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归》 洞仙歌 第一章 红尘算命 第一章算命 临江仙-开篇语 一入仙途深似海, 百年倏忽一刹。 此身何故寄天涯。 今朝无定雪, 明日鬼城花。 生死无关天下事, 剑光荡尽浮华。 狂歌痛饮醉烟霞。 仙魔难两立, 佛道本一家。 …… “上雷下泽,归妹之卦,恭喜呀恭喜,看来姑娘你好事将近了” 神州中部,宁州城,自古便为神州中部大邑。 城池宏大,大小街道星罗棋布,高阁危楼比比皆是,乃闻名天下的繁华之地。 城依方位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坊区。 南坊为富豪大贾汇集之所,披绣著锦,富贵豪奢。 北坊背靠幕岚山,山高峰险,云蒸霞蔚,正是宁州城修真世家秦家所在,山下高墙大院,幽深神秘,普通凡人难得一近。 东坊商铺云集,林林总总不下数百家,南北客商往来频繁,仙凡杂处,各类珍宝灵材应有尽有,令人瞠目结舌。 城西多为平民聚居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有江湖术士摆摊售卖灵丹仙药,偶有落魄的修士叫卖法器灵材,端是热闹非凡。 此刻,城西龙门大街尽头,紧靠墙边,有个不起眼的卦摊。 青布铺地,中有三枚铜钱,次第散落。 卦摊里侧有老少二人,老者身材高大,须发半白,头挽道髻,面容清瘦却满带笑容,看去颇有几分仙气。 其后斜着一杆斑竹,因年深日久,已呈灰黄之色。杆头竖绑着一块布幡,上书“趋吉避凶”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意态疏狂。 老人身侧蹲着一少年,眉目清秀,看去甚是机灵,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摊前一位满脸虔诚,约双十年华的肥胖女子,似乎这种场景见得太多,早已见怪不怪。 “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 老人伸出手,轻轻捏起地上的铜钱,边继续说道: “姑娘今日来问老夫可算是找对人了,这神州大地还没有我天随子算不到的事,卦上说缘由天定,只待其时,你将有一份好姻缘,将来定是百子千孙,人丁兴旺啊”。 “真的,我能嫁出去啦,太好了,多谢仙长,我要赶紧回去告诉我爹去。” 说罢自钱袋里摸出三个铜板,轻轻地放在卦摊上,转身小跑往城内而去。 “今日你又骗到三人了,可怜的世人啊,居然相信你这个老骗子的话,归妹之卦,明明是所托非人,乃下下之卦,你却说是美满姻缘”。 眼着女子远去的背景,少年站起身来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什么老骗子,你这小子从来就不懂得尊老敬贤,老夫上问天机,下断前程,从来算无遗策,这神州大地谁不知道我的大名,再说这归妹,虽说有诸多困扰,亦可得善终,如何不好。世事艰难啊,又有多少人郁郁一生,抱憾而殁,能得善终者十之一二而已”。 老人怪叫着,同时伸手收起青布,顺便将刚得的卦钱放进钱袋里,紧紧地系在腰上。 “得得得,就你这得性,骗骗无知妇孺就成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过你这天随子的道号倒是挺贴切,靠天吃饭,一切随缘,咱们啊,也就在这风尘中打打滚罢了。话说回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赚到钱啊,省得我跟着你到处算卦,风餐露宿的,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少年站起身,直了直腰,怠懒地说道,望向老人的眼神满是鄙夷。 老人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似乎对小孩的态度习以为常。 半晌又道“你小子也就知道吃啊睡的,不学无术,没听过‘察见渊鱼者不祥’吗,再说算人不算己,给自己占卜乃是违天之举,要折损阳寿的,命由天定,该是你的自然会来,不可强求”。 “既是违天之举,你帮别人算命不也一样是窥探天机吗,你一天三卦,就不怕短命啊” 小孩抬起竹竿,揶揄道。 “那可不一样,大凡前来算命者,多郁结于心,惑而不解,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拨云见日,乃行善积德之举,就如适才这女子,人丑家贫,已然很是不幸,我稍加指点,便可令她不失所望,虽说命由天定,但运在人为,祸福相依,否极尚可泰来,只要一念尚存,说不定哪天好姻缘真的就来咯”。 沉吟片刻,老人忽而轻叹道:“卦之道,不问天意,在测人心啊” 说完眼光一收,悠悠地望着远方天幕,眼里神光不再,看上去竟是无尽的深沉,仿佛已经洞穿这个世间一般。 少年没理会老人的异样,抬起竹竿迈步便走。 老人摇了摇头,亦跟了上去,不久便消散在来往的人流之中,唯留那竹竿上的布幡在人流中时隐时现,甚是显眼。 顺着龙门大街东行约百丈,便是城西有名的桂花巷,空气中的花香味隐约可闻。 巷子尽处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小院,院门刻四字古篆,正是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 闻着渐次浓郁的桂花香味,一老一小相继进得院门。 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苏迈,今日回来这么早啊?” 少年收好竹竿,迎向柜台前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嬉笑道:“老头子今儿运气不错,早早就卜完三卦,提前收工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老神仙仙法高深,算无遗策,在这宁州城里原是大大有名,只是立了这一天三卦的规矩,不然一天到晚怕也算不完咯”。 “哈哈,还是童掌柜懂得老夫,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一阵笑声传来,正是那算命老者飘然而入,嘴里还说着知音难遇,当浮一大白之类。 三人一番说笑,气氛甚浓。 客栈掌柜姓童名山,是远来客栈第二代掌柜,二十年前乃是客栈的伙计,当时还是耿老三掌柜。 那年冬天,老掌柜突发急病,全身冰冷,肌肉萎缩,不到半月光景,已然如风中秋叶,命悬一线。 恰逢天随子途经宁州城,前来投宿,得此消息,便为其占得一卦,说老掌柜乃积善之家,阳寿未尽,命当百年。 乃指点其至城东找到一位游方郎中,得一奇方,照方医之。 也不知是耿掌柜命不该绝还是天随子果真卜算神准,不出一月,耿掌柜竟恢复如初,且精气更胜从前。 于是对天随子奉若神明,就差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这天随子一时高兴,竟又在客栈住了半月有余。 每日除了固定在西门口摆摊算命,就是和耿老三喝酒助兴。 期间见童山机灵老实,便顺手做了回月老,撮合其给耿掌柜做了个上门女婿。 耿老三也是粗豪之人,颇有几分江湖习气,平素也对童山颇为看重,于是就顺水推舟,玉成了好事。 其后五年,耿掌柜便将远来客栈交给童山,自己外出云游去了。 十年前,天随子偶经宁州城,来这云来客栈寻友叙旧,身边带了个约摸四五岁的男童,童掌柜再见恩人,自然一番殷勤留客。 后才得知十年来天随子云游天下,并在南雁山下遇到一个独身孩童。 询问之下,知其父母死于山火,家中亦无亲人,怜其孤苦,一时不忍,又占得一卦,说是二人甚有缘分,遂收养之。 村野乡民多不识字,孩童只有小名,故随其俗家苏姓,乃赐一单字为迈,呼其苏迈。 此后便携之四处流浪,以算卦为生,闲时教其认字读书,生活清苦,倒也乐得自在。 近年来经不住童掌柜的跪拜苦求,天随子每年均带着小苏迈在远来客栈小住数日,照例摆摊算卦,一日三卦,一次三钱,尽三三之数。 这回二人已停留五日,按惯例明天该当离开。 童掌柜心有不舍,多年来却也知晓天随子秉性,倏然而来,飘然而去,从不知其所往,亦不知其所归。 于是当晚便由童掌柜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宁州城特有的醉忘仙酒,三人宾主尽欢。 待到酒终人散时,已是三更时分,一弯新月孤悬中天,几处寒星隐现,夜幕深沉,显得格外的清冷幽寂。 老少二人已回房歇息,童掌柜犹自扶着小院的栏杆,醉意朦胧。 仰望着这一片清辉,自言自语道:“月有阴晴圆缺,老神仙游戏风尘,每年能得一见,已是难得的机缘,希望来年尚有相见之时”,一双醉眼,隐有别离之戚。 次日一早,二人果然并未如平日般外出摆摊,而是早早收拾好包袱,准备辞行。 童掌柜也早已备好了干粮早点,和往常一样,亲自送至西城门,目送二人身影消失,方才不舍地离去。 洞仙歌 第二章 古道故人 宁州城西三十里。 一条荒凉的古道自远处延伸而至,两侧野草杂花,红绿相间,为这荒郊野地平添几分生气。 路旁有一茅舍,一根竹竿挑起一块白布,大大的茶字在微风中轻摇,近之乃是一处茶摊,供行人歇脚解渴之用。 摊前有几张竹桌,此刻已是正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仅近路一侧桌旁坐着一老一少。 老者粗布青衣,神态安然,少年双手把玩着一个粗陶的茶杯,手边还放着一个卷着布幡的小竹竿。 正是刚离开宁州城的天随子和苏迈二人。 “老头子,这次我们要去哪啊”,苏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开口问道。 天随子细细品着这宁州有名的翠云春茶,半晌说道:“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脚往哪走,就去哪里”。 “我听说青石城的水晶乌鱼是天下一绝,肉嫩汁鲜,薄若无物,有‘宁食青石鱼,不做活神仙’的说法呢,不如我们就去青石城吧” 苏迈望着天随子,一脸期待地道。 “你小子的本领光用来打听吃的了,就知呈口腹之欲,知不知道老夫赚钱多辛苦,还想吃那水晶乌鱼,吃泥鳅还差不多”,天随子没好气地骂了句。 “你是大神仙,到处普渡众生,为人排扰解惑,指点迷津,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不打听吃的打听什么啊”苏迈不服地反驳道。 天随子沉吟半晌,开口道:“不过说到这青石城,多年前倒有个旧相识……。” 话未说完,苏迈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老友,阔别多年,想不到还能相逢于尘世,向来可好?” 苏迈呆了呆,寻声望去,四野苍茫,杳无人迹。 而在苏迈隔坐,却凭空多了个灰色的身影,看去像是个中年男子,明明正对着天随子二人,苏迈却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似的。 此时日上中天,四周偶有虫鸣声起,衬得这茶寮逾加寂静。 此人飘忽而来,不着形踪,若非正午,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地底是幽魂。 天随子静静地坐着,手中仍执着那个粗陶茶盏,浅啜一口,轻轻放下,叹了一声,悠然说道: “天涯古道,得见故人,诚为幸事。这人世间兴衰枯荣,迎来送往,怕只有这宁州城的翠云春还是原来的味,道兄可有兴致共饮一杯?” “好一个迎来送往,只可惜世事翻覆,天意难测,你身在红尘,看尽这世间的辛酸冷暖,却依然悟不出这天道轮回啊!” 灰衣人轻嗤一声,听来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天随子面色平淡,闻言无悲无喜,声色未动。 未已,又听得那灰衣人言道:“百年孤独,若无知己,修行何益,不过一介驱壳而已。” 言罢起身,转向那苍茫古道,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此人背影,一时间竟觉有几分萧瑟。 “红尘荒芜,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老朽一介卦师,流落江湖,如何担得起这知已二字,道兄言重了”。 天随子摸了摸桌上的青杆,淡然一笑。 “善易者不卜,窥探天机,蛊惑世人,这就是你所谓的道么?” 灰衣人轻哼一声,表情满是失落。 苏迈听着这两人莫名奇怪的言语,如坠云雾。 心想老头子一个江湖神棍,怎么会有这般古怪的朋友,神神秘秘,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或许也是个走江湖的骗子罢。 想着想着,目光不自觉迷茫起来。 等回过神时,灰色的背影已然不见,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苏迈游目四顾,古道依旧,人迹渺渺,只听得荡荡虚空中,隐约传来一阵苍茫古拙的歌声: 天涯近,红尘远 大道难成,弹指三生 仙途何渺渺,悟道得几人 …… 证得归一念 辜负山中数百年 声音幽远空旷,却是道不尽的苍凉与落寞。 …… 沿宁州城西行三百里,穿过终年云雾缭绕的翠云山,便可进入青石城地界。 天随子和苏迈二人一路西行,途中算卦批命,未晚投宿,鸡鸣则起,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半月有余。 宁州城外茶寮一幕,在天随子的随口应付下,也消散在这平淡的行程之日。 不过自从在宁州城外遇到那神秘人后,天随子对苏迈的态度却好了不少。 沿途好吃好喝,却也让苏迈乐得开怀,一路上心情大好。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天气睛好,乱花碧草,翠色青青,正宜出行。 二人且游且走,这一日,已到达翠云山下的古井村。 此地因村头一口古井而得名,传闻自先民迁居时此井就有了,不知凡几千年,无论何时均是半井碧水,望之黑沉沉的,不知其深几许。 井水从未干涸,也不溢出,井边布满青苔,充满原始古拙之气,传说用古井水泡茶,有一股特色的清香。 村里约有五十户人家,均以采茶为主。 由于这翠云山盛产的翠云春茶名声远扬,每年倒也有不少外地客商进村收购新鲜茶叶。 因此,小村虽远离城镇,也有商铺客栈,只是规模较城里却小得多。 二人进村时,已然日落西山,天色昏暗,远远便可看到村东头迎风飘展的客栈招牌。 一路寻来,却是一户农家小院似的客舍,就名古井客栈。 客房约十多间,因是采茶之季,多有茶商至此,此时生意倒也不错。 二人投宿时,客房已满,掌柜见二人一路风尘,却是气度不凡,加之周边数十里无投宿之地,便特意腾出一间平时闲置的杂物房供其住宿。 天随子久惯风尘,倒也不甚计较,苏迈少年心性,平时在外行走,遇到山野荒村,找到山神庙应付一宿也是常有之事,更是无甚要求。 特别是饱食一顿掌柜老板精心推荐山珍小炒后,心情大好,对那用茶叶做成的小点更是赞不绝口,回到房间仍觉口颊留香,念念不忘。 天随子安顿好后,却未在房间里停留,径直去村头那口古井处。 自从进村来,就隐约感觉到有一股阴寒之气,饭后向村民打听村里故旧,得知古井传闻,便去查探一番,越接近古井,阴冷的气息越是浓烈,只是常人难以体察。 望着这黑幽幽的洞口和粗砺和石台,天随子一阵沉默,良久,只听得他似自语又似有所指地道:“作茧自缚啊”。 翌日清晨,当苏迈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发现隔床的天随子已然不见踪迹,连同苏迈长期抬着的“趋吉避凶”招牌也一并消失了,房间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就是苏迈一人一般。 苏迈定了定神,心里一阵纳闷,老头子从来不会一个人出去的,自从十年前收留他之后,二人从没分开过,今天早上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呢? 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老头子会去哪了。 百思不得,最后决定去掌柜那看看,或许老头子酒瘾大犯,喝酒去了,只是怎么连招牌和他的包袱也不见了呢? 摇了摇头,草草漱洗完毕,苏迈提着包裹便冲到了客栈前厅,发现天色尚早,厅堂略显冷清,只有寥寥数人在吃着餐点,期持中的天随子身影却没有出现。 正自疑惑,忽尔身后传来掌柜的叫声:“这位小公子,和你一起的老神仙大早就走了,留了封信让我交与你”。 苏迈转过头,正看到掌柜手中拿着一方折好的宣纸,急忙取过,在一侧桌旁站定,拆下一看,是一封简短的书信,字体苍劲圆浑,正是天随子的笔迹: “老夫有仇家追踪,甚为棘手,不得已仓促遁走,近期恐无法脱身,尔可自行离开,天下之大,自有可为,勿需寻我。世道险诈,好自珍重”。 看罢书信,苏迈顿觉头脑一片空白,阵阵眩晕。 信很简单,既没告诉他要去哪里,也没说仇人是谁,听这语气,似乎相见无期,看来这天高路远,以后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流浪了。 想到这,苏迈颇有些无奈,相伴十年,天随子一直就是个落魄的算命先生,或者说就是一个混江湖的老骗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没听过有什么仇家。 童掌柜还说他是个活神仙,神仙也有仇人么? 苏迈摇了摇头,眼前恍惚有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下之大,自有可为,我连个去处都没有,可为个屁啊?”,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苏迈嘟嘟嚷嚷地走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大门,苏迈顿觉一片茫然,我该去哪里呢,向东走,还是向西行,没人告诉他。 以前跟着天随子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孑然一身,立在这茫茫人世,眼前十丈红尘,却不知哪里才是去处。 他一个孤儿,无亲无友,连天随子也一走了之,这神州大地,怕是再也没有他牵挂或是记得他的人了。 苏迈极力地回忆,脑海里却想不出什么熟悉的名字,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远来客栈的童掌柜了。 难道回去远来客栈做个伙计? 苏迈想了又想,又觉不妥,十年来跟着天随子游荡四方,在一地停留最多也不超一月,要让他长期呆在客栈里,比死都难受。 “去学老头子一样,帮人算命?” 苏迈自语道,旋即又摇了摇头,虽说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天随子身边,但却从没正式学过他算命的那一套,只是耳濡目染,略知皮毛。 因为他从来就不信,总觉得这是赚钱活命的骗术,只能哄哄无知妇孺。 再说,就算他愿意做,最起码他连卦词都说不全,更别说装腔做势给人观手纹看面相。 “看来算命也不成了,早知道当初应该跟老头子学学,也好有个吃饭的本钱”。 苏迈苦笑道,现在想来,跟着天随子这些年,还真的没学过什么正经的本事。 除了教他学文识字,讲些奇经怪谈,世俗掌故之外,有点用也就幼时授予他的一套御寒口诀,留宿荒郊野外时,不至于被冻死。 要说其它,无非也就是见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让他心智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些,只是这些都是换不来饭的。 思虑良久,苏迈决定还是去青石城看看,毕竟天随子说过还有个旧相识在那,虽说连名字都不知道,但起码还有个希望,万一真找到了,打听一下老头子的仇家也好。 主意即定,苏迈便顺着村头小道,朝那高耸挺拔的翠云山行去。 只是这一脚踏入江湖,前路茫茫,等待他的不知是悲是喜,是福还是祸? 洞仙歌 第三章 山中仙子 翠云山,号称“披霞拥翠八百里”,自古便为宁州的名胜之地。 山高路险,林深苔重,终年人迹罕至,山南多悬崖险峰,生长着成片的古茶树,最有名的便数那远处闻名的翠云春茶。 苏迈自进入山间,便觉这翠云山中果然清寒无比,独自行在山道上,呼吸着山里独有的泥土清香味,天随子不告而别的阴霾也淡了不少。 毕竟少年心性,情绪转变得倒也极快。 伴着鸟鸣虫啾,脚边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时窜过,这山间勃勃生机,也激起了苏迈的豪兴,心道这鸟儿虫子都能活得怡然自得,何况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离了老头子,我还不能活了吗? 想到这,苏迈不觉心情顺畅了许多,就连周边的景物,再看也分外亲切起来。 山路崎岖难行,不知不觉间苏迈已在山中走了数日。 常年居无定所的生活,让他锻炼了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饿则食野果,渴则饮山露,偶尔兴起,抓几只野味换换口味,倒也乐在其中。 只是夜间山中极寒,常人难以承受,幸赖天随子所授的那套御寒功法,练习多年,倒也熟练异常,动转起来,全身暖乎乎的,足已抵挡冷气侵袭。 这一日,苏迈来到了翠云山最为险峻的接天峰下。 站在山脚仰望,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山间迷雾重重,峰顶隐于云雾深处,直插苍穹,不知其高几何,真有接天之势。 多日在山间行走,难见阳光,此刻一旦走出莽莽丛林,望着眼前这气势恢宏的山峰,阳光洒下,照得霞光万丈,令人眩目,苏迈一时难以适应。 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却见数道青色光芒自峰顶直射而下,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山谷。 片刻又有一道白芒急旋而至,似追踪而来,转眼即消失无踪。 苏迈揉了揉眼睛,几疑眼花,但适才的青白光芒是如此真切,特别是随后的白光,似一道白练横空划过,不似错觉。 在确认自己没看眼花后,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山谷,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行去。 前方一个近十亩方圆的绝谷,位于接天峰南面,隐于深山之中,三面皆是绝壁,高数百丈,仅东面一侧有片树林与外界相通。 林中古木参天,夹杂着粗逾手臂的灌木,晦暗难行,苏迈艰难地在林木中穿行,身上已有几处被树枝划破,衣衫褴褛。 摸爬了近一刻钟,终于走近了林子的边缘,透过灌木丛向里望去,只见谷中甚为平坦,中有各色奇花异草,红绿蓝紫,开得正艳。 靠近接天峰下一侧有五个青年男子,正以一种奇怪的方位将一个庞大的怪物围在中间。 那怪物头类雄狮,身形却似牛,毛呈青灰之色,更奇的是额前有大块突起,隐泛金光,身形比寻常狮虎大了数倍,一双拳头大的眼睛已呈血红,正满是愤怒地盯着前方五人。 苏迈看得心中一惊,对那怪物更是心有惧意,如此庞大的怪物,随便一口,就可把他当饺子吃了。 正踌躇不前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只见那怪物猛然抬起头来,仰天大吼,巨口张开,牙齿似利剑般根根竖立,似要择人而噬,其声有若惊雷,震得苏迈两耳嗡嗡直叫。 片刻过后,声调渐低,听来似有悲愤不甘之色。 苏迈心头好奇心更甚,遂沿着灌木丛慢慢钻了过来,在距那怪物约十丈的树丛中隐好身形。 向前一望,只见那五个男子正背对自己,均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每人手上各拿着一柄青色长剑。 中间一男子口中正念念有辞,右手握剑,左手拿着一形状古朴的青铜铃铛正缓缓摇动,奇怪的是铃铛没有声音,反而散发出一种藏青色的诡异光芒,铃中还有一道道黑气冒出。 未几,只见那黑衣男子右手一挥,长剑发出一道白芒。 周边那四人见状也同时挥剑,顿时那天空中白青蓝红黄五色光芒流转,形成一道炫丽的光网,将那怪物死死罩住。 随着怪物的不断挣扎嘶吼,五色光网随之上下起伏,而那五个黑衣人此时也是脸色渐转,满脸疲态,眼睛盯着怪物一动不动,似是到了极为凶险的时候。 眼看那怪物行将不支,忽听一声轻叱,一道清光自林中射出,径直飞向那中间的黑衣男子。 男子忽遭突袭,眉头微动,却不惊慌,左手一招,一道剑光立现身前,抵住了飞来的白芒。 与此同时,右手铃铛却加速摇动,口中念得更急。 猛然间,那道五色光网光芒大盛,将那怪物压得身形急缩,迅速变成普通山虎大小,神色黯然,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走出一个女子,看上去正是二八年华。 一袭白衣,面容清丽无匹,如空谷幽兰,款款而来,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极尽娇妍。 苏迈躲在树丛中,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心头一阵狂跳,这女子的容貌,端的是举世无匹,尤其是那清冷的气质,直让人怀疑她就是山中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那白衣女子已离那怪物不足十丈,只见她右手摆了个奇怪的手势,纤手一指,捻了个法诀,口中念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瞬间,只见适才射出的白光猛然大涨,以一化三,疾射而去。 男子脸色突变,身形急速后辙,左手青光暴涨,右手急挥铃铛,抵住二道白光,而头顶发簪却被急驰而至的第三道剑光洞穿而过,顿时长发纷飞,狼狈至极。 而黑衣男子这一受困,先前的五色光芒陡然大减,那狮形怪物顿觉压精神一涨,头顶金芒再现,不一刻即脱困而去,一声怒吼,身形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女子手指微动,白光一闪,手上已多了把秋水长剑。 “姑娘何人,为何坏我等大事?”中间黑衣男子脸色大变,向那女子问道。 望了一眼那黑衣男子,女子并未理会,口中却不屑地道:“尔等邪道妖人,藏头露尾,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黑衣男子闻言心下大骇,暗想我等此行如此隐秘,这女子如何得知?此次收服这神兽,乃奉长老密令,用勾魂铃配合五行劫灵阵,可谓谨而慎之,我等历尽辛苦才困住这神兽,使其精力消磨殆尽,今日眼见大功告成,不断却杀出这神秘女子,开口就说出我等身份,难道行踪泄露? 男子心念急转,眼中杀气渐浓,左手做了个手势,其余四人会意,身动微动,对那女子形成合围之势。 女子环视众人,一脸不屑,道:“就凭你们此刻的法力,那阵法威力怕只剩一成了吧” 为首的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心道这女子果不简单,难怪先前一直未有行动,原来在等待时机,以逸待劳,我等虽是五人,却并无必胜把握,且凭她刚才使出的剑法,似是南庭宗弟子,而刚才那以一化三的奇异功法,应是南庭宗秘法。 长老有令,大事未成之前,不得多起冲突,还是追踪那神兽要紧。 念及此,左手一挥,青色光芒闪烁,其余四人应声而动,五道青光向半空疾驰而去。 白衣女子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脸色却很苍白,暗道果然是邪教妖孽,无胆匪类,如若他们真的围攻于我,只怕今天难以善终。 原来这女子并不知晓那些黑衣人身份,数日前于宁都城外百里的一个荒村,偶然发现几个黑衣人在行一个神秘的仪式,并用人血浸泡一个铃铛,其状血腥可怖,像是邪道中人。 遂悄然跟随,发现几人似乎正在追踪一物事,这几人修为甚高,不敢追得太近,一路走走停停,到这山谷才发现原来是在寻找这怪兽。 这五人对这怪兽似乎甚为忌惮,不敢直面其威,而是用一种奇怪的阵法将其困住,磨其精血。 这阵法威力甚巨,女子并无取胜把握,见这怪兽甚为痛苦,生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抢先出手,攻其不备,并指出几人身份和法力耗费状况,使其有所忌惮。 未料这邪道妖人一吓则退,倒省了一番苦战。 适才她急于取胜立威,情急使出了南庭宗先天秘诀“一气三清”,由于事发突然,受剑气反噬,虽一击伤人,自身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洞仙歌 第四章 仙魔斗法 转过身,女子有意无意地往苏迈藏身处扫了一眼。 随后玉手一挥,正欲御剑升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吵哑细长的怪声:“小丫头好本事啊,三言两语便将人吓跑!”。 女子一惊,忙回头查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那片灌木外,眼前只有几丛杂草在风中摇曳。 那怪声忽然而来,却无迹可寻,仿如幻觉。 见无异状,女子便不再理会,轻哼一声,收起长剑就欲离去。 剑诀才施,那怪声却又飘忽而至:“南庭宗的弟子,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女子闻言,霍然转身,长剑闪过,疾声道:“何方妖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话音未落,那怪声忽又响起,“南庭宗玄门领袖,道法通天,今天一见,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啊。” 女子闻言,俏脸微红,凝神静气,沉思片刻,须臾忽道:“幻影分身,灵狐九变,也没什么了不起。” “算你有点见识,”人随声动,话未说完,眼前空地上倏然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一个身穿蓝袍的精瘦老者,面色微黄,下颔蓄有山羊胡须,看去似有几分文弱,与其说是得道高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乡下教书先生。 “小丫头眼力不错,老夫退隐多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者手拈长须,面有得色。 “幻影分身,声随影动,阁下应是金刚盟四大长老中的青狐阴九吧”女子长剑指地,神色淡然地说道。 老者略一点头,道:“正是老夫,你年纪轻轻,便可使得一气三清,也算资质不错,奈何修为尚浅,不在山门苦修,却为何跑到这荒郊野岭,坏我大事。” 女子轻哼一声道:“大道三千,入世亦是修行。何况路见不平有人踩,本姑娘见不惯妖邪作孽,不过略施小惩而已,金刚盟隐迹多年,想不到却在这荒野之中欺负一只畜牲,丢人现眼!” “放肆,好大的口气,多年不出世,这世上无知后辈倒是越来越多了”。 老者哈哈一声狂笑,继而说道:“看来今天老夫要不教训下你,你还真以为南庭宗横行天下了。” 说完长袖一甩,全身泛起一层青气。 女子不敢大意,长剑指天,白光闪现,剑尖一团白气吞吐不定。 阴九见状,面有欣许,忽而又叹道:“你手中之物当是南庭宗三宝之一的天渊吧,可惜了” “可惜什么”女子傲然道。 “南庭宗三大名剑,天渊、贞明、含象,含象冲虚,贞明守正,唯天渊刚烈,杀敌亦可伤已,此物若在你师父之手,应能发挥八成威力,在你这,呵呵,却与凡物无异”阴九轻哼一声,旋即右手伸出,掌心多出了碧绿的圆环,正发出幽幽的光芒。 “这寒玉环原名七煞伏魔圈,原是南疆昭南寺之物,老夫无意获得,历三十余载,未尝使用,今日便用它来练练手罢。” 话音未落,便见绿光一闪,那七煞伏魔圈突然脱手而出,径直朝那女子飞了过来。 女子闻言,似有不屑,见绿光飞来,长剑斜指,轻拈剑诀,一道白光顿时迎了上去。 两道光芒甫一接触,瞬间叮地一声脆响,长剑实实地击在了七煞伏魔圈之上。 看似玉质的寒玉环光芒一闪,却是毫发无伤,反而绿光大盛,一下将天渊剑没入其中,仅剩一道白影。 女子心头一震,暗道这金刚盟长老果然名不虚传,忙收紧心神,右手拈了个奇怪的法诀,樱唇轻动,疾呼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南庭宗千年秘术,一气三清,第二次施然而出。 虽是同样的法诀,这次施展开来,威力却同刚才对付那几个黑衣人有天渊之别,只见绿芒中白光一闪,天渊剑倒飞而回。 伴随着长剑呼啸声,天地间风云变色,半空中隐有雷鸣之声。 一道道若有还无的白气从四周倏然聚拢,注入剑身,瞬间天渊剑祭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半空中剑身暴长,夹着一道闪电般的光芒,朝七煞伏魔圈席圈而来。 阴九见状,眉头微皱,继而笑道:“妙哉,怪不得南庭宗敢让你独自一人带着天渊剑下山,年纪轻轻便能够修至无为境巅峰,小姑娘你也可算南庭宗数百年难遇的奇才,可惜啊,在老夫这里,还不值一提。” 说完,右手凌虚一指,那七煞伏魔圈似有感应般,见风而长,片刻间便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丈许方圈的绿色虚影,迎着天渊剑飞去。 苏迈躲在荆棘丛中,见二人斗法,大气也不敢去。 从本意来讲,他当然希望那天仙般的白衣女子能够胜出,不过自那老者阴九的语气中,似乎颇为轻视,看来天渊剑只怕敌不过那七煞伏魔圈。 只见那绿环越变越大,瞬间便成了一个绿盈盈的光环,像个碧绿的巨大圆盘一般悬在空中,甚是好看,苏迈见状心急,却也帮不上忙,心中不断地祈祷。 正自焦急中,只听得场中一声轻叱,天渊剑在空中一分为三,如三道电光,疾射而出,剑光闪耀,电闪雷鸣间,以吞天之势朝那高空虚悬的一片绿光中撞去。 就在长剑裹挟着巨大光柱即将射入那绿影中时,天空中忽然一道金光疾射而至,挡住了天渊剑的剑势,刹那间便将剑光隐没。 长剑受此一击,倒飞而回,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衣女子震得疾速后退,正落在苏迈身前不远的草地上,嘴角殷红一片,显然受伤不动。 在那金光忽现之际,一道宏亮的佛音随之而来,“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老怪物越来越不长进,竟欺负起后辈来了”。 说话声中,半空一道灰影闪过,赫然是一个身着灰袍的高大老者,光头圆脸,手中正拈着一串佛珠,微笑而立,看情形,似是一出家之人。 阴九见这和尚突然现身,脸色稍变,转而笑道:“想不到你这酒肉和尚还在世间受苦,没随佛祖而去啊”。 和尚呵呵一笑,念了声佛号,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世间妖邪未除,和尚怎敢独登极乐。” 阴九哼了一声,冷言道:“你这厮无酒肉不欢,过得比谁都潇洒,不在世上骗吃骗喝,却跑到这望天峰来,不是为了找老夫叙旧吧?” “空桑三宿,未免有情,和尚外化之人,破钵芒鞋,居无定所,世间繁华,皆是红粉骷髅,这荒野之中最是自在不过。只是你这老怪物享惯了清福,龟缩在青泯山上百年,今日却在此出现,所为何事啊?” 老和尚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看起来还真不像个山野清修的出家人。 “老夫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天下间何处去不得”阴九傲然道。 “哈哈,看来你还真是闲得慌了,只是那怪物天眼青猊突现,只怕不是偶然吧”和尚笑道。 “天眼青猊?” 树丛中的苏迈闻之一惊。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灵兽,过往天随子在闲暇时曾和他讲过神州大地各种奇经怪谈,其中就提到过这天眼青猊。 当时他以为天随子神吹胡侃,不甚在意。 据传天眼青猊乃神兽狻猊之后,集天地灵气而生天眼,能看破虚妄,通晓人语,修炼天域灵通后,还可穿梭于过去未来,对灵材宝物极为敏感,出没之处,每有天材地宝。 天眼青猊极少现世,偶有传闻便消失不见,此刻出现在这翠云山中,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厢苏迈暗自浮想,耳边却听得阴九冷笑一声,道:“你老和尚不去念经颂佛,闲事倒是管得不少”。 和尚未加理会,却举步朝那受伤的白衣女子走去。 而此时,那女子已然稍作休整,正站在一旁默然观望,神情虽稍有好转,但脸色依然很是难看,见和尚过来,正欲见礼。 和尚摆摆手,说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以你目前的修为敢强施一气三清,可知这天渊剑一旦反噬,你小命难保。” 白衣女子兀自施了一礼,道:“晚辈陆云奚见过大师,多谢大师相助。” 和尚点点头,却道:“你可知那七煞伏魔圈是何法物?” 陆云奚摇了摇头,回道:“弟子愚钝,还请大师赐教!” 和尚未及回话,却盯着她手中的天渊剑问道: “你是程仙瑶的弟子吧,想不到她竟将这天渊剑传授与你。” 陆云奚一惊,程仙瑶乃是其师清岚道长俗家姓名,这和尚一口道出,只怕其交情非浅,忙施礼道:“正是,大师识得家师?” 和尚一笑,道: “多年前算有过数面之缘”,说完指了指前方正冷眼旁观的阴九道:“这老怪物和你师父也算相熟”。 陆云奚正欲相问,和尚却一摆手,道: “这七煞伏魔圈乃是南疆神器,玄奥无方,可聚九幽煞气,阴寒之至,一旦为其所伤,阴煞之气便随之入体,轻则修为大损,重则经脉尽闭,形成废人,还好这老怪物无心伤你,否则你贸然出剑,只会反受其害。” 陆云奚闻言心下大惊,心道幸亏这和尚来得及时,自己两次施出一气三清,已元气大伤,若煞气入体,后果不堪设想,念及此,不觉心有余悸。 而远处的阴九听和尚一言,却是冷哼了一声,神情甚是倨傲。 和尚转过身,向着阴九道:“算你老怪物脸皮不是太厚,未对这小丫头下手,看来这百年来,你也算没白过。” “放屁,老夫纵横天下,专收拾你们这些所谓的玄门正道,别说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是她师父过来,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今日出手不过小惩大戒,让她长点记性罢,别没事瞎搅和,还真以为南庭宗手眼通天了”。 阴九一脸怒气,继而道:“闲了数十年,今日难得一见,既然你来了,就让老夫看看你和尚有何长进吧”。 “如此极好,和尚正好也闲得发慌”和尚哈哈一笑,似有意应战。 言毕,朝那灌木丛中大喊一声:“里面那看热闹的小子,还不出来”。 洞仙歌 第五章 三十二相 苏迈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变化,心中对那陆云奚甚是担忧,闻言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老和尚叫的是不是自己,趴在地上欲动不动。 正自犹豫间,只见那和尚僧袍微动,瞬间一股大力涌至,将苏迈生生吸了出来,正落到陆云奚身边。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和尚便向着他叫道:“你小子看了半天,趴得也累了,照顾好这丫头。” 言罢,和尚手中佛珠一抖,片时金光闪动,原来竟是一件法器。 阴九见状,大笑一声,道:“岁月不居,春秋轮转,百年光阴,弹指而已,想不到今日重见这三十二相牟尼珠,却是在这荒野之中。” “阿弥佗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荒郊野岭和繁华世间在和尚眼里并无二样,心之所在,皆为极乐”,和尚一声佛唱,宝相庄严,仿若神佛降世。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我金刚盟和你无定寺也算同气连技,只是你这和尚太过烦人”阴九见和尚法相,轻笑一声道。 “法海无边,不度无缘之人”说罢,和尚双手合什,双目微闭,不再言语。 阴九见状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七煞伏魔圈在空中脱手而出,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带着一道耀眼的光华,向和尚当头罩来。 和尚灰袍微动,人也随之而起,右手轻挥,手中佛珠泛起一道金光,向那绿华迎了过去。 二者尚未接触,那七煞伏魔圈越变越大,瞬间形成一个若大的圆盘,比之对陆云奚时粗了一倍有余,碧光粼粼,似一块翠玉雕成的镜子。 随着那阴九手中法诀变幻,阵阵绿光像有形的剑气自圆盘中疾射而去,天空中绿影重重,就像密集的剑雨般,倏忽而至。 那和尚手中的三十二相牟尼珠也是佛门重宝,在那万千绿剑中岿然不动,金光遇强则强,须臾只见那三十二颗佛珠急速旋动,原本乌黑的珠子突然变成金黄色,每个珠子上均有佛相隐隐流动。 未几,只听得和尚一声断喝,佛珠瞬间暴涨,幻化成三十二个形态迥异的佛祖本相,各拈法诀,阵阵梵音凭空而起,道道金光自佛像中射出,在虚空中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任那绿剑如狂风暴雨,一触金光即消弭无形。 苏迈站在陆云奚身旁,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见这天空中金碧二色流转,自觉眼花缭乱,忙向一侧的陆云奚望去,只见身旁的绝世女子此时也是心无旁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空中那圆盘,面有愧色,苏迈本想寻问和尚的胜算几何,见状情形,也未便开口,便自顾自地朝空中望去。 而正在苏迈抬头仰望之际,忽听得阴九一声大笑,道:“多年不见,你这酒肉和尚终于练成三十二相,不由得老夫不说声佩服!”。 和尚闻言道:“佛法精深,和尚不过略窥其径,老怪物你的天狐九变怕也大成了吧?” 阴九长眉一挑,道:“呵呵,也算小有所成,今日难得相遇,就让老夫的七煞伏魔好好会会你的佛门真法。” 和尚轻叹一声,道:“这七煞伏魔圈本是南疆昭南寺之物,用苗人秘制祭练加持,可聚九幽煞气,有伏魔之效,如何到了你这老怪物手中,却是污了这宝物!” 阴九未加体会,手中法诀变幻,瞬间只觉天地一暗,一股阴郁之气自八方骤涌而至,空中隐隐有夜鬼啼哭之声,又有金刚怒吼之意,一时间怨煞重重,本是正午之时,此刻却似暮气沉沉,让人心生感伤。 见此突变,苏迈一时惊魂未定,无端端地天地变色,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时间耳边煞气逾盛,只觉没来由一阵心寒,身体不自觉地阵阵发抖,望着一旁的陆云奚,只见她脸色逾加苍白,神情委顿。 而此时身地半空的和尚正双目微闭,双手合什,口中念了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在苏迈听来却如九天梵唱,清越宏亮,顿时心绪随之一震,感觉轻松了许多。 而陆云奚也恰在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但神态却好了不少。 随着佛号传出,那三十二相牟尼珠幻化出的佛相恍然活了一般,各拈法诀,轻颂真言,一时金光闪耀,照亮十方大地,天地间由暗而明,阵阵颂经念佛之声自空中传来,苏迈置身其下,仿若身在佛国禅林,宁静安然。 阴九脸色一黑,身形微动,片刻间天空中便奇迹般地出现了九个人影,身高一丈有余,个个手持七煞伏魔圈,怒目而视,如黑天魔神,俯视大地。 随着天空中黑影恍动,瞬间那九个人影便成合围之状,将和尚团团围住,而那七煞伏魔圈也一分为九,漫天剑气夹着阵阵阴寒煞气形成交织的剑网,向和尚当头罩来。 剑气弥天,逃无可逃,当真可锁魂夺魄。 苏迈和陆云奚站在下方,见此奇景,不觉心中发寒,为和尚捏了把汗。 这边二小忧心忡忡,心惊胆战,而半空中的和尚却是镇定自若,看似毫不担心的模样。 就在那剑网将至之际,只见和尚右手向前一指,结了个奇怪法印,那三十二个幻出的佛像应时而动,顿时金光弥漫,三十二相牟尼珠化出一个光圈将和尚罩在其中,那漫天绿剑和那狂暴无比的煞气遇到这金色光罩却如同遭遇铜墙铁壁一般,欲进不能。 一时,金光剑气,一攻一守,却是平分秋分,而那半空中的阴九也是虚虚实实,真假莫辨。 半晌,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断喝,阴九又分出无数幻影,片刻间鬼影重重,空间中涌出一股莫名的重压,倏忽而来。 和尚依然是双目微闭,不动如山,但脸色却比初时凝重了不少,显然也在紧张施法。 天空中二人斗得兴起,浑然未觉地面上的异状,就在那莫名的重压袭来之际,苏迈只觉一股大力如当头击来,顿时不支,萎靡倒地,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欲动不能。 而一旁的陆云奚挣扎片刻,天渊剑向旁一斜,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许是感受到地面的异状,光罩中的和尚双眼微睁,盘腿交错,在虚空中跏趺而坐,双手结印,瞬间全身金光隐隐,而先前那光罩却消失不见,三十二相牟尼珠铅华尽去,正静静地挂在和尚右手之中。 随着和尚双手法印变化,金光渐浓,身影渐次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的孩童自金光乍放中悄然隐现。 只见那孩童脚踏莲花,双目神光闪动,大有睥睨天下之势,而随着孩童现身,天空中煞气尽收,光明重现,那若有还无的重重鬼影,此刻也仿佛受到压制般,挣扎徘徊,就连正躺在地下孱弱的苏迈,见此情形,也由然生出顶礼膜拜之念。 片刻,只见那孩童幻影轻动,双目中神光微闪,一道金光倏然闪现,正对天空前方一个阴九的幻影射去,只听得哼地一声,漫天剑影瞬间消失,而那重重幻影分身也是陡然合体,阴九真身兀自现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阴冷,对着和尚冷言道:“唯我独尊相,老夫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嘿嘿,不枉此行啊。” 就在阴九说话的同时,和尚也是光华尽敛,灰衣芒鞋,一脸平和,又回复到初时的景象,只见他依旧盘坐,右手轻拈佛珠,神态安然,仿佛适才的一切并未发生一般。 听得阴九言语,微微一笑,道:“老怪物未尽全力,否则和尚岂会这般容易找出你的真身。” 阴九不置可否,轻哼一声,径直转身,长袍轻摆,化作一道流光,向西划去,片刻即消失不见。 见其离去,和尚也自落了下来,见陆云奚已然昏厥,忙自怀中掏出两颗丹丸,一颗递入陆云奚口中,另一颗却是给了苏迈,令其服下。 苏迈依言而行,将那丹丸纳入口中,只觉甚是清凉且略有苦味。 半晌,周身一股热气升腾,开始尚觉温热舒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苏迈却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也涨得通红,浑身燥热难奈,一阵热汗淋漓而下,片刻便已将内衣濡湿。 奇怪的是,大汗过后,苏迈没有疲惫之感,反而觉得精力恢复了不少,已然可以活动自如。 而此刻身旁的陆云奚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老和尚正将右手放于其头顶,一团金光自其手中闪现,逐步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随着和尚的动作慢慢融入陆云奚的身体之内。 待这金球完全消失,老和尚轻叹一气,双脚盘坐,却是闭目养神,苏迈见状,自在一旁休息调养。 洞仙歌 第六章 深山独处 约摸半个时辰,陆云奚悠悠转醒。 见和尚坐在身侧,正要起身,却听得其突然开口道:“你为剑气所噬,导致元神受损,适才煞气侵体,已是极为凶险,我以佛门真法为你驱除阴煞,但若要恢复修为,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做到。” 陆云奚站起身,朝和尚一拜道:“大师大恩,晚辈谨记在心!” 和尚一挥手,将陆云奚托起,旋即站起来身来,道:“免了,出家人不喜这些”。 说完往前行了两步,继而道:“如今这金刚盟弟子频繁出现,只怕天下乱象已生,你身负重伤,不宜妄动真气,不若早回宗门,潜心修炼,日后自有一番作为。” 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嗯,晚辈修为浅薄,此番若无大师搭救,只怕难以善了,今日之后,当回宗门好自修炼,日后再找邪教妖人复仇。” 和尚闻言,叹了一气,道:“正邪之争,纠缠千年,其中因由,自是一言难尽,世人均道正邪不两立,却不知正亦有邪,邪中有道,怨怨相报,何日是终,阿弥佗佛!” 陆云奚闻言一惊,从小到大师父均教育自己,正邪不两立,除恶务尽,连自己所持的天渊剑也是闻名天下的诛魔神器,正邪之间本是天敌,正派修士之中当以铲除世间妖邪为已任。 眼前这老和尚一番话,却让她陷入了困惑,正亦有邪,邪中还有道,如此说来,何为正,何为邪呢? 老和尚见她一脸迷惑,也未点醒,却道:“南庭宗号称天下玄门领袖,执正道牛耳,对旁门之人自然一概以敌视之,你入世尚浅,不知世途险恶,以汝之资质,日后当可证大道,须记得修行在心,不拘形制,得饶人处且饶人” 未几,又听其一声轻叹:“大道三千,终是殊途同归啊!” 这边陆云奚听得似懂非懂,正自疑惑,一旁的苏迈却忍不住问道: “请教大师,既然修行不拘形制,殊途亦可同归,那欲如何分辨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呢?” 和尚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道:“是非善恶,本无公论,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心存善念,即便修习旁门之术,亦可成道,若心术不正,成仙成佛,终不过是个祸害。” 听和尚这么一说,苏迈心中一动,突想起天随子来。 向日天随子和他讲经论道之时,也曾有过类似的言论,只是当时他心有挂碍,不甚在意,今天听这和尚一言,倒平白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老和尚见苏迈不再言语,似心有所感,便问道:“小兄弟意欲何往啊,看你形迹,不似修道中人,何以流落至这翠云深处?” 苏迈见其询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便道:“我自宁州城来,欲往青石城寻亲,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过来看个热闹。” “嗯,这个热闹可不好看”, 和尚摇摇头,转而对陆云奚道:“时候不早,和尚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你目前身虚体弱,不宜外出云游,南庭宗弟子遍天下,应有联络之法,赶紧招呼同门,送你回山罢。” 言毕,朝苏迈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一步步由低而高,脚下似有阶梯一般,在空中信步而行, 未几,便消失于天幕之中,留下身后二小一脸艳羡。 苏迈见之,只觉这些修道中人,高来高去,也不甚奇怪。 而在陆云奚眼里,却是大为惊骇,按说一般修士,无论修习何种法门,只须到了一定地步,借助法器,御空飞行,并非难事,就像自己御剑升空一般。 但要像这和尚如此,不借助任何外力,闲庭信步般来去自如,除了要有极高深的修为,还需要超越常人的心性和气度。 以她目前的见识,普天之人,怕也没几人可以做到,就像她师父清岚道长,怕也难以如此从容。 和尚离去后,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萍水相逢,本就无甚言语,再加上陆云奚向来清冷,不善交流,而苏迈平素倒是言语颇多,但今天对着这个天仙般的绝美女子,除了心跳加速外,舌头就像打了结一般,不自在起来。 本来很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陆云奚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你还好吧?” 苏迈一听,忙回道:“还好还好,不知姑娘同门可在附近?” 陆云奚摇了摇头,道:“我素来独行,不喜人伴,不过我门中自有联络之法,若有同门在附近,自会过来接应。” 苏迈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应尽早回师门才是,不然若再遇坏人,只怕……” “怕什么,”陆云奚打断他的话,决然道:“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 “是是是……” 苏迈吐了吐舌头,道:“陆姑娘仙法高深,自然不怕那些邪门歪道,只是刚才那位大师也说了,你如今不宜妄动真气,为免再生枝节,还请姑娘多保重才是。” 陆云奚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管,就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缕清脆而悠长的清音自管中缓缓流出。 片刻,只听得半空中一声脆响,一个红点自上而下迅疾而来。 不一会,只见一只形似鹰隼的大鸟飞了下来,体形较普通鹰类大了一倍有余,全身呈朱红色,羽毛轻动,像烈火焚烧一般,煞是好看。 只听卟的一声,这鸟便落到陆云奚身边,双目圆睁,盯着苏迈,似有敌意。 陆云奚伸出手,拍了拍鸟的脑袋,顺手做了个手势,道:“去吧”。 说也奇怪,那鸟竟然颇通人性,听了陆云奚的话便转身急飞而去,瞬间即已消失。 苏迈见此情景,甚是惊讶,心道这鸟一定不简单,怕又是什么修道中人的宝贝。 正自猜测间,耳畔便传来陆云奚的声音,道:“这鸟名火云鹫,乃我宗门南庭仙山中独有的珍禽,甚通灵性,驯化不易,传说百年成孕,有方生即死的说法。” “方生即死?”苏迈诧异道:“是何意?” “听宗门里的前辈说,火云鹫乃虚云山中独有的灵气孕育而生,有母无父,数百年才生一子,当雏鸟出生后,其母便会觅地躲藏,悄然死去,生生世世,轮回不止,正因为此,才极为珍贵,整个南庭宗也不过三只,刚才这只名为朱帝,乃我师祖所养,此次我下山,师父让我带出来,以备应急联络。” “这鸟可以找到你的同门师兄弟吗?”苏迈问道。 “朱帝极通灵性,只要附近有我南庭宗人,它就会发现,再说就算它找不到,我也还有别的办法。” 陆云奚边盘坐调息,边回道。 “别的办法,为什么你不用?”苏迈有些奇怪。 “是我师门的一种秘法,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如今灵力不继,难以施展,须先行调息,恢复法力。” “那你慢慢调息吧,我帮你守着。”苏迈说完,也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陆云奚点了点头,旋即闭上双眼,开始运功起来,不久便已入定。 苏迈乃俗世凡人,未修道法,自然不谙修行之术,加之其并未受伤,精气饱满,呆坐一会,便觉无聊。 转头望着陆云奚,发现眼前这个清丽无方的女子已完全进入寂定状态,长长的睫毛下双目微闭,白玉般的脸上平静而淡然,少了初见时的清冷和孤傲,却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清新和静美。 苏迈虽久惯风尘,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却极少和女子单独相处。 如今在这荒野之中,和一个不但容貌绝美且身怀绝技的女子近距离相对,倒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却又忍不住地偷瞄几眼,不一会便觉心跳加速,脸亦有些发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云奚此刻正在运功调息中,心空万物,自然也不会留意到苏迈的异状。 如此挣扎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陆云奚方自转醒。 睁开眼,发现眼前的苏迈已然站起身来,正仰着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兀自发呆。 轻轻了咳了一声,陆云奚也站了起来,随意活动了下手脚。 苏迈闻见身边的动静,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又略带慌乱道:“陆姑娘,你醒了?” “嗯,”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多谢,我已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苏迈一接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心里隐隐有些焦躁,甚至于有个念头闪过,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陆云奚见其窘状,也未加理会,却随口问道:“你要去青石城吗?” 