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王妃来当当》 第1章 逃婚替嫁 夜半三更,聂绥绥睡得迷糊,恍惚间摸到个似是头发的东西,惊得她立即清醒,从床上跳下来。一只手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嘘,是我。” 聂绥绥愣了愣,拍开她的手,点亮烛台,轻声问:“姐姐,你明日不是要出嫁吗,大晚上的跑我房里来做甚?别跟我说你舍不得我。” “我当然知道我要出嫁。”幽冉郡主听到这事儿就着急,语气微恼,“可我不想嫁。” 聂绥绥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诚恳道:“不想嫁也得嫁,不然违抗圣旨,整个河湘王府都要遭殃。” 坊间都道幽冉郡主瑶池玉颜,兰质蕙心,当配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半月前皇宫夜宴,陛下谈及二人,先是各自称赞了一番,后来因着酒醉,当场为二人赐婚,一定要赐,拦都拦不住。 幽冉郡主和择清王的婚事,就这样给定下了。 这一闹腾,茶坊说书人当即为二人杜撰出一段陈情往事,说书那段时日茶坊好生热闹,聂绥绥闲着没事也去听过几段儿,情节跌宕起伏迂回曲折,简直精彩。 聂锦年低着头,烛火在她眸子跃动,分辨不出她眼里是烛光还是泪光。她握住聂绥绥的手,有些哽咽:“我与那择清王仅有一面之缘,与择清王对视时,耳边似是回荡着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他并非我的良人。陛下赐婚后,我时常听得一个男子在我耳边呢喃,他说他在等我,等了我许久,所以,我万不可嫁给择清王。绥绥,姐姐从未求过你什么……” “停停停。”聂绥绥打断她,她想起姐姐素爱看话本子,这演戏和编撰的本事用得倒是熟练,“要我怎么帮你,你直说。” “不枉姐姐心疼你这么些年。”聂锦年努力挤出一滴泪,拿手帕轻轻抹去,伸手指着木箱子,“我打算今晚就离开王府,凤冠和婚服都在里头。” “你怕不是要我替你出嫁!”聂绥绥拿起枕头就往她脸上砸。 聂锦年接住枕头,示意她小点声:“这嫁人又不是吃人,再说了,妹妹你嫁过去又不是讨不着好。择清王府的宝贝,比咱们河湘王府多多了。” “是吗?”聂绥绥平日里玩惯了,听到宝贝不免微微动摇。府里已经教出个人人称赞的大女儿,王爷和王妃对小女儿的管教就很放纵,由她性子任她开心。 聂锦年见小妹动摇,赶紧道:“我与薛小公子是好友,薛小公子曾去择清王府做客,他告诉我择清王府有个大厨,曾是竹仙楼掌勺,有着‘京城第一勺’的美称,做的菜可好吃了,择清王府里还有会做泥塑的姑姑,会画糖化儿的丫鬟,会……” “我嫁我嫁我嫁。”此时两眼放光的聂绥绥不想再听下去,恨不得现在就去择清王府溜达一圈。 聂锦年感激地牵起她的手,张口要吐一番情深义重的话,聂绥绥捂住她的嘴,让她看看窗外,提醒她时候不早了要走赶紧走。 聂锦年点点头,提起裙摆翻出窗子,临走前不忘给云绥绥个东西:“这是以前去皇宫时纯曦太妃给我的,说凭此物可求得一次她的庇护,我以后估计用不着了,留给妹妹啦。” 聂绥绥接住她丢来的东西,一个小巧的月白陶埙,埙上系着绳索,可以挂在脖子上,或者系在腰间,不过埙这么易碎的东西,她还真敢扔。 不论是流传于坊间还是皇室,那都不是真正的姐姐,姐姐的本身的样子一直被她藏着,在只有姐妹二人时,才会展现出那么一点。河湘王府任性自在的小姐,只能有一个。 聂绥绥瞧了眼大红箱子,倒回去继续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就是天塌下来,她也只管睡觉。 次日晨光熹微,云雾腾升,时不时几声鸟鸣,宁静怡人。但是此时的河湘王府却炸开了锅,河湘王站在郡主门外发火,吼声简直可以穿透好几个院子,下人们跪的跪站的站,一个个动都不敢动一下。旁边王妃很想上去劝劝老爷,但她知道这时候劝多半没用,况且她也很恼火。 今日郡主出嫁,郡主却失踪了,何等荒唐。 “郡主那样温顺的女子,今日是闹哪一出啊。” “她要是平常闹闹就罢了,可这事儿关系的不只是河湘王府啊,还有择清王府,甚至是陛下,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下人悄声议论,被王妃一瞪赶紧闭上嘴。 正当一众人慌乱时,聂绥绥伸着懒腰走过来,身上穿着大红婚服,正是王妃为郡主准备的那套。 “绥绥,你这是?”王妃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解地问。 聂绥绥不慌不忙道:“长姐昨晚逃了,要我代嫁,我同意了。” “不行!” 聂绥绥本以为反应最大的是河湘王,没想到先否决的是王妃:“不许!你不可以嫁过去,我不同意。” 王妃看向河湘王,河湘王神色复杂,尽管王妃一再摇头,他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才道:“别无他法。” “王爷,你忘记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吗?即便你忘了,我却如何也不能忘记当初对阿桃的承诺。”王妃眼眶满含泪水,水盈似碧泉,随时可以涌出。 “兰儿,昔人已逝。”河湘王摇摇头,托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如果不让绥绥代锦年嫁给择清王,你可知河湘王府会落个什么罪名。君心难测,河湘王,是唯一的异姓王了。” 王妃眼泪一颗颗滚出,她别过脸,摇着头,不再吭声。聂绥绥被两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平常母亲温婉亲和,极重礼数,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河湘王走到她面前,叹息道:“绥绥,要委屈你了。” 聂绥绥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是觉得择清王府好玩才答应姐姐嫁过去,但是现在,她这么做,似乎不应该。 还有爹娘口中说的阿桃,是谁?她在王府十六年,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给小姐梳妆!” 第2章 大婚夜里 白天好一番折磨,新娘子要做的算是忙完了,这会儿新郎想是正被一群亲朋好友拉着喝酒,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聂绥绥捻起红盖头的一角,张望四周,确认没人后就把盖头摘下来,坐到桌边吃果子。成亲时因头上一直戴着盖头,没人瞧见她的模样,她学着姐姐的动作和走路的方式走完仪式,因此没人发觉新娘子已经换了人。 屋子里大红的装饰看着喜庆极了,前来参加的宾客也是连连道喜,脸上的笑容比新郎还灿烂,好像要成亲的是他们一样。聂绥绥感觉不到半点嫁人的喜悦和紧张,想起今天瞥见新郎温温淡淡的笑,他应也如此吧。 皇上的一道令,替他选择了将伴他一生的枕边人,心里该有多苦闷。 聂绥绥已经想好了,她绝不会要求这个择清王对她一心一意,也不会去期待什么情情爱爱,到了择清王府肯定不像在河湘王府那样自在,但只要约束得不过分,就可以了。 她边啃着苹果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房门突然打开,这动静吓得她一哆嗦。她看过去,身着喜服的男子阴沉着眸子,一步步向她靠近。 来人身上带着浓浓的酒香,精雕细刻的容颜,甚是好看,眉宇间流露的尊贵气息不怒自带三分威严,眼眸似一池望不穿的春水,冷暖交汇。他紧抿薄唇,眉头微蹙。 这人就是择清王,云南爻。 他抓起聂绥绥的手,略有用力,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一声脆响:“你是谁?” “河湘王小女,聂绥绥。”聂绥绥挣开她的手往后退,她退几步,他进几步。 他眉头拧得更深,语气发冷:“河湘王小女,呵,河湘王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之罪。圣上赐的是幽冉郡主与本王的婚,你如何能嫁给本王?” 莫名其妙被赐了婚让他很不高兴,但是若有幽冉郡主那样的女子打理王府,想想也不错,他便认了。但是现在看见嫁给他的这个从未见过,不曾听闻的小女子,他感觉半月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全部涌上心口。 “你说错了!”聂绥绥反驳他。 “哦?本王哪里说错了,你们河湘王府不仅欺君还欺骗本王,欺骗前来参宴的宾客,欺骗为幽冉郡主与本王祝贺的黎民百姓,可真是罪大恶极。”择清王冷笑。 聂绥绥对上他饱含怒意的眸子,丝毫不受他这番话恐吓,道:“圣上赐婚的是幽冉郡主与择清王,姐姐不愿接受飞来之婚,连夜出逃,父亲恼怒下以不孝之名摘去姐姐名号,往后我就是幽冉郡主。请问择清王,我河湘王府可有抗旨,可有欺君?” 择清王看着这双毫不怯懦的眼睛,被咽得说不出话,屋内安静得诡异。好半响,他笑出了声。 “哼,好个伶俐的丫头。” 