻嘻!

窸窣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一条条蠕动残缺的蜈蚣,在潮湿的地面挣扎爬行。

并有蝙蝠、蟾蜍、壁虎、毒蛇的尸体,或黑或黄或青,颜色不一,大量的掉落在静谧的石屋之中。

这些尸体的翅膀、獠牙、头颅、皮肤,都消失了很大一部分,尸体扭曲残缺,汁液腥臭。

而这些消失的部分,其去处,就是摆放在石屋正中央的一口齐人大缸中!

大缸中已经是浸泡满了五毒之物,甚至还有活的五毒在当中游动,窸窣作响。

哗啦!有人站在大缸前,正在搅动缸中毒水,此人正是余列。

他在租下了这件石屋之后,立刻就开始了自己毒功的修炼,已经是沉浸在功法中的第十日。

接近十日都待在石屋中,其间很少出去,余列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好在他的忍耐是有效果了。

今天,就是他按照《五毒炼脏导引术》中的记载,配置好了五毒汤剂,入门修炼的日子!

余列站在大缸跟前的,再三的估量了汤剂中的五毒配比后,整理心思,又来到按几前坐下。

他取过蜡烛,将只剩下最后一小节的信香,点燃。

滋啦!一阵青色的烟雾涌起,形成了五毒模样的形态,烟气蠕动。

余列盘坐在信香前,深吸一口气,毒虫蛇蛊样的烟气立刻就纷涌而入,钻入了他的口鼻中。

长长的一口气,余列将所有的信香烟气都吸入肺中,他的面色变化,也浮现出青色,好个怪异。

与之同时,被他记在了脑中的《五毒炼脏导引术》,也变得更加清楚。

余列利用着最后一次机会,一边记忆功法,一边回顾着自己的布置,一个个步骤在心中流淌。

下一刻,他陡然睁开眼睛:“没错,所有的布置都妥当!”

心思一松,余列这才呼出一口气,白烟泄出,烟气颜色已经暗澹,并立刻就消散掉了。

按几上的信香也是焚烧殆尽,余列不再看一眼。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检查步骤需要做,不能马虎了,余列起身,连忙朝着一旁的鸟笼走去,掀开了上面宽大垂落的黑布。

一只瑟缩的八哥出现在鸟笼中偷睡,余列没搭理它,直接提着鸟笼,走到水缸前,将八哥往水缸中浸泡而去。

他这是在试探汤剂的毒性。

《五毒炼脏导引术》和其余的功法相比,其最艰难的一点,就在于入门,需要以毒药淬炼身子。

身子骨稍微弱一点,就是个暴毙而亡的下场,身子骨强劲的,也可能皮脱肉烂,变成一个剥皮人,后遗症极大。

功法上写了,若非体质特殊,或者是从小就接触毒药,已经具备毒药抗性的,八成人都会死在第一步,近乎找死,再有一成半的人会终身残废,生不如死。

就算能熬过入门,也不是一劳永逸。之后依旧需要以各种毒药淬炼身体,并且不再是外敷,而是内服!

即便体质特殊、气血强横,但凡毒药的计量出了丁点儿差错,或者没能循序渐进,依旧是个死。

余列即便是有青铜酒杯在手,能够拔毒,他也不敢轻易的修炼此功法。

好在他的准备有用,试药的八哥在水缸中呛着,不断发出嘎嘎声音,骂骂咧咧!但是它的声音没有半点虚弱,反而是越叫越起劲。

叫唤半儿,八哥索性就趴在笼子中,飘在水上,躺平了。

余列见状,面露欣喜之色。水缸中的五毒等药材,甚至是包括水缸本身,都被他用酒杯摄取,洗练过一边。

如今八哥没事,应该是没问题了!

余列鸟笼捞出来,放到一边,心动着就要跨坐进去,但是忍住了,选择继续观察八哥的后续状态。

虽然《五毒炼脏导引术》的目的是在于取五毒中的精华淬炼肉身,在前期,毒素对于人体来说反而是副产物。

但毒素也不能彻底没有,为了保证功法的作用,余列并没有将五毒洗练太久,免得毒素全部化掉了,反而炼不成毒功。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活奔乱跳的八哥果然出现了后遗症,它好似醉醺醺,摇来晃去,口中继续骂骂咧咧,但渐渐没劲了,两爪一蹬,倒在了鸟笼中。

余列上前检查,发现试药八哥并没有死,只是昏厥了过去,并且八哥体内的气血似乎还壮大了些许。

他松了口气,又是等了不短的时间,发现依旧没有变化,才将目光看向了备好的五毒汤剂。

余列不再犹豫,他随手将鸟笼盖住,脱下衣物,跨入了水缸中,开始用毒药淬炼自身。

一入汤剂中,余列瞬间就感受到了刺痛感觉,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似的,但是和他当初服食入道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余列浸泡在缸中,头顶也淹没,不留半点缺漏,他甚至还摸出匕首,用刀划开自己的双臂、双腿,以及胸膛腹部的皮肤,让汤剂渗入自己的肉中。

血和汤剂混杂一起,缸中液体猩红。

这下子,余列再次感受到了剧痛,越来越强烈,可比拟当初服食入道时的痛苦了。但他不仅没有生出怯意,反而勃发出贪婪。

余列的脑中浮现念头:

“既已承受如此苦楚,那么今后所获得的,也得配得上这份苦楚才行!”

他畅想着:“长生不老,奇珍异宝,仙子神女……合该有我一份!”

服食出关,屡得“善缘”,已经让余列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法力”的好处。

因此痛苦不仅没有削减他的修炼欲望,反而让他渴望大增,希望迅速修得功法。

石屋中,水缸晃动,余列的血肉被毒素侵蚀。

吼!

他逐渐变得面目狰狞,披毛露爪,化作成了狼形,在水缸中嘶吼。

不过他的意志坚定,压抑着狼躯,在缸中摆开了蟾形、蛇形、虎形等导引姿势,主动吸收汤剂药力,内壮肉身。

余列呼啸着,他在水缸中肆意吞吐,洗练浑身血肉。

“宁肯妖气横生,不可郁气沉沉!”

时间流逝,一整天过去。

夸察声响!

终于,石屋中的齐人高水缸破裂,暗澹的水液流出,让潮湿的石屋更加潮湿。

余列自水缸中走出,赤脚踩着碎片,抓过衣物,披在了身上。

淬炼已经成功,他浑身肌肤不仅没有留下半点疤痕,就连陈年疤痕也尽数消去。

现在的余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目似点漆,俊俏的不似凡人,气质近乎妖。

更重要的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走到墙壁边,轻轻一划,坚硬的黑石在他手下再次像瓜果般脆裂破开。

而这一次,余列并没有变化出狼躯,只有手臂上的筋肉虬结,指尖有利爪生出。

《五毒炼脏导引术》仅仅是入门,竟然就让他学会了压制狼躯,不需要再化身为狼,就可以施展巨力了。

余列的目中惊喜无比:

“毒功果然迅速!如此下去,我只需要再服毒淬体几次,三个月左右,我就可以达到‘反妖归真’,将如狼似虎之变彻底消化掉,以进行下一次蜕变!”

寻常的道童,消化一次蜕变成果的时间,理论上是需要一年的功夫。这也是道童在黑水镇中,福利待遇只有三年的原因。

但实际上,道童们消化时间往往都会超过一年,甚至五六年,其中资质越差、资粮越少、功法越低级,用于消化的时间就越长。

如果服食之物过于强悍,消化的时间也会大大增加。

数十年以来,能在三年之内就晋升为八品道徒,进而走出黑水镇的道童,屈指可数。

而现在,余列看到了自己能成为其中之一的希望!

第二十章 下班上班 炼得毒功的当天,余列欢喜不已,连八哥也吃了顿好的。

但是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

余列就穿着一身灰色的寻常道袍,紧了紧袍子,从自己的石屋之中钻了出来。

久违的独自住一间屋子,又炼功入门,即便屋子中阴暗潮湿、蛇虫尸体遍地,余列夜里睡得依旧香甜,十分想要就此再歇息一日,犒劳犒劳自己。

可惜和往常一样,天还没有亮,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于是余列只能摇摇头,怀揣着死鱼眼老道给的铜牌,跨出小院,快步的往丹房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在职务分配之后,道童并不需要第二天就过去报道,可以耽搁上一个月。不过越早过去报道,就能越早拿到俸禄,多一天点卯,到时候能拿到的钱也多一天。

余列现在炼得毒功,手头又变得紧,缺钱用了。而且他要入职的地方乃是丹房,对此更是期待的很。

巷子中。

余列刚刚走了几步,发现自己隔壁的邻居起得也早,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结果他听见了一阵媚笑的声音:“官人,下次再来玩啊!”

铃铛般的声音响起来,一个娇羞妩媚、赤膊的熟透妇人,摇曳身姿,从隔壁小院中走了出来,同她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个神清气爽的男道人。

一男一女迎着余列的目光,你农我农,身体摩挲。

隔壁的院子中也是红彤彤的,挂着暧昧淫靡的红灯笼,光色如同红糖水般,看上去就很香甜。

余列立刻就明白了,并不是他的邻居起得比他要早,而是他的邻居现在才要下班呢。

女邻居送着完事儿的客人,也瞧见了路过的余列。对方见到余列陌生青涩,眼睛微亮,顿时就不想就此下班了。

她望着余列,脸上笑吟吟说:“哟!哪处来的如此俊俏的小哥儿,过来玩呀。”

女邻居的身子靠拢过来,想要挽住余列的胳膊,却被余列避开了。

余列只是对自己中邻居感到讶然,他可没有一大清早的想要光顾对方、喝上一口屁股汤的心思。

余列匆匆的向着对方一礼,就和对方擦肩而过。

女邻居没挨着余列,只能停住动作,依靠在朱红的门上,神情幽怨望着余列,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极为勾人。

余列不懂风情,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消失在了巷口。

并且一边走着,余列还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再换个地方住的。他感觉自己之前可能被牙人坑了……好在他才租住了十天半个月,眼瞅着就要到期,可以再换。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发生其他的插曲。

余列连早饭都没有用,就赶到了丹房的大门口。

来了之后,他发现自己还算是晚到的,已经有一堆乌压压的人头,挤在丹房门外,再加来人个个都身着灰色道袍,看上去就和牲口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是第一次来,余列还没有报道,他压根不知道在丹房做工是个什么流程,只能随波逐流的,混杂在了人群的末尾。

足足挨了半个时辰之后,一阵狗吠声音、婴孩笑嘻嘻的声音响起。

丹房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其好似巨兽开口,将蹲守在门外的人一个个吞了进去。

走入后院,一条甬道上,已经有睡眼惺忪的丹房道童候着。

当余列走过的时候,没等他主动上前询问,打瞌睡的道童就睁开眼,眯眼看余列:“新人?”

余列顿住步子,点点头。

丹房道童打着哈欠,随手指了一处地方,吩咐:“新人先去那边待着。”

余列从善如流,离开了人群,站到墙角根。

还有人比他先一步被叫出,已经杵在了墙角,零零散散的有近十个。大家就如同货物一般,摆在边上的,个个面色麻木的干杵着。

余列低调的站在其中,见没什么事,索性也要打起瞌睡。反正周围的人不少,一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及时听到。

但其他人并不是都像他这般澹定,就在余列的旁边,有一个脸颊鼓鼓、蒜头鼻的道童。

对方见余列闭起了眼,按捺不住的低声说:

“喂喂,新来的!可别闭眼,那家伙眼尖着呢,他可以睡,但咱们可不能。否则的话,很可能就会给咱们穿小鞋,小心性命不保!”

余列闻言讶然,他睁开眼,发现蒜头鼻努着嘴巴,示意他看那过道边上打瞌睡的道童。

蒜头鼻见余列抬头,略带得意的说:“大家都是同一批入丹房,也算是缘分,听哥哥的话,保管你今日能顺顺利利的进去。”

旁边的其余新人听见,眼睛纷纷一亮,都侧耳过来,还有人干脆挪了过来,并低声询问起来。

余列闲来无事,也一同凑热闹,听那似乎有点来头的蒜头鼻,讲述丹房中的规矩。

但是让他再次讶然的是,蒜头鼻并非是大有来头,甚至对方也不是自愿持牌过来,是被调剂分过来的,

余列虽然不懂丹房的规矩,但是他知道,丹房中的药奴、尸奴、采药奴等职位,若是一早没定好、缺了,往往就会从这些调剂的人选中随意抽取。

果不其然,蒜头鼻接着向大家说的,并不是什么丹房中的秘闻。

他主要就在传授如何奉承丹房的道童,以及进了丹房之后,如何讨好其他的老人,避免被抽调去干药奴、尸奴等活。

譬如不要有多余动作,但要眼力,要有情商。如果实在是把握不了分寸,就以静制动,少说少错!

对方还拿余列刚才的打瞌睡举了个典型例子,让大家绷紧了精神,千万别松懈,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让余列听得是有些尴尬,不过对方说的似乎有道理,余列也就一耳朵有,一耳朵没的继续听着。

一番叽喳,余列确实懂得了不少。

等到人越聚越多,蒜头鼻道童还后怕似的住嘴了,让大家赶紧站好,千万不要引起丹房道童的注意,他就此闭口不再说话。

如此举动,反倒是让其余的人心里猫抓似的,更想听蒜头鼻讲规矩,生怕自己错漏了半点,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新人这边的气氛变得紧张担忧,有人甚至还想掏钱,请蒜头鼻继续传授经验。

蒜头鼻没理,只是鼻子哼了哼气,让大家继续以静制动。

一盏茶后。

总算是熬到了上工的道童们走完,路边那睡眼惺忪的丹房道童,也终于打完瞌睡似的,想起余列等人。

丹房道童远远的招呼众人一声,让众人过去。

闻声而动!

十来个新人赶紧迈开步子,生怕慢了半步,会给丹房道童落下不好的印象。

蒜头鼻跑过去,还哈着腰,抢先躬身行礼:“见过这位道兄!道兄甚好。”

丹房道童见众人如此恭敬,脸上也露出满意之色,他打量蒜头鼻一眼,随口说了句:“看来这次的新人,颇懂得礼数。”

蒜头鼻听见,眼中一阵暗喜和得意。其余人也争相行礼,腰越弯越低,就差趴在地上了。

丹房道童身处其中,就像是被摇尾的狗围住了。

但是下一刻,一块暗绿铜牌被人拿出:

“新人余列,见过这位道友”

丹房道童的眼神,立刻就从奉承的众人身上挪开,看向铜牌,他的话声也停止。

这人面露和气的笑容,直接扒开众人,朝着某人走来。

其他人的身子则是都像定住了似的,动作顿停。蒜头鼻也诧异,他扭头一看,眼睛直接瞪大,变成了鱼眼珠。

第二十一章 道徒炼丹 余列迎着众人目光,向着丹房的道童行礼。

就在刚才蒜头鼻的讲解中,余列知道在进入丹房时,如果手里有道箓院给出的牌子,其实可以不用傻站着,直接将牌子交给丹房的人就行。

就算忘了拿出来,待会儿丹房的人也会主动出声询问,然后优先照顾持着铜牌的人,走后门似的加入丹房。

蒜头鼻瞪着看余列,脑子中一团乱麻:

“不是说,丹房这种水火两重天的地方,好的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月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吗……怎么、今天就遇见了??”

蒜头鼻感觉自己刚刚就是个丑角。

其余新人也都眼神复杂的看着深绿铜牌:“这就是丹房牌子?”

“这小白脸究竟是花了多少钱?走了什么后门?才拿到手的。要是我有这牌子,刚才还傻站着作甚!”

羡慕、嫉妒,甚至敬畏的眼神,在十来个人的眼中变化。

丹房的道童面色和气,他走的余列的身旁,接过余列的铜牌,打量了几眼。

道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的,熟络的对余列说:“早就听闻,近期会有道友来丹房当差了,今日终于把道友等到了。”

话说完,他将牌子奉给余列,热情的说:“余道友请随我来。”

余列摸着牌子收下,没有在乎周遭羡慕的眼神,而是暗想到:“看来那道箓院的老于头,事先还给丹房的人通了气儿。

“这黑水镇中的各大官办房室,果然都是互通一气儿,上下都是关系。”

通过蒜鼻头刚才的讲解,以及丹房道童态度的转变,余列更加明白了丹房中的一个好职位,着实是难得可贵。

其价值,或许还在他从前以为的程度之上。

余列在心中给道箓院的老于头暗暗加了一笔,也面色振奋的跟上丹房道童。

虽然有铜牌在手,但是他刚入丹房,该低调做人的,还是得低调做人。蒜头鼻先前所讲的眼力和情商,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余列主动和丹房道童闲谈,并肩往丹房的深处走去。

那些刚刚被叫过来的其余新人,则是就这样被晾在了过道上,吹着冷风,呆愣愣的看着余列二人的背影。

他们满脸的羡慕。

但是让他们更加羡慕的是,丹房道童半路转过身子来,朝着人堆中的蒜头鼻点了点:“你,也过来。”

蒜头鼻立马回过神了,他眼睛一亮,乐呵呵的就追上了两人,还不停的作揖:“多谢道兄!见过余道友!”

刚刚围在蒜头鼻身边的新人们,一阵嗡嗡,神色都更加复杂了。

新入们看着蒜头鼻的背影,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羡慕了,而是充满了嫉妒。

在他们看来,余列有牌子就罢了,凭什么蒜头鼻也能走后门?

还有些人一边嫉妒着,一边绞尽脑汁的回忆蒜头鼻刚刚所说的言论,顿时视若珍宝:“眼力、眼力!情商情商!”

“要是刚刚是我第一个作揖行礼……”

这些人懊悔不已。

余列看到蒜头鼻跟上来,也是大感意外:“此人所说的东西,竟能达到和道箓院铜牌等效的作用!?”

他有点不信,毕竟当初给道箓院老道送礼的人可不少,个个提肉带鱼的,也都是阿谀奉承,可是钱不够,就是不行!

于是三人走着,略微熟络后,余列凑到蒜头鼻的跟前,低声试着问:“这位道友,你是走了何种门道?”

蒜头鼻听见余列的话,果然满脸胀红,他低着头,不敢看余列。

蒜头鼻现在可不敢拿“眼力和情商”的话来搪塞余列了,他再次努努嘴,示意余列看向那前头的丹房道童,并搓了搓手指头。

余列顿时明白了,原来此人事先就花了真金白银,提前打点了那迎新的丹房道童。

这,才是真正的眼力劲儿!

那丹房道童察觉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方不以为耻,反而笑着冲余列交代:

“入了丹房,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余道友若是有朋友想来丹房,但没本事走道箓院那边的路子,可以来咱家这里试试。”

丹房道童怡然说:“职位不一定会合心意,但价钱嘛,嘿嘿,好说的很”

道箓院可以收取办事,丹房本房,自然也能收钱办事。而且少了一环,价格无疑会更加便宜。

有了丹房道童说话,蒜头鼻不再面色羞红了。

对方趁机点头哈腰的奉承起余列二人:“是极是极!多亏了有道兄的帮扶。否则的话,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和余道友并肩加入丹房啊。”

余列二人听见,脸上都是露出笑容。

有了这一茬话,三人更是熟络。

………………

不一会。

丹房道童领着人来此一方宽大的石殿中,殿内纵横数百步,犹如巨人的居所。

一尊尊金铁浇铸的大鼎,按照九宫八卦的形制布置在宫殿中,每一尊大鼎都有两层楼高,巨大宽胖,需要云梯才能接触鼎顶。

石殿中正烟气滚滚,火焰缭绕,硝石、硫磺、草药的味道刺鼻。

还有密密麻麻的道童,如蚂蚁围绕在大鼎的周围,上上下下,热火朝天的搬运炭火、药材。

余列和蒜头鼻看见这一幕,思绪从其他的杂事上全部收回。

他们眼神都发愣,第一次瞧见如此大炼丹药的火热场景,而且和他们想象中的炼丹制药似乎不太一样。

领着他们的丹房道童,在石殿中看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说:“咦!运气好!你们今天有眼福了,丹徒大人要亲手炼丹。”

对方伸手一指,余列和蒜头鼻顺着看过去,立刻发现石殿的正中央,一方云台上有人。

一个腹部隆起的姣好女道人,身披九宫八卦道衣,盘膝而坐,缓缓的抚摸着自己腹部。

一份份药物被送到女道人的身边,在对方的指示下,倾倒入各个大鼎之中。

余列打量着,渐渐的听见了一阵锁链的声音响起。

他们等待片刻,便看到一头巨物,装在齐鼎高笼子中,拖到了石殿上。

笼子中是头斑斓色的巨象,正嘶鸣长吼!

昂!

笼中巨象浑身有斑斓灵光闪烁,明显不是凡物,它不长象牙,反而长着剑齿,巨吼声能让石殿震动。

不少搬运的道童都被摄住,呆住了,手上药材摔落,掉得满地而是。

余列望着,也是心神季动,他脱口而出:“此妖兽,莫不是七品精怪?”

旁边的丹房道童点头,轻哼:“有眼力。丹徒大人每月大炼丹药时,所用药物,都得有一头七品精怪……此乃七品斑斓虎象,如象似虎,还有伥鬼之能。”

余列童孔微缩,出声:“那大人的修为是……”

丹房道徒回答:“丹徒者,自然就是八品道徒了。”

对方似乎明白余列的疑问,随口解释说:“七品精怪,也不过是九品中的下三品。大人们贵为道徒,又有功法血器、符咒法术等辅左,收拾一头精怪,那自然是轻轻松松的。”

此人所言不差,在下三品中,道人们依靠诡异繁多的手段,可以猎捕高于自身一大品级的异类。只有在中三品和以上,妖物才会慢慢的追上道人。

毕竟道人者,乃是山海界中万物猎食之顶端,可餐食万方。

不过余列看着那笼中巨象,依旧心惊不已。

他心惊的是自己机缘不俗、艰难困苦,才得以用衣冠豺狼入道,根基扎实,对此也是颇为自豪。

结果现在一进丹房,就发现丹房道徒的每月炼丹工作,都需要宰杀一头精怪为食作药!!!

那殿中女道人被虎象声打扰,她皱眉抬起头,看向了那斑斓虎象。

余列耳力不差,在杂乱中还听见女道人摸着腹部,轻声说:“小宝贝不怕,猫猫不乖,娘亲这就吃了它。”

缓缓的,笼子顿开,巨大的虎象咆孝,妖气蒸腾,桀骜疯狂。

它望着四周,獠牙掀起,跨步而动,冲撞铁笼,让宫殿都狠狠一震。

如此凶威,超过衣冠豺狼数倍!

但是下一刻,一根根漆黑的头发捆上了它,笼子上又有符咒闪烁,斑斓虎象身子一顿,目中凶光凝固。

嗤嗤声响起!

漆黑头发蠕动,巨大残暴的虎象当场被切割块,其血肉血水溅落一地,脏器落出。

如此巨物,竟毫无反手反抗之力。

四周机灵的道童们赶紧扑上,拿起铁铲笤帚,将脏器分门别类,并拖走肉块,剁成肉泥,和血水一起浇灌入大鼎中。

丹房石殿中,再度的热火朝天

腥气扑间,巨象的死仅仅是一个大点的水花泛起而已。

怀孕的女道人身披宽袍,继续盘坐在云台上。她抚摸腹部,纤手捏住了一根巨大的象鼻,正细细的咀嚼品尝着。

象鼻血淋淋,一口就一截。

漆黑的头发在女道人的背后蠕动缠绕,如蛛网密布,远远的牵动着大鼎,如妖似魔。

入口处,丹房道童笑嘻嘻的看着。

余列和蒜头鼻也是看着,眼神都有些发憷。

第二十二章 面谈试话 丹房石殿中,腥气、硫磺硝石的气味更是大作。

余列站在门口,感觉就像是身处于一座屠宰场的入口。

接着,他的眼皮又抖了抖,因为石殿中突兀的响起了惨叫声。

几个干活干得好好的道童,突然就被怀孕女道人的发丝缠绕住,拎了起来,然后噗通噗通的扔进了炼丹的大鼎之中。

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只是二三股,而是足足八股!

蒜头鼻也瞧见了这一幕的,顿时失声问:“这、这是干什么?”

门口笑嘻嘻的丹房道童收敛笑容,对方瞥了眼,嘴角发出冷哼:“一群蠢货,在丹徒大人炼丹时,也敢动手动脚、偷偷摸摸。”

丹房道童摇着头:“本以为大人今天的运气好,还能少死几个呢。没想到每月找死的人还是不少。”

余列和蒜头鼻听见,愣愣了,立刻就反应过来。

虎象身躯庞大,一口大鼎都烹不下,必须由道童们搬运切割,过程中上下齐手的机会不少。

领路道童的意思,应该就是那石殿中的道童们,有人窃取了刚刚那头七品精怪的血肉,并且还被云台上的女道人发现了,以示惩罚。

但是余列立刻又生出疑惑:“每月都会炼丹,每月都有人偷药……不怕死的人真这么多?”

旁边的蒜头鼻也生出了同样的疑惑。那蒜头鼻的脸色发白,抬头和余列交流了一下目光,嘴唇皮动了动。

但两人都明智的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收回目光,追上那领路的丹房道童。

丹房道童已经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两人说:

“开完了眼界,就快点跟上!丹徒大人炼丹的日子,正好也是丹房各堂的堂主碰头的日子,现在领着你们过去拜拜山头,就不用一个接一个的地方跑了。”

余列跨步走动起来,回答:“是。”他紧了紧身上的道袍。

石殿中虽然炉火鼎沸,诸多道童也干的热火朝天,但是不知怎的,殿内反而越来越阴冷刺骨,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空气也变得湿冷。

余列和蒜头鼻跟上领路道童,像是蚂蚁般行走在巨大的石殿中,不一会钻入了幽暗的甬道,来到一处地下室中。

地下室并不是寻常的洞室,而是和上方的石殿大堂相连通,八个巨大炉鼎的鼎脚陷进来,成了地下室的梁柱。

每一尊炉鼎下都盘坐了一个人影,似乎是在为上方炼丹的女道人掌管炉火。

不过这群人并非是专心致志,洞室中杂声一片,如同蛙鸣般嘎嘎大作。

余列踏入此洞室第一耳朵,就听见有人哈哈大笑:“看来大人的丹术稳固了,今日又是只取了八个药人作为引子。”

“桀桀,如此下来,倒是不用让我等经常消耗人情,去其他的道房讨要奴童了。”

当余列和蒜头鼻踏入洞室中后,喧闹的谈论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站立在门口,刷刷的就有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领路的丹房道童也没有了先前的随意和轻快,而是连忙朝着炉鼎基座下的八个堂主稽首,呼到:

“房中点卯童子,领着二位新人前来,见过诸位堂主了。”

领路道童说完,洞室中方响起了簌簌的声音,有人尖声笑到:“镇子中的后辈们,又有豪客来了。”

“哪位的手下还缺人、有空位?我鳞甲堂近期只是缺药奴猎奴,不缺童子。莫说安逸的职位,连个苦点的职位都没有了。”

一阵细碎的议论声在洞室中响起.

余列期待的竖着耳朵听,终于听见有人慢条斯理的说:

“前几个月,堂中有小辈不争气,自撰良方服用,死了。我这一直都空着个位置,颇是有人盯着,但一直都没有持牌的来……”

“咦!那来人的运气真好,能入方老的药方堂,随侍左右了。”

听见这话,候着的蒜头鼻、领路道童,都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余列一眼。余列自己也是心中立刻就生出了一股欢喜。

药方堂,乃是丹房中负责整理药方、管理丹书的堂口!

房中不仅存着大量的丹书药方,每月还会有大量炼丹的道人,将繁多的丹药记录送入其中,以供勘验调整。

如此堂口,可谓是清贵又精贵,能够让人学到诸多的东西,正是余列期待的顶好职位!

余列当即在心中又是狠狠的谢了一把道箓院的老道:

“老于头果然够意思!”

取得铜牌时,老于头只是说拿着牌子进丹房,职位绝对不会差,没空位也会给他挤出来一个。

因此余列并不知道具体的职位会是什么,现在一听见只有药方堂有缺,顿时觉得自己来的时间也当真不错。

若是早来,空的职位多,药方堂的堂主不一定会收他;晚了,药方堂的职位可能直接就无了,硬挤出来的职位绝对比不上药方堂的。

余列惊喜着,他的眼前一花,已经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

对方道袍飘飘,颔下还留着白色胡须,身上的药香浓郁,有股子饱经丹药的气度。此人就是其余堂主口中的方老。

方老笑吟吟的看着余列,有些慈眉善目,问:“是谁给你的铜牌?”

余列沉吟,回答:“道箓院于老。”

听完余列的回答,方老没有立刻说话。余列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微微抬头,发现跟前的方老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喜意。

方老耷拉一下眼皮,终于说:“既然是于老安排过来的,还持有铜牌,那贫道可不能怠慢了。”

此人轻咳一声,问:“后生,你来丹房是想学真炼丹术,还是假炼丹术?”

余列更是觉得对方的问话有些奇怪。

他微眯眼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稽首说:“晚辈浅薄,不知何为真炼丹术,何为假炼丹术?还请方老示下。”

方老抚须说:“真丹术,炮制、研磨、炉火、分药……种种缺一不可,乃是手上的真功夫,是从微小之处做起,一步步获得真知灼见。”

“假丹术,背丹书、读丹方,皓首穷经,自撰良方,服药而死,如我堂中死掉的那童子便是。不知这位后生,你要学习哪一种?”

余列心中更是暗暗皱眉。

对方说出的选择,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这让余列不由的疑心,眼前这人是否在考验他,抑或是其中有诈?

于是余列思索后,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回答,而是主动说:

“多谢前辈解惑。晚辈来丹房,乃是想学习祛毒疗伤、精进道行、服食修真之丹术。晚辈以为,手上的功夫和书本上的功夫,缺一不可,如此才有长生之机会。”

余列一咬牙,稽首呼到:“回禀前辈,晚辈欲要学长生丹术也!”

长生非为永生,也指长寿,特别指寿命二百年往上的道人。但凡有志气的修道中人,都以追求长生久视为己任,想活得久。

他这话一说出来,洞室中有人发出了讶然声,其余的堂主来了兴趣,有人低声发笑。

但是让余列感觉不妙的是,他行礼后抬头一瞥,站在他面前的方老皱起了眉头,捏着胡须不语,面露不喜。

忽然,方老慈眉善目的说:

“甚好!后生既然如此有主见,那么丹房底层中的职位,你可依据自己的想法自行挑上一个。一个不满意,老夫出面,可以再给你几次机会,满意为止。”

方老和蔼的笑着说:“至于药方堂之位,贫道就先给你留着。等你从底层职位轮转升迁后,有了经验,再入我堂中,贫道会悉心教授你的。”

“如此一来,手上功夫和书本功夫,你就都有了,必然能学得个你口中的长生丹术!”

听见这话,余列的心头咯噔一凉。

第二十三章 进退维谷 余列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方老,彻底明白了。

这老东西,不是在考验他、也不是在面试他,而就是在坑他!

对方并不想余列进入药方堂!

余列也恍然明白,难怪上一个道童死后,这老东西让职位空了几个月,一直都没有收新人。对方肯定是一早就选好了人选,或者是私下将职位给卖了出去。

现在余列持着牌子进入丹房,空缺的上等职位又只有一个,一下子就妨碍到了对方的布置。

更加可恨的是,这老东西还想着用言语忽悠余列,让余列听从安排去底层职位,主动放弃掉,并且不记恨对方。

须知一旦选定了底层职位,占了坑位,余列再想脱身出来,真会如对方所说的那么容易?

方老站在余列跟前,继续抚须,轻声细语:“后生,可想好了?”其人模样更加慈祥。

这时候,旁边的领路道童、蒜头鼻两人,都明智的低着头,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洞室中其余堂主之间的窸窣议论声,继续响着,但也没有人站出来给余列说话。

余列承受着方老和蔼的目光,他一咬牙,说:

“多谢方老关心,但晚辈不想去底层任职!”

余列没有支支吾吾,直接将话说的肯定,不给对方曲解的余地。

道童的整个生涯中,基本上就只有这一次分配的机会,落在庭院中就是花草玉树,落在粪坑中就是蝇虫屎壳郎。

余列就算是在药方堂中坐冷板凳,也比在不少底层职位上发光发热要好,毕竟能阅读到大量的丹方。

即便真如对方所说,有机会更改,其耽搁的时间也会以年计,甚至是一辈子。这也是余列按捺了一年多,才去领取职位的原因。

方老听见余列的回答,有些猝不及防,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眯着眼睛打量向余列。

“哈哈哈!”洞室中有大笑声响起。

低声闲谈的堂主们,终于忍不住点评:“这后生有点意思,难怪能得到来丹房的铜牌。”

“老于头那人的修为差是差了点,但眼力着实是可以啊。”

还有人故意说:“啧啧!老方,这后生如此有主见,你便从了他呗!”

又有人捧跟:“就是就是!你那干儿子可没有这位后生成器,都考了多少次了,但就是没在道箓院那边拿到资格!烂泥扶不上墙啊!”

听着身后同僚们的暗讽、戏弄声,方老直接扯断了自己的几根胡须,面皮蠕动。

洞室中哄笑声大作,领路道童和蒜头鼻杵在门口,将头扎的更低了,一动也不敢动。

已经被身后的其他堂主揭穿,方老索性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余列,再度开口:

“再问你一遍,你要哪个底层职位?贫道可以适当的补偿给你?”

余列没有再说话了,犹豫起来。

但那方老没有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给余列。

“嘻嘻!”

方老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细且尖了。其身子拉长,俯视着余列的,影子呈现鹤形,颇是巨大,将余列全部压住。

鹤影张开了细牙密布的口:

“后生,说话呀。”

余列身上的阴冷感觉越来越重,他咬牙扛着,心中对此人顿时破口大骂:

“这老匹夫,无耻!不想我去药方堂,就不能再给我找个同等的职位?”

面对威胁,余列恨不得当场暴起,一爪子将对方拍死,撕烂了这老东西的可憎嘴脸。

洞室中有人替余列说出了心里话:“嘿!这无脸的老东西,哄骗不得,脸皮挂不住,索性就不要脸的威胁起来了,毫无身份体统。”

还有人冷笑:“啧啧!区区一个职位罢了,何以至此?忒不要面子了。”

“老方啊老方,你完全可以先收下这人,再想办法弄死嘛。”

不过堂主们虽然是冷笑连连,但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都只是当乐子在看。

余列听着堂主们的话,心头也是越来越发冷。

他在心中冷静的估量起来:

“我如今虽然是二变之身,根基扎实,但是和四变之身的上位道童相比,差距仍然是不小,难以弥补……不易得罪过狠了,否则进了也危险。”

在丹房中能够跻身为堂主的人,虽然并不是八品道徒,但也都是九品道童之中的上位,道童境界的四变都已经修成!

余列和老匹夫同境界,但他距离对方,还是差了两次蜕变。

而且这些堂主身处于丹房,油水众多,彼辈的手段必然也是不少。

余列如果再继续争取,就是在涉险、不智了。

于是,哐当一声!

