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的眼睛》 外传:不败的传说之剑客与鬼狐/1 又名《不败英雄录》或《武聊斋》 之二:冷香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一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开始不大好,俗套。不过故事都是要这样开始的,很久以前……,很久了么?是的,很久了,所有的故事都会经过许多的时间。然而百年之后呢,还会有谁记得?如果还有人记得,哪就是一个经典。 坐在一大团稻草之上,我喝着一壶甜酒,对着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开始讲故事。我一向是喝这种酒的,很多人认为我不该喝这种酒,很多武林中人。他们说,小薛,喝烧刀子吧,这样才配得上豪杰二字,喝那种甜不拉几的东西,象个娘们。我微微一笑,但没有听他们的,那是因为我习惯了,或者说改不过来,就仍然继续喝我的甜酒。很多人在经过许多年后养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不管是什么,将陪伴到他死。而我也是这样,很久以前我是不喝这种酒的,后来才慢慢养成了喝这种酒的习惯,不过我不记得我以前是喝什么的?我只记得第一次喝这种甜酒的时候,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女人。 有一个地方叫冷香。 二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停止了!真是急死人,为什么偏偏说到这个地方停止呢?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冷香啊!赶了三百里的路,我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是为了知道冷香在什么地方,否则我怎么回去呢?回去怎么向那只狐狸交待!难道说他已经知道我在这儿,所以故意不说! 现在我只听到静静的流水声,在过了许久的沉默后,那河流声听着都有点象嘲笑了。我定了定神,呼出了一口长气,下了决心的站起来,从我的藏身之处,向着他走去。 三 这是一个年轻人,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勇气的年轻人了,打我到这儿后,武林中就好象没有几个敢向我挑战的高手了。而经过了这么多年后,就算有资格向我挑战的高手,也只怕已经死光了。我活得太长,连我也觉得意外,许多人都以为我一定活不了多久,但在这些人死后,我却还活着。 他藏在哪儿很久了,这么有耐性的年轻人不多见,我不打算杀死他,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我想有个人听听我的唠叨,总好过一群屁大的孩子。我知道他为着什么而来,冲他的神情就看得出,这又是个为着冷香来的,听着点传说就发痴。不过全天下的傻子多着呢,又不是他一个。这么多年了,就他一个来看我,就让他知道想知道的又何妨?反正现在已没有了那地方,就算那地方还在,他也不一定找得到,连我也找不到了,何况他。 坐。我对那年轻人说。 “冷香在什么地方?”那年轻人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开口就直入正题,爽快!这很对我胃口。我点了点头,说:“你不怕我?”“怕你?为什么?”“凡是人都怕我的。”“哦,是么?”“我是全天下剑客的祖宗,没有人超过我。”“哦。”那年轻人说,“我不是来跟你比剑的。”我嗯了一声,想了想之后,微笑着说:“你以为不比剑我就不会杀你么?”那年轻人沉默了片刻,说:“我不怕。”“哦,你不怕?除非你是个鬼,是人都怕死的。”那年轻人惊诧地看着我,好象我脸上有花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就算我是鬼。现在我只想知道,冷香在哪儿?” 这年轻人说自己是鬼,我并不意外,他若不是,也不可能找到我。我待在这见鬼的地方那么多年了,从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也只有鬼才能找到我了。 四 天边,有一轮明月。 很圆。 很亮。 很凄迷。 这就是我的感觉,站在一树桃花下,仰首看月,以一只狐狸的姿势。活了有好几千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幻化成人形,修练成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但我却不喜欢,宁愿仍是只狐。也许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稀罕,用着那倾城的貌,颠倒了几世的帝王将相,我是妲己,我是飞燕,我是玉环我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再做回自己,做回哪荒漠的狐。经过了常久的岁月,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是个人还是狐。但现在我是只狐,不想化成另外的什么。但是,最近我又想做个人。唉,你看你看,我真是傻啊,明知道做人的辛酸,却还想着再来一次。也许是因为做过人的缘故,所以才有了人的矛盾。这就是做狐的好了,狐不会这么傻,所以它永远是快乐的,不会伤心。 人总是伤心。 伤心人在天涯。 这一次想做人,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他,这就是人最大的幸与不幸,在追求和被追求之间。 这一次会是怎样的结局?我问自己。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是个美满。 五 我从来不知道会喜欢上一只狐,或者说一个狐仙。 我是一个剑客,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代宗师,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岂不快哉!可是我居然会遇上了她,她那么完美,美的让我不忍拔剑杀她。自然,她的道行也许比我高,我并不一定除得了她。不过就算这样,也不是我喜欢上一只狐的理由。可是,要让我找一个不喜欢的理由我也不可能找到,总之我找了很久的理由后,想到的只有一个,喜欢是没有理由的。然后我就爱上了她,爱上了一只狐。许多人劝告我,我会被她所害。但我不听,正确来说是沉迷不拔,这感觉不好。后来我找了许多的借口离开她,但是为着她的眼泪,她风中晶莹的泪珠是我最大的空门。我无法面对,她一哭天就下雨。让我满脸愧疚,心疼不已。 回到她身边,就是彩霞满天。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我问自己。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是个圆满。 六 遇到她也许是个错误,我站在江南的风里,嘴里咬着一根草,斜眯着眼看她。 她也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我,穿着一身轻柔的衣裳,右肩向左稍倾,斜斜地坐着,搁在膝上的一双纤纤小手横拿着一支笛,漂亮的使我后悔嘴里咬的不是花。过了一会儿,她吹起了那笛,那声章真是无与伦比,让我留恋。如果不是一只飞鸟的鸣叫,我也许会就这么停住。但是我有事在身,不能不走。在江湖上我总是有许多事,交了许多的朋友,也树了一些仇敌,自然也有女人。 走的时候她递给了我一壶酒。 一壶甜酒。 七 那带剑的汉子后来常常经过我的家,每次总是来去匆匆,并带走一壶甜酒。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他总也不说。也许在他的前面,有等他的女人? 不过我不在乎,看他的行色就知道他没有成家。这就够了,总有一天他会在蓝天白云下,陪我看日升月落。 八 每次经过,看到她站在那一树桃花下,我真的想带走她。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坐一下,带走的只是一壶甜酒。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次一次的同她擦肩而过中,我的名气越来越响,但仇人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我要她,但首先我要寻找一个地方,一个世外桃源,来安置她。 有一个地方,叫做冷香。 九 有一天,我仍然站在桃花下,看见他骑着那匹瘦马,行走在古道上。望到我后,他满脸的兴奋,跑了过来,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要带我一起走。 听了这话,我真的很高兴,我立刻就想收拾我最好的衣裳,随他到海角天涯。但是,我却晕倒了。醒来后,我躺在他怀里,看到他一脸的忧色。我微笑着说我不要紧,用手抚平他额头的眉皱,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抱我?他说是的,并问我喜不喜欢?我点了点头。他笑了,然后说不要紧,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就可以治好我的病。接着他抱我骑上瘦马,迎着那朝阳,扬鞭启程。我埋首在他怀内,闻到他身上有汉水、皮革和烟草的气息,我一下子觉得很亲切,就好象儿时父亲的怀抱。 十 一路的风霜。 许多的敌人在前面等我,不给我一条生路。没有路我就杀出一条路,为着心中那不死的信念。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悲剧,我从来觉得我必将成功,但竟功败垂成!在到达的时候,她的生命也到了尽头。我半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那天我流了很多。我拼命向她嘴里塞着救命的药丸,可是完全没有用。我为我的迟钝付出了代价,这代价沉重的让从没有后悔过的我终于后悔!我早就该带走她,那么我也许不会失去她。 冷香,满眼是盛开的桃花,我站在花的海洋,却没有了那最初的阳光。 剑客与鬼狐/2 十一 做为一只狐,一个神出鬼没的狐仙,我告诉他不要离开我半步,他偏要走开一步。我威胁他不要带回别的女人,他却带回一个女孩。我警告他不要妄自尊大,他就在我面前舞剑。总之他从来不听我的,自命不凡,可我没有生气。那是因为有他在,我就只会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感觉里却很短,转眼间四季轮换,就到了我三千年一次的劫难。这一次他助我相抗,用他手中的剑同天神的雷霆比高下。他击败了天神,可是我还是受了伤。往年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事,二个人却使我遭受重伤。我知道我为他分了心,而他没有。在战斗的时候他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不象我,始终是个拖累的女人。 躺在他怀里,我奄奄一息,他慌了手脚,这个时候他就象个孩子。我说不要紧,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找到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冷香。 十二 这一次我听了她,顺着她说的路径,找到了这个白发的剑客。我知道在很久以前他是个传奇,也是唯一一个到过冷香的人。我问他消息,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那是他的故事,不是我的,我只想知道冷香。 这剑客看着我,嘴角边挂着一丝嘲笑,说他不记得了。我问他是真的么?他说是啊,并说他还记得那地方干吗,那地方对他来说没有用了,说完他呵呵大笑,似乎很是开心。我沉默了,等着他笑完。他笑完了,冷冷地看着我。我也冷冷地看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听了后,好生茫然,奇怪地问我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我说我非但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和你下辈子的约定,在重阳节相会在当年她的家乡。他听了,更是奇怪,因为这约定就是神仙也不会知道的,而我竟会知道,这实在让他诧异。慢慢地,他想到了什么,拔剑对我说你一定遇到了她的鬼魂,问我她在哪儿?我摇了摇头,他沉下脸,一剑刺了过来,我动也不动。我知道他杀不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剑不快,他的剑法真是神速,我拍马也赶不上他。也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伤害我。果然他一剑挥出,从我的身体透过,而我完好无损。 他停下手,僵了似的站在那里,好一阵迷惘,但渐渐地他清醒过来,省悟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你知道了么,她在那里等了好几千年,但直到她修练成仙你也没有来,你竟糊涂到这种地步,还是去孟婆那里,喝她一碗汤好了,也省得在这儿做万年的乌龟。他听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他明白了,原来他做鬼这么久,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活着,确实是糊涂,不过这糊涂不是他的错,是因为时间在她死后,便停止了,一直到如今。 现在,他清楚了,并大彻大悟。不过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他弃剑在地,说他该去喝那碗汤了,那碗可以使他忘记前世的孟婆汤。 十三 我站在那一树桃花下,望见了那个带剑的汉子,就好象从前的他。他真是象他,他真是象他!我的眼模糊了,那是泪水的缘故,我知道。 他走过来,满脸的关切,说你的脸好惨白,没事吧。我说我还撑得住,接着看他从怀内小心地掏出了一颗药丸,递了给我。我摇了摇头,不接。他脸色变了,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已倦了,我不想再做一只狐。他说他不明白,说他喜欢我是一只狐,他爱的就是一只狐,不是别的。但我就是不吃,然后我开始双眼翻白,并一头倒入他的怀里。他扶住我,说我傻了么?让我快服下那保命的药。我喘着气,问他见到冷香了么?其实我想问的是见到他了么?他摇了摇头,说他没有到过冷香,但是从白发剑客那儿得到了这颗药丸,他留在身上的唯一的一颗。 我意识模糊,我想问他为什么要留这么一颗?他什么都忘了,却没有忘记带上一颗冷香的药丸。 十四 我来到了那奈何桥,看着孟婆慈眉善目的脸,接过了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就在要喝的时候,听一个声音问我:“你为什么要留下一颗没用的冷香丸?” 我怔了一怔,说:“那是因为我不想下辈子再后悔,后悔我没有及时得到这颗救命的药丸。”回答完后,我左右望望,没有见人,只看见一只狐狸蹲在我身旁,红宝石般的眼睛中有泪光的闪烁。我摇了摇头,在奇怪中我一口饮干,跨桥而去。 十五 我抱着她渐冷的身体,坐在那一树桃花下。我早就知道她的心中有另一个人,可我还是爱她。几回回想着要离开,劝自己放手吧,她的泪并不是为我流。可我没有,我不信这泪水中没有我的份,我骗自己说,她遇到我以后,那些泪水是我的。 现在她死了,她的美貌褪成了皮毛,还原为一只狐,而我也终于明了她从没有忘记他,忘记前世的那个冷香。我只是不明白前世做鬼的她喝了那碗孟婆汤,为什么仍然记得后世的诺言,是她没有喝还是根本就无法忘怀? 我仰首望月,月已淡,星已疏,天边朝霞已现,我的发也已化白。我抱着她,对她许了一个诺言,这几千年你数不尽的眼泪,我来还。 一眨眼间,已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我白发如雪。 白发如血。 十六 京都。 贾府大观园怡红院。 “宝姐姐,你身上有什么来着?怎这么香?” “没什么呀,我又没有什么奇香暖香什么的,嗯,也许是我早起吃的药丸吧。” “什么药丸这么香?叫什么名?” “冷香。”—— 第二篇终. 引 寒风吹过杀人坡上那一片凌乱枯黄的野草,掀起了尘土和沙粒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枝残败的玟瑰,那可怜的东西只有几片快要掉落的花瓣,颜色也早已从鲜红褪成了紫黑。 坡上,一个白衣人一动不动的站着,腰间挂着一柄白鞘白柄的长剑,身躯挺得笔直。他弯腰伸出右手,拿起了那朵凋谢的玟瑰,风吹着他的衣袂,发出象人一样叹息的声音。这个白衣人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垂下了抬着的头,目光中充满惆怅。然后,在他的视野之内,奔过来一个人。这个人奔跑的姿态很象是喝醉了酒,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可是却跑得很快。正确的说,这人象发了疯似的奔跑,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使他惊恐之极,不得不跑。亡命的奔逃令白衣人眼睛中闪现了惊讶的神色,让他忍不住迎上去,要看个究竟。亡命人却好象根本没见他似的,一头撞了过来,苍白的脸上睁着一双惊怖的眼睛。白衣人一把揪住了这人的胳臂,沉声问道:“你在逃避什么?”那人大睁着双眼,看着他,忽诡异的一笑。这一笑十分的怕人,只因他脸色非但象死人,而且肌肉僵硬,笑时如同抽筋,说不出的难看。白衣人虽然胆大,这时也不竟吃了一惊,问道:“你笑什么?”却见那人的额头正中,忽然绽开了一条长长的创口,鲜血立时流下。创伤在血流中慢慢扩大,就仿佛这人眉间又长了一只眼睛,正在睁开来,睁开来,越睁越大。 白衣人胆子再大,也骇然变色,道:“这是什么?你眉心怎么了?” 那人张开嘴,嘶哑地说道:“眼睛……可怕的……血眼睛……你看见了……没有?……”这句话刚说完,这人又诡异的一笑,笑容未敛,便僵在了脸上。 白衣人咦了一声,伸手一探鼻息,那人已断了呼吸。 这时,那只越睁越大的眼睛停止了睁动,红色的血液充满在眼内,流动着,流动着,但却不在流出。 此时值黄昏,阴暗的日光下看去,这只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危险、丑陋。 白衣人看着看着,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这是一只多么可怕得血眼!人根本不可能长出这种眼睛。 那么,这是谁的眼睛? 千羽山庄/1 一 洛阳。 这是一个诡异的天气,说它要下雨却又没下,但空中垒着层层的阴云,将阳光完全遮住,不透一丝。好象扼杀了一种什么似的,大地程现出悲哀的神态,看着街上匆忙过往的行人。 在花都古城的郊外,有一座占地千顷的庄园,这刻越发显得黑压压的一片,不见天日。它的房屋建的极其复杂,就如同一张蛛网,从外面看来就已经眼花缭乱,更别提进去了。这座庄园,当地人称之为“不出宫”,并唱民谣道:“鬼见愁,神不入,飞鸟过,无人踪。”不过,现在此庄已有新主,且更名为“千羽山庄”。 二 一匹快马风扯电闪般的由官道一路奔驰,使得本来静寂的洛阳容光焕发,突然就显现出了一种活力,几户人家打开窗或门,探了一下头,也只一下而已,很快就又缩回去了,于是在快马过去后街上又重复那种死气沉沉的懒惰。 蹄声一路响亮,到了一家酒楼下忽然勒住,马上人高声喝问:“雷大当家的在上否?” 雷振声从楼窗口探出身,看了一下骑者,道:“英二郎,是你小子啊,吵吵俺干啥呵?” “千羽山庄主人有请雷大当家一行!”英二郎道。 雷振声怔了怔,道:“是么?羽庄主何事这么急,要你飞马赶来叫俺。”说着话,他一个长身,已经准确的跳落到了英二郎的马背上,坐在了他的后面,英二郎并不答话,只是双腿一夹,二人合骑放蹄便去。 三 秦金石是第一次来到千羽山庄,尽管庄主同他已是多年好友,但自他搬到此处,一年有余,确是未曾来过。这次庄主羽燕客飞书来邀,语气紧急,想必有要事相商。 于是,秦金石就坐在了千羽山庄的客厅。引导他走至此间的童儿待他坐下后,便离去告之庄主。另有一个侍女上前,奉上香茶。他端起茶一边轻轻吹着,一边游目四顾,观察着先他而到的几个人。 首先,是坐在对面的一位女子。女子长得很漂亮,不过算不得美人。在秦金石的眼里,美人只有二个,没见过的美人也许还有,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看到比得上这二个的女人。对面的女子还很年轻,年轻就好,秦金石爱看年龄不大的女人,青春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当她老去时,就没有了容貌与自信,并变得唠叨,喋喋不休的说着回忆,当初是如何的风华正茂。在她的右手边则坐着一个迷着眼的道人,面容削瘦,头发和颔下的胡须已大半花白,说明他正在渐渐衰老,也许正因如此他才委靡不振,瞌睡不已。 女子的下首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青灰的长袍,神采奕奕,眼光极其明亮,一双手修饰的很整洁,手指长而有力,上有几个老茧,秦金石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直到那男子将手缩进衣袖。 对面就这么三个人,秦金石便开始看他边上的人。他的上首空了二个椅子,只有下首位坐着个妇人,看得出她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年龄,擦了很多粉,但依然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如果从烛光下或光线暗淡的地方,她可能让人误会为青年女子,不过对武林高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错觉。妇人觉察到秦金石在打量她,侧面瞟了他一眼,那目光傲慢而冷淡,这使得他忙收回视线,转而观察这个妇人下首坐着的人。 这人也是个女性,由于被上首位的妇人挡了一部分的身形,秦金石看不清楚她的脸面。这个女子年龄应当很年轻,这从她的手上可以看出来,她的手白白的,嫩嫩的,玉似的耐看,上面没有戴指环,不象妇人的手,上面有好几个闪烁的亮点。她穿得也很朴素,一色青裙,散发着一股淡雅。秦金石正在为看不到她的面容而惋惜,忽然间有一道寒风袭来,却是那妇人用手指沾了一滴水向他弹射,无疑已得罪了她。 秦金石微微笑着,电光石火般稍一侧面,这个动作快的令人以为他根本没有动过,可事实上那水滴飞过他的脸庞,连他的一根毫毛也没碰着,就嘶的一声打在他身后一根柱子上,化做一蓬小小的汽雾。对面的中年男子见了,沉声喝道:“好武功!”也不知是称赞谁?秦金石向他微微颔首,掀开茶盖喝了一口,然后啪的一下盖好,说道:“好茶!” 接着这一声,从门外有人大声喝道:“秦哥儿!你可来啦,真想死俺了!” 厅上诸人闻声一看,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长大汉子由外面大踏步走进,红脸红须,双目炯炯,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袍,呵呵笑着向秦金石打招呼。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瘦竹竿似的男子,但浑身上下却又透着股精干,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量。 秦金石站起来,抱拳道:“三叔,二郎,好呀!” 雷振声笑道:“好什么,你小子一去年半,不见踪影,跟着陶大师学了多少好东西啊?” 听到这句话,迷眼道人猛然睁眼,目光如闪电般明亮,却那里有半点刚才颓废的样子,他缓缓地问道:“陶大师?可是号称神机天师的陶神师?” “着啊,不是他还有那个?”雷振声反问一句。 在座诸人不由得都耸然动容,看秦金石的眼光已绝对两样。秦金石刚才看人还不怎么样,这回轮到被人看了,却觉得全身上下不自在起来,不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也不知往哪搁了。见到他一副傻瓜态,对面的女子忍不住展颜一笑,这一来有人就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而开口问话的道人这会儿又迷起了眼睛,好象刚才他根本就未曾说过。 幸而这时有人救场,也就是说,千羽山庄主人羽燕客出来了。 一剑倾动天下客的羽燕客。 千羽山庄/2 四 羽燕客已人到中年,却不失吸引女孩子的神韵,修饰整洁的面容上,一对长眉入鬓,凤目不怒而威,摸着燕字须的手修长白晰,穿着身雪白的长袍,一尘不染。只是他的神色不比平时,从容不迫稳重如山的剑客竟双眉紧锁,一脸愁容。走进会客厅后,厅上众人都站起行礼,道:“庄主好。” 回礼后,羽燕客请众人重新坐好,随后他说道:“这次请诸人来,是有要事请诸位相帮。嗯……”他沉吟一下,环视着周围,忽向秦金石道:“金石,你大师姐不来么?”原来厅中还空着一个位子,未到一人。 秦金石道:“大师姐那儿我飞鸽传书,但不知她到不到。”这一问一答,使得诸人确定,秦金石确是拜在了神机天师的门下。 “羽庄主所提,是紫一侠么?”有人不由问道。秦金石看了一下,是坐在对面的女子。 羽燕客道:“正是。” 那道人这时又睁开眼,道:“紫一也要来?