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虽然荒唐,但是句句有理,明知不对,可仔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剑走偏锋,险中带狠。 比起幽冉郡主那样温和的女子,他反倒觉得这个小丫头比较有意思。 云南爻也不恼了,他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过来。” 合卺酒。 聂绥绥像条虫子一样,慢腾腾地挪过去,接过酒杯,不情愿全写在脸上。 “本王是会吃了你还是怎么,刚刚那股狠劲儿哪去了?”云南爻拽起她的手同自己挽在一起。 “等等等等等。”聂绥绥用另一只手堵住他的嘴。 云南爻挑眉:“怎么?” “其实不用勉强的,我觉得这个合卺酒不喝也行。还有你纳妾了吗?有侧妃吗?我嫁过来你不用管我的,或者直接当我不存在吧,你就是天天陪着侧妃啊什么的都可以,我没意见。就是……放我玩儿就好。”聂绥绥看着他逐渐愤怒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云南爻捏着她的脸,把酒给灌了下去,自己一口饮尽。 她什么意思?嗯?成亲不喝合卺酒,还不用管她?她把他当什么? 聂绥绥被他灌酒给呛着了,再加上她从来没碰过酒,这种浓烈刺鼻的感觉很不舒服。她撑着桌子咳嗽,脸很快染上一阵淡淡的红。 看她咳得这么难受的样子,他不免觉得刚刚做得有些过分,走过去拍拍她的后背:“很严重?是本王有些过了。” 聂绥绥被他这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好得很。” 她缓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再一次降下温来,还有点凉。 那……然后呢? 聂绥绥目光在床和云南爻之间徘徊,脸更红了。云南爻则是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 “我能睡地上吗?”聂绥绥试探性地问。 “不能。” “那不然你睡地上?”她把脸埋在苹果堆后面,透过缝隙看他。 他脸黑得像是要掉下煤块一样,额头露出两三条青筋,不想跟她讨价还价:“快点过来。” 聂绥绥愁着一张脸走过去,要走近时,她又变成一只小虫子,开始慢慢慢慢挪。 云南爻一把拉过她,聂绥绥撞进他怀里,撞得脸疼。她抬头,入眼是他平静无波澜的双眼,他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动作细致。 阴差阳错地嫁入择清王府,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见过了他的笑容,他的恼怒,他的冷漠,还有……他的温柔。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她并不了解,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两三传闻。择清王如何年少有为,如何英俊潇洒,那是别人口中的他,她想知道,自己眼中的这个人,是怎样的。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可以用来试着去了解他。 心底荡漾起一抹奇怪的情绪,前所未有。 云南爻取下她的凤冠后,将她往床上一丢,有什么东西硌得她腰疼。聂绥绥掀开被子,被子下面铺了好多花生桂圆红枣莲子。 她二话不说扯着被子毯子就往地上铺:“我要睡地上。”这么多东西硌着,怎么睡得着。 云南爻思索片刻,赞同道:“可以,我也睡地上。”说完躺下身去,盖上被子就睡。 “喂,你别把地方占完了啊。”聂绥绥使劲把他往边上推,他一个翻身,把她拉进怀里,掌心反动熄灭了烛火。 “睡觉,你别乱动,不然后果我自己也控制不住。” 聂绥绥还想推开他,听到这话后果真乖巧得像个小兔子。云南爻很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闭上眼睛。 第3章 谜似雾霭 聂绥绥醒来时,身旁空空如也,她不知何时从地上转到了床上,床被被人换过,都是崭新的。 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进屋,朝她行礼:“见过王妃,奴婢叫听香,以后负责伺候王妃起居。” 听香放下水盆,扶着聂绥绥坐在铜镜前,聂绥绥还没睡醒,脑子迷迷糊糊旷得很,任听香给她洗脸。 听香的手十分轻巧,动作熟练温和,暖暖的水滑过脸颊,舒舒服服的。洗完脸后听香拿起梳子给她梳发,整个过程聂绥绥都是闭着眼,半睡半醒。 “娘娘今日要同王爷入宫给太后娘娘和纯曦太妃请安。”听香为她插上一支金雀花簪,聂绥绥头突然偏了一下,好好的发髻全乱了。 听香疑惑,停下手中动作:“娘娘?” “没事没事,你继续。”聂绥绥一下子清醒过来,双手捂着脸,手掌下的表情跟个苦瓜似的。她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听香那话就是一泼冷水从头淋到脚,像是某个人指着她鼻子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昨天发生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你姐姐逃婚,你代替她出嫁,你跟你夫君拜堂成亲过,还同床共枕。 她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没她想的这么简单,当初就不该答应姐姐。 还要去皇宫请安,那怎么跟太后和纯曦太妃解释嫁给择清王的是她而非她姐姐。择清王好办,那太后可难啊。实话实说,那岂不是毁了姐姐名声,要是胡乱糊弄,一旦被发现毁的就是整个河湘王府的名誉。整不好惹得太后娘娘不悦,有可能受罚。如果让陛下知道了,或许还会降罪于河湘王府。 聂绥绥越想越可怕,手都忍不住发抖。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听香担心地问。 “我没事。”聂绥绥摆手道。 听香梳好她的头发,给她挑出一套水青色衣裙,既不平淡素朴,也不奢华卖弄,穿这一身入宫请安的话,正好合适。 马车候在府外多时,云南爻正同身边的人交谈,那人见王妃出府,提醒道:“殿下,王妃出来了。” 女子步履轻盈,身姿小巧,眼中好似藏着万千光芒,神采奕奕。眉眼弯弯,朱唇轻斜,看着似笑又非笑。她走来时伴着风,发丝悉数飘向脑后,双手十分自然的跟着步子的节奏摆动,动作爽朗又干净。 云南爻看着这轻快的身影,露出只他一人能察觉的笑,京中女子大多温温弱弱,也有像将军府三小姐那样英姿飒爽的,尚书府二小姐那样舞文弄墨,一身书香气的,但似她这般灵动的,倒还未见第二人。他几步上前伸出手,聂绥绥瞧他一眼,犹犹豫豫地把手放在他手心,却停下步子。 “一定要去吗?”她皱眉问,不情愿极了。 云南爻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牵着她的手往马车处走,但是聂绥绥脚底像粘在地上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动。无奈,他一把将她抱起。 “喂!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去皇宫,我不去,不想去!” “你不想去就能不去?”云南爻不顾她反抗,把他丢在马车上,对下人吩咐几句后自己也坐了上来。 马车内聂绥绥抱手靠窗而坐,云南爻进来了当做没看到,像只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云南爻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用她察觉不到的目光往她那边望去,别的女子哪个不是见他就想办法粘在身边,她倒好,还视他若无物,但她不是旁人,是他的王妃。云南爻现在反倒很庆幸,他娶的是聂绥绥,而非聂锦年。 他收回视线,拿起一卷书翻看起来,马车外的景色不断在变换,不知过去多久,再抬眼时,看见她蜷缩着身姿半靠在马车上熟睡过去。 择清王府的马车自然要舒适得多,仍会感觉到微微颠簸,马车晃动她也跟着晃动,好几次都皱起眉头,没多久又舒展开来。要再晃几次,就得把她晃醒了。 云南爻靠过去,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扯过马车里的软毯给她披上。现在躺在怀里的感觉可比刚刚舒服得多,聂绥绥往她身上蹭了蹭,像是表示很满意一般,睡得更沉。 “拓君,还有多久?”云南爻问道。 百黎的军队由帝王直接掌控,凭虎符调动,不论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皆不可私自培养,一经发现当以极罪处刑。虽然各府不能拥有军队,但是可以训练本府的侍卫。 拓君是王府的侍卫长,同时也是他的得力心腹。 “就快到了。”拓君答道,他有一个问题犹豫许久,方才就一直思考,还是决定问问王爷,“殿下,往后王妃该如何处置?” 