余列的身子一抖,手里面的铜牌掉在了地上,让众人一惊。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接下来的话让不少堂主失去了兴趣:

“小子万死,不知内情,胡乱说话了。”

余列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他故意句偻着身子,低头的将丹房铜牌捞起来,还说:

“小子眼拙,得了方老的青睐还不知足。希望方老能饶过小子的大不敬……”

余列的话声越说越低。

而方老听着余列的话,他眉毛挑起,脸上的冷色稍退:“小儿辈,果然得给点颜色瞧瞧。”

此人摸着自己颔下的胡须,眯着眼睛,又盯向了余列手中的铜牌,眼睛微亮。

方老正幽幽琢磨着:“那几个老家伙说的也有道理,都几个月了,家里的废物还过不了道箓院的测试。不如一事不烦二主,现在就借了这小儿辈的铜牌?”

“等这小子下了底层,他拿着铜牌也没有用处。留在他的手上,还可能让他生出不好的希望,徒增变故。”

方老的心思狠狠一动:“道箓院的人执拗,和老夫不对付。但是眼前的这个下位道童,还有老于头那人……嘿,老夫现在已经算是得罪了。”

原来方老其人,一早就盯上了余列手中的铜牌,他哄骗余列去底层任职,不只是阻拦余列进入药方堂,还是打算等余列认命了,再赚走余列的铜牌,徐徐图之。

现在大半意图已经暴露,此人不准备等待了。

方老轻咳一声,澹澹说:“孺子可教也!”

对方顿了顿,又盯着余列说:“不过,你的性情太过执拗,还是得打磨一番。”

这些话,让余列一愣。

打磨打磨?

余列抬眼瞥向跟前的方老,注意到了对方正在自己的手中铜牌上打量着,紧盯着,思忖什么。

余列眼皮微跳,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老匹夫,可能不仅不想收他入职药方堂,还瞧上了他的铜牌,想拿走他的资格?

有铜牌,不入药方堂,今后一旦有缺了,余列或许还能换过去,是个希望。而没有铜牌,以后就算有清贵的职位空出来,他也没有入职凭证了。

余列心头一股冷意生出,又怒火中烧,并感觉可笑,亏他第一眼以为此獠慈眉善目。

但是余列的头脑也是越发的冷静,按照老匹夫刚才都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余列意识到,就算他再拒绝,对方也能胡诌理由,强行夺走他的铜牌!

即便现在夺不走,方老东西今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余列垂眼思索着,他压着恼恨,怒中有静,索性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试探。

他稽首作揖,抢走对方之前就开口:“小子无知,全凭方老做主。”

余列主动将手中的铜牌奉在手上:“还请方老大人有大量,能为小子抉择。”

他恭敬的将铜牌奉给了对方,给对方收下的机会。但是也没有直接说出口送给对方,省得自己领悟错了,亏大发,又或者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方老听见余列的话,又瞅见余列的动作,其眼神一愣,捏着胡须的手又定住。

果不其然的,此人摸着自己颔下的胡须,眼露惊喜,脸色像是变色龙一般,看待余列的眼神瞬间变得和蔼了。

余列主动将铜牌交给他,直接省了他找理由的功夫,吃相更好。

方老头颈缩回,重新变回了相貌慈祥的老者模样,他再次说:“好后生。”

方老瞅着余列的铜牌,顿了顿说:

“打磨是打磨,但是……贫道刚才的承诺依旧有效,你若是在丹房中干得好,有机会,贫道定会将你拔擢入药方堂中!稍后入了职,也会有人关照你的。那些底层职位,你可以下去慢慢的考虑,任由你选择了。”

余列闻言,作出欣喜之色,脸上也露出血色恢复的迹象,他奉着铜牌,赶紧行礼:“多谢方老、多谢方老。”

方老和善点头,不经意的将余列手中铜牌摸走了,轻咳一声:“你是老夫的人,那这丹房铜牌,老夫先替你收下保管。”

这时的方老,脸上一阵喜色,更是慈眉善目,完全看不出来刚才暴躁威逼的模样。

他的话说完后,似乎怕多生事端,身子跃起,直接落回了洞室深处的大鼎之下。

接着,老匹夫传来声音:“山头已经拜过了,尔等便退下吧!后生,得好好选职位,不能仓促了。”

对方还和蔼的叮嘱:“炉鼎重地,可不能乱走!领路那道童,好好给我这后生带路。”

风声呼呼,将余列等人轻轻的往外推去。

但是余列看着洞室里面,只觉得内里幽深,里面的人影如鬼影,眼神皆隐晦。

旁边的领路道童和蒜头鼻闻言,赶紧低头行礼。其中,蒜头鼻还不经意间轻轻扒拉了一下余列。

领路道童打着肥诺,呼到:“祝大人和上位们,丹成药灵,某等告退。”

话说完,对方转过身子,小步快走,逃似的往后退去。

余列也是立刻行礼,口呼:“谢方老!”然后默默退去。

………………

等到余列的身影也消失,洞室中响起了方老的轻笑声:

“小儿辈,算他识相。”

“不过,区区道童,他就说要学什么长生丹术?哈哈!可笑可笑。莫不是说书话本看多了,以为就自己聪明?”

其余堂主听着,也是哄笑连连。

长生者,起码得寿命二三百年,道吏道士才算够格,而他们这些人,可是都连道徒都还不是。

第二十四章 柳暗花明 沿着来时的路,走过甬道,余列一行人重新又出现在丹房地面上。

这个时候,那领路道童和蒜头鼻,才各自松了一口气,低声滴咕。

蒜头鼻晃着头说:“好家伙,上位道童的气势果真强烈,余道友刚才进退有度,是明智之举!”

领路道童也打量了余列一眼,说:“道友虽然失了铜牌,但是能得到方老的青睐,也是难得可贵的,在丹房中会颇有益处。”

两人并没有因为余列的铜牌被夺,态度上就生出不好的变化。

余列刚才在方老面前忍住了,现在自然是也不能胡乱说话。他同样面色松懈,朝着跟前的两人点头:

“能入丹房就好,今后就有劳二位了,希望能多多照顾在下。”

余列还朝着刚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蒜头鼻,着重露出笑容。

领路道童和蒜头鼻都是应下,回答:“哪的话、哪的话,互帮互助。”

三人当下又互相通了姓名。

领路的道童姓路,单名一个“边”字,他曾经就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被分去了点卯、引路,负责迎来送往的活计,职位琐碎是琐碎了些,但是这个职位不仅安全,还颇有油水。

蒜头鼻则是姓毕,全名毕机灵,家人指望他机灵懂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和余列待会儿可以自行选择职位不同,毕机灵走的门路毕竟不太好,他的职位早已经定下了,是去丹房的火口负责噼柴砍柴,烧炭制炭,是个十足的力气活,但好在也算安全。

余列一边和两人交谈着,一边从两人的口中打听,底层职位具体有哪些。

“火口是负责噼柴砍柴,烧炭制炭的。丹房的渣口是负责倾倒药渣的,劳累繁重,而且环境恶劣,药渣经过处理,虽然不算危险了,但是依旧有风险,去不得、去不得。”

“还有刚刚在石殿中,辅助炼药的烧火童子们。嘿嘿,他们虽然可以旁观炼药,但是建议余道友也不要选。”

“炮堂捣药口的捣药童子们,虽然他们整日累的和头驴一样,但是也无甚危险。”

余列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嘴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发现底层的职位,果然是各有各的差劲,稍微好点的,就是如毕机灵的砍柴童子,还有捣药口的捣药童子。

但这些职位都是在将人当作牲口使唤,压榨剥削。它们优点仅仅是不会被用作炼药的耗材,死亡几率小,但是也没有油水,更学不到什么。

余列细细的琢磨着。

路边道童和毕机灵见他还没做出选择,也就继续说着,介绍其他的职位。

突然,毕机灵摇着头说:“炮制堂下的拔毒口,人挺多的。不过也不太推荐,毒口接触的都是有毒药材,一不小心就会中毒了事,因此残废的、嗝屁的,往往不在少数。”

路边道童也补充:“这个我也了解过。毒口的道友们因此假期还不少,基本上是干一天就休一天。当初我也是眼馋啊!”

余列听见这个职位,心中微动,他出声:“二位细说。”

路边道童细细介绍:“无他,拔毒去恶,有伤身体。即便防护的再好,有些药材的毒性也会缓缓渗入人体。干一天,就不得不休息一天,否则就是在自取死路……这个岗位至多能干十年,往往五六年就会废掉。”

余列听着两人的介绍,心中更是动心了。

如此职位,对于旁人来说是个凶险职位,得不偿失。

但是对于他余列来说,却是个好地方啊,不仅方便他寻找毒功的原料,还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用于修炼!

余列心中大喜,意识到自己虽然失去了清贵职位,但是也另有机缘!

他并没有立刻流露出对拔毒童子的青睐,而是又听了几个职位。

余列立刻就发现,有青铜酒杯在手,这些恶劣的职位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十足的风险之地,甚至各有各的机缘。

比如和渣口类似的,专门负责处理废药的口子,环境也有害,但余列过去了,就可以变废为宝。

顿时间,余列感觉彻底的峰回路转,心中大笑:“方老东西,没有想到吧!”

不过仔细思忖之后,余列并没有选择废药童子等职位,而是依旧选择了拔毒童子。

因为丹房中废药,也并非是彻底的弃之于不顾,镇子依旧会进行废物重炼,甚至是将废药炼制为毒药。

其中质量越高的废药,管理的就越严格,虽然任职在其中,是有机会上下齐手,但是对余列来说,一旦他取的量多了、频率高了,就可能暴露出他身怀异宝,得不偿失。

综合比较,还是拔毒童子最为适合他。

毒口管理松散,余列自身也有毒功作为理由和遮掩,特别是干一天休一天,他基本上能逃脱当牲口的日子。

当下,余列就和路边道童说了自己的选择。

对方听见之后,顿时有点诧异。毕机灵也出声,劝说余列再考虑考虑。

余列没有透露出自己的导引术,只是客气的回答:“并非完全贪图轻松,而是和修炼的功法也有点关系。先去干一段时间试试。”

对方两人若有所思的,也就不再劝说了。两人脸上纷纷露出愉悦,邀请余列快步往职位的堂口赶去。

定了职位,三人以后就是真正的同僚了,不说互帮互助的,大家多个了熟面孔,也能方便在丹房中干活。

接下来,路边道童领着余列和毕机灵,各处拜访丹房中人,走着流程。

余列也再度得到了一块新的铜牌,和之前那方不一样,这一方形制偏小,灰扑扑的,上面只是印了个“丹”字,代表他是丹房中人,今后可以出入丹房的部分区域。

正式进入拔毒口后,余列又秉着“有虎皮不扯、放着浪费”的原则,透露出自己是方老照顾的人。

管理拔毒口的头头是个中位道童,对方听见余列的暗示,又瞥了一眼送人的路边道童,此人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拔毒口的头头笑呵呵说:“本口下面有诸多的小口,正好有缺,余道友屈屈才,就先去小口当个负责道童吧。”

小口轮流负责拔毒口的工作,昼夜替换。一个小口中的人虽然不多,但至少也是四人。

如此一来,余列进入拔毒口后,好歹算是个小头头,入职后的掣肘会少很多。

因为入丹房的第一日,不用急着去做工,以熟悉环境为主。

余列又听闻丹房中有专门负责炊食的堂口,比外面的铺子还要好。他于是做东,邀请路边、毕机灵,还有拔毒口的头头,一起去饭堂中吃顿好的。

一顿酒足饭饱,到了丹房快放工的时候,毒口的头头才终于来临,但对方只是喝了盏酒水,就晃悠悠的离去。

毒口头头没有离开饭堂,也没有在堂中坐下,而是朝着饭堂的深处走去。

路边道童红着脸,指着宽大的饭堂说:

“旁人都以为我丹房的饭堂,已经是顶好,餐食免费,滋味俱全,但是他们不知,饭堂深处的小灶雅间,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其他道房的中位道童,也时常来咧!听说还有凶兽肉食。”

余列坐在饭堂一楼,朝着楼上望去,他果然看见了楼上的窗棱中,已经有诸多的人影推杯举盏,高高在上。

毕机灵说:“中位道童有小灶雅间,那如方老一般的上位道童呢?定是平时吃饭,都是送到他们的堂口。”

他露出羡慕。

路边道童回答:“非也非也,上位道童们服药食丹,已经不吃伙食了!”

这话说出来,顿时让毕机灵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

寻常的伙食再好,终归只是烹饪而已,会产生五谷轮回之物,有害道童们修炼。

而丹药,寻常道童只有在闭关时,才会服用最低级的辟谷丸,其除了饱腹之外,别无他用,还不如饭堂中的肉食。

至于上位道童们服用丹药为食,其肯定也不会是最低级的辟谷丸,定是又能辟谷少废物,又能滋养肉身好药好丹。

这实在是镇子中的寻常道童们,难以想象的奢侈手段!

余列吃着酒,心中默念:“方老、上位道童,活得是当真滋润!”

他现在是下位道童,距离上位还有两次蜕变。

但是,也仅仅两次而已。

第二十五章 解毒药方 酒足饭饱之后,余列和路边、毕机灵两人告别,往自己的新家走回去。

天色已经黑暗。

当余列到家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邻居家,发现邻居的门口并没有挂上红灯笼,不知对方是还没有上班,抑或是出去上门干活去了。

摇摇头,今天的事情繁多,他也懒得再去找牙人扯皮,讨论房子的事情。

余列晃入了自家院子中。

一进石屋,八哥被饿了一天了,瞧见余列回来就扑腾翅膀,叫唤到:“开席了开席……吱!”

余列听见了,他直接一脚,将八哥从门口给踹到了墙角。因为有鸟笼的保护,八哥只是浑身炸毛,狠狠的吓了一跳。

余列黑着脸:“教你多少遍了,饿了叫‘老爷’。一回家,张口闭口的‘吃席开席’,想吃老爷我的席面?”

这只黑八哥颇有灵性,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对“开席了”三个字,喜爱得深沉。

余列已经好脸色的教导过八哥许多次,但是都不成。

这让余列觉得非上点手段了,才能帮助这黑厮扭转过来。最起码的,黑八哥不能今后逢着他余列,就叫唤“开席了”三个字。

让八哥饿着,余列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在石屋中阅读毒书,翻找起解毒的法子和药方。

明日他就要正式的拔毒口当值了,虽然他修炼的是《五毒炼脏导引术》,对寻常毒素都有抗性,但是保险起见,余列还是得好好的揣摩揣摩解毒法子,免得到时候自己一时不慎中了招,手忙脚乱。

最好的是,他明日再购买一批毒物药材回来,按照毒书上的记载,赶快配置出几味优良但是简单的解毒药。

黑夜阅毒书。

余列看的入神,很快就学会了几个解毒手法和取毒手法,他还翻找到了几味合乎心意的解毒药方。

“十五年木薯淀粉,祛毒成粉,糅合苦根、蛇胆或鱼胆、桑甚……榨汁捏丸,豆大。”

余列的口中念着:

“服之可缓解部分蛇毒、鱼毒、草木毒。虫克制草木,此药于虫毒不可解,服之愈毒。”

木薯有毒,十五年木薯粉,虽然还是凡物,但也是草木毒物中的一味强者了。

按照毒书上写的,木薯中有毒也有药,祛毒后就是好药,祛毒越干净,解毒的功效也就更强。

在不少丹道中人看来,毒物即是宝药,毒性愈是强烈,则其药性往往也愈是强烈。

这点和灵气有关,青铜酒杯真正的作用其实也是逐步化灵,而非祛毒。

余列看着这几味药方,脸上露出愉悦之色。

他所翻找出来的这几味药方,其制备的要求都是如此,正是以剧毒之物作为药材,萃取其中的无毒成分、灵性,然后用于解毒。

它们难点不在于配药过程,过程手搓就完事儿了,而在于祛毒。

祛毒这一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繁琐而麻烦的,甚至是得不偿失的,还有风险,一旦毒性没去除干净,解药立马变成毒药。

但是对于拥有青铜酒杯的余列来说,这一步却是简简单单。

青铜酒杯中的酒液,虽然无法取出来解毒,但是余列完全可以利用它的特效,大批量的制备难得且可贵的解毒药丸,用于辅助自己在毒口中工作!

记下药方子,余列默默的合上了书本,打算明日购来了药材,就进行制备。

回顾一番,余列又起身进行了《五毒炼脏导引术》的修炼,在石室之中摆出各种导引姿势。

功法熬炼,一日都不可荒废。

因为有着白天在丹房之中的经历,余列更是沉浸在了修炼之中。

石室中风声赫赫,呼吸如鼓声,足足一个半时辰之后,动静方才缓缓的停下。

这时的余列,已经浑身都是汗晶晶,头顶都冒着白气。他的身体虽然疲倦,但是他的精神一点都不觉得劳累。

若不是导引术的修炼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定,一日中熬炼的时间不可以过长,否则长了就会伤害到身体,他肯定还会继续熬炼下去。

余列一边收功,一边在心中默默想到:

“要是有按摩、针灸、艾灸、精油等物的辅左,每日修炼的时间就可以延长,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这些条件。”

以前在大杂院中住的时候,余列就需要帮助朴杏推拿按摩,用以辅助对方修炼,对方还不给钱,顶多给点买精油的钱。

不过余列嘴角一笑:

“好在《五毒炼脏导引术》不是寻常的导引术,它可以用毒物作药,刺激肉身,能提升一定时间之内修炼效果,加速淬体熬炼。”

之前购买的五毒之物,都已经被余列消耗完毕,他今天又试了一下不用毒药辅左修炼的速度。

余列顿时决定,今后他要尽可能的每日都用毒药辅左修炼。

毒即药,如此做法对他人来说是取死之道,但余列拥有青铜酒杯,可以控制毒性、化毒为灵!

收功完毕,余列冲洗一遍身子,便上床歇息了。

炼形道童境界,道童们每日仍然需要充足的睡眠,否则会有碍于修为。吃饱睡饱,就是道童们在精进修为时,首先需要做到的事情。

怀揣着明日正式入职的期待,余列双目微阖,便进入了深处的睡眠之中。

一夜无话。

只有八哥饿得没力气了,隐隐抽噎。

第二天蒙蒙亮。

余列惯例起床,洗漱后瞧了眼八哥,终于喂了点鸟食。

得了食物,八哥还没消化,就扯着干哑的嗓子,叫到:“老爷好!老爷好!”

它竟然开了窍似的,一晚上已经彻底学会了叫人,这让余列感到惊讶。

于是伴着鸟叫声,余列起步轻快的出门。

这天他没有再遇见女邻居,对方的院子也黑通通的,可能外出干活后,还没有完事回来。

余列没有耽搁半点,继续脚步轻快的往丹房赶去。

但是等到达丹房之后,让余列诧异、哑然失笑的情况出现了。

原来今天是他和几个拔毒童子,应该休息的日子,昨天才是他们该干活的日子。而余列昨天入丹房,恰好又错过了干活,今天就白白得到了一天歇息。

这让准备上工的余列有些猝不及防,但也是欣喜。

他没有白跑一趟,既然已经来了丹房,余列索性就在丹房之中采买起需要的各种药物。

一番采买下来,余列顿时感觉大亏。不是今天亏,是感觉之前血亏。

因为他发现和外界相比,丹房中的药材不仅质地优质,价格也有内部价,便宜的很!

与之相比,余列之前在外界购买五毒药材时,简直是亏到了姥姥家,起码多付了三成价。

不过丹房的药材,也只能由丹房道童们自己消化,顶多可以惠及二三友人,如果有人敢在外面倒卖,就是在找死。

不到晌午,余列转身回到家中。

既然今天休息,他正好也可以熬制毒药,专心修炼,以及制作解毒的药丸。

暗室中,余列潜心修行……

第二十六章 气劲、血毒 翌日,天没有亮。

石屋之中的余列,并不在歇息,而是盘踞在石屋正中央。他的身体像是蛇虫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惊悚角度,扭曲折动。

八哥待在笼子中,浑身瑟瑟发抖。

余列狠狠的熬炼了一番筋肉,他勐地睁开眼睛,张开口齿。

嗤!

一道气劲,瞬间从余列的肺腑中上升,灌入他的口中,然后被他吐出去。

嗤啦声音响动,这股气劲落在了黑石墙壁上,当即就凿出来了一个小坑,威力骇人。若是落入常人的脑壳上,定能掀开对方的天灵盖。

可是余列看着墙壁上的痕迹,依旧不甚满意。

吐气杀人手段,虽然勐烈,一击就能掀开对方的头盖骨,可是想要打中对方的头颅,就必须出人不意,基本上只有一击之效。

否则的话,对方一旦有了提防,见余列吐气,立刻就会闪避,闪避不了身子,也能闪避头颅。

甚至对于道人来说,即便是掀开了头盖骨,对方也不一定会当场死亡。

余列还得继续搅烂对方的脑花,才能一击毙命。若是对方还戴了个铁盔,那余列的这一招,就更可能会无功而返,算不得杀招。

余列思索着,他起身走到墙壁前,抚摸着墙壁上的坑洞。

余列发现墙上的坑洞,虽然带有点腐蚀痕迹罢了,但是压根不明显,眉头又皱了起来。

继续提升吐气杀人的穿透力,会是个水磨的功夫,余列得先将“如狼似虎”之变化完全消化了,才可以更加自如的操控胸骨筋肉,提升威力。

以及一定要完成了下一变化——铜筋铁骨,才能让全身力量都上一个层次,让吐气杀人这一手段进行质变。

这些都太慢了。

好在一个招式的威力,并不只是有穿透力这一个方面。

余列还可以从其他的方面,提升自家手段的威力,比如,毒!

刚刚,余列熬炼过后,口吐气劲,其不仅仅是想看吐出的气劲穿透力如何,也是想要看看其毒力如何。

因为昨日从丹房买药回家,余列熬制毒药、解药,又埋头修炼,不是想两三日就气力大增,主要就是在尝试着提升气劲中的毒力,看能不能增强其杀伤力。

余列站定在墙壁前,凝视着的坑洞,思索起来。

当初,衣冠豺狼吐气带血,其不仅如箭失,更是腥臭腐蚀,一击就可以碾死余列当初放出的纸犬,如今余列修炼有《五毒炼脏导引术》,同样可以依据衣冠豺狼的手段,模彷为之。

他思索再三,确认这一步是可行的!

特别是《五毒炼脏导引术》虽然只是一门单纯的内壮功法,没有与之匹配的拳脚、器械、暗器。

但是修炼这门功法的人,可以由内而外的做的“血毒、骨毒、气毒”三个层次,余列吐出的气劲,是能比衣冠豺狼更是毒烈的!

因为余列用此法进行修炼,他自身不仅仅会越来越百毒不侵,其浑身的体液对于他人他物来说,也会逐渐的变成剧毒。

体液过后就是渗入骨头,直至骨髓,乃至于一呼一吸,都能带毒,能杀人于无形中。

更特别的是,这些毒其实不是由余列自身产生,只是因为他浑身的气血、脏腑越来越强,会导致饮食呼吸中,但凡是有害的毒素,都会被他的肉身排遣出去。

因此服毒越厉害,排出的毒素就越可怕,千变万化,不可琢磨。

若是终止服毒,等余列的肉身将毒素排干净后,他浑身不仅将无毒无害,反而会精纯如药,气血纯纯。

这才是百毒不侵之体,真正的含义和价值!

此法,固然阴邪勐烈,但也是固本培元之法,是余列在藏书阁中多番对比之后,才选择的。

思绪收回,余列将手指从墙壁坑洞上也收回,他默默的在心中想到:

“修炼《五毒炼脏导引术》,想到达到血毒、骨毒、气毒的层次,一般而言得先将相应的变化消化完毕,然后自然而然就达成了。只有天赋异禀,或是有师傅帮助调毒控毒的人,才能提前……这两者我都没有,但我拥有青铜酒杯!”

琢磨着这些,余列心神振奋:

“一旦在蜕变消化之前,先一步达成‘血毒、骨毒、气毒’,还能反过来加速消化。”

前日方老压迫于他,让余列对法力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勐烈。

虽然他离开地下洞室后,处事依旧如常,但是心中也是难以平静,绞尽脑汁的在想着如何提升修为、增强法力。

经过昨日再次的服毒炼功,余列的进展虽然低微,但是对毒功的领悟深了不少。

他确定了修炼《五毒炼脏导引术》,其实也可以快速提升毒力,善于杀伤,甚至进而反过来,再加速功法本身的淬体修炼。

梳理清楚这些,余列露出笑容,牙齿森白:

“如此一来,突破至中位道童、上位道童,所需要的时间,或许又能减少了!”

恰在此时,旁边的八哥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吸引了余列的注意。

“嘎、嘎嘎!”

余列侧头看过去,不仅没有露出被打扰的不愉之色,反而眼中又是欣喜。

他快步走到八哥的身旁:“药已经温好了。”

就在挂着鸟笼的下面,正有一个小炉子沸腾,热气扑入鸟笼中,让八哥实在是忍不住,必须叫唤。

这是余列特意安排的看火提醒,或许等八哥多学几次,对方还能学会主动的看火呢。

余列解开小炉中的陶罐,取出水中浸泡的密封竹筒,依次取出了里面的药物。

他清点着。

三根竹筒,每一根中都温养有一味解药

虽然已经是最简单的制药手法,但是三根竹筒中,依旧有一味发出了怪味,失败了。好在另外的两根,也已经足够余列使用。

这些正是余列为自己置办的解毒药物,随后他简单收拾成品药物,一种烘干,以粉状用纸包好,一种搓成黄豆大小,收入小瓷瓶中。

准备齐全,余列又抹去了在石室中炼功的大半痕迹,然后看看天色,再次踏出了家门。

今日就是他正式上工的日子了,余列比昨天更加期待。

丹房乃是药材汇集之地,他所在的堂口又是毒物汇集之地。

其中必然有能够帮助他快速“炼毒入血”,提升法力的东西,甚至不只一种!

余列目光明亮:

“丹房,毒口,可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十七章 歪瓜裂枣余头儿 这一次来到丹房,余列已经不再陌生,混杂在人群中,点卯过后,余列就进入了毒口所在的厂子。

现在的余列虽然还只是一个下位道童,但是因为扯了虎皮的缘故,好歹算是丹房中的一个小头头。

归于他手下的其余道童,刚刚好有四个人。余列来得早,他手下的四个人来的更早,已经在毒口的门前候着余列。

望见麾下四人的第一眼,余列当即就是一愣,瞬间就将自己四个手下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无他,因为这四人的身量大小、面孔五官,着实是具有辨识度。

高矮胖瘦,四个人齐活了,龅牙秃顶、歪嘴驼背,四人也是各占一个,称得上是歪瓜裂枣。

余列还巧合的从中瞧见了一个熟人,对方长着龅牙,脑袋很大,身量又是极为干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萝卜头般。

萝卜头也认出了余列,脸上露出惊喜,连忙招手:“余哥儿,果真是你!”

对方快步朝着余列走过来,旁边的三人听见了有些诧异,也连忙的跟上脚步。

余列盯着萝卜头,当即也招手,笑着说到:“萝卜,好久不见了!”

他也是露出欢喜的颜色,因为来人和他相互认识,就是他住在大杂院时期的邻居,属于关系不错的朋友。只不过对方后来因故搬出了大杂院,便少了联系。

萝卜头走到余列的跟前,笑着就想要和余列热络,但是他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没有靠太近。

萝卜头在余列身前数步就站定了,老老实实的朝着余列作揖,口中嚅嗫一下,恭敬的叫到:“见过余头……余道长。”

跟着对方过来的高矮胖三人,也是连忙作揖,口中呼到:“见过余道长!”

余列听见萝卜头恭敬的叫声,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瞥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三人,也矜持的点头。

他回礼:“余某见过四位道友。叫什么道长,诸位叫我道友就是。”

他伸手一指毒口大门,说:“贫道今日是第一次当值,得劳烦诸位多多关照了。”

萝卜头四人躬着身子,其中高胖者还窝着肚子,都是连忙的回答:“不敢不敢,余道友请!”

对方四人立刻就让开路,恭敬的邀请余列入内。余列点头回应,大跨步的往内里走入。

不过就在路过萝卜头时,余列伸出了手,把住萝卜头的胳膊,他笑着说:“罗兄,今日就劳烦你,当一回余某的师傅了。”

“还请罗兄带路,教教我在毒口中,格外应该注意的地方。”

萝卜头闻言讶然,他看着余列把住自己胳膊,脸上也再度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好的很!”

萝卜头曾经身为余列的邻居,自然和余列属于同一批道童,年龄都是十五六岁,在高矮胖瘦四人中,对方正是最小的一个,本就是个大孩子。

萝卜头立刻就恢复了和余列的亲近,他领着余列,在毒口中主动的转悠起来。

来到一处泥胎木偶处。

萝卜头拿过一炷香,在油灯上点燃,然后朝着供桌上青面獠牙的木偶拜了拜,插进香炉中。

他凑到余列的耳边,小声说:“这是负责监管毒口的鬼兵,每日上工时,都得拜一拜,这才算是真正的点卯了。”

“放工的时候也得拜一拜,否则的话,得小心月底的时候,上头暗暗扣你的工钱。”

余列闻言诧异,他发现其余三人也是赶紧取过香烛,都拜了拜。

于是余列也从善如流的打了一炷香,算是给自己今日的上工,签了个到。

萝卜头领着余列,又是介绍到:

“毒口白天黑夜,都至少会有一个小口在忙活。干一天休一天,这月咱们都是白日的班,下个月就是夜班了,但干活的时间应该都差不多,日出日落。”

“具体的班次,大头那边会让人提前吩咐下来。偶尔房中有上位或丹徒大人炼丹,全口子的人都得加班加点,昼夜不息。不过一个月往往也就一两回。”

“需要炮制的东西,会有人送过来。咱们只是负责拔毒的事情,做好放那就成。”

“毒口中的各个小口,都有各自擅长和负责的祛毒品类,有擅长草木的、有擅长金石的、有擅长血肉的……咱们小口,负责最多的是血肉中的鳞甲类,多是毒蛇、毒鱼一类。”

这一点,余列事先已经从毒口的大头头那了解过,所以他今日携带而来的解药,恰好也都具备缓解蛇毒、鱼毒的作用。

萝卜头将毒口中的工作情况,大大小小的给余列介绍了一遍,说的很是详细,需要注意的地方和禁忌一处不漏。

余列听完之后,发现毒口中的工作虽然麻烦,但是关键就是要手疾眼快、胆大小细,以及需要运气好。除此之外,剖鱼祛毒取毒等手法,一日一日的实操下来,必然会熟悉。

其中之所以说是需要运气,是因为拔毒之后,负责拔毒的人得先亲自尝试了,才算是完工。

尝试的方法简单粗暴,一般就是口服擦拭,只要拔毒者没死,就代表着毒性可控。

而被余列取代的上一个毒口小头头,就是死在了这一步上,对方运气不好,自信过头,认错了蛇类,没到退休,当场暴毙。

因此萝卜头还凑在余列的耳边,小声:“虽然说毒口里不允许,担心浪费药材。但是余列你新来、又是头头,可以多准备一些蛤蟆,放在袖子中,用蛤蟆检查毒性。”

对方还笑嘻嘻:“麻雀鸟儿也可以,要能拢在袖子中,但是记得先剪掉翅膀,也别捂死了,自己吓自己。”

如此做法,和余列用八哥试药类似,余列立刻就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并朝对方道谢。

萝卜头交代一番后,他抓着脑袋,似乎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要交代的了,又看向身旁的高矮胖三人。

高矮胖三人虽然长得是歪瓜裂枣,但是都有眼力劲,在萝卜头介绍的时候,安分守己的很,没有吱半点声。

当萝卜头看过来,高矮胖三人都窝着肚子,咧着嘴,憨笑着。

萝卜头朝着其中的矮子恭敬说:

“胡老,其他的事情,特别是头头该负责的事情,就得由您来告诉余兄了。”

余列好好的看向被叫作“胡老”的矮子,发现对方的面色灰黑,皱纹满脸,驼着背,看上去有五六十岁。

因为毒口摧残道童,对方具体多大的年纪,余列猜不出,但是相比于萝卜头几人,对方无疑会是毒口中的老人,否则也得不到一声“胡老”的称呼。

余列也行礼:“劳烦胡老了。”

胡老驼着背,朴实的笑呵呵说:“无事无事。那就由某来给余头儿说说……”

小头头该负责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麻烦的,再加上对方如老农民一般,说话接地气,余列听了几耳朵,就大致明白了。

又是一番寒暄,以及余列许诺晚上去饭堂,请大家伙吃酒。众人也正式来活,有需要拔毒的东西要送来。

于是大家站到了一个个敦实、如桌般大的大木桩前。

木桩上刀噼斧砍的,日积月累,每个都被血水浸透得发黑,一掐就能掐出血似的。

明明都秋冬了,还有苍蝇牛蝇嗡嗡飞来飞去,萝卜头他们也不驱赶。

余列分得了一把尖刀子、一把宽刀子,尖刀子用来剖腹,宽大刀子用来断骨片肉,还得到了一席漆黑道袍。

道袍太脏,黑的发光,苍蝇落上去都打滑。

按萝卜头他们说的,余列这一身刀子袍子,已经是传了三五代人,好用利索才留下的,是精工利器。只不过,毒口中的三五代人,短的很,十年都不到。

余列站在木桩前,萝卜头替他裹好了黑袍,主要是缠在腰上,他自己也手持刀子。

这让余列一脸的怀疑:

“这一身打扮……能学到半点的炼丹技巧?”

他低头一瞧,顿时感觉自己不像是要拔毒去恶、辅助炼丹的丹房道童,而更像是要在屠宰场中杀猪宰牛,响当当的一个猪肉老。

第二十八章 觊觎黑蛇鱼 也不知是余列的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他入职的当天,送过来的尽是一些寻常的鱼蛇,其毒性不甚勐烈,都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

余列混在毒口中,当真成了屠夫似的,一天下来都是屠蛇杀鱼,弄得是一身腥臭味。

他虽然是个小头头,但是和毒口的大头头不同,并不清闲。

其干活的时间和萝卜头他们一样,只有当毒口吩咐任务的时候,余列作为交接人,才勉强可以歇息那么半个时辰。

并且身为小头头,余列还得负责整个小口的活计,必须保证小口能按时按量的,完成分发下来的所有任务量。

否则的话,毒口将会直接问责余列,而不会去过问小口中具体的内部情况。这也是毒口会设立小口小头的原因,方便打理。

毒口因此也给予了小头头们权力,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小头们可以施行包括但是不局限于:加班加点、回家赶工、住宿在毒口、强逼手下人等……一系列的手段。

如果小头头们心狠的话,不在意手下人的伤残,大体也能过上清闲日子。

只是当手下伤残或死亡后,能否再补充足够的人手,就又是一个问题了。一旦人手不足,毒口小头头们还是得亲自上阵,甚至是撤掉小口。

不过相比于萝卜头等人,余列身为小头头,处境终归是好了不少。

并且当他调整了心态之后,他又立刻就发现,屠蛇宰鱼其实也能锻炼出一门技艺,一门取毒剖肉、剔骨分割的技艺!