贫道仰慕许久了,此次能得一见,不须此行。” “多蒙道长夸奖,小弟代大师姐深谢。”秦金石敛容说道。 羽燕客听了,省道:“金石,你未曾见过这位道长吧。这位是武当菊吟道长。” 雷振声在旁,抢前说道:“原来是菊道长,俺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菊吟道人却仿如未曾听见,瞧也不瞧雷振声,又将眼迷成了一条缝,垂首入梦。雷振声也不以为异,呵呵一笑,向羽燕客道:“庄主,你这次请来的人,俺除了英二郎和秦哥儿,一个也不认得,是不是先介绍介绍啊?” 羽燕客道:“啊,是我的疏忽了。”随后他把手引伸向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明五明太阳,辽东暗器名家。边上是诡丽门主许悠晴。金石的边上是魔力宫第一法王朱贞,另一位是桑世家的桑凝。”接着又指着秦金石、雷振声、英二郎一一说了他们的名字。说完之后,厅上诸人沉默了片刻,气氛竟变得凝重。只因在这厅上的人个个不是寻常武林人物,可以说天下新旧武林高手在此会聚了一小半。 过了一会儿,羽燕客道:“还有一位未到,我想不等她了,我先说说这次我请大伙来……”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皱眉说:“诸位应知我这个千羽山庄是新置的,半年前我将它买下,也是出于我的一个小爱好,那就是我从小对建筑很感兴趣,出于这分痴念,我收购了几幢名家杰作,这山庄是我的第十处,据说是昔年”鬼斧神工“计大师的心血之构。” 秦金石道:“计解还是计困?”这一问大是要得,只因“鬼斧神工”并不是一个而是二个,“鬼斧”是指计解,而“神工”则是计困。这二个虽然同姓,但不是兄弟,俩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完全没有关联。 不料对这个极简单的问题,羽燕客却似很难回答,他考虑了一会儿,道:“本来我以为是计困的,但现在却不这样认为。” 雷振声道:“是谁的有什么关系?庄主还是说说这屋子有啥子问题。” “初来此地时,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房间很多,路径复杂,我手中虽有地图,一开始还是要走错,因此只住在外围,内里并不住人。半年来,我同门下四十三弟子每天只是熟悉庄中的路途,别的一点也没做。” “一点也没做?”朱贞听到这里,不由重复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羽燕客苦笑道:“诸位也许不相信,但事情确是这样,我原以为这幢房屋不过大了点,没想到有这样复杂。”他停顿了一下,接下来道:“虽说这样,我还是认为这庄园物有所值,洛阳迷宫之说确是当之无愧,本想等我完全摸索清楚,便请诸友来此游历,以博一乐,岂不快哉。可是……”他说着忽然有些说不下去,面容变得阴阳不定,好象极为困扰,沉默了一阵后,他才下决心地说道:“越往内越是危险,到后来我已不能全身而退,门下弟子失踪了十三人,这其间包括了我的夫人。” 许悠晴低呼道:“尊夫人温秀失踪了?” “不错,就在昨日。”羽燕客沉重地道。这句话刚说完,忽然有童子急急跑进,满脸具是惊惶之色。 “何事如此惊慌!” “庄主!大小姐私自同着二十位师哥进入镜屋,到现在还未出来!” 羽燕客怔了怔,道:“何时进入?” “辰时!” 羽燕客勃然大怒,喝道:“没有我的许可,不准任何人再入内一步,你们难道没长耳朵!更何况由辰时到此刻已有六个时辰之多,怎不来早报!” “大小姐没同大师哥说就偷进去了,大师哥没法只好率了十位师哥进入,是大师哥吩咐先不要同庄主说的。” 英二郎在旁说道:“那也不过十一人,没有到二十。” “另外九位师哥是跟随大小姐的。” 看见羽燕客忧心如焚的样子,秦金石道:“四哥不必急,想来他们还不至于失陷,我等现在就进入搜寻,如何?” “对啊,咱们在此空着急有个屁用!”雷振声大声说道。 羽燕客跌足说道:“唉!莽撞的孩子!既已如此,便请诸位相助本人。”说着他转身便行,走了几步,又停下对那童子说道:“你等在这里,接待紫一侠。” 那童儿听了这句话,双目放光,道:“庄主,紫一侠也要来么?”羽燕客却早已迈步走开,便似没有听见。厅上诸人也跟着匆匆而出,只有秦金石走在最后,伸手拍了拍那童儿,微笑道:“只要你诚心,紫一会来的,到时见了你这么乖乖的,说不定会教你几手。”说完他迈步随着众人离去,留下那童子站在厅中,眸子充满憧憬,兴奋的喃喃唱道:“……白袍、长发、笑神仙……” 这是一首儿歌,天真幼稚的孩子都会唱儿歌。而时下流行的正是那童儿所唱的,全文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大家都来拜师傅,谁家的门徒最英雄?白袍、长发、笑神仙,天师门下无弱者,正气侠义满江湖。” 千羽山庄/3 五 出了会客厅后,众人随着羽燕客七兜八转,走到了一座牌楼前,上挂一方匾,书着“无胆莫进”四个大字。羽燕客驻足道:“诸位,这是迷宫的正式入口。” 雷振声吸了一口凉气,道:“刚才的路俺就转得头晕,怎么着!这还不算是迷宫的路?” 羽燕客道:“不是,里边还要复杂。”边说边伸手入怀,掏出几张纸来,又道:“这是几份山庄地图,大家人手一份,以防失散。”诸人都接了,随后便走进牌楼,一扇大门就显现在眼前,门高十几丈,门廊里坚着四根圆柱,柱上盘着飞龙。在廊柱之间,直挺挺地跪着几个少年,满面悲忧之色。 羽燕客见了,皱眉说道:“干什么?都起来。” 那几个少年中有人道:“师父,弟子们阻挡不力,让师姐与大师兄闯进,请师父惩罚。” 羽燕客道:“此事不怪你们,都起来。”说着转头对诸人说道:“这是我的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让诸位见笑了。” 英二郎道:“四哥客气了,这几个我看很好,磨练一下必成大器。” 羽燕客道:“也许吧。”转向那几个少年道:“最小的四个留下,看着大门,其他人随为师来。”说着跨进了大门。 六 门内,是一条又一条的弄堂,一幢连一幢的房屋,曲曲折折,似乎没有尽头。 走了一程后,许悠晴问道:“羽庄主,这些房间你都进去过?” 羽燕客道:“大部分都进过,但没有走全,沿途的房间中,有些不能进去,因为它会引导你走入错误的途径。”说着,他仔细的察看着路线,停顿了一下,道:“到目前为止,有六百二十七间房我已走过,每处房间大同小异,其中四百六十一间完全相同。” “如何分辨?”秦金石问道。 “我在每一个拐弯每一幢房间留了标记,你们看,”他指着拐角处的墙壁道:“此处画有箭头。”诸人看墙壁上,是用剑尖刻的,一个粗粗的箭头指向。羽燕客续道:“在房间外,则是标了号码,按进入的顺序,由一开始,如果当中走漏了一个数,就代表错了。” “但羽四哥你并没走通过,何以得知错对?”桑凝道。 秦金石闻声看去,这才算细赏到桑凝的面容,明目皓齿,青丝轻盈,肤光胜雪,纤腰一握。不由心下暗赞:好一个美人!这是他第三次看到美人,美人的名字叫桑凝。 羽燕客道:“图上有提示,迷宫分十八段,每一段都有一个终点,第一处终点是镜屋。”说话之间,众人又走了一程,只觉天色越来越暗,路径越发错综复杂。 抬头看了看天色,羽燕客停步道:“今日到不了镜屋了,我等在前头画榭休息一晚,明日再起程。” 雷振声道:“咱们连夜赶去,早到一日好一日。” 羽燕客摇头道:“不行。”雷振声怔了一怔,便不在说话。众人也不再问,跟着羽燕客进入了又一幢看起来同前面完全相象的屋宇。因为他们知道,羽燕客说不行的时候,那就是真的不行。 七 天全黑下来后,众人方才明白羽燕客的用意。原来,千羽山庄一到夜里,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点着了火把,也不过照见几步路的光景。看天上,连星也不见一颗。更甚着,整个庄内寒风阵阵,穿梭胡同之中,发出奇异的啸音。这样的风力,点着了火把也必然被吹灭。 秦金石听着,向雷振声说道:“三叔,你听听,象不象鬼哭?”说话间,桑凝忽然过来,对秦金石招了招手。雷振声道:“怎么?你原来认得她。”秦金石摸了摸头,道:“闻名久矣,却从没会面。”雷振声嘿嘿笑道:“是么,那是你桃星高照了。有美人相约,还不快去!”说着推了秦金石一把,转身走开了。 秦金石走到桑凝边上,道:“桑姑娘,什么事?”桑凝道:“你随我来。”转身前行。秦金石只好跟着她,鼻中嗅着她的幽香,一路胡思乱想,来到了一间耳房。跨进门去,却见屋中尽是人头,明五、朱贞、许悠晴和菊呤道长都在。 “怎么?”秦金石莫明其妙。 朱贞道:“秦兄弟,有事向你请教。”说话间,异变突起。许悠晴合掌,作了一个佛手印,手指幻起一朵莲花,瞬息万变,只闻空气中嘶嘶连响,已然发动袭击。秦金石看来好象措不及防,但悠忽之间双臂回环,握拳相向,布起了一道罡气,一阵噼啵闷响后,化了这手“魅影莲花指”。刚挡了这一招,面前朱贞右手挥来,纤指跳舞般弹出,五道真气攻其五处大穴,秦金石原势不动,只将脚步移了一下,变换角度,又将这五道真气挡了。随后,桑凝从旁插上,玉掌横切,竟然发出“铮”的一下低音,手刀袭进。秦金石手肘上摆,嘿的一声,空中啪的一记响,秦金石衣袖破裂,但手臂上红也不红,接下了桑凝的手刀。 “好!”明五低喝一声,在朱贞身后握拳一立,双脚不丁不八,浑身上下寂然不动。 静。 这一静止非同小可,秦金石只觉全身上下无孔不入,连忙一个转身,斜向而立,一掌放置胸部,另一手贴在身后,就此不动。俩人对峙而立,谁也不再动摇半点。过了片刻,秦金石面上毫无表情,心下却是叫苦,没想到明五的气势如此厉害,而边上还有一个菊呤道长未曾出手,倘若出手……秦金石想也不敢想了,他再想下去,必露破绽。而在此刻,菊呤道长坐在一张椅中,眯着眼,垂首瞌睡,仿佛入梦甚深。其他人则散立四周,默默不语。一时之间,房里一片无声,只听得外面风声呼呼,尤如鬼的呜咽。 催眠/1 一 良久之后,秦金石与明五还是没有出手,空气中凝聚着一种沉重,令人的呼吸都好象困难。 菊呤道长终于睁开睡眼,说道:“明施主,秦哥儿,收手吧。”听到这话,明五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承让。” 秦金石松了一口气,道:“好说好说,明兄好身手!”说着,只觉通体凉嗖嗖的,原来已出了一身冷汗。 “如若紫一在此,又该怎样?”菊呤道长道。这句话自顾说来,也不知问谁。但众人理所当然的望向秦金石,看他怎么回答。 秦金石沉呤了片刻,道:“大师姐比我强上许多倍,我带艺投师,在天师门下还只能算是个记名弟子,从师一年不到,武功长进不多,让各位失望了。” 菊呤道长哼了一声,道:“从师一年,居然能挡着了许门主的莲花手,朱法王的弹指神通,桑世家的手刀,并与明五对抗半个时辰之多,哼!陶天师倒底是何等样人?” 秦金石道:“道长过奖了,小子刚才是侥幸而已。” 菊呤道长仿若未闻,抬头看着屋顶,又问道:“你在陶天师门下一年,想必见过令师了?”这句话出口,只见屋中诸人都聚精会神,坚起了耳朵。这是有原故的,那是因为武林中,没有人见过陶天师。 在天下武林大人物里,陶天师是唯一没有行走江湖的人。他从来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所以除了身边的几个弟子,无人认识他,见过他。紫一、云二、苏三闯荡江湖,纵横驰骋,令武林中每一个人都知道了陶天师。 陶天师的闻名,是因为他有三个出名的徒弟。 二 陶天师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听得到却看不到。 关于他的传说很多,问题也很多。首先,他出生于谁家?其次,他是男是女?再有,他是老是少?以及他是否就叫陶天师? 没有确切的答案,只有无边的猜测。 三 秦金石用手摸了摸头,显出为难的神气,说道:“我若说了实话,只怕你们未必相信。” 明五道:“你说,我信。” 秦金石看了看他,道:“明兄相信,那我就说了——我也没有见过家师!” 朱贞鼻子里出了一股气,冷冷将头转开。桑凝和许悠晴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与不信,菊呤道长闭目又入梦乡,只有明五点头,没有一丝的怀疑之色。秦金石不由心下感激,说道:“家师虽教我武技,但都是通过大师姐传授,没见过老师面容,我也深以为憾。” 桑凝道:“好了,武功已经试过。秦兄,你可知为何请你来此?”这一句话才算切入正题。 秦金石摇头,道:“不知。” 桑凝道:“只因羽四哥所说,有些疑点。” 秦金石皱眉说道:“怎么?你们怀疑四哥?” 朱贞在旁接口说道:“不错,羽庄主言语不尽不实,此处的危机决不止他说的那样简单。” 秦金石想了一想道:“你指的是?” 朱贞道:“迷宫虽然复杂,却不至于让人失踪,一定有别的原因。” 秦金石道:“怎见得有另外原故?” 桑凝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并不认为羽四哥说谎,只是认为有某种因素使得他不得不隐瞒了一些事。” “何事?”秦金石不悦道。 屋中诸人沉默了一会儿,许悠晴开口说话了,她望着房间的一扇窗户,缓慢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在进入迷宫之后,便觉察到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面色略过一丝不安。能令得诡丽门主许悠晴不安,大是不易,想来她所说确是不寻常。这时屋中诸人都静默着,听她道来。 “感觉我的背后,总有一双眼晴在窥视。”许悠晴慢慢说道。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有女子轻轻一笑,声音空洞,似近似远,听不分明。 朱贞厉声说道:“是谁?”话音才落,明五突地转身,双手向窗外连挥,几点寒星破空而去,发出尖锐的音质。很快,这声音和那笑声一起,消逝在房外风的呼啸里。朱贞身形一晃,便欲追出,却听桑凝说道:“你若追出,还回得来么!”朱贞怔了一怔,想起这是迷宫,追出去只怕要迷失其中,思之不免气泄,由不得停滞了下来。 明五暗器出手后侧耳倾听,桑凝问道:“怎样?”刚说到这里尖锐的音量突至,只见明五面色大变,喝道:“快躲!它回来了!”说着将头一侧,真是间不容发,一道寒光闪电般从他额头擦过,只要慢得一步,不免脑穿浆流。菊吟道长咦了一声,疾地伸出双手,在空中连划了几个圈子,手指间就多了一个乌亮的小圆珠,在他的十指围绕中悬空滴溜溜转动。又过了一会儿,这颗珠子才停了下来,卟的落在了菊呤道长掌上。桑凝低叹道:“好一招武当乱环诀!” 明五看了,道:“我发的是十枚银芒。” 秦金石道:“很明显已被人为改变,显然是接住后捏成一块打回。” 朱贞骇道:“此人是谁?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菊呤道长道:“无论他是谁,毫无疑问此刻正在庄内。”说着他向外看去,一双眼睛不在迷缝成一条线,而是咄咄逼人。 屋内诸人跟着朝外看去,屋外依然死沉沉的黑,伴着风的鬼啸。不知怎地,众人都觉得从内心升起一股惧意,还会发什么呢? 秦金石慢慢地道:“该来的,会来的。”话音才落,从画榭大厅处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叫。屋内众人振惊之余,纷纷展身形从耳房出去。来到大厅后,便看见了一幕这辈子都难忘的景象,是如此的恐怖和不可思议。 催眠/2 四 众武林高手到了大厅之后,只见羽燕客的一个弟子张大了嘴,满面具是惊恐,用手指点着厅中的一件物事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去,却见画榭大厅正中,葡伏着一个女子,全身**,不着片缕,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雪玉般的肌肤衬着腥红的淋漓,在点着的数十盏油灯下,触目惊心。她蜷着身子,展示着美好的曲线,侧卧的姿态让她的丰臀暴露无遗,**则被披散长发所遮,隐约显现了一点点,然而却使她更加动人,充满了一种诡异的诱惑。众人看了之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别的什么,也许反而不能令人吃惊,这个女子的出现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了,厅外是漆黑一片,鬼哭狼嚎,厅中是诡异非常,怎能不叫人胆寒? 震惊过后,羽燕客首先发话:“你是何人?敢在此处放肆!”喝问之中,那女子移动了一下,慢慢的她抬起了头,是一张清丽秀气的脸,羽燕客见了,大惊失色,惨然道:“灵儿!是你么!”这少女竟是羽燕客的女儿羽水灵,诸人无不惊诧莫明。羽大小姐不是已进入镜屋,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羽燕客急步上前,一手脱下身上长袍,盖在了女儿的身上,另一手便去扶她。却不料羽水灵冲着他凄惨一笑,猛然张开嘴来,一口咬下,羽燕客连想也没想到女儿会咬他一口,不由痛叫一声,道:“灵儿!你做什么?我是你爹!”边说边用力缩回手臂,臂上已然鲜血流淌。而他的女儿松嘴后,噗的一下将口中的一块东西吐到地上,竟是羽燕客手臂上的小块皮肉。随后,羽水灵咯咯大笑,站起来手舞足蹈,在厅中绕着圈子奔跑,身上的长袍抖落在地,又一次裸露了身体。羽燕客看的几乎要昏倒,他大叫道:“灵儿!灵儿!你怎么啦?怎么了啊!……”厅上诸人骇然,呆呆地相望。片刻之后,菊呤道长叹道:“羽庄主,令爱怕是疯了!”说着,向桑凝道:“你去帮一下羽大小姐。”桑凝点头,拾起地上长袍,身形一展,到了羽水灵身旁,伸指点了其昏睡穴。水灵笑声停止,软倒在桑凝怀里。桑凝抖开袍子,将她裹住。 就在这时,秦金石舒出一口气后,无意间转头,却看见许悠晴满脸惊怖,望着厅外的夜色。 “许门主?你看见了什么?” “……”许悠晴挪动了一阵嘴唇,却没有说话。 五 混乱的一夜到了尽头,安置好羽水灵后,众人集合在画榭正厅中,愁眉不展。 “此事太也奇怪?羽大小姐倒底遭遇了何等变故,会发……”英二郎打破了沉默,首先发言。但他说到最后,看了羽燕客一眼,便将个疯字咽了下去。 明五道:“其他人何在?”他这句没头没尾,但众人都知他所指何意,那就是——同羽水灵一起进入镜屋的千羽山庄弟子有二十多人,他们又在何处? 一阵郁闷的沉默。 随后,许悠晴接着道:“还有羽小姐是如何出来的?”秦金石一边听着,一边注意到她说话时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某种物事困扰着她。什么呢?他想。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没有人能够回答。 六 主位上,羽燕客双眉紧锁,满面灰暗,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年。这几日妻离女疯,门下弟子接连失踪,怎能不叫他心如火焚! 秦金石看着不忍,道:“唉!可惜我大师姐未能到来,否则水灵的病就有办法医治。只要水灵一清醒,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羽燕客听了,如同触电,瞪目转首向他说道:“什么?紫一能医我女儿?”厅上众人也都耸然动容,看向秦金石。 “诸位应知我大师姐除了武功之外,还精研医道。”秦金石说道。 英二郎说道:“紫衣神手,自然不凡。只不过象这种精神上的刺激,还从未有治好的先例。”他顿了一下,又道:“也没有医治的法子。” 秦金石摇首说道:“虽然没有医治好的例子,但并不表明不能医。” 雷振声在旁听了许久,这时才算捉到了一个机会,大声道:“对啊,没治过咋知治不好?” 许悠晴皱眉说道:“这话说的是,但是紫一不在这里,岂不是空口白说。” 桑凝插入道:“那么我们是不是等紫一来了再做商议?” 朱贞微微摇头道:“如果紫一不来,难道要等她一辈子!” 雷振声瞪眼说道:“你咋知她不会来,如果她来了呢?” 朱贞白了他一眼,鼻中哼了一下,便转头不再理他。而坐在雷振声边上的明五默然半晌,忽说道:“紫衣长发画中人,嘿!……”嘿了一声之后,他便又无话可说。 众人听了,都怔了怔,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各人脑海遥想紫一的风采,不由得痴了。过了片刻,羽燕客才缓缓说道:“只等今日一天,一天之后,我等便进镜屋。”这句话说完,众人心下都不竟佩服羽燕客的胸襟,如若换了别人定然要先顾着女儿,多等几天也是好的。但一剑倾动天下客的羽燕客毕竟还是想着他的弟子们,没有弃之而去。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等,等待中时间过的无比缓慢,除了菊呤道长打着瞌睡,明五静坐不语,其他人心中都焦躁异常,坐立不安。这才知道等人是最让人不耐的一件事,时间在此刻就如同一只乌龟在爬。 催眠/3 七 到了下午,雷振声忍不住说道:“这样子等下去,可真是急死人!羽庄主,不如兵分二路,让俺先进镜屋,你们在此等怎样?”英二郎道:“你认得路么?”雷振声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秦金石听了,想了想道:“雷三叔此言倒也不错,于其让大家死等,不如分一半人先入镜屋,四哥你说如何?”羽燕客点头道:“也好,就如此吧。”桑凝问道:“怎么分?”明五道:“请羽庄主布置。”羽燕客看了看诸人,道:“这样吧,雷大当家、二郎、金石同桑世妹,由我……”刚说到这儿,门外快步走入一个庄中弟子,满面欢悦,向羽燕客说道:“师父,紫一侠到了!”一闻此言,众人无不喜动容颜,连菊呤道长也睡意全无,霍然睁眼。 羽燕客唰得站起身来,便接了出去,诸人跟着迎出。也不过几步光景,还未走到厅门,名动天下的紫一侠已出现在大厅门口,随着她一起来的,正是先前留在会客厅的童子,显然是他引领而来,此刻面上充满了欢乐,想必能同紫一同行,不胜荣幸。 众人凝目看去,只见紫一穿着一身紫色裙裳,头上很随意的用一个月牙饰物馆住了一头长及地面的乌发,鼻秀唇红,眉如细柳,美得仿佛图画中人。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水晶般的清澈。原来紫一并不是中原人氏,仍是西域大月族人。 看见诸人呆呆相望,紫一微微一笑,行礼道:“天师门下,首徒紫沁,拜见羽庄主及各路豪杰。”众人方才省悟,纷纷回礼。内中秦金石抢出拜倒,道:“大师姐好。可想杀小弟了!”紫沁笑着扶起,道:“小师弟好。” 八 待得听完羽燕客的述说,紫沁神色变得肃穆,问道:“水灵妹子现在何处?”羽燕客道:“在我卧室。” 紫沁道:“情况如何?”羽燕客道:“服用了些镇静之药,已经稳定了些,但问她什么都只知傻笑,根本……根本……”说到这里,羽燕客眼眶微红,再也说不下去。“带我去看看。”紫沁道。 羽燕客点头,引着紫沁和其他人来到他的卧室。进入后紫沁便看见了一个面目清丽的少女,手脚被用铁链锁在床上,正躺着傻笑。人们进来后,她立刻变得狂躁起来,挣扎着发出咆哮。羽燕客强露笑容,说道:“灵儿,乖!爹在这儿呢。别怕,别怕。”诸人见了这情形,都感心酸,其中的桑凝更是眼晴一红,掉了下了眼泪。秦金石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手帕递上。桑凝摇手,道:“不用。” 羽燕客小心呵护了羽水灵几句,转首向紫沁道:“你看,有何办法可治此病?”紫沁沉默了一会儿,道:“出去再说。” 九 出来之后,紫沁说道:“羽庄主,水灵妹子的病不是不可医。”羽燕客喜出望外,道:“可以医!”紫沁点点头说道:“可以,但能不能好却不一定。”羽燕客心下一凉,道:“怎么?不一定好么?”紫沁又点点头。菊呤道长在旁说道:“紫一侠所说能医,不知用何方法?” 紫沁面色凝重,说道:“不知各位听没听说摄魂之术?”朱贞变色道:“是指本教的摄魂术么?难道紫一侠要用此术?”紫沁摇首道:“不是。我所用的仍家师新近根据摩尼教摄魂所创,专门针对精神刺激成疯之人的新医术,此手法取名叫催眠术。”菊呤道长道:“催眠术!同摄魂术有何区别?” 紫沁道:“区别在于,摄魂术是用于控制人,而催眠则是用来救人。”明五叹道:“好一个神机天师,创出此法苦海度人。”许悠晴道:“如果此法确实有效,则是世人的福气到了。”紫沁苦笑道:“但此法刚刚形成,我也是初学未久,能不能成,实无把握。”羽燕客道:“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说就让小女糊涂一辈子不成,请紫一侠这就医治。”紫沁迟疑道:“此法用后有何后果,我也不知,倘若出了差错,岂不雪上加霜!”雷振声在旁道:“那就不医了?可现在人都这样了,还坏到哪儿去,我看不如冒险一试,做一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羽燕客听了,想了想,便就一揖到地,道:“我意已决,请紫一侠出手!” 说到这时,紫沁不在犹豫,扬眉慨然道:“好,我当尽心一试!”说着,转过身子,又走向羽燕客的卧室。到了门口,她嘱咐道:“各位要看也可以,但请坐远一些,并保持绝对的安静。”众人点头应诺。 十 紫沁用线串了一个铜钱,把它荡在羽水灵的眼前,轻声念道:“水灵水灵水灵睡吧睡吧睡吧……”一连串的说着,声音时而悠扬,时而低回,没多久,旁观诸人都觉眼睛酸涩,雷振声忍不住就想睡去,幸而秦金石在边上传音说道:“大师姐是叫水灵小姐睡觉,诸位可别睡着了。”这才让雷振声等人精神一振,暗自警惕。 过了一会儿,听得紫沁道:“水灵,你在吗?” 没有回音。 紫沁又问了一遍,忽然就有了回话:“水灵不在!”这个声音极其幼稚,分明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旁边诸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紫沁怔了一怔,才又说道:“那你是谁呀?”那小女孩说道:“我叫灵儿。”这是羽水灵的小名,想来此刻她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因此说话稚嫩。 紫沁道:“灵儿,你在哪里?” 小女孩道:“我在舌头里。” “你为什么在那呢?” “因为灵儿的话太多。” “你在那边做什么?” “玩呀。” “一个人吗?” 问到这里,隔了一阵,才听羽水灵说道:“不是的。” “还有谁?” “还有小叶子和摩罗。” “小叶子在哪呀?” “小叶子在镜子里。” “摩罗呢?” “……” “在哪里呀?” “他在眼睛里。” “他在那里做什么?” “我不能说。” “为什么?” “我要睡了。” “灵儿,别走,再说一会。” “……” “灵儿!”