云南爻蹙眉,眼神严肃起来,怀里的人睡得正香,模样天真烂漫,想起昨夜她的聪明伶俐,放肆无礼又无畏,疑惑顿生。 河湘王府的二小姐没有幽冉郡主那样的名声,甚至是默默无闻,鲜少听到有关二小姐的事。先皇和皇兄当年用尽手段,将百黎的异姓王该除的除该杀的杀,再加上老死病故的,如今仅剩河湘王府安然无恙。河湘王为保王府安宁也是用尽对策,不然怎会两胎都是女儿。 长女像是精心培养出落成了那般模样,这小女则任其自由生长,真是因为已经有长女那样出色的女儿可以代表河湘王府,小女就无需苛刻了吗?还是有意为之。 若不细想一切都显得自然,若细细一想,一切又好像藏着谜团。 河湘王一直是皇兄心里的老疙瘩,虽说现在众异姓王独余他一家,不可能因先皇当年风波再掀什么风雨,但河湘王府知晓太多秘密,让人放不下心。这些深藏的秘密很多连陛下都不知道,要么被掘出,要么被毁灭。 云南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王妃只是王妃。” 拓君明了王爷意思,道:“属下明白。” “对了,让人去查查河湘王府近几年的作为,还有……聂绥绥。” “殿下,要查有关王妃的哪些?” 云南爻眼神晦暗不明,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所有。” 第4章 入宫请安 怀里小人儿酣睡时,时不时舔舔嘴唇,张嘴喃喃,云南爻寻思等会用什么法子叫醒她,马车停下后,她却自己醒了。 聂绥绥揉揉眼睛,想来睡得很是香甜,眼神迷离片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此行做何。 “醒了就下去。”头顶传来低沉的男声,聂绥绥抬头,看见云南爻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若有所思,而她还被他圈在怀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云南爻的发丝锤在她耳畔,若有若无的触碰她耳垂,挠得心里痒痒。聂绥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与他拉开一人远的距离,一脸警惕。 择清王府的马车坐着太舒服,聂绥绥忍不住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直睡到马车到达皇宫。她自认为自己睡觉很安分的,母亲说她平日闹腾,不让人省心,唯有熟睡时乖巧安分。她在一边睡得好好的,怎么醒来就在他怀里了? “你你你……”聂绥绥“你”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什么。她觉着自己像被占了便宜,总该说些指责的话,但又一想两人拜过堂成过亲,已有夫妻之名,搂搂抱抱算不得怎样,可是如此这般又非她所愿。说到底,是她还没能接受现在的身份,王妃二字,过于突然。 如果能回到昨夜,她一定要拦着自己,怎么说都不要答应姐姐。 云南爻将她脸上的苦恼尽收眼底,她习惯将太多情绪摆在脸上,想想,觉得有些可笑,笑他自己。流露真实情感这样平常的事,在他看来,竟觉得稀奇。曾经独自熬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学着身边那些人,隐藏,伪装,现在看到她这般简简单单,特别又难得。 他靠过去,贴近她的耳朵:“本王怎么?” 男人的脸离她不过一寸,嘴唇更是就要挨着耳朵,温温的吐息像根羽毛一样挠着,聂绥绥缩了缩头,此时耳朵染上一层绯红,蔓延至脸颊。 他还在往前靠,聂绥绥背靠车壁,无处可逃。她闭上眼用力一推,还真把他推出去好远,云南爻稳住身子,神色错愕。 “这……我没事的时候经常跟人打架,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聂绥绥解释道。 云南爻没说话,眼神比方才要暗几分,他过来牵起聂绥绥的手:“本王既娶你,你便是本王的王妃,是我的妻,本王会好好待你,其他的不必纠结,明白吗?” 聂绥绥没有立即答话,云南爻也不着急,安静的等她思考,须臾,她眼底的犹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明了,点头道:“嗯,我明白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突然的转变不能很快适应,不论是成亲还是这个身份,都已成定局,她要接受。 聂绥绥握紧云南爻的手,把他牵出马车。在马车外等候的拓君不知道两人为何迟迟不下马车,见二人携手走来,拓君的微愣,随即行礼。 此次进宫为给深居皇宫的二位长辈请安,太后是皇帝与择清王的亲生母亲,纯曦太妃只诞下两位公主,大公主已成年,与百黎西边的允凉和亲,嫁给允凉王子为妃,还有一位将要及笄的小公主,并将一位逝去的皇妃诞下的三皇子抚养成人,也就是如今的沛王。 沿途雕梁画栋,宫墙高砌,让云南爻感觉到一丝压抑,先皇儿女众多,历经多番腥风血雨,兄弟姊妹,只余五人。 他牵着的小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他看向身边人,问:“怎么了?” “就……牵紧一点。怕你一个不高兴,把我丢在皇宫。”聂绥绥笑嘻嘻地说。 云南爻故意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往前走:“那是,先前你对本王那般防备,好像本王会吃了你似的,叫本王看在眼里,伤在心里。” 聂绥绥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认你这个夫君了。不只是现在,还有以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 她拽住云南爻,强迫他与她对视,她眼里的认真与严肃,真真切切。 “你听好,你是我认定的人。” 云南爻听着她坚定的话失神,随之轻笑,低下头,嘴唇碰了下她的眉心:“王妃这番话,本王甚爱。” 不知为何,他每每行至皇宫,不觉会生出悲凉之感,但是现在,掌心传来的温暖像是一道光,驱散阴霾。 甚好。 到了太后居住的琼汀宫,此处修筑别致,装饰精细,处处可以看见工匠的用心,大到建筑结构样式,小道石柱花纹。从宫殿内外种植的许多花卉来看,太后应该极其爱花,春夏秋冬品种繁多,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云南爻让拓君守在殿外,他和聂绥绥两人进去,聂绥绥扯着她的袖子,愁眉苦脸的又不愿走。 “我担心。” “她是我母后,自然也是你母后,你担心什么?” “正是因为她是你母后我才担心的!”聂绥绥顿了顿,低下头,显得有些委屈,“而且……圣上赐婚,要怎么解释。” 云南爻揉揉她的头:“本王自有法子,只需要王妃到时见机配合我就行。” “行,那就,相信你吧。”方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下又嘿嘿地笑起来。 琼汀宫内走出一女子,三十来岁,云南爻认得她是母后身边的女官。 这女官朝二人行礼道:“早知王爷和王妃今日要入宫,太后娘娘早早起了,一直念叨着。” “让母后久候,是儿臣的不是,自是要去向母亲认错的。”云南爻笑道。 “殿下哪里话,太后娘娘视殿下若心肝儿,殿下难得入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女官说着打量被云南爻护在身侧的聂绥绥,眼神复杂,但她很快收回视线,什么也不说,同云南爻一路闲聊。 太后靠在藤椅上,被宫女服侍着吃葡萄,闻声坐起来,喜悦道:“爻儿,可是爻儿来了。” 三人一同进入太后的视线,太后始终只注视着云南爻一人,脸上满是高兴。 “儿臣给母后请安。”云南爻跪下,身旁的聂绥绥也跟着跪下。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这才看向爱子身旁的女子,双眼审视她。 第5章 是故人乎? 不论皇宫宴会还是小型集会上,太后多多少少见过幽冉郡主几次,虽没怎么接触,至多两三句问暖闲谈,但她的模样太后记得清,绝不是跪在身前这个小丫头。 皇帝赐婚的不是眼前这个丫头,她却同爻儿一齐前来请安,唤一声母妃,不明原委的太后只觉得荒唐。她心下怒意顿生,压下火气没有发作,质问道:“怎么回事!” 聂绥绥心中暗叹不愧是太后,当年在后宫明谋暗算中摸爬滚打坐到皇后之位的人,统御六宫为众妃首,这等威压,胆子小的可是要被吓晕过去。 他身旁的云南爻朝地砖重重磕下去,太后那一声让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云南爻这一磕显得分外响亮,一磕就给头磕破皮,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来。 够狠。 聂绥绥投给他一记赞赏的眼神,虽然对方并没有看见,她也估摸了个角度把头往下一砸,殿内又是一生响。磕下去那一瞬间真真是疼,她这声虽不及云南爻的响亮,但比他清脆。 太后坐在藤椅上,看着宝贝儿子额角的血恨不得立马下来瞧瞧伤得深不深,但她没有,也不会,她深知自己不只是一个母亲,还是太后。 