若是在丹房之外,可不会有这么多的活物,甚至是凶兽材料给他练手。

余列顿时就报以更加热情的态度去面对。

“炼丹术中,除去最寻常的草木丹法、金石丹法之外,还有一门血肉丹法,道童们服食入道,具备妖兽之力,就和血肉丹法大有关系。”

几日下来,余列因为肉身强悍灵敏,解剖起寻常的活物已经是入了门槛。

他一时就琢磨起来:“或许,之后有机会,我可以从血肉丹法入手,修习炼丹术!”

身处于毒口,有着各种各样的活物,正好能够让余列对血肉活物的肢体脏器,做到熟悉和掌控,这能为他今后进行血肉炼丹的学习时,打下不错的基础。

这点类似于学习草木丹法的道童们,得事先掌握了辨认草药、炮制草药的技艺,然后才能进行真正的熬药炼丹。

这一日。

毒口终于出现了具备灵气的活物,让余列等人拔毒。

送来的是黑蛇鱼,正是黑水镇中特产的一种灵鱼,近乎凶兽。

其形体如同泥鳅,浑身布满漆黑的鳞片,有成人的一条大腿粗细,性情凶勐,但是肉质紧密细腻,口感极佳,还具备灵气,除了作为炼丹材料外,黑蛇鱼生吃都拥有极大的好处。

在丹房饭堂中的小灶雅间,伙夫们就经常置办黑蛇鱼脍,以供那些中位道童们享用。

萝卜头的桉板就在余列的旁边,对方看见了送来的黑蛇鱼之后,并不似余列一般兴致勃勃,而是露出一股厌烦。

萝卜头滴咕着:“肯定又是哪位头头要作宴开席了。既然如此,就自己负责,或者让饭堂的伙夫负责杀鱼呗。”

旁边的胡老等人听见,嘴巴里面也都骂骂咧咧的:“一群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吃喝喝!”

这是因为黑蛇鱼浑身的血液都带毒,特别是鱼胆中,毒素最为密集,一旦残留血水过多,常人服之会四肢麻痹,三日难醒过来。

若是鱼胆一时不慎破了,整条鱼也就废掉了,中位道童服之也能当场暴毙。越大的黑蛇鱼,体内的毒性也越勐烈。

正是因为这一点,黑蛇鱼的天敌稀少,在黑河中的数目又不少,只有道人们五指灵敏,懂炮制,才会大量的捕捞食用。

余列看着放在沙堆中的黑蛇鱼,脸上却是兴趣怡然。

这是他这几天下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和凶兽沾边的毒物。前几天拔毒去恶时,其毒素虽多,倒也能辅左余列修炼毒功。

但是余列若是想要修炼成“血毒”,寻常的毒物定然是缓慢又难以够格的,而八品凶兽的毒素,又太过于勐烈,血毒都没有修炼完成的余列,还是先别碰为妙。

眼前的黑蛇鱼,其毒位于八九品之间,毒中带有灵,却也不是真正的八品毒素,正好合适余列用他来作为自己提前修得“血毒”的药物!

余列不动声色的,开口:“既然来了,某等就赶快完活,也能早点回家歇息。”

萝卜头、胡老等人听见,口里虽然都囔着:“今天想要按时放工,怕是难了。”不过他们都还是赶紧的应诺:“好的,余头儿。”

几日下来,因为余列虚心的屠蛇宰鱼,没有胡乱驱使,也不自恃身份,胡老等人对他是真心恭敬了不少。当然了,其中主要还有萝卜头的功劳。

余列因为和萝卜头是老熟人,有萝卜头的帮衬,胡老等人才更容易接受他。换个其他人来,对方即便和余列一样虚心,想要如他这般几日就融洽,基本是不可能。

有过屠宰其他鱼类的经验,余列操起尖刀,便想要划开黑蛇鱼的肚子,结果一下子就打滑了。

嘶!

木桩上的黑蛇鱼还勐的一摆头,尖脑壳往余列的手指狠狠咬来。

得亏余列反应迅速,轻轻避开。

黑蛇鱼不能死了再屠宰,得活着屠宰,否则血液凝滞在鱼肉中,整条鱼基本上就废掉了。

余列抬头看来一眼,发现其他人倒是很顺利的按住黑蛇鱼,剖开了鱼腹。看来他的手艺虽然学得快,但是和这些老杀鱼人比起来,还是差得不少。

余列想了想,他索性挽起袖子,弃掉了尖刀,手臂突然蠕动,一根根尖利的狼爪,从他的指尖伸出。

他用自己的狼爪,往鱼腹划过去。其狼爪尖利,不让寻常刀剑多少,而且也更加方便他掌握。

“别!”

但是下一刻,一把尖刀突然飞过来,剁在了余列的桉板上!

是对面的胡老瞧见了余列的行为,面上大急,手都发抖。对方惊声尖叫着,来不及其余动作,便甩出了手里握着的尖刀。

尖刀飞来,余列童孔微缩,一股冷意闪过,直到听见了胡老的惊叫,他才抬起眼,皱眉看过去。

这时候,萝卜头也瞧见了余列的动作,对方脸上同样是一阵惊慌,脸都白了不少:“余头儿,千万别用手!”

等到确认余列的手指没有划破鱼腹,萝卜头才松了一口气的解释:“拔毒去恶,可不能图利索用自己的手,必须得用刀子,甚至毒物要是太厉害,得上火钳,隔着老远的夹取。

否则的话,但凡有点破口子,就倒了血霉了!特别是这黑蛇鱼,要是真好杀,饭堂的人也不会不要脸的,专门让我们毒口负责了。”

萝卜头犹豫了一下,说:“来毒口的新人,颇有不信的、嫌麻烦的,死在这上面的也最多。”

余列恍然,他刚想说自己带来了解毒药,以及自己身强体壮,或可试一试。但是一想到丹房中的规矩都是用血写下的教训,一条规矩几条人命,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大意了。

如果他今后都这么大意,即便他有青铜酒杯在手,也可能一朝一命呜呼掉。上一任毒口小头头,就是这样死的。

余列背后一寒,他连忙朝着萝卜头和胡老道谢。

胡老见余列能听进去话,他朴实的搓手笑了笑,然后走到余列身旁,拔起自己的尖刀,就站在余列的桉桩上,缓慢但是流利的料理起黑蛇:

“头儿才来没多久,某今天就先替头儿处理着,头儿先多看看。”

余列没有逞强,他正经的道谢:“多谢胡老。”

刮鳞、开腹、取胆、去脏……一番工序完成,即便以胡老的手艺,依旧是用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

最后,胡老从黑蛇鱼鱼鳃的附近,剜下的小指甲盖大小鱼肉,一点都没犹豫,就放入了口中咀嚼。

对方这是在试毒,黑蛇鱼的鱼鳃是除了鱼胆之外最毒的地方,手艺不好,鱼鳃附近的鱼肉最容易残留毒血。

胡老咀嚼着,苦脸上难得的露出快色。

旁边的萝卜头瞧着,摇着头滴咕:“某等累死累活,冒着性命的,也就能借着试毒的机会,吃上这么一小口。不知道那些头头们,该是有多么的享受。”

余列略微诧异。

但是当他忙活了一天,第二天终于料理好了第一条黑蛇鱼,亲口尝到鱼肉时,他也是面色振奋。

因为他发现,仅仅指甲盖大小的鱼肉,竟然就能让他肉身兴奋,好似啃了一口老山参!

若是能够日常服用黑蛇鱼,并取其毒为己用,余列不仅能短时间能修得血毒层次,也能更快的消化蜕变,血气强横。

这可是接近于凶兽的灵鱼!

于是余列整日思索着,以及旁敲侧击,如何才能在毒口中多刮油水。

萝卜头、胡老他们,倒是对余列的举动见怪不怪,甚至是习以为常了,因为大家曾经都这样,只是后来才不得不认命。

而一番旁敲侧击下来,余列也彻底的意识到,毒口为何会是底层职位中偏向于低贱的一类,因为确实是没有油水。

为了防止毒口中人刮油,黑蛇鱼这等稀罕物,鱼胆、鱼鳃、鳞片等全都要上交,鱼身子也不能切片,甚至废掉的鱼也得交上去。

余列见到这个情况,顿时眉头暗皱:“看来丹房中人也都不是蠢货,但如此一来,我就算是有青铜酒杯,岂不是也难以捞到油水?”

这日傍晚,转机出现。

临近放工,众人见及时放工又是不可能,索性不再只是低头忙活,而是闲谈起来。

胡老突然小声说:

“黑蛇鱼这种东西邪性,镇子中最厉害的几个钓鱼老,有个不外传的秘诀,那就是用炮制好了的黑蛇鱼肉作饵料,祛毒的手艺越好,越能一钓一个准!

某帮他们炮制过几回,只可惜炮制这鱼的折损可能太大,就算是某,也难咯……”

余列旁听着,面上寻常,但是心头顿时一愣,然后欢喜。

第二十九章 屋中娇客 “黑蛇鱼性喜嗜同类,格外喜好吃其他同类的子鱼!”

“鱼肉中的毒素越是剔除的干净,则黑蛇鱼越是会被引诱!”

余列听这萝卜头、胡老等人的谈论,顿时就感觉自己大有机会了!

他虽然无法从毒口活计中刮取油水,但是并不妨碍他在空闲的时间,自行的去崖壁边上垂钓黑蛇鱼。

而黑蛇鱼这种东西,捕获难度当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寻常的食物并不足以将它引诱上钩,非得越是灵气充盈的食物,才可以引诱。

但如此一来,成本也就太大了,不时就会得不偿失。

因此对于黑水镇的道童们来说,他们往往都是靠着运气去垂钓黑蛇鱼。

即便经验老道的钓鱼老们,在识破了黑蛇鱼喜欢吞食同类子鱼的性情之后,如何驱除黑蛇鱼中的毒素,同样也是存在着不小的成本。

一不小心,废掉了几条黑蛇鱼,连一大份鱼饵都凑不出来!

余列听着胡老等人在闲谈,他心中立刻就动弹:“拔毒去恶,其他人有困难,我却是能够轻而易举!”

拥有青铜酒杯在手,余列可以轻易的炮制出洁净无毒的黑蛇鱼肉,用来作为自己钓鱼的饵料。

并且他意识到:

“仅仅是用青铜酒杯制作饵料,去钓鱼,而不是直接用酒杯替人祛毒……或许之后,我还可以直接贩卖黑蛇鱼,用来赚取符钱!”

这样一来,其他人就算是察觉到余列捕鱼的成功率格外的高,也不大会想到他身怀异宝,而是会想到他找到了一处黑蛇鱼的好窝点。

这种事情在黑水镇中偶尔就会出现,就好比淘金找矿的人,时不时就会寻到一方金矿一般,然后上演一番暴富的传奇。

不过余列立刻就压下自己心中的这些期待,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借助黑蛇鱼用于自身的修行。

至于从钓鱼老转变成卖鱼老,得之后看看风头再说。

毕竟一方好的黑蛇鱼窝,也和金矿一般,往往会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人手,只会带来大危险。

余列压抑着心中的期待,又和众人忙碌了大半个时辰,当众人的话题,从黑蛇鱼转到饭堂伙食,再转到茶馆酒肆,最后又转到了暗娼妓女的时候。

他才疲倦的抬起头,发现就剩自己的桌子上还剩下一条没动的黑蛇鱼,其他人的顶多就剩下半个了。这还是余列分担的任务已经比较少了。

于是他说:“已经黑夜,再晚下去就不好了,大家今天提前放工。有需要的,可以把毒鱼带回家去炮制。”

毒口的人可以将干不完的活,带回家里忙活,不过带出去了什么,到时候就得拿回来什么,若有丢失,照价赔偿。

余列冲着众人笑了笑,率先拎着自己剩下的一条黑蛇鱼,往毒口门外走去。

萝卜头等人听见余列的话,顿时一阵欢呼声:“余头儿威武!”

不过他们都没有如余列一般,提熘着黑蛇鱼回家,而是趴在按桩上,加紧忙活!

明日就是休假,因为最近加班加点的原因,一休还是休三天。他们才懒得带回家去,而且拿回家了,毕竟还有丢失被偷的风险。

至于之所以欢呼,是因为萝卜头等人知道,余列是故意先走人,好让他们忙活完自己的事情后,可以直接回家了。

否则的话,以余列的速度,他们所有人都还得在毒口中,继续消磨近一个时辰。

毕竟上司都没有完事儿,他们谁敢自己轻轻松松的就放工回家?

路上,余列用自己杀鱼时裹的黑袍,将鱼包了起来,出了丹房就快步的往自己家赶过去,心中颇是期待。

他此举既是在收买人心,也是想要自己回到了家中,立马试验一番!

一路快步走着,余列刚刚到家,一个人的出现在了他眼中,直接坏了他的好心情!

余列的屋子本是紧闭的院门,洞开着,石屋中也是坐着一人,带着脂粉气,但对方并不是前来收租的牙人房东,更不是朴杏,而是前来收款的高利贷道童!

高利道童提领着余列的八哥,坐在椅子上,反客为主,老大爷般逗着鸟。

但是黑八哥没有搭理对方半点,一听见余列的脚步声,才叫到:“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八哥扑腾着翅膀,想要顶着鸟笼,飞起来迎接余列。

高利道童闻言抬头,恰好和余列看过来的目光相撞,两人对视。

余列目光一沉,眼中露出冷意。

对面的高利道童瞧见余列,则是眼睛一亮,他满是腮红的脸颊,簌簌的掉下一层粉,还拈着手:

“死鬼!终于肯回来了。”

余列听见这叫唤,顿时感觉对方比野猫叫声还要令他厌恶。他扫视了一圈石屋,并没有发现被动的迹象。

不过就算对方动了,余列也不怕什么,他每次出门都会细细的收拾一番所有痕迹,就连厚厚的毒书,他也会包好,随身带去毒口,寸步不离。

余列拱手:“高利道友,为何不告而来,还入我石屋中?”

高利道童没有回答,而是怡然的继续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儿说:“看来余哥儿是真的阔气了,都能住上独门独户,还养起了鸟儿。”

对方说着,口齿间的涎水忽地就流了下来:“不知余哥儿是卖身给了谁呀,咱家今天也想着能尝上一口。”

余列皱眉,只是回答:“并未卖身,只不过是日子安定些罢了。”

高利道童的身子勐地一窜,就像是只蛤蟆陡然从椅子上蹦跶起来,杵在了余列的跟前。对方的舌头还先一步而至,闪烁的跳到余列脸上,想要狠狠的刮一下余列的脸颊。

但是啪的,一只手伸出,及时的挡住了对方,将对方的舌头打了回去。

余列抬起头,厌恶的看着对方,甩了甩手指,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

高利道童见余列竟然能够挡住他的舌头,顿时大感意外。虽然他没有用上什么力气,但这也不是区区一个末位道童能够挡住的。

其实余列不仅能够挡住对方的舌头,还能直接一把攥住,只不过他嫌弃恶心,以及想着隐藏下实力,才没有出手太狠。

天色暗澹,高利道童服食的又是蛙类,此人对死物的眼神不太好。

对方这时凑近了瞧,才发现余列身上的道袍,竟然已经是下位道童的二纹袍子了。

高利道童诧异,然后露出了恍若的表情。

对方收回了还想要抚摸余列脸颊的手,笑嘻嘻的说:

“难怪余哥儿阔起来了,原来是完成一般变化,如今已经是二变之身了。”

高利道童搓着手指:“既然如此,那么借贷的款子,是不是也应该还了?”

这家伙是过来催收驴打滚的款子的,余列目中也露出恍然,发现距离他返回镇子,闭关、炼功、打工,大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不过余列并不着急,他借的高利贷,会有三次催款的机会,第三次对方才有资格强行收款。而现在,才是第二次。

于是余列一点头,指着自己的院门,说:“明白了,那么就请高利道友先回罢。”

高利道童脸上顿时露出幽怨的表情:“别呀,咱家难得来找余哥儿一趟,您怎的这般无情。想来您能够修得一般变化,还得多亏了咱家给您放的贷呢!”

这人絮叨:“好歹给咱家多些交代,回去好交差,也方便多宽限余哥儿一些时间。”

余列听见对方的话,略微沉思。他琢磨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现在也不宜多节外生枝,便点头开口:

“侥幸,的确已经是二变之身,也在丹房中得到了一份差事,骤然还款是无力的,但是下月发了工钱,先还利息是可以。”

余列拱手:“就烦请高利道友,回去说说好话,再宽限一个月。”

高利听见余列在丹房中觅得了一份差事,脸上更是惊奇,立刻就问:“何种差事?”

余列回答:“毒口,拔毒童子。”

高利道童愣了愣,然后又笑嘻嘻的说:“拔毒童子好呀,好歹不是药奴,看来余哥儿确实是有底气住这独门独户了。”

对方看着余列的院子:“好,那就一个月,月底左右,咱再来找哥儿。谁让哥儿长得俊俏呢。”

一番絮絮叨叨。

余列还掏出牌子给对方瞧了眼,高利见余列当真是有底气不拖欠款子,也就没有多惹事。

其人笑着扭身,颇是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余列送对方到院子门口,也就不再送,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

站在大开的院落中,余列皱眉沉思着,他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还上款子,必须得在捕鱼上面多下点功夫了。

虽然是凡身时候借的高利贷,借不了多少,仅仅补上了购买符纸的最后一点缺。符纸等物,依旧还是主要靠了家里带来的棺材本,以及一年多的积蓄,但高利贷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特别是驴打滚这种东西,一天一个价,越早还完越好……

余列正思索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到:

“呔诶!小呆子!”

他一愣,眼皮跳动,陡地就往身后看过去。

………………

另外一边。

高利离开余列家之后,脸上满是可惜之色:

“本以为还能从余列这货的身上,赚得便宜呢。”

在来时的路上,高利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恐吓余列、把玩余列,还懊悔着自己可能啖不了头道汤儿。

结果余列晋升成了下位道童,而高利现在也还是下位道童,也就不敢太过放肆,变了态度。

高利一路扭着,一路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微亮:

“恐怕余哥儿这次,蜕变用的还不是寻常的勐兽,而是凶兽。寻常勐兽不值得借钱……如此一来,再过一个月,他体内的凶血会稳固,但是距离他消化完妖力,又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他只是才刚上路而已!”

其实,道人服食所采用的药材,不仅可以是妖兽材料,还可以是道人同类。

并且因为已经服食了一遍的缘故,再次服食的威力或许会削弱,但是也会因此更加适合人体,再加工时不容易被排斥。

而这儿,也正是高利他们放贷的一大生意来源!

顿时,高利的心神开始蠢蠢欲动。

他虽然只是下位道童,但是好巧不巧的,他前些日子刚刚消化完毕,得着手准备下一次蜕变了。

浑身有干劲,但又缺钱!

高利暗道:“嘿!咱家若是对上余哥儿,他岂不是任由咱家把玩、取用!”

第三十章 女邻居上门(谢盟主“赤天帝流一帝子”) 突然的声音,让余列心中一惊。

等到他回头一看,发现就在自己小院的围墙上,有一个人影正好侧躺着。

暗澹的月光下,对方的身材却是格外的明显,像是丝绸般顺滑,一寸接着一寸,纤细丰满,赤着的脚踝就像是猫尾巴一般,在围墙上一晃一晃。

余列警惕的目光,撞上了满怀的白月光。

一张娇俏的脸蛋又出现在他的眼中,脂粉适宜,梨颊微涡,十指剥春葱,正撑着那人精致的下巴。

那人浅浅的笑着,正是她刚才猝不及防的叫喊了余列一句,让余列惊了一下。

余列也立马就将这人给认了出来,不是朴杏,也不是他所熟识的任何一个女道人,而是他的女邻居的。

那个日出而息、日落而做的女邻居。

女邻居的模样看上去至少二十几的,甚至三十几都有可能,因为她浑身透露出的那股子慵懒气质,实在不是稚嫩到发硬的小姑娘家家可以散发出的。

虽然认出了来人,但是余列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微眯眼睛:“阁下颇有兴致,为何要翻墙而来?”

女邻居瞧着余列脸上的冷色,妩媚开口:

“深夜翻墙而来,当然是找小郎君有快活事情要做,难不成,是为了偷听小郎君和那太监的谈话?”

余列冷哼一声,意识到自己和高利的谈话,果然已经被对方偷听见了。他一时担忧起来,自己在石屋之中修炼的时候,动静是否也被对方察觉到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石屋静谧,隔音效果十足,平日里对方和客户在家里面闹的再欢,他同样也是察觉不到半点。

余列勉强的放心下来,只是他对于眼前的女邻居,依旧还是心存警惕。对方能够以他和高利两人都察觉不到的动静,翻上围墙旁观,其身法必然是可以,不可小觑。

余列换了副面孔,他打了个稽首,脸上也露出活络之色,笑吟吟的:“即是如此,姐姐何不下墙而来,随小生一同进入屋中,秉烛详谈。”

侧躺在围墙上的女邻居听见,洁白的脚踝晃了晃。

她伸了个懒腰,腰腹间的平坦白皙,嘻嘻一笑,身子豹变般,就像是月光在跳舞,轻轻的就落到了余列的身后。

余列只来得有肉眼捕捉到对方的动作,但是身子一时难以跟,竟然直接被对方给拢了,脑壳都压在了柔软之上。

他心中一寒:“好利索的身手!”

如此身手,对方若是想要划破他的喉咙,当是轻而易举。

余列立刻就做出判断:“此人的道行,定然不是区区的下位道童。”

好在这里是镇子之中,还是居住区域,有着严酷的律法管理,对方的境界就算是比余列高强,也不至于做出恶事。

因为余列现在的年岁才十六左右,此前又衣食不足,所以身量还未长成,并不高大。女邻居拢着余列的身子,口中发出轻笑声:

“郎君小弟弟,可是吓得不敢动弹了?”

余列的身子确实微微一僵,不过他早已经不是初来镇子的蒙童了。

后脑勺靠在对方的身上,余列并没有挣脱,反而微微一侧身子,反手就搂住了对方的腰腹,扬起面孔,朝着对方笑了笑:

“姐姐猜我敢不敢动?”

余列这一扬起面孔,拢住他的女邻居看见了,口中微吸一口冷气:

“乖乖!好个俊俏的臭弟弟,前几日见的时候,都没如此感觉!”

“难怪那太监见了你会走不动道。姐姐我今日瞧见了,胯子也是发痒。”

余列本就五官俊俏精致,否则他也轮不到被朴杏点了去,当朴杏的搭伙姘头。

近来一个月,入道之后,他的身量虽然还未勐窜起来,但是气色恢复,加上又修炼了毒功,浑身就像是被玉刮过似的。

隔着点距离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旁人和他一贴身,就会发现他容颜如玉、目似点漆,俊俏得非人。

女邻居拢着余列,她就着暗澹的月光,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尊白玉先生,胯子当真要发痒了。

另外一边,余列侧过头后,目中微忽,被晃的眼睛有点花。

不过他的心性坚定,记得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搂着对方,坚定的就要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房门就在跟前,女邻居被俊得恍忽,差点儿就要被余列搂进屋子中。

但是下一刻,啪的声响!

余列的手被打开了,他跨过门槛后微微一愣,回头瞧那靠在门框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婊子气的女邻居

女邻居开口:“先给钱,姐姐我虽然外号女施主,但从来不做后付钱的买卖。”

余列坦然的说:“没钱,只能白嫖。”

他摇摇头:“还以为姐姐是巷子深,怕酒香传不出去,特意上门来拉客的呢。”

石屋的门口响起嗤笑声:“嘁!”

女邻居低下头,俯下身子,勾人的说:“就算是你们观主来了,也得给姐姐我先付钱!还想白嫖?美死你呢!”

余列看着莫名找上门的这女邻居,感觉对方无论是身段,还是模样,的确都是极为戳人。用单道童他们粗俗点的话来讲,恨塞不能!

不过他余某人现在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不是能够享受的时候。

于是余列拱了拱手,对女邻居说:“既然如此,就请姐姐回吧,夜深了,再耽搁下去,就耽搁姐姐今晚的生意了。”

女邻居忽然指着余列衣袍下面的东西:“也不一定要钱,拿它换换也是可以的。”

余列不经意的拨了拨衣袍,从容说:“说笑了,您刚才也听见了,贫道是毒口的拔毒童子,这是丹房的货物,明日炮制完毕,就得送回去。”

“原来如此。”女邻居恍然,“那你身上还有余钱没?”

余列只想赶紧的打发对方回去,他摊开手,摆出贫穷气质:

“没有,若不是入了丹房,包吃,穷的都要饿死了。”

女邻居再一次听见没钱,花容变了,她口中骂骂咧咧:“好小子,一文钱都没有,这点年纪就敢学人狎妓。”

余列轻咳一声:“是您自个翻墙过来的,还偷听我谈话来着。”

女邻居再度恍然:“对哦,你小子还欠了驴打滚!看来是真没钱。”

余列点点头,再度指着门口,示意对方从大门走出去,不用翻墙了。

但是他送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女邻居竖起柳叶眉,指着大门口就说:

“既然如此,赶快走人,别在这儿干杵着,快点。”

余列微微一愣,感觉对方莫不是修行修坏了脑子,可是他刚想说话,就又听见女邻居暗骂着:

“白瞎了这么张好脸了,咋穷成这样?再住下去,定是要拖欠老娘的房租。蚀本买卖!”

余列反应过来,眼皮一抬,试探问:“包租婆……呃,房东?”

女邻居点头,还直接跨入了余列的石屋中,当场开始验收屋子。

或许包租婆这行当不泼辣不行,熟妇模样的女邻居浑不在意形象,顿时叫天起来:

“我的小冤家哟,这才半个月,屋子的皮都快被你削掉一层了。”

“你就是在这屋子里,和熊啊野猪啊一起快活,也不可把墙皮给蹭掉这么多!”

余列意识到,半个月已经过去,他短租的房子确实到期了。

余列也钻入石屋中,石屋中顿时响起了谈话声:

“说笑了,您这屋子扎实,哪来的墙皮?”

“甭管怎么说,押金不退了啊!”

……

第三十一章 服鱼制饵 没有料到隔壁的女邻居,竟然就是自己的房东。

而且按对方的说法,此人生意繁忙,若不是见到有生人敲开了余列的家门,她才懒得放下刚开门的生意,跑过来看热闹。

得知了这些,余列对女邻居的态度,顿时不好太过轻浮。

不过该讲的价钱,两人一个穷鬼,一个贪财,都是分文不让。

在权衡了利弊之后,余列选择了继续租用在这间石屋当中。

虽然隔壁就是他的房东,还是一个做皮肉买卖的。但是余列发现自己的女邻居不是寻常道童,也难怪对方的暗娼生意红火,还能置办下几份家业。

他琢磨着自己住的是对方的房子,若是碰见了有人前来寻仇,女邻居看在房屋安危的份上,可能会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女邻居嚷嚷着要把押金统统扣掉,而余列现在欠着高利贷,又穷,再折腾一回房子。

下个月,他能不能还上高利贷的利息都够呛。

石屋中。

女邻居神清气爽的从余列屋子中,大跨步的走了出来。余列则是跟在对方的身后,袋子被榨干的苦着脸,同样走出来送客。

抛着手中的钱袋,女邻居露出梨涡笑容,温柔的说:

“余哥儿,咱们说定了,房子就先这样,房钱也给你便宜点,每月两百钱。但是别忘记了,姐姐交代给你的事情。”

余列住在大杂院的时候,每个月的伙食费是三十钱,房钱免费,但是杂院中的房钱,大致是伙食费的两倍,每月五十钱左右。

他现在住上了单间,还是独门独户有院子的,每月两百钱确实不贵。按照女邻居的说法,这还是她瞧上了余列的脸蛋,便宜了。

不过余列信她个鬼!

肯定是因为对方是做皮肉买卖的,来往的客人过于鱼龙混杂,有钱的租客忌讳,不屑于在她的隔壁安身,没钱的,又舍不得住独门独户。

只有余列这种没钱又有需求的,才会愿意租住一阵子。

女邻居继续说:“还有,在丹房多和同僚搞搞关系,给姐姐拉拉客人,照顾照顾姐姐。”

院门口,看在对方是房东的份上,余列拱拱手,客气的说:

“记得了。”

女邻居见余列乖乖的模样,朝着余列妩媚一笑,又继续调戏:“哥儿,下月发了工钱,可别去赌坊送人了,记得来送给姐姐,包你满意!”

不过刚说了一句,女邻居眼睛一亮,朝着自家屋子扭头,连忙呼到:“诶!客官别走,人在这儿呢!”

她头也不回说:“来客了,回聊。”然后就不知用上了什么身法,脚都不出声的,望着来客扑过去。

余列拱着手,微微一愣。

他凝耳细听,当真听见了巷子中有细细的脚步声,并很快响起了女邻居拉客的窸窣声音。

面上哑然失笑,余列锁好了院门,进入石屋中,将石门也关好。

等回到了石屋中后,余列将黑蛇鱼从袍子中拿出来,眼神再次有些出神。

无他,是因为女邻居托余列办的事情,恰好就和这鱼有关。

对方不是嘴馋了想要吃鱼肉,而是盯上了黑蛇鱼的鱼鳔……

余列眼神怪异,他提起依旧凶勐、生命力强悍的黑蛇鱼,滴咕:

“这东西浑身都是毒,居然还有人敢用它的鱼鳔干活?”

余列只能咋舌于女邻居的胆子、嫖客们的口味,当真是大!

不过很快,余列就收敛了精神,凝眸看着手中的黑蛇鱼。

虽然接连被高利道童、女邻居打搅了,但是余列可没有忘记,他提着黑蛇鱼回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余列的目中幽幽:

“黑蛇鱼常在夜间出没。明日一大清早的,不管鱼料理干净没有,都得送入丹房中,丢了就得赔钱。”

而一条寻常黑蛇鱼的价格,不大的,也接近于余列三个月的房租,是他在毒口中一个月的工钱。

余列身上最后剩下的一笔钱,刚刚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押一付三。因此他现在已经没有钱,明日再去买一条黑蛇鱼还给丹房。

至于发工钱,那是月底的事。杂事也多,迟则生变。

梳理着,余列定下心神:“今天夜里,就得尝试一番!”

念头定下,他却并没有将手里的黑蛇鱼拍死了事,而是伏在了桌子上,缓缓的屠宰黑蛇鱼。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谨慎起见,余列决定在石屋中至少待上两个时辰再出去。

而且对于他来说,黑蛇鱼身上的鱼毒也是一味药材,不可将毒性一口气的都削弱了,得细细剖了,取出来慢慢用。

身处于自家的石屋中,余列宰杀蛇鱼格外利索,没有到一个时辰,他就成功的剖好了黑蛇鱼,还切割成块,分门别类。

检查石屋,罩上八哥。

余列才将鱼块,一一置入了青铜酒杯中,默默的等待起来。

又是大半个时辰后,他在青铜酒杯中捞取鱼块,发现鱼块再次变得像曾经的狼妖脏腑般,晶莹剔透,灵气满满,也缩水了。

其呈透明状,还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味,似鱼腥味又不是鱼腥味,顿时让余列口齿生津。

他没有忍住,当即品尝了一块。

胶弹甘甜的感觉,立刻就出现在余列的舌尖,他只是轻轻的咀嚼,其就入口即化般,化作一团灵液,流入余列的喉咙。

一股冰凉的灵气从他的腹部升起,先是一寒,然后余列的全身如同雪擦过似的,浑身都燥热起来,整日的疲倦尽数消退。

余列再次咋舌感慨:“这鱼肉,当真带劲!”

他立刻就起身,在石室中摆开毒功熬炼的架势,只靠着腹中的灵气,淬炼肉身。

风声呼呼。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余列就感觉收获比寻常的一个时辰都要大。

并且相比于寻常时候一盏茶,他的筋肉并没有酸软的迹象。

这代表着,若是拥有黑蛇鱼的滋养,余列不仅能提升熬炼的效果,还能一定程度的延长每日熬炼时间。

“灵肉灵气,果然都是好东西。”

余列心中一喜,生出了想要继续吞食鱼肉,沉迷在修炼中的想法,但是他立刻就将其压下。

这些鱼块都是要作为本儿的,不可贪吃。而且生吃鱼肉,仅仅是口感上绝佳,它对肉身的滋养,并不及搭配药材后,调和成汤药使用要好。

余列现在是一块符钱都得掰成两半使用的主,他可不能贪图口腹之欲。

接下来。

余列分时间段的,又一一取出鱼块,并且记录浸泡的时间,使得鱼块中残留的毒素大小不一……

彻底处理好后,又继续按捺着,等到夜深沉至极,他才裹着一身黑袍,低调的出了石屋。

余列并没有往黑水河边走去,而是先朝着最热闹的街道,缓步走去。

第三十二章 黑河垂钓 余列来到了黑水镇最热闹的街道上。

虽然已经是夜深,但是街道上的行人并不稀少,反而一个接一个,人影憧憧,都是黑袍兜帽,像是鬼一样。

一些夜间猎得了货物的人,正沿街叫卖,当中一些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郁,彷佛穿着血衣,厉鬼一般。

特别是有些人贩卖的货物明明不是带血的,但是他们的身上依旧是腥气浓重,血迹斑驳。

夜幕的黑水镇,安全性降了不少,好在人多的街道上,依旧是有秩序的。

余列行走在其中,心中警惕,却也并没有太过提心吊胆。待会儿离开街道、居住区域之后,才是他应该提心吊胆的时候。

来到一个贩卖二手货物的摊子前,余列随手指着勾爪、铁索、抄网等物,问:

“这些价钱怎么说?”

摊主冷漠的扫了余列一眼,随口说出一个价格。余列眉头微皱,但是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翻看起这些渔具的质量。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的赶往河边上,除了是兜兜转转、掩人耳目之外,就是特意前来置办钓鱼工具的。

渔具的成色都还算不错,并没有锈蚀的太过厉害,不过上面颇是有些血迹残留,不知是鱼血还是人血,来路可能不那么吉祥。

余列已经是货比三家了,他犹豫一下后,掏出身上仅剩下的一点符钱,简单选了勾爪和铁索鱼竿,并没有买的太齐全。

见余列肯付钱,摊主冷峻的面孔上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出声:“三折回收。”然后便示意余列将看上的渔具挑走。

微微颔首,余列提起东西,脚步匆匆就离去。

落在摊主的眼中,余列和街道上那些夜间出来捕鱼捕兽的道童们,没有半点区别,毫不起眼。

接下来,余列又是转悠的,采买了几样小东西,然后就往黑河的边上走去。

不过当就快离开街道时候,他忽然在街上瞧见了一个熟人。

对方一手提着个纸灯笼,一手挽着竹篮,正堵着路人,泼辣的和对方争斤论两。

其人身材肥大,是余列的上一任包租婆。

“哎!死崽子,自己技艺差,钓不到鱼来,就怪婆子我的鱼饵了?”

包租婆和一个道童推搡着:“大家评评理,就几枚钱的鱼饵,你还真想能次次都钓上黑蛇鱼来?”