苏迈闻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俗世飘蓬,本无定所,原打算去青石城走走。” “翻过这接天峰,便是青石城地界了,行游四海,本是好事,只是如今这世道妖邪渐生,只怕不会太平,你不谙修行,以后还是少在这深山野林中走动为是。” 苏迈脸色一红,继而一股豪气不知从哪冲了上来,脱口道:“谢姑娘好意,只是大丈夫行于世间,俯仰无惧,我虽无法术,却也非畏死之人,再说我身无长物,又非修道中人,那妖邪之徒只怕还看不上我呢” 陆云奚不置可否,转而道:“如此,就好自珍重吧”。 苏迈正要回话,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鸣,一点红光瞬间而至,来不及反应,那火云鹫朱帝已出现在眼前。 随后,一道剑光自半空划来,须臾间便见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男子御剑而来,片刻便落在陆云奚身侧。 苏迈打量这男子片刻,只见其年似弱冠,一身白衫衬托着修长的身材,显得神清气朗,加之剑眉斜插,面容俊逸,更加气韵风流。 与陆云奚一起,端是男才女貌,恰如那九天之上的神仙眷侣,令人暗生仰慕之心。 陆云奚见男子到来,面露微笑,叫了声:“沐师兄” 男子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对着陆云奚柔声道:“陆师妹,你没事吧?” “无妨,幸亏一位前辈大师相助,还有这位公子仗义守护,”言毕便欲将苏迈引见。 未待陆云奚说完,男子便对苏迈拱手一礼,道:“南庭宗沐清风,谢过小兄弟” 苏迈忙还礼,道:“沐大哥客气了,小可一介凡夫,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这陪了陆姑娘一会,不值一提”。 口中说着,脸上却隐隐有些不自在,面对眼前这道法高深而又风度翩然的沐清风,苏迈不期然有些自惭形愧。 二人客套一会,沐清风便拱手告辞,带着陆云奚飘然而去。 苏迈望着半空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茫然不定,半晌方回过神来,兀自摇头苦笑,片刻亦转身离去。 洞仙歌 第七章 破庙遮身 穿行在苍莽的山林中,苏迈心潮起伏,久不能平。 跟着天随子流浪十年,倒也常听到那些修道之人御剑飞行,高来高去的事,偶在山野见过空中各色光芒闪动,却不知所以,从未像今天这般真切。 亲眼目睹那老和尚和阴九斗法的神奇一幕,更有那陆云奚的绝代风仪,就像刻在脑海里一般。 想到那独处的一幕,就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想着想着,隐隐对那修仙世界多了几分艳羡和向往,心想如果自己也会御剑飞行的话,又何至于在这大山中兜兜转转,受这风餐露宿,寒气侵体之苦。 离开翠云山,沿路行了数日,方才到达青石城地界。 望着远处一片城楼巍峨,苏迈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亲切,终于又回到城里了。 这些天在荒郊野外游荡,一路风尘,身上衣服也破了,倒像个沿途乞讨的叫花子,到了城里得找个客栈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一觉。 心里想着,不觉加快了步伐,朝那青石城中急行至去。 走近前来,发现高逾数十丈的城墙呈现一片青黑之色,尚未走近,便觉一阵寒气传来。 近前一看,原来这城墙城楼皆为青石所砌,竟是极为平整光滑,触手细腻冰凉。 层层叠叠的青石堆砌,在城墙上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图案,和宁州城的恢宏庄重相比,多了几分古远和质朴。 入得城门,沿着同样青石铺就的道路行走片刻,苏迈就发现了一个令人颇为尴尬的问题——他身上没钱。 看来住客栈是没指望了,舒服的热水澡也随之泡了汤。 望着街头来往的人群,苏迈突然想起了天随子,心里大骂道:“这老头子,走就走吧,连钱也不给我留点,想饿死我啊”。 抱怨归抱怨,眼下最急的是找到栖身之地。 城里头是去不了了,看看城边上有没有被人废弃的屋子,将就着对付一晚吧,明天起来再去找个活计。 苏迈一边想着,边在城边小巷里穿插搜寻。 总算天遂人愿,天色将暗时,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一间残破的神庙。 说是一间,其实只有一半,前半部分已经倾颓倒塌,地上还横着几根黑漆漆的木梁,看情形似因火灾而被废弃,不过地上积尘不多,看样子像被焚毁不久。 苏迈快步而入,很快找了个角落,清理下脚边的砖土,靠着墙壁便坐了下来,嘴里自嘲地说道:“片瓦遮身,总比露宿街头的好,这里也还不错,难得安静”。 说着突然腹中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了上来。 之前急着寻找住所,倒也无甚感觉,如今一静下来,猛然发现自己自进城至今半日竟尚未进食,难怪腹中饥饿。 苏迈自怀中一阵摸索,翻出一枚青绿色的果子,放在嘴边便咬了起来。 这果子乃是翠云山中独有之山果,色青味甘,颇有生津止渴之效,苏迈摘了些放在身上,权当干粮,如今下山已有两日,此物也只剩得这最后一个。 明天吃什么呢,苏迈不知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靠着墙壁,半躺在地上,只觉一股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然月上中天,清冷的月亮洒在身上,微微有些凉意,却并不觉得冷。 自从这段时间频繁使用那御寒的法子后,苏迈发现自己抵御寒冷的能力倒是提高了不少,故而不经意睡在这破庙里,身体却也无甚感觉。 活动了下身子,苏迈站起身,正准备向庙外行去时,突然发觉对面墙角有个身体动了动,吓了他一跳,夜半三更的,不会有鬼吧? 壮了壮胆,借着月光向前仔细望了一眼,却发现原来墙角还躺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苏迈想着刚才自己进来的,天气昏暗,又困顿交加,未几便睡了过去,倒没发觉这里原来还有别人。 不过既然是人,就没什么可怕了,轻轻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你又是谁?”少年反问道。 “我叫苏迈,来青石城寻人的,没地方住,在这呆一晚,这不会是你的家吧?” “我叫吴攸,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了,算是我的家吧”,男孩苦笑道,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痛楚。 “无忧,你这名字倒挺好的,无忧无虑,苏迈笑道。 “不是无忧,口天吴,君子有攸往的攸”,男孩正色道。 苏迈恍然,心道:“君子有攸往,以前倒经常听老头子说过,看来这吴攸的父亲多半也是个算命的,我们也算有缘。” 如此想着,对吴攸却心下里多了几分好感,自己贸然躺入,毕竟是打扰了人家,于是便对那男孩拱手道:“抱歉打扰,妨碍你休息”。 “没事,天涯沦落,相逢即是缘分,不用客气,再说我也睡不着”,男孩答道。 “我也无甚睡意,不如我们说说话罢”,苏迈说道。 于是借着月光,二人便靠着墙壁聊了起来。 得知这少年原是青石城里有名的修真大族吴家宗长吴承祖的独子,本是出身显赫,富贵之家,因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从小便被认为不祥之人,更兼庶出,屡受排挤。 此前父亲吴承祖在世时,对他呵护有致,其它宗族子弟尚有所顾忌,自上月吴承祖突然暴毙,无疾而终,吴攸处境便急转直下。 吴承祖亲弟吴启宗联合族内其它支系召开宗族会议,声讨吴攸克亲克宗,孤绝之命,如今父母皆被其所害,日后恐将累及宗亲。 为家族安宁,祖宗大计,将他赶出吴氏宗门,更将吴攸所居之小院烧成灰烬,连同母亲昔年常住之观音庙亦未幸免,彻底断了吴攸回家之路。 听着吴攸的遭遇,苏迈忽有所感,心道自己虽自幼失怙,然得老家伙十年照弗,却也算安宁自在,并无大悲大喜。 这吴攸自幼就被人排挤,如今父母双亡,还被赶出家门,落得藏身破庙,风雨加身,实在是不幸之至,心下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想这里,突然心下一动,望了望脚边焦黑的木梁,忽道:“你说连庙也烧了,莫非这里……” “不错,此地原是我吴氏家庙,也是当年我母亲常住之地”吴攸应道,眼有恨色。 “难怪你说这里算是你的家了,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过于伤心,来日寻得名师,学成仙法,自可报得大仇”,苏迈安慰道。 “嗯,还有我爹的死,一定要查个究竟,他老人家一身本领,且正当壮年,平素从无半点病患,断无突然暴毙可能”。 吴攸愤然道,右手握拳,脸色煞白,映着这清冷的月光,更显得苍白无助。 就这样,两个流落天涯,身世颇似的少年,在这城边破庙里一夜长谈。 苏迈十年来游历江湖,见闻颇丰,尤对各地美食,更是如数家珍,而吴攸家学渊源,博闻强记,又因修真世家出身,对修真炼道之事倒也知之甚多。 二人聊过往,聊见闻,竟是相谈甚欢,一番聊天说地,却也给彼此孤寂的心注入了一丝暖意,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期望。 洞仙歌 第八章 人情抵债 翌日,二人早早起来,虽一夜未睡,却也精神烁烁。 吴攸本意要帮苏迈寻找天随子的朋友,然而一则无名无姓,寻之不易,二则吴攸初逢大变,吴家对其恨之入骨,不宜抛头露面,免遭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合计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饭肚子,再从长计议。 从破庙出来,天色已然大亮。 二人不敢走城中大道,从街头小巷游走,看看能否找到酒楼茶馆招临时伙计或有大善人施粥放饭之类的好事,然而走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寻到,还被人当叫花子轰了出来。 吴攸一脸歉意,心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连个吃饭的活都找不到,真够丢人的。 好在苏迈天性豁达,加之平日里对这种事情见得甚多,倒也不介意,拉着吴攸转头就走。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搜寻,不期然来到了城西百宝集。 这百宝集顾名思义,即为出售各种灵药宝物的地方,类似于宁州城的东坊。 虽规模较之相去甚远,但也是繁华鼎盛之地。 只见各种商铺名号繁杂,各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虽多为赝品或次等灵材,但依然吸引了众多或仙或凡前往淘宝。 苏迈对此类物品接触较少,自然无甚兴趣,而吴攸自小在城中长大,见怪不怪,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迈后头。 一路前行,二人各怀心事,顺道便走到了百宝集的尽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一亩方圆的广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摊贩,叫卖着各地特产、工艺品、陶瓷器件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古董法宝。 望着这些黑布铺就的简陋地摊,苏迈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这些年跟随天随子卜卦算命,从来都是一杆青竹,一块青布,和几枚桐钱,且行卦之地也多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和眼前景致颇为相似。 漫无目的地穿梭其间,恍然间让他有了种时空倒转的错觉,仿佛回到了过去走江湖算卦的时光,那些摊贩看上去也多了几分亲切。 走着走着,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小小的卦摊。 同样的青布铜钱,同样的青竹布幡,只是上面不再是“趋吉避凶”,而是“铁嘴神算”四个大字,底下还有“铁嘴断未来,神算测吉凶,”两联小字,铁笔银钩,却自有一番气势。 苏迈眼前一亮,隐约又看到了天随子的影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走到摊前,只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干瘦的老头自顾自地坐在摊前,那根“铁嘴神算”的竹竿就斜斜地插在他的身后。 老头见苏迈二人过来,顿时来了精神。 眯起双眼,望着二人道:“二位公子是要问前程还是测命数啊,我观二位印堂晦暗,眉心隐有黑气,看来二位皆是流年不利啊,最近烦心事不少吧?” 跟在苏迈旁边的吴攸一听,顿时折服,面有钦佩之色,急急道:“老人家说得没错,我们最近确实挺烦心的” 苏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说的没错,我们俩的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不顺”。 “这位小公子说得没错,小老儿确是瞎子”老头说道,同时睁开了眼睛。 望着他那双眼睛,二人吓了一跳,严格来说,那不算一双眼睛,只能说是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全无白色,望之令人心生恐惧。 那眼珠就像凝固的一样,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让人极不舒服。 苏迈轻咳了一下,尴尬地对那老人拱手致歉道:“抱歉老丈,我不知道您眼睛不方便”。 “呵呵,没关系,小老儿虽眼睛不好使,但心里却是敞亮的”老人微笑道。 “老人家,您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印堂晦暗,眉有黑气呢?”吴攸喏喏地问道。 老人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小老儿算命,不用眼,用心”。 “又是一个老骗子”苏迈心道,不过话虽如此,心里却对这老者产生了几分好感,似乎老骗子在他心中,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形象。 “苏迈,你不是说你那老头子有个朋友在青石城吗,你问问这老先生,说不定他知道呢”,吴攸突然开口对苏迈道。 苏迈心下不以为然,天随子虽说也是走江湖算命,但细说起来,也算是游戏风尘,替人指点迷津,多少也沾点仙气。 眼前这人形貌干瘦,眼睛还是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天随子的朋友,且算命之人多是五弊三缺,一生游荡,居无定所的,只怕他也是在这青石城短暂停留罢。 不过好歹也算同道中人,自己现在一无头绪,问问他或许还真能知道点消息也说不定。 主意即定,苏迈便对那老者拱手一礼,正色道:“小可有一事请教老丈。” “老规矩,五文钱,老夫知无不言” 老人正了正身子,依然眯着双眼,脸上神色却倨傲了很多,仿佛只要你给钱,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五文钱?” 二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别说是五文钱了,他们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苏迈一脸苦笑,心道自己跟老头子算了十年的命,却忘了相师行有“算命不算空”的说法。 按天随子的话说算命是窥探天机,为示诚意须得有所付出,算命须给卦金,否则定有无妄之灾。 “我没钱,不过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老丈,我不算命,只想向老丈寻问一个人”。 苏迈心想我只是问讯,不算命,不收钱应该也不算违反行规吧。 “没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得给老夫立个字据,算是欠老夫一人情,日后若有机缘,须得偿还。” 老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边从身上布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和一支朱砂笔。 “还问不问?”老人边问道,边抬头望着他们,半眯着的眼缝里尽是深沉的黑。 苏迈想了想,自己一无所有,欠个人情有何不可,日后还他就是。 再说这种算命的人行踪飘忽,离开这青石城,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一回事呢,先问了再说。 思忖完毕,便把吴攸拉到旁边商量片刻。 吴攸如今也是落魄之身,亡命天涯,都不知道明日身在何处,人情之事自然无关紧要。 二人一番思量,皆道一个虚无的人情换五文钱的卦金,也算是极便宜之事。 只是眼下如此,将来的事谁又可知呢,五文钱毕竟是死物,人情或有大小,或许一个小小的人情,可能赌上一生的命运,只是对此时的二人来说,却无心思考这些。 “问,人情就人情” 苏迈大声说道,接过老人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只是上面写着几行字: “问命于天,欠钱五文,以人情抵,缘来即还,立此为据,不得有违” 正文后还顺着写了神算子三个字,看来像是这老人的名号。 看完这字据,苏迈一阵好笑。 心想这神算子一定经常使这种把戏,连字据都是现成的,也不知攒下了多少人情债。 顺手在下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攸跟着也签了下来。 老人笑眯眯地收了字条,并轻轻地折起收好,就像藏起什么宝物一般,苏迈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老人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而这动作也让人觉得小题大做,不过是两个流浪小孩的游戏而已,老人却像得了宝一样,真是个怪人,自己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用人情来抵卦金的。 “二位想问些什么,但说无妨,不过有话在先,每人仅问一回,余者恕不回复!”老人一脸神色地道。 算卦的规矩苏迈自然是懂的,他本来也就想问问天随子的消息,并没有其它的想法。 于是开口道:“请问老丈可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相士?”。 “不认识”老人干脆地回了句。 “那老丈可否推算出他如今身地何处?” 苏迈虽然一向不信算师术士所谓的知未来,断吉凶,但如今茫无头绪,也算聊胜于无吧,有点微茫的希望总比一无所知好。 “对不起,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老人道。 “什么,我才刚开始问啊?”苏迈大叫道。 “你第一个问题问老夫是否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人,可对?”老人反问。 苏迈无奈地望了老人一眼,心道就这么随口一句,也叫问题,而且你也不算回答。 不过不服归不服,既然有言在先,他也不能赖帐,只能闷头不说话,也懒得回答。 老人对苏迈一脸不爽的样子,似在意料之中,也不再理会,转而对吴攸道:“这位公子,你欲问何事?” 吴攸被这突然一问,一时反倒不知该问什么才好,自己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苏迈还可以去找天随子,自己连个可以找的人都没有,也不知该去哪。 想到这,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就问问哪里可以去吧。 “我如今流落在外,无处可去,老丈可否指个方向?” 老人没有回答,兀自拿起地上的铜钱,一番推算,良久忽道:“震上坎下,雷水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解以动,动而免乎险,卦象表明,西南则大利,宜早往”,老人悠悠说道。 “老丈的意思是我要往西南方向去,那要到哪里去呢?”吴攸急急问道。 “卦象仅示方位,路则需你自己去寻,究竟何处是终点,就看你的造化了”老人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态。 “往西南,青石城的西南方向是黑木山,不如先去看看”,吴攸一阵思索,转头问起苏迈的主意。 苏迈求而未解,心想反正也无处可去,到那黑木山看看也好,有吴攸陪着,也有个照应,于是便满口答应随之前往。 在二人离开之后,算命老人便收起了卦摊。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一个双眉锁印,刑亲克宗,乃孤煞之命,一个天罡外泄,不死不休,却是逆乱之身,好自为之啊”。 说完双眼微挣,那空洞而漆黑的眼珠,似有精光忽闪而过,脸上浮现一种颇具玩味的笑容。 洞仙歌 第九章 百里青苇 黑木山,青石城西南向一百里,因山多黑木而得名。 其山绵延数百里,多有险峰峻岭,山中林疏叶密,野兽众多,加之千年黑木,遮天蔽日,使得山上终年晦暗,难见日光,故亦人迹罕至,偶有猎户上山,也只是在山脚林边,少有深入。 正因为此,黑木山也就成了青石城的一道天然屏障,终年耸立在这个古老的城池之畔,守望着山下世代生存的人们。 黑木山南,两峰交汇之处。 一道飞瀑自山上倾泄而下,飞珠溅玉般,注入山下深潭,转辗流入一条宽约十丈的溪流,最后汇入滋养青石城千万年的浩浩大川——青澜河。 河宽愈百丈,不知起于何处,自黑木山东流经青石城,河水平缓,呈青碧之色,两岸多青石,质地坚硬,当地人多采为建筑之用,青石城亦以此为名。 在山溪和青澜河交汇外,有一村庄,依山傍水,取村后终年不断之飞瀑为意,曰鸣泉村,村民杂姓而居,多以打猎渔捞为生,生活虽不甚富足,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苏迈和吴攸依神算子所指,顺西南而行,到这鸣泉村时,已近正午,二人离开青石城已八日,一路餐风饮露,此时已然身心疲惫。 远远望去,只见鸣泉村依山而建,横竖不过数十人家,多为茅舍木屋,偶有鸡鸣犬吠,一幅怡然自得的田园景象。 顺道而行,临近村头,忽而闻到一股浓浓的烧饼香味,二人不禁胃口大开,多日不曾进食,以野果走兽为食,此时突然闻得烧饼味,不啻于天上掉下的肉包子,令人食欲大动。 苏迈招呼了吴攸,一阵小跑,发现村头有个老汉,正支个摊子在卖着烧饼,那烤得焦黄的饶饼似乎还冒着热气。 二人心头大动,却在摊前一丈处逡巡不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颇有望梅止渴之态。 老汉奇怪地看着二人,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忽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对二人道:“两位小哥,可是饿了?” 吴攸抢着道:“正是,可是我们没钱”。 “不打紧,过来吃点吧,几个烧饼也值不了啥钱,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老汉说道,一边取过两个烧饼,示意二人过来食用。 二人也不客气,冲过来接过烧饼便大口啃了起来,边吃边忙不迭地道谢,老汉见二人似乎饿得厉害,又各递了一个过去,如此往复,最后竟各吃了五个烧饼,方才停歇了下来。 老汉望着二人的窘态,一脸慈祥地问道:“两位小哥是从何而来啊,为何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吴攸正要答话,苏迈抢着道:“回老丈,我们是从宁州城来的,本来寻亲,后来没有遇到,盘缠用尽,便一路流浪至此”。 老汉叹道:“可怜啊,你们两个孩子,如今又没盘缠,打算去哪儿?” 苏迈面带萧索道:“我们也没去处”。 “你们两个还小,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听我那儿子二狗说,这黑木山铁剑门近日正在招收门徒,你们可以去看看,一则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如果机缘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被门里的长老收为弟子,学得一身本领,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的本事。” 苏迈眼前一亮,转身对吴攸道:“这铁剑门是干什么的啊?” 吴攸沉吟片刻道:“记得以前听爹爹说过,这铁剑门是千年前兴起的修真门派,其宗门便在黑木山中,这些年世间平静,这铁剑门倒是发展颇快,如今势力已伸到青石城中,和我们吴家还曾有过争执。” “不管了,既然招学徒,我们不妨去看看,至少还有顿饭吃。”吴攸说道。 “请问老丈,这铁剑门要如何去得?”苏迈接口道。 “铁剑门在我们这黑木山里,乃是第一大派,很好找,你们顺着脚下这路,沿着青河一直往前走,约三十里左右,便可看到一大片的青苇,穿过青苇丛,右侧有个山谷,峪口竖着把巨大的剑,上面写着铁剑门,直往里走就到了,我那儿子二狗就在铁剑门的伙房里当伙计,你们要到了那,可以去找找他,毕竟他在那儿做了五年,门道比较熟,也可有个照应。” 老汉说着目视远方,眼中透出几分钦佩,似乎对这铁剑门颇为敬重,特别是说到儿子之时,脸上神光闪烁,明显看得出欣慰之色。 二人商量片刻,但决定往这铁剑门碰碰过气。 临行前吴攸老汉深深一躬,道:“未知老丈贵姓,如何称呼,今天赠饼之恩,指引之情,我二人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真有机缘,入得铁剑门学成本事,必当报答!” “呵呵,小哥不用客气,什么恩不恩的,几块烧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汉摇摇手,接着道:“老汉我姓李,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烧饼李三”。 “多谢李大叔,我们这就告辞了”,二人拱手道谢,说完转身朝铁剑门方向而去。 二人沿李三指引,离开鸣泉村,向青河行去,浩浩荡荡的青河在他们眼前缓缓流过,仿佛千万年不曾变化,多少岁月在这里沉淀、消亡。 苏迈站在河边,望着这沉静的河水,心头忽生感慨,这河水不知流躺了多少年,中间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站在这里呢,百年之后,当后人再站在这里时,又有谁还记得我? 吴攸自幼在这青河畔长大,倒也无甚感慨,见苏迈双眼木然地盯着河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走近河边。 弯腰捡起一块鹅卵般大小的青石,握到手中细细的抚摸,那温润细腻的质感自手心传来,吴攸眼前一阵恍惚,依稀回到儿时,父亲背着他到青河边上捡青石,还告诉他这石头是青石城里的宝贝。 那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荡,渐行渐远,不由泪水潸然。 苏迈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泪水的吴攸,莫名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哪有哭,我眼睛不舒服而已”吴攸有些尴尬地道,顺手举起袖子擦了擦。 “走吧”,苏迈说道,转身朝前方走去。 二人顺着青河一路行来,转过一片山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青翠的芦苇丛,郁郁葱葱,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清风徐来,芦苇枝随风而动,绿色的波浪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顿时让二人精神大振。 吴攸深吸了一口气,对苏迈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青河有名的‘百里青苇’”了,我曾在书上看过,说这地方盛产一种青色的植物,状似芦苇,杆呈碧色,其高逾一丈,四季长青,与普通芦苇不同的是,它不会开花,亦不变色,却会结一种碧绿的果子,隐于枝叶之中,常人很难发现。当地人叫这种植物为青苇,它的果实叫青灵果,稍带微甜,有养血补气的功效,据传此物生长三十年以上,其色转为赤红,逾五十年而为紫,百年以上为金黄,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能长到百年的果子已极为罕见,因为这里生长着一种神奇的动物,名紫金貂,身量短小,通体紫色,最为显眼的是腹部有一抹金痕。这紫金貂行动如电,嗅觉敏锐,甚有灵性,其血可解剧毒,平素难得一见,生性最喜采食青灵果,这百里青苇虽大,但也禁不住这紫金貂长期吃吧,我看那百年的果子,怕也只是书上才能看得到”。 听吴攸这么一说,苏迈便接口道:“想不到你懂的还真多啊,连这偏远之地的芦苇丛都这么清楚”。 吴攸赫然一笑,说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平素没事时,就爱翻看些故史传闻,我爹以前还经常骂我不务正业呢”。 “你博览群书,多看些故史传闻,对我们在外行走倒是颇有好处,比那些老祖宗学堂里的东西强多了。” 苏迈从小跟着天随子学文识字,所学甚杂,除了经史典籍外,卜算阵法等皆有涉猎,只是他向来不求甚解,博而不精,倒是对各地风物俚俗兴趣甚浓。 每到一处,天随子也多有指点,有时苏迈甚至怀疑,这老头子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似乎什么都懂。 但联想到二人的境遇,苏迈也只当他是吹牛胡扯,很多事并不放在心上,而对一些旁门左道之法倒是颇有兴趣,有时甚至还能探讨一二,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问一答。 如今见吴攸也喜欢钻研一些故史传闻,山川形胜,倒有几分见猎心喜之感。 洞仙歌 第十章 五鬼迷踪 二人随着脚下蜿蜒的山路一路前行。 甫进入青苇丛中,便觉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两侧青苇呈拱卫之势,枝叶相交,将头顶的天空密密遮住,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缝穿插洒下。 行走其间,竟是出奇的寂静,连虫鸣声也消失不见了。 约走了半个时辰,苏迈突然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因为青苇丛中人迹罕见,枝高叶密的缘故,此刻置身其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点生气也无,仿佛连时间也静止了一般,穿行其间,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更让他恐惧的是,两侧的青苇丛自进来之后,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眼前的道路弯弯曲曲向远处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苏迈有些不安地望着吴攸,似乎想寻求答案。 吴攸沉吟一会,摇头道:“奇怪了,以前我看书上说,这百里青苇是一方灵地,生长着各种异兽灵药,常有人至此探险取宝,按说应该挺热闹才是,且李大叔说过,穿过这青苇丛,即可看到铁剑门的山门,怎么像是走不完一样,按说也不应该这般寂静啊,感觉似离了人间似的,既然这里是进入铁剑门的必经之路,应该常人有经过才是”。 吴攸边着说,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眼前这条路,该不会通向幽冥地府吧。 顺着一成不变的青苇小道,二人继续小心地向前行进,约莫一刻钟,走在前面的苏迈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眼前的是五条一模一样的小路,同样弯曲地向远处延伸。 乍一看还以为眼花,定过神来,正要细看,身后却传来吴攸的一声怪叫:“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五条一模一样的路?” 苏迈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五条诡异的小道,半晌忽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可能进入某种阵法了,眼前这五条道中,只有一条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幻象。” “阵法?” 吴攸大惊道:“谁会在这里布阵法,幻象是怎么回事啊?” “可能有人正在这办某些隐秘之事,故布疑阵,利用幻象把进来的人引到别处去。” “进入幻象中会怎么样啊?”吴攸好奇地问道。 “我以前和老头子聊天时,听他讲到过,说有一些修道之人会为了某种目的,采天地之气制造幻象,引人进入幻境,简单的幻境只会让人迷失,不断地向前走,却永远在原地打转,直到阵法失效。而一些得道高人所布之阵,已无须法宝导引,自虚而设,极难识破,且往往暗藏凶险,甚至可纳阴邪之气,侵入人体,使其灵智散乱,陷入混沌之态,为人所用”,苏迈说道。 “那现在如何是好?”吴攸忙道。 还没到铁剑门,谁也不愿莫名地被困在这里。 苏迈没有做答,径自走到最右侧的小道旁,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致。 前行约莫十丈,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有两棵青苇中间有个奇怪的物件正闪着幽幽的蓝光。 走近一看,却发现原来地上倒插着一支木牌,刻有鬼灵图像和一些古怪的符文,看到这符文,苏迈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出是何缘故。 随手拨起地上的令旗,却发现除了正面的骷髅和符文外,反面还刻有一个篆体的“天”字。 苏迈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尔大笑道:“迷踪令,哈哈,果然不出所料。” 吴攸听到苏迈的笑声,忙冲了过来,问道:“什么五鬼迷踪术啊,你找到路了?” “这五鬼迷踪术是一种迷惑方向的阵法,利用阴阳交替以令旗引导生成幻境,旨在惑人眼神,不会伤人性命。最长十二时辰,幻象自会消失。” “难道我们要坐在这等十二个时辰?”吴攸有些气恼地道。 这阴沉沉了无生气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不妨,既然我们识得了这五鬼迷踪术,只要找到王令所在,就能走出去了”。 “这王令要如何寻找?”吴攸急急问道。 “王令随时辰变化而改变,天地人神鬼五鬼皆可为王” “既然王令随时都在变,我们如何才能寻到?”吴攸问道。 “关键是推算出布阵的时间,结合现在的时辰就可以找出王令” 苏迈稍做沉吟,接着道:“我听老头子说过,这五鬼迷踪术,在正午气机最盛之时施法最宜,以天地正气为引,集四方之灵而成,讲究阴阳生克。时辰交替,天地之气也变化,王令亦因之不断易主。据说这五鬼迷踪术到一定境界,可聚怨气,驱鬼魂,还能吸取周边灵气,形成灵眼,于修真之人多有补益”。 “我们离开鸣泉村之时,正值午时,到这青苇丛约走了一个时辰,在这里转了这么久,约莫也是一个时辰左右,且看这日光洒下的斑影,估莫现在应是申时。” 顿了顿,苏迈继续道:“五鬼迷踪术以天为引,鬼为界,若正午施法,此时王令应是‘人’”。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找‘人’字令旗去”,吴攸大喜道。 二人稍做计议,遂分头向眼前的道路行去,不久即听到吴攸一声大叫:“找到了”。 说完就见他从左侧第二条道跑了回来,苏迈闻言旋即也从中间那条小道退了回来。 望着吴攸手上黑沉沉的神秘木牌,苏迈心中一惊,大叫道:“快插回去,不然阴阳倒转,王令又要变了”。 吴攸闻言,立刻转身向原路跑去,片刻之后,两手空空地折了回来,望着苏迈问道:“为何会阴阳倒转啊?” 苏迈回道:“五鬼迷踪术借天地之气而设,五鬼轮转,互为主次,生生不息,若一旗缺失,则会气机紊乱,阴阳错位,王令随机变动,我们再想找就难了” 说完,也不管惊魂未定的吴攸,抬腿就往前走去,吴攸一愣,旋即大步跟上。 找到了王令所在,苏迈和吴攸一前一后朝“人”字令旗所在的小道急速行去。 周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青苇,一样的死寂,但二人心怀喜悦,脱困的情绪已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心想着不久即可见到铁剑门所在的山谷,隐隐有些激动甚至亢奋,对周边景物倒也不甚在意。 就在他们进入后不久,身后幽深小道上突然笼起了一层白雾,渐近渐浓,逐渐将周边的一切隐入雾气之中,片刻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辨来时路,只是二人一心向前,无人留意身后的异状。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苏迈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周边太安静,静得连吴攸的声音都听不到,而原来斑斑点点的阳也光不见,回头一看,只觉身后白雾茫茫,什么也没有,吴攸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 苏迈大叫几声,却未见回应,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心道这白雾来得太过诡异,吴攸的消失应该就和这雾有关,自己明明记得来时是同样的青苇小道,未见丝毫雾气,而且此刻是申牌时分,虽然这里阴寒了点,但断不可能起雾啊。 此时苏迈已陷入两难之境,退无可退,往前的话,心里确实有些犯怵,隐约觉得他们应该是走错了道,此刻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应该就是五鬼迷踪术所生的幻象。 思索片刻,无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迷雾,苏迈决定还是向前去看个究竟。 小心地顺着脚下小道走了一程,在转过几个弯后,眼前出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五条一模一样的道路像时空倒转般出现在他前方。 “五鬼轮转,生生不息,看来再往前走,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形,幻境不断衍生变化,无穷无尽,再这么走下去,非把人累死不可。” 苏迈有些绝望地蹲在地上,自语道。 正在无计可施,打算就地坐着等时辰耗尽,幻象自动消失之时,脑中突然想起了当初天随子和他讲这五鬼迷踪术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幻由心生,心静则幻灭,五鬼迷踪旨在惑眼,不能迷心,诸般变化,皆是虚象,若你视而不见,心中自有清明。” “万般变化,皆是虚象,就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同脚下的路,原来我一直就在入口的地方,并没有离开。”苏迈挠了挠头,像是有些明白,却不甚了然。 半晌,只见他突然转过身,闭上眼睛,朝身后的迷雾冲了进去。 …… 吴攸跟在苏迈身后,本来二人只隔不到一丈的距离,行了片刻,却发现前面的人影似乎越走越快,吴攸艰难地在后面跟着,转过一弯,却发现苏迈已然消失无踪。 “苏迈今天是怎么回事啊,突然跑这么快,前面又没宝”,吴攸一边追赶,口中不断地抱怨。 “苏迈……苏迈……苏迈……”四野空寂,连回声都没有。 吴攸感觉到异状,停止了呼叫,心想就算苏迈走得再快,听到我的叫喊,应该会回答才对,此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停了片刻,望了望前方的青苇丛,除了比来时更阴暗些,倒也无甚特别,吴攸摇了摇头,自语道:“或许真是我走得太慢,苏迈应该就在前面等我。” 一番自我安慰,吴攸打起了精神,迈步朝前路行去。 不到一刻,吴攸便遭遇了苏迈同样的困惑,五条同样的小道在眼前依次排开,一如初入时的情形,路口空空如也,苏迈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在前面等着他。 吴攸霍然止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岔道,顿觉有些迷惑,心道:“找到了王令,不是可以一直走出去吗,怎会还有岔道?” “苏迈也太不仗义了,自己先走,路口也不等会,或者做个标志也好”,吴攸有些沮丧,对苏迈不告而行有几分愤然。 苏迈走了,眼下就只有靠自己。 吴攸望了望眼前的五条小条,自右侧起依次行进一段距离,想要搜索之前发现的那神秘令旗,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高而密的青苇杆,他什么也没发现。 “为今之计,只有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吴攸叹了口气,沿左侧第二条道走了进去,依旧没有回头,望一眼身后重重迷雾。 顺着有些枯燥的小道一路向前,吴攸逐渐发觉了异样,眼前的小道不再如先前弯曲蜿蜒,而是笔直向前,看去幽深清冷,无休无止,不知通向何方。 望着脚下笔直延伸的小路,吴攸感觉有些茫然,还有几分烦闷,一个人在这阴寒死寂的小路上,孤独地行走,前路迷茫,两旁依旧是亘古不变的青碧色。 这对他来讲,是一种无形煎熬,此刻他是多么怀念以前的日子,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一切,至少他自己真实地活着,而眼前的一切,真让他有离世独立之感。 “要是能有些声音就好了,哪怕是虫子叫也不错”吴攸有些心力交瘁,轻声自语。 走着走着,吴攸眼前开始模糊,似乎天有所感,他耳边竟真的出现了声音,熟悉的陌生的,叫卖声,打闹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一时间耳边众声环绕,众生百态一一闪过。 十几年的生活,就像影子戏般重演,最后消失。 吴攸一时百感交集,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去世后,吴家宗亲大会的情形。 祠堂里,父亲灵位正新,尸骨未寒,数十位长老宗亲聚在一堂,讨论的不是父亲的后事,却是怎么处置他这个遗孤。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二叔策动各堂长老,要将他这个不祥的孽种赶出吴家,在场只有平时跟随父亲的方叔一人护着他,最后他被赶出家门,连家也被烧光,后来听说方叔也不知所踪了。 “小攸……”一个粗重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吴攸心头大震,发狂地大叫道“爹……爹……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啊……爹……”。 “五鬼迷踪,雕虫小技,却是害人不浅!” 依稀声后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旋即头脑一热,吴攸便昏了过去。 洞仙歌 第十一章 聚灵宝鼎 苏迈心里念着天随子“视而不见”的话,闭上眼睛冲进入迷雾丛中,心想既然是幻象,我不看就不存在了,往前走无休无止,不如回头,或许能跑出去。 刚进入其中,便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袭来,苏迈禁不住身子抖了一下,心道浓雾之中,冷点也是正常。 遂不再理会,紧闭双眼,朝前冲去,此刻若他睁开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雾气中,无数似实还虚的巨大身影,面目狰狞,正张开大口,朝他扑来。 跑了半晌,苏迈感到寒意越来越重,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耳边隐约听到阵阵尖锐的怪啸,似九幽冤鬼,如哭如诉,又似荒野孤魂,怨气冲天,令人毛骨悚然。 苏迈听着听着,只觉寒意又加重了几分,牙根开始上下抖动,发出格格的声音。 “幻觉,一定是幻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迈边努力向前跑,边用手捂住双耳,口中不断地念叨着,给自己鼓气。 不知跑了多久,苏迈感觉双腿已经麻木,迈不开步,行动也缓慢了许多,周围寒气愈盛,雾气中隐约还有一股阴风往四面袭来,透过渐次僵硬的肌肤,直入骨髓,让他身体不断颤抖。 莫非我真要被冻死在这里?苏迈心道,要死也死得舒服点吧。 骤然止步,松了双手,苏迈直挺挺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感受周边彻骨的寒意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凄厉怪声,有种万念俱灰之感,此刻真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感受到死亡的临近,苏迈反而放松了下来。 此刻他想到了天随子,想到了童掌柜,想到了吴攸,还有这些年跟着天随子东奔西走的漂泊岁月,或许都要离他而去了。 不知道死于天灾的父母,在泉下相见的话,还能不能认出他来,应该认不出了吧,我都这么大了。听说过了奈河桥,要饮孟婆汤,不知是何滋味,要是能像宁州城的桂花羹一样的话,得多喝几碗…… 就在他意识模糊,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心中一颤,一丝暖意自丹田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暖流,缓缓游遍周身,瞬间便恢复了知觉。 苏迈心中一喜,拍着脑袋叫道:“怎么一心只顾着逃命,却忘了老头子的御寒之法,想不到它竟能自动运转,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忙坐起了身子,将那御寒之术默然运转了几遍,周身寒气逐渐减退,片刻四肢已能活动自如。 “多亏了老头子的怪法子,不然我就命丧于此了!” 苏迈站起身,活动下腿脚,心中对天随子又多了几分敬佩。 自入得迷雾丛,苏迈一直紧闭双眼,惟恐被幻象所惑,加之那时而凄厉时而幽怨的怪声,让他感觉身边似乎一直跟着某种可怕之物,更加不敢睁开双眼,如今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反而轻松了许多,胆气更粗了些。 感觉到身上流淌的暖意,苏迈惧意大减,豪气顿发,倏地挣开眼,却发现四野茫茫,一片迷离,那怪声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只见他一声清啸,迈开大步,朝那漫漫迷雾中决然而去,青衫磊落,踽踽独行。 片时,一阵清亮幽远的歌声自浓雾中传来: “朝游吴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古意泱泱,豪迈不羁,颇有几分吕祖疏狂之态。 心无旁骛,径直前行,此刻的苏迈才深切体会到天随子“视而不见,自有清明”的说法,虽然四周仍是迷雾重重,冷意森森,但他浑似未觉,兴意不减,转而唱道: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歌声放荡疏朗,已然豪侠本色。 一路且行且歌,不多时,苏迈突觉眼前一亮,寒意顿减。 眯了眯眼,睁开时,熟悉的青苇小道又出现在眼前,已然走出幻境,回到五鬼迷踪阵的入口。 苏迈心中狂喜,忽而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从幻境回到现实,才发现这死一般寂静的青苇丛竟是如此亲切,比之那阴寒诡异的弥天大雾,这里便是春之花丛,令人神迷心醉,情难自已。 深吸口气,缓缓平息了心中的激动,苏迈迅速向前冲去,跑了数十丈,止步,回头,转身,五条重影般的小道赫然安静地横在眼前。 默然前行,心中不断思忖,若这五鬼迷踪术不是正午施行,只有可能则是日正中升的巳时,而午时之后,阳气渐退,阴气渐长,天地间气机不纯,会使阵法威力大减,王令不是“人”的话,下一个就是“神”。 之前已发现“天”和“人”旗,苏迈按先前之法,逐一搜索,最后在右侧第二条道口找到了“神”字令牌,犹豫片刻,苏迈咬咬牙,举步向前行去。 四野清寂,青苇掩映下的小道蜿蜒曲折,若不是先前一番遭遇,让他心生警惕,如今身在此处,还真有几分曲径通幽之妙。小心地向前迈步,心中默数行进距离,约走了三百丈,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来路依旧,那令人遍体生寒的浓雾并未出现。 苏迈心头狂喜,暗道这次应该是走对了,只要一直往前,定能走出去。 疑虑消除,苏迈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脚步也不觉加快。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停下来仔细一听,却是进这青苇丛后再未有过的虫鸣,夹杂着某些鸟兽的叫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是清晰。 苏迈心中一喜,心念着前面应该就是出口,遂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向前冲去。 片刻,原本心情大好的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双眉微皱。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宽约十丈的空地,两侧除了他来时同样的小道外,隐约还有一条小径,通往青苇深处。 奇怪的是,靠近小径入口的地面上稀疏散落着不少动物的尸骸,看情形,似刚死不久,而刚才所听到的声音,却是从小径深外传来。 望了望地上的尸骸,苏迈摇了摇头,朝出口小道行去,刚越过那片空地,耳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各种鸣叫声一时大躁,还夹着几分挣扎的嘶鸣。 苏迈有些犹豫,迈出去的脚步不觉收了回来,回头望了一眼那隐秘的小径,举棋不定。 片刻,只见他转过身,径直朝那隐秘小径行去,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的驱使让他暂时忘却了前路的凶险。 小径夹在青苇丛中,不仔细难以辨别,说是路,其实不过比其它地方较为稀疏些,原本密集的青苇杆被人次第砍伐,劈出一条小径,饶是如此,也仅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苏迈年少个小,挤进去倒也不觉艰难。 顺着迷宫般的小径向青苇深处行进,那嘈杂的声音越发清晰,走了约百丈,一线天光射来,霍然开朗,苏迈陡然止步。 眼前是一片数亩方圆的小湖,水气氤氲,仿若仙境。 湖畔是一间竹屋,屋外一片空地,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趺跏而坐,在他身边似有一个无形的钟罩,散发出淡青色光芒。 无数鸟雀爬虫不知为何,不断向这男子涌去,却被这层金光挡在三尺之外,层层叠叠,堆了足足有半人高,望之就像一个黑圈在不断扭动,时不时有嘶叫噬咬声传来。 望着和这湖畔仙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景象,苏迈悄然走近,眼前的情景瞬间令他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可怖的一幕。 只见那中年男子四周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动物。已死的,将死的混成一体,相互噬咬,空气中不时传来一丝丝腥臭的气息,地面到处是残肢断骸,污血横流。 更为奇怪的是,天空地面不时还有鸟雀爬虫涌来,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加入这疯狂的约会,悍然赴死,无一回头。 一时间,各种怪声混成一体,震得苏迈双耳刺痛。 难怪之前青苇丛中一片死寂,连个虫子都看不到,敢情都到这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吸引力,能将整个青苇丛的生灵都引过来? 苏迈隐在一旁,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疑惑不已,心想那五鬼迷踪术,多半也是此人所设。 片刻,只见那动物尸骸堆成的黑圈越来越高,而那男子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似有形的光幕将其笼罩其中。 半晌过后,只见那圈中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手中青芒闪烁,细看却是一只三足小鼎,那神秘的青色光圈似乎就从这鼎中发出。 “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今日一试,果然上古宝物,传言不虚啊,不愧老夫数十年苦寻,哈哈……”男子抚鼎而笑,略带几分欣喜。 未几,只见其左手拖鼎,右手向空中一挥,口中叫道:“收” 苏迈顿时目光一滞,感觉周边空间似乎正被撕扯一般,在那小鼎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男子四周成千上万的动物尸骸连同尚未靠近的虫鸟一道吸了进去。 原来狼藉不堪的地面瞬间空旷一片,只留下一滩滩渗入地面的血迹,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巨大圆圈,将那男子围在中间。 那中年男子望了一眼地上的圆圈,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拂了拂衣袖,转身向身后的竹屋道: “师妹,多年来你结庐于此,人皆以为你隐居静修,看破红尘,只有我知道你仍忘不了那三思秃驴,苦守等候,又是何苦呢?” 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来,我每次来寻,你皆借口不见,二十年前,你留下话来,若我寻回师门乾坤鼎,当可一见,这些年来,我踏遍神州,终在那极北苦寒之地大孤城寻得此物,如今你却食言不见,芳踪渺渺,让为兄情何以堪!”。 声音悲切凄凉,全无先时的欣喜激动,到后来越发沙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深埋许久的心事,又似一个满怀情意的男子,幽然呢喃,顾影自怜,令人心生感伤。 情深几许,一至如斯! 苏迈望着那男子孤独的背影,听着那自语般的诉说,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数十年寻觅,终于有了希望,满怀期待却又刹那破灭,那种痛楚虽然他不甚了了,但多少可以想象。 许久,那男子倏然转身,袖袍微摆,一道青光闪动,人影已消失不见。 洞仙歌 第十二章 湖畔隐庐 在那青袍男子离开后片刻,苏迈自隐身之处行出。 走到那圆圈边缘,暗红色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空气中隐隐还有丝丝腥气,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真实而神秘的一幕。 绕过这妖异的红圈,苏迈来到那竹屋之前,只见门栏上横着一方圆木,上有“隐庐”二字。 字迹粗豪古拙,霸气外露,似以指劲随手书成。 竹门半掩,看样子似乎那神秘男子之前进去过。 苏迈犹豫片刻,轻推门扉,“吱呀”一声,小门应手而开,举步而入,只见房间陈设极为简陋,正对门户的是一张竹桌,上有一个粗陶茶壶,两个小茶杯,两侧各有一个竹凳。 