她手发抖地指着云南爻,怒问:“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云南爻抬起头,伤口一滴血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请母后听儿臣解释。” 太后一拍藤椅:“哀家就是在等你解释!” 云南爻咬着唇,像是纠结,又像是埋怨,一时间他的脸上仿佛春夏交替,转变了四季,半晌,道:“母后,是儿臣不好,儿臣从未告诉您和皇兄,早已有心仪的女子。” 太后沉着脸问:“就是她?赐婚后你为何不告诉哀家,哀家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你处理吗?” “是儿臣心急了些,她也是择清王的小姐,儿臣就想着,不如借此机会娶她为妃。” “你……你……罢了。”太后看向聂绥绥,“那幽冉郡主,如今怎样?” 聂绥绥答:“姐姐知晓儿臣与殿下的情谊,亦不愿拆散我二人,姐姐让父亲将幽冉郡主的名号予我,自己携二三家仆离府,说是想自己去游历一番。” “你们应对的倒是指不出错。”太后眼神冷淡的盯着聂绥绥,聂绥绥不躲不惧,直视太后。蓦地,太后笑了笑,撤回目光:“都是性子倔的孩子。”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皇帝那边我会去跟他说说,叫他想法子让旁人明白,他这事做的确实不像样,哀家上回就数落过他一顿,这回得再说他几句。”太后敛去一身威严后,像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文芯,快去叫太医给俩孩子看看。” 她看着两人头上的伤心痛不已:“唉,你们真是……” “母后,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聂绥绥朝太后笑道,结果被太后吼回去。 “什么叫一点点小伤不碍事,这要是留下疤可如何是好,你生得水灵,更是不能叫一点疤痕落下瑕疵。” 太后的女官文芯很快请来一位太医,太医仔细查看了两人的伤口,开几副伤药,日敷三次,被太后连问几次,再三向太后保证不会留下痕迹,太后才放太医离开。 三人在殿内聊起天,话题大多是围绕云南爻的,许多他小时候的傻事被太后搬出来,惹得聂绥绥在心里狂笑不止。云南爻脸黑的坐在一旁听两人谈笑,终于熬到点,提醒她们时候不早了。 知道二人还要去纯曦太妃那边,太后不留他们,说:“你们去吧,绥丫头是个乖巧机灵的孩子,闲着没事就多入宫陪陪哀家。” 两人离开琼汀宫,往纯曦太妃居所走去,一路上聂绥绥边走边笑。 “哈哈哈哈你小时候陛下教你认字,你不好好认就算了,居然不服气,用笔蘸墨画了个墨球,让陛下猜这是什么字,还理直气壮地说陛下连这都不认识,笑陛下学识浅薄,结果被陛下按在书桌上揍了一顿,噗哈哈哈哈。” 云南爻一把捂住她的嘴,威胁道:“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再笑就把你丢池塘里喂鱼。” 聂绥绥拿开他的手,目光流露一丝狡黠:“王爷,你耳朵红了。” 她伸手捏捏他的耳垂,又捏捏他的脸:“想不到王爷还挺会编戏,不仅会编还会演,要是开个茶坊说书,生意肯定比京城那家好。” “你也不赖,小王妃。”云南爻低下头,在她软红的唇上咬了一口,她的脸一下子滚烫。 云南爻提醒道:“王妃,你脸红了。” “你走开走开。”她想捉弄一下他的,怎么反过来被捉弄了,有点不甘心。 纯曦太妃所居的篁竹宫较为僻静,宫如其名,左侧便有一片竹林。纯曦太妃素来喜静,不好争端,喜好高雅淡泊,先皇就是看中她这样的性子,每每烦躁时,就来篁竹宫和爱妃下下棋,听爱妃抚琴一曲。 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冷落,只有知情的人知晓,是偏爱。 篁竹宫远不及琼汀宫奢华,要幽雅许多,宫内外也栽种不少花草,大多可以入药,看得出是有人细心栽培呵护。 宫女正给花圃编织篱笆,见到二人连忙放下手中东西,朝二人行礼。 “奴婢这就去禀报娘娘。” 聂绥绥和云南爻没有等到宫人出来传唤他们进去,反倒是宫女扶着纯曦太妃从殿内走出。 “殿下和王妃来啦,快坐快坐,自从当上太妃啊,我这院子好久都没来人了。” 聂绥绥听着这清清淡淡的声音,心里像流淙淌过一般。篁竹宫看起来就特别清静,但是居住在这里,一定不会寂寞。 来人走近,人如其音,一身月白素衫,头戴玉兰发簪,宛如从画里走出的仙人,走近时还能嗅到淡淡的花香,只是看这一眼,聂绥绥就很喜欢她。 “给太妃娘娘请安。”两人朝太妃行礼。 谁知纯曦太妃突然浑身颤抖,泪流不止,所有人愣住不知发生何事。 平日太妃温温和和,不曾发火也难得忧伤,鲜少有过激的情绪,宫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太妃娘娘这般痛哭流涕,齐齐不知所措。 “太妃娘娘,您怎么了?”聂绥绥担心地问。 纯曦太妃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半喜半哀:“是我故人乎?” 第6章 在明在暗 泪水仿佛承载着她的悲伤,有好多东西从她眼里肆意流露,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 无奈,自责,懊恼…… 纯曦太妃头靠着聂绥绥的肩,将身体一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她摇头道:“不,你不是她……” “太像了,太像了。”她捧起聂绥绥的脸,聂绥绥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太妃瞳孔之中,可是太妃却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聂绥绥和云南爻二人沉默不语,太妃此举虽是让人诧异,但她眼里流露出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 许久,纯曦太妃缓过神来,心怀歉意地对聂绥绥说:“抱歉,哀家失态了。” 聂绥绥摇头道:“没有,太妃很温柔。” 纯曦太妃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小院里走,聂绥绥转身拉起云南爻的手一同走进去。纯曦太妃与云南爻对视一眼,云南爻淡淡一笑,纯曦太妃点头,心下了然。 以前常听人说篁竹宫偏僻,篁竹宫那位小主定也不受圣宠,现在看来,恰恰相反。 不论建造还是摆设,大到屋舍构造,庭院格局,小到宫殿装饰,园林打理,简单淡雅,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一个规模较大的乡间屋院,这恰恰符合纯曦太妃的心意。若非真心喜欢,怎会将她的喜好记得如此清楚,怎会细下心来布置得这样精细。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表现出先帝对纯曦太妃的在意。 纯曦太妃把二人拉到庭院小桌边坐下,命人煮茶,又叫人端上瓜果糕点。 “原来你是聂家老二,是河湘王府那个聂家吗?” “回太妃,正是。”纯曦太妃的手始终牵着聂绥绥,暖暖的,聂绥绥也回握她。太妃带给自己的感觉,这份亲切,和娘亲有些相似。 “原来是京蓝的女儿。” 太妃的眼神忽然飘得很远,变得清澈起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性子温和,待人浅淡,不与人争,旁人看来是她们柔弱,可事实上,她们看人世比谁都透彻。 看得清楚,但不说。知世事无常,无奈颇多,大彻大悟过后,不免较常人随和。 聂绥绥看娘亲是这样的女子,纯曦太妃,也是这样的女子。 “太妃……跟我娘……” “很熟呢。”太妃笑说。 不多时,淡淡的茶香飘散而来。 云南爻起身:“太妃院子栽种了好多茶叶,不愧为太妃亲手打理,香气虽淡,却经久不散,儿臣去迫切想去取来尝尝。” 太妃点头笑道:“去吧。” 云南爻走到冲泡好的茶水前,宫女已经收拾好准备端过去。 “我来。”他从宫女手中接过,走了两步,回头道,“今日太妃失态,可不要传出去,不论为太妃还是为篁竹宫。你也记着提醒你们宫中的其他宫女,若是日后本王听到有关此事的半个字,那可要当心了。” 云南爻的眼神冷意逼人,宫女被他吓得身子发颤,哆哆嗦嗦道:“奴婢明白。” 此处被许多花草遮挡,不远处二人闲聊甚欢,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他看着二人亲切的样子,油生出一股他过去反倒多余了的错觉。本以为她入宫会遇到不少麻烦,虽然确实遇到了,那也只是小问题,总的来说,此行还算顺利,甚至有些出乎意料。 他将茶端过去时,两人正笑得开心。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称赞道:“太妃的茶极好,难怪每每跟母后谈到饮食,母后总要夸赞一遍太妃的茶。” “宫里喝哀家茶最多的人,就是太后了。绥绥,你觉得如何。” “唔。”