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品道士》 楔子 山穹之上,苍冥之下,两万八千年前的九星连珠、仙灵之气灌破虚空而入,缺口于后世六千年后相继补齐。 期间奇珍异宝散落无数,异象丛生,六道众生皆成就,破碎虚空、白日飞升者不计其数,说书人们称这六千年为天赐纪元,高歌赞美天降洪福,将造福后世八万四千年! 此去经年,道、佛、魔、妖、鬼等各种大道小道歪门邪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尤以道家术法最为突出,道门之数也为当世之最。 素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横贯中洲,预古无双。道家以外的其他道派两万年间未敢在中洲建立道场,足见道家威望。 其中又以太清观、上清院、玉清观执道家之牛耳,洞天福地也占了十之七八。 中洲大陆以西为佛家道场—古川界,地势险峻且常年为冰雪覆盖,物资、灵气贫瘠,生活修行极为艰苦;中洲以北是魔家道场—寒山森,一半是成林的松针皑树,另一半是苍茫的彻骨冰原。 中洲东北方为生者的坟墓—幽州,往日的车水马龙由于不明原因成为充满瘴气的废墟以及幽魂们的乐土。 中洲以南则是妖之地—黄龙王沟,据说山里的水里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小妖们,均是由这黄龙王统御,但即便是在天赐纪元之前,也无人见过其真容。 “九星连珠九九天劫九万年一次,到下一次九星连珠尚有六万两千多年,走了不足一半时光。两千余年,吾夜观天象,周而复始,察觉到九星运行坏乱,前一百年似是回到起点,后一百年又隐有变轨之迹象,再一百年又反复至原位。吾入道至五品道尊,已有三千八百年,虽然所剩阳寿恐怕不足千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看错了道运。吾遂以心为眼、以命魂为道力,妄图堪破因果,确终遭反噬,混沌中只看到无尽的血色,让老夫都为之战栗,差点散了道心。再三思量后,本尊毅然携弟子八万退隐中洲,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除云树海苍山洞外,其他所属舍弃,能者得之。我道关山万载,以保我传承不衰!”—上清院《道藏》?第二百八十一代掌门道尊?苍山道破 第五十一章 坐怀不乱 厢房内幽幽香气撩着楚琦心头,天色渐暗,隐隐照着窗棂,透过嫣红的绸帘,弥漫着既神秘又迷乱的气息。几盏昏沉的黄色油灯,摇曳着火光,在粉红的床帘被褥上翩翩起舞,空气仿如粘稠的香水般,几欲凝固,楚琦正襟危坐于床沿,呆呆望着灯盘中滋滋作响的黄油。 “吱呀”门应声而开,楚琦下意识转过头,瞥见一位窈窕修挺的女子,身着片缕,乌黑的瀑发及腰而下,覆着粉色轻纱,透着雪白美背,隐隐脖颈处绑着肚兜红绳,衬着洁白的冰肌雪骨。 楚琦心中暗叹,他并非澹泊寡欲,只是心里过不了自己这关,这种事情他虽然不甚明了,但概念中应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至深处,方才自然而然去做的事,单纯为发泄欲望,实在有些兴味索然的感觉。 “啪”女子轻轻合上门,“咔嚓”锁上插销,楚琦耳边一阵嗦嗦脚步轻移,只听得一声细细的吴侬软语轻轻叫道:“公...公子,奴婢莲儿,给公子宽衣。” 楚琦抬起头,只见眼前婷婷女子,年约十五、六岁,脸庞尚带青雉之气,丹凤俏睫,明眸皓齿,挺鼻细唇,若再过得三五年,必是出落得闭月羞花,明艳动人。 莲儿悄悄抬眼,见眼前少年公子玉树临风、清新俊逸,身体虽羞口羞脚,但心中窃喜。前些日子按着道具练习服侍之法,后又随着姐姐们接客的时候,在一旁观摩实战,见了好些个男人,无一不是五大三粗,就是脑满肥肠,丑陋粗鄙之极,行事霸王风月,身下姐姐还要装作飘然若仙的样子。今晚实是自己初夜,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妈妈”极力劝说,称客人如何如何英俊潇洒,天人般的模样,真真便宜了自己,她还犹自不信,未曾想眼见为实,确实千真万确。 “不...不妨事...我们就这样聊聊天吧。”楚琦淡淡笑道。 莲儿丫头脑袋发胀,脚下无力,听得前半段,却未听到后半段,以为这公子同自己一样,也是不经许多人事,面皮羞薄,不用自己宽衣。她绝美的俏脸的上,布满血色红霞,雪白莲臂在明晃的油灯下,如凝脂点漆,摄得人心儿发颤;她手指颤颤巍巍,拉上耸拔胸前的粉色丝绢,轻轻向外一扯,覆在身上的透明轻纱,顺着洁白圣体,缓缓而下,只留着一件月白小肚兜。莲儿双手环抱,既觉微微凉意,又觉全身滚烫炽热。 楚琦眼神回转,美好之物谁人不爱,他权当欣赏佳人,也觉得唐突无礼。“莲儿,咱们聊聊天,我今日累了,就不...就不...就不那个了吧。”他思了良久,未找到合适的词,到底不哪个。 莲儿面色惶恐,神情紧张道:“公...公子,您是不是嫌莲儿脏,您放心,莲儿未经人事,还是第一次。” 楚琦摸摸鼻子,说道:“不是不是,我并非有嫌弃你的意思,是真的很累了。”他顿了顿,说道:“你放心,我会跟你‘妈妈’讲,你服侍得很好,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莲儿犹犹疑疑,躬身将轻纱捡起,不小心露出深深的雪沟,羞答答地披在身上。 “请坐。”楚琦翻手一伸,说道。 莲儿轻轻点头,施施然坐在桌旁玉石凳上,两人相对无言,女孩双手放在膝前,绕弄着轻纱,不知所措。 “莲儿,不如跟我说说这西口有何奇闻轶事吧。” “我...我也刚来此地不久,不曾出过闺阁,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 “哦”楚琦欲寻话题,不想进行不下去,“你是哪里生人?” “我是临海镇茂县流溪乡生人。”莲儿语气有些黯然。 “哦,在中洲哪个位置?” “在南沁周边。” “哦。” 一问一答后,空气悄然凝固,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楚琦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莲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多的他也不想问,余其的她也不敢说。 约莫半柱香时间,楚琦右手两指按了按鼻梁上两眼间酸涩的穴位,莲儿俯着身子,趴在桌上,悄悄睡去。他暗叹一声,心起怜惜,矮身右手穿过莲儿滑腻的长腿,左手扶着肩头,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取了张秀被,慢慢盖在她妙曼的身体上。自己则坐在床沿,倚着床架,下巴一歪,双目一闭,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黑暗沉寂中,隐隐有哭声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楚琦惺忪睁着睡眼,顺着声音,余光瞥见一个纤长的雪白人影,秀被捂着嘴巴,声声抽泣。 楚琦蓦地坐起,轻声问道:“莲儿,怎么了?” 莲儿从秀杯中抬起俏脸,面庞梨花带雨,哭成了泪人,“公子果然还是嫌弃我吧。” 楚琦挠着发髻,不解道:“这可冤煞我了,我嫌弃你可从何说起啊。” “公子连睡觉都不愿意与奴婢同床共枕,难道...难道...不是嫌弃么?”莲儿细细问道。 “这...这个”楚琦一时语塞,不得已将王洪涛那档子事全说出来了,“莲儿,说来惭愧,在下从未做过...做过那些事,又听你自己说是...是处子之身,也不想坏你清白。” 莲儿听完,捂着被子呜呜哭到:“在这里早晚都不是清白之身,我们这种人,哪里有什么贞洁清白,呜呜呜......” “呃...”楚琦微愕,心道也是,你上到烟花之地,故作道貌君子,显弄坐怀不乱,对这些流落风尘的女子来说,反而更是一种侮辱吧。 “莲儿姑娘,实在对不住,在下失言,但确实不是故意的。”楚琦歉声道。 莲儿抱着双膝,头面捂着被子,静静不说话。 “莲儿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好生保重。”楚琦不知如何安慰,行了一礼,准备回身离开。 顿时,一双细嫩柔荑攀上自己前臂,莲儿一双俏目如生烟幕,粉面梨花带雨,分外生怜,抬着尖俏的下巴问道:“公子心善,莲儿不想呆在这里,公子能带莲儿走吗?” 楚琦满脸愕然,定在当中,心神恍惚,不知所措。 第一章 道不随情 山川一片银装素裹,嶙峋的怪石好似佝偻的老爷爷披着雪白的绒毛衣衫,松枝上也是花白花白,像极了爷爷的头发。 “天女姐姐又在捉迷藏了”一个圆圆的、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小道童,正了正身后、明显超过自己体积的柴禾,歇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蒙着灰白面纱的天空,喃喃道。细细的绒毛似手一般温柔,抚摸在脸上,激得小道童开怀大笑。 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准道童”。因为“道童”一词不仅仅是对某个人身份的称谓,更是对个人道力的直接体现。道力未达十三品,就算有着“道童”的年龄,原则上都不能称为道童;相对的,只要本人道力达到十三品,不管你是不是七老八十、马上要去见列祖列宗的节奏,都只能称之为“道童”。 因而,资质差的人压根不选入道一途,与其浪费青春、日后沦为师门笑柄,不如回家从商种地,有的走上仕途,未必不能收获精彩的人生。 可惜,总有一些人没有选择。这小“准道童”无父无母,乃是十一品魁阳道人于七月初七在云树海半腰的仙果林里捡到。自祖师爷下令关山三千多年,虽说是关山,但为道门根基不断,弟子不至凋零,还是会每隔十年,招一次徒弟的,但比之关山前的辉煌盛世,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对于这种不知根底的“外道”,来历不明的小孩,以防各种不确定因素,尤其防范近来拼命想送子孙进入正宗道门的大家族,他们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家族能有一人升仙,鸡犬也跟着升天。 道门不忌嫁娶生养,魁阳道人一生未娶且膝下无子,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才混到十一品的道人,实在是红尘挂念太多所致。又过了二十多年,道力没有丝毫精进,索性不再寻仙问道,心胸反倒豁达起来,最近缚道链有松动的迹象,暗暗窃喜,在阳寿未尽之时道力还能增长一二。 那日看到这娃娃,当时只觉得心头如挨了一榔头,本有松动的缚道链又紧锁起来。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这娃娃虎头虎脑,刚刚脱了胎毛,脸蛋像成熟的苹果,白里透着红嫩,瞳如乌梅、睫毛弯弯翘起,看着你笑的时候,就像入魔一样无法移开视线。魁阳道人别的没有多想,只知道:咱们遇见了,那就是缘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师兄,这娃娃凭得标志啊,你。。。你生的?”魁阳道人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藏不住,索性对着自己的小师弟,松舒道人没有避讳。 “放屁,男人能生孩子吗?”魁阳道人笑骂道。 “那,那是咋来的?”这松书道人是个实诚人,入门虽然晚一些,跟他师兄也是一类人物,五十好几才入十一品道人,现在六十好几、一脸白胡子老光棍一条。 “是我妹妹的遗腹子”魁阳道人没多说。 “师兄,认识你三十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过你有妹妹呢。你都七十多了,你妹妹得多少岁啊,生了这娃娃?”松书道人虽然修道没有天分,好歹以前是个读书人,觉得其中有蹊跷。 魁阳哝哝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我是修道中人,见的奇人异事还少?我有妹妹我还得告诉你啊,我有几个老婆你都不知道呢。” 松书道人听完心中不悦,悻悻道:“师兄,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的事情,必须要积极主动啊。而且师兄你一点都不会撒谎,撒个谎都不打个草稿,看你跟女人说话的窘样,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我还不知道你,跟你三十几年兄弟一场,你哪天穿什么内裤,你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魁阳道人憋得满脸通红,圆圆的肉脸快憋出油来,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总之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事情有我担着,是兄弟的,就别问了。” 松书道人捋捋胡须,叹道:“罢了,今生无望九品道长,最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先给娃取个名字吧。等等,男孩还是女孩。”说着一只手撩开襁褓下端,偷笑道:“长得这么俊,以后准是沾花惹蝶的主。” 魁阳道人笑道:“嘿嘿,有老道我的风范。” 松书道人呲了一口,道:“师兄,这娃的资质如何,我们道力不够看不出来。取名之事不如等知会师傅之后,也好请他老人家给娃娃做个主,留个容身之处。” 魁阳道人皱眉道:“你不了解师傅,我可清楚师傅他老人家的性子,这种事情如有一点蛛丝马迹被师傅老人家发现的话,是绝没有回旋的余地的,师兄我是过来人啊。” 松书道人沉吟道:“嗯~如若这样的话,不如让这娃随我们远方亲戚的遗腹子,刚好和师兄你世俗的姓一样,姓楚。再者师兄你的底细师傅是再清楚不过的,妹妹这一解释太说不过去了。” 魁阳道人连连点头道:“嗯嗯,我看行。娃娃叫什么好呢,我姓楚,娃娃跟我一样姓楚,今天又是初七,不如就叫楚琦,初七,多有纪念意义,哈哈哈哈”说完,扶着大肚得意地大笑。只是松书道人在一边悠悠地担心:这名字起得未免太轻率了一点吧。。。。。。 至此八年过去了,楚琦小胖墩的体制倒是很好地继承了自己的魁阳爷爷。爷爷在天上跟天女过得很开心吧,小胖琦悠悠地想,不然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一下。魁阳道人的师傅八品松阳真人勉强接受了娃娃的现实,魁阳有种老来得子的快乐,也实在是因为动了道心,又疏于修道,且百年阳寿将至,就在不久前遥遥归西。小胖琦哭得伤心,从来都是魁阳爷爷给自己做好吃的,每天晚上都和小七一起睡觉,还给小七讲故事,经常和小七在一起玩,那些快乐的回忆涌上来,仿佛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最后松书爷爷在旁边劝慰楚琦,说:“每个人归西之后都会去不同的地方呢,你魁阳爷爷是善良、豁达的人,他将会去天上,老天看他一辈子没有老婆,所以会派仙女姐姐一起玩呢。”松书道人只想得魁阳一生无妻无子,把所有的爱都给小七了吧,胸中不免感慨,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不论是魁阳生前还是松书都希望楚琦能入道修行,未来有条生存的出路,松书以为自己虽然看不出楚琦资质,但自己的师傅,八品真人必能看出其优劣和入道的潜质,谁知松阳真人拉着小七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只是摇头叹气道:“这孩子,如果不是资质太差,缚道链藏得连我也感知不到,就是资质太好,没有任何的缚道链,但是松书,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松书道人听后如晴天霹雳,直直从脑门穿到脚底,一是当这孩子是自己的孩子,二是受魁阳临走嘱托,三是怕自己万一哪天阳寿尽了,孩子无依无靠。眼角瞄到真人移步准备离去,抓着心头最后的稻草,跪倒在松阳真人面前,凄声道:“师傅留步!孩子尚幼,门窍未开,既然师傅也拿不准,不如让弟子亲自**。弟子观其天资聪颖,灵气逼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此刻说完这番话后,松书头皮一阵发麻,完全忘记自己说了什么。松阳真人直直盯着松书顶门,终究叹道:“松阳,道不随情,理不让私,十年,我上清院道门大开招纳弟子之时,就是检验他最终能否留下的时候。”松书双手举于头顶,深深一拜:“谢师傅。” 第二章 十年寸进 娃的身世,不论魁阳还是松书都没有隐瞒,从小七记事以来便讲得清清楚楚。小七不悲也不哭,只是抱着魁阳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小七和爷爷们在一起,开心。”魁阳圆圆的包子脸都笑出了褶子。 八年光阴,道门的道爷道姑都知道,云树海苍山洞脚的青松湖院里,住着一个可爱的像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年轻的师兄妹时常上门找他玩耍,有人带些水果,有人带着冰糖葫芦和小玩具,楚琦总报以甜甜的笑容,露出还未长齐的牙齿,叫着大哥哥、大姐姐。小七在道门年轻一辈当中颇有人气,而年长的一辈,整日寻仙问道,不问世事,虽然心中对此知根知底,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小七的存在。时日一长,同龄的一些孩子们也寻上门一起玩耍,其中不乏九宫十八峰的嫡传子孙,天赋异禀,道力不凡,只当年幼纯真,心中无多余的世俗芥蒂,倒也玩得在一起。而因为当年草率的名字“楚琦”,大家都亲切地喊他一声“小七"。 道门向来清心寡欲,修得伴侣且有子嗣的屈指可数,根骨奇佳的更是凤毛麟角,未来无一不是掌门级的人物。私自下山已然触犯了门中礼数,更甚者,每逢十年的道门大典—云霄峰会即将来临,各大主殿主峰大佬们直接施了门禁,断绝一切来往,一心向道,以获得那为数不多的进入云霄塔修道的机会。 云树海苍山洞,弟子众多,院落楼阁不计其数,礼数教条虽无甚严厉,但云霄峰会不比平时,即便进云霄塔的机会微乎其微,能拜进九宫十八主峰的机会还是大大的,孩子们都勤学苦修去了。 小七哈了口白雾,小手来回搓了搓,捂在冻得通红的包子小脸上,大眼睛向上抬了抬,才将歪了的小道冠扶正,自言自语道:"雪儿妹妹不要任性啦,虽然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但是也不想一年四季有三个季度都见着你。松书爷爷是老寒腿,你一来他就难受得很。"说着又将涨鼓鼓的露在道袍外面的棉袄胡乱塞了进去。 青松湖院顾名思义,有松有湖的院子,只是松枝盖上了白纱,湖水结成了镜子,与道家建筑的庄重森严形成反差,别有一番风韵。 "爷爷,松书爷爷,我回来啦。"小七吃力地在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将柴火往门边无雪的地方一放,吱的一声推开朱门。一老道、一蒲团、一火盆,别无他物。老道头顶插着一发髻,长发及腰,颜色好似比雪还白,尖尖的下巴挂着零落但打理得还算整齐的山羊胡,长着一副长长的马脸,虽然皮肤褶皱无光,毕竟七老八十的人,一双丹凤眼透着淡淡儒雅气质,想必也曾经"年轻"过,更多透着的是无垢的光芒。 松书赞许道:"小七孝顺,爷爷这老寒腿一到这天气就疼的紧,只是别落了功课,还有一年多就"说到这里脸色黯了黯,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远方,空气里有些许沉重。楚琦嘻嘻道:"爷爷不要担心哦,《道经初本》小七可以倒着背哦,而且书法写得不赖,就算进不了九宫十八峰,我去求求松阳师祖爷爷,说不定能留我在道藏经院里打打杂。对了,再去求他给您治治腿好不好?” 松书道人心道:“虽然偌大的上清院没有无品的弟子,留一个做事的杂役说不定能成为一个理由。"回过神来,安慰小七道:"爷爷这腿已是病入骨髓啦,几十年来虽然修得一身清韵,但道力毫无增长,中看不中用啊,而且道门不重体术,再加上我年事已高,毛病多得很呀。你祖师爷虽然是八品真人,也没有达到能影响他人的威能,如果是七品道君或许可以。可是道君无一不是坐拥十八峰,哪是你想见就见,呵呵呵。”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琦皱眉、嘟囔道:“唔~都是一家人嘛,有困难的时候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松书点头道:“小七心好,爷爷很欣慰。一品隔层天,爷爷我一个十一品的下级弟子如何向一个七品道君开口,就算能开也得先找到其人。而能够医治的也要黄级丹药,能登录至“天、地、玄、黄”的丹药无一不是寥若晨星的物品。如此机缘,又启是人人都能碰到的,就随他由他吧。" 楚琦听完便不继续执着于此事,觉得只要和爷爷在一起就好。松书深知师傅已断定了小七没有天赋,自己就不应该抱有奢望,但云霄峰会将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九宫十八峰是压根不用想了,只盼哪个院落见小七乖巧,可以收下这孩子,师傅大人八年前已经放话,自是不能指望的。松书甚至考虑,将其依托给久未联系的世俗关系。左右思量又觉得不妥,虽然道门长年寻仙问道,致使寡情寡义,但世俗红尘又何尝不是人性凉薄,险恶深重。心中叹了口气,拉着小七柔柔道:“七啊,这些年照你魁阳爷爷的动气法门,有没有一丝感受到缚道链的存在?”楚琦无辜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啊,爷爷,那是什么东西呀?” 松书叹道:“还是没有吗,也罢,即便感觉不到缚道链,知道这些知识,对你以后也会有帮助的。”语气随后一正,“所谓缚道链,就是我们修道过程中清晰感受到的障碍,障碍之后便是天高海阔凭鱼跃。不仅仅是道家,只要是修行的众生,佛、魔、妖、鬼,在修行中都一定会遇到障碍,不同的只是叫法和称呼。感受障碍对于我们突破瓶颈非常重要,如在漆黑道途中的一盏明灯。《道藏上部》有‘道门十三缚’,分别指向道家修炼的十三个障碍,同时区分了十三个境界。当你第一次感受缚道链但并没有解开的时候,你就是一名真正的十三品‘道童’啦,说明你上了道,但也未真正入门。而解开一条缚道链后,分别对应的依次是:十二品道徒、十一品道人,就是你爷爷我,十品道士、九品道长、八品真人、七品道君、六品道王、五品道尊、四品道圣,三品玉清、二品上清、一品太清。一品太清解开了十二条缚道链,作为人间道法的极致,没人知道、至少你爷爷不知道全解十三条的情况。” 松书见楚琦听得目不转睛,微微点头,继续道:“故而,我们所谓的根骨奇佳,第一在于有没有足够的灵性感受到缚道链的存在;第二在于能不能顺利解开它。你魁阳爷爷和我感应到第三条缚道链且在通往十品道士的路上三十多年了,虽然期间道链几次松动,但道心不稳、时令不佳等个各种原因导致终究没有解开。” 楚琦听得入神,抬着小脸问道:“松阳师祖爷爷说我不是资质太差就是太好,是什么意思呢?” 一说到这个问题,松书不由得语塞,一时不知道如何清楚地说明此事又不让孩子内心从小埋下芥蒂,揶揄道:“你松阳师祖境界不够,看不出端倪,而且悟性这个东西,说不清楚,小七,说不得你资质通天,不管旁人以后怎么说,自己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 楚琦连连点头,甜甜一笑:“知道啦,爷爷。”虽然前途未卜,但那笑容带来浓浓的暖意,化开了一地的冰雪,逐去了前路的不明。 一年多后,十年之期将至,不能是说是寸进,而是毫无进展,依旧是圆圆的包子脸,身子也不见拔高,倒是乌黑的头发过了肩头,配上动人的眼睛更显灵秀,似乎对一切将至的事情毫无紧张感,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三章 风云际会 “云霄峰台,苍山云海。十年盛事,风云际会”十年一度的云霄峰会,在一年中至阳之日、五月初五低调地拉开帷幕。 毕竟,三千年前因为各种让人臆想的原因,让第二百八十一代掌门、苍山道破领八万弟子关山于云树海苍山洞。众说纷纭中,有人猜测上清院与当世最大道门太清观发生了冲突,而掌门大智慧、大风度,主动退避以保苍生及麾下八万弟子;还有人猜测是苍山洞出了不世珍宝,以至掌门放弃了其他洞天福地,独占一隅,以防外道觊觎。 这些也只不过是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乐谈,对传承了上万年道统的上清院依然保留着敬畏心。虽说是低调地举行,没有任何江湖布告及拜帖,依然吸引了大批各路名流豪杰,领着门内杰出子弟,伴随亲眷护卫,在一个月前,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离云树海最近的、五十里外的小镇—梅香里。香花弄雪、小桥流水、人淡风稀的清新景象,最近变的人满为患。当地不靠打尖住店营生的居民,大门一敞,酒水门前一放,乐得做起了客栈的生意。 若干年前,也是云霄峰会之际,江湖各路人物龙蛇混杂,齐聚梅香里。游戏江湖、无拘无束贯了,又有一身不弱的修为,酒后上脑,与人一语不合,大打出手,伤了居民若干,这等事情时有发生。上清院虽退隐江湖多年,实力、修为仍是道家执牛耳的门户,又极其讲究礼数,因为云霄峰会发生了这等血案,终究不能无动于衷,遂出动两名七品道君,前去梅香里主持大局。一人以大修为维持秩序,一人以道力灌入口喉,居万人之上,声传百里,道:“云树海苍山洞,方圆百里之内,烧杀抢掠者、杀无赦;挑拨纷乱者、杀无赦;买凶复仇者、天涯海角杀无赦!偷盗扰民者、殇崖面壁思过一百年。”前面三个“杀无赦”在人潮中激起了层层波浪,最后一个“殇崖”更似一记重拳打入人们心头。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殇崖,那是云树海苍山洞;仅有一个道门占据此地,那就是上清院。从此,江湖人皆低调行事,不敢在其地头放肆,上清院威望至斯。 五月初五艳阳天,梅香里丹墙碧瓦,殷红的花朵披罩着暖阳的光晕,阵阵香气醉人,走过石拱桥向西,踏过湿地浅草,一眼望去无尽的黄花菜,背后是连绵起伏云峰雪山,头戴白色花翎,又似白衣胜雪的仙人,**肃穆又清韵宜人。 上清院没有山门,因为不需要其修饰脸面,也不需要用它保护道场。上山的路被一条天然河渠横贯拦住,冷冽的清泉依势从山上流下,对面笔直陡峭的阶梯入口旁站着一颗如守卫一般的巨大桉树,入口右边一块天然青色巨石,以道力用剑在其上刻下“苍山”二字。 此处特别的地方,是水、树、石的天然之势,形成了天然阵法—先天本初阵。它并没有攻击或防御能力,而是有着涤身清心的效用,本初是本源,是天地大道之始,水养树,树富饶土石,土石承水,无生有,有归无,道法自然。 沿山势而上,伴矮灌丛生,隐约间可见楼阁深现,有些依水而座,有的在山上凿开将楼台束之高阁,轻披浓云浅雾,好个仙女儿的旖旎风姿。来到半腰,顿时有一种柳暗花明、天地顿开的感觉。这里便是道门传经论道的主会场—四象台,周围仙气缭绕,不见边界。当人流攒动,烟云四散,东南西北四方显现了昂首傲立的道教四大神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与会的人们飘然游离之时,看到四象顿时肃然起敬。几声“嘎嘎、嘎嘎”从身边一转而过,确不见身影,正是:“云深不知处,唯有雁归来。” 听得远方一声鹤啸九天,纷纷仰头凝神张望,直见一童颜须眉、黑金边白色里衬的道人,飘飘然从云中荡下,下方众人看他装束身法便知是上清院高人,连忙噤声行礼。一只二人多高的仙鹤在众人头上一个回转,拍了拍翅膀,停在道人身边,摇了摇红色的丹顶,退居传道台后方。 “诸位”传道台上声雷涌动,让人很难相信声音是发自这样一个、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但也是儒雅余韵十足的身躯。老道开口道:“吾乃云树海苍山洞、上清院九宫十八峰、云霄宫宫主—凌霄子,无量寿福!”谁人不知云霄宫,谁人不知凌霄子,众人都很自然地恭敬答到:“道尊,无量寿福!” 凌霄子点头道:“掌门师兄现处于冲击四品道圣的关键阶段,因而,本次云霄峰会将由本尊主持。大会总计十天,需要参试的人员可听从玄阳道长的安排。”说着抬手朝右边一指,一黑发慈眉善目的中年道人朝前方一迈,微微倾身向众人示意。“本次云霄峰会仍然是十天时间,前七天考核弟子人选,后三天将在此地开坛布道,主讲也是本尊。”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本届云霄峰会在弟子考核项目上略有改动。单单以文才武略判断,落了下成。所以,本次除了武比和特别才能考核之外,还增加了一项,德行!请各位参试者做好心理准备,好自为之。”说罢,下摆一甩,转身消失在众人眼前,也不知道是遁地还是飞天而去。灵鹤嗷嗷一叫,双翅一振,如一道青白闪电轰隆向云间追去。 凌霄子最后这一手“缩地成寸“让全场几万人为之赞叹:既不是遁术也不是御空之法,而看那只灵禽的身法也有六品的能耐,两万八千年“天降洪福”,虽然也孕育了一些天地奇物,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玄阳道长,一身青白道袍,抬手一挥,带起一道罡风,吹散旁边的云雾。露出了公示台和书桌若干张,几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一人磨墨,一人执笔记录。玄阳道长扬声道:“云霄峰会的参试时间及注意事项均在我身后的公示板上,请各位仔细阅读,勿要误了时间。另外,请各位反复阅读参试的年龄限制,为10到15岁,男女不限,若有虚报年龄者,严惩不怠!。”说罢,也是一阵清风,飘然而去。众人依言,纷纷上前报名,别看当中有些人五大三粗的,表现得也是颇为礼让,再霸道的主也不敢在上清院造次。 青松湖院,松书道人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道木牌,递到楚琦面前,道:“小七,这是你在云霄峰会上的身份牌,且收好。不要担心,这些年你修道上虽然没有天分,意外地对记咒画符很有感觉,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成绩。”松书嘴上这么说,略显担忧地捋了捋胡子。画符是以个人道力修为原力,以符纸为承载,以符线为勾勒,不同的符线将道力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如回春符,为最简单的入门符,有止血生肌的功效,所需道力和材料也是最低:首先,需要道力品数达到十三品以上,所需符纸为普通黄纸即可,但需浸泡回春草的汁液七七四十九天,可让回春符的效果更好地发挥;以符笔沾山冬蕨的茎汁混合朱砂,按符线画出,最后,施术人食指中指夹着符纸,灌道力于指尖,沿着符线施入符纸,心口相合,念出引动咒,丢出符纸,符咒发动。材料中使用山冬蕨一方面对道力有很好的相容性,另一方面本身也具有活血化瘀等治疗的作用,但性寒,不利伤者,故加入朱砂以应调和。 小七虽不是天纵奇才,也算是聪颖的孩子,记忆虽谈不上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却是用功的人。尽管松书未曾直言,但也能从对方隐隐的担忧中感知到一件事:自己没有修炼天分。小七乖巧孝顺,知道魁阳羽化后,松书更是用心良苦,向师傅松阳真人苦苦跪求的《道藏?符录》给小七观摩学习,其中记载了从十三品道童到六品道王使用的极道、上、中、下各阶制作、使用方法和咒语,夜以继日地将它们印刻在了脑海里。 偶然的一天,松书道人拿起小七画的一张十一品符咒—惊雷咒随手把玩,知道小七写得一手好字,临摹的本事也极其出色。刚开始看觉得赏心悦目,只当是他画着好玩,不可能是真正的符咒。可是当拿在手上的触感,似有混沌的能量扑射而出,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上,只见黑色的符纸上,耀光闪动,似乎不像一只废符。松书迟疑地用两指将符捡起,放于胸前,喃喃念了几句咒语,右手一抛。下一刻只听得一声炸响,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将面前的松树炸得连渣都不剩。 松书顿时惊呆了,本身自己不擅符咒,楚琦这孩子学得快,到后来不得已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压箱底也抖了出来。这张惊雷咒(十一品下阶)是松书所有手段中威力最大的,而刚刚打出的一记惊雷咒威力似乎已经超过中阶了。 写符人要制作出超过自己品阶的符咒是不可能的,因为符线的强度直接决定了符咒的品数和阶位,符线也是道络,若是强度太低,无需使用者灌入道力,符纸上的材料会先将符线道络冲破,最终导致废符。 对小七能画出十一品符,松书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极其高兴,小七兴许能凭此正式进入上清院。一直以来谨小慎微,松书始终担心,十年无品是事实,终究还是要看道行的,左右思量后,又跟小七要了一张惊雷符,跪在松阳真人面前,双手呈上此符并声称是楚琦亲手所画。松阳真人大奇,喃喃道:“惊雷符”,后者更是一惊,虽然知道威力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下阶符,但却没想到竟然是极道符,遂趁热打铁道:“道门里道行第一,可是小七若能习得‘《道藏?符录》’必能成为符道第一人,卫道我上清院。”松阳真人不语,转身离开,松书黯然。七日后,松阳真人抛下一本厚厚的古篆体书传声到:“第一、此事勿道与他人第二、此书只能楚琦一人翻阅。”松书大喜叩谢,留下的希望更大了。 第四章 人生在世 “师...师姐……,这是我的身份牌。”楚琦懦懦说道。 只见对方身着青灰色道袍,明明套着宽大臃肿的绸布,可是腰上系一条金丝玉带,只显柳腰细臀,峰峦微起,身形甚是柔美,柳叶眉,丹凤眼,脸上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稚气未脱,却已然生得一张标准地美人脸。女子听得稚嫩的声音如柔风细雨,甚是亲切,抬眼看是一位漂亮的小娃娃,笑道:“师妹可是要参加武比排位?” 楚琦脸唰的一下子红了,低声道:“不…不是的,师姐,还有,师师姐,我是男的。” 对方一双妙目左右打量,嘤得捂嘴笑道:“抱歉啊,师…弟,那你是要做什么呢。” 楚琦红着脸道:“我是来弃试的,我…我想取消武比,直接进行特别才能试炼。”声音越说越小。 小师姐接过楚琦的身份牌看了看,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牌,并无特殊之处,奇道:“今年新增的考核项目,难度如何不说,这平摊了考核的分数,增加了难度,小师弟,弃试可是很不明智的哟。” 楚琦不好意思道:“嗯嗯,我...我武功很差,所以还是不比了。”何止是差,简直是没有武功。 小师姐歪着头想了想,道:“武比一共两天,午时截止报名。现在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比试了,不如看看情况再说?” 楚琦挠挠头发,心知自己无阶无品,符虽画得好却丝毫使不出来,终究是无缘武比,但开开眼界总是不错,莞尔笑道,露出两点酒窝:“好,那就看看吧。” 小师姐看楚琦乖巧可人,心里喜欢的紧,眼眉一笑道:“我叫李诗晴,道号晴云,我把这里的事情交接一下,然后带你到处看看。” 说着转身向一旁虎头虎脑的道童说道:“华琼师弟,师姐这边有些事情要离开一下,你先照看一下。”说着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一件流光溢彩的煌钟,放出悠悠紫光,荡着汋汋清音,郑重道:“此物乃九品道器—紫煌钟,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能助人静心宁神,是修仙练道的重器,对心怀不轨、心术不正之人更有明心见性之功效,师姐之前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每组报名处才分得一件,你千万要小心保管。”小道童痴痴地点点头,唯唯诺诺道:“是,师...师姐,可...可是这等重宝,我...我。”有点不知所措。 李诗晴拍拍小道童的脑袋,素手叉着纤腰,教育道:“凝心静气,只记住专心查问,仔细记录,只怕你丢了砸了宝物,不怕被人抢了去,上清院的东西,就算是蚊子都不会让它跑一只,你且放心,有什么事只需撕掉这张符通知师姐。”说完拉着楚琦兴冲冲地走了,只留下一脸哀怨的小道童。 楚琦甜甜地问:“师姐,你给师兄的符纸是风物?御部符箓的传声符吗,可是撕掉如何传声呢。” 李诗晴愣了一愣,说道:“那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传声符起码需要十一品道人才能制作使用。”随即得意道:“我给师弟的是一张唤灵?八云鼠的召唤符。以我的道力,支持一炷香没有问题,只要撕掉符纸,八云鼠失掉了道力之源,就会湮灭消失,我就知道华琼师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毛茸茸的、通体雪白的小鼠,左右摇着似流云一般的小尾巴,只是珍珠一样的眼睛略显无光,动作有些迟钝。 楚琦第一次见召唤符召唤出来的东西,惊奇道:“好可爱呀,师姐,这...这是几品的符箓呀?” 《道藏?符录》,只要是前缀带着“道藏”二字,便一定是上清院中代表究极道法的秘录,一个“藏”字,表示了其秘中之秘,不予道与“常人”。 《道藏?符录》共有九宫部,其中召唤一部为:唤神?召,起始制作和使用的品阶为九品道长修为,与李诗晴的“唤灵”从名字上看就天差地别。 楚琦心知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知《道藏?符录》的珍贵,只知道要谨遵松书道人的反复叮咛,勿要道与第二个人知道,却没想到,九品之下,还有其他的召唤符,也是欣喜过望。 李诗晴小指勾了勾耳髻,得意道:“这是十一品唤灵符,虽然只是下品,但是要知道,在众多例如回春符呀,强体符,盗火符,还有惊雷符等符咒中,召唤是最难的,施咒时的引动咒和结手印繁复冗长,心念稍有不慎就会失败。”皱了皱鼻子继续道:“而且这画符呀,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召唤的是生机之物,符线的轨迹,运法,强弱都需要特别讲究,越接近天道运行,这画的品阶就越高。我这是下品符,五智三身不齐,所以看上去有点木木的。但是已经很厉害了哦,师傅师兄一般都只能画比自己低一两品的符。”说着眼中神采奕奕。 楚琦也是羡慕不已,《道藏?符录》只初步修习了回天?愈和龙虎?体两大宫部的符箓,其他宫部缺乏注解不说,文字艰深晦涩难懂,实在修习不下去。仰着头问道:“师...师姐,等我正式入了师门,能...能不教我呢。” 李诗晴盈盈笑道:“当然可以啦,等你入了师门,师姐带你去我们洗云台玩。” 楚琦欣喜地点点头,应了声“嗯”,两人携手向武比的地方—白虎宫行去。 云树海苍山洞这一处洞天福地,山峦湖境,松竹院落不计其数,其中以九宫十八峰集上清院修道法藏之大成。白虎为道教西方七宿星君四象之一,属金,主杀伐,是以建在云树海西方边境之至高点,以达相应。白虎宫又集上清院法术、御器之究极杀道,其弟子修习的“白虎太玄经”乃上清院中威力之最。 李诗晴掐了一个手印,嘴里念了一句口诀,楚琦顿时感觉身子一轻,脚上如踩了棉花一般,行走如风。这异变陡生,惊得楚琦反手向旁边抱去,肉嘟嘟的小手下,传来柔若无骨的细软,包裹着清凉顺滑的绸缎,可爱得如树上的青苹果。乱了道冠的乌黑发顶上,传来不娇羞的“嘤咛”声,李诗晴满脸通红,低声道:“小...小七”。 楚琦稳了稳身子,正了正衣冠,也是红透了脸,结巴道:“对...对不起,师...师姐,我不是有意的。”偷偷瞄了眼李诗晴,只见她白皙的脸蛋红得快滴出水来了,随后清了清嗓门,撩开散落在眉间的青丝,轻声道:“不要紧,我们走吧。” 楚琦在一边不敢出声,怕是得罪了师姐,要不她怎会“怒”得满脸通红,李诗晴回复了情绪,悠声道:“小七不用慌张,刚刚是我施展的十一品道术:栖风—栖身而上,借风而行,能够大大地提高跳跃高度和行走速度。” 两边的事物在迅速倒退,刮得楚琦小脸生疼,忍不住在风啸中大声问道:“师姐,既然已经有了栖风借力的道术,为什么还要轻身遁形的符箓呢?” 李诗晴笑道:“小七师弟,在修行的路上,增进道力、解开缚道链才是唯一的途径。符箓虽然是外道,但是却为道力施用增加了许多方便。大道虽殊途但同归,借助符箓,我们可以做到当前境界下无法做到的事情,当我们的道力达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也可以无需借助符箓任意施为。” 楚琦听得似懂非懂,只道自己修为无品,十年更无变化,听松书说自己画得一手好符,却无法施展,似是与修行无缘了,自己倒是并不苦闷,人生短短数十载,胜在开心快活,魁阳爷爷虽已仙逝两年,他的音容笑貌依如昨日保存在自己心间,依如冬日暖阳能化一切冰雪。现在还有松书爷爷,更应当珍惜当下。 第五章 独领风骚 二人过了云树海向西行去,此处是九宫十八峰之一,海拔为诸峰之最,也是主峰。连绵的重云如海洋般铺展长天,云海之上,昊天之下,几簇青峰点墨,紫殿红宇,丹鹤啸傲穿云,伴白虹悠悠,宛若仙境。 没想到白虎宫相距四象台甚远,中途二人只得借门中灵兽骑行而去。紫金睛是西方凌云坞十二品灵兽,体大如牛彪,形如猛虎威,声吼如雷震,来去掣如风。由凌云坞饲养、配给上清院的标准走兽坐骑,十品道士以上均有一只。以紫气铜铃大眼、招风巨耳著称,可夜视,眼能观数十里之物,耳能捕数十里之音,日行万里,体覆厚长绒毛,擅长在西方高海拔的极地环境中生存,实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备灵兽。 凌云坞是十八峰之一,位于群山中部,汇天地之灵气,孕万物长生,此峰最擅长灵兽培育一道,除凌霄宫宫主凌霄子麾下的六品灵禽—“丹翅”这种天地造化的灵兽,七品以上的都能培育出来。这其中就离不开同是十八峰之一的花蝶海,此乃后话。 李诗晴和楚琦共乘一骑,在林中上下穿行,周身除了呼啸的流云,完全感觉不到颠簸。座下的紫金睛通体雪白,取名“白沫”,是十二品中的极品,眼中紫玄二色流转,是向十一品突破的标志。此兽是李诗晴的青梅竹马、现为九宫之一、紫霄宫第五百七十代大弟子张天默、道号“默绯”,在小的时候送给她的。张天默是天才中的天才,年方二十,已经跻身九品道长,此辈之中多是鹤发须眉的长者,这般年少,未来突破五品道尊也不是不可能。而他爹正是紫霄宫宫主—张柏云,云煌道尊。一句“白虹不出声霄动,紫气非是赴云煌”声名赫赫,出手时未见出剑,只见天边紫气轰隆,再一回神,只留身后血染一般的流云。 楚琦坐在李诗晴怀中,只觉幽香浅暖,意酥眼朦,甚是舒服,倒没有什么邪念。突然一停,白沐匍匐在地,不愿意再继续前进了。 李诗晴摸了摸白沐毛茸茸的脑袋,对楚琦说:“前方快到白虎宫了,里面煞气非常重,白沐无法再进了,我们在这里步行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灵草根茎,塞进白沐口中。白沐咂了咂嘴,意犹未尽,躬身匐在李诗晴脚边,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讨好地看着她。 李诗晴瞥了眼白沐,哼道:“你这贪吃鬼,早上才喂过你,刚刚是奖励你的,多的没有了,要吃穷我呀。”白沐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庞大的脑袋腆着李诗晴纤细的身体。李诗晴敌不过白沐缠闹,双手推开她的脑袋,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条秀了舒云的素绢,嗔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养了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谁是你主子。”白沐大喜翻身一跃,叼着丝娟向云深之处奔去,离去之前还不忘用她粉粉的舌头舔了舔楚琦的小脸。 楚琦奇道:“师姐,为啥沐沐拿着条手绢还这么开心呀?” 李诗晴鼓着脸,气愤道:“哼,它是拿着手绢去找那家伙领赏去了。” 楚琦不解道:“谁呀?” 李诗晴秀脸一变,笑眯眯地道:“小七,我们不提不开心的事情,武比已经开始了,我们快走吧。”说着拉着楚琦的手向白虎宫走去。 未见宫门,已觉阵阵冷冽,如冰如剑,李诗晴拉住楚琦道:“此处有五品大阵—白虎星煞阵,上清院以西是十方万里西森,凶兽猛禽不绝,险隘瘴气不断,再向西是古川界,佛境之地,最是神秘莫测,行踪飘忽,以一身横练的金钟罩铁布衫闻名于世,更有大小般若神功等七十二绝技傍身。九星连珠以前,乃是佛境的天下,那时佛教鼎盛,世人无人不修佛法,无人不念佛陀。然而,九星连珠以后,因不明的原因,佛宗内产生了派系之见,更甚之发展成派系之战,不仅涉及庞大的教众,更牵连了万千百姓,历史将那一段黑暗时期称为“末法时期”,因其波及甚之,破坏之惨烈,成为后世茶余饭后谈论的禁忌。后来被称为“道祖”三清、也是现在三大超级道门“太清观”、“上清院”、“玉清院”的开山祖师,重整了修仙界,佛宗退走古川界,至此销声匿迹,偶见其徘徊于西方,却再难现于中洲。 二人通报一声,执了声道令,半晌,大阵打开了一个缺口,二人钻了进去。楚琦被罡风刮得生疼的小脸,顿时感觉一柔,万蚁噬咬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道门特制的身份牌或是本身道力在九品之上,根本无法近阵十里;若是没有四品修为,想要强行破阵,根本是痴人说梦。 入内只见青天幽蓝如幻,万柄名剑如星点散布,高高悬起,剑尖向上直指苍冥深处的白虎煞星,丝丝白虎之力灌白虹而淬之,并延生至整个白虎星煞阵。此处是白虎宫另外一处大阵—五品万剑归心阵,并以大神通将白虎星煞阵合为一体,成为组合阵法—四品白虎归心阵。万剑归心阵作为阵源,提供能量,白虎星煞阵为阵基,承载道法运转,夺天地之力,卫道于万载,幸甚至哉! 穿过巨大的修炼场,基石上勾勒万壑错综的剑痕,在岁月的冲刷下虽迷糊了其形状,但浓烈的煞意和一往无前的剑心却依然感受如初。向西是白虎宫的二人演武场,场内由厚厚的玄铁石铺就,刀剑难伤,中央印刻巨大白虎图腾,威猛凛然,**肃穆。此处是上清院武功较量的终场,无人不怀着敬畏和郑重之心。演武场周围被清出方圆十丈的场地,其中设有大阵护场,以防比试波及。周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打到精彩之处,“叫好”声也络绎不断,白虎宫一众护法倒没有出手制止。 场外正中以八品御空符虚设高台,台上一列万年精金木八仙椅齐齐并排而列,高高在上地做着一众上清院巨擘泰斗,皆是九宫十八峰的宫主殿主,虽不见凌霄宫的凌霄子,但座中央一头庞大如巨象的白虎,已经是吸爆了眼球。此虎的样子与正常白虎无异,只是匍匐的前肢两侧,长出缭缭的白须,上下鼓荡,威风凛凛,仿如身披仙绫的战神,睥睨天下而万夫莫敌,据说是龙生九子之一狴犴和上古凶兽梼杌遗种的混种,故名唤“狴杌”,道力五品!此灵兽是白虎宫宫主、同是五品道尊的李慕卿座下灵兽,他乃是上清院究极杀道第一人,实力堪比四品道圣。其人端坐中央,剑眉皓目,冷颚薄唇,发如墨染,额前银丝胜雪,让人看不出年龄,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就像雕刻出来一般,引得座下莫不是女子,皆是泛着花痴,哪里还有精力关注演武场的境况。 李慕卿冷冷的俊脸并未压得过他在杀道上的凶名,其人“星聚寰宇笑傲,剑收生杀浮屠”,享誉修仙、修道界“白虎星君”的尊号。 “下一场,宋俊霖对张小勇”。 李诗晴憋憋嘴,探着头道:“想不到八俊门的人也来凑热闹。这下可精彩了。” 楚琦被得挤歪了道馆,伸着脖子怎么都看不到前方的情形,抬头问:“师姐,八俊门是什么?” 李诗晴咬咬牙道:“八俊门不过是触碰到一些修仙修道门槛的世家而已,在世俗中也许当得上数一数二,但在我们正统的修道门宗,只是些不入流的家伙。”脸上恨恨的模样似和这八俊门有什么过节。 场中一道白影一个起落,漂亮地翻身在演武台一侧,只见脚踩流云靴,腰系青玉带,深着琼白龙纹披,长得也是仪表堂堂,不由引得场外喝彩连连。这位也是颇有礼数,拱手朝对面扬声道:“在下宋俊霖,请赐教。”对方慢慢吞吞地走进演武台,张嘴打了个哈欠,脸上显得兴致缺缺,一身玄色劲装看似普通,在苍冥的万剑光耀下,也有千丝万缕的华光跃现,便知道不是俗物。“哦”了一声道:“你开始吧。” 李俊霖本想客套一下显得自己有涵养,没想到对方这么不上道,脸上有些挂不住,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翻手拿出一把青锋细剑,飞身向对面攻去。 对方未曾抬眼,只是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夹住剑尖,随后反手一翻,一道波纹沿着剑身看似缓慢又闪电而去,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哇”得一口鲜血喷出,被气劲震飞十丈,护场大阵由暗生明,圆形的结界上铭文流淌。此阵其实是用来困住敌人的八品困灵阵,有进无出,放在这里也是为了以防比试威力过大,波及他人。没想到这李俊霖如此不济,在那黑衣少年手下走不了一招半式便惨败,身体重重地砸在困灵阵上,一动不动淌着殷红的鲜血,生死不知。 第六章 各领风骚 场外呼声戛然而止,几名上清院的小道童领了道令,急急忙忙将李俊霖抬去治疗。此地无身份牌不得进入,是生是死,随行家长也管不了许多。 “那个穿黑衣服的少年难道是中州八俊张家的。"场外有人小声嘀咕道。“啥,就是那个一身横练的十三太保、人称‘有勇无谋’的‘张疯子’?。” “嘘,你小声一点会死啊。传闻就听说他以十一品道力一拳打死十品灵兽“巨力枭熊”,越品秒杀已经不简单了,更何况是以力破力,对付的是最擅长力量的皮糙肉厚型灵兽,千万不要惹上他,惹上了也不要说你认识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楚琦听这两人在旁边小声嘀咕,也觉得口中此人煞是厉害,垫着脚、小手扶着沉沉的道冠,探出一点小小的脑袋,想看看演武场的情形。透过攒动漆黑的人头,那少年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壮硕,长相浓眉大眼,之间并无暴戾、凶恶之相,眼眸清澈无质,还有一点呆呆的味道,与别人口中说的“张疯子”在视觉上简直是大相径庭。 张小勇挠了挠了头发,“啊呀”一声:“好像没收住力。”场外顿时发出簇簇抗议的嘘声,碍于“上清院”的面子,倒没有人敢大声造次。张小勇打了个哈欠,又慢慢吞吞地踱步下台,座上诸长老面不改色,似乎见怪不怪,场内八品执事长老—玉岚真人喝到:“比试武功,刀剑无眼,虽点到为止,而生死无忌,非是故下杀手,责不降身,这一场是张小勇胜了。” 既是真人宣判,其他人也不敢有丝毫异议。随后一旁的小道童声如翠笛、大声报道:“下一场比试,刘云飞对屠小燕。” “什么,屠家也来了,这次云霄峰会八俊门不会都来了吧”。另外一人身着锦绣华服,一看就看是某个世家的公子,不知道是凭真材实料走到这一步,还是砸了大把金银、托关系进来的,满脸扭曲道:“听说云霄峰云霄塔只收九名弟子,如果是这样,就占去了八个名额,剩下的一个名额,我们就算争破了头都没有机会了。” “不然,就算进不了云霄峰,其他九宫十八峰也是不错啊,听说‘绿静亭’有着天下最柔的女弟子,还有那‘花蝶海’,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那华服公子啧啧道:“瞧你那点出息,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进九宫十八峰。”不过想到这两峰之地的美人,话锋一转,吃吃笑道:“如果有机会,是男人,做梦都想进这两座山峰啊。”另外那人在旁边谄媚地连连称是。 场上一声清啸,一道白色身影一个闪身出现在场内,身法不凡,比刚刚翻身跃进场内、一招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张俊霖、强得不止一点半点,当然若不是遇到张疯子这个煞星,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对面的女孩也是一身玄色劲装,一头漆黑马尾如星瀑披下,流在翘臀秀腰涧,双臂无袖,雪白细嫩如出水的藕段,瓜子小脸上长着倔强的樱桃小嘴,页眉如画,眫光如剑,看着甚是俊朗又让人不禁疼爱。 可她手上功夫可不是吃素的,只见素脚一迈,消失在原地,霎时间出现在场内,颇似凌霄子的“缩地成寸”。连座上中央的“白虎星君”李慕卿都暗暗点头道:“所谓缩地成寸并不是一门功夫,而是对天道的一种感悟,无人可传,无处可学,小小年纪有这等领悟,实在难得。” 刘云飞眉头一蹙,虽然知道对方不是好对付的,但也不是张俊霖这种货色能比的,自己是武学大家出身,在同辈之中更是翘楚,看到对方露了这一手,心头还是有些紧张感。 刘云飞拱手道:“请”。屠小燕甩了甩马尾,“哼”了一声,不为所动,看来八大家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 场外道童手上一声钟鸣,屠小燕消失在原地,刘云飞双目怒狰,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来不及闪身,手上慌忙使出一招翻云手。此招不在道术品阶行列,是纯粹的招式技法,乃一位道家武学奇才发明的套路,攻守兼备,有四两拨千斤之奇效,虽然化解了部分的威力,但对方招式出奇的凶猛,使的是屠家招牌起手式:十步一杀,开始便是用尽全力。刘云飞踉跄退了几步,喉头一阵血气,硬是憋了下去。屠小燕见没有一击必杀,娇哼一声,不给对方机会,遥手笔了个剑指,使的是道门十品绝学“仙人指路”,一道黑线射出,贯通手臂、从琵琶骨而出,演武场周围困灵大阵结界上又是被激得铭文流淌、光华流溢。刘云飞见屠小燕一招更比一招险,心知这招给他十年修炼都不一定挡得住,躲是来不及躲了,只得运起全身道力,集中于手掌,手臂三阳三阴经脉尽废,自己十二品的修为如何接得住十品的招式,保住条小命已是万幸。 屠小燕见胜负已分,也不等小道童宣布结果,甩了甩马尾,捏了个道决,破了困灵阵,走了出去。 座上长老皆看得饶有兴趣,这小丫头片子能解开八品困灵阵,必是还有其他能耐没有施展。刚刚那招“仙人指路”威力极大,打到身上是必死无疑,看得出这丫头除了霸道之外,心眼倒是不坏。 座下诸位皆如身在十二月寒冬,心里拔凉拔凉,默默祈祷自己不要遇到这八俊门,否则不是半死就是残废,得不偿失啊。 现场气氛阴沉弥漫,世家公子、江湖侠道、一方隐士心里都七上八下,心中打鼓,本来一身豪气想要一展身手、大杀四方,顺便出个名气,为门宗长长脸面,如今八俊门介入,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众人各自怀着心思,默默不语,心中思量着对策,陡觉周身温度骤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演武台上凌空飘来一位清丽女子,一身白衣胜雪,盈袖弄裳,飘飘然似雪花一般流落凡尘,五官如雕刻的水晶一般细致纯净,唇瓣晶莹似冰洁的荷芷,眼眸深邃似彻骨的寒潭,面若冰霜,神态似九天下凡的玄女,睥睨天下。 另外一边凌空虚度,青裳翠裙,揽水月琼丝缎,踏耀星冰蚕履,肤若凝脂,唇如红果,明眸如月,浅浅噙笑。青峰如峦,腰纤如柳,简直就是颠倒众生相。 “啊......啊...,想不到我黄禹鲲有生之年竟能一睹天下四大美女之中两位的芳容,输赢如何、胜负又如何,值了。”这华服少年见多识广,小道童没报名字,只看尊容就知道一位是“如冰似雪曾慕,花期四季只盼冬”的冰仙,另外一位则是“笑靥孤赏独自收,恐是倾城更倾国”有小嫦娥之称的月仙。 场上青裳女子掩袖轻笑道:“公子说笑了,道门之中胜过我等容貌、武功的多若繁星,月仙只是江湖之说,不足为道,小女子可不敢当。” 这黄禹鲲只道被仙子搭了话,高兴地乱了心神,傻傻道:“哪里哪里。” 这下场内一下子炸开了锅,即便碍于上清院的威严,也难以平复众多青葱少年悸动的心跳。四大美女冰仙、月仙、画仙、洛仙,两位出现在云霄峰会,三位出自八俊门,想必另外一位一定也在这里。平日已经是名声在外,如今见到真容,就觉得言不符实,原来真人比传闻还要美。 执事长老玉岚真人清喝一声:“肃静!下一场,木雪萍对南宫月!” 场外顿时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内两位背负八俊门和天下四大美女之名的巅峰对决。 第七章 势均力敌 南宫月盈盈一拜,嫣然笑道:“久闻姐姐冰仙之名,如冰似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会儿比试还请姐姐多让着点妹妹。” 对面木雪萍面不改色,微微点头道:“嗯,你先来吧。” 