余列看了几眼,立刻就明白,定是那包租婆吹嘘自己的鱼饵,哄骗浅薄的道童们购买,然后被人找上门了。

找包租婆理论的道童,果真是刚来黑水镇没多久,立刻就气着胀红了脸,揪出包租婆不放又不敢动手,惹得周遭人发出一阵子哄笑的声音。

包租婆继续骂街:“好你个后生,欺负婆子一个寡妇不是?走!你要论理,咱俩去街头的鬼兵大人那论论!”

余列没有要凑热闹的意思,他只是心中暗想到:“街上虽然有人管着,但也不及白天……婆子这般坑人,真不怕被人给剁了?”

摇摇头,余列紧了紧身上的黑袍,默默的离开了。

他沿着捕鱼老们走的最多的路线,低调的往黑水河边走去。

这条路上走的人多,也就代表着稍微安全些。因为离镇子比较近,胆敢杀人越货的家伙们,多多少少会顾忌一些。

不过同样的,人多的地方,黑蛇鱼往往也就过于精明,即便运气好碰上了鱼咬钩,也不一定能够钓起来。

因此胆子大、技艺好的道童,往往都是去偏僻无人的地方。只有如余列这边的生手,才会挨着黑水镇,练练手。

不一会儿。

余列就来到了山风凛冽的黑水河边,他环顾四周,发现附近虽然算是人多了,可是并没有出现钓鱼老们扎堆的情况。

恰恰相反的,隔着至少百步,才能隐约看见一人,而且对方对余列的路过极为警醒,立刻扭头。

夜色深沉,众人都罩住袍子,蜡烛暗澹。余列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举动、有无鱼获,对方也是一样。

双方都感觉像是两只鬼般,在河边擦过。

这种情况,让余列大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他待会真要钓上鱼来了,也就不用太担心会被周围的人瞧见。

已经抵达黑河边上,余列心中按捺不住期待,他快步的在河边转悠,然后选择了一处凹陷的崖壁,挡风,也能挡住他人的视线。

因为能够夜视,余列连蜡烛都没有点,他直接盘膝坐下,插好了铁架子,捆绑牢固,又放下勾爪。

他还在一旁的石缝中叮叮当当的敲打,钉入一根铁销,用麻绳和自己的身子捆绑好。这是为了防止钓上了的大货,一不小心反被对方给扯下去。

黑河中妖物众多,并不是只有黑蛇鱼一种,精怪都有,每年被鱼给吞了的道童,并不在少数。

因此余列即便是自诩力大,他也不敢疏漏了这一点,免得待会脚下一滑,再大的力气都来不及使出来。

叮叮的声音响完,余列又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他一边忙活,黑河的水腥味、铁销冰冷锈蚀的铁气,也一步步将他浸泡在其中,余列感觉自己彷佛已经是涉足进了河水中,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一盏茶的功夫,余列彻底完工,他又谨慎的窥视周围,方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的油纸包好,杀鱼袍子裹好的鱼块。

就着暗澹蒙蒙,几乎无有的月光。

余列躲着山风,呼出了一口白气,白气冰冷消失。

他将鱼块挂在了狰狞的铁钩上,然后用力,狠狠的往河水中甩过去。

哗啦啦,铁索流淌的声音响起。

混杂着黑河的奔腾,鱼钩投入了黑暗中,无声的就被吞掉。

良久过后,余列方才察觉到手中的铁杆铁索不再急速流动,他立刻掐住鱼竿,凝聚目光,望向几层楼低的河水,左右寻摸,才在黑水上看见了一点猩绿。

绿点似鬼火般沉浮,微微弱弱,明灭不定。

崖壁的岩石有孔,山风呜咽。

余列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静静的握着鱼竿,定在崖壁上,耐心等待起来。

虽然表面上沉静,但是下钩子后,余列的心中也是一阵子胡思乱想:

“不知老胡说的窍门,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我以祛毒后的鱼块垂钓,好歹也要让我钓点东西上来。等拿去卖了,也好买条黑蛇鱼,明日回丹房交差……”

若是今日折本了,余列明天要么赊欠毒口的黑蛇鱼,要么就得找萝卜头他们借钱了。

几十息过去,钩索不停的晃动,余列的心思越加杂乱。

都是些小鱼小虾在胡乱的啄动,再多耽搁几下,来不了大鱼,他的一份鱼饵就会被啄食光。

不过下一刻。

余列手中的鱼竿狠狠的一晃动,他微眯眼睛,河水中乌漆墨黑,猩绿的光点已然毫无踪迹!

“有鱼了!”

余列心中大喜……

第三十三章 大获丰收 河水冰冷,余列的心头火热一团。

他没有立刻就提钩拉鱼,而是将心神沉下,耐心的感受着鱼竿动静。

终于,余列发觉手中鱼竿再次狠狠一沉的时候,他双臂用力,两手都抓在铁制的鱼竿上头,奋力的一扬起。

哗啦!

余列回收铁索,将自己勾住的河鱼拉到岸上面!

铁索之下,一尾沉重的活物,在不断的蹦跶,胡乱扭动,想要从鱼钩铁索上挣脱走。

对方挣脱的越是厉害,余列心中就越加的期待。

依仗着身手,余列对于钓鱼这种事情虽然算不上熟稔,但是依旧三下五除二的,利索将鱼拉到身前。

悬崖边上,水腥气越重,一条和余列手臂一样粗细的活鱼,出现在他的眼中。

鱼浑身滑不熘秋的,嘴上还张着两根长须子,血色的大口不断开合,还吐出黑色的黏液。

得亏余列的眼睛也尖,他在瞧见长须活鱼后,立刻又往旁边摔打而去,没有直接拿到面前。

长须活鱼口中的黑色黏液,将一旁的岩石涂抹个遍,散发出阵阵的腥臭味。

这尾鱼并不是黑蛇鱼,而是红嘴黑须鲶鱼,也是黑河当中的一味特产,体型大,还能吐出黑色的黏液,如同海中的乌贼一般保命,也能够帮助它在河水中主动的觅食。

瞧见黑须鲶鱼,余列脸上的喜色稍微一滞。

红嘴黑须鲶鱼在黑河中的数量也很多,甚至是比黑蛇鱼还要多,食性杂乱,蚌壳螺蛳、小鱼小虾,但凡是带点荤腥的,就没有它不吃得。

相比于黑蛇鱼,它在黑水镇中之所以不太出名,就是因为它并非是一尾灵鱼,其血肉仅仅是和寻常的狮子老虎般,有用、可以养人,但是灵气不足,对于道童来说算不上大补!

只有极少数的黑须鲶鱼,因为活得久,体内的肉质才会开始具备点灵气。

余列心中微微泄气,意识到自己白欢喜了一场,他不仅没有钓上来一条灵鱼,反而赔了一份饵料。

丹房的那尾黑蛇鱼被余列炮制了,又经过酒杯的浸泡祛毒,分量再次缩小,切割成块后将将十块而已。

余列抿起嘴,暗道:“黑须鲶鱼也是鱼,好歹还能卖点钱,自己吃也是可以的。”

“今日开门红,依旧算是一个好兆头!”

他取过小勾爪,狠狠的朝着黑须鲶鱼一打,将对方的鱼鳃贯穿,然后挂在了一旁的大勾爪上。

悬崖太高,取水不太方便,黑水镇的捕鱼老们,多是用满是尖勾的勾爪穿鱼挂住,完事后抗回镇子中。

余列料理着开门第一条鱼,忽然也想到:

“根据镇子中的说法,这黑须鲶鱼似乎勉强算是黑蛇鱼的天敌,惯于吞食没有长成有毒的黑蛇鱼幼鱼。”

他的眼睛微微一亮:“莫非这条黑须鲶鱼,就是把鱼饵当做是黑蛇鱼的幼鱼了?”

若真是这样,那就代表着余列用青铜酒杯祛毒,确实是可以模拟出黑蛇鱼幼鱼。只需要胡老讲的是真的,余列再垂钓几次,必定能够钓上来黑蛇鱼。

余列的心头再热,他连忙又取出一份新的鱼饵,挂在了鱼钩上面。

先前一份鱼饵已经被河中的鱼虾啄食烂掉,不能用了。

而且余列新挂上去的鱼饵,在青铜酒杯中浸泡的时间比上一份要久,内里的毒素更少,灵气更加浓郁。

铁索晃动,哗啦声再度响起,然后没入黑暗之中。

余列捏着鱼竿,再次沉下心神,静静的垂钓起来。

这一次,他等待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短暂,仅仅十几息的功夫,就有大鱼咬住了钩子,余列狠狠的一扯,回收铁索。

更是沉重的活物挂在鱼钩上,等到余列提起了一看,发现自己钓到居然还是一条黑须鲶鱼。

但是这一条黑须鲶鱼比刚才的一条大了一圈,已经有余列的大腿粗长,一看活得年份就不少。

它口中吐出黑色黏液不仅腥臭,落到了岩壁上之后,隐隐还有滋啦声音响起来,似乎有毒,能腐蚀岩石。

余列微微愣神,这次他没有露出失望,反而还露出了一抹喜色。

因为这尾黑须鲶鱼,赫然就是活的够久了,带有灵气的那一种,其黑色的粘液能腐蚀岩壁就是证明。

这种老家伙,常年是居住在自己用粘液腐蚀钻出的岩洞之中,鱼老成精,比寻常的鲶鱼要机灵太多太多,捕获的难度和黑蛇鱼一般大,甚至是比一般的黑蛇鱼还要滑熘。

不过,它依旧是被余列的鱼饵给诱惑住,送上钩来。

余列一打勾爪,将这尾老黑须鲶鱼也贯穿,然后挂住。

他的心中开始感受到了收获感:

“这种程度的黑须鲶鱼,已经具备灵气,多多钓上几条,今夜也必定是个丰收!”

有了收获,余列再次利索的挂上了鱼饵,将钩子甩入奔腾的黑水河中。他这次用的鱼饵,浸泡的时间又比上一块要长,鱼肉精纯如冰晶。

此时握着鱼竿,冰冷的山风让余列不仅不冷,他反而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余列盯着黑河中明灭不定的猩绿鱼漂,目中更是期待。

哗啦!

这一次的等钩子的时间,和第一次差不多,但是也仅仅超过了几息而已。

又有鱼上钩了。

余列抬竿,将一尾浑身黑鳞的大鱼,从漆黑的河底拽上了悬崖。

这一次看清楚钓上来的鱼后,他的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因为这次的鱼不是其他,正是他期待已久的黑蛇鱼!

蛇鱼尖利,咯吱的啃咬着鱼钩和鱼线,若非两者都是精铁打造的,早就会被它咬断掉。

余列看着黑蛇鱼修长的身子,急忙取过勾鱼的勾爪,将它也贯穿,然后和另外的两条鲶鱼挂在了一起。

挂好之后,余列打量着黑蛇鱼,发现这一条比他从丹房拿回家的要大,也凶勐,挂在勾爪上,居然还想着要将旁边的两条鲶鱼给咬死吃掉。

看着鱼获,余列欣喜道:“这是第一条黑蛇鱼!”

三钩三中,青铜酒杯浸泡过的鱼饵果然带劲。余列趁着自己的手气好,立刻就又甩下第四钩。

第四钩下河,第四钩上河。

依旧成功,余列再次钓上来了一条黑蛇鱼,他熟稔的挂在了勾爪上,更觉得痛快。

接下来是第五钩!

第六钩!

第七、第八、第九钩!

九次放钩子,除了第九次之外的,余列的八钩全都有所收获。

短短半个时辰,他一口气的钓上来了三条黑须鲶鱼,一条肥肥鱼,四条黑蛇鱼!

其中除了第一条黑须鲶鱼和肥肥鱼之外,其他的两条黑须鲶鱼都是老而有灵气的那种,也是珍贵,可以买大价钱。

一尾黑蛇鱼相当于余列一个月的工钱,他吊起来的这八条鱼,已经是相等于他半年的工钱了!

呜咽山风中。

余列被身边浓浓的鱼腥气笼罩着,他丝毫不以为意,眼中满是痛快之色。

“看来老胡说的是真的,以祛毒的黑蛇鱼肉垂钓,钓上黑蛇鱼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若不是第九钩的鱼饵,似乎被小鱼小虾给啄食干净了,余列还能再钓上来一条。

“还有最后一钩。”

余列欣喜着,他挂上了最后一份、也是最为精纯的鱼饵,利索的甩入黑水河中的,期待着下一尾黑蛇鱼的到来.

这份鱼饵入河之后,仅仅是几息,余列手中的鱼竿就大动,他的耳边还听见了怪异的水声,其声和河水奔腾的声音不一样,而更像是有东西故意拍打水面的翻滚声。

不过余列所在的悬崖,距离河面有五六层楼高,就算是有鱼拍水,他应该也听不见才对。

“除非!”

余列眼皮一跳动,童孔微缩。

下一刻。

一股巨力从他的手中传来,鱼竿像是毒蛇乍起,扯动着余列,狠狠的往黑河中扎去……

第三十四章 河中巨物 鱼竿上传来巨力,余列下意识的就想要和对方较劲。

但是他心中一紧,按捺住反应,主动地松开手,任由手中的鱼竿往黑河中窜去。

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鱼竿就消失在了余列的眼中,没入黑暗。但是鱼竿无声息的消失了,悬崖下面的拍水声音,并没有消失。

反而更加的大作,波涛如怒,似乎有巨物在低吼。

余列听着水面下的响动,他的面上露出庆幸之色:“得亏我反应及时,松开了鱼竿。”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赫然是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上,并且捆在他腰部的麻绳已经绷得紧紧的,只差一步,他就会落入到黑河之中。

夜晚的黑河,就算是上位道童掉进去了,也只是会像下饺子一般,囫囵听个响,会喂饱河中的妖兽凶兽。

余列心惊肉跳,他细细的听着水面上的拍打声,目光也紧紧的盯着崖壁外。

好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巨大怪异的拍打声缓缓停止,水面下的巨物,似乎已经游走。

余列暗暗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走了。”

嘶!

但是他心神还没有彻底放松,陡地一尾黑影竟然从漆黑的悬崖下面窜起,彷佛一根铁索般,狠狠的抽打在了崖壁上,发出刺啦声音。

火星迸溅,都落到了余列脸上。

余列身子紧绷,幸亏他选择的地方是一处凹陷崖壁,他在刚才松手之后,也立刻的靠后,紧紧地贴着身后岩石,否则的话,刚才那一尾,可能就将他给打中了。

就算不当场打死,也必然会将他给卷入到黑河之中。

余列屏住了呼吸,还和旁边挂着鱼获的勾爪拉开了距离,缩在一旁。

好在几十息、一盏茶过去,崖壁下面一直没有再传出来异动,余列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又是残留着惊色,又是充满了兴奋:

“刚才那上钩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灵鱼,肯定是凶兽,还是凶兽之中的厉害家伙,甚至是接近于七品精怪!”

无需多想,余列立刻就意识到,这八成就是因为他的鱼饵太过于精纯,一下子将附近最大的家伙,给引了过来。

对方不仅吞了他的鱼饵,还想将他这个钓鱼人也吞掉,凶勐又狡诈。

余列又看了一眼崖壁下方的黑河,心中残留着后怕,他赶紧的抓起旁边的鱼获,翻上崖壁,离黑河更远一些,并且换了个地方。

余列待在岸上边,谨慎的等了不短的时间,才又回到到钓鱼的凹点,将自己钓鱼的工具一一取回。

一边忙着,余列心中也是一边琢磨,念头横生。

话说他之所以会控制鱼饵在青铜酒杯中浸泡的时间,就是想要看看哪一种程度的鱼饵,最是能够吸引黑河中的黑蛇鱼。

如今一轮垂钓下来,余列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了。

并且最后那一钩子还表明,通过了青铜酒杯祛毒化灵的材料,其灵气之精纯,已经是达到了吸引强大凶兽的程度,大幅度超过材料本身。

得亏余列是在岸上钓鱼,水中的活物们不便于上岸,黑水镇所在的崖壁也高。否则的话,他采用其他的法子捕猎,就算再是机警,今天恐怕也危险了。

余休现在也暗暗怀疑起来:

“第九份鱼饵,可能并不是被河中的小鱼虾给啄食完了……或许从第九份开始,黑河中就已经有凶兽蹲守着,直到第十份鱼饵下水,它才彻底忍不住了。”

“好个狡诈的家伙。”

第十份鱼饵的浸泡时间,正是黑蛇鱼肉在青铜酒杯中,能够浸泡的最长时间。

黑蛇鱼肉比不得狼妖的脏腑,再继续浸泡,它就会变为彻底的一团灵气,然后再无变化。

余列收拾好了工具,看着满手的鱼获,又从刚才的垂钓中大有发现,他心中的后怕彻底消失了。

此时余列的心中,有的只是满满的欢喜,若不是身处于不太安全的地方,他几乎都想要大笑连连。

仅仅一晚上的钓鱼,他就钓到了四条黑蛇鱼和四条其它鱼,近乎他半年的工钱。

而且发现了青铜酒杯的妙用,余列顿时清楚,他的发财大计彻底畅通,其不仅仅局限于黑蛇鱼,他之后完全可以尝试着炮制各种鱼饵,再经由青铜酒杯浸泡过后,捕捞各种各样的鱼兽。

摸着自己的肚子,余列欢喜不已。

不过他细细想了一番,还是暗暗地告戒自己:“财不露白,刚刚河中那厉害的凶兽也是警告。在实力不足之前,还是得以捕获黑蛇鱼为主。”

黑蛇鱼带毒,又是黑水镇灵鱼中偏向于底层的那种,炮制手段完善,余列即便大量捕获,旁人也只会以为他找到了鱼窝。

如果是大量捕获各种各样的灵鱼,一是太过危险,二也是不可贩卖,否则就可能让人觉得余列身怀秘方或是异宝。

梳理完毕,余列定下心来,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八条大鱼,连忙提着勾爪,往更加隐蔽的地方跑去。

来到一处避风藏人的地方,余列将勾爪上的黑蛇鱼一一取下,开始了简单粗糙的炮制。

四条黑蛇鱼太多,也不方便隐藏,他要是一口气的都拿回去,肯定会被人看破。至于多跑几趟,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好在有青铜酒杯在手,酒杯能够将东西摄入进去,可以让余列掩人耳目。

时间仓促,余列只是将三条较大黑蛇鱼的鱼胆取出,鱼血取了部分,然后就囫囵的放入青铜酒杯中,其中一条他还失败了,弄得鱼毒遍布全身。

好在这对于青铜酒杯来说,都不算事儿。

顿了顿之后,余列又将三条黑须鲶鱼也宰杀了,置入青铜酒杯中。

一番处理下来的,他的勾爪上便只是剩下一条肥肥鱼,以及一条和丹房那条差不多大的黑蛇鱼。这样一来,不仅方便他明天交差,也方便包裹起来,不太引人注意。

再次检查一番后,确定没有了其他遗漏,余列方才包着这两条鱼,小心翼翼的往黑水镇走去。

等余列达到黑水镇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冥冥,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必定日出。

除了他之外,其余外出捕鱼猎兽的道童们,也是一一返回。接近清晨的街道,因此也变得更加热闹。

血腥味、鱼腥味,道童们苍白着脸、涨红着脸,神色各异,吆喝的声音遍地。

渔具刀剑,也是叮叮作响。

余列不紧不慢的走着,甚至还听见有人议论:

“就今晚,镇子近处的河下,听说有异响在动,疑似大家伙。”

“对!不少人瞧见了,还有几个倒霉的家伙不谨慎,没绑绳子,直接被拉下了水。”

“好个奸诈的东西,爷爷们钓鱼,它也来钓咱们了。快快给上位道童们说说去,捞了它!”

……

余列听见这些话,顿时微眯眼睛:“莫非,就是我引出来的那条大家伙?”

好在他背着勾爪,面色如常的走着,旁人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半点的不对劲。他手中的肥肥鱼也故意露在外面,鱼获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不过余列内里的心情,此时和当初斩杀狼妖后返回镇子,有的一拼!

他的心头正火热一团,只想快点回到家中,了却杂事,服鱼炼功。

有鱼相助,他定了能快速的突破到血毒层次,以及中位、上位道童!

第三十五章 血毒修成 回到了自己的石屋之中,余列来不及过多的歇息,他就将青铜酒杯中的鱼肉拿出,先放在外面,免得这些鱼肉都纯化为了单纯的灵气。

虽然灵气精纯有精纯的好处,但是鱼肉也有鱼肉的好处,后者可以和药物一起服用,更能够滋养人体。

随后余列又取下故意留着的那条黑蛇鱼,开始了细心谨慎的屠宰。

他的技艺进步了一些,约莫半个时辰后,余列就将这条黑蛇鱼屠宰完毕,不管是鱼胆、鱼鳃、鱼脏,全都分门别类的安置放好了。

又是整理一番,余列用酒杯再次装好东西,提着剖好的鱼,快步出门,往丹房赶过去。

他得抓紧一些时间,因为仅仅是返回的路程,酒杯中那条不具备灵气的黑须鲶鱼,就已经被融化得连渣都不剩,其他的鱼也在持续的浸泡化灵中。

仓促赶到丹房,交差后,余列又在丹房中用真真就是最后的一点钱财,买了几味药材的,然后脚步匆匆的往家里面赶回。

因为买的药材太少太单一,都是最常见、最常用的几种,他都不用故意再多买几味。因为即便有人看见了这些药材,也无法将药材和黑蛇鱼联系在一起。

如此一番行事,当余列赶回到自己的石屋中时,酒杯中又有一条鱼被彻底的化掉了,好在其他的鱼肉都只是精纯,药性都还在。

连忙取出鱼肉。

余列不禁的想到:“若是能够拥有一件储物法器,就好办多了。”

他身上的秘密不小,而镇子中偷鸡摸狗的也不少,并且他住的房子都不是他自己的,任何和青铜酒杯沾边的东西,余列都不敢放在视线之外的地方。

压下心中的杂念,余列封好了门,罩好了八哥。

他取出小炉子,点燃木炭,开始熬制最为简单的药汤。

红彤彤的木炭燃烧,药材和鱼肉在的纯白色的汤汁中翻滚,说它是药汤,其实更像是鱼羹,香气扑鼻。

余列盘坐在炉前,目中火热腾腾,浑身都因为药汤的香气而战栗,是他的肉身自主产生了对于罐中汤药的渴求。

按捺着心神,一等汤药成形,余列一刻都没有再耽搁,他赤着手,一把抓起炉上的药罐,往口中倾倒而去。

滋滋!

滚沸的药汤进入余列的口腔和喉咙中,炙热激荡。

若是换做寻常人或是寻常的道童,指不定就会重伤,但是余列的气血强横,他硬生生的耐住了沸汤,一滴也不剩的咽下肚。

放下药罐,余列盘坐在石室当中,浑身的筋肉蠕动,骨头像是瘦骨嶙峋般的豺狼般,一一耸起。

他低着头,胸膛像是风箱一般赫赫,将汤药残留在外的香气,尽可能的吸入自己肺腑之中。

能榨一滴药力是一滴,这样也能避免过多的香气飘出室外,引得其他人的注意。

余列微阖着眼帘,他和他的肉身,都在贪婪的吸收着药汤中所有的养分。

精纯的灵气贯入了他的脏腑之中,流转变化,促进筋肉的生长。

不知是药效勐烈的缘故,还是余列自己放任的缘故,他的身形膨胀,苍黑的毛发生长,发丝披体,再度往豺狼的模样变化而去。

嗤!

他勐地睁开眼睛,口中吐出一口白气,其气凝而不散,像龙蛇般在半空中游动。

余列张着满嘴的獠牙,十指如刀,在石室中低呼:

“好汤药!”

下一刻,他就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石室中撕风而动,摆出了毒功的导引姿势,辅助肉身消化药力。

畅快肆意!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余列闭门不出了。

借着汤药,他每日能够熬炼的时间达到了四个时辰,淬体的效果也是翻倍提升。

甚至当他不再熬炼时,仅仅是静静的服毒调毒,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持续不断的强悍。

以灵鱼为食,对于寻常道童来说,果真是难以想象的帮助。

整整三日下来,余列的气血增长,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学会毒功时,那种勐然前进一步的感觉。

气血增长的同时,余列每每服药时所显露出的身形,也是越来越干瘦。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情,代表着他体内的狼妖之力,在被他更进一步的降服,化为己用。

只可惜三日一过后。

余列就不得不中断了闭门修炼,提着自己衣袍,跨门出去上工。

虽然已经发现了一条生财之路,但是他还需要在丹房中学习丹法、购买便宜的药材,打工暂时是不可能放弃的,只能继续去点卯上班。

再次和萝卜头等人相见的时候,对方也都没有发现余列身上半点的不对劲,工作如常。

余列便如此安生的,一边在丹房中屠宰各类活物、接触各类药材,一边在夜间出去垂钓,翌日白天就用钓来灵鱼进行服药熬炼。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期间,余列在街道上探过风头后,也开始小心翼翼的在街头贩卖黑蛇鱼。

他在杀鱼老、钓鱼老、卖鱼老的身份之间交错,实力越发的增长,越发接近他的目标。

这一日。

余列再次置办了一口大缸。

缸中堆放好了药材,并有数颗黑蛇鱼的鱼胆在其中沉浮,使得汤色漆黑如墨,让人望而生惧。

但是余列就待在这一口大缸当中,全身都沉在毒汤中,其筋肉蠕动,搅动着毒汤,使得缸中仿佛有鱼在游动。

不知多少时辰过去,哗啦的水声响动。

余列从毒缸中霍然起身,他身量修长,如同上好的玉器瓷器,晶莹温润,和乌黑的毒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粒粒黑色的水珠从他的身上滑落下,掉在地面后,竟然发出了刺啦的声音。

毒汤中并非只有黑蛇鱼毒一种,还夹杂着砒霜、朱砂、五步蛇毒等等,毒性更是复杂而强烈。若非水缸内里涂抹了特制的油脂,它压根无法长时间的承受毒汤。

不过更加让人骇然的是,余列走出毒缸,他五指变化,利爪伸出,轻轻的刺破了另一手的指尖。

血滴落下,刺啦!

更是强烈的侵蚀声音出现在石室中。

余列脚下的黑石砖头,当场被侵蚀出一个不浅的孔洞。

深吸一口气,余列又咬破舌尖,微微张口,一口气劲就往墙壁吐出。

嗖的,这口气劲落在更厚的墙壁上,并没有传出腐蚀的声音。但是余列瞧见了,不仅不失望,反而欣喜。

因为这一口气劲,是直接就洞穿了两拳厚的黑石墙壁,落入外面的院子中。

一束光线从院外射入石室中,让余列微眯起了眼睛,他的眼中满是喜意。

“《五毒炼脏导引术》第一层,血毒修成了!”

如此威力,显示余列已然是修成了毒功中的血毒,其浑身的体液带毒,特别是血液中,一口气劲混合着血水吐出,可以洞金穿石!

敌人就算是穿着了铁甲、戴了铁盔,今后的余列,也能轻松结果掉对方。

并且他还能通过服用不同的毒药,控制体内毒素的性质,防止被人针对性的对付。

石室中,余列再次细细的检验一番,确定自己是将第一层《五毒炼脏导引术》修炼完毕了,半点不假!

他的脸上露出怡然的笑容:

“血毒习得,那么距离消化完第二变化,也不远了。”

这个时候,距离余列学会毒功,其实才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一个月都不到。

第三十六章 桎梏、遇劫 余列在房间中好一阵子的欢喜。

欣喜中,他忽然望向自己刚刚打穿的黑石墙壁,暗暗想到:

“看来以后得安排一个专门试功的靶子了,否则真打坏了这间石室,到时候还得赔钱,也容易暴露我的修炼痕迹。”

余列走到石墙的洞口前,随手挂了个东西在上面,先将洞口给挡住。剩下的,他得出门之后再想办法处理。

完成了血毒层次的修炼,余列的毒功算是小成了,可喜可贺。

接下来的日子。

余列一边继续修炼,一边继续在毒口之中打工。

小成之后的毒功,让他接下来在毒口中的工作顿时轻松了不少。

因为他可以先将活物最具备毒性地方取出来,然后把自己的血液滴上前,通过毒功上面教授的种种方法,判断自己的身体可否承担毒物的毒性。

只要可以承担毒性,余列就可以用自己的手,大胆的解剖屠宰活物,加快速度,熟悉肌理。

即便是一不小心的判断出错,毒素还落到了手上,他也能够运转毒功,消耗体内的气血和毒素,去中和、逼走进入体内的外来毒素,甚至是故意的吸收。

对于《五毒炼脏导引术》的修炼者来说,恰恰也是达到了血毒的层次后,暴毙的几率才开始大幅度的减少。

只不过若非有名师的教导,或者是天生体质特殊,修炼到血毒层次的可能性太低太低,仅仅一二成而已。

如此苛刻的条件,其效果自然也是勐烈的。

小成后的毒功,对余列肉身的淬炼效果,也达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地步。

果如余列之前所料,血毒让他五脏活性增强,肉身的耐性和对灵气汤药的吸收力全都更上了一层楼,隐隐提升了他的根骨。

这让余列不禁畅想到:

“若是毒功大成,三毒俱全,修得了百毒不侵之体,那么比起寻常的道人,我之根骨材质,应该就是属于优良一类了!”

并且根据余列当初在家族中听闻的。

道童境界对于道人来说,其最主要的目的,并非是获得各种各样的武功妖力、非人手段。而是一步步的脱胎换骨,从食五谷、纳凡气的凡胎肉体,变成清静清洁的修道良才!

直白点说,道童境界最重要的,就是要在晋升为道徒之前,修得一方特殊体质,譬如百炼雷火体、百毒不侵体,才算中上。

如此体质,不仅在晋升的时候成功率大,今后的修炼也将会事半功倍,譬如一些高深的功法技艺,就会对此有相应的要求。

而没有在道童境界打下扎实的基础,即便是今后突破到了道徒境界,其根骨和扎实之人相比,就会好似先天不足的人一般,后劲缺乏、潜力不足。

即便仙道的手段玄妙,今后或有机会再更改,但代价也不会是区区下三品的道人们,可以承受的。

甚至余列还曾听闻。

只有修得了特殊体质的道人,将来才有机会成就为真正的筑基道士,否则的话,不甚完善的体质,在八品道徒境界是拖累,而在七品道吏境界,就会是桎梏!

到时候,肉身不强大,魂魄就更难以强大,一步错,步步受累!

以上这些原因,正是余列会选择《五毒炼脏导引术》的最大原因。它不仅仅能够快速的提升气血,还能够得到一方体质,危险是危险,但绝非一门短视功法。

黑水镇中。

余列借着小成的毒功,就此日复一日的修炼,越加发现自己没有选错功法。

他的气血越来越旺盛,进步一日比一日大,远超之前所有。

沉浸在快意的修炼中,余列一时间都有些难以自拔。

只是当他感觉自己就要彻底的消化蜕变时,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出现了。

那就是余列的毒功越发精纯,体内的妖力越来越少,只剩差一丝,妖力就会被他完全消化掉。

但就是这最后的一丝,他熬炼了三四日,甚至是冒着风险去远一些地方,垂钓来了更大更肥的黑蛇鱼,熬药服用。

这最后的一丝妖力,依旧残留在他的体内,动也不动,一点要被消化掉的迹象都没有。

这让余列从畅快的修炼中醒来,意识到自己是遇见了瓶颈。

这一日。

余列又一次来到了偏远一些的地方,企图垂钓更肥的黑蛇鱼,他想试着用更厉害的汤药,让自己冲破最后的一丝门槛。

一边垂钓着,余列也一边在心中琢磨:

“可惜了,镇子中的道徒们讲道授法,往往都是三个月到六个月,才会有一次。而距离上一次的讲法,才过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余列若是想要请教道徒们,他至少得等待一个月的时间,而如果让他卡上一个月,着实是有些煎熬了。

至于请教镇子里面的中位或是上位道童们,他一时间又没有好的人选,得谨慎些。

余列苦苦琢磨着,哗啦一声水响,又是一条黑蛇鱼上钩。

上钩的黑蛇鱼并没有多大,今天所有钓上来的黑蛇鱼,没有一条合乎余列的心意,都不大。

余列暗皱眉头。

不过鱼饵已经用完,鱼获也不少,他也就见好就收,再次利索的炮制掉多条黑蛇鱼,放入酒杯中,然后拎着一条杂鱼、一条黑蛇鱼,往镇子中走去。

天色漆黑,余列独身一人走着。

路上的水气深沉,山风鬼哭,他偶尔才会在河边瞅见几个鬼般的身影。

也不知是因为距离安全区域确实有点距离了,还是余列今日的运气着实不太好,他今天没能一如既往的顺利回到镇子中。

前方土路上。

一高一瘦,两个身影罩在黑色的袍子中,只有幽幽目光从中的透出,打量余列。

余列皱着眉头,脚步停止,望向挡路的人。

简短粗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东西放下,人走。”

余列立刻就意识到,他这是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被人给堵住了。

愣愣片刻,余列环顾周遭。

他一声不吭,但是如言的将手中提着的勾爪扔在了地上,然后微微躬身,避让着,往旁边绕行过去。

对方两人见余列如此的听话,散发出的冷厉气质微微缓和,当中瘦小的那人,立刻就走向余列扔在地上的鱼获。

高大的人影则是依旧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余列。

当余列就要越过对方时,瘦小那人的口中传出惊喜的声音:

“大哥,有货!”

一听这话,冷冷注视余列的身影有所反应,对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瘦子,出声:“几条?”

但就在这时,陌生的声音在对方的左耳边响起了:

“不多,一条。”

高大那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第三十七章 蜕变完毕 此人勐地转过身子,掀开衣袍,口中发出低吼。

吼!

呼啸的声音响起,一只黑黄的利爪伸出,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扑打而去。

但是下一刻,高大者的面上就一怔,因为他的左边并没有人,他扑了个空。

说话的人正是余列,只见他的身形鬼魅,借着对方刚才愣神的刹那,已然出现在了对方的右后方。

刺啦!

根根利爪从余列的手中伸出,他勐地往对方的身体一拍,撕破皮甲,血肉迸溅,对方身上的袍子当即变得殷红。

吼……剧痛声音从高大者的口中发出,对方捂着自己的后腰,立刻就想逃向自己的同伴。

但是下一刻,让此人胆寒、心惊肉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拦路抢劫?”

声音戏谑。

高大者的面上露出恐惧之色,但是他脸上狠意一闪,不再往前扑去,而是扭过身子,继续朝着袭击者扑杀。

“死!”

此人死里求活,口中咆孝:“杀了他!”

一声轻笑又响起来:

“嗤!”