聂绥绥小抿一口,这茶入口清凉甜润,过后喉中发涩微苦,忍不住想尝第二口,反反复复,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我觉得很好喝。” 纯曦太妃摸了摸她的头,看向云南爻,眼神忽明忽暗:“我是看着小爻长大的,小爻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孩子。” “请太妃放心,儿臣绝不会辜负绥绥。”云南爻道。 他既娶了聂绥绥,定会为她终生负责。 但是……太妃给他的感觉过于奇怪,仿佛聂绥绥是她的至亲,他是个外人。 太妃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哀伤从她眉心晕染开来。 “太妃初见我,为何会流泪?”聂绥绥见她又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解,“您说的像和故人,是很重要的人吗?” “对,那位故人,是很重要的人。”纯曦太妃手指在聂绥绥脸上比划,“你们俩的模样,至少有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难怪会认错。 “那太妃您是把我当做她了吗?” “傻孩子。”太妃宠溺地揉揉她脑袋,“就算再相似,也不是。你是你,她是她。” “您……能跟我说说她吗?”聂绥绥平常不是个好奇的人,但这件事,她很想知道,很想知道那个与她八分相似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候不早了,你以后要是常来陪哀家,哀家就讲给你听。” 看得出太妃有些疲惫,聂绥绥和云南爻也就不叨扰,起身准备离开。 太妃看到她身上系的埙,说:“那孩子把这个给了你,倒是不错。这可不是平常的埙,等以后,哀家教你如何吹这埙。” 原路返回择清王府,回府途中聂绥绥又趴在云南爻身上睡了一路。拓君看起来好像有事要说,云南爻给他个噤声的手势:“回府再说。” 马车停在王府前,聂绥绥还睡得沉,看来也是累了,云南爻把她抱去房里给她盖好被子,左瞧右瞧确认无误后,才走进书房。 入眼便瞧见拓君,书房里还有两人,恭敬地等他到来。 云南爻坐在椅子上,淡淡道:“说。” 几人对视一眼,拓君先开口:“属下将王妃往常诸事调查了一番,王妃自幼便鲜少与王公贵族玩耍,时常混在市井,与钱家掌柜关系不错。不知是巧合还是……她与不少江湖势力有交情。” “哪些?” “属下调查到,王妃常去清风楼和别月坊,与妙阁的洛少主和语廊斋的相思姑娘关系甚好。” 云南爻眉头微蹙:“好到哪种程度?” “喝酒谈天,相互打趣。” 云南爻眉头皱得更深,沉默许久,道:“继续查,另外,也往纯曦太妃和河湘王妃那边查查。” “属下遵命。” 拓君汇报完,云南爻看向另外两人:“却琊,琅珠,你们继续。” “殿下,七日后红枫谷主小女成年,成年之礼也是承袭少主之位的大典,江湖各势力应邀前去参加,我们望江堂也在其中,澜澜姑娘说,那天她有事,要您自己去。”却琊说。 琅珠接着道:“听说这次红枫谷主面子够大,请动了银叶山庄庄主。” 第7章 以食相识 日薄西山,天边一片昏黄,霞光在云层上晕染开来,夕阳走得决绝,她却好似留恋人间般,舍不得离开。 聂绥绥是被饿醒的,她醒来时,桌案被夕阳洒下余晖,映出窗户阴影,偌大的芙蓉花盛开在桌案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意识有些昏沉,指尖揉揉太阳穴,清醒过来后离开屋子。 没有看到云南爻的身影,询问下人,下人说他有些事出府去了。 这王爷还挺忙,不过也好。 聂绥绥抱着手在王府四处转悠,她嫁入王府之后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地方,也没人来领她认路。往日河湘王府没有女主人,云南爻大多时候都在忙外边的事情,府内诸事难免顾及不周。好在现在她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府内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交到她手上,那她可就要帮他好好管理择清王府。 途经芙蓉池旁的木制长廊,聂绥绥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不浓不淡,但却说不出的吸引人,那香味像是只手,牵着她往那个方向走。 她躲在门后,探出脑袋往里瞧,香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的。里面有许多食材刀具,还有几处灶台,好巧不巧,让她找到了择清王府的灶房。 灶房里有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光是看侧脸便忍不住想夸赞一句好生俊俏,聂绥绥第一次见人进灶房居然穿得这么白,他挽着袖子,一手拿刀一手按住砧板,从其力度和速度可见此人使刀之熟练,动作干净利落中又不失优雅,砧板上的鱼肉被他剁成鱼泥,而他白净的衣服上未沾半点肉沫。 他拿起木块往鱼泥里一挑,竟挑出完完整整的鱼刺,又在鱼泥里面找出两三根落在里面的小鱼刺。他皱着眉头,对落在鱼泥的鱼刺很不满意。 聂绥绥在灶房外看待了,捂着嘴没让自己惊呼。但肚子里传来不争气的声响暴露了她,里面那人向这边投来目光,尽管聂绥绥快速缩回脑袋,还是被他发现了。 “出来。” 聂绥绥只好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走进去。偷看人家结果被发现了,有点尴尬。 男子面色平静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蓦地惊讶道:“见过王妃。” “平时除了在灶房做事的家仆,很少会有人来,王妃出现在此,让我有些惊讶。而且……”说着,挑眉往门口看了看。 他是在说她躲门口偷看,聂绥绥心虚道:“我寻着香味过来的,一不小心,看出神了,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也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我曾经看师父施展厨艺,也曾沉醉。” “你……”聂绥绥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 只见他又一拱手:“在下苏子泉,家师苏笑。” 聂绥绥惊讶之余更添欣喜:“竟真让我见着了,听闻人间最普通的食材在苏子泉手中,也可成为天上佳肴。” 名动京城有三绝,一绝舞,二绝琴,三绝食。这食,便是师从厨仙苏笑的“京城第一勺”,苏子泉。 “王妃谬赞了。”苏子泉谦虚道。 “你这会儿在做什么?我饿得不行了。”聂绥绥往他身后望。 苏子泉笑着给她展示方才做的菜品:“有时候突然就来了兴致,我做了一盘玲珑冰皮糕,一碗酥香脆骨面,鱼香丸子粥正准备下锅,正愁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呢。” “那我岂不是来得正好了,我尝尝我尝尝。”聂绥绥拿起筷子卷了一圈面条放进嘴里,“唔,好吃!” 她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一口吞下。苏子泉笑笑,把粥盛进碗里。 “慢点吃,这里还有。” “嗯嗯!”聂绥绥嘴巴忙得不能说话,朝他伸手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食绝,聂绥绥很快吃得只剩一盘糕点,她心满意足地坐在靠椅上,端起玲珑冰皮糕往嘴里送。 “对了,你为何会在择清王府?”聂绥绥问。从他对自己的态度容易看出,他在择清王府的身份不是仆人。 苏子泉本是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听她问出这个问题,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去。 “竹仙楼事发突然,一夜大火焚毁得干净,师父下落不明,我无处可去。似乎是竹仙楼得罪了十分厉害的人物,友人躲都躲不及,更别提施以援手,其他人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感激了。那时我一心只想着跟师父学好厨艺,让竹仙楼继续风火下去,可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那时的想法,现在想来,真是奢望。师父暗暗替我背负所有,为了让我安心,不让我觉察。” “幸好,我遇到了择清王。王爷收我做府上门客,对我礼遇有加,我也十分尊敬王爷。” 聂绥绥停下手中动作,说:“原来如此。” 她知道竹仙楼一夜被毁,但是不知其中缘由,贸然一问,虽是不经意间,却还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心里有些后悔。 苏子泉长舒一口气,笑道:“王妃不必自责,王妃让子泉将心中积郁吐出,倒畅快了许多。王妃想学做玲珑冰皮糕吗?” “想!” 云南爻有事离开王府,这会儿刚回来,进府便问:“王妃在何处?” 下人答:“回王爷,在灶房。” 