紫沁喊道,但羽水灵没有回应。而这时,旁观诸人已震惊的无以复加,只觉周围一切都变得冰冷,仿如整个房间布满了不可知的幽魂。 突地,一个男孩儿的声音说道:“灵儿走了。”紫沁大出意外,怔了一怔,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小叶子。” “小叶子,灵儿在哪里?” “嘘!她睡了。别吵她。” “小叶子,摩罗是谁?” “我不能说。” “为什么?” “说了摩罗会杀死我的。” “不要紧,这儿有好多好多好人,会保护你的。”这句话刚完,猛然间一个沙哑的低音阴森森说道:“是么!”紫沁听了,面色苍白,如同遭受巨大的打击。 她沉声问道:“你是谁?” 猜疑/1 一 问话之后,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回答。紫沁想了想,拍手道:“水灵,醒来!水灵,醒来!”羽水灵却仿如未闻,依然沉睡如故。紫沁变色道:“不好!”说着,手伸袖里一摸,掏出了一根金针,连刺羽水灵几个穴位,然后收了金针,站起身来。旁边羽燕客慌忙问道:“怎么样?”紫沁皱眉说道:“出去再说。”说毕转身走出房间。 众人跟着出来,又到画榭正厅,坐下之后,紫沁向羽燕客道:“水灵妹子除了精神上受到刺激,还另有隐情。” 羽燕客道:“什么?” 紫沁道:“在我之前,已有人向她施以摄魂术。” 朱贞道:“莫非此处有魔教中人?” 羽燕客道:“不可能,此地没有旁人。” 紫沁道:“这就奇怪了,难道羽水灵已精神分裂,有了三个人的性格。” 英二郎道:“刚才听水灵小姐说话,体内似乎有三个人。” 紫沁道:“一个是她自己,另二个不知是谁?” 羽燕客道:“其中一个我倒知道,是我的大弟子金枫,小名叫小叶子。” 紫沁道:“她说的小叶子在镜子里,指的是镜屋么?” 羽燕客道:“应该是的。” 紫沁道:“看来要弄明白真相,必要去一次镜屋了,否则水灵妹子发病的根源找不到,就无从下手医治。” 羽燕客道:“现在灵儿的情况怎么样?” “我已用金针固魂法刺了她十三大穴,但只是一时之效,不能持久,倘若不尽快医疗,她就再也不能苏醒!”听到这里,桑凝低呼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等这就启程。” 朱贞道:“且慢!我有一事不明,要问庄主。” 羽燕客道:“何事?” 朱贞道:“镜屋里到底有何危机,如此厉害?”羽燕客沉吟不语,好象甚是为难。 众人随之静默,都等待羽燕客拿出一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羽燕客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镜屋里有许多不可思义的情景,诸位一定要提防。” 朱贞道:“什么情景?” 羽燕客道:“只是我的弟子看到过,我却没有见过。” “比如……”紫沁说。 羽燕客说道:“我的弟子看到的各不相同,有的说是一个鬼魂,有的说是一个妖精,甚至还有说是一只狐仙的,实在是让人不明所以然,我却没有见过一次。” 许悠晴忽然插入道:“有没有看到眼睛的?” 羽燕客奇道:“眼晴?” 许悠晴道:“是啊,一只眼晴!” 秦金石在旁不由重复道:“一只眼晴?” “一只眼晴!”羽燕客摇头道:“这倒没有。” 英二郎道:“怎么?许门主见过一只眼晴?” 许悠晴道:“没有。这只是我的一个可笑的感觉罢了。” 紫沁道:“一个感觉?” 许悠晴道:“是啊,纯属我的敏感,诸位不必深究。”听她这么说了,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唯有秦金石若有所思,似乎疑惑不已。紫沁明眼看见,觉得千羽山庄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就连人也一样,产生了各种秘密。 这时,雷振声看了看天,说道:“各位只管在此喋喋不休,天都黑下来了,还想去镜屋么?” 二 紫沁走入安排给她的房间,秦金石也跟着进来,无疑俩人有体己话要说。关上门后,紫沁静默了一会儿,说道:“秦师弟,许门主看到了什么你清楚么?” 秦金石道:“她没对我说,但她一定知晓些什么,比我们了解的多。” 听到这话,紫沁沉思道:“许悠晴执掌诡丽门,必然同魔教相通,金石,羽庄主怎会请她到来!” 秦金石道:“诡丽门虽说是魔教一脉,但分化以来从不同魔教联系,可说是自成一派,四哥请她来,应该没什么不妥吧?更何况还有魔力宫的朱贞在此,许门主再怎么也比不上人家吧。” 紫沁道:“不然,魔教分化后,只有诡丽门的武功得其精髓,比之魔力宫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眼眉一耸,似已省悟了什么。 秦金石道:“怎么了?大师姐。” 紫沁海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道:“许悠晴同朱贞都出身于摩尼教,所以对摄魂术都有所了解,她们之间的灵力一定很高,所以羽燕客要请他们来。” 秦金石莫明其妙,问道:“灵力?” 三 另一个房间,明五与菊吟道长在一起,菊吟道长道:“明施主,你看紫一如何?” 明五道:“很好。” 菊吟慢慢摇头,道:“名过其实,名过其实。” 明五道:“道长指的是?” 菊吟道:“武功不去说她,就说她所用催眠**,此等邪门,只配魔道中人所用,陶天师要它何用!” 明五道:“你是说,紫一所说不实?” 菊吟道:“不错,紫一不来,事情还没有这么复杂,她一来,整件事便发生了新变,此乃不祥之兆。”说到这儿,忽然门被敲响了。 俩人对看了一眼,似已知道是谁,菊吟道:“我去了。”说着,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合什道:“许门主好。” 许悠晴面上一红,没料到菊吟道长在此,还礼道:“道长好。道长同五哥有事么?如果我打扰了……” 菊吟道:“没有,许门主多虑了。”说着走出门去,又回头微微一笑,道:“你们谈。”说完这句,他的人消失在门外的转角。 见菊吟道长走了,许悠晴向明五笑道:“五哥,一别二月,一向可好。” 明五道:“还不错吧。”原来这俩人早就相识,二个月前还见过面。 许悠晴道:“紫一你见过了,怎么样?” 明五道:“什么怎么样?” 许悠晴道:“她很美么?” 明五“噢”了一声,道:“你不是看见了么,还用问我。” 许悠晴低下头来,说:“我是说,五哥觉得她怎么样?” 明五道:“不错。确是画中人。” 许悠晴面色微变,道:“五哥很欣赏她了?” 明五不竟摇头,说道:“悠晴,你来此处,就是问这个么?” 许悠晴见他摇头,面上的不悦逝去,恢复平静道:“自然不是。” 猜疑/2 四 朱贞一个人立在画榭的走廊外,看着黑洞洞的天空出神。隔了一会儿,她忽转身说道:“是二郎么?” 英二郎闻声从后面的暗处显现,满脸的警惕,说道:“朱法王,你不准备休息么?” 朱贞冷冷道:“你不也没睡么?” 英二郎道:“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看见……”话还未完,朱贞打断道:“羽燕客派你来,是监视我么?” 英二郎怔了怔,道:“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这一次他又没能说完,却是因为朱贞出手了。 朱贞出手! 这一次和对秦金石大不相同,那一次是试招,而这一次是动了真格。只见她衣袖一挥,铮然响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长长的,细细的,丝一般闪亮,正是朱法王的“绕指柔”。此物用天蚕丝做成,又坚又韧,并带有钢口,抽上一记,保证皮开肉绽,是朱贞的成名兵刃,又称“法王鞭”。 英二郎吃了一惊,连忙向后暴退,道:“朱贞!你干什么?”虽是退得快,右手衣袖已着了一扫,当下抽得这片袖子碎成粉未。英二郎怒气上涌,不再说话,瘦长的手臂展动如鹰,双手一分,亮出了一对精光闪亮的护手匕,以短对长,胜负如何? 朱贞道:“二郎,你一直做羽燕客的大管家,可曾有半分长进,让本法王见识见识!”说着,手中的丝鞭缩回,盘在指上,不过才一小圈。 英二郎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便请赐教。”说话间,他脚尖点地,忽地一下滑了过来,一对匕首闪烁不定,攻击朱贞的双眼。朱贞微微冷笑,手指一动,丝鞭嗖得笔直射出。英二郎瘦长身躯蛇似的弯曲,向旁一侧,打了个横转,手上的匕首划出一流火星,在鞭影中风车般前移,发出嘶嘶异响。朱贞道:“好,不愧是一剑倾动天下客的知己好友。”说着,手指一松,丝鞭忽地当空绷的笔挺,但却短了些粗了点,原来此物有弹性,在朱贞内力控制下伸缩自如,直了后她左右手指握棒般捏住,扇子般打起满天丝影,竟将一根“绕指柔”当做了铁棍,横行霸道的攻来。俩人交错穿梭,衣袂翻飞,丁铮之声不绝于耳,一瞬息交手了四十七招变化,端的是动若脱兔,急如闪电。 俩人打得正烈,忽然朱贞抽身退后,站在一旁冷笑道:“二郎,可以了吧。” 英二郎怔了一怔,道:“怎么……”刚说到这儿,猛觉身上有些异样,低头一瞧,吃了一惊,却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尽是丝丝缕缕的裂痕,也不知是何时弄成的。看了之后,英二郎不由羞愧难堪之极,大叫道:“罢了,罢了!”回右手匕就向自己咽喉抹去。还未碰到肌肤,手上一轻,匕首已被朱贞“绕指柔”卷飞。耳中听得朱贞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如此经不得失败么!” 这句话刚完,有人插入呵呵大笑道:“说得对啊,二郎,你与朱法王能够交手四十七招,已足够自傲,败了又何妨?”俩人闻声一看,只见来人火红的衣袍,却不正是雷振声。 五 听了雷振声的话,英二郎甚是感激,躬身行礼道:“雷大当家,多谢。” 雷振声道:“不用客气,二郎,咱可是实话实说。” 朱贞在旁,冷冷道:“俩位谈吧,我却不奉陪了。”转身欲走。 雷振声道:“且慢,你露了一手就想走么?” 朱贞眉头一竖,道:“怎么?雷堂主要教训我么?” 雷振声呵呵笑道:“不错,俺看了你的法王鞭后,手痒心痒,不找你消消火,今晚咋睡得着!”说着,呼得一下,解开外罩宽袍,露出了内里腰间的一对兵器。 这一对东西油光乌亮,形似腰鼓,装着手柄,却是一对铁锤。朱贞见了,沉声道:“雷堂主,这一对好象不是你常用的紫电锤?” 雷振声道:“着啊,朱法王慧眼,我以前那对锤太也笨重粗大,这一对是我新近得的,小头小脑,携带方便,份量却不减少,着实是件宝物,法王可知此物来历?” 朱贞盯着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变,说道:“此物难道是昔年高祖李渊第四子,玄霸的兵刃?” 雷振声呵呵大笑道:“不错,正是雷鼓瓮金锤!” 英二郎听了,吃惊道:“就是它么?” 雷振声道:“二郎可是看着不象!” 英二郎迟疑道:“形状是对的,这尺寸……” 朱贞冷笑道:“怎么,你以为它应该很大是不?玄霸仍高祖皇帝四太子,位尊权重,神功盖世,所用东西岂是粗滥农物。” 雷振声点点头,缓缓道:“朱法王所言极是,此锤用料仍是西方紫金神铁,加以钢母混合,其坚无比,其重无匹,这一对共有二百一十二斤。” 英二郎失声道:“这么重!” 朱贞道:“正该如此重才对,雷堂主,恭喜你!” 雷振声笑道:“同喜同喜。朱法王,你慧眼识货,咱可有些不好意思拿它来压你,要不咱们空手玩玩?” 朱贞厉声说道:“怎么?你可是看不起本座,不配与英雄宝物对垒么!” 雷振声听了,收住笑容道:“咱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刚说到这,朱贞切断他的话,一字一字道:“能与雷鼓瓮金锤一战,武人之荣耀也,只恨不能相逢四太子,决战雌雄。” 雷振声闻听,抱拳一揖,肃容道:“好!法王豪情不让须眉,雷振声敢不相从。请!”朱贞还了一礼,随后双臂就势平衡打开,衣袂风中飘荡,眼眉肃然,对着雷振声,微启红唇,道:“出――锤!” 雷振声闻言,双手拔锤,从上而下划了一个大圈,收拢在胸前,虚空一碰,还未打实,就发出嗡嗡之音,声威赫赫,果然不同凡响。英二郎不竟惊诧,心想雷振声号称“雷动万里”,这锤配合他的确名至实归,物尽所用。刚想到此,雷振声双锤一分,右锤出手,轻轻打向魔力宫第一法王朱贞,却没有了半点声色,就如拎着的是一堆棉花。朱贞面色凝重,右手指丝鞭直直弹出,点中锤头,这一瞬间只见丝鞭由尖端开始,抖动成无数圆圈,圈体中央气波吃吃,来回相撞,竟发出一连串轰轰雷音,霹雳般爆裂。 但听有人大声喝采:“好一个雷动万里!” 猜疑/3 六 “所谓灵力,就是指一个人的精气神,普通人平时不明显,但在发怒或者悲痛时会感染到旁人,让人知道他的情绪。而做为武者,最看得出的地方,就是动手时的威慑,也就是杀气,武功越高,越令人胆寒,甚至于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与摄魂有一些共同处,就是用精神控制了对手,使对手不战而败。”紫沁详细解说道。 秦金石道:“太深奥了!不过我觉得摄魂不能同高手的杀气相提并论,一个凭得是真本事,另一个则是出千行骗。” 紫沁叹道:“说得好,正是这样,这就是摄魂术为白道中人所不耻的原因。然而既然有这条捷径,为什么不走呢?于是魔教就捡了个便宜,将之采纳,变为阴毒的制胜手段。” 秦金石想了想道:“可是摄魂术好象并不是魔教常用的武功,也没听说有那一个魔者以此出名。作为制胜的招术,它似乎并不灵验。” “那是因为,没有人真正练成它,而且摄魂术本身有许多毛病,而最大的凶险,便在于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互为因果,一但施术失败则反受其害,下场比之被施术者还惨,不是发疯就是从此成为僵木人。”紫沁慢慢说来,听得秦金石毛骨耸然,道:“僵木人?” 紫沁点头道:“失语失忆,全身麻木,沉睡不醒,是为僵木!” 秦金石道:“可是我听说施术失败,好象是被反制,并不是发疯。” 紫沁摇头道:“反制是暂时的,由于被施术者不懂摄魂之道,因而无法解救,只要他说错一句指令,或一走了之,据我说知将其抛弃的情况是百分九十九,那么他迟早会发疯,并变为僵木人。” 秦金石听到这里,猛然省起什么,吃惊地说道:“羽水灵的情形,与僵木何异?难道她……” 紫沁目光忧郁,皱眉说道:“这正是千羽山庄的一大可疑之处!而且,水灵妹子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似乎不是单纯的摄魂所能造成。这其中必有隐……”刚说到这儿,忽然外面响起了雷霆之音。 俩人面面相觑,紫沁叹了口气,道:“又怎么了?千羽山庄真是多事之秋!” 七 在另一间耳房内,许悠晴缓缓说道:“五哥,你觉察了没有,此地不宜久留。” 明五道:“怎么?你想走?” 许悠晴不答反问道:“五哥,你呢?” 明五道:“事未完,不可去。” 许悠晴想了想,道:“没有另外的余地可商量?” 明五凝目看了许悠晴一会儿,道:“悠晴,你有何困扰,说与我知,行不?” 许悠晴沉默了一阵,目光犹疑不定,隔了一会儿困难地说道:“五哥,能不能不问,陪我一起走吧。”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明五吃了一惊,不由向她靠近了一步,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说道:“你在害怕!你到底怕些什么?” 许悠晴面容神经质地扭曲了一下,道:“五哥,你别问了,还是快跟我走吧。” 明五目光炯炯,看着她道:“你不说明原由,就想走么?” 许悠晴咽了一口,说道:“别为难我了,只要你跟我走,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明五睁着眼道:“什么都给我么?” “是的。” “包括你这个人?” “包括我的整个身子,只要你要,你就拿去。”说完这句大胆的话后,她已气喘吁吁,脸上泛着诱人的红晕,就象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只待人一伸手,就可以吃了。 明五没有伸手,虽然他多么忍不住想伸手,可他没伸,却离开了她一步,说道:“二个月前,你拒绝了我,现在却可以不为嫁就给予你清白之躯,差别何其之大?” 许悠晴幽幽说道:“那是因为,我仍魔道中人,而你却在正道修行,我若答应了你,就是害了你。” 明五后退了一步,说道:“原来如此,呵呵,”他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低沉地发着噪音,“原来如此!但是,悠晴,你错了,你真的错了。我明五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并不怕别人怎么说!” 许悠晴道:“你不怕,我怕!” 明五听了这话,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既然如此,你走吧。” “你呢?” “我留。” 闻听此言,许悠晴脸色暗淡,仿佛受到很大的打击,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息,慢慢地转过身,向着门口,说道:“五哥,我陪你。”随后,她的人消失在门口淡薄的夜色里,留下纤细的影子,投射在门内跳动的烛光中。 目送着她的背影,明五一脸铁青,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直到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霹雳般地雷霆响起,催促着夜晚赶上白昼。 八 千羽山庄庄主羽燕客的卧室,桑凝守着沉睡的羽水灵。 四周一片悄悄,在沉默中听着风的呼啸。虽然房间里是二个人,但桑凝却觉得孤独而寂寞,她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这是第一次感到需要个人来陪。然而羽燕客不在,除了昏沉沉的水灵,没有人陪她。她不竟苦笑了笑,想:有等于无。是啊,有等于无。她看着水灵的睡姿,开始暝想。她想到了紫一,觉得她真是美丽的女子,她为见到她而庆幸,必竟相识了紫一。对于桑凝来说,紫沁的名气不是问题,美貌也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代表了一个梦,一个少女清纯般的武林童话,对这样的童话来说,紫一就是紫一,没有人可以替代,就象桑凝就是桑凝。而在将来,这个名字也会撒遍天下,可以用来呼风唤雨。 桑凝想到这里,笑了,觉得自己太也无聊。然后,她的眼前浮现了紫一的师弟,秦金石那老诚持重微带傻相的脸。这小子倒是挺有福气,能够同紫一在一起。嗯,他会不会暗地里恋上他美貌的师姐呢?呀!啐,啐,这是怎么了,想啥呢?傻姑娘!桑凝责备着自己,连忙将刚才的念头抛开。接下来,她又回到了现实,千羽山庄的现实,充满了怀疑和信任的危机。 羽燕客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说道:“她怎么样?没有变化吧?”桑凝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桑世妹。”羽燕客站着看了一会儿他的女儿,转头又对桑凝说道。桑凝摇首,道:“四哥,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羽燕客这时重新痴痴地望着水灵,目光内满是爱怜与痛心,他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桑凝欲语还休,沉默了一阵后,她正要说,却听到外面霹雳般的雷声隆隆,响彻云霄。 镜屋/1 一 英二郎闻声转头一看,却是菊吟道长到了。朱贞和雷振声却无暇顾及其它,只是盯住了对手,不敢有丝毫松懈。接触一招之后,俩人都知对方实力不可小觑,出不得一点差错。 雷振声右锤发出,紧跟着左手锤挥来,这一下却又不同,刚才是没半点声响,这回是狂风大作,隐有风雷之音,向着朱贞的头部打来。朱贞“法王鞭”盘旋收拢,在第二锤打来时又弹射而出,直奔雷振声的手腕。她已然知道此锤不可硬捍,接了第一锤是试试此锤的分量,必竟雷鼓瓮金锤名气太大,不接上一下,怎能甘心,即使输了也输得痛快。 雷振声锤头一偏,画了一个弧度,灵巧的躲过了丝鞭缠绕,同时右锤又发,双锤并进,嗡嗡作响,袭击朱贞两肋。朱贞面色微变,这才知道此锤的厉害,非但锤重招沉,而且内力到处,竟然产生了吸引之力,迫得对手不得不硬碰硬。朱贞丝鞭在手指间崩直,横弹而出,将双锤揽到了一起,硬接了一记千斤神力,雷振声狂喝一声:“好!法王请再接一锤!” 朱贞脸色凝重,说道:“奉陪!”说话间双锤又至,朱贞丝鞭又是横接,但在锤体碰上鞭梢之时,斗然一软,鞭垂下圆,极其巧妙地将力道卸了。 菊吟道长在旁,忍不住点头赞道:“这一招甚得柔劲,好!”他刚说完,只听边上有女子接口说道:“道长所言甚是。”说话的却是许悠晴。原来在这片刻之间,旁观者已增加数人,除了几个庄中弟子还未到外,明五、紫沁、秦金石、羽燕客等人都已出来了。 羽燕客道:“把他们拆开吧,明日还有要事!” 明五道:“道长,请。”他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只因朱贞和雷振声俩个绝顶高手交手,不是谁说分开就能分的,在场诸人未必有这个本事,唯菊吟道长仍武当名家,张三丰的太极手最讲柔力,四两尚能拔千斤,或许可以一试。 菊吟沉默片刻,说道:“紫一施主可有把握?” 紫沁道:“道长,您来吧。”说话中,朱贞同雷振声又过了十多招,细长的法王鞭此刻竟发出铮铮刺耳响声,而雷鼓瓮金锤一个呜呜风雷大作,另一个却没有声音,左右调换自如,显然臂力惊人,四周空气受重力所逼,竟然变得甚是压抑,令人呼吸几乎为之停顿窒息,的确不枉了当年玄霸第一条好汉的称谓。 菊吟道长见俩人这光景,缓缓说道:“刚柔并济,至坚至硬,贫道没有完全把握。如果硬拆,难保不伤着俩人。” 紫沁道:“那么,就让他们再打上一刻,看看在说。”这话大是有理,只因人力有限,俩人终会精疲力竭,到了他们最弱的时刻,就是分开俩人的大好机会。刚说到这儿,却见朱贞丝鞭打了无数个圆圈,嗖嗖将雷振声的双锤裹住,兜得一兜,向外一送,连锤力带鞭力全都激向雷振声,刹那间狂风大作,紫沁和菊吟不由变色,同时说道:“不好!”话音刚落,雷振声不退反进,双锤微分上举,紧接着向下一磕,当啷巨震,内力到处,竟然硬行将这股力道剖开,中分为二,又复打回来,顿时场面大乱,由于锤、鞭各行其事,场内俩人的内力谁都想控制,却又谁都不能控制,竟然纠缠成一团,把俩人吸在了一起,变本加力,促生了一个谁也料不到的僵局。嗡嗡大响中,朱贞和雷振声源源不绝输出内力,势成骑虎,只因场中力量越大,越不能停手,否则一但失去控制,便将爆发,那就非同小可,俩人一同毙命也有可能。可越是加力则场内力量越多,就象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到了俩人拼尽之时,便是丧生之刻。旁观诸人看了这个危机光景,不由全都骇然失色。 二 紫沁急急说道:“事不宜迟,道长,出手吧!”菊吟脸色慎重,嗯了一声,说道:“紫施主,如有不测,相助贫道一臂!”说完,踏前几步,插入了圈心。瞬息间如遇风暴,衣袂狂荡。 菊吟道长吸了口气,慢慢伸出双手,缓缓地画了一个优美的弧,速度奇滞,可是悠忽之间,下一个姿态却定在了朱贞和雷振声俩人中,双手抱成太极,已然接下了场内这股巨力,但见菊吟道长手幻千重影,带动气变球状,旋转不已。旁观诸人见了,不由齐喝一声彩。彩声未落,场内朱贞和雷振声却不见退出,仍然苦苦相持,而菊吟道长手中太极球越来越大,显而易见并未成功解救俩人,反而把自已也搭进去了。这一来,旁观诸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紫沁。紫沁不再犹豫,步入圈内,伸出一根手指按去,点在了太极内,耳旁听得菊吟道长道:“不可接!想法化去才是正路。”诸人听菊吟说话缓和清楚,并不受内力消耗的影响,心中暗赞他了得,不愧为武当名家。 三 紫沁手指一按气球,便即刻缩回,眉头一皱,想了一想,又伸出手来。这一回是五指齐上,一把抓去,插入太极,吃吃异响中,右手已然扯出一道真气,迅即翻腕变形,改抓为横切,左手顺势牵引,但听得嘶嘶大响,太极球不断缩小,气流连续横撞而出,冲入夜空之中,化为一股冷流。 菊吟道长如释重压,面露喜色,双手画圆越来越慢,太极球收放自如,忽而扁短忽而狭长,上下左右,变化了数次,最后将内家真气一弹,轻轻将朱贞和雷振声推开,撤了太极。 众人只觉一股和气从场心散起,扩张至周围,柔柔地吹遍了人们的周身,仿佛就似一阵凉凉的天然野风,吹得人好生爽快,舒畅无比。 镜屋/2 四 经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终于到了白天,羽燕客留下了弟子们看护羽水灵,带领其余诸人,满怀疑虑地行向了镜屋。 一路无话,在沉默中看见了镜屋的门庭。这是一个极其雄浑的建筑,所有的柱子全都用青铜浇铸,并磨得铮光瓦亮,成了一面面立体的铜镜,而它的全部门窗、地板也都镶装了铜镜,在阳光的折射下,照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怔怔的望着,充满了惊讶和赞赏,紫沁喝彩道:“果然不愧为鬼斧神工!” 羽燕客这时稍展眉头,道:“见了此等辉煌杰作,怎不让人心向往之,只恨不能同计大师相见,参与其中,也好尽一把绵薄之力!” 秦金石在旁插嘴道:“四哥,此处可否转让?” 羽燕客微微笑道:“你想要?” 紫沁瞟了秦金石一眼,道:“你有钱么?” 秦金石道:“没有。” 羽燕客道:“不用给钱,你若真爱此处就拿去。” 秦金石笑道:“四哥,跟你开玩笑呢,我不会夺君子所好。” 雷振声呵呵笑道:“只怕是不喜好这个吧!”说笑声中,众人走进了镜屋。 五 入内之后,诸人发现里面只有一样东西——镜子。到处都是镜子,房间一间连着一间,所经的通道全为镜子构成,照着众人的身影。 许悠晴面色凝重,道:“羽庄主,第一个人是在何处失踪?” 羽燕客想了想道:“谁也不知他是何时失踪,只知他是走在最后的一个……”刚说道这儿,羽燕客忽然省起,向着众人说道:“对了,大伙儿千万不可落单,此地不比他处,请各位相顾自己和别人。”一边说一边用眼数着人头,可这时已经晚了。 