左侧是一方竹塌,而右侧则是一张小书台,上有经书几卷,走近一看,已然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埃,似久未有人居住。 移目四顾,书台上方的墙壁上,一张素雅的人物画像吸起了苏迈的注意。 画中是一年轻女子,容貌娇美,俏丽可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袭白衣,手上握着一条红色的丝带,似乎正从画里款款走来,眉目间极为传神,特别是那一抹笑意,直可销冰融雪,令人如沐春风。 这画中女子应该就是这屋主人,也就是那神秘男子口中的师妹吧,苏迈琢磨道。 真是个神仙中人,难怪这男人一直念念不忘,走遍神州,苦寻法宝,九死一生也只为见她一面。 苏迈盯着画像,一时竟有些失神,眼中蓦然闪过当日在翠云山望天峰下那山谷中见过的白衣女子,一样的仙姿绝色,不沾尘俗,衣袂飘飘,浅笑嫣然。 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迈摇了摇头,自嘲道:“人家是道法高深的神仙中人,我算个什么,以后要能再见一面,就是莫大的缘分了”。 正要从画像上移开目光时,苏迈突然发现,画中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细看之下,却是一首小诗: 百里青苇玉庐边 春秋几度乐华年 抛得佛佗三千次 一半勾留是此间。 后首有狂草的落款,却是“无定三思”四字。 苏迈阅毕,不觉神思翩翩,一对年轻的神仙眷侣,在这仙境般的青苇湖畔,对着一湖鉴水,吟风弄月,歌舞翩然。 男子剑气如山,长笑当歌,女子丝带纷飞,轻移莲步,留下漫天倩影。 这是一副多美妙的画面啊,苏迈轻叹道,只是后面“佛佗”二字却令人费解,难道这题诗的男子竟是个出家人? 对于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苏迈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和尚应是在庙里清修的,如何能在这里吟风弄月,醉酒长歌,再说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会跟一个和尚在一起? 苏迈摇摇头,眼光落在那落款的“无定三思”四个字上面,狂傲不羁,一气呵成,怎么看也是出自一个潇洒随性的男子之手,和印象中晨钟暮鼓焚香颂经的出家人扯不上关系。 在屋内停留片刻,发觉这竹屋之内虽是陈旧简陋,一台一桌却也清新质朴,加之那几卷经书和那墙上的画像,越发超尘脱。 此刻置身其间,苏迈只觉心静如水,恍然已忘却今昔何昔,身在何处了。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画像中的女子,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小屋。 屋外空旷静谧,阶前墙角有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那暗红色的圆圈依旧刺目,显得和这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湖面上水气弥漫,不知其深几何,站在湖边,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苏迈突发奇想,这湖里的水一定很冷,不知里面有没有鱼,如果有的话,肉一定很鲜嫩吧。 想着想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苏迈咽了咽口水,眉头轻皱,正想着到哪找点东西吃,突然一阵“吱吱”的声音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发现离那巨大的血圈不到二丈的墙角,一个通体紫色,状似狸猫的动物正卷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发出吱吱的怪声,其状甚是痛苦。 走近一看,只见这奇怪的动物腹部有一抹亮眼的金色。 “紫金貂?” 望着眼前这毛发鲜亮,正睁着眼睛望着它的小家伙,苏迈突然想起初见这百里青苇时,吴攸说过这里生活着的一种神秘生物,正是通体紫色,腹有金毛。 眼前这奇怪动物应是紫金貂无疑,只是不知为何,这小东西的眼睛竟是金色的。 听说其行动如电,甚通灵性,平素难得一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情形似乎还受伤不轻。 蹲下身子,苏迈轻轻将紫金貂抱了起来,放在怀中,却发现它身上并无伤痕,只是气息微弱,似乎元气耗尽,行将不支。 “莫非是乾坤鼎?” 感受到紫金貂的异样,苏迈突然想起之前那紫袍男子的神秘法宝以及那令人恐怖的血腥一幕。 耳边依稀记起那神秘男子的话:“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 一定是这乾坤鼎的缘故,听那男子之意,此法宝能聚集灵气,吸收元神,难怪一瞬间能将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吸了进去。 这紫金貂甚有灵性,可能意识到了危险,但也抵挡不住这宝鼎的诱惑,虽未赴死,但一身精气却被吸走了大半,才如此虚弱。 想到这,苏迈对这紫金貂多了几分敬佩,能在这乾坤鼎下保得命来,着实不易,难怪这青苇丛中生灵聚集,成千上万,吴攸却单单提到它。 望着眼前这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苏迈也有些一筹莫展,他一不会医术,二不会仙法,想救它却也是爱莫能助。 正自苦恼之际,突然手中的紫金貂动了一动,抬头望了望苏迈,又转头向竹屋后望去。 “你想去屋后面?”苏迈讶然道。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苏迈心中大惊,心道这是什么动物,竟能听人语,果然有灵性。 绕过墙角,苏迈来到这竹屋之后。 先前有竹屋遮掩,不曾发觉,如今到这后头,才发现竟另有天…… 和屋前清冷的空地不同,眼前则是大片的花海,红黄紫绿,开得绚烂,全然不似外面春尽花残的景象。 来不及仔细欣赏,怀中紫金貂又动了动,这次却是引导苏迈进入这花丛之中。 苏迈有些疑惑地迈向花丛,才发现脚下有条小道伸向花丛之中,因花繁叶茂,将这道路遮掩了起来,远处竟难以察觉。 小心翼翼地在花间行走着,苏迈不时伸手拨开前面的花枝,生怕扰乱了这一片生机。 如此约莫一刻钟,他来到了这花海的尽头,只见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土丘,同样长满了花草,再往前又是郁郁葱葱的青苇丛,显然此地已经是那小道的尽头了。 苏迈蹲下身子,将紫金貂放下,对着这土丘察看了起来,只见这土丘之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约碗口粗细,不知通往何处。 不过这洞口这般小,也只有这紫金貂能进去了,苏迈暗道。 正自想着,只见手边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眼里金光闪过,似乎精力恢复了不少,只见它抬头望了苏迈一眼,转身便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苏迈先自一惊,旋即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洞里就是紫金貂的家,难怪它指引自己到这来。 呆了呆,心想既然紫金貂已然回家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自己也该走了。 只是,天涯路远,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来到此处,原本是陪吴攸去那铁剑门的,如今吴攸也失散了,生死不明,却让苏迈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站直了身子,转过身,苏迈望着眼前花海,一时陷入了茫然。 就这样呆立在土丘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 苏迈霍然转身,却发现刚进了洞口的紫金貂去而复返,又跑了出来,只是精气恢复了很多,看起来身上毛发更为油亮,金色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看来已然无碍。 苏迈有些惊喜地望着这神奇的小家伙,只见它直起身上,前爪从身下一阵摸索,掏出了两个桃子大小的翠绿小果子,抓起一个放在口中咬了起来,右爪前伸,似是要递给苏迈。 苏迈蹲下身子,面露狐疑之色,轻声问道:“这个是给我吃吗?” 小家伙猛地眨了眨眼睛,右爪不断挥舞。 苏迈伸手接过,只觉触手冰凉,那果子通体碧色,绿得似要滴出水来,正是吴攸先前所说的青灵果,也是这紫金貂的最爱。 见这紫金貂吃得甚是开心,苏迈心下好奇,也将这青灵果放至嘴边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有口舌生津之感,不禁重又咬了几口,不一会就将整个青灵果吃了个精光。 说也奇怪,吃完这果子之后,原本有些饥饿的苏迈此刻却有腹实之感,神气也好多了,心道,这青灵果果然神奇,此前自己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想再讨要一个,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许是明白苏迈的心意,小家伙一阵吃完口中之物,又伸掌向腹下摸了摸,这次拿出的却是一个金黄色的果子。 苏迈心下大惊,想起吴攸说过这青灵果五十年为紫,过百年而为金,眼前之物正是金黄之色,珍稀无比,据传有起死回生之效,想不到却被这紫金貂随手拿了出来。 这次小家伙没有再吃,显然也知其珍贵,右掌抓起,却是递向苏迈,似是要赠送于他,苏迈忙摇头道:“这果子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紫金貂口中吱吱大叫,右掌不断挥舞,模样甚是着急,苏迈见状无奈,便伸手接了过来,心想这紫金貂最好食青灵果,既然赠送于我,说不定它洞里还有的。 如此一念,心下倒也释然,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只觉触手丝滑,全身除紫金之色,竟无一丝杂质,那一身毛发,在阳光下闪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光晕。 紫金貂在苏迈的抚摸下显然很是温顺,金色的眼睛微微闭着,甚是享受。 片刻,只见苏迈轻开了手,兀自站了起来,叹口气道:“谢谢你的果子,我要走了,日后有缘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迈步而去。 洞仙歌 第十三章 问道仙门 离开了花丛,苏迈原路折返。 经过竹屋时,忍不住又回去看了那画像一眼,顺手将竹屋关上,转身离开。 说也奇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再次进屋,难道是因为画中女子太过美丽吗? 或许他心中所挂念的,是那同样的一袭白衣吧。 绕过雾气蒸腾的小湖,从来时的隐秘小道穿了出去,不多久便回到了先前那片空地。 苏迈转头望了望身后,旋即朝那出口而去。 在那花海中沉思良久,苏迈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去那铁剑门碰碰运气。 毕竟这里距那宗门所在并不远,吴攸若能保得性命,多半也会前去,说不定还能再遇上。 顺着眼前小道径直前行,倒也无甚异状,两侧青苇依旧。 不同的是,耳畔偶有鸟啾虫鸣声响起,相比于先前的一片死寂,多了几分生气,置身其间,恍若乡间小道,清新自然,没有了之前的压抑,心情自也好了许多。 行了约莫一刻钟,前面突然天光大亮,已然走到这青苇丛的尽头。 苏迈心中大喜,有然重见天日之感,疾步而行,不一会就跑出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山坳,远处可见宽广幽深的青澜河。 顺着山前小道,转过一弯,苏迈霍然止步。 一柄黑沉沉的巨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高数十丈,直插天际,中间刻有四个古篆大字“铁剑流芳”。 苏迈心中大喜,眼前巨剑便是铁剑门的标志,自己已然到了铁剑门的山门口。 朝着那巨剑方向一阵小跑,不一会便已到其脚下。 甫一接近,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苏迈振了振身子,靠了过去。 只见这剑宽约十丈,通体为青石所造,呈青黛之色,抬头望去,只觉一片黑影直冲云天,不知其高,自己立于其下,直如蝼蚁一般。 苏迈心中大为折服,心道这铁剑门真是高深莫测,光这巨剑就够惊世骇俗了,非神仙般大能,谁可将之竖起,并立于这青河之畔数百年。 沿着巨剑基座向前,发觉其后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宽阔平坦,笔直伸向两峰夹峙下的山谷,谷口似有行人走动。 苏迈大步行了进去,片刻便已到谷口,只见前方路口横着一方石台,两个青衫长剑的青年男子各立一侧,中间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正低着在书写着什么。 苏迈尚未走近,左侧那青年男子便迎了过来,微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来参加我门三年一度的授徒大典?” “正是,还请师兄指点”苏迈见这男子笑容可掬,便拱手施礼。 “先到梅师妹这边登记” 男子随手将苏迈引至那石台边,一边说道:“你运气不错,今日是最后一天,日落西山时,我们便要封谷,到时你想要进来,就得等到三年后咯”。 苏迈一惊,心想幸好没在那青苇丛中久呆,不然恐怕就进不了这铁剑门了。 正自想着,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姓名,籍贯?” 苏迈一愣,忙回道:“回师姐,小弟姓苏名迈,原籍云州南雁山” “云州啊,离此万里,你如何而来?”那红衣女子抬头问道。 “回师姐,小弟非从云州而来,因我自幼家亡,离开云州已十年,此番是从宁州至青石城而来”。 在这女子抬头之际,苏迈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十分俏丽,皓齿青蛾,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 见她朝自己问来,苏迈赶忙回复。 “为何至此?”红衣女子继续问道。 “受一算命先生指点,至此求学仙法”,苏迈道。 “算命先生?”女子轻声自语,脸子微动,旋即恢复正常。 “先随宁师兄至应试弟子处歇息,明日自有考校,能不能留下,就看你造化。” 女子说完,旋即对右侧那男子道:“袁师兄,我方才统计,本届共有应试弟子二百三十一人,此人应是最后一位”。 “嗯,梅师妹和宁师弟此次辛苦了,我看日头渐落,我们先行回谷吧,二位也早做准备,明天入门大考,还有一番劳碌。” 男子语气甚为客气,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三人一番计议,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携同那红衣女子当先向谷中行去,苏迈跟随先前迎他的男子随后也向谷中行去。 二人边走边聊,从这男子口中得知,他叫宁大川,三年前进入铁剑门,平素主要负责新人门弟子的接收和管理。 那红衣女子名梅雨,和他同期入门,资质极高,是铁剑门易见初掌门的得意高徒,传说是铁剑门近年来年轻一辈中的资质最好的一位。 而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姓袁名萧,是铁剑门刑堂长老莫子阳的得意弟子,平素协助其师掌门规刑罚,为人极为稳重,在年轻弟子中威信颇高。 片刻,二人便已入得谷来,只见这谷中甚是宽敞,约有数百亩。 正前方是一个圆形广场,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刻有巨大的八卦图案。 中间立有九个巨型石柱,高约十丈,虽不如山前那巨剑气势磅礴,但九柱并立,却自有一股苍莽雄壮之势。 苏迈盯着那些依次排列的石柱,讶然不已,一时却觉有些眼熟。 宁大川见苏迈这情形,也不奇怪,笑着说道:“这便是我铁剑门著名的九宫石阵了,每个新进来的弟子初次见到,都和你一样惊讶。” “九宫,八卦” 苏迈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巨型的九宫八卦图,难怪看着眼熟。 “宁师兄,请问这九宫阵如此巨大,却有何用途啊?”苏迈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甚了解,据传这九宫剑阵乃创派之木叶祖师所创,当年祖师爷云游至此,见谷中霞光四起,灵气聚集,断言此处乃青河之灵眼,为不可多得的修真宝地,于是便在此驻足传道,以随身所携之铁剑为名,号铁剑门,并以通天仙法移来青河巨石,立这九宫阵以及谷口的巨剑,成为了铁剑门之象征,千年来一直竖立于此,供后人景仰”。 宁大川顿了顿,继而又说道:“不过也有传闻说这九宫阵本就在此,非祖师所立,传闻此阵可通天地鬼神,一旦启动,有毁天灭地之威,可惜从未有人见过,千百年来亦无人知其用法,或许也只是传闻罢了,如今易掌门雄才伟略,大开山门,今年新人众多,考核也是独辟蹊径,这石阵却有了新的用途”。 “新的用途,是什么用途啊”,苏迈奇道。 “这个嘛,明天你就知道了”宁大川神秘地一笑,卖了个关子。 苏迈一头雾水,却也不便多问,顺着那石柱向前望去。 只见那山谷东北侧是一片悬崖,崖下密密麻麻建了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沿崖壁一字排开,甚是壮观。 山谷西侧则是一条青石大道,沿着八卦广场向里延伸,没入山谷尽头,似乎另有所在。 宁大川领着苏迈向东侧那一片木屋走去,途中又向他介绍了铁剑门的相关人物掌故。 苏迈这才得知,这铁剑门自这青河之畔开宗近千年,原也是天下正道有名的修真大派。 后来不知为何,竟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近百年来已是名气大减。 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任掌门之职,大兴改革,广纳人才,每年均公开选拔有资质的年轻弟子,着力栽培,倒也培养了不少天资卓杰,修为深进的人才,其中便以掌门大弟子秦宇和刚才所见的袁萧为代表,近年来已在正道年轻一辈中声名鹊起。 说起掌门易见初,宁大川神思飞扬,满脸敬畏之色,看得出是由衷的崇拜。 苏迈不由心想,这易见初到底是何种人物,以后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识。 二人一路闲聊,这宁大川甚是健谈,让苏迈少了几分拘谨,不由对这位未来可能的师兄生出几分好感。 行了片刻,苏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宁大川问道:“宁师兄,请问下本届来的新人中,可有一个名叫吴攸的?”。 宁大川回道:“这几天共来了数百人,我也记不得”。 “他应该是今天来的,可能比我先到”,苏迈追问道。 “今天我轮值,来的新人都经我接引,印象中倒没有一个叫吴攸的”宁大川略作思索,答道。 看来吴攸还没到这来,苏迈不觉有些担心起来,他不会还陷在那五鬼迷踪术里吧? 那神秘男子已然离开,阵法失去控制,威力逐步消散,他如果呆在原地不动的话,应不会有危险。 正自忧心忡忡之际,二人不觉间已到达那片木屋之前。 宁大川指着眼前那一大片屋墙,对苏迈说道:“这里便是新人弟子起居住宿之所,自北向东按八卦之序排列,尚未入门的新人,便安排在最末的艮和兑院,今年入试弟子众多,离院也临时腾了出来,你是本届最后一个前来应试的新人,在最末的兑院居住”。 说完便当先朝东侧行去,苏迈朝眼前的木屋望去,发现原来这些木屋并不相连,而是由一个个的独立院落组合而成。 院落之间有绿树相隔,自成一体,前方有一条青石小道相连,院门上方挂着号牌。 眼前这小院门牌上即挂着一个灯笼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离”字,正是宁大川口中新近腾出来的离院。 沿着离院东行,绕过艮院,便到了最末端的兑院,除门牌有别外,这三座小院几乎一模一样。 苏迈随宁大川踏进院门,出现在眼前是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是在院中平地上种植了一些寻常花木,中有一张石台,几个石墩。 花园周边是一圈抄手游廊,连着十六个房间,此外再无他物。 洞仙歌 第十四章 入门之试 宁大川领着苏迈径直来到东首最端头的一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 只见房间甚是宽大,陈设却极为简单。 沿左右两侧及入门正对墙边共摆了五张木床,床上配有被褥,而靠近房门一侧,则有一扇窗扉,有简易雕花,是为通风之用。 窗下墙角还有一套简单的漱洗用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指着右首的床席,宁大川对苏迈道:“这里乃临时接待新人之所,你今晚便在此休息,待明天入门考核过后,另行安排去处” 稍停片刻又道:“你运气不错,最后一个来,却是独占一间,先前来的新人都是五人一间的”。 苏迈闻言,忙道:“多谢师兄照拂”,说完拱手谢礼。 宁大川摆摆手,笑道:“不必客气,明日考核甚严,好自歇息吧,希望你能入选。”言毕便告辞而去。 苏迈送至门外,待宁大川身影消失,随后有些好奇地朝这院子四周查探了一番望。 只见这十六个房间游廊相连,却是一个个房门紧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苏迈本想去探视一番,但旋即想到初来此地,贸然而去未免唐突,且天已近晚,明日尚有大考,不如早些歇息为是。 犹豫片刻,苏迈转过身子,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苏迈在右首木床上坐定,随手将窗户也拉了下来,整个房间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闭目凝神,这段时间的经历又在脑海中回旋不定,天随子不告而别,翠云山上神仙打架,青苇丛诡异幻境还有那相识日短却视如知己的吴攸。 想到吴攸,心下隐隐有些愧疚。 在青苇丛中不应独自前行,将他落在身后,如今生死未卜,说出来自己也脱不了责任,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吧。 任由思绪纷走,苏迈心头有些烦乱,无聊中将那天随子的御寒术法修炼了一遍。 暖气周身游走,说不出的舒畅,不一会人便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修炼勤了些,苏迈隐隐发现,这御寒之法不但可以取暖,居然还有宁神静心的功效。 稍息片刻,和衣而睡。 自天随子离开后,连日来奔走山林,都是林间檐下栖身,难得如今有木床棉被,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到了明天再说吧。 片刻,呼声渐起,一夜到天明。 翌日清晨,当一线天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投到木床上的时候,苏迈便自醒来,门外的小院隐约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匆匆漱洗,推门而出,院内依稀有些昏暗,游廊上已有人走动。 苏迈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跟在人群之后走了出去。 刚出院门,便发现外面那条青石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少年男女或急或缓,依次朝那中心广场而行。 放眼望去,那广场中心的九宫巨阵显得朦胧而肃穆,远望之就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竖立于天地之间,仿佛随时可能将人吞噬一般,令人心生畏惧。 苏迈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接近那巨大石柱,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人,粗看有近数百,多是服饰各异的少年男女,却未见铁剑门弟子。 苏迈在外围站定,只见人群里面三五成群,聚成一处处小圈子,貌似相互间较为熟络,有新认识的朋友,也有熟悉的伙伴,一处处聊得兴起。 他最晚到来,昨天又是一个人住,自然不会有熟悉的面孔,除了他一直期盼的吴攸。 独自站在一角,朝那人群中游目搜寻,却没有见到吴攸的身影,苏迈不觉有些担心,如果吴攸到了铁剑门的话,以他的性格,理应早早在此等候,如今不见其踪,多半尚未到来。 三年一度的新人入门已经结束,吴攸如果错过,须待三年后,青苇丛和铁剑门一山之隔,吴攸不来这里,会到哪去呢? 难道他在百里青苇出了意外?苏迈心中一寒。 正当他担忧焦虑之际,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苏迈转头一看,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位铁剑门弟子,当头一位正是昨天刚认识的宁大川。 由于昨日轮班接引弟子,故有半数新人都认识他,见其到来,均纷纷上前招呼问好。 只见他微笑着点头回应,在人群中站定之后,清了清嗓子,向四周一拱手,大声说道: “诸位,首先欢迎参加我铁剑门三年一度的新人入试考核,在下宁大川,乃执事堂郭长老门下弟子,代家师主持新人初选,初选过后,优胜者将送至执事堂,由各堂长老亲选,若有幸被选中,则可至其门下学习,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宁大川摆了摆手,继续道: “入门考核甚为简单,但考验的是各位的心性和胆气,仙道艰难,若无超越常人的勇气和毅力,难成大气,考核于卯时正式开始,届时自会和各位说明规矩,现在可到前面领取签牌,之后自由活动,请诸位提前做好准备。” 说罢指了指石阵不远处的一个石台,转身离去。 苏迈跟着人流走了过去,只见这石台后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年龄和自己相仿,应是上届新人。 石台上堆了一个方形木箱,正有人不断伸手进去抓取签号。 苏迈向里挤了挤,靠近了石台,发现木箱旁边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随机抽取,不得更换”八个大字。 伸手进入木箱,随意抓了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用小楷写着“三十六号”。 重新折好,顺手放入怀中,苏迈转身便离开了石台,却有意无间地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站立之地。 不多时,天已大亮,薄雾渐次消失。 苏迈抬头望了望前面的九宫剑阵,发现巨大的石柱上刻满了龙纹,而每一根石柱的顶端,赫然竟是一个巨大的龙头,仰天长啸,九龙合围,昂首向天,甚是壮观。 九龙啸天? 苏迈轻轻地念了一句,却搞不懂一个普通的九宫石阵何以弄这般大声势。 按捺不住好奇,苏迈悄悄朝那些石柱走去,却发现这些圆形巨柱甚是巨大,约有六人合抱,整体呈现灰黑之色。 许是年深日久,有部分斑驳,龙纹雕刻古拙质朴,甚至有些随意,摸上去竟有粗砺之感,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催残,全然不似山前那青石巨剑的光滑细腻。 宁师兄说这九宫阵和山前巨剑皆是木叶祖师所创,为什么这里看起来比那巨剑要久远得多,而且石材也不一样,这巨柱显然不是本地盛产的青石所造。 莫非这石阵不是木叶祖师所造? 苏迈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哇……”后面传来一片惊讶声,夹带着几分惊艳和羡慕。 苏迈忙转头一看,只见西方远处的山谷里,三道剑见冲天而起,二道呈淡青之色,中间一道却是赤红。 不一会,三道人影自剑光中显现,已然出现在石阵的上头。 苏迈抬眼望去,正是昨天入谷前所见的宁大川、袁萧、梅雨三人。 宁大川站在梅雨左侧,面带微笑,袁萧一身白衣,一样的面色清冷,平静如水。 梅雨站在中间,红衣红袍,脚踩着一柄赤红长剑,就像一团正燃烧的火焰,让人眼前一亮。 苏迈远远望着她,在这薄雾渐消之际,梅雨显得十分清丽,就像九月的芙蓉,盛开在晨光初霁的天空,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让苏迈看得竟有几分痴了。 “诸位,请安静” 空中传来宁大川温和的声音。 “本次新人入门大考由本人代师主持,袁萧师兄和梅雨师妹携同各位师兄弟为监督,各位既至此处,皆是缘分,无论贫富出身,铁剑门一律平等相待,能否入门,就看各位机缘。” 顿了顿,宁大川一指下方的九宫石阵,继续道: “本次考核,以这九宫阵为基,五十人一组进入这石阵之中,以半个时辰为界,在规定时间内走出石阵,即为通过,请各位按先前所抽签号依次排好,按顺序进入”。 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了阵阵的嘈杂,只见一个洪亮却稚嫩的声音叫道: “半个时辰?,这石阵虽然巨大,但要走出去怎么也用不了半个时辰吧,我一刻钟就可以跑出来。” 苏迈寻声望去,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 人群中一片附和声,都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太容易了吧,只要会走路,都能走出来。 苏迈也有些纳闷,昨日宁大川明明说过这入门考核甚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简单,莫非其中有何蹊跷? 抬头向那空中三人望去,只见这石阵之上,以三人为中心,四周已然站了数十个脚踏长脚的铁剑门弟子,将那九宫石阵围了起来。 宁大川此时正手握一面铜镜,口中念道:“古镜开天,鉴照人心,身清气正,入我门庭”。 言毕右手高举,将铜镜向石阵一挥,周边铁剑门弟子脚下长剑颤动,道道青光射入那铜镜之中,铜镜白芒闪动,一片白光自镜中倾泄而出,照在那石阵之上。 片刻,只见九宫石阵周边泛起阵阵白光,形成一个光圈,将巨阵包圈其中,而在面向人群这一面,留下一个高约两丈的圆形入口,随后便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分立两侧。 “又是幻境?” 苏迈轻呼一声,百里青苇中的诡异迷雾,至今仍心有余悸。 仔细打量片刻,苏迈又有些怀疑,眼前的白光纯净清亮,甚至有些刺眼,浑不似青苇丛中弥天大雾。 想想心下便已释然,无论如何,先进去再说。 随着宁大川的吩咐,人群中一阵混乱,不少新人便朝那入口行去。 苏迈随着人流,也跟了过去,在入口处验过签号后,小心翼翼地走入了这神秘的光圈之中。 洞仙歌 第十五章 九宫巨阵 当最后一人进入光圈后,入口便自动闭合。 苏迈本以为里面定有古怪,进入之后却发现,除了那些古老而巨大的石柱之外,并无异象。 唯一不同的便是周边乃至头顶都是一片白光,仿佛这石阵里面已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 苏迈走近那石柱,发现先前进来之人已朝那巨阵深处走去,身边陆续还有新人匆匆而过,显然是着急寻找出口。 此刻的苏迈却并不急着深入,此间如无异象的话,半个时辰足够所有人出去,果真有古怪,贸然寻找亦是枉然。 信步在那巨石丛中穿梭,周边一片静谧。 望着那些斑驳古拙的石刻,苏迈突然有种回归原始的错觉。 除了这些仿佛来自远古的巨柱,天地混沌一片,不辨东西,光圈密布,将这里封得严严实实,哪里像有出路的样子? 如此不到一刻,苏迈感觉周边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陆续有人回到了这石阵间。 不一会,人数渐多,先前兴冲冲的众人此刻皆转了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全无初时的雄心壮志,埋怨声四起。 “什么玩意啊,这里根本就没有出路,别说半个时辰了,就算一天也走不出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苏迈转头一身,赫然正是先前在外头断言半炷香就可以出来的小胖子。 声音刚落,周边便响起一阵的抱怨。 正当众人茫然无计,着急上火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众人的焦虑。 “诸位,稍安勿燥!” 众人寻声而去,说话之人正是苏迈。 望着大家一脸期待的眼神,苏迈继续说道: “这巨石阵中必有古怪,铁剑门大费周章地设了这个局,定然不会如些简单地让我们出去,所以大家不要胡乱寻找,徒费时间,不如集众之长,一起商量,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最后都得被淘汰。” 那小胖子最是活跃,说话间便已向苏迈走来。 “在下高翔,愿听兄弟高见” 小胖子拱手向苏迈说道。 苏迈通报了姓名,拱手回礼,随后说道: “各位在此地寻找许久,有何发现?”。 “什么发现也没有,这里已经完全封闭了,根本没门” 高翔接口道。 “我到刚才我们进来的入口看过,那个门也不见了,我试着推了推那四周的白光,竟像一面墙一样,根本推不动”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苏迈望了望,只是人群中一个清瘦娇小的女孩正朝自己看来,若不是她突然说话,在人堆里倒是很难发现。 苏迈朝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 “既然地面上没有出口,我想若无机关之类的话,出口应在天上”。 “天上?” 众人面面相窥,瞪大眼睛望着苏迈。 “不错,依我看,铁剑门既然要考核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不可能太难,设置什么机关密道让我们去找,若是如此,一旦找到,所有人都可以出去,有违选拔之旨,各位找遍四周,并无异状,所以这出口就只能在上面了”,苏迈断言道。 “就算在天上,我们又不会御剑,如何上去?” 高翔急切地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靠这些石柱” 苏迈摸着眼前粗砺的石刻,一阵迷茫。 “你不会想让我们从这些石柱上爬上去吧?” 刚才说话的女孩,此刻已然走出人群,站在苏迈身边,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们能从这石柱上爬上去,或许上面能有出口” 苏迈摸了摸脑袋,悠悠说道。 众人抬头望着眼前的石柱,龙纹盘旋而上,柱顶龙首高昂,狰狞可怖。 那吞天噬日般的气势,让底下的少年男女们阵阵发虚,别说爬上去了,就算多看一眼,也觉得可怕。 苏迈心底也有些发虚,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提议,他心里也没底。 “谁先上?”女孩突然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目光却是一致地望着苏迈。 苏迈摇头苦笑,既然是自己提的方案,自然也只有他先试。 咬了咬牙,苏迈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石柱,走过过去。 正当他寻找如何落脚的时候,高翔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苏迈兄弟,不可勉强啊,这石柱高逾十丈,万一摔下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又有几人过来规劝苏迈,做不成铁剑门弟子不要紧,把命丢在这里可是大不划算。 众声嘈杂,一时竟有些混乱,苏迈也有些举棋不定。 “我相信你!”一片劝告声中,突然有个声音有些另类的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却是刚才的小女孩正悠悠地走了过来。 “苏迈,我信你,你一定能上去” 女孩继续道:“你先上,我随后跟着你”。 “谢谢你” 苏迈有些感动,在众人皆反对,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有个人支持是多么的重要,何况还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 “我叫韩屏儿” 女孩望着苏迈,轻轻的说道。 “韩屏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上去的,待我先爬上去,到上面看看情况再叫你。” 苏迈坚定地说道,看着这个女孩,此刻的苏迈惧意全无,热血激荡,仿佛眼前的石柱就是一步登天的梯一般。 韩屏儿点了点头,走到石柱前,伸手摸索,欲帮苏迈寻找落脚点。 苏迈仔细望了望石柱上的龙纹,又伸手摸了摸石柱。 心想要爬上这石柱,唯一的办法便是顺着这龙纹往上。 这巨大的石柱就像一面墙壁一样,只有这龙纹尚可落脚,且石质粗糙,应该有着力之处。 试着往石柱最底下微微翘起的龙尾踏脚试试,感觉厚重坚实,苏迈感觉踏实了几分,这石柱看似斑驳,质地却是坚硬无比。 双手扶石,面朝里贴住柱面,苏迈小心翼翼顺着龙纹地踏了上去。 高翔在一旁轻轻地扶着,试了几步之后,苏迈感觉不似先前那般心虚,示意高翔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向上攀去。 一步、两步、三步……约三十步后,苏迈立稳了脚。 稍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高翔等人正伸长脖子望着自己,韩屏儿更是一脸关切,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凝望。 “苏迈,小心啊” 高翔大声叫道。 苏迈微微点头,不再下看,左手贴紧石柱,右手五指张开一阵摸索。 来回几次之后,突然,在他右前方发现一个小小的凹陷。 苏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发现是一条隐蔽的凹槽,刚好伸进四指,苏迈一阵惊喜,忙扣紧凹槽往前攀升,走了两步便发现了同样的凹槽。 苏迈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凹槽呈扁平状,不似天然形成,倒似以剑尖刻就,且颜色明显比周边要新。 莫非这是铁剑门特意刻成,方便我们攀爬? 苏迈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自己推断无误,这石阵的出口就在石柱顶上。 朝顶上那龙头望了望,苏迈有些激动,心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不过如此。 正自得意间,心下放松,一不留神,脚底向后滑了一下,双腿陡然悬空。 苏迈大吃一惊,右手疾探,堪堪扣住了凹槽的边缘,左手撑在石柱上,将整个身子挂了起来。 “啊……”底下人群一片燥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噪子眼。 只听韩屏儿一声尖叫:“苏迈小心!”声音竟有几分凄厉。 苏迈定了定,右手五指扣紧,将身体向上拉,双腿屈伸,慢慢回到突出的龙纹上。 脚踏实地,算是有惊无险,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若真掉下去,不要命也得摔个半死。 当众人都一片惊慌的时候,一片若有若无的白光自上空射了下来,隐隐将苏迈罩住。 只是这道光线近乎透明,连苏迈自己都没有发觉。 洞仙歌 第十六章 虚空光道 经过刚才的意外,苏迈再也不敢轻松大意。 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沿着龙纹往上爬。 令人欣喜的是,顺着龙纹曲伸的方向,每隔两步便有一个剑尖状的凹槽,一直沿伸到石柱顶端。 苏迈凝神静气,手足并用,约莫一刻钟便已爬到了石柱顶端。 站在那巨大的龙首下,顿觉自己的渺小。 龙首占据了石柱上大部分空间,只能顺着往上爬,手扶着巨大的龙须,苏迈心底涌起一阵寒气。 心想我爬到这龙首之上,会不会有些亵渎,龙可是万灵之王? 越想越觉得心虚,而此时那对面石柱上的石龙仿佛也向在看来,巨目圆睁,獠牙尖突,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扑来。 不知不觉间,苏迈手心竟有些发汗。 正自犹豫不决,耳边却传来高翔的叫喊声: “苏迈,爬上去没有啊,有没发现出口?”。 苏迈脸色微微一红,忙大声回道:“马上就到顶了”。 一声大喊,胆气粗了许多,特别是想到底下的韩屏儿还在望着自己,不能露了怯。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看那远处的龙首,顺着就往上爬,不一会便到了尽头。 苏迈一阵心喜,迅速攀了上去。 只见这龙首之顶较为平缓,中间有一颗拳头大的透明珠子,发着淡白色的光芒,和那天空中的光色光幕遥相呼应。 苏迈好奇地将其拿了起来,放在手心仔细查看。 瞬时,一道白光闪动,那空中的光幕像水波般荡了荡,透明珠上竟然浮现出几个金色小字。 苏迈定睛一看,赫然映着“九龙连珠,大道通天”。 “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苏迈仰天大叫。 “苏迈,找到出口了吗?” 却是韩屏儿的声音首先传来。 “九龙连珠,大道通天”苏迈低头朝下面叫道。 “什么通天,大道在哪里啊?”高翔有些莫名地大声喊道。 “这每个石柱的龙首之上皆有一个发光的珠子,凑齐九颗珠子,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苏迈大叫着回应。 那不是每个柱子都要爬上去?高翔嘟嚷道,众人一时沉默。 苏迈望了望地下,见高翔没有反应,便大声喊道: “出口一定在上面,这里每个柱上应该都刻有凹槽,可以伸手着力,只要顺着龙纹往上走,就不会有危险。” 听到苏迈说有凹槽,高翔心里有了底。 正要说话时,忽听身侧的韩屏儿叫了一声:“我先去。” 说完就便见她大步朝身前的石柱行去。 高翔暗叫惭愧,也附和了一声,便朝苏迈叫道: “苏迈,你在上面等着,我们去爬其它的柱子”。 有了高翔和韩屏儿当先,不一会,人群中又陆续走出了六人,各自找一石柱爬了上去。 得了苏迈的指示,众人再攀爬时,心底踏实了许多。 按其指点,在爬到一丈左右时,便逐渐找到了同样的剑尖状凹槽,依次向上。 不一刻,便有人当先到达石柱顶端,苏迈抬头一看,正是韩屏儿。 苏迈心头一喜,心道这女孩看似瘦小,动作却很敏捷,比之男子丝毫不差,心底也不禁佩服起来。 遂朝着远处的韩屏儿大叫道:“韩屏儿,爬到龙首上去”。 韩屏儿显然有些吃惊,望了望眼前硕大的龙首,犹豫不决,心情显然和苏迈初时一般。 “别怕,没事的,那珠子就在龙首之顶,你爬上去就可以看到了”苏迈安慰道。 远处的韩屏儿明显还有些举棋不定,而此刻另一端的石柱陆续也有人上来。 听着苏迈的话,顺手便朝那龙首攀了上去,韩屏儿定了定神,也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嘴中兀自还在念念有词。 当众人顺利爬上龙首取得光珠时,此刻的高翔才满头大汗到达石柱顶端,一屁股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望着不远处的龙首之上娇小的韩屏儿,一脸艳羡地喊道:“韩屏儿,你怎么爬这么快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倒像个猴子”。 韩屏儿呸了一口道:“你不说你自己太胖,像个肥猪一样,爬几下就喘成什么样了”。 苏迈闻言,不禁失笑,远处的石柱上也是笑声一片。 高翔有些不服地大声叫道:“谁说我胖就不行了,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说完便迅速站起,顺着那龙首向上爬去。 当他顺利到达龙首之顶,那最后一颗光珠正闪着白色的光芒在等着他。 高翔一阵激动,冲过去便抓过了来,触手刹那,只见天空中白色光幕剧烈震荡,九龙之间现出一道道光影,像画卷般铺开,将石柱连接了起来。 直至最后一个石柱连通后,远方的光幕中缓缓现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一道白光自洞外射了进来,正照在最后一个连通的石柱龙首上,形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通道。 “出口,真是出口” 不知谁当先叫了一声,随后地上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出口出现了,怎么过去,却成了大家心头的疑问。 “怎么办啊,苏迈?” 刚才的奇异景象,让高翔如在梦中,此刻回过神来,便朝着苏迈叫道。 苏迈望着眼前似是而非的白色光影,一筹莫展。 这是路吗,就算是的话,谁敢踩在一片光上? 如果不是路,那出口明明是通过这片光线连接的? 踩过去,可能摔死。 不过去,坐等被淘汰。 苏迈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之前爬上石柱还算有据可依,如今面对这近乎虚无的“光道”,谁也不敢拿性命尝试。 龙首上的九人顿时陷入沉默。 时间一阵阵过去,下面的人也开始慌了,不断地叫喊着问上面的情形。 “苏迈……” 韩屏儿打破了缄默,叫了一声。 苏迈抬起头,望了望韩屏儿,又望了高翔一眼,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向前踏去。 “小心啊……”,地上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叫。 此刻若是朝下往上看的话,苏迈正一脚踏入虚空,下一刻便要掉下来。 感觉腿脚有些发虚,苏迈定定身子,右腿向前探了探,朝向“光道”轻轻了踩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光道并没有消失,也没有下沉,而是像踩在水中一样,瞬间荡了荡,脚下却有充实感,仿佛这光道就像一道铺在空中的浮桥。 有了这次试探,苏迈胆子便大了起来,双腿前伸,大步踏在这光道之上,口中高声唱道: “独上高峰望八都, 黑云散后月还孤。 茫茫宇宙人无数, 几个男儿是丈夫?” 片刻之间,已行至高翔所在石柱。 双腿刚落定,众人一声欢呼,高翔哈哈大叫,一个激动冲过来抱住苏迈,差点将他推了下去。 确定这光道踏实可信后,那最靠近出口石柱上的少年便当先行了过去。 片刻,已然到了那出口边缘,只听得他一声大呼,向身后叫道: “我看到他们了,这里真是出口啊”,说完人已不完。 苏迈面露喜色,朝下面大声喊道:“出口在上面,你们都爬上来吧”。 言毕,便朝韩屏儿所在的石柱行去。 高翔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不时伸脚踩了踩,对这光道仍有几分怀疑。 其余众人且停且走,不一刻便已离开石柱,来到那出口这边。 而此时,地面上也陆续有人爬了上去,但大部分仍原地观望,不敢冒险。 当苏迈和高翔走近出口时,韩屏儿已在前面等待,三人依次从那圆形光洞走了出来。 眼前一片天光大亮,浮云远山,红日当头,已然走出了那巨阵中封闭的小天地。 那虚浮的光影已然消失,脚上踩着的赫然竟是那贯穿山谷的青石小道,两侧立着的铁剑门弟子,而先前所出之人均在前方等候。 脚踏青石,苏迈心中一阵迷惑,心道这出口明明是在半空之中,怎么出来直接回到地上? 没有人说明,一侧的铁剑门弟子正引导着他们在一旁边等候。 约过了一刻钟,陆续有人从那洞口走了出来。 待最后一人走后,只听得其中一位铁剑门弟子大叫一声 “闭!” 空中的宁大川晃了晃手中的古镜,那出口的光洞四周一阵波动,片刻间便已关闭,了无痕迹。 苏迈一阵惊奇,数了数周边的人数。 除去他们首批的九人,后续共走出二十人,共二十九,其余二十一人只怕已遭淘汰。 正自为淘汰之人惋惜之时,先前引导他们等候的铁剑门弟子已然行了过来,吩咐众人随行。 沿着青石小道一路前行,苏迈仔细看了看,发现此时已在九宫阵的另一侧。 而前行的方向,正是昨日袁萧和梅雨所去之处。 洞仙歌 第十七章 内谷仙境 顺着小道向前,不一会,苏迈一行已然来到了小道的尽头。 前方是一座小山峰,其后有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将这道路和山谷封闭了起来。 那引道的铁剑门弟子来到山峰巨石下,向前一拐,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忙追了上去,发觉这巨石之下,原来另有去处,只是远看难以察觉。 苏迈拐过山峰,发现这巨石并非整体,而是由两块不规则的大石堆垒而成。 两石交接之处有一道约五丈高的缝隙,自上而下逐渐变宽,到地面已然形成宽丈余的洞口。 青石小道自洞口穿过,向里延伸而去。 见此情景,高翔心头大悦,呼叫着向里跑去,苏迈和韩屏儿随后也跟了进去。 洞内阴寒,不过光线倒也充足,苏迈行了不到百步,便已出了洞口。 甫一出洞,苏迈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翔更是激动得叫不出声来。 只是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数倍于九宫阵所在。 中有一片碧绿色的湖泊,像一块碧玉嵌入山谷中央。 湖面一层薄薄的水气尚未消散,时有仙鹤翱翔起落,各种不知名的珍禽云集于此,自在悠然,仿若仙境。 沿湖岸是一排排巍峨的建筑,只见楼台参天,殿宇轩然,一眼竟是望不到头。 正中一栋高楼拨动而起,像一柄巨剑直挺向天,比之众人昨晚所居之二层小楼,已然天壤之别。 前面剑铁门弟子望着这群高声大叫的少年,也未加阻止,径直领着他们沿湖畔而行,最后在一片大院前停了下来。 前方早已有铁剑门弟子等候,见众人到来,便迎了上去。 和先前引路这人交接了几句后,便领着众人进入那大院之中。 苏迈三人随后而入。 院内甚大,有假山古树,曲水亭台,俨然是个大户人家的私家花园。 步入其中,只见正前方有一座大殿,上书“执事堂”三字,显然正是此次新人选拔所在,宁大川之师尊郭长老执掌之“执事堂”。 众人鱼贯而入,苏迈等人走在最后,边说边行。 待进入殿堂,发现这执事堂前厅甚是阔大。 纯木构造,高约五丈,宽数十丈,庄严空阔,可同时容数百人入内。 殿堂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年男子画像。 黑发道袍,长须飘飘,背后斜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虽面色温和,却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双目神光炯炯,似乎一眼就可把人看穿。 苏迈盯着那画像看了看,赶紧将目光移了过去。 心道光画像就有如此威势,若是真人,又当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画像应是当年创立铁剑门的木叶祖师,千年前的人物,如今只怕早已烟消云消了。 画像下面一字排开摆着五把黑檀圈椅。 此外便无他物,整个大厅空空荡荡,清冷而肃穆。 待众人均已入内后,负责此地接引的铁剑门弟子在大厅中央站定,高声说道: “各位,请肃静” 顿了顿,继续道:“此地便是负责本门内外事务的执事堂,恭喜诸位通过了初选,接下来会有各堂长老对你们进行挑选,若有机缘,被长老们看中,将可成为内门弟子,由长老亲授,若未被选中,则成为外门弟子,居于外谷之中,由本门师兄代传术法,日后修行有成,亦有机会进入内门之中。请各位在此等候,待所有新人皆考核完毕后在此聚集,宗主及各位长老自会至此。”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将迈出步时,突然又补充道: “这大厅四周墙上刻有我铁剑门简略及弟子规程,各位若有兴趣,可稍做参祥” 言罢大步而去。 众人闻言,便往两侧行去,苏迈三人也随意向一侧行去。 高翔性子急躁,途中便扯着苏迈问道: “苏迈,你想做内门弟子吗?”。 “废话,谁不想做啊,有长老亲授,那是何等待遇,再说你看看这房子也就知道内外们弟子的区别了” 苏迈有些不屑地答道。 “说的也是,谁不想做内门弟子,韩屏儿你说呢?” 高翔转头向韩屏儿问道。 “我倒无所谓,看缘分了,就算做不成内门外子,外门弟子也一样,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有所成的”,韩屏儿随口答道。 “你们俩应该能选中的,我怕就只有外门弟子的命了。” 高翔一脸黯然地说道。 苏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道: “还没选呢,不要气馁,说不定有个长老正好是个胖子,就选中你了。” 话未说完,就听得韩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高翔别听他的”,说罢便当先而去。 高翔和苏迈跟在其后一阵说笑,片刻便已到了那厅墙之下。 只见墙上嵌着一块块巨大的青石,上面刻着铁剑门立派掌故及门规戒条。 苏迈目光扫过,发现光这门规便有六百八十条,事无具细皆有说明,不得不感叹这千年大派果然法度森严。 苏迈自幼随天随子游戏风尘,对这么门规戒律自然无甚兴致,而在一侧的祖师生平却引起了苏迈的关注。 自木叶祖师以下,直至第十代也就是前任宗主江琛皆有介绍。 千年往事,一脉相承,苏迈一路看去,对这铁剑门多了几分了解和钦佩。 同时却发现了一个疑问,这十代宗主里,九人生卒均有记载,唯独开山祖师木叶道人去向不明,只简单记着 “云游,不知仙踪”。 难道这木叶祖师最后失踪了?苏迈自语道。 “谁失踪了?”,高翔凑了过来。 “没事,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说完拉着高翔便向另一侧行去。 另侧的墙上记录着的是铁剑门的宗派设置及附有一张巨型的内外谷地图。 苏迈饶有兴趣地看完,这才了解到铁剑门分三清剑阁、刑堂、执事堂、及祖师堂。 除三清剑阁由宗主亲掌外,其余各堂均有专事长老分管。 平时各司其职,遇事则由三清殿召集各长老相商。 而招受新人及外门弟子的管理,则由执事堂负责,可见执事堂是铁剑门最为庞杂的一处。 那地图上标记着内外谷各区域功能及建筑名称。 除了熟悉的山门巨剑、九宫石阵及外门弟子起居处外,还有刚入内谷所见的留仙湖以及那中间的巨型建筑-------三清剑阁等。 待苏迈二人将大厅墙上内容草草阅毕时,大厅内陆续又进来了不少新人。 如此过了约一个时辰,先前引导的铁剑门弟子又领了数人进来。 此次其后却紧跟着十数位身着同样青色服装的弟子。 只见他们从大厅一侧出口行入,不一会却是抱了一堆灰色蒲团返了回来,在那五把圆椅前方约两丈远的地方依次摆好,足有数十个。 待蒲团摆定后,青衣弟子便吩咐众新人依次在蒲团坐定,等候宗主及各堂长老。 苏迈招呼高翔及韩屏儿在第三排左首盘膝坐了下来。 片刻,大厅便安排了下来。 有幸通过首轮考核的新人弟子,此刻都是屏息静气,心下忐忑地等候幸运的降临,连高翔也安静了下来,眼巴巴望着前方那空荡荡黑檀大椅,眼里满里激动。 在这紧张而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苏迈只觉有些压抑,正自无聊之际,忽然一声大叫打破大厅的沉寂。 “宗主及各堂长老到”,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也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旋即又恢复了过来。 随后,只见大厅右侧的拱门后,一群十数人涌过进来。 当先之人是一位高大魁梧的老者,阔面粗须,龙行虎步,行动间自有一份威仪,正是铁剑门现任宗主易见初。 其后紧跟着的是一个清瘦的老者,深青色长袍遮盖着削瘦的身材,面色冷峻,不露形色,双眼内陷,却神光外露,乃是刑堂长老莫长风。 与其并行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墨绿长袍,潇洒俊朗,含笑而来,望之如春风拂过,和身侧之清瘦老者形成鲜明对比,却是这执事堂的主人郭子阳。 