他直往灶房那边去,沿途见到两三个奴婢,冷眼扫过去,那些个奴婢吓得直跪在地上。 “王爷恕罪!” “哼,什么时候本王府里养的人,还有怠慢主子的本事。”云南爻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是王府的人了,收拾东西走吧。” “王爷!王爷恕罪!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求王爷不要让奴婢离开王府!” “做都做了,又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不想好好做事,留你们又有何用。”云南爻不再看她们,衣袖轻挥离开此处。 他走到灶房前,里面只有聂绥绥一人,她在做什么东西,动作不熟练,显得有些慌乱。 他没有走进去,也没有躲躲藏藏,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看里面那道身影忙碌,一会儿揉面团,一会儿擀面皮,微微入迷。 聂绥绥手里拿着擀面棍,又伸手去拿砂糖,手忙脚乱不小心磕到桌角,桌上的盘子没放稳,这一磕就将它磕落。 她心里暗叫不好,可是盘子没有意料中的那样摔落在地,而是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真不小心。” 那只手将盘子放回原处,聂绥绥抬头,对上他温柔的双眼。 第8章 湖上平静,湖下难说 两人离得很近,他微微低下头,发丝垂在她的肩上,与她的头发混在一起。他的吐息很轻,温温热热拍打她的耳垂,不由得让她脸颊通红。 聂绥绥推开他,背过身:“你回来了?” “嗯。”云南爻轻笑,双手托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在做什么?” 聂绥绥拍开他的手,将一个个刚做好的玲珑冰皮糕放在盘子里,端在手上,给他看:“你府里的大厨,苏子泉才教会我的,尝尝?” 她做的玲珑冰皮糕不像普通的冰皮糕,一个个被捏成兔子的形状,兔子雪白,用红豆点做兔子的双眼。 “这样,本王倒是舍不得吃了。”云南爻嘴上说着舍不得,却十分自然地拿起一块一口咬掉兔兔的头,入嘴冰凉,冰凉过后是一股暖和的甜意。 苏子泉原封不动地将制作方法教给聂绥绥,她却并未完全照做,理清各种原理后,在原有的基础上增添自己的想法。这兔子外皮的普通冰皮,内部一圈软糕,在里面是她自己调和的甜酱。兔子版玲珑冰皮糕刚出炉,正热乎,也是口感最佳的时候。这也有了一个不同于普通玲珑冰皮糕的地方:不能放,要趁热吃。 “糖放多了。”云南爻吃下所有小兔子糕,说。 聂绥绥听他这样说,看向砂糖罐子,满满的一罐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好像,确实……但是云南爻把玲珑冰皮糕吃光了,她也没法尝尝,到底甜了多少。 谁知下一刻云南爻倾身吻下来,手掌托住聂绥绥的后脑勺,她的嘴唇覆上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一股馨甜在嘴里蔓延。 云南爻松开她,添了一下唇瓣:“怎么样?” 聂绥绥摸摸嘴唇,认真道:“又甜又腻。” 云南爻笑出了声,拉起她的手走出灶房。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牵她的手,眼神宠溺溢流。这样亲密的样子,在旁人眼里自然显得二人甚是恩爱。不,更准确的说是,王爷十分喜爱这位新王妃,很珍视。 仆人们见到两人恭敬地行礼,神色各异。聂绥绥明白云南爻的意思,他在为她树威,在护她,他定是察觉到下人对她的态度,可是借另一个人得来的威信,怎样也不是自己的。她需要在王府,得到属于自己的人心。 说来她也有问题,入府没有第一时间处理王府的关系,了解择清王府内部诸事。 聂绥绥心头很暖,她拿食指挠了挠云南爻的手心,云南爻抓紧她的手,让她的食指不能乱动。 “本王……对府内的事甚少上心。”云南爻的语气有些愧意。 聂绥绥问:“那王府,是谁在管?” “你来之前,一直是灵悦。”说到这云南爻一拍额头,“本王……还未曾让她来见你,真是糊涂。” “没事没事,王爷的心思多放在正事上,府内七七八八又费神又没用的杂事儿,以后就交给我。这个灵悦,是何人?” “他是原先王府老管家捡回来的姑娘,机灵聪慧,做事踏实,老管家把她当成新管家来教,她自己也很争气,老管家离府那天,她便开始正式管理,几年来王府被她处理得不错,本王也就默认了。” 聂绥绥笑而不语,处理得不错吗……那可未必。 “我知道了,那,以后王府的事,放心地交给我,好不好?”聂绥绥环住他的脖子,眨眨眼睛。 云南爻笑说:“自然,你想怎样都行,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本王。” 云南爻把她送回房,扫视一眼,目光冷下来。 聂绥绥连忙把他推出去:“没事没事,你去忙你的吧,这些事我自己解决。” 云南爻犹豫再三,应道:“好。” “还有。”聂绥绥想了想,说,“如果有必要,府里的人,我能换吗?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我当然放心。”云南爻捏了捏她的脸,“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见她没有要说的,云南爻就去了书房。这里王爷刚走,立马有个丫鬟赶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行礼。 “王妃要用膳吗?”声音微弱,聂绥绥见她说话时还微微颤抖。 聂绥绥朝她笑了笑:“不必,我吃过了,你,去帮我把听香叫来。” 小丫鬟眼里明显藏着恐惧,她像是将这份恐惧藏习惯了,只一闪而过,仍被聂绥绥捕捉到。小丫鬟明明在害怕,却装作无事。她不是那种深藏心机的人,她这样的表现,倒像是很自然的隐藏这份恐惧,或者有人让她……不要泄露。 见小丫鬟弱弱地说:“奴婢,奴婢不知听香姐姐在哪儿。” 聂绥绥敛去笑意,沉下声说:“那,灵悦在哪里?” 小丫鬟听到这个名字后果然震惊,遂显慌乱:“灵、灵悦姐姐……这会儿应该在储物阁检查物具。” “听香以前是不是跟着灵悦做事?”聂绥绥又问。 这回小丫鬟答得干脆:“是的,听香姐姐与灵悦姐姐在奴婢中关系最为要好。” “灵悦现在在哪儿,听香就在哪儿,去叫来。” 小丫鬟咬紧牙,像是在纠结什么,额上滚出汗珠,聂绥绥也不催,静静看着,她要等这个小丫鬟说实话。须臾,小丫鬟突然哭了起来。 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向聂绥绥重重磕头:“求娘娘帮帮奴婢们吧。” 聂绥绥神情惊讶,将她扶起来,眉头蹙起。看来,不出她所料,择清王府内混乱不堪,这混乱埋在细土之下,府主人看不见。是云南爻对王府内的放松,才让人埋下这层土,靠这层土的掩盖,那个人才可以在府内做他想做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青绒。” “青绒,你且细细道来,我知你所要说的事不简单,但我是择清王府的王妃,除了王爷,王府的事情,由我做主。” 青绒试了试眼泪,不管如何擦拭,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涌出,可见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和痛苦,心里是多么不甘,而看向聂绥绥的眼神,满是感激。 青绒被她的话赋予了极大的勇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向聂绥绥道出让人看不见的混乱。 第9章 王府情况 青绒是很小就被买进王府的丫鬟,那时她只有十一岁,和小她一岁的妹妹白绒一起,被老管家从人贩手里买来。 青绒和白绒本是商贾之女,父亲做些小本生意,生活不算富裕,但还充足。有一年,父亲不知从哪结实一群商友,在商友的撺掇下,父亲决定做一笔大买卖。可就是这笔买卖,害得父亲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下巨债。父亲想找商友理论,哪里还有商友的身影,那些住处早就人去楼空,父亲这才恍然,自己是受了骗。 父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根白绫悬于梁上,抛下妻子。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苟活数日,不知所踪。两个年幼的孩子被人贩子盯上,老管家见二人实在不忍,才将两人带回王府。 起初到王府,因两人年幼,只做一些轻活,闲暇之余,府里年龄稍大的丫鬟还会教二人识字。府里有位大姑姑,一双巧手能将泥巴塑成各种形状,栩栩如生,还有的姐姐会做糖画,又好看又好吃。 他们在府中虽是下人,但王爷温柔,老管家和蔼,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过得也很是轻松。青绒和白绒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逐渐长大。 