这南宫月可谓修道中的全才,道术、武功在同龄人中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对炼丹、阵法、符箓、御器等也有所涉猎,略有小成。其中南宫家最负盛名的御兽之道在中洲除了道门之外无人能及,朝野之中也颇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在新一代门人中非是亲近天道,无法在御兽方面取得如此成就,南宫月天赋异禀,又天生丽质,真的是含着金汤匙,众星捧月,受万人爱护。 中洲大陆广褒无垠,山川秀美、湖泊灵净,土壤肥沃,物资富饶,有十大道门、三十六小偏门,占据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其他小道小流派数不胜数。而并不是所有都像三大超级道门可以如此独立于世,凌驾于一切世俗权威,即便是十大道门中的其他七个道门,行事也不可为所欲为,依然要受到国家皇权的制约。 中洲大陆上,九大帝国割据,诸侯国无数,东有“日升”、西有“月来”,南部“飞花”、北散“星辰”;东北奔“卢俊”、西北瞻“广寒”,东南海“夏琉”、西南森“珈蓝”,天下一统系“中元”。 南宫月便是来自西方的“月来国”,而木雪萍则是来自割据中洲西北的“广寒”。素有“中原无八俊”说的就是、中洲九国,除其他八国,中元皇朝是唯一没有被八俊门染指的帝国。明面上八俊门行走红尘,可是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实际上大家都晓得其背后有道门撑腰,否则即便以他们这些世家名宿,也很难在道门和皇族的夹缝中寻得一席之地。 两人既是中洲四大美女,又分数八俊门,武功和姿色不相伯仲、各有千秋,两绝相拼,简直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后世也再难以遇上。场外众弟子,不论男女,不分派系,情绪都是激动得有些按捺不住。男弟子们瞳孔扩大,血脉贲张,喉头紧锁,眼球血丝满布,简直跟打了鸡血、吃了****一般。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接着带动众人,一股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响彻白虎宫,惊得深山鸟兽皆鸣,仿佛也在相应这盛况。 正中座上诸位长老暗自摇头,这两人在不论在八俊门、还是江湖年轻一辈中,都是惊才绝艳的存在。虽然道门秉持修心静气,对于这种盛况,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宫月素手提着裙褶,盈盈一拜,满脸笑靥道:“妹妹我就先来了,请姐姐接招。”说着双手交叠,两个大拇指相抵,其他手指结出难明的手印,手心上出现柔和如月的法印,隐见蚕丝般的天道线接引着天地灵气进入法印,中心乳白的光晕越来越亮。南宫月虽然是先手也不敢托大,竟然用的是需要蓄力的大威力道术、南宫家的正宗武学月袭十三式之第五式—独上西楼,不仅蓄足了道力,那接引下来的一丝天道之力与法印圆融的时候,刹那整个法印发出岌岌可危的震荡声,嗡嗡作响,像是不甘被束缚,企图破印而出。 木雪萍脸上依旧如万年寒冰,无喜无悲,手上掐了一道咒决,胸前浮出一滴晶莹如玉的泪晶,散发着氤氲白气,苍古的演舞台石板发出滋滋的细碎声,蒙上一层冷冽的白霜,场外众弟子多少都有道力护身,都禁不住牙关打颤,耳根的汗渍迅速变成冰渣。这件灵宝是木家历代掌门传与首席弟子的镇门之宝—“冰络”,从极北之原、魔塚之地的寒山森—墨渊之中得来。“寒山森”已是令人闻风丧胆、魔家相互啃噬的败腐之地,“墨渊”更是禁忌中的禁忌,一般人鲜少知道这个地方,而知道这地方的无一不是泰斗人物或是千年的老不死,对大陆的历史和秘辛知之甚广。 “冰络”夺天工之造化,承厚土之精华,鬼斧神工,天然自成,聚万年阴寒,凝灵体化神络;表面似柔絮般幽蓝如幻,内里流淌着银白的血管丝丝如线。 “哼,这魔家之地的东西,果真邪门的很。” 一位鹤发须眉的老者恭敬立于一旁,反倒向座位上的乌发幼颜的男子低头道:“道尊,恕弟子资质愚笨,我观此女身上的先天灵宝,神明气清,道元纯正,并无邪祟魔诡之相,求尊上教我。” 那座中的年轻人捏捏鼻子,虽然容颜未及华发,却老气横秋地答道:“唉,小李子啊。”那人伸手捋了捋光洁的下巴,发现并无东西可捋,悻悻地缩回手,把玩着胸前的发丝,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败兴:“你说你进入六品多少年了,虽说修道一途因缘难定,为师不怪你,但是你连见识都一点不长进,以后如何担当大任。”老者诺诺称是,脸色涨红得好似跟番茄一样。 年轻人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物‘冰络’,凝万年道元,已聚灵体,道络已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先天灵宝。道元纯正不假,无邪祟魔诡之相也是真,你可看清楚里面淌淌流动的是什么吗。” 老者愣了愣,似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羞愧道:“弟。弟子不知,还请尊上教我。” 年轻人沉默半晌,老者也跟着心虚了半晌,最终还是叹道:“无色无相无明,本初自然清净。” 老者听完大惊“难道是命元?”随后向年轻人询问道:“这等逆天之物,是否要。” 年轻人抬手打断道:“不,两者似乎已成共生的关系,不可轻举妄动,待我等商议后再说,你传令下去,密切关注此女,毕竟以后也是咱们上清院的一份子啊。” 老者恭敬“诺”道。 演武堂中,一黄一白两色道力刹那相遇,碰撞出无明的波纹,撕扯着周遭的空间。产生的余音如震震擂鼓无视八品困灵阵,似滚滚波浪一般四散开来,如当头棒喝打在众人心头,头晕目眩,站立不住,有些人修为不济直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随即不省人事。 恭敬站立的老者眉头紧蹙,似有意出手,旁边座上的年轻人捏了捏鼻子,出声阻止到:“不打紧,在白虎宫还轮不到你我出手。”随即又捋了捋光洁的下巴,败兴道:“小李子啊、小李子,你看看你这点出息,活了快两千年的人了,只要关系到你的宝贝女儿,就乱了道心。洗云台道统传承,任重道远,你试问自己做好准备了吗。回去先给我闭关个四五百年,没有突破至五品道尊不许出关。” 老者脸上集合了羞愧、不甘、惭愧、慌张等各种情绪,头上雪白的银丝都快跟充血的老脸一般熟透了。 演武台下李诗晴“嘤咛”一声,身体晃了晃,脚底软弱无力,伸出苍白的素手,死死抓着楚琦的衣襟,整个身躯附在他的身上。 楚琦慌忙地一手揽住李诗晴腰身,一手扶着她纤细的臂膀,只觉五指之尖如抚上了丝绸般的柔软,怀中的身体似羽毛般娇小无骨,丝丝入兰的吐息在耳毂中萦绕,饶是楚琦情窦未开,也不禁被这天然纯粹的女性气息羞红了小脸。 场中“哼”得一声,如钟雷炸响,以醍醐之势灌入众人脑海,顿时李诗晴迷茫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清明,踉踉跄跄地直起腰身,向楚琦点点头报以一笑,以示感激。 场中一白色身影化作冷光、利剑,凌空立于演武台上方,正是:“星聚寰宇笑傲,剑收生杀浮屠”的白虎星君、李慕卿。只见他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微提衣袖,翻手掌心朝下,脸上无喜无悲,轻轻朝场中两黑白而气拂去。 南宫月和木雪萍见白虎星君出手,心里均是舒了一口气。两人都知道对方不是轻与之辈,一上来若不用全力,后果非死即伤。然而两人又势均力敌,用上天道之力的招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僵持下去定然两败俱伤。 黑白两气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拂,顿时消散于无形,连同带起黑色空洞的裂缝也无影无踪。众人从激斗的余波中清醒过来,一片噤声,有一种恍如隔世、死里逃生的错觉。 众人如同看着神明一般的眼神瞻望着白虎星君,阳光照与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神秘**,伟岸的身躯中传出响彻天际的悠远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二人不分上下,今点到为止,并获得参与后续考核的资格,诸位都散去吧。” 第八章 初入洞府 演武台影声攒动,众人纷纷议论发生了何事,难道武比就此结束?执事长老玉岚真人领了道令,扬声道:“诸位!今届比试人杰倍出,甚为幸事,但宫主念诸位求道不易,而求道本讲心、意,不讲争斗拼杀,如若下去实在有失吾道之风骨。故而,武比至此结束!” 众人听完,噪声大作,似对这种前后不一的说辞非常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玉岚真人右摆抚出,一道劲风“嘶”得一声抹过众人顶轮,顿时万籁俱寂,只留得惊出一脖子冷汗的人面面相觑,再无人敢造次。“肃静!”玉岚真人,清了清嗓门道:“未能参加武比的人尚有一线机会,便是在第三轮试炼中脱颖而出,成功者依照资质将直接进入九宫之一。此乃传白虎宫宫主白虎星君之道令,散去吧,若要下山,自有接引道童指引。” 台下的各路名门英杰皆是哭青了肠子却也不敢哭出声来,第三轮试炼史无前例,且不说比的什么内容,只看它通过了便能进入九宫之一的这份厚重,就知道是多么难以承受之分量。 楚琦游了山玩了水长了见识,又识得了一位好姐姐,本来是被赶鸭子上架报名武比,心中忐忑,现在乐得武比也没有了,虽然对后两轮试炼也没有什么信心,不过担惊害怕也没帮助不是吗。李诗晴送了楚琦回了山门,留了几道十一品传声符以便联系。 道门数日,山明水朗,清风窸窣,鹤啸傲于苍冥,猿嚎啼于林间,万年斑驳的石阶天梯,今天显得特别孤独。云树海主峰东南,一条大河贯穿山壑,其上余烟袅袅,仙音荡荡。一岸鲜绿不尽,上面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香气扑鼻;另一岸,一座张着大嘴的山洞,喷吐着无明的气息,如饕餮巨口,直若吞天,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九宫之一”苍山洞“。 楚琦站在墨绿色的“甲板”上,缓缓向山洞驶去,船上无船沿,时沉时浮,清凉的河水没过脚踝,好不舒爽,激得他咯咯直笑。但看着旁边深幽不见底的河面,这船板又似常年泡在水中,表面长了许多湿滑的毛躁,心里有些战战兢兢,应该不会翻船吧。 船上一行十几人,比之第一轮武比的盛世冷清了不少,好在空间够大,并不拥挤。一个身着白色长袍、未结髻的男子,长发细腰,单手后负,眉间儒雅,煞有文人书生之风骨,极为文弱秀气。只听他喃喃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吖,传闻竟是真的。‘河出图、洛出书’灵龟负书,丹甲青文以授之。我等所踏之物若是‘神龟’,‘龙马’也该在近处。” “张兄,若我没猜错,整条河应该是‘神器-洛书河图’”那白袍男子说完脸色又白了几分,似乎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话。 “哦。”这位张兄赫然是武比中一招胜出的八大家之一、张家张小勇,脸上古井无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虽说神器尚无人驾驭,但这么明目张胆地放置在此,真是。”白袍男子眼皮抽搐道。 张小勇话极少,漫不经心地听着,白袍男子自话自说得无趣,左顾右盼是否有能搭得上话的。想来自己也是八大家之一赵家子弟,而此处八大家十之有四,万年恩怨纷扰,情仇纠葛,自己年纪尚浅怎搞得懂这什劳子事情。只是这张家小勇兄弟,老实巴交好相处,就是太无趣了一点。 忽然瞥到不丁点大的小道童,粉面乌瞳,红唇俏鼻,霎是漂亮可爱。泛黄的道袍略显宽大,似是旧衫改做,腰身系黑色腰带,头顶不相称的大大道冠,让人滑稽地心怜。白袍男子心中一奇,觉得第二试炼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心中又是觉得喜爱,便忍不住上前搭话。 “鄙人赵学一,敢问师妹芳名?” 楚琦听罢面色微红,有些懊恼道:“师兄有礼了,我是男的,是师弟,我叫楚琦。” 赵学一愣了愣,在楚琦脸上左瞧又瞧,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尴尬道:“对。对不住,师弟,是我看走眼了。” 楚琦赧然一笑,并不在意,赵学一这可看傻了,心道乖乖的,笑起来这么漂亮,长大了不得迷倒多少万千少女,想本少也是游戏花丛的好手,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这哪里需要吟什么诗歌,蘸什么油头,笑一笑便可。 赵学一汗颜道:“楚师弟此行也是参加第二试炼的?” 楚琦点头道:“嗯,是的。” “可否问问师弟比得是什么?” 楚琦踌躇地回答道:“我。我是来画符的。” 赵学一心道,这么小年纪画符,能画几品的符?瞧他孑然一身无甚道力,莫不是万年的老家伙返老还童、扮猪吃老虎?但是没必要也不太像啊。 赵学一沉吟道:“师弟,你可看那边蒙着面的黑衣女子。” 楚琦茫然地点了点头,赵学一继续道:“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们八大家对彼此之间的底细还是挺了解的。那人是西南珈蓝国风家的风霄,有画仙之称,制得一手好符,而且,她是中洲四大美人之一,容貌被吹嘘得不似人间之美,什么版本都有,但是,没人见过长什么样。”语调之中,甚是惋惜。 楚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毕竟少年心性,注意力还是被这幽碧奇幻的山水之景所吸引。 “南宫月演武的时候你应该是见过了。”赵学一喃喃道,“天之骄女、武功容貌皆是出类拔萃,本身体质亲近天道,一手绝妙的御兽唤灵手法,以前倒是经常在一起捉灵兽玩儿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南宫月姣好的面容。 楚琦也是心思细密的孩子,虽不谙情事,但也看出赵学一对南宫月有异样的情感。“师兄喜欢那位师姐吗?” “谁.谁.谁喜欢她了,不。。不是,谁都喜欢她不是吗,本.本少风流倜傥、游戏花丛,怎.怎么会喜欢她呢。”赵学一语无伦次道。 “哦..”楚琦捂嘴忍着笑说道。 “咳咳..”赵学一清了清嗓门,板着脸道:“师弟,可别太放松了,这第二轮试炼是在丹、符、阵、兽、器等各方面奇才中的奇才。那边一脸阴沉、泛着死人肤色的是夏琉国的陈宪,八大家陈家,炼丹药死,炼毒杀神,嗯,离他越远越好。喏,那边站着像个木头、长得也像木头、板着个木头脸的是小勇兄弟,卢俊国张家的,除了一身横练的十三太保,炼器也是一把好手。” 楚琦仰着头奇道:“师兄您是做什么的呢?” “我啊,不是本少吹,上至天罡,下至地煞,八八六十四卦,九九八十一变化,随心所欲,信手拈来,跨品布阵更是微不足道。” “哦,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虽然楚琦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众人上了岸,足下细软,满目青葱嫩草。花间蝶舞,鼻绕幽香,忽听得一声鼻醒,震得山河四动,激起一道水幕,遮天蔽日、劈头盖脸地湿了众人一身。 一行人被这鼻醒震得左摇右摆,楚琦没有道力,摔坐在地上,倒是无甚大碍。他惊慌地抬起小脸,朝着幽深的湖水望去,脸上尽是阴影,被眼前的庞然巨物夺取了阳光。此物高耸如云,群山中独立于世,流水似碧纱一般淅淅而下,内里是一片片更加幽深碧落的六边形甲片,泛着金属般的光芒。 众人根本看不清这物的全貌,赵学一嘴角抽搐,如管中窥豹,颤抖着指着那物大叫道:“啊!神...神龟” “嘻嘻嘻嘻...”那物发出拟人的声音,似是这般时间,终于又能捉弄一番,极为得意开心,一个跃起,又是山河四动,激起万丈水幕,浇得草木更显动人,消失在幽碧的湖水中。 一行人虽个个出身显赫,见识不凡,但仍恍若隔世,心有余味,感天地之造化,叹己身之苍渺。 楚琦短腿小跑,遥遥跟在后面,前方山崖巨口,两道苍古的青铜色巨门矗立在前,一道阴图,一道样图,合为阴阳。两门“吱吱”打开,一股静怡苍茫的气息铺面而来。众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中充满敬畏和疑惑,缓缓步入洞中。 第九章 出云凌风 “入来……”,苍山洞张着滔天巨口,发出洪荒之音,众人依言,战战兢兢地步入洞中。时间如流水冲刷着斑驳的巨门,泛红的铁锈在头颅般大小的门钉上招手。而入了洞中似入了桃花源,满目生机盎然。楚琦迈着小步子跟在最后面,头顶千丈处,嶙峋的壁石镶嵌着点点极品月光石,产自逐浪峰的灵石矿脉,散发着氤氲白气,更显温润暖人。 “啧啧,真是大手笔啊,不愧为道门翘楚”,赵学一背着双手,摇头晃脑道,想装着老生指点鉴赏一番,双眼却泛着魄人的光芒,出卖了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淡定的自己。 楚琦对此人还是颇有好感,场中众人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心高气傲之辈,唯有赵学一还把自己一个小孩放在眼里,一路上照顾有加,虽然此人行事作风略有“轻佻”,说白了就是“骚气”,文人酸腐味儿重的很,当然楚琦自己是不明白什么是“骚气”,什么是“酸腐”,觉得这人是个妙人。 “小七啊,这苍山洞真是个极妙的地方。此处应该是另一处天地,以我在阵法上不输于那些老家伙的能力,竟也看不出一二。”赵学一借着说话,缓了缓步子,担心楚琦这小家伙人小腿短跟不上。 楚琦眼中满是感激,奶声奶气地道:“赵…赵师兄,您…您先走一步,我…我一会就来”小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前方几人,两三步就消失在视野中,显然个个身法不凡,能进入苍山洞进行第二阶段考验的实属凤毛菱角,不凡也是自然。 一高一矮的两人终于来到苍山洞正殿,楚琦摆了摆歪掉的道冠,整了整了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把拖在地上的袖尾揽了揽。 此间无壁无障,一眼通明,高处烟气氤氲,紫霞漫漫;偶有鹤啸猿啼,悠远无际,确是别有洞天。道路直上,铺就青白琉璃方砖,所通一块巨大的阴阳圆阵,黑白分明,众人俯首规规矩矩站在上面,已等候多时。 圆阵上一须眉童颜的老者睁开眼睛,瞥了眼远远进来的楚琦和赵学一,遂开口道:“既已到齐,那便开始吧”说着右手向前一抹,八道不同气息的通道凭空出现在阴阳图的八个卦位。 做完这个动作,老者复闭上眼睛。众人皆面面相觑,眼中一阵迟疑,莫不是听家中老祖宗事先交代,任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小七,我以阵法入道,所以对这其中的一道气息十分熟悉。此处试炼,应是根据自身所长,进入对应的通道进行试炼。你感受一下,应该找得到自己的道,我且在这看着你。” 楚琦疑惑道:“具体要怎么做呢?” 赵学一楞了一下,奇道:“‘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此语出自道经初本第五章,师弟可知。” 楚琦道:“晓是晓得呢” 赵学一度了度楚琦茫然的小脸,诧异道:“师弟不会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楚琦脸红了红,点了点头。 赵学一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道:“道出十三缚,业祛一命通。百转不见日,出云始凌风。”随即正色道:“修道,此道非常道,天地证悟,当跳脱道缚,祛业通心,方能凌天地风云,使之动而愈出,这些可明白。” 楚琦腆着脸,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见此,赵学一额头鼓出一道青筋,心道这是哪家的傻孩子,出云虽是玄之又玄,但道理却浅显易懂,常识都不晓得,却来这第二试炼,这后面做长辈的是有多胡来。 “唉,简单地说来就是,本少是修阵法之道,起心动念自然是与阵道相通的,想必你应该是与符之一道有所关联。这些门就是出云,就是道缚,你要做的,就是,嗯···就是看哪个顺眼,然后进去便是”赵学一无可奈何,暗叹小朋友你自求多福,苍山洞的道缚哪里是说破就破,出云凌风哪里是爬到山顶见云吹风那么简单。 楚琦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缓缓走到一扇光门前,探着脑袋朝里面看了许久,忽然间喜笑颜欢,转身向赵学一鞠了一躬,抬步消失在门扉中。 赵学一对楚琦这单纯漂亮的小朋友一见如故,一路上多有照顾,担心他的小身板受到什么伤害,此时此景被惊吓得目瞪口呆,虽然心知应该是上了道,但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这小孩破了出云,两手重重拍了拍脸颊,意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念似乎想到什么,大惊“啊”了一声。阵、符两道多有相通,这符道出云自然是识得,这小子刚刚入的出云是何道,看不出、更不知晓。 此时,楚琦入得一处电光泡影之界,双眼被无量金光激得眯成一条缝,眼睑上布满金色光纱,淙淙而动,似金缕着身,而本身为幻,又无处着身;前方如母亲召唤孩子一般,意识飘飘然向前方的金色光团飞去,小家伙心中又是亲切、又是敬畏;对这股气息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刹那间,眼前风物变幻,一切似幻、一切如真。一名老者平静地看着楚琦,此人相貌无奇,却有一股磁铁般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尽管如此,也无法说得清这人长得什么模样,忆不起音容笑貌,明知道就在那,却想不起、道不出。 楚琦见老人平淡静默,清气荡然,心中无由欢喜恭敬,笨拙地作揖道:“爷爷好,我是楚琦。” 老人无喜无悲,眼神柔柔一软,慈声道:“孩子乖。”上下打量一会楚琦,沉吟道:“此间玄门,玄之又玄,万年无人得入,汝既入此间,吾当好生教导。” 说着走上前,轻轻握住楚琦手腕,只为确认一件事情。老道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了波澜,遂抬起右手,抚于楚琦头间顶轮,无匹的道力涌出,进入楚琦四肢百骸,顺行一个周天,又倒施一个周天,所行之处,空空如也,如遇鸿蒙。老道右手不禁颤抖,失声动容道:“汝身无垢无净,无碍无障,无有所承,无有所凭,我教不了你,这天底下没人教得了你。” 楚琦以为是自己道行太浅,不得老人家承认,担心若是入不得九宫十八峰,自己就不能继续待在喜爱的地方和喜欢的人身边,慌张道:“爷爷,小七会画符,松书爷爷经常夸小七画得好呢” 老道微微一怔,说道:“你且画来。” 楚琦高兴地应道:“是”,说着挽了挽袖口,露出嫩白的藕臂,从怀中掏出一沓卷皱的黄纸,一支木漆凋落的毛笔,一瓶装着灵液的白色小瓶。楚琦向老者躬了躬身,腆声道:“爷爷,小七要画的是回春符。” 老道点了点头,面上无色,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奇怪,十三品的回春符,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楚琦手中的笔,不是那么趁手,握得十分吃力,笔尖微微蘸了蘸瓶中的灵液,眼睛一眨也不眨,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可爱地认真。 后,落笔行云,回转点睛,寥寥而已。 楚琦嘟着小嘴,吹了吹湿润的符线,双手呈上。一纸一字,无灵气喷涌,无道力流转,没有人把画符当成写字,也没有人写完这些字,符纸还能完好地存在。 老道面露迟疑,右手二指拈着符箓,随后脸色陡变,惊疑道:“极道符?!” “这是不入品的符纸”老道搓了搓纸张,闻了闻未干的灵液“十三品下品灵材回春草”。又将楚琦的符笔拿来打量,“不入品的符笔”,老道失神喃喃道:“这些东西能画出极道符?” 回春符本身阶位颇低,不堪大用,鲜少有人花费顶级材料做甚极道符,中品已是暴殄天物。而且,画符和炼丹是一样的,成符都是熟练度附加运气,上品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更别说极道符这种逆天级别。 老道闭了闭眼,沉吟半晌,思前想后,自己成道三品玉清两万余年,尊为上清院天尊长老、师祖级人物,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再想,当下便有定计,沉声道:“楚琦上前。” 楚琦不疑有他,乖乖上前。 “跪下!” 楚琦应声而拜。 “汝无凭道缚,不沾业火,不入出云,何患无风。妖鬼魔佛道,世间所系,汝皆无所依凭。”说着竟然呵呵笑出声来:“本赞叹你无垢无净,鸿蒙之妙,后又怜你无系无助,道途福浅。现在,你可以凭的,是这天地,是这道法自然。” 老道终忍不住抚了抚楚琦的脑袋,柔声道:“孩子,今天你拜我门下,赐你道号‘无凭’”(无品?) 第十章 形单影只 “破道缚者,当出云凌风,感天地四动,应内息回环。云乃门道,风乃金匙,破云而出,大道可得。”—《道藏·初本》 “汝道既是大道,无所依凭,何需依凭”。 楚琦受道号“无凭”,拜“空空师祖”门下。“ “无云风自在,大道法自然。命掬天地意,符显兆通玄。”于情于理,楚琦应是被安排在精研符箓的“紫竹林”,其位列“九宫十八峰”之第十二峰,随便拉个五品道尊照看一二,倒也不会辱没其“空空师祖”三品玉清的名号。 最后,楚琦在十八峰之第一峰“洗云台”,开始了他快乐的图书管理员的生活。其根本原因在于:没人教得了他。 楚琦短暂泪别了养育他十年的松书道人,以及温馨暖人的青松湖院,一人一情、一草一木,难忘与心。虽然以零修为神奇地留在上清院,离别的失落和不舍却大过喜悦。 楚琦背着不多的行装,没落无神俯瞰着云山深涧,座下是十品灵兽“白羽”仙鹤,比云霄宫主凌霄子那只六品丹翅小了两圈不只,且毛色苍白,不若其鲜艳欲滴、犹如炙火。 即便如此飞天遁地,物换星移,也吸引不了楚琦多闻多问一句。 “羽儿”鹤上一道人面色默然轻声喝道,白羽噗嗤两下巨大的翅膀,抬了抬脑袋,簌簌停在山上。 那道人瞥了瞥楚琦,喝道:“你,下来”。言语之中颇有不愉,“想我藏书阁下品部主事,要亲自接这什劳子小孩儿。看他修为低微,多半是哪个宫的长老托关系走后门。” 世俗之人别说托关系,就算是你富可敌国,想要入上清院的门也是难上加难,但是门内子弟互通有无倒是家常便饭的事。 楚琦暗自伤神,想念亲人,未听到道人言语,仍然坐落不动。 那道人脸上不愉更深,素面变为刀刻的沟壑,厉声“哼”道,音波中还带了两成道力。 楚琦微微摇了摇小身体,抬起头迷茫四顾,发现到了地方,慌张爬起来,恭敬地朝道人躬身行礼,不敢抬头。 道人面露诧异,见楚琦似乎无甚影响,一甩衣袖,说了句“跟上”,不再发作,心里却是不快之极。 楚琦三步并作两步,踉踉跄跄跟在后面。 藏书阁南临长生殿,北临四象台,西临凌云坞,东临花蝶海,主峰洗云台则隔着几座山头,擎天入云,浩然磅礴。此处则是藏书阁东南偏殿,步行要费点腿脚,据说是柴房改造的伙头房,旁边就是五谷轮回之所,当得上风景“怡人”,嗅味“不俗”。 “以后你住这,明天卯时在正殿门口集合。”那道人撂下话,化作一阵风便不见了。 楚琦微微向他消失的方向鞠了一躬,推门入房,哐当木门应声而倒,里面蛛网丛生,弥漫着阵阵烟尘,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楚琦怔怔望着落日余晖,临着苍山冷风,形单影只,然后低下头收拾起来。 翌日,楚琦早早洗漱起来,紧步朝正殿走去,不到卯时便到了殿前。只见漫天星点,不见日月,苍风呼啸,寒气阵阵,藏书阁矗立在冷流中,灯火通明,不动如山。楚琦拉紧单薄的衣衫,心中却暖暖而兴奋着。 藏书阁藏书岂止千万,空空师祖说过,让自己好好在这里读书,才能找到自己的道,才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藏书阁门庭大开,却空无一人,直到辰时才零星来了三两人,足足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时辰。楚琦冻得簌簌发抖,早饭也未吃,却未敢进殿,小身体缩在阶梯一隅,微不足道地挡着冷风。因为那道人说了在门口集合,便是在门口集合。 到了巳时,门口已集合了数百来十人。楚琦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好在日上三竿,没有夜晚涩骨的寒意。 昨天带他来的那道人从天而降,载着他的白羽一声清啸,全场顿时肃静。 “我乃上清院藏书阁下品部主事林立,道号无妄。平日叫一声管事即可”林立嘴角微撅,隐带笑意。 随后伸手一招,一位二十岁上下的道人躬身立于阶上。朗声道:“各位新进藏书阁的师弟,在下柳原平,乃藏书阁下品部十方楼第一楼楼长,负责新进师弟的工作安排”。柳原平回身看了看林立,后者微微颔首,又继续道:“持藏书阁道牌的师弟,请直接前往摘星楼报到,余下师弟请在我这里登记报到”。 阶下一阵簌簌声,数百人中只有几十余人向前作揖,径自向摘星楼的方向走去。 林立一开始便在环视众弟子,脸色有些发黑,面目又变化地如刻刀一般,蹙眉道:“原平,新入弟子中,报上来的可有叫林宝霖?” 柳原平听出是什么意思,微有踌躇,低头道:“师傅,今年新入阁弟子中,并无此人。” 林立冷哼一声,心道:柏阳子那老儿,定是甄选之时把我那侄儿子刷下去了,却让我亲自去接一个无名小辈。这老头儿行将就木,修为只不过区区高我一品而已,凭什么做那中品部的管事。 思前想后更是窝火,沉声道:“原平,你且去摘星楼替我主事,道牌登记一下便可,此处由我亲自审定。”柳原平虽面露迟疑,但行动上不敢迟疑,领了道令,速速退去。 “我倒要看看,你柏阳老儿亲点的弟子有何过人之处”林立脸上阴鸷之色一闪而逝,冲着阶下百人弟子扬声道:“未持道牌的弟子,我要一个个审定。藏书阁虽不比逐浪峰、花蝶海山灵水秀;不比长生殿、紫竹林研修专精;也不比云树海、碧落池底蕴深长;但是,我藏书阁是上清院的藏书阁,是九百万弟子的藏书阁,是蕴藏八亿万部先人前辈心血智慧的藏书阁。所以,勿要以为藏书阁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烟云中一处清宫,一伟岸男子拜倒在老者面前。 “师叔祖,此等奇才,却放与柏阳师侄,柏阳此子好书成痴,必会疏于管教,此举无异暴殄天物,真的合适吗?” “无云啊,你做掌门两百多年,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吗。人不论是天才还是废材,璞玉或是糟粕,当受磨砺,方能成胚;炙火淬之,方能成剑;道气炼之,屠戮千百,方能成兵。我这弟子,混沌之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能管教的了,只是他生性纯良,克己本分,日后出门历练,难免遭遇人心险恶,与其以后受苦,不如现在丢他到藏书阁,受那万卷书本之洗礼,体会先人寰宇之志。” 苍山无云恭敬道:“师叔祖教训的是,只是之前您给他的道王令,真君之下无人识得,虽出入藏书阁禁制无碍,但诸多规矩、地位尊卑加身,上品部管事道君常年闭关,只怕有了藏书阁的钥匙,也没有进入其中的资格。” 老者沉吟道:“无云啊,当年看着你尚且年幼,那时候你心思单纯,机巧无琢,干净地如一泊冰泉,如今做了掌门,这想法倒是多了不少啊。依你之见,应该如何,难道还要揭开他是我弟子的身份?” 苍山无云叹道,声音略带哀怨:“师叔祖您就别调侃我了,当年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话把我推上去的,如今多了些个凡俗事务,修炼也是不安生。”遂眼光下颌,目光流转,举荐道:“慕卿成道不过八百年,位尊五品,主持白虎宫二百余年,虽白虎主杀伐,但他不是好杀之人,况且行事为人比之我更加干脆、果断,对未来的大计是不上人选啊。” 老者微微闭目,吁了一口气,道:“此事我会考虑,你且说说现下怎么办” 苍山无云恭敬道:“是,公开他是您弟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行的,一来在他名下,我都要叫他一声师叔,虽然我辈不拘小节,但放在外面总归太过惊世骇俗、引人耳目;二来,也为了让他能受些挫折,才能锋从磨砺出。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当找一个能得说上话的,但分量又不那么重的人。” 他嘴角微扬,笑道:“此事也不是难事,前些日子,云霄峰会,弟子听闻李立师弟看到师叔和李商君的丫头在一起,小君子作为洗云台道王护法,藏书阁又在洗云台上,让这丫头多照看一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老者眼睛微张:“可是诗晴那小丫头片子” 苍山无云道:“正是” 老者嘿嘿笑道:“你小子,又打得什么小主意” 苍山无云赔笑道:“师叔祖,在您面前弟子哪敢打什么主意。诗晴丫头年纪尚幼,便获得道号,前途不可限量,配小师叔也是妙哉啊。” 嘿嘿嘿嘿,两人相视而笑。 第十一章 无品道士 藏书阁殿外楼宇回环,云烟缭绕,清风徐徐,雁过猿啼。此时气氛显得些许紧张,与这天外仙阁格格不入。 林立言罢,端坐在阶上紫云木方桌前,一小道童恭敬侍立右侧,手握黑毫,台面上是一本书册,时刻准备记录。 林立端起桌上的日月同辉茶盏,低头抿了抿,抬眼瞥了瞥周围,此刻卯时已过,殿外陆续来了各路上宫别院的弟子,知是藏书阁招新,正准备从偏门入内,但一看这阵仗,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便廖有兴趣地驻足准备看热闹,以解修道之途枯燥、孤独的乏味生活。不一会,便聚集了千人之众。 林立笑意逐现,很是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两臂一振,抖了抖袖子,扬声道:“我宣布,藏书阁招新选拔仪式现在开始。” “奇了怪了,上清院自建立以来没听说过这藏书阁要什劳子选拔招新,现在弄得是哪一出。” “王道友,少见多怪了不是,我记得你应该是西北广寒国生人吧。” “刘道友,在下是广寒国人不错,可是和少见多怪有什么关系呢。” “王道友有所不知,你广寒国地广人稀,民风勤劳淳朴,情志高美,心净如冰,不若中元,纵是修道之人,上品真人或不问世事,一心问道,但我们这些下品道人,若非天资超凡,多少还是有些权欲之心。你来此间时日尚早,不知这里面派系林立,中洲各国各世家的弟子庞杂若市。” 这“刘道友”左右环顾,见近身无人,探道“王道友”耳边,说道:“王兄,上清院由上至下语意清净,心无旁骛,这派系之分不外乎是八俊门还有中元国搞出来的,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碍于上清院万年巍峨道统,没有放在明面上谈。” “哦,听刘道玉如此说,难道我广寒国木家也有其势力。可这又是为何呢?” “那是自然少不了木家。至于为何,听说是探寻什么重大的秘密,好像和上清院苍山道破封山归隐有关。其他的你可别多问,也别多探究,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语罢两人噤声,这青山云风似乎大了一点,带来丝丝寒意。 殿前众新入弟子正排着队一一接受“审讯”,楚琦站在最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 小道童说道:“姓名,年龄,出身,入上清院道门几何,师从何人,道力品级,所学擅长。如有道号,自报上来” “弟子薛晓盼,年龄13,出身夏琉国薛氏青门,系8支旁系中其中一支又6小分支中的一支,排行16,人送绰号‘薛小六’,从小奶娘带大,奶娘复姓夏侯,是从月来国远道嫁入的薛家,手下还有……” “停停停”小道童打断道,“你当是唠家常呢,话跟身上的肉一样多,难怪叫薛小胖,快说何时入的上清院。” 众弟子皆哈哈大笑。 肉滚滚的薛晓盼面色涨红,嘟哝道:“不、不是小胖,是晓盼、晓盼啦。” 这“晓盼”和“小胖”,叫得好像没有分别,真真变成了小胖,又引得一众哄笑不止,倒不是嘲笑,就是觉得这小胖子好生可爱。 薛晓盼脸色更粉,低声萎萎道:“十岁入上清院,师从玄玉道长,道力十一品,擅长道体” 阶上小道童面色顿时凝固,思维打了个岔子,想自己年过十六,在上清院呆了十数年,好在自己激灵会事,在藏书阁混了五六年才混到管事侍童,道力不过刚刚入品,足足差了二品,这隔品如隔山,还是比天高的山,难道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是个天才。 小道童面露尴尬,静默地向林立探寻。 “原来是玄玉师弟的弟子,既入我阁,又资质聪颖,条件上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为何不在浪天涯好好修行道体,要来这呢。” 薛晓盼撇了撇嘴,心里不愉暗骂师傅那老家伙,但面上却极其恭敬,说道:“拜见师叔,师傅说我戾气重,让我入阁修身养性。” 林立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呆会去摘星楼领命吧。” 如此过了良久,藏书阁外人声渐起,已是到了阅览书籍的高峰期,看热闹的新人换旧人,依然人首如潮,毕竟修行的日子漫长枯燥,难得发生一些闲趣轶事来调剂一下生活。 楚琦迈着小腿,步步向前,捏了个道指,行了一个标准道门礼仪,说道:“弟子楚琦,年方十岁,出身晓翠峰青松湖院,入上清院十年,师从…”楚琦想了想,魁阳和松书是养育之人,未真正拜师,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师傅,自然便是空空老道,说道:“师傅是空空师尊,道力…”微微踌躇,心虚道:“道力无品,擅长画符,道号…道号‘无凭’。” “啪”,桌上的茶盏被拍得乒乓作响,林立起身喝道:“大胆小儿,本座入道百年,从未听闻什么空空道人。” 殿前众人皆面色茫然,似乎真的没听过什劳子“空空师尊”。 林立说道:“哼,刚刚来了个小胖,现在又整个无品,区区不入品之辈,难道是要故意戏耍本座。” “哈哈哈哈哈,这是自创院以来最最最好笑的笑话。” “唔……道兄你莫这样说,他只是个孩子,不过,大概他师尊也是个小孩吧,哈哈哈哈。” 类似嘲笑的话,轻蔑的声,不绝于耳。 不仅楚琦满脸通红,就连一旁候着的薛晓盼也是面色通红。 “不生气,不生气,晓盼最乖,晓盼最温柔,不跟这个看着年轻其实可以做我爷爷的爷爷的人一般见识。”薛晓盼双拳紧握,念咒语般地告诉自己。 个中缘由,楚琦不方便说明,只好默默静立,小脑袋垂得极低。 林立喝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师尊,我上清院岂是你想来就来的,无凭无据不说,还戏弄本座,元平,赶出去。” 小道童领命,正要领着楚琦离开,殿前满满的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道路。 “且慢。” 只见远处天边飘飘然落下一人影,白缎朦胧处纤柔妙曼,洋溢三千青丝宛若冰清流落人间,身后一只吊眼紫睛兽,虎虎生威,正是云霄峰会上的李诗晴。 李诗晴径自走入殿前,步步生风,行至阶下,行礼说道:“林立师兄。” 林立面露喜色,按捺眼中激动之情,说道:“原来是诗晴师妹,多日不见,好生想念。” 眼神毫不掩饰地从头至脚大量一番,面露疑色,说道:“恭喜师妹,短短时间居然进阶十品,师兄当真自愧不如。” 李诗晴面色微露不悦,微微蹙眉,说道:“嗯,近来有所感悟,侥幸进阶。” 李诗晴转向楚琦,莞尔一笑,满面春风。正所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过如此。 她说道:“楚小弟是我远房亲戚过继给我家的,这孩子父母早亡,念他家中人丁凋零,故保留了本来姓氏。他从小便在上清院修行,上清院于他就是家,师兄可否通融一下。” 林立眼底阴鸷一闪而过,面有难色,说道:“这…虽然院内互通有无倒无不可,但他这修为道力,有点不合规矩吧。” “就是就是,我表妹美丽可人,道力入品,都没能进入,为何对他有所偏袒。” “是呀是呀,我那可爱的弟弟,都是十二品道徒了,还只能在外门当个苦差,晴云仙子,你可不能偏心啊。” 李诗晴纤手抚额,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护法令!” “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见识了。” “搬出护法了,有关系就是不一样,野鸡也能上枝头了,啧啧啧啧。” “可惜我们没有一个护法老爹。” “诗晴仙子天资绝伦,又有如此家世,天之骄子啊。” “哼,这臭小子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如此好运。” 殿前人声鼎沸,褒贬声声入耳,多是嫉妒仇恨之言。 楚琦心如明镜,身有一本《道藏·符箓》足矣,未必需要那亿万典籍,更不想让李诗晴为难,说道:“师姐,要不算了。” 李诗晴柔柔一笑,林立看在眼里,目呲欲裂,心起恨意,却面不改色。 她伸出冰洁的玉手,摸了摸楚琦的头颅,手掌凉沁绵软,好不舒服,说道:“无妨” 林立语气有些不善:“既然护法出手干预,我就不过问了。”负手转身离去。 楚琦、李诗晴相视一笑。 “终于不用装了,装得好累。”李诗晴叉腰说道。 “那老道不厚道,居然让你住这破柴房,我跟爹说去。” 楚琦说道:“师姐,算了,有地方住,挺好。而且这里清净,风景还很好呢,那边都是花”楚琦指着南边的方向。 李诗晴说道:“那个方向过去便是花蝶海,我没事的时候带你去玩,可美啦。” “云霄峰会结束后你也不来找我,上次给你的传声符呢”李诗晴微微嗔道,煞有风味。 楚琦说道:“在,在呢,舍不得用呢。” 李诗晴咯咯笑道:“傻小子,本来是想等云霄峰会结束后去青松湖院找你玩,谁知你去了洗云台藏书阁,爹爹也让我多加照看你,一举两得,嘻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心形小玉,说道:“这是碧落池做的心心通。”脸上红了红,继续道:“我这里也有一块,两块是一对的,无需道力便可以互相传音,无使用次数,只需每月满月之时,置于露天,吸收月亮无暇之力,便可充能。” 楚琦满心欢喜接过,不等道谢,李诗晴喏喏道:“你,你可要好好保管,这东西很贵重的。” 楚琦说道:“嗯,师姐放心,上次的传音符我也好好保管着呢。”说着从贴身的里衣内拿出来。 李诗晴看了看,转身向着山崖悠远处看去,低声说道:“嗯,那就好。” 楚琦抬头看不到李诗晴的脸庞,也将目光望着孤山红日。 正是:斜阳留影人身处,梓月沁竹古道横。形单影只山川附,碧落佳人契阔临。 第十二章 不鸣则已 五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淡看风清,云浅云舒。藏书阁西南偏殿一隅,柴房俨然不是柴房。门枢窗梁已修葺焕新,墙面涂上了防蚊虫的桉木灰,混合甘草榨出的枝叶,散发出典雅的香味。门前的土地被开垦翻新,种着各种花草奇珍,外围包裹着高洁的绿竹,唰唰地随风舞动,影子照落在新铺就的卵石小道上,开出了一篇新天地。 “无品,无品!”一个小巧纤瘦的身影,小跑着进来。 “小胖,你踩到我的高兰草了,唉,这是前几天诗晴和我一起好不容易移植过来的。” “我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晓盼,春晓的晓,盼望归来的盼,薛晓盼!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胖!”小身影嘟嘴道。 “呵呵,你不是也叫我无品吗。” 一笑倾国本是形容女子绝世美貌。这一笑,如沐春风,如临冰泉,如涤魂魄,如洗心灵,不似人间所有,用一笑倾世也不足为过。 薛晓盼呆呆地看着,喃喃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 “什么?” 薛晓盼满面红霞道:“没,没什么,最近我常常梦见洛神。”随后,故意转移话题,嗔怪道:“哼,以前还师姐师姐的,现在都连诗晴都叫上啦,每日聊天聊到深夜,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薛晓盼小嘴嘟着,红粉润泽,似樱桃一般;柳眉如剑,眸如辰星,英气十足,神韵非凡;肤若凝脂,透着健康的蜜色;腰细如水蛇,大腿精瘦修长,充满力量感。身形外貌漂亮得不像男人。 楚琦揽着矮自己一个头的薛晓盼,爽朗道:“咱们是好兄弟嘛,叨扰之罪还不要放在心上。” “哼,谁跟你是好兄弟,笨蛋。”说完撩开他的手臂,低着头匆匆跑了。 楚琦挠了挠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骂自己是笨蛋,低头干起活来。 五年,楚琦每日不是读书就是移植草药,那日李诗晴说,他没有办法修炼,如此,就当在身体上多加养护,提升身体强度,延年益寿,总归是没有坏处。之后时长带着楚琦偷偷跑到九宫十八峰第四峰“花蝶海”,那里盛产奇珍异草,供应着上清院所有的药材。不仅“借”了花蝶海寻仙岭的灵土,还偷了万花谷不少名贵药材,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竟然被上面压了下来,安慰了花蝶海几个老家伙几句,许了些好处,才息事宁人。 然后,便是楚琦入阁没几日,薛晓盼便住了进来,听他说那弟子居所中尽是些乌合之众,臭男人,当时楚琦本想问大家都是臭男人,为何偏偏来这破旧不堪的柴房住。但看薛晓盼一脸盛气凌人、像别人跟他有杀父之仇一般,就没敢问出口。 楚琦心思清明,平日做完了藏书阁的整理、打扫工作,就是读书种地,也不觉枯燥,五年薛晓盼出落灵巧可人,长发及腰,胸前起伏,却未发现什么端倪,说他是笨蛋,也是当得起这个名号。 蹭蹭蹭,薛晓盼去而复返,怒道:“哼,笨蛋,刚刚忘记说正事了。”理了理掉落在额角的发丝,继续道:“九宫十八峰第三峰逐浪峰和第五峰绿静亭联袂举办阴阳论法,你陪我去。” 薛晓盼两眼放光,说道:“逐浪峰那些帅哥,还有绿静亭的那些美女,号称上清院最英武男弟子和最柔美女弟子。那一个个英姿煞爽,器宇轩昂,还有窈窕仙姿,美轮美奂。论道胜者赐予八品阴阳相合丹一枚以及在逐浪峰或绿静亭选择一名道侣的资格。你说为啥逐浪峰和绿静亭向来互通有无,还要举办者阴阳论法呢,这个就要从三年前的一次阴阳混沌事件说起,话说……” 楚琦说道:“停停停,小胖,你话唠又犯了。” 薛晓盼顿了顿,说道:“哦,哦,抱歉抱歉,我跟你说,这论法我是一定要拿第一名的,你陪我去还是不去。” 楚琦挠挠头道:“我不会功夫,去了也无益。” 忽然灵光一闪,楚琦从怀中掏出一沓符纸,塞进薛晓盼手里,语重心长道:“小胖啊,这符由于材料所限,发挥不到十分之一,但也是极其厉害的,你要小心使用。” 耐心说道:“这是,名字我就不方便详说了,这张符类似风行符,身轻如风,身动如电;这张呢,类似护体符,嗯,八品以下法术是伤不了你的;这张是,哦,这张先不给你了。”说着从薛晓盼手中抽出来,然后说道:“以你现在的道力也使用不了。嗯,这张,千千万万小心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是我在藏书阁学来的,名为‘上三天雷鸣葬火符’,威力极大,八品真人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由于是广域攻击符,所以使用前要先给自己打强体符,否则未伤敌先伤己……” 薛晓盼嘟嘴道:“停停停,无品,你的话唠也犯了。”然后嘟哝道:“真不知道你这怪物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不入品,还能画这么厉害的符,而且只能画极道符,天才和笨蛋果然都是一体的。” 随后又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是要陪我去还是自己去,把话说清楚。” 楚琦叹笑道:“我就不去了吧,这还一大堆事情呢,藏书阁的隔音壁最近有点问题,还要去碧落池问秋师兄修缮的事情。还有这些灵草,几天没浇灵液了,要去花蝶海…” “楚琦,你给我记着….!”小巧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中。 万丈银流九天下,无余堕入一片心。九宫十八峰第九峰碧落池,不仅是上清院炼器之所,也是中洲大陆十大奇景之一,无尽的银色瀑布从云中穿梭而下,落入碧绿的池水,宛如天上之水临幸人间。 “秋师兄,秋师兄!” 楚琦拉过一个小道童说道:“这位师弟,请问秋师兄可在。” 小道童鄙夷地看着他,心道你一个无品道士居然叫我师弟,而且整个上清院唯一一对心心通居然到了他手中,前几日过来还看他在通话,气上加气道:“不在。” 楚琦不以为然,拱手施然道:“这位道兄,请问秋师兄去了何处?” “阴阳论法…”哼了一声,便走了。 楚琦挠了挠头,正了正道冠,这身上道袍是前几日松书爷爷给的,藏书阁也未供给他统一服饰,旧是旧了点,洗得却极为干净。这几年楚琦身子拔长,高高瘦瘦,这身道袍却是有点宽大了,不免道冠总是会歪掉。 “柳师兄,柳师兄…” “这位道兄,请问柳元平师兄在何处。” “不知道。” “为何藏书阁今日无人?” “你眼睛瞎啦,我不是人?” “对不住对不住,我的意思是,为何不见管事,书童。” “阴阳论法…” “这…” 楚琦又问过几人,似乎都去参加了什么阴阳论法,然后便在藏书阁转了几圈,这亿万本典藏,除了上品部极道阁未有资格参详,以他过目不忘的天资,几乎都被看过。又在药草园转了转,遂给李诗晴发了心心通,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回应。楚琦寻思闲着也是闲着,问了藏书阁外几个前辈,便向阴阳论法的道场绿静亭行去。 “师兄,师兄,这位师兄。”楚琦面不改色地追上了一个骑着灵兽的道人。 那道人本不想理会这小厮,匆匆忙忙向绿静亭方向赶去,见这小子脸不红气不喘,轻轻松松追上了自己十一品灵兽,寻思莫不是浪天涯或玄武宫的上门的弟子,身体素质相当的好。压抑不悦,说道:“你有何事。” 楚琦拱手道:“师兄,我这道力不够,有一符箓用不出来,可否借师兄一力?” 那道人奇怪地看着他,心道你这么强的道体哪里像道力不够的样子,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不出修为,却又不好拒绝,说道:“好吧,快一点,要如何做。” 楚琦谢道:“师兄只要向着这枚符箓输入道力即可。” “嗯?不用念咒结手印?” 楚琦说道:“不用不用,师兄照做就好。” 道人犹犹豫豫,看这小子着上清院道服,不像是外道,便依然照做。 楚琦从怀中掏出一张棕色古朴的符箓,上面工整清新的小篆体,再加上寥寥数笔攒集道力的符线,不像是什么厉害的符箓。 楚琦说道:“开始吧。”然后拇指无名指成拈花状,食指中指竖立为剑,口中念念有词,那边道人将道力输入其中,随后楚琦将符纸抛向天空。 语毕,只见天地元气阵阵鼓荡,以波纹成粘稠状向符箓聚集。楚琦满意地看着天空的景象。那边道人已是目瞪口呆,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发现之前的符是极道符,但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汇聚天地元气,调动天地之力,分明是只有极道符才能够做到的。 “距离上一次看见极道符是多少年了。”道人喃喃道。 回过神来,已发现楚琦翻身骑上一条金色龙鱼,直吓得道人座下的十一品灵兽节节倒退嘶吼。 “鱼儿,走”,空中一道金色流光消失不见了踪影。 “喂,为何我出的力,那鱼儿听得却是你的话。” 只听远山中传来:“多谢师兄出手相助,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上藏书阁找我,我叫楚琦。” 道人张着口,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复而喃喃道:“楚琦,楚琦,无品,原来他就是无品道士!” 第十三章 阴阳论法 寰宇长歌路,浅风伴舞行。落云冲日月,飞升探星辰。 云为海,天为幕,楚琦骑着龙鱼儿徜徉云海天麓之间,几座穿云见日的山峰,如海洋中矗立的礁石,座下白气蒙蒙,如海浪翻起的泡沫。 “鱼儿,到啦。”金色巨大的鱼身一个起跃,俯身冲入云海中。 “啊~啊….哈哈哈哈。”楚琦欢快地喊叫着,双手扶着快被风吹落的道冠。 在一处无人地方落下,整理了一下衣冠,身后的鱼龙咕嘟咕嘟的化为起泡消散在空气中,额头上的符纸嘶的声化作青烟齑粉飘散无踪。 楚琦挠了挠头,叹声道:“唉,材料还是太差,不然总归能剩下点残屑败符。” 绿静亭其实无亭,有的皆是娉婷少女,此间不受男众,全是清一色着绿色道袍的女子,而且均是绝美女子,修的是极阴五行道,一生唯有一个道侣,而且几乎只和浪天涯的男子双修。如今阴阳论法有这等因缘,怎能不叫上清院上下人心震动。 “谢中良,你个老不死的也来瞎凑热闹,人家说了,八品以下才能参加,你认字不认字。” “嘿嘿,老不死叫谁呢,药王孙你个臭不要脸的,长生殿这么多灵丹妙药你不捡,偏偏来占这个便宜,若是我不能觅得一极**侣回去延寿,死了在鬼道也天天缠着你。” “两位,两位,莫要激动,都是为人师的,这样未免太难看。既然限制了八品之下,你我压制功力不就可以了嘛,其他的勿须多说,咱们法坛上见真章。” 谢中良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紫竹林的莫归尘莫道友,这次我是势在必得,想必莫道友不会夺人所好吧。” 莫归尘说道:“谢道友你们凌云坞驯养灵兽是极其厉害的,尤其是谢道友你的主战灵兽七品中阶风吼,是少见的带雷兽血脉的灵兽,对付起来也是相当不容易,在下不一定赢得了。” 谢中良哼道:“这么说,莫道友是打算参加咯。” 莫归尘说道:“在下也是一时技痒,切磋比试,凑个热闹,谢道友可别跟我认真。” 谢中良心中极是不快,虽说这莫归尘成道七品道君不足两百年,单平道力深浅肯定不是自己对手,但一手的符箓玩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召鬼唤灵也是手到擒来,正是自己的克星,形势实在大大不妙。 楚琦探头探脑地张望,奈何人实在太多,法坛周围又设置了禁空大阵,根本找不到薛晓盼在何处。 “这位道友,这位道友,你莫要再挤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是没有断袖之癖,不接受禁断之爱,还请,哎哟…” 这声音儒雅温润,还带有一丝玩世不恭,楚琦伸头探了探那人面貌,顿时笑了。 “赵师兄,赵师兄?” “唉…谁,谁在叫我,是谁在呼唤我?” 应答的那人翘首四顾,一头乌发甩得如瀑四溅,很是风骚;星眸如水,眉眼如絮,满目桃花,浪荡勾人;清脆的声色如清风徐来躁动人心,不是赵学一还会是谁。 “你是……” 那日赵学一通关第二试炼,便直接成为九宫十八峰第八峰四象台、“阵道”一脉弟子。留与楚琦的传音介自然是想让他试炼之后来寻自己,未想这小子一清二白,根本修不出法术道力,这传音阵自然是用不了。 时隔五年楚琦吃了各种什劳子灵芝仙草,身体发育是极好,不仅身材拔高了不少,而且换了衣着装束,一改青涩、天真的气质,更显俊美、仙逸。 赵学一打量着高自己半个头的楚琦,见眼前男子气宇无垢,眉眼澄明,貌若仙姿,卓立倾世,心中微酸嫉妒,竟有人风采更胜自己;但是又觉得眼前这男子熟悉面善,颇有亲切感,疑惑道:“这位道兄,你是……” 楚琦浅然一笑,道:“赵师兄不认得我了?” 这一笑之后,赵学一眼前金光乍现,神光覆日,如临九天,如见谪仙,如沐冰泉,如闻浅幽。 好似:雾髩天河绊,惊鸿御彩琼。孤芳非自赏,鹤子已归真。 赵学一摇摇头,喃喃道:“我可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九重天仙” 楚琦道:“我是小七啊” 赵学一恍然道:“原来是你”五年前的孩童逐渐与眼前之人重叠,如今已长成大人,对此长吁短叹,暗忖自己那日的结论果然没错:这容貌风采的确是祸国殃民。 未等赵学一回神,法坛前一阵窸窣,数抹轻柔绿影映入眼帘,人声顿起,惊叹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本…本道入门三百余年,终于一睹绿静亭仙子芳容,此生无憾!” “啊,那位可是中洲四仙子之一,冰仙。” “木雪萍仙子法术资质超然,为何不是在洗云台而入了绿静亭。” “这还不明了,绿静亭号称至阴至柔女弟子,道法正合仙子至寒的属性。” “啊,那岂不便宜了逐浪峰那些小子。” “哼,这次论法,我非将木仙子纳入阁中。”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木仙子岂会看得上你。” “本道懒得跟你多费口舌。” 赵学一回头拉着楚琦,说道:“小七,快点快点,美女来了。” 