只听得朱贞冷冷说道:“英二郎在最后,这刻还未跟来。” 六 英二郎的确是在最后,经过了昨晚一败之后,他郁郁不乐。虽然说雷振声替他说了句场面话,但败了毕竟败了,他怎么还高兴的起来,并为了躲开朱贞的脸——羞愧使然,他默默地走在了最后。 走了一段后,他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叫道:“杀了他!英郎!”他抬头慌张的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已落了后,不见了众人,只有身旁镜里自己的影像清晰可见。 “你这懦夫!”那神秘的声音又说道。 “混蛋!你是谁?藏头露尾的,不是好汉!”英二郎开口骂道。 那声音悠悠说道:“噢!你是好汉么!你是么?呵呵嘶……” 阴冷的音调令英二郎跳了起来,叫喊道:“你是谁!” “你是谁!” “给我出来!” “给我出来!” 英二郎停止喊声,那声音也停止了。他停止,是因为他觉察这声音跟着他,学他说话,而他觉得可怕。可怕的是,这声音学他学得很象很象,就象是他自己在说话。 沉默了片刻,英二郎压低了嗓子,嘶嘶的说:“你到底是谁?在哪里?” 那声音道:“你难道就这么算了,就不想赢回一场!” 英二郎道:“赢什么?” “你知道你想杀了他,为什么不干?” “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杀谁?” “你知道!英郎!” “别这么叫我。” “呵呵,说中你的心事吧,你恼怒了。” “你出来!”英二郎再也忍不住的尖叫道,然后他发觉自己的喉咙沙哑,嘶嘶的发着异音。 他转头四顾,四周镜子内全都是他的脸。 狰狞恐怖的脸。 这是我的脸么?英二郎出了一身冷汉。随后他想:不好!中了人的奸计了。这念头刚起,那声音似乎知道他所想的,说了一句道:“晚了。”说完,那声音嗡嗡地渐渐行近,英二郎双手一翻,亮出了那对护手匕。寒光在顷刻间由镜反射,闪光迷了他的眼,他连忙将手缩进衣袖,就在这时,那声音没了踪影。 寂静的毫无声息! 英二郎迷惘得眨着眼,对着面前的一面镜子。镜中的他一脸阴冷,目光森然,让他觉得陌生。他转过身,不想在看。 还是让羽燕客来处理吧,英二郎想着就欲开步。可他又停下了,他觉悟了一种不对,一种出了差错的感觉,是什么呢?他想。紧接着他想起来了,顿时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炸。 慢慢的,英二郎又转过身,抬头望去。 就见了他一生最后的惊怖。 七 羽燕客从没想到英二郎会失踪,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进镜屋了,别人不知道的阅历他应该知晓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到现在才想到说这个事,就表明自己被近来所发生的事冲昏了,尤其是女儿的发疯,令他头脑都乱了。 许悠晴看出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说道:“羽庄主,有很多事你没有说明,你不打算说明一下么?” 羽燕客道:“实在对不起诸位,是我糊涂了,不过除了这件外再没有别的了。” 明五道:“别说这些了,还是找二郎要紧。” 菊吟道长皱眉说道:“二郎又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为何会犯此错误?” 羽燕客摇首,表示不知原委。 紫沁道:“我们往回走,看看能否找见。”刚说道这里,忽然奇怪的望着通道的一头,众人随之瞧去,却见英二郎低着个头从那拐出。 秦金石舒了口气说道:“二郎来了,没事。” 雷振声笑道:“这小子吓人一跳。”说着迎上前去,道:“二郎,怎么走的凭慢!” 英二郎仿若未闻,仍旧低着首,用很奇特的姿态幽幽行走,紫沁看了觉得有些不对,正在疑虑,许悠晴尖声叫道:“雷堂主且慢!”雷振声回过头,脸上满是迷惘,道:“怎么啦?”这句话刚说完,在他的背后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变化。 镜屋/3 八 就在雷振声转头的瞬间,英二郎迅猛地从背后贴近了他,又陡然分开,行动之间有如鬼魅。随后雷振声不相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前胸,那里有一个长长的伤口,正在扩张开来,鲜血喷涌而出。 雷振声抬起头来,只见秦金石大声喊叫着什么,但他却听不见一点的声音,一个无声的世间展现在他眼前,他看见紫沁飞舞而来,朱贞的丝鞭向他身后弹射,明五的双手微扬,星光点点,煞是好看,许悠晴脸色苍白呆立不动,桑凝睁大了眼睛,满面不可思议的惊怖,最后他看见的是菊吟道长向他俯近脸庞,感到他沉重的身体被人接住。雷振声在倒下的时候,很奇怪地想我这是怎么啦?他想着问羽燕客,但他唯独没有见着羽燕客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秦金石的声音终于传到了他的耳朵:“三叔!三叔!”雷振声听到了,他又恢复了知觉。 九 秦金石想也想不到英二郎会对雷振声痛下杀手,就在他接住了雷振声行将危急的生命时,他还是不敢相信,但等他的手摸到了鲜血,他才惊惶地大叫着,道:“三叔!三叔!”又回过头不知所以的喊:“四哥!四哥!”这时,却是菊吟先过来,伸出手连点了雷振声几处穴道,止至了血进一步流失,随后才是羽燕客的脸出现在菊吟身后。 雷振声呵呵地低呼了几下,困难地说道:“不……不是他,不是……二郎……秦……秦哥儿……” 秦金石强忍悲痛,低低道:“我在,三叔!我在!……” 雷振声挣扎着想再说几句,却是力不从心,只是急促地喘息。这时紫沁走过来,从袖中拔出金针,刺了几针,顿时就见雷振声精神一振,说道:“秦哥儿,江南霹雳堂,就暂且托……托付给你了……”说着指着腰间,道:“这……这宝贝也给你,呵呵,你开不开心。” 秦金石红了眼圈,哽咽道:“三叔!我高兴,我高兴,……”说着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紫沁,目光中充满了祈盼和希望。 紫沁摸了摸雷振声的脉搏,面露难色,桑凝在旁焦急地问道:“没办法么?”紫沁摇了摇头。便在此刻,明五和朱贞也来到了雷振声身旁,见了这情景,都不由怔住了。 菊吟道:“追到了没有?” 明五摇首,朱贞怒道:“让这小子跑了,此地太也诡异,无法深究。”说话间,却见雷振声望着朱贞,忽地抬起胸脯大声喝道:“法王!来世再战五百回合,可否?” 朱贞听了后,一双眸子变得很是明亮晶盈,厉声复道:“好!我答应你!” 雷振声呵呵大笑,笑声粗犷,一如往昔。但笑了一半,忽然就没了声息。秦金石心下一沉,叫道:“三叔!”眼泪再也忍不住,倾如雨下。 十 羽燕客面容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年,站在雷振声的身前,他觉得万分对不起他,相交数年的好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去了,死得如此不值,不明不白。而这个结果也许本可以避免,倘若他能够多说一点,多做一点,也许雷振声就不会死。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因为他的错误,断送了一代豪杰。 菊吟道长看了羽燕客一眼,转头对秦金石道:“雷堂主的遗体,如何处置?” 秦金石擦了眼泪,道:“按霹雳堂战死者的规矩,化为尘灰。” 桑吟道:“你有火种?” 紫沁道:“不用火种,雷堂主身上,一定带得有燃料。” 秦金石点头,说道:“请诸位送我三叔一程。” 朱贞道:“这何用你说,在哪焚化?” 秦金石四周看了看道:“四哥,有大点的地方么?” 羽燕客黯然说道:“前面有间大房,跟我来。” 十一 秦金石抱了雷振声的身体,跟着羽燕客来到了一间大厅,厅中布满了巨型铜镜,照得人纤毫毕露。然而这时已没有人再去惊诧,也不再多看它了。 将雷振声的身子按置在厅中后,秦金石在雷振声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些药粉,撒在了遗体上,随后退后几步,拜了八拜,右手手指一搓,呼的一下火苗升起,合掌一推,火直窜至遗体,顿时嘭的大响,火焰腾腾,燃烧了起来。 火光熊熊中,雷振声的遗体渐渐烧化,片刻之后,火势已熄,秦金石双手放出内力,轰地一声,将雷振声的遗灰吹散一空。唯留下一对雷鼓瓮金锤躺在当地,散发出乌黑油亮的光泽,诉说着一个英雄的故事,那昔年的第一条好汉玄霸和如今的霹雳堂堂主雷振声。 秦金石匍伏在地,将头深深的,深深的埋了下去,一双肩膀耸动不止。哭出来倒也罢了,但他没有哭,可是强忍的男儿汉哽咽之声,却更加令人闻之动容,心酸不已。 众人看了,想起雷振声的豪气,依稀之间似乎还听到“来世再战五百回合!”的壮语,余音犹在而人不存,不竟都心下悲戚,紫沁率先上前拜倒,镇重地拜了八拜,随后其他诸人一个一个走上前来,拜了几拜相送。朱贞最后一个上前,拜了之后,坐地唱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许悠晴接唱道:“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迷怖/1 一 送走了雷振声后,众人默默无语,每人都在心中想无数的疑问,脸上表情各异,气氛一时沉闷无比。 过了一会儿,紫沁走到还匍伏不动的秦金石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师弟,好了,起来吧,把你三叔的东西收好。”她这句话说完,隔了一些时候,秦金石才慢慢抬起脸,满面泪痕,红着眼说道:“大师姐,这到底是这么了?二郎决不会这么做的,他怎么会这么做?”紫沁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几步,伸手将那对雷鼓瓮金锤拿起来,转身递给了秦金石。 朱贞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缓缓说道:“羽庄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说了!” 许悠晴在旁说道:“不错,庄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无不说明,你所说的还不足以解释现今的事态。” 羽燕客脸色苍白,道:“我承认有些事我疏忽了,雷三叔的事我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确没有隐瞒什么?”听到这里,朱贞突地站起,厉声说道:“没有么?” 羽燕客见了,沉下脸,说道:“你不信我!” 许悠晴在旁冷冷说道:“羽庄主,你难道真不知那泪目神珠么?” 羽燕客怔了怔,道:“什么?”话音刚落,旁边桑凝插入道:“许门主,你说的泪目神珠同此间有何关联?” 许悠晴踌躇了一下,看了一眼朱贞,似乎难以决定。 朱贞道:“还犹豫什么!说吧。”许悠晴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见菊吟摇手说道:“且慢!”许悠晴住口,奇怪地看向菊吟道长。 二 菊吟道长没有理会许悠晴的目光,却对紫沁说道:“紫一施主,请过来一下。”又转头对明五说道:“明施主,你也来。”说着,自顾向大厅左手边的一间房走去,明五转身跟上,紫沁笑了笑,说道:“大家等上一等,待我们回来后再作决定。” 桑凝道:“既是菊道长有事,就等上一等吧。朱法王,许门主,你们说是不是?”朱贞冷冷把头转开,不置一辞。许悠晴点头赞同,羽燕客则也是一言不发,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三 三人走进房间,菊吟道长便说道:“紫施主,千羽山庄已然危机四伏,我想跟紫施主和明施主打一个商量。” 紫沁见菊吟脸色慎重之极,不由的正容说道:“道长,有何见解,请说。” 明五道:“道长尽管吩咐。” 菊吟望着紫沁,缓缓说道:“此地不能再探测下去,你我一出此房,便催促众位,即刻退走,一步不得停留!” 紫沁道:“这话是对的,可是一旦离开,羽水灵的病和千羽山庄的迷局便再不能解开。”说着,她转头对明五道:“明五侠怎么说?” 明五道:“紫一侠,叫我明五就可以了。” 紫沁说道:“好,你我就不必俗套了。”说着,拱手施礼道:“五哥。” 明五目光炯炯,还礼道:“好,一妹请了。”俩人都是武林豪侠,只这片言只语,便相互知心,定下友情。 菊吟见了,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只因他看这俩人的情形,都是不肯轻言放弃的人,恐怕刚才的提议未必能够得到赞同。他的想法不错,明五施礼罢,果然说道:“道长,已经进来了,出去也未必无事。” 紫沁道:“五哥的意思是出去的路上也不容易。” 明五道:“只怕更难。不如再进一步,也好为雷堂主找出真凶,报此暗箭之仇!” 紫沁道:“五哥所说也是道理,道长怎说?” 菊吟道:“还说什么,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不过,此行应确立一个为首者,以免到了关键时刻大家互不相让,各行其事。” 明五道:“那便由道长担当,明五马首是瞻。” 紫沁听了,道:“好,就如此。”说着,侧身让道:“道长请!”菊吟见了,也不迟疑,颔首率先,步出房门。 四 看见三人回到大厅,厅上诸人都似乎舒了口气,无疑这三个人在诸豪心中都甚为看重,因此在不知不觉间显露了出来。 当下由朱贞先开口说道:“许门主,你说吧。” 许悠晴清清嗓子,说道:“也好。”随后她开始叙述道:“相传我明教未曾分裂之前,第十七代教中圣女阿修罗,得到了武林秘宝泪目神珠,借着此珠的无上灵力,练成了眼睛。” 桑凝吸了口气,道:“眼睛?” 许悠晴道:“不错,眼睛!” 明五奇道:“就叫眼睛?” 许悠晴道:“是的,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阿修罗练成之后,便不见了踪影,非但如此,教中四大金刚,九**王,竟被发现死在教主密室中,而唯一的活口第十二法王察结布神智不清,只知说一个词。”说到这里,许悠晴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对往事的迷惑。 桑凝说道:“他说的就是眼睛。” 许悠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教遭受这次巨变之后,便逐步势弱,直至目前的分化。” 明五道:“因此你们称教主练成的为眼睛。” 许悠晴道:“正确来说,叫阿修罗的眼睛。” 紫沁听了说道:“这不是指阿修罗练成的功夫,而是指这整个事件,我想你教恐怕没有人知道教主所修练的是什么,所以才这么说。” 许悠晴眨了眨眼,困惑地说道:“这事发生的时候距今已有百年,当时的情况已没有人知道,我也是从门中收藏的秘件中得知此事,而秘件中明明写着,圣女所修练的叫做阿修罗的眼睛。” 紫沁道:“除了秘件外,还有什么与此关联?比如说摄魂术。” 许悠晴点头说道:“紫一侠所提不错,确是与摄魂术有关,但圣女所修比这还复杂,在魔道中被称为突破先人的创新,将摄魂演练到了更高深的境界。” 紫沁道:“更高深就表示更难练,更危险!” 许悠晴点头道:“因此圣女练成之后,我教就再也没有人练成。” 紫沁道:“怕是没有记载下来吧?” 许悠晴道:“是的,出事之后,便严禁本教练这种武功,并消毁了功诀。” 说到这儿,旁边一直无语的朱贞开口缓缓说道:“她――说――谎!” 迷怖/2 五 明五听了,首先反应,沉声说道:“朱法王有何凭证,说许门主撒谎?” 朱贞冷冷说道:“只因她所说的与我所听到的有出入!” 许悠晴道:“你听到的?你听谁说的?此事距今已有百年!” 朱贞道:“百年又怎样?自有人老不死,活到了如今!” 许悠晴吃惊道:“是谁?不可能,我教元老最年长的也不过八十多岁,并没有超过一百的。” 朱贞道:“元老只剩下右王竺阴青,他一百年前还没出世。我所说的你也许不知道,因为他并不是长老,甚至也不是旗主,地位低下,但却活得最长。” 许悠晴变色道:“这人是谁?他的话就那么可靠?” 朱贞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所听的不可信么?” 许悠晴冷冷说道:“我看到的不可信,你听到的就可信了?” 朱贞扬眉厉声说道:“许门主!你我是不是要比试一下,才可知道谁更可信!”这句话说完,许悠晴刷的板下脸来,眼见俩人就要起冲突。 这时菊吟道长发话道:“朱法王,许门主,请俩位冷静点。” 紫沁道:“俩位所说虽有出入,但并不表明谁撒了谎。因为此事离现今过远,流传到如今自然有些不同说法,许门主是看来的,我们已经听过。朱法王是听到的,却还未知究竟,便请备说详细。” 明五道:“甚是。法王,请说。” 听了这些话后,朱贞和许悠晴才平息了下来。许悠晴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而朱贞抬手掠了掠头发,想了一想,叙述道:“我魔力宫仍明教正宗,宫中很有一些教中旧人,其中有一个名叫卓别的藏族教友,入教最久,已有百多年。那事发生时他正在教中,所以对此事印象极深,一百多岁的人了,好多事都已忘记,唯独这事却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就慌恐万分,至今仍是这样。” 羽燕客听到这里,忽然插入道:“一百多岁是多少?他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吧?” 朱贞看了他一眼,道:“虽然忘了年纪,可是身体强健,吃得下,睡得着,耳朵仍然未曾聋,牙齿也还有几颗。你说他这样的人,是否会无中生有的讲起故事?” 菊吟道:“大家有何问题,请在朱法王说完之后再问。”随后,菊吟颔首示意朱贞继续。 朱贞续述道:“卓别老人由于资历深,我魔力宫专门请他掌管教中藏经阁,让他养老。我为他对教中大变的了解,曾请教过此事。他说:我明教百多年前的惨案,并不是由于圣女修练了什么功法,而是因为得到了那颗泪目。”听到这里,许悠晴怔了一怔,没想到她口中的宝物在朱贞嘴里却成了祸害,其他人听了也觉得俩人所说必大相径庭,而他们果然就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泪目是一件什么东西?”朱贞顿了顿,说道:“卓别老人没有见过,但他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却无时无刻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如同有一个极强大的纽威辛亢使者,令人惊惶不安。” 桑凝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纽威辛亢?” 紫沁在旁代答道:“这是西域藏民的话,汉语的意思就是地狱。” 朱贞点头道:“不错,他意思就是说泪目是个地狱的魔鬼,在到达本教后不久,就发生了圣女失踪,教中元老不明被害的事。而那日他正好在教中,虽不在现场,可是他说当时的感应极其恐怖,天空特别的阴沉,周围好象充满了死去的亡灵……”刚说到这儿,突然之间,厅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嗵、嗵、嗵的逼近。 六 厅上诸人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面色都为之一变。朱贞停止不说,同诸人一齐转头,看向大厅门口。那脚步声正是朝这方走来,一步一步,落地极重。 菊吟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都提聚功力,严阵以待。 那脚步声不片刻就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 瞬息间毫无动静,产生了一种可怖的死寂。 紧接着就是压抑的气氛收缩包拢,围向众人。紫沁猛然惊觉,感到自己心跳如鼓,急忙扬眉吐气,厉声叱道:“咄!”宛如当头棒喝,将众人从惊惶中激醒,纷纷动作。 菊吟道长手画太极,漫声吟道:“心者,至静也。”明五双目怒睁,长出了一口气,手缩入衣袖,再伸出来时,已向厅门外打出了数点星火,嘶嘶作响。朱贞手化火焰状,闭目塞听。许悠晴则莲花幻影,在掌间开合无数。桑凝拔出了兵刃,桑家“长袖舞风细柳刀”铮铮弹动,流光泛彩。秦金石将雷鼓瓮金锤对着一撞,狂喝一声,整间大厅都为之震动不已。 这其间,唯有羽燕客与众不同,只后退了一步,便屹立不动。 七 震惊纷乱过后,厅中又回归寂静。但气氛已恢复正常,而厅外的脚步声也不再出现。 紫沁盯着厅门,说道:“五哥,你打中了。” 明五道:“打中了什么?” 紫沁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亡灵!” 明五缓缓道:“我却感觉是一块无生命的木头。” 紫沁道:“也可能。” 桑凝道:“出去看看!”紫沁和明五听了此话,却不约而同望向菊吟道长。菊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紫沁和明五听了后,方迈步走向厅外。 厅外,一片阴暗,只有镜子在暗处散发着幽光,如同一潭潭死水。 死水之间,隐蔽着什么? 八 紫沁和明五并肩前进,来到了厅门口,一看之下,都吃了一惊。诸人在俩人身后一望,也呆了。 门外赫然立着一人,满面凄厉,眼神恨怨,浑身上下钉了无数的钢刺,最显目的是额头正中,有一个铜板大小的血洞,一道粗粗的血痕婉延而淌,却是刚才失踪的英二郎。 众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围镜中英二郎映象似乎化身出许多呐喊的冤魂。 明五失声说道:“是二郎?” 紫沁道:“是他!” 朱贞说道:“刚才的是他?” 许悠晴道:“是他!”说话中紫沁走上前,似乎要看个仔细。秦金石叫道:“大师姐小心!”他说这句话是因为雷振声的缘故,生怕紫沁也遭遇不测。 紫沁听了,回头一笑。 笑容未敛,身后的英二郎又起了变化。 迷怖/3 九 只见英二郎双手忽的举起,手上刀光闪烁,护手匕刀尖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雷振声的。紫沁回过头来,还没等她动作,朱贞法王鞭弹射而出,绕着英二郎的颈子打了个圈,吃的一声轻响,便即收缩回。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待她做完,紫沁才说道:“且……”一个字才出口,见朱贞已然完成收手,就没说下去。 英二郎呆立当地,喉头咯咯作响,嘴唇张开,竟然说出了话。他道:“是……我……”随后他眼白上翻,鲜血大量涌出嘴鼻,颈中也开始现出一道伤痕,血刷的喷流,人头便如一张树叶般跌落。 蓬的一声,砸到地上。 十 众人的心中,在人头落地的一刹那,都似乎一沉,若有所失。 失的是什么? 没有人能清楚明白,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去想清楚,想明白。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向这方向思索,便等于丧失了勇气。 紧接着,英二郎满是鲜血的身体猛然向前倒下,紫沁微微一侧,也没见她怎么做势,整个人已经向后滑出,远离了血液的喷溅,到了明五的身后。明五则袍袖一挥,将一些血滴挡在了身前,没有再洒过来。随后是又一下沉闷的倒地声,击打在地上,也似乎击打在众人的心中。 沉默了一阵后,紫沁再次上前,明五和菊吟也跟着过来,看着紫沁提起裙子,府下身躯,用一根长针检查英二郎的尸体。片刻后紫沁说道:“身上有七十九根钢钉。” 明五在旁道:“是我的。” “颈间有一圈齐整的伤口。” 朱贞道:“是我的。”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期待着新发现,但却没有了紫沁的下文。 菊吟道长道:“没有了?”紫沁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似乎有一个极难的问题在困扰着她。隔了一阵,她才缓缓说道:“额上有一个血洞,里面有一颗圆形珠骨。” 明五道:“不是我的。” 朱贞问:“是谁的?” 紫沁道:“这珠骨应为英二郎头骨的一部分,不知是何原因形成了球状,并深入他的脑髓。” 桑凝毛骨耸然,道:“不是别人的骨头么?” 紫沁道:“他额骨上的洞同珠骨非常吻合,而且洞口光滑,不象是兵刃之类的硬物造成。” 秦金石道:“大师姐,是不是有人用弹指神通之类的内力将之击成这样?” 紫沁道:“有可能。”诸人听了,都松了口气,觉得可以理解了。因为在这个时刻,众人最怕的是不可思议。不过他们这口气松的太早,只听得紫沁又说道:“如果有人的内力可以达到这个地步,那么他已不是平常的绝顶高手。” 菊吟道:“你是说这人已可以伤人于无形。” 明五嘿了一声,道:“以气御刀,仙道一流。”言下之意,自是指敌手武功之高,凡间无对,已可算得道成仙。众人听了,心下又是一紧,觉得胜算渺茫。 紫沁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家,又说道:“不过,这样的人我还没见过,存不存在也是个疑问。而且,这伤口也未必就是内力所为,也许有一种极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做到,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说着话,她忽然目光一闪,惊疑道:“羽庄主没出来么?”众人闻听,转头四顾,却不见羽燕客的身形。不知何时,他竟没了踪影。 难道他留在了大厅之内?众人想着,脚下不由得挪动,鱼贯走回大厅。 大厅内,巨镜高照,明亮了许多。而空荡荡的厅堂也显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缺了一个人――羽燕客! 他到哪里去了? 在这一瞬间,众人的心头就象被压上了一块大石,闷闷的,无数的疑问盘旋着,却又得不到答案。 十一 默然了一阵,菊吟道长首先说道:“请大家仔细察看一下,看看羽庄主是从何处消失。”众人听了,向四周分散开来,探查另一条通道。