老管家也越发苍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对下人的态度突然从和蔼,变成了严厉。大家都知道,老管家想找一个人可以替代他,可是不知是他要求太过严苛,还是大家能力不足,没有人如他心意。 直到有一天,老管家从王府外捡回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身上满是伤痕,捡回来时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他说是被家人殴打成如此,见她倒在王府门口,就背了回来。王爷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叫大夫好好看看,救得回来可以留在王府,救不回来也没有办法。 当时连大夫都说这姑娘命薄,难以回天。可是奇迹般的,她竟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每日高烧不退,伤口发炎,她全都挺了过来,老管家直道这姑娘意志坚定。 她醒来后却被高烧烧去了记忆,名字、父母、兄弟姊妹……什么都不记得。老管家给她取名灵悦,此后,灵悦便跟在老管家身边做事。 灵悦做事踏实沉稳,又颇具效率,甚的老管家的心。大家眼里灵悦姐姐做事出色,长得秀丽,待人和善,她也是大家心里下一个管家。 几个月后,老管家离府归乡,灵悦自然而然的,接手择清王府的大小事。 她也是从那时,才将她本来的面目,露出来。 有一日,白绒将账本给灵悦送过去,却见灵悦拿着鞭子抽打丫鬟。丫鬟嘴被封住,浑身是伤,满地的血。白绒吓得躲了起来,看见灵悦竟……竟活生生将那丫鬟给打死了。她一扔鞭子,满不在乎地让人把丫鬟丢出去,说明日再买一个回来。 等场地让人收拾干净,看不出血迹后,白绒才走过去,强作镇定地把账本给她。 灵悦不知道她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看过账本后交代了几句,就让白绒离开。白绒忍住不路马脚,后来几乎是逃似的,跑回屋子。她知道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只告诉了我一人。后来白绒得知,那个被灵悦抽打致死的丫鬟,仅仅只是端茶水时,不小心泼到了她的身上,她却认为是那个丫鬟不悦自己很久,故意为之。 我起初也不相信,灵悦姐姐怎会是那样的人。直到有一次,白绒偷偷带我去灵悦的住处,看见灵悦将一个丫鬟泡在酒缸里窒息,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平日和善温柔的女子,竟会是个残忍的恶魔。 而灵悦,也在王府中收拉了一群为虎作伥的下人。府内情形逐渐变成,灵悦一派披着羊皮的恶魔;不知情普通的下人,他们往往是受害者;不知情却有名有实的,比如步尘姑姑,锁儿姐姐,在她们面前灵悦往往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剩下的,就是几个知情,但灵悦不知他们知情,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的人。 青绒讲到这里,算是将她所知悉数告诉了聂绥绥。只见聂绥绥托着下巴,眉头紧缩,面目深沉。但她的目光中似藏着锋刃般锐利,像要将谁撕碎。 “知情的人,有哪些?”她声音冰冷,带着怒意。 青绒答:“都是与奴婢关系好的姊妹,有白绒,芙蓉和秋怜。” “以后你们都到我身边来,做我的丫鬟。” 青绒感激道:“多谢王妃!” “你方才说的,步尘和锁儿,有什么过人之处?” “步尘姑姑和锁儿姐姐曾经是皇宫里的宫女,自小跟随王爷,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此之外,步尘姑姑会做泥塑,锁儿姐姐画得一手好糖画。” 聂绥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青绒说:“王妃放心,灵悦不敢对步尘姑姑和锁儿姐姐下手。” “那倒不一定。”聂绥绥说,“青绒,你现在就去把你说的那几个人叫到我这里来,我去找王爷,虽然他肯定会同意但我得跟他说一声。” 另外,还需要把一个人,带到身边来。 此时夜色笼罩,天幕暗淡阴沉,无一颗星星。只有被阴云遮挡的月亮,透出微弱的光来。 云南爻的书房点着灯,聂绥绥在外边还能听到里面反动书卷的声音。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云南爻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写字,说:“怎么过来了。” “想看看你呀。”聂绥绥走到他身旁,给他捏肩。 “傍晚的时候你不还急着把我推走,这会儿就想本王了?” “不行吗?”聂绥绥手劲儿刚好,捏得很舒服。 她瞥见云南爻的字迹,工整的一笔一划,一看就是写给朝廷的。她在上面看到“人贩”二字,人贩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自古有之,近年来越发猖狂,看来皇帝是想好生整治一番。 云南爻见她沉思,问:“王妃觉得,若要整治,该从何处下手?” “这种交易各国都有,能持续这么久,背后定有靠山。抓人判刑收拾的都是小喽啰,摸清情况,铺下大网,一网打尽,连根拔起,自然是上上之策。” 云南爻投去赞许的目光:“不错。” 第10章 为何嫉妒 “这一罪大恶极的行为,百黎,允凉,北境,长逐……各国有之。逐年频繁狂妄,为众国君头疼。你可知,为何几大国君耗费不小精力极力想铲除的东西,却不见成效?” “是因为,背后掌控的势力吗?” 云南爻眼眸一沉,手抚眉心,神色极为复杂:“能被看见的,抓住的,清理的,只是一些简单的角色,就像一个机关,想要运行,背后需要东西来启动,并且源源不断地推动机关运作。我们收拾多少,他们就派出多少。各国每年都会派不少人手打听背后的势力,四国国君一年一次的会谈,自然少不了这个话题,彼此交换打听到的情报,收集整理出来,有用的少之又少。与其说是他们藏得极深,倒不如说他们渗透之广,各个领域各个行业各个阶层,环环相扣关系紧密,故而铲除显得艰难。” 聂绥绥思索片刻,手覆在云南爻扶额的手上:“我觉得,这或许是我们着手的有利之处。” 云南爻抬头看向她,眼前的女子面带笑意,不同于平常的捉弄顽劣,盈盈笑意中透出一丝狡黠,嘴角上扬让他察觉几分玩弄,还有被她瞬间隐藏仍让他捕捉到的,凛冽。 他问:“愿闻其详。” 聂绥绥夺过他的笔,又恢复到平时调皮的模样,仿佛刚才他看到的那一面,只是错觉。见她执笔,在纸上写下“商”,“民”,“官”三个字。 “既然知道对方渗透之广,说明许多人事或多或少与他们沾染了关系,那就不必从主道上下手执意攻破,不妨多方打听,看似细枝末节,将这些拾起来,下些功夫,再拼接一下,树的形状,自然可观。” 笔在聂绥绥手中灵巧地转了几圈,放在桌上,鼻尖墨迹沾在纸上,将方才书写的三个字晕黑。她微微仰头,小脸骄傲的样子无一不在说:夸我夸我,快夸我。 云南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不错,是个小机灵鬼。‘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间事,总归离不开利益二字,而与利益接触最多的,就是商。所以本王打算从商入手,最好的人选就是,百黎第一商贾,钱珩瑜。” “钱珩瑜……为何是他?”聂绥绥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疑惑地问。 云南爻有意观察她的反应,道:“钱记生意遍布天下,人脉关系如网密集,百黎没有哪个富商可以把生意做到像他那样大,可见其本事和谋略,从他入手,自是最好的选择。” 聂绥绥笑出声来,要是钱珩瑜听到堂堂择清王这样夸他,又因为他的能力打算利用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她笑归笑,还是要为好友澄清的:“王爷说的很有道理,想必王爷你也知道,我幼时贪玩,喜欢到处厮混,这钱记掌柜,便是我的挚友之一。他的为人处世我很清楚,甚至可以用命担保,钱珩瑜绝不是鸡鸣狗盗之悲,所作所为皆为正道,行事光明磊落,钱记的每一分银子,都是他用正当手段赚取来的,贩人性命那样让人憎恶的恶行,他绝不会染手。” 云南爻早知聂绥绥与钱珩瑜的关系,可此刻见她坚定又信任的为钱珩瑜担保,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从来不曾有人用这样信任的眼神注视过自己,他也希望能被谁坚定地选择,理所应当的维护。 云南爻垂下眼,心中失落,表面上不带感情地说:“就算你这样告知本王,他钱珩瑜,依旧是最好的选择。但,本王可以不怀疑他。” “那不如……”聂绥绥凑过去,环住他的肩,“你们合作吧。” “合作?”云南爻想了想,表示这个方法还行,如果直接表明来意,提出合作,让他往这方面留意调查,确实方便得多,“要拿出怎样的筹码,给他多少好处,他才会与本王合作呢?” 