楚琦被挤了个踉跄,抬头哪里还见得到赵学一的身影,只听得人声鼎沸中淡淡的喊叫声:“小七,我且先去浅语台抽个签,占个位,你速速跟上啊…” 楚琦本是来瞧热闹,未想要抽签比试,可这身旁人流前赴后继,只得依流而行。 “小七,你怎么才来,让我好等,接着。”赵学一气息紊乱,脸色通红,似乎大战数百回合。 楚琦面色不改,将射来之物一把捞住,前后翻了翻,道:“师兄,小七只是来瞧热闹的,这八二签是弄得哪般?” “哈哈哈哈,当然是给你报的名参加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阴阳论法,你我兄弟齐心,定能其利断金,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抓住啊。”赵学一叉腰大笑道。 楚琦挠挠头,不以为然。 忽然,人群中声音又高昂了起来,皆是一众女弟子尖叫,撕裂的呐喊。 “啊……洛辰,是洛辰师兄。” “络辰师兄好帅” “啊,我的长亭,笑起来还有酒窝,好…好可爱” “去去去,长亭师兄何时变成你的了。” “哟,碧落池的呆木头也变活络了吗,开始思春想男人了” “哼,陈慧,你陈家和我冷家的仇怨,可别扯到了宗门上来。” “冷秋婷,若不是你师父刚愎自用,害得我师父耗费道力,以本命血炼丹,折了几百年寿命。” “你休要血口喷人…啊!仇靖宇,仇师兄,仇师兄!” “啊,仇师兄刚刚看了我一眼,看了我一眼。” 赵学一啧道:“这是逐浪峰一众男弟子来了。” “想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人物,也不得不赞叹一声逐浪峰的好男儿。” 楚琦奇道:“师兄,我观藏书阁璇玑楼记载,逐浪峰号称上清院至阳男弟子,一身阳炎热血,气满山河。为什么一个个肤柔色冷,身形消细,不像是大热大阳之体。” “哦~”赵学一听罢,上下打量着楚琦健硕的身躯,满意地点头道:“小七,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观人查事、医道药理也是长进啊。”随后又叹道:“唉,就是脑瓜子太直,不会拐弯。” 楚琦挠挠头,说道:“那就是什么意思?” 赵学一嗔了楚琦一眼,道:“那就是笨蛋,笨蛋的笨,笨蛋的蛋。” 楚琦傻傻笑着,也不言语。 赵学一叹道:“我问你,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楚琦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法坛前的几名身着火云白浪道袍的美男,挠着头,道:“万物皆一,一一无别,我看,我估计,没什么区别吧。” 赵学一手中折扇扬手便是敲在楚琦脑门,“唉哟”楚琦痛叫一声,抱着脑袋。 赵学一道:“刚刚说你长进,是我不对。”随即又道:“我指的是身体上,你可看出什么。” 楚琦迟疑道:“好像阴气重了些。” “不错!”赵学一拍手叫道,“你可以知逐浪峰修得是何道法啊。” 楚琦毫不迟疑地道:“藏书阁紫辰楼记载,逐浪峰修得是‘阴阳置换法’之双修法门。” 赵学一心中暗奇,心道这双修之法是人尽皆知,但法门为何可从未道与外门,小七是如何晓得,说道:“嗯,不错,那你可知人之阳气何来。” “人之阳气,藏之于精,先天之精在肾,后天之精在脾;后天之精采于天地,先天之精失而枉补。” 赵学一摇头晃脑道:“嗯,不错,到了这里,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了吧。” 楚琦就算再不通情事,还是晓得这双修、房事害肾气,损阳精,沉声点头道:“嗯,这是肾虚。” 赵学一哈哈笑道:“嗯,就是这么回事。”随后又道:“但你还是欠点火候。修道之人控精回环手到擒来,怎会有肾精亏损之事。” 赵学一左右侧目,见无人近身,悄悄附在楚琦耳边道:“阴阳和合,置换互通,暗合天地,只能说明功法有问题!”然后道:“至于什么问题,就不是我能明白的事情了,你知道就好,勿到处宣扬。” 楚琦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奇怪,阴阳两亏对于双修之人不太可能存在,要不就是阴盛阳衰,要不就是阳盛阴衰,虽然按赵学一推测确有可能因房事造成肾气阳损,但问题是这阴气似有似无,旁人不易察觉,但确不是阳亏亏出来的。 第十四章 非武就文 靡靡错错无句,浅浅纷纷屏(bi g)声。落落萧萧涧柳。层层点点桃樱。 浅语台,法坛中,绿红两色分立左右。绿静亭、逐浪峰两峰峰主立于中央,也是神仙一般的璧人。法坛下无人敢作声,静待宣布论法事宜,待听完了事宜,众人绷紧的神经和肌肉放松下来,心思却早已神游三界之外,意淫着自己论法夺魁、领得佳人归的美好生活。 “师兄,这论法我且不去了,一来是阁中无事,便来图个热闹,二来是担忧我那小胖兄弟,且来寻他的。” 赵学一一脸不同意道:“小七,云霄峰会设的三阶试炼,不论你通过也好未通过也好,师哥我都不关心。但是!这阴阳论法必须得参加,算师哥我求你。”说完低声咕哝道:不然白瞎你这一身的好皮相,师哥要结识娇娘美娥就指望你了,罪过罪过。 楚琦为难道:“可是师兄,我没有品阶,道力全无,如何论法?” 赵学一听后也一阵犯难,前面这论法的规矩也全然未听得进去,说道:“小七你这些年一点都不长进,以前知道你道法不济,没想到竟然如此不济,这光阴全给了皮相。小七你可要好好用心修行,莫费了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楚琦喏喏称是,虽然赵学一不知道自己无法修行,并非是自己不用功,但也被教训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红。 这边楚琦还在暗自尴尬,前边论法不由分说已经开始了。 “论法承道一、辩法开始,请抽中一至五号签的弟子上前,任意选择绿静亭或逐浪峰弟子作为对手,选中相同的对手依次序进行辩法。”这传讯的小道童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接受同性弟子间论法。” 说完法坛下竟有抱怨、遗憾声起,好在众人都是修道者,大千世界见怪不怪。 **签弟子缓缓步入法坛,昂首阔步,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尽管刚刚法坛之下借众人的气息掩盖了自己疯狂、炙热地呐喊,现在脸上也换了一幅郑重肃穆、道貌岸然的模样。 这男弟子抑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左手拇指握于右手内,微弓抱前,行了一个标准道礼,说道:“久…久闻木…木仙子冰仙之名,今日一见,此生无憾,在下藏书阁摘星楼执事林立,可…可否相…相…相邀一弈。”后面几个字说得颤颤悠悠,有些架不住气场,大失风骨,哪里还有当年挤兑为难楚琦的盛气凌人。 那处娉婷施施然步入法坛,所行之处一片清幽冷泠,春兰香馥,直荡得林立全身发抖,血脉偾张。想这林立之前对李诗晴是如何青眼有加,爱浓意切,现在也架不住这中洲四大美人的卓然气质。 木雪萍面色无波,行了个道礼,道:“请赐教。” 林立躬身,右手掐了个道决,唤出自己的法器,准备接招。木雪萍淡淡说道:“道友,此场比文不比武。” 林立方才也是神游天外了,未听进去这些规矩,本来自己不善刀枪,还一阵踌躇胆颤,一听比文,顿时欢欣鼓舞,手舞足蹈,谁说天上不掉馅饼的? 林立察觉自己失了道门风骨,连忙整了整道袍,腰杆挺得更加笔直,说道:“请……” 木雪萍仍是万年不化的冷冷面容,声音也如冰幕一般,道:“天赐纪元始于两万八千年,前无数年混沌依始,蛮荒无度,而后世阴阳是如何演变。”随即衣袖一甩,空中化出一道光幕,日月繁星皆在其中。 这林立也是浸淫典籍多年,但藏书阁十方楼只入得其三,不比得楚琦入了十之有九,况且这天地的事情,哪是他一个就九品道长说得透的。那边问完,这边脸色红成了猪肝,一是自己刚刚夸下海口,如今面上有些挂不住,二来本以为天上掉了馅饼,结果还是应了万年不变的真理:天上怎会掉馅饼给你。 林立拱手道:“在下不知此问的答案……”说完抬头悄悄扫了扫众人的脸,见无人露出讥诮的表情,心中微微放下,行了一礼,灰头土脸地下了法坛。 “这题目出得也忒邪门。这天地运行、阴阳变化的事情别说咱们长老都不一定回答得了,就是古书典籍中都未必有记载。” “就是啊,这不是故意难为我们吗。” “我看不像,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自己也不知晓,想弄个论法,趁机问一问众道友呢。” “切,这九宫十八峰高人如云,就算长老回答不了,这宫主峰主却未必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何需多此一举。” “不过没想到,藏书阁这种遍满书虫、正儿八经的地方,也是难抵绿静亭各师妹的风姿绝色,嘿嘿嘿……” 赵学一打了个哈欠道:“这绿静亭不按常理出牌,前些时间绿静亭和逐浪峰,嗯,修炼出了些岔子。这阴阳论法只为寻那适合修炼的对象,要通过论法找到那出岔子的原因基本是不能指望的,如今问些酸理腐文煞是无趣,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 楚琦沉默不语,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然是知晓,藏书阁十方楼第七天机楼,主录天地运行、道法通玄之理,虽未给出此问题的明确答案,但一理通则百理通,指出这阴阳变化、星月位移,对楚琦倒不是难事。自己凭着道王令、随意破禁出入十方楼这件事不是一般人所为,自然是半点风声都不会吐露,仅是默不作声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小七,你且看那盈盈侍立于法坛旁边的小道娥了么?” 楚琦依言望过去,那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朱唇粉面,巴掌大的小脸,极其可爱、清纯。楚琦说道:“嗯,看到了,怎么了?” 赵学一瞥了瞥楚琦,说道:“你看你这是什么态度,白白浪费了一张俊脸,一点都不解风情。”楚琦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赵学一继续道:“你看人家那小嫩脸蛋,看看那吹弹可破的皮肤,乌兰木一般的秀发。你再看看这法坛内外的男人,哪个像你一样,跟个木头似的。” 楚琦不反驳,微微笑了笑。 “这位师兄请赐教。” 法坛内另一场比试又开始了。 楚琦听这声音,柔风细雨,微微一怔,转睛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婷婷立于坛内,不是李诗晴还是谁。五年岁月,犹如一把刻刀,将女子雕琢得更加精致、完美,胸前两朵高耸的峦起散发着浓浓的醉人气息;流苏般的道袍也无法掩盖修长紧致的双腿;双眸之中星光层点,脱去了天真稚气,氤氲着无波之水、无云之穹;绝美身姿和涤荡仙气形成巨大反差,让在场的众人欲罢不能。 “这这这这….这女子,生得好美!”赵学一手颤颤地指着说道。 “晴云仙子如今竟出落得如此,如此……”那人本想赞美一番,却找不到词句来形容。 “是啊,与这绿静亭的女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五年前云霄峰会有幸见得一面,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不过,以在下之见,还是冰仙-木雪萍更胜一筹啊。” “嗯嗯,兄台这么一说,确实木仙子冰仙的名号也不是虚的。不过晴云仙子年纪尚浅,假以时日必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众人皆点头称是。 楚琦挠了挠发髻,除了对李诗晴参加论法感到奇怪,倒没有其他想法。 “久闻我上清院有一位不世出的仙子,其美貌风华堪比中洲四大美人,今日得见,诚不负我。在下柳长亭,这厢有礼了。”年轻男子行得不是道礼,而是普通见礼,朝着李诗晴柔柔一笑,露出两点小酒窝,迷得坛外女子尖叫不断。 李诗晴面无神色,右手中指、食指竖起,微微躬身,左手微托,行了一个标准道礼,说道:“道友请出题罢。” 柳长亭见状微微愕然,刚刚晴云仙子排在对阵自己的队伍,还暗自欢喜,现见她无喜无悲,也不客套,着实有些拿不清楚她的心思。对方行了道礼,自己也不敢托大,连忙回敬了过去,正色道:“这第一题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便再说一次也无妨,晴云仙子请听好。” 李诗晴听完,眉头微微一紧,攥了攥拳头。其他人兴许看不出来,与李诗晴朝夕相处的楚琦如何看不出,知道这题除了逐浪峰和绿静亭的弟子,估计没人做得出来。没有犹豫,楚琦硬拉着赵学一走到人群后排,从怀中取出两道符,塞进赵学一手里。 不同于楚琦之前给薛晓盼的那些普通符箓,其上流光溢彩,金光闪闪,赵学一刚想发牢骚,见状立刻闭了嘴,双手捂着两道符,盯着楚琦说道:“你画的?” 楚琦点点头,未多作解释,说道:“没时间了,请师兄在两张符中注入道力。” 当年赵学一对楚琦一见如故,对他十分喜爱,就连家族秘传的修道法门都告诉了他,虽然楚琦无法修道,对此赵学一也是介怀了一阵子。楚琦如是说道,他根本也没有犹豫,依言将道力注入其中。楚琦连忙将其中一道符附于另外一道符上,瞧瞧附近,然后悄悄将双手合于腹前,手指交缠变化出复杂难名的手印,两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眼睛一睁,双手上下一抹,赵学一手上的两道符纸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五章 藏风入物 赵学一微微一怔,未料到这两道符箓发动的时候,居然毫无声息,没有一丝道力波动和天地元气的变化,抬头在楚琦耳边悄悄说道:“小七,五年前云霄峰会,第二阶段试炼的时候,你说来画符,后面知道你对修道一无所知,当时还道你是说着玩儿的,如今这一手藏风入物玩儿得出神入化,你小子当真藏得挺深啊。”随即又道:“为何我提供的道力,反被你掌握了去。” 楚琦抱歉道:“师兄,这事我以后慢慢同你说,现在有要紧的事情。”不待赵学一反应,右手悄悄变换着动作,垂着脑袋,悄悄低语道:“诗晴,诗晴?” 法坛中,柳长亭正复述着相同的题目,电光火石之间,楚琦已将亮符、起意、引动、结绊、四个发动符箓的步骤做完,低唤了两声,继续道:“心心通勾动天地,不宜使用,恐叫人发觉。此题的答案你且听好。” 李诗晴正暗自犯难,耳边忽然传来声音,陡的心头一紧,这温润如絮的声音不是楚琦还会有谁,心中甜意油然而生,脸蛋羞红柔柔道:“嗯!” 法坛外众人突然见李诗晴面露小女人姿态,娇羞恣意,又惊又奇,一众男子心头大震,舍不得移开目光。 赵学一摇摇头,使劲地叹气道:“禽兽啊,禽兽……” 楚琦不为所动,专心说道:“三万六千年前、天赐纪元之后,阴阳两分,天罡始成;天枢破位,摇光冥灵,斗柄随四季而动,此为常数。玉衡常理,顺九天而调阴阳,然万年之后,玉衡涣散,阴阳两冲,混沌迹现,此为异数。” 楚琦沉吟片刻,继续道:“岁星、镇星、荧惑、太白、辰星、金乌、望舒、罗喉计都,合为九曜。” 法坛中李诗晴右手快速点出,在虚空星盘中,流光点点,星辉四溢,将九星依次还原为天赐纪元之前的位置,片刻,以金乌为周,九曜齐动,在星盘上画出玄妙、漂亮的轨迹。 此题难在对天罡、玉衡的变化诠释,难在对星空的还原,更难在对几万年星辰轨迹的复刻。 赵学一左手玉扇啪得一收,惊道:“九辰天盘法,神谕五方来。”遂转头狠狠地盯着楚琦,道:“普化殿的秘法你如何知晓。” 楚琦不言不语,竖起左手食指,笔了个“噤声”。 赵学一听罢,左手一抖,唰得甩开折扇,背过身,急促地扇着脸颊。 法坛上浅语台前,逐浪峰峰主右手拂出,虚空星盘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诗晴面色苍白,向着峰主恭敬地行了一礼。刚刚行那九辰天盘法,对她的神气消耗极重,心神险些脱离不出来,若不是楚琦在后不差分毫地指点,单凭自己哪里能做得出来。 法坛外众人如大梦初醒,尤其是修为低微的人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赵学一喃喃道:“九辰天盘法,乃二十八宿五方大阵的运行之道、架构之法,这种传说级的阵法,如何是一般人受得住的,还好本少转身转得快。” “哼,我道阴阳轮法是比试道力高低,这搞得什劳子论法,实在无趣,老道我走了。”长生殿的药王孙揉了揉眉心,深深望了一眼法坛虚空,单手一招,驾着一道彩云便挥手离去。 谢中良闭了闭眼,睁开眼后尽是灼灼怒意,额头浮现两条青筋,本想借阴阳论法将阴阳相合丹和美娇娥纳入囊中,延自己所剩无几的阳寿,如今看这情形发展,自己不过一个搞养殖的,对这星辰变化轨迹,完全一头雾水,想要夺魁估计是无望了,一甩衣袖,扭头便走。 莫归尘耸了耸肩膀,淡淡地看了看楚琦所在的方向,抛出一道符纸,嘴巴微微一动,一头金翅红额的巨大仙鹤在虚空中画出身形,只见他跃上绒背,呼啸着消失在天际。 “晴云小友不仅相貌一流,学问知识也不遑多让啊”逐浪峰峰主对李诗晴很是满意,赞叹道。 李诗晴躬身道:“道尊过奖了,晚辈也是偶得师叔指点,常在洗云台望星阁参悟道法。” “嗯,既是得李立道友指点,倒也说得过去。既是论法,按照规矩,晴云小友也是可以出一题考考他们。” 不待李诗晴发话,那边楚琦便传音道:“你问他们,大道巍巍,人人皆可修道,何如?” 李诗晴心中一动,行礼复述了一遍。 柳长亭听闻笑道:“非也,道法常言:贯以道脉,破其道缚,感动天地,出云临风。故而,非赋道脉者不可修道;非灵识动天者,不可修道;非身骨能承道力者,不可修道。”三个不可修道说得掷地有声,振振有词。 这个问题哪怕是初入道的道童都回答得上来,所以柳长亭觉得有些好笑,有些侮辱自己。 李诗晴说道:“柳师兄所答并非没有道理。”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却不尽如此。” 法坛外两大峰主也看得饶有兴趣。 “花间,想不到洗云台出了这般有才华的女弟子,同辈之中,放眼整个上清院都大概都没有可以媲美的吧。” “嗯,李立道友的望星阁和天罡道法在全院上下赫赫有名,能得他的指点,必然不一般。况且上清院的藏书阁都在洗云台,这近水楼台,应该沾染了不少浩然之气。咦,看你这般神情,不会是想收入门下吧。” “我倒是有这心思,别人未必看得上我绿静亭,且不说她有个六品的护法爹爹,上面还有一个五品的师叔。观她幽柔风骨,清丽佳人,样貌、气质、才学皆是一等一的料子,可惜了可惜了。” “我倒是对晴云小友的问题很感兴趣,咱们且听听她如何答来。” 楚琦继续悄声传音道:“西方古川有佛界,内求自性,照见菩提,百年枯禅,一朝得道;东方日升有茅山,山中独居鹤发老翁,住樵屋草陋,饮白石深泉,食蕨菜野果,朝作夜息,顺天地循环,偶有一日,电雨交加,附近村民见得一曜色炽光冲天而去,山中再无老翁身影,此人便是中元鸿钧观观主—玉清老祖。此二种,未通道脉、未凝灵识、未锻身骨,若非未修道,便已成道?” 李诗晴照着楚琦的话一一道来,眼中微湿,泛着柔光,脸上神情从欣赏变成了仰慕。 楚琦接着说道:“非也,佛界走的是佛道,玉清老祖走的是自然之道,万物各行其道,终究殊途同归,不见高下,不分善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皆可修道。” “好一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雨柔,你看看,此女说的任何一句话,放之大陆都是大忌,不过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啊!” 绿静亭峰主夏雨柔嘤嘤掩嘴一笑,丝毫没有活了上千岁的自觉,说道:“可不是,万年前道门大清洗,佛宗不好争斗,主动退至古川界,即便如此,涉及那段惨烈往事,任何有关的话题都是避讳不谈的。而那鸿钧观,是中元国的国教,玉清老祖又是开山祖师,这中元国和鸿钧观向来和中洲其他八国以及十大道门关系不大对付,更涉及古皇权的一段历史秘辛,是禁忌中的禁忌。” “哼,禁忌又如何,我上清院自建宗万年以来,还未怕过谁。” 夏雨柔瞥了男子一眼,媚态丛生,说道:“是,我师傅她老人家的桃花涧你都敢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男子老脸一红,正身说道:“我和你师傅是日常交流道法技艺,绝对没有逾矩之事。”然后偷瞄了瞄夏雨柔,叹道:“今日这晴云小友句句珠玑,我成道千年,初心却早已忘记,实在是惭愧得紧。我提议,不若就在你那绿静亭寻一处幽谷,我二人至此隐退,不离不弃?” 夏雨柔小手揪着衣襟,惊喜道:“花间君,此话可是真的?” 慕容花间柔柔地看着夏雨柔,说道:“我何曾骗过你。”说着大手就要去牵她的小手。 夏雨柔银铃一笑,双手背到身后,像个小女孩一样,眼睛骨碌直动,说道:“哼,我才不信你呢,若去了绿静亭,还不祸害了我那些徒子徒孙。” 慕容花间眼见夏雨柔少女娇态,心潮涌动,一把拉过夏雨柔,搂着她肩头,哪管得众目睽睽,哈哈两声,转身便要离场,坛下诸弟子皆看得面红耳赤,心道这两师傅当真豪迈,这论**到**处,他们二人也要找一处寻**,实乃性情中人,这等潇洒恣意堪称我辈学习之楷模。 夏雨柔娇嗔道:“没个正经,论法尚未有个定论,我们两个主办人便这么走了,成何体统。” 慕容花间说道:“如此,便着人宣布晴云小友胜了,事后再请来叙话也不迟。”言罢瞥了瞥肃立一旁的花落辰。 花落辰恭敬道:“弟子明白。” 慕容花间大手一捞,夏雨柔也不反抗,美目灼灼地盯着男子英俊的脸庞。男子哈哈大笑两声,一招逐浪西去,使得是逐浪峰的标志性身法。二人时而栖水临风,时而穿云驾雾,真是浪得飞起。 第十六章 一语名动 柳长亭低头久久伫立不语,连大师兄宣布结果时也置若罔闻,法坛外一众人对这靠着嘴皮子的方式赢了论法,心有不平,却又不得不服。柳长亭环顾四周,早已人去楼空,叹了口气道:“眼界小,心眼更小,输了学识,更输了胸怀啊。” 李诗晴被逐浪峰邀请取那论法的奖励—“阴阳相合丹”,说不定还要相商一下附赠美娇男的事宜。 “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这肥羊入了狼窝,你还不得看紧点,解释的事我可以等等。”赵学一望着李诗晴的背影说道。 楚琦笑着摇摇头道:“她心里有数。” 赵学一道:“你倒是对她放心得紧。” 楚琦说道:“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此处是上清院的地界,朗朗乾坤下,哪有人敢为难她。” 赵学一翻了个白眼道:“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天才和笨蛋果然是一体的。”然后叉着双手,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解释吧。” 楚琦低着头沉吟片刻,说道:“还请师兄保密。” 赵学一一听火上心头,嚷道:“我北派赵家的秘法被你一语道破,还搞什么保密措施,有什么说什么,跟我神神秘秘。” 楚琦挠挠头,抱歉道:“事涉院宗密辛,我也是冒着大不韪的风险,还请师兄见谅。” 赵学一摆摆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楚琦说道:“师兄可知,九辰天盘法共分三部?” “什么,此事我闻所未闻!”赵学一惊道。 “上部—九辰天星图,原始秘本便在北方普化殿;中部—天盘五方录,原始秘本在我上清院藏书阁。下部—神谕诀流落中洲已不明去向。上部与下部为起承之作,故而有一些相关相近的地方。” 赵学一喃喃道:“‘九辰天盘法,神谕五方来’我以为只是密录里面的一句偈语,想不到竟是书的部录。”随即恶狠狠地说道:“法藏之秘,你绝不能说出去,否则恐撼普化殿之根基。” “哟,你谁啊,你谁啊,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人话?” 赵学一是翩翩公子,饱读诗书,学通古今,修养一向练得很好,只是今天胸中邪火一阵一阵,现在又有人火上浇油,正愁无处发泄,这就有人不知死活送上门找不愉快,破口骂道:“糙恁娘啊,哪儿来的娘娘腔……” “娘希匹,娘娘腔骂谁?”这股子泼辣爽直的人,不是薛晓盼又是谁。 “唉哟,吵架我老赵从来就没输过,你…你是谁?”赵学一平常舞文弄墨,常常流连于春花迷酒之地,这阅女评娥的功夫比自己的修为还深,一眼便知薛晓盼是女人,只不过衣着中性了些,却难掩少女娇柔媚骨。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薛晓盼,五年来与我同吃同住,是我极好的兄弟。这位呢,是对我有恩的赵学一师兄,若不是他,我恐怕进不了上清院。”说着楚琦便用手臂拦着薛小盼的肩头,动作甚是亲密。 薛小盼脸上红了红,抖了抖肩膀,将楚琦手臂抖掉,白了他一眼。赵学一听闻,心里都麻木了,懒得搭楚琦的话,径自走上千,拱手赧笑道:“在下赵学一,刚刚冲撞了姑…薛道兄,实在是抱歉。”赵学一双眼从头至脚迅速扫了薛小盼一眼,暗道这小妮子风骨实在颇佳,与李诗晴相比是另一番风味,心里不禁又把楚琦鄙视了一番,遂爽朗笑道:“我楚琦小弟,有时候是天才,有时候却是大大的蠢材,嗯~归根到底就是个大蠢货。”赵学一举手止了薛小盼的反驳,意有所指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说我这小弟,蠢是不蠢。” 薛小盼满脸通红如火上云梢,哼道:“他不是蠢,他是太笨了一点。” “嗯嗯,确实用笨形容更是合适。”赵学一拍手笑道。 楚琦挠挠头,说道:“你们这一个蠢一个笨,莫当本人不在可好。” 赵学一和薛小盼两人别过头去,均是不理楚琦说话,心里对他已经是百般无语。 云台深处,云雨缭绕,白纱烟层中点缀着青白两色,逐浪峰和绿静亭一行乘着车辇踏风而行。辇上虽无珠石点缀,用料却是极品的白杉木,配以细致入微的云山水涧雕刻,品味实乃出尘高雅,清新脱俗。 众人入了丹阁,花落辰回身取了两尊晶莹剔透的白色小木娃娃,一男一女,脸上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了缝。花落辰将男娃附在女娃身上,男娃身上的一处凸起刚好进入了女娃的一片凹地,只听“啪”的一声,两木偶背上各弹出一道暗匣,花落辰脸红了红:“咳…咳,晴云道友莫见怪,‘阴阳相合丹’分阴丹和阳丹,各藏于木匣之中,方才是打开机关的方法。”随即分开两木偶给李诗晴看了个仔细,原来不过一个锁头一把钥匙,李诗晴轻“哦”了一声,面不改色。花落辰暗吁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男服阴丹,女服阳丹,辅以…辅以双修之法,阴阳方可相济,固本培元、延年益寿不在话下。” 李诗晴接过两个娃娃,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花落辰忍不住道:“这两个木偶乃是冬青木雕刻而成,虽然此木遍地可见,但其中用意却是很深那。”说道这里,难得感叹道:“某日,我峰前辈于青山中破劫,此树在旁边遭了鱼池之殃,从上至下被雷劈了个两断,不日,前辈回转山前,竟发现此树本该是绝死之相,却慢慢蓬**来。前辈感念此事,各取两段木本,制成了这么一对小娃娃,以示新生之伟。后来便一直沿用这种制法。”花落辰犹豫片刻,说道:“男女交合乃天道人伦,绝对、绝对没有**门宗风誉的意思。”原来早先他就暗恼,设计这装置的前辈如此异想天开和为老不尊,便希望在晴云仙子面前挽回些颜面,故而编出了前面的故事,更不道明口中的‘前辈’是谁。其实,花落辰哪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所谓“阴阳相合丹”,顾名思义,得“相合”,才能有“丹”啊。 李诗晴微微点了点头:“师兄说得有理,在下并未觉得这造型有何问题,只是感叹制造者的能工巧匠和”顿了一顿,想了想合适的词语说道:“和奇思妙想。” 花落辰打着哈哈笑道:“哪里哪里。” 李诗晴右手拂了一道标准道礼,躬身道:“谢过师兄拿丹给我了,诗晴这就告辞了。” 花落辰忙道:“师妹留步”遂低头整理了一下措辞,道:“按理说,师妹赢了辩法,应赠予‘道侣’一位,还请师妹笑纳。” “哦,师兄确定这道侣是赠予而不是选择吗?”李诗晴说道。 “这…并没有强加的意思,只是,奖励内容乃峰主钦定,如有所变,恐怕也得请示峰主才妥当啊。”不等李诗晴搭话,花落辰脸上摆出俊美的笑容,说道:“况且,诗晴师妹已及碧玉年华,趁着阴力正旺,此时双修正是大好的时机,不仅可以精深修为,在桃李年华前登‘出云榜’也未尝不可。” 花落辰正想毛遂自荐,李诗晴摆手道:“师兄美意诗晴心领了。”顿了一顿,沉声道:“不瞒师兄,小女子已有道侣了。” “啊!”花落辰惊道。 门宗内众弟子平日虽专于修道,鲜少关注个人问题,但李诗晴是何人,是上清院的“晴云仙子”,洗云台六品道王护法千金、洗云台五品道尊的亲侄孙女,她若有道侣,谁人能不知,谁人能不晓? “这…这,怎么从未听宗内说起呢。”花落辰强装镇定道。 “本来我二人之事,与他人无关,便没有道与外人。”李诗晴淡淡笑道,脸上映上了一抹绯红。 “二人之事”、“他人”、“外人”几个词在花落辰耳中已相当刺耳,再看她脸上红粉娇羞不似做作,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失落感堪比柳师弟辩法失利,遂沉吟了片刻,咬牙道:“不知能否告知令道侣的姓名道号,我也好向师尊有个交代” 李诗晴满目点点的怦然泪珠、欣欣然道:“我郎君姓楚,单名一个琦字,道号‘无凭’” 第十七章 大智若愚 “喏,还给你。”薛晓盼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符纸,塞到楚琦手中。 “留着吧,以后兴许能派上用场。”楚琦微笑道。 薛晓盼白了楚琦一样,娇媚并生,说道:“才不要,要不是为了赢这什劳子阴阳论法,才不要靠这旁门外物,坏我浪天涯的正宗道体修行。”说道这,小手握拳,狠狠地锤了楚琦胸口一下,气急败坏道:“都怪你的诗晴,成天诗晴、诗晴的,都怪你,都怪你。”只觉得锤了一拳不过瘾,接连着锤了三五拳上去。 楚琦想躲却不躲,苦笑道:“逐浪峰和绿静亭定的规矩,怎得怪到我和诗晴身上了。”好在吃了几年仙花妙草,又跟着晓盼学了些体术,否则就薛小盼的力道,一般人哪里受得住。 “哼,还一个劲的诗晴诗晴的叫,打你打你。” 楚琦委屈道:“平日都叫你晓盼晓盼,我可没有厚此薄彼,怎得都不见你对我好些。” 薛晓盼鼓着脸说道:“你还敢说,平时叫我小胖,哪里有叫晓盼叫得那么亲热。我、现、在、是、在锤炼你的身体,锻炼你的筋骨,你敢说我待你不好?”说着又是重重的几拳,直到砰砰作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收手。 赵学一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没有营养的对话,思量着有关“九辰天盘法”的信息,眼睛瞥见楚琦手上的符纸,一把抢了过来。 赵学一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这些符箓道:“都你画的?” 楚琦愕然点点头。 赵学一小心地一页一页翻着符纸,喃喃道:“八品风遁符—‘风行天下’”又皱了皱眉,奇道:“怎么只有十二品的感觉。”然后将符纸抛向空中,右手掐着手印,嘴里念念有词,天地间一阵鼓荡,正是极道符祭出的现象。一道金色的雷丝混合着蓝色的清风缠绕在赵学一的身体四周。 “哇,这道细雷是什么鬼,这身法速度怎么有十品妙清符的效果,明明是十二品的气息。”赵学一哇哇大叫道,然后迅速翻着手中其他符箓。 “七品御符—定天地,六品唤灵符—水麒麟。”赵雪一拿着一张符翻来覆去看着,问道:“这是什么符啊喂,怎么没见过?”不等楚琦回答,赵学一又翻了几张符发现都不认识,有些垂头丧气,说道:“阵法于符法有些相通之处,都是书写天地符号,借行天道之宜,想不到我赵学一饱读三千道藏,竟然有那么多符没有见过。”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这些符是你画的。符线当以道力运之,贯通始末,你不能修行,为何能画来?” 楚琦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你画来看看,嗯….嗯,就画个三品大悲符来看看。” 楚琦面露难色道:“大悲符太过复杂,极耗心神,而且,吸收天地元气之***本不是现在我的材料可以承受的。” “哟,听你这么说,若是材料允许,就能画出来咯?”赵学一问道。 楚琦沉吟片刻,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 “此事先放后面,为何你这符都是极道符,不见上、中、下品符?”赵学一奇道。 楚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道:“因为我只能画极道符,” 赵学一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楚琦话里的意思,迟疑道呢:“成符率呢?” 楚琦说道:“这…这,成符率尚可。” 赵学一不依不挠道:“尚可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楚琦心虚道:“这…基本上,是没有废符。” 赵学一声音陡然升高道:“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成符率咯?” 楚琦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良久,楚琦轻轻拍着赵学一肩头,道:“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赵学一恍惚地盯着楚琦,说道:“没…没事。” 薛晓盼倒是见怪不怪,拍手笑道:“又有一个人被吓傻了呢,嘻嘻…” 楚琦神情郑重,拱手说道:“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本来依师傅所言,不该道出,小胖伴我多年,情义如同手足,耳濡目染自然瞒不过他。而师兄对我有恩,我不忍瞒着,还请师兄替我保密。” 赵学一听罢前面的阴霾和惊骇一扫而光,脸上堆着满满讨好的笑意,垫起身子勾着楚琦的肩膀,说道:“小七,咱们俩谁跟谁,你放心好了,哥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顿了一顿,赧声道:“你…你这些个符纸能不能送给我,你也知道,一哥我恣意江湖,游戏人间,也缺少个防身护命的家什。” 楚琦想都未想,欣然道:“师兄尽管收着,不够我这里还有。”说着从衣襟内里掏出一大把用棉丝线穿好的符箓“我全部的符箓都在这。” 赵学一眼睛瞥了瞥楚琦手上的符纸,张张皆是极道符,不乏品阶极高甚至没有见过的符箓,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腆着脸说道:“这…这怎么好…好意思呢。”然后不由分说便接了过来。这其中任何一张符放在中洲大陆,都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符法一道不比阵法,是有成符率一说的,更有材料和制符人的品阶限制。市面多流通的均是下品符箓,中品和上品皆是凤毛麟角。极道符,别说赵学一自己没见过,就连他们家老祖宗都没见过,然而,楚琦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给他了,心里对楚琦这份情义极为感动,眼眶不由得红了红。 楚琦摆了摆手说道:“江湖虽不好以险恶论称,但一定是极为复杂的,若能保师兄安好,有什么好不好意思呢。” 薛晓盼见状可不依了,心道好你个无品,也没见你对我如此大方,便说道:“哟,你不好意思,那我可就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说着一把抢过赵学一手上的符纸,见其状古意盎然,也是升起了占有心。 赵学一刚要发作,楚琦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这些个符我待会便画一些来,有的是,只是准备材料麻烦了一点。” 薛小盼将符箓递还给赵学一,说道:“小气鬼,还是我无品最大方,嘻嘻。” 赵学一狠狠道:“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货,给了你就是暴殄天物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符箓整理好,放进衣襟中。 过了几日,楚琦起身向洗云台晴霁宫走去,有几味给小胖锻炼道体的药草和制符的材料没有了,便想寻李诗晴陪自己去花蝶海走一遭。 行到宫前,只见“晴霁宫”三个金粉写就的字匾横亘山眉,颇有些宫殿的气概,深处隐约见亭台楼宇相抱于云海,从白皙的丝绸中,悄悄露出尖尖的宫檐。字匾两侧立着两个白玉石柱子,上面各立着一道字联,分别是:“云开雾散却晴霁,清风淅淅无纤尘”。这里是李诗晴的私人住处。好似这般规模、这般气派的殿宇,给一个刚入十品的道士住,是决计不可能的。但谁叫李诗晴十六岁便入十品、她老子是洗云台的六品道王护法、叔爷爷是五品道尊长老,而洗云台的峰主也姓李呢。 楚琦驻足在宫前探着脖子瞧了瞧,但并未逾宫门半步。,手上拿着“心心通”,放在嘴边说了两句:“诗晴,诗晴,你在吗?”。楚琦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前几日月圆之夜才充得能量,为何没有反应呢。 说巧不巧,从云雾中走出一位身着素白轻纱的小道娥,发髻高束,青丝如瀑,明眸皓齿,极是清丽秀美。 小道娥也不走下来,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板着脸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不要再接近这里吗。”然后冷哼道:“一个废物,也想学癞蛤蟆吃天鹅肉,癞蛤蟆都觉得丢人。污了我家小姐声誉,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琦在上清院是“废物”的情况人尽皆知,而且还有“无品道士”的“美誉”,尽管如此,凭着一张九天下凡的脸蛋,在女弟子中还是蛮吃得开,却不知为何,跟这小丫头片子怎么都不对付。 楚琦摇摇头笑了笑,这小姑娘学习骂人的本事还是稚嫩了些,不由觉得有趣可爱,但也不敢托了大,规规矩矩行了道礼,不卑不亢道:“李秋雨道友,楚琦有礼了。”缓和了一下气氛,微笑道:“几日不见,我见道友莲步藏风,神韵自敛,想必是修炼上有所得,恭喜道友!” 李秋雨心里颇为得意,面上却冷冷地道:“哼,想不到你眼光倒也不错,最近确实修炼有所突破。”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秋雨无意中已将“废物”改成了“你”。 楚琦继续说道:“只不过……” 李秋雨柳眉一横,问道:“只不过什么?” 楚琦说道:“观道友身形气质,应该刚到金钗之年。”李秋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家伙猜得还真准。 楚琦沉吟片刻,说道:“道友应该是刚刚入品吧。” 李秋雨这回有点安不住了,颤声道:你…你这个废物,如何瞧….胡…胡说。” 楚琦挠了挠头,暗叹这小妮子果然太单纯了些。此女年龄不大,又叫诗晴为“小姐”,身份自然不高,而听她步伐略带虚浮,应是根基不稳。年龄小,身份不高,根基又不稳,十有八九是刚刚入品,推断出来也没什么难度。 楚琦拱手道:“道友莫惊,楚琦没有窥探秘密的意思,敢问道友,入品之后气海每月是否会胀痛阻滞,是否夜时会惊悸盗汗,甚至夜不能寐呢?” 李秋雨心里自然是大骇,楚琦所说与自己症状一般无二。 楚琦叹道:“刚刚入品,又逢少女初潮,自然会阴阳不济,根基动摇。” 李秋雨一听“初潮”二字,脸上羞得如猪肝酱紫,颤声道:“你…你这个登徒子!” 楚琦见状连忙道:“道友莫怪,道友莫怪,在下学过些医术,也想相助一二,万一跌落了境界,岂不可惜。” 李秋雨迟疑片刻,心道这登徒子虽然口不择言,但自己的几件事都被他说中了,半信半疑道:“那….那你说怎么办,不许你…不许你再说些无礼的话。” 楚琦连连称是,说道:“其实也好办,只需在正午阳日当头,聚道力于阴交;子时阴月升辉的时候,散道力于阳交,以阳补阴,以阴温阳,不出三日,症状可解,境界稳固。” 不待李秋雨作声,楚琦接着说道:“此法记于《灵枢素问经》第六篇第二节,道友若有怀疑大可问你家小姐。” 李秋雨内心此时极为矛盾,先前骂他废物,癞蛤蟆不如,如今让这癞蛤蟆不如的家伙指点帮助了一番,心里既羞愧又感到耻辱。她故作冷静,冷哼道:“我自己自有判断的能力,何须问我家小姐,我还有事,不跟你闲聊了。”匆匆便向云海深处行去。 楚琦不禁叫道:“还请道友行个方便,可否向你家小姐通报一声。” 李秋雨定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觉得好像欠了他人情,心里极不舒服,说道:“小姐说了,这段时间要闭关,谁都不见,你…你过段时间再来吧。”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迷雾之中。 第十八章 冰火流年 “这个小朋友倒是机灵得紧,心也是纤细,观察得细致,凭着这些个蛛丝马迹,就把秋雨这丫头给唬住了,而且,还颇有些本尊年轻时候大智若愚的风范啊。”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人点头呵呵道。 “道尊师傅,我看这小子狡猾狡猾的,尤其是长了一幅颠倒众生的面相,少女年少怀春,情窦初开,抵挡不住诱惑也是正常,待年长后自然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个白胡子老翁心里虽然一万个不同意,仍然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年轻人叹了口气,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说道:“这小朋友在晴霁宫候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形止端正,神色安然,未踏入宫门半步,单凭这一点,不说以前,就说现在,你能做到?” 老翁踌躇道:“这……” “他自有道王令在身,出入此地绰绰有余,不用难道是他傻;他身怀极道符无数,御音达心,藏风入物,甚至隐匿身形,若不仔细探查,你我都未必能发现得到,不用难道是他傻?唉,行于身止于心,更甚者,止于心而安于命,小李啊,你好好学学人家年轻人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饶是再蠢笨的人,听了这番话都该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更何况老翁这个六品的道王,直被训得满面通红,吞吞吐吐道:“师…师傅,弟…弟子知错了。” “嗯···合该知错,便应该贯通心意,否则为师说了那么多,全当喂了狗了。”年轻人习惯性地拂了拂下巴,省到没有胡须,悻悻收回手去,自言自语道:还是把胡子留着更现风采啊。 一“老”一“少”慢条斯理地步入晴霁宫,李秋雨见状莲步快速迎上去见礼,低头恭敬道:“见过长老、护法。” 二人“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径自走入其中。李秋雨是李家氏族旁支,天赋也比不得李诗晴,长辈对她不假以辞色尚可解释,但李秋雨本人心中却是忿忿不平,为李诗晴这么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开山立宫不说,态度上还如此不对等,怎么说自己也是三代旁系血亲之内啊。 云宫深处,鸟悦虫鸣,空气中弥漫阵阵香风,如薄纱轻笼着肌肤。李诗晴施施然莲步而出,见礼道:“见过师伯、父亲。” 年轻人摆了摆手,笑道:“免了免了,晴云丫头何时学会了跟老头子我客气。”然后“哦”了一声,道:“刚刚在晴霁宫外,见一少二郎翘首驻足,我观他器宇不凡,安分守礼,在宫门外守了有半个时辰,不知丫头省得不?” “哼,省得,如何不省得,如今整个上清院都传得沸沸扬扬,一个女孩子家,把你爹的老脸都丢尽了!”满脸胡须的老头子说道。 李诗晴刷得满面通红,自然是丝毫没有反省的觉悟,老者继续道:“我不知道为何长辈如此回护此子,我只知道,我的女儿是决计不能和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在一起的。孩儿啊,你可曾想过,百年之际,他归于尘土,伤心的不是他,是你啊。” 李诗晴平静道:“囹圄千年何所梦,寂寥百转落愁空。亲亲扶手天涯老,郁郁青灯自了终。” 老者听闻眦目道:“你这痴儿,世已无佛,修道终究孤独,你居然拿这个威胁你爹。” 李诗晴说道:“说不得也要闯一闯那古川。” “痴儿,痴儿啊······!”老者大怒道。 年轻人呵呵道:“诗晴你莫与你父一般见识,这老小子活得平庸,见识也是平庸得紧,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看谁敢拦着你。”说完一双眼睛瞪着老者。 李诗晴脸上一松,搂着年轻人的胳膊说道:“师伯最好了。” “嗯嗯,这样才是我的好闺女。”迟疑片刻,说道:“诗晴丫头啊,你现已过及笄之年,刚入十品,嗯~与入出云榜的要求尚有距离。本来咱们上清院也不在乎这些个名头,不过,这一次的出云榜恰好与凌风榜凑在一起,不仅是历练的好机会,而且总归咱洗云台不能搞些特殊,恐怕你是势在必行。” 李诗晴说道:“诗晴明白。” “另外,这次你在阴阳辩法中夺了头筹,拿了这延寿的丹药非比寻常,说起来你老父还没感谢你呢。”说着年轻人瞥了老者一眼,后者老脸一红。 “一来你之答辩恐叫人看出了端倪,就是楚琦那小子告诉你的吧。”说着摸摸下巴,啧啧赞道:“这小子以低等符纸、符笔、符墨画的一手极道符,玄之又玄,另外所知甚深,见识不下我等,真是个妙人儿。” “二来呢,这答辩之辞确道出了些门道,阴阳两冲,九曜异动,恐要变天。院内派出一众弟子欲往东方幽州探明情况,你郎也在此列。” 李诗晴惊道:“啊,这怎么可以,他、他,那我二人何时才能相见。”说完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 “唉,男儿志在四方,需得要他出去历练一番才是。这空掌极道符而不得用,说不定此行能帮他打开一些门道。” 李诗晴听不得许多,匆匆行了一礼,嘘得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就卵玉,屋傍山竹,药熏酥风,鱼悦秋池,此处便是楚琦和薛晓盼五年之居所,哪里还是当年破烂不堪的柴房,其中自是饱含了楚琦、李诗晴、薛晓盼三人多少的努力。 “晓盼,可知你小七哥去了何处。”李诗晴作揖道。 薛小盼心中对李诗晴颇有怨念,说道:“哼~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刚刚不是寻你去了,怎的来问我了。” 李诗晴秀面一红,刚刚楚琦寻来,她之前说出那宣言般的表白,小女儿自是脸薄心躁,哪敢见他,如不是得知二人在一起时日无多,哪敢壮着胆子跑出来见他。刚刚路遇师姐师妹,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般,唉,羞也羞死了。说道:“他、他刚刚去的时候我没见着他。” 薛小盼见李诗晴小女儿作态,娇羞无限,怒转身形,啪得关上房门,叫道:“才不要把楚琦哥哥给你。” 李诗晴愕然,她自然早就瞧出薛小盼是女儿身,如此明显作态,只有楚琦那大傻子看不出来罢。不知是他真傻还是装傻。 楚琦没来由地连打了两声喷嚏,挠了挠头,暗忖不晓得何人在骂自己,呵呵笑了笑,恭敬地跪在地上,说道:“弟子楚琦,拜见师尊。” 空空道人盘坐于虚空,眉目慈爱,笑道:“无凭不必多礼,都怪为师考虑不周,给你起了个这样的道号,落得‘无品道士’之名,留下诸多闲言闲语。” 楚琦不以为然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道号弟子以为起得甚妙。” 空空道人哈哈大笑,道:“你看得通透,比之一些老家伙通透得多。” 楚琦说道:“师傅谬赞,所谓拿得起放得下,弟子不曾拿起,便谈不上真正放下,远比不得诸师伯前辈看得深远。” 空空道人摆了摆手,说道:“此次阴阳论法你的所言所行,为师都知道了。”捋了捋胡子继续道:“真相不便公之于众,大费周章搞出这论法,一来可借他人之言警醒一下众弟子;另外,饱读诗书之人,虽是凤毛麟角,但也会有一些特殊的人,以前人无穷智慧养浩然之气,身心通明,百邪不侵,花间那小子想着借此法破阴阳不和之邪障,不失为一个碰运气的办法。” “东方幽州乃至邪至秽之地,亿鬼大凶之国。生灵死后,三魂升天,七魄入地,体内三尸幻化游走,是为鬼也。而幽州非寻常死地,自变化出各种邪凶,踏入需千万谨慎。此次唤你来便是要你准备一下,去赴那九死一生之险地,不攀险峰,何以凌风日月,该经历的还需经历。” 楚琦点头内没有异议。 空空道人沉吟片刻,道:“道器虽为身外之物,这行走天下也需有一二傍身。为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儿,虽说是顺便历练,也不能这么随意赴险。”说着单手一指,一只透着红白光华的毛笔飞至楚琦面前。 “此符笔名‘冰火流年,’位列五品,笔毫乃数枚万年冰蚕口吐最后一口老丝,道力凝集深重,笔杆为万年玄晶紫竹所铸,和这冰蚕丝的作用相辅可以凝心静气,大幅度提高画符的成符率,这一点倒是对你无甚用处。笔镗乃是万年火母精淬炼而成,蕴含大量火行道力。可无视材料画出真五品符箓,用过三次后,此笔就废了,慎用。” 楚琦也是相当震惊,以自己几乎没有废符的完美成符率,此笔对他可以说一文不值,但无视材料这一条,确实是居家旅行、安身立命之必备上品。饶是他可以越阶画符,也越不过材料所限,若在普通材料上画,直接导致的便是符烬笔毁。 符笔浮于空中,通体紫幽,篆刻火树银花,泛着红白玄光,笔毫凝结寒栗,乳华流转,生动袭人,气韵不凡。红隐白照,阴阳流转,不愧其名“冰火流年”。 第十九章 剑雪落漾 “雪舞醒寒窗,阖枢朽覆黄。捉襟弥瘦骨,英落漾红妆。” 空空道人细细抚着一柄长剑,剑鞘已经朽败不堪,透着丝丝古意,似抚过爱人的肌肤,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柔情。吟罢一首诗,“铮”的一声抽出长剑,说道:“此剑名‘雪落漾’,剑长三尺九寸,剑宽三寸三,剑胚乃先天灵宝打造而成,出自括苍洞雪落漾,以湖名之,剑身篆刻一百零八道符咒,其中十二道三品符咒,三十二道五品符咒,六十四道七品符咒,是一柄三品地阶符剑,随我数千年,此番便赠送与你。”说着单手一挥,长剑竖立在楚琦面前。 只见此剑通体雪白晶莹,似冰晶打造,剑身蓝白水纹流转,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剑格护手为六角雪花状,中央青白双鱼,交缠流转;剑柄刻着青色的麒麟纹,上书五言绝句,正是刚刚空空道人所吟。 楚琦哑然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剑对我来说太过珍贵,况且它陪伴师傅千年,弟子怎能夺人所好。” 空空道人叹道:“这些都是些身外之物,以及挥之不去的记忆罢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拿起才能真正放下吗,为师再不放下,还如何做你的老师。”说完单手一抬,那柄朽渍斑驳的剑鞘浮在楚琦面前。 “此鞘只是普通的梅花木打造而成,自有佳人赠剑,我便做了这把鞘。早年修为浅薄,鞘木保护不善,故而弄得朽渍斑斑。现如今,随我这些年,变化了些神通。”说着单手一招,雪落漾“铮”的一声飞入鞘中,光华气息皆敛,不过一把朽木烂剑而已。 楚琦也不矫情,双手捧着雪落漾,说道:“谢师傅赐剑。”剑在手上,只觉丝丝凉意从鞘内沁入心扉,百骸通泰,神识通明。楚琦自然晓得此剑珍贵无比、世所罕见,且对师傅有非凡的意义。感念师恩无以为报,双手捧剑再次拜了下去。 空空道人摆了摆手,说道:“幽州此行,凶险万分,虽有玉清门同道合流共商探幽之计,但仍不可掉以轻心。以你极道符的威能本可逢凶化吉,但你却不能施展,唉。万事皆归其命,为师却算不出你的命势,只知此行你将遭遇大的变故,是好是歹也不得而知。我已知会白虎宫李慕卿那小子,安排手下七星护法之一暗中保护于你,师傅只能帮你到这,剩下的只需念着,克己存心,方证大道。” 楚琦微微怔忪,没想到师傅如此郑重嘱咐,挠了挠发髻,双手拜倒谢道:“谢师傅教诲,弟子定然谨记在心。” 空空道人拂着白须,微笑着频频点头,神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此时间日月同辉,山风啸啸,俯览崇山峻岭,众弟子不是在演武场反复摆动着拳脚,就是各司其职、脚底生风匆匆忙活着。楚琦喃喃道:“该是去探一眼松书爷爷,再去给魁阳爷爷上柱香。” 青松湖院,松还是那松,湖依然是那湖,翘盼的人还在,家就还在,“我回家了。”楚琦大步流星地冲进院内。 “是小七回来啦?”还是熟悉的、如沐春风的声音。老者佝偻着身躯,缓缓度出门庭,眯着眼睛,慈爱地看着楚琦。 “松书爷爷,小七回来看您啦。”说完楚琦“啪”地一声跪在地上,乓乓乓磕了三个响头,顶着红肿的额头,笑呵呵地咧着嘴吧。 “起来起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松书抬着满是皱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拍着楚琦的头,“我的小七又长高了。” 楚琦嘿嘿笑道:“松书爷爷身子骨还是那么健朗。”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手袋,打开来,里面尽是些仙芝灵参,还有一大沓十一品极道符。“灵芝人参取自花蝶海的万花谷,年份长,药效极火极旺,须辅以小叶桂兰和万花谷泉,可中和药性,且不会破坏药效,还能清肺健脾,相得益彰。” “唉呀,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人各有命,况且你爷爷我还健朗得很,用不着这些什劳子药草,自己拿回去吃。”松书说着脸都皱成了一团草纸。 “别急别急。”楚琦从袋中捞出一把极道符,“这里有十一品风行符百道,十一品强体符百道,十一品聚灵符百道,十一品清心符百道,还有一道真·十一品唤灵符·龙猫。”楚琦拈着真·十一品唤灵符,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龙猫乃是一种祥瑞之兽,有却邪庇体之功效。此符箓笔法也是万卷书中不可多得的古式符文。一般换灵符都有一定的召唤限制,但是这道符不仅是一道极道符,还是真·唤灵符,符纸、笔墨等材料都是没有被阉割的,效用已跳脱常理,只要符箓保管妥当,符线不坏,唤灵即可常在。”说完楚琦打了个响指,他衣襟内一阵窸窣,一只通体毛色雪白,圆滚滚的肉球笨拙地爬上楚琦的肩头,半眯着眼,看起来似还没睡醒的样子。小舌头舔了舔前爪,然后在肉脸上抹来抹去。楚琦递了一个核仁过去,龙猫一爪抓了过去,两只小爪子捧着核仁,鼓着腮帮子啃起来。 “唉,我要这些作甚,平时多回来看看就好了,无端搞这些破费的东西。”松书嗔怪道。 “爷爷,小七最近要出趟远门,可能有一段时间要下山历练,这不给你找个伴,替我给您逗乐子嘛。” “好啊好啊,历练好啊,男儿志在四方,是应该多出去看看。在外小须心谨慎,和气行事,勿要惹上麻烦啊。”松书满是欣慰地说道。 “爷爷您放心,倒是您要多保重身体,最近这天恐怕是不太平,这些个符箓您贴身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楚琦殷切道。 松书脸上颇为无奈,喃喃道:“爷爷一把年纪了,过几年也要去寻你魁阳爷爷喝茶咯。” 楚琦一脸严肃道:“爷爷,既然我在外历练,您也要让我放心不是,待我历练归来,总归得有个家回啊。”说完双眼泛润。 松书呵呵笑道:“人各有命,亏你还是修道之人,生死都看不透吗。”然后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爷爷答应你好好保重身体,行了吧。”楚琦听完,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楚琦在青松湖院小住几日,享受了久违的亲情时光,便着身回到自己的小樵房。只见樵屋门窗紧阖,薛晓盼也不见踪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这几日向藏书阁摘星楼办事处告了假,楚琦一回来便往阁内复职,但看排班台上没有自己的名字,翻查排班簿看未来的安排事宜,依然未看到自己的名字。藏书阁甚至大到上清院本就没几个人对楚琦有过正眼,更何况还敢染指他们心目中的女神晴云仙子,故而转遍了整个十方楼,竟然没有找到一个能问明所以的同僚。楚琦煞是无奈,只好弄弄花草,读读典籍,中间又有几次跑到晴霁宫找李诗晴,第一次被告知仙子已经闭了死关,后面再无人相告音信。 一时间楚琦又变成一个人,倒是难得地清闲一番,故而一日,举行某大典说是什么誓师大会,十大道门共讨幽冥大计,楚琦却一个人蒙在藏书阁,津津有味地看着书,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赴幽州之事。 