羽燕客既然不是跟着他们,就必是从另一方向出去。 这大厅看似一目了然,但其实没这么简单,内里不知隐藏了多少的秘密,让人们如入云雾,看迷了眼睛。 诸人检查了一会儿,紫沁说道:“大厅左右各有三间耳房,我想也应看看。” 秦金石道:“我去第一间。”说着,转身走去。 紫沁道:“慢些,不可落单,我同你一起去吧。”说着,就要跟随。 菊吟道:“紫施主请留步,贫道想同你谈谈,不如你与我搜第二间房,让桑施主同你师弟去吧。”说着,转头对明五道:“你和朱法王、许门主留下查看大厅,等我们出来后,再查最后一间。”说话间桑凝已跟上秦金石走进了第一间。 菊吟道长则和紫沁走向第二间,在进入房间之时,紫沁回首向明五使了一个眼色,明五微微点点头,知道她不放心秦桑俩人,示意他多注意第一个房间的情况。随后,紫沁和菊吟道长俩人的身形消失在了第二间耳房门内。 镜变/1 一 第一间耳房内,秦金石和桑凝敲打墙壁,搬动桌椅,四下里查看。过了一会儿,桑凝停手道:“我看这儿没有通道,我们走吧。”秦金石蹲着身子仔细摸索,头也不抬地说道:“要走你先走,我留下再搜寻一下。” 桑凝道:“这怎么行,此地不可落单。” 秦金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想一个人也许能发现什么。” 桑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想不通?” 秦金石道:“想不通什么?” 桑凝道:“想不通你三叔怎会为英二郎所杀?” 秦金石听了,慢慢停下手,道:“不错,英二郎只失踪了一会儿,回来就完全变了,居然下手刺杀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这是为什么?” 桑凝道:“你三叔是死的莫名其妙,但此时此地却不宜单独行动。” 秦金石道:“我只是想知道英二郎到底出了什么事。” 桑凝看着他,渐渐地眼光充满了同情,说道:“你和你三叔很好,是不?” 秦金石默然一阵,才开口说道:“我自幼丧父,家境贫寒,若不是三叔相助,孤儿寡母早就饿死街头,这次三叔遇难,我怎能放手,不查个清楚。” 桑凝道:“要查也得问过你大师姐,你难道想让她为你着急?” 秦金石道:“大师姐……”刚说到这儿忽然中断,他脸色大变,紧盯着桑凝身后,似乎见到了一件异样的物事。桑凝不由问道:“我身后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手握腰间刀柄,纤细的手指一展一放,掌上血脉隐现,越发透着洁白如玉的光泽。 二 第二间耳房,紫沁跟着菊吟道长走进后,便说道:“道长,要我来,可是有事要说?” 菊吟道:“紫施主,你对刚才英二郎的死有什么看法?” 紫沁道:“很玄,我想道长不一定了解。” 菊吟说道:“你指的是魔教摄魂术么?” 紫沁道:“是的,这必定同摄魂有关,我想二郎刺杀雷堂主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菊吟说道:“不是他本意,则必有指使之人,这人是谁?羽燕客?” 紫沁摇头道:“羽庄主失踪前一直与我们在一起,我想是另有其人。” 菊吟听了,隔了一会儿,说道:“到了这时刻,施主还要坚持留在此地么?” 紫沁道:“山庄错综复杂,最熟悉此地的羽燕客又失踪了,虽是手中有图,但在未寻到羽燕客前,道长认为我们退得出么?” 菊吟道:“羽燕客已不可信,此图也未必靠得住。” 紫沁道:“那就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留下来。” 菊吟道:“不然,我却认为还是可以退出的,只要出了镜屋,退路我却还记得。” 紫沁怔了怔,说道:“道长已预留了一手,是么?” 菊吟道:“不错,我在进入千羽山庄后,于路另做了记号,当时并没有疑心,只不过是一个老江湖的习惯罢了。”说着看着紫沁微微一笑,接着道:“那就是每一个陌生的地方都是危险的,即使看起来完全没有危害。” 三 大厅内,明五、朱贞和许悠晴也在四下里查看,由于大厅面广,三人分东南西三面搜索,空出了北面,只因北面是大门的方向,他们即从这进来,就不必搜寻了。摸索了一阵后,明五敲了敲一面铜镜,在咣咣响声中,说道:“这些镜子如此巨大,想来应另有用处,穿衣戴帽用不着这么多又这么大的镜子。” 许悠晴道:“五哥言之有理,这些镜子确是有疑,应当好好查查。”说着用手仔细敲打着每一面铜镜,过了一会儿,听得朱贞道:“二位过来看看,我这儿有面镜子材料特别,不是铜的。”这话说完,明五和许悠晴不约而同,走了过来。 朱贞一手抚镜,转过头来,看着俩人过来,便在这时,异变突生。 四 秦金石目不转睛,看着桑凝身后,道:“你别动。”桑凝手握刀柄,停滞不动。可是她虽然没动,秦金石却明明看见镜子里的桑凝背影在动,缓缓地,缓缓地,镜中影竟然在转过身子,秦金石看得毛骨耸然,不由冷汗冒出,这镜中难道存在着另一个人,如果有,那么是谁? 镜中人终于转过了脸,这张脸确还是桑凝的脸,明明白白,毫无疑问,这是桑凝!只是这脸现如今看起来,虽然美丽依然,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阴冷,并苍白的如同一个死人。秦金石毛发倒竖,却再也想不通桑凝的镜影会自行其事,难道这是一个鬼魂?或许是桑凝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身体?但桑凝明明还活着,好好站在那儿,只是为什么她身后的影会动呢? 而这时站在对面的桑凝看着秦金石万分惊异的脸,忍不住心下震动,不知身后有何物事,让一向老成的秦金石如此变色,但在不明身后情形下,又不能妄为,便问道:“怎么了?”秦金石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忽然撇见了镜中人的手,猛然醒悟,大声喝道:“桑凝出刀!” 桑凝闻声而动,手扬处刀光亮耀,犹如一道闪电,身形一矮,青裙飘扬,回首就是一刀。但听得嚓啷一声响亮,镜面破碎,成龟裂纹向周围延伸,随后秦金石和桑凝都看到了镜中人呆呆地站着,一张脸在镜里裂成了奇形怪状,而在她的手上,右手平举,一柄长剑斜指上方。那镜中的桑凝却是用剑的!可在镜外,桑凝手横柳叶刀,伏身注视,脸上一片惊诧,看着镜中的桑凝,也呆住了。而秦金石望着俩个桑凝,一时之间同样茫茫然不知所以。镜里镜外,三人就这么呆了片刻,这片刻秦桑俩人却觉得十分漫长,仿佛时间在这刻不起了作用,停罢了许久。 然后,镜子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从镜中破裂的纹路中,流下了一道道暗红的血。秦桑俩人看着,不由骇然失色,秦金石双手下沉,双臂分处,雷鼓瓮金锤已出,便在这刻镜子“蓬”的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桑凝即时反应,刀展扇形,脚下一滑,衣袂飘荡,平平退行,在碎片铮铮弹飞中退到了秦金石的身边。秦金石吆喝了一声,双锤起处,轰轰作响,道:“何方高人?天师门下秦金石,桑世家桑凝在此,请通姓名!” 镜变/2 五 明五和许悠晴还未走到朱贞面前,在她身后的镜内突地起了变化,镜面呈现出一圈圈的纹路,就如同水的波澜,向四方扩展。明五和许悠晴几乎不约而同,说道:“法王小心身后!”朱贞回头一望,吃了一惊,放开抚镜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却见那镜中水纹当中突地伸出一只手,朝她抓来。朱贞竟不敢接,又朝后退去,同时右手指一动,嘶的一下绕指柔丝鞭弹射而出,在那只手上绕了一圈,只听得嚓的轻微响声,那手被齐腕勒断,咚地落下,鲜血喷泉般洒了一地。随后,镜子恢复原状,一如刚才。明五和许悠晴见了,不由得吸了口冷气,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朱贞道:“怎么回事?”说着,望着地上的那只血泊中的断手,又道:“这是谁的手?”明五刚要说话,那面镜子却又起了变化,只听得镜内一阵刺耳的金属响声,镜面凹凸出一个人的形状,一只手明显断了,在里面痛苦的挣扎,忽地从镜内冲了出来,剑光一闪,直刺朱贞。朱贞手指一动,法王鞭再次弹出,抽向来人。那人身子一扭,用一种极其奇特的步法滑开了鞭击,转到了朱贞的右侧站定,咧着嘴呆笑,将整个面容展露在人面前。 这人灰灰的脸色,长方脸,高鼻浓眉,竟是个相貌不错的年轻人。只是在他的眉心,有一道丑陋的血疤,一条虫般爬在那里。 明五看了,道:“你是谁?”那少年不答,仗剑站着,目光呆滞,一任那断手滴滴答答的流着血。许悠晴皱了皱眉,道:“五哥,这少年只怕是羽燕客的弟子。”一句话提醒了明五,他道:“嗯,是失踪的……”刚说道这儿,忽然大厅光线一暗,明五双手一分,道:“小心!”这一刹那间四周镜子狂闪,每一闪都出现一个黑影,等到三人靠在一起防御时,在他们的周围已围了一圈手持长剑的剑客。 千羽山庄的弟子终于找到了,但碰见他们的方式太也诡异,而且在找到他们的同时,也找到了一群敌人。 六 第二间耳房内,在听了菊吟道长的话后,紫沁道:“道长虽认得路,但也许退出比进来时更不容易。” 菊吟道:“也许是这样,不过施主可能忘记了一个问题。” 紫沁问道:“什么?” 菊吟道:“那就是镜屋并不是这迷宫的尽头,它的后面还有无数的迷途。” 紫沁想了一想,道:“我觉得镜屋是这迷宫的中心,因为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在走到此地时发生,出了这里,后面就也许没有了危险。” 菊吟摇头道:“不然,在没有经过之前,仅靠推测是不行的。施主是不是对后面的迷宫好奇,非要探个究竟么?” 紫沁听这话似已在指责,便道:“道长,难道就置失陷的人于不顾,就如此退出么?” 菊吟道:“施主真是执着,那些人在我看来,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应当考虑的,是还活着的人。” 紫沁道:“未知生死,怎能放弃?能救一个是一个。” 菊吟眉头一皱,道:“紫一侠,既已说好了让贫道做主,那么就应以贫道的话为准才是。” 紫沁听了,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一会才道:“那么,我想这样吧,道长领众人先退,我留下来再搜寻一次。” 菊吟闻听,说道:“不可,怎能让你一人在此?而且你若不退,你小师弟会退么?明五会退么?许门主和朱法王会退么?……”他说到这儿,不由提高了嗓音,口气中不满之意增多,正要再行诉责,紫沁抬手作势,打断他的话道:“道长,且慢!”说着,她侧首闭目,似乎在感觉什么? 菊吟见了,侧耳一听,面色疑重,道:“有人?”说着话,他缓缓转身。 后面,除了镜子里他和紫沁的影子,并没有别人。然而菊吟对着他的影子看着,缓和地说道:“朋友,别再躲藏,请从里面出来!”就在这时,紫沁睁眼,双目明亮得出奇,手中捏了个印诀,喝道:“夺!”话音刚落,镜内一阵晃动,随后镜子就如同气雾一样消散,现出里面站着的一个白衣人。这个白衣人的脸被白绫包裹着,因此只能看到一个脸的轮廓,但从此人的身材来看,曲线起伏,无疑是个女人。在现出身后,这女人轻声一笑,在寂静中听来却十分刺耳,紧接着她就动了,这一动快如闪电,并从左至右幻出七八个身影。菊吟低喝一声,双手展动,一个太极画出,那人身形一滞,幻影消失,人却在菊吟的身后。 紫沁见了,面上掠过一丝惊讶,道:“道长,前……”话未说完,菊吟已猛烈后退,双手在身前不住击打,“啪啪啪”一阵之后,一个停顿,在这片刻之间,身后的白衣女子已然消逝,但却在菊吟身前显现,双掌同菊吟相互抵触,这情景也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那女子身形便又消失在空气里。菊吟面色凝重,双手一收,眼中精气神充足,抱太极而立,凌然不可侵犯。旁边紫沁游目四顾,右手捏印诀,左手则缩在衣袖中,显然要出兵器。俩人防范森严,只等那女子再次来袭。 七 秦金石话音落后,在那镜子中腾腾腾走出一个人来,满脸血痕,满身血迹,身上衣服破碎,一缕一缕的,并向下碗延滴着鲜血,乍一看,令人触目惊心。 桑凝吃惊中叱道:“你是何人?”那人烈嘴一笑,却将一嘴的血沫吐出,随后这人右手递出,一柄长剑嘶的一下刺向桑凝,桑凝刀上撩,当得一声火花迸射,不由退了一步。 秦金石道:“好臂力。”说着,雷鼓瓮金锤抡起,呼的打向那人,那人锤到身飞,一窜间高高跃出,几碰房顶,跳到了秦的身后,然后又一跳,到了另一面,接下来那人便跳个不停,发疯般的在整个屋子内窜来跳去,并不时出剑刺向秦桑俩人,每一剑都重重击出,秦、桑俩人挥兵刃挡架,一时之间铮铮响声激荡,火花四溅。 秦金石还没什么,但他知桑凝刀轻力小,时间一长,恐抵不住,便尽可能接多一些进袭。 不过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人身手敏捷,光靠抵挡不行,要靠近此人加以反击,才能想法打倒他,一了百了。但是,由于此人用一种惊人的速度狂窜,秦金石一时竟不能贴近他。 要怎么样才能靠近他? 镜变/3 八 大厅上那群剑客围住明五等人后,数十人绕着三人飞速疾奔,在四周镜子的闪烁下,数十人竟似有上百人之多。转得几转,听得明五喝道:“小心!”于此同时,剑客们拔剑出手,嘶嘶剑气声响中,剑光错综复杂,仿佛有千丝万缕,罩向三人。 许悠晴双手扬起,十指纤纤,每个指尖都顶着一片晶莹剔透的玉质花瓣,花瓣四周镶了钢边,开了锋口,寒光四射,在十指间滴溜溜旋转,猛然间合拢成了一朵莲花,俩手便是二朵,交错一舞就变成了十朵,五十朵,一百朵,直至成千上万,再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盛开的莲花。诡丽门主许悠晴拿出了这手“莲花化身”,将自己这一面防御的泼水不入。而在她身后,明五从腰带中拔出一样兵刃,是一柄武林中常见的缅刀,并不挥动,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剑网,偶尔一刀劈出,却就挡了真正进袭的一剑,火星弹射中屹立如山。另一边,朱贞丝鞭展动,吃吃大响,防守中带着进攻,鞭鞭如蛇,缠向四围的剑客。在这片刻间,大厅内刀光剑影,甚是激烈。 众剑客风车般进攻了一阵后,明五突地插刀入地,刀头铮地一下钉入青石砖中,双手迅速扬起,数点寒星撒出,紧接着右手又迅急拔刀,连劈三刀,挡了三剑,几乎同时在暗器隐没处,鲜血喷溅,但却无一人倒地。朱贞道:“不行,这些人已没有知觉。”许悠晴道:“是摄魂,他们一定中了摄魂术。”说话间,忽然厅内所有的镜子消失,一瞬间整个大厅沉入了一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而那些剑客也随之沉没了似的,停止了所有的进攻,使大厅顷刻寂静的没有了声息,弥漫着死亡的默然。 明五等三人背靠背,凝神闭气,竭力与黑暗死寂保持一体,只因他们知道,在漆黑一片时,暗比明更容易取胜,反之就是失败,而失败的结果就是死亡。 九 秦金石正在想法靠近那个血衣人时,桑凝已率先出击,只见她身形一纵,忽地跃起,衣袂飘扬中人如箭般射出,柳叶刀化为道道长虹,追着那人斩杀。叱喝声中,桑凝同那血衣人纠缠成一团,在耳房间内纵横来去。 秦金石看了,不由喝道:“好身法!”彩声之后,他心下又暗暗可惜,只因他想到了同门的师姐云二,若有她在此,同桑凝前后围堵,那血衣人必不能逃过云二的“凤翅”。 天师门下,轻功向来是云二最强,普天之下少有高出其右的。 房内俩人于空中追逐,秦金石站于当地,手握双锤,瞪着俩人,寻找出手机会。他知道桑凝不可能独力追杀,必是将那人往他这儿赶,以给他运锤一搏的良机。时机果然到了,那人和桑凝拼斗一阵后,终于被逼向了他,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秦金石喝一声,右锤抡转,左锤跟进,闪电般一个盘旋,抛高右锤,左手反手一锤,打在右锤上,“当”地一记,锤如流星,急速飞出,直奔血衣人。“嘣”的一声闷响,锤中,击穿那人胸膛而出,带起一蓬血雨。被打中的身形在这时似凝滞在空中,定了一定,血衣人裂嘴一笑,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痛。与此同时,锤过身体,势如破竹,去势竟不减,打向后面的桑凝。 秦金石喝道:“桑凝闪!”话音刚落,桑凝刀点锤头,“叮”的一声脆响,手上剧振,急展身形借力改变,忽地转飞,但就在这时,秦金石瞥见血衣人额头绽开了一条血线,诡异的眼晴一闪,随后那人落下,右手长剑后挥,击向被刀点中后稍滞的锤体。看到这里秦金石才真正吃了一惊,又喊道:“小心!”说话间长剑点中锤尾,雷鼓瓮金锤改变去势,竟追着桑凝加速飞去。而桑凝在空中无法借力,却往哪躲避?在这电光石火间,秦金石左锤出手,赶在打击桑凝前堪堪将右锤撞中,“当”的又一记巨响后,双锤“嗵嗵”落地。饶是如此,右锤还是擦了桑凝右侧腹部,桑凝虽用刀阻隔,但人腾空后用不上大力,在秦金石和那人的内劲下,一口血喷,翻身飘落。 秦金石顾不上看那血衣人,飞奔过去,伸双臂接住了桑凝,急急问道:“怎么样?”说着,双掌内力绵绵不绝,输进桑凝体内。 桑凝闭目喘息,稍后她张开眼,道:“不要紧。”见秦金石抱着自己,不觉羞涩,挣扎着要推开他。 秦金石道:“你我武林儿女,在这时就不必计较小节了。”桑凝听了,脸上红了红,放手不再挣扎。倩目流盼间,娇娜美艳无双。也不过片刻时间,情形急变,但见桑凝骇然望向秦金石背后,左手猛推秦金石,翻身立起,右手柳叶刀疾劈,“嚓”的一下,血光四溅。秦金石被推后侧身一闪,正好僻过一柄长剑的急刺,他转首一看,却是那血衣人从后偷袭。 这血衣人打穿了胸膛竟还不死,竟又行走过来向他们攻击,却被桑凝发现,一刀劈中脑袋,血花狂飙,中分为二。那人这才晃了晃,“卟”地倒地。秦金石看着尸体,想起这人行动时的鬼魅无息,由不得出了一身冷汗。 十 在等待中,片刻的时间也是漫长无比,紫沁手捏印决感觉双眼渐涩,似有睡意。她蓦然惊醒,喝道:“何方妖孽?显形!”说着,左手扬处,一枚铁胆打出,一弹之后缩回,疾如电闪。却是铁胆间加了一链,恰似一个小小的流星锤。看那被击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但隔了一会儿,亮光一闪,一面镜子从黑暗间冒出,紧接着它四分五裂,碎裂声中白衣人从镜后显现。 菊吟睁目道:“好一个紫一日之胆!”说着,迈步向前,他虽是迈步,但一迈就是远远的一步,只一步就到了那白衣女子跟前,手分太极,道:“道友,请赐招。”手上绵绵,柔若无骨,拍向那女子。白衣女竟不敢接,身子向上滑出,又飘一般左移。菊吟却看也不看左面,双掌向右拍出,只听得“啪啪啪”几响,那人的身形果然闪现在右面,双手缠绕,连接菊吟一十二掌。便在这时,紫沁双手握拳,长发两边飘逸,双目炯炯,蓄势待发。那白衣人向她看了一眼,似有惧意,忽地抽身疾退,同时四周镜子狂闪,明暗之间,竟似有化身无数,菊吟眉头一皱,收手不赶。片刻之后,人影散去,房内恢复平静,再也没有半点异常。 夺魄/1 一 在漆黑中,背靠背的明五、朱贞和许悠晴屏息了一刻,感觉却是过了好久。然后,他们同时觉察到他们的背后产生出了一种异样,一种不可明状的硬冷。这使得他们彼此之间不信任的念头迅速扩张,一个共同的怀疑在他们心里问:他(她)的背为何如此僵硬?难道……就在三人疑惑不定时,黑暗中突响起了一下极轻微的金属破空声:“嘶”。三人顿时如在弦之箭,纵身一分。这一分,却是分成了二方。只因明五和许悠晴俩人虽然跃开,但去的方向却是不约而同,所以仍然在一起。而他们在一起,那朱贞便落了单。 孤独的朱贞,第一法王朱贞立时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同时她也确实听到了明五的一声大喝:“法王请回!”许悠晴则一声长啸,手指尖擦着一个火种,向掌中莲花内一抛,顿时光华怒放,灿烂似一盏灯。朱贞想,原来许悠晴的莲花还可做灯使用。随后,大厅镜子一同显现,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凶兆。只见朱贞身前,已围满了千羽山庄的剑客,大厅一亮,立即挥剑。刹那间,剑气九重,层层裹定,将朱贞收在中心。朱贞临危不惧,厉叱一声,法王鞭弹指绕出,如蛇盘旋,在身周布下一道道鞭的罡气。明五双手急扬,飞出满天寒星,星光点点,星罗棋布;另一边,许悠晴莲花散开,化为无数花瓣,天女散花。俩人一同出手,发出暗器,来助朱贞抗敌。尤其是许悠晴的暗器,飘飘扬扬,煞是好看。原来她这莲花兵器的花瓣每瓣都是多层的,因此可以一散满天。 俩人暗器射出后,只听得“卟卟”之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那些剑客竟理也不理飞来的暗器,任由暗器悉数打在他们的身上,一若打在木头之上,无知无觉。明五和许悠晴一起变色,便于这时,听身后有人喝道:“离!”说毕,大厅内又是一暗,随后又是一明,闪了几闪后,恢复正常的光景。却是紫沁和菊吟出来了,那一声正是紫沁所发。 明五和许悠晴忙来看朱贞如何,但见朱贞呆呆站立,周围的剑客则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血流成溪,每人至少中了有十几枚暗器,而朱贞看起来好象毫发无伤似的,只是脸色苍白地站着不动。许悠晴看了,道:“法王如何?”接着这话,朱贞微微一笑,全身上下立即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衣服都一缕缕的飘落,鲜血这才跟着喷出。紫沁明五等人心头一凉,却听朱贞断断续续说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轰然倒地。 二 明五等人忙围上前来,看朱贞已然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没了气息。紫沁蹲下身,伸手一搭朱贞脉搏,眉头深皱。许悠晴在旁问道:“怎样?”紫沁不答,拔金针运用如风,连刺朱贞三**穴,又从怀里拿出三瓶东西,全给朱贞喂下。 许悠晴见了,脸上微露喜色,道:“有救?” 紫沁收手道:“可以说有救,但又可以说没救。” 明五道:“此话怎讲?” 紫沁道:“朱贞外伤还好,因为必竟可以医治。只内伤难治,被剑气侵入七十二处经络,振断了有一十二处。嗯,千羽山庄剑徒,好是了得。” 菊吟道:“朱法王能在千羽玄真剑气重重围困下只断了一十二处经络,内力之深,已然直追昔年魔教右王竺阴青。好,好。”言下之意,是赞朱贞更是了不起,而能得武当菊吟道长如此赞誉,朱贞只怕还是第一个。 许悠晴向菊吟看了一眼,转向紫沁道:“要如何医治?才能救她。” 紫沁道:“只有将她被震断的经络接通,方能使她有一线的生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而且必需要快,否则便连这一线生机也没有。”听了这话,许悠晴怔了怔,失声道:“现在?”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却要马上医治一个人,这其间的艰难可想而知。 几人沉默不语了片刻,菊吟说道:“那就事不宜迟,便请紫施主动手。” 许悠晴道:“倘若有敌来袭呢?” 明五道:“救人要紧,我等三人,当为护法。”许悠晴听了,便不再说,点了点头。 见事已定,紫沁便盘腿坐下,点起了一个火种,从身上携带的医包内拿出几样小巧玲珑的器械,在火上烧了烧,俯首开始救治。明五和菊吟对望了一眼,便和许悠晴分三处围着紫沁,打坐护法。 三 桑凝刀劈了那血衣人后,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喷,跌坐地上。秦金石忙伸手又输内力,桑凝张目道:“不必了,我自疗内伤,你替我护法。” 秦金石听了,内力还是向桑凝体内转了三转,才缩手道:“也好。”说着,走到一角拾起雷鼓瓮金锤。返回时,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只见那人头成两半,脑浆四溢,与地上鲜血混成一片,红白相间,恐怖而又恶心。 秦金石望了一望后,便转头不看。但他转头之时,无意中扫了那人出现的地方,却吃了一惊,那里本来被桑凝打碎的镜子竟好好的竖在哪里,再看地下,并无镜子的碎片。秦金石满怀狐疑,不由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哪里有半点碎片,只有一些水迹。就在秦金石百思不得其解时,那面不应存在的镜子又动了起来。秦金石后退一步,持锤严阵以待。却见镜子一扇门似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白袍如雪。 秦金石见了此人,满面疑惑,道:“是你!” 夺魄/2 四 大厅内,紫沁手上忙个不停,先将朱贞手足经络断处一一接通,由于这是细活,紫沁每接一处,都要花费好些功夫。一个时辰下来,只不过接通了三处。而菊吟等人看了,不由心下佩服,紫衣神手,确是不凡。 又过了一会儿,紫沁正接第四处时,猛然间厅内生了变化。菊吟首先知觉,沉声道:“是那位魔道中人,请现身!”明五霍地立起,右手一挥,一点寒星飞出,没入暗处,顿时就见一片黑暗阴影动了起来,化为一个人的形状。这人全身浑黑,竟将大厅一角都染得似漆过一样,只露出一双眼晴,这双眼晴竟是血红色的,充满了邪恶与阴森。 许悠晴见了,如遭蛇吻,叫道:“阿修罗,是阿修罗的眼!” 明五厉声道:“许门主休慌!”说着,抢步上前,双手一振,打出数个圆珠,银光闪闪。那黑影眼晴突地闭了,这一瞬间便沉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同时,圆珠打在了阴暗处,“噼噼啪啪”地一阵响,暴裂开来,成为一团团的火球。火光燃烧中,阴影散去,却没有什么人或物。 菊吟看了,道:“明施主用的可是江南霹雳堂造的火雷弹?” 明五点头道:“正是,上个月才从雷堂主的总堂买进。”话声中充满了惋惜,想是忆起了已故的雷振声。 菊吟道:“可惜了,还有么?”明五刚要回话,厅内却又起了变故。只见原先倒地的千羽山庄的剑客们竟又缓缓站了起来,一个个持剑呆立,随后每人的额头绽开,犹如又生出了一只眼晴,一只血红的眼晴。这一回连菊吟和明五也不由骇然,心生寒意。许悠晴看了,面如死灰,说道:“是摄魂的最高境界,夺魄为尸!” 五 秦金石再也想不到,从镜里出现的人却是千羽山庄的庄主,一剑倾动天下客的羽燕客。但见羽燕客脸色惨白,说道:“秦兄弟,是我。”说着,看了看疗伤的桑凝,脸色一变,急步上前。 