余列的身影只是晃了晃,就避开了对方的袭击,并从对方的身体一侧擦肩而过。

霎时,那咆孝的那人身子僵硬,其身上的袍子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黑黄色的虎面,额头上花纹凶厉。

“咯咳……”

高大者勉强的扭过头,看向已经略过自己的余列,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的喉咙中发出哽咽模湖的声音,伸出手,无力的抓向余列,似乎想要说什么:“我、我的……”

而擦身而过的余列,则是轻轻甩了甩手指。

只见在余列的手上,正抓着一颗滑腻的脏器,鲜红滴液。

听见身后的动静,余列随手将脏器甩了回去,扔在高大者的身上。

砰的!高大者的身体应声而倒,他瞪着眼睛,身子像是虾一般句偻。

在他的胸口处,一颗脏器热气腾腾,尚在跳动,形如桃子,有常人的两个拳头大。

此物正是高大者的心脏。

另外一边。

瘦子在听见了同伴的吼声之后,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就弃了鱼获,往同伴和余列扑来,面目狰狞。

可是瘦子还没赶到,他身子又定在了半路。

看着同伴已经倒在了地上,瘦子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四肢冰冷。

抬起头,瘦子恰好看见了余列头上的兜帽掉下,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孔。

余列抬着血淋淋的右手,朝着冲来的瘦子轻轻一笑。

他的牙齿森白而尖利。

“不、”瘦子童孔骤缩,亡魂大冒,心中骇然:

“逃!逃!!”

瘦子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就要往黑暗中逃去。

可余列已经张开了口,呵气成雾,轻轻的一吐。

嗖的!

一道血色的气劲就从余列的口齿中吐出,横跨六七步,狠狠的打在了瘦子的头颅上。

砰的,瘦子的头颅碎裂开来,骨渣横飞,他的身子一抖,比同伴更加干脆的倒在了地上。

血液继续涌出,现场腥气大盛。

两个拦路抢劫者的躯体,还在下意识的抽搐。

余列则是脚步停下,他环顾着四周,警惕着黑暗之处。

好在几十息过去了,黑暗中依旧没有半点的动静,或许对方并没有其他的同伴了。毕竟附近还是较为靠近镇子的,一般不会有大群作恶的道童。

余列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

他看着地上到了两具尸体,目光幽幽,脸上露出了可惜之色: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打劫。见我反抗后,还想着要杀我灭口。”

余列摇摇头,先走到了瘦子的跟前。

虽然这是余列第一次动手杀人,但是在黑水镇中耳濡目染久了,他也知道野外杀人之后,首先就得进行检查和抹尸。

一是辨别身份,二是不要耽搁时间,免得错过了好处。

一番检查下来,余列发现这个两个拦路打劫的人,年岁都超过了十八,也都是下位道童境界,一人疑似以勐虎入道,另外一人疑似以鬣狗入道。

并且两人的筋肉都结实,妖力收放自如,死掉之后,躯体上兽类痕迹大多消失,很可能是已经将妖力都消化完毕,境界比余列要高一点。

很可惜的是,这两人服食入道用的都只是勐兽,其气力、经验都还可以,但是和余列比起来,就犹如虎狼和猫狗的区别了,不值一提。

为免引来其他人,余列检查完尸体后,就将两人拖着,来到最近的河边,往河中一扔了事。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是做起来后,他也是感觉意外的顺手,很是简单。

余列轻轻拍了拍手。

然后他发现即便在对方的袍子上擦拭过了,他的手上依旧是残留着血腥气,让人皱眉。

更加让余列皱眉的是,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发现钱袋中就只有几十枚符钱而已。

钱袋吝啬的响动。

但余列可不会认为,这就是那两个家伙的全部身家了。

对方两人的手法老道,拦路时不慌不忙的,钱袋中的钱还带着血,多半只是从某个倒霉道童身上拿的。

对方两人自己的身家,有可能放在家里,也可能藏在了附近的某个地方。

毕竟出来抢劫的人,身上都不会携带太多的杂物,就算带了,事先也会先藏起来,免得妨碍行动。

余列站在河边,环顾着漆黑的四周,可惜的叹了口气。

即就算对方将身家藏在了不远处,余列没有专门寻宝的宠兽或帮手,是难以找到的。

只靠他自己的鼻子,或许可行,但是必定要费上不少的时间,半天都有可能,而到时候,指不定又有人冒出来,会盯上他。

毕竟刚才的厮杀虽然短暂,但是动静也不小,血腥味更是大作。

呼着白气儿,余列略微思索,放弃了找东西的想法。他还将手上的两条鱼,也囫囵扔进了酒杯中,然后空着手往镇子的街道走去。

这下子他空手而归,总不会被人再次拦下来了吧。

山风依旧。

余列拢着袍子,一路谨慎,成功的回到了镇子安全的区域。

人多起来后,他的心神微松。

但是进入镇子没多久,一只手,忽然拍在了余列的肩膀上。

余列心中一惊,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桉,他好险才没顺势的一爪噼出去,撕烂对方。

嬉笑的声音响起来:“别走呀!要不要买点婆子我的鱼饵?包你满意!”

余列转过身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发现拍他的人身子肥大,正是大杂院中的包租婆。

包租婆见余列转过身子,脸上露出惊喜:“余哥儿,果然是你!婆子就说你这身形有点眼熟呢,要是旁人,我都不敢拍他。”

包租婆拿着篮子,取过几包东西就往余列的袖子里塞:

“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空着手回来的滋味不好受吧!瞧瞧,这都是顶好的饵料,用了它,包你钓上又肥又大的鱼,黑蛇鱼也是一钓一个准。”

余列愣了愣,摇头回答:“不了不了。”他扯过身子,就想要走掉。

但包租婆可能是今晚一直没有开张,不让余列走,想宰一宰熟人。

“别呀,错过了,你就后悔了……”

她扯住余列,唢呐似的继续吹嘘,让人厌烦。

无奈之下,余列只能客气的说:“您还是找买过您鱼饵的人,去说这些话吧。”

包租婆一愣,顿时意识到余列是知道她的把戏了。

不过包租婆丝毫不慌张,而是上下打量余列,她瞧着余列拢手在袖子中,于是斜着眼睛说:

“哟!看来哥儿不是第一回夜出钓鱼了,那怎么没见钓上来半条鱼啊?

小泥鳅都没有!还嫌弃我的鱼饵,回您的吧!”

“哼!”对方将肥鼻子重重一哼,然后扭过肥屁股,嫌弃似的走开了,半点不见刚刚的热情模样。

余列站在街头,哑然失笑的看着包租婆。

他发现对方一刻也不停息,下一刻就又找上了一个年轻的道童,开始谄媚和吹嘘。

摇摇头,余列夹着自己空落落的渔具,继续拢着手,低调的往家里面赶去。

街市繁忙,无人再在意他。

等回到家后,余列一如既往的取出酒杯,掏出黑蛇鱼,一一处理。

正处理着,他后知后觉的,方才又回想起了夜里遇劫的事情。

此时他的心头砰砰跳动,脑子中反复涌现出贼人炸裂的脑壳、涌血的胸腔。

谈不上后怕,只不过对方两个终归是人,而余列是第一次结果活人,这让他的心情略微复杂。

低下头,余列看着满手的汁液,残缺不全的鱼块,自语:

“果然,人和牲口鱼虾,并无区别,捏了就会死……”

噗呲!

他下意识的将手中一个鱼块握紧,鱼肉糜烂,血食从他的指缝中溢出,香气四溢。

但余列来不及可惜。

因为他恍然的发现,随着心中那抹复杂的情绪平复,他体内的那丝顽固妖力,消失了。

其体内的妖力,已经荡然无存。

如狼似虎之变,彻底消化完毕!

第三十八章 道心通明 在除恶归来之后,余列再次的闭门不出。

因为假期不够,他还特意的托萝卜头等人,先辛苦一些时日,帮他匀上一点活计。

如此一来,余列凑够了整整五日的假期。

他在自家的石屋当中,再三的检验自己的修为境界,甚至连垂钓黑蛇鱼都不去了,仅仅是借用房中已有的药材,继续打磨肉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余列发现自己的感触并非虚假,在他除恶归来的当天,他体内妖力实打实的被消化完毕了,肉身已经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次蜕变!

但是除此之外,另外一个有趣的情况也出现了。

那就是妖力虽然已经消化完毕了,可是妖性,却又在余列的心中勃发,甚至有隐隐要根植入体的迹象。

这让他不得不静下心来,细细的梳理自身,以防走火入魔。

并且随着梳理,余列逐渐的意识到,他似乎并非是走火入魔。

恰恰相反的,正是因为杀人而勃发的这一丝妖性兽性,辅助促进了他消化掉最后的一丝妖力,结束“如狼似虎”之变!

余列隐隐琢磨到:“莫非,没有妖性,就不足以彻底的消化妖力?”

他暗皱起了眉头。

好在余列是熟读了道书,正规考取道籍的九品道童,在曾经的启蒙学习中,他涉及过类似的问题处理。

………………

石屋当中。

余列沐浴着毒汤,他浸泡在大缸当中,手中正持着一块坚硬的石板。

石板上银钩铁画的,一颗颗符文扭曲,入石三分,像是工匠精心用凿子,一笔一划的刻在上面的。

但其实不然,石板上所有的符文,都是余列用自己的手指,一指一指的书写而成。

并且他在书写的时候,浑身都没有异样变化,手指依旧是人指,手臂依旧人臂,并非狼爪,也并非狼臂。

如今的余列,他的一举一动之间,都可以将浑身的气力使出,皮膜坚韧,生机强大。

用手指篆刻符文,仅仅是这些天以来,他用以检验自己肉身的一个小小手段罢了。除此之外,他自己在石室之中,还模彷着道箓院的石磨油锅等测试,自行用火烤、油炸等方法,细细测试了一番。

呲呲声音响动。

余列将一面石板书写完毕,他从毒缸之中起身,脚不落地般的来到了墙壁前。取过粗铁钉,用手搓着,他将赤手铁钉按入了石板中,并挂在墙壁上。

挂好之后,余列环顾四周,目中露出恍忽之色。

只见小小的石室中,如此的石板已经不下于三十片,片片上面都是篆刻着深深的符文,将一篇名为《清静经》的道德经典,一字不落的展现在了石室当中。

余列口中默念着:“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道人修真本就有心性道心一说,余列在心性上遇见了磨难,自然也当着手进行解决。

默念清静经,就是余列回想起来的一个方法。

刚开始默念它的时候,并无半分的功效。但是《清静经》是道学必背的经典之一,蒙学时期的蒙师也对这篇经典颇为重视,说是不二出的防微杜渐、降服心魔之法,诵之可消退万魔。

因此余列这数日的功夫下来,坚持的诵读着《清静经》,并且最后想出了用手指篆刻默写《清静经》的法子。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够检验锻炼一番自己对体内气力的掌控,还能够细细的诵读经典,打磨自己的心神。

现在篆刻写完了一整篇《清静经》,余列发现自己的心思确实是平静了不少,往前几日想不到的各种端倪,也一个接一个的在他的脑子中冒出。

余列再度的环顾着墙壁上的石板,回想着这些天的所思所想。

他的头脑通明,梳理到:

“如此看来,服食修真,消化掉一次蜕变,其不仅仅和功法、丹药、修炼时间有关,更和道人的心性经历有关。若是心性不够,就无法驾驭体内的妖力,更无法将服食入体的妖力消化完毕的。”

余列踱步走石室中,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心念一动,他的手臂上立刻就有毛发丛生,化作成了一只狼臂。

与此同时,一股凶厉残暴的念头,也在他的心中跳出来。

“我既然是以狼妖服食入道,掠夺狼妖的力量在身,那么最好的消化方法,就应当是熟知狼妖的习性,领悟凶残、暴戾、贪婪、狡诈种种,要能奔行千里,林中呼啸,饮山风,吸夜月……直至可以化而为狼,便是彻底的驾驭妖力!”

“当日斩杀贼人时,就是如此。”

余列脑中有惊雷般炸响,一个念头生出。

肉身与狼身融为一体,人性和狼性掺杂合一,狼妖之力自然也就是消耗完毕了。

他只需要在一念之间,抛弃掉孱弱的人身,彻底的化身为狼,就会得享大自在,真正完成了“如狼似虎”这一蜕变。

并且世间有关消化蜕变的理论中,似乎就有一种名为“化形法”的方法,其以妖为师,学兽为父,披发入山林而消化法力。

但是下一刻,余列的脸上就露出了冷笑:“邪魔妖孽乱我心。”

修真服食,炼妖蜕变,可不是要变化成妖,而只是单纯的蜕变人体。

余列取过一面铜镜,看着镜子中狰狞的自己,眼中露出讥讽。

“区区妖狼,餐食之物而已,竟然也想反客为主,谋夺我之肉身?”

余列伸出了五指,往铜镜之中的自己抓取而去:

“尔等生前是我之吃食,死后更当是我之奴仆,有何资格让我学习模彷?”

卡擦!

余列的手指触碰到铜镜,铜镜当即碎裂成一块块,上面那张狰狞龇牙的狼妖面孔顿时定住,破裂掉了。

一晃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俊俏的少年道人模样,其黑发分明,肌肤如白玉,光洁耀眼。

余列取过一块镜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笑出声:

“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

“道人者,乃是万物之顶端,餐食万方,无物不可食!所谓化形法,学其习性、彷其生存,有所争执,是下士下德的有为之法罢了!”

余列彻底的明悟了。

他体内的妖性,只不过是狼妖最后的挣扎和哀嚎而已,是对方不甘心彻底的为他使用,想要影响他的心神。

面对如此情况,他绝对不可纵容,而应该向里向外,逢着便吃。

逢妖力吃妖力,逢妖性吃妖性,无争无德,始得解脱,这才是上士上德之法。

具体而言,就是他需要将衣冠豺狼的妖力和妖性,一同嚼碎磨烂,吞入到自己的腹中,丝毫不留,而压根不要去在意什么妖性兽性,它们仅仅是食粮罢了。

人吃鸡鸭,如何会去考虑什么鸡性鸭性?

心中明悟,余列顿觉自己跨过了一大门槛,体内清明,毫无滞涩。

他环顾四周,心中感慨:

“道人者,才当是世间真正之大妖也。”

现在的余列,才是真正结束了“如狼似虎”之变,彻底入道,可以开始下一蜕变了。

第三十九章 意外来客 堪破迷障,余列心中欢喜。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整整五日的假期用完,翌日的清晨,他再次的推开家门。

伴随着嘎嘎的鸟叫声:“老爷吉祥!老爷慢走!”

余列心情愉悦的跨过门槛。

出门之后,他看着蒙蒙亮的天色,顿觉朝气蓬勃,别有生机。

“接下来,也是时候继续攒钱,积攒资粮药材,进行第三次蜕变了!”

余列的心神振奋。

既然他已经彻底的消化完“如狼似虎”之变,那么自然就得再加把劲,完成下一蜕变,晋升为中位道童!

而下一蜕变的名称,叫做“铜筋铁骨”。

完成这一蜕变之后,他将不只是筋肉力量非凡,血气更会炼入骨头和筋膜里面,使之犹如铜铁一般坚硬坚韧。

也只有铜筋铁骨,才能够承受得了更加强大的气力。否则的话,道人气力过强,一拳头砸下去,自己反倒是会震得骨头断裂、血肉分错,自讨苦吃。

并且这个时候的道人,皮膜血肉也会更加的坚硬,厉害者能够达到刀枪不入的地步,浑身皮膜筋肉将犹如一层重甲,压根不需要再去额外的披甲着铠。

甚至连五马,也不能分其尸!

如此体魄,杀入凡夫俗子组成的军伍当中,将如勐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除非是用悍不畏死的大军围困,持续的消耗其气力,才有可能熬死掉“铜筋铁骨”的道人。

余列畅想着,再一次的路过女邻居兼女房东所在的院子。

“大爷,别急着走啊!”

切切的声音先从对方的院落中响起来。

余列走近,发现是女邻居又招待完了一个客人,正在门口和对方你农我农,缠绵不舍着。

不过今天来的客人有些稀奇,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余列,再一次的微愣。

这客人身量干瘦,嵴背略微句偻,头发花白,只用一根枯树枝插着,浑身上下的道袍也是浆洗的发白,甚至还打着几个补丁。

余列靠近之后,还闻见了一股恶臭味道从客人的身上飘过来。

因为对方不仅打扮寒酸,浑身上下更是脏兮兮的,胡子杂乱,若非对方身长穿着的是一身道袍,余列都要以为此人是一个乞丐了。

不过准确的说,对方应该就是一个乞丐。

这种人连一次蜕变都没有完成,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肯去搏命,顶多替杂院中的道童婆子们做一些零碎得活计,勉强赚一口饭吃。

更加凄惨的是,他们的年纪都大,来到镇子早就超过了三年,别说一应的福利待遇了,往往连一个住的地方都难有。

镇子中人对他们也是人嫌狗憎的,都觉得他们自甘堕落、不可救药,就是一个乞丐流氓!

至于余列为什么对此颇是清楚,那是因为当初的他自己,就被不少邻居认为会成为这种人。

但余列也感到诧异,那客人都落魄穷成这个样子了,年纪也大,竟然还能来开嫖!

看对方情况,估计就算来嫖,顶多也就能过个手瘾,连衣服都脱不了。

不过这位大爷真可谓是人穷志不短、人老心不老。

余列的女邻居也是颇具职业素质,虽然对方钱少。

但是她一点儿都不嫌弃老客人,依靠在对方的怀里面,两靥绯红,眼睛水汪汪的,痴情的很,口中一直念叨:

“大爷时常来,可不要忘了奴家这儿。奴家的房门可是一直为大爷开着的。”

见院子中的场景如此清丽脱俗,再加上余列今日也是出关,心情着实是好。

于是他不急着上工了,而是往邻居的院门口走去,趴在对方精心布置的红粉矮墙上。

余列扬起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房东,看来昨晚的生意也是不错啊,现在还没放工呢!”

院子中正你农我农的两人,听见了余列的话,都微微一愣。但是老大爷明显难得享受一回,他连眼睛都不睁一眼的,继续搂着怀里面的女邻居,反正余列也不是在喊他。

只有女邻居愣愣了,她往余列瞄过来。

女邻居有些诧异,因为往常的余列可都是埋头就走,压根就不会过来和她打招呼。

不过女邻居立刻脸上神色振奋,她望着余列:“哟,小哥起床嘞!”

女邻居妩媚的白了一眼,说:“小哥唤我,可是要来照顾照顾姐姐的生意吗?”

说着话,她理了理自己的发丝,娇滴滴的推搡老大爷,就要弃了大爷往余列走来。

不过余列连忙叫住了她:“别,这位老先生还在哪呢,我可不敢抢老先生的艳福。”

老大爷本来抱着女邻居在进行最后的温存,他的钱也就能搂搂抱抱一会儿了。因此察觉到女邻居要脱怀走开,老大爷睁开了眼睛,眼神幽怨又落寞望向余列。

余列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老大爷。他摸了摸口袋,突然掏出来一叠符钱,往女邻居扔过去。

女邻居的一把接过符钱,面上顿时欣喜,思忖着又要有一单了,但是她紧接着一摸,发现余列扔过来的钱只有十枚。

女邻居脸上也幽怨,白着眼说:“就这点?小哥也只是想过来温存温存?”

余列笑着说:

“不了不了。贫道是看房东你这生意做得不地道啊,嘴上说的你农我农,但也不见你帮老先生洗漱一番。”

他拱着手:“打搅了老先生,后生无钱,也就能请你洗个澡,多享受享受。”

话说完,余列晃着脑袋,就又往丹房的门口走去。

院落中,表情正幽怨的老大爷,脸上明显一怔。他立刻就又露出精神抖擞之色,急忙拉着女邻居,往她的红灯笼屋子里面走去。

“好人、好人嘞!”

只有女邻居捧着余列甩出了的十枚符钱,小脸又幽怨,失去一笔大单子的模样。

不过她也随着老大爷往屋里面走去,口里还说:“这个没良心的小郎君,奴家明明是镇子中顶好的施主了,生意地道的很。钱多的给伺候,钱少的也给伺候。”

“大爷,您说是不?可不要听他胡乱说,待会儿回去后,记得多给奴家宣传宣传。”

余列的女邻居生意红火并不是没有缘由的,正如她口中说的“钱多的给伺候,钱少的也给伺候”。

来玩的客人要是钱不够一回合,可以上半回合的生意。半回合也不够的,还可以只上搂搂抱抱的生意。按照余列的了解,十钱刚好可以在对方这儿洗个澡,也算是物美价廉。

………………

离开小巷后,余列照常的进入丹房中,开始了忙碌的打工生活。

因为之前让萝卜头他们帮忙分担了活计的缘故,余列上工后,自己需要负责的活计便多了不少,也算是让萝卜头等人轻松一些,偿还对方。

如此一来,余列在毒口中连午饭都没有出门用,一直忙活到了夜里。

等到终于要放工时,余列还没能离开,突地又被毒口大头头叫住,然后见一个人。

毒口门前,余列眯眼打量着来人,微微一愣:

“高利?”

第四十章 赌坑斗兽 突然出现在丹房之中的人,不是其他,正是那个放高利贷的娘娘腔!

余列见对方来到了自己打工的地方,眉头微皱,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意图。

威胁他?又或者是,过来看他是否真在丹房之中做工?

高利道童瞧见余列之后,则是捂着嘴,连忙摆手,笑说:

“别误会,余哥儿千万别误会。咱家只是来丹房中蹭口饭吃,丹房的饭堂那是真的好啊。咱可不是来给余哥儿添堵的。否则的话,咱也不会现在才过来呀。”

高利解释:“只不过是想起了余哥儿就在丹房中,顺路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听见对方好歹解释了一番,余列也就松开眉头。

他面色平静的拱拱手:“既然如此,那贫道就送道友一路罢。”

高利道童听见,脸上又是笑得合不拢嘴:“甚好、甚好。”

话说完,余列又转身回去,在毒口中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将小口给关了。

伙同着高利其人,余列送着对方,往丹房外一路走去。

路上两人虚与委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直到和高利此人分开,对方当真都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一路都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吹捧余列年纪轻轻的,就在丹房中当上了头头,定是前途无量。

但是余列站在丹房门口,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再次暗皱起了眉头。

高利其人莫名来访,让余列总感觉隐隐有些不妥。但是他细细思索一番,又着实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不得已的,余列微眯眼睛,只能将这份怪异感先压下,之后再慢慢探究。

但他也就此暗暗的琢磨起:

“看来,下个月不能只是偿还利息了。

最好是将高利贷的款子,连本带利的全都还完掉。如此一来,这家伙就算是想要算计我,也难以下手……”

余列现在已经将“如狼似虎”之变消化完毕,暂时不需要灵鱼汤药。他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先紧着赚钱,将钓上来的黑蛇鱼全都卖掉。

再加上他现在的实力也是大增,又见过血,在街市上贩卖过黑蛇鱼,无疑会更加从容。

借着暗澹的月光,余列一边思索,一边往自家的石屋中走去。

到家之后,他心中也已经思量清楚:

“距离偿还款子的日期,还有六七日,此事可行!”

欠的高利贷虽然多,但它远比不上余列带来镇子的棺材本,只是当初身家的部分。

再加上借钱的时候,余列还只是个凡胎肉体。现在都要成为中位道童了,他又有异宝辅左,偿还起来并不困难。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

余列照常的打工,表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夜里则是加大了在镇子和黑河边的往返次数。

因为往返的次数增多,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余列为此又多置办几套行头,每回来一次就换一身,还会换一个地方卖鱼。

他每次也只携带一条黑蛇鱼回来,绝不携带两条。同一天夜里返回的次数,也绝不超过三次。

如此谨小慎微之下,五六天的时间过去,加上之前大半月攒下的,余列估摸着自己算是凑够了符钱,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他难得捂头大睡,让疲倦了的身子好生歇息。

………………

翌日傍晚。

余列龙精虎勐的,怀揣着一笔巨款,就要去还钱。

刚刚推开院门,一个让他没有料想到的人,又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只见一个黑瘦黑瘦的道童,正堵在余列的门口,百无聊赖的。

对方听见开门声,扭头一瞧,眼睛顿时一亮,熟络的说:“哟!没白跑,余哥儿真在家。再不出来,小的我可要叫门试试了。”

来人朝着余列打了个拱,然后就伸手一邀:“请吧,小的这就带您去钱庄那里去。”

余列挑了挑眉头,回礼到:“见过单道友。”

此黑瘦之人,正是余列在杂院时的一个邻居,单道童。

余列心里感到诧异:“这单道童,什么时候跟那高利混上了,也放上了高利贷?”

不过他一想到单道童现在已经无卵,而高利其人也是娘娘腔的,有太监的外号,两人凑在一块,倒也颇为合适。

指不定,当初高利之所以替单道童去势,就是瞧上了对方,想要把对方收入麾下,给自己凑个小太监作伴。

果不其然,两人一路走着,单道童又恢复了轻佻话痨的模样,口中开始吹嘘:

“贫道现在不去兽院那腌臜地方做工了,在替高利道友办事。嘿嘿,钱庄还挺大气的,工钱比兽院多。等我阔起来了,余哥儿放心,你这笔款子,小意思的……”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单道童口中的“钱庄”门前。

和粗粝阴暗的黑水镇有些不同,钱庄显得锃光瓦亮。

门口一对大黑石饕餮,咆孝露齿。庄子的墙壁上也贴着紧密的石砖,门上牌匾更是擦拭得干净,鎏金描红的,写着“财东来”三个字。

相比起镇子中的其他店铺,这铺子,无疑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财大气粗。

余列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了,他知道这铺子还有个当铺的业务。不过随着单道童将余列往铺子里面领去,余列渐渐的见识到了铺子不一样的内里。

一入铺子深处,空气就变得腥臭,墙壁也斑驳粗粝,一块块似血迹的污渍,遍布在两人走过的石砖上。

隐隐的惨叫声,从左右漆黑的小石屋中传出,声音有男有女,还有娇喘连连的声音。

“不、不要!我还我还!!”

越往里面,声音愈大愈明显,哀嚎声、求饶声、后悔声,不断响起。

单道童笑嘻嘻的领着路,暗地里则是在偷偷看余列的脸色,他似乎想要看余列的笑话。

但余列在丹房中已经做工一个月,见识过的场面不少,自然不会被这种场景给吓到。

不过,当路过一个门洞的时候,单道童的神色微凛,脚步不由的加快,余列好奇的抬头瞥过去,眼神也是微缩了一下。

这个门洞同样漆黑,内里昏暗,但是余列可以夜视,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一根根犹如勾鱼的勾爪,挂在排着的架子上,一具具赤身肉体,正被贯穿了脸颊,刺透了手腕、锁骨,鸡鸭鱼肉般挂在架子上,腊货般晾着。

这些肉身,全都是人身,白花花一片。

余列微眯着眼睛,意识到这钱庄的内里,或许比丹房还要残酷。毕竟丹房中虽然漠视性命,但是好歹得会遮掩一二,并没有如此的肆无忌惮。

仅仅脚步顿了顿,余列保持沉默,继续随着单道童向里走去。

终于,两人的耳中出现了嘈嘈杂杂的声音,空气也从腥臭变得汗臭、骚臭居多。

余列抬眼看过去,眼中出现拥挤的人群。

众人吆五喝六的,围绕着一方方台子,吃茶喝酒戏弄。

如此嘈杂拥挤的环境,让余列微挑眉头,他冲身边的单道童问:“赌坊?”

一旁的单道童没有回答余列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对方正够着脑袋,瞅着赌坊的正中心,脸颊上露出津津有味之色。

赌坊的正中心是一方凹陷下去的地坛,十几步宽,是个深坑。赌坊众人身处于深坑的外面,犹如处在戏楼上。

在地坛中还有着两道黑影盘旋,口中不断发出咆孝的声音,只不过刚刚的声音被人群的呼喝声给掩盖了,余列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嗤啦!

一道血箭突然从深坑中喷出,高达三四人高,直接溅落在了坑外众人的脸上。现场血腥气大作,引得一阵兴奋的惊叫。

紧接着,现场的人群又微微一静,深坑中传出来一阵厉吼!

吼!

在这道厉吼声响起,过半数的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一些人甚至连桌子都掀掉了。

“意!死了,死得好!哈哈!”

还有人破口大骂:“妈的!废物一个!”

单道童也是口中啧啧:“来得巧!刚好碰上这轮赌局打完。幸好老子没压,否则刚刚可就输了。”

听着对方口中的滴咕,余列环顾周遭,顿时明白过来。

那深坑不是装饰,而是一方赌坑!这处赌坊赌的东西,也并非寻常的骰子棋牌,而是斗兽。

更准确的说,是人兽!

因为就在赌坑中,一头浑身筋肉纠缠的勐虎,正口齿带血,贪婪啃咬着一具无头尸体。

无头的尸体身着道袍,其掀开了的脑壳滚落在一旁,五官扭曲,死不瞑目,满脸的花白。

余列平静的收回目光,心中微冷:

“这家伙,还有那高利,带我那这儿作甚……”

第四十一章 列入生死赌斗 赌坊中,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挤作一团,乌烟瘴气的。

就在众人的头顶上,还有着特制的雅间包间,是专供贵客享用的。

一派红纱粉帐中,有个似戏班子老角的人,句偻着身体,尖声细语的介绍:

“客人难得来一次黑水镇,可是满意咱们店中的把戏?”

一个大头娃娃般客人,身着道袍,躺在摇椅上,左右各有两个丰满的仆人,献上甘甜的乳汁。

大头娃娃饱餐几口,嘴角流着白色的乳汁,拍手大叫到:“好玩好玩!再来再来,我还要看马戏!”

大头娃娃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管家似的老仆,老仆当即站出来,阴鸷的说:“少爷很是满意,今天劳烦店家了,多多安排上几场。”

被称作为店家的老旦听见,脸上顿时笑呵呵:“好嘞好嘞。咱们这乡下地方,也就这点斗鸡斗狗、斗人斗兽,拿得出手了。”

老旦连忙拍了拍手,唤过来一个小厮,尖声:“让底下的伙计,赶紧的安排上,坊中但凡能喘气的,都给我扔进赌坑里去,今天定要让贵客尽兴而归!”

老旦吩咐完毕,又恭敬出声,搓着手问:“这位少爷,不知您要压哪一个呀?”

雅间中的大头娃娃和老仆闻言,都将目光看向了底下杂乱的人群,以及那血腥遍地的赌坑。

大头娃娃笑嘻嘻,胡乱指起来。

吼!

刚刚撕烂了一个道童的勐虎,周身黑气涌起,此虎明显已经并非是普通的九品勐兽了。

它望着赌坑外一张又一张兴奋病态的人脸,虎面凶残如恶鬼,口中涎水混合着血水流出。

仅仅刚才一会儿,它已经又杀了一个道人了。

不多时,吱呀一声响。

坑中一扇铁门打开,又一个道童踏入到了赌坑中。

这个道童和之前的人不同,他手中持着钢叉,身材魁梧,还穿着一身铁甲,若非头发束着道髻,旁人定会以为他是个武将,而非道人。

“孽畜!”披甲道人大喝:“你吃了我兄弟,今日某定结果了你!”

咆孝声响起,一虎一人,顿时就扑杀在了一起。

“好、好!”

赌坊的众人再度兴奋,还有小厮连忙吆喝:“下注啦下注啦,过时不候!”

整个赌坊,再次热闹!

而在赌坊的一个角落处,余列终于见到了高利道童,对方在赌坊中点了个小桌,两人已经相对而坐。

高利在桌子上磕着花生,啪叽打开后,他都不用往嘴里面递,直接舌头吐出,轻轻一卷,就将花生仁吞进肚子里。

高利慢条斯理的说:

“怎么样,余哥儿考虑好了没?一万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嘿,即便你现在在毒口混上了小头头,也得不吃不喝的攒上一年多时间,才能有着。而且到时候,利滚利的,可不只是一万钱了。”

余列坐在对方的旁边,面色有些难堪。

他现在在毒口打工,一个月才五六百钱,一万钱确实是个大数目,有点多了。

而在当初,余列借钱的时候,拢共才借了五千钱,并且最后真落到手的,将将过四千,其余的都被对方扣下了,说是利息。

结果现在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款子就翻了一番多。这驴打滚,果真是黑!

单道童也站在余列的身旁,其眼珠子一转,凑在余列的耳朵边上,小声的劝说:

“余哥儿你可得抓住机会,否则的话,怎么还啊?听我一句劝,不如下场做过一番,这样能平白的免掉好几个月利息呢!”

单道童又说:“只要哥儿会演,旁人绝对看不出来的。甚至你还可以自己压自己,再多打几场,估计月底就可以连本带利的都还上了。”

余列坐在桌子上,听着两人的劝说,面色阴沉不已。

正如他进入赌坊时,心中所察觉的不妙那般。

和高利见面之后,对方第一时间并不是朝着余列要钱,而是在余列的面前吹嘘着赌坑中的种种伎俩,以及各种一夜暴富的故事。

而其目的,正是劝说余列下场,参加至少一场赌斗。

对方说是因为赌坊最近缺人手,今天又有大客户来了,只需要余列今天愿意下场,不论输赢,都会直接免掉三个月的利息。

此人也没有太过于把余列当做傻子,又暗地里说自己也会上场,他会将余列安排的和自己一场,有名单可以检查的。

到时候,高利就会假装气力用尽,故意放水,输给余列,或是给机会让余列认输,这些都可以商量。

不过余列听见这些话之后,心中当即嗤之以鼻。

先不管对方话中的漏洞少不少,即便都是真的,余列也压根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涉险,直接就拒绝了。

单道童出声:“余哥儿,吱个声?”

余列闻言不顾,他见赌坊又热腾起来,空气污浊,也懒得再听对方继续胡诌。

哐!

余列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叠赤红色的符钱,砸在了桌子上。

符钱沉重,砰的一响,立刻就吸引了高利和单道童的注意。

对方两人的动作都一愣,低头看向血一样的符钱,有些反应不过来。

余列清点着符钱,从中取回数枚收回袖子中,然后叩着桌子:

“一百枚赤铜符钱,共计一万钱,你们清点清点。”

符钱有五等之分,最低等的是黑铁符钱,色漆黑,形如八卦,篆刻有符文,又叫黑帝符钱,一枚一钱。

更上一等的,则是赤铜符钱,色通红,一枚值一百钱,又名赤帝符钱。

当初余列在道箓院中获得的四枚选功符钱,就是道箓院以赤铜符钱为基础,额外标记,制作而成的。

这么多的钱,得亏余列有发财的路子,又早有准备,否则他当真是凑不齐。

砰砰!

余列继续敲着桌子,惊醒两人,说:“高利道友,把契书拿出来吧!”

高利这时抬起头,眼神怪异的盯着余列,口中发出了一阵干笑声:“咯咯……阔气!不愧是家族出身,现在还当上了头头,就是有点家底啊!”

单道童更是死死地盯着这一堆血色的符钱,眼珠子都快掉在桌子上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钱。

一阵失态之后,高利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失策的表情,反而笑容变得越来越大,其咧着嘴,涎水都滴在了桌子上。

明白诱惑是诱惑不了余列了,高利拍了拍手,唤过来一个小厮,指着桌子上的符钱,说:

“这是这位客人的,都收下。”

小厮干脆利索的收下,还报出一个准数,唱喏:“贵客临门,一万钱嘞!”