一日,楚琦闲来无事,欲往洗云台至高点的望星阁瞻仰群星。以往,李诗晴在此随李立修道之余,时常偷偷带楚琦上来,共赏漫天星河,天穹旖旎。望星阁乃洗云台禁地,自有道王禁制,楚琦凭着道王令,出入却是无碍。楚琦双手枕着脑袋,仰卧在观星台上,点点星辉在眼中流转,眼界之中再无厚土,只留沧冥,颇有勃然环抱,身心化宇的澎湃之感。 “哼,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辈。”一声冷斥出现在耳边,楚琦打了个激灵,神识从玄奥鸿蒙之感中清明起来。 这一声带了一成道力还夹杂了一丝精神攻击,呵斥之人见楚琦无动于衷,脸色铁青,不待楚琦回话,恨恨道:“坏我女儿名声不说,如今还擅闯禁地,该当何罪!” 听到说出这句话,即便楚琦不转头看清来人,便已经知道是谁,洗云台六品道王护法—李商君,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便是李诗晴的亲爹。 楚琦一个咕噜爬起身,躬身抱拳道:“见过道王前辈,弟子未经允许而入望星阁,是弟子罪过。”担心对方发难,又赶紧说道:“家师赐给弟子道王令一枚,弟子见此地仙景奇佳,故忍不住唐突一观,破了禁制,还望前辈从轻发落。”楚琦深知言多必失,坏她女儿名声的事情是一句都不敢接。 “哼!”李商君自然知道此子身怀道王令,师从严密且来头必定不小,在此事上过多问罪定然讨不了好。然后说道:“此事暂且不追究,不过最近上清院多传流言蜚语,谎称小女下嫁于你,可有此事?” 楚琦小心说道:“弟子惶恐,弟子常年泡在藏书阁,不曾与他人深交,更不知这些闲言蜚语是从何而来,请前辈明鉴。” “哼!晴云仙子名起已有时日,以前不曾有过蜚语,现在你却说不知情,难道还是我家小女故意为之吗?” 楚琦说道:“弟子确实与令千金交好,但我二人身正影直,更不曾做出逾矩之事。” “够了…”李商君打断道,“你们相交过密不免引他人说道,我不管你背后师从何门,你自己须有自知之明。继续纠缠我女儿,只会害了她。明白了告诉你,其实她早和云霄宫大弟子张天默有婚约,别人未及四十,已经是八品真人,你当好自为之。” 楚琦沉默片刻,百口莫辩,自己和李诗晴清清白白,且多年相交已有情谊,心里终不是滋味,但觉得别人做父亲用心良苦,说得不无道理。暗叹一声,行了道礼,二话不说,转身下山。 “咦~你不是去幽州历练了吗,为何还在院内?” 楚琦脚步一顿,疑惑道:“至今尚未通知于我,我以为…” 李商君冷笑道:“嘿嘿,半个月前誓师大会你竟然不知?,现如今大队已出发数十日了吧。” 楚琦愕然,心想前段时间一直泡在藏书阁,估计是错过了什么大事,感谢道:“多谢前辈告知,弟子告辞。”说完匆匆飞奔下山。 李商君默然冷笑,心道:不必谢我,此去幽州,万里险路,若丢了小命,正好遂了我愿,我还要谢谢你。 第二十章 千里追行 楚琦一路狂奔,推开樵门,掀开衣箱,心中暗叫不妙。师傅指派自己赴幽州历练,都怪自己沉溺书香,如此大件事情竟无一点知觉,如今倒好,自己一个道术白痴要去追赶乘风驾雾的大队人马,如何为之。楚琦无声叫苦,硬着头皮都得追了,违抗师命或许事小,但若给人抓住把柄,不是给师傅他老人家添堵吗。收拾好行装,将银钱一扫而空,大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径,脚步一停,又回身折返回来。 楚琦心中微恼:小胖那家伙这几日去了何处,不留丝毫讯息,叫人好生担心。遂翻出纸墨,寻了半天找不到一根笔具,想起师傅赠“冰火流年”五品符笔一支,虽舍不得用,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举着笔墨在纸上挥毫道:亲亲吾弟,汝多日未归,未留音讯,为兄很是担忧。今受师命赴幽州历练,汝好生照顾自己,我会给你写信,勿念。”白话颇多,但语气却甚是亲密。写罢楚琦对着湿墨上下吹口气,只见字迹上溢出丝丝白色寒气,灵韵十足。楚琦暗叹,师傅他老人家还真是送了不得了的东西,看来也是不能轻易示人的主。留下一半银两,压在纸墨上,关好窗门,望了一眼竹篱笆、卵石路,望了一眼晴霁宫,又朝着青松湖院望了一眼,朝着那方磕了三个头,拉紧斜挎在身上的行囊,向山下走去。 “来者何人?”立在山门的几名守卫“铮”得一声亮出银光,鹰视狼顾。 楚琦连忙行了道礼,也不废话,掏出道王令亮了回去。 几位守卫都是院中精英,见多识广,自然晓得“道王令”为何物,遂抖剑回鞘,拱手道:“得罪,请。” 楚琦回礼道:“辛苦。” 待楚琦身影渐渐消失,其中一守卫喃喃道:“如今的前辈高人都是躬身步履吗?果然让人琢磨不透。” 谁又猜得到楚琦躬身步履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早就腾云驾雾而去。 楚琦打了个响指,叫道:“小白,出来。” 龙猫窸窣地爬出来,又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楚琦说道:“小白,莫怪我人微势薄,你的本命符用得都是最差的材料,待我多喂你吃些灵芝妙草,应该可以改善一下你嗜睡的体质。”然后递了一个果子过去,说道:“吃完了就开始干活了,嗅一嗅大家朝那个方向去了。”耐心等待小白吃完,便将他放在土地上。 小白拖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草丛中钻来钻去,片刻,“嗖”得一下沿着楚琦的裤脚爬上他的肩头,在楚琦耳边“咕咕”几声,人性化地举起爪子,朝一个方向指去。 楚琦亲昵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又递了个果子,便朝着那地方行去。 上清院位于中洲西南,西临古川界,乃佛土禁地,东临珈蓝国。其地界方圆皆是深山古林,常有猛禽凶兽出没,身具妖力的妖兽早已被赶至中洲之外南部的黄龙王沟,其他生物对稍有些道力的修行者几乎没有风险。有风险的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自天赐纪元,道藏降世,中洲大兴道学,道门势起,皇朝再难维系权利。世立八俊门,分属三大道统—太清观、上清院、玉清门,御七大道门,统八方列国。权利、金钱均以道力作为指向。道行高深则万事皆兴,道行不济则一事难成。 何以成道?正如阴阳辩法中柳长亭所述:“贯以道脉,破其道缚,感动天地,出云临风。故而,非赋道脉者不可修道;非灵识动天者,不可修道;非身骨能承道力者,不可修道。” 行己道而得者毕竟凤毛麟角,故而,即便天赐纪元赐万众机缘,然没有道力的普通人依然多如草芥,有道力而终生不入品的依然多如牛毛,入品而不入流的依然多如霏雨,倾尽家财求道而不得,杀人越货夺宝而浑噩,弑父弑兄以占机缘而最终浮华了生,此等种种,数不胜数。 成道者,杀人掠财,强人夺妻,只要不是爬到十大道门头上作威作福,几乎是没有代价的、无时无刻在发生着。 求道之路是残酷,成道之后是冷酷。 好在身处深山古林,猛兽毒虫的威胁算不得真正的威胁。楚琦虽不能发动符箓,但依照万年前民间古本流传的《茅山符华录》,原本是用于祛除一些不入品的邪灵、诡道,效力低微,故而现已失去其价值并且几乎失传。楚琦除却藏书阁部分需要极高权限方能阅览的书籍外,几乎无所不涉猎。而这本《茅山符华录》自成系统,念咒掐印请神来助,所谓“请神”多是请些鬼灵魍魉,于中洲传入西洋后发展变种的阴阳数术类似,无需道力引动即可发动。 既然借的乃是鬼魅之力,如若普通人过于频繁使用,恐惹邪病、坏咒上身,遭至报应。楚琦自小神芝仙草当蔬菜一般食用,不仅未出现虚不受补,而且身体还变得比一般体术者更加强壮,虽然没有道力,却不惧道王的精神攻击,可谓天赋异禀,这《茅山符华录》的反噬自然是不放在眼里。而且,楚琦画出的符箓,再由“冰火流年”加持,对付一些入品但不入流的东西,绰绰有余。 楚琦一路凭借《茅山浮华录》收敛气息,逃过猛禽耳目,再加上小白敏锐的嗅觉,避开了诸多凶兽追击,可谓有惊无险。只是行走数日,任未走出这片繁密古林。 夜已深,木冠遮住深幽的天空和仙庭遗珠,只留给楚琦满目的墨渊。楚琦也不起火,在自身方圆两丈,东南西北各布一符,名曰“土地神咒”,左手搭金桥,右手掐一道大金牌,口中喃喃念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以为结界,咒停,四符化作青烟,从土地四周升起淡淡波纹,合而为罩,换作一般人施展,万不会出现这等奇观。楚琦又从衣襟内掏出一张墨黑符纸,此符名“防鬼符”,左手虚执降魔杵,右手作宝相莲花状,口中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咒停后将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便自动贴于结界上。 楚琦在额头上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这若是遇到什么险境,根本来不及施展。”叹了口气,道:“唯一可取的,便是不需道力,虽美其名请神,不过是借着幽冥鬼道。”说完,不自觉周身一股子凉意,才想起来,夜入深寒,叶草都着上了白衣。楚琦从包裹中取出一件单衣,覆在身上,席地而坐,背依古木,阖眼而眠。 翌日,晨辉照见,绿意丛生,几只雀鸣猿啼荡漾于耳,楚琦眼睛微微一动,细长睫毛上,一点晶莹落下,尽揽秀丽。行至溪前,掬了把冰泉,洗净风尘和困顿。楚琦抽出木簪,取下流云冠,一股幽黑爆瀑倾泄而下,应着晨光,闪着丝丝晶莹。楚琦斜蹲在山石上,侧耳清洗着秀发,眉如剑柳,鼻如巍山,面如凿玉,睛藏日月,好一幅仙人盥洗图。 楚琦眼瞥小白蹲在草丛里犯困,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双手一丢,扔进了溪池中。小白一声尖叫,“嗖”得一声奔上岸边,跑到楚琦面前,用两只小短腿支撑着圆滚滚的身体,直立起来,双手张牙舞爪地笔画着,不停地发出“叽叽叽”的抗议声。 楚琦见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哈哈笑道:“平时怎不见你有这精气神呢?”说完从衣襟中掏出两颗果子,堵住了小白的嘴巴。小白“咕咕”两声,极是不满,抱着两颗小果子闷头拼命地啃起来,似要将不满发泄到这果子身上,转过身只留下自己圆圆的大屁股。 如此情境,又过了大半月,一人一小白,终于行出古林。眼前,风物变换,一片视野开阔,余晖夕照,给大地戴上了红妆,山下良田绿谷,小道牛羊,人们临溪而作,娃娃在田间追赶嬉笑,几片灰砖破瓦处升起袅袅青烟,听得一婆娘扯着嗓子喊着:“孩子他爹,吃饭了。”那边一粗犷男子相依应和。 楚琦背着剑,提着行囊,望长路漫漫,思前路悠悠。野兽伤人尚且能防,人若害人,防不胜防,楚琦虽不曾遇过,但书中所述提醒着他,人性可知,人心叵测,须时刻小心谨慎。 楚琦深吸一口气,道袍一挥,昂首抬步下山,嘴里唱道:“磊落江湖一剑行,大漠苍苍,绿野青青。倦时何计客谁乡,心自寛寛,身自横横。若把浮生看俱轻,苦就成甜,输亦当赢。风花雪月满江诗,来便如仙,去复为婴。” 备注:上文词句词牌为《一剪梅》,摘自原创诗人、词人碧海剑无,特此鸣谢。 第二十一章 哀悲浮生 行至开阔处,脚上蹬着松软的泥土,两步并作一步,跨过浑浊的稀洼,映着夕阳一片血红,天色渐晚,楚琦准备找一户人家,借宿一宿。 “老人家,福寿康宁,贫道楚琦,有礼了。”楚琦双手相握,施了个道礼。 老人坐在茅草屋前,佝偻着身体,蜷缩的右手架着一支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吞吐着。他缓缓抬起头,楚琦看到了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转而那眼神透着几分惊恐、敬畏,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 老人身子前倾,跪倒在地上,叩拜道:“小老头李全福,拜见道爷。” 楚琦蒙了,连忙上前扶起老人,说道:“福伯,何以如此?” 李全福疑惑地看着楚琦,不明白这道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惶恐道:“道爷恕罪,道爷恕罪,是不是老头子我磕得不好,小人我再重新磕过。”说完身子一软,又要拜倒。 楚琦双手撑着老人双臂,假意严厉道:“本道不喜这等庸鄙世俗之礼,就不要拜了罢。” 李全福听完心中立刻释然,伛偻恭敬道:“是是是,道爷教训得是,道爷教训得是,我人老糊涂,人老糊涂,还请道爷原谅,道爷原谅。”然后小心翼翼抬起头,偷偷看了眼楚琦,低声下气道:“敢问道爷,大驾光临,有….是有什么事吗?” 楚琦心中暗叹,摆了摆手,正色道:“劳烦…”顿了一顿,改口道:“给本道准备一间房,我要借宿….咳…我要住一晚。” 李全福恍然,欣喜道:“好,好,道爷想住几天都可以,欢迎得很,欢迎得很啊。”说完,一阵小碎步走到篱笆外,扯着嗓子道:“有福,有福,赶紧给老子滚回来,有贵客,有贵客啊。”弯着腰向楚琦嘿嘿笑了笑,露出满口的缺牙巴,又朝里屋走去,喊道:“丽华,香芝,出来拜见贵客。” “道爷,这是我儿子李有福,这是我儿媳荆丽华,这是我孙女李香芝,来来来,快些来拜见道爷。里面还有我那老不死的老伴,久病在床,道爷恕罪,道爷恕罪。” 李有福身形精瘦,皮肤黝黑,是典型的庄稼人,一脸木讷老实相,二话不说拜倒在地。那小媳妇儿荆丽华面色青黄,尖眉鼠眼,透着一丝警惕,缓缓拜倒。倒是那孙女,豆蔻年华,面色青雉,肤色蜜嫩,长相秀丽,既不像爹更不似娘,叫人暗暗称奇。小女娃初生牛犊,未见世面,只觉得眼前之人如画中仙,天上人,俊得不成体统,又恰好正值情窦初开,一边往下拜,一边一双凤眼偷瞄楚琦,满面春意盎然,娇然欲滴。 楚琦叹道:“都起来罢。” 夜临,窗户窟窿透着昏黄的松油灯,照着稀疏的茅草棚,泛着淡淡的牛粪味道。田里若一片深潭望不见底,隐约荡漾着星点油黄,是乡里的其他人家。 “丽华,把鸡杀了,再摘点野菜,米里少下点水。”李全福顿了顿,说道:“就只煮道爷一人份的。” 荆丽华“啪”得将手中木瓢扔下,尖声道:“鸡就剩下这一只了,小鸡不能孵,杀了连蛋都没有了。前些天粮食才被乡里收走了,那些人不知道用得什么法术,家里一点钱粮都藏不住,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李全福劝道:“丽华啊,这些道爷咱们惹不起啊,若是招呼不周,引得他不快,咱们全家都别想过了。依我看啊,这道爷衣冠正统,肯定是正宗道门来的。况且没什么架子,还愿意委身住我们这破房子,说不定啊,照顾得他舒服,他一开心赏赐点我们什么,那可不是一点点银钱可以相比的。” 见荆丽华面色微和,李全福又说道:“多的不想,至少得供好这尊大神,说不得咱们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荆丽华冲动过后,心头也是一阵惊悸,不情不愿道:“那我去准备了。” “道爷,您请坐。”李全福用破烂的衣袖使劲擦了擦灰暗的朽木凳,嘿嘿道:“乡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您多多担待。” 桌上灰碟中,一整只白灼鸡,零星几点葱花;清水煮的野苦丁,撒了点盐拌得凉菜;一盘蕨菜炒鸡蛋,多绿少黄;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萝卜干和一碗粗粗的白米饭。 李全福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白饭是什么时候,甚至忘记了米香和在嘴里粘滑的口感,肉,就更不用说了。 楚琦一人正襟坐于饭桌前,见这一家四人端着个碗,呆在屋子外,男人蹲在墙角,稀里哗啦地喝着,根本不动筷子,不时地瞟一瞟屋内的饭菜,就喝得更猛了;女人走得远远的,走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小女孩规矩地站着,低着头,小口小口抿着;老人家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碗,回头笑着说道:“道爷,您吃,您吃。” 楚琦单手一指,“你,过来。” “香芝,香芝,道爷叫你呢。”李全福提醒道。 “啊!”,李香芝惊了一下,连忙应道:“是,爷爷。”莲步小度,低着头走进屋内。不小心瞥见楚琦灼灼地看着自己,正好和他碰了个对眼,蜜色的脸蛋上刹那通红如血,心中如小鹿乱撞,匆匆埋下头去。 楚琦瞥了眼李香芝的碗,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只见,缺了几个角的灰碗里,清澈的水底沉着几颗白米,中间混着几粒咸菜,这碗东西既不能称之为粥,也不能叫作米汤,直接叫水泡咸菜恰如其分。 楚琦闭了闭眼,拿起碗筷,匆匆拔了几口饭,又在几道菜中各捻了一筷子,除了咸菜,其余三道均是没什么盐味,大体知道,家中无盐,而咸菜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以前腌制出来的。那盘凉拌野苦丁,是苦到心里去了。 李香芝乖巧地站在一边,偷偷咽了口口水。楚琦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水泡咸菜,李香芝“啊”的惊了一声,李全福颤颤巍巍站起身,正要赔罪,楚琦单手一止,另外一只手将碗中汤泡咸菜往屋外一倒,其余人愣愣看着,心中惴惴不安。 楚琦将自己碗中没吃多少的白米全拨拉进李香芝碗中,递到她手上,说道:“本道吃饱了,你们进来用餐罢。本道最恨浪费粮食的人,你们务必全部食尽。”想了想,又拿回李香芝的碗,挑了只大鸡腿,端起盘子扒拉了些蕨菜炒鸡蛋,夹了点腌咸菜,却没动野苦丁,说道:“这菜性凉,女性不宜食,还是不吃了罢。” 李香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道:“是”。 楚琦双手一背,故作高深地向里屋走去,临进门前,顿了顿足,想起道:“本道已至辟谷之境,饭菜不必预我,勿要坏我道行。”李全福连连称是。 其余人自是乐得高兴,小媳妇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走进来,众人边吃边思着,兴许是道爷看不上这些粗茶淡饭,亏得他有幅好脾气,没有为难他们,倒便宜了一顿好吃好喝。但想想吃了这顿,却导致愈加窘迫的生活,心中一阵晦然,都低头闷声吃着。 李香芝依然乖巧地站着,她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三两下吃掉了鸡腿,瞧了眼桌上有些鸡骨架,想夹来啃啃味道,配下白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刚要伸手,小媳妇荆丽华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李香芝身体一震,低头退到一边,就着些咸菜下饭,而其他人无动于衷。想着楚琦刚刚的举动,她心中一暖,眼角不觉湿润。 楚琦坐在漆黑的窗前,望着星月,有些怅然若失,思绪不禁飘到了上清院的青松湖院,藏书阁的一隅樵屋,花蝶海的千万飞花,还有望星阁的亿点星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楚琦常食灵芝仙草,身体已然不凡,耳力自异于常人,细细听来,眉头一蹙,喃喃道:“这又是要闹哪出?” “阿爹,说好了香芝是许给我生娃的,养她这么久,怎么这个时候便宜了他人。” “你傻啊,如果香芝和那人欢好,生下了子嗣,叫你一声爹,叫丽华一声娘,还不是一样吗?说不得给咱家添一个能修道的种,阿爹怕是没那时间享福了,可是你们的时间还长着那。” “那不行,香芝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知道我等了多少天,忍了多少年,丽华那老娘们又松又不识风情,搞一次还推三阻四的。” “他妈的你个龟儿子蛋,你跟丽华这么多年没子嗣,抱来香芝是给你生娃的,不是让你淫乐的,就算被人搞了,还是一样能用,你个龟儿子难道还有洁癖不成。” “那万一那人搞了香芝,然后把她带走怎么办,不成不成。”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儿子,如果他真的要带香芝走,咱们就以情动之。我看那人好说话,到时候咱们就求点仙丹妙药作为补偿。孙大娘他儿子不是在风承府下面做事吗,托他换点银钱,咱们即刻搬家远走,有了这些银钱,何愁过些个苦日子,到时候再给你娶个漂亮媳妇又有何难。” 李有福默默低头沉思,他爹见状,连忙说道:“再过两年,香芝及笄,以她的相貌,极有可能被拉去当官妓,若那时还是生不出,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倒是说个话,成不成?” 李有福不甘叫道:“成!成还不行么。” “你个龟孙,小声一点。” 该章节已被锁定 李全福轻声叫道:“香芝,来来,你出来一下,爷爷有话同你说。” 李香芝应了声,里屋传来窸窣的穿衣声,道:“爷爷,怎么了?” 李全福招了招手,两人的身形隐没在夜墨中,笑吟吟问道:“香芝啊,爷爷想问问你,你觉得这道爷人品相貌如何?” 李香芝有些糊涂,疑惑道:“道爷的人品相貌自然是极好的。”说完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大胆,不由得羞赧低下头去。 李全福笑容变得更大了,说道:“香芝啊,爷爷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叫你委身给这位道爷,你愿不愿意?” “啊”李香芝惊呼道,双手捂着小嘴,被吓得有些蒙了,缓了缓神,红晕爬上脸庞,即便在黑暗下,都能感受她身上惊人的热度,李香芝支支吾吾地颤声道:“那…那…怎么使得?” “如何使不得,你看这道爷,年轻俊朗,身体强壮,我瞧你也中意,给咱撞上了是极大的福缘那,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李香芝羞赧道:“可…可道爷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惹得他不高兴怎么办?” “那哪儿能啊,香芝虽然年纪小,可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容貌虽比不得中洲四大美女,但是你就如树上的青苹果一般,清嫩秀丽,别有一番滋味啊。” 李香芝扭捏嗔道:“爷爷!” “好好好,爷爷不说了,爷爷不说了。”李福全抹了把胡子,舒了一口气。 楚琦枕着双手,躺在木板床上假寐,外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嗅着土墙里混着的淡淡牛粪味,心里又不禁叹了口气。好似下山未久,叹气的次数多了不少。 里屋与外屋仅隔着一道布帘,像是几块碎片拼凑在一起,门框之上插着、不知是何处寻的树枝木棍,帘子就这么耷拉着一角,挂在上面。木枝尚新,看来是临时搭的。 “道爷,道爷,您安歇了吗。” 一阵无言,只有蝈蝈“吱吱吱”,不紧不慢地鸣着。楚琦心中百转千回,思量着该是如何是好,这李老头要送孙女下火坑,接还是不接。 李福全听着屋内没有回应,不知对方是睡着还是醒着,生怕刚刚的举动得罪了他,心中上下忐忑,惴惴不安。在门口驻足了盏茶时间,附耳听了听还是没什么动静,李福全才松了口气,想来已是睡了。李香芝满脑子充血,头晕转向,所念所想都是楚琦的身影,这屋是又想进又不敢进,知道对方睡了,胸中泛着丝丝的失落感。 “咳…咳,这么晚了,有何事?” 二人转身的脚步一停,均是又惊又喜,李福全急忙拉着李香芝拜倒在地,颤颤说道:“道爷万福,道爷恕罪。” 接是百般不能,不接是万般不能,布帘一撩,高大的影子遮住跪拜二人,黑暗中露出星宇般的眼睛。 “本道不喜这些俗礼,福…李老头你不会忘了吧。” “不敢不敢。”李全福颤颤巍巍站起身,李香芝连忙侧身相扶。 “有事快说,有…快放”楚琦囫囵跳过那字。 “是是是,道爷垂怜寒舍,小人感激涕零,见您舟车劳顿,想让小人的孙女服侍一二。”说完往李香芝身后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险些跌进楚琦怀里,闻着楚琦身上淡淡的花草香气,李香芝双腿一软,往地上坐去,楚琦眼疾手快,单手扶住女孩藕臂,眉眼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香芝刚过豆蔻之年,未许人家,虽无仙子之貌,但身子还干净得紧,刚刚才盥洗过,请…请道爷享用。”李全福一脸谄媚,声音却发抖,显得紧张且激动。 楚琦低头瞧了瞧李香芝,只见她发髻微润,点点湿露跌落耳珠,晶莹剔透,光华如玉。月光轻洒,覆着香芝的鹅蛋小脸,透着深深的晕红,便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李香芝双手攥着衣角,哪里敢看楚琦,红着脸,埋着头乖巧地一动不敢动。 楚琦眼中流有怜意,嘴上说道:“嗯,既然如此,便进来睡吧。” 李香芝听到“睡”字,全身一震,李全福大喜过望,连忙谢道:“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道爷慢慢享用,慢慢享用。”佝偻着身子,倒退行出楚琦视线,临离开前不忘推了把香芝,使了个眼色,弄得她更是紧张。 “进来吧。”楚琦淡淡道。 “是”李香芝莲香碎步,低着头跟在楚琦身后。 屋内的温度似乎陡然升高了许多,楚琦端坐在床沿,愣愣地盯着李香芝,李香芝仍是双手攥着衣角,埋着脑袋,一动不敢动。 二人无话,就这样相对了许久,李香芝终于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正好对上楚琦明澈的双眼,澈如水,明如星,不曾见也再见不到。李香芝暗暗赞叹道:世上怎会有这么清澈、干净、美丽的眼睛呢。然后,全身的惊悸,紧张、羞耻之念一扫而空。 “坐” “啊!好。” 床小,二人只有一拳之隔,李香芝又开始扭捏起来。 “姑娘。” “是。” “你对现下的生活,是何感观?” 李香芝黯然不语。 “我明白了。我为你找一户好人家,可好?” 李香芝愕然,愣了一愣,一滴清泪伴着月莹滑落下来,戚戚道:“道爷,您不要我了么?” 楚琦呵呵道:“你看,我今年十五,你十三,叫我道爷是否有些欠妥,你若愿意,便叫我一声哥。” 李香芝愣了愣,欣然道:“道哥!” “哥便好了,就不要加上道字了罢,听着怪别扭的。” 李香芝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刚刚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李香芝笑颜转暗,泫然欲泣道:“香芝,香芝想跟着哥!” 楚琦未料到有这一出,即便硬抓着自己这根救命稻草,日后找户好人家也无妨,可是跟着自己跋山涉水,历渊赴险,这日子不比现在好到哪儿去。 “此事之后再谈,现下有些要紧事要做,把鞋子除了。” 李香芝“啊”地惊呼,脸烧如火,双眸紧张得发润,低低“嗯”了一声,轻轻除下自己的灰布鞋。小脚白如莲,嫩如藕,不过巴掌大小,漾着淡淡红晕。 “姑娘,得罪了。”楚琦揽起袖子,手掌伸进自己的袖管,隔着厚厚地布麻,抬起李香芝的小腿,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狗尾巴草,李香芝不明其意,楚琦伸手摇着草穗,在她脚心骚弄起来。 “啊!哥…你,啊啊…嗯,不要….” 楚琦偏转头闭上眼,喃喃道:“罪过罪过。” “啊…啊….啊…嗯…嗯….啊,好痒,啊….!” 楚琦侧耳倾听,察觉外面没有鼻息动静,轻轻放下李香芝小脚。 李香芝面如春桃,鼻翼抖动,樱唇微张,香舌微吐,痒得有些虚脱了。 楚琦未经情事,全凭读书广博,方知晓一二,虽是假装为之,但李香芝娇喘**,即青涩又柔腻,饶是楚琦,面上也有点架不住了,急急撤了张铺子,盖在李香芝身上,怕她体虚发汗,凉邪入侵。自己倒拾些干草,铺在泥土地上,倒头闭眼。 李香芝弱弱道:“哥…”顿了顿,“上床睡吧。”后面睡字说得如细蚊扑翅,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妹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男女共处一室已是坏你清誉,待你…”楚琦本想说,待你找了好人家,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便可相许一生。但怕她听了不喜,便住了口。 李香芝对清誉二字哪有概念,情之一字更是一知半解,只是身心都想给了她的楚琦哥,见他不愿上床,以为是嫌弃自己,双手捂着嘴巴,低声抽泣,瘦弱的肩头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唉,今晚之事你万不能对第三人说起,知道吗?”说完,楚琦翻身上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和李香芝尚有两拳之隔,半个身子已蹩到了床外。 李香芝心里一阵欢喜,怯怯得伸出双手,扯着楚琦的袖子,要将他往床内拉,却怎么也拉不动,不一会,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去。 楚琦怔怔听着茅屋外山水静谧,望着星月祥宁,本是万物和合、暖人心脾。而人心之下,万般皆可怜若斯。 正是:“星辉伴月明,镜水照薄情。对影清歌唱,失声泪不禁。” 第二十三章 活不如狗 次日清晨,楚琦睁开眼睛,耳边传来轻轻的鼻息声,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处子幽香。 僵直的右手臂如老树般,被某只树懒死死攀抱着,手臂被两片软肉夹着,传来柔密、结实的触感。楚琦缓缓将手抽了出来,扯着肩膀的筋结一阵酸痛。胳膊揉擦着青涩的双峰,反复变化了好几个形状,李香芝嘤咛了一声,转了个头又继续睡着。 楚琦整了整衣衫,踱步出门。晨光微曦,山风徐徐,吹着脖颈丝丝冷意。男人已下地干活,小媳妇在篱笆院内收拾着柴火,李老头万年不变地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眼睛笑嘻嘻地眯成一条缝。 “道爷早,道爷万福,小人见过道爷。” 楚琦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礼。 “道爷,昨晚可睡得舒服?”李全福笑吟吟道。 楚琦蹙了蹙眉头,闷声道:“嗯。” “甚好,甚好,我还担心香芝那丫头没有经验,服侍得不好,惹得您不开心。” “福…李老头儿。” “是…是”李全福弯腰应道。 “香芝今日便和我一起走”说着翻手亮出一锭银子,看大小应该有十两之多。 李全福眼睛死死盯着楚琦手上的银子,心念着这得全家四口吃多少年都吃不完,颤声道:“道…道爷,这使不得啊,我们怎么敢您的钱财啊,能服侍得您舒服,老头我就心满意足了。香芝那丫头能跟着您,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怎么还敢收您…您的银子呢。” “嫌少?”楚琦问道。 李全福扶手跪倒,道:“给老头子我十个豹子胆,都不敢嫌少啊,只是,乡里每每来收上贡,家里藏不住银钱,这若被查了出来,反而是私藏的大罪啊。” 楚琦也懒于再去扶这李老头,他愿拜便拜着吧。 “倒是家里我那老不死的,常年卧病在床,道爷如果有心施恩,可否给我那老娘们看看呢?”说完微微抬起头偷偷瞥了瞥楚琦,生怕得罪了他。 楚琦愣了楞,没料到他竟会提出这个要求,心里对李老头倒是高看了几分。 “如此,你便带我去吧。” “是,谢谢道爷,谢谢道爷。”李全福兴奋地磕着头。 李全福领着楚琦入到另一个屋子,屋内一片漆黑,周围皆是土墙,散发屎尿混合着发霉的味道,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是人住的地方?”楚琦蹙眉,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有淡淡的怒意。 “道爷息怒,道爷息怒啊。我那儿子白天去耕作,晚上累得不成人样;香芝怕她跑…怕收贡的人见了,收去做官妓,所以一直锁着没让她出来;我一把年纪了,行动不方便,照顾如厕、卫生也是有心无力;我那儿媳妇,废了千辛万苦让她嫁过来,她不愿我们也说不动啊。” “罢了罢了,先看看吧。” 房内无床,只是地上铺着干草,其中隐约看得一个人形。近看皮肤乌黑发紫,身形枯槁,一层老皮紧紧地覆在骨头上,衣服湿濡泛着淡淡霉点,红袄作了白衣,这恶臭便是这里飘来的。如不是楚琦耳力超群,听得淡淡鼻息,寻常人只当做是腐尸无异。 楚琦并不嫌隙,右手二指,搭上干枯地骨柴,那手腕冰冷得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 “无救了,准备身后事罢。”脉搏冷寂,坏病入髓,五脏已死,无力回天,楚琦懒于解释,觉得这家子都无救了,站起来准备走。 李全福双手向前一扑,五体投地哭道:“道爷慈悲,道爷大发慈悲啊,我跟我老伴儿,青梅竹马到现在七十几年,我看她这样,心里难受啊。道爷…道爷”李全福扒着楚琦的道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小人斗胆,小人斗胆求道爷,求道爷赐仙丹,让我这老伴儿,不要这么痛苦。” 楚琦低头看着李福全,见他情真意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虽有些浮夸,但又不似做作,沉吟半晌,从衣襟内寻出一枚丹药,说道:“给你老伴儿服下吧,可以结束这痛苦。” 李全福双手接过,咚咚地磕着响头,嘴里念念道:“谢谢道爷,谢谢道爷,谢谢道爷。” 楚琦一个转身,闪了过去,这磕头却是不受了。 李全福双手捧着丹药,脸贴了上去。丹体周身玉白,蕴着淡淡光泽,闻了闻,只觉气味清净雅致,令人心旷神怡。李福全神情激动,偷眼瞄了瞄,见屋外无人,“嗖”地将丹药一送,送到自己口中,不及细嚼,囫囵吞了下去。李全福闭着眼睛,感受四肢百骸传来的通透达意,心情无比舒畅,赞叹自己前面做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李全福正自陶醉中,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定眼一看,是那草垛里的老太,居然这个时候转醒了,口中哼哼哼的,却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怨恨。 “你个老不死的,可别怪我吃了你的仙丹啊。你也听到了,道爷说你无力回天,不如便宜了我,让老头子我多活几年。而且啊,这丹药不简单,吃了之后感觉年轻了几十岁,说不定从此踏上修道之路,到时候我会在你坟头,多烧点纸钱的,你就安心去了吧。” 老太婆哼哼哼地不依不挠,李全福把心一横,扶着土墙,一只脚狠狠踹了下去。 “你个老不死的,你个老不死的,我看你死不死,我看你死不死,谁敢阻碍我成仙修道,我就让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几脚下去,老太婆松了手指,已经没气了。李全福喘得一口老气也差点上不来,偷偷瞄了瞄屋外,见没有人,靠着土墙软软坐了下去。 “老伴儿啊,老伴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啊…”屋外传来李老头的嚎啕大哭。 “娘啊,娘啊……”荆丽华见状急忙跑到地里,将李有福唤了回来,李有福左右摸着眼泪,哭得很是伤心,就是不见上前一步,将将站在门口。 李香芝听见哭声,迷迷糊糊走出来,看了看情形,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捂着嘴巴哭了起来。虽然和奶奶没什么交集,知道是亲人离世,不免伤心难过。 楚琦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老人时日无多,早些离苦得乐,少受点活罪,只是这离苦却离得悲哀。 家中无钱银做白事,只请了乡里乡邻的人,帮忙抬了尸首,每人分了二钱粮食,众人皆喜笑颜欢。 楚琦问道:“大家皆是庄稼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地山水富饶,怎会如此缺食,个个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全福边哭边说道:“道…道爷,您勿要晃我,这您都不知道么。” 李全福跪着累了,换了个姿势盘腿而坐,说道:“我们源乡地属沧头镇、九龙县、陇江郡、黔龙州、珈蓝国。国内州郡成百上千,乡镇更是数不胜数,莫不是在王族的统治下。人若要占其地,便要交其粮;若要住其屋,便要献弱女;若要烹其鱼,便要割你肉;若要刨其粮,便要拿你命,除非……” “除非什么…”楚琦奇道。 “除非是修道之人。”李全福左右探视了下,小声说道:“这王族终究不过是道门的王族,似那风承府,不过行使道门受命,若是遇上了修道之人,哪敢明目张胆、作威作福。”突然恍然赔罪道:“道爷恕罪,道爷恕罪,小人…小人失言,小人失言了。”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李全福嘿嘿讨好地笑道:“小人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当过差,知晓得多一些。我们这种情况,在哪里都大体一样,道爷莫见怪。” 楚琦淡淡“哦”了一声,心中暗叹,人活不如狗。 第二十四章 实力为尊 楚琦行至无人处,从衣襟内抽出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这破地狱咒是第一次画,古来白事用以安招魂魄、平息宿怨,以前觉得没什么用处,但今日老太横死,如置之不理,日后恐遇尸变,徒生怪力乱神之事,遭殃的就是这乡野百姓。掏出“冰火流年”和一罐墨色小瓶,里面是寻常无奇的墨汁,乃《茅山符华录》专用。提笔挥毫成符,楚琦右手二指持立,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正待施符。 “散开,散开,全部散开。”一粗野的声音传来。 “他们是何人”楚琦施符被打断,低声问着李全福。 “风…风承府的人,说话那人是同乡孙大娘的儿子王二狗,自去风承府当差,改名叫王霸。” 楚琦扑哧笑道:“还不如叫王二狗呢。” 李全福嘿嘿笑道:“可不是嘛。” 一群“二狗”拥着一人大张旗鼓地行了过来,中间那人玉面灰髯,细眼扫帚眉,衣着青白道袍,头戴流云玉冠,腰间挂着碧色软玉,刻着“风”字。 “张仙师驾临,你们还不跪下?”王霸吆喝道。 众人不敢有半分犹疑,“唰”一声整齐划一地拜了下去。那几个分得二钱粮食的村民,假意阖了阖衣襟,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发现了,失了粮食事小,丢了性命就亏大发了。 王霸气冲冲奔上前,抬起一脚正踹在一个村民脑门上,那人身子一仰,向后翻了几个跟头,接着“啊”的一声,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中间惨叫不断,待翻到山腰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没气了。 “你们这些碎屁儿,磕头都不会磕,谁要再敢像李成那龟儿子,东张西望,老子就让他变成一堆肉泥。”众人一个个低着头,簌簌发抖。 “他妈的,为什么你…你不跪,仙师?”王霸见唯独楚琦一人站着,正欲上前将他一脚踹下山,看清他一声装束,陡然改了口风,瞧了瞧张仙师。 “贫道张之府,未请教道友姓名?”张仙师见面前这小子,一幅乳臭未干的样子,一身皆无道力波动,出于谨慎,但未施道礼,直直问道。 “楚琦”楚琦淡淡道。 张之府眉头蹙了蹙,见这小子说话如此干脆不客气,一时摸不透深浅,又有其他事要办,便暂时不予理会,施了个眉眼给王霸,后者点点头。 “这里谁家死了人,李全福,可是你?” 李全福跪地擦着膝盖挪到张之府面前,磕头道:“张仙师万福,张仙师恕罪,是我家老不死的走了,一点小事情怎还劳仙师您大驾。” “劳你妈的。”王霸一脚踢在李全福身上,但未将他踢下山,李全福颤颤巍巍爬起来,复低头俯身跪着。 “李老头儿,你家死了人,却占了公家的地,今日我明地告诉你,乖乖把你家那未出阁的丫头拿出来献给我们张仙师,否则就让你家变成你们的葬身地。” 李全福一声不响地跪着,王霸见状大脚丫子正准备上来,李全福往旁边一斜,直直倒了下去。楚琦叹息一声。 “死了?”王霸上前探了探鼻息,惶恐地看着张之府。 张之府冷哼一身,王霸低着头额冒冷汗立在一旁,张之府抬起手正要指李香芝,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识时务地插了进来。 “仙师,求仙师为奴家做主啊,公公是被这妖道毒死的。”荆丽华说完手指着楚琦。 张之府本欲一掌扇死这丑女人,听闻她如此说,“哦”了一声,转而面向楚琦,道:“道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在源乡公然杀人,我作为风承府源乡镇守,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换个明白的说法便是:这是我的地头,你在我的地头上杀人,我面子上过不去,你怎么也得给个台阶。 楚琦说道:“李老头向我求丹药,助他老伴脱离病苦,我便给他一枚,不料他自己食了,却哪里承受得住药力。”说完单手在李全福身上几个穴位点去,李全福身体如泄了气的皮球,丰润的皮肤变得干枯黄朽,回复到平时一般状态。李有福见状,悲情尽散,恍然难怪今日陡见老爹变得年轻,本是说好的求了丹药换取银钱,谁知竟然是自己吃了,弄得人财两空,李有福胸中一阵怒骂怨恨。 张之府嗅了嗅空气中泄出的道力,清新静雅中携着汗苦体臭,愣了愣,脱口道:“洗髓丹!” 楚琦没有接话,默然不语,心中暗悔麻烦还真是一个接一个,这要追上大队要猴年马月。 张之府心绪大震,洗髓丹乃进阶十一品的关键金钥,十一品便是入流、有资格拥有道号,而自己将将入品几十年不得进,十二品的门槛尚未摸到,更别提十一品了。前后左右思量了半天,寻思着是一不做二不休、群起而攻之将这人做了;还是以礼相待、投其所好,然后再求其丹药。 “天师,天师,刚刚那老娘们不见了。” “哼,一群废物,找到她,剁了做肥料。” 荆丽华心中一直怀有怨恨,李老头凭着张巧嘴诓骗自己,说自己儿子老实勤奋,家有良田数亩,粮食充盈,结果面对的却是家徒四壁,男人**粗暴,最后木已成筏不得已吃着水泡咸菜、过着涩苦清贫的生活。如今家里只剩男人,便妄想揭举楚琦,邀点赏赐,哪怕摆脱现在的生活的也好,没料到那仙师如此孬种,人多势众下还束手束脚,生怕仙师怪罪自己多嘴,丢了性命,便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那姑娘,你过来。”张之府点了点跪着的李香芝。 “慢着。”楚琦冷声道:“这里谁你都可以动,唯独她动不得。” 李香芝本是低着头瑟瑟发抖,听罢抬起头欣喜若狂地看着楚琦。 张之府很不高兴,冷眼翘眉道:“哦,我倒要听听,她为何动不得。” “她是我的人。”楚琦答得干脆,不与他打马虎眼。 “哈哈哈哈,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对方如此不给面子,说不得也得会会了,随后,张之府从怀中掏出一张十三品中阶符,夹在手上亮了亮,眯着细眼得意道:“小子,我知道你有些来头,不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中阶符虽然只有十三品,但是击杀十二品道徒绰绰有余。你若不跟我争这女娃,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好啊,如果你可以放弃这个姑娘,我可以考虑此事没有发生过。”楚琦悠悠道,从衣襟内掏出一张符箓,以张之府的修为,哪里看得出是几品符,只见符纸上灵韵十足,道力沛然,勾着空气都变了形,这实际是十品的“上三天雷鸣葬火符”,本来此符威力就极为霸道,又是出自楚琦之手,更经过冰火流年加持,自然是十足十的十品极道符。否则让一个没有道力的人持着,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具象奇观。 张之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符,但傻子都看得出,此符无论阶品、品级,均远远超过自己手上的这张。他自做上风承府源乡镇守十余年,如不是深谙事世之道,哪里能活着做到现在,固然凡事能屈能伸、相当干脆。 只听“砰”的一声,众人皆看傻了眼,张之府五体投地,拱手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恕罪。”断然自己靠着风承府狐假虎威,但如今保住小命,就比什么都重要了,细眼上的扫帚眉沾满了黄黑的泥草,。 楚琦暗叹:这世事还真是以实力为尊,想不到一张符可以让他洋洋自得,也可以让他以命拜服。 第二十五章 便宜师哥 “你既是明白人,便晓得如何做了吧。”楚琦淡淡道。 “小人自是晓得。”张之府大手向后一挥,怒吼道:“全部给我滚。” 手下几个壮汉面面相觑,王霸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滚”,自己首当其冲,弓着腰抱着膝盖,沿着山道,真的滚了,远处传来“啊…噢….妈妈…”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张之府唯唯诺诺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楚琦莞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怎么还不滚?” 张之府“啊”了一声,回头看着山下那些恐怕连妈都认不出来的手下,又看着楚琦天真无邪的笑容,脚如生了钉子一样,心里估量着,是滚还是不要滚。 楚琦道:“你走吧。” 张之府疑惑地看着楚琦。 “难道还要我在前面加个‘请’字?” 张之府醒悟,连连谢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说完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下山去。 楚琦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破地狱符”,口中念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遂将符箓朝天空一抛,微不可查的黑气随符纸烟消云散,山风呼啸而过,只剩云淡风轻。 “那小子往何处去了?” “回天师,那妖道带着小丫头朝东去了。” “哼”张之府不置可否,自己虽然道行低微,见识却还在,楚琦手上那张符箓绝对出自正统道宗符箓大家之手,何来妖道一说。单手招了一张千里传音符,这张符平日自己宝贝的很,揣着有好些年头了,现下情况紧急,不得不用了。 楚琦哪省得张之府那厮在背后的花花肠子,心里还思量着,该怎么安置这姑娘。李香芝亦步亦趋地跟在楚琦身后,着一件发白的碎花小棉袄,穿一条破洞的灰色单裤,踩一双漏洞灰布鞋,除了她眼前的楚琦哥哥,再身无旁物。 世道苍凉,同这和风丽景难成枘凿,当下时节,何处去寻那弥留善念之所。 楚琦左思右想,自己安生尚无能力保全,更别说此去幽州和大队行程相差了十天半个月,身边带着个不经事的黄花闺女何其不便,却还大言不惭应承了别人姑娘家的往后余生,现在又怎能够枉顾对方意愿,草草送给他人了事。 “罢罢罢...”楚琦叹息一声,从行囊中捣拾出一件月白青衫,正是他上清院的服饰。这白月青松套本是上清院七品道君的专属服饰,如何也轮不到楚琦这样无阶无品的人所有。奈何楚琦师出空空老道,尊列三品玉清,楚琦的身份自是水涨船高。以当今上清院掌门—苍山无云五品道尊的身份,着的是金丝玄黑道袍,名为玄冥踆乌。若按辈分论,不以道力为据,楚琦着这四品道圣的周天星斗套也不无情理。 “师傅,徒儿自当不在意这些个名利,不如说反倒是种障碍呢。” “嗯,小七你说得在理,此去你便找李慕卿那小子随意领套服饰罢。虽说是虚名,但既是入世,终无法与世俗割裂,便需得些方便法门,助你行走天下。” “小七明白,小七谨遵师傅教诲!” 柔润的绸丝轻抚肌肤,在曜日下泛着乳白的光泽;镰刃般的月牙首尾相接,照拂着大地苍松,滋照万物,孕育生机。 “妹子,把这衣服穿上。”楚琦双手捧着衣服柔声说道,“大了些,你去后面捣拾捣拾。” 李香芝怔了怔,摇头道:“楚琦哥,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慌张拒绝,脸上布满诚惶诚恐,俏丽的鼻尖都紧张出汗了:“我...我能跟着楚琦哥,已经是今生最大的幸福了,怎么能接受...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楚琦柔声笑道:“妹子莫急且听我说。我乃修道之人,出门行走本就容易惹人耳目,带着女眷更为不便,所以...” 楚琦未说完,李香芝竟会错了意,话听了一半,抖着小肩膀便抽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楚琦哥,是...是我拖累你了,我...我,离开那个家已是万幸了,还...还不知羞耻地跟着你,我...我这就离开...呜呜呜...”,粉色的小脸梨花带雨,直教人心疼,她轻转莲步,正待离去,手腕一把被楚琦拉住。 楚琦啼笑皆非道:“这不知羞耻又从何说起呢。”,他摸摸鼻子,倒是当时应了这档子事的自己,有些不知羞耻罢。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柔嫩的细软,李香芝满面飞霞,只觉那宽大的手掌有暖又有力,怎的还醉人呢。 “你...你不是说不方便吗...”李香芝低着头细语道。 “傻丫头,我说不方便,又岂是你的错。”楚琦抬首缓缓吟道:“浅水竿头绿桂,饶田刺草禾穗。佝偻力穑丰登,乞告锱铢殄悴。” 李香芝呆呆地望着楚琦英挺的脸庞,透过光线映照的棱角分明,只觉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并未听懂楚琦诗中的意思,小脸不禁微微发烫。 “妹子,在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之前,你不同意,我断不会让你离开,可好?” 红潮悄然爬上了李香芝的耳根,似初春的豆蔻含羞欲欲,她微微点头,轻声应道:“好。” 月白绸丝覆着李香芝娇小的身躯,与她白嫩的肌肤不分泾渭,下摆长及脚踝,随风荡荡摇摆,胸前的一对细软撑起两座旖旎山丘。 楚琦挠了挠发髻,脸上略显难色,他轻轻提起李香芝的袖口,将冰凉的绸袖挽至手腕处,露出白腻的青葱小手。随后从行囊中寻出一条金丝缕带,双手摊开左右打量,摇了摇头复放入囊中,又寻了半晌,从中抽出一条青花镶玉带,摸了摸鼻子低头谦声道:“诗晴,对不住。”,然后递向李香芝,“来,系上。” 只见月柳蛇腰,青松翠峰,和风化雨,香芝嫣红。李香芝稚气可人的小脸满是羞红,风华俏丽的模样,好似从朴实的栀子花变成了高雅的纯白茉莉。 楚琦摸着下巴点点头,李香芝双手交缠拉扯,低着头哪敢瞧他半眼。楚琦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双手一起,行了个道礼,“师妹,楚琦有礼了。” 李香芝“啊”的一声,眼中满是错愕,小手捂着嘴巴不知所措。 “妹子,人前你叫我一声师哥,人后如无例外也叫师哥罢,叫习惯了免得说漏了嘴。” 李香芝乖巧应声,楚琦看出她眼中疑惑惶恐,笑着解释道:“修道者虽易惹人耳目,但还是能够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左右思量,还是修道者更易行事,故而我离开山门前就没有作变装的打算。” 李香芝眸子里充满感激和安定,抬起小脸甜甜一笑,轻声道:“嗯,都听楚琦哥的。啊,不是,都...都听师...师哥的。” 第二十六章 始料所及 山远云轻,绿茵环绕,一座金銮平地而起,依山而傍水。丹楹刻桷中,轻伴余烟袅袅,仙音饶饶,良田俯身环伺,几簇红樱点缀,含羞而伴。 笔直的汉白石阶岿然而上,在余晖下泛着点点精光,一大腹便便的白髯老者,行至半腰,勾着身子,双腿微蜷,上半身肥大的肉球撑着膝盖,油光铮亮的包子脸上满是汗渍,他深深叹了口气,直起腰板,抱着肚子步履蹒跚而上。 “此时觐见已过,郡主歇着了,且退去吧。”那老者刚刚行至府邸门前,未能喘口气,那声音便从紧闭的金色大门内传出。 “小人万死,有...有要事禀报,还请...还请这位大人通融。”胖老人躬身行礼,肚上的肥膘顶着胸口着实难受得紧,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汗水糊了一包子脸,豆大的水珠顺着鼻尖啪啪滴落。 “哼,就是天塌下来都无用。不懂规矩的老东西,若非瞧你穿戴,是我风承府的下仆,早打下山了,再不退去,休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小人这就离去,请大人息怒。”胖老头哪敢造次,躬身小碎步退至阶前,回身遥望石阶尽头,不敢叹气,扶着腰板,一步一个台阶缓缓下去。 翌日,天色微曦,胖老头聪明,避着日晒三竿,伴着晨风晴露早早候在门前。金色大门无声而开,从内行出一名青白绸衫的小仆,手里抱着长长的扫把,瞧也没瞧胖老头一眼,自顾自地扫起庭前落叶。 “这位小哥,福寿康宁,老生有礼了。”胖老人小心翼翼躬身行礼。 小仆瞥了眼老人,道:“你一个十一品道人,叫谁小哥呢。” 胖老者耳听着这声音熟悉无比,抬起头悄然瞟了几眼,只见其容颜青雉,眉眼清秀,骨架纤细,年龄约莫十六、七岁,老人愣了几许恍然醒悟。“小人该死啊,小人该死啊...小人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边说着边拜倒在地,肥厚的身躯撞在那汉白石阶上,震得山门隐隐作响。此间藏龙卧虎,哪是自己肉眼凡胎瞧得出深浅,心里悔恨自己蠢笨,豆大的汗珠唰唰如瀑,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仆厌烦地摆了摆手,“你们这帮家伙,膝盖如此不值钱,什么人都跪过了,就差自己了。感觉被你们这样跪着,我人都被玷污了,去去去,要跪跪远点。” “是是是。”胖老头心中欢喜,知道自己狗命无碍,胖手撑着地面蹭蹭向后挪去,掩不住的满脸笑意。 小仆一脸嫌恶,转过身扫着落叶,嘴里哼着小曲......“十九道弯那,这一道山岭木棉红,妹儿她头戴红花眉如柳;这二道清渠鱼儿美,妹儿她眼波如水唇如樱......” 胖老头低头跪拜着一言不发,哪敢贸然唐突,安静听着这岭南飞花国的风味小曲儿,起初还别有一番生动俏皮,听到后面,这歌词越吟越露骨,字句中皆是活色生香翻雨覆雨的戏码,胖老头饶是过来人,都不得不佩服这词汇表现之细致,描写之精妙,“十九道弯”竟然可以如此弯来。 约莫半个时辰,小仆扫得石阶,哼得小曲,一挥衣袖,转身便待离去。胖老头有肥膘护膝,骨头不至太疼,就是血流不畅,腿脚发麻,见此状哪顾得了许多,胖手撑着地面,踉跄挪上前。 “大人留步,大人请留步。”生怕对方拒绝,抢着说道:“小人系风承府沧头镇管事张皓然,几日前在源乡遇高人,偶显符箓一枚,据小人不成器的属下称,此符灵韵十足,道力沛然,气魄凛凛,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此符能勾动天地灵气。小人几年前有幸得见郡主在‘少谷’鉴台以七品上阶符‘阴阳境’位列第二,惊人卓世,灵气浑然,但...但也未曾...” “哼,未曾见扰动、缠绕天地灵气的现象。”小仆沉吟思索,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小人....小人...小人...”张皓然满脸白髯好似扎进了红花涧,肉脸如充血的猪肝一般,支支吾吾想要反驳却无法反驳,窘态乍现。 “哼,跟我进来。” “是...是...” 楚琦满脸笑意,一紧一慢行在林间小道,李香芝莲步渐碎,楚琦步子又是一慢,脚步声渐细,伴着山风徐徐,草长树吟,月袍凭风而荡,身形奕奕,好似一对天仙遨游天地。 李香芝轻抚怀中雪白,龙猫发出“咕咕”的声音,感觉旁前细软,拼命把身子往里面挤。 “小白!”楚琦微微皱眉道,龙猫摇了摇尾巴,不甚了了。 “楚琦哥,不打紧的。”李香芝柔柔一笑。 “这家伙激灵的紧。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嘻嘻...”李香芝开怀而笑,手指点着小白的脑袋,“原来你是这样的小白。”小白扬首打了个哈欠,又把头埋在胸前细软,好不无耻地作害羞状。 “楚琦哥,我会不会拖慢了你的行程。”李香芝紧张地问道。 “没有的事。”楚琦安慰道:“就算是我一个人,也无法如期而至。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有人来接我们了。” 正说着,天上破空窜动,树影骚作,高处降下几个人影。李香芝花容失色,跳到楚琦身旁,紧紧拉着他的衣襟,柔软的身体与楚琦几近贴合。怀中的小白“嗖”地蹿到楚琦肩头,毛刺炸起,对着几个人影龇牙咧嘴。 楚琦伸手护住李香芝,不着痕迹地挪开几许。