秦金石不知怎地,竟生出不妥的感觉,横身拦阻,道:“四哥,你要做什么?” 羽燕客停步,看了看他,苦笑一下道:“兄弟可是连我也不信了?” 秦金石道:“不是做兄弟的要怀疑你,四哥去而忽现,行踪太也诡异,不能不防。” 羽燕客听了,又笑了笑,笑容仍是惨淡,道:“兄弟真是直爽,唉,也不能怪你,是做哥哥的错了,竟置你们于这步田地。” 秦金石看了看他背后的镜子,满腔疑问,说道:“四哥何以从这里出来?刚才又是到哪里去了。” 羽燕客后退了几步,盘腿坐了下来,道:“金石,我不再眶你,你听我说。” 秦金石望了桑凝一眼,便也坐了下来,道:“四哥,请说。” 羽燕客脸上忽青忽白,似有极大的困扰与心事,隔了半晌,才低沉的说道:“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秦金石聚精会神等了半晌,却等到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莫明其妙地问道:“你杀了谁?” 六 大厅内,剑客们持剑慢慢逼近,沉重脚步声一如英二郎。明五叱道:“什么鬼蜮伎俩!”双手一扬,又是一片寒星飞出,仿佛身上有取之不尽的暗器,供他使用。 那些剑客见暗器飞来,却视而不见,任暗器尽数打在他们身上,血花四溅中连晃也不晃一下,许悠晴看了,摇首道:“不行,他们已没有知觉。”说话中剑客们继续步步逼近,并挺起长剑,围成一圈,硬生生挤刺过来。 明五皱眉道:“难道他们没有弱点?”危急间,菊吟心念电转,猛然想起一个办法,说道:“打他们的眼晴!”话音刚落,明五闪电般出手,将暗器准确无误地打入每个剑客额上的血眼。顿时,剑客们停住了行动,额上的眼内流下了鲜血,一如红色的泪。 许悠晴见了,不由说道:“泪目!这儿定有泪目出没。”说话间,那些剑客突然喉头颤动,发出一阵鬼魂似的哭泣,化为实质的声波,袭向他们。明五和许悠晴听了,只觉得头脑晕涨,胸腹恶心,若不是内力撑持,只怕已倒地昏迷。而在明五等三人环卫中的紫沁,也不由停下手来,眉头深皱,运内力抵制声波。 便在这时,菊吟一声长吟,道:“无量道德真君!清静无为,柔弱不争,胸怀宽容。不尚名,不尚利,不自贵,不自誉,不妒忌,不妄语……”一部《道经》缓缓念来,声声如清风徐徐吹拂,虽不响亮,却将鬼哭之声盖了下去,明五和许悠晴顿感轻松,紫沁则复埋首医治朱贞,不再理会外来干涉。 菊吟将一部《道经》念了一半,紫沁才接好一条经络,上半部他还可站立不动,而到了下半部时,菊吟已不能不动,手挥太极,演起了太极拳。这是因为太极最讲究以柔克刚,对他内力增补不无帮助。 只是,他还能支持多久? 夺魄/3 七 羽燕客并不回答秦金石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我遇到她是一个错误,回雁楼头,杨柳岸畔,她真是美得如天上的神仙,我一见就不可自拔,决心娶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秦金石闭口不语,只等他接着说下去,他接了:“秀秀成日里闭门不出,关在屋内不知在修练什么,成婚半年后,我一次也没碰过她。直到,直到我买下了千羽山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进入镜屋,难道说在哪里她有所图?” 秦金石听他不知所云,终忍不住道:“你说得可是尊夫人温秀?” 羽燕客点了点头,道:“是的。自你四嫂早逝,我挨到如今才续了一房,却不料带给我的是祸患。兄弟你并没见过她,你也许不知道。但她,她其实是……”说到这里羽燕客脸容扭曲,甚是痛苦。 秦金石道:“是什么?” 羽燕客道:“那天我第三次进入镜屋,却发现她早在哪里,正同我门下弟子……这娼妇竟如此欺我,我大怒之下,当场将她一剑刺死,又将那弟子砍成十几块,弃尸于一处秘室内,然后将她用白绫包裹,放在镜屋的暗道中。” 秦金石震惊之下,道:“温秀并没失踪,而是被杀!” 羽燕客道:“是呀,是呀,我杀死了她,我杀死了一个娼妇。但为什么我找不到她的尸体了,她的尸体到哪里去了?”他说着,捧着头苦苦思索。 秦金石问道:“四哥,你没事吧?你没有记错么?也许你没有杀了温秀。” 羽燕客瞪着他,说道:“我怎会记错,为了找到她的尸体,我门下失踪了多人,却连她的影子也没发现,并且,就连那个不肖徒的尸块也不见了。” 秦金石闻听,悟道:“原来镜屋的失踪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尸体找不到,也许当时有人见后藏匿了起来。” 羽燕客摇头道:“不是的,那是因为她又活了,变成了魔鬼。” 秦金石耸然动容,说道:“人死后可以复活么?” 羽燕客道:“是啊,我也不相信,但现在却不由你不信。”说到这里他向秦金石凑近了一点,低低地说道:“刚才你打死的人,你知道是谁?” 秦金石怔了一怔,道:“哪个?” 羽燕客道:“还有哪个,就是那个脑袋砍成二个的。” 秦金石听了,才知他说的是那个血衣人,便问道:“怎么?他不是温秀啊?” 羽燕客冷冷道:“他自然不是,温秀有这么丑陋么,他是那个被我砍成十几块的门徒。” 秦金石骇然道:“是他!” 羽燕客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着诡异和阴森,然后他说道:“一个被砍成十几块的人,居然能自己缝合,行动自如,她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好,不愧为阿修罗的再世传人。” 秦金石道:“什么?谁是阿修罗的传人?是温秀么?” 羽燕客道:“是啊,温秀是魔教的人,我早就知道,但却不知她是魔教圣女,是阿修罗的一脉,在她的体内,有泪目的种子。” 秦金石道:“这些你以前不知道?” 羽燕客点头道:“不错,我太爱她了,以至于不想知道她以前的任何污点,直到许悠晴和朱贞说到了阿修罗,我才知她必然同此有关联,并从她的行为来看,她必是魔教的圣女。” 秦金石又不明白了,问道:“圣女?” 羽燕客道:“不错,在我未能知道她是圣女之前,我以为她是娼妇,但现在我才知道了,我错了,她确是一个圣女,并不是娼妇。” 秦金石道:“那么刚才你说她同你的……” 羽燕客道:“是啊,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做为一个圣女,摩尼教规是不允许她将自己的贞洁给任何一个男人的,因此就算她嫁了给我,但她的身子仍然是清白的,我虽然不喜欢这样,但为着爱她,便没有强迫,我想总有一天,她会……”说到此处,他停滞了,歪着头象是在回想什么。 秦金石见了,问道:“怎么?四哥可是漏了什么?” 羽燕客慢慢说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穿衣,她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同他纠缠在一起,极其淫荡,四面镜子映照,满室生春。我先还以为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是那弟子从外面带进的,还暗暗欢喜,因为这弟子最是老实,向来不讨女人喜欢,这回居然有女人肯给他,确是不易,正要退出,却从她对面的镜子中看到了她的面孔!”羽燕客说到这里,停住,随后他眨眨眼,醒悟道:“难道她是在修炼一种魔教的功法,不是在偷汉?” 秦金石听了,想了一想道:“也说不定,佛教中就有参欢喜佛的,摩尼教神秘莫测,有许多事是我道中人所不能理解的。” 羽燕客道:“如果是这样,我岂不是冤枉了她,难道是冤枉了她!”他说到这儿,眼中已是悲痛莫名,错恨难当。 秦金石劝道:“那也不一定,也许她是在……”说到这儿,他没有说下去。 羽燕客用力摇了摇首,道:“我必定是冤屈了她,一定是这样的,她喜欢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有助于她的修炼,这些镜子对她来说,另有用意,否则她为何不再进深一层,这迷宫到这并未走通。” 秦金石道:“说到镜子,我已知这内里藏着暗道,但为什么明明打碎的镜子会消失无踪?” 羽燕客道:“你有打碎镜子么?奇怪,这儿的镜子都是铜做的,不可能打碎,难道,是她,是她……”说到这里,他似有所悟,道:“这些镜子必有另一种用法!秀秀,秀秀,我冤了你!”他仰首大呼,痛不可当。 八 菊吟为着让紫沁完成对朱贞救治,苦苦撑持,念完了一部《道经》,接着又是《南华经》,他一卷一卷的念下来,手上的太极拳也越打越慢,明五和许悠晴知道,到他慢无可慢时,则内力已消耗怠尽,无法再行与声波对抗了。 明五暗暗着急,却不能出手相助,只因他的内功同武当颇有不同,冒然借内力与菊吟,反受其累,而许悠晴魔教出身,更是不能相助。可是难道就眼看着菊吟独立撑持,直到不支倒地么?明五心有不甘,他想了想,拔刀上前,只踏近对面敌手一步,便立觉声振耳膜,头晕胸闷,跨出一步后,却再也跨不出第二步。许悠晴见了,忙伸手一拉,又将他拉了回来。明五退回后,吸了口气,抬手撕了一片布,用口水沾湿了,堵塞了耳朵,随后又走上前,这一回更是厉害,一步之后,明五耳中大痛,竟流出血来,许悠晴忙又伸手,拉他回转,道:“不行的,这是森罗波音,无形有质,攻击的是你灵力,光是塞耳没用。” 明五道:“我将全身封闭了,又将怎样?” 许悠晴道:“那么你同木头有何区别,还能出手么?” 明五听了,一时没了主意,问许悠晴道:“你有何法?” 许悠晴道:“等。” 明五道:“等?” 许悠晴道:“不错,只能等。菊吟道长损耗虽重,但森罗波音损耗更大,也许下一字就可能无以为继。”说话间,菊吟又将《南华经》念完,全身上下,衣履汗湿,而对方却不见任何疲乏。 菊吟又接念《庄子》,然而手上太极拳拖泥带水,每一字念来都甚吃力,堪堪要抵挡不住。正在这危急关头,却听紫沁一声断喝:“去!”这一声如同一把利剑插入森罗波音,将之完全割断,整个大厅顿时沉入无声的寂静。而那些剑客们额头的血眼个个暴裂,鲜血混着脑浆四射,纷纷倒地。菊吟压力立去,长舒了一口气,双腿一软,跌坐于地。 泪目/1 一 秦金石劝说道:“四哥休要如此,请镇静,事情也许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 羽燕客听了,平静了一下,说道:“兄弟,是我错了,此事定是如此,因为我的过错,造成了今日的恶果。” 秦金石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四哥看到的温秀可能是一个幻觉,也许她已死了,是别人在冒充。” 羽燕客道:“幻觉,不错,自她死后,此地就充满了幻相,使人难辩真伪。” 秦金石点了点头,道:“适才我和桑凝在这里发现镜中又有另一个桑凝,此刻想来,必是幻相。其实是那血衣人隐在镜后暗道中,借机偷袭。” 羽燕客怔了一怔,道:“有这种事,必是摄魂一类的精神功法,许悠晴和朱贞所说虽然不竟相同,但大体上是对的,摩尼教确有比摄魂更高的功法,而且泪目神珠也确是落在魔教手中。” 秦金石道:“说到泪目神珠,我在武林中闻名久矣,但它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羽燕客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只听传闻说此珠是西方一位公主的眼泪滴化而成,它不是一颗,而是分雌雄二颗。传说得到它的人必有生杀大权,可以随意操纵每一个人的灵魂。” 秦金石道:“我却还听说此珠是不祥之物,遇到它的人必痛恨一生,至于说到操纵灵魂,我却不敢苟同,人有灵魂么?” 羽燕客道:“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相信。” 他说着,转过头看了那血衣人的尸体一眼,面色苍白的道:“但从现在看来,人也许是有灵魂的。” 秦金石道:“这人其实已经死了,他同英二郎一样,根本没有了灵魂,只是一具僵尸而已。” 羽燕客道:“他没有了灵魂,那么他的灵魂在那里?” 秦金石默然一阵,才道:“也许我大师姐了解更多一些,她对灵力颇有研究,必能参透个中奥妙。” 二 明五和许悠晴心中一喜,知道紫沁终完成了对朱贞的救治,出手相助。但看见菊吟跌坐于地,又是一忧,不知菊吟受损怎样? 紫沁走过去,用手一搭,却是心坎冰凉。原来菊吟已无脉搏,竟是耗尽气力,油尽灯枯。只是菊吟修为甚深,这时还可撑着,并未就逝。见紫沁呆呆地,明五和许悠晴都觉不妙,明五便问道:“怎样?” 菊吟看着几人微微一笑,缓缓道:“三位施主保重,贫道先走一步。”说着,把目光对着紫沁,“紫一侠,我有几句话,你可要听?” 紫沁点点头,道:“道长,请说。” 菊吟道:“我沿途进来,一路做了记号,紫施主引诸人退出时,记住顺此倒退,就……”说到这里,菊吟眼光暗淡,声音低落,紫沁忙用金针刺穴,菊吟精神一振,又道:“我右手上有一个斑指,每到拐弯处便印下一个印记,见印右转,切记。” 紫沁道:“我记得了。” 菊吟看着她微微一笑,目光中露出慈祥,道:“我有时可能对你过于严厉,你不怨我吧?” 紫沁道:“不会,我知道长是一片诚意,是长者的爱惜。” 菊吟颔首道:“我纵横武林多年,眼见前辈们渐渐凋落,后辈们见过的,除了明五,全不是能成大器者,但今日却见了紫一,很好,真的很好。” 紫沁听了,不由眼中含泪,道:“道长,紫一必不负你。” 菊吟道:“好,好,其实今日所会诸人,都很不错。” 紫沁道:“是,是。” 菊吟眼神又一次转弱,身子一斜,说道:“扶住我,扶住我,我要去了。” 紫沁伸双臂抱着他瘦小的身躯,却听菊吟在她耳旁喃喃道:“带他们出去,不要让他们留在这里。” 明五闻听,一条铁铮铮的汉子也滴下泪来,道:“道长!”喊了一声后,却再也接不下去。随后菊吟长吟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念毕,瞌然长逝。 紫沁抱着菊吟,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她这才知道,同菊吟短短几天的接触,这位长者对于她来说是如此之重,他就象一位祖父,总是看不惯小辈的一些行为,但仍然爱护。他活着时,许多人厌烦他,而一旦真真失去他,才知道他的好处和不可或缺的地位。紫沁现在强烈感到没有了菊吟,她将怎样的艰难,遇到问题她已无人可问,再也没有菊吟的帮助和解答,也再也没有人提醒她下一步该做什么,如何去做。 一边的明五则红着眼上前,盯着菊吟的面容看了好一会,象是要把这张脸装进记忆中带走,随后他跪到在地,拜了三拜。而这时许悠晴流泪在旁唱道:“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歌声凄迷,令人不胜哀痛。 泪目/2 三 羽燕客侧着头,看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一脸的苍白,眼神幽暗,他长叹了一声,回过头对秦金石道:“金石,你刚才所说打碎一面镜子,这是不是幻相?” 秦金石想了一想,道:“不象,因为那些碎片飞过来时,是真的。” 羽燕客道:“你挡过了,感觉是真的?” 秦金石道:“是真的。不过……” 羽燕客问道:“怎么?” 秦金石想了一想道:“那些碎片不象是镜子,如果镜子是铜的,应是怎么样?” 羽燕客道:“明亮,坚硬,分量也重一点。” 秦金石道:“明亮,坚硬,分量很轻,有一种冷的气息。” 羽燕客道:“不是镜子。”他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了一种东西,与此同时秦金石也想到了,二人对视,一起说道:“是冰!” 秦金石又接着道:“那些碎片是冰,因此那消失了的镜子其实是冰块,在幻相中看起来却是镜子,其实真的镜子是在它的背后,那血衣人从暗道中出来,站在冰的后面,在幻相中他就成了另一个桑凝。” 羽燕客道:“正是这样,但有一个疑点,那些冰是怎么来的?” 秦金石道:“冰可以化成水,水自然可以化成冰。” 羽燕客道:“你是说有一个人用一种类似玄阴指的功夫化水成冰?” 秦金石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羽燕客道:“但这个解释还是不够。” 秦金石道:“怎么不够?” 羽燕客道:“要将水化成冰,并要让这块冰大得足够挡住一个人,需要多少水?” 秦金石怔了一怔,道:“这我倒没想过,很多吧。” 羽燕客道:“这么多水从哪里来?” 秦金石道:“我知道屋内没有水,不过暗道中呢?” 羽燕客道:“暗道中也没有。”他刚从暗道中出来,他即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那么,水是从那里来的? 四 紫沁慢慢将菊吟平放到地上,站起说道:“五哥,聚齐人后,我们退出镜屋。” 明五道:“好。” 许悠晴道:“道长的遗体怎么带出?” 紫沁道:“和雷堂主一样,让秦金石用火焚了,将骨灰带回给武当。” 明五点了点头,又说道:“此地倒底存在着什么,竟如此厉害,我等折损了四人,却仍然一无所知。” 许悠晴道:“我想这儿必定被魔教摄魂高手所控制,并且他还拥有泪目,因此幻觉连连。” 明五道:“泪目是什么东西?” 许悠晴道:“这是一件武林中存在很久的物事,据说是西方一位公主的眼泪滴化而成,可以用来操控人的灵魂,对摄魂来说有极大的帮助。” 明五道:“我却听说这物事还有长生之术,是不是这样?” 许悠晴道:“这我不知,传闻很多,毕竟这东西存在了几百年,谁又真的清楚,而且见过它的人都已死了。” 紫沁说道:“我想无论这东西是什么,有一点你我要切记。” 明五看了看她,道:“那一点?” 紫沁字一字道:“那就是不能相信眼晴看到的,要用灵力去感觉。” 许悠晴点首赞同道:“不错,摄魂正是一种让人眼晴产生错觉的法门。” 紫沁望着四面的镜子,道:“我认为,我们的眼晴所看到的,就象镜子内的影子,虚幻飘渺,而且好象被人操纵,看到的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许悠晴道:“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没想到紫一侠对摄魂了解的比魔教为多,摄魂的另一大功能就是利用幻相,来使人产生很多负面的情绪,从而让人俯首听命。” 紫沁道:“许门主过奖了,其实这些都是家师的功劳。” 明五道:“好一个陶天师!” 许悠晴道:“有机会若能见得陶天师一面,此生一大幸事。” 紫沁微微一笑,道:“有机会的。”话未说完,笑容已失,面露忧色,向第一间耳房走去,边走边道:“金石怎还不出来?”明五和许悠晴一起迈步,心下也不由怛心起来,不知秦金石和桑凝在内怎么样了? 泪目/3 五 羽燕客和秦金石正想着水的问题时,桑凝疗伤完毕,睁开眼说道:“四哥怎会在这里?” 秦金石见了,走过去说道:“你好了?” 桑凝点头道:“没什么大碍了,休养几日便可全愈。”随后向羽燕客看去,却见他紧盯着对面的镜子。 秦金石见了,道:“四哥,怎么了?” 羽燕客道:“又来了。” 秦金石问道:“什么?”接着这一声,羽燕客对面镜子里的影子又一次自行其事,慢慢的,慢慢的,背过了身子,羽燕客忽地起身,手腕一动,一道电光闪出,却听得“咣”的一声,这一次却不是冰镜,是真的铜镜,再看镜里,那影子好好的站在那里,用同一个姿势对着羽燕客。秦金石见了,直觉告诉他危险在某处,并不在羽燕客对面。他忙向四下里察看,目光到处,却见四周的镜子人影纷纷,令人眼花缭乱,耳旁听桑凝道:“金石小心!”秦金石听后,猛然将双目一闭,顿时面前再也没有幻相,并清楚的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就在他的身旁。 秦金石身形展动,双锤起处,风起,带动身周那团阴气飘移一边,颤动中桑凝喝道:“你是何人?是人是鬼?”说话中刀声振荡,秦金石睁眼一看,只见一团白色的人影在屋里东出西没,桑凝追逐其后,持刀斩杀。而羽燕客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却不出手。 秦金石看了,道:“四哥,在哪里?” 羽燕客道:“在你右侧,三个锤头的距离。”话音刚落,秦金石便即出锤,重重击往右侧,但见空荡荡的右侧猛地显现出一个白衣人,用一条白绫裹住了双锤,嗡嗡直响。原来桑凝追杀的是一个幻影,真真的敌人却在另一处。 那人出现之后,羽燕客仰天一叹,道:“秀秀,真的是你么?”说着话,长剑如虹,击出。只听得一记清脆的裂帛声响,那白衣人脸上缠绕的白绫四分五裂,露出了一张极美的俏脸。与此同时,秦金石大喝一声,双锤一分,“蓬”的一下,将包住锤头的白绫打散,劲力到处,白衣人向后弹飞,直撞在背部一面镜子上,又是咣的一声大响。秦金石正要再行追击,羽燕客道:“秦兄弟且慢,这是我夫人温秀!”说着便抢上前来,向白衣女子温秀道:“秀秀,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 温秀背靠镜片,嘴角边流血,满面凄惨,嘶哑地道:“羽燕客!你还想杀我么?” 羽燕客道:“秀秀,当日是不是我的错?你没有……”说到这儿,却见温秀双目流泪,婉延而下,羽燕客不由痛惜,伸手过去,道:“怎么?你伤得重么?”温秀低头,就在这时秦金石发现她嘴角边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忙道:“四哥,小心!”羽燕客怔了一怔,便于这时,温秀抬头,眼睫毛一颤,目中泪滴成细水柱状闪电刺出,正中羽燕客额头。秦金石大骇,顿悟到水的来源,原来是人的眼泪!而这时羽燕客大叫一声,猛烈后退,以手拭额,如遭重创。 温秀一招得手,泪水顷刻之间收去,双目鲜红,阴冷地看着羽燕客。一旁,桑凝吃惊地道:“四哥伤得如何?”羽燕客不答,用手按创口处,面容扭曲,似是十分痛苦。 秦金石心下一沉,知道他有可能中了摄魂。这时,温秀目光转向桑凝,秦金石见了大喊道:“护住眉心,护住眉心!” 桑凝闻听,将刀竖起挡在额前。温秀却没有向她出手,目中泪水滑下,滴水成冰,形成一片尖刺,她手指一动,冰刺断在手中,一个旋身,挥刺秦金石。秦金石抡锤挡住,耳中只听得“呛”的一声响,这冰刺竟如钢铁般坚硬。桑凝挥刀从旁攻击,却被雷鼓瓮金锤挡开, 桑凝道:“你做什么?” 秦金石道:“快退出此屋!”说着,拉桑凝向门口移动。 温秀血目森然,嘶叫道:“跑哪去?”冰刺纵横杀来,秦金石双锤狂舞,风雷之音大作,一边挡着温秀的攻势,一边催促桑凝向外转移。 桑凝莫名其妙,虽然跟着退向门口,口中却道:“怎么了?你疯了么?怎不顾四哥……”一句话未完,那边羽燕客手从额前移开,抬起了头。秦金石百忙中看了一眼,只见他额头正中,一道血痕显明,双目神色变幻,错综复杂。秦金石心下又是一沉,暗道不妙。 温秀则微微一笑,嘶嘶说道:“燕客,过来,杀了他们!”羽燕客听了,眼神透出杀机,纵身而上,就要出手。便在这关头,秦金石双锤相碰,一声大响,温秀被震出几步,随后他肩膀一侧,将桑凝撞出耳房。温秀冷冷道:“好小子,武功不错么!”说着身形一闪,冰刺急起直落,插向秦金石。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挥了过来,铮得一声拦住了冰刺,却是羽燕客出手相助。温秀大出意外,在长剑如雨攻势下,连连倒退。秦金石见了,大喜,道:“四哥,你没事么?” 羽燕客转首看了秦金石一眼,双目已然赤红,喝道:“秦兄弟,你快走!”袍袖一挥,将他推向门外。 秦金石伸手扳住门口,停住身子,向里面的羽燕客喊道:“四哥!四……”话还未能说完,羽燕客飞袖一甩,一股大力将他直撞出去,同时耳房的门乒的一下关上。 秦金石身在门外,听房内剑气纵横中羽燕客大喝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时间不由喉头哽咽,喊了一声:“四哥!”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六 许悠晴走了没几步,转首对旁边的明五低声道:“五哥,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 明五道:“什么话?出去后再说吧。” 许悠晴道:“就这一句话,我只是想对你说我很后悔。” 明五目光一亮,道:“后悔?” 许悠晴道:“是的,我后悔那天没有答应你。” 明五抓住许悠晴的手,俩人稍停了一下,明五对许悠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们没有机会出去了?” 许悠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紫沁走到了第一间耳房的门前。明五见了,放开她的手,道:“记住你的后悔,我会带你回家!”说着,他走上前去。 许悠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时之间心血翻涌,湿润了眼圈。便在这时,那第一间耳房的房门猛然撞开,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却是桑凝。 紫沁见她脸色苍白,忙问道:“怎么了?” 桑凝还未说话,从里面又撞出一个人,却不正是秦金石,他到了门口,扳着门框朝内喊道:“四哥,四哥……”随着这喊声,紫沁朝内望去,在里面的人似乎是羽燕客,随后秦金石被强行推出,门乒的关上,听得羽燕客的声音大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秦金石在门外哽咽道:“四哥。” 紫沁和明五、许悠晴三人都吃了一惊,紫沁问道:“金石,怎么了?” 秦金石闻声回过头,喜道:“大师姐,你来得正好,快来救救四哥。” 明五道:“羽庄主在内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秦金石道:“先救了人再说。”说着,就要撞门。 紫沁拦住道:“师弟,且慢,羽庄主出了何事?” 桑凝道:“羽四哥被泪目所伤……”一句话未完,许悠晴吃了一惊,急上前一把推开秦金石,道:“救不得。” 秦金石怒道:“许门主,难道要见死不救!”这话甚是不客气, 许悠晴冷下脸来,道:“你想死得快些,就去!” 明五劝道:“冷静,此时不宜争执。” 紫沁道:“金石,救也不急在一时,你听里面剑气声响,羽庄主必然还没事,你先说说刚才的情况。”秦金石见师姐发下话来,只得将刚才的事说了说,为着节省时间,只说了个大概,也不过三言二语,就说完了。 紫沁等三人听了,半响无语。秦金石却等不得,催促道:“大师姐,快拿个主意吧。” 紫沁缓缓说道:“金石,恐怕已经迟了。” 秦金石道:“四哥适才助我,想来还未被摄魂,难道不能救么?” 