二人之后却是一中年美妇,一身淡紫长衫,腰间一条水蓝束带,容貌端庄,轻移莲步,体态婀娜,乃是铁剑门唯一不设职事的女长老江弄云,也是上届宗主江琛的独生女。 令人意外的是,三男一女身后,却是跟着一位独臂老道,深灰色道袍衬着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分外醒目。 只见其面无表情地跟着步入,脸上皱纹密布,满是沧桑,双眼亦是浑浊双光,望之更像是一个迟暮的平凡老者,和铁剑门得道高人,却是完全沾不上边,连铁剑门中弟子也识得不多。 老人身后跟着的却是以袁萧为首的一众年轻弟子,正一言不发,紧随而来。 洞仙歌 第十八章 望气之术 径直走到大厅中央,易见初在最中间的圆椅上坐定,左右两侧分别是莫长风和郭子阳。 而江弄云居于最左首,那独臂道人则在右侧,面无表情。 其余四人身后均站有亲传弟子,唯独这祖师堂长老身后空无一人,坐在一旁显得格外凄凉。 待众人坐定后,只见郭子阳身后的宁大川越众而出,在易见初身前约三尺处躬身说道: “禀宗主,弟子宁大川受师命主持新人入考,本届登记在册新人共两百五十八人,首轮淘汰一百六十三人,通过九十五人,现已聚齐,敬候宗主及各位长老金眼。” 易见初摆了摆手,道“辛苦了,你且退下”。 宁大川躬身而退,回到郭子阳身后站定。 按铁剑门惯例,由宗主首先挑选,其次是刑堂、执事堂、叶弄云。 而祖师堂不理世事,往年亦未曾授徒,本不应参与这考核之事,而今年易见初却特意安排这独臂道人参与,不知何意。 待宁大川退后,易见初目光一扫下面一脸紧张的新人弟子,目光中似有欣慰,微笑道: “各位勿需紧张,通过首轮考核,便皆我门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所学皆为我铁剑门祖宗道法,并无二致,大道通天,仙途难料,若想习得仙道,须忍常人所不忍,为常人所不为,百折不挠,方成大器,各位能出九宫阵,说明皆有非凡之勇气和胆识,此乃我修真之本,诚为可贵,接下来老夫及各位长老会亲自挑选弟子授道,若能入内门,自然是好,未被选中,亦不可枉自菲薄,须知修真之道,各有机缘,日后勤加修行,未必不如内门中人。” 说完,双目神光一闪,向众人望去。 苏迈端坐其下,只觉易见初这一眼,看似随意,却如山般重压而至,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直欲将人击溃。 在这重压之下,苏迈只觉身如蝼蚁,欲动不能,浑身涌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案上待宰的鱼肉般,令他极不舒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易见初这一眼,乃是神州修真界最为常见的“望气术”。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皆可使出,可用来考察根骨资质,只是不同修为之人使出效果有天壤之别,传说修为到巅峰之人,一眼便可洞穿人心。 片刻过后,产生了三名幸运儿,苏迈三人尚未被相中,不过心下倒也释然。 宗主是倒等人物,能入其法眼的,不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也是资质上乘之辈,那是何等的机缘。 待到莫长风和郭子阳目光扫过,仍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苏迈隐隐有些熬不住了。 自己就算再差,也不至于都看不上吧,老头子还经常夸我聪明呢,心里有些不服和郁闷,脸上却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大有你看不上我,老子还不乐意跟你之意。 反正都落选了,后面两个一个是女子,一个是风烛残年的道士,就算选中,只怕和外门弟子也没多大差距。 高翔盘坐在苏迈身侧,见苏迈都没被选中,心里反倒有些坦然了,经九宫阵出来,自问无论心思和胆识,都不如苏迈,他都没被选中,自己落选自也在情理之中。 韩屏儿自始而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不过倒也正常,前面几位长老都是男子,挑选的都是男弟子,而江弄云那边尚未开始,还轮不到她担心,而且看她的神态,似乎对自己颇有信心,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果不其然,待江弄云嫣然一笑,美目轻闪后,韩屏儿第一个即被选中。 只见其轻轻在站了起来,朝江弄云躬身一礼,低头向苏迈二人微笑示意后,便朝右侧先前中选的人群中行去。 高翔望了身旁边的苏迈一眼,心道连韩屏儿也选上了,还好有苏迈做伴,一起做个外门弟子也好。 原本他想着苏迈和韩屏儿应该都会被选,如今宗主及三位长老都已选完,剩下那独臂老道士,一幅行将就木有样子,只怕也没精力授徒。 看来苏迈和他似乎注定要做难兄难弟,如此想着,嘴角竟隐有些笑意,甚至于有些憧憬外门弟子的生活了。 到了此刻似乎大局已定,苏迈倒也完全放开了。 到这铁剑门来,本是为了陪吴攸,如今吴攸下落不明,他留不留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转身而去,只是面子上,总觉得有些挂不住。 这些年跟着天随子,虽然生活清苦,但心性却是清高孤傲。 加之天随子常说他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若肯用心求学,必成大器之类的话,使他养成了几分傲气,如今惨被淘汰,数十人都没有他的份,对少年心里的打击自是不小。 表面上神态安然,心里还是有几分黯然,苏迈轻扬着头,嘴角上翘,也懒得理会高翔望过来的眼神。 如此片刻,苏迈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感觉有道目光射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独臂老人正朝他这边望了望,那眼神浑无先前几位那般压抑,却像一个慈祥的老者打量着年轻顽皮的孩童,让苏迈感觉多了几分暖意。 老人朝向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他自进入这大厅后唯一的表情,那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浅了好多。 苏迈尚未有何反应,这边的高翔反倒有些坐不住了,轻轻了碰了一下苏迈,悄然说道: “苏迈,好像这长老看中你了” 苏迈没有回应,却朝那老道笑了笑。 片刻过后,苏迈终于被选中了,也是最后一个被选为内门弟子的人。 苏迈站起身来,依例朝那独臂道人行礼,瞄了一眼那老人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选中,不知自己是不是本届内门弟子中最惨的一个,或许连个师兄弟也没有吧,不知这老道士是做什么的。 就在老道人选中苏迈的那一刻,易见初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只是众人目光均集中在一干新人身上,谁也没有察觉。 新人挑选完毕后,便有铁剑门弟子引导一众新晋内门新人向师尊行拜师大礼。 本次大考,宗主易见初挑选三人,莫长风选四人,郭子阳也选中了五人,而江弄云除韩屏儿外,也还选了两人。 唯独这老道人仅选中了苏迈一个,许是资质好的都被挑走了吧,剩下的能挑一个是一个吧。 众人在大厅前圆桌各自师长前站定,依次跪拜敬茶。 苏迈独自一个站在独臂老人前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和旁边四位比,这老道士显得有几分寒酸,甚至落魄,风度气质也相去甚远。 想到这些,苏迈心里反而对这独臂老人多了几分同情。 何况就冲他刚才对自己的一个微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日后的事情,再说吧。 心下释怀,苏迈恭敬地在老人身前跪下,正正了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接过旁边铁剑门弟子递来的热茶,奉到老道士身前,虔诚说道:“弟子苏迈,请师父喝茶”。 刚才苏迈的一番情绪变化,老人均看在眼中,此刻见其表情诚恳,心下稍有安慰,微笑接过道: “不必多礼,起来罢”。 拜师完毕,众人便随师长回转各堂,而未入选的外门弟子则由宁大川带领,回到外谷。 临行前高翔面色沉重,显然心情低落,苏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并约定等安定下来后,再到外谷去探视他后,便随着老道人出门出去。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沿着湖畔而行。 没有一句话,就这样默然走着,去向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留下的,是两道淡淡的身影。 留仙湖,能留下仙么? 洞仙歌 第十九章 二者选一 祖师堂为铁剑门供奉历代先祖灵位所在。 除了五年举办一次祭祀活动外,其它时间均不对外,只有长老级的人物可以进入。 故这独臂道人守在这五十余年,门下弟子却多有不识。 苏迈随着老道士走过留仙湖,越过几座院落,从山谷东侧的一条小路上穿了出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满是竹林的山谷。 穿过竹林,来到一座小院,青石铺地,灰瓦白墙,显得宁静而安然。 和前面的高墙大院,庄严气势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农家小院,甚至比之外谷亦有不如。 若是苏迈一人来此,定以为是山间猎户之住所。 老人在院门前停住,待苏迈走近前来,便说道: “此地即为本门祖师堂,也是供奉铁剑门历代祖师仙灵所在,老道枯心,忝为守护。” 这是自出了执事堂后,老道士第一次开口。 原来他叫枯心,这名字也够怪的,苏迈抬头望了望,忽然奇怪地问道: “师父,为什么这里连个牌匾也没有?”。 “敬祖奉宗,自在心头,要牌匾何用!”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有些落寞,继而说道:“这祖师堂啊,原也是香火鼎盛,可惜……!”。 “可惜什么啊,师父?”苏迈追问道。 “与你无关,勿需多问!” 老人阻断了他的疑问。 苏迈吐了吐舌头,对这神秘老人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有所不敬。 二人步入院中,只见正对院门是一间厅堂,两侧各有两间厢房。 院内铺满青石,中有一口古井,地面甚是干净,连一片叶子也找不到。 随着老人向内行去,刚入厅堂,苏迈便吃了一惊。 只是眼前是一片供台,密密麻麻摆着或新或旧的数十个灵位,其下有一香案,还插着三支刚燃烧完的檀香。 老人走近香案,轻轻取出三支香,引火点燃,朝前三鞠躬,递给苏迈道:“过来拜见各位祖师”。 苏迈接过香,在香案前一个草蒲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完成了他拜入铁剑门的最后一道流程。 枯心道人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苏迈,轻轻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知是祸是福啊!”。 待苏迈磕完头,站起身后,老人便将苏迈带到一侧的厢房。 只见其中摆着一张木桌,上一壶清茶,两个茶杯,一旁的角落摆着一小书桌,甚是简陋。 见桌上的茶杯,苏迈开口问道:“师父,我们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以前就为师一人,今日多了你”老人答道。 “那为何会有两个茶杯?”苏迈有些奇怪。 “对影自品,以后另一个就是你的了” 老人说完,便在桌旁坐下,招呼苏迈也坐了下来。 “孩子,今日到了这祖师堂,可是有些失望?” 枯心道人开口问道。 苏迈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躬身说道:“能得师父垂青,乃徒儿之万幸”。 老人笑了笑,摆手示意苏迈坐下,道: “你不必紧张,今天你也看到了,为师从未授徒,独自一个守护这祖师堂,你今日能到此处,亦是缘分,我铁剑门千年传承,玄功道法不尽其数,只要你好自修炼,日后必有所成,” 说到过,老人却出奇地有些激动,看得出,对于铁剑门那份由衷的敬重。 “可惜,我门中仙法,泰半失传,如今仅剩这虚云诀,也已乏人问津了” 老人神色转为黯然,言语中带着几分痛心。 “师父,虚云诀是什么啊,为何无人问津?” “这虚云诀乃我门中之宝,道家练气秘法,原是铁剑门弟子修行的根基,可惜如今铁剑门不同往是,这虚云诀也便束之高阁”,老人叹息道。 “为何?” 苏迈越发纳闷,铁剑门的弟子不练这虚云诀,难道还有别的术法? “这虚云诀乃是道家正统,自木叶祖师传下,道法大成后可有通天彻地之能,遗憾的却是进境甚慢,若无数百年修行,难成大器。” “数百年?” 苏迈睁大了眼睛。 “不错,所以自木叶祖师后,本派极少有修到巅峰之辈,门派声望也是每况愈下,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江宗主执掌本派后,才渐有起色,不过却已非铁剑门之盛。” 老人回道,对近年来铁剑门的兴盛,似乎并不看好,而对众人景仰的易宗主,也是直呼其名。 顿了顿,老人继续道: “数十年来,铁剑门大开山门,广纳贤才,门派声望与日俱增,其真正原因却是摒屏了这虚云诀,另辟蹊径,令门下弟子境界大升,造就人才鼎盛。” “另辟蹊径,难道修行别家的道法?”苏迈道。 “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宗主之位,不久即宣布在祖师秘卷中觅得遗法,比之虚云诀更易修行,下令新人弟子学习这《玄清仙卷》,自此后虚云诀便被弃之,如今铁剑门年轻一辈中更是少有人知,连长一辈的门人,也多有人转而修习新法”。 “师父,这玄清仙卷真有这么厉害吗?” 苏迈身子朝老人靠了靠,追问道。 “这仙卷为师未曾修习,只是从近些年的年轻弟子中看,确比虚云诀易于修炼,且进境更速,至于日后进展如何,却无人得知。”至于苏迈的疑问,老人亦无从回答。 “那我要如何修习呢?” 苏迈突然想到这个棘手的问题,从心底讲,他肯定也希望修习进境最快的,毕竟有捷径总是好的,总不能等高翔韩屏儿他们都在天上飞了,自己还在地下跑吧。 心里这么想,却不好意思说,毕竟从师父的话气里,对虚云诀这祖宗功法甚为看重。 老人看出苏迈的心事,便说道: “你入我门庭,这虚云诀和玄清仙卷可自行选择,不过二者修炼方式各异,你只能取一而从,切误贪多枉行,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说完,老人站起身,自旁边的书桌下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苏迈。 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放着两本古籍,赫然是玄清仙卷和虚云诀。 “师父,我要炼虚云诀” 苏迈拿起其中一本,对枯心道人说道。 “嗯,不错,这虚云诀虽进境缓慢,但乃是祖师所传的铁剑门正统,只要你潜心修炼,绝不会比这玄清仙卷差” 老人面有喜色,心道这虚云诀蒙尘多年,如今总算后继有人了。 拿起苏迈手中的虚云诀,老人轻轻抚摸了一阵,说道: “虚云诀乃三清秘法,讲求循序渐进,自然而成,引天地之气为我所用,你我凡俗之身,欲引天地灵气,难如登天,因此修行之初,甚是痛苦,须有非凡勇气和毅力,方可成功,你须早做准备,若无机缘,不须强求,自去修那玄清卷罢”。 “请师父放心,徒儿自知资质不高,必当竭尽全力” 苏迈坚定说道,有了枯心道人这番话,苏迈心里也算有了底。 先前他挑选这虚云诀,是怕惹老人不开心,只要自己尽力了,学不成转而修习玄清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洞仙歌 第二十章 不宜修行 和老人一番长谈并传授了些虚云诀的入门功法后,苏迈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凡人修真,本是逆天之举,欲以肉体凡胎与天地相通,谈何容易。 千万年来,多少人意图超脱轮回,一登仙界,踏上这修真之道。 然而大浪淘沙,真正能有所成就者,亦不过万中之一。 而大多数更是尚未入门,便已放弃,究其原因,亦不过修真界最为看重之资质差异罢。 天地灵气,充盈世间,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欲将这羚羊挂角般的灵气引入体内,除了机缘,而重要的是体质和根骨。 若资质极高,体内气脉流畅,则可在极短时间内感应到天地之气,少则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也能有所领悟。 而资质低者,脉息庸塞,气血不畅,则穷其一生或也难有所成。 这就是为何修真界各派在授徒时须经望气术验体,非有一定资质不收的原因了。 毕竟按常理而言,若无修炼的根基,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而此刻的苏迈,在踏入修行的第一步时,也遇到了多数人共同的困惑。 这虚云诀本是木叶祖师传下来的不世奇书,乃是道家先天秘术。 较之普通的修行之法自是其深如海,而同样,其修行难度也要艰涩得多。 书中开篇记载: 虚云仙诀,传之上古,问道于天地,成不世奇功,然道生万物,亦源于万物,欲成仙道,须求之自然,不可强取,慎之又慎。 其后便是修行之法,教人如何引导自身气脉流动,如何将气息洞开,与天地灵气相交,进而引导进入体内,为我所用。 苏迈曾随天随子修习御寒之法,对经脉之道倒也颇为熟悉。 遂依法诀而行,将体内经脉中散布的气息缓缓引至丹田,凝成一体,谓之百川归海,气沉丹田。 而后自上而上,依次将各要穴散开,凝神静气,按书中所言,呼吸吐纳,以感应天地之气。 如此一周,苏迈只觉全身酸痛,仿佛将身体抽空一般,而那天地之气却似根本不存在,毫无所感。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天地之气若这么容易感应,一次就成,除非千年一遇之奇才,为修真而生之辈。 不过自不可能是他,不然早就被宗主选走了,又怎会沦落至此。 约莫半个时辰,苏迈感觉身体酸痛稍缓,便重来了一次。 结果一如初试,他倒也不急,倒头便睡。 第二天大早,天尚未亮,苏迈便爬了起来。 昨日枯心道人授其虚云诀时提到,一日之计,灵气最为充沛之时在寅卯之交。 此时正值日夜交替,天地间气机旺盛,最便于感应,苏迈记在心头,早早便已醒来。 深呼吸几次,苏迈满怀期待地依法施为,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灵气依然没有感应,而刚聚到丹田的气息不一会也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是一如昨日般的酸痛。 咬咬牙,苏迈又试了一次。 这回动作更是缓慢,神情也是更为专注,端坐在床上,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 如此竟是花了近一个时辰,待他有些丧气地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一大早,枯心道人便准备了清菜白粥,招呼苏迈进食。 当看到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便问道:“如何,可有感应?” 苏迈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都费力。 枯心示意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急,这灵气感应乃是修真之根基,非一朝一夕可成,你如此疲惫,可是修炼过甚?”。 苏迈闻言便将昨日和今晨修炼情况向枯心道人说了一遍。 枯心听后便道: “这虚云诀入门甚是艰难,你体质一般,初行其道,酸痛在所难免,以后早晚各行一次即可,不宜强求,照此而行,不出数月,应有所获。” 苏迈此刻甚有饿感,顾不得其它,快速喝了两大碗后,感觉精力好了许多,遂对枯心说道: “师父,为何要到数月呢?” “引灵入体,本无时间长短之说,在乎自身之状态,你初次修行,虽有一定资质,但非上上之材,欲将全身血脉尽开,达到空灵之境,须不断尝试,而凡体承受有限,过度疲惫反而适得其反,故而早晚各一次最为适合。” 苏迈恍然大悟,难怪虚云诀开篇就提到“求之自然,不可强取”。 这天地灵气须在身体状态最佳之时才能感应得到,我修炼一次已然全身不适,再炼看来也是无益。 当晚,苏迈便依枯心道人所言,循序渐进,做完一遍便休息。 此后早晚各一次,不断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天地之气。 如此往复,一晃三个月过去。 这日清晨,苏迈依例将自身清空,闭目等待。 起初尚无任何反应,渐渐地,苏迈只觉头脑一清,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头顶百会穴缓缓流入。 苏迈心念一动,待要捕捉时,已然消失无踪。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那一丝气息如灵光一闪,倏忽不见。 灵气,一定是灵气。 苏迈心中大喜,这是修炼以来来第一次感应到天地之气。 虽然只是刹那之间,但那一丝的清灵,就如同久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见到光亮一般,足已令人兴奋不已。 大叫着冲出房门,此刻的苏迈紧张而激动。 枯心道人正站在院子的井口,见他冲了出来,亦未有何反应,面色平静地说道: “如此失态,可是已有所获?”。 苏迈拼命地点头,稍缓才说道: “师父,我感觉到了,真的感应到了”。 “是何感觉?”枯心道人问道。 “像一股水流一般,自头顶缓缓地涌入,只是一下就消失了。” 苏迈说完,又有些沮丧。 “心不平,气不顺,自然就会消失。” 枯心似是早有所料,继而说道: “这先天之气飘忽不定,你须心静如水,身外无物才能与之相通,你初次感应,必然心动难平,这灵气自然也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苏迈有些释怀。 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是自己过于激动,故而气息失控,导致引灵失败。 弄清原由之后,苏迈心下了然,对接下来的修炼隐然有了更多期待,按师父所言,应当无碍。 果然,之后的第四日清晨,苏迈便已又一次成功地感应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灵气。 初时像绵绵春雨,丝丝缕缕自头顶汇入,不一刻便如涓涓细流般涌入身体各处。 苏迈只觉身心舒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就像久旱之人,突遇甘霜,大口痛饮之后的酣畅淋漓。 任由这灵气在身体内游走一周后,苏迈小心翼翼地按虚云诀所授之法,将其缓缓引至丹田,希望凝成一气,化成自成真元。 不料,大喜过后,意外却出现了。 按枯心道人所言,这灵气入体,游遍周身后,可将其引至丹田,为已所用,而苏迈将灵气凝拢后,这神奇的先天之气却并未在其中逗留,确是散入百骸,最后消失不见。 此后,任由苏迈如何努力,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失落、沮丧甚至痛心。 苏迈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没有绝望,或许师父尚有办法。 想到此,苏迈霍然起身,开门朝院里跑去。 甫一见到枯心,苏迈便急急了丢出了自己的困惑。 枯心道人此刻也有些迷惑,思索片刻,面色凝重地说道: “如此情形,为师也未曾遇过,按说这灵气入体,只要能引至丹田,以我虚云秘法,自可将其炼化,进而化为自身精气,千百年来,从未听闻有自行消失的”。 说完,便伸出右掌,轻轻在放在苏迈头顶之上,苏迈只觉一股暖流自头顶而入,经百会而至丹田,片刻便已消失。 “奇怪,你丹田之内空无一物,不但这先天之气没有存留,连你自身体内的气息也感应不到,而你全身脉络却是比先时粗了些许”。 枯心道人也陷入了困惑,这铁剑门千年来尚未遇到的怪事,却在他唯一的徒弟身上发生了。 “丹田,全身精气所系,乃修真炼气之根本,若不存一物,如何修行?” 枯心抚须而叹,沉思不语,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更加凝重。 苏迈见师父如此情形,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莫非自身的体质不宜修行? 正忐忑不安之际,枯心道人回过神来,对他说道: “天地灵气,本就难以琢磨,你遇此情形,亦不足为怪,多试几次,或许能有转机”。 苏迈听得出师父是安慰他的话,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实在不行,就离开铁剑门,找吴攸去。 可是天下之大,又向何处寻? 洞仙歌 第二十一章 五行劫术 自从灵气诡异消失后,苏迈对于自然的修真前途多了几分担忧。 脸上虽然表现得不甚在意,但内心里却是十分渴望会有所转机,哪怕时间长点也好,总归是个希望。 如今的苏迈,只能不断地尝试。 只是那空空如也的丹田,却是一如既往,那天地灵气,就像匆匆过客般,在他周身游走,却从不逗留,刚凝成一体,瞬间便即消失。 循环反复,苏迈在期待和失望中坚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每次修炼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如今他一次修习只需半个时辰即可完成。 起初那种酸痛感也消失了,反而精气越来越旺盛,只可惜修行却未有丝毫进展,而那散布全身的经脉却是越来越粗。 如此又是一年过去。 苏迈依旧早晚勤修,其余的时间随枯心道人学习经书典籍,日子安宁清苦,倒也自得其乐。 由于无法将灵气聚入丹田,苏迈也就失去了修炼术法的基础。 铁剑门千年传承下来的神奇道术,对他而言,无异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求。 枯心道人对此亦是有心无力,除了嘱咐他勤加修习,不可松懈外,平时却重点给他讲述了不少铁剑门早已失传的旁系术法。 借物御敌,就算自身修为不够亦可施展,当是给苏迈一技傍身,日后遇敌时,权当保命之用。 意识到自身体质的特殊性,苏迈对于修行倒也有了几分释怀。 除了每日早晚的例行修习外,对于枯心道人传授的旁系术法,却是多了几分兴趣。 毕竟借助外力,无需道行便可使用,虽然威力比之修行之人差之甚远,但对自己而言,已是天大的惊喜了。 枯心道人见苏迈兴致盎然,甚是欣慰,重点挑了几样易于修炼和施为的术法传授于他,这其中便有一种神秘的“五行劫术”。 据传这“五行劫”古已有之,流传至今已千万年。 所谓“周流六虚,上下无常”,以阴阳五行为本,借五行生克之道,阴阳互易而法用万物,修炼高深时,自然万物无穷无尽,不死不休,威力甚巨。 可惜此类术法易学难精,且借用外物无论其施行速度和可控程度比之自身修行自然要艰涩得多。 且“五行劫”分为御金、风遁、水凝、离炎、陷土等术,普通人精通一样尚需数十年之功。 而五行之道,在于相生相克,五行轮转才能将其威力发挥最大,若单一施展,不过普通术法而已,比之正宗道术秘法,无异雕虫小技。 故数千年来,五行劫习者甚少,偶有精者,亦不过得其一二,已是穷毕生之力。 虽如此,亦难入巅峰之流,近千年来,世人多习剑仙,以剑为本,法器为辅。 像五行劫这类术法早被归为旁门左道,甚至连熟识者也已寥寥无几。 这枯心道人看似老残衰朽,见识却是颇深,对世间异术也知之甚详。 苏迈起初敬重他更多出于同情,随着接触越深,逐渐发现师父胸罗万象,就这份见识,绝不输于铁剑门其它的长老。 可惜的是,师父曾说过,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一身修为被禁,不能轻用,否则当有性命之虞。 故而苏迈这一年来,从没见过师父使用道法,亦不知其高深几何。 不过这五行劫术取之自然万物,乃借五行之力而生,不依施术者自身修为亦可施展,不过威力千差万别罢。 枯心道人守护祖师堂逾五十年,由于修为被禁,闲时对这五行劫亦有研究,但也仅有小成,对其五行互易之术仍不得其门而入,聊为玩物罢。 见苏迈对此甚有兴趣,便对他详解了五行劫的精妙之处,谈到兴头,还向其随机展露了一番。 苏迈从没见师父施展过神通,今天难得一见,自是大感意外。 只见枯心道人面露微笑,口中轻念一声,瞬间便凭空消失。 苏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要说御剑飞行苏迈倒是理解,借助宝剑之力,御风而行,而此刻枯心道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却让他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看来这五行劫果真神奇,自己修不成仙道,若能习得这五行劫,不一定就无所成。 正自惊奇间,枯心道人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面色平和,随手拈起茶杯小啜一口,也不理会苏迈的异样,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迈却是激动无比,见师父突然现身,一把拉过师父空荡荡的袖子,急道: “师父,你刚才使的就是五行劫吗?”。 “不错,正是五行劫术中的风遁。”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继续道: “风遁见风而隐,可匿身形,御金可驱金石,水凝术凝水为冰,御冰为剑,离炎可生炙焰,而陷土则可驱岩土,困人身形。五行为劫,不死不休,五劫相生,可主万物,若你能学成一二,自保当可无虞。” “师父,我若学会了这五行劫,可否御剑飞行?” 苏迈有些期待。 “不能,你自身并无修为,如何御剑?” 枯心道人断然回道。 见苏迈有些沮丧的样子,枯心道人又接口道: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须知大道通天,自古仙道渺渺,凡人所知不过一二,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找到御气之法”。 苏迈自然也知道这五行劫术不过是师父用来安慰自己之用,和正统仙道相去甚远,不然也不会无人理会了。 不过此刻对他而言,修习此道已是最好的选择,虽伤敌威力较小,但关键的时候保命总是好的。 明白了这五行劫中各种术法的奥妙后,苏迈便沉醉其中。 每日除了按师父所言早晚各习一遍虚云诀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便在这祖师堂的竹林里钻研五行劫。 因知自身并无修为,贪多无用,便选了风遁和水凝之术这两种易为修炼之法勤加修习。 对于御金、离炎和陷土术入门较难,无修为在身,多习亦是无益。 御金术可收金石之器,修为不够,想收人法宝,自是痴人说梦,陷土术在于驱动岩土,陷人身形,若别人御剑腾空,就毫无用处。 至于离炎之术,最是难以操控,若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有反噬之虞。 苏迈无法吸收灵气,没有灵气护体,和常人无异,自是难以抵御那烈炎之火。 曾有几次就被烧得衣衫尽破,后被枯心道人严令,在别的术法尚未谙熟前,不许修炼这离炎术。 苏迈虽有心,但想到那烈火焚身之苦,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妄自修习。 洞仙歌 第二十二章 出门访旧 山中岁月,逝如流水,寒暑更替,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苏迈在枯心道人的苦心指导下,五行劫修行大有进步。 除了风遁和水凝可随意施展外,御金和陷土也有小成,而对那离火术还是不敢轻易尝试。 虚云诀依然是苏迈每日必修的功课。 三年多过去,那先天之气一如既往地在苏迈身体里游走,却从未逗留。 虽是如此,修练的速度却比当初快了数倍有余。 那天地之气可以呼之即来,自然也是倏忽而去。 按枯心道人的说法,以他这种驾驭灵气的速度,若是可以为已所用的话,倒是一大奇迹。 可惜他无缘修习,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表现得比别人更快,更轻松,毕竟那灵气不在丹田凝聚,就像水流淌过,不留一点痕迹。 对于此景,苏迈也已死心,专心地修炼那常人弃如敝帚的五行劫。 由于无法修炼道法,五行劫的威力始终有限,只不过,对于目前的苏迈而言,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是故两年时间过去,除了和枯心道人交流心得外,其余时间苏迈都在潜心修炼,基本没有离开过祖师堂外的那片竹林。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无意外的话,这辈子只怕和其深如海的仙法无缘,五行劫术便是自己最终的依靠。 他只希望尽量多学习一点,让自己不至于和别人差得太多,至少不会离高翔他们太远吧,毕竟他还是个内门弟子。 高翔呢,不知三年过去,此刻他又如何? 当初临别,曾信誓旦旦约定探访,不想人生无常,自己身遇困境,自顾不暇。 一方面心无旁骛,专业修习,期望奇迹的出现,另一方面隐隐也有些自惭形秽,怕被外门弟子耻笑,丢了师门的脸面。 只怕如今身为外门弟子的高翔也比自己这个另类的内门弟子强吧。 每念及此,苏迈总免不了摇头苦笑。 虽无道行加身,但如今五行劫小有所成,总算有一门神通在手,或许也该去外面走走看看。 主意即定,苏迈便向枯心道人告了假,要去探访高翔。 枯心对于苏迈五行劫的修炼进展甚为满意,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再三叮嘱他不可轻易施展术法,以免惹人猜疑。 毕竟如今这修真界修习五行劫的实在太少。 一个正常的内门弟子,学的都是金丹大道,对于五行劫这行旁门小术,多视为另类,偶有修习,不是在修行上天赋有限,就是像苏迈这种另有苦衷。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苏迈三年来第一次离开了祖师堂。 离开那片幽深清冷的竹林,身后,留下了枯心道人干瘦的身影,一直目送苏迈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外面的世界一如往昔,层叠有序的危楼高阁,星罗棋布地环伺在留仙湖畔。 那高耸入云的三清剑阁像一把冲天巨剑矗立中央,映射着这个古老门派的庄重与辉煌。 苏迈沿着三年前来时的小道一路向前,直至留仙湖畔,没有见过一个人影。 这三年来,祖师堂除了他们师徒二人,偶有弟子运送供奉之物外,就没有他人来过。 苏迈也习惯了周边的安静,只是不知道这道路旁的深宅大院里,又是怎样的生活。 湖面上雾气渐消,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金星万点,波光粼粼。 不时有仙禽宿鸟掠水而过,清吟鸣唱声声相和。 远处的三清剑阁外,不少弟子正静坐湖边,不动如山,仿佛已和周边仙境融为一体。 苏迈凝目而望,眼里竟是数不尽的羡慕和伤感。 此情此景,自己身在祖师堂,又如何得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灵气充盈的留仙湖畔修行悟道,那先天灵气或能有所突破。 可惜师父轻易不让离开,几次询问俱是讳莫如深。 这次能够出来原是看在最近自己勤修五行劫小有所成的份上,临行前尚叮嘱再三,不许惹事。 最让他纳闷的是,枯心道人作为铁剑门长老之一,两年来从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其余的长老们也从未到过这祖师堂,就像他二人和铁剑门并无关联一般。 难道师父的人缘太差,不然这留仙湖畔岁月静好,风光无限,为何却甘愿困守在清冷孤寂的祖师堂中? 这般疑问,苏迈曾几次提及,却都被枯心道人挡了回去,只道修真之人心不二用,嘱咐他静心修炼,不得分心。 数年来潜心苦修,不问世事,如今出来,见此良辰美景,如斯仙境,似有隔世之感。 沐浴在轻柔晨光中,漫步湖畔,苏迈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大开。 折一枝湖畔的芦苇,轻吹着口哨朝那出口的巨石下走去。 石洞下设有弟子驻守,外谷之人未经召唤不得入内,不过苏迈作为内门弟子,出谷倒也无妨。 验过身份,便轻易了穿了出来。 待过了那阴凉狭窄的石洞,苏迈便来到了阔别三年的外谷。 九宫石阵苍茫古远,静静地立于天地之间,任岁月流去,不问寒暑。 只是当初的瘦弱男孩已长成粗壮少年,如今重来,石柱依旧,心境已非当时。 当初的期待、羡慕、憧憬甚至幻象,如今都已变成惨淡的现实。 引灵入体的失败,相当于宣告他仙缘浅薄,基本上这辈子也别想步入修真大门。 那借诸自然之力的五行劫虽然玄妙,却是易学难精。 普通修真弟子都难窥其径,像他这样自身没有真气支撑的人,要想修成大道,无异痴人说梦。 苏迈心里都谁都清楚,虽然枯心道人常安慰说他在五行劫的修行上颇具天份,日后若得机缘,或许另有转机。 只不过此话说来简单,那机缘却像是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若大神州,千千万修真之士,谁不希望能有好的机缘,得仙诀法宝,事半功倍甚至一步登天。 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只能各安天命,何况这些年来,好像老天对他也无甚特别关照。 机缘,算是聊为慰籍罢,希望微茫总比绝望好。 如今也只有靠这五行劫来满足自己修真的梦想,毕竟聊胜于无。 穿过那巨大的石阵,越接近那一片小院,苏迈的心里反而越是忐忑,见到高翔会是什么情景呢,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外门弟子人数众多,管理也不似内门那般严厉。 其活动相对自由,平素若无长老召唤,自不会进入内谷,而在这外谷范围内,却是来去自如。 故苏迈刚踏上那青石小道,已发现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比之法度森严的内谷,这里显然热闹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三三两两的外门弟子,或群聚聊天,或结伴而行,表情轻松自在,浑不似修真之人的严谨和勤恳,倒像是学堂里的学生。 苏迈久居竹林,离群而处,突然见到这些多的同龄之人,不觉面有喜色,似有隔世之感。 遂上前询问高翔的所在,问了几次,却无人得知。 苏迈有些纳闷,难道高翔这小子二年间突飞猛进,被某个长老看中,选入内门了? 正自彷徨间,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苏迈?” 苏迈心头一惊,忙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身高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穿着外门弟子服饰,背插长剑,正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 “你是?”苏迈小心地问道。 “我叫顾晓方,三年前我们一批进入石阵考核的,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苏迈仔细了望了望眼前的少年,努力回想当初在石阵里的情形,却是毫无印象。 不过此时也不好表现出来,忙说道:“是你啊,几年过去,你都变样了,我一时还没认出来。” 顾晓方笑了笑,道: “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只不过我们那一批进去的,都认得你,何况后来你唯一一个被那祖师堂的长老选中,大家都印象深刻。” “是啊” 苏迈心底有些苦笑,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内门弟子,三年过去,只怕连眼前的顾晓方也不如。 “你知道高翔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他?”苏迈转而问道。 “知道啊,高翔和我在一个院子,你就是来找他的吧?” 顾晓方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三年前的约会,现在再来是不是晚了点,还不知道高翔记不记得自己。 洞仙歌 第二十三章 故友相逢 跟着顾晓方,望着前方那青衫长剑的背景,苏迈隐隐有些自惭形愧,心道自己这一辈子,怕是再没办法习剑了,铁剑门的弟子不会用剑,说出去怕也是个笑话。 心中一痛,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顾晓方兀自走在前面,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苏迈定了定心神,快步跟了上去,和顾晓方聊了起来,期间自然问到了这个内门弟子的修行进展,苏迈笑了笑,避了过去。顾晓方只道他谦虚,没加多问,顺便颇为得意了介绍了自己的状况。 原来如今铁剑门的外门弟子并不像枯心道人教授苏迈一般任其选择修行功法,而是由执事堂下各大弟子代师传艺,一律修习玄清仙卷,统一授课,各自修行,进境如何,就看各人造化。 眼前这顾晓方也可算是本届外门弟子中的突出之辈,上月刚突破洗心之境,执事堂长老赐下仙剑,已可修习御剑之术。 这玄清仙卷乃是近年来铁剑门弟子必修之功课,无论内外门弟子,修真之道均须从此开始。 自五十年前年易见初改革铁剑门,废弃艰涩难懂的虚云诀,改为修习适应性更广且进境更快的玄清仙卷后,所有新入门弟子均循此法修习。 玄清仙卷苏迈三年前曾有接触,由于一心修习虚云诀,未及研究,后因体质特异,苏迈心灰意冷,转而修行五行劫,对这门功法也没再关注。 从顾晓方口中得知,玄清仙卷共九层境界,共有筑元、洗心、凝神、御气、炼物、驱魔、诛心、离魂、傲天,号玄清九重,一般弟子修习至洗心境,可获执事堂赐剑,开始学习御剑之法,可说至此才算真正踏入修仙之途。 这顾晓方三年之内突破洗心之境,在外门弟子内已算杰出之辈,多数外门弟子突破到洗心境须五年,更有甚至要十年以上,不过此类基本算是和仙道无缘了,只能留在门内做些杂务,终此一生。 二人边走边聊,期间苏迈也顺便问起了高翔的近况,顾晓方却是笑而不语,让问高翔本人。 反正一会就见到了,苏迈也不着急,随着顾晓方一路行去,径直来到东侧的一坐小院前。木门大开,门梁下面悬有一块刻着“震”字的小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宁静而悠闲。 顾晓方轻轻说了声“到了”,便踏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发现这院子和几年前自己刚来时住过的“兑”院基本一致,只是多了几棵半大的梧桐,想必是后来居住之人所栽种。 沿着游廊一直向前,将近北侧第一间木屋,顾晓方便朝里大喊一声道:“高师兄,快出来,有人找你!” “什么人啊?”,里面传来一声粗亮的声音,旋即那门侧的小窗边伸出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四处张望。 苏迈心中一喜,冲上前大叫道:“高翔?” 那脑袋应声而动,朝这边一看,顿时定了定,睁大了眼睛,疑声道:“苏迈?” 说完不待苏迈回应,便缩了回去,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高翔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迈,口中大叫道:“苏迈,真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苏迈也甚为激动,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胖子,不断点头。 几年过去,高翔已高大了不少,甚至比苏迈还多出了半个头,身形魁梧,但仍可看到当年小胖子的模样。 二人自进这铁剑门后,便断了音信,按铁剑门规,外门弟子如非师长召唤,平时不得进入内谷,故除非苏迈出来找他,否则高翔是不太可能见到苏迈的。 何况这三年来,苏迈隐居祖师堂,连内门弟子都不得一见,外面的人更是难见其踪,高翔便是有心打听,也无从入手。 如今忽然重遇,自是喜不自胜,一则二人旧识,虽相交不深,却也曾亲历大考,算是共过患难,二则这铁剑门等级森严,外谷之中平素很少有内门弟子出入,更别说进入这小院之内了,苏迈算是这几年来的第一个。 一番话别,高翔便拉着苏迈进屋,顾晓方自是知趣地告辞而去。 入得房门,只见里面陈设较为简陋,原先的五人一间,如今已变成一床一桌,单人独室了,高翔拉着苏迈在桌前就坐,倒了杯水,讪然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外谷待遇比不得你们内门弟子,你别介意就好。” 苏迈摇头,苦笑道:“我那祖师堂比你这也好不了,有个地方栖身就行”。 高翔性子甚急,急切地问起苏迈三年来的经历,苏迈轻描淡写地说也下,对于自己丹田无法聚气的事情也未做解释,山居清苦,除了修行就是修行,倒也却是无甚特别。 高翔对于苏迈所学之虚云诀从未听说,自也不知其境界几何,涉及到门派渊源,苏迈也未加细诉,只道是铁剑门的同类修行之法,和玄清仙卷类似。 “那你现在可以御剑了吗?”,高翔急切地问道。 “不行,还早着呢”,苏迈淡然回道,心里却想着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机会御剑。 “也对,看你都没有背剑,我们这边有好几个都赐了剑,已开始学习御剑之法了,刚才那顾晓方便是其中之一”,高翔有些羡慕地说道。 “你呢?”,苏迈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墙上悬有佩剑,便问道。 “我还早呢”,高翔苦笑一声道,“目前还是筑元之境,听宁师兄说,依我现在的进度,要突破到洗心境,要到半年之后”。 “别灰心,听说修炼这玄清仙卷,大部分人都要三年之期才能突破洗心境的”,苏迈安慰道。 “我倒也不急,自己的资质我清楚,能修炼到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平时除了帮宁师兄打理这外谷,其余时间便勤加修习,也不奢望到什么境界,能够御剑飞行就好,这样也算满足了我爹的心愿。” 高翔抬起水杯,小饮一口,说到御剑飞行时,一脸的艳羡,看得出他对此事极大的向往。 也不奇怪,对于一般的修真弟子而言,御剑飞行便是他们修道的初心,便是苏迈,修炼之初也是抱着极大的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遨游天宇,乘风来去,只不过如今早已接受现实,专心修炼五行劫,不再做这虚无的美梦了。 从高翔的口中得知,这三年来,外门弟子均是以自行修炼为主,每天会有执行堂师兄例行巡视,除为新人弟子答疑解惑外,还负责考察其修行进境,适时发现进境较快的弟子,并呈报执行堂。 本届外门弟子由执事堂大弟子宁大川统领,而高翔因为人和善,善于交谈,平时和宁大川相交颇好,被其相为助手,协助处理外谷相关工作。 新人弟子中多称之为高师兄,对其真名反是识之不多,故苏迈沿途问迅,却无人识得,若早知其故,问起高师兄的话,只怕没有不知道的。 谈起这些,高翔脸上隐隐有了几许得意,在本届新人弟子中,虽然他的修行只是中等,但由于口直心快,加之身高脸圆,面目和善,甚得师兄们喜爱,平时也多有关注,故在外门弟子有一定的知名度,连洗心境的外门弟子对其也颇为敬重,私下议论说其进入执事堂,不过迟早之事。 得知高翔如今境况,苏迈也甚为开心,自身无法修炼,高翔要能有一番成就,自然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高翔若知自己毫无道行,正修习旁门小道时,会作何感想? 二人言谈甚欢,除了这两年来的遭遇,苏迈也向高翔打听了韩屏儿的事情,由于地位低微,高翔对内门弟子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偶听宁大川提及,如今这韩屏儿已是江弄云江长老门下红人,一年前即已突破洗心境,如今正在江长老亲点下潜心修炼,有望成为铁剑门最快突破凝神境的新人弟子,连梅雨师姐也有所不及。 提及此处,苏迈也是大为震惊,这韩屏儿天赋甚高,这点是他早知道的,不然江长老也不会第一个就选了她,却不知道她资质这么好,竟然比那天人般的梅雨师姐都有过之,长此下去,怕也是前途无量。 望着苏迈一脸惊奇的样子,高翔轻笑了一声道:“喂,你不会还要想着韩屏儿吧,人家现在可是铁剑门的宝贝,咱们骑马也追不上,就别废心思啦”。 “没有啦,我只是替她高兴,毕竟她也是我们同一批进来的”苏迈回过神来。 “那倒也是,说不定这韩屏儿以后接掌长老之位,还能念及旧情,照拂我们一番呢”高翔笑道。 苏迈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番长谈,已近两个时辰,阳光透过小院,射进窗台,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和煦而静美。 洞仙歌 第二十四章 伙房纠纷 提到来铁剑门之前的往事,苏迈不期然想起了吴攸。 那个携伴而来的落魄少年,本来留在这铁剑门的应该是他,奈何天意弄人,自己这个陪伴而行的人留了下来,本该来的却不知所踪。 想想不由得心生感慨,对吴攸的下落也多了几分担忧。 高翔见苏迈情绪忽有些低落,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听得苏迈突然道: “高师兄,你可知伙房里可有个叫二狗的人?”。 高翔呸了一声,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叫我名字比较好,你刚才问我的是伙房?” “嗯,我突然想起有位故人之子在铁剑门的伙房做杂务,想去探访下他。” 苏迈站起身来,面对着小院回答道。 “谷里有两个伙房,内谷伙房由门内弟子值守,日常管理较严,外谷的伙房我倒是熟,却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二狗的。” 高翔闭目回想了一会,遥头道。 “他姓李,你再想想。” 苏迈急切地道,对于当年李老汉的一饭之恩,至今难忘,若能见见他儿子,聊表谢意,也算一偿所愿。 “外谷的伙房里倒是有个姓李的,但不叫二狗,好像叫李慕道,我带你去问问。” 高翔说完也站了起来,作势向门外走去。 苏迈随着高翔出了院门,沿着青石大道一路向北,从那最东北角的小院墙边一条小道中穿了进去。 走了不到五十步,便隐约有一阵香味传了过来,不用问,自然是伙房到了。 行进片刻,高翔指着悬崖下面一片低矮小的房屋,转头对苏迈道: “这里便是外谷的伙房了,我们进去问问”。 苏迈点点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那危崖之下,约半亩方圆,由南向北密布着一排木质的房屋,高约丈余。 粗看有十来间,建造甚为简单,其北侧一间屋顶正冒着白烟,显然应是厨房所在。 “这伙房分厨房,食厅,杂物房、起居处等,伙房的弟子及杂工均在这里起居生息,你要找的李二狗如果还在铁剑门的话,应该就在这里的”,高翔边走边介绍道。 苏迈环视片刻,随高翔入里而去。 将欲进入大门时,突然从里侧传来一阵嚎叫,其状甚是痛苦。 苏迈心中一惊,望了高翔一眼,正要问寻,只见高翔脸色微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声喊道: “发生何事?” 苏迈大步跟了进去,只见一个衣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弟子,正拿着藤条抽打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那少年身着粗布短衫,上身片片缕缕,已是布满血迹,正蜷缩在墙角,眼里含着泪水,满脸委屈。 那外门弟子见高翔冲了进来,脸色一变,忙扔下藤条,拱向行礼,道: “伙房主事马明,见过高师兄!” 高翔挥了挥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伙事归执事堂管辖,有事当呈报管事师兄,你身为主事,竟敢滥用私刑?” 马明被高翔一喊,吓着浑身哆嗦,忙行礼道: “高师兄明察,小的不敢,若非得已,也不敢出此下策” 高翔一脸疑惑,这马明平日里和他也算相熟,平日主事伙房,亦是谨小慎微,鲜有差池,今天之事只怕另有蹊跷。 于是伸手将马明拉起,旋即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仔细道来!” 马明道了谢,直了直身子,径直走到墙边将那受刑的少年挽了起来,和颜道: “你先出去”。 少年一听,面有喜色,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三步并二步,登时跑了出去。 马明随后满脸笑容了转了过来,将高翔二人请至里侧一间内室,倒水奉茶,随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顺便恳请高翔帮忙协调。 原来那受刑少年姓邱,本是附近山民,因父母托情,进入铁剑门伙房做杂役,其在伙房杂役六人中年龄最小,大伙因而称之为小六。 这邱小六年龄虽小,却甚是机灵,平时跟随马明前后,甚得其欢心。 本来生活也是平淡自在,不料就在前日,一不小心却惹出了大麻烦,让马明最后不得不使出苦肉计,狠抽了他一顿。 前日正午,一行外门弟子数人到伙房就食,点名要品尝青石城的名菜“清蒸乌鱼”,原由是替何师远何师兄饯行。 当时正值马明外出办事,小六子一时做不了主,便僵持了下来。 按铁剑门规定,普通弟子须按伙房规定就餐,未经长老许可,不得单独加餐,以示平等。 伙房素来按此规定执行,也未曾有弟子僭越。 本来伙房按规定执行即可,但眼前的这位何师兄,却是如今外门弟子中的风云人物,一般人也不敢得罪。 本来按说外门弟子中,经长老们“望气”挑选,难有遗珠。 然而由于体质各异,人体内气息的成长变化时有不同,普通的弟子一眼就可看出,而有些特质体质之人,由于某种原因,体内气息变化处于一种休眠状态,以“望气术”察之和常人无异,但一经真气驱动,其特质便体现了出来。 这位何师远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本届外门弟子中风头最劲的一位。 半年前即突破洗心境,如今已可操控法宝,离那御剑飞行亦不过一步之遥。 此等修为进境,放在内门弟子中也是杰出之辈,自然引起了除祖师堂外各长老的注意。 经一番明争暗斗,数日前被刑堂长老莫长风正式收入门下,不日即将进入内门。 外门弟子中有如此人物,可谓盛名在上,伙房自然也略知其事,此次弟子们要为其饯行,自也在情理之中。 进入刑堂,可谓前途大好,趁着时机攀点交情,说不定日后还可帮衬一二。 要知外门弟子中,除资质超人或特别勤奋之辈,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难窥内门,能结识一两个杰出的内门弟子,又何尝不是件荣耀之事。 对此情形,平素精明的邱小六自然得知。 本来伙房弄个“清蒸乌鱼”也非难事,卖个人情未尝不可。 只是铁剑门门规甚严,若逾规而行,轻则受罚,重则逐出门墙,邱小六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双方便对峙了起来。 若论武力,伙房的杂役及低等的外门弟子自然不是何师远这边的对手,再说谁也不敢先挑起事来。 不料在双方情绪高涨中,不知是谁突然动起手来,双方就此手脚并用混战在一起。 不一会,伙房这边便吃了大亏,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邱小六也受伤不浅,见伙房的弟兄们受难,一时头脑发热,冲进厨房,端了锅热汤便冲了出来,朝何师远这边泼了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闪避,却空出了正端坐桌旁好整以暇的何师远。 好在其修为较高,下意识挥袖闪开,人倒未被烫伤,一锅浓汤正正泼在了他身前的桌上。 那本来放在桌上被众人视若神物的仙剑却被淋了个正着,菜汁油污洒满剑身,甚是难堪。 修真之人,视法宝如命,铁剑门以剑为主,剑如其人。 何师远作为新人弟子,半年前获执事堂赐下宝剑,名曰“寒龙”,视之如命,平日从不离身。 今日宝剑被污,等同自身受辱,一时火气升腾,拿住邱小六便要问罪,声称其污人仙器,辱及同门,应交由刑堂处置。 伙房众人慑于其威,皆面面相觑,不敢过问,而其余众弟子更不会关心一个杂役的死活,随同起哄,架起邱小六便欲出门。 