瞧见对面几人衣冠楚楚,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眉头却又不禁皱了起来,“这出场方式凭的粗野。” 对面一行六人,为首是一名样貌清秀的少年郎,神情轻蔑玩味,后面的一名白发银须的胖老头尤为显眼,大腹便便本是富贵之相,行止却极为收敛恭敬,斜旁站着一中年人不正是源乡管事张之府,低着头双眼涣散。 “张老头,你不是在耍我吧。”这青雉的声音一出,张皓然拉着张之府双双跪倒,虚晃的肥肉剧烈抖动着。 “白日青天,大人明鉴啊,我等所见所闻没有半句虚言啊。” “哼,两个普通人,持高阶符箓,你当我是没有入道的小儿吗?”少年郎正是门前的扫地小仆,他眼光在楚琦、李香芝二人身上微微流转,“哦,上清院的道袍。”,说完,体内爆发惊人气浪,震得地上跪拜二人瑟瑟发抖,直压得脑袋都埋进了土里。 散发出的道力威压仿佛勾着天雷地火,天璇地变,楚琦正立当中,脸上古井无波,威压非同道力,对他无甚感觉,但李香芝粉面煞白,双目涣散,双腿一软,几欲晕厥。 “对不住。”楚琦低述,一手伸出轻抚佳人腰间,另外一手伸入怀内,使二指拈出,正是十品极道符—“上三天雷鸣葬火符”。 少年大惊失色,原地虚晃,收了威压,一瞬来到楚琦身前,抬手抓着楚琦衣领,未觉自己矮了楚琦几个头的身高,有多么可笑,厉色道:“哪里来的?” 楚琦怔怔盯着少年的眼睛,脸上无怒无悲。 “问你呢?” 楚琦低头看了看衣领上的小手,不言不语,少年方才醒悟,自己守了千年的清净心,竟然破了。 第二十七章 如痴如醉 耳边蝉虫皆寂,凄风鼓噪,阴云渐开,众人魂梦太虚,复归本体。少年松开楚琦衣领,背着双手,等着答复。 楚琦不急不躁,拇指探了探李香芝人中,女孩嘤咛一声,复归转醒,不经意间楚琦眉宇微微皱起。 “怎的,说还是不说。”少年有些不耐烦,此子即便无品阶无道力,但身着上清院道服,手拈极道符,面对威压不惊不躁,来历不浅,自己不好发作。 “前辈,你未表身份,未明来意。前辈道力深不可测,又识得上清院服饰,想必修道守心多年,何以上来作些不符身份之举。” 少年哂笑道:“哼,谁人不识上清院的道袍。哦,也对,上清院闭门关山三千余年,虽名声在外,但不认识的人早死了,认识的人都是些老不死的。”。少年一摆手,随意说道:“本道梁伯冲,哼,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子,要不是上清院跟老道我有些渊源,早杀你夺符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子我虽然第一次行走天下,也晓得风承府和上清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前辈你是不会做出这种杀人越货的行为的。”楚琦微笑道。 张皓然胖老头和张之府在后面恍然明悟,额上浸出一头冷汗,不知是因为受到道力威压的影响,还是庆幸感慨自己当时没有做那杀人夺宝的蠢事。 “别跟我耍这些激灵,快说,你这符怎么来的?” 楚琦拍了怕李香芝小手,稍作安抚,拱手行礼道:“在下楚琦,师从上清院,这是我师妹,李香芝。”李香芝怯怯地躲在楚琦身后,一声不吭。 “免了免了,本道跟前少来这些繁文缛节。”张皓然老头子在后面听着暗暗咋舌。 “这符自然不是我画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画的,你一个无品的废物能画出这符,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楚琦忍住笑意,说道:“这符,自然是我师傅画的。” “唉,我说你这人说话能不能痛快了说,别总说一句藏半句。” 楚琦笑道:“前辈,您问,我说。” 梁伯冲这老小孩的模样着实逗笑,他摆摆手道:“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是空空道人。” “空空道人?”梁伯冲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上清院有这么一个不世出的符道高手。 “什么品阶,在上清院任何职务?” “师傅他老人家深不可测,他的品阶我自然是看不透的。至于任什么职务,他老人家的事情,我作徒弟的不方便过问。” 梁伯冲青雉的脸上,皱着老气横秋的眉,不满道:“一问三不知,你怎么做徒弟的。” “唉,罢了罢了,过些时日我亲自上门求教,那个,把你那符给我看看。” 楚琦倒也不担心对方夺符,大大方方地把符双手递上。 梁伯冲两眼泛着精光,抑制不住的狂喜,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接过符箓。这是一张十品雷属性符,他一眼便知,只是这灵韵,这气魄,这浑然天成的玄妙感,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除了传说中的极道符,还能是什么。 传说风承府开山祖师风少谷画出半幅极道符,后世“少谷鉴台”难现极道,说这是完整极道符梁伯冲他也信,多少年过去了,如今让他给碰上了。 “符线浑厚重实,浑然天成,大气磅礴,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楚琦微愕,奇道:“少了什么?” “哼,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活了千年,下笔行云无数,说好听点就是自成一派,说不好听点就是自堕窠臼,多多少少会带着些自己的心血经历,你要说返璞归真,也不是完全不着痕迹。但我看这符,行笔间醇厚天然,无惊喜交悲,干净的不像一个老不死的写出来的。” 楚琦恍然答道:“哦。”,心中不禁赞叹前辈眼力过人。 观摩了少说有一炷香时间,梁伯冲是时而摇头,时而欢喜,时而皱眉,时而恍然,手里拿着树枝,时不时在土里点点画画。楚琦安静地立于一边,满怀笑意地看着这前辈痴迷的样子。 “唉,参不透参不透...”梁伯冲口中叹息摇着头,极为不舍地将符低回给楚琦,眼巴巴地瞧着它被塞进衣襟。 “符线需以道力灌入符笔引之,以符纸为基底,以符液作道力源泉,最终以借天地灵气。故而道力的品阶决定了能够制作符箓的品阶,而符线与天地运行的契合度决定了符箓的品质。且不论这契天合地的功夫世所未见,但论这符线引接之法,毫无道力痕迹,浑然天成!” “品质越好的符箓,越能够借助天地灵气,威力也就越厉害,效用更是玄妙无比。”梁伯冲叹着气,款款而谈,没有一丝前辈高人的架势。 众人躬身以待,不敢有半分打扰,李香芝小心翼翼地躲在楚琦身后。 “前辈能有所获自是极好。”楚琦赞道。 “哼,获得个屁,什么都没获得。获得十二个字你要不要听听,一个是望尘莫及,一个是异想天开,最后是白日做梦。”梁伯冲气急败坏道,抬手一点,指着楚琦的鼻尖道:“小子,你跟我回府上住个十天半个月,让本道好好参详参详这极道之秘。” 楚琦微笑着从手指前移开两分,谦道:“前辈,在下受命在外,会同同门赶赴幽州,这已是耽搁了行程,哪敢再作停留。” 梁伯冲愕然道:“天地阴阳失衡,幽州鬼府大开,这亿鬼大凶之国,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不敢贸然独往,却让你们这些菜鸟投石问路,什么时候上清院也堕落至斯了。” 楚琦笑笑,并不接话,转而道:“前辈,不若这样,您送我们兄妹二人去幽州,我便将手上的这张符赠送给您,您看如何。” 梁伯冲大惊道:“你说什么,此话当真?!”,语音中不禁带了几分道力,振聋发聩,犹带一丝狂喜颤抖,然后又摇头道:“不行不行,我有公职在身,行不开。” 楚琦笑道:“前辈麾下人才济济,何须前辈亲往。” 梁伯冲沉吟片刻,说道:“也罢,此事待回去从长计议。”顿了一顿,“哼,这符既是你师傅作来,想必你的笔墨功夫自不在话下。” 楚琦一听这话,心中打了个咯噔,嘴里暗叫不妙。 “前辈您可折煞在下了,晚辈一无阶品,二无道力,哪里画得出半星符箓。”楚琦轻声拒绝道。 “哼,放屁。”梁伯冲哪理会得这斯抬斯敬的俗礼,“你师傅傻坏了,收你一个无品的小道,当真以为本道是傻子?!” 不待楚琦回复,梁伯冲摆摆手道:“本道的小侄女正好在府中,你二人切磋一下,别说老道我欺负你!” 楚琦愕然,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喃喃道:“敢问前辈您侄女是何人?” “哦,就是风霄那小丫头片子。” 第二十八章 九霄落墨 花坠蝉鸣树影,伊风饶饶,伴随着朦胧的名字,渐入耳旁,楚琦挠了挠发髻,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自小记忆极好,十岁那年苍山洞丽水河畔,赵学一侃侃而谈犹在耳边,楚琦随即恍然若悟,那黑色面纱下的神秘丹凤,散发着清冽冷郁,正是画仙子—风霄。 梁伯冲右手一送,从袖内冲出一只符笔,笔杆通体清冽,云烟氤氲,飞霞流转,水气漾漾,他拇指、无名指紧扣,竖起食、中二指,念了道口诀,符笔溜溜一转,越转越大,足有二人合抱,轻轻荡在空中。 “上来吧。”梁伯冲轻跃立于笔头,身后笔尖的青色毫芒上下流转,似是欢呼雀跃,荧光奕奕。 李香芝怯怯不知所措,无助地看着楚琦,楚琦淡淡一笑,隔着薄衫握着李香芝的纤腰,李香芝“呀”的一声,巨大的热浪传来,引得阵阵酥麻。她身子一轻,被高高举起,横放在笔杆上。楚琦脚下点地,双手一撑,跨坐在李香芝身前,温热淡雅的气息近在咫尺,扑鼻而来,直叫她如饮杯酒,浓香醉人。李香芝小心翼翼抓着楚琦衣襟,明明这树荫下风和日暖,可这面上却耳热眼花,红霞满布,不知是因为楚琦的举抱的动作感到害羞,还是因为自己的拉扯衣襟的行为而感到羞耻。 梁伯冲目不斜视,哂笑一声,心念一动,符笔一应而起,李香芝“呀”的一声,坐而不稳,吓得伸手环抱,袖口退落,露出白嫩的藕臂,紧紧贴着楚琦。 楚琦皱眉,微恼道:“前辈!” 梁伯冲冷哼一声,行云驾笔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如此,楚琦未说话,李香芝未放手,就这么抱了一路。得到山门,众人降而跃下,楚琦不由分说抱着李香芝下地,小丫头紧紧低着头,哪敢抬头瞧楚琦半分,只有乌丝下藏着的圆润耳珠,红如血蔻,楚琦见罢,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走吧。”,李香芝轻轻答道:“嗯。” 二人在府上盘桓数日,不见梁伯冲身影,那老小子拿了楚琦手里的十品符箓,闭门研习,不问琐事,早把这兄妹二人忘得一干二净,所谓公职在身,更是稀里糊涂抛至九天之外。 一日,楚琦独自漫步闲庭,李香芝羞于露面在房间歇着。说来初入府邸,梁伯冲那厮为老不尊,安排一间单屋给二人住,戏弄之意溢于言表,李香芝虽羞涩难当,但心中却是十二分愿意,楚琦面色一冷,干脆掏出怀中“道王令”,伸手摊开。梁伯冲虽分不清李香芝这一身七品道君的白月青松套有何不妥,但“道王令”还是分得清,嘴里大呼“没劲...”,一幅咋咋呼呼的神形,倒和现下返老还童之相相符,随意吩咐下人两句,从楚琦手里要了那十品符箓,至此再未露面。 一路花红柳绿,青砖碧瓦,芳草盈盈绕绕,曲径通幽,偶遇三两婢女小厮,峨冠博带、绮罗珠履,对楚琦不闻不问,却也没有难为他。楚琦唇带笑意,微微点头,引得婢女不禁侧目,这不瞧不要紧,一瞧仿佛翠苞羞绽,片片红霞从脖颈爬上粉面,怒放枝头,心间小鹿乱撞:“这世上怎得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 行至一庭园,篱笆内花蝶共舞,假山中泉水淅淅,穿过竹影重重,鱼儿在池中相交嬉戏。庭院中央置一案台,灰沉朴素,铺就玄黑锻布,上面两张细长白纸,一边写道:“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正是出自著名女词人李氏之对。其字意境隽永悠长,气韵深厚;笔法丰厚雍容,秀丽疏朗。楚琦摸着鼻子,赞道:“这姑娘写得一手好字!”,竟叫他看出书写之人的性别。 “只是笔锋略有凝滞,收而不收,放不能放的情志,似透着一丝倥偬。”楚琦惋惜道。 驻足盏茶时间,楚琦抬头瞧了瞧,左右无人,笔者迟迟不归,留下半幅对子,着实勾得他手痒痒。又候了半柱香,依旧无人,楚琦长舒一口,迈步提起案上秀笔,寥寥挥毫成墨:“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大江”。 当晚,楚琦和李香芝打了声招呼,正待回屋歇息,忽有二下人装束的男子从旁而出,自然是把李香芝吓得不轻。 “请阁下随我们走一趟。”神情言语间毫无客气,举止倒还算克制。 楚琦伸手护着李香芝,楞了一愣,并未与眼前二人一般见识,回身同李香芝交代了几句,说道:“带路。” 弯弯绕绕行了盏茶时间,一路灯火通明,蛙鸣虫啁,枝头桂香悠悠,伴清风徐来,别有一番闲逸散漫。来到一处庭园,楚琦借着池水轩榭的明黄挂灯,恍惚间定睛环视,发现此地正是白天留书之处,心里多少有些明悟。 案上书墨犹在,未动分毫,楚琦侧身而立,光线斜照而出,洒在案上:“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大江。” 香榭中现一道倩影,周身玄黑,裙摆应风而动,随后复沉于黯墨,在玄虚中若隐若现。 “上清院所知书法大家中并未有你这号人物。”一声柔风沐雨扑面而来,楚琦颇有一丝意外。 “这...字确是你写的?”言语之中没有不快,倒是满怀了不确信。 楚琦双手一合,行了个道礼:“贫道唐突仙子,这字确是在下所书。” “哦,你识得我。” 楚琦沉吟道:“风来去不现仙身,九霄落墨惊留笔。” 此句世所流传,用以形容中洲四大美女之一画仙子风霄,其踪来去如风,不见首尾,玄衣加身,如墨渊池,下笔行云如九天飞来之笔,画符临箓更有大家风范,另人叹为观止。奈何,画仙以轻纱蔽面,真容从未示人,饶是分属四大美女之一,也让不少倾慕者扼腕叹息。以至某些好事者暗自揣测,这画仙是否有何隐疾,所以才不方便示人,从而引得倾慕者与之大打出手,此乃闲话。 风霄对楚琦此话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你再写来。”,似是要进一步以眼见为实打破心中的不确信。 楚琦微微愕然,随即露出笑容,轻轻摇头,左手轻扶衣袖,右手提笔行云。 风霄眼眸一缩,从黯墨中现出身形,脚下行路无风,飘飘然来到案前,沉黑色的袖口中伸出一双修长柔荑,青葱白皙,恍如仙人弹指,施施然捧起案上未干的笔墨。 纸上写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第二十九章 笔墨相交 风霄掌着纸墨,视线沿着运笔、点画、布局上下流转,久久不语。清风徐徐而过,淡淡松墨体香调皮地钻入楚琦的鼻息,沁人心脾,引得他不禁侧目。只见乌黑的蓬松刘海下,微垂的眼睑上,细长的睫毛俏然而立,深墨的眼珠蕴满星辰,高耸的鼻梁撑着黑色的薄纱凹凸有致,这是一位极具灵气的女子,楚琦如是赞道。 “你叫什么名字?”柔柔的声音传来。 “楚琦。”楚琦淡淡答道。 “多谢!” 楚琦坦然笑道:“仙子灵慧,自己得到,并非楚琦之功。” “嗯。”风霄不置可否,轻抬莲荑,在空白宣纸上提笔行云。 正与楚琦所写合为一对:“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楚琦点头赞道:“好!”,笔锋宛如青云雪山,通天达地、浑然天成,再无白日倥偬之意。 风霄将楚琦所写两句收入袖中,微微点头,随后轻转莲步,缓缓在暗中隐去身形。案上留着风霄两句对子,楚琦轻轻捧起,不禁又欣赏一番。女子行笔,厚重不足,秀丽有余,如此女这般大气浑然的笔法,阴阳相济,互得益彰,实属难得,妙笔妙笔,随即小心揣入怀中。 楚琦在园中感慨万千,却不知偏厅另一人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风霄自小天生丽质,不及金钗之年便得画仙之名。由于常浸于书香笔墨,防止松墨沾污衣物,所以惯常穿黑色外裳。过得几年,样貌出落得更加美愈天人,在慕名交流符道之人当中,不知何时多了些富贵公子,以千金重宝为礼,强博芳心,俗不可耐!后来一些年轻俊杰,假借交流符道之名,实则别有用心,书法之功力不及自己十分之一,简直丑态毕露!经过几番唐突骚扰,她从此决心以黑纱覆面,拒以真容示人,倾慕者无不扼腕叹息。 风霄借着烛灯下星点之光,颤巍巍地打开两张对子。所谓“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浸**法十余年,阅先人大家无数,得画仙之名。手上两行墨宝,哪里写得是字,写得是天地!这“绿水”“大江”,乍看是其然又非所以然,似蕴含多种变化,又呈万化归一,其玄之又玄,自己道行不够,实在难以言表。这功力若是用在符箓一道,自己恐怕拍马难及,画仙子一名,实在可笑。 几日间,二人未见面,却书信不断。李香芝乖巧地站在楚琦身旁,双手握着墨锭,在砚台中细细研磨着,余光瞧着楚琦沐浴在午后薄日,身体泛着柔柔微光,心中难以自禁地悸动。李香芝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数着,今天不知是第几封来书呢。 “楚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书信。”眼前送信的女子,全身着玄色缎装,似乎和风霄所穿服饰是同一款型。此女风姿绰约,模样姣好,双手交叠,仪态端庄,比之普通的下仆婢女,多了份清高气质,眼里不卑不亢,却带着一丝玩味。 “多谢姑娘了。”楚琦抱拳谢道。 “公子客气了,小女子只是奉命行事。”女子好不避讳地盯着楚琦,直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楚公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楚琦一愣,说道:“姑娘请说。” “我家小姐承画仙之名,笔墨闻名遐迩,身姿美撼凡尘,追求者不乏王公贵族或是修道翘楚......” “呵呵呵呵...”楚琦忍俊不禁,轻笑道:“姑娘的意思,在下完全明白。在下一无名位,二无钱财,三更是无修为道力,所谓天冠地屦、霄壤之别,说得正是贵小姐和在下,这点自知贫道还是有的。”楚琦顿了顿,说道:“我二人只不过是笔墨之交,交流切磋而已,姑娘切勿多想了。” 女子冷“哼”一声,险些乱了情绪,蓦得转过身子,及时用黑色的瀑丝,掩饰住浮上脸庞、一双气鼓鼓的小山包,轻跺小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楚琦挠了挠了发髻,不明白这姑娘怎的突然生气了。 “哼,什么笔墨之交,交流切磋而已,自以为有些白面儒冠的气质......”自言自语到这,女子脸上不由地抹上一片嫣红,“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佯装清高傲骨?小姐就算蒙了面,隐藏了绝代芳华,也不是这小子所谓自知就能搪塞的。” 风霄掌着手中书信,感慨不已,当中天文地理,奇门数术,无所不聊,似乎没有楚琦不知道的事情,一手好字更是令人赏心悦目,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就现下手上一书,回答了她长期以来的修道难题。 并非刻意刁难,风霄书中问道:“道缚松弛,却不现内息云笼,久无见日之际,该当何如?”,谁知对方回道:“道之缚,汝缚之,游云应风而动,风常在天地,外感内应,方拨云见日。”,这意思不就是,放下心中执念,感天地四动,应内息回环,自见宏日。 “一个毫无道力之人,如何晓得这等修行之道。”风霄喃喃自语道,俏丽的睫毛微微闪动,眼底透着无明的光芒。 送信那女子,端着身子施施然踱入屋内,未打招呼,自顾自坐在楠木桌旁,伸手提起一紫砂茶壶,另一手翻起一幅紫砂茶杯,给自己斟满,不问冷热,囫囵吞了下肚。 “怎的了灵儿?”风霄柔柔道,头一抬未抬,赏着手上书字。 女子听罢,停止倒茶的动作,闷着不作声好一会,随即嗔道:“小姐!”,她蹭得站起来,“那小子好不清高,他何德何能,敢与小姐笔墨交之。”女子面红耳赤,一幅端庄大雅的姿态荡然无存,越说越激动,一张一合的红唇犹如失了水的锦鲤一般,好不焦躁:“而且,那小子竟然说他有自知之明,让我切勿多想。哼!小姐犹如仙子一般的人儿,他怎可能一丝想法都没有,真是好不装模作样,惺惺作态!” 风霄低着头不言不语,乌黑的发丝顺着秀肩滑落胸口。 “小姐!” “我与他确实以笔墨相交,至于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这种空有仪表的绣花枕头,怎值得小姐相交!” 风霄抬起头,凤眸中光华流转,蒙着黑色轻纱的脸不知表情,声音郑重道:“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第三十章 伯劳飞燕 弹指间六、七日过去了,梁伯冲那老无耻,拿了楚琦的十品符箓,下了闭门令,早把承诺忘得一干二净。所幸极道之事,梁伯冲并未到处宣扬,没有惊动陇江郡郡主,风霄也并不知情。无奈之下,楚琦只得请风霄帮忙。 “府上叨扰数日,难以为颜,几番鱼书雁帛,楚琦受益匪浅,感悟良多。现下,贫道受命在外,恐负师恩,扫宗门颜面,急于奔幽州复命。奈何在下不舞之鹤,身无道力,实在措颜无地,望仙子相助。” 风霄回道:“我与楚君师出同门,相交不论尊卑,不分大小,且勿妄自菲薄,否则岂不是瞧低了小女,如若不嫌,便叫一声师妹罢。楚君之事,安心落意,小女必鼎力相助。” 楚琦读着纸上秀美的文字,内心温热,摇头笑道:“非是妄自菲薄,只是实话实说。”,心里颇为意外,中洲四大美女中,最神秘莫测的画仙子,竟然是如此平易近人好说话。 据风霄消息,赴幽州一行人,集结于日升国边境,幽州西隘,欲待七月七鬼门大开之后,至阴薄发,剥极必复,方是入鬼门之际。谁料鬼门竟提前开启,鬼气向日升境内蔓延,情势危急,其恢诡谲怪惊动了各大道门尊圣,遣门下弟子若干,退至中元,以商探幽之计。就连九月众口销金的出云榜或将推迟,与第二年凌风榜一同推出。出云榜依照道品、年龄,选出二十岁以下九品道长,其影响力甚至超越凌风榜和见日榜。毋庸置疑,荣登出云榜之人,只要不是意外身死,百年之后亦或千年荏苒,必将再次荣临高榜。 楚琦听闻,心所了然,几日他夜观天象,异象丛生,玉衡已然失道,荧惑渐而守心,这天地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风霄似被家族禁足,本愿相伴亲往不得,族内恐早与宗门打了招呼,自家的旷世奇才,怎容得如此轻率涉险,她只得派手下近卫护送前行。 离去当日,无半人送行,那张老胖子对楚琦倒是疑有荐贤举能之恩,否则若是走去幽州,不知要猴年马月了。听说张老头儿领了赏便离去了,似他的身份,别说内门,外门都进不来,自不会呆着自讨没趣,作那掇臀捧屁的想法。 楚琦扶着李香芝,骑上飞笔,笔头一全身劲装的人负手而立,玄色下摆随风而荡,猎猎作声,好一幅高手模样。那人脸上蒙着黑色轻纱,看不出性别,楚琦轻笑,怎得这玄缎衣、黑面纱,成了风承府的时髦,如此流行。 三人缓缓而起,天际微曦好似刚睡醒的娃娃,随之奕奕爬起,脚底下的金銮竹翠在眼前渐行渐远,浮云流窜在三人身前,好似误入仙境,此境此景看多少遍,都不会厌啊。 李香芝细指缭绕云丝,心情随着离开那座府邸跳跃起来。这几日,她的楚琦哥和那位仙子书信不断,着实让她心生羡慕,还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和被疏离感,以及,对产生这些情绪的自己感到懊恼厌恶。现下,所有的思绪,似随着指尖柔云应风而散。 青峦傍川巍峨而立,穿破云间,轻披纱幕,朝阳满布。蓦然,一股墨色浮现,由淡转浓,云朵儿仿佛受惊的兔子,向四周逃去。楚琦举目遥视,脸上不紧不慌,李香芝小手捂着微惊的樱唇,险些“呀”的叫出声。 深墨渐而凝实,以长天为帛,白云为底,逐渐在空中显出几个大字:“楚君一路珍重”。 楚琦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对着云上六子,笑道:“多谢!” 那立在笔头的便宜高手,倒是罕见地未表露出任何反应。 风霄露得这手,用得乃是十一品符:“梦影迷踪,”用以制造烟雾,迷惑对手,楚琦一眼便知。只是这凝烟聚字,一蹴而成的功力,就知这符品质不凡,而且改写了符线,使其归而成字。一般符箓,多蹈袭前人,按部就班,方能保证其品质及成符率,若要改写,必晓天地运行之理,还知运用因果之序,此等犹如水中捞月、缘木求鱼,能做到此步无一不是倾世骇俗之辈,画仙子之名,名不虚传! 笔上高人一路驱行,昼夜兼程,楚琦和李香芝皆是肉体凡胎,哪受得了这仆仆风尘,特别是女子,两臀麻硬,双腿虚软,松垮的道袍之下未着片缕,寒风灌入,直冻得瑟瑟发抖。 “前辈,我师妹体弱虚寒,能否劳烦您下来休息一下。”楚琦回头看着李香芝两唇发青,双目涣散,再不能耽搁片刻。 那黑衣人袍摆猎猎作响,打着楚琦面颊生疼,过了盏茶时间,狂风渐弱,三人穿过晦暗的云气,缓缓落下,泥土落叶的细软传入脚底,脚踏实地的感觉甚好。 楚琦轻抱李香芝落地,昏暗的光线透过一林子的松树叶漫在二人身上,李香芝的小脸晃着幽暗的惨白。楚琦伸出二指触了触她的额角,一片冰冽寒彻传来,牵动心弦。楚琦拾了大量干燥松针,在树下席地而铺,扶着李香芝坐下。又捡来数根干树枝,从怀中取出火信,明黄的火焰从中而生。 “怎得才六月,天气就这么冷了。”楚琦喃喃道,从口中喝出一道寒气。 “前辈,您也过来坐坐吧。”楚琦招呼道,双手上下揉搓着。 黑衣人一路缄舌闭口,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不知是性情高冷还是有何难言之隐,他回身一转,身形隐在树影下,哪还见得着半个人影。 头上树影间,昏沉压抑的云层中,爬过数条细长银蛇,随后几道惊雷震起,声如洪钟,楚琦暗叫不妙,连忙拾了些粗壮枝条,以细藤为绳,绑成三角状,又拾了些芭蕉叶,盖在上面,搭了个简易帐篷,刚刚好容纳二人。 楚琦委身钻进帐篷,身后淅沥沥的瓢泼大雨接踵而至,他连忙从身边扯了几张芭蕉叶,覆在缺口处,蓬外雨声一闷,顿时和外界隔绝开来。 柴草腾着明黄的火光噼啪作响,和蓬外哗啦啦的雨声鼓瑟齐鸣,暖意逐渐蔓延开。楚琦加了块木头,回头瞧了瞧李香芝的小脸,青色的嘴唇渐渐上了色,惨白的小脸也逐渐红润。 楚琦心中石头一放,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单衣,给李香芝轻轻披上,自己紧了紧前襟,躺在李香芝身边,和衣而睡。 第三十一章 鬼影幢幢 是夜,黑暗墨染天地,山风于林间呜呜哭嚎,嶙峋的枝梢在树上来回摆荡,相互拍打着的树叶,如同浪潮在耳边刷刷作响。柴薪已灭,冒着丝丝青烟,鼻间传来湿濡的木焦味。 丝丝寒意钻入芭蕉篷内,李香芝无知觉地拉了拉覆在上半身的单衣,双腿蜷缩着,试图将整个身子缩进衣服内。突然一张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小嘴,李香芝娇躯一震,惊惧地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深墨,什么都看不见,细唇被握在手下“唔唔”难以发声。李香芝只觉一股热气喷在自己颈边,脑袋一缩,吓得一动不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嘘...是我。” 李香芝脑子一片空白,收紧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覆在自己嘴上的大手缓缓移开,鼻息间留着淡淡余温和松脂香气,从旁大半个身子传来对方惊人的热度,自己的体温好似也随之升高,她只觉又羞又臊,又惊又喜,莫非...莫非楚琦哥准备在这里要了自己!? 李香芝紧闭这双眼,身体微微发颤,一想到这出,本来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手上攥着拳头,拇指紧张地扣着食指。 淡淡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轻抚着发丝上一来一回,李香芝闭眼等了盏茶时间,见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奇怪地抬起头,正要出声问询,楚琦一张大手又覆了上来,“嘘...嘘,有东西来了。” 李香芝听了心里打了个咯噔,自是乖乖闭上了嘴,心里奇怪想着,什么东西来了? 只觉周身异常冰冷,一股阴寒隔着皮囊渗进骨髓,两人均是不由打了个寒颤。楚琦饱读诗书,常阅圣贤,身聚浩然,冷意顿时消了大半,但李香芝女子属阴,加上这股莫名而来的寒气,止不住地发抖。 楚琦感受到身旁异状,覆在李香芝唇上的大手,转而摸索到藏在单衣下的柔荑,入手冰冷僵硬,哪里还有刚刚似火球般的惊人热度。此时,一个凄婉沙哑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勾绕着人的心弦,楚琦心感不妙,自己从小天赋异禀,百邪不侵,普通阴邪于他皆是退避三舍,哪似现在,阴气伺而不散,亦有虎视耽耽之意。 楚琦从怀中掏寻片刻,取出一物将布套扯下,一只散溢着蓝红光辉的符笔出现在手上,二种光华沿笔杆浮刻交相流转,笔身浮现着淡淡地复杂铭文,正是五品符笔——“冰火流年”。借符笔冰蓝微光,照着李香芝弱气的小脸,一片惨白面无人色,晦暗中隐有黑气缠绕,印堂发黑之相。想不到自己行走的辟邪器也变得无济于事,阴邪凝重之斯。 楚琦执笔沾了些许墨汁,目光在李香芝身体上下寻那落笔之处,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左手探入批在李香芝身上的单衣,摸到她的小手,拉了出来握在手中,提笔欲在她掌心画下,李香芝小手一缩,转而一推,将楚琦一把推翻在地,其力大如牛,势不可挡,绝不是一柔弱女子应有的力量。楚琦正待坐起,李香芝娇小的身躯一翻,骑在楚琦身上,双手成钳,紧紧掐着楚琦的脖子。符笔映在巴掌小脸上的幽光异常诡异,一双漂亮的眼睛鼓眼努睛,泛着怒红网状的血丝,紫黑色的嘴唇狠咧着,露出排排牙齿,嗓子里挤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楚琦面颈青筋骤起,血气上冲,呼吸异常困难,但身体却一动不动,恐伤了李香芝肉身。他右手一回,从李香芝两手缝隙直穿而上,在她额头写了一道符字,脖子上的巨大钳力陡然消失。 楚琦摆了摆头,松了松脖颈,深叹一口气,好在这定身符无需念咒执印,也幸而《茅山符华录》对付阴庐小鬼卓有成效,否则今日他兄妹二人就须殒命荒野,与这些孤魂野鬼同流。 楚琦思量着,右手紧而在李香芝脸颊一旁画了一道驱鬼符,左脸未画完转而在右脸继续画,直把整张脸画了个遍,楚琦抿嘴轻笑着,左右手交叠,虚握降魔杵,嘴里郎朗念道:“玄科禁祝,谨咒曰: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天清清,地灵灵,弟子奉三茅祖师之号,何神不讨,何鬼不惊。急奉祖师茅山令,扫除鬼邪万妖精,急奉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 一大段咒语念罢,只见李香芝小脸隐墨深凝,黑气齐聚,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从李香芝身体中剥离而出,化作一道青烟消散而逝。楚琦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透过满脸符箓之下,李香芝小脸由白转红,嘴唇由紫转淡,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一路舟车劳顿至今,被折腾得实在够呛,真难为了她。 李香芝紧闭双眼,保持着骑乘姿势一动不动,楚琦恍然,这全然死马当活马医的定身符,本以为只能定锢妖邪,想不到连人也能定。他右手拈起袖角,将李香芝额头的定身符轻轻擦去,对面陡然身子一软,一具柔心弱骨顿时落入怀中。 楚琦慌慌坐起,将李香芝堪堪安顿妥当,从行囊中拿出若干普通符纸,提笔画了“净身神咒”、“土地神咒”及“防鬼符”若干,围绕芭蕉篷贴了一圈,双手执印,念了一大堆咒文,方才安心落意。 此番乃《茅山符华录》首次真正派上用场,不受材料限制,无道力掣肘,随处可书,不仅对妖邪卓有成效,意外的竟对人身也有效果,只是这咒语实在冗长,极为耗时不便。 楚琦重新点燃柴火,阵阵暖意在帐篷内漫开,他和衣而卧,直直地盯着头顶芭蕉叶的脉络,心有所感、耳有所闻,几股阴寒之气,凄然哭叫着,绕着帐篷反复游移,小白缩成一只肉球在楚琦怀中瑟瑟发抖。 楚琦双手交叠,右手伸进左手袖口,指尖轻捏着一道符箓,今夜,注定是目不交睫的一夜。 第三十二章 疑落阿鼻 次日清晨,雾锁云笼,燕语莺啼,柔白的曦光透过诡谲的树枝,映照在芭蕉篷上,仿若杯弓蛇影。以篷帐为心的青葱绿意,化作坏恶的冷灰,散发着微微另人作呕的阴冷气息。楚琦环视四周,摸着鼻子若有所思,阴阳错位,邪灵乍然惊现,如电照风行,就连远在西方的珈蓝国,也难于幸免吗。 楚琦面露沉凝,自己生死无惴,只是这半路结识相伴的妹子,该如何护她周全。楚琦稍整衣冠,回身准备叫醒李香芝。透过篷帐的缺口,女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懒懒起身。 “师妹,你身体无什么大碍吧。” 李香芝双手相抱,上下搓着双肩,眉头轻皱,满脸的黑墨挤在一块,说道:“不知怎的,全身酸软无力,还有一点冷。” 楚琦展颜,从袖口抽出一条方井,递给李香芝:“来,擦擦脸。” 李香芝一脸茫然,双手接过,往脸上一抹,纯白的绣帕带下一缕深墨,她慌道:“呀!我...我这是怎么了。” 楚琦道:“无碍无碍,兴许是昨夜柴火灭了,被浓烟熏染所致。” 李香芝抬起手臂低头嗅了嗅,“哦”,随即粉面一红,低声说道:“楚琦哥,昨...昨夜里...昨夜里...”,昨夜迷蒙浅睡,不甚深眠,只觉有人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一想躺在旁边的是楚琦哥,就觉得惊羞难当。李香芝知道楚琦哥一直拿她当妹子,他爹叫自己侍寝那日,楚琦哥一直以诚相待,安分循理,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期待,楚琦哥若是想要,便把身子给了又如何,想到这,脸上爬满红霞。 楚琦摸了摸发髻,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妹子,昨夜里天儿太冷,给你搭了件衣服,吵着你了。” 李香芝低头一看,果然一件发白做久的袍子搭在身上,她双手捂着脸,煞是羞惭。 楚琦摸了摸鼻子,轻叹一口气,抽出一沓《茅山符华录》符本,递给李香芝嘱咐道:“妹子,贴身携带,且不可丢失!” 李香芝轻轻委身,行出芭蕉篷,自是看到了不一般的惊栗场景,楚琦不敢解释得过于详细,草草点了一二,随意嘱咐了两句。 “前辈,前辈?”楚琦举目四顾,大声喊道,心中暗叫不妙,此去中元不知几千里远,大陆茫茫,天穹悠悠,加之阴邪颠倒四起,身单力薄,如何平安而至。正举眉思量着,幽暗的树影之下,玄墨一闪,蒙面高人现出身形,楚琦心中大石顿落。 所到苍野涸川,三人一路超尘逐电,追星赶月,不敢稍作停歇。连续行了两日,日降月深,一股晦暗阴寒席卷山川,难见霞云,林风作作之下,仿佛星点灯火摇曳,似有村野人家,楚琦连忙唤了前辈,请他降下。李香芝单衣覆面,小脸冻得如煞白的皂土,嘴唇乌黑发抖,直教人又惜又怜。楚琦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庞,极速搓热了双手,轻抚李香芝柔荑,接她落地。 此处一村前牌楼,红木做就,蓝砖碧瓦,木柱两旁嵌着松脂火把,冒着朵朵红焰,一阵阴风沿绥草石道怒贯而过,似推着三人入来,蒙面高手一个提身,眨眼消失在原地,楚琦自见怪不怪,拉着李香芝,站在牌楼前一动不动。 火光应风摇曳,抖动的焰光恰巧照在楼顶木坊上,青色底板下写就两个黑色大字:“阿鼻”。 楚琦双眉紧蹙,心中若有所思,李香芝手腕一扭,挣脱楚琦的手掌,一步一步向牌楼内走去。两人距离入口仅数步之遥,楚琦不及阻拦,李香芝一只脚已跨入门内。 眼前仿佛一道透明水幕,李香芝身形一荡,没入的身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楚琦心中大骇,哪管得了此间诡状异形,想未想,急举步子追了上去。 视线一晃,眼前灯火通明,一条笔直的羊肠小道铺就无际,排排木墙草瓦的小屋一字错落,户户门前挂着一盏铜柄油灯,房檐下挂着一串串大蒜辣椒,和几条流着肥油的深色腊肉,几声鸡鸣狗吠,透过窗户眼瞟见几许人首攒动,直一派和乐富足之境。 楚琦眼珠急转,寻着李香芝身影,只见一佝偻着身躯、满头银丝的老奶奶,眉眼含笑,脸上露出如雕刻般的深色褶子,右手拄拐,左手端着一碗汤水,热气腾腾,几粒绿色葱花伴着金黄油泽,汤面露着些许褐白的骨肉,香气扑鼻。 李香芝正要双手接过,楚琦大步流星,一只手微笑着接过老妪手中的金汤,道了声“多谢”,另一只手按在李香芝柔软的肩头,用力摇了摇。 李香芝“嘤咛”一声,失焦的双眼逐渐清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楚琦,说道:“楚琦哥哥?” 老妪老脸一愣,恍然道:“原来是两兄妹啊,小哥稍等,我家里汤多得是,再给你乘一万去。” “老人家,不必客气,我兄妹共食一碗就可以了。” 老妪步履瞒珊,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一步一个脚印迈上石阶,恍如狂风中的枝条一般摇摇晃晃,背上的驼罗锅压仿佛要把人压在地面,直教人担心。青石阶行了一半,老妪艰难地转过身子,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年轻人多吃一点,嘿嘿嘿...”,她张口笑着,露出几块肉色牙床和蜡黄腐朽的牙齿。 李香芝莲步轻抬,正要上前搀扶,楚琦一只手握住她的藕臂,微笑道:“有劳了。” 李香芝奇怪地轻瞟楚琦,心中虽然疑惑,但身体乖乖地站在一旁。 “久等了,久等了,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咯。”老妪笑着递上另一只土碗,里面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楚琦不由分说接了过来,两手端着汤碗,暖意由掌心渐入心头,盯着腾腾热气,和汤汁里油光铮亮的肥筋肉,怔怔发呆。 “吃啊,趁热吃!”老妪双眼炯炯生光,殷切地劝道。 “待会吃,待会吃。”楚琦笑着婉拒道。 “唉,你这孩子,凉了可就不好喝了。”老妪一只形同枯槁、如老树皮般的手,推着楚琦拖着碗底的大掌,抬着碗向他嘴边送去,“快,喝吧。” 楚琦只觉手背一股阴寒上窜,不由得右脚一退,正准备挪身退让,谁知老妪不依不饶,步履紧跟,眼见碗口离嘴只差分毫,楚琦脑袋一扭,顺势将碗从脖颈一旁丢了出去。 “啪”,碗具四分五裂,金汤顺着缝隙渗入泥土之中,留下一地湿濡,绿色的葱花混合着金油,在火光下反射着淡淡的泽光。 老妪眼底一厉,顺着去势扑倒在地,她哇哇大叫道:“天杀的啊,这天杀的没良心的东西啊!” 第三十三章 入地无门 楚琦一愣,未料到对方竟来这么一出,本伸入怀中的左手缓缓抽了出来。老妪四肢趴在地上撒赖放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道:“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天杀的不孝子,没良心啊...呜呜呜呜...” 楚琦拦着李香芝,心里疑窦暗生,何时自己成了这老妇的不孝子了,这年龄也对不上啊,他低头一看,洗得起丝的道袍不知何时变成一件华丽的玄色绸服,楚琦大骇,扭头看向李香芝,哪还有半点人影,左手呈虚握之势,那纤纤素腕已不在自己掌握中。 楚琦右手哪里顾得那碗排骨肉汤,咔嚓一声随手一丢,左手伸入怀中,竟真的从这身黑袍中抽出一道符箓,右手掐诀,口里正待念咒,耳边一道道门枢“吱呀”而起,蹿蹿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不多时,便被一众凶神恶煞的村民围住。 楚琦哪有时间理会得这些,嘴里喃喃不停:“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奈何咒语实在太长,这边还未念完,村民已经上下其手,左右拉扯着他,诀形一散,左手拈着的符纸燃起一道火光,化作飞灰变为乌有。 “你这衣冠禽兽,撒泼撒到你老娘跟前了!还不让你现出原形。”不知道何人说完这话,一把扯下楚琦头上发髻,乌丝飞散,蒙着楚琦的面,形同鬼刹。 “你这个畜生,升官发财,忘了你乡里乡邻不说,还糟践你老娘,今天不给大家一个交代,别想走好。”楚琦衣衫被撕开,怀中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但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呜呜呜呜...这不孝子好些日子回来一趟,给他精心炖了热汤,亲手端上来,这孩儿不领情不说,打翻了汤,还把我带翻在地,想我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呜呜呜...请大家为我做主啊!” “让这畜生把撒掉的汤喝掉!” “就是就是,这兔崽子天天锦衣玉食,恐怕早把家里的味道忘记了吧,来让他尝尝家乡的乡土味儿。”说话的黝黑中年男子狞笑着,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混着湿濡的汤汁和炖肉。 “来来来,张开嘴让婶子喂你,嘻嘻嘻...”穿着花布衫的胖婶子,举着一只白嫩的肉手,掐着楚琦下巴,狠狠地将他的嘴向外挤开。 楚琦虽神志清明,五感全未丧失,但四肢沉重,周身被团团钳住,滚滚阴寒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再这么下去,饶是自己百邪不侵,肉体凡胎也受不住这冰寒之息长久侵蚀。 楚琦心系李香兰安危,“啊”得长吼一声,挣脱一只手臂,反手伸入背后,摸索片刻,抽出一只锈迹斑斑的梅花木剑鞘,股股阴气缠绕而上,楚琦卯足力气,握着剑鞘向上一抖,只听“铮”的一声,一把神剑飞身而出,幽幽浮在半空中。此剑长三尺九寸,剑宽三寸三,雪白晶莹,似冰晶打造,剑身蓝白水纹流转,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剑格护手为六角雪花状,中央青白双鱼,交缠流转;剑柄刻着青色的麒麟纹,正是三品地阶符剑——雪落漾。 剑身陡然光芒大作,一股清冽之气向四周拂照,阴寒尽消,楚琦只觉身体一松,眼前光景变换流转,周围街里邻居化作阵阵黑光,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四散逃逸,脚边哪里还有老妪撒赖放泼的身影,腐臭的黑水浸润鞋底,刺鼻的腥味上冲,直熏得眼睛发疼,一间间灯明灶暖的木墙草瓦,变成残破不堪的朽木凋遗,除了阵阵阴风啸啸,哪里还有鸡鸣犬吠的和乐景象。 昏暗之下,一个柔弱的白色身影倒在地上,几团黑雾在半空中旋而伺动,仿佛害怕着什么,楚琦抬手一指,大喝一声:“去!”。浮在半空的雪晶符剑竟然应声而动,拖着长长的白尾,疾如雷电、奔逸绝尘,黑雾不及反应,化作灰尘随风而散。 “收!”楚琦大喝一声,雪落漾剑身一转,嗖地自己飞入手上剑鞘内。 楚琦无心感叹神剑妙意,慌慌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符箓,抽出被黑水腐侵的废符,随手扔掉,急忙挑出净身符咒,驱鬼符,清心符,掐了道诀,咒语念罢,随即贴在李香芝身上。 半晌,李香芝不见转醒,楚琦有些慌神,恐怕此间阴气过重,他这《茅山符华录》不过民间泛用,仅有浅弱的护身效果,实在已令他大喜过望,此大凶之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楚琦扶起李香芝,揪着她衣服一角,拧干浸润的黑水,然后俯首背转身子,拉着李香芝的藕臂,将她负在背上,空出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符剑。 周身腥风作作,阴邪低喃诡语,因忌惮楚琦手中符剑,在丈许之外游走。天空深云弥漫,难照星月之辉,楚琦仅凭着淡淡绿色的骨磷鬼火,在残垣黑水中漫行。 脚下阴湿诡寒灌入体内,着实冰冷的紧,楚琦背着李香芝行了半柱香时间,举目疮痍的尽头被黑暗阻隔了视野,走了良久,眼前的景色皆是似曾相识,真不知何时能走出这鬼地方。 楚琦心里倒无所畏惧,只是担心李香芝在这极阴之地难以为继,生命会受到威胁。忽然,一间篱笆围起的茅草屋孤零零地出现眼前,房间里烛火微着,衬着腐稠的黑水和荧绿色的鬼火,异常熟悉诡异。 楚琦定了定脚步,紧了紧手里的符剑,犹疑地走上前去,篱笆吱得应声而开,湿冷的脚履离开黑水,踏上干燥的黄土地。 楚琦肃穆环顾,心中暗暗称奇,眼睛瞟了瞟脑袋耷拉在自己肩头的李香芝,她凤眼紧闭,月眉微蹙,煞白的小脸下泛着淡淡的黑气。楚琦缓缓走进门前,犹豫了盏茶时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他单手抬起,用剑柄轻轻敲下。 “咚...咚...咚...” “咚...咚...咚...” 木门“吱呀”开了,一个头发干枯的白髯老人站在眼前,佝偻着身子,右手抬起架着一只烟杆子送入口中,鼻息之间冒着白烟,笑吟吟地看着楚琦李香芝二人,露出满口缺牙巴;屋内,一个精壮幽黑的男子,蹲在地上,背对着二人,双手向前把着一物,身体一前一后抽送着,传来磨刀的声音;旁边灶台下矮凳上,一个面色青黄、尖眉鼠眼的女人坐着,一手抓着一只烫过开水的鸡,另一只手使劲拔着鸡毛,三角眼放着异光,怔怔地盯着楚琦二人,似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 老人家身子从旁一让,沙哑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道爷,香芝,快进来罢。” 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 屋内烛火通明,炉焰高涨,一股暖风直扑面门,屋外阴风作作,鬼气森森,寒彻骨髓,宛若两个世界。 楚琦心中犹疑,脚下迟迟未动,门前这老爷子不是李全福是谁,老家伙行将就木,偷食了洗髓丹,虚不受补,早已一命呜呼,为何出现在此地。他儿子李有福和儿媳荆丽华下落不明,此地若非阴曹,难道这两人也命丧黄泉了吗? “道爷,老头我生前食亲财黑,死了是咎由自取,今日困于阿鼻,能够再见实属缘分。”李全福吐了口浓烟,哂笑道:“若不嫌弃,进来避避寒。” “此处是何地?”楚琦哪里敢进,人话尚且不可信,更何况是鬼话。 “这里是一处鬼门,直通地狱。” 楚琦惊道:“怎的不走黄泉路,不过忘川河?” “我一糟老头子,哪里晓得为什么,不过听其他小鬼说,最近冥气爆发,鬼门大开,忘川血河暴涨,喏,这都溢出来了,兴许黄泉路都水浸了。”李全福两个手指夹着烟杆子,指了指屋外覆满黑水的路面。“咦,话说您二位大生人,怎得入了此间。”李全福奇道。 楚琦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此道是否通往阿鼻地狱?” “对啊对啊,刚刚我不是说了嘛,道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李全福老头子生前对楚琦毕恭毕敬,人死了之后倒是放松自在了许多。 楚琦听罢,陷入沉思,阴阳颠倒,鬼门到处乱开,哪有这般胡闹之理,珈蓝国位于中洲西南,紧挨古川佛国,如何都轮不到此地开鬼门,再者,此间不接黄泉道,不连忘川河,居然直通阿鼻地狱,是何道理,楚琦绞尽脑汁,如何都想不明白。 “道爷,道爷?我说您到底进不进,不进我可关门了啊,这黑灯瞎火,怪冷的。” 楚琦耳听这话觉得奇怪,却没多想,叹了口气,背着李香芝进入门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道爷,咱一家子可不招待您了啊,我们吃的都是冥界的食物,您这大生人可吃不得。” “嗯。”楚琦点头应道,暗忖这老头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老李,你是怎得到了这里?” “唉...”李全福敲了敲烟杆子,塞了新的烟叶进去,“害人害己,阴煞入魂,不下地狱,还能去哪里。” 楚琦在屋子内瞧来瞧去,脸上带着疑惑问道:“你这屋子...” 李全福解释道:“你和香芝走后,王霸带人搜屋,随即便烧掉了。嘿嘿,这多亏烧掉了呢,这不现在有屋住,有床睡,还有儿子和儿媳下来陪我。” 楚琦默然,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李全福多行不义,怪不得别人。 “道爷,你这一直背着香芝也不是个事,放里屋休息一下吧。” 楚琦沉吟片刻,说道:“我去瞧一下你老伴儿。” 李全福笑吟吟道:“道爷有心了,在屋里躺着呢。” 楚琦探着身子脑袋伸进屋内,里面昏暗沉静,隐约只看得一个淡淡的人形。楚琦心中一动,转过身,面不改色,径自向门走去。 李全福举起烟杆子的手一定,疑问道:“道爷,你这是去哪里?” 楚琦淡淡道:“休息够了,便要走了,多谢。”,据古本曰道:地府一日,人间一月,楚琦不敢耽搁太久,况且,这李全福有问题。 楚琦握着符剑的手伸出一指去拉门栓,栓削纹丝不动,他皱眉道:“老李,这是何意。” 李全福儿子李有福,陡然停止磨刀的动作,缓缓举起满是青筋的右手,掌中握着一把长长的柴刀,在炉火下泛着森森的寒光,老头子重重吸了口烟,笑吟吟道:“怎的走这么急,再坐会儿。” 楚琦也同时展开笑颜,露出白晃晃的牙齿,说道:“老李,你害死了你老伴儿,她怎得没变成厉鬼吃了你的精魄呢?” 李全福不自然地笑道:“道爷,你说什么笑呢,我老伴儿自然是...”说到这,他满是褶子的老脸一愣。楚琦见状,右手一抖,大喝一声:“去!”,看也不看,将剑鞘往腰间一插,从怀中抽出符笔“冰火流年”,抬起手腕放在嘴边狠狠一咬,顿时血流如注。楚琦指上一转,耍了个笔花,笔毫刚刚好沾着鲜血,随即在门板上快速写着血符。 李全福惨叫一声,烟杆子啪得掉落在地上,他紧紧捂着右手臂,股股粘稠的黑色液体从豁口中流出,泛着蓝色幽光。蹲在地上的李有福蹭得站起来,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全身青筋暴涨;拔着鸡毛的荆丽华一把丢掉手里的肉鸡,吐着舌头,抱着脑袋,逃进内屋。 “臭小子,居然阴我。”李全福眼瞅见楚琦在门上写写画画,狞笑道:“既然进来了,就乖乖留下吧。” 楚琦奋笔疾书,笔下写得是破地狱符的咒文,嘴里说道:“什么时候你们这些鬼邪也懂得合作了。” “赤鬼大人,这里还需您亲自出手了,您知道的,小的我阴力低微,不是对手。” 旁边李有福听罢,哼哼呲呲,骨肉一阵噼里啪啦向外暴涨,鲜红的肌理拉扯着皮肤碎裂开来,身长丈许,覆满鲜红血液,四肢筋肉虬结,指头上伸出尖利粗糙的指甲。他两眼炸如铜铃,额角越长越宽,两股黑血从额上爆射而出,伸出两只竖纹牛角;嘴巴向两耳裂开,上下牙槽长出白森森的巨大犬牙。 赤鬼手中柴刀一晃,嗦嗦掉落许多铁屑柴灰,如破障一般,那柴刀恍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狼牙棒,黑油油地泛着光泽,武器上齿牙之间黏连着筋条肉丝,泛着浓烈的恶臭,不知有多少生灵亡魂在此棒下魂飞魄散。 楚琦眼角一撇心中震动,这赤鬼乃狰狞鬼的一种,其变化之法应是装扮成李全福那小鬼所为,装扮荆丽华那只,估计能查人神识记忆,探了李香芝的脑子,瞧眼前这赤鬼牛高马大,孔武有力,但难语人言,情志地下,估计实力在鬼将之下。只是李全福那厮鬼精鬼精,虽然阴力低微,居然有这瞒神弄鬼的智力,着实不容小觑。 赤鬼起手一挥,向楚琦狠狠砸去,雪落漾以剑柄为心,飞速旋转起来,化作一道白色光盘,护在楚琦身前。只听“嗡”的一声,狼牙棒被反弹回去,赤鬼巨大的身子踉跄地向后退去,嘣得一声砸在土墙上,茅草屋震了三震,震得楚琦鼓膜发疼,屋子居然没有塌坏。 雪落漾被堪堪弹飞出去,剑身光芒一暗,竟有不敌之相。 第三十五章 落荒而逃 三品地阶符剑雪落漾,毕竟只是一把符剑,其威能的使用方法,是以道力激发剑身上篆刻的108道符箓,发挥其各种奇方妙用,似楚琦这般将此剑当做飞剑,和赤鬼的狼牙棒硬碰硬,有极大风险伤到本体剑胚。 楚琦眼瞟符剑硬碰硬不敌赤鬼攻击,手上加快书写,嘴里同时念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正是《茅山符华录》所载破除邪障,助魂鬼升西的“破地狱符”。 刚刚在里屋瞧见李全福老伴儿便觉不对,送丧那日,楚琦以“破地狱符”助这老妪消除仇怨业力,便不应该出现在此处,何况,除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这老妇是被自家老头子害死的,这小鬼扮的李全福对此毫无知觉,自然露出马脚。 雪落漾硬档了几下攻击,剑身光芒晦暗,摇摇欲坠,楚琦嘴里念完咒语,大喝一声:“回!”,雪落漾一个旋身,飞回楚琦腰间剑鞘内。 躲在角落的李全福见楚琦收了符剑,大喜过望,心想这小子百邪不侵,精魂必定强大无比,若是吃了必涨不少阴力,脸上不加掩饰地露出狞笑,一排排牙齿覆着黑色的血污,右手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骨刀,欲赶在赤鬼之前解决掉这小子。 谁知房间突然一阵大作,发出“啊啊”作疼的痛苦声音,房间的土墙裂开一道大口,掉落许多屑碎,阵阵腥臭的吐息从内向外喷发,整个屋子似乎飘了起来。 李全福两眼暴突,惊叫道:“糟糕,俎鬼,你敢!” 屋子似向上升起,且呈九十度翻转,楚琦右手正巧扒在裂口边缘,背着李香芝,艰难地吊挂着,耳边听下方李全福沙哑地尖叫声,心有所悟,右手陡然发力,左手托着李香芝的双臀,飞身翻了出去。 楚琦双膝一曲,双脚刚刚跳入黑水,身后“砰”的一声,房间裂开的巨口猛然闭合,仿佛咀嚼的声音“咔嚓咔嚓”传来。 楚琦回身一看,哪还有茅草屋的影子,一头巨大的鬼物出现在眼前,高约5丈,全身覆满死灰色的鳞片;长着两个三趾短足,后面拖着一条粗壮的巨尾,前肢似有退化之相,不伦不类;前躯腹部惨白,一道道肋骨突出排列着,每条之间留有一道气孔,“嗤嗤”喷出灰黑色的气息;身躯好似顶着一个巨大的鲳鱼头,满嘴坚刃利齿,黑色的脓血顺着牙槽流出,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头颈、脊背以及尾端长着蓝色的巨大鱼鳍。 楚琦心头巨震,莫非李全福口中的这头“俎鬼”,也被施了变化之法,入的这所谓茅草房,是这头庞然之物的巨口不成!他连忙背着李香芝向前飞奔数步,随后回身定定地看着这头怪物有何神通举动。 俎鬼抖了抖身体肥厚的巨肉,巨口咀嚼不停似乎极为受用,约莫几息过后,它大嘴犹张未闭,腹部的气孔喘息声骤然剧烈,吭哧吭哧的不绝于耳。俎鬼似喉部发出痛苦的声音,一只覆着黑色血污的粗壮手臂从密密麻麻的牙齿中伸出,依稀从血污之下看到鲜红的虬结筋肉。 楚琦见状拔腿便跑,身后撕咬打斗声震天震地,在他耳边伴着阴风呼啸而作。这虎狼之争,不管最终鹿死谁手,甚至两败俱伤,都不是自己能够参与对抗的。 前方举目皆寂,漆黑一片,楚琦身后脊背发凉,不知那两头鬼物孰高孰低,小腿阴冷酸麻,却不敢有丝毫停滞。他心中思绪快速翻滚着,《茅山符华录》中对付小鬼之法数不胜数,但如若李全福所说,此处乃是一处阴穴,能够护得二人周全的符箓实际非常有限,即便楚琦严重怀疑李全福关于此处通向阿鼻地狱的说辞,否则二人不可能活到现在。 楚琦身上没有法盘,定不了方向,行至一处,左右漆黑冰寒,阴风阵阵。寻了几根朽木,以“九辰天盘法”布下了一座小型迷阵。以舌尖书符,书以“金咒”、“五鬼驱邪符”、“天龙咒”、“真武神咒”、“黑杀咒”等不胜枚举,并在两人周围布下“两仪微尘阵”阵势,以守护二人神魂,虽徒有其形,但当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且在几个黑色木头上贴上了十品“上三天雷鸣葬火符”。 据传鬼物惧怕雷电,这十品符箓虽只能拿出来吓人,但不知道能不能吓到鬼呢。 楚琦在地面铺了数根长木,虽然其阴湿腐朽,泛着阵阵腥味,但总比沾着脚下黑水好了许多,他轻轻将李香芝放下,只见她小脸一片死灰,黑气深藏,隐在皮肤下游走,全身僵直发冷。楚琦剑眉紧蹙,这不需等其他鬼物找上门,自己的妹子就要香消玉殒了。 楚琦在行囊中翻了翻,寻出一颗丹药,轻轻塞入李香芝的紫唇中,只见她小脸由白转淡,渐渐有了些人色,但黑气犹在,不见消转,对付这怪力乱神,楚琦现下真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 楚琦犹自思索,心中犯难,远处阴风吼啸而来,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一抹深红恶鬼自渊墨黑暗中咆哮而出,只见其右臂残破,渗着粘稠的黑血,附着在参差的骨头渣子,左手持着巨大的狼牙棒,上面挂着黑色糜烂的血肉和鳞片。 赤鬼长啸一声,发现了楚琦的位置,向这边奔来,似极为忌惮插着黑水中组成阵型木柱上的符箓,在阵圈内弯弯绕绕,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楚琦见状,咬了咬牙,从包裹中抽出一张崭新符纸,手执“冰火流年”,咬破左手以血作墨。此符记于《茅山符华录》后续禁符篇,既唤魂招鬼之术,此法运气好的话能役使鬼物,为我所用,运气不好的话亦会被反噬,为何要以运气为由,实在是楚琦都从来没有用过这样损阴德造业障的法子。