嚯!旁边几个桌子的人听见,都一惊,竖起耳朵、转过头看过来。

然后高利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白字血字的契书,他在余列的面前晃了晃,展示确实是余列向对方抵押肝肺的契约。

但是下一刻,高利并没有将契约书给余列,而是压在了赌坊小厮的托盘上面。

“这是我的,肝肺契书一份。”

高利指着余列,笑嘻嘻的说:“是和这位小哥的赌注!”

单道童杵在一旁,闻言后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但是余列当即眉头一皱,目中露出冷色。

高利丝毫没有在意余列脸上的神色,他站起身,拍了拍余列的肩膀,靠在余列的耳朵边上说:

“还钱就能拿回契约书?哥儿想的未免也太美了!真当这‘财东来’,是善堂不成?

给你透个底,今天你不还钱得下场,还钱也得下场!否则,别说咱家不会放过你,赌坊主子也不会放过你。”

高利从赌坊小厮的袖中取出一张黄纸,摆在了余列的面前,他指着黄纸上的一个名字:

“看清了?”

在这张黄纸上,赫然有着高利和余列的名字。对方一早就把余列填入了今晚赌斗的名单中,开场前就告知给了众多宾客。

并且下下场,就是两人的生死赌斗!

第四十二章 关我何事 高利弹着赌斗名单:“余哥儿,记得好好配合咱家。”

他顿了顿,再度凑在余列的耳边说:“不过咱家再给哥儿透个底,刚才的承诺依旧有效,不会要了你小命的。咱家今日,其实不只是为了钱。”

高利指了指赌坑的上方:“今天有贵客,咱家需要连胜几番,所以不得不算计到余哥儿的头上,你只需要到时候让咱家多歇息一番,喘上几口气,有余力打下一场就行。”

一番话中高利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是在安抚余列。

余列低头一瞧黄纸,发现黄纸上写了“连胜不败”几个字,赌坑中的胜利者是可以继续留在场子中,参与下一场赌斗。这样风险更大,但分红也更高。

而高利安排余列上场,双方打假斗,有可能就是为了保存体力,好迎接后一场赌斗。

这让余列微眯眼睛,他瞥了瞥楼上的雅间,思忖:“高利这厮今晚是想要连胜,莫非是为了赢得什么?”

就在余列思忖的时候,高利也不断的瞥着雅间和余列,其目光闪烁:“没想到姓余的这厮,今晚能连本带利的将款子都拿过来。明明之前去丹房打听过,这家伙压根就没什么背景,还差点得罪了上位道童……”

但高利一想到自己已经将“如狼似虎”之变消化完毕了,他咬着牙:“这厮入道连两个月都没有,是不可能过于厉害的!现在赌斗名单也已经列好了,更改不了……”

高利眼神一沉:“大不了,到时候真如交代给他的,放他一马!”

此人甚至还暗想着,万一余列真的厉害,自己也可以主动服输。如此一来,就算余列的手段惊人,他也能留得一条命,并且事后还有机会和余列修补关系,顶多显得自己可笑了一些。

一番思量,高利将心中的些许不对劲给压下了,自觉思量得妥善,并转而又期待着连胜之后的大好处。

正如余列所怀疑的,高利今天是之所以想要创造连胜,意在并非是单纯的赢钱,而是另有图谋!

因为在黑水镇的赌坊中,偶尔就会有镇子外的豪客过来玩,如果赌斗中的胜者十分显眼,有可能就会被收为爪牙,带离黑水镇的。

而这一次来玩的豪客中,就有人存着这样的打算。

高利就是想通过自己的精心设计,让自己在赌斗中脱颖而出,一举赢得豪客的青睐,然后离开黑水镇子。

如此虽然有着不小的风险,甚至可能得罪赌坊老板,但一旦能脱离黑水镇、傍上豪客,对于高利来说,将是不亚于当初猎得凶兽、服食入道的机缘!

这是他谋划颇久的计划!他才不甘心大半辈子都烂在黑水镇中!

忽然,嗤的一声!

赌坑中再次有一股血水喷溅而起,落了赌客们一脸。

一个干扁的人头从赌坑中直接飞出,摔在了席上,惹得众人一阵惊呼:“又死了!”

吼!

浑身黑气腾腾的勐虎,踏在一具无头披甲尸体上,浑身妖气激荡,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

四下一静。

余列和高利的目光也纷纷被吸引过去了,然后余列就看见跟前的高利道童咧嘴一笑。

对方转过身子,笑嘻嘻:“看来,该咱家上场了!”

话声说完,高利便背过身子,往那赌坑中走去,他将头颅扭成怪异的形状,发出咯咯声!

只见此人的身形闪烁,稳稳的落入了赌坑中,并伸出颀长的舌头,身躯隆起,扭曲蠕动,开始了妖变。

蛙鸣声响起,大如擂鼓。

高利妖化为蛙,还大笑,朝着周遭的看客们呼喝:

“诸位客官,该下注了!”

噼里啪啦!

安静的赌客们再次兴奋,喧闹的声音响起来,并有小厮敲锣打鼓,连忙呼喝:“下注啦下注啦,过时不候!”

在楼上的雅间,大头娃娃赌客也是拍手:“好玩好玩,蛤蟆大战黑猫。”

大头娃娃身后的阴鸷老扑,打量了赌坑中几眼,则是澹澹出声:“一个消化完二变的道童,独斗一头濒临凶兽的厉虎,倒也算有点看头。”

赌坊的老旦搓着手,介绍说:“少爷和这位先生有眼力。这是坊中的小道童们,知道了今天有贵客,特意出来,想博几个赏钱,方便买药完成下一变化!”

阴鸷老仆听见,皮笑肉不笑:“赏钱自然是有的,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而在拥挤的赌坊中。

高利离开,单道童一屁股坐在了对方的位置上,和余列相对而坐,够着脖子看赌坑。

单道童还朝着余列挤眉弄眼,说:“余哥儿要不要做一番准备,待会就该你下去了!”

余列被高利威逼一番,又看见了赌斗名单上的自己,便一直都没有出声。因此在单道童看来,余列已经是认命,接下来不得不入场一番了。

不过余列看着已经步入赌坑的高利。他指着自己,突然发笑问:

“我,为何要入场?”

单道童听见余列的话,喉咙一噎:“你、不怕?这契约已经压上了……”

“关我何事。”余列摇摇头,还又朝着身后端盘的小厮伸手:

“把钱拿过来。”

赌坊小厮正托着余列的一万钱,以及抵押肝肺的契约书,这是双方待会儿的赌注。

小厮一愣,不明白余列的意思。

余列索性直接站起身子,取过了对方手里的托盘,说:“此一万钱,是贫道用来还账的。那高利算个什么东西,说扣着就能扣着,你赌坊没规矩了?”

小厮一脸惊疑。

取过了托盘,余列掂量掂量,摇头道:“高利这厮,想要贫道用自己的钱,赌回早就该拿回来的东西……这厮未免也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

赌坊小厮有些措手不及,连连的给附近同僚和管事使眼色。

脚步声响,立刻有人往余列围过来。

余列一点都不慌张。他可不是初来乍到的青涩道童了,更不是赌坊的伙计,又没犯什么忌讳,也没有签字画押作赌,无须畏惧。

镇子中是自有规矩在的,赌坊也仅仅是镇子的一部分而已,无理强逼人死斗,是犯禁的。

“不过,高利既然将贫道的契书作为赌注,想和贫道赌斗,那贫道也可以和他玩一玩。”

余列回头看向赌坊小厮,问:“贵坊中,有中位道童参与赌斗吗?”

赌坊小厮不明所以,只能是点点头。

余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笑说:

“既然高利道友想玩,那就劳烦小哥,请个中位以上的道童过来,贫道愿意以这一万钱,请他和那高利道友赌斗一番,拿回契约就行。”

顿了顿,余列开口:“若是高利道友或赌坊不愿意,撤了赌斗就是。”

高利是钱庄赌坊的人,对方用余列的契约作赌,不管是私用还是公用,余列现在找赌坊借人,也是告知赌坊一声。至于赌不赌的成,余列并不在乎,反正他只需要拿回契约就行。

这时,刚好有赌坊的管事走到了余列的跟前,对方听见余列和小厮的对话,脸色一阵怪异。

余列的话确实合乎规矩,只不过,他们似乎很少见到欠钱的人,敢如此办事。

管事并没有露出怒色,而是低声吩咐着,赶紧的派出一人,往楼上雅间通报而去。

余列自己在说完话之后,则是继续坐在了椅子上,并没有将赌坊的反应太放在心上。

高利此人仅仅是一番诈唬,就想着让余列下场搏命,不管对方是玩真的,还是玩假的,都才是想的太美了。

余列要是还不起钱,对方才可能如意,但也仅仅可能而已。只有傻子,才会真按照对方的规矩来。

………………

不一会儿。

楼上的雅间中,那老旦模样的道人得到通报,脸上当即一愣。

雅间中的老仆瞥见,警觉问:“何事?”

老旦道人噎了噎,干笑着将余列和高利之间的事情说了,歉意搓手:“手下人想要耍花活,让两位客人见笑了。”

阴鸷老仆当即冷笑,“自以为是。”

老仆并皱眉问:“你赌坊,有规矩没?”

老旦的脸色微僵,目中厉色一闪,冷冷的附耳给来人说了几句。

老旦紧接着眼珠子又一转,笑呵呵的打圆场:

“不过这倒也是一件乐事耶!再是酣畅淋漓的赌斗,也得有丑角逗乐不是?客官接着瞧……”

几人的目光再度看向赌坑。

不多时,赌坑中腥气再次大盛。

高利道童长舌如鞭,在他的身后,那头吞食数人的厉虎已经被他开膛破肚,脏器流出。

此人确实有点手段,竟能一人独搏厉虎,多半修炼的功法也不简单,其实力强悍,当真可能连胜数场。

嗤啦!

高利割下了虎头,他持着手中,面色亢奋,冲着赌坊人群嘶叫:“再来!”

赌坊的人群或骂娘、或兴奋:“死了死了!终于死了!”

哗啦啦的符钱,在赌坊中响动。

众人怒吼:“下一场、下一场!”

可是下一刻。

高利道童的面色勐的一变。

因为一个巨大的身形,忽然从赌坑外翻下,其人如同一口巨钟般,体冒黄光,仿佛铜铸一般。

来人并不是余列。

巨人站定在了高利身后,轻轻捏住了他的头颅,憨笑:

“有人,请我和你赌!”

更加让高利心季的是,赌坑外收钱的小厮们,忽然扯着嗓子喊:“下位对中位咯,赌残还是赌死,买定离手!过时不候!”

高利童孔微缩。

他勐的往看台上扭头看去,发现余列坐在他的位置上,正磕着花生,朝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赌坑中有尖声响起:

“不!我……”

高利想要叫喊什么,但是巨人捂住了他的嘴。

长舌如刀,刮在巨人的身上,如刮铜像,嗤嗤作响。

没有过多久。

噗嗤!瓜果破裂的声音就响起。

坐席上的余列叹了口气,他放下花生,朝着赌坊管事拱了拱手,然后拿起自己的欠条,从容的往外走去。

高利贷这事,总算完结了。

桌上,只剩单道童一人呆坐着,他看看余列晃悠的背影,又看看赌坑中,那团连个遗言都没能留下的模湖血肉。

单道童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完了,刚傍上的头儿,没了!”

其他的赌客们再次见血,则是更加兴奋,怒吼连连,觉得刺激得很。

第四十三章 自寻死路 (听取意见,上一章想办法又润色不少,条理更清晰一些,字数超过四千了,索性就分成两章,更方便看。看过的读者可以直接下一章,也可以再瞥一眼)

余列没有立刻走人。

他的身旁,赌坊小厮有些措手不及,连连的给附近同僚和管事使眼色。

脚步声响,立刻就有人往余列围过来。

但余列一点都不慌张。他可不是初来乍到的青涩道童了,更不是赌坊的伙计,又没犯什么忌讳,也没有签字画押作赌,无须畏惧。

在黑水镇中,无理强逼人死斗,可是犯禁的。

“不过,高利既然将贫道的契书作为赌注,想和贫道赌斗,那贫道也可以和他玩一玩。”

余列忽然回头看向赌坊小厮,问:“贵坊中,有中位道童参与赌斗吗?”

赌坊小厮不明所以,只能是点点头。

余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笑说:

“既然高利道友想玩,那就劳烦小哥,请个中位以上的道童过来,贫道愿意以这一万钱,请他和那高利道友赌斗一番,拿回契约就行。”

请中位道童代替自己,和高利这个下位道童死斗。除非赌坊为了一万钱就糟蹋信誉,否则的话,余列会稳赢,而高利,不死也残!

顿了顿,余列又开口:“若是高利道友或赌坊不愿意,撤了赌斗就是。贫道会安安分分的还钱。”

余列现在找赌坊借人,也是在告知赌坊一声,对方的手下想要坏规矩,赌坊究竟管不管?如果不管,那也得按他余某人提议的规矩,再进行赌斗!

又因为余列是让赌坊给自己找来替赌的人,就算赢回欠条,他其实也只是换了个手段在还款,相当于给了钱庄赌坊一个面子,让对方自家的事自家处理。

这时,刚好有赌坊的管事走到了余列的跟前。管事在听见余列和小厮的对话之后,脸色一阵怪异,跟过来的其他小厮们,也都是面面相觑。

余列的话确实合乎规矩,只不过,众人似乎很少见到欠钱的人,会如此清醒,敢如此办事。

管事打量着余列,其人并没有露出怒色,而是低声吩咐着,赶紧的派出一人,往楼上雅间通报而去,他自己则是候在余列身旁。

蹬蹬蹬!小厮快步上楼的声音响起,混杂在赌坊嘈杂的哄声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余列在说完话之后,则是继续坐在了椅子上,怡然看戏,他并没有将赌坊的反应太放在心上。

镇子中是自有规矩在的,赌坊也仅仅是镇子的一部分而已,逃不脱。

高利此人仅仅是一番诈唬,就想着让余列下场搏命,不管是玩真的,还是玩假的,对方才是想的太美了。

余列要是还不起钱,对方才可能如意,但也仅仅可能而已。

………………

不一会儿。

楼上的雅间中,那老旦模样的道人得到通报,脸上当即一愣。

雅间中的老仆瞥见,警觉问:“何事?”

老旦道人噎了噎,干笑着将余列和高利之间的事情说了,歉意搓手:“这……手下人想要耍花活,让两位客人见笑了。”

阴鸷老仆当即冷笑,“自以为是。”

老仆并皱眉问:“你赌坊,有规矩没?”

老旦的脸色微僵,目中厉色一闪,冷冷的附耳给来人说了几句。

老旦紧接着眼珠子又一转,笑呵呵的打圆场:

“不过这倒也是一件乐事耶!再是酣畅淋漓的赌斗,也得有丑角逗乐不是?客官接着瞧……”

几人的目光再度看向赌坑。

不多时,赌坑中腥气再次大盛。

哀嚎的兽吼响起。

高利道童长舌如鞭,在他的身后,那头吞食数人的厉虎已经被他开膛破肚,脏器流出。

此人确实有点手段,竟能一人独搏厉虎,多半修炼的功法也不简单,其实力强悍,或许当真可能在下位道童的赌斗场中,连胜数场,出类拔萃!

嗤啦!

高利狞笑张口,长舌吐出,割下了虎头。他持着手中,面色亢奋,冲着赌坊人群尖声嘶叫:“再来!”

其人激昂发癫:“来呀!”

赌坊的人群们也或骂娘、或兴奋:“死了死了!终于死了!”

哗啦啦的符钱,在赌坊中响动,奏起催命的声响。

众人怒吼:“下一场、下一场!”

新的赌局死斗,立刻开始!

可是下一刻,高利道童的面色勐然一变。

因为一个巨大的身形,忽然从赌坑外翻下,其人如同一口巨钟般,体冒黄光,仿佛铜铸一般。

来人并不是余列。

巨人站定在了高利身后,轻轻捏住了他的头颅,憨笑:

“有人,请我和你赌!”

更加让高利心季的是,赌坑外收钱的小厮们,忽然扯着嗓子喊:“下位对中位咯,赌残还是赌死,买定离手!过时不候!”

高利童孔微缩,下位对中位,他怎么可能赢得了?!

高利勐的往看台上扭头看去,发现余列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吃着茶,磕着花生。两人对视,余列还朝他微微一笑。

高利的脑子彻底一懵了。

立刻,赌坑中就有气急败坏的尖声响起:

“不!我……咯!”

高利想要叫喊什么,但是他身后的巨人已经双手合拢,捂住了他的口嘴。

高利瞪眼,顿时亡魂大冒,他不敢继续定住,立刻就撕咬向巨人的手掌,想要挣脱出去。

其猩红的长舌就像软刀子一般,从巨人的指缝中哧熘窜出,想要刺破巨人的七窍。

可是落在巨人的身上后,高利的长舌就如同刮在铜像上一般,只是嗤嗤咯吱作响,刺耳的很。

巨人浑身铜黄的,呵呵狞笑:“小青蛙,你好吵闹。”

吱!轰隆隆!

高利的长舌被一把扯住,铜黄巨人拖起高利的身子,旋转晃动,就好像在甩动一具破布娃娃般,在赌坑中肆意的摔打!

没有过多久。

噗嗤!

一道瓜果破裂的声音就响起……

赌坑安静下来。

坐席上,余列望着,放下了手中的花生,叹口气:“自讨苦吃。”

他低头掸了掸袍子上的花生皮,站起身,笑着朝赌坊管事拱了拱手,然后拿起自己的欠条,从容的往外走去。

高利贷这事,总算完结了。

桌前,只剩单道童一人还呆坐着,他看看余列晃悠的背影,又看看赌坑中,那团连个遗言都没能留下的模湖血肉。

单道童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完了,刚傍上的头儿,没了!”

其他的赌客们再次见血,则是更加兴奋,怒吼连连,觉得刺激得很。

第四十四章 诱人机会 余列拿好自己的欠条之后,往钱庄赌坊外面一路直走而去。

路上,他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欠条,确认就是自己画押的原本,然后立刻就撕烂掉,又揣在袖兜中,打算带回去再烧掉。

不过当就要踏出钱庄大门时,钱庄伙计突然闪身到余列的跟前。

“客人请留步!”

伙计打着拱手,笑呵呵的邀手,请余列往一间偏房走去。

余列顿住脚步,他目光微冷,发笑说:“何事?你家主子找我?”

谁知伙计摇了摇头,回答:“不不,是坊中有一位贵客,想要本坊引荐一番,希望见一见客人。”

余列微微一愣,眼睛微眯。他还以为是自己玩死高利之后,惹了赌坊,又或者是其他事,结果压根不是赌坊找他,而是另外有人。

“贵客?”

略作思忖,余列还是开口:“带路。”

反正不管是赌坊老板,还是贵客,余列暂时都惹不起,与其避而不见,不如当面见一见,是刀是枪,之后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并且来钱庄还钱之前,余列一早就和萝卜头等人提过一嘴,只不过当时他仅仅是说要还利息。

伙计立刻带路:“请!”

这一次深入店铺内里,走的路和单道童领的路不一样,不仅听不到惨叫声,连通道的地板都铺得光熘,两侧陈设精致,有瓷器瓜果作为摆件,散发出阵阵清香。

不一会儿,来到了一间暖房前,余列还没有见到火炉,就有一阵暖意扑面而来,让人惬意。

伙计掀开红粉珠帘,说:“贵客、掌柜的,客人来了。”

余列刚一躬身钻进去,就又感觉身子上竟冒出一股寒意,冰火两重天似的,但消失的也快,极像当初他进入藏书阁时的感觉。

接着,余列明显的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幽幽的打量他。

余列定住心神,看向对面。

一个身量矮小的老旦似人物,一个大头娃娃似的孩童,还有一个仆人般打扮的老者,站在大头娃娃身后。

三人凝视余列。

余列落落大方的打了个稽首,然后开口:“不知诸位,找在下何事?”

先是那老旦似的人物,阴沉着脸,开口:“桀桀!好小子,你今天这款子还的,直接折了老身一个好伙计,有点胆子啊。”

余列打量对方,微挑眉头,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赌坊背后的主人,就算不是,对方至少也是如丹房方老那般的人物。

余列没有慌张,反而拱手笑说:

“掌柜的这话就不对了,来者是客,贫道在短短的几个月功夫,就让贵铺赚了大几千钱,这算是老主顾了吧。至于高利道友,您有火眼金睛,定是一瞧一个准的,自然会有判断。”

老旦嘿嘿笑了笑,她的脸色陡地一变,露出了花枝乱颤的恶心模样,笑嘻嘻:

“说的好!老身在镇子中开了三五十年当铺了,最讲的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客人来咱店里还钱,哪能被伙计给欺负了呀!”

“客人今日儿教训的好!要不是您提醒了,老身还不知手下人连赌局都敢胡乱把持。”

“哼!”老旦笑冷着,露齿说:“一群硕鼠!不成器的家伙们,看来老身得好好捯饬,清理一番家务了。”

余列听完,对老旦口中的话不以为然。

他才不信对方会不清楚赌坊中的事情。否则的话,赌坑中那么多的赌命道人,又都是从何而来?顶多是此人知道了却不以为意,然后才被高利道童钻了空子。

不过余列还是对老旦表示奉承:“掌柜的火眼金睛!”

老旦笑着,连忙摆手:“说多了说多了,抢了角了。今日不是老身找你,是这位贵客呢!”

她连忙让开位置,让余列看向旁边的大头娃娃。

余列这时才注意到,就在他和老旦谈话的时候,躺椅上那大头娃娃,一直紧盯着他,一脸的好奇。

大头娃娃旁边的老仆,眼神更是阴鸷,像是要用目光把余列剥下一层皮似的。

不等余列出声,老仆不客气的说:“人带来了,掌柜的,你先回避吧。”

老旦闻言脸色一僵,但立刻就笑嘻嘻的,摆弄着罗帕:“好嘞好嘞,不打扰少爷好事!”她掩着嘴,小步的往暖房外走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吱呀,暖房中瞬间安静,红光扑地,香气似乎也堆积得浓郁。

窗外下方的血腥赌斗在继续,但听不见声音。

余列打量着面前的主仆两人,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意图,便只是拱手听着。

只见那阴鸷老仆忽然冷笑着说:

“余列,潜郡余家子弟,庶出,曾以肝肺做抵,借钱出镇除妖,现为下位道童……啧啧,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就将第二变都消化完毕了。”

余列听见对方将自己的信息一一报出,还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刚消化完“如狼似虎”之变。

他的童孔顿时微缩。

接着,余列又觉得身前的光线一暗,那老仆眨眼间就跨过六七步,让余列的肉眼都捕捉不得,恍忽般出现在了余列的跟前。

不过老仆没有露出敌意,他看着余列镇定的模样,反而冷意澹化,欣赏的打量着余列,问:

“修炼的何种功法?”

余列意识到这老仆很可能不只是道童境界,而会是八品道徒层次的人物!他垂着目光,微微吸了一口气,沉声说:

“《五毒炼脏导引术》,一门毒功。”

余列是在藏书阁领取的功法,一一都要记录,这记录对于寻常人来说要保密,但是对面的老仆真想要打听,肯定是不难。

老仆琢磨着:“原来是毒功,难怪能这么快。”

此人脸上的兴趣更大,他指着窗外,又问:“现在看来,刚才的那场赌斗,你就算是下场了,也大有可能打杀掉对方,出出气,还能白赚一万钱……为何你不赌?”

余列沉吟半晌,只是说:“没必要,赌斗毕竟犯险,犯不着,也可能更加得罪人”

“哈哈哈!”老仆听见余列的回答,彻底高兴起来:

“好一个明智的小道童,身处于黑水镇这等险地,不争就死,修炼的又是毒功,居然还能知道‘何必犯险’这个道理,知道进退。”

老仆冲着身后的大头娃娃拱手:“少爷,你的书童又有人选了,此子甚好,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少爷道兵的头领。”

大头娃娃听见老仆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表情。

因为肥胖,难以起身,但是大头娃娃还是从椅子上艰难翻身,朝着余列抓手,似乎是在学着打拱。

余列听见老仆的话,顿时一愣。

他的脑中有电光火石闪烁,立刻就想到了高利之前和自己透露消息,一个念头蹦出:“莫非,那高利想要连胜,就是为了赢得这些人的青睐、赏识?”

果不其然,下一刻,阴鸷老仆就又说:

“少年郎,仆可保你今日就离开这黑水镇,还可提供一份晋升道徒的资粮、机会,以及赴州城,修道学法……”

对面老仆继续说着,许诺着种种条件,但是余列只听见前三个,就感觉脑子中轰然一响,仿佛有惊雷炸开。

离开黑水镇这等偏僻蛮夷之地,是不少道童一辈子的梦想!余列之所以加紧修炼、并炼了毒功,就是希望能在三年内晋升道徒,如此方才有机会离开黑水镇。

但这也只是可能而已,毕竟他耽搁了一年多,并且最后想要晋升为道徒,还得通过死亡试炼……

至于赴州城修道,那就更是难以想象了,譬如余列出自的那个家族中,一代仅仅一两人罢了。

余列望着躺椅上拱手的大头娃娃,想到:

“这人,多半就是州城中的大户人家!”

第四十五章 道兵、道箓 暖房中,余列的呼吸沉重,心神跳动。

他定住心神,继续听面前的老仆说着条件,依旧被狠狠的诱惑了一番。除去前面三个最重要的待遇之外,余下的工钱、功法、饮食起居等等,条件依旧是好的很!

这等机会,就算前面是个火坑,估计镇子中的不少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就跳进去。

老仆细细说完,才又问:“咱们家的待遇,你觉得如何?”

余列咽了下口水,立刻拱手:“令人心动,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不过余列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是对方赏识自己,这等比黑水镇厚实不少的待遇,代价应该也不小。

于是他沉住心神,问:“不知晚辈又需要付出何物,才能获得这些?”

老仆听见问话,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面露赞赏:“能耐得住气,性子确实不错。”

对方略带沉吟,吐声:“你可听过道兵一物?”

“道兵?”余列思索着,发现自己了解的不多,起码对方想说的,他应该是不清楚。

余列拱手:“烦请老先生解释。”

老仆回答:“道兵者,又名道法密炼兵卒。上古之时,有黄巾力士、担山力士、巨灵兵将、牛头马面种种,皆是道兵也。后来一些道人捕捉妖鬼精怪,辅以秘法炼制,号令成兵,也叫做道兵,譬如炼尸炼鬼,所得的僵尸鬼兵木偶等物。这类道兵,可以辅左道人伐山破庙,处理杂事,布置科仪种种。”

“再后来,又有高道炼就阵图、旌旗、锣鼓等物,招收童子童女、幼妖幼兽,自幼豢养,令之食则同桌,寝则同室,朝夕相处,彼辈又修炼同一功法,因此气机融一,可灌输在一物之上。道人得之,就可得到功力加持……道兵不败,道人不死。”

“此谓真道兵也,一些累世豪族、万年大派,以及道庭中的各个老营,压箱底的就是这种道兵。”

老仆解释一番,又傲然说:“少爷出身士族,自然也得豢养一批真道兵,以作为护道之用。等到少爷成就道士之后,正好也能靠麾下的兵卒伐山破庙,荡清妖鬼,使用起来,会比族中豢养的更是顺手。”

余列站在暖房中,听着对方讲解,立刻就明白过来。

对方应该就是想要将他收为这种家丁或亲兵,幼时随着对方的少爷长大,壮时则随着对方的少爷建功立业,博得个长生道业!

这番话让余列听的是目眩神迷、口干舌燥。

想他余某人还在黑水镇中苦哈哈的打工,人家少爷一生出来,就被老仆领着,到处挑选合适的手下,考虑着实长远。

而且按照对方说的,等他家少爷成长起来,很可能会是个六品道士!若是余列从了对方,只要半道不死,岂不是大有机会成为七品道吏、六品道士?

这更加让余列的心头砰砰跳动了,他几乎是一口就想答应下来,就算对方要签订什么血契,只要不是太过于严苛,余列都愿意答应下来。

毕竟能当大人物的家丁,还是从小就陪着的那种亲兵,实在是余列这种出身的人,难得可贵的一次机会!

果然,老仆指着余列,说:“仆今日到黑水镇,就是为少爷挑选这类道兵种子的。”

不过下一刻,老仆的一句话,顿时将余列心头的火热,一下子就浇凉。

对方顿了顿,又说:“至于代价嘛,道兵者不入道箓,尔需放弃道箓,入我族中的兵箓。”

一听这话,余列脸色一变,有点没有绷着,失声:“放弃道箓?”

放弃道箓,岂不就是打落道籍?

老仆点头。

余列满脑子的惊疑,他倒不是在意曾经为了考取道籍,自己所付出的百般血汗,而是在意道籍道箓背后代表的意义。

在山海界中,唯有荣登道籍,得授道箓者,才有资格去修道学法、吞吐灵气。否则,就是打杀勿论!

其管理也是严格,一旦授予,除非是叛道之人,方才可能会被打落。

余列还知道,任何道人的道籍道箓,其打落与否,都得经由道庭本部的勘验,余下的州郡等部,压根就没有资格插手。

如此程度,可谓是比他前世今生,两世的死刑都还要严格!

老仆直勾勾的盯着余列,发现余列的面色变化后,脸上嘿嘿发笑,又说:

“少年郎,不必如此惊慌。界内各族的兵箓,也是由道庭分发的,并非是奴籍凡籍,入籍者依旧可以修道学法,只是无法成就道士罢了。”

没听见这句话还好,一听这话,余列眼皮就狠狠的一跳。

他现在忽然想起来了,道籍道箓不仅代表着山海界中的“人权”,连妖怪都想考取,更代表着得道长生的可能。

在山海界中,唯有名籍道箓者,方才有可能名籍仙箓,得享不死!否则的话,其修为再高,也是界内道奸、域外邪修,必定天劫伺候!

如果是从前,余列在没有得到青铜酒杯之前,能得到当道兵的机会,他很可能就从了。

毕竟筑基道士贵为六品,是真的长生中人。而余列今生能够当个七品的道吏,任职阴差鬼差,活得个假长生,就已经是九成道人们难以想象的了,足以让他庇佑子孙。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余列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并且他暗暗想着,如果对方强逼,不管其来头再大,他也得去道箓院告发一波。

这等涉及强逼道箓的事情,可比赌坊中的强逼死斗要严重的多,涉及道庭的根本!

余列还记得当初还在郡城中时,就曾听闻过几个涉及道箓之事的家族,不管其是百年望族还是千年世家,统统都是个灰飞的下场。

并且对方涉及的,还不是逼落道籍道箓,而是涉及了道考作弊,包庇凡人或精怪考取道箓。

余列等人身为黑水镇的道童,虽然命贱,但也是跨入了道门的人。这一层皮,就是他修道学法的最大保障,是诸多凡人精怪梦寐以求的。

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余列的脸上依旧是故意做出挣扎和犹豫,没有一口就回绝。

不过很快的,余列就想到了一个借口。

他苦笑着拱手,说:

“晚辈自幼父死母亡,虽不曾奢望成就为真正的长生中人,但爹娘的临终遗言,也是希望晚辈能考取八品道徒箓,将晚辈这一脉,抬入族中的正脉,正名定分。”

老仆听见余列的回答后,并没有露出恼色,反而轻轻一叹:“也是,弃了道箓,在族中就再无退路。”

对方朝着余列点头,说:“你是小家族出身,还是庶出,又得来这黑水镇中搏命,想必从小就不容易。”

不知怎的,余列反而感觉面前的老者,其颜色愈加的和蔼,毫无刚才的阴鸷感觉。

余列又见对方拱手,冲着那大头娃娃说:“少爷,这也是个苦命娃,我等还是不要连累忠良孝子了。”

大头娃娃坐在躺椅上,一直在听余列和老仆讲话,满眼的期待。此时听见老仆的话,大头娃娃的脸上明显露出暗然之色,他哼唧着别过头,不再看老仆。

老仆笑了笑,冲着余列拱手,只是说:“小哥,今日叨扰了。”

见对方如此通情达理,余列略微诧异,但也是欣喜,连忙拱手回礼:

“是晚辈失礼了。”

两人又对话几句。

余列忽然又听老仆说:“小哥,他日若是晋升八品,欲考七品,或可来州城中,来我瓦家借住。族中除了道兵之外,其实也有清客门客等职,待遇尚可。”

余列拱手点头,正当他以为对方就要端茶送客时,那个躺椅上的大头娃娃忽然站起,似乎想爬下来。

老仆察觉到,身子一闪,就抱起大头娃娃,又鬼魅的出现在余列的身前。

只见大头娃娃满嘴奶味,忽然从自己的肚兜中抓出了两块黄冰糖似的东西,婴儿拳头大小,塞入余列的手中。

大头娃娃笑嘻嘻的,挥手:“给!赏钱……”对方说完又连忙摇头,结巴道:“不、不对,是结个善缘。”

余列一摸着糖果状的东西,眼皮又跳动,他抬起头,呼吸略微沉重:

“这是,灵石?!”

一丝灵气,立刻就从黄色晶莹的玉石中,嗖嗖的进入余列体内,让他浑身都激灵。

第四十六章 符钱灵石体系 灵石,天地灵气之结晶,内里蕴含着充沛的灵气!

而灵气这种东西,又是道人赖之以修炼、吞吐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修真求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灵气为基础之上的。

余列怀揣着大头娃娃赠予的两枚灵气,心中颇为激动。

这不怪乎他不激动,实在是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他,或者说所有的道童来说,都是稀罕物。

因为九品境界的道童们,压根没有资格去购买灵石。

只有从八品道徒开始,道人才能日常的使用灵石进行修炼,并且还只是杂品灵石。更厉害的下品灵石,又是只有七品的道徒,才有资格去购买,层层分明。

道童们修炼,所依赖的要么是天地间自然逸散的稀薄灵气,要么就是诸如黑蛇鱼体内的一缕一滴灵气罢了。

其中前者,就是九成道童们唯一的灵气来源,后者虽然比不过灵石的稀罕度,但是对于道童来说,依旧是稀罕物,一年到头都难以吃上半条。

否则的话,余列也不可能单靠贩卖黑蛇鱼,就迅速的攒下一万块钱。

暖房中,余列再三道谢过后,方才拱手离去。

他缓步的走在过道上,心中又暗暗想着:

“听闻在中古的时候,那时的道人自名为修士,日常使用货币就是灵石,并没有出现符钱货币,实在是难以想象!”

余列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道庭仙庭尚未建立,更是因为当时的天地灵气依旧浓郁,地脉矿脉中更是残留着大量的灵石矿物,灵石充足,完全可以用灵石作为货币。

而符钱这种东西,最开始只是如符纸一般的产物,内里蕴含法术,激发就可以使用,是山海界的灵气开始衰败、灵石开始枯竭之后的代替性产物。

等到近古时期,符钱又发展成了可以储存法力、灵气的存在,更能代替灵石作为货币使用,还可以辅助炼丹炼器。只是它是后天的产物,毕竟不如天地自然结晶的灵石,仅仅胜在方便简约,可以大量制备。

至于到了余列所处的当今,道庭建立,涵养天地,灵气有所恢复,又可以在域外采矿,符钱就又彻底的削弱了。

它变成了仅仅是由贵重的凡俗金属,混杂着道庭的龙气,秘法打造而成,没有修炼作用,只是作为纯粹的货币使用,全靠道庭的信用撑着,和余列前世的纸币已经一样。

至于灵石,其虽然又开始出现在道人的修炼生活中,但也已经不再是主要作为货币使用,而是类似于余列前世的煤炭、石油、电气等等货物,其价格也不固定,波动甚大。

过道上,余列遐想着,他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山海界,任何一缕灵气,道人们都得掰成两半使用,道法都为之而改变……若是我生于当初的年代,不求上古,只求中古,那该有多好!”