聂绥绥蹭了蹭他的脸:“为什么一定要用利益?” “利益是最稳固的关系。” “不。”聂绥绥摇头道,“利益只有在能为双方带来最大收益的时候,才会稳固。”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云南爻问。 “感情啊!”聂绥绥道,“我跟他是挚友,跟王爷你是夫妻,我在中间搭桥,你们的关系还会不稳固吗?” 云南爻心下烦躁,她说得很自然坦荡,可她越是坦然,他心里就越不舒服。 聂绥绥没有注意到云南爻的变化,只想让云南爻与钱珩瑜扯上关系,继续道:“怎么说我跟那小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打过不少架,每次打架他都输给我,他要是敢不从,我再打他一顿就好了,我,” “所以你是想向本王炫耀你跟他的感情多么要好,多么真切吗?” 聂绥绥被云南爻突然冷漠恼怒的声音惊得一怔,抬眼见到的是一张压抑怒气仍看得出十分不满的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让本王怀疑他,不让本王利用他,处处护着他。”云南爻走近,将她圈在怀里,“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他劲大得把她弄得有些疼,聂绥绥想挣开,奈何他死死钳住她的胳膊,聂绥绥只好迎上他的目光:“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本王不娶你,你是不是打算嫁给他?”云南爻脸贴下来,看着她如雪的肤色,心里愈发烦躁。 他低头轻咬她的脖颈,在如玉无瑕的肩上印下一圈牙印,他欲再咬,一颗冰凉的水珠滑落到他脸上,他停下动作,看见聂绥绥满脸泪水。 “呜呜呜……你欺负我。” 泪珠大颗大颗不停滚落,满是委屈。 “本王没……” “你就是欺负我……呜呜呜,我明明好心帮你,你还凶我吼我,我跟钱珩瑜那是纯粹的兄弟之情,你误会我,还污蔑我……” 她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让他心里泛疼,他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是本王不对,本王不好。” 云南爻本人也不知道为何,心里莫名的烦躁,伴随胸膛的闷热,想要发泄。 难道是因为……嫉妒吗? 他为什么会嫉妒? 嫉妒谁? 嫉妒钱珩瑜? 第11章 好险 怀里小人儿哭得如那暴雨倾盆,眼泪鼻涕糊一脸,云南爻拿袖子擦都擦不及。 “不哭了不哭了,本王给你道歉。”云南爻软着语气哄她,心里又觉得不对劲,怎么跟哄女儿似的。 聂绥绥哪里肯听,愈哭愈凶:“道歉有个屁用啊。” 云南爻拿她没办法,无奈道:“那你要本王如何?” 听到这,聂绥绥埋在云南爻衣服里的小嘴弯了弯,她在云南爻衣服上把眼泪蹭干净,扬起脸,眼眶又湿又红。欲言,动了动嘴唇,却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泪来。不同于方才的倾盆大雨,这回是淅淅小雨,泪盈盈的眼睛看的人心里柔软一片。 她轻着声音,生怕他会再发火一般,说:“我要你如何,你会答应吗?” 云南爻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表情,心里如何不怜爱,捏捏她的脸,说:“只要你不哭,就答应。” 谁知聂绥绥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扯着袖子就是往脸上一通擦拭,这一副得逞的表情,哪里还有半分委屈的样子。 她笑嘻嘻地看向云南爻,指着自己的脸:“怎么样,没哭了吧?” 云南爻冷着脸,忍住抽她的冲动,原来她刚刚都是装的,装出那般模样来骗他,为了骗他的承诺。 “欸,君子一言,不许反悔。”聂绥绥赶紧道。 “行,你要本王如何?” 聂绥绥笑呵呵地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铺开纸,把笔沾上墨递给他:“光说说不好,得立字据。” “你是要本王把偌大的择清王府给你吗你还立字据。”云南爻不满,但还是依着她做,也想看看他的小王妃想干什么,“说吧,要本王写什么。” 聂绥绥清了清嗓子,说:“本王妃呢,想,王府对内的所有事情,都由本妃说了算,对外人无论本妃做了什么,王爷都要护在本妃身前,若将来犯什么错事,王爷不能把本妃赶出王府,还有,本妃要随时能自由地出入王府。” “这第一条,王府以内你全权处理,第二条,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会无条件护你,第三条,若是将王妃赶出王府,择清王府也会名誉受损,本王当然不会,要真犯事儿也是先摘去你王妃的身份,至于最后一条……可以是可以,但是要让护卫暗中保护,国虽太平,出行在外难免会碰上什么意外。”云南爻嘴里一边念,一边书写。 纸张上字迹飘逸张狂,若龙战于野,狂傲不羁,这才是他本来的字。 聂绥绥提醒道:“还有名字,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本王亲笔所写,亲口承诺,还需写什么名字?你不会要用本王的名字去做别的事吧?”云南爻狐疑。 “怎么可能,写个名字又没什么,你字好看,写嘛写嘛。” 云南爻经不住她央求,写下名字后放下笔,问:“这下可好?” 聂绥绥看了看,拿起云南爻的手在砚台里沾上一圈墨,在云南爻极不情愿下强行让他在纸上按下指印。 “你……你还真是……”云南爻拿她没法。 聂绥绥卷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袖中,对他笑道:“多谢王爷。” 云南爻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对了,王爷,那个听香我不喜欢,就把她换走了,明天我想把河湘王府服侍我多年的丫鬟带到王府来。” “随便你。”云南爻冷淡道,把脸别到一边,不看她。 聂绥绥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堂堂择清王爷,这是生气了吗? “王爷。” 他不吭声。 “王爷?” 他依旧不吭声。 “王爷!” 他终于不耐烦地转过头:“你还想做什么!” 聂绥绥一下子扑在他怀里,若非他及时撑住桌案,两人绝对得从椅子上双双摔下去。聂绥绥环着云南爻的脖子,眼前是云南爻极其不悦的表情,可他不悦,仍放任她撒野。 聂绥绥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捏起云南爻脸上两块肉,往两边抬,做出一个笑脸,问:“王爷生气了?” “没有。”云南爻晃晃头甩开她的手。 聂绥绥又把食指放在他的眼尾,做出个狐狸的模样:“王爷就是生气了。” 云南爻一仰头,又甩开她的手:“说没有就没有。” “王爷生气还不承认。”聂绥绥手放在他肩上,使得自己可以撑在他上方,低头带笑地看他。 云南爻看到她笑就想起被骗的情形,当时看她那么委屈,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愧疚极了,现在觉得眼前这个人真可恶。 他侧过头,不想跟她对视。 聂绥绥双手托着他的脸给扳回来,四目相对,云南爻睁大着眼,眼前人认真的神情,竟让他心口一颤。 “你……”云南爻张嘴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温热又软棉的东西贴上他的唇,一时无间,她的温暖传递过来,云南爻从心口生出一团火,周身发热。 “王爷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聂绥绥放过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她此刻脸有薄红,双目缱绻,陶醉的模样分外可人。 她这一吻吻得满足,正要从云南爻身上下去,谁知云南爻一个翻身,她便倒在了地上。地上铺着一层棕狐毛毯,让她没有感觉到被地板硌的疼。 而眼前,云南爻的脸离她只有一个拳头。 不、不是吧…… 云南爻双手撑在她两侧,眼神迷离又凶狠,像孤狼盯着一只小白兔那样的注视,他低下头,落下严严实实不容她闪躲的一吻。 唇,然后是下巴,脖颈,再到肩…… 那样自然的,往下,每一处都停留片刻,留下温热的气息。 完了……玩儿脱了…… 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要是被萨格知道……还不被捶死。 云南爻明显失去理智,不能指望他自己停下来,而且现在她就是只待宰的小白兔,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聂绥绥想从他身缝里溜走,被她一把捉住:“哼,不许逃。” 语罢,又一吻印下。 聂绥绥欲哭无泪,自己瞎点的火,自己遭罪。 救命啊……谁来救救她…… “殿下。”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属下有要事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