身上小白虽是召唤灵兽,但道行低微,难堪大用,现下楚琦也想不到更好破局的法子了。 赤鬼怒嚎一声,不敢触碰木阵,索性将手上狼牙棒一甩,朝着木柱丢去,迷阵顿破。赤鬼喘着粗气,步步行至跟前,捡起地上棒子,铜铃的青色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第三十六章 铤而走险 楚琦昂首肃立,肩头长发飘飘袅袅 ,两指拈符,口中咒语念罢,振臂一抛,符纸在空中转了两圈,化作一团火光。顿时阴风鼓噪,鬼声悲泣,空中黑色阴气汇聚,逐渐现出一张狰狞鬼脸,浮于黑水之上。其貌神形枯槁,衣衫腐朽,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肉体,流着汩汩黑色浓水;一头瀑发及腰,隐隐露出掩盖着的长满毒疮、面目全非的脸庞,嘴中吐着长长的黑舌,长及肚脐。楚琦一眼便知,这是一头吊死鬼。 吊死鬼犹自恍惚,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身子一震,嚎叫着长舌上下翻飞,向楚琦袭来。楚琦不惊不惧,另一只手持符拍出。 “二景飞缠,朱黄散烟,气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鬼邪万妖,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楚琦抬手一挥,声色俱厉喝道:“去!” 吊死鬼上下漂浮的身子一定,得令后飞身向赤鬼袭去。 赤鬼大吼一声,举起漆黑的狼牙棒凌空挥去,吊死鬼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身下两爪一翻,尖锐的利爪抓向赤鬼身后,仅在它身上留下几道细痕。 楚琦见状不妙,吊死鬼虽身法灵动,但身体强度远不及赤鬼强悍,只得迂回斡旋,而那狼牙棒挥得股股生风,带起的劲气直打得吊死鬼嗷嗷作疼。 楚琦咬破手指,指头上已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却无心理会这些,两指拈符,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召唤第二只阴鬼。 只见丈许开外又一阵阴风汇聚,顿时殷红的鬼火大作,痛苦的嚎叫响彻楚琦耳旁。火焰中一只小型鬼物渐渐化形,嶙峋的手臂长着尖利的细爪,嘴里嗫着呜咽的痛苦声音,爪子不停地挠着胸前,其上皮肉翻飞,空洞的肋骨下燃烧着烈烈红火。光突突的头部长着细长的鬼牙,面部五孔冒着青烟,隐有红光突破而出,脑袋顶门高高耸起,仿佛有火焰剧烈涌动,欲破天灵盖而出。 楚琦见是一头炽燃鬼,他脚下生风,上前在其额头上贴了张役鬼符,手掌触着殷红火焰,只觉寒冰刺骨,皮肉阵阵发麻,浑不似阳间明火一般炙热。 赤鬼和吊死鬼缠斗不多时,吊死鬼已经力有未逮,快要招架不住对面的狂暴攻势。楚琦一声下令,炽燃鬼手舞足蹈,手脚并用,迅速向赤鬼袭去,所过之处,黑水发出哧哧的沸腾声音。 只见炽燃鬼在身上左掏右掏,掏出两股殷红火团,在手爪上滚滚翻腾,它“呀”得大叫一声,双臂一推,将两股红色火团推了出去,赤鬼受吊死鬼牵制,无力躲避,堪堪打在巨大的红色身体上。 “啊...哇...呀呀呀。”赤鬼痛得哇哇大叫,狼牙棒随手一扔,没入脚踝的黑水激起大片浪花,掀起一阵恶臭。两只肌肉虬结的手臂伸到背后上下乱抓,非但没有将火焰抓灭,已经被灼烧得皮开肉绽的后背,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楚琦心中略定,想不到这炽燃鬼的阴火如此厉害,如跗骨之蛆一般,怎的都灭不掉,只见赤鬼骨肉俱焚,哪受得了这种灼烧之苦,脚底一个踉跄,倒入黑水之中。“嘶嘶”几声,火竟然灭了。 楚琦转头看炽燃鬼那厮,全身浸在水中一动不动,依稀可见血红火焰时明时灭,似乎极为受用。赤鬼挣扎几下,艰难爬起,身上皮肉隐有复合之相,吊死鬼眼见这阴火不敢近身,早早飘在远处,楚琦见状连忙驱使炽燃鬼,想让这小鬼再放几个火球。谁知炽燃鬼站起身来,火焰远不如之前明艳,顺着身子左掏右掏,仅掏出星点火丝。赤鬼咆哮一声,飞奔上前一巴掌按下,炽燃鬼哪有吊死鬼的诡谲身法,被一巴掌拍在黑水中,“咕嘟”从水中冒了个泡,再不见其鬼影。 楚琦大骇,想不到这黑水竟能扑灭阴火,如若李全福所言,此水乃忘川河倒灌而至,奇效斐然也不奇怪,炽燃鬼因业障缠身,受烈火中烧之苦,在这黑水之下,也能被压制一二,就太过蹊跷了,因为楚琦始终难以相信,此地乃通往阿鼻之地,此水乃忘川倒灌之流。 楚琦单手一招,吊死鬼飞身而上,与赤鬼缠斗起来,他随即从怀中又掏出一纸新符,正待咬破手指,脑海一阵眩晕,脚步踉跄,脸上布满血亏之相。楚琦猛咬舌尖,神绪顿时一震,思量片刻,索性心里一横,牙尖割破手指,左手掐诀,画起第三张召鬼符。非是楚琦不愿用这笔墨代之,实是这招鬼唤魂之法邪之又邪,必用人之精血,若是以人心人肉祭之,收效更甚。 阴风中滚滚黑气荡然汇聚,楚琦左手中捏一道役鬼符,右手捏一道定身符,微闭双目,待眼前鬼物现形。此符与之前几道不同,非是普通黄纸写就,而是用的道宗正统符纸,灵气惠然。鬼邪虽是神魂精魄,集怨念阴邪以证鬼道,但终究大道殊途同归,是否能借此符扭转劣局,皆是楚琦猜测。 黑气越聚越浓,似化雾成云,隐有雷震之声传出,只见一道黑色裂隙张开,一把三叉戟犹露尖头,黑色铁蹄踏着滚滚黑水而出,一道牛头人身的巨大形影赫然岿然而立,竟然是阴间赫赫有名的“牛头”种! 此牛头身长两丈有余,足足高了赤鬼一个身子,浑身死灰,肌肉撑着皮囊向外暴涨,犹如楚琦手臂粗细的血管布蔓全身,一条大腿足抵赤鬼身围,粗大的毛孔中立着根根黑色如针的体毛;头顶一对黑色牛角,泛着油亮的精光,一条条竖纹密布于角质上;其下两只水桶大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琦,两只巨大鼻孔嗤嗤喘着烟气,恍如雷震般敲打在他的心上。 楚琦心中默叹,这里欲送走一个瘟神,不想又给自己请来了另一个,这可如何收场,他单手缓缓伸入衣襟,低声喃喃道:“小白,对不住了。” 第三十七章 玉石俱焚 赤鬼与吊死鬼两鬼恍然入定,不敢动弹分毫,饶是吊死鬼中了楚琦的役鬼符,在牛头排山倒海的威压之下,犹如阴风中摇曳的残垣败木,瑟瑟发抖。 楚琦左手捏一张极道符,其上覆着小白的本命符箓,右手轻握着一只巴掌大的龙猫,它毛绒绒的软肉颤颤发抖,两只圆滚滚的乌目可怜兮兮地瞧着楚琦。小白本体可化为对应品阶道力,唯楚琦所用。喂养至今,勉强有十一品道力,但其骨肉羸弱,除对危险及灵气有相当敏锐的灵觉,并无变化神通,更不晓符线引导之法,故而楚琦只得借而用之,每次使用必对其本体造成巨大伤害,三次后本命符箓灰飞烟灭,本体不复存在。即便再次召唤,需从不入品开始培养,其神志记忆不复当初,那时的小白已不是现在的小白。 “小白,你我相识多年,形同家人,时至当下形势所逼,不得不让你助我们脱险。你放心,我只用两次,若两次不得,也没必要使用第三次了,咱们就一起赴那阴曹。”楚琦微笑安慰道,小白乖巧地点点头,伸出小手舔了舔楚琦的手掌。 那牛头瞥了楚琦一眼,神貌傲睨自若,随后狠狠打了一记鼻息,手上三叉戟微举,赤鬼见状,身体剧烈一震,背转身形,撒丫子抱头鼠窜。牛头缓缓将三叉戟举过肩头,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大的武器化作一道银光,脱手而出。下一刻赤鬼身体被洞穿,狠狠地钉在黑水中。 惨叫咆哮声伴着阴风在无尽的黑暗中旋绕,赤鬼双目眦裂,惊恐地看着从胸部透出的巨大尖插,黑色的血水混着脏器的碎片泊泊而出,它双手紧握插刃,手掌顿时皮肉翻绽,拼命向外拔出,两条粗壮的大腿惊恐地蹬踹着,三叉戟纹丝不动。 牛头长着肉脯的手掌向上一番,插入黑水中的武器恍然一动,连同赤鬼消失在原地,顿时出现在它手上,楚琦虽面不改色,但心中巨震,此怪竟有神通,配着这厮满身虬结的肌肉,太过犯规了。 赤鬼嚎叫着,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四肢疯狂舞动着,在三叉戟尖端垂死挣扎。牛头戟尖一翘,张开大嘴,嗷得一口咬下,顿时声动俱灭,只有阴风作作以及骨肉咀嚼的声音,浓浓的粘稠液体顺着牛头嘴角滴下。 嘎吱嘎吱的声音直打得楚琦心间发颤,饶是他处变不惊的性格,也未曾见过如此露骨血腥的场景。他轻喝一声:“小白!”。只见白色的毛球和本命符箓发出淡淡银光,隐隐辉光照着楚琦惨白的面庞,他以心结印,口中暗念引动咒语,顿时左手符箓符光大作,金色辉焰腾龙而出,阴风蓦然歇止,隐有龙象之音从天而来,辉光以外风气荡荡,向明光汇聚,光晕越涨越大,直变成一道金色罩纹,护着楚琦、李香芝周身。 楚琦只有两次施符机会,不敢托大,所用符箓乃是半部《道藏》秘录回天·愈部篇,十一品符箓——龙象金光符。金光罩上,密文流转,华光荡荡,隐有数龙腾云之相,其效能御术攻,能抵金石,既出自《道藏》秘本,又是极道之箓,防御之能抵得上九品防御符。 牛头见状,上下咀嚼的牙齿骤停,重重喘了声粗气,喉头挤出一声“嗯嗯...”,随即右手举过肩,将三叉戟祭出。 银戟如电袭来,带着隆隆阴风,卷起滚滚黑浪,击在金光罩上。金光罩光芒陡然一亮,密文愈见清晰,龙象之音大作,“铮”得一声竟将巨大的武器弹飞了去。 牛头怔怔发愣,鼻间喘气之声越来越大,从中喷出的烟瘴几欲笼盖它巨大的头颅。 “哞...”牛头仰起巨大头颅,嘴里发出愤怒的叫声,它单手一招,武器瞬时回到掌心,两条粗壮大腿微曲,筋肉暴起,牛蹄重重深陷,随即纵身越起,双手高举三叉戟,向楚琦劈来。 只觉金光罩外雷电之声涌动,长长的武器尖柄翻云绕雾,扰得阴风呜呜尖啸,楚琦双眼一缩,头顶巨大灰影铺天盖地而来,三叉戟重重劈在金光罩上。罩子华光奕奕,一阵象吼龙吟,与武器交接之处,光芒激耀,“嗡”得一声,将三叉戟反弹开去,重重撞在牛头胸口。牛头顿时掉转身形,双蹄重重落地,黑水四溅,巨大的反弹力量将其拖着泥泞土地向后倒去。金刚罩光华一敛,隐有颓弱之相。 牛头两只巨掌抱着三叉戟,捧在胸口,鼻间气息紊乱急促,喉头咕噜作响,随即汩汩黑血从牛嘴涌出,似是受了内伤。约莫五息过后,牛头怒睁水桶般的眼球,踏着铁蹄气势汹汹而来,在金光罩面前站定,举起银戟,重重敲下。 楚琦抬头凝视,巨大阴影笼罩而来,小白卧于右掌一动不动,眼睑低垂,神魂萎靡不振。三叉戟与金光罩之间发出金石般的碰撞声,鼓噪得楚琦两耳隐隐发疼,罩子上龙吟象吼声渐弱,密文转淡,光华愈来愈微,抖动震颤不已,几有破碎之相。 牛头犹如风魔九伯,浑不觉这反弹之力,全身筋肉崩裂,黑血泽泽,喉头泊泊粘稠汩汩而出。楚琦眼睛微微一闭,左手缓缓伸进衣襟内掏出另一张符箓。 此符乃《道藏》雷霆·攻部十一品符箓——“金雷灭却”,已是十一品符中,楚琦能拿得出手的攻击至高的符箓。因出自道藏,其威能犹在十品符“上三天雷鸣葬火”之上,以极道加持,七品道君尚不能全身而退。现下已是楚琦最后一张底牌,已己身最强手段攻出,直有一种玉石俱焚之意,不成功便成仁! 小白及本命符微光淡耀,如狂风中的萤火般,孤冷明灭,雪白的毛发渐渐晦暗转淡。过得几息,楚琦头顶之上,渊穹之中,阴雾滚滚汇聚,雷鸣轰隆大作,几道碗口粗的白色雷电,至远方向中心齐聚,一道巨大涡旋扰动阴霾转动,黑暗深处炙光炎炎。又过得几息,白色炙光由白转浓,霾雾顿扫,化作金色电光,犹自环宇惊雷。 耀眼金光洒下,直刺得牛头眼睛痛闭,缓缓停下手中敲击,银色三叉戟被牛血染成深墨。两只牛角微抬,牛眼微睁,扬首盯着金色雷电蓄势待发,眼睛神光中竟出现一丝退意。 正当牛头抬蹄欲避,至苍穹一道金色电光霎那击落,紧跟着一股惊雷欲震天而来,楚琦眼前金光蔽目,耳边雷鼓隆隆,久久不绝于耳,却不知那牛头到底是何境况。 第三十八章 幽明异路 薄如蝉翼的金光罩外,雾气翻涌蒸腾,久久不散,混合着浓浓的焦臭味,悬浮弥漫在半空中。半盏茶后,金光罩“啵”而破碎,湿潮热浪顺着阴风,卷着楚琦的衣袖滚滚而去,感受到短暂的暖意之后烟消雾散。陡然间剧烈的阴风,由四周贴着墨色水面,向雷暴处席卷而来,热气蒸腾而上。 转淡的雾气下,现出牛头巨大的身形,楚琦心中一紧,双眼定定凝视,几息之后,这巨大鬼物徒有其形,却不甚动作。粗壮的两臂相互交叉,高举齐眉,凝固深重;抓着三叉戟的右手齐腕而断,焦黑的断面犬牙交错。三叉戟插入黑水之中,水面冒着汩汩沸泡,热气蒸腾,长长的银色戟杆中隐有红光炙炙,一只焦黑的巨爪死死抓于其上。 待过得盏茶时间,楚琦趟着黑水,小心翼翼走近,脚踝之下隐隐传来阵阵暖流,只觉一股焦熟味隐隐飘来,他定睛一看,牛头全身僵硬焦黑,伫立沉沉,其上皮肤沟壑累累,泛着淡淡烟气,坚硬干枯,绽裂的肌肉隐约闪着淡淡乌光,无丝毫血水渗出;其所立之处,一片方圆尽被金雷炸得深陷干涸,四周黑水缓缓向凹陷处灌入。此“金雷灭却”之威,以楚琦之见,足抵九品道长全力一击,因由材料缩水,仅能发挥其威力十之三四。 楚琦站离牛头丈许之外,仰首沉机观变,见对面水桶般的眼球一片死灰,硕大的鼻孔无丝毫气息出入,悬在心间的大石陡然落地。楚琦踉跄后退数步,方觉阴风阵阵地灌入道袍之中,冰透的汗水浸润着绸衫,贴着脊背嗦嗦发寒。 楚琦从行囊中取出一条汗巾,随意擦拭了身体,以防寒气入髓。此后,方才得空观察一下小白和李香芝的状况。小白静静卧在楚琦手心一动不动,不复雪白的毛发,变得深沉晦暗,若不是轻抚在其身侧的手指,微感呼吸蠕动,几以为一命呜呼。楚琦小心翼翼将其放入怀中,收好本命符,以待日后修复。他转而蹲下查看李香芝状况,其面色发灰,黑气愈浓,以两指抵在鼻息之下,只觉气若游丝,一息尚存,皮肤冰冷僵硬,恐离断香零玉不甚遥远。 楚琦又掏出一粒丹药塞入李香芝口中,以清水化之,但因李香芝邪气入体至深,此药又是养气炼体之功效,犹如隔靴搔痒,能不能起到效果,他也是抱着尝试的效果。果然,丹药入喉下肚,半晌不见李香芝有任何起色。 楚琦心中有些着急,他遥望四顾,役使的那头吊死鬼早不见踪影,他摸着鼻子暗自思量,所谓阴路还当小鬼开,自己带着李香芝犹如无头苍蝇般,在这伸手难见五指、阴风刺骨、磷火惨惨的空间里寻找出口,实在是进退无路。 楚琦休息片刻,从包裹中寻出数张普通黄色符纸,眼睛愣愣地看了看右手五根伤痕累累的手指,暗叹一声,伸出左手放入嘴里,一口咬下。 只见悬空中阴风作作,深浓的雾幕里现出一个瘦小的蓝色鬼影,身后背一口黑锅,脑袋上顶着一碗土碟,两耳尖细,双目鬼灵精怪,四处张望,全身仅一张下裤裆布遮体。楚琦见状,单手极速按去,将一张役鬼符贴于小鬼额头。这是一只宅鬼,性喜在阳间阳宅闹些剃发、丢窃,鬼压床的恶作剧,整合了楚琦之意,看来出路有望。 “去,带我们离开此间。”楚琦大声命令道。 宅鬼愣了一愣,手伸至背后,取下黑色大锅,捧在怀中一阵手舞足蹈,乒乓敲打,几息过后,它一个旋身,连鬼带锅消失在楚琦眼前。 楚琦一愣,这厮不知用的什么手段,似是离开此间,却并未带着他们一同而去,他暗自懊恼,又抽出一张黄纸,伸出左手咬了一口,遂在纸上点点画画。 又是阴风卷涌,未现鬼身,已有阵阵腥臭扑鼻而来,刺得楚琦眼睛剧烈眨闪。一具硕大鬼物现出,全身楞肉抖动,从脚部至脑袋挤出层层肥褶;它头部奇大,占了整个身子二之有一,面部无耳,以两孔代之;中间上下两对眼珠呆滞浑浊,隐在中央有两个深洞,疑为鼻孔;其下长着一张紫色发黑的肥唇,至下颚有两根尖牙向上突起;全身土黄,粘附着大量土黄色、黑色及鲜黄色的粘稠物,若楚琦没有猜错,应是五谷轮回之物。 这硕大鬼物抱膝而坐,肥臀浅入黑水,也不造作鬼叫,楚琦捏着鼻子,对这奇诡深重的气味着实没有抵抗力,轻轻贴在鬼物说道的臀部外侧。 这是一头厕鬼,喜好躲在粪池里偷看他人方便,楚琦摸着发髻暗自无奈,这招鬼符无所定向,唤来的鬼物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你有名字吗?”楚琦试探问道。 厕鬼蓦得抖了抖身上肥肉,呆滞低垂的四只眼睛缓缓一抬,发声道:“唔...?” “唉...”楚琦叹道,摆摆手说:“得了,你走吧...” 厕鬼又抖了抖身上肥肉,水平而视的四颗眼珠子缓缓垂下,变得呆滞浑浊,发声道:“唔...”,不行不动,呆呆坐在原地。 楚琦愕然,本想利用沟通打开局面,奈何一个两个鬼物,皆情志低下,智商捉急,难言人语,根本无从交流,更不晓变通,只是简单粗暴地执行楚琦的口令罢了。 楚琦眼角瞥了瞥李香芝,心中暗道,随便一处阴穴便让自己穷途末路,更何况所赴幽州,乃亿鬼之国,大凶之境。如今只叫自己出了此间,断不能让李香芝跟着自己一起同赴黄泉。 楚琦又拿出一张黄纸符,以血作墨,作毕将其抛至空中。 此时半空中风潮作作,却无半分雾粉黑气,淡淡磷光至四周汇聚,随即辉芒乍亮,逐而转淡。 只见一双修细小腿如白绸渐落,两只藕嫩的足尖轻移黑水之上,波纹上下,泛着柔柔光芒,透着淡淡暖意直达楚琦心间。 第三十九章 邂逅而遇 雪白裸足上,右系一围白色小花圈,更显小腿纤细;一条斜边灰麻布裙,覆着圆润的双膝,露出一丝含羞的红嫩;其上柳腰盈盈一握,露出调皮的雪白肚脐,在粗糙的碎花短褂之下若隐若现;两条纤长柔美的藕臂笔直地放在身体两侧,隐隐可见雪白荑肤之上淡淡的络纹,让人心中柔软怜惜;本就显短的花色小衣,被胸前两座初熟的山峰,撑得几欲变形,漫山的春色洋溢而来;往上锁骨分明有致,近而攀上细长雪白的脖颈;女孩年龄约莫及笄,一头乌色瀑发齐齐散落肩头;微长的雪白瓜子脸上,柳叶眉细而分明,鼻梁修拔高挺似有异族血统;鼻下朱唇皓齿,其形丰而不厚,煞是好看;一双杏眼,秋水无尘,楚楚动人,隐隐透着些无知稚气。 女孩儿面露茫然,随即捂着小嘴,如惊吓的脱兔一般,慌张地疑视周围,珠目环伺片刻,定定地瞧着丈许之外的楚琦,眼神透着浓浓的疑惑。 楚琦心中巨震,千百种鬼物之中,无一不是怨念晦晦,阴气茫茫。鬼物身负罪罚业障,食阴魄精魂循环往来,致使万劫难复,亦然是鬼道一种。若非有变化神通,鲜少有鬼物能够保有生前体貌,皆会不同程度发生各种变异。眼前此女鬼,身洁气清,无污秽阴霾,无怨念鬼气,楚琦以召鬼符唤来,心知是鬼,却又不像鬼,着实令人称奇。 楚琦抬起役鬼符,举步上前,刚要把符纸贴在对方额头,对方“呀”的惊呼一声,散发着微光的身子,荡荡飘而远走,小声道:“你...你想做啥?” 楚琦伸出的手臂直直愣住,随即连忙放下,心领神会,躬身行礼道:贫道楚琦有礼了,姑娘莫怕,我并无歹意。” 女孩纤纤素手交握,护着心口,嚅嚅道:“哦...我...我,那既然这样,我...我先走了。”说完,身子一轻,便欲飞遁而去。 “且慢!”楚琦大喝道,姑娘肩头骤然一缩,回头嗫嗫道:“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楚琦眼睑低垂,情绪微定,抱拳行礼道:“对不住姑娘,在下使了些手段,唤姑娘至此地,实属冒昧。实在是我和我妹子误入此间,进退无路,无计可施,这才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女孩脸上微愕,问道:“是你唤我来的?” “正是在下。”楚琦歉道。 那姑娘从半空中施施然飘落,缓缓来到楚琦身前丈许之外,怯怯地围绕他的身子转了一圈,高耸的鼻尖微微抽动,眼神顿时转暖,似嗅到了什么好闻的气味,低声自语道:“原来是这个气味。” “姑娘说什么?”楚琦问道。 “没...没什么...”女孩眼睑陡然低垂,雪白的瓜子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红晕。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听在下说说呢?”楚琦心中打鼓,这姑娘的鬼属暂时不明,所谓对一概鬼物的现觉认知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便眼前女鬼看似无害,谁又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他楚琦也不过第一次和鬼打交道。 “你...你说吧。” “万谢!”楚琦鞠躬道,“姑娘能否助我和我妹子离开这阴魂之地呢?” 女孩左手拉着右手,低头沉思,偶尔抬起眼珠子上下瞟一眼楚琦。 “出去后,在下定当做牛做马回报姑娘!” “这...这...”女孩搅着手指,左右犹疑。 “不知姑娘有何难处,不妨道于在下。”楚琦问道。 “花...花灵姐姐说,现下...现下这世道没有好人,尤其...尤其是男人,道貌岸然,表...表里不一,还...还有鬼话连篇...”女孩缓缓抬起头,赧然道:“阴间不同阳路,出去的道并不是寻常道,我们鬼灵有专门的引渡方法,出去到阳间的地方,是我的藏身休憩之所,所以所以...” “所以不便道于外人,以防阳间的寄予之物受到伤害,轻则灵魄受挫,再无返阳间之日,重则阴魂飞灰湮灭。”楚琦娓娓道来。 “是...”女孩轻轻点头道。 似骨骸、遗物,亦或是集百千众人愿念之地,往往产生巨大业力,魂鬼多依凭其上,以发生联系并存与阳世。即便偶有孤魂野鬼行于阳间数月,若无寄予之物,魂魄散漫,久而久之终将飞灰湮灭。成年累月,鬼物与物事神魂相联,这寄予之物就仿若阳间的身体一般,举足轻重。 楚琦沉吟不语,这姑娘若出手相助,是她菩萨低眉好心肠,她若不出手相助,也不违道义,与她更是合情合理。 “姑娘,在下深知三言两语,难安姑娘心中犹疑猜忌,我这里有一物。”楚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木盒,打开里面躺着正是五品符笔“冰火流年”,红白两色光芒萦绕辉映,女孩睁着水灵灵的美目,神情甚是疑惑好奇。 “此物名‘冰火流年’,乃一杆五品伏符笔,价值连城,对在下来说也是极为重要之物,故以此物作为担保,请姑娘暂为收下,并相信在下的诚意。”楚琦说罢,捧着木匣,双手奉上。 女孩有些花容失色,推辞道:“不...不...,这支笔太过贵重了,我...我不可以收。” 楚琦捧着匣子的手臂有些僵硬,此时的局面似乎陷入某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姑娘不信任自己,应该说她甚至不信任任何人,然而当自己许以重宝作担保时,这姑娘又不似装演地觉得物品太过贵重,这可如何是好。 楚琦淡淡笑道:“那姑娘如何才肯带我兄妹二人出去呢。” “这...这”女孩腰身扭捏着拿不定主意,“你等一等,我问问花灵姐姐。” “唉,姑娘...”楚琦伸手呼唤,半空中女孩一个闪身,哪里还能见到其半点踪影。 第四十章 管秃唇焦 楚琦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似被浇灭了一般,他呆呆坐在用阴湿朽木铺就的排筏上,怔怔出神,腥臭寒冷的黑水一晃一荡,浸着坐下的臀部,身体渐渐冰冷。消失那姑娘,不知是矫揉造作亦是天真烂漫。 死后的阴魂三魂缺两,七魄皆失,能够长期保有情智,似二人刚刚这般对话的鬼物,神魂异常稳固,必然是有些神通的。那姑娘一不攻击自己,二不出手相助,神智皆全,形貌不似变化而来,身上更无冥界的阴霾怨气,莫非是神魂化灵,乃姑娘口中的花灵姐姐所为。楚琦对此种种百思不解,一头雾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此时半空中一阵风卷雾动,淡淡蓝色幽光亮起,照着楚琦苍白的脸庞和披在肩头乌黑发丝,仿若行尸。虚空中现出女孩娉婷身影,楚琦抬起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对...对...对..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楚琦踉跄起身,弱弱拱手笑道:“无妨无妨,我还担心姑娘不会回来了呢,眼下看来是贫道独断臆想,失礼了。” “在下的提议,姑娘问过后可有决定?” “是...是,姐姐说可...可以考虑、考虑一下,如果以宝物作担保的话。” 楚琦面上一笑,从怀中取出木匣,双手奉上,说道:“多谢!” “哟...这可真是一件宝物。”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想起,如燕语莺啼沁人心脾。只见一个袅娜身形的晶莹小人,从女孩臌胀的短褂中伸出上半身,双手托腮惊喜道。 “想不到你一介凡人竟然有如此宝物,能活到现在应该是靠它了吧。” 楚琦微愣,随即躬身道:“您就是这位姑娘嘴里的花灵姐姐吧,晚辈见过前辈”随即施了一个道礼。“在下和师妹能活到现下,确实对此笔倚仗良多。” “哦~那你不担心我拿了宝物就直接走了吗?” 楚琦笑道:“无妨,我兄妹二人不过将死之人,前辈救得是您菩萨心肠,我等感念恩情;若救不得,前辈您不欠我二人,与道义不相违背,这宝物也能物尽其用,在这阴间里反是埋没了价值。” “嘻嘻嘻...”那晶莹小人捂嘴含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告辞!” “姐...姐姐,这...这...这不太好吧。”女孩面露难色,嗫嗫道。 “唉呀,秀儿啊,你就是太善良、太死脑筋了,我哄哄他还不成吗。” “真...真的吗,姐姐最好了!”女孩脸上柔光化雨,喜笑颜开。 “你...”女性小人从短褂中钻出,飞身飘于女孩头顶,指着楚琦道:“你腰后面的东西,也拿给我!” 楚琦心中微动,暗叹一声,撩起道袍下摆,从腰后抽出一把朽黄的梅花木剑,剑鞘奇宽,将剑身连同剑柄一同包裹进去,严严实实看不出其形状面貌,他双手小心捧执,低头垂眸柔柔看着,不发一语。 “哼...我若要夺剑,有不下千种方法,何需废话问你。” 楚琦左右思量权衡,宝物种种皆身外之物,在保全生命之下没有任何执着的意义,过了片刻,他缓缓伸出双手,将符剑举起。 小人右手一勾,符剑悬而飞来,楚琦不及惊诧,长剑已静静浮于她面前,她两手向外一开,剑鞘“铮”得一脱,露出一段幽蓝剑刃,淡淡蓝白之气怦然而出,灵气蕴蕴。 “好剑!”那女子些许妖异的脸上,露出一丝精光。 “敢问前辈怎么称呼?”楚琦躬身道。 “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女子斜瞥一眼。 楚琦愕然,一拍额头,气血两失,心神也有些不稳,说道:“花灵前辈,晚辈失礼了,不知前辈现下能否带我兄妹二人出去。” “哼,着什么急,我问你,这两宝物哪里来的,还有,你是何人,为何落入此地?” 楚琦微愣,拱手解释道:“前辈,此笔乃五品符笔‘冰火流年’,此剑乃三品地阶符剑‘雪落漾’,剑柄书:‘雪舞洗寒窗,阖枢朽镀黄。捉襟弥瘦骨,英落漾红妆’一诗。两宝皆是吾师空空道人赠予傍身。我和我师妹乃上清院藏书阁之人,欲赴中元与同门汇合,路上误入这所谓‘阿鼻’空间。” 花灵喃喃疑惑道:“嗯,你师傅究竟是何人,这两件宝贝随便一件放之四海,皆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地争抢。”,她捏着下巴,凑在镌刻符文的剑身前,啧啧称奇:“尤其是把符剑,啧啧啧,不得了啊,三品的老家伙我几千年没见了,三品的武器更是凤毛麟角,还是地阶的,制造之人必不低于三品。况且,他怎的如此放心交给你这种普通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楚琦咧嘴憨笑,收声不语,心中暗暗好笑,不知眼前这位前辈是几品的“老家伙”呢。 花灵心中异常警觉,狠狠瞥了楚琦一眼,说道:“我问你,就你一个毫无道力的废物,你师傅凭的收你做徒弟?” 楚琦摸摸鼻子,暗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看都没看,双手捧起,躬身道:“请前辈过目。” 花灵满脸疑惑,单手一招,符纸飘然而起,落在她眼前,居然和她身形一样大小。花灵抚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嗯,我不懂符道,这张符有何问题?” 楚琦愕然,欠身道:“前辈,此符乃晚辈所画”,他顿了一顿,小心翼翼道“是一张极道符。”,说完抬起头悄悄瞥了瞥花灵的表情。 花灵仿佛置若罔闻,脸上毫无表情,过了半晌,她哈哈大笑道:“你画的?极道符?哈哈哈哈,哼,欺负我不懂是吧。”她怒叉着小腰,语气陡然一变。 楚琦抱拳说道:“晚辈不敢,请前辈近身上前,我来给前辈演示,是不是极道符,前辈自有定论。” “你要我上前做啥子,莫非想侵犯本姑娘?”花灵没好气道。 楚琦心中好笑,暗道这位不知道多少品的“老家伙”,自己犯不着做这愚蠢之事,但话语中哪敢这么说。 “非也,如前辈所见,晚辈身无道力,这引动符箓,还需借助前辈道力。” 花灵冷哼一声,随着符纸施施然飘着楚琦面前。只见眼前人儿小巧玲珑,身形凹凸有致,线条匀称,着红粉秀裙,露出晶莹洁白的手脚,让人不由心猿意马,周身隐隐泛着微微光芒;一头丽发飘然带卷,隐隐见她五官精致,长相惊艳绝伦,眉宇间似带着一丝妖异。 “怎么做?”花灵问道。 楚琦虽对眼前精怪心有忌惮,但似乎对自己并无必杀之意,仍然依言抬手取下飘在空中的符箓放在手心,另外一只手掐一道手印,轻声说道:“请前辈在符箓上释放道力,嗯,九品强度应无问题吧?” 花灵翻了个白眼,轻蔑道:“哼,你以为我是谁,太小看我了。” 楚琦面露歉意笑了笑,花灵飞于他手掌之上,隔空将精纯的道力打入符箓之中,只见符光大作,楚琦连忙念起引动之咒,随即手心一动,化作两指捏着符箓,扬手一抛,空间似破开一条裂口,滚滚天地灵气怒灌而出。 第四十一章 逃出生天 花灵微张小嘴,脸上舌桥不下,此地乃一处阴穴空间,与世隔绝,遍满阴潮怨气,更无天地灵气可言。而半空中的金色裂隙,仿佛受极道符的感召,似从异度空间的灵气滚滚而来。仿若蓝色波涛的灵韵之气,汇于半空越聚越大,隐有金色华光绽透而出,一声龙吟穿云而上,一弯水波粼粼的溪流之音浪荡而来,一条金色龙鱼扭着巨大的身子踏浪而飞,长长的胡须欢快地游动,亲昵地扫着楚琦的脸颊。此符正是《道藏》九品符箓——“唤神部·召-龙鱼”。 “前辈,晚辈并无现成的制符材料,无法即证此符确为在下所画。待出得此间,待晚辈集齐材料,必亲自书画,重现当前此景。” 花灵沉吟不语,眼珠急转,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 “前辈?” 花灵冷哼一声:“出去再说。” 楚琦脸上大喜,拱手抱拳道:“多谢前辈!”,随即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金色鱼龙轻吟一声,身躯一抖,化作点点金光散于缥缈之中。 “阳间有那阳关,阴间自有黄泉,此间虽非幽府,但生人要出去也需要些非常手段。” 楚琦听得似是而非,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那小情人已经昏过去了...” “前辈!她是我师妹,师妹!”楚琦皱眉道,心中暗恼,怎么这些“老家伙”一个个说话凭的口无遮拦,为老不尊呢。 花灵撇了撇秀眉,不置可否,说道:“废话少说,你睡下,我入你梦境领你们出去。” 楚琦挠了挠发心,捋了捋散落的乌丝,依言而卧,浅浅黑色的腥水透着木板缝隙,浸湿他的后背,冷得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楚琦眼睛微闭,只觉浓浓倦意滚滚而来,轻舒一口气,打着细鼾进入梦乡。 恍惚中,楚琦只觉自己和李香芝又回到李全福那温暖的小家,沿着阴风作作的小路,回到那富足喜乐的小村子,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孩童嬉笑声、三姑六婆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似画面倒退一般,两人仿佛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来到了村庄牌楼前,顶上牌坊写着“阿鼻”二字。楚琦身子微微一顿,低头看着自己发着黯淡光芒的双手,一眼望透直通地面,身体恍若灵体,紧接着,一股巨力拉着自己,飘然向外飞去。顿时,眼前的阴森种种化为额前明光,“阿鼻”两字像化在水中的墨汁越来越淡,逐渐消失。 耳边隐有燕语莺啼,树造飞花,潺潺流水叮咚而下,动人心弦,凉凉的柔风扶润着面颊,宛如少女的柔荑细腻光滑;鼻间淡淡暗香疏影,沁人心脾。楚琦睁开微痛的双眼,西落的温暖阳光穿过白色的纸窗,洒满屋子,架空的房顶中央,一颗粗壮老树直耸而上,偶而飘落点点红樱。楚琦低头瞧见外衣已褪,熟悉的白色内衣应是从包裹中寻的,他扭过头,李香芝就睡在旁边,娇小的身体上穿着不正是自己的里衣。楚琦叹息一声,细细瞧了瞧李香芝鼻翼间隐隐抽动,呼吸顺畅平稳,小脸除了有些许苍白,已无任何阴黑之气附着,顿时他心头的一颗大石落地。 楚琦缓缓起身,从宽大的木床上下地,并不见鞋履,想是从“阿鼻”出来之后,太过肮脏了,不晓得被主人家丢去哪里了。坐了片刻,无事可做,楚琦索性光着脚,在木屋中四处走动。只觉花香伴着檀木味儿,绕鼻而来,煞是安心舒服。除了造屋的木材尤为珍贵,房间并无特别,不如说极致简洁,仅两房一厅,皆一床一凳一妆台,还有一些储物的木箱架子,倒是那房子中间高耸的老树,别有一番味道,就是不知下雨天会不会漏水。逛了片刻,楚琦缓缓走出木屋,山远云轻,夕日余晖燃烧于天际,一片血色残阳洒满大地,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山风徐徐而吹,萦绕着烟气将小木屋笼罩其中,隐隐露出方圆之外自成篱笆的密密修竹;一弯清泉沿着木屋身后青色山石而下,泛着清新的凉意,顺着水道蜿蜒而下,似乎一直顺延至山脚的碧绿大湖。 一股浪花激荡的声音在楚琦耳边响起,薄雾随风而过,露出屋前的半大清池,红色的波光盈盈抖动,露出水下大片的白皙粉嫩。楚琦见状,本能地转过身子,试探说道:“姑娘,失礼了。” “咚哒”,回应楚琦的只是一声流水灌满醒竹敲击卵石的声音。 “咚哒...咚哒...” “姑娘...?” “...醒了?”这懒懒的声音不是花灵是谁。 “前辈!”楚琦暗暗惊奇,这声音分明是花灵前辈无误,只不过这身形就是正常人类大小,不似在阿鼻那般...袖珍。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楚琦没齿难忘!”楚琦感激道。 “嗯”花灵清丽的声音淡淡道,“能够相见也是因缘,你虽然不能使用符箓,但是居然那什劳子黄纸符也能把秀儿引去,也是你的本事了。” “前辈过誉了,此乃民间撰录,仅用来辟邪消灾,难登大雅之堂。” “最反感你们人类虚伪,尤其越有文化越虚伪,说你有本事就是有本事,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花灵不屑说道。 “前辈说得是,是晚辈迂腐了。”楚琦话题一转,问道:“对了,请问前辈那位叫秀儿的姑娘在何处,晚辈还没来得及向她道谢。” “秀儿是鬼你看不出来吗,你见过有哪个鬼大白天出来的?” “哦哦,是晚辈无知。” 花灵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跟你们人类打交道太累了,跟别处玩儿去,别在老娘面前瞎晃悠。” 楚琦听罢,吐了吐舌头,应了句“是”,不多废话,向里屋行去。 第四十二章 相得甚欢 是夜,李香芝仍陷入昏迷之中,清丽的小脸苍白消瘦,叫人怜惜不已,主人家倒不客气,未准备任何吃食,楚琦就这么饿着肚子从傍晚坐到深夜。 楚琦在李全福家中自称已至“辟谷之境”,不过权益说法,真的几日不食也无甚大碍,只不过他在阿鼻空间内气血大失,心神耗竭,虽无阴邪附体,但湿寒交迫,身体已是极度虚弱。但主人家性情貌似直爽,实为傲拗古怪,别人未开口,自己更不好开口请求,免得人家不高兴了。 楚琦单手拄着下巴,怔怔望着窗外,寻思明天一早便下山弄些湖鱼山果填下肚子。正思量着,一阵清风徐徐而过,鼻间传来淡淡幽香,那位名叫“秀儿”的女孩端着一盘食物,施施然飘过窗前,瞥见楚琦,陡然驻足,身子委委一低,行了一礼,轻吟浅笑道:“公...公子,你醒啦。” 楚琦抬头瞧见来人,匆匆站起身子,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楚琦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毕生难忘,姑娘若有任何差遣,楚琦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孩秀脸一红,有些慌张道:“公..公...公..公子不用客气,花灵姐姐说过,需众善奉行,积明德善业,对我也是很有帮助的。”她顿了顿,端起手上托盘:“我...我...准备了些蔬菜瓜果,公子若不嫌弃...” 楚琦心中满满暖意,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多谢姑娘,楚琦正好饿得紧。”随即接过女孩手中托盘,取了一只红红的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满满香甜的汁水包裹着舌尖,仿佛一道救命清泉沿着喉线而下,浸润心田。 女孩瞧着楚琦脸上惊为天人的笑貌,闪耀发光的皓齿,似发觉自己太过无礼,竟然看痴了,她迅速垂下头,一盏红霞爬上脸颊,仿若那红彤彤的苹果一般,诱人水灵。 “还未请教姑娘怎么称呼。”楚琦轻声问道。 “啊,小女子姓何,单名一个秀字。” “何秀...何秀,姑娘好名字。” 何秀低声嗫道:“没...没,公子过誉了。” “何秀姑娘,我和我师妹需赶赴中元复命,此地究竟是何处,还望姑娘告知一二。”楚琦醒后,唤了几声前辈,却无人出现,想必已和那黑衣高手失去联系了。 “哦,这个地方是珈蓝、中元还有飞花三国交汇处,距离中元国境不远了,仅有八、九百里路程。” 楚琦心中暗忖,相比上清院至中元,八九百里路确实不远了,不过仅凭二人脚程,少说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方能到达。不过单以自己当初误了时机,如今不足一月便能到达此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楚琦有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能为在下解惑。” “你请说。” 楚琦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何秀姑娘和你花灵姐姐不仅救了我兄妹,还好心收留了我们二人,此恩情没齿难忘。只是,不知是否楚琦有哪里做得不得当,你花灵姐姐似乎对在下颇有微词,并不待见我。” 何秀愣了一愣,掩嘴忍不住笑道:“公子别往心里去,花灵姐姐天性善良,乐善好施,就是...”她顿了顿,小声说道:“就是...她见不得比自己还漂亮的人,其实对公子并无恶意的。”说完,悄悄抬了抬杏眼瞧了瞧楚琦的俊脸,粉面一红。 “啊...”楚琦讶得张开嘴,心里觉得好笑,却不敢真的笑出声。 “秀儿,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窗外远处悠悠传来花灵清丽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恼意。 何秀扁了扁嘴,说道:“都睡了一晌午了...” “那就给我打坐修炼去......” “是......”何秀不情不愿,俏皮地向楚琦吐了吐舌头,上身一低,行了一礼,飘然而去。 过得几日,再不见花灵身影,不知是那夜被何秀道出真意,心中恼怒亦或是羞于现身,何秀倒是每晚准时给楚琦备好蔬果,兴许是她害怕与生人交往,不过几日下来,和楚琦熟识之后,两人相交甚欢,左一个小七哥,右一个小七哥叫得亲昵。 楚琦无意打探何秀隐私,然而两人愈聊到深处,情真意切,话匣子不由打开了,何秀对自己的身世侃侃而谈。 “我们家在莽山山下的一座小村落里,虽然要定期上缴供养,但好在乡里水土肥沃,村民勤劳,还能勉强度日。”随即,何秀的小脸有些暗淡:“是我的天真害了一家人。那时候正值秋收,也是准备上贡的时候,我当时将一只待宰的怀孕母羊,偷偷放了。不想丰收之际,上面派遣了修道者进行稽查验收,很轻易地就发现了这个事情,然后便来到我家讨债。我家余粮刚刚够过冬,鸡鸭鱼肉都是道爷们的财产,我们分毫动不得,就连在湖里抓一条鱼,被发现了都是大罪,哪里有还债的钱粮。我那时候刚过及笄,道爷看上了我,想用我来抵债,爹娘只能答应。但是我很怕,我听说村里头长的好看的姑娘,被道爷看上抓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连夜逃了出来,被发现后追至江边,最后跳江而亡。” 何秀说完,双手捂着小脸抽泣着,楚琦从袖中掏出一张秀帕,递了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以示安慰,言语中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 “后来,过来些时日,我变成了落水鬼,回家的时候,整个家已经被烧光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楚琦轻轻问道。 “我的魂魄在沉江之地徘徊,后来被花灵姐姐发现,带了回去。她说我心地善良,不抱怨恨,生前行了善业,死后必有善果,天地间的花鸟鱼虫都在眷顾着我,所以阴魂没有变异,被稳固在阳间,受天地滋养,魂魄久久不散。现下跟着花灵姐姐修炼,说要让我以魂化灵,如果臻至化境,重获身体都不是不可能。” 楚琦大惊,此种情况他在书上也读到过,不过世事难料,受各种因缘际会的影响,能以魂化灵的无一不是需要大机缘的,他由衷赞道:“此一来,方是新的开始啊,你爹娘不论身在何处,都会为你高兴的!” 何秀微微点头,楚琦随后问道:“秀儿,以道宗等级来分,你是多少阶品?” “花灵姐姐说我相当于十二品道徒。” 楚琦了然,说道:“比你小七哥强了两个阶品啊,嘿嘿...” 何秀羞红脸道:“哪有,楚琦哥你画的符,花灵姐姐说可厉害了,她说自天赐纪元以来,再找不到第二人比你厉害了。” 楚琦挠挠发髻,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对了,你花灵姐姐是多少品阶,什么来历,不知方便问么。” 何秀捂着嘴笑道:“不打紧的,花灵姐姐说了,小七哥虽然长得魅惑众生,但不像其他修道者,自私自利、寡恩薄义,总体还是不错的。” 楚琦听罢受宠若惊,嘴上笑笑摸了摸鼻子。 “花灵姐姐说她的阶品应该在七品道君,本体是梅花精。”何秀说完,指了指房子中间巨大古树。 楚琦愕然,心中仿佛有一丝明悟,三品地阶符剑“雪落漾”剑鞘乃梅花木所制,身具藏灵纳气的功效,即便道王跟前,都难以察觉,难怪花灵能够识破。 该章节已被锁定 翌日,李香芝终于舒醒过来,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似乎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对于自己进入阿鼻空间的记忆,却是丝毫没有保留,楚琦草草解释一二,并未细说,以免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是日阳光明丽,花灵弯着水蛇柳腰,在院中清池边弄些花花草草。楚琦之前一直未敢叨扰,免得惹人心臊。这正值李香芝可以下地,怎么说也得去打个招呼,便搀扶着他妹子,硬着头皮,缓缓走下那长满苔藓的青色石阶。 花灵身着红艳的无袖单衣,露出两条雪白藕臂,无一丝赘肉,弯下的腰肢拉扯着衣物,宛如霞光中的一抹白云,那细嫩的脊柱凸起,向下连接着红色秀裙包裹着的两瓣紧致浑圆。楚琦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本想安静守候,待她完成手头的事务,奈何春光艳艳,这花灵不知是毫无自觉亦或是若无其事,不过,再这么站下去,无异于登徒子之流。 “花灵前辈,我师妹今日方落得地,特向您请安来了,香芝,来...” 李香芝闻言盈盈一拜,欲跪倒在地,谁知膝盖落了一半,被一股无形之力稳稳托住。 “你这师兄如何当的,你师妹久病初愈,身体还虚弱呢,你就让她跪,怎么当初不见你给我行跪拜礼呢?” 楚琦愕然,挠了挠发髻,憨憨地笑了笑,这中洲百家,道宗最大,早万年前就无跪拜之礼了,皆是双手相合,以道印礼之,久而久之变化为现在的道礼。楚琦轻叹一口气,李香芝普通人家,跪人跪惯了,倒是忘记教她如何行道礼了。 楚琦单手搀起李香芝,轻笑道:“来,香芝,给花灵前辈道谢。” “是...”李香芝弱气道:“谢...谢谢花灵前辈的救命之恩。” 花灵站起身来,双手高举头上,做了个伸展,红色的丝质单衣被胸前的两座浑圆鼓鼓撑起,变形的雪白软肉间沟壑分明,山峰上似有两颗樱桃凸起亭亭玉立,楚琦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假似欣赏着奇石傲松。 楚琦在《灵枢素问经》中学习经脉线图时,倒是见过赤身女体,当时不谙世事,心中无甚波澜,如今已过束发,虽情窦未开,但也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头,内心波澜起伏,也不禁感叹这花灵前辈行事当真不拘小节,豪放洒脱。 “哟,叫前辈生分了不是,叫姐姐吧,咱又不是老太婆,叫其他的把我叫老了。”花灵热切地拉着李香芝的手,亲昵地说道。 李香芝哪受过这种热情对待,低埋着脑袋,苍白的小脸不禁爬上一抹红晕,轻轻叫了声:“是,花灵姐姐”,楚琦见状暗暗咋舌,心中暗忖这也忒厚此薄彼了吧。 花灵转过头,美眸瞪着楚琦颠倒众生的俊脸,艳丽的红唇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我和香芝妹妹说话,你一边玩儿去。” “哦...”楚琦摸了摸鼻子,苦笑应道。李香芝视线依依不舍,紧随他转身离去的身影,花灵一把拉过她的身子,说道:“瞧那小白脸作甚,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姐姐跟讲,千万别相信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又过了两日,何秀照旧而来,手里端着木质食盘,在窗外见着床上打包好的行囊,惊道:“小七哥,你要走?” 楚琦愣了愣,说道:“嗯,耽搁许久,该走了。” 何秀听完,一行清泪滑下,嗫嗫问道:“怎的这么着急?” 楚琦叹道:“师命在身,不得不从,秀儿,你放心,小七哥办了事就回来见你。” 何秀喜道:“要去多久?” 楚琦脑子动了动,扪心自问此去该是多久才能回来呢,甚至能否活着回来亦是未知数,不忍直言,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何秀见楚琦脸色黯然,紧张问道:“会不会很危险?” 楚琦挠了挠发髻,说道:“嗯,应该会。”,随即赶忙笑着安慰道:“秀儿,你要对你小七哥有信心。” 何秀虽听楚琦如是说道,但心中不舍和担忧却未打消丝毫。几日以心相交,虽然楚琦若花灵姐姐说得那般长得颠倒众生,却无任何轻薄浪子的秽德彰闻,脾性极好又善解人意,尤其对那份当初吸引自己的清幽雅致的独特气味,甚是亲切留恋。 黎明时分,楚琦提前和花灵打了招呼,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了。 “花灵前辈,秀儿,大恩不言谢,楚琦会回来的!”楚琦双手交握,躬身说道,李香芝委了委身子,轻提衣袖,拭着眼角的泪珠。楚琦从袖中抽出一张白字黑字,其中包裹着几张符箓。 “前辈,这里有七品疗伤符‘春满大地’一幅,可治疗七品道术之下对身体、精神造成的伤害,还可以恢复部分道力;八品防御符‘莽龟背甲’两幅,能抵挡七品之下所有攻击,直至时效消失,或可抵挡六品至强一击;七品遁符“青木葬”三幅,既是遁符,功效自不消说......” 花灵面露轻蔑,嗤之以鼻道:“我要这什劳子旁门左道做甚。” 楚琦俨乎其然道:“此六贴符箓皆是极道,前辈在阿鼻已见过九品之威,关键时刻,能助前辈一臂之力!”花灵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楚琦继续道:“这张纸上记录了符箓的引动步骤:亮符、起意、结印、引动对应之法皆在其中。” “秀儿,我随身携带的符箓之中,暂时没有你能够使用的。”说完,楚琦伸出手递上一个小秀报,里面鼓鼓囊囊,“这是我画的平安福,保你平安喜乐。” “呜呜呜...小七哥”秀儿只觉眼眶一酸,捂着嘴哭出声音。 “好好听你花灵姐姐的话,知道吗。”楚琦将符箓塞到何秀手中。 “花灵前辈,秀儿,后会有期!” 楚琦挎着行囊,和李香芝二人相携,缓缓行出翠绿修竹围起的篱笆,踏着湿土藓道蹒跚而下,何秀伸着脖子,宛如目断飞鸿,乌黑的杏眼中满是水雾。 “慢着!”花灵清丽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第四十三章 难舍难离 翌日,李香芝终于舒醒过来,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似乎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对于自己进入阿鼻空间的记忆,却是丝毫没有保留,楚琦草草解释一二,并未细说,以免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是日阳光明丽,花灵弯着水蛇柳腰,在院中清池边弄些花花草草。楚琦之前一直未敢叨扰,免得惹人心臊。这正值李香芝可以下地,怎么说也得去打个招呼,便搀扶着他妹子,硬着头皮,缓缓走下那长满苔藓的青色石阶。 花灵身着红艳的无袖单衣,露出两条雪白藕臂,无一丝赘肉,弯下的腰肢拉扯着衣物,宛如霞光中的一抹白云,那细嫩的脊柱凸起,向下连接着红色秀裙包裹着的两瓣紧致浑圆。楚琦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本想安静守候,待她完成手头的事务,奈何春光艳艳,这花灵不知是毫无自觉亦或是若无其事,不过,再这么站下去,无异于登徒子之流。 “花灵前辈,我师妹今日方落得地,特向您请安来了,香芝,来...” 李香芝闻言盈盈一拜,欲跪倒在地,谁知膝盖落了一半,被一股无形之力稳稳托住。 “你这师兄如何当的,你师妹久病初愈,身体还虚弱呢,你就让她跪,怎么当初不见你给我行跪拜礼呢?” 楚琦愕然,挠了挠发髻,憨憨地笑了笑,这中洲百家,道宗最大,早万年前就无跪拜之礼了,皆是双手相合,以道印礼之,久而久之变化为现在的道礼。楚琦轻叹一口气,李香芝普通人家,跪人跪惯了,倒是忘记教她如何行道礼了。 楚琦单手搀起李香芝,轻笑道:“来,香芝,给花灵前辈道谢。” “是...”李香芝弱气道:“谢...谢谢花灵前辈的救命之恩。” 花灵站起身来,双手高举头上,做了个伸展,红色的丝质单衣被两座山峰鼓鼓撑起,变形的雪白之间沟壑分明,楚琦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假似欣赏着奇石傲松。 楚琦在《灵枢素问经》中学习经脉线图时,倒是见过赤身女体,当时不谙世事,心中无甚波澜,如今已过束发,虽情窦未开,但也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头,内心波澜起伏,也不禁感叹这花灵前辈行事当真不拘小节,豪放洒脱。 “哟,叫前辈生分了不是,叫姐姐吧,咱又不是老太婆,叫其他的把我叫老了。”花灵热切地拉着李香芝的手,亲昵地说道。 李香芝哪受过这种热情对待,低埋着脑袋,苍白的小脸不禁爬上一抹红晕,轻轻叫了声:“是,花灵姐姐”,楚琦见状暗暗咋舌,心中暗忖这也忒厚此薄彼了吧。 花灵转过头,美眸瞪着楚琦颠倒众生的俊脸,艳丽的红唇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我和香芝妹妹说话,你一边玩儿去。” “哦...”楚琦摸了摸鼻子,苦笑应道。李香芝视线依依不舍,紧随他转身离去的身影,花灵一把拉过她的身子,说道:“瞧那小白脸作甚,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姐姐跟讲,千万别相信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又过了两日,何秀照旧而来,手里端着木质食盘,在窗外见着床上打包好的行囊,惊道:“小七哥,你要走?” 楚琦愣了愣,说道:“嗯,耽搁许久,该走了。” 何秀听完,一行清泪滑下,嗫嗫问道:“怎的这么着急?” 楚琦叹道:“师命在身,不得不从,秀儿,你放心,小七哥办了事就回来见你。” 何秀喜道:“要去多久?” 楚琦脑子动了动,扪心自问此去该是多久才能回来呢,甚至能否活着回来亦是未知数,不忍直言,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何秀见楚琦脸色黯然,紧张问道:“会不会很危险?” 楚琦挠了挠发髻,说道:“嗯,应该会。”,随即赶忙笑着安慰道:“秀儿,你要对你小七哥有信心。” 何秀虽听楚琦如是说道,但心中不舍和担忧却未打消丝毫。几日以心相交,虽然楚琦若花灵姐姐说得那般长得颠倒众生,却无任何轻薄浪子的秽德彰闻,脾性极好又善解人意,尤其对那份当初吸引自己的清幽雅致的独特气味,甚是亲切留恋。 黎明时分,楚琦提前和花灵打了招呼,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了。 “花灵前辈,秀儿,大恩不言谢,楚琦会回来的!”楚琦双手交握,躬身说道,李香芝委了委身子,轻提衣袖,拭着眼角的泪珠。楚琦从袖中抽出一张白字黑字,其中包裹着几张符箓。 “前辈,这里有七品疗伤符‘春满大地’一幅,可治疗七品道术之下对身体、精神造成的伤害,还可以恢复部分道力;八品防御符‘莽龟背甲’两幅,能抵挡七品之下所有攻击,直至时效消失,或可抵挡六品至强一击;七品遁符“青木葬”三幅,既是遁符,功效自不消说......” 花灵面露轻蔑,嗤之以鼻道:“我要这什劳子旁门左道做甚。” 楚琦俨乎其然道:“此六贴符箓皆是极道,前辈在阿鼻已见过九品之威,关键时刻,能助前辈一臂之力!”花灵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楚琦继续道:“这张纸上记录了符箓的引动步骤:亮符、起意、结印、引动对应之法皆在其中。” “秀儿,我随身携带的符箓之中,暂时没有你能够使用的。”说完,楚琦伸出手递上一个小秀报,里面鼓鼓囊囊,“这是我画的平安福,保你平安喜乐。” “呜呜呜...小七哥”秀儿只觉眼眶一酸,捂着嘴哭出声音。 “好好听你花灵姐姐的话,知道吗。”楚琦将符箓塞到何秀手中。 “花灵前辈,秀儿,后会有期!” 楚琦挎着行囊,和李香芝二人相携,缓缓行出翠绿修竹围起的篱笆,踏着湿土藓道蹒跚而下,何秀伸着脖子,宛如目断飞鸿,乌黑的杏眼中满是水雾。 “慢着!”花灵清丽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第四十四章 空心不满 浅白的曜日逐渐从一片绿色的竹林树海中升起,点点斑白树影洒在三人脸上,耳边燕雀清脆的鸣叫声抑扬顿挫,连绵不绝,花灵清丽的嗓门混在其中,楚琦、李香芝二人竟浑然不觉。 “喂...你们两个,等一等!”这一嗓子带了些许道力,声音透过林木直穿天际,震得竹林嗡嗡作响,振聋发聩,鸟鸣声戛然一止,大片的扑翅声向四周逃逸而去。 楚琦脖子一缩,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回身向花灵走去,愕然道:“前辈何事?” “你就这么走了?”花灵两条藕臂抱着胸脯,居高临下问道。何秀已不在身侧,想是日出东方,应是躲了起来。 “呃...”楚琦垂了垂眼,思绪迅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小心问道:“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哼。”花灵冷哼一声,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自己尚不能自保,又要致我香芝妹妹于险地吗?” 楚琦一愣,未料到这清冷孤高的花灵竟然如此热心:“花灵前辈,实不相瞒,我师妹家道消乏,晚辈半路结识并认了我妹子,实乃晚辈自不量力,心余力绌,多次至险地而无力保护,还望花灵前辈指点明路。” “你们先回来,晚上等秀儿出来,我再同你们说。” 楚琦心中一动,暗忖为何要等秀儿一起,与李香芝相视无言,只见她小脸上怔忪不安,楚琦微微一笑,报以安慰。 夜晚,四人聚于厅室,花灵一人高高盘坐木床之上,其余三人围而肃立,偶有粉色花瓣荡落枝头,缓缓飘游,打破沉默死寂的空气。 花灵单手一指楚琦,厉声道:“小子,你们道门真是阴险,叫你们这些菜鸟投石问路,名为历练,实际不过就是送死的炮灰。我就算道行低微,不及道门的老怪物,但我化形成精,天地感应不弱于他们,东方幽府显现,南方黄龙王沟蠢蠢欲动,这是要变天啊。” 楚琦苦笑一声,他以九辰天盘法观星,哪里不知道这些,天象阴阳颠倒,全乱了...... “秀儿,你跟我几十年,初具道行,离神魂化灵尚有一些距离。”花灵盘了盘落在肩头的秀发,“虽然整个中洲无乐土,但这里总比其他地方安逸得多,从今天你便跟这小子一起去幽州历练一下罢,那里是鬼之国境,对你修炼有帮助的。” 何秀大惊,抬头迅速看了一眼楚琦,说道:“这...这...这...这怎么行。”说完眼眶有些湿红。 “哼”花灵瞪了何秀一眼,斥道:“哪有什么不行,你不是喜欢你小七哥喜欢的紧吗?”何秀听罢脑袋一垂,轻吐香舌,红晕布满脸颊。 “哼,女大不中留。” 楚琦微愕,听花灵语气,倒不像是跟自己商量,反是在通知众人一般,不过这句“女大不中留”表述是否太让人误会啊。 “小香芝......”花灵灼灼地看着李香芝。李香芝脸色微白,仿佛猜到了花灵要说什么。 “今日起你便留在这里吧。” 李香芝双手捧面,呜呜抽泣起来。 “唉,你留在这里,对你对这小子都好。”花灵双手摸了摸秀发,继续说道:“小香芝,你别怪我说话太直啊,这小子是去送死的,我可不能让你跟着他一起送死。!” “呜呜...要死一块死,我不要离开楚琦哥,呜呜呜呜......”