适逢此时,马明赶了回来,遇此情形,自是打恭赔礼,一番请罪后,把邱小六给保了下来,并承诺三天后给何师远众人交代。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马明自是无甚可交代,本来拖延三日也不过缓兵之计,如今时日将至,却苦无良策。 一番计议之下,只好行此苦肉之计,将邱小六狠抽了一顿,也好对何师远有所表示。 听完马明一番陈述,高翔双眉紧锁,沉默片刻,淡然道: “你一番苦心,只怕要白费了。” 马明一惊,忙道:“高师兄可有良策?” 高翔摇了摇头,轻叹一气,道: “这何师远是本届外门弟子中最为突出之辈,放之内门弟子中也不遑多让,本已心高气傲,如今被莫长老相中,更是一步登天,那寒龙剑是其心之所好,此番受辱,岂会轻易放过!” 马明闻言,心下一寒,急道:“若是师兄出面,可否……?” 高翔知其心意,摆手道: “普通外门弟子或可给我几分薄面,这何师远可是未来刑堂莫长老高足,我有几斤几两,你应该清楚。” 马明嘿嘿一笑,凑上前道:“依师兄高见,该如何是好?” 高翔略一沉吟,望了一旁的苏迈一眼,道:“静观其变。” 马明一头雾水,望着高翔旁边的陌生男子,一脸求助之态。 苏迈见状,心有不忍,便道: “师兄不必过虑,那何师远师兄想必也是一时气甚,应不至过于执着,且邱兄弟不过一时失手污其兵刃,并未伤人见血,断不致闹到刑堂,我们且在此静候,待其到来,以理相求,铁剑门自有门规,不信他能胡来。” 马明听其语气,似乎高翔二人有意插手,心中大喜,忙点头称是。 三人闲谈间,已陆续有弟子入得食厅,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大叫: “何师兄到了。” 外面顿时一阵沉静,显然三日之前的事,早已传遍外谷。 今日早到之人,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修行生活甚是枯燥苦闷,偶尔有点事情发生,就像往死水中扔下了块石子,顿时荡起层层涟漪。 不少人甚至有些激动,早早过来等候,期待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孰弱孰强自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关键是有冲突,何况其中的一方还是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无聊生活的绝好谈资。 人生如戏,谁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戏子,何师远自然也不例外。 洞仙歌 第二十五章 强做见证 当他踏入食厅的那一刻,众人期待而艳羡的目光让他多少有几分得意。 三天前的事对他而言已不再是秽剑之辱,到如今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一种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只需要往中间一坐,余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 果然,他甫一坐定,便有人大声呼喊马明。 内室的马明自然知道所为何事,望了望高翔二人,高翔点头示意,随后三人便依次行了出来。 何师远见马明出来,正要询问,忽见身后跟着身高体壮的高翔,随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男子,脸色暗了暗,轻抬双眼,冷冷地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三人。 马明堆起了笑容,远远道:“小人马明,见过何师兄”, 说完忙躬身行礼,表情谦卑至极。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冷言道:“马明,三日已到,你有何交代?” 马明忙道:“师兄明鉴,这几日小人反复教训邱小六,并亲自鞭笞,以示惩戒,还望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六一次,伙房上下感恩不尽。” 说完不断拱手行礼。 “你不是有了援手么,”何师远瞄了一旁的高翔一眼,轻哼一声,似有不屑。 高翔略一拱手,微笑道: “何师兄天纵英才,不日将入内门,成为莫长老高足,日后前途高远,自是我等外门弟子之典范,这邱小六不过一伙房杂役,还望师兄大人大量,轻饶则个。” 何师远不予理会,却朝高翔身边的苏迈看了过去,半晌忽道: “我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应是当年那独臂长老唯一选中的内门弟子吧?” 苏迈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作声。 高翔见状,忙道: “何师兄好眼力,这位正是祖师堂长老的唯一弟子苏迈苏师兄。” 说完又望向苏迈,道:“苏师兄,这位便是何师远何师兄。” 苏迈抬了抬手,算是见礼。 他一个内门弟子,虽选在祖师堂,但要他主动给一个外门弟子见礼,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再说就算他无法修行,但凭借五行劫在身,也不能丢了师父的脸,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何师远平日里受众外门弟子追捧,心高气盛,眼高于顶。 今日本想出出风头,给伙房的人加点教训,不料竟然平白多出了个高翔,还带个着神秘的内门弟子苏迈,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如今见苏迈态度甚是冷淡,感受到周围弟子的目光,心里多了几分怒气。 不过他虽行事张扬,却绝非莽撞无知之辈,虽说在本届弟子中自身修行已可跻身前列,但内门弟子中不乏天资卓绝者。 之前他也曾多方打听过其余各堂长老门下弟子的修行状况,若一对一较量,能赢自己的亦不过三五人。 唯独这祖师堂向来神秘,平时从不跟外界接触,除特殊情况,亦不允许弟子进入。 对苏迈的修为状况,外人一概不知,故何师远此刻突然见到苏迈,心里亦是忐忑,不愿意贸然开罪。 于是便点了点头,拱手道:“苏师兄不在祖师堂修行,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外谷来了啊?若我所记不差的话,门里有规定,若无师长令谕,内门弟子是不能随意干涉外谷事务的。” 苏迈面无表情,淡然道: “我奉师尊之命至此探访朋友,本想到这伙房寻一故旧,正巧遇何师兄仙驾,听闻师兄乃本界奇才,修为境界远超我等,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超然,威风八面”。 何师远闻言,面色微红,苏迈表面恭维,内里却有嘲讽之意。 今日之事,本是他挑起,故也不便发作,强笑道: “苏师兄见笑,小弟日前和伙房稍有龃龉,今日前来,亦不过是想了断此事,免伤和气。” 苏迈见其言语甚是客气,也不便再出冷语,便笑道: “师兄雅量,苏迈钦佩,如此就请看小弟薄面,饶恕邱小六一次,毕竟同门修行,还望师兄以和为贵。” 见苏迈为伙房出面,何师远一时有些犹豫。 轻易放人吧,又怕遭周围弟子笑话,以为自己怕了苏迈,若坚持已见,又担心再起冲突,毕竟在自己正式进入刑堂之前,他也不想多生枝节。 心念电转间,只见何师远突然问道:“苏师兄所寻之故人,可有消息?” 苏迈见他突然问及他事,也搞不懂何师远言欲何为,便摇了摇头,道: “尚未寻见。” “既如此,苏师兄和这伙房,应无相干?”何师远追问道。 “暂无关联”,苏迈回道。 “若无关联,那今日之事便为我外谷弟子之争纷,还望师兄莫要横加干涉,以免坏了祖师堂的名声。” 何师远肃然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苏迈闻言,颇有不悦,但何师远言之凿凿,他也无从反驳。 铁剑门门规森严,按律外谷事务由执事堂统一打理,内门弟子不得插手外谷之事,何况他还是祖师堂弟子的尴尬身份。 若此刻强行插手,恐怕后果自己亦无法承担,若牵连师父,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愿。 何况这何师远盛名在外,自己灵气不继,仙缘已绝,凭这点五行劫的修行,只怕难望其项背,何故自寻烦恼。 念及此,苏迈微微一笑,道:“何师兄所言甚是,外谷之事,小弟本无权过问,今日便在此做个见证,还望师兄宽大处理,不负刑堂公正之名”。 何师远面色不变,略略点头,心中冷笑道你口中虽说见证,实际上却是留在此地监督,想以刑堂名义压我,我就看看你祖师堂有多少斤两。 只见何师远倏地站起,朝马明叫道:“马主事,三日已过,你作何交待?” 马明大惊,诺诺道:“何师兄,这个……这个……”,边说边看向高翔。 高翔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道:“何师兄,邱小六已受到惩罚,你看……” 何师远轻哼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寒龙剑,轻轻抚摸片刻,道: “此寒龙仙剑乃极北寒铁所造,蒙莫长老赏识,将其恩赐于我,持剑半年有余,珍之重之,日夜相伴从不离身,如今在这伙房横遭奇辱,致使灵气大减,进而影响本人修行,日后若有闪失,必将累及刑堂,如此重责,你们谁可担当?” 言毕环视四周,无人敢回应。 马明低着头,一言不语,高翔也不知如何以对,望向苏迈。 见此情形,苏迈无奈地轻咳一声,向前小跨一声,挡在马明身前,向何师远道: “依师兄之见,该当如何?” 何师远见苏迈强自出头,冷笑一声道: “我无甚要求,既然仙剑受辱,理当由当事之人向其磕头身罪。” “向剑磕头?”苏迈身后的马明轻讶了一声。 “不错,”何师远横剑当胸,昂然说道。 “让邱小六和马明亲自向我的仙剑磕头谢罚,此事方休。” 话音未落,周围便有弟子随之起哄。 “磕头……磕头……。” 随后便是一阵叫喊声,夹杂着哄笑,伙房一片大乱。 马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让他和邱小六向剑磕头,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他怎么也想不出何师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高翔闻言,亦是面色愤然。 虽说这何师远在外谷中数一数二,但他高翔两年来随宁大川处理外谷事务,也算颇有地位。 如今何师远当众羞辱伙房众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折损了他的颜面。 正要发作,忽见苏迈用手碰了碰他,随后便道: “既然此事伤及何师兄修为,且牵涉刑堂,实不宜草率处理,以免乱了门规,在座各位谁也担当不起,在下以为不若先禀告执事堂,请长老定夺方好。” 高翔一听,心中大喜,忙高声应和。 “这是我和伙房之间的私事,与执事堂何干”,何师远面色一寒,厉声叫道。 “如何不相干,执事堂统领外谷一切事务,弟子之间发生争执理应由执事堂处置。” “对对对……,要由执行堂处理。” 马明见高翔代表执事堂出面,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大声道: “高师兄平素代宁师兄处理外谷事务,此事应由高师兄处置。” 高翔见马明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心里暗骂了一声,便对何师远道:“何师兄,我看此事不如先知会宁师兄,请他来决断。” “宁师兄”何师远哼了一声。 在他心中只有袁萧师兄,宁大川不过先入门几年,修为境界比他也高不了多少,自然不放在心上。 见众人皆不自觉拢了过来,续道: “今日之事,乃本人之私事,不相干之人休要插手,否则莫怪何某不尽人情。” 说完将寒龙剑向桌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周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见其怒气已甚,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撄其锋。 高翔自知不是其对手,亦不敢出声,斜睨了苏迈一眼,似有问寻之意。 苏迈一时也陷入了挣扎,何师远话已挑明,若再出头,便是执意与其为敌。 这伙房和自己毫无干系,强自出头惹下一个对头,并不是聪明之举。 洞仙歌 第二十六章 路见不平 四周俱寂,半晌突然有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邱小六惹的事,我自己承担。” 话音刚落,便见邱小六挤了进来,虽已换过了衣衫,但伤痕未消,白衣的粗麻短衣上,渗出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只见他冲过来和马明打了个招呼,便朝何师远一揖到底,道: “何师兄,都是小人的错,我向您请罚,请放过马管事和伙房众兄弟。” 何师远见状,右手一挥,不屑地道: “笑话,我何曾为难为马明和伙房,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 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也算条汉子,马明我就不追究了,只要你向我的仙剑磕头认罪,我便既往不咎,此事作罢。” 说完,擎起寒龙剑,举剑向天,不可一世。 邱小六被其气势所慑,忙道:“我磕头,我磕头”,言毕便欲下跪。 正在邱小六双膝盖将近着地之际,忽听一声大叫: “小六,不可”。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只见马明从苏迈身后冲了出来,一把将其拉起,愤然道: “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男子汉,可跪天地父母,师尊长者,岂可慑于强权,轻言下跪,何况还是一个杀人取命的凶物,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马明一并承担。” 邱小六双眼噙泪,望着马明,轻声道:“明哥,我……” 马明未加理会,将他拉到身后,转而对何师远道: “何师兄,今日之事,错在马明一人,要杀要打,任听尊便,不过跪剑谢罚之事,断不可行。” 何师远不料马明有如此之举,愣了一愣,见其不愿跪剑,大是恼怒,面色铁青,冷冷地道: “好你个马明,平素倒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担当,想替人代罪,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马明挺了挺身子,直直地站在何师远身前,一言不发,双眼满是决毅之色,大有杀身成仁之势。 何师远见其不理不顾,加之周边众人不断起哄,怒火中烧。 “呛”的一声,拨剑出鞘,顿时寒光一闪,寒龙剑应声而动。 四围萧肃,冷气森然,剑尖白芒吞吐,真气鼓激,可看出主人此时极大的愤怒。 高翔见状,正欲上前劝阻,忽听苏迈说道: “何师兄,同室操戈可是我门中大忌,你剑指同门,意欲何为?” 何师远闻言,呆了片刻,将寒龙剑还鞘,随后冷冷道: “在下不过想教训下这个目中无人的伙房主事,苏师兄何出此言?” “马主事仗义执言,乃是性情之人,师兄何苦逼人太甚,如此以武相欺,拨剑相向,恐怕也非刑堂莫长老所乐见的吧,”苏迈说道。 “哼,性情中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何师远心有不悦,脸色却已恢复平静,目光一紧,扫向着苏迈道: “既然苏师兄想做这见证之人,依你之见,如何处理方为妥当呢?” 苏迈淡然道: “依在下愚见,不若马主事亲下厨房,弄一桌美食给师兄压惊致歉,大家握手言和,岂不更好,师兄前途无量,在这外谷之中也时日不久,何不放开怀抱,一笑泯恩仇。” 何师远闻言问道: “听苏师兄此言,可是指何某心胸狭窄?” 苏迈忙拱手道:“不敢,师兄侠肝义胆,众人皆知。” 何师远嘴角轻扬,环视四周,木然道: “你要想平息这事也可以,除非你胜过我手中寒龙。” 言罢将手中长剑微微抬起,指向苏迈。 高翔见何师远提出挑战,心下大惊,忙道: “何师兄,大家同门师兄弟,何必动刀动剑,万一有所损失,对谁都不好。” “同门切磋,彼此学习,可以增进修为,这也是宁师兄经常教导我们的话,不对吗?” 何师远如电目光,扫向高翔,傲然道: “再说比武论剑,刀剑无眼,偶有损伤也是常事,若害怕受伤,不如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来这剑铁门干嘛?” 高翔闻之,不再言语,轻向苏迈道:“怎么办?” 苏迈心中自是天人交战,三年修行,虽无法修习真经,但这五行劫却不曾荒废一日,虽无曾实战,但心底还是有几分信心。 不过枯心道人临行前再三叮嘱,令其不可显露五行劫,更不可与人生事。 正犹豫不定,忽听何师远道: “怎么,苏师兄,不敢啊,莫非那独臂老道士是个绣花枕头,未曾有仙法教你?” 说完哈哈一笑,周围众人见众,也是哄笑了起来。 苏迈闻之大怒,本来还有些举棋不定,如今何师远辱及师父,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只见他断然喝道: “住口,休要辱我师尊!” 众人闻言,停住了笑声,均向苏迈望来,苏迈向前一步,大声道: “我师尊执掌祖师堂,道法高深,几近仙体,岂是尔等可窥知。” “既然如此,苏师兄何不让我们开开眼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内门弟子的风范。”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顿时叫喊声一叫,催着苏迈和何师远比武。 苏迈沉默片刻,肃然道:“既然各位如此热情,今日小弟便献丑向何师兄讨教一二。” 何师远闻言,大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请苏师兄不吝指教。” 说完当先一步,向门外行去,众人见状纷纷避让。 高翔等何师远出门,轻声对苏迈道: “当心,此人不怀好意,若敌不过,不要硬撑,保命要紧,别被他伤了”。 苏迈点点头,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及至门外,何师远已是拨剑以待,见苏迈出来,便问道:“不知苏师兄仙剑何在?” “我不用剑,”苏迈淡然道。 人群中顿时一片讶然,何师远早突破洗心境,已可操控仙剑,苏迈连剑都没有。 这场比试,似乎一开始便高下立判。 何师远哂笑一声,道: “苏师兄尚未突破洗心境,未获长老赐剑,如此比试,何某胜之不武,不若作罢。” 说完便欲还剑入鞘。 “且慢”,苏迈轻抬右手,叫道: “比试尚未开始,胜负皆是未知之数,何师兄轻易言弃,莫非心中有惧?” “笑话!” 何师远大叫一声,手中寒龙剑就地一划,青石地板上顿进出现一道深深的划痕。 “何某岂会惧你,你执意求败,便成全了你,只是这仙剑锋利无比,苏师兄可要当心” 说罢抬剑拱手,抱拳一礼。 苏迈亦拱手还礼,见其长剑甚利,灵气缠绕,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五行劫虽变化万千,但自己身无真气,施行的速度自然较慢,这仙剑飞来,能不能躲得过,还是未定之数。 心下电转间,决定还是先用自己最熟悉的风遁和水凝术应对。 念及此,脚下不经意间,悄然向悬崖下方的水池边靠了靠。 何师远并未注意苏迈的小动作,见其许久未有动静,便欲抢占先机。 手上长剑一挺,顿时间白芒一片,灵气缠绕,已看不清剑身形状,只见何师远一声大吼: “师兄当心了” 长剑便夹着一道白光,呼啸着向苏迈冲了过来。 苏迈心中一惊,忙向一侧闪开。 双手交叉,口中轻念一声,只见身后的水池一阵翻滚,顿时手臂粗的一支水箭冲了出来。 苏迈右手一挥,水箭便朝寒龙剑迎了过去。 何师远未料苏迈有此奇技,见水箭射来,便随手一招,将长剑躲了过去。 水箭扑了空,径直掉了下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摊水渍。 何师远见状,右手急挥,大喊一声 “去” 长剑倏然折还,在空中划了一道耀眼的弧线,又向苏迈射来。 苏迈故技重施,又是一支水箭迎了上去。 何师远有意探苏迈的虚实,这次没有闪避,长剑撞了上去。 只见“卟”的一声,二者撞在了一块,寒龙剑晃了晃,白芒一隐,露出了剑身,水箭却直接被打散,洒出漫天水滴。 何师远见长剑得利,心中大喜,右手向苏迈一指,长剑白芒一闪,又射了过来。 苏迈身形向左一闪,堪堪避了过去,刚欲施法,那长剑便像长了眼睛般,再次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迈避无可避。 情急中轻喊一声,左手拈了个法诀,身形一闪,旋即消失不见。 寒龙剑失去了目标,折回了主人手中。 何师远见苏迈身影突然消失,心中大是惊骇。 正自惊魂不定之时,苏迈突然现身,一支水箭迅速地向他刺来。 何师远忙举剑相挡,水箭一沾即化,虽未造成伤害,却淋了何师远半身,周边围观弟子见状,一阵大笑。 何师远恼羞成怒,丹田真气翻腾,破体而出,瞬间注入剑身,长剑顿时暴长一寸有余。 只见何师远一声断喝,长剑犹如蛟龙入海,白芒闪动间,已然出现在苏迈近前。 苏迈来不及施展水凝术,急切中慌忙使出了御金术,右手划了个圈,朝前一指,那寒龙剑似乎受到指引一样,剑尖一偏,朝苏迈身前斜飞了过去。 洞仙歌 第二十七章 突生异变 这一番对阵过来,双方各有攻守。 总体来说,苏迈较为被动,面对何师远的寒龙剑,只是闪躲的份。 其间借着风遁术,偷袭了一次,算是挽回了点颜面,但要想取胜,却是难上加难。 这五行劫虽然变化无端,但要想发挥出威力,须以自身修为基。 苏迈身无灵气,只能依靠术法本身,面对比他修为高出甚多的何师远,自然是有心无力。 而此刻的何师远也是大为震惊,苏迈所施展的五行劫他从未听过。 本以为铁剑门弟子均修习玄清仙卷,在本届新人弟子中,以自己的修为既便不能取胜,自保应不难。 如今苏迈屡施奇术,却令他不胜其扰。 不过一来二去之后,何师远却也看出了端倪。 苏迈应用这五行劫尚且不熟,施术需要一定时间,而且似乎威力不够,就像那水箭一般,杀伤力低,且无法持久,不像自己能自由操控仙剑。 想通了其中的玄妙,何师远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右手一招,长剑倒飞而回,一握剑柄,便朝苏迈说道: “苏师兄仙法玄奥,小弟佩服之至,不知师兄所习,是我门中何种道术?” 苏迈轻笑道: “师尊所赐之法,未知其名,倒是何师兄人剑相通,令小弟大开眼界。” 何师远见苏迈不愿透露,也不加追问,手中长剑一紧,大声道: “如此便再领教师兄绝技” 言罢真气灌注剑身,右手往前一送,寒龙剑脱手而出。 这次却不再似之前疾速迅猛,光芒闪耀,反而是缓缓向前,剑身明亮,寒光闪动,徐徐向苏迈飞来。 苏迈见状,心中纳闷,剑速这么慢,别人早有准备,如何伤人。 不过虽是如此,苏迈却不敢大意,何师远非寻常之辈,既如此施为,应有后招。 于是双手轻动,再次发出了一支水箭,朝前飞去,其速甚疾,片刻之间便已撞上了寒龙剑。 后者轻晃一下,仍是毫无停滞,带着一身水气朝苏迈飞来。 苏迈稍有犹豫,正在考虑如何应对时,忽听得何师远一声大叫,寒龙剑光芒一动,以迅雷之势呼啸而来,瞬间已刺向苏迈眼前。 苏迈防不胜防,片刻间已不容施法,眼见就要被长剑刺穿,周边众人发出一阵尖叫,连何师远也是心中一惊。 正欲召回仙剑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传来,仔细一看,却是苏迈情急下跳进了身后的水潭。 众人回过神来,见苏迈糗状,哄堂大笑。 高翔快速冲了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急急问道:“没受伤吧?” 苏迈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示意高翔站到一侧,随后转身向何师远道: “何师兄剑法高超,小弟再来领教”。 “还要比?” 何师远颇有些意外,本以为经此一役,苏迈会主动认输,不料苏迈还敢再战。 不过反正苏迈的实力他已经清楚,再战一回也无所谓,于是便笑道: “苏师兄勇气可嘉,只是……” “还请师兄指教”,苏迈打断他的话。 何师远长剑在握,静静地望着苏迈,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摸清了苏迈的底细,心下已是胜券在握,先机已不重要,故而只是静立一旁,微笑以待。 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只猴子表演一样,丝毫没有比武的紧张感。 苏迈见其表神色,心有不甘,但也不急于进攻,心中不断盘算着刚才的一幕。 半晌,突然心头一动,面有得色,似有所获。 原来他不断回想着二人的攻守来回,确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何师远攻,他在守,直至最后自己落水,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以至于不断地想着如何避开何师远的仙剑,却没想过主动进攻以赢取施术时间。 如果反守为攻,或许更能发挥五行劫的威力。 毕竟何师远修为虽高,但由于习剑不久,其进攻方式稍显简单,只要留心观察,不至于措手不及。 主意即定,苏迈便拱手道:“师兄当心了”。 说罢两手连动,背后水声轻动,一只水箭朝何师远疾速飞了过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何师远不再举剑抵挡,而是向一边闪了闪,长剑一挥,将其击了出去。 就在他出剑之际,另一支水箭飘然而至,朝其左侧射了过来。 何师远不欲回剑相抵,忙弯腰向后,双手撑地,避过了这一箭。 这一下妙到毫厘,水箭自其发际略过,留了几滴水珠犹自摇摆不定,众人见状,大声叫好。 苏迈也是暗自佩服,心念之间,又是一支水箭射了出来,带着一丝寒气,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向着前方的男子,疾行而去。 何师远回过神来,见水箭来袭,轻哼了一声,闪避了过去,而正当他落地之时,另一支水剑也是如约而来。 何师远身子轻摆,正要侧声时,却发现双脚似乎陷入泥淖之中,脚下虚浮,似立足不稳,欲拨不能。 眼看水箭扑面而来,无奈何只有挥剑相挡,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未正面相击,而是使巧劲将其拨了出去。 饶是如此,剑身也是溅起一片水花,这水箭一碰即化,甚是难缠。 而对面的苏迈此刻也是头大如斗。 这水箭看似神妙,其实有形无实,以他目前的修行,每次最多发出两支水箭,且不能同时施为。 由于没有灵气操控,发出之后便成无主之物,无法驾驭,故而何师远能轻易避开。 适才他在施放水箭后,尝试使用陷土之术,困住对手身形,本想借此偷袭,不料仍未竟全功。 这一刻,苏迈忽觉有些绝望。 本来自以为傲的五行劫,首次对敌,五行已用其四,却收效甚微,而最后的离火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不敢轻易使用。 如此看来,只有这水凝术还可甚一用,虽难以伤人,尚可扰人心神,但频繁使用,难免被何师远看穿。 对面的何师远对于苏迈忽施奇招,也有些莫名的疑惑。 刚才脚下地面的异状,绝非偶尔,应是苏迈所使。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铁剑门以玄清仙券为本,以剑为器,弟子多习剑术,何为苏迈修为甚浅,却不专正道,反而尽学些诡异的旁门之术,难道那独臂老道不是铁剑门人? 由于一时弄不清苏迈的套路,虽心有胜算,但也不敢贸然出招,以免为人所乘。 于是二人各怀心事,默然对立,周围众人见状,皆是一片茫然。 就这样无言对峙,双方相距不到三丈。 苏迈不敢轻易出招,而何师远毕竟心高气盛,仗着一身修为,终于耐不住沉默,大喝一声,长剑萧萧,霍然而动。 只见其右手执剑,顺手虚画,片刻便在其身前出现一个奇怪的圆圈。 有形无质,似混沌初开,迷雾重重,只见其间一团白气,正自吞吐不息。 何师远面色沉重,脸色微红,似乎颇为吃力。 随着圆圈成形,长剑一挺,白圈迅疾向苏迈击了过来。 苏迈见状,虽不识其为何物,但心里隐隐知道厉害,忙双手急挥,召出一前一后两道水箭向白圈袭去。 出乎苏迈意外的是,这白圈看似有形,实则便如气雾一般,水箭穿过,便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一时之间苏迈有些手足无措。 这奇怪的白圈,似实还虚,自己身无兵器,五行劫也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只有施出风遁,欲遁形而逃。 正欲施术,白圈突然光芒一盛,一片混沌之间,初天地初开般,出现了各种图案,时而星云变幻,时而繁花绚烂,繁复之极。 苏迈见此奇景,目眩神迷,呆立其间,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诡异白光迎面袭来。 “扑”地一声闷响,光圈实实地击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山般重压瞬间而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人在空中,漫天血雨,甚是凄厉。 苏迈心口剧痛,迷糊间不自觉的重重摔了下来,身下的青石板顿时裂成几片。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而何远师更是疑惑不已。 他适才所施,乃铁剑门秘法“星云盾”,数月前由袁萧代师传授,自己习练时日不长,方自成形,勉强施为已是耗尽心力,纵如此其威力也是平常。 按说就算筑元境弟子,受之一击,亦不致于重伤至此,苏迈乃祖师堂之内门弟子,修为应在一般弟子之上,何以至此? 可惜他不知道,苏迈先天不足,难以修行,三年苦修,皆在这五行劫上,身体却和常人无异,如何承受这星云盾? 苏迈受此重创,意识逐次模糊,只觉阵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就像五脏移位,似乎命之不久。 躺在地上,心下黯然,有些悲哀,又有些悔恨,想不到出师未捷,竟先死在这铁剑门里。 绝望之中,突然想起了师父,临行一再嘱咐,切勿与人争斗,原来他老人家早看出自己道行低微,不堪一击,如今陨命于此,也是命该如此。 只是师恩未报,就此而去,多少有些不甘,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天随子,想起了吴攸,甚至过往的种种…… 我死之后,他们会记得我么? 或许谁也不会想起吧,像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天下之大,比比皆是,就是那随风而动的烟尘一样,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 身边的声音渐次变小,以致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仿佛这个世间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等死一般。 苏迈凄然一笑,双眼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见人影在身前晃动,却看不真实。 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人世的最后一刻。 洞仙歌 第二十八章 误伤同门 正在他魂游身外,灵魂行将出窍之际,忽觉干涸已久的丹田细微地跳动了一下,隐隐有股细细的热流自丹田升起。 不一会,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平日修炼欲寻不得的先天灵气,突然自身体周边聚拢,自四肢百骸中倒灌而来,如百川入海,须臾遍布全身,并徐徐聚入丹田。 一时间苏迈只觉周边灵气充盈,百脉舒展,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而适才胸口所传来的剧痛也似有好转,痛疼之感渐消。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苏迈一时难以适应,更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过这神奇的灵气,总算是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人世间的空气,苏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见高翔和马明正蹲在自己身边,一脸紧张。 微微一笑,苏迈朝高翔点了点头,见他醒转过来,高翔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抱着苏迈的双肩不断摇动。 苏迈挣扎片刻,举手将嘴角的血迹擦了擦,拍了拍高翔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对面的何师远犹自惊魂不定,见苏迈站了起来,面色大喜,抱拳道:“抱歉,苏师兄,你伤无碍吧?” 苏迈忍痛笑了笑,道: “无妨,还得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师兄道法奇绝,让人大开眼觉,待小弟再来领教。” “你已受伤,不比也罢,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何师远有些为难。 “师兄修为远胜小弟,受此一击,本当弃武服输,奈何今日之战,非为苏迈,关系着伙房众位师兄弟,更涉及师尊清誉,苏迈忝为祖师堂弟子,不敢有辱祖师。” 说完,不待何远师有何反应,继续道:“今日所施之术为五行劫法,乃铁剑门祖师堂枯心长老所授,还请何师兄指点。” 说罢,拱手一礼,随后双手一招,又是一道水箭冲了出来,这次来势更为迅猛,隐有破风之声。 何师远见其故技重施,轻笑一声,心道这五行劫不过如此,如今已是黔驴技奇,再比下去,亦不过蜉蝣憾树,徒添笑柄而已。 待水箭及身,长剑一点,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 甫一接触,何师远一惊,只觉一股奇劲从水箭传来,刹时长剑轻颤,手腕一阵发麻,忙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受此突击,何师远心头大骇,这苏迈前后判若两人。 以他之前的表现,这水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刚才这一击,显然修为还在自身之上,若非有人在帮他? 游目四顾,发觉四周除一众外门弟子外,再无旁人,似乎不可能有人暗中出手。 若是苏迈自身使然,未免太过蹊跷,他似乎不可能故意藏拙,致使自己重伤不支。 正自疑惑间,苏迈的第二支水箭又射了过来。 有了前次的经验,何师远不敢大意,不及近身,长剑一抖,右手一团白气涌出,忽地往前一送,寒龙剑疾射而去,将水箭射得得粉碎。 不过这次却未像之前般一触却化,而是四散飞去,隐隐可见细微的冰屑。 水箭一击即碎,虽然力道较之前略有提升,但对于何师远而言,依然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够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见苏迈没有后续的动作,以为其仅技止于此,于是右手疾挥,长剑电射而回,一轮虚画,片刻之间,那神秘的星云盾已然成形。 似真似幻,如有还无,光圈中白光闪动,星云乍现,随着何师远的灵力注入,隐隐似有五彩霞光。 有了之前的经验,苏迈不敢再看,凝神一指,又是一支水箭射来。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长剑一挥,星云盾应势而起,迅疾向苏迈击去。 苏迈不敢硬接,身形连闪,同时右手指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口中轻呼法诀,顿时一道火光仿佛自九天而来,悄然出现在苏迈手心,其色殷红,若隐若现,甚是诡异。 只见苏迈右手一挥,那火光见风而长,瞬间便成一火球,带着浓浓烈焰,迎向星云盾。 红白光芒一触即分,星云盾霞光疾散,白芒瞬间黯淡得近乎透明,火球亦受重创,变得如拳头般大小,穿越而过,快速向何师远飘来。 后者脸色一白,寒龙剑不由分说地迎了过去,异于水箭的是,这火球乃凭空而化,有形无实。 寒龙剑一击而中,却似打在虚空中一般,毫无着力感。 火球受此一阻,稍顿了顿又迅飞过来。 何师远心中大惊,情急之下,挥袖便挡,只见红光一闪,衣袖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何师远只觉皮肤灼热,如针刺般疼痛,火势随袖而上。 眼看就要烧至胸前,突然其声后传来一声大喝 “胡闹!” 随后一道青光闪现,何师远只觉浑身一凉,火光顿时熄灭。 心中悲苦交加,忙转头一看,身后一人脸色铁青,白衣长剑,正是刑堂大弟子袁萧。 见其到来,何师远如遇救星,正欲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右臂衣衬尽灰,满手通红,甚是窘迫,一时怔在原有,不知所以。 袁萧见状,轻哼了一声,喝了一声:“何师弟,发生何事?” 何师远如中当头一棒,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回道: “见过师兄,小弟与人比武切磋,本是同门较量,不料被人暗算,幸遇师兄相助,不然……” 袁萧摆摆手,道:“同门切磋,本应相互学习讨教,当点到为止,不得伤人,何故以命相搏?” 何师远正欲回话,忽见高翔急急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向袁萧躬身一礼,道: “高翔见过袁师兄,此事皆系误会。” “误会?”袁萧没有理会高翔,目视前方的苏迈,冷笑道: “妄使神通,重伤同门,要有多大的误会,若非我及时赶到,这五行劫火就要了何师弟的性命。” 苏迈听袁萧语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这离火术他以前轻不敢用,今日也是逼得无计可施,情急下才使了出来。 原想阻那光圈,谁料竟有如此威力,不但破了它还烧伤了何师远,莫非是刚才那神秘的真气? 一念及此,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修行五行劫,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竟然伤了何师远。 铁剑门规律甚严,刑堂追究起来,难保不会连累祖师堂,到时候只怕师父也难以交待。 越想越急,苏迈竟然有些身体发冷,对自己的冲动比试也是后悔不已。 袁萧见苏迈目光呆滞,愣愣地站在前方,似乎对自己不甚理会,不免有些不悦,咳了一声,冷言道: “这位当是祖师堂枯心长老的爱徒吧?” 苏迈闻言回过神来,忙朝袁萧施礼,小声道:“小弟苏迈,见过袁师兄”。 “一别数年,苏师弟想必修为大进啊,跑到这外谷施威来了” 袁萧往前行了两步,盯着苏迈道。 “师兄误会了,小弟是奉师命到外谷寻友,经过这伙房,适逢何师兄和伙房马主事稍有芥蒂,不想同门生怨,便欲居中调停,不料出了意外。” “既是调停,当以理相劝,如何动起手来,还出此狠招?”袁萧逼问道。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真是意外,何师兄修为远胜于我,我本来……本来没打算伤到他的”。 苏迈急着解释,但却一时也说不清楚,连他自己也疑惑不已,那突如其来的神秘真气到底是何缘故。 高翔见苏迈越讲越急,忙跑了过来,拉了拉他,随后便将事情经过简要地向袁萧描述了一番。 “既然你先前已被星云盾所伤,如何后来还能使出这五行劫术破了星云盾,甚至于纵火伤了何师弟?” 对于苏迈的反常举动,袁萧有些疑惑。 苏迈自然也是一头雾水,无言以对。 袁萧见其沉默不语,续而问道: “你身为铁剑门内门弟子,为何不习仙道,却使五行劫这种没落小术,难道枯心长老没授你玄清仙卷吗?” 苏迈一听,忙道: “禀师兄,入谷之时,师尊曾有教授,奈何小弟仙缘浅薄,难窥大道,久习不得入门,故而师尊授此五行劫术,以为傍身之用”。 “你以傍身之技,能重伤洗心境弟子,确是奇闻,无论如何,今日你挟技逞威,伤及同门,却是犯我门中大忌,此事我自会禀报刑堂,依律论处。” 袁萧说完,随后对何师远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对苏迈道: “你且先回祖师堂,该如何处置,刑堂自会知会你师尊。” 说完便转身而去,何师远手臂犹自通红一片,急急跟了上去,之后回头望了苏迈一眼,眼神甚是怨毒。 洞仙歌 第二十九章 祸起萧墙 见袁萧离去,一旁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也纷纷避退。 片刻间,便只剩得高翔和马明,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半晌,高翔向马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随后拍了拍苏迈肩膀,轻声道: “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祸是我闯的,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苏迈坚定地道。 “按铁剑门规,同门相欺,轻则面壁,重则废其修为,逐出山门,你如何承担?” “我本来也无甚修为,逐就逐吧,只要不连累我师尊就行”。 “今日之事,有我一份,若不是我强出头,你也不会牵涉进来,若要担责,自然我们一起,好兄弟,自当荣辱与共。” 高翔咬了咬牙,目视苏迈道。 “别傻了,此事与你无干,我体质殊异,此生怕是难入仙道,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必牵扯进来,可别忘了你爹的心愿。” 苏迈苦笑一笑,拍了拍高翔的手臂。 高翔沉默半晌,突然道:“要不,我去找宁师兄,求执事堂出面,或可有转机”。 “不必了” 苏迈一挥手,“你未来很有机会进入执事堂,眼下不宜惹事,此事皆我一人之故,我先去回禀师尊,后会恐无期,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高翔欲言又止,目送苏迈离去,心底五味杂陈。 有的人,相交一生也难以全信,而有的人虽相识甚短,却值得托付一生。 或许在高翔眼中,此刻的苏迈就是后者吧,只是相逢恨短,自此一别,祸福难料,还有相见之期么? 别过高翔后,苏迈自是心急如焚,一阵疾行,穿洞过湖,绕过长街小巷,终于望见了那片的熟悉的竹林。 到了此处,苏迈的心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他和师父的天地,对他而言,那是一个可以托付身心的家。 绕过竹林,青瓦白墙赫然在望。 祖师堂平静依然,似乎外面世界的事情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 苏迈在院墙外定了片刻,使迈过台阶,进了院门,便闻得一缕熟悉的檀香味。 枯心道人正对着祖师牌位默然而立,身前铜炉上香灰堆积,一支檀香已烧得所剩无几。 苏迈轻叫了一声师父,不待枯心道人回应,便自走了进去。 兀自在堂前蒲团下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面向老道人,正欲说话,便听得枯心平淡的声音传来: “惹祸了?” 苏迈闻言,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哽咽地道: “对不起,师父,我……我闯大祸了” “你且起来,身为铁剑门弟子,当遇事不惊,处变不乱,小点挫折便不知所措,如何成事?” 枯心似乎早有所料,话音未落,便转身往偏厅而去,苏迈闻言,忙爬了起来,跟了过去。 “哎,都是孽缘,为师早料到有这一日。” 枯心望着惊魂未定的苏迈,轻声叹道。 苏迈大吃一惊,心道师父早料到我会出事,随后想想,又觉得今日之事,实乃偶然为之,师父不可未卜先知啊? 见枯心一脸凝重,忙问道:“师父,难道您……早知道今日我会出事?” “不在今日,便在明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枯心突然毫无头绪地说道。 “弟子不明白” 苏迈一脸茫然,总觉得今天师父有点古怪。 “你勿需明白,且把今天发生之事,从实道来。” 枯心边说话,边随手在一旁拉了个凳子坐下。 苏迈见师父未加责怪,心下稍安,便将今天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枯心听完,沉默半晌,忽而道: “以你的修为,要战胜一个洗心境的弟子,实在勉为其难,五行劫于你而言,乃是唯一神通,但在他人眼中,却不值一晒,今天之事,侥幸大于实力。” 苏迈垂手一侧,闻言道:“弟子也觉侥幸之至,那何师兄的修为远胜于我,本没打算能伤到他。” “那何师远小小年纪,以洗心境修为,能使出星云盾,也算难能可贵。” 枯心拈着稀疏的胡须,颇有嘉许地道。 “星云盾?” 苏迈有些好奇,莫非就是那奇怪的光圈? “星云盾乃铁剑门秘法神通之一,素为刑堂长老亲传,以剑御气,以气化形,借诸天星象而成,可攻可守,变化万千,修为高深可幻化众生百态,虚实相交,神鬼莫测。” “对了,那光圈里似乎星云变幻,我正是一时为其所惑,才身受重伤”,苏迈恍然道。 “那何师远境界甚低,加之修行不久,尚未掌握其神通奥妙,不然你受之一击,如何还有命在。” 枯心叹了一气道。 苏迈正欲答话,忽听枯心说道: “你说你身受重伤后,突然体内有股奇怪的真气涌动,救了你的命,是何情况?” “弟子亦不知何故,正欲请师父指点。” 苏迈回道,顺便将当时情况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你体质有异,丹田无法蓄气,若无人相助,断不可能有内息自行触动,此事太过蹊跷,为师也未可知。” 枯心一脸疑惑,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好事,至少救了苏迈一命,当下也未过深究,反而对于苏迈重伤何师远一事,心下颇为担忧。 按铁剑门规,挟技自重,伤及同门乃是重罪,历来为宗门所不容。 数百年来,在刑堂铁律下,铁剑门尚未发生过同门相残之事。 苏迈今日所为虽非本意,但已成事实,何况那神秘的真气来去匆匆,亦无法解释。 枯心道人身为铁剑门长老,深知苏迈难逃一劫,却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事,他独守祖师堂,闭门清修,不与外界往来,固守着的不光是祖师牌位,还有一份不为人知的铁剑门传统。 多年来谨小慎微,无欲无求,倒也平静无忧,不想如今苏迈技艺未精,便惹下大祸。 只怕这祖师堂,从此便无宁日了。 望着眼前一脸惶恐的苏迈,枯心有些不舍,又有无分无奈。 如果只是按门规论处,废其修为抑或逐出师门,倒也无可厚非,对苏迈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怕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三年前易见初执意邀其出席授徒仪式,其意昭昭,本无意收徒,不想还是难以免俗,为今之计,只好一走了之,日后如何,便看天意。 主要即定,枯心便吩咐苏迈收拾行装,准备即刻离开。 苏迈一头雾水,犯了门规理应受到惩罚,怎么能逃走,何况如何自己逃走了,师父怎么办? 一时犹豫不定,望着枯心道人,这个三年来沉默寡言的师父,此刻看上去突然有些陌生。 平素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却一脸严肃,不似玩笑之言,便拉着枯心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轻言道: “师父,弟子不明白,平日里师父常教我,身为铁剑门弟子,应顶天立地,遇事须有担当,弟子既已犯错,便应受门规处置,若贸然逃走,岂非鼠辈所为,何况……” “休要啰嗦,为师主意已决,你速去收拾,稍后随我出门。” 枯心打断苏迈,神气甚是果决。 苏迈从未见师父如此严肃,不敢再问,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跑去。 在他身后,枯心道人也转过身,回到祖师堂前,在香案上拈起三支檀香。 径自燃起,插定,动作缓慢而熟练,苍老的脸上已回复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岁风的风霜早已将他的喜怒融入到那深壑般的皱纹中,只见他盯着那缕缕香烟兀自出神,看着他们燃起,升空,袅袅婷婷,缠绕不休,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就像这漫漫人生,无论曾经多么热烈,多么激昂,都免不了归于平静,平静之后,便是消亡。 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眼前的灵位中,又多少是曾经并肩战斗的师兄弟,同甘苦,共患难,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丘黄土,还有这萧瑟清冷的祖师堂一席之位,得其所愿,虽死无憾,却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俗世红尘中苟延残喘。 历尽劫波,活着比死更艰难。 五十年衰草成烟,繁华云散,如今空余此身,图的什么呢? 洞仙歌 第三十章 逃离师门 沉默半晌,枯心突然叹了一口气,对着香案中一个被已经褪色的红纸贴住的灵位道: “师兄,五十年了,若非您当初托付,敬修也不至苟活至今,留得这残驱,只为了咱们铁剑门最后的希望啊! 这些年来,金刚盟妖人多次要挟不成,近年越发肆虐,只怕我也时日无多了,可惜我一身修为被封,形成废人,否则,又何须出此下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我铁剑门最后的根苗。” 说到此处,浑浊的双眼中,泪花闪现,正自伤感间,身后已传来苏迈的脚步声。 枯心道人抬起头,轻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苏迈闻言而入,忽听师父道:“跪下,和诸位祖师拜别吧。” 苏迈依言,在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来,立在枯心一侧。 枯心道人点点头,对着香案,似自语道:“师兄,这孩子陪了您三年,想必您也熟悉了,本想靠他振我铁剑门风,奈何天意弄人,看来铁剑门一脉怕是要断在我施敬修之手了,无论如何,这孩子总算人不坏,日后若有机缘,或能有所转机罢,望师兄和各位祖师在天之灵,保佑他成功逃脱,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说完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已密封的书信,转身对苏迈道: “徒儿,这封信为师留给你,勿必妥善保管,日后若知为师已不在人世,便可打开查阅,在此之前,绝不可轻启。” 说完便将书信递给了苏迈,苏迈慎重接过,贴身收好,正欲寻问,枯心又道: “为师知你有诸多疑惑,如今事态紧急,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便转身而去,朝那院门而出。 苏迈忙跟了上来,只见枯心道人并未走向那左侧的竹林,而是朝右侧的悬崖下急速行去。 苏迈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径直来到了崖壁下方的一颗突起的孤松下。 这孤松生得枝繁叶茂,甚是遒劲,虽只是孤枝独长,却是亭亭如盖,颇有独木成林之势。 向日苏迈无聊之时,也到过这边,只觉这树长得甚是奇怪,也并未在意。 祖师堂所在乃是一处小的山谷,三面环山,左侧便是竹林,右侧有一大片低矮灌木,罕有人至。 周边危崖峭壁,多是奇石孤峰,偶有几丛杂树,却罕有松树一类的高大乔木。 这树孤零零地生长在这悬崖下背阴之处,有围常理,虽有些好奇,但由于周边乱草杂枝丛生,伴有荆棘横陈,苏迈没有神通护体,也懒得去惹这皮肉之痛,因而从未到过这孤松之下。 今日枯心突然来到这里,多少令他有些意外,若果真要出逃的话,应从竹林出谷,这孤松之下,莫非另有玄机? 正欲寻问时,前面的枯心已来到孤松右侧的一块突起的石台旁。 伸出右手往满是青苔的石台下探了过去,摸索片刻,左手轻按石台,右手用力一托,只听得一阵咕噜之声响起,似有巨石滚动。 不一会,只见眼前的石台突然向右横移了约三尺左右,露出了一个黑呼呼的洞口,不知其深几许,通往何方。 苏迈走近,但见洞里一片漆黑,视无可见,阵阵阴风,从那充满未知的黑暗中吹来,有些阴寒诡异。 枯心见苏迈凑了过来,大声道:“别看了,赶紧进去?” “这里?”苏迈一阵鄂然。 “这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怎么进去啊?” 枯心停了下,道: “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一条密道,可能是本门哪位先辈留下的逃生之路,通往何处,我亦不知,不过有风吹来,说明有路可寻,你且从这逃走,自行离去吧。” “师父,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苏迈突然说道,眼里有几分期盼。 枯心道人今天执意让他逃走,虽然他不明原由,但肯定不只是怕他受罚这么简单。 若他独自出逃,留下师父一人面对,于情于理,都让他难以接受。 “废话,为师乃铁剑门长老,守护历代先祖,当生于斯,亦死于斯,岂可弃门而逃。” 枯心断然道。 “那我也是铁剑门弟子,也有责任守护祖师堂,断不能独自逃生!” 苏迈挺直了身子,大声对枯心道人说道。 “正因为你是铁剑门弟子,才要离开” 枯心急道,语气中似有微怒。 “铁剑门弟子这么多,为何要我……” 苏迈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双脚离地,后领一紧,整个身子被枯心道人提了起来,只觉眼前一黑,耳畔风声呼呼,人已被丢进了洞里。 片刻,只听得一阵闷响,身后的洞口已被重新关上,将苏迈和枯心道人彻底隔离开来。 苏迈甫一着地,只觉脚下甚是踏实,双手向两侧摸索,发现着手之处甚是粗糙,有人工斧凿之感,似是一条通道。 顺着洞壁向后摸去,不一会便触到一堵石墙,前面已是尽头,石洞关闭,他已无回头之路。 双手重重地在石墙上拍打着,不断地叫唤着师父,许久,嗓音已有些嘶哑,苏迈却浑然未觉。 石洞深处传来他的回声,而外面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不知道是枯心道人听不到还是已然离开。 终于,苏迈还是累了,身体不自觉地顺着石墙坐了下去。 四周仍是一片墨黑,眼不可视,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除了苏迈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它任何响动,只有偶尔涌来的一丝凉风,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祖师堂已然回不去了,前路吉凶难料,苏迈突然感觉阵阵无助。 这种感觉三年前天随子离他而去时曾经有过,不过此刻在这隔绝人世的黑洞里,却近乎让人绝望。 不过倒不是他对自己担心,而是在想着身有怪病,无法施展神通的师父,如何应对刑堂的追究。 毕竟这三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独居一隅,实在看不出枯心道人和宗门内的哪位长老有何交情。 “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苏迈心底一阵长叹,对于今日枯心道人的反常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师父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这,突然想起了临走时,枯心道人交给他的信,伸手便向怀里掏去。 当触到那薄薄的封套时,师父交代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苏迈不自觉地把手缩了回来,喃喃道: “师父,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我宁愿永远不看这信。” 又呆坐了片刻,苏迈突然站了起来,似是发泄般地朝着前方的黑暗中大吼一声。 旋即又朝前一步,转身,向那石墙跪了下去,轻磕三下,告别了师父枯心,告别了祖师堂,也告别了铁剑门这一段修行的岁月。 