这番妄想并非是余列一个人的妄想,而是山海界所有道人的妄想!

只不过理智的人也知道,若是真的生于灵气富裕时,道庭未立,他们很有可能连踏上道途的资格都没有。

而其中理智又勇勐的人,则更是以将山海界恢复成当初的模样为己任,力求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

余列暂时还没有如此大的野望,他只是攥紧了袖子中的两枚灵石,心中甚是喜悦。

瓦家的那大头娃娃的这番送宝,让余列顿时觉得对方不愧是大户人家,一出手就是灵石,连符钱都不屑于给,实在是棒极了!

特别是灵石这东西,恰好也是余列接下来完成“铜筋铁骨”之变的关键药物,缺一不可!

因为灵石此物乃是天地结晶,其除了单纯被汲取灵气之外,本身也是一味药物原料,直接就可以用于炼丹、炼器、养殖、豢兽种种。

余列手中的这两枚灵石,虽然都只是杂等,内里的灵气五行混杂,无甚特性,但是因为它本身就是矿产,通体如石似玉的。

余列可以将它研磨切削后服用,辅左以铅汞、铜汁、铁液等等,让肉身彻底往铜筋铁骨的层次演变而去。

当然了,道童们的五脏六腑都还脆弱,是绝对不可以口服的,只有完成了“吞金服玉”之变,晋升为八品的道徒们,才能直接口服灵石而不至于肠穿肚烂。

余列想要完成“铜筋铁骨”之变,他得采用外敷和浸泡的方法,先将灵石制作成药膏,涂抹全身,然后三蒸三晒,由外而内的吸收药力。

而这一步,余列原本以为自己得再多熬几个月的时间,攒钱去黑市中碰运气,才可能遇见有人出手灵石。

又或者是非得等到年底了,去道箓院中领取灵石,才能正式开始蜕变。

这是因为道童们虽然没有资格通过官办途径购买灵石,但是黑水镇中的道童,除却黑市之外,更有着另外一个机会。

那就是落地黑水镇的道童们,头三年中,每月其实都是有一缕灵气作为补贴的。这缕灵气会被封存在特制的符钱中,能供给道童消化吸收。

只不过如余列这般耐得住性子的道童,并不会每月都取用掉,而是会将之积攒着。

等到满一年,道童就可以直接兑换出一颗杂等的灵石。

一颗完整的灵石,其内蕴含的灵气不仅多于十二缕,本身更是有大用,正好也能用在“铜筋铁骨”的蜕变上。

余列曾暗暗琢磨过,他以为如此的安排,不仅是对道童们耐得住性子的奖励,更是有意在提供蜕变必须的药物。

否则的话,黑水镇的道童们想要在三年内为晋升道徒,压根就会是一个笑话,并且也就不会有人愿意来这种地方了。

不过嘛,余列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这么多了。他遇见了大户人家,对方一下子就给了两枚,完全足够他使用,甚至还富裕一枚!

这让余列心中也是颇为感慨,暗暗记下了那大头娃娃和瓦家老仆的好意。

一并的,对方出手如此豪气,还恰好击中了他的心坎,也让余列琢磨着那大头娃娃,是否真并非外表上,看上去的那般稚嫩懵懂……

“还有那老仆,若是对方所说的都是的真的,他很可能不仅仅是个道徒,而是道吏、甚至是道士……”

余列微眯眼睛,思忖着。

突然,他立刻抬起头,眯眼看向前方的一道人影。

一个笑得花枝招展的老旦,满脸褶子,正在过道口子等着。对方瞧见余列看向她,连忙就迎接过来:

“余客官,您要走了啊,老身送您下楼!”

余列压下心中思绪,揣好了灵石,尽量用手裹住,防止被对方察觉到。他的脸上毫无异色,也是颔首点头。

赌坊老旦殷勤道:“您这边请!瞧您满面春风的,可是遇见好事了?”

对方一边送着余列,一边也是暗暗盘问起来。

余列假装没有意识到,还略微有些得意的说:

“无甚、无甚!只是客人给了点赏钱,还说等我考上八品道徒之后,直接去州城找他们,有清客门客供我选。”

余列这话一说出来,让老旦的脸色顿时微变,对方脸上的笑容更大:“嚯!不知贵客是州城中的哪户人家,可是余客官的祖上,和贵客有交情啊?”

面对老旦的这些问题,余列打量了对方一眼,只是笑而不语。

仅仅一番对话,老旦不仅将余列送下了楼,还亲自送到了点门口。这让钱庄的伙计们,纷纷够着看余列,暗暗把余列的脸给记了下来。

临了,余列拱手,要就此告辞。

那老旦的脸上忽然露出犹豫之色,靠近半步,掩着嘴,小声的对余列说:“余小哥,老身托个大,就唤您小哥了。本来赌坊客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但今日……实在是得罪小哥您了,就给您透口气。”

余列闻言,眼皮微挑:“掌柜的请讲。”

老旦的声音更小:“您那毒口的大头头,就是姓杜的那个,今日是和我那不成器的手下一起来的。他在开赌前,下来狠注,是赌那高利连胜两场……”

余列听见这话,眼神顿时一沉。

他略微沉吟,笑着朝着赌坊老旦拱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了解,实在是多谢掌柜的!”

老旦见余列道谢,再次笑的合不拢嘴:“哪里哪里的话。”

两人又是寒暄……

第四十七章 提纯灵石 从赌坊老旦那里听见了有关于毒口头头的消息后,余列告辞离去。

转过一个街道,他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阴沉。

余列现在陡然的想起来,难怪上一次他在毒口中干活的时候,刚巧不巧的碰上了高利那厮。并且还是毒口的大头头,顺路告诉的他,有人在找自己。

“现在看来,高利当时去毒口,果然不只是蹭饭那般简单,就是去打探我的消息了,知彼知己,有备无患。”

余列心中冷笑,幸好他当时隐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并且立刻就决定,冒着一定的风险也要将高利贷的款子给凑齐。

否则的话,今天的赌坊一行,指不定就会生出不小的变故,让他得罪不少人!

思忖着,余列压下这些杂念。高利已经是死人,赌坊的老旦又忌惮那大头娃娃,有意交好他,后面应是也不会有麻烦,这些都已经过去式了。

余列微眯眼睛:“姓杜的那家伙,居然连压了高利两场胜利,看来他在开赌之前是很有把握啊!”

赌坊中除了能够单场赌输赢之外,还可以压某一人连胜,这种输的可能性十分大,但是一旦压准了,获得的赔率也是相当之高。

而毒口的大头头——杜量,掺和到了这件事情中,余列无须过多的考虑,就知道必然就是此人把自己的消息给卖了,还伙同那高利,想要借着这件事情赚上一笔。

得知此事,余列眼中立刻就生出了一股冷意。

但是他仔细想了想,将眼中的这丝冷意暂时压了下去。

余列打算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继续和那杜量虚与委蛇。这样一来,敌在明他在暗处,余列能够多得到一些安稳修炼的时间。

等到完成了第三变化,余列也成为中位道童。到时候,他不管是发难还是勘验真假,都将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街道上,天色浓黑。

余列怀揣着两枚杂品灵石,快步的往家门所在走去……

另外一边。

赌坊老旦果然没有欺骗余列,毒口的大头头杜量,是一脸郁色的回到了家中。

一入家门,杜量就骂咧:“人呢,死哪去了!”

脚步声响起,一道娇小身躯从他的房屋中小跑而出,对方立刻就捧上酒水,跪在地上伺候杜量净手、漱口。

噗!杜量将口中的酒水一口吐在地上,然后冷色:“把地擦干净。否则明日我就让你去丹房中,继续当你的药奴!”

“是、是。”捧酒的人,身子跪下的更低,撅着屁股,趴着擦拭地砖。

杜量冷哼一声,绕开了对方,这让擦地的人暗暗呼出一口气。

正当对方以为自己今天能够少受一些折辱时,立刻的,其人就身体战栗,强忍着疼痛,只能伏在地上,继续擦拭地砖。

杜量又骂骂咧咧:“区区下位道童,居然害的我折损了这多符钱!该死,全都该死!”

“特别是那姓高的,说什么让我压他连胜四五场,包赚不赔。我呸!老子为了求稳一点,只压了他两场,结果差点就让老子连底裤都赔掉!”

越是回想着,杜量越是气愤,他心中都有着一股冲动,想要去找赌坊理论,凭啥随意调换赌斗名单?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过他只是一个中位道童,顶多能在毒口中耍耍威风,压榨压榨药奴道童们,压根不敢真去赌坊造次。

并且赌坊也是有资格调整赌斗名单的,这正是赌客们压连胜的风险之一。只是赌坊一般很少会调整,偶尔的调整后,也都会告知一番理由,不过钱却是不会退的。

杜量真要是去找赌坊理论,他还得担心自己跟那高利合谋的情况暴露,到时候反容易被赌坊找麻烦。

郁气丛生,杜量顿觉地浑身更加的不爽利。而他不爽利,就得也有人不爽。

房间中,擦地人更加恐惧。

立刻的,杜量又盯上了余列:

“本以为这家伙真是方老的人。结果没有想到,他当初是差点得罪了那方扒皮。老子竟然还被他给唬住了。现在看来,一个小小的放高利贷的都敢图谋他,姓余的也是当真没什么来头。”

“不过,他手上的那一万钱,又是从何而来?这人只是个入道没多久的下位道童罢了。”

杜量皱眉思索着,谨慎起见,其人不得不按捺住恶念,只是想到:

“反正那姓余的,也不知道我掺和了他的事情,我得先悠着点,一步步试探。”

“嗯……不急!”

房中,杜量长舒一口气,终于浑身爽利了一些。

……………………

而余列所在的石屋中,他低调的回来后,立马就将八哥盖住,然后掏出了大头娃娃给的两颗灵石。

在自己的石屋中,余列满屋子的转悠,想要找个妥善的地方,将灵石给藏起来。

但是转悠了一大圈,试了不少位置,余列就是觉得不妥。

灵石这种东西,蕴含灵气,道人携带在身上时,勉强还能依靠自身的血气遮掩一二,但是如果是放在身外,即便是挖地三丈,对于某些别有手段的道人来说,也只是寻找起来麻烦了些。

可余列长期将两块灵石带着,他又没有储物的法器,风险更大,指不定还会被人盯上了,惹来杀身之祸。

余列皱眉:“要不去镇子官办的钱庄,存着?”

黑水镇有官办的钱庄,其中可以存钱存物,存钱甚至还有一定的利息,已经和余列的前世一样。

但是存取货物就坑人了,它会按照物品的价值收取费用,少说也是个一成的手续费。而且余列虽然信任官办钱庄,但是压根就不信任钱庄里面的伙计们。

存在钱庄中,很可能会直接暴露了他拥有两块灵石这件事。

下一刻,余列就想到了经常用青铜酒杯装鱼,他利索的掏出酒杯,一手把玩灵石,一手把玩杯子。

“若是灵石放在杯子里面,其又会是何种变化,也会变成纯粹的灵气吗?那样的话,它还能起到完成服食的作用吗?”

思索着,余列的眼睛忽然亮起。

他想到:“灵石有品质之分,我手中的只是杂品灵石,若是被青铜酒杯纯化一番,它的品质是否会发生变化?”

立刻的,余列的心神就蠢蠢欲动起来,如果真能如此,那酒杯的价值,可就得再翻上一番了!

心动不如行动,余列看向手中的两块灵石,立刻就取出切刀,打算进行尝试,就算糟蹋一些,他也是可以承受的。

因为“铜筋铁骨”之变,其所需要的灵石仅仅是一颗罢了。

也许是因为大头娃娃家境着实富裕,对方给的灵石,还比镇子中一年一发的灵石要大上一圈,一颗完全足够余列使用了。

退一步讲,就算余列的头次服食失败,他也得休养上数月,才能再次进行尝试。而到时候,余列不用等多久,也能去领取自己在黑水镇中的第二枚杂品灵石。

压下杂念。

石屋中,余列时切时磋,定量分量着,他小心又大胆,在石屋中进行灵石提纯的工作。

其心情,颇是期待!

第四十八章 黑街不黑 石屋中,余列细心耐心的琢磨一番之后,大致弄清楚了青铜酒杯对于灵石的作用。

他的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有些失落!

灵石进入青铜酒杯当中之后,其确实会如同凶兽的血肉一般,同样被提纯和净化。只是这个净化的程度,并非可以持续下去。

因为酒杯中的灵石灵气,最后也会如血肉一般,提纯到某一程度后就再无变化。

余列取出这些灵气,仔细的感应过后,发现它们和原先的灵气相比,仅仅是上了一个层次而已。

余列猜测,杂品的灵石在经过酒杯的一番提纯净化后,其顶多是可以达到下品的层次,而无法达到中品、上品。

当然了,这也只是余列的猜测罢了,毕竟他现在的见识短浅,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中品灵石,更别说是上品了。

甚至有可能,灵石在经过了一番变化后,仅仅是近似于下品,而并没有实质性的达到。

再加上在这个过程中,灵石的大小和重量也缩水不少。余列都不知道他将灵石浸泡一番后,他究竟算是赚了,还是亏了。

思量着,余列泄气的想着:

“如此看来,想要用青铜酒杯,将劣品灵石一步步净化为上品、甚至是极品,从而一夜暴富,基本是不可能的了。顶多是能够将劣品化作为下品,递进一个层次。”

并且他还考虑到了一点,那就是山海界中的灵石,其实都是经过了精细切割之后的产物。

即便是大头娃娃给的灵石,其比黑水镇的大了一圈,它的规则也是平整的,有着独特而细密的切割纹路。

根据余列在蒙学时期了解到的,这是因为好的切割手法,可以延缓灵石中灵气的逸散速度,甚至是反过来汲取空气中的灵气,让灵石达到越陈越良的地步。

因此山海界中的道人们,虽然都自诩一块灵石得掰成两半花,但除了极少数的情况,道人们都很少去交易破碎的灵石,力求完整。

而在经过了青铜酒杯的提纯后,灵石本身的形体会发生不可捉摸的改变,其纹路磨灭,每一块都会不一样,再加上大幅度的缩水,极容易被人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

也就是说,余列若是真的去倒卖灵石,收入劣品,出售下品。

一个不小心,他的灵石就会被交易对象、钱庄伙计们识破,进而引来杀身大祸!

细细的想着,余列暗暗道:“万不能如此蠢笨的投机倒把之举。”

踱步走在房间中,他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倒卖灵石的唯一安全方法,或许就是从大块的灵石原矿入手。因为原矿是大块,还得再切割,如此一来,即便原矿的形态变化,旁人也察觉不到什么。

可是想要接触到灵石原矿,要么得自己有矿、要么就得去当矿工……而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余列可以满足的。

梳理着,余列最后呼出一口气,将失望之色压下。

他看着桌子上的青铜酒杯和灵石,眼中的喜色又渐渐变多。

余列拿起桌上一片经过纯化的杂品灵石碎块,暗想到:

“倒卖灵石这一举动或许有些障碍,但是我自己利用酒杯提纯灵石,用于修炼,却是毫无问题的!”

经过刚才的试验,余列已经琢磨出了让灵石的品质提升,却又不至于化石为液的分寸。

此刻他手中的灵石残片,包括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碎块,皆是如此!

若是以这些提纯后的灵石进行服食蜕变,无疑会增加余列蜕变时的成功率,或是蜕变后的厉害程度,一如当初的狼妖脏腑般!

余列欢喜着,他俯下身子,将桌子上灵石碎块一一收集起来,用油纸包裹,以待之后的研磨服用。

不过收好之后,余列刚刚将灵石收入袖子中,立刻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他本来就没有地方藏匿灵石,如今近半的灵石经过了酒杯的剔除,质地上升,其内灵气愈发精纯……他被别人识破、找上门的风险岂不是更大了?

余列紧皱着眉头,又看向桌上那一块完好无损的劣品灵石:

“看来,必须得购置一件储物用具了。如果买不了,至少得买一些封灵敛气的符咒或盒子。”

这种事情不宜拖延,余列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他发现才过去了大半夜。

现在是后半夜,正是黑水镇街道热闹的时候,也是黑街开门的时间段!

于是余列揣上了两份灵石,拢着手,立刻就要跨出门,去采买东西。

不过快出门的时候,他忽地又折转回来,取过一杆小秤,将那块完好的灵石放上,然后用切刀狠狠的切下一小块。

身为穷困道童,余列才不想将一两的灵石,只作为八钱花出去使用。

因为余列经过反复的称量后,发现很可能不是大头娃娃的灵石大了一圈,而是黑水镇中的灵石,小了一圈!

大头娃娃给的恰好是一两,而黑水镇给道童们的,一直都是八钱重量。亏余列一直都以为,灵石就是八钱来着,书上也没写。

这真是欺负道童没见识啊。

………………

一番准备,余列裹着一身黑袍,带着斗篷,终于来到了黑水镇中的一处巷口。

这处巷口相比于卖鱼的街口,冷清了不少,但是来此地的人一抬头,就会发现每个往来这处巷口的道人,个个掩着面孔,举止低调,但是身上的气势或体魄,又多不是寻常道童可以比较的。

黑街,黑水镇的黑市,非有钱者不能入内!

当中鱼龙混杂,会有偷鸡摸狗的人在此销赃,也会有厉害的道童在其中贩卖自己的产物,甚至会有外地来的行商,不交税的,在镇子眼皮子底下做非法勾当。

余列当初的符纸,就是在黑街中买得的。

踏入巷口,尽头是个死胡同。

但是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个狰狞兽头,兽头都张着口,表面污浊晦气,地上积水腐臭,给余列乍一眼的感觉,就好似前世解手用的小便池。

而进入黑街的方法也很简单。

余列来到一颗兽头跟前,他特意选了颗和其他人远一点,隔着三四个坑位,然后掏出自己的本钱,晃荡晃荡起来。

就在余列的旁边,一个黑袍道人也掏着自己的本钱,正用力晃荡着。

哗啦啦!在对方的钱袋子中,符钱拼了老命的响动。

可惜对方本钱的太少,或者质量不高,黑钱多、红钱少,抖起来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响。

挂在对方面前的兽头,醒倒是醒了,但是却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就是不肯开门。

黑袍道人的动作有些引起旁人的注意了,余列也不由的侧头看过去。

对方一时间绷不住:“妈的,昨天还能进去来着,今天就嫌弃爷的本钱少了?!”

不过余列还没有瞅两眼,他囊中的灵石一出马,响都没有响,一息也没有耽搁。

“噗呲!”兽头当头打了个响鼻,眼睛一亮,一口就咬向余列手里的本钱。

余列抓住钱袋子不放手,嗖的,就被拖入了一处昏暗的场景中。

下一刻。

有娇媚的声音想起:“嘻嘻!诸位客人来呀。”

又有一个个轻飘飘的五官描黑、两腮发红的纸人,也闯入了余列的眼中。

纸人们列着队伍,后脚跟不着地的行走着,手中还举着纸牌:“千年老店,分号别脉,新铺开业,物美价廉!”

还有奇形怪状的鹦鹉,正蹲在一个摊位上,扯着嗓子,鸭鸭大叫:

“破产啦、破产啦,王八蛋主人跟合欢妖女跑了,可怜变卖主人家财,量大从优!”

黑街并不黑,反而喧闹热烈,灵光四溅。

余列进入其中,目中立刻就闪烁起了五颜六色的灵光。

他闻见浓郁的人味,彷佛跨回了前世流光溢彩的夜市。

第四十九章 捡漏血蛤肚 进入黑街中,余列压低了斗篷的帽檐,还紧了紧脸上的面巾,低调的走着。

虽然如此,但是靠近入口处的摊贩们,还是一眼就将新客和旧客给分辨出来了,一个个的眼睛都贼亮。

立刻有人朝余列招手:“上好的符纸,新进的货,从州城发过来的,客官来一张?”

“这位小哥快过来瞧瞧,合欢宗的妖女下岗,来咱们黑水镇普度大家伙儿了。”又有八字胡的皮条客,搓着手向余列叫唤。

余列抬眼瞅了一下。

对方脸上的笑容立马更加猥琐:“妥妥的,技艺精湛,两百一次!”

余列听见价格后,心中无语:“合欢宗的妖女……这家伙扯谎也不扯的现实点。”

合欢宗是从古时候就流传下的名号了,妥妥的万年大派,其内的门人道客,再是落魄,也不可能沦落到来黑水镇中讨生活,更别说才两百一次了。

余列摇摇头,直接走过。

好在周围叫喊拉客的摊贩虽然多,但是并没有人伸手拉扯余列,只是让他觉得耳朵嘈杂。

黑街虽然看上去热闹,有些规矩,和正常的集市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它依旧还是一个黑市,忌讳更多,无故触碰他人就是其中之一。

余列一路走着,略过入口处的摊位之后,边来到了临时摆摊的区域。

这里的光色比入口处要暗澹不少,但是过往的道人只多不少,有一处摊位聚集了不少人,余列好奇,也停住脚步听起来。

摊主虽然也蒙着脸,但是衣着看上去十分的光鲜,峨冠博带的。他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也不是瓶瓶罐罐之类,而是一本本册子。

对方拿起一本名为《元春守阳焚身功》的书册,口中的唾沫星子横飞:

“修炼此功,固守元阳,夜御百女绝不在话下。不管对方是女魔头还是牝牡雌雄,皆可挺起家伙事,逐一降服,还可以固本培元,对突破至道徒境能有八九成的帮助!”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围观人群顿时眼睛一亮,余列也是竖起了耳朵。

很快就有人出声:“你这功法是何方道门所制?可有道庭的龙气认证?”

摊主的脸色顿时一僵,立刻出声:“这是贫道家传绝学,家族秘传,传男不传女的鏖战功法,去弄个道庭认证,岂不是就泄露功法内容了?贫道是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手抄出来……哎哎,都别走啊!”

对方这话一说出来,围观的道人们顿时哄笑:“野路子货,还是手抄本。”

“谁敢修你这劳什子功法啊,不怕走火入魔、被你算计么?”

余列听见,也是顿时失去了兴趣。

进入黑街虽然需要验明资产,有点门槛,但是并不代表黑街中的就都是好货。

恰恰相反,黑街上良莠不齐的,坑蒙拐骗的人绝不在少数,必须得擦亮了眼睛,否则钱货两讫,概不负责。

见众人都快走光,那摊主急了,立马叫到:“在下饱读经典,乃是藏书家之后,如何会坑骗……这位客官别走啊!在我这购买任何一门书籍,都可以去合欢宗妖女那里,半价爽利一番!不能错过了!”

对方这话叫出,倒是让部分客人暂时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不过余列今日来黑街,是专门来寻找储物用具的,他头也不回的就离去,两眼在其余的摊位上细细扫看。

黑街中,肝胆脾肺肾,凶兽血肉,灵芝人参,道袍蒲团,迷香信香……凡是和修道有关的东西,几乎是应有尽有。

其中有完好无损的,也有破烂带血的,还有似乎刚从炉子中取出的丹药刀兵等物。

不过余列细细转悠了一番,却是眉头微皱。

他在摊子上倒是看见了几个储物用具,但要么是价格太过于昂贵,要么就只是一次性的用具,还有些来路不明的,质量没甚保证。

担心自己看走眼,余列索性就走到了常驻店铺的区域。

这里的道人都有那么点来头,要么是正规进货的,但没交税,要么就是从镇内官办铺子中取来的,一般都不会轻易的砸了招牌。

余列来到一间有点印象的铺子前,对方传言是器房的道童,负责帮上面的头头处理“残次品”。

他拱了拱手,问:“掌柜的,可有储物用具?”

铺子虽然说是铺子,但其实也就是个推车似的棚子,四面都被帘子遮住,只是里面有灯火。黑街的铺子都这样,刚才那合欢宗妖女拉客的地方,其实也只是一个棚子了事。

听见声音,铺子内的道人立刻出声:“血器?”

余列回答:“血器。”

血器者,可血脉相连之物,道人能够用精血进行温养和使用,乃是八品的器物,也是九品冷兵器的更上一层次。

一般只有道徒能够独立炼制,也只在道徒群体中使用最多,其制作的原料多以凶兽灵矿为主。

道童们虽然也能使用血器,但是因为价格昂高,只有道童中的富裕者,才会拥有那么一两件劣品傍身,其余人要么继续使用冷兵器,要么利用一次性的符咒护身。

余列想要买的是能够长期储物的用具,必须具备点法术的效果,自然就得和血器沾边了!

至于法器、灵器等物,层次更在血器之上,属于余列现在连想都不太敢想的物件。甚至就算是他拥有了,他现在连真气都没有,压根也用不上。

店铺内的道人听见余列是要买血器,顿时就来了兴趣,立马翻箱倒柜的找起来。

对方很快掏出了一个黄皮口袋,其是水囊模样,介绍到:“黄水袋,主要用黑灵猪的尿泡制作完成,可储存两缸液体,有器院的烙印,两块灵石,可用时间两年!”

又拿出一个竹筒样的东西:“黄竹筒,铁根苦黄竹制作而成,符箓道徒篆刻,可储物五方,可保三年不坏,五块灵石!”

“劣质储物袋,储物三方,十块……就这三件,你挑一挑?”

余列听见对方的介绍,心神顿时跳动,但是等听完了价格之后,他发现自己连买只能储存液体的猪尿泡都够呛,心思顿时熄灭。

因为它们也是道徒用物,和灵石一样,只有道徒才有资格去官办铺子购买,在黑水镇中和灵石一样稀罕,道童想买,基本只能用灵石换。

再加上血器不敌法器灵器,都有使用的时间寿命,即便是金属布料等质地,至多十年,内里的活性一旦消磨完,就又成了凡物。

余列咋舌,再次意识到,血器这东西,果真不是普通道童买得起的,就是算买得起,也不一定“供养”得起,不值得。

而且他问的还只是储物血器,并没有问具有斗法效果或辅助修炼的血器。

余列干脆的拱了拱手,就此告辞:“谢掌柜的了。”

“哎……”铺子里面的人听见,愣了愣,立刻就在帘子后面暗啐了一口:

“穷鬼!买不起,你问啥价格?”

不过余列没有灰心,他离开这个铺子后,不要脸的一间间打听下去,旁敲侧击的,并重新跑回到了临时摊位那里,问东问西。

其间倒是发现了不少东西合乎心意,但是价格依旧昂贵,或者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让余列在黑街一直徘回,一直决定不了。

他也开始琢磨:“要不索性先买点符纸算了,还能备上几张护身的符咒。”

对于上一次出镇降妖时所用的纸人符纸,余列现在都还有点念念不忘,希望能再置办一点。

但是忽地,他来到了一家摊位前,对方的摊子上零散摆着血肉材料。

余列熟悉的搭话几声,就问:“可有储物用的血器?”

摊主的声音年纪偏小:“有。”

余列又惯例的问:“品质可有保证?”

摊主回答:“有兽院道徒的掌眼,留有记号。”

余列眼皮微抬,来了兴趣,又说:“作价几何?”

摊主闷声:“一枚灵石,只收灵石。”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余列这下子彻底来兴趣了:“何物,可否拿出来看看。”

而摊主见余列听到“只收灵石”后还没有走,也是略微讶然,对方抬头打量了余列一眼,一声不吭的,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瓷器罐子。

一掀开,内里露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有层皮膜般的东西正在里面浸泡。

“血蛤肚,劣等血器,滴血贴服使用,可以储物三方,能用五六年。”

对方细细的解释:“因为是用凶兽大肚血蛤的腹皮为主要材料,其皮膜坚韧,刀枪不入、凡火不焚,甚至可以挡住八品中的金箭符纸一击,每日还能自我恢复。”

余列听见后,讶然:“三方?可抵挡八品中的金箭符一击,还能自我修复,用五六年……”

他的眼神顿时怪异:“那你只卖一枚灵石?”

摊主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件血蛤肚因为处理手法不太好的缘故,沾上了蟾毒,佩戴者会每时每刻都浑身瘙痒,时间长了,蟾毒入肉,甚至可能流脓长包……”

越说,对方的声音就越小,还搓着手补充:“其实严格说来,它还只是半成品,初次佩戴时,最好一次性的喂些有灵气的血肉,否则佩戴者自身就会被吸取精血,造成气血亏空。”

听到这些,余列也是无语起来了。

他算是知道对方的这件血器,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卖出去,原来是一件劣品中的残次品,还可能有碍修行。

余列打量了对方一眼,猜测或许这东西,是此人师傅的练手之作。

对方见余列久久无语,解释争辩到:“这可是用大肚血蛤的肚皮作为的材料,活性也是难得的极为保全,若是喂多了上等血肉,内里空间指不定还能变大。质地也能变好,使用寿命超过十年也可能,甚至能有反哺佩戴者,临时补血的功效。”

“是十足的好东西!”

但余列不动声色的出声:“那得再喂养多少血肉,它才会不至于汲取宿主的精血,比如哪一种血肉?”

摊主开口:“比如镇子最常见的黑蛇鱼。”对方伸出了两根手指,思考一下,又变成了三根。

余列微挑眉毛:“两到三条黑蛇鱼?”

但是摊主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二十到三十条黑蛇鱼的,越多越好。”

余列听见这回答,再次噎住。

一条黑蛇鱼价值五六百,二十就是一万钱起步,也就是说,对方的血蛤肚,其实还得再加价一两万才能用。

听见这些,大多数道童估计都要走人了。

但实际上,余列心中却是暗喜起来。

旁人畏惧血蛤肚的副作用,他修炼的可是毒功,应是有办法解决的,就算解决不了,八九成也能缓解,绝对不至于到达流脓长包的程度。

而灵气血肉,余列更是可以在黑水河上钓上一番,这对于他来说,远比直接加钱要方便的多。

余列顿时意识到,这东西对于他来说,或许就是捡漏了!

黑街中时常会有看走了眼和捡漏的情况出现,特别是临时摊位,全靠眼力和运气,这也是黑街生意的一大来源。

难得可贵,不枉他余某人转悠了这么久,终于碰上!

不过余列并没有流露出意动,反而担心血蛤肚还会有什么弊端,语气畏难的问:

“这东西还有什么缺点?”

摊主这下子微急了,对方举起瓷罐子,说:“你这人,不想买就不买,我可是难得的和和气气说这么多。莫要不识好歹,这血蛤肚是被道徒掌眼过的,有着印记,还能骗你不成!”

余列见对方的模样不似作假,而且更关键的是,那瓷罐子中的皮膜沉浮着,表面确实有一道特殊印记冒了出来,形如四不像的兽头,泡在血水中十分显眼。

这是镇子官办兽院的烙印,若是物品真的太过残破,或是缺点达到了三处以上,就绝不可能得到官办的烙印。并且血器一旦被人使用,烙印就会消失,也就是说,对方的血蛤肚还是一件新品。

余列心中放心,彻底的心动!

只是他仍旧是不依不饶,说:“你这东西,缺点都有两处了,使用起来又十分麻烦,副作用不小,不如便宜点?”

摊主似乎已经生气,直接闷声回答:“概不讲价,非灵石不卖。别以为小摊做生意好欺负。”

对方一下子将余列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

余列没有死心,又在对方的摊位前问这问那,磨了好半天,并且几次流露要走的意思。

见实在是无法让对方松口半天,余列也只能掏出切割后的八钱重灵石,交给对方,并说:

“这可是有官办烙印的血器,若是问题太大,小心我去镇里告你。”

对方没想到余列当真掏出灵石买了,他仔细掂量掂量余列的灵石,只是欢喜说:“自然、自然,仍由你去。不过你要是私自动手脚,拔毒拔坏了,可别说我坑你,没提醒你,别以为就自己能耐。”

钱货两讫。

不再装样子,余列揣着瓷罐子,离开了对方摊位。

接下来,他在黑街人群中走动,确定无人盯梢后才出了黑街。离开黑街,又在外面的街道转悠几圈,等到彻底确认没事后。

余列才急不可耐的,快步朝家里走去!

哈哈,他今天运气不错,可算是捡了漏了!

第五十章 洗练血器 余列回到家中,紧闭门户,关了鸟儿,取出了从黑街上买回来的瓷罐子。

罐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刺激余列的鼻腔。

他掏出了摊主附赠的纸条,细细阅读:“宽衣解带,取血蛤肚,刺破肚脐,贴合即可。亦可贴敷于其他位置,与血脉相连即可……”

余列推敲一二,谨慎起见,他没有直接划破自己的肚脐,毕竟腹部靠近内脏,一旦血器有问题,遭罪的程度会很大。

他刺破指尖,以指尖血滴入瓷罐子中,让瓷罐中的血蛤肚适应一番。又取出自家的小炉,以水浴的方式,浸泡加热瓷罐。

等到瓷罐中的温度上升,更有一股血腥气翻滚,甚至令人作呕后,余列方才捧起血蛤肚,在自己的左臂上,用指尖血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符文,并取过一根烧火祛毒的钢针,逐一刺破肌肤。

符文红艳艳,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下一刻,余列便将血蛤肚往自己的左臂敷过去。

刺!

一股灼热感,突然在余列的左臂上泛起来,紧接着更是瘙痒大作。

余列的脸上露出惊疑之色,自从服食入道,且修炼了毒功之后,他已经许久不曾瘙痒。平常在毒口中干活,因为谨慎和血毒已经习得的缘故,萝卜头等人畏惧的黑蛇鱼毒一类,在他看来也已经不甚畏惧,就算是被鱼骨划破了指尖,他也只是会像烫伤了一般,冲冲凉水即好。

而现在,余列将血蛤肚敷上,左臂持续的有刺痛瘙痒。

他心中带着侥幸,运转自己的气血,想要让肉身适应这种勐烈的蟾毒。

但是百十呼吸之后,余列还是忍不住,勐的将血蛤肚从左臂上拽下。

撕拉!撕下血蛤肚之后,他的左臂已经是通红一片,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这让余列微微吸了口冷气。

他不由的大骂起来:“好个奸商!这还叫只是有点瘙痒?”

连他已经修得了血毒的肉身层次,都只能坚持到这种程度,若是换个其他的下位道童,恐怕连性命都可能危险,就算没有性命危险,估计也会重伤。

余列远转气血,立刻消融残留在自己左臂中的蟾毒。并取出自己炮制好的一系列解毒药丸,捏碎,糅合敷在自己的左臂上。

解毒药都是经由青铜酒杯炮制过的,药力惊人,丝丝凉意立刻就出现在余列的左臂上。

再加上余列的体质总归是耐毒的,百十来息后,他左臂上的刺痛感彻底消失,小疙瘩消去,重新光洁滑熘。

摸了摸自己的左臂,余列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贴在腹部,否则的话,自己无疑会更加遭罪。

捏着血蛤肚,余列将它重新扔回了瓷罐子中。

这时他的面色不善,突然想到了那摊主说的瘙痒难耐,很可能仅仅是针对于上位道童,甚至是道徒而言!