李香芝抽抽噎噎,小脸哭带雨梨花直教人心疼。 楚琦摸摸鼻子,心中有一丝不忍,然更多是安定,总算妹子有个安稳着落。 “小香芝,虽然不是夸这小子,我也不懂多少符道,如果这些个符真是这小子画的,确实了不得,且能保一线生机,秀儿跟着,最差也能施展个十二品符。”花灵眉眼一低,“你跟着,只会拖累他。” 李香芝哭了盏茶时间,然后嗫嗫道:“楚琦哥会回来找我吗?” 楚琦听罢开怀笑道:“妹子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子,一辈子都是,我怎么能不会来找你呢。”,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箓,说道:“这些是传音符,想我了让你花灵姐姐传个信。” 花灵摆了摆手,从高耸的衣襟中取出一物,抬手一抛,那事物像楚琦飞去。楚琦踉跄接住,手心传来淡淡余温,似飘着徐徐幽香,翻手一看,是一只洁白长哨,其上油光水亮的包浆如白水鉴心,蕴着幽幽乳光。 “这是秀儿在阳间的寄予之物,以她遗骸所制,她的真身就埋于我那颗梅花树下。由于秀儿的神魂未完全化灵,若出了此屋方圆数里,便无法轻易现身,需吹哨唤她,但时间有限不可强硬为之。”花灵顿了顿,想了想还有何事未交待完全,突然指着楚琦的鼻子说道:“千万妥善保护,丢失或是损坏对秀儿命魂皆会造成巨大伤害,还有,不准欺负她,听到没有!” 楚琦苦笑一声:“前辈,我怎会欺负秀儿。” “哼,谁知道,秀儿这蠢妞这么喜欢你,你让她作什么她不得傻乎乎地听从。” 何秀俏脸一红,嗔道:“姐姐!” 花灵又是抬手一指,对何秀说道:“你,别以为我说这小子的时候,没你什么事,你给我记住,别什么事都依着他,危险的事情万万不能做,必须平平安安回来见我!”这话说完,花灵万年冰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容和不舍。 何秀眼眶一算,颤抖道:“是,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见姐姐。” 四人散去,楚琦拉着李香芝聊了一夜,诸事安慰嘱咐,纵然李香芝百般不舍,总算是将她的心绪安抚下去。 翌日清晨,楚琦再次挎上行囊,而今却独自一人,怀中揣着骨玉哨,向山下走去,任他如何都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势。竹篱前不见花灵,唯独李香芝一人,伴着落叶哗哗飞洒,泪如雨下。那心里的郎儿化作黑点消失在绿色林海之中,伊人翘首以盼,久久伫立,望眼欲穿。 正是:“落木桑竹始遇春,笋钻草长复一轮。空心不满难为愿,惘晓何年复见君” 第四十五章 夜雨传音 不日,天空阴云密布,正当日落西山,林间险道刮起湿冷的山风,耳边树叶哗哗作响,鼓噪得楚琦心里阵阵发毛。山风一过,淅沥沥的大雨瓢泼而下,楚琦匆忙拾了几根长木,撅了几张芭蕉叶,搭了个简易帐篷,一头钻进去,已是满身湿漉。 天色渐暗,寒风四起,山上的雨水刷啦涌落,湿透股间,且不及拾捡干柴,饶是楚琦身强体壮,从小食了许多灵丹妙草,他肉体凡胎也禁不住长期风吹雨打,恐惹风寒。 楚琦除下道袍和湿透紧贴肌肤的里衣,露出修长白皙的身体,雨滴顺着胸线、在分明的腹肌上分流而下,沿着人鱼线滑入裤兜,他抓着衣服囫囵在身上摸了摸,双手抓着两头用力将水拧干。 “呀!小...小...小...小七哥,你...你...你...你做啥呢?”楚琦脑海中响起何秀娇呼的声音。 楚琦手上动作一止,愕然道:“秀儿,我没唤你,你怎的出来了?”,随即将半湿的里衣穿在身上。 “我...我...我...我想要出来,便能出来。”何秀顿了顿,说道:“除非在修炼打坐,没有知觉的时候,小七哥可以吹哨唤我。” 楚琦了然,将半干的外袍铺在地下,盘腿而坐,“对不住啊,秀儿。”他左右探了探未见何秀身影,问道:“你可是在用心念跟我说话吗?” “是...是的。”说完,楚琦眼前一花,何秀蹲着身子现在跟前,昏暗下难分彼此,只觉温热的鼻息相互缠绕,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席卷交融,何秀纵是魂体,将将化灵,都仿觉着身体如火烧一般,滚滚发烫。 何秀深埋秀面,单手一扬,手心绿光荡漾,片刻,芭蕉棚内暖气蒸腾,湿透的衫帛干爽如初,楚琦恍恍一愣,不禁赞道:“秀儿,你这一手使得妙啊。” “小七哥别取笑我啦。”何秀双手捂着小脸,娇嗔道。 楚琦莞尔,随即脸色一沉,心中念起李香芝,不知何时也像现在这般,共处一棚。他总以为万事苦乐,皆能放下,但终究到了所系之人,滴滴情义在心,实不能放啊。 楚琦心中一动,从包裹中掏出纸笔,以冰火流年在普通黄纸上写了一道符箓,递给何秀,“此符是十三品避雨符,因其刚刚入品,不动天地,符线极其简单,所以无需念诀执印,也无需引导,只需输入道力即可。” 何秀瞧着手上的雨字符,凝着淡淡蕴光,依言向里面输了一丝道力。符箓微微一抖,浮于掌心,过得几息,符纸化为无形,变作一弯透明护罩,由中心向外延伸,将整个芭蕉棚罩在其中。 楚琦大喜,撩开风口的蕉叶,宽大的手掌伸出棚外,触着薄薄的透明圆罩,滴滴寒雨沿着弯壁滑落手心。抬首不见月明,一股冷风灌入,楚琦缩手将芭蕉叶合上,看来这“避雨符”确能避雨,但避不了这寒风啊。 “秀儿,传音符分两种,一种为单向传音,此种须对对象方位、距离有所知觉,否则传无所传;二种为双向传音,双方各持符箓,以此定向而发。我给你花灵姐姐的传音符,为适其超远距离传音,用得乃是九品符箓‘千里传音’符,依距离长短而定传音时间,我这里有其对应的接引符,可收音讯,也可传送,只不过你暂时还用不了。”楚琦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张十二品符箓‘化声符’,也有传音入物之功用,我思着你本体尚在竹园梅里,此地距离也不甚远,你可以试一试。” 何秀大喜,双手接过符箓,楚琦教了她持咒手印及道力引动之法,这姑娘秀外慧中,一说便明,引动符箓的失败率虽不及画符来得高,但也需经年累月不断练习,方能在实战中发挥作用。只见符箓精光一闪,在空中旋转两圈,随即嗡嗡作响,在空中荡着青色波纹。那日阴阳辩法,楚琦若不以藏风符掩之,出现得便是当前此景。 “姐姐,花灵姐姐?”何秀声声唤道。 过了盏茶不听回音,何秀怅然若失,正待结印收符,那边轻轻传来嗫嗫低声:“是何秀姐姐吗?” “啊,是香芝吗,是香芝妹妹吗?”何秀大喜叫道。 “是...是...呜呜呜...”李香芝说不得几句,便掩嘴哭泣道。 楚琦面露温柔笑意,心道他这妹子动不动便哭的性子,不知是何时养出来的,不由得想起她那个不得笑也不得哭的可怜之家,感慨万千。 “妹子,你楚琦哥和你何秀姐姐给你传音,怎的没开心反而哭了呢?”楚琦笑道。 “啊...是楚琦哥哥么...呜呜呜呜...”楚琦本想打趣,没想李香芝一听他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莫哭莫哭,你花灵姐姐呢?” 李香芝吸了吸鼻子,略整心绪,回答道:“她...她,花灵姐姐她好像不在。” “哦,有没有好好听你姐姐的话?” “有的,香芝有的,花灵姐姐每天教我打坐练功,我...我都有好好练的...”李香芝带着哭腔说道。 “就...就是,就是隔三差五见不到她,屋里就我一人,我有点怕...”李香芝嗫嗫道。 楚琦和何秀相视一眼,楚琦奇道:“她走时有何嘱咐?” “花灵姐姐让我好好练功,她说天下大乱了,只有好好修炼才不会成为楚琦哥哥的拖累,让我没事不要唤她,也不要到园子外到处乱走。”李香芝幽幽道。 楚琦沉吟片刻,转而问询何秀道:“秀儿,你姐姐最近可有嘱咐你什么事?” 何秀茫然答道:“没有特别事情嘱咐,就是近几年对我在修炼上特别严格。” 楚琦有些许恍然,转而安慰李香芝道:“妹子,你花灵姐姐兴许是闭关修炼了,确实无要紧事不要去打扰她,你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安心修炼,楚琦哥哥办完事就来见你。” “嗯...楚琦哥你也要注意......”李香芝话未过半,空中符箓化作烟尘消散而尽,已是过了传音时效。 两人相视不语,各自若有所思,苍茫雷雨中,前路缥缈泥泞,更不知何为归途。 第四十六章 阳生走马 二人行了数日,幸得何秀朝着数里之外前行探索,并未遇到奇诡变故,至此安心落意,少了许多顾虑,然以楚琦步履,跋涉一日,紧赶慢赶,不过数十里,再遇险要,更是旷日离久,不知何年方至中元。 是日,楚琦从行囊中掏出一张符纸,以丹青在纸上写了数行文字,待得黄昏,吹响骨哨唤来何秀,将其递到手上,说道:“秀儿,辛苦你跑一趟,替我找找,这方圆十里,有没有这纸上的植物,帮我采点回来。” 何秀嬉笑接过,抬手一看,满脸愁容道:“小七哥,你这写得都是什么植物啊,我...我看不懂。” 楚琦一拍脑门,满脸歉意道:“对不住,我忘记你不识这些植物的名字,这样,我把它们画下来,你依图寻找便好。”他想了想,面色严肃道:“万事以退为进,切勿轻易涉险,听到了吗?” 何秀瘪着嘴:“听到了......” 楚琦开怀而笑,何秀见而展颜,一抹红霞悄然爬上梢头。 后半夜,楚琦倚着云杉,坐着枯叶兀自假寐,只觉鼻梢麻痒,眼睑颤了颤,双目微微睁开,银白的圆月下,何秀俏丽的小脸莹莹发光,她收起右手勾着的手指,调皮一笑,说道:“小七哥,我回来啦。” 楚琦端了端发髻,正了正衣襟,笑道:“秀儿,你辛苦了。” 何秀摇了摇头,递过装材料的布袋,楚琦双手打开一看,满意地点点头,松了口气道:“这阳生走马胎,背面叶脉白化,不同于一般走马胎,背面为紫色,且两种皆可入药,性温味苦,活血止痛,化毒生肌;阳生走马胎长于开阔、阳光充足之地,健康活株虽谈不上凤毛麟角,但也是极为稀少。若用于制作符纸的材料,少说需要十年火候,叶脉白化随时间推移,愈重愈好,直至透明为最高极品。”楚琦端着手上的株植,来回翻看,笑道:“我看这株阳生走马胎,应有三十年左右,算得上上品了。” 楚琦在树下取了些泥土,以水化开五成,反复揉搓至黏土,捏成巴掌大碗状;在旁边生一堆柴火,将其放入火焰之上烤炙,约莫盏茶时间,一只布满龟裂细纹的土碗制成。楚琦取若干阳生走马胎捣碎,将其放入布条中挤汁过滤,淡淡青色汁液滴入碗中,重复数次,直至小碗盛满青汁。何秀好奇的杏眼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站在楚琦身旁乖巧地递着材料。 楚琦又将数种材料混合,覆于绸布中挤汁过滤,但只取三、四滴而止。楚琦接过何秀手上一株植物,说道:“此为苦石莲,可入药,性寒味苦,取其种仁,用于符纸基材,无特殊要求,只因为此种具有很好的相融性和成型性,且属性为木,正合我制作的这张木属性遁符。” 何秀听得似是而非,歪头奇道:“小七哥,这遁符我不是不能用吗?” 楚琦手上动作未停,低头回答道:“此符为十二品木属性遁符‘走马胎’,因其主要的成符灵液便是阳生走马胎的汁液,所以便以此为名,与我给你花灵姐姐的七品木属性遁符‘青木葬’,可没法子比。”他顿了顿,说道:“‘青木葬’是我未出师门之前做的,说来也奇了,我在花蝶海中万花谷和寻仙岭采集材料的时候,未见过用于低阶之物的植物,不仅是符纸制作,丹药亦是如此。不过好在也是些低阶之物,我自己也能培植。千万年来,符箓制作之法不计其数,我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楚琦双手拨开苦石莲绿色的豆荚,取出一粒粒黑色种仁,小心翼翼地拨开黑色的豆皮,以石块捣杵数下,直至白色的囊仁变为蓉浆,以绸布包裹将汁水挤净,剩下的粘稠残蓉,放置半柱香时间微微晾干,变为白色干粉状;然后将粉末倒入土碗青色汁液中,搅拌均匀放置若干时间,直至苦石莲的种仁粉末完全浸泡灵液后,并与之分层浮于表面。 楚琦呵呵笑道:“幸亏只是制作十二品符箓,无太多苛刻要求,以我这种极简的工艺手段,到了制符大家面前恐要被狗血喷头了。”他盘坐于枯叶上,拿起一边剩余的阳生走马胎,另一只手在根茎上下刮搓,将泥土扣下,然后一把放入口中,吧唧咀嚼。 “啊,小七哥,这东西能这么吃吗?”何秀捂嘴惊道,脸上有些担忧,“我去给你采些果子。” 楚琦转头笑道:“不打紧,根茎可以生食,有强筋健骨之功效,就是有些苦,呵呵。”他单手拉着何秀,说道:“时间快到了,你随我看看这制符的最后过程。” 借着纯白月光和淡淡星火,土碗中青色汁液由浓转淡,蓉浆逐渐分层,均匀地浮于汁液表面,由白浆转为青木色。楚琦取一片极薄的丝帛,其形状依符纸大小,四四方方。楚琦以树枝固定丝帛两头,将其从蓉浆侧面小心放入,随后轻轻拉起,带着一片青木色浆液附着于丝帛之上。 楚琦说道:“本来应是用特制的网篓捞取的,看这样子不知能不能行。”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丝帛逐渐风干,上面的青色蓉浆逐渐成型起折,楚琦单手轻轻一捏,掐着纸张一角,与娟帛缓缓分离,在月光下似散发着淡淡绿色荧光。 楚琦面露喜色,取出符笔“冰火流年”,符笔沾了沾已制做好的特殊墨汁,轻掩忐忑,挥笔成符。他将符箓递给何秀,教了其结印持咒之法,说道:“秀儿,来,试一试。” 何秀俏丽的脸蛋布满兴奋,灵秀的杏眼散着精光,楚琦叮嘱道:“且勿弄错方向了!”,何秀微微点头,只见她右手拈符,左手持印,口中念念有词,语罢右手一抛,灵符在空中旋了两圈,销声匿迹。几息过后,林间似风云大作,空中一道绿色眩光如龙卷一般,绕着楚琦、何秀二人转了数圈,楚琦见状,喜道:“秀儿,回哨!”,何秀一个闪身无影无踪,下一刻,绿光似夹着一物,朝着旁边深纵密林隐没而去,原地阒其无人,只有一树云杉来回俯身,落落招手送别。 第四十七章 始入中元 楚琦两眼天旋地转,绿色流光在身旁倒转飞逝,随着木茎草穗,时而钻入土中,转瞬沿枝头而上,时而浸入水中,附着河藻浮萍闪耀而去,如一道蜿蜒的绿色闪电在黑暗的丛林中游走。 楚琦与绿光如影随形,虽有方位变化的认知,却无产生何种不适。约莫半柱香时间,绿色流光愈转愈淡,打入一颗倒须小叶榕,光芒一掩,楚琦身形一荡,踉跄而出。他双手搓了搓略觉麻木脸庞,顺了顺道袍,整了整发髻,心道这遁符虽好,却不可随意为之。 不论何种遁符,皆可以道力破出遁形,以心念探位,控制遁走距离,方是正法。奈何,楚琦身无一丝道力,更无法将心念外放,只能等符箓失效,自动遁出。若运气好的话,似现在这般脚踏实地、安然破遁;若运气不好的话,遇河川则溺水涧肃 ,遇高崖则粉身碎骨 思罢,楚琦一阵心惊,使用符箓之前却未想到这个关节。五行遁术,以特殊之法,将其属性通达自身,使己身及外物,各行其道。然何秀乃魂体,非形非物,质属纯阴,更不在五行之中;世间阴阳两分,且不说这遁符是否对何秀起作用,万一符箓本身或是遁形之中遭遇极阳之物,对她魂体也会造成极大伤害。 时至黎明,斜阳远照,缓缓从山林之间爬起,楚琦唤了声何秀,确认她无碍无恙,方才安心落意。举步穿过树林草莽,清流蜿蜒东去,隐有鸡鸣鱼跃,远方炊烟几许,袅袅而升,楚琦赞叹一声,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踩着河道上几个粗壮木桥,向村落行去。 草灌犹浅,林木渐疏,过了桥头旷若发蒙,无险山峻岭,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应是愈近中元,地势平坦了许多。 数亩良田美稻,绿绿葱葱,向天尽铺就而去,蓝绿二色各执一方,在终点交汇。斜旁一座座棚屋,鳞次栉比,排排而列。茅瓦土坯,朽木成篱,尽管从旁便是一片绿田稻海,似乎也掩不住家中清贫。几只土鸡立于篱笆上,昂首长鸣,摆头瞧了瞧楚琦向这边行来,振翅一跃而下,“咯咯”在土中刨了两刨,低头未发现食粮,悻悻而走。 “住家有人吗,贫道唐突叨扰......”楚琦规行矩步,立于篱笆门前,轻声唤道。 过了半盏茶时间,无人应答,隐从空洞的腐朽窗棂中,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一闪而逝后,再无半点动静。 楚琦挠了挠发髻,暗忖不是世人皆惧修道之人,为何听了自称“贫道”,窥见了本尊,竟然不出门拜见,实属异常。挨家挨户行了一里,抬头见瓦上炊烟,鼻间嗅淡淡米香,破篱木窗紧闭,瞧不见半个人影。 此处人生地不熟,需得问询一下当地人才行,楚琦又行了许里,日上杆头,遥遥望见空镂的篱笆内,一位佝偻老汉蹲在门前抽着旱烟。楚琦连忙举步而进,老者转头一撇,覆着墙垣踉跄而起,慌慌踱步向屋内行去,脚底踏着土阶斜旁一空,身子重重向前摔去。楚琦飞奔上前,单手伸入老汉腋下,堪堪将其扶住,止了去势。老汉软软坐倒,回头神色慌张道:“这位爷,家里没有余粮了,您大发慈悲,到别家寻吃的吧。” 楚琦说道:“老人家,贫道路过此地,人生地不熟,只是问下地理方位,并不是来讨吃的。” 老汉满脸狐疑,两只浑浊的眼睛在楚琦上下打量,问道:“您...您是修行者?”言语中疑窦丛生。 楚琦低头瞧了瞧布满尘土的道袍,只觉脸上附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抬手撩了撩挂在刘海上的枯藤树叶,笑道:“算是吧。” 老汉双手杵着地面,颤颤巍巍爬起,楚琦欲伸手相护,谁知老汉刚刚起身,只听得“啪”的一声,两腿实实跪倒在地,“道...道爷,小...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爷驾到,请...请道爷恕罪啊。” 楚琦收回双手,苦叹一声,说道:“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你起来说话。” “是...是。”老汉撑着膝盖,战战兢兢起身,躬首垂腰,不敢直视楚琦。 “此地可是中元境内。” “回道爷,此地双流村,是在中元境内。” “最近的城池是何地,距离此地几许?” “回道爷,最近的城池是‘西口’,距离此地仅二十余里。” “哦,听这名字似乎是西接之入口。” “回道爷,正是如此,西口、东州、北庐、南沁,分属中元四向,出了城,百里之外便是其他国境。” 楚琦沉吟片刻,问道:“为何此地如此惧怕生人?” 老汉脸上拧巴,聚成一朵老菊花,说道:“道爷有所不知,前不久东方出了变故,大批难民涌入中元,城内尚有戒严,但这穷乡僻壤的就管不到了。运气好的,遇到客气的好言相讨,运气不好的,进来就是一阵洗劫搜刮,跟强盗土匪没个两样了。”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双流村是一带粮食种植地,专供上面道爷和官爷的,尚在其庇护之中,但终有些落网之鱼。您别看我们土肥水美,粮食成片,可是到口袋的刚刚够食,还不管饱,所以来了生人,就如您所看到的,干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遇上狠人,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弄个鱼死网破。” 老汉犹自想到什么,腆颜道:“当然,若是道爷驾临,乡亲们都是夹道欢迎的。” 楚琦点了点头,说道:“东边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 老汉搓着手指头,笑道:“回道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成日只顾着吃喝拉撒,老爷们的事我们可不知道。” “你可知道鸿钧距此地多远吗?” “入了西口,步行去估计得大半个月,我听我侄孙子说,鸿钧全城戒严,城池上头流光飞进飞出,都是些大宗大派的人。” “嗯...”楚琦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向老人递去。 老人哪里敢接,悄悄抬眼瞧了瞧,见这年轻道人手指抓着一粒碎银,闪闪发光,他脸上犹自惶恐道:“道爷,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些下人是留不得钱财的,若被发现了,会被杀头的。”他顿了顿,说道:“道爷心善,老朽感激不尽,若不嫌弃,进来休息休息,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楚琦暗自感受了一下自己干瘪的肚皮,隐隐发出咕咕抗议,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第四十八章 缓不济急 桌上一叠咸菜,一碗清汤寡水,两个黄褐色的杂粮馒头,合起来不足一个巴掌大小,粗大的气孔中嵌着片片麸皮,嚼在嘴里,粗糙分明的颗粒摩着口腔,实在称不上美食,但足以填楚琦空虚的胃府。 楚琦端着碗中清汤,吹了口气,漱了漱嘴,从怀中掏出一张“净身神咒”,说道:“既然你不受钱财,这符便赠予你罢。” 老汉躬着身子,问道:“道爷,这是......” “这是一道平安福,贴身携带,可防阴邪鬼怪,保你平安。” 老汉一阵兴高采烈,拜倒在地,双手摊开,举过头顶,楚琦将符纸往他手上一放,他颤颤巍巍将符箓捧在手心,粗糙裂口的老手不敢用力,也不敢往怀里揣,就这么虚虚拖着。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小的给您磕头了,小的给您磕头了......”褶成沙皮的额头碰着沙土地上“砰砰”作响,老汉满脸憨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上面沾着黑油油的烟渍。 楚琦暗叹一声,哪个百姓不求安居乐业,平安喜乐,或也可能是他们唯一可以追求的东西。 楚琦借了老汉水缸,打了些清水,捣拾洗漱一番,总算现出了些“道爷”面貌,随即向西口行去。 沿着两排高挺的马尾松一路向东,此道笔直宽大,两边浅草矮灌似有人为修剪,应是官道。软硬适中的土地上,布满密密麻麻的人或行畜的脚印,以及交错纵贯的车辙。 几批商旅车队从楚琦身边缓缓而过,皆是六批骏马拉一辆巨大板车,其上装有硕大的粮食麻袋,亦有大大小小的厚重木箱,每车四角各有一名劲装男子,斜挎长剑,眼神精光奕奕,脚下行路有风。乍见楚琦孤身一人,本未放在心上,然看他身着灰白道袍,头梳道髻,一众护卫悄悄将手放在剑上。楚琦感受到对面数个火辣辣的视线打在身上,不由得脚下一停,面露微笑,不卑不亢,眼神与对方毫不避讳,目视着车队人马缓缓离去,方才继续前行。 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隐见城楼高墙,一对蓝色旛旗各置两边,上下鼓荡,其上左边写道:“同源共流”,右边是:“一轨同风”。楚琦见状,忍俊不禁,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数万年前,现在的中元皇族便是中洲大陆的实际统一者,继天赐元年之后,各大道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其下扶持的各大家族经由斗争及势力更迭,逐渐形成割据之境,以至改朝换代,形成如今八俊门主导八国及古皇族收束中元的局面。数万年过去了,观这“同源共流,一轨同风”,就知中元古皇族一统中洲的愿望,未曾熄灭过。 城楼上数名官兵身着青色盔甲,手握精钢长矛,肃穆而立。巨大的橙黄重门上,紧紧而闭,上面嵌着密密麻麻的巨大柳钉;其上牌坊写着巨大二字“西口”。 “什么人都敢拦,你知道这是谁的货吗?” “我不需要知道这是谁的货。城主有令,除非道君以上,他要从天上过,我们管不着。但是要从这地下走,就要守城里的规矩。”说完,守城官兵拍了拍青色城墙上的一张白纸黑字,上面盖着大大的红色官印。 楚琦从旁听到,心中暗暗奇怪,为何需道君以上,才能从天上过得。道君之上,凌空虚踏,飞身挪移,此为常识。可是能够飞行的御器、符箓亦或功法,不胜枚举,即便隐匿身形,藏风入物也不在话下,此处官兵如此说来,想是背后定有高手坐镇,以至于道君之下,都妄想不经城门而入。 “哼,给你们些银两便罢了,还要从物资里抽成,你们好大的胆子......”说话这劲装男子一把拉过守城官兵。 官兵脸色聚变,呵斥道:“你干什么!?”,从旁几个守将抄起兵器,矛头对着那劲装男子。 男子挟着官兵脖颈,从怀中掏出一道令牌,悄悄递到官兵面前。那官兵瞥了眼,随后大惊失色,紧握长矛的右手一松,双膝一软,似要跪倒,男子使了个暗劲,将其一带,止住了去势,脸上拼命使着眼色,示意不可将其身份暴露。 另一边楚琦耳朵听着动静,眼睛在青色城墙上的布告一扫而过,便大概了然其意。现西口全城戒严,可出不可进,入城需携通关文牒及中元本境通勤许可文书,似楚琦这般单刀赴会,别说通关文牒了,更没有什劳子许可文书。而且,入城者需要缴纳物资二成,不接受金银财物,其他类别物资价值将转为粮食进行追加缴纳。 仅接受粮草物资就很值得玩味了,为何要全程戒严,得出而不得进呢。既因某种原因筹措粮草,管他有无文牒许可,不是应当越多人入城越好吗,况且有高手坐镇,何惧败法乱纪、生事扰民发生。看来其中必有隐情猫腻。 西口距楚琦离开的双流村数十余里,两条大江堪堪挨着城池两方而过,江水怒浪滔滔,犹向东去,回头不见桥栈及陆地,若想跨江而去,绕过西口,恐力不从心。 那边守城官兵被按了下来,缓了半盏茶时间,惶恐地看了精装男子一眼,回头大声吆喝道:“开城门!”吱吱吱...大门应声而开。 楚琦见状,哪里肯放弃这等机会,疾步上前,拦住那劲装男子,拱手道:“在下上清院楚琦......” 劲装男子单肩一撞,哪管你什么上清院,什么琦,将他狠狠挤开,大步向前走去。楚琦扶着肩膀,若不是自己身强体健,从小灵芝妙草当零食吃,这一撞恐怕普通人的肩头早就碎了。 “阁下,若是照你这速度,东西送到,恐缓不济急!” 男子面露暴躁,单手虚空一握,一股无形巨力扯着楚琦向前挪移,衣襟斜领到了对方手里。 “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楚琦笑而不语,低头衣襟口青筋暴起的大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似眼前这般神仙长相的人物,男子怒斥片刻,见对方默不作声,缓缓松开手掌。 楚琦展颜露齿说道:“我就是个普通修道人,目的嘛,去幽州看看。” 男子强忍着剧变的神情,嘴眼扭曲,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走。”,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向城内走去。 第四十九章 权宜之计 朱红的高耸城门幽幽而开,斑驳陆离的锈迹和凹坑,仿佛陈述着历史沧桑的足迹。一抹辉阳透着大门缝隙越开越大,一条宽阔青砖石道向前铺就而去,反射着圆润柔和的清光。 楚琦紧随前面的劲装男子,后面数辆八马拉车,缓缓跟行,蹄下每一步犹如灌了重铅,寸步而行。 对流风沿着街道扑面而来,即使是尚在炎夏,也足感清凉惬意。一排排商铺门店,收了护板,开门迎客;贩夫走卒推着手推车沿着街边一路而下,白灼的馒头蒸笼里,热气滚滚拂面,不知何处又飘来阵阵卤料酱汁的浓香,不禁引得楚琦口舌生津;朴素雅致的饰品琳琅满目,绿油油的青菜铺就成堆;三五孩童围着糖人铺,瞧着手艺人巧弄着糖浆,垂涎欲滴;不多时,街上一片人声鼎沸,门庭若市之景。 楚琦暗暗称奇,这城中城外的生活怎的如此天壤之别,城外百姓难保钱财,生活节衣缩食,堪堪温饱已是万幸,更别说城内此番繁盛之景,对他们来说犹如痴人说梦。 一众人马行至驿站,车后护卫纷纷解马拉绳,将其安置于食槽整顿,劲装男子转过身子,横眉冷对说道:“这边。” 两人走进巷内,男子双手抱胸,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琦笑道:“贫道刚刚来时,不是说了吗,在下是上清院楚琦。” “能证明吗?” 楚琦从怀中掏出道王令,男子伸手接过,入手温润冰凉,散着幽幽氲光,一看便知极为不凡,出自道门正宗,他左右瞧了瞧,还给楚琦,说道:“此物我没见过,你来此地有何目的?” 楚琦微愕,想来“道王令”源自上清院,在珈蓝国及月来国兴许有人识得,但到了中元古皇族的地界,未必有人吃这一套,他行了个道礼,说道:“在下遵循师命,欲与师门众人共赴幽州,名为历练吧。” 男子眼瞳一缩,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楚琦摇摇头说:“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此物送往幽州?” 楚琦愕道:“贫道并不知此物运往何处。”他顿了一顿,说道:“只是在下须入得西口,权宜之计方才旁敲侧击,失礼了。” 男子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中,似乎对楚琦所说有些转不过弯。 “在下观你们一众将才,步履轻盈,行路如风,整齐划一,必是出自军机要部。我在城门口看阁下拿了一物给守城官兵,看他神情震惊慌张,便知你们身份不凡。”楚琦顿了顿,说道:“然而,既是身份显贵,为何要行事神神秘秘,我来时路过乡里,问了户人家,对幽州阴冥爆发之事,一无所知。所以在下猜测,身份显贵者为了不引起恐慌或是小心行事,该是为了幽州之措。” “另外,若是国家朝中办事,当知会地方以开方便之门,然而似乎并不是如此。”楚琦瞧了瞧男子满脸震惊的脸庞,愕然道:“想来是朝中都无缘参与过问的事情,你...你们该不是鸿钧观的吧!?” 男子面色发青,凶相毕现,狠狠说道:“若不是看你一身道袍,一快来历不明的身份令牌,我定杀你灭口!” 楚琦笑道:“呵呵呵,既是同道中人,且莫说这些打打杀杀伤和气的话。” “哼,谁跟你是同道中人。”男子下巴一扭,问道:“你所说缓不济急,到底是何意。” 楚琦叹道:“此番说法也只是在下权宜之计,在下只是看阁下神色急促慌张,才出言轻率的,抱歉抱歉啊。”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你居然晃我?!”男子一把抓住楚琦衣襟,怒目呵斥道,唾沫星子横飞四溅。 楚琦将脸颊一转,抬手撩袖挡在面门之前,歉声道:“非也非也,不能说完全晃点阁下,只是有一事在下不明。”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衣襟领口的青筋大手,说道:“能不能松一松手,好好说话。” 男子火目而炙,于楚琦坦荡的目光相持不下,怒“哼”一声,将他一把推开,楚琦踉跄倒退几步,整了整衣襟,问道:“实在抱歉啊,在下有一事不明,阁下既是鸿钧观,飞身、遁符、神兽、术法,可无所不用其极,既是十万火急之事,为何偏偏要以马拉车,如此之笨的办法。” 男子瞠目怒喝道:“你说什么!?” 楚琦慌忙歉道:“抱歉抱歉,在下失言了,在下失言了。” “哼,我跟你解释这些什劳子做甚,快快滚蛋,今天算本大爷倒霉,放个屁都砸脚后跟,你大爷的......”说完转身便走。 “阁下且慢,在下有法子加快行程。” “你说什么?!”男子魁梧的身躯一转,两只浓眉大眼瞪得如铜铃,“你说得可是真的?” 楚琦笑了笑看了看衣襟上复又抓上来的大手,暗忖这位好汉莫非有拿人领口的癖好。男子手掌一松,指着楚琦狠狠道:“你如果敢晃点我,管你背后是道王道尊,我今天不把你打残了,我就不叫王洪涛。” 王洪涛抓了抓发尾,暴躁说道:“用马拉车,是不得已为之。此物共愈万斤之重,有此飞身术法之能的人,起码道君之上,穿越千里,如今前线吃紧,哪里匀得出数名道君来;灵兽拉车,太过显眼张扬,现下阴魂鬼祟狡诈得很,打草惊蛇更是延误军情。” “前线吃紧,有多紧?”楚琦问道。 王洪涛沉沉说道:“很紧!” 楚琦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阁下有没有十二品阶?” “本大爷是九品道长,你在小看我吗。” 楚琦笑道:“不是不是,我这有一张十二品的轻身符,或可一试。” 王洪涛满脸错愕,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十二品符有个用,我鸿钧观有六品大符师,何需你这十二品的垃圾。” 这回反轮到楚琦错愕了,他说道:“既然你们有六品符师,为何不用?” 王洪涛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我...我...我们大符师日理万机,哪有空画这些个低阶符。” 楚琦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应是六品下阶符师吧,莫不是成符率太低?” 王洪涛指着楚琦:“你你你你你......” 楚琦自顾自在包裹中一阵翻腾,几息之间从中取出一沓符箓,说道:“一张不够,一沓该够了吧。” 王洪涛垂首腆颜,低声语道:“够...够了。” 第五十章 却而不恭 “此物究竟是何物,如此重要紧急。”楚琦问道。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王洪涛双手抱胸,冷冷回道。 楚琦摸摸鼻子,一笑带过。 楚琦随王洪涛等人上了驿站五楼雅座,只留二三护卫轮流值守。此处地势高伟,整个西口城一览无余,错落有致的青砖碧瓦,鳞次栉比地分部排列着,巷道街口如蛛网般密布延伸,几条主干道,分从东西南北四方,由外向内汇集,至中央一处朱色高墙而止,隐见红墙碧瓦,檐牙高啄,气势恢宏。 “吃完饭干活了。”王洪涛一拍楚琦肩头,径自向雅阁内行去,态度明显客气许多。 雅阁内淡淡檀香紫气而来,小二不待吩咐,提着水壶,下得上好绿茶,低眉顺眼,双手交垂站在一旁,等众位上座,甚会察言观色,将配着画色的菜单小谱双手递到王洪涛跟前。 “来十斤香溏炒青蟹,这个北庐冷水鱼多少斤一条?”“回爷的话,大概七八斤一条。” “那来两条。” “这个...这个南沁恒海大虾来十斤” “是...” “这个西口酱香鹅,东州土鸡,北水豆腐,你看着来吧,我们这么些人。” “晓得晓得。”小二低头弯腰,满脸阿谀谄媚,心中欢喜,这是遇到大主顾了。 王洪涛将菜谱向左一递,传道楚琦面前,“你看看要点些啥。” 楚琦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翻开印花小谱,低头眼睛一扫而过,不禁暗暗咋舌,菜谱上均以两计价,再瞧王洪涛刚刚点的几样,青蟹二十两一斤,冷水鱼八两一斤,南沁恒海大虾三十两一斤...这一顿饭下来不得千余银两了。楚琦不由想起城外,被盘剥得钱财都不得私藏的平民百姓,以及自己行囊中寥寥数几的银钱,心中五味杂陈。 楚琦暗叹一声,虽道门中人不忌荤腥,但看这这菜谱上,一盘简单的素炒苋菜,都要五两银子,不如去抢,实在没有点菜的心情,菜谱一转递给小二,“没什么点的,就这些罢。” “是...”小二嘴里唯唯诺诺,满脸生花,见楚琦虽仪表不凡,但衣不重采,布衣芒屩,假意翻了翻菜谱,却分毫不点,心中有些嗤之以鼻。 “庙持......”旁边一名眼神锐利的任侠好汉,在王洪涛耳边悄悄说道。 王洪涛一个眼神狠狠甩去,说话那男子抬手捂嘴,知道失言,赔笑道:“大...大...大...大” 王洪涛右手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大...大哥,下面兄...兄弟都安顿好了。” “嗯...”王洪涛淡淡点了点头,另外那男子揉着后脑勺,见楚琦浅笑回望,便微微点头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王大哥,想不到你在鸿钧观还有一官半职啊。”楚琦悄声说道。 王洪涛冷哼一声,这声“大哥”叫得亲切,分明是想套近乎,但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出言不逊,“我怎么说也是一名九品道长,有个一官半职非常正常。” 楚琦兀得想起上清院藏书阁摘星楼,那个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林立执事,也是一名九品道长,他笑道:“大哥,你这官儿不小吧?” “啊屁咧...”王洪涛压着声音说道:“鸿钧观里像我这样的庙持共有108个!” “楚兄弟,你这大哥大哥的叫,可是要吃亏的哦。”被扇了后脑勺的男子不记教训,在旁边添油加醋。 “哦,怎么说?”楚琦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们老大...”男子顿了顿,故作神秘道:“他的年龄能做你爷爷了。” “滚犊子!”王洪涛抬起后腿,用力伸直,一脚揣在男子臀上,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旁边的兄弟伙哄堂大笑。 “沈堂,你小子裤腰带没眼,不长记性,哈哈哈哈......” 那叫沈堂的男子,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也不生气,嬉皮笑脸道:“徐飞,咱两是羊屎落地,颗颗一样大,瓦罐子和土坯子,都是一窑的货色,笑话谁呢。” 徐飞轻哼一声,说道:“哪里能呢,我跟你是六月做年糕,差了半年那......” 沈堂“切”了一声,王洪涛一巴掌拍在桌上,震震发颤,“要拉屎要放屁,还是要做年糕,出去搞去,还吃饭不啦。” 沈堂徐飞相视做了个鬼脸,低头不敢出声。 “上菜咯...”不消盏茶功夫,几名小婢端着盘子,莲步轻移,施施然走进桌前,浓浓体香盖着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爷,菜都上齐了,您看...”小二双手上下搓了搓,谄笑道:“您看刚刚几个姑娘怎么样,楼上有上好的舒适厢房,幽静私密,要不要给爷安排一下。” 王洪涛环视一周,见手底下这帮小崽子个个神光奕奕,眼神迷乱,他转头顺着窗外看看天色,思量片刻后,说道:“嗯,你安排吧。” “好的好的,爷你们吃完直接上七楼,届时有人接待。”小二抛了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沈堂,你去安排一下下面的弟兄交替轮值。” “是,大哥。” 众人埋头苦干,一桌子珍馐美味,楚琦哪里尝过,肉糜一口咬下,尽是鲜甜嫩汁,回味悠长,然而他却有些食不知味,刚刚上来一众弱婢,清一色幼稚都似未及笄,这帮子人外表光鲜却道貌岸然,无丝毫礼义廉耻之心,可悲可叹。 过得半晌,沈堂站起身来,对着桌上几人指指点点道:“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那几人也不敢抱怨,站起身紧跟离去,背后小声道:“沈哥,你去快活了,莫要忘了兄弟啊。” 沈堂哼道:“废话,放心吧,弟兄们爽完了换你们上去。” “沈哥真够意思!” 插科打诨之语越渐越远。 不消盏茶功夫,沈堂领着另外几个轮值的弟兄,嬉嬉笑笑行了上来,酒足饭饱后,一众人推推嚷嚷,跌跌撞撞向七楼登去。 “呃,楚兄弟,今天就先不干活,明天再说吧,你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啊。”王洪涛笑着使了个眼色,这厮平时摆着一张威严面孔,喝了点小酒,欲行那苟且之事时,就变得刁声浪气。 “王大哥,就别给我安排了罢......”楚琦拒绝道,其他的也不好多说。 “哎~”王洪涛红着脸打了一个酒嗝,轻佻笑道:“看你细皮嫩肉的一幅小白脸模样,不会还是个处儿吧,嘿嘿嘿...”他手起一挥,不高兴道:“兄弟相识一场,出来就是要开心,要高兴,你这个样子,就是不给老哥我面子。” 楚琦不动声色地挥了挥飘过来的浓重酒气,暗忖这厮是真喝麻了,不好较真推诿,无奈道:“好吧,既然王大哥如此看得起在下,我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哎,这才对嘛。”王洪涛重重拍了拍楚琦的肩膀,伸手招来七楼一名花枝招展,略上年纪的女人,“你过来,这...”他双指点了点楚琦胸膛,“我兄弟,好好招呼着,啊!” “唉呀,爷,您可放一百二十颗心吧,我一定给这位俊朗的公子,找我们这最漂亮的姑娘!” “嗯,好好好。”王洪涛伸手在衣襟里一阵乱摸,摸出一把银票,胡乱塞进女人怀中,然后一把左右揽着两个年轻姑娘,向一间厢房走去,末了,还不忘回头道:“兄弟,玩儿好啊...” 楚琦尴尬笑道:“啊,哎,知道了。” 旁边那女人心花怒放,拿了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袖兜内,动作熟练非凡,身体微贴,伸出藕臂,轻轻攀上楚琦手弯。 “唉哟,这位公子,生得可真俊啊。”说完,女人声音变得软软酥麻,“不知,公子喜不喜欢年长的姑娘。”说完,一双浓眉雾眼似蕴出水来,拼命放电。 楚琦背脊一凉,头皮炸麻,赶忙呵呵浅笑,“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 女人娇“哼”一声,伸出一只手指头,点了点楚琦如刀削的下巴,“知道啦,姐姐一定寻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给你。” 楚琦略带歉意,非是他一定要年轻女子不可,只是此女经验老到又死皮赖脸,他哪里是其对手。 “公子,且稍等片刻。” 女子将楚琦领入床沿一坐,大门一合,顿时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确如小二哥所说,私密幽静啊。 第五十二章 告贷无门 莲儿翘首,见楚琦左右为难,惨惨一笑,说道:“莲儿口不择言,请公子恕罪,切不要往心里去。”她擦干眼泪,跪于床上拜倒,乞哀告怜道:“还望公子千万别跟‘妈妈’说。” 楚琦恍恍走出厢房,光线穿过半透明的穹顶,洒下一片迷蒙的光雾,空气中飘荡着细细密密的粉尘,鼻间充斥着浓重的胭脂水粉味,持久未消。 斜旁一间厢房“吱呀”应声而开,王洪涛睡眼惺忪,双手使劲搓着面庞,抬起脸正巧和楚琦打了个照面。 “楚老弟,昨晚睡得可好。”王洪涛一脸放浪笑容说道。 所谓世上有四种人感情最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piao过cha g,这才过了一夜,嘴里老弟老弟叫得亲昵。楚琦扯了扯面皮,说道:“还好还好。” 王洪涛诧异,随即奸笑道:“楚老弟,你不会真的是第一次吧?” “咳咳...”楚琦笑了笑,“王大哥你可别取笑我了。” “哈哈哈哈,这有何可羞耻的,怎的,这禁果食得可快活?” “尚可尚可......”楚琦闪烁其词道,王洪涛以为是小老弟不好意思,面皮薄,拍着楚琦肩头哈哈长笑,并没有产生什么怀疑。 “王大哥,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楚琦说道。 “楚老弟你看你,见外了不是,有什么话问来便是。”王洪涛一脸不满瞪着楚琦说道。 “那好,我便不跟王大哥绕弯子,你们鸿钧观六品大符师的符箓,卖多少钱一张?” 王洪涛听罢微觉奇怪,后又满脸洋洋得意道:“我们大符师的符箓,那张张都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这符箓,关键时刻可就是一张保命符啊......” 楚琦微微叹气,说道:“王大哥,咱不说这虚的,六品下阶符箓,价值多少。” 王洪涛尴尬笑了笑,嘿嘿道:“大概一万两白银左右吧。”若要施展六品符箓,需要身具六品道王道力,而下阶中阶之流,对道王来说无足轻重。进而,若拿一张六品下阶符箓在市面上拍卖,确有其价值,但流拍的几率非常之大,正应了王洪涛那句“有价无市”。 “王大哥。”楚琦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说道:“我这里有一张十一品防御符,名‘龙象金光符’,可御物理及法术双重攻击。”他顿了顿道:“乃是一张上品符箓,不若算王大哥一万两如何?”其实楚琦手里这种十一品“龙象金光符”,正是他在‘阿鼻’空间,依靠小白使出的防御符,乃是货真价实的十一品极道符。 王洪涛愕然,啧啧说道:“老弟啊,你要是缺钱你就跟我说,老哥我虽然不懂符箓,但你这张符才十一品,怎么也不值一万两啊。” 楚琦摸摸鼻子,说道:“王大哥慧眼如炬,小弟确实缺钱。不若这样,我拿这张符作抵押,日后在市面上拍了钱,再还给大哥如何?” 王洪涛面露难色,说道:“不瞒老弟,你看我们出门吃好喝好,用的其实都是公家的钱。”他顿了顿,面色肃然道:“既然老弟开口,做老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但是一万两确实拿不出,可以借你一千两应个急,如何?” 楚琦沉吟不语,暗暗思道:一千两吃顿饭且是够了,要买个人恐怕望尘莫及。然后说道:“如此,小弟先谢过大哥了。”楚琦不好出言拒绝,否则似看不起这一千两。 楚琦以十一品“龙象金光符”换了王洪涛手上一千两银票,先行告退,拉了个龟公问了问,寻了“妈妈”,不正是昨晚那风韵犹存的妇人。 楚琦满脸愕然,想起那晚这浓妆艳裹的女子问自己,喜不喜欢年长的姑娘,暗忖哪有“妈妈”接客的理,不禁暗暗咋舌。那女人半倚着床榻,一只手拖着一根细细烟杆,微微眯着眼睛吞云吐雾,斜眼瞥见来人,正是让自己怦然心动,险些破了数年未接客的惯例,其实她也是想要的紧,只是要么就是她看不上的,要么就是看不上她的。 女人迅速放下烟杆,不紧不慢爬起身,还尚带一丝优雅,略整了整群摆,小碎步到楚琦跟前,挽着他的臂膀,腻腻说道:“公子,昨晚睡得怎样,怎会想着到奴家这边。”眼神妩媚迷离,欲使出浑身解数,博一丝倾心。 楚琦揉了揉鼻子,这浓烈的水粉味道,刺得鼻窦发痒,着实受不住,“有劳‘妈妈’关切,昨晚...睡得不错。” “公子折煞奴家了,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柳儿便好。”女人捂着嘴巴笑得花枝招展。 “柳...儿”虽然此女浓妆艳裹,也依稀能看出皮肤姣好紧致,只是淡淡的鱼尾纹和下垂的嘴角暴露了年龄,看相貌,估计确实能作楚琦“妈妈”了,这声“柳儿”叫得无比艰难。 “在下有一事相求。”楚琦不动声色,任女子在自己胸膛画着圈圈。 “公子有何事,柳儿都答应你。” “柳儿姑娘,能否帮我引见一下贵店掌柜。”楚琦问道。此间店又是驿站又是食馆,还是青楼,西口城鱼龙混杂,汇集各方走商势力,能在此地立足,掌柜必不是一般人。 “唉哟,掌柜有啥好见的,咱们两个在房间里聊聊天多好。”女子明显有些搪塞之辞,楚琦不由分说,从袖口掏出王洪涛的一千两,尽数塞到女人手中。 “劳烦柳儿姑娘了。”楚琦双瞳剪水,坚定坦荡之意展露无遗。 女人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进袖口,问道:“不知公子要见掌柜所为何事呢?” 楚琦展颜说道:“做笔买卖。” 女人被这笑容震得心儿发颤,捂着红唇笑道:“公子稍作片刻,我去去就来。”临走了还不忘记回头抛一个自认为千娇百媚的眼神。 厢房木门一闭,楚琦身体一松,暗道这女子实在太过热情奔放,自己着实无所适从,相处不来。 第五十三章 半推半就 过不了盏茶时间,女子复归房中,“公子,掌柜有请。”二人踏着阶梯,向十楼走去。 “公子,请稍坐片刻,掌柜的还在梳妆打扮。”说完,柳儿端着杯醒神茶,放在楚琦椅子边上的矮桌前,随后抛了个眉眼施施而去。 楚琦颔首微笑,以示感激,心中暗暗打鼓,想不到掌柜的居然是女人,他对于女人尤其不对付,特别是漂亮又经验老到的女人。 此间清幽雅致,想来非是欢乐屋,并未弄得花里胡哨,楚琦面前数尺一帘紫色轻纱犹增神秘,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一道朦胧倩影缓缓走进帘前,悠悠坐下。 “让楚公子久等了。”一道清冽声音从帘内传出。 “哦,姑娘识得在下?”对面并未回答,楚琦心道,想必这掌柜早把自己打听清楚了吧。 “不知楚公子找妾身有何事?” 楚琦也不废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置于案前,“请掌柜的过目。” 帘后倩影并未动作,问道:“这是何物。” “此物乃是八品上阶防御符—莽龟背甲。” “楚公子究竟是何意。” “掌柜的长目飞耳,消息灵通,想必东边的事情也知道一二,此符箓能在时效之内抵挡七品之下所有攻击,且能抵挡六品道王至强一击,实乃关键时刻的保命之符。”楚琦顿了顿,“所以想以此符跟掌柜的做个生意。” 女子冷“哼”一声,“区区八品符箓,楚公子拿这个跟我做生意,未免太目空四海了罢。” 楚琦沉默不语,左右思量后,说道:“掌柜的不看一看此符吗?” 女子淡淡道:“我看不必了。” “那是在下唐突,叨扰了。”楚琦缓缓起身,双手抱拳,将案上符箓揣入怀中,转身便走。 “我当是什么青年才俊,想拉拢一番,不过徒有皮相无品的废物。八品符箓抵挡道王至强一击,他当我是黄口孺子,欺我不懂符箓吗?”女子轻屑道,“梁伯,您看那符箓如何。” “小姐,我看那符是八品没错。”房间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不过...只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上阶符啊...”老者百思不解道。 “哼,果然是个故弄玄虚之徒吗,刚刚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他走。” “呃...小姐,不是的”老者犹犹疑疑,一幅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吞吞吐吐道:“我...我看那符,阶品似乎还在上阶之上,嘶...极道符...不会吧?” “你怎么不早说...” 梁伯支支吾吾道:“我...我...” “您老还不快追...” “是...小姐...” “王大哥,这西口城有没有拍卖行?”楚琦问道。 “有啊,怎的,你还真要卖你那张符?”王洪涛一脸诧异道。 “是啊,王大哥,情况紧急,急需要点钱,不知这手头的事能否推迟一下。”楚琦歉意道,筹到钱事小,若是时间拖得太长,莲儿又被安排去接客,可就大事不妙了,早知那一千两还可以买得莲儿些许时间,否则就不便宜了那“妈妈”了。这掌柜的乃孤傲不群之辈,不过,自己一身空荡荡的道力,也确实不招人待见。 “兄弟,我们行程本来紧张,可耽搁不了太久,给你半天时间,不然可不等你了。”王洪涛早从楚琦那里拿了轻身符和引动之法,也不怕摊开了说话。 “多谢大哥!”楚琦双手一抱,转身向坊市奔去。 一路穿街倒巷,未跑得盏茶功夫,身后一道苍老声音响起:“楚小友,楚小友请留步。” “前辈是...”楚琦只见身前一身灰袍老者,满脸白髯雪发,红光满面,煞有慈祥之色。 老者摆摆手道:“小友不必客气,老朽是那掌柜的”他顿了顿,似酝酿了下该如何称呼,说道:“掌柜的...掌柜的叔伯。” “唉呀,我那小侄女年轻气盛,刚刚多有得罪,能否借一步回酒楼慢慢说。” “前辈客气,只是我这有紧要事,这符您侄女看不上,我还待去坊市拍卖行将它转手了才行。” “哎,楚小友,且留步。”老者伸手挽着楚琦臂弯,亲昵道:“这符非是我侄女看不上,而是她不识货,卖给我也是一样的嘛。” “既然如此,晚辈也不好推脱,请...” “请、请、请...”老者抓着楚琦,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楚琦只觉眼前一晃,瞬间来到掌柜厢房。面前紫色帘纱已然不在,一位娉婷女子身着青丝绸缎,相貌卓绝,婷婷而立,凤眼朱唇,煞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女子莞尔一笑,微微欠身道:“妾身刚刚多有得罪了,楚公子请坐。” 楚琦不禁对此女刮目相看,虽然于那老者所说,确实年轻,但刚刚还是横眉冷对,此时却对自己礼遇有加,此等气度,非一般人能及。 “掌柜的客气。”楚琦呵呵一笑。 “妾身姓蓝,名云卿,若不嫌弃,称一声云卿便可。” 楚琦哪能直呼其闺名,摸了摸鼻子,微微笑了笑。 “楚公子,敢问此符公子从何得来?” 楚琦面露难色,说道:“自是高人前辈赠予,具体何人,在下不便透露。” “明白,是妾身唐突了。”蓝云卿抿了抿嘴,颇有些不满当前被动的局面,此人其他背景底细更不方便明着询问。 楚琦满蓝含笑,看着对面绝色女子暗暗吃瘪,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逼得太紧,说道:“蓝小姐愿意收购在下手里这张符箓,楚琦先谢过了。” 蓝云卿淡淡笑了,心知对方是明白人,说道:“楚公子客气了,此符遗世独立,确是关键时刻的一张保命符。”她瞧了瞧楚琦淡然的脸色,未看出什么端倪,问道:“还请公子出个价。” 楚琦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道:“实不相瞒,在下非是想用此符换取钱财。”他顿了顿道:“在下想跟蓝小姐换个人。” 蓝云卿满脸愕然,问道:“楚公子想换谁。” “换一名叫莲儿的红倌人。” 蓝云卿脸上鄙夷一闪而逝,梁伯手上端着的茶碗微微一止,给楚琦抛了一个“我懂的”的眼神。 “柳儿,你下面可有一名叫莲儿的红倌人。”蓝云卿唤来柳儿,询问道。 “回小姐,有的。”她媚眼瞧了瞧楚琦,笑道:“昨夜陪着这位俏公子呢。” “你且安排一下,让莲儿在楼下候着,以后她便是这位楚公子的人了。” 柳儿惊异地看了看楚琦一眼,不明这俊俏的少年郎使了什么法术,居然让这亢心憍气的小姐松口放人。 “是,小姐...”柳儿施了一礼,缓缓退下。 “既然交易已毕,楚公子若没其他事,妾身要歇息,便告辞了。” 楚琦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听出这是分明要赶人的意思。 “多谢蓝小姐,楚琦告辞。” “哎,小友请留步。”楚琦正待转身离开,梁伯起身唤道。 “楚小友,相逢不易,相见即是缘份。”梁伯红润的大手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塞到楚琦手上。 “前辈,您这是...” “这是蓝湛古令......” 蓝云卿唰得站起身,惊道:“梁伯!” 梁伯满脸笑意,单手抬起,挥止蓝云卿,说道:“此物大有作用,不一定能横行中元,但至少,上得我蓝玲楼,一切食宿、逍遥之事,都是不要钱的。”说完,给了楚琦一个别有用意的眼神。 楚琦受宠若惊,说道:“前辈,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哎,有甚使不得”梁伯抬起头深深地看入楚琦眼中,郑重说道:“交个朋友!” 楚琦听罢,半推半就,缓缓将令牌收入囊中。 第五十四章 流水无情 楚琦与梁伯二人寒暄片刻,便告辞下得楼府,只见一娉婷女子挎着青色包袱,乖巧地站门庭外,虽身着花袄布衣,青灰丝裤,仍挡不住她由内而外的柳腰花态;脸上浓妆淡抹,一头秀发飞瀑而下,抬眼看见来人,面上欣喜之色油然而生,小跑至楚琦跟前,大方地挽着对方臂弯,抬着青涩纯净的小脸,小声说道:“楚哥哥,谢谢你。” 楚琦莞尔,接过莲儿肩头的包裹,不着痕迹地脱出柔软的汹涌酥酪。莲儿面上微僵,遂迅速变换了脸色,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王洪涛早早瞧见一位柔枝嫩条的妙龄少女驻立庭前,暗忖不知哪位青天大老爷,能从蓝玲楼里拿人,虽心痒难搔,却又不想无端招惹是非。过了半晌,转眼见少女害羞带笑,身体紧紧贴着他那木头木脑的楚老弟,不由惊耳骇目,伸出臂膀,一把拉过楚琦肩头。 “楚老弟,什...什...什...什么情况!?” “王大哥,这是...莲儿姑娘,需跟我一路,还望大哥多担待。”楚琦顿了顿,方想起还未知莲儿姓啥名谁。 “什么话,跟大哥我客气啥。” “莲儿,你过来,见见王大哥。” “莲儿见过王大哥。”少女规规矩矩,得体大方轻轻委身说道。 王洪涛摆了摆手,瞟着羞答答的高挑少女,想起楚琦所言不由眼色一收,意识到自己似有些逾矩之嫌,不便开口多问,而心中对这楚老弟却满腹疑团,此子究竟何人?! 一行黑衣人马,夹杂两簇白花间色,颇有些格格不入,荡荡穿过街市,在外人看来,不过镖队走商赶路而已。王洪涛瞥眼瞧楚琦、莲儿,二人无话,女子面上未露许多陌生怯意,只在看向楚琦背影之时,眼神悄然露出热情的爱慕之情。女子身形秀挺,双腿纤长笔直,虽青莲小步,但步履形直稳健,毫无含糊犹疑,王洪涛本对楚琦身份打鼓,见此状心中更是疑惑好奇纷涌而起,深知问出来恐又轻薄无礼,突然思道这小子还欠自己一千两白银,暗暗一拍大腿,暗骂管他奶奶的,凑到楚琦跟前,一把揽住他的肩头。 “老弟,大哥...呃...有些话...那个...想问你...” 楚琦微愕,有些奇怪,也没多想说道:“大哥请说。” “这莲儿姑娘...咳...是哪里人啊?” “哦,莲儿是南沁临海生人。” “嗨,谁问你这姑娘是哪里人了,呃...”王洪涛将楚琦往前拉了拉,悄悄瞥了瞥莲儿,见她垂首含羞,不禁撇了撇嘴,“呃...这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是!” “啊!?” “老弟你...老弟你怎的...怎的...” “莲儿姑娘她不想呆在蓝玲楼,我就帮她赎身了。” “真...真赎身了?” “真赎了。” “花了...多少银子?” “呃...咳咳,没花银子。”楚琦顿了顿了,“确切得说花了一千两银子。” 王洪涛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 “一千两是打点‘妈妈’的,掌柜的没收我钱,哦,就是拿了张符箓作为交换。”蓝湛古令一事楚琦缄口不言,听梁伯描述,此令非同小可,拿出来多惹是非。 王洪涛定在当场,未想到仅一张符箓就让蓝玲楼松口放人,当初以为这小子大放厥词,漫天要价,十一品符叫价一万两,现在想来,若真给自己一万两,未必能从楼中赎一二奴婢,况且又是这么美貌的少女,此节与钱财无关,蓝玲楼的人拿多少钱都不会换的。 “咳咳,老弟啊,你哥哥我是个大老粗,不识货。”王洪涛扭捏地搓着双掌,“当初你压在我这的十一品符箓,嗨,呵呵...说来惭愧,你看多少钱,哥哥买了。” 楚琦微微一笑:“大哥若不嫌弃,我那张十一品符箓就抵了那一千两债务,可好?” “使不得使不得,再加点钱,不然你大哥我良心过不去。” “好罢...”