许悠晴在旁道:“对于我们来说,羽燕客已经死了,现在在里面的,是另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秦金石瞪着眼说道:“他即能助我,必是还未被操控。” 紫沁摇了摇头,道:“这是迟早的问题,倒是羽燕客的夫人温秀会是摩尼圣女,却是不知,许门主,你知道么?” 许悠晴道:“摩尼教分裂后,摩尼上一代圣女丽提鲁亚传位何人,已然秘而不宣,我虽知温秀是本教中人,但却不知她就是这一代的圣女。” 明五在旁道:“羽燕客当初娶温秀为妻,很遭白道中人议论和反对,说他是又一个当年的竺阴青。” 许悠晴接道:“现在看来,何止是象,简直是又一个右王,当年竺阴青不就是为了丽提鲁亚,才由道入魔。温秀居然找到了泪目,想必也见过了再上一代的圣女阿修罗。”(注1) 紫沁道:“羽燕客刺杀温秀,此事可疑。以他的本领,怎会刺不死?” 许悠晴道:“泪目太也诡异,其变化神鬼莫测,当初她修练之时怎会被羽燕客发现?恐怕只有一个解释。” 紫沁道:“什么解释?” 许悠晴一字一字道:“那就是温秀故意这么做的,她故意让他发现,好让他刺上一剑。” 明五变色道:“难道她不怕死么?” 紫沁却点点头道:“我想,她正是不怕死。而且事实也证明,她非旦没死,并练成了最高境界的摄魂。” 许悠晴道:“不错,据我教秘书记载,泪目可助人超越生死,长存世间。” 紫沁道:“我想,泪目的超越生死,还暗指另一个隐意。” 明五道:“什么?” 紫沁道:“那就是人的灵魂……”话还未完,突然几人都是一怔,侧耳静听。原来便在这时刻,第一间耳房内,停止了所有的声音,变得悄然无息,沉寂如死—— 注1:竺阴青与丽提鲁亚事详见《饮马浣花》 月之轮/1 一 寂静之后,大厅内几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桑凝道:“怎么了?” 秦金石道:“完了,四哥一定遭到……”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 明五看了看紫沁,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许悠晴摇了摇头,道:“我看还是走吧,现在进去也已晚了。” 紫沁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做我们的事吧,先把菊吟道长的遗体火化了。要来的总要来的。”接着转首对秦金石道:“金石,你身上还有燃料么?”听了这话,秦金石这才知道菊吟道长已死,震惊中道:“我身上还有。”说着,几人走向菊吟道长。桑凝边走,边忍不住流下泪来,心中的痛惜可想而知。 菊吟去世,朱贞重伤,在这之后,还会怎样呢? 二 火,又一次熊熊燃烧,而众人围在火堆前,黯然失色。隔了一阵,秦金石道:“大师姐刚才说到了灵魂,人真的有灵魂么?”明五等人听了,一起看向紫沁。 紫沁沉默不语了一会儿,才道:“温秀无疑得到了泪目,而我们也知道了泪目其实是一种可操控人的物事,并且它同时还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器。它可以让人流出许多的泪水,而泪水可以冰化成各种各样形状的兵器,现在我们应当知道英二郎额上的血洞是怎么形成的。” 许悠晴道:“是被水刺击中,他一定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幻影,才被温秀控制住。” 紫沁点头道:“不错,不过那时温秀的摄魂还不太强。” 明五道:“怎见得?” 紫沁道:“因为英二郎在被朱贞割头之后,立刻恢复了本性,所以他要说‘是我’这句话,并且额上也没有出现血眼。” 秦金石道:“嗯,正是这样,不过那些在二郎之前失踪的人呢?” 紫沁道:“在他之前失踪的人,也并没有现出血眼,血眼是在朱贞受伤后才显示,那就是说,温秀的摄魂是通过不断施展,才到了现在这地步,并且随着她每控制一人,功力就上升一步。”说着,紫沁又看了看四周的镜子,道:“从环境上来说,这儿的镜子也帮了她很大的忙。” 秦金石道:“四哥说镜屋里的镜子另有作用,这作用是不是指这儿的镜子能不断产生幻影?” 紫沁道:“是的,这儿的镜子确另有作用。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镜屋中没有别的,只有镜子,而且镜屋中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只有长长的通道和厅房,光线是由镜子反射,而镜子可以推动,在转换角度中可以变换光的明暗,或亮到闪光,或暗到漆黑一团。” 明五听到这里,赞叹道:“昔年的鬼斧神工真是了得。” 秦金石道:“四哥曾说此地是计困所造,但后来又觉得不是,那么是计解造的了。” 许悠晴道:“计解精于围困,计困工于解困,俩人全然相反,但我想这此地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杰作。” 紫沁道:“是不是他们,却不重要,重要的是羽燕客买下了这千羽山庄,而温秀发现了这镜屋。” 桑凝在旁听了许久,这时插入道:“也许羽四哥买下这地方,是因为温秀的缘故。” 许悠晴道:“也许?现在猜测这个已无意义。”桑凝听了,便不再说。秦金石看了她一眼,转向紫沁说道:“大师姐,你还没说灵魂的有无?” 紫沁一边望着焚烧的火焰渐趋稍弱,一边缓缓说道:“金石,你看这火还能烧多久?”这句话问的不着边际,秦金石茫然不解,道:“快要熄灭了,师姐问此何意?” 紫沁道:“火要熄灭,是因为它没有可燃之物,而人的生命也是一样,到了尽头也会熄灭。可是给火加一点柴,火就将继续燃烧。火可以这样,那么生命可不可以也这样呢?” 许悠晴道:“养生之道,可以延伸一些时间,但人总是要死。” 紫沁道:“我说的是长生,人是不是可以?” 明五道:“也许有办法,彭祖就曾活了八百岁。” 桑凝道:“这跟灵魂有关联么?” 紫沁道:“我想是有。” 秦金石道:“师姐的意思是,泪目的长生之说跟它摄魂有关?” 紫沁点首道:“正是,我认为灵魂是人脑部的一种物事,看不见摸不到,但它确实存在,而泪目的长生之道就是摄取这种物事,以达到它的永生。” 桑凝道:“这样也可以么?” 许悠晴却悟道:“是啊,正是这样,我曾接触过摄魂术,其中确曾隐约提到摄取了别人的灵魂就如同拿了别人的生命,似乎可以拿他人的来增添自己的。” 紫沁道:“我的老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所练的催眠**,同摄魂大同小异,只是师父没有对我说要怎样才能将别人的灵魂转化,为自己所用。” 明五道:“这太玄了,这么说来灵魂是真实存在的了?” 紫沁道:“谁又能肯定没有灵魂?” 明五想了想说道:“我没有见过,虽然我是相信人死后有魂的。” 紫沁道:“那是因为佛教的缘故,五哥信佛么?” 明五道:“佛是有道理的,否则它早就灭亡。”说到这里,燃烧的火焰忽地熄灭了,整个厅内为之一暗。 三 火灭后,明五站起身来,在菊吟的骨灰内搜寻了一会儿,道:“有十三颗舍利。” 许悠晴道:“道长真神人也。” 紫沁道:“五哥,收起来吧。” 明五从怀内掏出一方手帕,慎重地将舍利包了,随后递给紫沁道:“一妹,你收着。” 紫沁怔了一怔,才伸手接了,道:“那就由我送归武当。” 许悠晴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应当走出此地了。” 紫沁站起来,刚要说话,却忽然闭口,转头看向第三间耳房,那也是他们唯一未搜索的房间。众人也跟着回首,耳旁听紫沁道:“还是来了!”随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惊骇。 月之轮/2 羽燕客从第三间耳房内出现,脸色铁青,额头正中有一只血眼可怕的睁着,从他背后传出一个尖锐的嘶嘶声说道:“想走?”话音刚落,羽燕客一个旋转,却见他背后是温秀,俩人紧帖在一起,犹如一个连体人。紫沁道:“小心!”说完这话,羽燕客已直扑过来。 明五首当其冲,他的手刚举起,暗器还未能发出,便被羽燕客一剑刺穿了手腕,他大声狂喝,简直不能相信羽燕客有如此快的速度。旁边许悠晴尖叫着,手上又出莲花,朵朵怒放,向羽燕客猛攻。羽燕客却早就纵跃飞腾,闪电般到了秦金石跟前,秦金石想也不想,双锤合拢,堪堪将刺来的长剑夹住,虽是挡得快,但还是让一寸左右的剑尖刺进皮肤,鲜血直流。桑凝急拔刀斩杀过来,羽燕客微一侧身,背后温秀伸右手用冰刺挑开柳叶长刀,同时双目一眨,二滴泪水淌落,她伸左手一弹,化为二颗冰珠直射桑凝。就在这时,紫沁长发飞扬,瀑布般散开,只听得铮的一声响,有一样东西从她头上电闪而出,银光一显,将二颗冰珠击得粉碎。随后那东西如有灵性,画弧线飞转,形似一弯银月,在紫沁身前左右盘回不已,原来那东西便是她头上束发的月牙形饰物。 “好一个紫一月之轮!”明五大声喝彩,彩声中拔腰间缅刀,合身向羽燕客猛撞,当真是骠悍过人,永不言输。许悠晴手上跟着幻莲花万千,从旁助攻。而秦金石不顾腹部流血,双锤轮圆了,风雷大作;一边桑凝柳叶刀气贯长虹,寒光夺目;紫沁则满场游走,月之轮在发丝和手指的控制下从各种角度奔袭进击。五人狂风暴雨般围着羽、温二人撕杀,但却仍未能一举将二人除去。 羽燕客和温秀在如此境遇下,还是星飞丸跳,从容对敌,二人在高速奔腾下,犹如双头四手的怪物,剑砍刺挑,同时温秀泪目化出无数的冰器,变换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功套路,以及分不清虚实的幻影。明五和秦金石二人口中吆喝连连,心下焦急,却是无可奈何。而许悠晴和桑凝一声不吭,埋首苦斗;紫沁月轮上下翻翔,长发卷涌,发丝收放自如,再加上双手十指弹挑按捺,月之轮使得美艳绝伦,极大程度上对羽、温二人构成压力,若不是她,只怕五人早已败了。激战一阵后,秦金石因流血不止,手上一慢,被羽燕客又一剑刺入腹部,他向后急闪,却那里能够脱险,眼看就要刺个对穿,危难间旁边桑凝一刀斩来,口中大叫道:“四哥!”羽燕客铁青的面上一变,眼中显出挣扎的神色,提剑拔出,没有再刺入,而是回剑挡了桑凝的一刀。秦金石得以退离圈子,向下一看,虽是剑下留了余地,还是将腹部洞穿,连肠子都露了出来。秦金石一边大声呼痛,一边撕破衣袍,用布条将伤口缠绕裹紧。 明五乘虚而入,在羽燕客眼神挣扎行动稍滞的一瞬间,挥刀袭进,正中羽燕客的右臂,将整条手臂砍下,鲜血喷洒中,连剑带手落地。明五得手,心下喜悦,才松了一下,温秀双眼泪柱射出,刺入明五额头。许悠晴大声尖叫,手中莲花花瓣并拢,连成一线,一条龙般卷来,温秀侧身一闪,躲开。而明五则狮子般狂吼着,声音内充满了愤慨与不平,他手抚额头,脸容扭曲。紫沁和桑凝不由停下手来,来看他伤得如何?却见明五放开手,额上一条血痕显著,他瞪着温秀,敞开长袍,一个旋身,衣袍抖擞,将全身暗器劲射而出。温秀背转身子,却把羽燕客做了挡箭牌,暗器如雨射进,打得他千疮百孔。秦金石在旁,喊道:“四哥!”将双锤抡圆了,奋勇冲上,一边紫沁和桑凝也再行攻来,疯魔般围袭。 五 许悠晴退了下来,来看明五。 明五手又一次抚住额头,说道:“别过来!” 许悠晴道:“五哥,怎样?” 明五沉默了一阵,道:“晴妹,忘记你的后悔,请恕我不能带你回家。” 许悠晴双目垂泪,说道:“不,不,别这样,你会好的,你会好的,只要你坚持!” 明五又默然一会儿,说道:“不行了,你我竟如此福薄,嘿!我好恨!” 许悠晴道:“你别这样,只要你挺住,紫一会医好你的。” 明五怀疑地道:“是么?”接着他道:“杀了我!” 许悠晴听了,如遭电击,大声说道:“不!” 明五平静地说道:“难道你想看我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许悠晴泪流满面,大声道:“别逼我!别逼我!” 明五放下手来,额上的血痕正在扩张,他瞪着许悠晴道:“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可还是那个明五?” 许悠晴看了一眼,双手掩面,绝望地呻吟了一声。明五缓了口气,说道:“我不想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我!” 许悠晴浑身颤抖,如一朵风中的莲花,她呜咽道:“我怎下得手?我怎下得了手!” 明五厉声道:“你不做也得做!砍下我的头,这样才能阻止我。”说着他手一挥,缅刀插在了许悠晴的脚前。许悠晴失魂落魄,身子往后缩去。而这时明五脸色越发不对,血眼张开了一小半,他不竟急道:“罢了,想不到要我自己了断。”说着上前拔刀,无疑要用它来自弑。 许悠晴忙抢上一步,夺刀在手,道:“不可!” 明五道:“把刀给我!” 许悠晴摇了摇头,明五道:“那你杀了我!”说着他上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便在这时额头血眼忽地完全张开,他的双手由不得扼住了她的喉,脸色可怕的铁青。许悠晴呼吸立即不畅,手上的刀终于挺起,砍向明五。然而,刀到了明五颈间,又停住了,许悠晴想到:他死了!他已死了!我还砍他做甚?随他去吧! 那边激战中的紫沁注意到了明五的变化,心中大急,只是分不出身来,她如退出,桑凝和受伤的秦金石必败于温秀手中。 桃源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月之轮/3 六 明五眼现凶光,手上加力,许悠晴满脸紫涨,眼看就要窒息,她迷糊中喃喃道:“五哥,带我回家!”明五听了,眼神一呆,猛然眼球一转,右手松开,下移,抓住了许悠晴拿刀的手,向上一挥,剖入了自己的小腹。 许悠晴惨然大叫,合身扑到倒下的明五身上,与此同时,温秀背上的羽燕客如遭感应,长声呼喊。而明五躺在地上,面露微笑,对许悠晴道:“下辈子如果还让我选你,我会带你回家!”许悠晴悲痛万分,抱着明五说不出话来。明五闭目说道:“砍下我的头,你就是真爱我!”说着,他再也没有睁眼。 许悠晴痛不欲生,但她还是操起了刀,挥上,落下,一刀砍断了她的最爱,然后她仰天悲号,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在这呐喊声里清楚的表明,她失去了他了!失去了她永久的归宿,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拉着她,带她回家!而在另一边,羽燕客大叫道:“秀秀!秀秀!你罢了吧!”说着,他抬起左手,将中指插入血眼,狂呼中道:“还你一命!燕客去也!”温秀就在血眼穿透中一滞,双目的眼泪竟然枯竭,手上的冰刺在顷刻之间化成雪水。秦金石看出便宜,双锤猛进,击中温秀胸腔,将俩人打飞于高空。温秀和羽燕客在半空中分离,羽燕客向右飘落,温秀则口喷水珠,向左翻飞。桑凝纵身追击,空中斩杀,却被温秀反手一挥,一道水柱撞在桑凝胸口,将之弹飞,温秀正待痛下重手,紫沁的长发裹着月轮飞驰,出现在她眼前,只听嚓的一声,将她从头到脚一分为二。 温秀凝固了似的在半空顿了一顿,接着她尖锐的嘶喊,在喊声里整个人变得透明,象冰一样凝结,并分成二片落下。 到地之后,摔成一地的冰渣,再也看不出人形。 七 紫沁和秦金石停下手来,松了一大口气,俩人都是全身冷汗,手脚发软,适才一战的艰苦卓绝,相信再也忘不了。随后,俩人来看桑凝的伤势。 桑凝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她这是第二次受伤,内伤比上次更重,已吐了几口鲜血。 紫沁和秦金石过来后,一起出手,相助调息,内力到处,桑凝脸色这才恢复了点红润,十二周天运转了三次,她一口淤血喷出,睁目道:“可以了,收手吧。”说话中,紫沁回手怀内,掏出一颗药丸,给桑凝服了,秦金石这才收手。紫沁见他面色苍白,知是流血过多所至,忙来看他腹部的剑伤,拆开布条用金针缝了伤口,敷了金创药,重新包扎妥善。这边忙个不停,那边许悠晴守着明五尸首,不言不语,泪流满腮,状若死人。 忽然,从大厅内传出了一个人的呻吟,紫沁等人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是羽燕客在地上慢慢爬动,他竟还没死。从空中与温秀分离摔落后,羽燕客晕了过去,醒来后他挣扎着爬行,一点一点的,向着一个方向缓缓挪动。明五尽全力的最后一击,在他身上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身上到处是伤,面目全非,双眼更成了两个血窟窿。他慢慢爬着,爬着,很准确地摸到了温秀丧生之地,用仅有的一只手抚向地上那些碎冰。秦金石看到此处,热泪盈眶,站起来便奔过去,扶住羽燕客叫道:“四哥!四哥!”桑凝也走来,叫了一声:“四哥!”泪水纵横,就说不出别的话来。紫沁跟着走到,拔金针就要治疗,却被羽燕客用手挡住,挣扎着说道:“不必了。”秦金石道:“四哥,医了吧!”羽燕客血泪流淌,断断续续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桑凝哽咽道:“不怪你,四哥!” 羽燕客颤抖着,用手抓着秦金石,道:“兄……兄弟……只求你一……一件事……” 秦金石强忍泪水,说道:“你说,你说……” 羽燕客道:“照顾我的……女儿……照顾我……”说到此处,口中鲜血狂涌,喉头哽塞,身子一软,撒手弃世。 紫沁黯然失色,桑凝放声痛哭,秦金石抱紧羽燕客残缺不全的身体,热泪长流。 八 在又一次点燃了二堆火,焚化了明五和羽燕客后,秦金石等人背着朱贞,终于走出了镜屋,望着屋外明朗的天空,几个人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但一想到死去的几人,他们又不竟伤感无限。 桑凝吸了一口长气,向秦金石道:“奇怪,我觉得肚子好饿。” 秦金石背着朱贞,听她这么一说,也觉腹中空空,说道:“是啊,我也是。” 紫沁道:“那是因为,我们在里面过了三天二夜,没有吃一点东西,怎能不饿?” 秦金石吃惊道:“是么?三天二夜?我没觉得这么长啊。” 桑凝微笑道:“你没觉得长么,我却嫌太长了。”她说完后,许悠晴痴痴地道:“才三天二夜么?我怎觉得象过了一辈子?”说着,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五哥,你饿不?”桑凝听了,笑容未退,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悠晴目光收回,看向她手中的一个布包,那里有明五的骨灰。紫沁在旁,看见了她的眼光,是怎样的一种深情!不由心中感动,伸手拉着她,道:“悠晴,你不是还想见见我师父么?来,我带你去。” 许悠晴看了看她,道:“这曾经也是他的愿望,如果是和他一起,我必定要去,但现在……” 紫沁闻听,放了手,长声一叹。许悠晴面露感激,说道:“一妹!他叫你做一妹,我可以么?” 紫沁道:“晴姐!”说着深深一揖。许悠晴目光盈盈,一揖到地,然后起身,昂首去了。 秦金石看着许悠晴的背影,道:“她认得路么?” 紫沁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她认得的。” 是的,许悠晴不会迷途,在明朗的阳光下,她可以看见那一路上,有羽燕客的剑痕,菊吟的戒印。 桃源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眼睛/1 ―-结局 一 许悠晴走后,秦金石对桑凝道:“你要先走一步么?” 桑凝摇了摇头,道:“我想,我能不能有幸拜见陶天师呢?” 秦金石笑了,道:“当然可以。”说着,背着朱贞率先走去,桑凝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迈步跟着他。紫沁瞧着他俩,眸子中有了笑意。 三人一前一后,向山庄的一处画榭走去,那里,羽燕客的女儿羽水灵还等着他们照料。而许悠晴则一路出庄,不再停留。 二 进了画榭后,秦金石将朱贞放到一张桌子上,然后他喊道:“诸位哥儿,大小姐怎么样?”喊话之后,四下里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桑凝看了看秦金石,疑惑道:“他们走了?” 紫沁道:“也许等不及,先走了。不过,水灵妹子的病怎也要等我才能医,必是在迷宫外的庄子里。” 秦金石道:“进去看看再说。”说着,向羽水灵养病的房间走去。拐了个弯后,就见羽水灵的房门口,四个先前随师命跟进的千羽山庄弟子背对着三人,席地而坐。 桑凝不悦道:“你们在这儿,为什么不回话?” 秦金石也觉奇怪,上前伸出手拍了拍一个弟子的肩,道:“坐这……”还未说完,那弟子一头倒下。看他脸上,一无异常,只是双眼青蒙蒙的,如同上了一层水雾,分不清眼白眼珠。 紫沁变色道:“不好。”桑凝吃惊之下,挥袖一击,将另三人打翻,却见人人都是没了气息,双眼水青。 秦金石看了,心下寒了一半,道:“怎么回事?难道温秀她……”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但言下之意,另二人明明白白,知道是指温秀又死灰复燃,来到了此地。 紫沁面色沉重,立在当地,脑中急速转念,回想温秀的一切。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金石,你曾听羽燕客说过,泪目分为雌雄二颗,是么?” 秦金石道:“是呀,师姐的意思是?” 紫沁上字一字道:“我怀疑,温秀把另一颗泪目放在了水灵妹子身上。” 桑凝道:“为什么要放在她身上?” 紫沁道:“那是因为,水灵是纯真处子,悟性又高,她魔教正需这样的少女,来做下一代的圣女后备。” 秦金石道:“可是水灵是被摄魂的人,难道也可以修练如此高深的精神功法?” 紫沁摇了摇头,道:“她不是被温秀摄魂,而是被泪目摄魂。” 桑凝不解道:“被泪目摄魂?” 紫沁缓缓道:“先前我想的,有一点错误。那就是我总以为是人来控制灵魂,现在我才知道是错了的,灵魂并不是被人操控,而是被泪目操控。” 秦金石道:“师姐的意思是?” 紫沁道:“温秀得到了泪目,以为可以赁借它来修成摄魂**,重振摩尼昔日的鼎盛,恢复圣女无上的地位,但是她没有想到,泪目是一件有自身灵力的东西,当你为着**操控它,也就同时成了它的奴隶,将自身的灵魂永远困在了泪目之中,不得超生。” 桑凝道:“这么说来,温秀到了镜屋后修成**时,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温秀了么?” 紫沁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所以温秀要冒着被刺杀的危险,让羽燕客发现她的丑态。其实那时不是她想让羽燕客发现,而是泪目想让羽燕客发现。” 秦金石醒悟道:“羽四哥一剑刺下,的确是将温秀杀死了,却让泪目得到了她的灵魂,所以死而复活的是泪目,不是温秀。” 桑凝道:“温秀是这样的,那么水灵妹子呢?” 紫沁道:“水灵的情形是,泪目在是死物时是一颗,但在活了后,就可以分化成雌雄二颗。由于多了一颗出来,它就必须要有另一个身体,于是它选择了水灵。” 秦金石道:“既然分雌雄,它为何不选择一个男的?” 紫沁道:“你以为它是什么?人么?它是一种邪恶,只会考虑那个人更适合它,并不分男女。” 桑凝道:“我想起来了,紫一姐在对水灵施催眠**时,曾听见她体内有三个人的声音,是不是那时泪目就在发挥作用?” 紫沁道:“三个人,一个是水灵自己,一个是她最要好的伙伴,她的大师哥金枫,另一个就是泪目。” 秦金石道:“听这颗的声音,这应是颗雄珠。” 紫沁微微颔首,道:“而且我还怀疑,这颗才是真正摄取灵魂的。” 桑凝道:“何以见得?” 紫沁道:“我认为,泪目在初入水灵体内时,还没有真正控制她,所以水灵才会精神错乱,但经过我的催眠后,刺激了它的增长,我们一入镜屋,它就活了,并随之进入了镜屋。” 秦金石道:“你是说当时在镜屋中有二个身怀泪目的人在摄魂。” 紫沁道:“不错,温秀是最初的,水灵才是后来的,并且后来者居上,我相信那日在大厅内用玄真剑气重伤朱贞,用森罗波音累死菊吟的是水灵,不是温秀。”桑凝道:“既是如此,我们还要不要进去?” 议论到这时,三人才算真真碰上了难题,他们是不是还要去面对一次泪目,那只名为“阿修罗”的眼睛? 三 过了好一会儿,秦金石才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的说道:“我答应过四哥的,要照顾水灵。” 桑凝听了,尖锐地反驳道:“你是答应过,但并不包括要照顾泪目。” 秦金石道:“有什么不同?我仍然要照顾水灵的,我想是不是可以驱除她身上的恶魔。” 桑凝道:“不可能办到,你别妄想了,我们还是速离此地,不要再回来了。” 秦金石看了看她,脸色坚毅,道:“那样做的话,我以后怎能面对自己的良心!” 桑凝急了,转向紫沁道:“一姐,你快劝劝他,不要去了。” 紫沁却微微一笑,道:“小师弟打定了主意,我是劝不了的,只有陪他一起了。”桑凝听了,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秦金石向桑凝道:“桑家妹子,你若是怕了,就先走吧。”桑凝看了看他,好象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目光陌生而异样,接着她又看看紫沁,紫沁仍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对她说道:“小妹子,走的时候,顺便把朱贞也带着,拜托你了。”桑凝脸色苍白,怔了一会儿,跺了跺脚,转身冲出。 这边,紫沁对秦金石道:“师弟,这妹子怕是喜欢上你了。”秦金石注视着桑凝消失的背影,黯然不语。紫沁又道:“怎么?后悔了么?” 秦金石回过神来,道:“不是,师姐。”说着,转过了身子,面对着羽水灵的屋门,深吸了一口气,耳旁听得紫沁道:“准备好了么?” 秦金石呼出刚才的一口长气,道:“好!进吧。” 紫沁伸手,推住了屋门。就在俩人欲进屋的时候,忽然身后脚步声响,桑凝又冲了回来。 秦金石见了,道:“怎么还不走?” 桑凝一脸恼怒,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冲到门前,拔刀在手,一脚踢开屋门,冲进去大喊道:“恶魔出来!姑奶奶才不怕你!”紫沁向秦金石笑了一笑,迈步从容走进,而秦金石眉头皱着,喃喃说着:“太冒失了。”跟着忙忙抢进,拦在了桑凝前头。桑凝伸手想推开他,但内伤初愈,那里推得开秦金石,便似推一堵墙,分毫不能动。 桑凝满面痛红,用拳头捶了几下秦金石的背,忍不住骂道:“臭小子!拦着人干吗?” 紫沁笑了一笑,道:“妹子,小心些。”桑凝听了,方明白自个儿的心事让人识破,不由得脸红到耳根,低下头不敢看人,那一股少女娇羞,情蔻初开,好不动人。 