以后纵能生还,只怕也回不来了。 默默地站起身,转过身体,苏迈伸出右手,摸着洞壁小心地向前行去,不时用脚在地面上重重地踩了踩,生怕一不小心,便掉进未知的危险中。 洞仙歌 第三十一章 旧事难提 铁剑门祖师堂前,一人一茶,默然而立。 送走苏迈后,枯心道人小心处理了地面的印迹,独自回到了祖师堂。 在祖师牌位前焚香跪拜后,往内堂泡了壶茶后,便在那口石井前站立着,右手拿着茶壶,举目望天,表情一片平静。 这样的天色,似乎多少年来都未变过。 五十多年来,他就在这样一方天空下,独自生活,独自守候,直到苏迈的出现,这里才多了几分生气,也多了几分希望。 只是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苏迈走了,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或许这一切,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如今的枯心道人或者说施敬修,已然了无牵挂,似乎又可以回到当年和师兄弟们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想到这些,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笑容。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淡然而决绝。 片刻,几道人影便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多年来,清冷的祖师堂第一次有了如此多的来客,只是这一次,却是来者不善。 只见首先入院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清瘦老者,随后是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铁剑门如日中天的两位长老莫长风和郭子阳。 其后还跟着四五个铁剑门弟子。 莫长风执掌刑堂,此次苏迈触犯门规,自然由刑堂处理。 而郭子阳所在的执事堂总管外谷事务,伙房发生的事情和执事堂也脱不了干系,故此二人前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苏迈一介后进弟子,身份低微,值得两大长老联袂前来么? 枯心道人依旧默然而立,似乎这几人到来和他毫无相干。 莫长风见状,脸色一沉,道:“多日不见,枯心师兄好悠闲啊!” 枯心抬手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道: “出家人心外无物,所好者亦不过一盏粗茶,几片闲云罢了,倒是莫长老贵人事多,为何突然至我这祖师堂来,莫不是想念列位祖师了?” 莫长风闻言脸色微变,身后的郭子阳却突然发话。 只见他拱手一礼,向着枯心道人道: “不敢打扰师兄清修,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故至此与师兄一叙,还请师兄见谅!” 枯心道人见状,哦了一声,道:“执事长老统管宗门事务,有何事要和我这衰朽之人相叙?” 郭子阳正色道:“敢问师兄,座下高徒苏迈可在此处?” 枯心道人脸色依旧,漫声应道:“他学艺三年期满,当游历天下,我让他出谷历练去了。” “荒谬” 莫长风叫道:“今日他在外谷挟技示威,重伤同门,以至闯下大祸,刑堂弟子亲见其入这竹林,若非看到师兄脸面,才以礼相询,否则早就押至刑堂受审,岂可任其出谷。” “此事老朽一无所知,他人已不在此处,否则当令其向刑堂谢罪。” “这祖师堂三面悬崖,师兄身有不便,他要逃离此处,只有飞天遁地,以他的修为,只怕难如登天啊,” 莫长风环顾了四周,似有深意地道。 “莫长老若不信,大可四下查探一番,若有所获,按门规处置便是” 枯心道人一脸不屑,似乎有恃无恐。 莫长风闻言,向身后的弟子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便四散而去,留下三人在小院里相对而立。 约盏茶时间,便陆续有人回禀,祖师堂及山谷外并无发现,苏迈似乎真的没有回来过。 莫长风满脸疑惑,正欲发声寻问时,郭子阳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言片刻。 莫长风似信非信地道:“是否可行?” 郭子阳点了点头,随后就见莫长风带着其它弟子退出了小院。 见众人离去,郭子阳便朝枯心道人走了过来,口中道: “施师兄,可否到内室一谈。” 说完也不待枯心同意,便朝祖师堂里行去。 步到正厅,见香火已然焚烧殆尽,径自燃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 然后正了正衣襟,在香案前跪了下来,口中念道:“铁剑门列位祖师在上,不肖弟子郭子阳叩首。” 枯心道人见状,心中冷笑,道:“背祖叛宗之徒,有可面目在祖师堂前参拜。” 郭子阳未加理会,随后起身,便朝内室走去,枯心道人紧跟其后,面有不悦。 进入内堂,二人相对而座,枯心道人神色冷然,似乎无话可说, 郭子阳也一脸尴尬,半晌忽然开口道:“施师兄,这些年苦了你了。” 枯心道人冷言道: “明月清风相伴,历代祖师作陪,何苦之有!” “你这又是何苦呢,今日之铁剑门已非昔日之宗门,金刚盟根基深厚,高手如云,与其相斗,不过自取灭亡,五十多年前的教训,你断不会忘!”郭子阳叹道。 “哼,你还好意思谈五十多年前的事,卖师求荣之徒,祖师爷手书的十字真言你忘了吗?” 枯心道人一脸嘲讽。 “肝胆担正义,铁剑荡妖邪。祖宗教诲,是我每个铁剑门人的终身所愿,郭某如何敢忘!” “说得好听,你背叛师门,投靠金刚盟,这天下正义只怕早不知为何物了,可惜你师父一世英名,毁在了你手上” 枯心道人冷笑道。 “哎,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郭子阳叹了口气,道: “当年金刚盟毫无征兆,突袭我铁剑门,各位宗门长老奋起抗争,浴血杀敌,宗门上下血流漂橹,其状之惨,至今仍不忍回想。” “这笔血债,我铁剑门弟子当终生铭记!” 枯心面有戚色,咬牙道。 “不错,血债定当血还,郭某苟且偷生,亦为复仇之念” 郭子阳凛然道。 枯心道人,嘴角轻笑,似乎很是轻蔑。 郭子阳见状,又叹道: “当年事发之时,小弟正是弱冠之年,蒙先师眷顾,学艺三年,也算略有小成,我至今还记得,当晚正是月圆之夜,明月高悬,我闲来无事,便至洗心潭前练剑,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得谷中叫喊声大起,半空中剑气纵横,一阵剑光铺天而来,数十位蒙面修士突然而至,我赶忙回去,却看到师父和几位长老都在三清剑阁前,和一群闯谷者斗成一团,还有一大群铁剑门弟子加入了混战,当时师兄你也在的。” 说着,郭子阳看了枯心道人一眼,见其脸色悲戚,双目中隐有泪光,一时也是心如刀割,那惨烈的场景,不堪回顾。 也顾不得枯心道人的反应,郭子阳顿了顿,又道: “当时我也顾不得发生何事,便举剑加入了战团,初时我们还占了上风,敌人死伤不少,谁知这批人应是有备而来,不断有蒙面者御剑而至,且都是法力高深,各种法宝无数,还有暗中施毒者,门中死伤无数,直至次日清晨天刚欲亮时,敌人突然退去,我也受伤不浅,如果没记错的话,师兄的手臂就是那时候失去的吧?” 枯心道人没有回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郭子阳继续道:“当天色大亮时,幸存的弟子们便聚拢了过来,清点人数,发现门中弟子损失过半,活着的也多有负伤,而诸位长老中,除了我师父和燕未归师兄身负重伤外,自宗主以下,全都阵亡,数日后,我师父也仙游了,燕未归师兄不知所踪。师父临终前,屏退了众人,只把我留了下来,并将此次遭袭的原由告诉了我。” 边说着,郭子阳看了对面的枯心一眼,只见其如老僧入定般,仿佛已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师兄,这事的原委你应该知道吧?”郭子阳突然问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关宗门命运,向来只有长老及宗门大弟子才有资格参与。” 枯心回道,神色稍霁,已不似初时那般冷漠,毕竟劫后残躯,回忆往事,多少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师父简单交代完后,却给了我一道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 “哦,什么命令?”枯心随口问道。 “他让我投靠金刚盟,以保存实力,日后若有机会获得宗门机秘,再行复仇大计。” “这么说来,你投靠魔道,还是你师父授意啊” 枯心不紧不慢地道。 “我知道师兄你不会相信,五十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宗门大计,我一刻不敢或忘。” “铁剑门弟子死伤殆尽,残留的多已成了金刚盟弟子了,如今的铁剑门名存实亡,还谈什么宗门大计,痴人说梦罢,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长老去吧。” “未必,只要寻得那宗门秘法,借助先天九宫阵法,未尝不可逆转乾坤。” “那开启九宫秘阵之法,乃我铁剑门之机秘,历来只有宗主和继任大弟子知晓,连长老亦不可知,上代黄宗主不幸遇难,而继任弟子燕未归师兄也不知所踪,当时他身受重伤,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这二人都不在了,这秘法也就从此失传了,还能有谁会知道。” “师兄你和燕师兄感情最为要好,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难道……”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从我这里获得那秘法,只怕你要失望了,我的答复还是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 枯心闻言,似有不悦。 洞仙歌 第三十二章 火烧祖师堂 “施师兄,如今铁剑门的状况你也应该清楚,当年大战之后,易见初和莫长风等人伪造宗主印鉴和书信,半带威胁地接管了铁剑门,门中弟子不知内情,只得听命,后来新招弟子都改习玄阴功诀,美其名曰玄清仙卷,由于易于入门,进境较快,连原来习练虚云诀的弟子也改换门庭,如今真正的铁剑门弟子只怕就你我了,或许还有你的徒弟苏迈,连江宗主孤女弄云练的都不是铁剑门的功法。” “哎,也怪不了她,当年大战之际,她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知”,枯心叹道。 “非小弟另有所图,只是为今之计,若要复兴铁剑门,也只是靠那秘阵了。” “五十年了,老夫能苟活至今,也是因为这秘法,金刚盟留我残躯,无非就是想从我身上获知一二,殊不知,老夫亦是一无所知。” “师兄当年遭易见初以金刚盟锁脉之法封住经脉,形成常人,近年来更是气血渐衰,大不如常啊。” “哼”,枯心一声冷哼。 “五十年来,师兄独居一隅,从无传人,三年前却突然收一弟子,难道无有所图吗?” 郭子阳问道。 “早知道易见初邀请我参与授徒仪式不安好心,老夫当时不过动了恻隐之心而已,我一废人,收个徒弟也没用。” 枯心苦笑道。 “只怕师兄收徒,不只是传道授业吧” “人老了,也想找个人解解闷,这祖师堂太过清静了。” “你我殊途同归,还请师兄成全,这秘密要落到苏迈手上,只怕于他而言,是祸非福啊” “郭师弟,非是为兄不肯相告,只是我亦无可奉告啊,说起来这些年我能安然度日,这其中只怕也少不了你的周旋,无论你今日所言真实与否,这个情老夫是无以为报了,当年燕师兄身负重伤,确是我照拂于他,只是他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如此连续躺了七天,之后也未见转醒,便离奇失踪了,到现在我还一直认为,是金刚盟的人把他劫走的。” “起初我也这么怀疑,不过这些年对于金刚盟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了解一些,从易见初的态度来看,燕师兄应该不在他们手中,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和师兄你周旋了” 郭子阳望着枯心道人,略带肯定地道。 “燕师兄天纵奇才,一身修为冠绝同门,当年若非金刚盟尽出精英蓄意偷袭,师兄又怎会身受重伤,只是若非金刚盟所为,倒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来救走他,况且这么多年过去,若师兄尚在人世,断不可能置宗门于不顾,任妖邪横行,害我铁剑门千年声誉。” 枯心愤然道,内心里他更愿意相信燕未归被金刚盟囚禁,至少还活着。 只要他还在,铁剑门就不会倒。 对于这个铁剑门曾经的大弟子,枯心道人是打心里佩服。 虽然五十年音信全无,但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如今看来是如此的渺茫。 “燕师兄仙踪未定,如今铁剑门中,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施师兄你了,这也是这么多年,金刚盟一直对你有所礼遇的原因,就算师兄真不知其事,是否可以回想一下,或许当年燕师兄留下了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不可能,当年师兄一直昏迷,眼睛都未睁开过,那天天刚亮,我便去看望师兄,谁知屋内空空如也,师兄就这样莫名消失了,连个字条都未曾留下,更别说什么线索。” 说到这,枯心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当时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至今还觉蹊跷。 ………… 就这样,二人努力回忆着当年旧事。 郭子阳旁敲侧击地提醒枯心道人,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而此刻的枯心却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任郭子阳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一问一答中,两个时辰过去了。 郭子阳依然一无所获,枯心道人也是一脸无辜。 这个关系到铁剑门千年传承甚至于天下正道命运的九宫阵秘法,似乎已随着燕未归的离奇失踪,在五十年前,便已消失于历史的烟尘之中。 而当年的施敬修,也背着这个虚无的秘密,残存于世,成了今日的枯心道长。 只是枯木可以逢春,心枯了,还有希望么? 在一片失望和叹息声中,郭子阳告辞而去。 离了小院,在祖师堂四处逡巡片刻,发现眼前除了那片竹林和四面悬崖外,只有右侧那片灌木丛还有那棵怪异的孤松,并无出路。 似乎苏迈真的凭空消失了。 摇了摇头,他转身而去。 待郭子阳离去后,枯心随后也步出了内堂。 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取过一支清香,就着香案前的长明灯慢慢点燃,插入香炉。 整个过程缓慢而自然,慢得就像这五十年的岁月一般,唯一和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跪了下来。 望着那被遮盖的牌位,枯心的眼中有些迷茫,口中轻轻念道: “师兄,我也是不得已啊,郭师弟身入魔道,纵未变节,只怕也是孤掌难鸣,可惜,可惜……”, 自语片刻,继而又抬起头,道:“师兄,当日所示,究竟何意呢,五十年来,我独居此处,潜心钻研,却终究一无所获,请恕小弟愚钝,只怕要负于师兄了。” 说着说着,枯心忽而双泪纵横,就这样跪在祖师堂前,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衰朽枯槁的老人,送走了相伴三年的徒弟,拒绝了或敌或友的同门师弟,就这样,一个人,对着铁剑门的先祖们,终于压抑不住了情绪。 或许是为了这五十年离群索居的生涯,抑或是为了那个莫名的示意,还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无所获而痛心。 浊泪潸然,声音却渐次减弱,最后已不可闻。 枯心道人伏在香案前,一动不动,思绪却是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个悲惨的早上。 那一夜,刀光闪烁,剑气纵横。 一场实力不均的屠杀,让铁剑门几乎一夜之间,便损失殆尽。 一边是有备而来,精锐尽出,一边是猝不及防,仓促应战; 一边是隐踪匿迹的邪道领袖,一边却是名传千年,外强中干的没落道门。 两相对比之下,铁剑门的命运自可想而知。 那时的施敬修也可算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追随燕未归游历神州,也曾闯下名气。 当晚,就在魔道入侵时,他也是热血激昂,奋勇杀敌,奈何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好在他在铁剑门中人小名微,不被注意,却也逃过一劫,捡得一条性命。 而大名在外的燕未归及各位长老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车轮战般的围攻中,无一幸免。 燕未归身负重伤,敌人退去了,还有一丝清醒,只是当时大乱,也无人顾及。 施敬修在慌乱之中发现了他,忍着断臂之痛将其背了出来。 施敬修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燕未归极度虚弱,已无法开口说话。 行将昏厥之际,在他背上仓促用手划下了“祖师”二字后,便不省人事,再也没有醒来,直至失踪。 其间施敬修也想尽办法,找了不少铁剑门秘传之丹药,奈何内伤过重,一直未有起色,不过聊以续命罢。 自燕未归失踪后,易见初接任了铁剑门,隔三岔五便来找施敬修询问那九宫阵之秘。 而施敬修起初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才联想起燕归云当时留下的“祖师”二字。 因不知其所指,也没加在意,但隐约感觉似乎和这个秘密有些关联。 于是便借口守护祖宗牌位,独自一人搬至了这偏僻的祖师堂中,希望能有所发现。 数十年间,找遍了祖师堂所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获,倒是无意中发现了苏迈逃去的山洞。 当初也曾下去探索过,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地道,也未加留意,将重点放在了祖师堂中。 数年过去,金刚盟依然未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关于九宫阵的秘密,一怒之下,便将施敬修经脉锁闭,使其神通尽废。 施敬修受此重创,心如死灰,于是便改名枯心道人,困守在这祖师堂中,继续寻找线索,希望有所发现。 可惜流年易逝,数十年春花秋实,流光容易使人抛啊! 祖师堂前修竹娟娟,绿了又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花开了又谢。 在这无边的孤寂中,枯心就这样蹉跎老去。 由于神通被废,身体日渐衰微,近年来更觉力不从心,而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却怎么也参悟不破。 有多少次,枯心甚至于怀疑,当初燕未归仓促写下的是否就真的是这九宫秘阵的线索,说不定只是让他牢记祖师教诲,守护铁剑门呢? 但无数次细想之下,枯心还是宁愿相信这前者,毕竟以燕未归的个性,断不可能在如此紧要的情况下,做一些无关宏旨的交代。 只是这“祖师”二字,所涉甚多,几如羚羊挂角,实是无迹可寻。 连这最可能的祖师堂也是一无所获,只怕别的地方更是大海捞针。 许久,老人自沉思中转醒。 抬起了头,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牌位,有些因岁月久远,已然字迹模糊,但在枯心眼中,那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正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正正了磕了三个头,枯心定了定神,身体微微发抖,凄然说道: “铁剑门历代祖师在上,不肖弟子敬修今日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冒犯之处,九泉之下再向你们赔罪,” 随后目光转向那被遮盖的牌位,道:“师兄,请恕小弟愚钝,无力参破师兄所示,但无论如何,此事亦不能落到金刚盟之手,今日郭子阳一番说辞,真假难辨,但今日过后,只怕也是我命尽之时,劫余之身,死不足惜,只希望我那徒儿能逃得大难,日后光复我铁剑宗门,如此,也算不负我几十年的煎熬了。” 说完,只见他静静地站起来身。 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望了一眼这小院中的天空,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苏迈居住的房间,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笑容,说不清是欣慰,是担忧,还是期待。 停顿了一会,便又转身,朝里行去,消失在幽暗的后堂中。 翌日,铁剑门中哗然一片。 往日清静幽然的祖师堂,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片瓦不存。 那个孤独老迈的独臂长老,也随之消失在那残存的烟火之中。 郭子阳站在一根烧得黝黑的木柱前,神前复杂。 数十年往事注到心头,忽然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这一场大火,烧掉的不是一片古老清寒的小院,却是他心中苦自支撑的信念。 祖师们都烟消云消了,这往后的岁月,又该如何自处?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迷茫,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前路渺渺,漂泊无依。 祖师堂都不在了,铁剑门真的要消亡了么? 洞仙歌 第三十三章 地底寻路 顺着黑暗的洞壁一直往前,苏迈小心地计算着前行的距离。 约莫三百步后,忽然发现脚下的道路似乎开始向下延伸,而两侧的石壁也渐趋阴冷,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湿意。 但尽管如此,脚下的石板却依然很坚实,似乎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只是身在这黑暗之中,对于未知的恐惧,仍然让苏迈觉得有些不安,行走时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不一小心便惊动了某个隐藏的事物。 就这样走走停停,摸着石壁向下行去。 不到五百步光景,苏迈感觉眼前似乎有了一丝幽幽的光亮,若隐若现,虽然不甚明朗,但对于久在黑暗中的苏迈而言,却是一分意外的惊喜。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一点亮光,一阵小跑便冲了过去。 那微若的亮光看似很近,但等苏迈找过去时,才发现其实离得很远。 只是这一段洞壁相对平直,苏迈又是突然见到光亮,一时心喜,未曾留意,等他靠近时,却一时傻了眼。 原来他所在之地已然是地道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段地下暗河。 刚才所见的光亮便是对岸河滩上一些不知名的石头发出。 借着微光,苏迈打量了一下,暗河宽约五丈,河水不知深浅,若贸然下水,还不知水中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此刻回头无路,若不下水,便只有等死了。 望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苏迈忽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隐隐感觉这水中应有异状,只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察觉。 就这样枯坐了半晌,苏迈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先是双手交叉,随后分开,右手指天,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口中轻念法诀。 片刻,手心中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照亮了他身边约一丈范围。 苏迈举着火球往下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只见眼前的河水竟然是玄黑色的,明明在缓缓流动,却似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仿佛随时可能吞噬万物一般。 苏迈摸索着在脚下的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水中,却发现并未像地面上的河水般荡起涟漪,而是轻轻地沉了下去,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扔在了绵花堆里。 正欲再试时,手中的火球却突然熄灭了,苏迈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在河边坐了下来。 这离火术对如今的苏迈而言,施展起来甚是容易,但却颇费精力。 由于无灵气护体,苏迈施展完一次,短时间内却无法再行施术,否则,精气不继,不小心便会惹火上身,反招其害。 过往在祖师堂时,便多有失手,轻易之下亦不敢施为。 如此约过了半个时辰,苏迈感觉精力已回复正常,便撕了一段衣袖,随后便施出火球,用衣袖包裹,瞬间火光便旺了起来。 苏迈轻拈法诀,操控着火球向河中央飞去,发现自已身处的地方乃是一处洞口,两侧皆是崖壁。 河对岸则是黑暗一片,除了那几个会发光的石头外,什么也看不见。 由于精力受限,无法飞远,苏迈便使着火球朝崖壁一侧照来。 借着火光,发现这崖壁上寸草不生,却有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和自己身前一样的洞口,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雕凿,黑沉沉,深不可见。 正自疑惑间,突然,火球闪过的一个黑洞中,传来一阵低吼之声,似虎啸却又更加低沉。 苏迈心中一惊,随后却见一个硕大的脑袋从洞口伸了出来,对着那火球一阵吼叫,震得几乎整个石壁都在颤动,似乎这对火光突然其来的打扰甚是恼火,口中低呼中,还有液体不断流下。 苏迈躲在下面静静地观望,发现这脑袋形似土龙,却比之大了不知凡几。 粗看之下,光伸出来的这头便有一丈来宽,尚不知身体会有多大。 而随着火光的闪烁,这怪物似乎更加恼怒,怪叫连连。 见火光无甚响应后,猛一张口,吐出通红的舌头,欲将火球卷入口中,好在火球有形无实,一击即碎,片刻又重新聚集起来。 怪物见一击无效,甚是暴怒,大口一张,就欲朝火球扑过来。 苏迈见状,忙驱使火球向后退去,刚至那黑水河上空。 便听得一声怒吼,那怪物便从洞里窜了出来,只见一片黑影如山般压来,巨口一张,便咬了过去。 苏迈心中一急,便驭使火球飞了回来,异兽见状,身子猛抖,竟然伸出一对巨大的翅膀,脑袋一偏,便朝苏迈扑了过来。 苏迈大惊,顾不得火球,忙折身朝身后的甬道里跑去,也顾不得前方的黑暗,一路急冲,不一会便到了甬道下斜之处。 稍做停顿,突然发现身后并无动静,那怪物似乎并没有追来。 苏迈定了定神,小心地转过头来,发现身后的甬道里悄然一片,那黑水河对岸仍闪光幽幽的蓝色光芒,说明那怪物并未进入洞内,暂时尚不会有危险。 见此情景,苏迈心下稍安,忙转过来,悄悄地顺着石壁又向前行去。 行至洞口,贴着石壁,屏息静听,却没有发现任何声响,那怪物似乎又回到洞里去了。 苏迈犹自惊疑不定,在洞口静坐了半晌,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感觉那怪物真的不在了,便轻轻地探出了头,趴在洞口向外望去。 四围依然沉静如故,那河岸的幽光照得眼前朦胧一片,虽有模糊光影,却什么也看不清,那怪物早不知跑哪去了。 过了约半柱香时间,苏迈感觉外面似乎安全了,便爬了起来。 行至水边,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若光是阴寒倒也罢了,诡异的是那水面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吸力,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硬要将人往水下拉扯一般,苏迈吓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往后退去,直到那洞口,依然惊魂未定。 静坐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心道这黑水暗河果然凶险异常,若贸然闯下去,只怕骨头都没了,只是此刻前有黑河,后是绝路,确是进退两难,加之刚才这一番折腾,肚子隐隐也有些饿了,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没变成那怪物的晚餐,自己先饿晕了。 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正当苏迈苦恼无助之际,眼前那朦胧的幽光忽然一暗,一片巨大的阴影笼了过来。 苏迈抬头一看,顿时心下一惊,敢情那怪物并未回到洞中,不知在哪等着他。 见苏迈出来,便又飞了过来,伸着巨大的脑袋,瞪大眼睛,正在空中俯视着,那神情似乎就像一只馋猫见到老鼠一般,狂妄而得意。 对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而言,苏迈这么弱小的人类,实在是不堪一击,似乎只要它长舌一卷,就足以把他吞噬。 故而也不急着进攻,就这样居高临下地,震慑着脚下这绝望的生灵。 被这怪物突然这么一吓,苏迈彻底没了主意,连转身逃跑都忘了,就这样仰起头,瞪着那怪物一动不动。 许久,苏迈才回过神来,发现这怪物似乎并没有立刻攻击他的意图,只是也没有要撒走的迹象。 就这样盯着他,一动不动,苏迈不敢贸然行动,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一人一兽,在这昏暗阴冷的地下深洞里,默然对峙着。 苏迈定定地站在水边,巨大的危险让他暂时忘却地饥饿。 这一场对峙下来,反而让他脑里清醒了不少,开始琢磨这怪物的奇异举动来。 从刚才的表情看,这怪物虎视眈眈,显然不怀好意,但却又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贸然攻击。 正在他惊疑未定之际,一个奇怪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 “咕……咕” 似是水泡冒出的声响。 苏迈忙低头一看,见那死水般的黑水暗河中,靠近河岸之地,竟然莫名地冒出了几个巨大的水泡。 那水泡不像寻常所见之一阵吐出,而是非常缓慢地从水底伸出,似乎水下面还隐藏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生物。 那空中的怪物此刻也发现异常,见那水泡后,竟然转过头,对着河面发出一声怒吼,带着几分愤怒,又似有几分不甘。 不一会,那水面却毫无动静,又恢复了沉寂,怪兽转过头,又朝着苏迈望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苏迈却没有刚才那么恐惧。 从刚才怪物的神情看,它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似乎是对这黑水河甚是忌惮,不敢离水面太近。 而刚才那奇怪的水泡出现,很有可能这水下面还藏着对它威胁颇大的另一生物,故而它也在观察和等待。 过了半晌,苏迈突然看到了怪物身子下面那巨大的爪子,想起它对火光似乎特别敏感,突然心生一计,惊险万分,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 打定主意,苏迈轻轻转过身,突然一个箭步,朝那洞口冲了过去。 那怪兽一声怒吼,也俯冲了过来,但片刻即又折了回去,并未跟进。 苏迈心下稍安,心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让那怪物离水面近一点,而唯一可用的便是那火光。 想到这,苏迈便有了主意,靠着石壁坐了下来,静静地调息,以便恢复体力。 约莫半个时辰,感觉稍有恢复,便站了起来,同样的手势和法诀,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又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他压低了身子,匍匐向前,快到水面时,驱使那火球一闪一闪地上下跳动,惹得那怪物怪叫连连,身子也不断向下靠近,张牙裂嘴,似乎恨不得将那火球一口吞噬。 僵持了约一刻钟,怪物始终不敢过于靠近水面,但显然已经暴怒,吼声连连。 苏迈见时机已到,手中法诀一指,火球忽闪一下,快速向前飞去。 同时,苏迈忙施展风遁之术,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洞仙歌 第三十四章 嗜血之花 那怪物见火球突然飞起,也顾不得苏迈,巨大的翅膀急急摆动,脑袋一转,便朝那火光奔去,瞬间便已飞过黑水河。 到了对岸,那火光飘忽不定,忽明忽暗,片刻间已消失不见。 正自愤怒间,巨大的爪子下却传来了动静,原来刚才那渺小的人类此刻正紧紧地抓在自己的爪子上东飘西荡,见此情形,自是怒不可揭,千百年来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水河畔孤独守护的怨气瞬间迸发。 只见它一声怪叫,巨爪一挥,便将苏迈远远了甩了出去,苏迈在空中翻了一圈,掉到了离怪物约十丈远的地方,眼前一片黑暗。 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便往前跑,许是感受到他的动静,身后的怪兽翅膀一伸,便追了过来,苏迈只觉身后风声呼啸,也不敢转头往身后看,用尽全身力气,飞也似也往那茫茫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而那怪物仿佛不惧黑暗般,在他身后半空中疾飞而至,苏迈目不能视,但凭感觉已知危险就在自己头顶之上。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他咬了咬牙,奋起余勇,俯着身子疾速向前冲去。 在这黑暗无边的地下深洞里,也不知跑了多远,当苏迈终于感觉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已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当一脚踏空的那一刻,苏迈心凉到了后背,一阵巨大恐慌涌上心头。 本想摆脱那恐怖的怪物,却不知自己漫无目的的逃命,最终还是在劫难逃。 身子在风中疾速了下坠,头顶上却是那怪兽不甘心的吼叫声,在这孤寂阴冷的地下,显得是那么的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在无边的恐惧中,苏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怪物有巨大的翅膀,按理来说,此刻自己人在空中,身不由已,若它飞扑下来,自己便是瓮中之鳖,逃无可逃,可为何它却只是在上面吼叫。 莫非这地底下,还是更强大的怪物? 想到这,苏迈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父把自己扔进这里来,只怕也未曾料到如此凶险,不然就算被刑堂赶出剑铁门,也比现在要好吧。 耳边风声呼呼,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急速下坠,苏迈紧闭着双眼,无望地感觉着身边一阵阵的寒气。 从掉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感觉身边的寒气越来越重,似乎就要坠入地底了。 那下面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怨气冲天的幽冥之地,苏迈不敢想,也不愿想,就这样,在这诡异的深崖中,随风而去,听天由命。 迷迷乎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迈感觉周遭寒气逼人,牙齿不自觉地格格发抖。 想运气驱寒,奈何身在空中,急疾下降中,手足活动不便,只能听之任之,祈祷这深崖底下不要是什么岩石之类的,最好是有一个水潭,断下去摔不死就好,当然,最好是普通的水潭,不要像那黑水河一般,不然只怕掉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耳畔风声疾呼,苏迈身形以电闪般往崖底而去。 正当他身不由已六神无主之际,突然脚底深处隐约出现一大片幽幽的光亮,清冷而突兀,苏迈心中一喜,心想这光应该就是自崖底所出,只怕要到尽头了。 惊喜过后,转而却是万分的焦虑,下面会是什么呢? 苏迈双眉紧锁,想到那崖顶之上,那形似土龙的怪物怒吼的情形,对于这底下的凶险,苏迈就不寒而栗。 而那远处的幽光,此刻看来,仿佛就像一只睁开双眼的巨兽,静静地守株待兔,等着苏迈这送上门的美食。 “砰……” 一声巨大的冲击声陡然响起,在这幽深难测的深崖下,显得动静格外地大。 伴随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折断的声响,苏迈终于掉了下来。 幸运的是,底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巨石怪兽,似乎软软的,还带着一丝丝的黏液,粘在身上,还有几分淡淡的腥味。 挣扎着爬了起来,苏迈活动下身子,发现除了下坠的时候有些擦伤之外,其它并无大碍。 转身朝四周望去,只见自已正处于一片奇怪的花丛中,那一片幽光便是从这些奇花中发出,在黑暗中幽幽闪动,煞是美丽,而自己适才正是掉到其中的一朵上,折断了花枝,侥幸保得一命。 顺着眼前的幽光,苏迈发现,这些花朵形似灯笼,形态各异,但都大得出奇,比寻常所见大了数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巨型花朵,铺满了整个崖底,在这黑暗阴冷的地底深处次第蔓延。 幽蓝的光影,若漫天星斗般悄然闪烁,崖壁上斑驳朦胧,如真似幻,在这黑暗而阴冷的世界,美得有些令人心悸。 置身其中,不觉目眩神迷,若非刚从崖顶掉落下来,苏迈几以为自己置身仙境。 只有周边那阵阵袭来的阴寒气息,让他保持了几分清醒。 顾不得身上黏乎乎的液体,苏迈就地盘坐了起来,运用起天随子所教的御寒之术。 片刻间,一股暖流自周身泛起,寒意渐退,甚至连不久前掉落崖底时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产生的痛感也消失无踪。 苏迈只觉精气恢复了不少,心中暗道,这御寒之术越发神奇了,原只是防寒之用,如今经这几年修炼,虽无助于修行,但却隐隐还有疗伤之效,且行功之后,尚有饱腹之感。 平素修习时不甚注意,如今困在这阴冷孤寂的地底,身无长物,却发现其好处来了,至少不感觉太饿,还有力气行动。 周身渐暖,感觉四肢活动自动,苏迈便站了起来,打算寻路离开这美得有些诡异的地方。 尚未站定,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在这近乎死寂的蓝色光海中,显得特别刺耳,同时还令人有几分莫名的惊恐。 忙转过头,寻声望去,只见在离自己约一丈远的地方,一个簸箕大小的花朵上,趴着一只约一尺高的猴子,初看和寻常猴类无类,只是背上有两块翅膀状的突起物,望之有些怪异。 此刻那猴子正全神贯注地朝那花朵里侧望去,前爪屈伸,不时朝里面试探,却又不敢伸进去,口中吱吱大叫,看来甚是焦急。 苏迈大是奇怪,这花朵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让这猴子如此着迷? 好奇心起,苏迈悄然靠了过去,远远望去,只见那花朵除了稍大些外,并无特别之处,那猴子趴在花瓣边沿,一动不动,望着里面那闪着幽光的奇怪液体,双眼迷离,一副贪婪之态。 一只爪子紧紧抓住花瓣,另一只不时伸到里面,快速抓了抓,便伸到嘴边吸了起来。 苏迈见状,恍然大悟,原来这猴子喜欢吃这花蜜,难怪这么着迷。 只是为什么不直接伸进去喝呢,凭这猴子的个头,倒着把头伸进去,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如此谨慎,还显得有些焦急? 百思不解中,苏迈也没办法向猴子问个明白,猴子虽然聪明,毕竟不会说人话,只好静静地观望着。 看着那猴子一次次地伸腿,并快速地缩回来,那舔着爪子意犹未尽的模样,甚是滑稽,还有几分可爱,让处在这黑暗阴寒之地的苏迈,心底不觉涌起了笑意。 毕竟在这不知其深的凶险之地,周边一片静寂,这只突然出现的猴子,多少打消了点心底的恐惧,有活着的生灵,至少说明这里还是人间,没到幽冥地界。 想到此处,胆气也不由壮了起来,朝那猴子靠近了些,想看看有没办法帮它一把。 而对于苏迈的举动,猴子就像浑然未觉般,犹自盯着那花朵中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神秘液体,欲罢不能。 正当苏迈打算过去看个究竟之时,那猴子似乎也忍不住诱惑,终于开始试探着向里深入。 只见它站直了身子,然后前腿慢慢向那花瓣里侧爬去,头向下慢慢靠近,脑袋靠近那液体时,逼不及待地埋了进去,深深了吸了一口。 正当它饕足地抬起头,准备离开时,只听得“霍”地一声,花瓣竟在迅疾之间合拢,将那猴子包裹起来。 适才还似灯笼形状的巨大花朵,此刻却如同未开的花蕾般层层叠叠,严丝密缝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球,没有一丝要张开的模样,而那猴子瞬间失去了响声,似乎就这样被这诡异的花朵“吃”掉了。 苏迈吓得目瞪口呆,暗自侥幸。 若非自己从那高不可测的崖顶上掉落,形成巨大的冲击,落地之时,将脚下的花朵撞断,此刻只怕自己也已成了花肥。 念及此,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想到那可怜贪吃的猴子,苏迈忽觉有些难受,走近那巨大的花朵旁边,打算将花瓣掰开。 碗口粗的花枝触手柔软,甚至还有些细细的绒毛,用力一摇却坚实得紧,而此刻的花瓣已然形成一体,无从下手,苏迈一时却也奈何不得。 加上不知这恐怖的花朵还有什么危险,也不敢过于用力,如此半晌,心想那猴子只怕早已殒命,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想到这花瞬间合拢的异状,苏迈不由更加小心,在花丛中穿行,尽量不碰到花瓣,有时甚至半跪半爬着穿过去。 花丛周边一片黑暗,目不能视,苏迈也不知该往何处,找准一个方向,便径直地向前迤逦而去。 洞仙歌 第三十五章 诡异石门 如此且走且停,约摸半个时辰,苏迈终于走到这片噬人花海的边缘。 越往前走,蓝光越暗,及到后来,只能依稀辨出眼前是一片崖壁,前方已是无路可寻。 走近前去,只见岩石坚硬,其平如削,抬头望去,却不知伸向何处,而崖下却是一条窄窄的地下暗河,水流涓涓,正朝远处蜿蜒而去。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心道这地下河水虽不知流往何处,但百川归海,顺着水流方向,总有出口。 念及此处,顿觉欣然,借着花丛的微光,便沿着暗河一路向前,水流或曲或直,中间还有一段穿过崖壁里的天然石洞,苏迈也顾不得许多,跳下去顺着水流摸索而行,虽颇有周折,但总算有惊无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边已然一片黝黑,那片蓝色的花丛已然不见踪影,想来应是离得远了,如今退无可退,唯一的希望便是这水流的尽头,那可能存在的出口。 苏迈站在这轻浅而阴寒的暗河中,只觉自己渐渐和这漫天的黑暗融为一体,不知身在何处,亦不前路何方,只能顺着这脚下流淌不息的冰冷河水孤独地摸索。 许久,当他双脚渐次麻木,近乎绝望之时,脚下水流突然变缓,苏迈清晰地感觉到水面逐渐变深,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流,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小心地摸索着向前迈去,不到百步的距离,已到尽头。 横在苏迈身前的是一面冰冷的石墙,触手粗砺厚重,似乎还有圆形的图案。 摸索片刻,苏迈感觉这上面似是有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刻画上去,或者说,这不像一面墙,更像是一扇门。 莫非,这是便是这地底深处的出口? 感受到了逃生的希望,苏迈不来由地一阵狂喜,遍布全身的酸痛感也似乎好了许多,忙在水中坐定,调息片刻,感觉精气又恢复了不少。 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做了个手势,然后右手指天,食指和中指次第屈伸,不一会,一个拳头大的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右手向上一抛,火球顺势而去,缓缓飘向前方。 借着火球的光亮,苏迈发现前方挡住水流的正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高约十丈,正中有一个巨型的八卦图案,其上斜插着一把长剑,剑柄正对着东北角上一个突起石像。 苏迈驱动火球向上飘去,只见这石像身长约六尺,粗袍长须,神态安然,看似和一普通的老者无异,而当苏迈望向那石像双眼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双眼微睁,毫无动静的石像,在苏迈神识中却如同活物一般,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这不是一个石像,而是一个守候在此处的老人。 苏迈心下大惊,忙闭了闭眼,再望去时,石像依旧,而当目光扫过双眼时,脑海中似乎被重物击中了一般,瞬间一片混沌,半晌才回过头来。 此刻火球已然熄灰,那石像也隐没在黑暗之中了,苏迈不敢看再朝上观望,虽然在黑暗中不可能看到那石像的双眼,但刚才那奇异的经历提醒他,这石像绝不简单。 在这地底深处,突然出现一座石门,本就有些诡异,而这悬立于石门之上的石像,更不可能是随意而为,且这石像的双眼似乎还有一种惑人心智的神奇效果,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迷失在此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摸着眼前的石门,苏迈心如死灰,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这一路涉水而来,本想流水尽头,终有出路,谁料迎接他的却是这一面冰冷而沉重的石门,以他目前的修为,想强行打开这门,无异于痴人说梦。 从脚下的水流状况估算,这石门后面应是一通道。 莫非出口在水底? 苏迈突发奇想,顺着石门一路向下摸索,却发现底下只是一条浅浅的缝隙,水流可以通过,人要进去却不可能。 重门紧闭,欲寻无路,眼前身后皆是一片黑暗。 苏迈爬到一侧狭窄的水岸,坐在潮湿的地上一筹莫展,想到头顶上那个莫名的石像,心里涌起一丝恐惧,看来这一次,真是死到临头了。 就这样孤独是等候着,外面的世界时光流转,已然昼夜交替,而在这地底深处却仿佛时光已然停滞一般,四周静得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还活着又或许活着和死去已没什么区别。 这门后的通道莫非便是通往那九幽地府,如果是这样,或许等我死了,就可以过去了。 苏迈静静地想着。 绝望过后,反而有些释然。 自幼随天随子飘零四方,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老头子不见了,师父也不知是如何遭遇,苏迈忽然觉得对这世间也没太多的依恋,如果就这样死了,有个这么大的地底深崖做墓地,似乎也不算一件很坏的事情。 想着想着,苏迈突然放声一笑,叫一声惜乎无酒,便大声唱道: 霸业等闲休, 铁马金戈总白头。 空把生涯托仙道, 纵不死,又何如。 …… “纵不死,又何如,仙途渺渺,我苏迈此生只怕难窥一二,今日命丧于此,也算天意使然,只可惜,枉费师父一番苦心!” 想到枯心老人,苏迈的内心莫名地一阵柔软,自己命陷此处,只怕师父他也难以善终,可惜三年苦修,终究是一事无成,师父奉若至宝的“虚云诀”,迟迟难以入门,不然也不至于要学习这世人弃若敝帚的五行劫,还闯出大祸。 “无论如何,在死之前,再练习一遍,也算不枉做一回铁剑门的弟子。” 主意即定,苏迈便盘坐起来,按这三年来早晨勤练,再熟悉不过的功法开始运行起来。 和过往大多数时间无异,那先天灵气很快便聚扰起来,甚至于比平进来得更快,一息之间,便感觉到周身灵气滚滚而来,充沛而纯静,很快便如大潮翻涌般从周身百穴蜂拥而入。 苏迈依法而施,引导灵气进入丹田,不一会便已入定,那浑厚的灵气自周身游遍,若细水灵泉,流过之处,清爽舒畅,让苏迈心底隐隐泛起一丝希望,这最后一次的尝试,能有所突破么? 当百川归海般的先天灵气导入丹田时,苏迈期待中的景像却并未出现。 灵气在丹田里鼓荡翻滚,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不一会便顺着周身大脉倒逼了回去。 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些经过引导修炼的灵气,这回却没有散落无踪,而是随着周身各穴排出体外,很快便形成一团薄薄的气雾,在苏迈周身流转。 而与之相应的,前方石门上的巨大八卦此刻却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如一道闪电划过,将这幽暗的角落照着透亮。 随后只见白光闪动,那八卦图竟然快速转动了起来,阴阳鱼交错扭动,有如活物,只有那柄长剑岿然不动。 伴随着苏迈周身气雾的渐次消散,八卦图案的白光也逐渐暗淡,最后亦消失不见,而那坚如磐石的巨大石门,就在白光消失的刹那,悄然打开。 没有任何的声响,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对着黑暗中的苏迈,吐出阵阵的寒气。 遇此突变,苏迈已来不及思索,迅速站起身,便朝那洞口冲了进去。 毕竟石门自己打开了,总是一件好事,或许还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一阵冷风涌来,苏迈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石门之后,又是一条宽敞的甬道,只是比枯心道人把他扔进来的那个通道大了数倍,而适才那外头涌入的水流,却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这一阵阵吹面而寒的冷风,让他感觉前方许是一片宽阔的所在,洞里应该没有障碍物。于是摸着墙体,一阵小跑便向前方冲了过去,而此刻身后那诡异的大门,已然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就这样迎着风,笔直往前跑着,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有了发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敞的石室,洞顶嵌着如明珠似的晶石,烂若繁星,寒光挥洒,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苏迈在一阵惊奇中掠了过去,只见石室奇大无比,就像传说中的地下宫殿一般,巨型石柱纵横交错,人立其中,顿觉苍茫古远。 穿行其间,苏迈平生几分熟悉之感,绕了片刻,摸着这雄奇粗犷的石柱,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洞仙歌 第三十六章 困龙之渊 九宫石阵? 这石柱的材质和铁剑门外谷的九宫阵如出一辙,难道这里也是一个巨型的九宫阵? 不过看这规制却比前者大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这石室应该和九宫阵有一定联系,又或许,自己就身在九宫阵底下。 围着石柱转了几圈,苏迈暗自思索道。 一番巡察,发现这石室里除了眼前的巨型石柱外,并无特别之处。 顺着石柱往里约五百步,是一数亩方圆的水潭,潭水呈青黛之色,不知其深。 潭畔有一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困龙渊”三字。 举目望去,只见石碑通体青黑,光滑且泛着幽光,和先前那石阵中苍凉古拙的巨石截然不同,苏迈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寒意自碑前泛出。 及近前来,凝目一看,正是铁剑门周边常见的青石,石碑之上的字迹萧疏潦草,比之那青河畔巨剑之上的大字显得有些苍促和随意。 苏迈望着眼前这有些突兀的石碑,默然良外,这巨大的青石显然不是地底之物,伫立在这地底深处的深潭之下,也不知何人所为,过了多少年月。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有了一丝人气,至少说明还有人来过这里,应该就有出路,只是这“困龙渊”三字甚是古怪,难不成这潭底下还藏着一条真龙不成? 想到先前那形似土龙的巨兽,苏迈忽觉一阵寒意,若真是有困龙在渊,自己贸然闯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转念一想,此处既名“困龙渊”,那说明既便真有龙,应该也被这立碑的前辈高人困于此处,想出来伤人只怕也是不易,为今之计,要尽快找到出口,离开此地才是。 转过石碑,苏迈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面宽阔的石壁,如刀削斧切般,笔直地向上延伸。 幽冷坚实的石壁浑若天成,没有一丝缝隙,要想从这出去,以苏迈的能力,不啻登天。 顺着岩下前行,苏迈无奈地发现这巨大的石室中,除了来时的路,竟然四面峭壁,无一出口。 当然,还有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深潭底下,或许还另有洞天。 真有出路么? 苏迈站在潭边默默地向里张望,潭水幽深,水面泛着一片微微的蓝光,显得神秘而深邃。 虽然苏迈熟悉水性,但要让他深入这诡异的潭水中,只怕也是强人所难。 这水不知其深,底下肯定是一片漆黑,跳下去,只怕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这可是困龙之渊,水底还不知有什么危险之物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踌躇片刻,苏迈仍旧不敢冒险下水,仔细思量之下,沿着来路四围又重新搜索了一遍,以期有所发现。 遗憾的是,任他睁大眼晴,不放过一丝痕迹,最后仍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又回到了那石碑之下,只是手中多了一块不知自哪取来的巨石,抱在手中,看似颇为沉重。 靠着石碑,苏迈心念电闪,这石室之中既然有人来过,应该会有出路,只是年深日久,只怕出口的痕迹已被尘封,轻易很难找到,况且这地底晦暗幽深,有些地方一时也看不出来。 要想出去,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试试这深潭,不知道这里多深,又通往何处。 更可怕的是,那“龙”真在底下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迈就这样靠着石碑,天人交战。 最后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与其在这干耗着等死,还不如下去一探,也算死个明白。 想到这,他突然站了起来,抱起身边的石头,运力一掷,便向那潭水之中扔了过去。 “呯”地一声,一个大大的水花溅起,随后一层层涟漪次第散开,一圈一圈,直往潭边荡来。 苏迈见状,面有喜色,心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潭水了。 只要不像之前那黑河一般,悄然无声地吞噬一切就行,以自己这些年的修炼,虽道法进境甚微,但闭气之术尚有小成,试探着下去一看,应该问题不大。 打定主意后,只见他转过身,朝那石碑拜了拜,口中念道: “这位前辈仙长,在下误闯此处,求生无路,不得已往这潭底一探,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希望您那龙真的被困住,不要出来才好。” 说完转身,取下随身之物,一咬牙,便如飞鱼跃水般,纵身一跳,便扎入那幽暗的深潭之中。 甫一进去,只觉水温极低,入骨冰寒,一股冷意瞬间散布全身,使人如坠冰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苏迈旋即调整身姿,憋了一口气,便往深处游去,初时尚有几分光亮,依稀可见,越往下越是昏暗,游了不到三丈,已然是幽黑一片,目不能视,只能凭感觉四处游走。 顺着潭底边沿摸索着向前,却发现这深潭竟呈葫芦状,底下较之水面大了数倍有余,任他怎么搜寻,却似永无尽头一般。 除了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寒意,便是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条鱼游过都没有,就像这是一潭死水,万物不生,唯一的活物,便是他自己,而那出口更是无踪可寻。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上岸时,突然发觉前方不远处有一团幽光闪过,虽只是瞬间之事,但对于此刻的苏迈而言,不啻于晴天烈阳,有光亮就有希望,说不定出口就在那边。 一阵心喜,苏迈加速朝前方游去,不到片刻,便接近那光芒闪过之处,四围仍是黑暗茫茫,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此处的水仿佛较之其余地方更加阴寒。 除此之外,一股莫名的威势充斥周围,使他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压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苏迈感觉周身压力越来越大,很是难受,正欲离开时,前方忽然亮光一闪,之前所见之光芒复又出现,不同的是此刻那亮光却像是一盏巨大的明灯般,挂在水中,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那诡异的光源,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慌。 原来平静的潭水中,也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水纹层层荡开,就像水底的潜流般,苏迈也不由自主随着这水流上下起伏,而此刻前方的水势陡然急了起来,一波波直往前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水流剧烈翻动汹涌而至。 片刻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闷,身体迅速随着水流向后飘去,而前方的光亮此刻却忽然动了动。 “吼……” 一阵低沉的吼叫声自水中传来,如晴空闷雷般,震得苏迈耳鼓嗡嗡直响。 随着那光亮的闪动,苏迈感觉一个如山般的阴影正朝自己而来,那光亮恍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这个千百年来不曾遇过的不刺之客。 “龙?” 苏迈心中一惊,突然想起石碑之上的三个大字。 困龙渊,困龙之渊…… 不会真的是龙吧,若真如此,只怕这亮光便是龙的眼睛了。 来不及多想,面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此刻的苏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一个转身,顺着急转的水流飘出一丈多远,也顾不得下方的状况,四肢并用,拼命地向上游去,不一会便出了水面,而此时身后水流已如狂暴的波涛般怒卷而来。 苏迈刚露出头来,便有一股水柱从水底射出,径直将他撞向半空,巨大的冲力撞得他七荤八素,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径直落在了那石碑之侧。 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前方水潭中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接着一阵水波翻滚,一个硕大的龙头冒了出来,龙须竖起,足有数丈来长,中间一只独眼,如簸箕大小,正盯着苏迈身后的石碑一动不动,而对石碑之下正惊魂未定的苏迈却浑不在意。 半晌,只听得一声龙吟,如雷鸣滚滚,响彻虚空,震得石室轰隆作响。 苏迈如受重击,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不已。 未几,只见那龙首昂然直起,深潭之水如沸腾般翻涌四溅,巨大的水浪汹涌而至。 龙首越升越高,不一刻,只见一个龙首牛身的庞然大物霍然出现在苏迈的眼前,就这样直直在站立在水中。 那怪兽独眼如滔天明镜般俯视大地,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先前那高大雄浑的石碑,也不过平其腿脚。 望着那怪兽奇特的身形,还有那额头上一块雪白的毛发,苏迈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天随子和他讲过的一种东海奇兽——犀龙。 据《大荒奇异注》记载,去东海之滨三千里,有应辰之山,多苍木,中有奇兽,曰犀龙,白额独目,力大无穷,熟水性,好食异果,可驱水为箭,化气为雨,其怒时眼呈碧色,可惑人心,乃深海之霸。 依天随子所言,此兽性情狂暴,凶猛异常,世居沧海极深之处,极少现世。 铁剑门离东海之滨尚有数万里之遥,这犀龙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困在这地底深潭之中? 洞仙歌 第三十七章 巨兽犀龙 不及他多想,那犀龙已然留意到了他。 龙首低垂,独目圆睁,望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电光闪过,周气直冒寒气。 如此巨兽,别说他一个道行卑浅的小小修士,就算是那黑水河畔不可一世的土龙怪物,只怕也非一合之敌,难怪它一直在崖边嘶鸣,却不敢飞身而下。 此刻这威势滔滔的神兽,傲气冲天,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有被困的迹象。 为何此处要名“困龙渊”呢?苏迈一时也不得其解。 面对这神一般的存在,他只觉自己渺如蝼蚁,连如何保命也懒得去想了。 学道三年,虚云诀一无所进,五行劫术对于这犀龙而言,无异螳臂挡车,根本一值一试。 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之时,那犀龙却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龙首轻晃,似乎在寻找什么。 苏迈见状有些诧异,心中暗想难道这家伙还想闻闻我身上的肉味,或者是要看看从哪里下手,它那么大张口,只怕我整个人还不够填牙缝的,有什么好想。 正自惊疑间,只见那犀龙独目一转,龙须屈伸,竟朝苏迈探了过来。 苏迈忙向一侧身,让了过去,旋即发现那龙须并非攻击自己,目标竟然是他身后的那个已然有些破损的包袱。 只见那龙须就如一只触手般,眼看就要抓住那包袱,苏迈心中大惊,那包袱里面虽无贵重之物,除了几件衣裳,便是师父送给他的虚云诀和那封不知内容的信。 这些年早晚勤修,虚云诀早已烂熟于胸,这次仓皇出逃,想到日后相见无期,便随手塞了进去,权当留念,重要的是那封涉及铁剑门命运的秘信断不能丢。 只是这犀龙折腾半天,竟然看上了这包袱,显然大违常理。 莫非它已通灵,想学仙家道法不成,只是这人类修炼之术,也不适合这种洪荒异兽啊,没听过神兽也想成仙的。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苏迈身体向前一闪,朝那龙须撞了过去,抢着将包袱抱在怀中。 犀龙见此情形,自是一怒,没想到眼前这小小人类还敢抢它之所好,这可是万万不可容忍的亵渎。 虽说在这潭底困守千百年,这怪兽性格早已温和了很多,但这犀龙毕竟是洪荒异种,东海极深之处的霸主,当年也是呼风唤雨,凶性滔天,绝非善类。 今日面对这贸然而来的不刺之客,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修士,竟然敢捋龙须,不由得气冲白额,龙须倒立。 只听得犀龙一声怒吼,龙须卷曲,如一根长鞭,呼啸着朝苏迈打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躲避,“啪”地一声,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之上。 苏迈只觉一阵眩晕,身体急速倒退,撞到了那石碑之上,背后又是一阵剧痛,顿时间头晕眼花。 未及稍做调整,一支龙须又是倒卷而来,苏迈双眼模糊,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下意识地向下一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那龙须挟不世之威,击在那石碑之上。 坚硬如青石,一时也留下也一道粗大的划痕。 犀龙见一击不中,龙口微张,顿时一股水柱如决堤般疾刺而出,向着苏迈射来。 苏迈见状,也顾不得疼痛,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绕到了石碑之后,躲过一劫。 犀龙两次无功而返,心中暴怒,吼声连连,但又似有所顾忌,一时独目圆睁,眼中隐有碧色。 苏迈躲在石碑后侧,大气也不敢出,心道这石碑肯定对犀龙有某些震慑作用,不然以它开山裂石之力,随意就可将石碑摧毁,何至于如此无奈,震天嘶吼。 莫非这石碑被某些前辈高人使了仙法,以为困龙之用? 若果真如此,躲在这后面,应该一时无虞,眼下自已最紧要的是赶紧调息养伤,再图后计。 主意即定,苏迈便盘坐而定,尚未运气,便听得前面一声龙吟再起,其声若九天惊雷,较之出水之前威势大了一倍不止,震得四围石壁细屑纷落如雨,而那巨大的石碑也隐隐有轻微晃动。 面对这狡猾的人类修士,显然这犀龙已有暴怒之态,感受到周边如地动般的威势,苏迈一阵发怵。 如果说之前所遇绝境是等死的话,此刻面对这巨兽犀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那是一种面对死亡无可奈何的绝望。 感受到背后石碑传来的颤动,他清楚地感觉到死神的临近。 或许下一刻,这块石碑就要灰飞烟灭,那么等待自己的,或许就是一张血盆大口罢。 只是眼下的苏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历尽艰辛逃到这里,最后却成了一盘点心,或许连点心都算不上,只是一碟廉价的餐前小菜。 千古艰难惟一死。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苏迈只感到一阵阵的无助。 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包袱,瑟瑟发抖,正当他计无所出之时,手中突然抓到一个浑圆的物事。 苏迈心中一动,脑中灵光闪过,忽然有些明白,忙打开包袱一看,竟是一个橙黄色的果子。 许是保存日久,颜色有些暗淡,但握在手中,仍有一阵阵的清香飘来,正是三年前在那百里青苇中紫金貂所赠之物青灵果。 由于其珍贵异常,苏迈一直珍重有加,这些年在祖师堂中潜修,日子平静安乐,未曾受过大劫,倒忘了此物的存在,今天一见,还真有些惊喜。 当年曾听天随子说过,犀龙好食异宝,青灵果虽不是稀世之物,但也甚是罕见,且百年之物,寻常更难一觅。 这怪物困在深潭之中,难见天日,平时怕也无甚可食,闻到这异果的青香之味,自然一时心动。 难怪它一照面便袭击这包袱,敢情是看中了这果子,我还以为自己将成为它的开胃菜,原来活生生的人,还不如这小果子吸引力大。 想到这,苏迈不觉摇头苦笑,在对美食的偏好上,看来这犀龙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此果乃紫金貂所赠,虽然此刻身处绝境,于自己已无甚用途,但也不能便宜了这怪物。 再说,就算给它了,也难保一会它不会再把他吃掉,这样一来,更是枉做好人。 不过,既然它目标不是自己,倒还可以周旋一二。 想到这,苏迈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身子,靠着石碑站了起来,将那果子举在左手,同时右手法诀轻点,一个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犀龙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是一愣。 片刻便发现他手中的那个黄橙橙的果子,顿时大口微张,独眼圆睁,盯着那青灵果一动不动,仿佛一孩童见到心爱的玩具般,即是贪婪,又有几份惊喜。 苏迈见状,不觉有些好笑,这曾经不可一世的洪荒巨兽,一方霸主,如今沦落到这地底深潭之中,竟然对一颗小小的青灵果这么在意。 这一刻,苏迈甚至于有些同情起这巨兽来,只是不知,当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通天道法,竟将犀龙困于此处。 趁巨兽尚未发动攻势,苏迈决定先发制人,虽说结局基本可以断定,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只见他左手虚晃,吸引犀龙注意,右手一抖,火球如被牵引般,迅速朝那龙首之上的一片白额飞去。 以苏迈的判断,这犀龙全身皮厚无比,只有额间一片白毛尚可着力,或许就是它的要害所在,就算不能伤它,烧它一烧也好。 只是苏迈虽出手迅捷,但奈何这五行劫的威力着实有限。 那火球尚未接近,也不见那犀龙有何动静,瞬间便被吸进口中,连边都没沾到。 苏迈见状心中大苦,以他目前的修为,这离火术已是他最厉害的武器了,其余的水凝术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基本上就是个笑话,而陷土之术也是无处可施,为今之计,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逃,先逃出去再说。 心念一生,苏迈身形急转,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身形便消失不见。 借着石室的微光,顾不得前方的状况,撒脚便跑。 跑了不到十步,只觉身后狂风大作,犀龙一声嘶鸣,顿时天地变色。 原本昏暗的石室中寒意骤起,漫天水气急旋,如平地风暴突生,已然平静的深潭水柱翻卷,虚空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势。 随着犀龙巨口吞吐,水柱瞬间迸裂,如万千水箭疾射而来,将苏迈所在三丈范围内团团围住。 挟雷霆之威,密密麻麻的水箭,如急风骤雨,度卷而至。 苏迈身在其中,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催命之箭如天网般袭至。 别说这漫天箭雨,就算一股水箭,此刻的苏迈,也难以承受。 巨龙之威,堪比天地之怒,此刻的苏迈就像一个箭靶,除以静立等死,无计可施。 洞仙歌 第三十八章 救命一剑 就在他闭目等死之时,突听得身后一阵轰隆之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石块崩塌的响动,一道白光迅射而来,照得晦暗石室亮如白昼。 光芒乍现间,那漫天水箭似被一股无之力牵扯一般,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离苏迈不过半尺之遥。 再稍待半刻,只怕他已被万箭穿心。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苏迈,此刻也是一头雾水,无论如何,捡回一条命总是好事。 忙回过头来朝身后望去,只见那巨大的石碑此刻已经迸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半空中一道白色的光芒正急速旋转,直直竖在犀龙前方,形成对峙之势,而此刻那漫天的箭雨也似被瞬间抽去气力般,纷纷洒洒,落了一地。 犀龙独目圆睁,此刻已成深碧之色,龙须根根直立,显然对这白光的出现甚是恼火,但看情形却似颇为忌惮,尽管暴怒不已,但仍不敢有所动作。 如此过了半晌,只见那犀龙龙首轻摇,龙须根根卷起,独眼渐趋暗淡。转过头朝苏迈望了一眼,闷吼一声,似有几分不甘和无奈,随后身子一抖,竟然缓缓地沉了下去。 片刻,那犀龙便消失在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层层涟漪轻轻荡开,提醒着苏迈适才发生的一切。 经此突变,苏迈犹是心有余悸,就在犀龙入水之时,那白光也是一暗,瞬间只听得“叮”地一声,如重物坠地。 片刻后天地重归于寂,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苏迈,还有那一地的碎石。 来不及多想,苏迈便快步朝石碑所在之地跑去,那高达三丈的石碑已荡然无存,满地碎石间,一个剑形的黑色物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触手冰寒,颇为沉重。 苏迈拾起一看,此物通体呈青黑之色,其状扁平,似剑非剑,不知何物所造,全身浑然一体,看不出剑刃和剑鞘。 不过拿在手中,苏迈却莫名感觉多了几分胆气,而寻遍周遭,除了此物之外,再无其它,显然先前那白光熄灭后的重物坠地之声,便是它所发出。 如此看来,应该是这剑救了自己一命,苏迈手握这怪剑,边把玩边自想道。 只是这玩意平淡无奇,较之铁剑门的仙剑,看似颇有几分丑陋,甚至连剑刃都没有,若说是剑,拿出去肯定被人笑掉大牙,还不是说是根棍子。 不过自己仙缘有限,此生怕是与剑无缘了,这怪剑正好适合自己,闲来把弄一下,也聊可解闷,何况如果真是它降服了那犀龙,只怕应非寻常之物。 想着想着,又将剑体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是这东西古拙凝实,通身无一丝斧凿之痕,甚至连个符纹都没有,似乎更象是天然而成。 不过既然藏身于这石碑之中,曾应是有主之物,只是这地底深穴年深日久,早无人迹,何况如今这石碑已破,此物再无藏身之地,不如带着防身也不错,日后好自待之,也算报今日救命之恩。 主意即定,苏迈便站了起来,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谁晓得那犀龙会不会突然又冒出来。 水底是不能去再去了,如今也只有往回走,看看那深崖下面会不会另有出处。 边想边随手用剑将地上的包袱挑了起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发现前方被一块碎石遮盖之处隐隐有一丝光亮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快步冲了过去,用剑挑开那石块,发现底下赫然竟是一个洞口,许是之前为石碑所遮掩,不曾露出地面,如今石碑被毁,便很容易被发现。 洞内微光明灭,其状不明,但于苏迈而言,无疑是一个惊喜,洞口如此隐蔽,说不定另有出路。 二话不说,苏迈直接跳了进去。 掉落洞底,苏迈感觉离地面约二丈有余,脚下竟是一条幽暗深长的地道。 和上面石室一样,洞顶不规则地嵌着些发光的石头,照得这逼窄的通道里深邃奇诡,看去显得有些阴冷神秘。 苏迈站在其中,默然张望片刻,便举步朝前行去。 自被师父丢入地洞以来,数次死里逃生,倒是让他心境放开了少许,对危险的恐惧反而淡了好多。 历劫之身,感觉命都是捡回来的,生死由天,怕也没用。 眼前这条通道,虽然凶险未知,但比起上面那犀龙来,也算平静温和,通道的尽头或许就是一出口,谁知道呢? 很多时候,路其实是走出来的,不去尝试,永远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何况对此刻的苏迈而言,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顺着通道向前行了数百步,倒是一路平静,什么也没有遇到。 只是当他走到约五百步时,眼前霍然开朗,又是一间石室。 纵模不过数十丈,较之先前的石室小了太多,但对于刚从逼仄幽深的通道中出来的苏迈而言,此地已然甚是宽大。 石室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过当苏迈步入其中时,却一时傻了眼。 只见石室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洞口,和自己来时的通道一样,一个个幽深晦暗的深洞,就如无数支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一时间,苏迈有些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洞口,显然是故布疑阵,一旦走错,后果不甚设想。 只是这些洞口几乎一模一样,在无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要想找到正确的路,难如登天。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握着那黑剑,喃喃自语,宝剑啊,我知道你非凡物,或者你也不叫剑,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以后我们便生死相随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洞口哪个才是出路啊? 盯着那剑看了半天,除了无声的静默外,黑沉沉的剑身毫无反应,苏迈一阵失望。 转而一想,却又觉有些好笑,这剑就算再不凡,它也只是个死物,如何能听懂人言,自己屡陷险境,脑子倒是有点糊涂了。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苏迈摇头苦笑。 顺着来时的通道口,逐一搜寻,试图在这些看似相同的洞口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到最后,他不得不放弃,因为从表面上看,这些洞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深邃幽暗,洞内星星点点,却不知通向何方。 一样的通道,不一样的结局,等待他的是命运的又一次抉择。 站在石室中央,苏迈一阵目眩,咬咬牙,朝前方一个洞口走去。 既然无从选择,不如随遇而安吧。 他踏进洞口的一刻,身后的石室中仿佛空气扭动般一阵交错闪动。 墙壁四周密密麻麻的通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的四面坚实的石墙,而原来空荡荡的石室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石像,其形象竟然和苏迈来时,在那巨大石门之上所见如出一辙,只是看上去要高大了许多。 苏迈一心逃命,未曾留意身后的古怪。 进入通道后,和来时的路并未有何区别,同样晦暗幽深,只是当他走了近百步时,逐渐发现了异状。 进来时的通道是平坦干燥的,虽较为狭窄,但一人通行并不困难。 而眼前所在之地,却是不断向下延伸,而且随着他不断深入,感觉洞顶发光的石头越来越少,到最后彻底不见了,而地面也越见湿滑,空气中传来浓厚的水气,让人感觉似乎正走向一处地下水源。 越往下走,苏迈越是担心,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黑剑。 虽然有剑无剑于它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在险境的时候,手里有个武器,多少有点心理安慰,尽管这怪剑还算不上武器,充其量可以当个棍子使罢。 如此向前走了又是百步,苏迈感觉头顶依稀有水珠滴下,而脚下的泥土也越是稀松,就像身在沼泽地里一般,行走越见艰难。 四周漆黑一片,苏迈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极度湿润的空气,准备使出离火术,以观察下自己身处的境地。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默念法诀,掐指施术时,往常得心应手的五行劫此刻却毫无动静,那意料中的火球并未出现。 苏迈以为自己修行未精,又重试了三次,却依然是故我。 到此刻,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又将水凝术试了试后,终于发现他赖以生存的五行劫,在这神秘的通道中竟毫无用处,似乎这洞里的灵气被抽空了一样,五行劫术无法借用先天之气,自然难以施展。 虽不明了个中原由,但他也未深究,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 以他的判断,这通道如此潮湿,显然是在水下或暗河之侧,此地离那犀龙所在的深潭并不远,说不定就在那巨大的潭底之下。 若果如此,难说那怪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想到这,苏迈又是一阵心惊,如果再次遇上,只怕这怪剑也救不了自己,那就真该命断于此了。 边想边向前行,约莫一刻钟后,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此时脚下已然不再泥泞不堪,而是明显地有了水流,越往前走,涉水越深,不一刻便已及膝,仿佛此刻的他正走入一片水潭之中。 前方除了不知深浅的水流外,已是无路可寻。 洞仙歌 第三十九章 天外梵音 水潭? 苏迈站在水中一时踌躇不已,再往前走的话,显然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水湮没,可如果就此回头,再寻另外出路的话,那石室里通道如麻,再找一个难保还是同样的结局,到时候只怕更惨。 思考片刻,苏迈还是决定向前一探。 只见他放慢了脚步,试探着一步步向前迈去。 当他数到二十步的时候,水流已漫过前胸,苏迈只觉一股寒气猛然袭来,胸口发闷。 顿了片刻,咬咬牙,又向前摸去。 一步、两步、三步…… 苏迈口中轻念,每念一字,便感觉那水又向上漫了几分,呼吸渐趋困难,步伐也逐渐变小了。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当水漫过颈脖时,苏迈突然脚底一滑,身子后仰,便向水中沉去。 本来苏迈熟悉水性,沉于水中也无甚相干,但此刻他心有所惧,越急越慌。 双手不断地向水面拍打,试图将身体浮出水面,然后他越是惊慌,下沉得越快,更糟的是,此刻的水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潜流,将他的身体不断向下吸,瞬间便将他拖入水底深处。 随着潜流向前快速流动,苏迈闭着眼睛,试图平稳下来,奈何水流喘急,只得随波逐流。 初时尚有几分清醒,而随着水流弯曲不定,在被周边石块冲撞过几次之后,终于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转时,头脑中还是一片昏沉。 用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深岩洞之中,身畔有一水潭,水清如镜,由浅入深,直伸至那岩石之下,看不出里侧的状况,但显然自己应该是从这潭底被冲上来的。 忽又抬头,只见头顶石乳倒垂,形态各异。 有似人形,有似物状,或大或小,忽曲忽直,犬牙交错,那千奇百怪的石柱散发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光芒,形成一个色彩斑斓的地底世界。 想不到这地下水底竟还有如此仙境,苏迈站起来,喃喃自语。 周遭环顾片刻,又看了看自身,发现除了几处较为明显的擦伤之外,周身竟无大碍,不由得有些欣喜,心道这些年虽然修行进境甚微,但这一身筋骨倒是练得比常人结实得多,恢复也快了。 只是当他稍用力活动时,之前被犀龙打伤的胸口仍隐隐作痛,那龙须轻拂,便将自己打成重伤,巨兽之威,想来仍令他不寒而栗。 抬起手摸了摸胸口,苏迈突然心下一紧,那黑剑和包袱呢? 想到这,忙借着光亮到处找了起来。 还好,在他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便找到了早已撕裂的包袱和随意散落的几件衣物,还有那本已然全湿的虚云诀和那封信。 苏迈顺手往胸前掏了掏,取出一个橙黄色的果子,自语道幸好当时急得逃命,随便把这青灵仙果塞在衣服里,不然经此大水一冲,只怕早不知哪去了。 东西都在,那剑呢,不会弄丢了吧? 苏迈简单地收拾下衣服,便又四处搜寻起来。 此番屡次遇险,捡回了性命,其中最为凶险的一次便是那犀龙之怒,若非这怪剑破碑而出,救了自己,只怕此刻早已成地底游魂,自己贸然将其带出,若丢失在此,实在遗憾至极。 顺着水潭周边一阵搜索,却毫无所获,苏迈忽觉有些垂头丧气,心道这剑只怕早被水流冲走了,它本就属于这里,看来终究是跟它有缘无份。 正当他打算往前寻找出路时,眼角余光扫过前方一个石缝,发现一青黑色的物体正斜插在石缝之中,和岩石几成一体,苏迈心中大喜,忙冲了过去。 拨出一看,青黑的颜色,扁平的形状,正是那古怪的长剑。 此刻握在手中,借着洞里交错的光影,苏迈发现这浑若天成的剑身又有不一样的变化,通体流动着一种藏青色的光芒,隐隐还有一丝丝阴寒之气散发而出,看去完全不似铁剑门弟子所佩之剑,灵动而不失刚毅,正义凛然,更不像三年前在那翠云山中所遇之南庭宗陆云奚所使的天渊神剑,如秋水长天,睥睨天下,一剑在手,万剑臣服。 而眼前手中之物,通体无一与剑相仿,反而在那青光流转中,透着几份邪气。 宝剑,自古在修真之人眼中,便是身份和正义的象征,仙法道术,有宝剑相辅,便相得益彰。 有的人穷其一生,收集天材地宝,亦不过寻求铸得一把称心的宝剑,神兵利器在手,就算修为较差,也多了几分争斗的勇气。 苏迈自入铁剑门后,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御剑在天,乘风而去,那情形就是他修道的最终梦想。 每念及当初陆云奚和沐清风踏剑而行,啸傲长空的情形,心底便又多了份艳羡,也让他对山居清修的苦闷多了几分淡然。 自古修道艰难,不经历一番辛酸,如何得成仙道,为了御剑,似乎再艰苦也可以承受。 后来在外谷,和高翔一番沟通才发现,其实对于多数新人弟子而言,御剑都是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成就,甚至于说能够得到执事堂赐下宝剑,也是莫大的荣耀。 很多弟子视剑如人,将其看得极重,后来在伙房之中,何师远因宝剑被污而发难,便可见一斑。 此次苏迈遇险,意外获得此物,虽较之仙剑形状粗鄙,但对于先天缺陷不利修行的苏迈而言,除了救命之恩外,更多是满足心底对于佩剑的渴望,毕竟此次出逃,今天只怕再也进不了铁剑门了,指望执行堂赐剑,无异痴人说梦。 何况,以他的资质,就算有剑也是废物,佩在身上,只怕徒惹笑话,此物虽无锋刃,但好歹形似剑状,而且通体青黑,也不惹人注意,正好适合自己。 “或许此物长埋地底,阴寒之气太重的缘故罢。” 感受到手中阵阵阴寒之气,苏迈抚着剑身,总觉到这股气息并不似寻常宝剑所发出寒气,不过他也并未在意,以为地底阴气过盛,不见天日之故。 虽说缺了仙家宝剑那般的凌厉和威仪,苏迈握剑在手,却是越看越喜爱,仿佛此物就是为他而生一般,忍不住举剑向天,随意地挥舞了起来。 他没学过剑,舞剑之余毫无章法,兴之所致,随手而动。 慢慢地他却惊疑地发现,这怪剑竟似有灵气般竟能带着他舞动,舞着舞着,人剑一体,最后连苏迈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在舞剑,还是剑在舞他,只知道心随剑动,眼底心中再有旁物。 青色剑光在半空中纵横挥舞,如同一道剑网,交织绵密,那剑势越挥越快,逐渐将苏迈的身影吞没,只剩下一片青影扭动,妖异而凄冷。 而此刻苏迈也感觉一丝异象,原本他身受重伤,不宜活动,此刻舞剑,动作之大,前所未见,而伤口却无丝毫异状,甚至连痛感都不再,身体也不见疲惫,反而时间越长越亢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就这样尽情的挥舞,苏迈逐渐忘却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只知道一剑在手,欲罢不能。 慢慢地,随着青光流动,苏迈眼前仿佛已再是阴寒的地洞,而是一片光彩绚烂的仙界乐土,那一个个倒悬的石乳,纷纷活动起来。 忽而如仙鹤戏水,优美灵动,耳边还有鸟鸣之声依稀传来;忽而如瑶姬起舞,身似杨柳,轻盈飘逸,媚眼如丝,勾人心魄。不一会,这妙曼的人影突然变成陆云奚的模样,对着他轻舒广袖,白衣胜雪,巧笑嫣然,完全没有了那股山中初遇,不视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却仿佛多年未见,正对着苏迈诉说别后相思。 嘤唇轻启,细语呢喃,令人魂销,苏迈望之心若火烧。 正欲上前问候寒暄,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梵唱之音,其声若游丝,却无比清晰,透过那漫光的青影,一缕缕飘入苏迈的神识之中。 苏迈闻之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了许多,舞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到片刻,便委顿在地,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有虚脱之状。 长剑随之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相撞之声,苏迈五内翻腾,只觉天地似要崩塌一般,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洞仙歌 第四十章 此物不详 地底暗无天日,鬼斧神工的钟乳石散发着七色霞光,照得这隔绝人烟的地下世界如真似幻,却也因此没了昼夜之分,尘世间的岁月流转,在这里却仿佛停顿了般。 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已然过去两天一夜。 睁开双眼,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准确地说是一个背影,正站在离苏迈约一丈的距离。 闻到身后的动静,那背影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淡淡了说了句: “你醒了?” 声音苍老,还带着几份疲惫。 苏迈闻言,心下一喜。 从他被枯心道人扔进山洞之中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孤身在这奇险阴寒的地下,应对着各种足以致命的危险,似乎就快以为自己以远离人世了,如今第一次听到人声,一时竟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喜悦,甚至于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忙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那身影躬身一礼,道:“敢问可是前辈救了在下?” 那身影摆摆手,道:“谈不上救,举手之劳罢了。” 苏迈闻言,心知虽这老者轻描淡写,但从他说话声中可得出为救自己,应该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于是又重重了施了一礼,同时说道:“多谢救命之恩,苏迈铭感五内。” “罢了。” 身影重重一叹,转过身来。 “你能活得过来,是你命大,我也只是略尽绵力,不必多礼。” 趁他转过来,苏迈忙向前望去,只见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光头的和尚。 灰衣芒鞋,身材高大却显得瘦弱枯槁,双目内陷,但神光内敛,令人不敢多视,颔下一撮白须,足有五寸来长。 此刻和尚正手捻长须,面带笑容,目视着他。 “大……大师,敢问此处是何地,您如何救的我?” 苏迈一时有些茫然,忙问道。 “你为剑所侵,邪气入体,已入癫狂之态,被我撞见,出手制止了”。 和尚漫不经心地道,似乎随手而为,无甚大事一般,但在苏迈听来,却完全是两回事。 以前在祖师堂中,也曾听师父说过有些修道中人逆天而为,以致走火入魔之事,轻则经脉尽毁,形成废人,重则魂飞魄散,变成游魂,适才这和尚所言,不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吗? 想到此处,苏迈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遇到这和尚搭救,只怕后果不甚设想,忙又屈身伏地,欲行跪拜之礼。 那和尚见状,长袖轻拂,隔空将苏迈托了起来,道:“小事而已,和尚担不得。” 苏迈起身,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耳畔传来一阵梵唱之声,随后之事便再不记得,遂问道: “请问大师,到底发生何事,我尚未修炼,为何会走火入魔?” 和尚没有回话,却上前两步,捡起苏迈掉在地上的黑剑,问道:“此物是你所有?” “是我偶然所得。” 苏迈想了想,这得剑的过程一言难尽,便简要答道。 “此物似剑非剑,和尚自问还有点见识,但却看不出它的来历。” 和尚反复看了几遍,还是看不出端倪,言语中不免有些失望。 见这和尚似有疑惑,且救过自己,不算坏人,便将这几日经历简短地陈述了一翻,只是略去了自己逃出铁剑门一节,以免引起误会,只想了个借口说不小心误入山洞。 至于这剑,其实在他心中,也未尝不想知道这它的来历。 和尚听完,一时陷入沉思。 半晌才道:“你大难不死,该当命有此劫,能得此物,也算缘份,和尚虽不知为何物,但你带着它,只恐是祸非福啊”。 “是祸非福?” 苏迈一脸疑问。 “不错,此物看似粗陋,但能降服那上古奇兽犀龙,自非凡物,只是以你日前之遭遇看,此物恐非正道之物,以你之修为,只怕日后会为其所乘,遗患无穷。” “大师何出此言?” 苏迈越听越是心惊,忙追问道。 “此物通体青黑,浑然一体,不似寻常之法所造,剑刃隐而不发,似被某种神通道法封印。 我以佛门摩呵真如密法查探,只能看到剑中戾气重重,却不知何故使然,此物颇有灵性,若善用之,当有大用,但若不善驭之,则可能沦为剑伥,万劫不复。” “剑伥?” 修道三年来,苏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和尚没有直接回答,左手在黑剑上摸索片刻,又似在回想某种过往一般,眼神深邃而热切,半晌却道: “传闻邪道中有一宗密法,可将人魂魄摄入神兵利器中,以此法炼剑,可增加法宝的威力,而同时由于受困魂魄怨气太重,久而久之,会对持剑者产生影响,轻则性格大变,嗜杀如命,重则坠入魔道,为器所乘,最后失去人性,沦为剑伥。” “大师言下之意,若我持此物,有可能也会沦为剑伥?” “若以你之修为,此物只怕有害有利,依和尚之见,早日弃之为是。” 和尚轻叹一声,顺手将黑剑递给苏迈。 苏迈望着那青黑的剑身,那隐隐流动的青光,仿佛生命气息流转不已。 念及数日来的遭遇,不觉心有戚戚,半晌忽然说道: “我也算劫余之身,大难不死,全赖此物之助,既然它选择了我,断没理由抛之弃之,无论是吉是凶,亦不过一器物而已,天道自在人心,如何以法宝而分正邪。” “阿弥佗佛,既然你有此一念,也算义之所在,万物皆有因果,或许和尚见识短浅,此物别有渊源也未可知,还望日后你多行善事,修源正本,勿为妖邪所乘,如此则是莫大福报。” 和尚见苏迈甚是执着,也不愿强求,言语中多是规劝之意。 苏迈闻之,不觉有几分无奈,摇摇头,苦笑道: “大师放心,我此生仙缘浅薄,无法修行,只怕日后想为祸也力不从心,此剑于我,不过寻常之物,聊为玩物罢了。” “年轻人当志存高远,仙道艰难,非有莫大心智不能为之,你尚未入道,便心存退意,如何成事!” 见苏迈颇有心灰之意,和尚甚是不解,言语中稍有不悦。 苏迈见和尚诚心告诫,也不再隐瞒,遂将自己三年来在铁剑门的经历粗略说了一遍,只道自己体质殊质,灵气难存,非是不堪清苦,懒惰无为。 听说苏迈一番诉说,和尚表情凝重,苦思片刻,却道: “铁剑门的虚云诀,和尚也略有所闻,原是先天正统道家密法,深妙莫测,当年木叶道人曾凭之纵横天下,也是正道之中不可多得之术。 惜乎数百年来,得其大成者寥寥无几,铁剑门亦是每况愈下,你虽非天资卓绝,但也算颇有资质,应不至难入其门。” 顿了顿,继而说道: “修行一道,炼气为本,而炼气之法,佛道本是一家,大同小异。以和尚之见,应不是你体质之差,只怕另有因由。 日前我救你之时,你已入魔极深,陷入迷幻之态,若无道基护持,只怕早已神形惧灭。 我以佛门真法喝止,之后发现你体内有一股奇异之灵气,护住心脉,使你保有一丝灵智,我才能救助于你。 我曾查探过你的修为,却是丹田空洞,灵力稀薄,那灵气也离奇消失,如此异事,却是我生平仅见。” 苏迈见和尚也不知其故,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连师父也没办法,这个萍水相逢的和尚,不解其因也是正常,只是他说的另有因由,怕也是安慰自己罢了,至于那奇异的灵气,他更不知所云,也懒得去想。 眼下之计,还是问问这和尚,如何离开才是。 正当他想要寻问出路之时,那和尚突然问道: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迈抬起头,望了一眼四周光彩流动的溶洞,说道: “先离开此处,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走着看吧。” “离开此处,呵呵”,和尚一阵轻笑,继而道: “这里没有出路。” “没有出路?” 苏迈大惊,如果没有出路,这和尚是从而来的。 似乎看破了苏迈的疑问,和尚点点头,道: “这个流光焕彩的所在,看似绚烂,实质上是一座地牢。” “地牢?” “不错,关押犯人的所在。” “如此说来,大师你……是一个犯人” 苏迈一头雾头,轻声试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和尚一声大笑,转而又道: “我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 自愿? 苏迈更是惊奇,怎么这世上还有人自愿被囚禁,要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在吹牛,不过看这和尚的情形,倒不像虚言。 于是便又开口问道:“敢问大师在这地牢之中呆了多少时日?” “哦,”和尚轻叹一气,目光望向前方那光影迷离的石洞深处,悠然道:“算起来,怕是有五十年了吧!” “五十年,大师就没想过离开吗?”苏迈奇道。 “红尘中纷纷忧忧,难有宁日,何如这地底深牢诵经礼佛,怡然自乐。” “一个人在这地牢里,一呆就是五十年,大师不觉寂寞吗?” “人在苦中来,自从苦中去,本是独来独往,亦当独生独灭,何来寂寞!” 苏迈闻之,一脸茫然。 他对佛家之道本无研究,这和尚语意深奥,听得他越发糊涂,也懒得深究,遂问道: “敢问大师,如今我该如何离开此地?” 和尚闻言,举头望天,叹了口气,颇具玩味地道: “这里是一处死牢,没有出口,就算有,也是死路,你要想出去,难啊!” 洞仙歌 第四十一章 定光法珠 原本之前这和尚说没有出路时,苏迈还以为玩笑之言,如今见这他再次重申,只怕事实真是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没有出口,那这和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本想开口询问,又恐涉及别人私隐,不便开口,一时犹豫不决。 和尚见状,叹道: “区区天阴鬼火,本来无甚稀奇,我若想出去,自是不难,你若去闯,与送死无异。 本来助你一力亦无不可,只是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天阴鬼火?” 苏迈心中一寒,虽不知何物,但听这名字就不是好对付的,何况用来困这大师,只怕亦非寻常阵法。 不过无论如何,也得去闯一下才是,总比困在这洞里好。 看出苏迈的想法,和尚忽道: “这天阴鬼火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无绝大神通护体,你连靠近都难。” “啊……” 苏迈睁大眼睛,一脸失落。 连靠近都难,那不就是和尚口中的死路么。 “随我来。” 没有理会苏迈的情绪,和尚便大步向前迈去,苏迈无路可走,只得跟上去。 顺着那水潭往溶洞深处行去,那神幻莫测的钟乳石越发绵密。 时见石笋如林,映得洞中五光十色,如入水底龙宫一般,脚下之路越发崎岖,甚至根本无路可寻,得靠和尚提示跳跃而行,才能勉强越过。 好在这和尚对这洞中甚是熟悉,一路或行或跳,不到一刻便已到达那地洞深处。 这是一块相对平坦的所在,中间有一类似蒲团的石块,表面甚是光滑,中间有凹痕,看情形应是那和尚日常打坐之处。 和尚亦未在此停留,径直绕过石壁,转身而入,苏迈忙跟了上去。 尚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和外面的阴寒之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苏迈稍定定神,忙向前看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方圆不到三丈的深潭。 和外边水潭不同的是,这潭中是一层炙烈的红色,像热水沸腾般正不断翻滚,看起来像是地底岩浆,蒸腾不已,一阵阵的热浪随着那或大或小的气泡汹涌而来。 不一刻,苏迈便觉浑身躁热,脸上隐有汗珠滚出,而站在那潭边的老和尚却似浑然未觉,含笑而立,悠哉闲哉。 “如何?” 和尚望着苏迈,随口道: “出口就在这岩浆之下,还想下去一试吗?” 苏迈闻言,有些犹豫,一言不发。 和尚见状,继而道: “若只是些寻常岩浆,却也无甚特别,难的是那本是九幽绝地极深处的九幽冥火被人以大神通捕获并引入此处,就藏在这岩浆之中,和这地火的热力互生共长,威力倍增。 加之数十年来此火缠绵不息,既吸收了岩浆的纯阳之气,还聚集了地底的阴寒,便形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阴鬼火,若贸然闯入,不光肉身被焚,被鬼火缠身,神形惧灭。” 见苏迈一面错愕,和尚呵呵一笑,略带自嘲地道: “老鬼煞费苦心,弄这天阴鬼火来困我于此,也算不枉老朋友一场。” “大师,既是老朋友,当初为何要将您困于此地,而且适才听大师所言,似乎这天阴鬼火不足以难住大师,何以……” “阿弥佗佛!”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脸色转而深沉,眼神略带迷离,悠悠说道: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和尚我一生罪孽深重,既负如来,又漫红尘,沦落至此,也算罪有应得。” “大师……” 见和尚自责,苏迈不明原委,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解。 和尚摆摆手,随后说道: “本来以我门佛法,这区区天阴鬼火尚不足为患,奈何心中有疾,在这地底深处,反而落得清静。” 听这和尚语气,似有负于人,不敢面对,情愿呆在这地底,也不愿出去。 如此看来,之前他说自愿被囚,似乎确有此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要离开,还真是难如登天了。 这天阴鬼火如此凶险,比之先前逃离的地洞有过之无不及,还不如顺着来路找找。 心念一生,便向和尚说道: “大师,这鬼火凶险无比,小子自问无能闯荡,还是按来时那个水潭找找,看看还有没别的去处。” “善哉,你那来时之路亦是有来无回,如何寻得?” 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细想之下,却发现这和尚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地下潜流强劲无比,自己来时尚无法抵御,更莫说逆流而去。 再说自己被石壁撞昏,不知经过多少曲折才到这里,现在再回去寻找,只怕还没找到路,就被水流吞噬了。 前行无路,后退难寻,这地洞只怕真是一死牢。 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到头来仍难逃厄运。 真的无路可走么? 望着眼前那翻滚的岩浆,苏迈心中暗自感慨。 和尚见他一言不发,也未加问寻,摇摇头,转身离开。 苏迈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动不动。 许久,当他回过神时,全身已然尽湿,双脸布满汗珠。 那岩浆依旧翻腾不止,似乎永不停息一般。 望了一眼那片赤红,苏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转身退了出来。 转过石壁,便见和尚正盘坐在那石蒲团之上,双目微闭,静息打坐。 此刻不便打忧,苏迈便行至一侧坐了下来,先运用起天随子的御寒术,消去一身疲惫,随后又运起了虚云诀,默然感受那先天灵气散遍周身,然后经丹田回转,最后消失。 和往常一样,这灵气,对他而言,只是熟悉的过客,从来不曾停留。 就算到了此刻,求生不得,欲逃无门之时,也不曾给他丝毫的惊喜。 修真之道就是如此残忍,奇迹只会出现在少数天之宠儿的身上。 绝大多数的人依旧只能苦苦煎熬,最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绝望,甚至于放弃,他只是其中的一份子罢了。 再说就算有奇迹,于他而言也无甚意义,这天阴鬼火世所独有,就算他在这苦修一辈子,到头来,只怕也要落个神形惧灭,倒不如在这石洞之中安乐老死。 运功完毕,苏迈依然闭着双眼,尽量将全身放空,不去想眼前的困境。 或许这样,他心里会舒服少许吧,反正也无事可做。 时光静如流水,悄然而逝,当苏迈终于睁开眼睛时,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那老和尚依旧跏趺而坐,削瘦的脸上此刻看去更加的干枯,似乎已然沉睡多年。 若非先前有过一番交流,此刻苏迈真会以为这和尚早已是一副驱壳。 也不知这和尚还要沉睡多久,苏迈悄悄地站起身,向来时的路随意走了过去。 虽然老和尚对这石洞了如指常,基本不可能存在别的出口,但他还是想到处找找。 或许下一刻,真的有奇迹呢? 说不定某个阴暗的角落,和尚未留意到也有可能。 带着一丝侥幸和期盼,苏迈小心翼翼地一路行去。 尽管他已非常仔细留意,但当他回到那个初时的水潭时,依然没有任何的发现。 石洞不大,虽石乳林立,怪石横陈,偶有水流穿插而过,但在光影迷离的石壁要发现一个可供出入的石洞并不算难。 一番搜索无果后,苏迈终于相信,这里确是绝境,无路可走。 算了吧,命该如此,苏迈轻叹一声,默然回转。 当他回到那石洞深处时,那和尚依然盘坐在石蒲团上,但却已睁开了眼睛。 见他回来,摆了摆手,示意苏迈至他身旁坐下,随后轻念一声佛号,右手屈伸,一枚紫红色的佛珠便出现在他手上。 苏迈依言而坐,当那颗红珠出现时,放在身旁的黑剑青光一闪而灭,不过此刻苏迈的注意力已被吸引,未曾注意。 那佛珠除了比普通佛珠稍大些外,并未有何特异之处,此刻和尚突然祭出,不知有何用意。 却见那和尚双眼半开半合,盯着那佛珠一动不动。 许久,只听得他悠然叹道:“定光珠,五十年,终又重现了!” “定光珠?” 苏迈在心底轻唤一声,看这情形,这珠子应是和尚的随身法宝。 “情深不寿,愁长难久,半世清修,不过一场幻梦,众生万相,终归虚无。 来处来,去处去,舍得此身见菩提,阿弥佗佛!” 话未完,和尚便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说话对他而言,是件很困难的事。 苏迈闻言,顿觉云里雾里,这和尚字字机锋,却弄不懂到底是要做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片刻,和尚睁开眼,望着那定光珠,眼底神光一闪而逝,脸上表情似有不舍,却又有几分解脱。 少顷,只见他右手一张一合,那佛珠瞬间光芒大放,金光流转,隐隐还有一座佛像在其中闪现。现。 “这定光珠乃我昔年游历时偶然所得,虽不算奇珍异宝,却也是一件难得的法器,如今转送于你,望你好自待之。” 说完,和尚便欲将这佛珠递给苏迈。 苏迈见状一急,正欲举手相拒,却见和尚一摆手,珠子已然到了苏迈手中。 同时,耳边又听得和尚继续道:“你欲离开此地,非这定光珠不可!” 洞仙歌 第四十二章 金身舍利 听此一言,苏迈心中一动。 之前这和尚明明说此地乃死牢,那天阴鬼火守住唯一出口,再无其它去路。 此刻突然提及,莫非另有玄妙? 想到此处,遂也不再推辞,握着那略带温暖的佛珠,听和尚继续讲下去。 “此地之境况,之前已和你说明,除那岩浆池外,别无去处。 你我相逢,也算缘份,我于此地静修数十载,本以为摒心静气,专修佛法,可参大成。奈何佛缘浅薄,昔日红尘宿怨,挥之不去,念兹在兹,终成心魔,苦参不破,反受其害,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不日就将脱离苦海,西登极乐,阿弥佗佛!” “大师,您是说……?” 听和尚语意,似乎命不久矣。 苏迈心中大急,此事如此突然,莫非为救自己,耗尽气机? 和尚见他心中甚急,摆摆手,复道: “休要悲伤,早登极乐,亦是我心之所愿。能在此之前,救你一命,也算无上福缘,在你离去之前,和尚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否答应?” “大师尽管吩咐,只要小子能力所及,必当全力以赴,九死不悔。”苏迈闻言,忙拱手回道。 “以你之修为,要离开此地,断不可能,唯有一途,便是借助和尚之力”。 “如何相借?” “之前我静修参悟,遍寻解决之道,终悟得一法,或可一试。” “还请大师赐教!” 听和尚这话,不啻妙音仙乐,等于打开了重生之门,苏迈忙站起身,对着和尚一揖到底。 “无须激动,我虽识得此法,却未必一定能行!” 和尚叹一口气,摇摇手道。 “大师尽管一试,就算失败亦不过一死,和困在这无甚区别”,苏迈语意坚决,毕竟有希望总比困死的好。 “此法须得我以全身精血为引,用佛门密法摄入这定光珠中,使其留我最后一丝灵识,待你进入那岩浆中时,定光珠将为你护持,以御鬼火,不过最后能否安然逃脱,就靠你自身造化了。” “这…:,这万万不可,若要牺牲大师法体以护我周全,那我就算侥幸逃出,也会心中不安,还不如在这呆着,另想他法。” 苏迈急得直摇头,如果说这和尚的方法是牺牲自己而助他逃脱,委实有些过于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理会他的话,和尚接着道: “我施法之后,会虹化而去,这身皮囊亦随之解脱,惟留舍利一颗,还请代为保存。若能逃脱,他日可送回无定寺中,长伴佛前,也算了我这一身罪孽。” 稍作停顿,和尚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佛说万法皆空,身入空门,本当明心见性,不忘本真,奈何天意弄人,终是宿命难尝。” 听得和尚这一番自悔,苏迈心中甚是疑惑。 这和尚似乎昔年有诸多红尘纠缠,可是出家人,不是应该不问俗事,避世清修的吗? 虽有满腔疑惑,但涉及个人隐衷,苏迈也不便过问,沉思片刻,遂道: “敢问大师佛号,苏迈若能生离此地,必不负大师所托!” “待罪之身,名号已久未提及了,他日若至我门中,凭这定光珠,自会有人接引。” 言毕,双手合什,双目微闭。口中念道: 一入红尘误此身, 菩提树下断前尘。 半世情禅空色相, 到头不过幻做真。 余音未完,苏迈只觉一阵梵音如九天妙乐般骤然响起,时如洪钟巨吕,自虚空中滚滚而下,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俄而又如细雨秋风,习习而来,古雅清灵,有醍醐灌顶之妙。 不一会,又如听众僧合颂,佛音渺渺,似在眼前,却又无迹可寻,如此忽远忽近,时扬时挫,梵唱声声,令苏迈几疑身在西天佛国,诸佛端坐,平和庄严。 约莫半个时辰,其声渐低,其后几不可闻,如游丝般缓缓抽走,苏迈几觉身子也似乎随着梵音飘然欲飞。 正自懵懂间,眼前忽然金光乍现,和尚周身涌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如薄雾般附在枯瘦的肉身上,继而只见和尚眉心一点红芒涌出,像天火燃烧一般,瞬间蔓延,片刻间便已将全身笼罩在火光之下。 