楚琦摸了摸鼻子,好笑道:“那就再加一千两。” “嗨,兄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王洪涛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一沓银票,不由分说塞进楚琦手中。 楚琦右手抖了抖,瞥见票值一千,上书玄元一百六十五年,盖着巨大的红色官印,足足五张之多,他微微笑了笑,坦荡地塞入怀中。 “那就谢过大哥了。” 王洪涛摆了摆手,“给弟妹买点好的衣物首饰。”说完笑着使了使眼色。 “大哥可别开玩笑,莲儿至多是我妹子......” 王洪涛愕然,心说这小子桃花债挺多,恐怕正主另有其人。 “昨晚是这莲儿丫头陪着你吧...怎么样,大哥安排得不错吧。” 楚琦揉了揉额头,强颜笑道:“是啊...” 王洪涛虽是个粗人,也有心细的时候,见楚琦表情奇怪,指着他鼻子悄悄说道:“我说老弟,你们不会没有那个吧...”说完双掌交叉虚握,上下挤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楚琦俊脸难得一红,扭过头不吱声。 “我就说,那晚我明明叫‘妈妈’安排个处儿...” “大哥你小声点!”楚琦急道。 “刚刚看那丫头走路,正经八百的,没任何扭捏,我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没动过她。”王洪涛悄悄瞥了瞥莲儿丫头,压低声音说:“我说兄弟,你...不会...不会身体有什么问题吧,如果真有,你老实告诉大哥,大哥在观里认识人,专治男人不举......” “大哥你瞎猜什么呢!”楚琦摸着鼻子,趁机挡着尴尬的面庞,说道:“这种事情,当两情至深,自然而为,烟花享乐非是吾辈之愿啊。” “哦...”王洪涛似是而非,喃喃道,心说他这傻弟弟如此守旧纯情。 “兄弟...不是我说你啊,你既然无心,还把这姑娘赎了,岂不是害了别人姑娘家。况且,你自己无心,别人当你处处留情,碰上一个赎一个,何时是个头。” 楚琦深叹一口气,挠了挠发髻,自语道:“大哥,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正是:缘起缘消缘自在,花开花落复归尘。何冤流水无情种,山下终还(hua )有意人 第五十五章 是非曲直 队伍一行数十人,沿着光滑亮泽的青石板砖,穿过古旧城门,出了西口,一路向东,畅通无阻。随行的劲装好汉皆是身手不凡,健步如飞,只是苦了莲儿丫头,烈日当头炎炎,车轱卷起的细密尘沙,漫天飞扬,即便坐在板车之上,也难当这风日刮蜇之苦。莲儿单手隔着绣帕,捂着嘴鼻,咳咳声从指间传出,头上裹着红色丝绢,抵挡艳阳,活脱脱的少女变大妈。虽然她未向楚琦抱怨一二,然眉眼之间愁云阴郁,额中的薄皮嫩肤揪结隆起,犹如褶皱连绵的山峰。 车队行过一座小镇,在一处驿站稍作休息,粗茶淡饭简单食了些,补充了清水粮草。楚琦手里握着馒头,就了条土碗中的腌咸菜,喝了口白灼米汤,干碎的面头化作片片清甜。莲儿垂着脑袋,呆呆坐着,碗筷分毫未动,气息凝郁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安慰之辞,楚琦一路未少说过,这姑娘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的,既不闹腾,也无丝毫反应,是喜是悲,是乐是怒,着实猜测不透。 直至饭罢,那黑色案上的粗馒头白米汤,还是没有动过。此地穷乡僻壤的,哪里去找大鱼大肉,燕翅鲜鲍,众人皆是如此,尚且吃得津津有味,楚琦悄悄吩咐厨房,将剩下的馒头咸菜打包,尽管他非是出身贫寒,却也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楚琦和王洪涛耳语片刻,相视点头暗叹,王洪涛眼中颇有了然同情之色。过了半晌,楚琦牵来两匹棕色老马,身后拉着一辆古旧木车,共花了一百多两白银,他身上除了五张大额银票,却哪里有如此多的现银,钱,自然是王洪涛出的。 “莲儿,上车吧。”莲儿点点头,终是有些回应了,楚琦双手掌着莲儿的藕臂,将其托上马车。 “多谢大哥了。”楚琦感激道。 耳旁车轱马蹄的声音不绝于耳,王洪涛摆摆手,“都是兄弟,谢啥。”二人行了盏茶时间,王洪涛奇怪地瞧着楚琦,说道:“老弟,你在这干嘛呢?” 楚琦愣了愣,“什么干嘛?” “我是说你还在这里干嘛,上车啊!” “兄弟们都走着呢...” “楚兄弟,你没看嫂子一路上那脸黑的,好似城隍奶奶烧柴灶,鬼火直冒,你赶紧陪着去吧。”沈堂在一旁嬉皮笑脸说道。 “滚你个瓜娃子,添什么油加什么醋...”王洪涛呵斥道。 “兄弟啊,你不是我观里的人,没必要跟我们受这罪,我们啊,都是些硬骨头,不像你细皮**的,去吧去吧。”王洪涛挥着手赶楚琦走,“沈堂那臭小子虽然嘴贱,不过说得还是有些道理。你把被人姑娘家赎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了,你以为做了善事之后,然后拍拍屁股,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楚琦叹了口气,挠了挠发髻,登上马车。莲儿抬眼瞧见来人,一丝窃喜一闪而过,随即神情暗沉,转过头去。 马车内空间尚可,楚琦缓缓倚着木垣坐下,细细的颠簸感不时传向股间,谈不上有多舒服,但是比坐在板车上要来的舒适多了。 “莲儿,肚子饿了吗?” 莲儿摇了摇头,未吭声。 “口渴吗?” 依然是无声摇头。 “要跟着我吗?” 莲儿顺势摇头,脸上一愕,方才恍然,着急说道:“要,要。”说完,俏脸一红,埋着首,又不吭声了。 楚琦暗叹,摸了摸鼻子,说道:“莲儿,这一路你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或者,是后悔出了这蓝玲楼?” 莲儿直起身子,认真地盯着楚琦,说道:“莲儿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只是...”她青雉秀美的脸庞微微黯然,轻轻说道:“你却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楚琦心中疑惑,轻笑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一路坐车,太阳那么大,你也不问问我热不热,渴不渴。” 楚琦哭笑不得说道:“哪有的事,出城之前,没得油伞卖,只好拿了条红色丝绢给你遮阳。担心你不习惯,特意给你准备了崭新的水袋...” “那王大哥叫我弟妹,我心里极是欢喜,虽然我还没有过门,但是楚哥哥你赎了我,我以后可就是你的人了!” 楚琦慌张摆手道:“莲儿,此话可别乱说,我为你赎身,只是想还你**之身,可从来没有其他想法。” 莲儿双眼巨震,捂着嘴哭道:“若不是对楚哥哥心有所属,还不如呆在蓝玲楼里,称心乐意,衣食无忧。” “不若,再把你送回蓝玲楼罢?”此话从心而发,楚琦却哪里能开这个口。 “莲儿,你出门在外许久,不如我送你回家罢。” “生养我那两人,官府来捉我的时候,不闻不问,眼泪都不流一滴,满脸阿谀奉承,还躬着身子把那些人送走,这种家我回去做甚?!” 楚琦刚刚把人赎出来,哪里知道这些情况关节,赎之前更未想去这些,只因为她一句“我不想呆在这里”而已。 马车内一片寂静,车轱声声碾在心头,楚琦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的所谓“善举”,是对还是错。 “兄弟,时候不早了,今天我们就在此地扎营。”马车外王洪涛声如洪钟,想来是提醒一下车上某人。 楚琦悄悄瞥了眼莲儿,见她眼角带泪,已沉沉睡去,轻叹一口气,坐起身子,拍了拍驾车的男子,说道:“兄弟,辛苦了。” “客气...”男子笑笑,眼神中似有玩味之意。 楚琦假装视而不见,径自走向王洪涛,王洪涛瞧见来人,满脸殷切,问道:“老弟,怎样?” 楚琦摇摇头,将车内对话一五一十说道出来。 王洪涛“啧啧”摇头,“想不到这姑娘如此矫情,虽然不是你小子故意招惹的桃花,不过这下赖着你不放了吧...”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鼻孔深吸一口气,喉头一阵搅着,狠狠往地下吐了口浓痰,“不过说实在的,老弟,你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天生长着一副桃花脸,还到处招蜂惹蝶,**是女人,我也赖着你。” 说完,王洪涛便抛了个媚眼,一阵寒气由上而下,从楚琦头顶到脚底一贯而出,不由背脊发凉,打了个战栗。 第五十六章 瞎子摸鱼 大风裹夹着浓墨的乌云,倒挂长天,其间银蛇游蹿,滚滚雷动。王洪涛带着手下数名,闻风而动,干净利落地解开板车上紧缚的绳索,取下张张灰色厚重的油布,手脚并用,不消盏茶,顶顶帐篷一字排开,众人刚刚将装满货物的板车,连同马匹一齐拉进篷内,豆大的雨点暴躁地打落而下,噼里啪啦夹杂着轰隆之声,震得耳膜生疼。 “大哥想得挺周到。”楚琦撩了撩不及躲避、浸润的额前刘海,愈显暗幽的发丝之下,深邃既明亮的双眸借着窜入篷内一丝辉光,闪耀着一股妖异逼人的魅惑。 “你这臭小子不要再到处勾搭女子了,否则大哥永远只能在你的春光之下享受冬天。”王洪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楚琦一脸茫然,不知此话所为何来。 王洪涛摆了摆说,“去去去,回你帐篷睡去。”说完转身抱了床席子被褥,重重放在楚琦手上。 “大哥总爱说笑,这里不就是我帐篷嘛,小弟去去就回。” “别,你大哥我没有断袖之癖,弟妹她...”楚琦双目微嗔,甩了王洪涛一眼,王洪涛见状当即改口,“莲儿丫头肯定会找我麻烦。” 楚琦朝着王洪涛微微一笑,将被褥死死护着臂弯下,抬头瞧了瞧一眼迷蒙的雨雾,随即埋首一冲,闯进瓢泼大雨之中。 “哼,这臭小子居然敢瞪我。”王洪涛喃喃说道,刚刚语毕,帘帐撩开,一道满身湿淋的身影蹿了进来。 “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呵呵...”楚琦尴尬一笑,什么话未说,簌簌换下湿透的外衫。 “这根木头,先睡了再说,想这么多作甚。” “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呵呵...没什么。” 是夜,大雨渐弱,鼻间嗅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湿润气息,本应是燥热的夏夜,却有丝丝阴风造作,王洪涛忧心忡忡,唤来几人吩咐下去。过了二更天,帐篷内地上铺着油布,以绝雨水浸入,楚琦整好褥子,褪了衣服,钻进暖和的棉质被窝,瞧了瞧站在帐篷口子的高大身影,双臂环抱,双眼盯着篷外阵阵出神,暗忖这便宜大哥竟也有正儿八经的时候,道了声晚安,受莲儿一事困扰许久,累了多天,随即沉沉睡去。 “小七哥,小七哥...快醒醒...小七哥...” “秀...秀儿?怎的了?”楚琦迷迷蒙蒙爬起身子,揉着眼睛问道。 “有邪祟来了。” 楚琦听罢“嗖”得坐起来,入眼一片漆黑,不见月光洒入,唤得半天,王洪涛也不在账中。楚琦从身边揪起衣服胡乱套上,夺步而出,临去前还不忘抓起褥子旁的包袱,几乎全部家当都在其中,特别是符纸、符箓,皆是保命的家伙。 “谁...是谁在那...” “唉哟...他妈的谁扎我” “沈堂你个臭小子,干嘛摸老子屁股...” “徐飞你个王八羔子,老子摸屎都不会摸你屁股。唉呀,你还来劲了是吧,我去你的...” “狗*日*的,除了庙持以外,没人敢扇我嘴巴子,我跟你拼啦...” “他娘的都给我住手,啊...啊...卧槽,谁踢我...啊...” “庙持...不...不是我...肯定是徐飞干的...” “庙持,沈堂这小子做贼心虚,这么黑鬼知道是谁干的,居然一上来就冤枉我。” “大哥...大哥,都他娘的给我叫大哥!把火折子取出来,点火。” 楚琦听这帮子五大三粗疯言疯语,暂时无甚生命危险,“秀儿,带路...”径直向莲儿帐篷行去。只觉一只冰凉小手沁入掌中,玉软花柔微微颤抖,轻轻牵引着自己,若是秀儿有肉身的话,恐怕柔荑早已因为紧张而香汗淋漓了。 “秀儿,在包裹中帮我寻一张‘净身神咒’,此邪祟应是直接断人五感,点了火也无用。” “小七哥,可是这张净字符。”何秀将将一张符箓递到楚琦手中。 “没错。”楚琦双指拈符,心中暗念口诀,将符纸往自己额头一拍,眼前如深墨般的黑暗,逐渐有了一丝模糊的色彩。自阿鼻空间出来之后,楚琦发现似乎在符箓引动之时,以心念代替声念,节省了不少时间。 楚琦使劲睁了睁双眼,隐隐瞧见秀儿全身泛着白光,满眼殷切关怀,乖巧地站在一边,两人相视一笑,如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心中暖流涌动。楚琦奔入莲儿帐篷,转头瞧了一眼何秀,何秀回首摇了摇头。 鬼怪善喜吸食阳气,尤以青壮年男子为主,女子属阴,又容易被迷惑附身,以作采食纯阳的嫁衣,何秀摇头,自是没有发现鬼怪。楚琦迅速从行囊中抽出数张“防鬼符,”贴于莲儿周身附近,遂奔出帐篷外,“秀儿,随我来。” “是,小七哥。”何秀飘飘然,跟在楚琦身后,出了帐篷。 眼前只见一众好汉,手里各执火折,躬着身撅着屁股,如瞎子摸鱼,手在半空中瞎晃晃。 “火折子,都把火折子点起来,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大哥,都点着呢,刚刚还被烫了一下。” “点着了怎的没光呢,真他娘的邪门。那个...有看得见的兄弟吗,喂...” 楚琦忍着笑意,看来今晚来的显然是些小鬼,只不过有些阻断视觉的神通,如道行低微或没有有效手段,处理起来相当麻烦,他奔上前,稳着王洪涛的臂肘。 “谁...是谁抓我...”王洪涛身体一颤,下意识手臂甩将出去,九品道长一甩之力,岂是楚琦能承受之重,“砰”得一声,整个身子倒飞出去。何秀见状,一个闪身,赶在楚琦落地前,托住他的身子,余力将二人向后带行了一段距离。 “大哥...”楚琦揉着微疼的胸口,“是我...” “是...是楚老弟吗,你...没事吧...” “不...不妨事,是我疏忽了,该是先提醒提醒你。” “难道...难道你看得到,嗨...好兄弟,快...快救救你哥哥。”王洪涛惊喜交加,带着哭腔请求道。 “这就来,这就来。”楚琦掏出数枚“净身神咒”,刚刚准备掐诀念咒,之觉视线一矮,脚下一沉,湿润的泥土其踝而没,身子如千金之重,与王洪涛只得丈许距离,却犹如咫尺天涯,分毫不得近。 第五十七章 一毛不拔 天空如泼墨深染,不现一粒星辰,似有蒙蒙黑气风卷残云,搅得树林哗哗惨叫不止,何秀捂嘴尖呼一声,指着楚琦肩头,瞠目结舌,惊惶无措。 楚琦应声回头,未瞧见丝毫端倪,只觉颈背肩头奇重无比,毛孔寒栗炸起,腰板酸涩,小腿胫骨剧痛,抖了抖上身,负重感未有丝毫减弱。 “秀儿!”楚琦瞳孔怒张,满脸通红,隐有狰狞之相露出。 何秀自身死之后便一直跟着花灵呆在竹园梅林,修炼数十年成半灵之体,具十二品道力。只见楚琦肩头一庞然的灰色鬼物,四肢伸出长长的爪牙,死死扒在他身上;巨大的鬼头咧着狰狞的笑容,嘴角上下伸出四根泛着寒光的鬼牙,死白的双目冷冷地盯着何秀,一条巨大的毛绒长尾在身后甩来甩去。何秀久居梅里安逸惯了,哪里见过这种惊悚场面,只觉灵魂深处溢着寒冷,整个灵体仿佛被冰冻了一般。 楚琦双手双脚被长爪紧缚,他见状不由大喝一声:“秀儿,我命休矣!” 何秀听罢,精神剧震,强压恐惧,凭空抽出一把梅花木剑,尖喝一声,向鬼物斩去。只听“砰”的发出一声闷响,鬼物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剑刃砍在灰色表皮上,分毫难入。 “啊...啊...庙持...救...”数声呼叫戛然而止,原地一道深洞,旁边遗落明黄的火折子,散落着细碎的火星子,泊泊血水从洞口溢满而出,沾着火折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起黑色的浊烟。 楚琦瞳孔怒张,目眦欲裂,大喝道:“雪落漾!” 只听一声龙吟虎啸,楚琦背后一把水蓝长剑,青白双鱼剑柄指天而上,布满符文的剑柄蓝色光华一振,朝着楚琦身后飞速斩去。耳边传来一声“呜咽”惨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化为黑雾,随风而散。 楚琦身子一轻,随后重重跌倒在地。转头见王洪涛几人苦苦挣扎,满面青筋暴起,楚琦单手一伸,轻喝道“来!”,雪落漾一个旋身,剑柄飞落在手中,他踉跄而起,两步化为一步,奔上前去信手胡乱斩刺,一股刺鼻之气扑面而来,随后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 “大哥,无事吧?”楚琦扶着王洪涛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 “兄弟们呢?” “走了四人...”楚琦黯然道。“秀儿,你去瞧瞧莲儿姑娘。”说完,将手中符剑抛给何秀。何秀已是半灵之体,又随楚琦多日,雪落漾通真达灵,自是不会加害于她。 王洪涛怒捶着大腿,面露痛苦之色,带着哭腔道:“我他妈真没用!” “大哥!”楚琦拉着王洪涛的手,此鬼物着实厉害,王洪涛乃九品道长,几无还手之力,更别提手下几个十品的道士和十一品的道人。楚琦从小灵芝妙草当零食吃,同时注重体术修养,自知身体当强于一般修道之人,但并不知强在何处。此番看来,若是这帮鸿钧观的修道者落入阿鼻空间,不消半日,就会被其阴邪鬼气,侵身而死。 楚琦环顾四周,隐隐察觉阴风未散,慌忙去了一张十一品防御符“龙象金光符”,正是阿鼻空间所用,抵挡牛头攻击的符箓。 “大哥。”楚琦将符箓递到王洪涛手中,让其输入道力,符纸光华闪现,他连忙将其掐在手中,心中念诀。氤氲道力在符线中流转,光华愈盛,楚琦将符箓一抛,符纸化作烟云,从中展开一道金光巨罩,将众人罩在其中。 王洪涛等人视觉未复,阴鬼仍在附近徘徊伺动,楚琦取出“净身符咒”,给几个兄弟解了邪状。王洪涛等人驻足血水深洞前,默默摸着眼泪,随后掬了几把土将洞口填平,口中念念有词,跪下拜了三拜。 “李平儿,张路,王道君,陈群娃子,你们放心,庙持会给你们烧钱的,你们在下面吃好,喝好,睡好...愿你们与鸿钧同在!”王洪涛、沈堂、徐飞几人抹了抹眼泪。 “李平儿啊,你欠我的一百两银子,我就当做烧给你不要了,你放心,弟妹和你那几个娃娃我会好好照顾的,呜呜呜...” “说什么呢,你个王八羔子!”王洪涛一脚蹬在沈堂屁股上,沈堂泪眼迷离地转过头,满脸疑惑道:“庙持,弟妹家就指着李平儿吃饭呢,好不容易在鸿钧观混了个庙住这么高风险的工作,死了还没保障,不得靠我们这些兄弟关照啊?” “你知道就好了,说出来作甚,凭的叫人误会!” “不说出来,兄弟们怎么能安心地走啊...” “说出来才不安心呢...”王洪涛暗骂这臭小子说话诸多歧义,赶紧岔开话题:“楚老弟,这次要不是你,我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了,大恩不言谢,哥哥欠你一条命!” “是啊,楚兄弟,我们都欠你一条命!” 楚琦打小有个好兄弟,叫薛小胖,兄弟情义自是不言而喻,他摆摆手,说道:“哥哥们言重了,眼下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度过难关。” “我看今夜气息涌动,就知事出反常,特意安排兄弟们补下防御大阵,这是我们观内六品大阵师临行交托的防鬼秘阵,竟然也还是防不住。” 楚琦心道这“六品大阵师”不会也是下阶的吧,“大哥,你带我去看看这阵眼。” “这大阵共有七个小阵眼,一个主阵眼...”王洪涛介绍道。 “等等...此阵是不是小八卦阵?” 王洪涛惊道:“你如何知道此秘阵?” 鸿钧观与中州十大道门齐名,源远流长,可谓中元国教,既是运送对抗幽州之工事如此重要之物,拿一件十一品的“小八卦阵”,是不是太过儿戏。 楚琦哭笑不得说道:“此阵不过十一品阵盘,能十一品之下的御物理法术,但从未听过能抵御鬼邪,而且,我看这阵圈不显形外现,想必支撑阵眼的阵石,并非上品。” 王洪涛听罢,老脸一红,不可置信的问道:“当...当真如此?” 楚琦点点头,“当真如此!” 王洪涛双拳一握,恨恨道:“这些老不死的铁公鸡,一个个一毛不拔。” 第五十八章 争风吃醋 阴风在众人周围久郁不散,呜呜声啸,金光罩内又是另一番光景,浓黑的瘴气打在金光壁上,如电光石火一闪而逝,尖嚎之后灰飞烟灭。“龙象金光符”可御龙象之力,浩气四塞,对抗阴邪鬼魅效果尤为显著。 王洪涛正自愤然,瞧见一灵秀乖巧的少女着碎花短褂,身下围斜边灰麻布裙,雪白裸足上,右系一支白色小花圈,雪白纤长的藕臂扶着莲儿走出帐篷,全身泛着微微白光,右手持一把水蓝色长剑,众人戛然屏息,右手“铮”得抽出挂在左腰的长剑,剑拔弩张。 “大哥,自己人!” 王洪涛一愣,暗忖莫不是眼前这位姑娘才是正主,带头收了佩剑。楚琦手上执印,心中默念口诀,金光罩晃晃一闪,“啵”得破碎消散于无形。 “快过来!”楚琦唤到,随即抽出一张“龙象金光符”,请王洪涛输入道力,几息之间又施了道金光罩,众人方才安心落意,深怕破罩之时鬼邪会趁虚而入。 王洪涛眼瞥着楚琦包裹内一沓的符纸,眼红之极,搓着手掌暗忖着何时跟这位兄弟讨几张来傍身。 “这就是弟妹吗,刚刚有些鲁莽了,勿怪勿怪。”王洪涛笑容可掬地招呼道,“我是你相公的好兄弟,叫一声王哥便好。” 何秀低着头满脸羞红,小声道:“王...王哥...” 莲儿安睡之时,耳边阴风阵阵,似鬼哭狼嚎,只觉头痛欲裂,昏昏默默,睁开眼发觉眼前漆黑一片,使劲睁眼仍不见周遭事物,想要出声似觉全身被重物压制,挤得喉头局促难放,耳边隐有纸张烧灼的声音,心中起伏难安,冷汗湿了全身。盏茶过后,空气中一阵斩压之声,随即阴风呼啸而散,身子陡然一轻,一具柔软冰凉的身体贴着自己,心中疑惑惶恐,却使不上劲,整个人被扶起不知向何处行去。何秀、莲儿来到罩前,王洪涛所言自是一五一十听得分明。莲儿心中了然,立刻猜到旁边娇躯是个女人,更被称为“弟妹”,胸中大怒,不知哪里来的劲力,将何秀狠狠一推,长腿双足一软,踉跄跌倒在地。 “莲儿!”楚琦慌忙上前,伸手拖着莲儿腋下,将她慢慢扶坐在地。莲儿察觉来人,不由分说,扑进楚琦怀中,身体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只觉二人心贴着心仿若合二为一,全身炽炎如火,身体不禁微微发颤,正巧自己什么都瞧不见,旁人要惊要笑,都由得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悄悄瞟了瞟何秀,见她脑袋转过一边,看不清喜怒。楚琦扶着莲儿,将她轻轻推开,两团柔软刚要离开胸膛,莲儿大叫一声:“楚琦哥哥,我好怕,呜呜呜...”。楚琦悬在半空的双手,久久没有动作,不知是该推还是不该推。 “小七哥,剑...”何秀垂着头将雪落漾递到跟前。 “哦,多谢秀儿。”楚琦心中大喜,借机推开莲儿,迅速站起身来,接过长剑,缚到身后,看向何秀的眼神,满是感激。何秀略带恼意地瞪了他一眼,楚琦嘿嘿一笑,摸了摸发髻。 楚琦掏出“净身神咒”,去了莲儿眼障,但体力不支,仍跌坐在地上。 “王大哥,这是何秀,我...妹子...” “王大哥...”何秀甜甜叫道。 “哈哈哈,好啊,楚兄弟的妹子那也就是我妹子,虽然咱比不上你家...小七哥逸群之才,大哥我别的没有,就是兄弟多,谁要敢欺负你,大哥一定为你做主!”王洪涛此言明明说给何秀听,却眼瞪着楚琦,显然话里有话。 “嘻嘻,谢谢王大哥。” 莲儿昂首,睁着凤眼冷冷盯着何秀,何秀见状,双臂紧紧抱着楚琦胳膊,将其埋于双峰之下,仰着下巴,一双杏眼瞪了至上而下瞪了回去,一幅趾高气扬的神态,只把莲儿气得牙齿嘎吱作响,娇嫩的唇瓣被咬得出血。楚琦额头冷汗暗流,只得呵呵傻笑,推聋妆哑。 “啊...哈哈哈”王洪涛只觉空气尴尬紧张,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楚老弟,我感受这鬼邪之气还未消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楚琦苦笑道:“大哥,我一个无品的道人,哪里有何对策。” 王洪涛摆手道:“你少来,你这左手一张符,右手一把剑,对付鬼物心手相印、游刃有余,别在你大哥面前装孙子。” “大哥冤煞我啊,我真的是已经束手无策,况且我那把剑乃是符剑,剑胚不比一般精钢,似作一般剑器使用,实在暴殄天物。为今之计只能等了。” “等什么?” “等天亮啊!” “一张符可够?”王洪涛担忧道。 “一张足矣,此符均是上阶...”王洪涛一听上阶,老脸一红,想起了他鸿钧观的六品下阶大符师。“除非受外物攻击,如此却邪防鬼,撑上几个时辰不是问题。一张若不够...那就两张。” 王洪涛满脸笑意,搓着双手,腆着脸问道:“兄弟,你这符,能不能再卖我几张...”犹豫了片刻,说道:“给大哥一个友情价。” 楚琦莞尔,“送大哥几张也无妨,如果方便的话,能送我一些材料就再好不过了。” “难道你会制符?”王洪涛惊道。 “大哥说笑了,符箓需以道力将符线于符纸之上,形神固化,我一个无品之人,哪里制得了符。” 王洪涛点点头,说道:“说得也是,那你要这些材料作甚。” “这些制符材料,在宗门也不是易取之物,这不是想着收集些材料,到时候给师傅老人家,请他多制点符嘛。” “哦...”王洪涛了然道,“如此我回头问问观内的老家伙,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如你所见,那些老家伙个个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楚琦笑道:“不妨事,大哥寻到便给我,寻不到便算了。”说完从包裹中抽出数张符箓。 王洪涛大喜,颤颤巍巍地双手接过,旁边手下数人,看向楚琦的眼神愈加感激敬畏,似这样能将珍贵的保命符随手送人的器量,在场的自问无一人能及。 第五十九章 临别馈赠 东方微曦,血染天际,金光与血色照着众人疲惫的脸庞,“龙虎金光罩”微弱的薄幕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随即“啵”得应声而碎,化作氤氲消散在空气中。楚琦匆匆拉了何秀向草丛走去,众人疑惑不已,莲儿咬着嘴唇,紧紧攥着拳头指节生生发白。过了半晌,楚琦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楚兄弟,弟...秀儿丫头呢?” “哦,秀儿去采些材料。” “何时回来?” “呃...采完了自然回来。” “这怎么行,你这做哥哥的怎的放她姑娘家一个人。” “不打紧的大哥,秀儿的本事比我大多了。” “哦...那她如何晓得在哪里同我们汇合。” 楚琦捏着一张传音符,在手上晃了晃,“不妨事,她自然有办法跟我们汇合。”想不到老王粗人一个,对何秀的亦尤上心,想来真把她当妹子了。 众人约车治装,楚琦扶着莲儿上了马车,此后任楚琦如何关怀,莲儿一言不发,双臂环抱着长腿生着闷气。一行人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总有些许庆幸感慨,昔日师兄弟命染黄沙,亦难止胸中哀痛,阴邪虽随着初阳烟消云散,队伍中却始终蔓延着一股难名的沉重感。 “莲儿丫头...没事吧...” “唉...”楚琦长叹一口气。 王洪涛拍了拍楚琦肩膀,说道:“兄弟,你也不容易啊,做善事也是有代价的。” 王洪涛年长楚琦不知道多少岁,自是有一肚子人生经验,只不过从他浓眉大眼、粗犷的汉子嘴里说出,楚琦听着不知为何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兄弟啊,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三妻四妾乃是司空见惯、稀松平常之事,天性之中征服女性,没什么不对。你的男女观念啊,大哥也不能说有何不妥,但是大哥作为过来人,不得不劝你几句,女人在你这里寻求安全感,男人在女人那边寻找满足感,各取所需而已,不必看得那么严肃。地老天荒,从一而终,尽管一直被年轻男女奉为圭臬,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个。” 楚琦淡淡一笑:“大哥,我也从未将天荒地老,从一而终奉为圭臬,只不过从心所欲而已。” 王洪涛以一种极为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楚琦,低声道:“兄弟,你不会不喜欢女人吧?!” 楚琦哭笑不得道:“大哥,你说什么呢?” “你别跟我装傻,哼,莲儿这么漂亮的姑娘,年纪轻轻,未经人事,倒贴给你你不要,说句难听的,你还是男人吗。”说完,王洪涛低头瞧了瞧楚琦双腿中央。 楚琦双臀一紧,讪笑道:“大哥,我赎莲儿出来,只为还她自由,以求心安,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王洪涛摆摆手,明白人各有志,知道多说无益,住口便罢。 夜晚,众人心神不定,惶恐不安,楚琦给了两张“龙虎金光罩”到王洪涛手上,并授以执印引动之法,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楚琦在营地附近,贴满以细绳挂满了无数张“廉价”的“茅山秘箓”,明晃晃的篝火照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纸符,清一色防鬼符如繁茂的树叶般挂在枝头,随着异常的冷风摇曳不止,看似诡异莫测,实则如众人心中的定海神针,多少让人睡得安心落意。在场十品道士不在少数,算是初出山茅,央央入道,奈何对怪力乱神之物没有丝毫对策,无一不仰仗楚琦这位“无品”的道士。 如此一行人相安无事过了数日,穿过阳明谷,行过长长的浏荷长廊,离中元皇都“鸿钧城”已是不远。楚琦饱读诗书,对此名自是如雷贯耳,不由感慨,心道这中元到底是“蓝”家的中元,还是“鸿钧观”的中元。 “中洲道门四起,以皇族之能,依靠人海战术,也抵不住道法的威能。中洲势力被几大道门瓜分之后,古皇族蓝家退守中元,靠着鸿钧观开山老祖—玉清老祖,以三品玉清之威,立于中元万年不倒......” 楚琦对这段历史耳熟能详,在阴阳辩法中,尚以玉清老祖的事例,佐证万物各行其道,非须通道脉,凝灵识,锻身骨,方能成道。此时听着王洪涛娓娓道来,不禁深感亲切。 “鸿钧观不入俗世,不干朝政...” “资源恐怕是享用不尽。” 王洪涛嘿嘿一笑,淡淡说:“那是自然。” “鸿钧观共分一观,三清,九殿,一百零八庙,庙字以实力规模论资排辈,虽然你大哥我只是区区庙持,不过所住庙堂处于五十六位,堪堪中游之流,你入了城中办事,报我的名号,想必没多少人敢难为你。”说完,王洪涛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 楚琦微愕,这论资排辈的说法,怎的有些庸俗粗鄙之感,且前不久蓝玲楼梁伯才给了自己一道蓝湛古令,这又有一道令牌送上门来,莫非自己与令牌有缘。 “此令乃我太初庙令牌—太初令,如持此令,犹庙持亲临。”王洪涛咧在满口白牙笑道,果然灰褐色、油光锃亮的玄铁令牌上,写着大大的“太初”二字。 楚琦摸摸鼻子,伸手接过,“如此谢过大哥了。”湛蓝古令应是比太初令好用得多,却太过惊世骇俗,这正好有合适的送上门,何乐而不为。楚琦指腹摸着令牌背面凹凸不平,反过来一开,写着“五十六”三字。 “此令莫得什么特权,吃饭喝酒逛窑子,该交多少银子,还是得交多少的。”王洪涛补充道。 “大哥!”楚琦愈发觉得怎的鸿钧观一众流氓土匪之辈呢? 众人行了半日,一条阳关大道由葱郁的树林中笔直而出,犹一把利剑向天际指去,巨大的青石道坑坑洼洼,沾染着历史洪流留下的惨烈讯息,一股肃穆之气油然而生。道路尽头,一座伟岸城墙屹立入云,古朴厚重的朱色城门,如一具巨灵神,巍峨地挺首而立,王洪涛单手一举,车轱辘在青砖路上演奏的欢快之声,戛然而止。楚琦一颗悬着的紧张心情如巨石般落地,转头看向王洪涛,只见他举目千里,本以为应该放松的脸庞,却显得异常肃穆。 王洪涛转头对着楚琦,惨笑道:“兄弟,此行一路多亏了你,大恩不言谢,如果有机会,定当报效万一。眼下就在此分别吧。” 第六十章 各得其所 官道之上,拉着货物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王洪涛、楚琦一行人混迹其中,与商贾镖队无异。城墙外一片绿油油的水稻,如同给古老的城市披上绿色的披肩,一股**之气由城内袭来,激起层层稻浪,刷刷直透敲心扉。王洪涛一脸凝重,领着楚琦入了城门,寥寥数句临别之语,沈堂、徐飞等一众好汉,挺着腰板,两手高抬一抱,神情一扫往日轻佻之色,齐声喝道:“楚兄弟,告辞!”。异口同声、声如洪钟之举,不禁引得车马行人驻足侧目。 楚琦施以道礼回敬,莲儿悄然站在他身后俯垂着秀首,王洪涛见状,暗暗叹息一声,带着众兄弟转身离开。莲儿自行登上马车,楚琦伫立遥望,待得一众身影消失青石古道尽头,牵着马绳,心事重重地向内城行去。临别之际,王洪涛一脸肃然,楚琦估计是想到了大概原由,此去鸿钧城,一路千钧重负,步履瞒珊,夜晚又惧魑魅魍魉侵袭,不敢前行,更延误军情。此状若是被人抓着把柄,少不了一番赏同罚异。王洪涛闭口不言,楚琦自知问不出所以,更是心余力绌。 长长的车马行人,在城门处接受通关文牒的检验和盘查,关卡之后,又是关卡,除了持有特殊文牒的商旅,其他车马一概不得驶入城内。数丈宽的青石板路,左右两边是楼坊驿站,皆堵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尚有不少从城内出来的车马,更是进退两难。正值晌午,车马人群中散发着一股躁动的气息,弥漫着腥臊的恶臭,卸货的壮汉汗流浃背,粗野地穿行于人流中,幸得有士兵维持秩序,否则早就打骂起来。 楚琦见状,唤了莲儿,干脆弃车而行,车马丢于一旁,谁捡到谁得便宜。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了人群,楚琦护着莲儿,少不了肢体上的亲密接触,直惹的姑娘满面红霞,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二人寻了间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安顿下来,楚琦交代了几句,给莲儿留了些碎银,便独自行出客栈,向钱庄寻去,身上钱银早已不多,正巧近来收入了一笔巨款,拿去兑些现银。 离了街市,车水马龙声渐弱,入了一座牌坊,行至一道宽敞巷子。其间青砖碧瓦的房屋院落,两行排开,偶有三五车马停在府阁门前,下来的皆是衣香髻影、华冠丽服的男男女女。楚琦漫步其间,晦暗苍白的道袍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依客栈小二所言,哪里管得周围狐疑嫌隙的眼光,向前又行了盏茶时间。只见一侧楼阁上,写着一道大大的金色“钱”字,想必是钱庄到了。 几驾华丽的马车停靠在钱庄一侧,马上车夫双目如炬,虽是素色劲装,在阳光下闪耀着绵绵亮光,显是衣着不凡,楚琦摸了摸鼻子,举步缓缓踱步入来。只觉一股淡淡檀香扑鼻而来,三五素色绸服的客人立于柜台前,或兑换现银,或将现银兑换成银票。 “这位道兄,有什么可以为阁下效劳的?”一位中年青髯的男子,挺着腰板,手里持着算盘,一板一眼地说道。 “在下想兑些现银。”楚琦心中微愕,自己年有十六,被人道爷道爷地叫唤,今天终于变成道兄了,莫非眼前此人有些道行? “阁下想兑多少面值的银票。” “一千两...” 那高瘦男子眼神微动,侧过身子,抬手请道:“阁下楼上请。” 楚琦微微点头,也不客气,迈开腿便向二楼走去。二人入得雅阁,坐得是金丝楠木梳背椅,请得是上好的雨前碧螺春,待遇直如云泥之别。 “这楼下...”楚琦忍不住问道,温热的甘霖之气,犹在鼻息之间,此茶真乃人间极品,他不禁叹道。 “楼下是百两交易之所。” “哦...”楚琦了然回道,不禁臆想这楼上又是何光景。 楚琦从怀中抽出一张千两银票,“兑一百两现银,其余换成小额银票,劳烦。” 高瘦青髯男子双手接过银票,脸色微变,点了点头,盏茶时间后,一个金丝锦袋,数张小额银票,以及一张兑换凭据置于案台。楚琦签了字据,单手掂了掂锦袋,另外一只手晃了晃数张银票,也不清点,随意塞入怀中。 “在下有些疑问想求教一二。”楚琦抿了口香茶,问道。 “不敢”男子声音紧蹙,不知为何态度恭敬了许多。 “最近可有大量修道者进入鸿钧城。” “鸿钧城每日出入者万千,在下久驻钱庄,对外事实在知之甚少。” “那近日可有异乎寻常之事发生。” 男子沉吟片刻,说道:“近日多有兑大额现银的客人,饶是我宝丰银号,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哦,都是些什么客人,阁下是否方便透露?” “万分抱歉,我们对客人的信息一项是滴水不漏,守口如瓶。”男子顿了顿,说道:“不过,似乎是往东边去了。” “哦”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楚琦问道。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在下姓谢,单名一个珂字。” “谢大哥过谦了,在下还有一问,若要在这鸿钧置业,需要通过何种手续?” 谢珂摇摇头道:“楚兄弟,鸿钧城乃中元皇都,不比其他城池,在此地置业,难于上青天啊。” “何解?”楚琦问道。 “在鸿钧城置业,首要有一百万两资产,并需在户政司取得入籍资质,之后打点上下更是堆金积玉。如我在这钱庄一年尚有一千两的俸禄,比起一般劳力已经算是待遇优厚,如要置业,那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我劝楚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谢珂顿了顿,说道:“中元南沁是个好地儿,商业发展虽不及北上,但山明水秀,地价也便宜得多啊。” “谢大哥谦虚了,一千两哪够在鸿钧城里过活。” 谢珂笑笑也不接话,说道:“我们这都包吃包住,平日里也无甚花销,你瞧街上那些坊市,卖得都是些游客商旅,亦或是商铺日常购置,不似楚兄,哪敢随意消费。” 两人面露笑意,相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似谢大哥这般,店里人都是有修为道行的吗?”楚琦试探问道。 “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自然是因人而异的。” 二人抵掌而谈,聊了甚久,临走时候,谢珂将楚琦一直送到店外。楚琦瞥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抽出两张刚兑的银票,塞到谢珂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楚兄你这是让我犯罪啊。”谢珂惊道。 “呵,有甚使不得,你我出了钱庄,已无商客关系。”楚琦双掌压着谢珂的手,说道:“交个朋友!” 第六十一章 入北道亭 楚琦沿着青石板道缓缓前行,内心怀揣着种某种奇妙之感,似那日在蓝玲楼如梁伯上身一般,秉承着一股**湖的油滑之气,煞感新鲜奇特。回到客栈,和莲儿一同用过膳,领着她去购置了些新衣裳,便无所事事。自宗门千里迢迢,饱尝风霜,终至中元,偌大的城池却不知何处寻找师门的消息。如此在客栈晃了半日,楚琦左思右想,打算出门去坊市碰碰运气,探探消息。 雇了辆马车,楚琦独身一人,驶向鸿钧城最大坊市—北道亭。马车上印有“鸿鹄承运”四字。 “尊客上临鸿鹄,吾等荣幸之至。”驾车的中年人,满脸堆笑,从车驾上拿出一张高椅,放在地上,楚琦见状,点了点头,踏着椅凳,跨上马车。一阵闺阁幽香从绸帘中淡淡而出,一张秀丽小脸探出帘外,雪白柔荑挽着额下乌丝,露出满脸嫣然笑意。 “公子请坐。”女子轻挽着楚琦臂弯,扶着他缓缓坐下,隧跪在楚琦脚边,服侍他脱掉鞋袜。 “公子莫动。”女子看着楚琦窘然的脸庞,捂着嘴轻轻莞尔:“车内铺了软塌,公子还是脱了鞋子的好。” 楚琦暗暗一叹,放松了身子,随她任意妄为。 “公子请喝些酸梅汤,解解暑气。”楚琦道了声“多谢”,从女子手中接过冰凉、凝着水露的木盏。一道冷冽沿着喉管一线而下,胸中恶闷顺着丹田,由会阴冰消气化,只觉神魂清明,全身通泰,幽幽木香之气,在唇舌间久久不散。 “这酸梅汤怎的还是冰镇的?”楚琦问道。 少女打开沉重的木盒,盒顶贴着一道符箓,散着淡淡白息,一股冰寒缓缓而至。 楚琦叹道:“真是大手笔。”心中有些悔悟,为何上车前不问问价钱。 “张叔,可以走了。” “好嘞,尊客您坐好了。” 一双小手缓缓攀上楚琦肩头,轻轻揉捏起来,力度适中,穴位找得恰到好处。 “姑娘,这...”楚琦慌道。 “此番服务,也是包含在车钱里了呢,请公子安心落意。”少女轻轻嬉笑说道。 “姑娘,这马车行运,除了你们...还有其他商行吗?”楚琦忍不住问道。 “有是有呢,之前官家里蓝玲商会的凰巢车运,加上我们中渊商会,鸿钧城只此两家。不过后来因经营不善,已经关闭了,如今只剩下我们了。” 楚琦心中一动,问道:“怎的会经营不善呢。” “凰巢车运定位过高,起步有百两之多,真正能消受得起的实在没有多少人。后来也效仿我们把价格降了下来,但因其服务抱残守缺,管理及收费凌乱,内部大饱私囊,最终债台高筑,只得关门大吉。” “那你们这中渊商会,竟也能安然行如故,想必饱练世故,左右逢源。” “听说给朝廷撒了大把银子,否则也不会放任我们独揽财源。”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解惑。” “嘻嘻,公子客气了。”少女捂着嘴娇笑道,“公子若要谢我,不若试试我们鸿鹄承运的其他服务?” “何...何种服务?” 少女一只柔荑攀上酥*胸,拈起衣襟上的软绳,轻轻甩了甩,盈盈笑道:“侍...寝...呀...” 楚琦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票,塞到少女手中。少女见状,一面欣喜,红霞满天,也不管银子对不对数,随手将银票甩到一边,跪直身体,双手开始宽*衣*解*带,如此送上门的俊美少年,自己早已心痒难耐,哪怕倒贴,也是心甘情愿啊。 “姑...姑娘,且慢,在下这五十两没别的意思,只是以慰在下难承姑娘之请。” 少女双手一停,缓缓合上衣襟,遮住雪白的嫩肤,过了半晌,捂嘴笑道:“公子真是让奴家误会了。” “对不住对不住。” 少女双手又回到楚琦肩头,若无其事地轻轻按抚起来。 “姑娘,不知北道亭最大的拍卖行是哪一间。”楚琦问道,试图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 “坊市内最大的拍卖行,那必属我们中渊商会的千机阁。”少女顿了顿,说道:“那里面只有公子想不到的,没有公子买不到的。” “哦,那这蓝玲商会,也是百巧千穷,凭的有如此好的地利人和,在中渊商会面前却黯然失色。” “他们蓝玲商会的拍卖行,名为万象楼,事所运作,皆是模仿我们中渊商会的作风,缺乏标新立异,名头做派也只是唬唬新客人,生意自是比不得我们的。” “倒是他们酒楼生意办得红火。” “这又是何故?” “由于拿不到地契,我们商会酒楼的数量,远不如蓝玲商会,生意也自不如他们。” “原来如此,不知贵商会下属酒楼叫什么名字。” “中渊楼” 楚琦淡笑,此等取名方式倒是与蓝玲楼如出一辙。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坊市楼牌前,旁边一列清一色马车,写着“鸿鹄承运”的字号。 “尊客,到站了。” 少女又取了一盏酸梅汤,楚琦一饮而尽,艳阳当头,也不觉怎的燥热。 “车费共计二十五两,承蒙惠顾。”楚琦从怀中掏出银票,感叹不愧中元皇都,坐个车都如此奢侈,自己换得五十两现银,还真是铢两分寸。 此处楼牌数丈许宽,横跨道路两侧,巨大的牌坊上写着“北道亭”三个大字。管你皇亲国戚,车马到此而止,其间人头攒动,皆身着锦衣华服,说不得旁边某人便是朝中大元。亏得楚琦事先换了身行头,姑且没有格格不入之感。 脚下青石板街一路向北,两侧食苑商铺鳞次栉比依次排开,珠玉宝石琳琅满目,锦罗玉衣映入眼帘。 “这位尊客,我们灵宝阁有上好的翡玉,出自大师之手,跟您的高雅的气质犹为相称呢。” “这位俊公子,我们丽绸装乃鸿钧城百年老字号,有上好的华服缎装...” “这位俏官人,我们秀颜小筑,新来的年轻少女,个个貌美如花,上来坐坐啊...” “这位客官,我看您器宇轩昂,卓尔不群,我们君子轩正有上好的折扇,用的乃是卢俊国上好的千年杉木,还有名家的丹青笔墨哦。” 楚琦本是一一淡笑谢绝,听罢驻足问道:“哦,哪位名家?” 那店小二一本正经说道:“乃是画仙子的丹青哦。” 楚琦笑道:“哦,那便瞧瞧罢。” 第六十二章 装葱卖蒜 店小二满面春风笑意,引着楚琦步入一间店铺,其外灰砖碧瓦,朴实无华,门庭两侧分别置上下对联:“君子花开为君子,兰心草长慧兰心”,中央牌匾写着三个大字:“君子轩”。楚琦细细品来,遂一笑了之,暗忖这店家颇有些孤标独步的意味。 “公子里边请。”楚琦微微点头,步入门庭。 店铺墙面以青竹镶饰,亦有大量的兰花和梅花盆栽,想是季节未到,没能把菊花也栽上,否则定要组个所谓“梅兰竹菊”四君子。 倚靠墙面的案台上,如孔雀开屏般,摆着一件件展开的折扇,各色奇珍异木为骨,金丝镶边,宝玉嵌体。楚琦没有用折扇的习惯,对材料也不细细考究,对着折扇的墨宝丹青一扫而过,顿觉索然无味。 店小二阅人无数,眼瞧这位客人,囫囵吞枣似的也不细细赏析,面上神色平平,心中微微咯噔,赶忙招呼着楚琦上了二楼。 “这位公子,这二楼才是我君子轩名家之地,绝对让您满意。” 楚琦走马观花环顾一周,不禁莞尔。二楼展示的商品,确无一楼般花里胡哨,多了几分年代沉积,其笔墨丹青确实堪称上品,不落名家之誉,但相比大家而言,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且扇骨隐有氤氲之气,各色翻腾,上书密密麻麻的蝌蚪行文,不正是楚琦所熟知的符箓之文,虽然皆是十三品符文而已。这折扇卖作了符具,商家还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啊。 “公子...你看...您看这些是否还入得了眼?” “嗯...”楚琦沉吟片刻,他本对折扇这等粉饰门面之物不感兴趣,听闻有画仙真迹,方才入得门庭,遂开口道:“你不是说有画仙的墨宝吗,拿来看看。” “呃...”店小二踌躇片刻,说道:“您请稍等片刻,我去请示一下掌柜的。” 盏茶时间,店小二复归说道:“公子请移步楼上雅座。” 二人踱步入了厢房,一位素色长袍的黑须中年人,俨乎其然,正襟危坐,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气。店小二上了好茶,楚琦点头道谢,抿了两口。 “这位公子,此茶如何呀?”中年人开口问道。 “呵呵...”楚琦轻笑两声,说道:“掌柜的见笑了,此茶固然是好茶,只不过在下不懂茶道,品不出所以。” “哼...”掌柜的不着痕迹,轻哼一声,说道:“听说本店的上书墨宝,皆不入公子法眼?” “哪有的事,在下不过听店家说有画仙真迹,故盼瞻观一二。” “公子所闻不虚,虽然此折扇乃本店镇店之宝,但如价钱到位,在下还是能做个顺水人情,就是不知公子...能不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哦,不知画仙真迹卖多少钱呢?”楚琦轻笑问道。 掌柜的伸出一个手指,笔了个一字。 “一...千两?” “哈哈哈...”掌柜仰头长笑,直把胡须都吹上了天,“公子真会说笑,起码十万两!” 楚琦暗暗好笑,心说这掌柜的漫天要价也不打草稿,且不谈价钱,其一撇一捺八字都没见到,莫不是明摆着说:阁下买不起,就别看了罢。 楚琦听罢站起身来,拱手道:“此折扇太过珍贵,在下买不起,就不看了,叨扰了,告辞!” “不送!”掌柜的也不起身,含笑道,遂给了店小二一个眼神。 楚琦缓缓走下二楼,耳旁听着蹬蹬蹬的脚步声,“公子请留步,公子请留步。” “店家的还有何事。” “我们掌柜的刚刚说了,相逢即是缘分,公子既对画仙真迹感兴趣,不拿出来共赏一番,太不近人情,那个...价格还可以谈谈...” “只是看一下,倒是无妨。” “只是看一下,只是看一下而已,公子若不满意,本店定不会强买强卖。” 二人复归厢房雅座,掌柜的站起身来,一改当初冷淡的态度,真情道:“在下刚刚实乃糊涂,此扇久日蒙尘,既有缘结识英杰才俊,当共享此等妙事,来,公子请过目。”掌柜的不由分说,将盒子里的扇子塞入楚琦手中,楚琦也没多想,“唰”得一声展将开来。 此扇用材上佳,入手厚重圆润,只是没有刻录符文,价值想必大打折扣。楚琦从未见过风霄丹青,只是此扇所画,徒有其形,不具其意,照本宣科,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着实有些辱没了这上佳的形材。画得乃是初雪寒梅,上书几句:“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楚琦微微点头,掌柜的见状,心中暗自窃喜,笑着拂了拂细须,哪里想得到是楚琦见“孤标画本难”一句,深感赞同,意为:你这初雪咏梅画得如此糟糕,自己也知道“画本难”啊。笔墨不消多看,楚琦一眼便分辨出根本不是风霄真迹,真真辱了画仙子的名号,往下一瞅,红色刻印写道:“画仙”二字,忍不住笑出声来。 掌柜的微微皱眉,问道:“敢问公子,此墨宝有何不妥?” 楚琦抿着嘴,强忍笑意,摆手道:“无甚不妥,无甚不妥,只是此扇太过名贵,在下实在难以消受。” 风霄此人,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唯以书画为伴,若要留书,哪里会刻意留名,更别提以“画仙”盖印,实乃滑天下之大稽,由不得楚琦不笑出声来。 “唉...公子言重了,阁下器宇轩昂,实乃人中龙凤,所谓宝物赠君子,价格方面,可以便宜一点。” “哦,不知是怎么个便宜法?” 掌柜的又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两?” “唉...只需要一千两,画仙子的丹青墨宝,公子便可立即请回去。” 楚琦摸了摸鼻子,暗叹一声,若真是风霄所书,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他都要想想办法,但如今此伪画仙作书,在自己眼中一文不值,借用沈堂的话,那就是:烂板桥上的龙王—不是好东西! 掌柜的察言观色,见楚琦踌躇不已,暗忖这小子不会连一千两都没有吧。 “多谢掌柜美意,在下囊中羞涩,实在无福消受。” “唉,这样吧,相逢即是缘分,公子说个价钱吧。” “这...还是不了,承蒙掌柜美意。”楚琦心说,出一两银子都嫌多,这叫他如何开价,遂将折扇交还到掌柜手上。 “告辞!” “慢着!”掌柜的声色俱厉说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把我家的扇子搞成这样!”说完,打开折扇,只见雪白的扇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许灰渍。 “来人啊!”门外陡然闯进来几名彪形大汉,孔武有力,不怀好意地盯着楚琦。 “今天若是不交出一千两银子,休想走出本店!” 楚琦摸着鼻子,说道:“你们君子轩行事可不怎么君子啊,拿一把假的画仙墨宝来唬我。” 掌柜的心中咯噔一声,说道:“休要血口喷人,我这折扇墨宝丹青,就是画仙所书无疑,你弄脏了我们的宝扇,我们还怎么卖给其他客人。” “你们在堂堂鸿钧城北道亭行骗,就不怕砸了自己招牌?” 掌柜心中惶恐,心说也是啊,画仙墨宝可以说根本无传世之作,无人能辨真迹与否,自己请得名家,自诩做得滴水不漏;再者瞧这小子衣着朴素,不似大富大贵之人,便思着敲一竹杠,才让对方随意开价。不想这小子油盐不进,更识得真假,其身份何如叫人琢磨不定;少赚银子事小,砸了招牌也事小,若是惹了惹不起的人那便事大了,自己脑子发热,将过去习性用于北道亭行商,大大坏事,奈何箭在弦上,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一切都是误会,不如此事便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 第六十三章 “班门弄斧” 掌柜的脸色一变,转身向外走去,楚琦面带笑意,端起案台香茶淡淡一抿。 “墨珃那边如何说?” “回掌柜的,墨珃堂的弟兄说,这小子前几日入得鸿钧城,道袍加身,毫无道力波动,底细不明,身边跟着一位极为貌美的年轻姑娘...似乎...和太初庙庙持王洪涛走得甚近。” 掌柜的眯了眯柳眉细眼,说道:“王洪涛已然失势,不足为惧。”他食中二指捻了捻须尾,喃喃道:“道袍加身,却底细不明,非是我中元道门之人;无道力波动,又是徒步入的城,哼,如果不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遇道王亲临,否则,就要怪你时运不济了。” 暗红的杉木雕花门“咚”得一声被撞开,发出嗡嗡的悲鸣声,几名壮汉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地走入房中,结扎的筋肉中散发着阵阵热气。高瘦的身影紧随其后,背着双手踱步而出,掌柜面上隐含狞笑,哪还有半分所谓君子作风。 楚琦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回味口齿间清雅的茗香,依依不舍地放下茶盏。 “小子,我瞧你相貌堂堂,芒寒色正,且不说脏了我们店的至宝,还血口喷人,污蔑我等乃坑蒙拐骗之流,更是脏了我君子轩的名声,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掌柜的说如何办吧。”楚琦摊手道。 “你乘‘鸿鹄承运’入得北道亭,必不是踵决肘见之辈。今日我诚不欺你,这宝扇,依旧收你一万两银子,算是给我们君子轩赔礼道歉了!” 楚琦苦笑一声,说到:“不若我将此令牌留于此处,他日凑够了银钱,再登门赎回?”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灰褐色令牌,其上写着“太初”二字。 掌柜的眼神一瞥,哼道:“王洪涛那厮已是泥菩萨过江,我要你这令牌有何用处。” 楚琦心中打鼓,暗忖王大哥果然是遇到了麻烦,大家兄弟一场,相见不易,待此间事了,定要过问一二。 中元古皇族姓蓝,蓝玲楼又在蓝玲商会中执行业之牛儿,虽如梁伯所说,此令犹如永久免费的消费凭证,但那日观蓝云卿的表情,必没有所说的那么简单。楚琦千里远赴师命,不想因贪图享乐方便,反被卷入复杂的皇族争斗之中。 这掌柜公然在北道亭行骗,不知纪极,楚琦本想拿一二符箓相抵,况且存量不多,哪里敢在这厮面前显露。 “小生浸**法多年,不敢说卓绝千古,但比之此扇行文,自问绰有余裕,不若就由在下写副字,抵了这赔偿?” “哈哈哈哈”掌柜愣了愣,随即扬首长笑,心说此扇即便不是画仙真迹,也是出自某位大家之手,只不过其笔墨成文尚早,远远不及其成名之流风遗俗,但也算得上游佳作。这小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竟敢说浸**法多年,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来啊,文房四宝伺候!”掌柜一脸讪笑,心说本人阅文无数,这黄口小儿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幺蛾子。 案桌上松墨飘着淡淡幽香,一盏端砚透着细腻的蕉叶白,洁净发亮的檀皮生宣,从旁架着一杆精雕龙毫笔,楚琦上前大拇指在毫端一抹而过,软硬适中,刚柔相济,实乃上佳的毛笔。 楚琦满心疑惑,笑道:“掌柜的好大手笔啊。” “哼,公子既然所书比此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文房四宝自然需配得上你的身份才是。” 楚琦微微点头,也不回应掌柜的暗讽之意,想必写好写坏,这厮恐怕又想在文房四宝上打什么主意。 “在下有一提议,不如将此案置于贵店门前,现写现卖,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这…”掌柜的暗暗心惊,犹疑不定。 “我也不贪掌柜的便宜,这文房四宝的使用费,便再加一千两如何?” “既是你赔我的字,何须在门前写来。”掌柜的心虚说道。 “倒不是怕掌柜的不认账,只是既然阁下应允赔付一万两,那我便再加一千两,以作借宝之礼。” “哼!”掌柜的大怒,喝到:“我倒要看你这字如何卖得出去。”说罢拂袖而去。 三俩小厮招呼着案台,摆弄着墨砚,镇纸檀宣,小心翼翼端至门前,左右两旁高树隐着几名汉子,伺机而动。 当今中元,虽以道为尊,然而在年轻一辈的达官显贵之中,不乏调风弄月,附庸风雅之人,又怎少得了一把上好折扇。 君子轩前,腊梅上青黄小果犹犹俏枝,白兰馨香幽幽入鼻,其间门庭若市,几人交头隐叹,赞店中折扇,笔墨丹青如笔走龙蛇,各自炫耀,滔滔不已。楚琦见状,暗暗称奇,君子轩如此生意兴隆,为何要干那鸡鸣狗盗之事? 远处城楼榭角映挂天边,被夕日染成一片血红,暮色渐落,楚琦借着庭前红色灯笼,静神凝气,在宣纸上随意提笔点墨。 几群年轻俊儒好奇地凑上前来,垂眼瞥了两瞥,只觉笔墨行云,平淡无奇,差强人意,这小子后生的笔墨,自是比不上君子轩中书法大家所出那般气势磅礴,声名远扬,唇鼻间微微一嗤,转身步入君子轩。其间偶有灰髯高冠的清雅之士上前瞻观,捋着胡须暗暗点头,如此年轻人能写出这般浑然天成的字,在同辈之中也当寥如晨星。只是一问价格,中年人脸上勃然变色,冷哼一声,抬起手指向楚琦一点,呵斥道:“狂妄自大”,甩袖而去。掌柜的隐在门厅梁柱旁,哂谑之色溢于言表。 楚琦面不改色,形若无事,嘴角淡淡含笑,背着手遥遥相望,如潮汐涌动般的芸芸众生,映照着红彤彤的竹灯笼,沿着道路一路直去,衬着墨染的星空,似一条虹光天路,犹至天境。 清风朗月,花叶悉悉而作,一声幽幽轻语传至楚琦耳中。 “这位公子,这副字,我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