紫沁叹了一声,又道:“好妹妹,你真美啊。”然后,她转眼去看躺在床上的羽水灵。 眼睛/2 --结局完 四 羽水灵依然是三天前他们走时的模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好象什么也没发生。秦金石却不敢大意,拔出雷鼓瓮金锤,严阵以待。一边紫沁提了口气,喝道:“水灵,醒来!”话音并不甚响,但却声振耳膜。 羽水灵并不答话,沉静如故,紫沁又问了一遍。隔了一会儿,听见羽水灵说道:“本座不是水灵,仍魔界练狱,阿修罗王。”说完,突地羽水灵的身子弹飞而起,大床“咯嚓”一下断裂崩塌,带着一股磅礴气流,将整张床的柱帐振碎激射,向四周扩散推压。 紫沁最先反应,双手一扬,挡得一挡,全身振荡,即刻变势,脚下沿着地皮滑出,嘶嘶冒着一溜粉尘,硬生生将青砖划出二行深线,如同雕刻而成。紧接着,秦金石和桑凝也受到波及,俩人不敢硬接,分左右跳起僻难,一时之间房内一片混乱,各种杂物狂卷飞袭,打得墙壁乒乓乱响。 待得所有的障碍清除后,只见羽水灵全身悬在虚空,双目赤红,一头发丝狂舞,将一股压力推向紫沁等三人,整个房间的变得令人难以呼吸,顿感窒息。桑凝内伤其实还未全愈,先就抵挡不住,面色刷白,几欲晕去。秦金石提气移动,走出三步,将身挡在桑凝前面。他虽是只走出三步,却比平时走的几百步还要困难,使出全力,方能走动。而紫沁感觉好象在很深的水底,四周全是冰冷的水压,难以动弹。 半空中的羽水灵则血目炯炯,妖异的声音说道:“顺我者昌,逆我则亡!尔等还不服我!” 秦金石伸手想抡锤打去,但手才动得一动,口鼻之中竟喷出血来,那无形压力之大,一至如斯。紫沁见了,挺身上前,将这股大力挑了起来,秦金石方松得一松,随即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涌,连喷几口。桑凝张嘴尖叫,在这房内却全然没有声音可闻。她俯身扶住秦金石,眼泪已然涌出,模糊了视线。 紫沁独对羽水灵,倍加吃力,全身如遇激流,摇摇欲坠。而在她耳旁,羽水灵的声音说道:“你还想抗拒么?放弃吧!你看你多辛苦,别人都放弃了,你为什么要受苦呢?想想吧,只要你归顺我,我会让你无敌天下,唯你独尊!”紫沁只觉这声音充满诱惑力,内心深处,竟真想放弃,不由闭起了眼晴。这时,羽水灵逼近了她,口不开,声却从她体内响起:“对呀,这才好呢,来,到我这儿吧,我会让你得到一切。” 紫沁听了,越发想投到她那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紫沁猛然觉醒,双目怒睁,说道:“不!”气势大增,将扑来的压抑逼退了不少。 羽水灵怔了一怔,阴森森地道:“怎么?你不害怕会死亡?” 紫沁道:“我不害怕,但你会害怕。” 羽水灵冷冷道:“笑话,我怎会怕死?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紫沁微笑了,道:“如果你不害怕,为什么躲到这里不敢出来?” 羽水灵又怔了怔,方大吼道:“胡说,我怎会怕得躲起来?要躲起来的是你才对。”说话间,她流下了眼泪,接着是压力加重,裹着恐怖、仇恨、妒忌各种因素袭来,侵入紫沁浑身上下的毛孔,使她在一瞬间如入冰窟,冻结着她所有的笑容和自信,而双目泪水凝聚成一股水线,刺出,要致她于死亡的境地。可是水刺到了紫沁眼前就停住了,没有使她倒下,那是因为紫沁忽然明白了,水灵的强悍其实就是她的弱点,她害怕的其实就是人情中的欢乐、喜悦和爱。所以,紫沁用尽全身心力让自己笑起来,充满着热爱的气息。这是泪目不能灭亡的,就象它不能隔断羽燕客和秦金石的手足情,不能分开明五和许悠晴的爱恋。这一刹那,紫沁整个人明亮了起来,似一个正燃烧中的太阳,羽水灵所有的阴暗和压抑都随之减退,她慌恐了,并向后移动,紫沁却迅猛地向前,探手,一指点去,正点在那股泪水上,水线悠地散开,化为一滴泪珠,弹回,落进羽水灵的眼晴。顿时,羽水灵全身振颤,在尖锐的嘶鸣声中,整个人如同一堆棉花似的从虚空中跌落,但却在原来的那个位置显现出一只血红的眼晴,烁大、丑恶而又阴森。 这只眼晴在虚空中扑闪了二下后,忽地变换了几百种颜色,一层一层幻着绚丽的多彩,然后它大放了光明,向四面八方飘逸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灵魂,晶莹而夺目。紫沁看见了,秦金石看见了,桑凝看见了,在那里有飞鹰般展动的英二郎,有喊着大战五百回合的雷振声,有纵死侠骨香的菊吟,有殉身入地狱的羽燕客,有带你回家的明五,还有千羽山庄年青的弟子们,最后是飞天的魔女温秀,姿容瑰丽。 他们踩着鼓点而来,蹈着舞步飞翔,合着那纷飞的花雨,一路高歌,满天遍地撒下欢乐。在所有的难过、伤心、苦痛之后,竟是如此弘大的喜庆,终极的美丽! 当全部的影像归于平淡,一切的梦幻溶进真实,血眼消失,整间房内就只剩下了紫沁、桑凝、秦金石和晕睡的羽水灵,以及一滴从空中滴落的泪珠,碰撞在地上后弹起,然后化为一颗莹莹的明珠,滚了几滚,停止不动。这一次,这颗泪珠再也没有了灵气,只不过是一颗寻常的珠子罢了。 五 一只手伸过来,拾起了地上的明珠。 那是桑凝,她对着它看了又看,笑道:“金石,你看拿它做我钗头好不好?” 秦金石闭目调息,道:“很好。” 桑凝又笑着转身,对紫沁道:“一姐,你说呢?” 紫沁微笑着,没有说话。桑凝便举着珠子,笑着又说了一遍,紫沁仍旧保持着微笑,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到这光景,桑凝觉出了不对,她走上前,探手轻轻推了推紫沁,才发现她浑身僵直,竟然没有了知觉。桑凝怔怔地过了好一会儿,手上的明珠滑落在地,“叮”的一下后,她才抱住紫沁痛哭出声。 秦金石听见哭泣,睁开眼来,忙抢上前,用手一探,紫泌虽没了知觉,气息还在,并没有死。他舒了口气,说道:“大师姐没有死,只是用光了灵力,暂时不能醒转。” 桑凝哽咽道:“那么一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秦金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只要送师姐回归,师父必能救她。” 桑凝道:“那我们快走,早到一日就好一日。”秦金石点了点头。 这时,地上的羽水灵却呻吟着醒转,桑凝看着她,心下悲苦,她醒来了,但紫沁却睡了。 六 第二天早上,千羽山庄剩下的几个弟子用一辆马车载了紫沁和朱贞,护送秦金石和桑凝踏上归途,羽水灵也跟着他们一起前往。 曾为紫沁引路的剑童问羽水灵:“我们都走了,千羽山庄怎么办?” 羽水灵看了看那片庞大宏伟的建筑,一脸的忧伤,说道:“随它去吧。”随后她扬鞭策马,那马一声嘶鸣,昂首阔步而去。 马车一路扬起了风尘,载着紫沁和朱贞,奔向希望。行进中,桑凝听见那剑童唱起了儿歌:“一二三四五六七,大家都来拜师傅,谁家的门徒最英雄?白袍、长发、笑神仙,天师门下无弱者,正气侠义满江湖。” 尾声 一张淡蓝色的纸上,匆匆写就几行字:师父陶君启:七月初十,前往千羽山庄做客,无人接待,离庄。至三里外的杀人坡,遇一名额头长有血眼的剑客,在死亡后向弟子攻击,被弟子除去。不明所以,飞鸽传书。并已割其首带回,向师讨教。 弟子苏三叩拜! ―――――――――――――――――――- 《阿修罗的眼睛》全篇完,紫沁后事,且看第三部,《苏三的剑》,又名《沉睡的瞳》。第二部为《鬼失惊》又名《千年之倩女幽魂》,放在惊悚栏目。 天师门庭外传:《不败英雄录》,在此部之后,上传第一篇《云二》到红袖添香。 桃源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介绍卷一:惊魂六咒 总目:《天师门庭II》 颠覆咒怨 又名:倩女幽魂 卷一:惊魂六咒 前奏:惊 一 辰龙,十一月初三,宜祭祀、平道治途。 德州地界,一座不知名的山脉,山岭险峻,林茂草长。其山势险要,不输于一些名山高峰,坡高石陡,山上有一崎岖山道,临峭壁而筑,由于常降雨露,道上黑石湿滑滑的,虽然宽阔,但脚下也需留神。不然一个打滑,便说不定是粉身碎骨之祸。就是这样一条黑漆漆的山阶石道上,却有一骑黑色的骏马踏山而上,马蹄得得,脖玲清脆,在群山寂静中声闻四方。 马上乘者腰佩弯月刀,马鞍一侧皮革内,插着二根银光闪闪的短棒。穿一身黑衣黑裙,面覆黑纱,戴顶黑色阔边帽,衬着露出的半张脸和勒缰的纤手肤色越加雪白。眼似秋水,黑亮明丽,乘着黑马宛如一朵乌云,在高低起伏的山石之间,浮沉行走,身形婀娜,衣衫飘飘,摇摆有致。这样走了一阵,天色渐暗,有鹰在远处鸣叫。那女子抬头看了看,低声道:“难不成今儿又要露宿?”说话中,忽然前面空阔,却是已到山下,只为被森林遮住了,一时未觉。 那女子垂头“呀”的一记低叹,声音清悦柔和,接着她再次抬头,看见了林子上空,有一只飞鹰扇着双翅,盘旋飞翔。女子伸指唇间,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那鹰头一歪,冲着她便飞了下来。黑衣女举右臂,让鹰抓着袖端腕上的护手。待鹰扑腾着收翅,摘取了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倒出一张淡兰色的纸条。打开来,上面只有三个字。 “聂小倩!”她轻声念道。随着这一声,天空滚过一个闷雷,轰轰隆隆的响。 “要下雨了。”黑衣女望了望天色,两腿一夹黑马,那马迈蹄,泼辣辣风似地在山下大道奔驰。而同时,她撒手放鹰,那鹰一声鸣叫,悠扬嘹亮,展翅冲天,眨眼间,成了空中的一个黑点。 二 八月初三,宜婚嫁,财神西方。 他家的一个老管家死了,活了八十三岁。八十三年中,有七十三年是在他家度过,是他最信任的家人。 老管家死后,他发现家中的妻子在日常行动中有些奇怪。她以前一直喜欢吃甜的,可如今却越来越不喜欢吃了。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一脸的不高兴。他琢磨了很久,想到这也许是因为某天的缘故:有日他们郊游踏青,遇上不测风云,暴雨连绵。他们夫妻和老管家不得不就近在一个寺里过夜。也就在那天晚上,他睡梦中见了那老管家的脸,满脸的恐怖,七窍流血。“主人,有人想害你!主人,有人想害你!”他厉声说道,吐出了蛇一样的舌头。直卷向他的脸。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她坐在床边,手持尖刀,在烛光昏暗中看着他惨笑。然后,她的头忽然断了,鲜血喷射到他脸上。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杀了他妻子!他狂吼一声,一脚蹬开窗子窜了出去,要追上他的仇敌一剑杀了,为妻报仇。他想着,狂奔。奔了半里地光景,他忽然想起手中没剑。他掉头回寺,去取那柄名剑。 “你怎么了,为什么半夜里跑出去?”他的妻子好好的坐在床上,并没有死。他呆呆的,看着她。 妻温柔地拉着他,说道:“做恶梦了?”他拍了拍头,满腹疑问。 “唉,你看你,最近老是神不守舍,不能安眠,别是病了,明儿个看小庄大夫去。”她说道。 他终于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没什么,大概我这几天练功太勤,有些失眠。咱们再睡吧。”说着,他走近床,刚要上去,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柄刀的刀尖,露在床底外面,寒光四射。 第二天清明,同在寺内的老管家无疾而终。 回来殡葬了老管家以后,妻就开始变得有些怪癖,言行举止不似从前。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而且不再和他同床。 三 十月初四,修造动土、竖柱上梁,大利东方。 他拿给她一个月饼,她吃后又吐了,这是她亲手做的,为什么呢?那些月饼他也就没有吃。然后,他家的狗死了。他发现狗的嘴里有月饼的残渣。狗七窍流血,死相很惨。 四 十月初五,忌裁衣、筑堤防。 他同第一流的剑客决斗。这个剑客的名字他始终想不起来,不过这人的剑法十分高超。他同他激战了一百多招,最后他一剑砍断了这剑客的人头,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名剑又一次饮了人血,变得异常刺目。剑锋跳动着,发出阵阵冷啸。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妻子的断头。是梦么? 闻听他得胜的消息,好多朋友从各处赶来,为他庆贺。 他也为又一次保持了不败的名气洋洋得意,大摆酒晏,和朋友们痛饮。他大醉。 酒醒后,头痛的厉害,朋友们都走了,四周很静。桌上放着一碗甜汤。汤是用甜枣做的,他酒后起来必吃。他端起碗,刚要喝,又停住了。他喜欢吃甜的,她却不再吃甜的。碗一倾斜,汤全洒了。 他阴沉着脸问:“为什么要害我?” “什么?我是你老婆,怎会害你!”她说道。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说道:“你不是我老婆,我老婆早死了!你想害我,在汤里下了毒!”说着,他左手举起一根针,针尖上是黑色的。 “幸亏我没喝,我用银针试了试,果然有毒!”他道:“你这贱人是谁?是谁派你来害我的!” 她脸色惨白,瞪着他,说不出话。 她转身就逃。 他挥剑,砍下了她的人头。那头咕噜噜滚到了床下,他掀起床板,却发现了老管家面色漆黑的人头。他大吃一惊,又去看她的尸体,却只剩一滩水迹。他搜索了好久,没有找到,但在她的床柜子内发现了一些安胎药和一些酸梅。她不喜欢吃甜的,是因为她要吃酸的。 他百般苦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这样一个情景,某日夜里他汗流夹背,挖着一个坟墓,砍下了一具尸体的脑袋,莫非这尸体就是老管家!怎么回事?他重复问自己,随后他看见床边妻子穿着绣花鞋的脚悬空立着,望着他惨笑,他震惊中伸出手,碰了碰她,好一阵的冰冷,他缩回手,眼前妻的身影象水中倒影般地破碎消失,他大叫:“怎么回事?”然后他什么都忘了,竟连自家的名字也记不起,他是谁?天下第一剑客?他想着,跨出大门。一抬头,却发现并不是在家里。 阴森的廊下摆着一些丑恶的鬼怪泥塑,大门的匾上,书着三个字:兰若寺! 一咒:虫师 二咒:铃音 三咒:蝙影 四咒:楼梯 五咒:心 六咒:咒怨 第二部:鬼失惊(节选) 阿修罗的眼睛 第二部:鬼失惊 卷一惊魂六咒 一咒虫师 第五章:长啸深渊B 丁坚跃起之后,宁采臣上前一步,未等他落地,探手抓住了丁坚肩膀,扶持他站稳了,叫道:“丁大叔,没伤着吧。”丁坚惊魂未定,摸了摸自个身子,说:“好象没事。”竟是不能确定。宁采臣有心要察看仔细,却哪里给他时间?死亡者们围困了他们之后,便就在四下里流转,忽然在通向前院巷道的方向开了个口子,就如被什么撕裂了一样。 青衣门下有人见了,岂肯错过这个机会,早有三四个急急窜出,一边挥刀一边冲向巷道。知秋一叶在黑幕内望见,道:“蠢才!”也来不及阻止,那几人刚入缺口,死亡者们闪电般合拢,即时将这几个咬住,包在了水质间。真是连惨叫也发不出,就此生生吞掉了。胡西西大叫道:“不可妄动!”说着,扫了眼下属,青衣门从遭遇虫师,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丁坚一伙行商,则早在前院就死的只剩他自己,加上赵四,水镜等人,全数不过十几人而已了。 赵四运九阴真气,一边防备,一边问:“知秋道长,他们为什么不上来咬我们?”知秋一叶双手舞动不绝,布着道道黑幕,一边说:“那是因为不知道四小姐和水大师的底细,才诱使你们上当。不过,等清除了他们,就会咬你们了。”话中所指,竟是将胡西西宁采臣视若无物,连程青衣也包括在内。青衣门主,也算得一代宗师,称雄武林数十年,到了这时,竟似百无一用。 赵四又问:“看出来道长对虫子了解很多,这次扮了店老板,就是为此么?” “也是也不是,我来此是为等个人。做了店老板,是因为方便办事,倒是让四小姐疑心了。”知秋一叶解释了几句,又道:“蝶门太过隐密,我所知也很少,只是知道一点,眼前这些名叫‘饵’,最喜欢寄生在尸体上,一但进了尸体,就会复活,初期形态象是僵尸,其实不是。此虫碰不得兵器,用刀砍的话就会化成水质,而且每吞食一人,力量就多一分,到了最后……”知秋说到这儿,四周死水般的尸者忽然咆啸涌动,相互推搡。虽然融合成了一片,但死亡者们的个体形态还是保持着,嘴巴开合,在水幕上造成了一个个黑洞,或大或小,一清二楚。推搡了阵,双双死灰色的透明眼睛越来越凶恶,蓦地张大了嘴,开始吞食起同伴。纽绞纠缠,利齿尖锐,撕咬挣扎中发出阵阵刺耳尖啸。宁臣采等人瞧得惊心动魄,正在不知所措,从地底又响起了闷雷似的声音。水镜霍地瞪大了眼睛,从进入院落后第一次反映,大喝:“小心脚下!”才说完,胡西西脚底裂开,伸上一只绿黑色的手,一把抓着了他的左脚踝。几乎同时,耳畔响起了:“我好寂寞啊,我好寂寞啊!”的沉闷呼喊,那地底却不正是雨人唐七! 胡西西心下一沉,想也不想,探手拔了身旁青衣门人的腰刀,便即砍下。“嚓”的一记,将左脚小腿以下切断,鲜血喷射中身子脱开束搏,跌入程青衣怀内。程青衣右手五指疾点,封了他腿上穴道,以止流血。这几下迅猛快捷,旁边丁坚眼都连不及眨,这边已经由生到死过了个来回。再看地上断腿,捏在唐七手上,早被雨虫爬满,腐蚀成一滩蛆。臭味四溢中,让人不得不佩服:胡西西机智果断,只要慢上几秒,思量一番,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断腿之后,原本围拢的众人唰的一下分开,避开唐七的袭击。然而唐七只露了一下头,墨绿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便又钻了下去。丁坚离胡西西最近,逃开后心脏突突乱跳,寻思若不是先抓胡西西,怕是自己遭秧,这条命到了这里几次在鬼门关边上打转,情况的危急前所未有。一面想一面防范退的太远,跨入尸流,那就又是死路。这丁坚盘算到此,脑中一动,想起了什么,没等他说出来,赵四和胡西西同时喊:“不要分的太散,小心死尸!”赵四能想到,也就罢了。那胡西西断腿之痛,痛入骨髓,连喊声都不响亮,却未神智迷胡,这份坚韧,却又是常人所不及。只是他这样强忍疼痛提醒,还是有人不免,雨人袭散众人之后,青衣门下最后三人退的稍远,离尸流过近,喊话之时,已被尸流伸展出触手卷住,惨呼声只发出了一半,便断绝在尸嘴吞食下。 死亡者中新吞了三人的尸“饵”变大,强劲起来,在剩下的自相残杀里占了优势,很快吃掉了其它伙伴。随后,“饵”就只剩了三个,三个庞然大物。横量都有几丈,更别说有多高了。宁采臣仰首观望,骇然失色,这样的怪物,再长下去,可以顶天立地了。“饵”虫们到了这时,所有人的特征完全消失,连眼睛都不见了,只是翻腾跳跃的水。三个碰撞了几下后,重新联合,变成了围绕后院的,由水组成的井。井的底层,则是赵四宁采臣水镜他们。几人在夜色下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勾月,恍如坠入了一个恶梦,一个被关闭在地狱尽头的恶梦。 赵四脸色沉着,镇静如故,说:“知秋道长,他们还会变大么?” 十方脸皮雪一样白,瞪大了眼睛,“还要大,我们都成了青蛙了啊!” 知秋一叶收住了木剑,不再舞动,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饵已经全化成了水,没有了尸体模样的话,暂时不会吃人了。” “为什么?”宁采臣问。 “因为,他们吃饱了。” 吃饱了就不再吃,这是所有动物的特征。人也是一样,饱了便休息,让食物得到消化。这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会再一次饥饿? 赵四仔细观察着名为“饵”的虫,在月光下,在断送了多条性命后,它停止了暴躁,呈现出少有的宁静,有一种水的蓝色。但是同水在本质上不同,水是透明的,它却不是。虽然看起来好象是透明的,可这只是一种错觉。因为目光透不过它,看不到背后的景色。是水的话,它后面的景物就应当见得到,这才是真正的透明。“饵”在表面上欺骗了人的眼睛,用一种伪象打扮成了水的样子,用一种晶莹无色代替了它真实的黑色,来掩盖本质中流动的恶毒的血液。 观察了阵后,赵四转向程青衣,问:“小胡怎么样?”程青衣给胡西西抹着金创药,撕下衣襟包扎断腿伤处,边裹边说:“血是止住了,只是一时不能行动。”说话间,胡西西已痛的昏了过去。宁采臣见他自始至终不吭一声,忍不住赞了句:“好汉子!”赵四又转向知秋一叶,“知秋道长,请说一说你对虫的认识。”一面问,一面又细细又瞧了遍此人的面貌。 知秋一叶笑了笑,“四小姐听说过我么?” “东之偏南,有茅山少年,貌美,善道术,除鬼灭魔,济世之才,说的就是你吧?”赵四说着,眼中露出怀疑的神情。知秋一叶脸皮粗糙,细小的眼睛,短黄的胡须,完全是个中年汉子,哪里是美少年了? 知秋一叶双剑合握于左手,说道:“美少年可不敢当,令师弟宁公子才是美少年呢。”一边谦虚,一边抬右手,中指挑出,弹了一弹,念道:“疾!”顿时面上如有云雾散开,模糊了面容,紧接着白雾散尽,方显了真实面目,唇红齿白,高挺的鼻子,配着双眼皮的明目,白白净净的肤色,果然漂亮。 赵四低叹了声,“小道长,这手易容术真是高明,连我也看不穿呢。” 知秋一叶道:“这是道教障目小术,将水雾吸收在面皮之上附着形成虚假外壳,只能维持二天。比之真正的易容,可差远了。” 水镜“哼”了“哼”,“你若化妆或戴人皮面具,那才是差了。能骗得过老衲的,还就只有你这手段。”这话表面似乎说的冷谈,其实是变相称赞。 知秋一叶低首微躬,“大师过奖。” 水镜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宁采臣在旁说道:“客套话就不要了,知秋道长,请说说虫子的事。” 知秋一叶目光扫了扫周围静止的“饵”虫,清了清嗓子,说:“虫,据说是存在于世间的极古老的物事,不属于人鬼神任何一界,形态千变,种类繁多,而且不被肉眼发现,只有极少体质异常的人能看到它们。”知秋说着,扳了扳手指,数道:“就目前出现的,食尸脑虫,翅虫,雨虫,蝶化,和饵虫,一共四种。还有许多更加可怕的虫子没有出来,有大部分连我也不知道名字。” 赵四点头默许,“已经不错了,出现的四种都叫得出来。” “不然,翅虫和雨虫是我自个胡乱取的,只有食尸脑虫,蝶化,和饵是有根据的。” 宁采臣皱着眉,说道:“不对啊,你说虫是看不见的,但我们都瞧见了。”说着,指了指四周的“饵”。 知秋一叶怔了怔,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可是公子请想,食尸脑虫,蝶化,都可以在瞬间消失无踪,却是肉眼发现不了的。” 水镜冷冷说道:“虫在伤人的时候不能隐藏形态,在逃避的时候才会隐形。” 赵四轻拍了下手,“大师捉住了虫子的第一个特征,不愧为老江湖。” 程青衣道:“这也许也是我们了解的第一个虫的弱点,看能不能利用这点击破它们。” “程门主说的是,但如果只凭这一点,优势还是不能站在我们一方,应当再了解多一些。”赵四说着,目注知秋一叶,“道长还有什么可以提供?” 知秋一叶大摇其头,答道:“我这些也是从传闻里和古书内知道的,要想了解更多,却是不能够了。不过,饵这种虫子不怕兵器,倒是给了我点机会,我茅山派多用桃木剑驱魔,所以身上带的有黑木剑,这才挡着了它们,不然早着了毒手。本想用缠丝捆魔法困住它们,可惜……”说到这没说下去,虽然不带责备之意,也并不看谁,但丁坚却知是说自己,不由脸红过耳,惭愧道:“是我的错,坏了道长的大事。” 知秋一叶微笑了一下,“丁兄切不可自责,方才我骂你,也是骂错了,捆魔剑法用来对付虫子,恐怕不能奏效,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拿来瞎用。” 赵四并不看丁坚一眼,挥了挥手,说:“过了的事,多说无益。”盯着知秋,又问:“道长,你说在此等人,等的是谁?” 知秋一叶心下微微苦笑,总以为经过了这阵讨论,叉开了话题,谁知赵四紧逼不放,还是要问。当下摸了摸脑门,想了片刻,痛下决心,拍着大腿,道:“好,四小姐,我就告诉了你。不过,我说了之后,希望四小姐也能坦诚相告,这才公平。” 水镜闻言稍怔,转念一想,说:“四小姐,你到此地,难道不仅仅是探查兰若寺那样简单!” 赵四面有难色,轻咬嘴唇,一时默然。宁采臣见僵住了,说道:“大师,不必多问,总之你的东西,到了兰若寺就给你。” 知秋一叶“嘿嘿”笑道:“宁公子说的轻松,你我若不能放心联手,眼前这关就过不去,还想着到兰若寺么?” 赵四捏着空拳,托着腮,睫眉忽闪,凝神思索,慢慢说道:“小道长,你道教新秀,茅山派后任掌门,跋山涉水的,远道赶来这么个偏僻小地,若说没有图谋,实难相信。你先说说,等的是什么人物,如果是世外高人,并且与兰若寺关系非浅,那么或许可以商量。” 知秋一叶眨着眼睛,说道:“说起来大家都是差不多,有什么关系远近,为什么要我先说了。”一指水镜,“这位少林派武功第一的长老,会在此相候阁下,难道真是为了本佛经手书?” 十方在旁一直插不下嘴,这时听他竟怀疑起自家长老,不由大恼,说:“小牛鼻子,你说谁呢!” 知秋一叶理都不理,正眼都不瞧十方,自顾又说:“四小姐,我等的人,仍绝世高人,比之七宝斋,并不低了。你信不过别人,一定信得过此人,所以你若说了,必不会白听你的。” 赵四“哦”了一声,说:“这人是谁?能得你如此夸口!”侧过面来,怔怔想事,似有所悟。水镜在旁,竖起白眉,禅杖顿地,道:“要说快些,那‘饵’虫又要动了!” 宁采臣转头,扫视周围,却见虫子围组成的井壁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又长高了许多,而且由井的根部,变了颜色,丝丝青黑,向上慢慢推移,就象是融化了什么似的。知秋一叶冷汗冒出,说道:“又要变化了!四小姐,你为了兰若寺,以物为饵,诱使少林青衣二大门派上钩,到了这刻还不说清楚,那么过会儿谁成了被吞食的‘饵’,怕就难料了!”说话间,青黑之色越推越快,沿着井壁猛窜,在众人来不及做决定时,已到达了顶端。刹那之间,将黑暗笼罩了所有,使得夜晚都黯然失色,若不是空中那弯明月,众人怕就都做了睁眼瞎了。 此时壁垒森森,围得铁桶也似。底下人都屏了呼吸,只有那昏迷中的胡西西浑不知危在旦夕,朝天喷了口血气,竟在一片空洞内形成了啸音,盘旋升腾,长鸣如钟,震得众人心神不定,仰望顶部,那口子已成了菜盘子般大小,支手可遮。 井底几人,惊骇之余,几番思量,都归到了这么一句:如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