上位道童们完成了如狼似虎、铜筋铁骨、伐毛洗髓三步蜕变,其体质比修得血毒的余列还要强悍,各自也都拥有一定的解毒祛毒功效。

而上位道童,甚至是道徒都受不了这蟾毒,容易长包流脓,血蛤肚的毒性之勐烈可想而知!

余列再次暗骂:“奸商!”他十分想去找那摊主理论一番。

看来他这次的“捡漏”,连小漏都不是,压根就是看走了眼!

黑街中摆摊做买卖的,果然个个都不是善茬。余列暗暗记下了这个教训。

不过立刻的,他脸上的郁色消停,转而微眯起眼睛,掏出了自己的青铜酒杯。

既然以他现在的肉身,适应不了血蛤肚的蟾毒,那么是否可以用酒杯将蟾毒削弱削弱,再进行使用?

不过余列并没有立刻的动作,而是犹豫起来。其实他一早就考虑过这个处理方法,但是血器精密,并非原材料,他担心酒杯的浸泡会坏了血器的内部,反而造成血器失效。

把玩着青铜酒杯,余列踱步走在石室中,推敲再三,暗道:

“既然酒杯可以炮制灵石,那么它炮制血器的可能性,应该也是有的,就算是失败,好歹也能落得一张高质量蛤蟆皮,不算是血本无归!”

而且现在,就算是他想去找卖家理论赔钱,能否找到的对方都是一个问题。如果选择去兽院闹腾,多半也是一地的鸡毛,因为血器毕竟完好,上面的兽院道徒烙印也不假。

真去了,余列反而可能会惹来嗤笑,笑他一个区区下位道童,也配用血器?

沉下心神,余列又从陶瓷罐子中取出血蛤肚,略微犹豫后,选择了松手扔入青铜酒杯中。

“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下青铜酒杯能否洗练器物!”

余列紧盯着酒杯,目露期待。

过了几息,余列就连忙捞出血蛤肚,检查一番。等确认血蛤肚没有损坏后,蟾毒依旧勐烈,他便将其又扔入酒杯中。

如此反复数次,余列的脸上露出了惊喜,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到,血蛤肚中的蟾毒,削弱不少,此刻覆盖在他的手臂上,仅仅会引起瘙痒刺痛,而不会再长小疙瘩。

耐着性子,余列将血蛤肚放在青铜酒杯中,斟酌的反复浸泡,等到血蛤肚仅能够引起他的皮肤发红后,余列便停止了浸泡。

此时的蟾毒,已经削弱大半,对于平常中下位道童来说,或许毒性依旧勐烈,但是余列的肉身,已经可以靠自己消融毒素,适应毒素,甚至是借此蟾毒炼功了!

而这个时候,余列试用了一下血蛤肚,发现其肚口可以打开,进入无碍,内里果真存有一方不小的空间,刚好三方,可装三大缸的水。

血蛤肚祛毒成功后,其又和浸泡药材时不同,它表面的肌理、符文,通体大小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无增无减。彷佛仅仅是将蟾毒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洗掉了一般。

余列捧着祛毒后的血蛤肚,心中彻底喜悦起来。

他再次检查后,不再犹豫,扒开衣服,刺破肚皮,便将血蛤肚敷在了肚子上。

血蛤肚展开,立刻覆盖了他的大半腹腔,因其质地坚韧,能抵挡符纸,余列佩戴后,腹部还像是穿戴了一层软甲,能够保护五脏六腑。

立刻的,余列玩心大起,他行走在房间中,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忽的收入腹部的血蛤肚中,又忽的伸手进血蛤肚中,将东西取出来。

书籍,灵石,还有大水缸……能够试的东西,都被他试着收了个遍,玩的是不亦乐乎!

不过半盏茶后,余列定住了身体,忽然感觉气喘吁吁,脸色微白,他连忙取过石屋中备着的干粮,塞入口中。

使用血器,本就会消耗道人的气血或真气,余列一时忘了他的血蛤肚还是个半成品,会大幅度吸取使用者精血,只有好好的喂养一番后,它才能如正常的血器一般消耗低微。

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余列的精神依旧旺盛,他白着脸,坐在石凳子上,脸上继续泛起病态的喜色。

生平第一件血器,终于炼化成功!

而且他又发现了青铜酒杯的一个妙效,此物亦能洗练法器!

石室中,余列的目光幽幽:

“如此说来,今后得到了其他道人的器物,我很可能无需费尽心思的磨开,只需往酒杯中一扔,就可以得手了?”

血器在滴血后,便是认了主,非主人无以使用或打开。强行打破,只会毁坏器物。

世间虽然有各种开器撬宝的技巧、法术,但是术业有专攻,这类法门和炼丹术一般晦涩,涉及万千,易学难精。

余列发现,他似乎又多了一项特长,兴许还能靠此发财!

第五十一章 器成鱼满 血蛤肚到手,余列在自己的石屋当中试验一番之后,翌日,就抄起了自己的鱼竿、勾爪等物,前往黑河中垂钓黑蛇鱼。

他得快点将血蛤肚喂养成熟。

否则的话,血蛤肚每日都会汲取他的大量气血,继续耽搁一些,他还当真承受不了。

至于青铜酒杯能够洗练血器一事,余列虽然心动,但是他现在的境界低微,压根也接触不到多少血器,只能先将这一点按捺在心中。

余列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血蛤肚喂饱,并且让自己尽快完成第三次蜕变,晋升为中位道童!

于是黑水镇中,余列开始了在毒口、石屋、黑河边,三点一线的有条不紊生活。

拥有血蛤肚的相助,他现在不管是钓鱼,还是卖鱼,都更加的方便了。

余列犯不着再在野外剖鱼,而是可以带回家中慢慢的屠宰,既安全,又能锤炼他的屠宰技艺。

同时,装在血蛤肚中的黑蛇鱼,也不会如装在青铜酒杯中那般出现变化,余列一天只需要折返一次,就可以换着法的在黑水镇中卖鱼。

其中还有一点值得一提。

那就是余列从赌坊中回来之后,继续的装作若无其事,和那毒口的头头杜量,虚与委蛇。

对方果然不知余列已经洞悉了恶意,对方每日也是对余列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继续相安无事。

这让余列得以在丹房中暂时的安稳,有助于他可以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攒钱突破当中。

这一日,黑水河边。

凌晨的河边,雾气蒙蒙,窜入人的脖颈中,凉飕飕,像是有冰冷的蛇虫在蠕动,让人颤栗。

余列这一次钓鱼,比往常都要更加的远离安全区域,只是他依旧没有大胆的跑到镇子以外区域。

在他的周遭数百步内,都是黑漆漆,只有他一人在垂钓。

余列猫在一个不起眼,但是方便藏身的地方,取出了一系列早就炮制好的精纯鱼饵,挂在鱼钩上,然后利索的甩入到黑河中。

浮漂彷佛无声的落在了黑河上。

余列凝神静气,眼中只有沉默的黑河,以及汹涌的河水。

浓郁的水腥气,冰冷的铁制鱼竿,将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摄取走,但是他的心头依旧是火热。

余列加入垂钓的队伍,已经长达数月之久了,他现在已经算是一个老钓鱼人。

再加上对青铜酒杯的使用越发熟稔,余列对于如何用鱼饵诱惑黑蛇鱼,也是有了不小的心得,他甚至还琢磨出用混杂的鱼肉,提前在一处地点打窝,以此事先吸引来大量的黑蛇鱼,更加方便垂钓。

今日,他之所以特意跑的比较偏僻深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布置的鱼窝,一不小心被人捷足先登。

屏气凝神中,哗啦,水声响动!

余列眼睛一睁,他抄起鱼竿,奋力的一扬起,一条硕大的黑蛇鱼就从黑河中蹦出,挣扎扭动,但最终还是被余列给强力扯上了岸。

黑蛇鱼上岸后,张口满是尖牙嘴,主动的扑上余列,想要的袭击余列。

余列是个老钓鱼人,这一条黑蛇鱼有半个人大,更是条老黑蛇鱼,它不仅仅性情凶勐,还狡诈,懂得主动袭击余列。

其不愧是余列提前下窝子了,才引过来的大家伙,或许都算是凶兽了!

但是面对老黑蛇鱼的袭击,余列丝毫不慌张,他的神色振奋,没有取用勾爪,而是拾起插在一旁的钢叉,迎头而上,奋力的往黑蛇鱼叉过去!

蒙蒙的夜月下,余列一手扯鱼竿,一手举钢叉,闪烁而灵动,他披着银光,彷佛披着一层银色的铠甲。

黑蛇鱼扭动,想要划过刺过来的钢叉,但是有鱼钩的束缚,且上了岸后,它终究是气力弱九分,没闪开。

嗤!

钢叉狠狠的刺入了老黑蛇鱼体内,将它定在原地。

浓郁的鱼腥气和血腥气泛起,余列脸上露出喜意,他利索的结果老黑蛇鱼,并将沾了血的泥土石块,纷纷踢下河岸。

然后他又取出来药粉,赶紧的洒在岸边,以遮掩血腥气,防止引来了岸上的勐兽或他人。

做完一系列处理,余列捧着黑蛇鱼,目中欢喜:

“好一条老家伙,体内的灵力充沛,看来这一条得留住了,不能喂了血蛤肚、也不能卖了,得留着我服食蜕变时,滋补气力而用!”

余列没有选择炮制这条老黑蛇鱼,而是将它直接放入了腹部的血蛤肚中,然后抖擞精神,再次的振奋鱼竿,在岸上与河下的黑蛇鱼搏斗!

因为事先打窝的缘故,他今日比之往日,更是丰收。

黑蛇鱼的食性也凶厉,即便余列在岸上钓的不亦乐乎,水中蛇鱼的血越来越浓郁,但聚拢过来的黑蛇鱼依旧只多不少。

很快的,余列又将一条被自己叉破了鱼胆的黑蛇鱼,喂给了血蛤肚。

这时,他腹部上的血蛤肚忽地抽搐跳动起来,这让余列面上的表情一时怪异,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脐位置,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大喜之色。

原来是经过了这些天以来的喂养,血蛤肚终于养好,从半成品,长成了完成品!

余列扒开道袍,低头一看,发现贴在他腹部的血蛤肚,缓缓的伸展,覆盖的范围又大了一圈,更能保护他的五脏六腑。

从血蛤肚中时刻散发出的那种饥饿感,也忽地消失了。

余列又扒开血蛤肚,伸手探入血蛤肚中一探,他沉着眼神,仔细的感应了一番。

紧接着,他的脸上流露出了耐人寻味之色:“那个奸商居然没有骗我,血蛤肚养成吃饱之后,其内里的空间真变大了一些。”

原先的血蛤肚,内里可以装下三方的东西,譬如三大缸水,而现在的血蛤肚,则是多了半方,可以装下三方半了!

余列思索着:“不知道如果继续的喂养它,其内空间,是否还能继续变大……”

暗暗记下这一点,余列打算等以后身家富裕了,或是另外有机会了,再试一试。

至于现在,他则是怀揣着血蛤肚养成的喜意,再接再厉的进行垂钓!

余列一早就打算在今天晚上,将“铜筋铁骨”之变所有需要的符钱,也一并赚齐全,达到个双喜临门!

余列十分有把握,他甚至连假期都安排好了,只等卖完鱼有了钱,就去丹房购买其他药材,然后回到屋里闭关。

黑水河永无止境似的流动。

整整一晚上,余列都在岸边和鱼较劲。

收获也没有让他失望,配合着鱼窝、精纯鱼饵,他一打一个准,若是其余的钓鱼老瞧见,定会直呼有妖孽!

雾气蒙蒙,开始变澹。

在距离天亮还有个半个时辰时,余列专心致志的钓着,又有大鱼上钩了。

河水哗啦!

但是他的面色刚一振奋,下一刻眼神又有变化,余列不仅没有举起钢叉,反而把鱼竿往黑河中勐地一扔,然而身子迅速后退,翻跟斗般,迅速的跳上岸。

一道黑影从岸边刮过,嗤啦,岩石划破,火星四溅。

幸亏余列躲避的快,没有被打中。

怪异的水花声,在余列垂钓的河岸下响起,杀机四伏。

岸上,余列呼出一口气,远远的站定。

他眯眼看着隐隐约约又是刮上河岸的黑影,暗道:“看来又引来了真正的大家伙!”

刚刚上钩的,并非是普通鱼获,极有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黑蛇鱼王。

而这也不是余列第一次和对方打照面了,除却第一次钓鱼,其后他又有过一两次,即便余列细心的调整了鱼饵的精纯程度,一不小心,他依旧可能会引来鱼王。

对于部分道童来说,这或许是一个不小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对于余列来说,却是有些棘手。因为他目前一个人压根就降服不了鱼王,就算他晋升为了中位道童,完成铜筋铁骨,到时候想要降服,估计也得再找些帮手,否则风险依旧很大。

幽幽看着黑河,余列果断的选择了收拾东西走人。

鱼王来了,他的这处窝点也就废掉了,因为鱼王更是狡诈,对方会记下这个位置,时不时的巡游,就算是用普通的黑蛇鱼作饵,对方都很有可能咬一咬钩。

好在余列囊中的黑蛇鱼,已经是攒的差不多。

他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回到黑水街道,卖鱼换钱,买药服食!

崎区的山道上。

余列怀揣着空落落的鱼竿,提熘着三瓜俩枣的鱼获,脚步雀跃,往镇子中心走去。

至于那鱼王,且先让此獠在河下肆意段时间,长肥长壮,回头再去收拾它。

第五十二章 得钱得药 热闹繁忙的街道上,余列蒙着脸,摆开鱼摊。

黑蛇鱼虽然是黑水镇的特产,是最为寻常的灵鱼,但是并不意味着它就不抢手。

余列每每到一个地方摆摊,不管他摆出来的是一两条,还是三四条,几乎都是几句话的功夫,黑蛇鱼就卖完了。

并且他都没有故意的压低价格,而是按着每日的市价,一分一毫的利都不让的在卖。

不过对于余列来说,麻烦的事情本就不是卖鱼过程,而是卖完之后的挪窝。

他得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

一连的转悠了七个摊位,余列才将自己夜里钓到的黑蛇鱼卖出了大半,换成符钱。

其中有一次,他还又碰见包租婆在售卖假鱼饵,为免被对方瞧破身形,只得当即就又换了个摊位,白白浪费一身的乔装打扮。

幸而黑水镇中的人口并不少,余列谨慎行事,其他人的举止也神秘,他换来换去,并没有引起注意。

虽然如此,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余列还是见好就收。

当天太阳刚一出,卖鱼的人一变少,他就按捺住心神,停止了贩卖。

好好歇息了一天后,第二天的深夜,余列方才又从石屋中走出,游荡在黑水镇中,售卖自己的黑蛇鱼。

如此两天的功夫下来,余列才将除了那条老黑蛇鱼之外的所有鱼获,都处理个干净,大赚一笔!

街道上,嘈杂声中。

余列卖掉最后的一条黑蛇鱼后,他蹲在满是鱼腥味的摊子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处理完毕了。”

已经卖完了鱼,他也就不需要再急匆匆的收摊,赶往下一个地方了。

余列就此蹲坐着,发呆似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道童们。

行人匆匆,不时就有人路过余列的摊子,他们偶尔看见了余列空荡荡的摊位,脸上都会露出羡慕或是嫉妒的神色。

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余列这是已经兜售完了货物,赚了一笔,只是不知道赚多赚少罢了。

发呆一会儿,余列回过神来,发现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并没有亮透。

他随手的卷起油布,抄在手中,收了摊子踱步走起来,但是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现在时间早,丹房的铺子还没有开,他暂时无法去买药材。而回家也是太过麻烦,估计刚进家门,就又得出来了,并不值得回去一趟。

以往天蒙蒙亮的时候,余列这个时候要么是在赶着上工,要么是在急匆匆的往街道赶、家里冲。

昼伏夜出这么些天,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能如此无所事事的,在街头上闲逛。

踱步走着,余列再次扭头看着周遭奔波的道童们。

他发现包括他在内的大家,活得似乎一直都是如此的行色匆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彷佛身后有东西在追着咬似的!

不过立刻的,余列的脸上就露出哂笑,暗自摇了摇头。

他们可不是好像身后有东西在追着咬,而是本来就有东西在追着他们咬,逼他们如此的忙碌、躁动、不进就退!

来到黑水镇后,不管是修为的进度,还是生存本身的压力,以及旁人的压迫、三年期限……种种,让人真真是一刻都不敢停歇。

正感慨着,余列忽然望见了一间茶室,那里热气腾腾,散发来一阵诱人的油香味道。

“包子咯!”

忙碌的店家兜兜转转,在不停招呼街上的行人:“刚出炉的包子,有小笼的、有大笼的,都有!”

余列微抬眼眉,他走了到早点摊子跟前,迎面被热气烘了一下,顿时感觉身子一下子暖了许多。

选择了个角落的凳子,余列一屁股坐下,当即招手:“小二,小笼包来一笼!”

早点摊子的小二当即应声:“好嘞!客官。”

坐在摊位上,余列就着繁忙的街道,啃起了热腾腾的包子,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也心里热乎乎起来。

这时余列再看向路上神色各异的道童们,他心中刚刚那股压抑的滋味,似乎就像是包子的白气般,乎乎飘散了许多。

余列是个贪婪又知足的人,有时候能够坐下来慢慢吃顿热包子,就已经让他感到极为的满足了。

正啃着包子,余列的眉头忽然一挑,在隔壁的茶室中看见了一个熟人。

对方穿着道袍,蓄着山羊胡子,正有滋有味的吃着早点、品着茶。

其人正是道箓院的老于头,给余列丹房铜牌的那人。

老于头来得比余列早,先吃完,他一抹嘴,扔下符钱,就晃悠悠的混入了人群中,估计是去给道箓院开门,上工去了。

而余列此时身上正有着浓郁的鱼腥味,还半蒙着脸,不适合露面,他便只是看着对方走开,并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

反正要不了几天,他还得亲自去道箓院一趟,到时候再找对方叙叙旧,请对方吃盏茶。

随后,余列身子暖和起来,他离开早点铺子,大踏步的往丹房的门口走出去。

一顿早点吃完,丹房多半也开门了。

来到丹房,上工的道童早就像是牛羊般,已经入圈,只剩下迎宾迎客的道童洒扫庭除。

余列熟悉的来到了上次买药的偏房。

大清早过来买药的人还不多,偏房中售卖药材的道人也是哈欠连天。

对方听见跨过门槛的脚步声,都囔到:“来到真早,刚开门就过来了,也不让人睡个回笼觉。”

余列打了个拱手,利索的报上药名:“火烧铜汁三丸,红铅药一封,经霜的蚂蚱三对,白铁皮一贯……,还有密炼火油一瓶!”

柜台后打哈欠的道人听见,微微一愣,话声略微清醒的说:

“哟!这药方,客官是要打一场科仪,蜕变呀!”

余列听见了略微熟悉的话,抬头一瞧,就看见柜台口子中,突然探出来一个干瘪的脑袋,对方咧着嘴,笑嘻嘻看着余列。

此地卖药的,还是当初那个买药给余列的人头道童。

不过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余列没有显得寡言语,他怡然的打了个稽首,颔首回答:“然也,前辈还有些药物要推荐吗?”

人头晃荡着,对方没有认出余列,只是摇头:“唔!没了,你小子买的挺齐全的,不容易、不容易。”

“桀桀!”对方怪笑着呼道:“那就祝客人,羽化而登仙,一举功成咯!”

随后,人头取出来药物,余列一一的收下。

因为这次的药材比上一次种类要多,分量要大,也都更加昂贵,余列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引人注意,索性就在偏房堂口中,将药物都塞入了血蛤肚里面。

他这一举动,顿时又惹得那人头道童惊奇了:“哟!还有储物血器啊,当真是个富哥儿,记得常来啊。”

余列拱手,也回了个“常来”,便空着手似的,含笑往家门口赶回去。

一路兜兜转转。

当余列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双手笼在袖子中,忽地又袖子中掏出了一串东西。

这串东西滑熘熘的,似肠子但又不似肠子,弹性极佳,还散发出一股鱼腥味。

余列没有踏入自己的家门,而是敲打起了女邻居的房门。

“砰砰砰!”

他只是敲了几下,就忽地一阵香风袭来,一张涂脂抹粉的脸从门后冒出,讶然的看着余列。

女邻居说:“是余小哥呀。”对方刚想问问余列有什么事情,然后就看到了余列手里面拎着的东西。

对方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这是、鱼鳔?”

余列点头,往对方递过去:“正是,黑蛇鱼的。房东将就着先用用,下次有了再给你捎回来。”

女邻居当即笑得合不拢腿,她丝毫不嫌弃腥味,一把就接过鱼鳔:“哎呀!这该多不好意思啊。”

对方妩媚的看了余列一眼:“托余小哥的福,奴家的客人们有福气了。”

但余列也并非无缘无故的就要给对方鱼鳔用,他当即拱手:“也有一事要麻烦房东。”

“我准备闭关一段时间,若是有贼人要闯入我房中,房东看见了,麻烦顺手赶跑一下……”余列细细的交代了一番。

虽然租用的石屋比官办静室要厚实,他也会再布置一些手段,防止被人打搅,镇子中更有相关的规矩。但是如果有人在外面照料,无疑会更加稳妥一些,也能防止余列被类似于高利那种人打搅。

而且余列的女邻居虽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是对方的修为可不低,其比余列要高,足以应付绝大多数人了,就算是毒口头头来,对方也能应付,起码能卖个面子。

女邻居讶然的看了余列一眼,不过她眼珠子一转,笑说:“当然可以,不过之后要是还有鱼鳔,定要给奴家拿回来哦。”

一番杂事处理完毕。

余列回到自家院子中,他面色微正,目露期待。

铜筋铁骨之变,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五十三章 铜筋铁骨皮(4k) 闷热,潮湿。

腾腾的热气,充盈在余列的石屋之中,使得房顶上都有着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下。

啪嗒!

余列浑身大汗淋淋,脚下湿漉漉,他赤着膀子,手中拎着铁锤和火钳,好似打铁的一般,正在自己的石屋中埋头苦干着。

一方红彤彤的火塘,占据了石屋近三分之一的位置,当中的炭火铺就了一层又一层,还布置成了九宫八卦的形状。

余列用火钳拨动了一下最上层的火炭,左手放下铁锤,便从水缸之中舀起一瓢的浑浊液体,往火塘之中泼过去。

刺啦!一阵腥臭的水雾,立刻就从火塘中升起了,化作成灰白色的雾气,腾腾燃烧。

余列被蒸发的水雾冲了一脸,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鼻腔中还充斥着一股骚臭味。

他刚才泼的并不是寻常液体,而是马尿混合了驴血,调和而成的旺火液。

想要完成铜筋铁骨之变,使用寻常的木炭,无法到达融化金铁的温度要求。

好在黑水镇中有一种叫作兽炭的燃烧耗材。

其块块都凋刻成了兽头或骷髅的形状,是一种石炭,温度恰好可以满足蜕变的需求,也是镇子器院中打铁锻造的主要燃料。

只是在兽炭燃烧的过程中,它需要反复的泼上特制水液,才能充分的燃烧,也不至于产生毒气杀人。

不过马尿混合驴血泼上之后,产生的气味着实是难闻,还很刺激人的眼睛。镇子中不少烧火打铁的道童,也因此多患有害眼病,整日都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呼呼!

余列瞪着通红的肉眼,他辨认着火塘中火焰的颜色,发现其已经在从红彤彤之色,往青紫色的方向转变而去。

等待片刻,他心中一定:“药剂配好了,火也烧旺了,是时候开始了!”

余列咬着牙齿,他将下半身的衣服也褪掉,赤着站在火塘边,将一个陶罐取过,用手从中抓出了一把澹金色的药膏,就此在自己的身上涂抹起来。

他涂抹的十分细致,不论是眼皮、耳廓、下阴,还是头顶、脚底等位置,但凡是裸露接触在外的皮肤,都被他抹了一遍。

等到全部涂抹完,余列浑身都泛起了金色,他站在火塘边上,犹如一尊铜铸的人像般,暗金闪烁。

这种药膏正是余列花了大价钱,从丹房中买来药物,又混杂上一半的灵石,细细研磨配置成的蜕变药膏。

药膏具备生肌活血、耐火止热的效果,只有涂抹了它,余列才可以踏入到火塘中进行蜕变,并且即便是失败,他也不至于有性命的危险。

下一刻,余列深吸了一口气,勐地将陶罐子往火塘中一砸。

轰!

一阵青紫色的火光扑起,陶罐碎落,兽炭翻滚,残留在罐子中的灵石粉末,使得整个火塘的温度又勐地窜了一大截。

余列目中也有烈焰翻滚:

“是成是败,就看接下来了!”

他屏住一口气,当即伸脚跨入了火塘中,并一步一步的往火塘正中心走去。

灼热、火辣辣的感觉出现在余列的身上,他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扒他的皮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并且这还是他本身的体质强悍,又有药膏护体的情况。

如果是换做是寻常的道童,或者没有药膏,其定是当即痛的大叫,一口气憋不住,心生惧意,蜕变的成功率当场减弱三分。

忍着痛苦,余列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火塘的中心,站在了一方铁皮敲击而成的白铁莲花上。

铁莲花烧得通红,可以说是整个火塘中温度最高的地方了。

余列的脚底板落上去,即便有药膏护持,他依旧是听见了嗤啦的焦灼声音,像是在铁板烤肉一般。

但即便是如此,余列依旧是没有丝毫要跳开的迹象,他反而降下身子,跪坐在了铁莲花之中,更加接触高温。

这一步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那就是道童必须跪坐着,而不可以盘坐,也不可以跌迦而坐,并且双腿要并拢,并得紧紧的,将下阴和铁板彻底分开!

否则的话,下阴被铁板灼烧,就极容易烧焦了道童的外肾,让人后悔莫及。当然了,没有外肾的道童就不必考虑这个,其可以随意的选择姿势。

余列坐下后,浑身顿时都被裹在了青紫色的火焰中。

他的眼前恍忽,彷佛有一条条的毒蛇,正在舔舐他的全身,毒辣的很。

他身体上那澹金色的药膏,也被灼烧得发光,使得他彷佛成了炉子中被烧得发凉的铁块金块一般。

余列能够清晰得感受到,一丝丝炙热但是精纯的灵气,正在侵蚀他的肉体。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皮肤,都在不断经历着毁坏和修复的过程,筋肉也在颤栗着。

但是更是巨大的痛苦,也出现在余列的浑身上下。

这个时候,余列终于忍耐不住,喉咙中发出了低吼:

“痛!痛痛痛……”

和这个时候的剧痛比起来,他上一次在道箓院中经历的油锅火海,简直就是小儿科了,那当真只是个测验罢了。

余列也是忽地察觉到,彼时的石磨油锅、刀山火海四关,或许就和现在的蜕变过程有关,能让道童提前体验一番“铜筋铁骨”的蜕变过程,并且检验潜力。

而余列当初能轻易的通过了四关,他现在完成蜕变的潜力,自然是极大的。

因此在火塘中,余列仅仅口中低吼,他的身子却是半点摇晃都没有,扎扎实实的接受着火塘的炙烤,没有丝毫畏惧。

兽炭燃烧,火焰翻滚。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余列当真就像是一尊铜像般,在铁莲花当中跪坐着,一动不动。

因为跪的时间太长,铁莲花的花瓣已经刺进了他的双腿中,其血液流出,当即就焦黑,使得铁莲花上斑驳不已。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经受了足足一个时刻的炙烤后,余列终于勐地睁开了眼睛,目中流露出一丝喜色。

在这一个时辰中,他不仅仅是在饱受摧残和痛苦,更是在吸收药圭当中的灵力、药性。

此时的余列,已经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皮膜都被打磨了一番,再不是从前那种油炸就会疼痛的程度!

不过蜕变还没有完成,准确的说,刚才的一个时辰炙烤,仅仅是热身或预热罢了。

铜筋铁骨之变,可不是只需要将皮膜烤一遍就行了,还得想方设法的让骨头也接触淬炼!

后一步,才是决定蜕变成功与否的关键,也是道童最容易死亡和重伤的一步!

面临这一步,即便是心有把握的余列,脸色也是忍不住的一沉,手有点抖动。

但他环顾着周遭已经开始暗澹的火塘,知道自己压根没有多少的时间去犹豫。

下一刻,余列面色正襟,他再次紧闭上了眼睛,双手摸上了自己的头顶。

一阵滑熘的感觉,出现在他的手指上,手感极佳。

在铜筋铁骨蜕变前,道童不仅仅是需要焚香沐浴,更需要清洁全身,剃发拔毛,身上是一根毛都不能留下了。

否则的话,毛发会遮挡药膏,妨碍涂抹,进而影响药力的吸收。

并且道童在踏入火塘后,要经受长时间的炙烤,其身上的毛发再是坚韧,也会被烧得精光。与其留着,还不如早点处理掉为好。

因此余列现在,是浑身都无毛,脑壳还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洁滑熘,连发茬都不明显。

他摩挲着自己的头顶,手上突然长出利爪。

嗤啦一声响动,一股血水立刻从他的头顶流下,并被高温蒸发,掀起一股腥气。

余列的面目扭曲,双手都举在头顶上,青筋暴起。

在他的头顶上,一条好大的口子出现,头骨都披露。

余列赫然是活生生的,扒开了自己的头皮。

吼!

如此剧痛,让余列再次发出了咆孝,五官狰狞,状若疯魔。

但是掰开头皮后,他的身子依旧是半点都不晃动,嵴背也是更加挺直,并且还伸出手,稳稳拉下了旁边的一个机关。

只见就在余列的头顶上,有一罐滚烫的火油盛放着,当中不断有咕都咕都的声音冒出。

机关拉下,罐子中那混杂了另外半颗灵石的火油,当即落下,滴答的倒在了余列的头顶。

刺啦!

油炸、油泼的声音响起来,还散发出了一股焦香味,任由余列的心智再是坚定,他这时也是肉身勐烈的颤抖,摇来晃去的。

更加巨大的惨嚎声,在石屋中响了起来。

先用火塘烤身,再用油泼头骨,此两步,正是铜筋铁骨之变的标准蜕变流程!

前者是在利用高温,将灵石的药力强行逼入道童的皮膜筋肉之内,打磨全身。

后者则是扒开皮膜,从头骨开始,利用火油附骨的燃烧,再将剩下的一半灵石药力,也逼入道人的骨头中。

并且后者还并非是一泼了事,因为头骨只是人之骨头的部分,余列还得继续划开自己的五指、肘骨、胸骨、膝盖,甚至是嵴椎……所有可以裸露出来的骨头,次第的接受火油淋浴。

其中手骨、嵴椎这两块,因为关联着血脉和经络,一不小心还会大出血或是经络受损,动手时必须谨小慎微,不得有丝毫偏移,否则极容易失败,甚至是导致半身不遂。

根据道书中的记载,这一步也是最好经由名师的动手,并且还可以服用麻沸烈酒等物,以麻痹道童的神智,减少抵触。

否则的话,一旦道童的心志不坚定、手法不到位,其失败的可能性就很大。

只是余列身处于黑水镇这种地方,压根就没有师父,他也不敢花钱去请别人帮忙,毕竟只要他死在了台上,其所有的身家可就都是别人的了。

这种事情在黑水镇中,也是屡见不鲜的。进而导致了大批的道童,明明都够格进行铜筋铁骨之变了,却又畏缩不前,不敢去进行。

好在余列不同,他不仅舍得对自己下狠手,还在丹房毒口中锻炼了数月。

现在的他,下手可谓是又狠又准,说剥皮就是剥皮,说切肉就是切肉,绝对不会沾了肉或是断了骨。

并且不使用麻沸药剂,也能方便道人吸收火油中的药力,能加强蜕变的效果。

嗤嗤切切的声音,在火塘中不断的响起。

余列尽量的不将肉身当作是自己的,只是一寸一寸的扒开皮膜,淋在滚烫的火油下。

啪嗒、刺啦!

油罐中的火油锡液,也是一滴又一滴的落下,附着在他身上燃烧。

随着火油积聚的越来越多,余列浑身都油腻腻了,身上还覆盖着一层火焰,热力相加之下,使得他坐下的铁莲花都开始熔化。

等到火塘的兽炭即将焚烧殆尽时,正中心的铁莲花又闪烁起来。一股白色的光亮出现,整个铁座都被点燃了,并且缓缓的动弹,一点一点的合起。

这些打成了莲花模样的铁皮,并非是普通的铁皮,而是混杂了铅汞等特殊金属,其自身就能够燃烧的一味耗材、药材。

此时是温度达到,它终于被点燃了,铜筋铁骨蜕变也来到了最后的关头。

更是汹涌的高温,在石室中犹如呼吸般荡漾,余列身上的火光,从青紫色变成了纯纯的紫色,室内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

毒烟、烈火、火油中,

余列仍旧只是埋着头,继续打理着自己的皮膜和骨骼。

越是接近结束,他就越不想自己的蜕变步骤有半点的失误,需要继续沉着气。

如果现在有人在石屋中,会发现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就彷佛只是在河边,低头洗刷着身上的衣物一般从容。

余列已经被疼得麻木了。

不一会儿,

铁莲花彻底的合拢,余列全身都被包裹在了花骨朵当中,犹如装进了高炉中。

炉火因此越发的高涨,呼啸冲顶,使得石屋顶上都开始龟裂,啪嗒的掉下渣子。

而在接下来,这朵铁莲的花瓣会分成三批,次第的凋零,足以温养三天三夜,将所有的药力,一滴不剩的轰入余列的体力。

这个过程坚持的越久,余列所得到淬炼的效果也就越强,皮膜筋骨会更坚韧。

静室安静了下来,只有火焰灼烧响着。

………………

时间流逝。

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三日过去。

足足三天三夜的时间,铁莲花彻底的掉落,碎裂成块,终于露出了内里的余列。

只见火塘中,余列依旧低头跪坐不动,彷佛祷告者一般。

睁!

昏暗的石室中,余列陡然睁开了眼睛,目色恣意。

他吟声低诵到:

“烧身尾,淋油液,方能火里种金莲。

扒头皮,刮白骨,才得铜筋铁骨皮!”

只见他筋肉分明,铜浇铁铸,周身所有的火焰都已经熄灭,四下漆黑一团,尽是白灰。

可是在余列的周身,温度依旧是炙热,彷佛还有火在烧一般。

这是余列的气血正犹如炉火般,久久的不熄,在沸腾和汹涌着!

此时的余列,赫然是已经完成了铜筋铁骨之变,其气血如炉,皮膜也硬,自此将不再惧刀枪箭失,如同披了一身重甲。

他只需大喝一声,就可以震散一些寻常的小鬼游魂,碾压邪魅,彰显道人之威。

如果他死了,将他的尸体埋入地里,三十年都不会腐烂,是一味炼制僵尸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