苏迈见此奇景,又惊又痛,睁大双眼,望着和尚的身形在红光中扭曲寂灭,欲叫不能。 片刻,当红光渐小,那金色的薄雾又即现了出来,渐渐地和红光融为一体。 苏迈感觉手中的定光珠开始莫名的颤动,原本暗红的的珠身慢慢变得通红,似乎正处于某种感应之下。 少顷,只见金红色光芒渐趋暗淡,最后凝成一线,射入这定光珠中,一切重归于寂。 枯瘦的和尚不见了,原本鲜活的生命在一阵神奇的火光中悄然而殁。 那突然而来的梵唱之声伴着那和尚的逝去也消失无踪,若大的石洞中,又只留下苏迈一人,还有那手中尚中温热的定光珠。 当一切重归宁静,苏迈犹自惊疑不已,虽年少飘零,久经人世,也算见多了生离死别,心性比普通人坚韧,但如此近距离地感觉生命的消逝,却是平生第一次。 和尚的一举一动犹在眼前,只是瞬间的光景,却已是天人永隔。 良久,苏迈终于醒了过来,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定光珠,自语道: “大师乃佛门大德,求仁得仁,也算脱离苦海,如今身登极乐,或许亦是好事”。 说完朝身前拜了三拜,随后便向那石蒲团看去。 只见适才那和尚所坐之地,如今已是一片焦黑,坚硬光滑的蒲团早已化为齑粉,那一片黑色中,有一粒拇指粗半透明的圆珠,正闪着微光,静静在躺在其间。 “舍利?” 苏迈一声惊叫,激动不已。 之前曾听天随子讲过,一些佛门大德高僧修为到一定境界后坐化而去,死后身为舍利,为佛门绝世之宝,世间难得一见,今日在这地下绝境,亲眼目睹,不觉又悲又喜。 小心翼翼地近前拾起那颗舍利珠,只见入手温润光滑,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仔细察看,那半透明的珠身中,似乎还有一个端坐入定的僧人身影,看那身形,似乎就是和尚的法相。 悉心地将和尚的舍利贴身收藏,苏迈取出那颗定光珠,只见原来红褐色的珠身,此刻似乎又多了一层浅淡的金色,细察之下,可以感应到一股充沛的灵力涌动,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佛门法宝,应是不凡,定光珠啊定光珠,如今我苏迈的性命就交给你了,大师以身为引,将灵识注入到你身上,希望你能保我周全,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说着说着,不觉又用力握了握,看了那焦黑的石块一眼,拾起地上的黑剑,转身而去。 越过石壁,便觉一股热浪袭来,不过此刻的苏迈已不似先前那般惊讶和疑惑。 默然向前走了不到十步,已然到了那岩浆池的边缘,脚下热气蒸腾,岩浆翻滚不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气泡涌起又瞬间迸裂,提醒着他下面涌动着的正是千万年不曾熄灭的炙烈地火,普通凡俗之身是绝难承受的,何况更凶险的天阴鬼火,还隐藏在岩浆之下,稍有不慎,便是神形俱灭。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迈心里天人交战,脸上也没有了先前决然赴险的慷慨。 毕竟于他而言,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而且成功的机率并不算大,定光珠虽非凡物,但能否敌得过那集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尚是未知之数。 一纵而下,或许,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赌一赌,或能逃出生天,留下来,凭得有用之驱,这石洞之大,日后详加搜寻,抑或另有出路。 要下去么? 苏迈喃喃自语,阵阵热浪袭来,让他有些犹豫不定。 良久,只见苏迈动了动,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随后闭上了双眼,一步向前,就这样纵身跃入了滚滚岩流之中。 片刻,消失不见。 被火烧的阵痛,被撕裂般的惨烈,当进入岩浆中的那一刻,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像被置身于烈火熔炉之中,周身一片红光,刺得他眼睛都无法睁开。 酷热难以承受,胸口压抑沉闷,全身似乎快要融化一般,有种万蚁噬身,生不如死之感,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融入这地火之中,尸骨无存。 那一瞬间,苏迈忽然有股悔意涌来。 只是既已下来,自然由不得他后悔,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定光珠了。 就在濒临崩溃之际,苏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只觉一丝凉意自手心传来,像一股清泉般,瞬间传遍全身。 适才的热气似乎一下子被压了下去,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一阵,只见一道道红光从苏迈周身泛起,像一个巨大的蚕茧般将苏迈裹在其中,将那滚烫的岩浆隔离开来。 苏迈只觉全身清凉舒适,但眼前依然是赤焰滚滚,红光夺目,只得紧闭双眼,听之任之。 洞仙歌 第四十三章 天阴鬼火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苏迈感觉自己正不断地向岩浆深外沉去。 热气越来越重,适才的凉意也逐渐减退,全身隐隐开始燥热起来。 苏迈心中一惊,心道那天阴鬼火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如此一念,忍不住微微睁开双眼,适应片刻,感觉尚能目视,便向眼前打量了起来。 只见此刻自己正处于一团巨大的火焰之中,阵阵赤浆如巨浪般翻滚而来,较之先前地面所见,强了数倍有余。 不过饶是如此,苏迈却未觉得有何不适之处,似乎那定光珠的法力尚可抵御这热浪的侵袭。 身在岩流中,苏迈欲动不能,只好随着热浪的翻滚起伏。 不一刻,在一股莫名的吸力之下,他便感觉自己正快速地下坠,向那地心深处而去。 周边地气逾重,感觉到定光珠所形成的红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似乎正在和周遭岩流进行殊死的争斗。 如此过了片刻,苏迈只觉眼前突然一亮,一阵强烈的火光如九幽冥火般赫然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先前的岩流赤红中还夹杂着诸多杂色的话,此刻所见的火光却是殷红一片,就像天地初生之时,那一丝天火,清沌而洁净,不带一丝杂质,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着,在地火深处,是如此的刺眼,也是如此诡异。 “天阴鬼火!”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心中一寒。 最危险的一刻终于来了。 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苏迈在心底默念,大师佛法高深,希望能保证我脱得此难,出去后我就送你的舍利回无定寺,阿弥佗佛,佛祖保估,铁剑门诸位祖师保估! 正默念间,苏迈突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般,红芒黯然。 而前方那纯净无暇的殷红火丛中,忽然星星点点火苗飘起,或大或小,忽明忽暗,如有灵性般,齐齐向苏迈飞了过来。 那光景犹如夏夜中的荧光,煞是美丽,只是此刻苏迈已来不及欣赏。 火光看似飘然而来,却是迅疾之极,片刻间便到近前。 苏迈只觉漫天红影突袭而至,似细雨般绵密,看似散乱无章,飘忽无定。 待得他欲有所行动时,却发现四周被这火苗紧紧封堵,形成一张有形无质的火网,将他死死困在其中,举步惟艰。 苏迈不动还好,只要他有所行动,那火网便压迫一分,越来越小。 苏迈只觉一股热浪滔滔,全身湿汗蒸腾,虽有定光珠的护持,身体无损,但就这种仿若置身熔炉般的炙热,用不了多久,只怕他也会全身水气耗尽而。 更要命的是,这鬼火和之前的岩浆热浪浑然不同,在漫天的热气中,还有一丝丝的阴寒之气不断渗来,一丝丝涌入到苏迈的身体里面,令他体内冷热交加,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咬得着,握紧了定光珠,听天由命。 这边苏迈勉力抵挡,危如累卵,而那前方绚烂的鬼火丛中,却像蓓蕾初开般,灿然盛开。 原来一团燃烧正盛的火光,四散而开,形成无数个红色的小火球,如万千花雨,光彩夺目,时聚时散,摇曳不定。 不一刻,只听得周边一阵颤动,岩浆形成的热流迅速向后涌去,形成一个约一丈方圆的空间。 而原本围在苏迈四周的火苗此刻也像是得到指令般,光芒大盛并急速旋转起来,片刻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外围那成千上万的小火球也不断被吸入其中。 苏迈此刻身处漩涡中心,只觉红光满天,绚丽夺目,而身体内冷热交错的感觉越来越强。 全身汗水刚被逼出瞬间又被蒸发,而体内那股奇怪的冷气此刻也不断在周身游走,所过之处,苏迈只觉如蚁噬般刺痛无比,浑身酸软。 不一刻,双脚便开始发抖,站立不稳,意识也随之模糊。 正万般绝望之际,苏迈突然感觉手中一热,定光珠那金红色的光芒也随着压力的变大而陡然亮了起来。 一阵柔光泛起,苏迈沐浴其中,刹时精神一顿,酸痛之感也随之消减少许。 努力定了定神,虽然那冷热交替之奇异感觉还在,但较之前也舒服也不少。 摊开手心,苏迈望着眼前这个唯一可恃的佛家法宝,此刻正如涟漪般泛出层层亮光,原本淡紫色的珠身也变成近乎透明,隐约中有一尊坐佛趺坐其间,宝相庄严,凛不可侵。 那阵阵的光芒正是自这坐佛手中发出,圈圈层层将苏迈纳入其中,形成一个人型光团,将其紧紧保护住,和身外巨大的鬼火漩涡隔离开来。 感受到这定光珠的神奇,苏迈多了几分欣慰。 佛门高僧以精血为祭的法宝,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这鬼火虽强横无比,但也不是无法战胜。 正当他暗自欢喜时,许是感觉到佛光的抵御,那天阴鬼火似乎也应势而强。 只见火光旋转越来越快,不一刻已然模糊不清。 苏迈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头痛欲裂,体内冷热交加,冰火两重,那股阴寒之气似乎欲将他全身抽空一般,在他身体内纵横冲撞,使得他经脉大乱。 与此同时,沉睡许久的周身穴脉也像是感受到危机般开始有了动静,就像当初和何师远对峙时那般。 一股热流从全身泛起,不断将那阴寒之气吸纳消融,而那天阴鬼火所形成的阴寒之气也是遇强则强,在遭遇苏迈身体的反抗之后,陡然粗壮了起来。 随着那漩涡的极速转动,阵阵寒气如风暴般倒灌而来,裹挟着地底千万年形成的至阴之气,狂暴地注入到苏迈体内,而那股暖流虽然坚韧,但在这天地间独有的天阴鬼火侵袭下,仍虽得勉为其难。 暖流过处,寒气渐消,但随之又有更强的阴寒急旋而至。 寒暖二气交相重叠,此起彼伏,却让苏迈如万箭穿心般,痛得几尽昏厥,却又无能为力。 体内冷暖交战,如入炼狱,而身体之外,此刻也是岌岌可危。 热浪如山,重重压来,皮肤如火烧过般炙热,全身显深紫之色,似乎再撑片刻,就欲爆体而亡。 苏迈紧咬牙关,强自苦撑,到了这一刻,他自身也是无能无力,唯一的希望便是这定光珠,是否还有最后的能量。 似乎是感觉到苏迈的期盼,又复是天阴鬼火的强势激起了佛门宝珠的潜能。 只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梵唱之声自无名处升起,定光珠金光乍现,那一直端坐其中的佛像似乎活了一般,不断变大,最后幻化成一个怒目金刚,足有一丈来高,手持法器,不怒而威,周身金光闪烁不定,将苏迈裹在其间。 那滔滔鬼火,其势汹汹,却似乎也被这法像之威所摄,被隔离于外。 得此一助,苏迈压力顿减,没了鬼火的侵袭,皮肤的灼痛感少了许多,而体内的阴寒之气也似乎不再如潮水般狂暴。 一番纠缠之后,和那莫名的暖流渐成胶着之势,此消彼长之间,那蚁噬之感已然消减大半。 定光珠大发神威,让苏迈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那和尚多了几分敬意和感激,若非他以一身修为祭入这佛珠之中,只怕此刻自己已成劫灰,同时反过来一想,对这无处不在的天阴鬼火也是心悸不已。 定光珠经和尚精血祭炼,已蕴含了极大的法力,也堪堪抵住这鬼火的焚烧,而那阴寒之气却让自己险些血脉尽废。 幸好那奇怪的暖流来得突然,不然就算不死,此生怕也成了废人。 一念及此,苏迈反觉有几分欣然,自己虽身世坎坷,但一路走来,倒也算遥逍自得,无灾无难,。 几番沦落,屡次遇难,虽惊险重重,总算是活了过来,虽修行不成,这运气还算不坏,老天对自己也不算薄。 只可惜,一心求道,却终究与仙道无缘,苦修三年,所得不过是众人弃如敝履的五行劫术,求仙之道,已是渐行渐远。 想到五行劫术,苏迈突然心中一动。 之前听大师所言,这天阴鬼火乃是天下独有,既有九幽冥火的阴寒,又吸收了岩浆的至阳之气,若是用五行劫的离火之术召引,会不会威力倍增? 少年心性,说试就试。 在此绝境之下,苏迈不去想如何脱困,却反而玩心大动,欲试验起五行劫术来,或许于他而言,这就算生死一念间自己唯一能决定的事情了吧,至于后事如何,他亦无能为力,只能寄望于定光珠的护持。 其实事到此时,就算离火术有用,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那漫天的鬼火,就像一个个被解封的精灵,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此刻,他就像一个被困住的靶子,只有被动承受的份,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反正无计可施,试试又何妨呢。 洞仙歌 第四十四章 生死边缘 身外的法相和鬼火已成胶着之势,此刻的苏迈体内寒暖交替的状况似乎也有好转。 他轻舒了一口气,右手屈指轻弹,法诀一动,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顿时出现在他右手掌心之上。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火球见势而涨,不一会便大了一倍,而奇怪的是,体内那阴寒之气也随之不断向火球涌来,原来炙热的火球此刻却变得奇寒无比,像捧着一块千年玄冰,让苏迈不自觉了打了个寒颤。 片刻,那股神秘的暖流亦像是追逐寒气般,随之涌来,火球形态未见多大变化,但只有苏迈自己清楚,忽冷忽热的感觉,比之体内的异象也不遑多让。 如此过了约盏茶时间,苏迈突然感觉身外的压力骤然增大。 抬头一看,那金刚宝相虽仍是金光四射,但明显较之前暗淡了许多,身形小了不少。 显然在这一番斗法中,那穷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渐渐占了上风,定光珠的法力已然施至极限,毕竟苏迈身无真气,不会驱使这佛门重宝,仅凭老和尚的一丝灵识,自然威力倍减,能支撑到现在,已很是不易。 感觉到形势的变化,苏迈心中大是叫苦,难道到最后仍是免不了魂飞魄散吗? 若果真如此,或许老死在那溶洞之中还要好些,毕竟还有个轮回转世的希望,在这鬼火的祭炼下,自己恐怕真就形神惧灭了。 想到这,不由一阵悲怆,历尽千险,终不免一死,还是最惨烈的死法。 苏迈啊苏迈,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最可惜的是,大师以死相救,最后却要连累他老人家的舍利也是消失在这鬼火之中,真是万死莫赎! 感觉到周身越来越重的热气,苏迈一声轻叹,对那老和尚又多了几分歉疚。 望着手掌上方的火球,此刻正是火焰熊熊,虽然不再冻寒彻骨,但却依然是阴寒无比。 凝视片刻,苏迈心中一动,左手法诀一指,竟然催动这火球飞了起来,只见红光一转,火球缓缓飘动,离苏迈手心一到两尺,但阴寒之气却少了几分,感觉舒适了不少。 见此情形,苏迈又依法施为,火球再次飘飞,只是此次却不再是缓缓而动,反而像身外那鬼火形成的漩涡般,急速旋转起来。 随着火球的转动,苏迈明显地感觉那金光之外的热浪挟着阵阵寒气不断被火球吸引而来,仿佛这火球已变成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原来被定光珠隔开的天阴鬼火源源不断地吸入其中。 而与此同时,苏迈只觉周身越来越热,一阵阵冷热交加的气流随着周身诸脉倒灌而入,气流淌过之外,经脉如被洪流冲击般迅速变大,随之而来的便是撕裂般的剧痛。 初时如被火烧般疼痛,而随后又是一股寒气掠过,忽热忽冷,较之先前那股暖流所带来的热感,无异于天上地下。 苏迈咬着牙,忍受着这欲死不能的遭遇,双手艰难地运着法诀,想将火球收回。 令他意外的是,往常施行时间不过一刻钟左右的烈焰火球,此刻却像是充满无穷力量一般,越来越强,而且根本不受他控制,仿佛已然和四周的天阴鬼火形成一体,里应外合,攻破了定光珠的护体法相。 难道是我自取灭亡? 想到这,苏迈悚然一惊,本来这定光珠还能勉强支撑,自己招来这一火球,却无意中利用五行劫术借天地之力的特质,将那鬼火吸引了进来,却在无形中帮助那天阴鬼火破了定光珠。 时也命也,苏迈一声叹息。 此刻真是追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千难万险,最后竟是死在自己手中,这种结局,苏迈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 体内气流随着鬼火的不断涌入,越来越强盛,痛感随之倍增,原来那股神秘暖流在如此狂暴的天阴鬼火下,已然渺不可闻,甚至于苏迈已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体内百骸欲裂,而意志也因自己莽撞引来恶果而痛悔消沉,此刻他基本放弃求生的希望,只想尽快结束这惨痛的经历,就算神形惧灭,也无所谓。 只是那天阴鬼火却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一阵阵地在他经脉中冲撞轮回,旋进旋出,弄得苏迈全身如水淋般衣衫尽湿,面色惨白。 随着怪气的游走,生命气息逐渐微弱,按此情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虚脱而亡。 奇怪的是,随着身体不断被抽空,他的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不断消逝。 苏迈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尽管之前也有过绝望等死的念头,但毕竟还未到死亡的那一刻,而此时,随着体内气息的游走,他似乎感觉到身体的某些部分正消然的离他而去。 或许,下一刻,自己就会消失了吧。 苏迈有些无奈,强忍阵痛,屈膝而坐,准备静静地等待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正当他双眼将闭未闭时,眼角余光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苏迈斜眼望去,却是那古怪的黑剑,此刻正消发着淡青色的光芒,剑体被一层雾气包裹,翻滚不息,似乎正受到某种刺激,几欲爆发。 适才苏迈施展离火之术,便随手将其置于脚边,未曾留意,此刻无意中却发现,这剑也随着天阴鬼火的大举侵入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莫非这剑真有灵性,见自己身处险境,心有不忍? 苏迈心道。 念及此,他心中一暖,想不到这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有它陪着自己,看来也不枉带它出来一趟,尽管也算不上出来,毕竟尚未见到人世间的光明。 这剑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但应非凡物,自然不怕这天阴鬼火的煅烧,只是不知道以后又会流落何处,无论如何,此生是和自己无缘了。 轻轻摇了摇头,苏迈随手将那黑剑提了起来,横在手中,只觉青芒吞吐不定,剑身轻颤不已,隐隐还有一股厉啸声自剑中传来,似洪荒巨兽不安的嘶吼,又似被封印的远古魔神正欲挣脱而出。 苏迈感觉有些异状,但却不明所以。 正彷徨间,突然脑海中嗡地一声巨响,只见剑身青光乍亮,似游龙般旋动翻转,而与此同时,先前肆无忌惮地在苏迈体内冲撞的奇异气流此刻也似被一股强力驱使般,自苏迈体内迅射而出,朝那剑身涌去,瞬间融入到了一团青光之中。 失去了这股怪力,苏迈感觉突然轻松了许多,尽管依然疲惫无比,但剧痛感却已消失不见。 随着青光越来越盛,苏迈只觉自己正捧着一团虚无的雾气,正如巨浪翻腾般,不断吸入那天阴鬼火,不一刻,连那先前不受控制的火球,也被这青雾吸引,片刻便被吞没其中。 青气弥漫,定光珠的金光法相消失不见了,而原本不可一世的天阴鬼火形成的漩涡,此刻也被这黑剑所发出的光芒隐没,或者说被吞噬。 在苏迈眼中,这青光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周边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不一会,连苏迈自己也被笼罩其中,眼力所及,只觉混沌一片,迷茫不知所以。 未几,只听得一声鸣啸,耳边风声阵阵,青芒挟裹着自己,向着地底深处的某一个方向,迅冲而去。 洞仙歌 第四十五章 重见天日 清晨,天光大亮,松涛阵阵。 伴着一声山鸟的清鸣,当天空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时,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时值仲夏,外面的世界已是鎏金烁玉,绿树成荫,而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却依然是一副盛春景象。 野花繁茂,绿草如茵,溪水自山谷尽头的石缝中流出,九曲盘旋,施施然向谷外流去。 而在石缝左侧,有一颗粗大紫茎梧桐,绿叶如盖,伫立在岩石之畔,孤傲而挺拔,与四围细矮的繁华绿叶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洒落,一滴露珠带着七彩光华自宽大的梧叶上悄然而下,滴落在树下一个仰面朝天,正自鼾睡的少年脸上,惊醒了一个甜蜜的梦。 少年嘴角含笑,悠悠睁开眼,显然对阳光有些不太适应,闭了闭,又揉了揉眼眶,方才睁开。 举目四顾,一片人间春色,坐起身,望着眼前的一切,惊疑未定。 身后,一个青黑色的剑状物,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中,简朴古拙,毫不起眼,就似被人随意丢弃在此一般。 显然,少年正是从天阴鬼火中神奇逃生的苏迈。 当那怪剑所发出的青光将周边一切吞噬,挟裹着苏迈冲出天阴鬼火时,苏迈已然意识模糊,只觉身边剑啸阵阵,不多久,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醒来时,便到了这神秘的山谷之中。 站起身,抖了抖手脚,苏迈发觉全身依然酸痛无比。 经历过天阴鬼火炼狱般的淬炼,没死已然万幸,些许酸痛已经算不上什么损伤,除此之外,其它地方并未有何不适之外,这让苏迈多少有些欣喜。 重回人间,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山谷,感觉着迎风吹来略带青草味的山风,一切是如此的亲切和自然。 原来,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苏迈狠狠地呼吸一口,忽觉身心俱畅,无比松轻自在,回想之前的遭遇,恍如隔世。 伫立片刻,苏迈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四周寻去,不一会,便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青黑长剑。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苏迈拾起长剑,紧紧抱在怀中。 那沉重的剑身发出的冰凉气息,一丝丝沁入肌肤,是如此的真切,令人激动不已。 用手抚着剑身,苏迈喃喃自语道: “宝剑啊宝剑,我虽不知你来历,但你两番救我于危难,于我有大恩,今日我能重回世间,也幸赖你之神威,大师说你非正道之物,对我而言,正道邪道又有何相干,从此后,你便是我苏迈命之所在。 明月清风,我定带你走遍这大好神州。” 怀中的长剑似乎听得懂苏迈言语般,青光明灭,一闪即逝。 平复好心情的苏迈,就着阳光,仔细观察起这神秘的怪剑来。 原本在地底幽光的照射下,此剑乃是青黑之色,而此时细看,却发现剑身以深青色为主。 不知是否是先前吞噬天阴鬼火的缘故,原本丝丝的黑色条纹中,此刻却已然变成赤红之色,像一条条血痕,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却又多了几份舍我其谁的霸气。 若以剑身来看,此物确非正道之物,一般正道修仙之人,视剑如命,自然对剑的形貌也极为看重,正道之剑,形若游龙,刃似秋水,真气灌注其中,自有一股磅礴正气。 若是上古神器,更是视若至宝,一剑在手,雄视天下,就算修行未及巅峰,也自有不怒而威之势,就像陆云奚的天渊,诛邪伏魔,名动九天,自是可遇而不可求,且只有实力强横的仙家大派才可拥有,否则亦是怀壁其罪,反而徒惹杀身之祸。 正道之剑,装饰华美,剑身大方规整,根据材质不同,多以单色为主,以求其纯正无瑕,象征大道正义。 而像苏迈眼前之物,似剑非剑,无鞘无刃,道行高深的仙道中人自不屑一顾,而一般正道弟子更欲远离之,以免遭人非议。 苏迈自小随天随子游历风尘,本无正邪之念,后经翠云山那正道的和尚一番点拨,更坚定正邪自在人心。 到铁剑门后,也是远离人群,随师在祖师堂学艺,和外界接触少之又少,故而虽在正道多年,也无甚门派之念,且自身资质受限,难以修习仙道,佩剑于不过是装饰而已。 如今这神秘的长剑两次救他性命,于他而言,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宝贝,一握在手,夫复何求。 收拾行装,特别将老和尚的舍利重新装好包严,苏迈提着长剑,开始寻找出谷之路。 举目四望,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漏斗形的山谷,四面环山,谷底亦不过十数亩方圆。 朝南面两山夹峙之下,有一道天然的缝隙,略似铁剑门内外谷连通的通道,但较之却小了许多,脚下那一曲溪流便是朝此而去。 思索片刻,苏迈便顺着那水流一侧信步行去,虽不知自己如何到了此处,但想想应离铁剑门不远,尚在黑木山的范围之内。 为今之计,自是先离开再说。 顺流而去,脚下乱花迷眼,时有蜂蝶相戏。 阵阵幽香传来,令苏迈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和兴奋,随手将长剑扛在肩上,哼着小曲,一路轻松地来到那缝隙之下。 只见两山相交之处,有巨石自天而下,将夹缝填充,流水自石缝中穿行而过,毫无阻碍,而在石缝之上约三丈处,尚有一道夹缝,勉强可容一人通过。 苏迈左右观察片刻,见无其外出路,便将长剑插入石缝之中,一步步小心攀爬而上,约半盏茶时间便到达那石缝之中。 躬身而望,只见谷外依旧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群峰耸立,时有幽谷深壑,不见行路,眼近处也多是参天黑木,无边无尽。 爬下石缝,苏迈估摸了下方向,黑木山在青石城西南面,铁剑门也在黑木山之南。 按眼前方位,此刻应身在山之北,如今虽不知道师父那边的状况,但自己私自出逃,已然犯了刑堂大忌,肯定会派人来捉拿自己。 看来往东南方向都很危险,北面就是那山谷,尽是悬崖,无路可走,唯一可行的,只有往西走,尽量先避开铁剑门的搜查弟子再说。 主意即定,苏迈便认定方向,穿过那茫茫黑木林,向西而去。 一路西行,尽是原始丛林,树高林密,间有怪石荆棘,行路艰难。 如此直至日上中天,苏迈依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行走的道路,偶有猎户穿行的小径,随之而去,却尽是往青石城方向。 看来这黑木山以西应是人迹罕至,鲜有村镇,不过这样也好,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如此又前行了约两个时辰,穿过一片怪石滩,苏迈来到了一个深邃的峡谷。 眼前是一条约十丈宽的河流,水流甚急,顺着高山深谷奔流而下,不时可听到河水撞击山石发出的轰鸣之声。 站在河畔,苏迈一脸无奈,如果说荆棘丛树尚可小心穿行的话,而面对这湍急的河流,他却一筹莫展。 尽管他水性不错,但要游到对岸只怕也是险之又险。 刚从那地底岩浆中逃得一命,此刻的他已是倍加珍惜性命,轻易不会冒险。 无奈之下,只是顺着河流向下而去,百川到海,顺着水走,应该能找到出路。 如此前行半个时辰后,苏迈霍然止声。 眼前是一道悬崖,高数十丈,河水自崖顶倾泄而下,激得水花四溅,隐隐还可听到崖底传来巨大的水流撞击之声。 思忖片刻,苏迈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寻去,意图寻找稍利于落脚之处,避过这道断崖。 不幸的是,这断崖似乎出奇的长,湿滑的崖壁上长满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树,比之那奔腾的河流,这里似乎更加危险。 约摸不到盏茶的工夫,苏迈便失望而返,又回到那高山飞瀑之畔。 回望身后,层峦叠嶂绵延不尽,来时的路已不可见,往回走也不可能,眼前唯一可行的,似乎就是这瀑布之下了。 跳下去么?苏迈犹豫不定。 逡巡片刻,站在崖边的苏迈陷入了艰难的决择中,后路难寻,前途凶险,何处是归途呢? 闭着眼睛,他回想起当初在地底断崖的被那土龙似的怪物追逃的一幕。 同样的回头无路,前方黑崖深涧,绝境之下,自己已是义无返顾了跳了下去,幸运的是,砸到了那巨大的食人花上,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再试一次,还会有幸运吗? 犹豫再三,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看来人不到绝境,都会心存侥幸,黑暗的地底深崖都死不了,何况这区区瀑布,再说有瀑必有潭,跳下去,说不定就掉潭水里,淹不死。” 咬了咬牙,正作势欲跳,突然又向后缩了缩,自语道: “万一这瀑布底下是断层就惨了,必定摔死在崖壁上。” 收回脚步,苏迈又探头往下望了望,只见水雾弥漫,深不见底。 从声音上听,似乎这瀑布是直落水底的,其声沉闷有力,若是掉到岩石上,水流应是爆裂般清脆。 看来生的希望似乎更大一些,苏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正欲抬头,忽见前方不远处,一道彩虹凭空而现。 七彩光芒绚烂夺目,随着水气的飘散时隐时现,恍若登天之梯,挂在两山之间,看得苏迈目眩神迷,精神也为之一振。 洞仙歌 第四十六章 流花渡口 “天降彩虹,是为祥瑞,看来老天这是在暗示我跳下去了。”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苏迈摸了摸怀中的包裹,握紧了长剑,向前一步,闭上双眼,深吸一气,便纵身一跃,向那茫茫水雾中坠了下去。 身侧水花飘散,片刻就已衣衫尽湿。 脚下水流轰鸣,耳边风声呼啸,比之于地底黑崖的恐惧,苏迈在紧张担忧之余,又有几分兴奋和刺激。 眼下的处境,较之先前已然好了万分,一路艰难都过来了,此刻应不例外,不如放松心情,听由天命罢。 想到这,苏迈不觉笑了笑,忽地睁开双眼,想看看周边的一切,不想刚张开眼,一阵水花飞溅而来,刺得他疼痛无比,忙又紧闭起来。 随手举起长剑,凭空挥舞了几下,如此随着水流直泻而落,不一会便觉水声渐大,双耳翁翁直响,而水气也越发浓厚,似乎快要到底了。 苏迈深吸了一口满是水雾的空气,没来由又紧张起来,心跳也陡然加速,心中暗自祈祷,千万被摔死在岩石上。 许是他命不该绝,亦或是祈祷起了作用,就在他紧张惊恐的关头,只听得“呯”地一声,一阵寒流涌来,瞬间便将自己淹没,巨大的水流,将他撞得头昏脑涨,不过总算是平安落地。 这瀑布底下,果真是一深潭。 长年被水流冲击,这潭里竟是深不见底,苏迈被撞得急速向水底沉去,片刻间已辨不清方向,只得随波而动。 一不会,只觉周边水流变缓,已甚是平静,并未像之前般急流直旋,可能由于潭水甚深,直流而下的瀑布搅动了水面,但对潭底却影响甚微。 苏迈猛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向水中望去,潭水清幽无比,借着一线天光,仍可见四周尽是岩壁。 伸手向前,顺着岩壁慢慢向上游去,避开那奔流而下的巨大水柱,不一会,苏迈便露出了水面。 由于瀑布冲击太大,溅起的水花可达数丈之远,苏迈虽出了水面,仍被溅得难受,只得又向前摸索着游去,片刻后便已到水潭一侧,挣扎着爬出,随后在岸边靠着一块巨石斜躺了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水幕自上而下倾倒而来,视力所及之处,尽是水雾弥漫,一片氤氲,不见尽头,而水下是个一亩方圆的水潭,两侧尽是深崖,瀑布注入潭中,随后便向前方浩浩荡荡地流去。 苏迈极目远眺,只觉这河水经深潭之后,倒是一路平静,远远便可见一条玉带般迤逦向前,竟然甚是开阔。 休整片刻,来不及欣赏这壮观的深崖飞瀑,苏迈检查了行李,见无遗漏,便顺得河畔的岩石,一路穿行了出去。 走了不到两百步,忽见天光大亮,眼前陡然开朗了起来,只见河流蜿蜒,两侧再无高山险峰,却是阡陌纵横,一望无际。 远处的天边依稀还是一个不小的城镇,楼阁屋舍隐约可见。 苏迈心中大喜,自从被师父丢进那奇诡的地洞后,历尽万难,终得逃脱,除了那地牢中的和尚之外,如今可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人世间的景象。 山水尽头,野陌人家,在苏迈的眼里,那就是人间最美丽的景致。 顺流而行,不久便发现了通往河畔的小路,苏迈心情大好,一路疾行,不多时已经上了城郊的大道,而此刻路上的行人也渐次多了起来。 大喜过后,苏迈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此处不知何外,若还在铁剑门的势力范围之内,只怕甚是麻烦,于是在路旁稍做停顿。 观察了片刻,发现过往行人多是凡俗野老,似乎并无修道之士,不由放了心,再看了看自身,衣衫褴褛,全身没有几处完整的,一只袖子也去了大半。 若不是手中这把怪剑,走在路上,多半会被人认为是食不果腹的流浪者,很难和高高在上的修士联想到一块。 “其实,我也算不上修士”,望了望前方,苏迈突然自嘲般说了句。 感觉到暂时安全,苏迈便举步向前行去。 身畔人来人往,似也是悠闲自得,没有人会留意一个其貌不扬的流浪少年,或许在这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吧,已经难以引起别人的目光。 不过这样也好,苏迈一路悠哉闲哉地闲逛着,不多时,便已走近了那一片村舍之前。 远远只见前方左侧路旁横着一块深灰的的大石,走近一看,上面依稀竖刻着“流云渡”三个大字,字迹方正古朴,许是年代久远,原本的颜色已不可辨,若不走近,难以看出其中的字迹。 稍停片刻,苏迈便又向前村内行去,于他而言,这里叫什么并不重要,有人有吃的就行。 走了不到百步,两旁的屋舍便多了起来,道路也较之先前宽了少许,青石铺就的的路面,踏上去甚是平滑。 越往里走,越是热闹,两侧商铺林立,店招飞扬,看去甚是繁华,贩夫走卒随处可见,时有吆喝声传来。 苏迈穿行其间,不觉有几分亲切,少时随天随子算卦为生,多次见过类似的小镇,一杆青竹,一块卦布,便是他们的全部,随意找个角落,便可落脚为生。 眼前这个叫流云渡的小镇,和之前走过多数地方并无太多的区别,只不过,剩他独自流连而已。 人间无限好,人见旧时人 三年了,老头子去哪了呢? 望着周边的一切,苏迈恍若梦回少年时,站在街角喃喃自语。 “大家快去渡头啊,有神仙教化了。” “快去、快去,莫错过机会啊!” 一阵急促的嘈杂声,将正在街角发愣的苏迈惊醒。 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只见原本平静安然的街道,突然如中魔咒般,所有人都往镇北方向蜂拥而去。 转眼间拥挤繁华的街道便是人去楼空,剩下的也是老幼相扶,三五成群,迤逦而去,看起来,似乎这桃花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苏迈皱了皱眉,心道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过去看看热闹也好,随后便转过身来,三二步并入人流之中,向前行去。 小镇商贸便利,往来客商繁复,也因此常有落魄旅人,留连不去,镇上居民多见怪不惯,故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没人体会。 在多数人的眼里,此刻这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多半也是个无家可归的流落者罢。 随着人群一路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道向北而行,约莫半盏茶时间,便见前方房屋渐稀,脚下道路也随之变窄,两侧扶柳扶风,绿意盎然。 人群拥挤不堪,如潮水般向前方涌去,苏迈挤在中间,不由自主地跟着,心中堪是纳闷,如此盛况,莫非前方有某位大善人大发善心,发放钱粮,那岂非见者有份,果真如此的话,去领点吃的也好。 如此一念,心下便隐隐有几分期待了,脚下不自觉了加快了速度。 凭着这三年来在铁剑门中勤修苦练,虽无道缘,但这身板却是壮实无比,跟眼前这些山野流民相比,自有天渊之别。 脚下用劲,左冲右突间,不一刻已赶上了最前头的队伍,隐约间前方已然是大河之畔,水流之声隐有可闻。 就这样挟裹着前行,走了不到一刻钟,前方人潮霍然止步,并迅速成环形散了开来。 苏迈弓着身子向前挤了过去,耳畔不时传来因争抢位置而带来的争吵之声。 凭着灵活的脚步,不到片刻,苏迈便挤到了最前头。 眼前是一个古老的渡口,河畔有一座送别和临时休憩的石亭,亭中坐着一个童子,怀中抱着一具瑶琴,神态安然,正斜斜注视着眼前的这些俗尘流民们。 看那神情,就像是在观看一群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不过越是如此,那些闻迅赶来的村民越是崇敬,似乎被这童子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荣耀。 未几,只见那童子似是休整已毕,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扯着清脆的童音,学着大人样,缓缓说道: “尔等今日有福,有仙师降临流云渡,施圣人之法,教化众生,尔等务必诚意礼拜,不可怠慢,否则仙师一怒而去,仙踪缥缈,便再也无缘相见了。” 话未说完,前方密集的人群中已有人急不可奈,为表虔诚,直接拜了下去。 这样一来,其它人也是不甘落后,黑压压地一片,全拜了一来,周边一下空了许多。 苏迈站在前面,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望着身侧这些正匍匐在地,满是期待的村民,甚是尴尬。 他生性刚强,除了师父和祖师堂的各位先祖,他倒是从没跪拜过,那怕是从小养育他的天随子,也从未让他行跪拜之礼。 今日在这世外孤村般的流云渡,让他去跪一个年幼的童子,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显然周边的一切已经由不得他,这边苏迈尚在犹豫,耳边已是一片叫喊喝骂之声,基本上都是催他赶紧下拜,不得怠慢仙师,否则如何如何之类。 更有甚者,已然开始扯着其衣衫,逼其下脆。 洞仙歌 第四十七章 留仙魂曲 苏迈摇了摇头,今日之势,众怒难犯,望着脚下黑压压一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纠结,忽听得前方童声传来,那童子开口道: “仙缘天定,不可强求,这位小哥既然不愿听从仙师教诲,也无妨,就请一旁自便,勿要影响他人。” 闻得此言,苏迈如获大赦。 朝那童子拱拱手,一溜烟跑了出去,远远在河畔一棵古槐树下坐了下来,看看后事如何。 而此刻那童子,正指挥着众人下拜礼颂,迎接仙师降临。 对于神仙一说,这些年多听天随子偶尔提及,后入铁剑门中,成为修士,自然对那修仙大道倾慕至及。 只是仙途难及,这诺大神州,真正能得道成仙者又有几人,而且听师枯心老道说,修成仙道之人自有其去处,远离俗世,轻易不会现身。 如今这童子这么大排场,不像修道之人冲虚恬淡的做派,只怕应是哪个门派沽名钓誉之徒,欺骗愚民罢。 不过既是如此,那童子为何不处置于他,以显示神仙威仪,却让他在一侧旁观呢? 思忖片刻,转而一想,或许在他眼中,像苏迈这种流浪无知的俗人,和蝼蚁无异,根本不值得去计较甚至多看一眼,能说一句话,已算是另眼相待了。 想到这,苏迈忽觉有几分心痛,忖道,若非我体质不宜修道,如今应该也在流仙湖畔勤修苦练,如运气够好,或许也能御剑飞天了。 不过就算能御剑又怎么样,那何师远还不是败在我手中,想到这,似乎又多了几份释然。 背靠古槐,抬头向前望去。 不知何时,那童子已经来到了那石亭之外,怀中依然抱着那琴,似乎极为珍视,片刻不离。 只见他环视了一周,继而朗朗喊道:“吉时已到,有请仙师法驾!”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时沸腾起来,叫喊声、祈求声连成一片,甚至还隐隐可听到颂佛之声。 苏迈闻之,不觉莞尔,这世俗愚民,为得仙灵庇护,俨然已是仙佛一家。 修道中人为佛道之争纠结千万年,到了尘世间,又有何区别? 这边苏迈正自无聊中,前方突然静了下来,适才那童子正一脸虔诚地望着半空,手中的瑶琴此刻已然不见。 不一会,一阵奇怪的琴声自虚空中飘来,初时叮当清脆,有若百鸟清鸣,片刻后忽如急风骤雨,倾泄而至,直如高山流水,绵绵不断,众人闻得琴声,似沐甘霖,如痴如醉。 苏迈对音律不甚了了,只觉这琴音入耳,如歌似诉,虽从远处飘来,但听着却像是在眼前弹奏一般,一音一律清晰可闻。 更奇妙的是,那琴声随风而至,似有一股缠绵的魔力,令听者欲罢不能。 苏迈虽修行根基有限,但在眼前这芸芸众生之中,也算是修道中人,尚且闻之欲醉,遑论那渡口中正跪拜着的村民了。 只见前面黑沉沉一片,匍匐于地,如闻仙乐。 那童子此刻也是一脸肃穆,望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微有笑容。 约莫半刻时光,一曲终了,众人如梦方醒。 也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众人皆举头望天。 苏迈见状,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长袍的青年男子,正负手而立,神色从容,眼神空茫,对这脚下跪拜的村民,视若蝼蚁。拿张原本童子手捧着的古琴,此刻却直直地悬在了他身前。 白衣素琴,不动如山,袖袍随风猎猎而舞,这男子静立半空,确有几分仙家气度。 苏迈纵眼望去,只见那男子长空而立,淡然庸雅。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的长袍下摆似乎有些不太合身,将整个裤腿都遮住了,有风吹过,显得空荡荡,甚是怪异。 苏迈学道三年,虽修行无甚进境,但这些年耳听眼见,阅历毕竟不似年少之时。 当初在翠云山中,见陆云奚御剑来去,已是惊心,后有那老和尚不借外力,空中行走,来去自如,已算是神州修仙界中顶尖之人。 如今三年过去,在那祖师堂中随枯心苦修,倒也没见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人物。 今日见这男子,同时不借助仙剑之类的法器,在半空静立,甚是从容,莫非他的修为比那和尚还高? 正思忖着,耳边又传来那童子的声音: “今日诸位有缘,仙长途经此地,以仙乐教化尔等,适才各位所闻,乃留仙引之调,只为引路之用,随后才是真正的妙乐仙音,请各位好自珍惜,一曲仙音,可抵半世修行,对俗世中人,亦可消灾解惑,迷途劝返。” 话音刚毕,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随后只见童子小手一挥,便将骚动压了下去。 片刻后,也没见半空中的男子有何动静,一阵悠缓的琴音突然在苏迈耳边响了起来。 那男子依旧负手而立,长琴静静地横在身前,似乎并未弹奏。 难道是不弹而鸣,亦或是某种奇妙的功法,以真气驭动琴弦? 苏迈一头雾水,以他目前的修为,肯定看不出是何种原因。 只觉这琴声较之先前胜过千万,声音不大,却如丝如缕,缓缓流入耳间,时而如和风细雨,春风拂面,时而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动静相合,如高山峡谷,相映成趣,直让听者如痴如醉。 不到片刻,苏迈忽觉这琴声似乎只为他而鸣,琴音飘忽而来,飘摇不定,就似少时随天随子游戏江湖,虽清苦无根,却得难得自在。 随着琴音渐长,高潮忽起,音转惊急,一阵急弦声中,隐隐有杀伐之意。 苏迈不自觉忆起当年翠云古道上那神秘的黑衣人,突然而来,又倏忽而去,之后天随子留书出走,一去三年,再无音信。 随着琴音的高低起落,起承转合,苏迈似乎将这些年的经历又回想了一遍。 忆起自己逃离祖师堂,之后九死一生,而枯心道人凶吉难测,不由苦上心头,表情甚是痛苦,而泪水也不觉潸然。 正自凝神聆听,不能自已已之时,忽而一声厉啸声传来,如九天惊雷般,平地乍起。 苏迈如中棒喝,瞬间转醒过来。 摇了摇头,抬眼向前,只见那渡口众人,皆如酒醉般昏沉欲睡,而更有甚者,不知何故,竟是抱头痛哭,甚是凄苦。 那白衣男子却是一切如故,背负双手,冷冷地望着脚下的一切,似有不屑。 此刻唯一不同的是,适才那童子所在的小亭之中,多了一位身着鹅黄衣裳的年轻女子,面容清雅,气质出尘,看情况不过双十年华。突然出现在这昏沉迷醉的渡口之中,就像一阵清风,将众人自靡靡之中强自拉了回来。 苏迈略一望去,只见那亭中石台之中,赫然也摆着一张古琴。形制较那白衣男子短了少许,只是外观却古拙得多。 看起来,女子似乎和这白衣男子是同道中人。 见众人中尚有未及转醒,黄衣女人略一定神,右手平抬,凌空虚按了数下。 只听得一声流水般的琴音迎面而来,较之先前那男子所弹更加清亮,却多了几分亲和之气。 苏迈闻之,只觉精神一顿,适才因受琴声感染而产生的悲泣情绪也一扫而空。 而那渡口之前跪拜着的众人,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相顾而立,不知所以。 见众人醒来,那黄色女子缓缓站了起来,环顾一周,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男子,缓缓道: “诸位乡亲,适才各位所闻乃邪教魔音,不是什么仙音妙乐,更不消灾解惑,只会蛊惑人心,引人入魔,千万不可再听,还望速速离去,免遭荼毒。” 此言一出,前方一片哗然。 众人多是不解,如此动听的仙乐,怎么可能会是邪教魔曲,甚至还有较有激动者,直接开始骂起这个黄衣女子来。 似乎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而来,出手打断仙长妙乐的女子,更像是邪教妖人,而那长空而立的白衣男子,气度非凡,必是神仙之流。 千载难逢的神仙教化,被人无故扰乱,的确令人恼怒。 一时间,各种声音传来,叫喊声,辱骂声,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女子。 苏迈远远望去,不觉隐隐有些不安,虽说这女子容貌清雅,不似伪诈之徒,但众怒难犯,在这些山民狂热的仙道崇拜下,只怕也难以力排众议。 正在苏迈暗中担心之时,只见那女子淡然一笑,忽如春风化雨,令人心旌神摇,叫骂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轻抬右手拂了拂鬓边的一缕乱发,轻启朱唇,女子向着半空喊道: “金刚盟中琴公子赢月,不在青泯山中修行,却跑到这荒郊野渡,装神弄鬼,欺骗无知山民,实在令人费解。” 那白衣男子闻言,脸色微变,清冷的目光扫了那女子一眼,转而道: “何方妖女,在这妖言惑众,本尊以琴渡世,教化流俗,岂容你横加诬蔑。” 此言一出,大义凛然,一众村民闻之,又是一阵叫嚷。 黄衣女子未加理会,却随口笑道:“你赢月若会度化世人,只怕这世间就没好人了,你这琴声渡人不成,渡魂倒是真。” 那白衣男子脸色再变,稍有沉默,片刻,似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随后道: “你从青石城一路跟踪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女子闻之,晒然一笑,道: “琴公子以琴闻名,天下皆知,小女子亦有所好,难得阁下离山入世,一时技痒,想见识一二。御风而立,难免疲累,久闻金刚盟九转冰轮天下奇宝,何不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赢月闻言,知已被识破,右手一收一放,只见脚下一道绿色光芒闪过,不时,手上便多了一个翠绿色的圆盘。 随后身形轻闪,人已到了地面,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郁闷不已的童子身边。 洞仙歌 第四十八章 酒鬼评琴 苏迈见赢月取出那圆盘,顿时大悟,原来这男子并非凭空而立,而是借助这个叫九转冰转的法宝。 他的衣袍宽大,将法宝遮住了,难怪一眼看去,就像随意站在的半空之中一般,若是如此,此人的修为较之那和尚,应该差了很远才是。 见赢月落地,黄衣女子又开口道:“赢公子奇技,小女子佩服至极,可惜啊,卿本雅人,为何却做这种摄人精魂的勾当,实有焚琴煮鹤之嫌!” 赢月闻言,脸色一冷,随后道:“无知丫头,你懂什么,幽魂曲定魂息念,何来摄人精魂!” 黄衣女子见状,面色不改,接口道:“金刚盟何时改行做道士了,奏安魂曲,可惜你眼前的都是一个个大活人,听你这一曲,只怕就真的魂无所依了。” 赢月尚未发话,身边那童子却按捺不住,抢身而去,一手指着那黄衣女子,大声道:“放肆,胆然侮辱我家公子。” 话音未落,只见他随手一挥,手中凭空出现一件奇怪的物什,尺许大小,通体血红,持之在手,泛着一股奇特的赤色光芒,将那童子的脸映得有几分诡异。 那女子忽见此物,亦是一惊,俄尔道:“难得难得,这寒血规也算一宝物,竟然随便出现在一个童子身上,看来金刚盟真是财大气粗啊”。 童子闻言,见其似有轻视之意,怒气更甚,狠狠地瞪了黄衣女子一眼,随后右手前伸,那寒血规红光一闪,瞬间一股寒气汹涌而来。 正当他要发作之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顿时将他气焰压了下去,童子默然收手,不解地看向身后之人,正是赢月。 朝他点点头,赢月示意童子退后,随后向那黄衣女子道:“赢某素问和姑娘未曾相识,一路跟随,只怕非切磋技艺这么简单吧,再说赢某自出道以来,操琴只问喜好,从不与人相斗。” 黄衣女子闻言道:“琴公子睥睨天下,等闲之辈自然不屑一顾,今日听君一曲,算是聊解夙愿,我本非为你而来,今日之事,不过巧合而已,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清心咒,亦有宁神静心之效,还请公子指点一二”。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双手轻抚琴弦,轻闭双目,似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苏迈在远处观之,兀自奇怪,心道:“这女子所言清心咒,似是琴曲之名,如何端坐琴前,却不弹奏?” 正疑惑间,忽闻一阵流水般的琴声自虚空传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是琴音,却不知其所起,和刚才赢月所奏不同的是,这琴声似非人力所为,反而像天籁之声,听之无任何琴弦之音色,亦无转承之变奏,似乎自然而为之。 琴声柔美平和,如同春之轻风,又似冬日暖阳,缓缓而来,飘然而去,虽捉摸不定,却又惹人情思。 没有高山流水般的跌宕起伏,也没有雁落平沙的壮阔凄冷,有的只是一缕缕温柔的情怀,令人为之陶醉,却又不沉醉其中,像饮者欣赏一杯佳醉,又似食客面对一顿美食。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修士高人,无不静心聆听,整个流云渡口默然一片,那哗哗的水声此刻仿佛也受到感染而顺从了一般,静静地流淌着,远处归航的船只亦是默然地停靠在远处的岸边,不敢惊乱这美好的一刻。 一曲终了,如轻风吹过,悄然无声,琴音已远,众人却意犹未尽。 半醉半醒之间,只听得赢月一声叫好,高声道:“姑娘神乎其技,赢某钦佩之至,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数十年光阴虚度,井底之蛙耳。” 说完,竟然躬身朝那黄衣女子行了一礼。 如此一来,反倒让那本来从容淡定的女子,多了几分意外,忙飘身而起,躲了过去,正色道:“琴公子琴技世间仅有,小女子不过讨巧而已,实在当不起公子一拜。” 赢月微微一笑,旋即正色道:“乐之一道,赢某自问尚有几分天赋,当日曾于青泯山中听泉台下狂言,断云琴下,无可听之音。今闻姑娘雅乐,不胜惭愧,昔年先师尝云‘琴者,神为上,精次之,技为下’,姑娘琴技,不染凡俗,实为仙音,可谓琴之神者,赢某甘拜下风。听君一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赢某自多请益?” 黄衣姑娘俏然一笑,有些意外地道:“素闻琴公子清标傲世,乃金刚盟中年轻一界之翘楚,今日一见,似乎传闻有虚啊,你我道不同,多交无益,不如就此别过罢。” 说完也顾不得赢月的反应,却是转身自顾自离去了。 望着黄衣女子渐次远去的背影,赢月竟似心有所失,一时怔怔然不知所已,直到童子呼唤才回过神转身招呼了一声,便大步朝那渡口而去。 场中一众乡民,见无热闹可看,不到片刻,也便四下散去了。 苏迈见众人离去,正欲回转,打算至村里寻些吃食,忽听得耳畔传来一声轻叹,“可惜啊,这琴公子也算一时俊彦,奈何徒有技法,虽琴音盖世,却难成大气,这小姑娘赢得讨巧,却倒也算正大光明。” 言毕,又是咕噜一声,却是一阵酒香飘了过来。 苏迈循声而去,转头一望,只见不知何时,在这老槐树的另一头,斜躺着一粗布青衣的老者,须发半白,双眼迷离,似醉非醉,此刻正抱着个酒葫芦喝得欢快,时不时还打个酒嗝。 见这模样,苏迈心中好笑,这老人家醉意朦胧的,还能分辨得出琴乐吗? 不过听他之言,却又不像信口开河,于是便转过身来,试探着道:“老丈,听您之言,似乎也精于琴道啊?” “精不敢说,略知一二” 老人抬起头,迷着眼瞄了苏迈一眼,道“怎么,敢情你小子也对这音律感兴趣?” “说不上兴趣,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好听罢。” “有多好听啊,说来听听。” 老人似乎对苏迈的话有了兴致,一翻身坐了起来,饶有精神地望着苏迈,随手又喝上了一口。 苏迈想了想,一时却不知如何说起。 他自幼流浪,九洲大地风情各异,他倒也见过不少抚琴唱曲的艺人,不过今日这一回,却是生平仅见,以他之见识,要说出个中之妙,着实有些为难。 挠着头想了半天,却是一句合适的评价也说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讪笑道:“这二人曲艺高超,听起来都很好,只是如果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哦,有何差异之处,你说说看。” 老人一听,似乎略有惊讶,朝苏迈招了招手,往身边一棵裸露的树根一指,示意他坐过来,然后随手一扔,却是将那酒葫芦扔了过来。 苏迈也不客气,随手接过,却是仰头喝了一大口,呼出一阵酒气,随后道:“酒是好酒,奈何却有股花香味,爽冽之余多了几分脂粉气。” “你懂个屁啊,什么脂粉气!” 老人怪叫一声,随后又道:“此乃流云渡有名的醉花荫,以鲜花入酒,酒中自有股清甜之味,你可知道,此酒酿成后,须经古桃林深埋十年以上,吸桃花精气,方可出封,若非老夫亲自取来,你小子怎会有此口福。”,老人似乎对苏迈的不识金玉很是不屑,随手一招,将他的酒葫芦要了回来。 苏迈也不介意,笑了笑,随意了坐了下来,说道:“品酒赏乐,老人家原是雅人啊!” “废什么话,人生得意就该须臾尽欢,有酒就喝,有曲就赏。快说说,你适才所言的区别”。 苏迈定了定神,将身子往大树上一靠,正色道:“真要说区别吧,我也不甚清楚,那琴公子神乎其技,琴在他手上,却像是活的一般,弹出来的曲调让人特别舒服。怎么说呢,就好像喝了一杯好酒,从嗓子里流淌直下,畅快舒爽,只想再来一杯,而那黄衣姑娘弹的琴却完全不一样,她是隔弦而奏,没有琴公子那种酣畅淋漓,但听完之后,却像喝一杯清茶,温润而清洌,使人如沐春风,欲罢不能。” “嗯,虽未得神髓,亦差之不远。这琴公子修为一般琴艺却是登峰造极,只可惜年岁尚浅,好胜心强,若不收心,终难堪化境啊”老人一声叹息,言语间却似有几分惋惜。 “何以见得呢?” 苏迈听老人一语,却也来了兴致,忙不迭地问道。 “琴之一道,变化万端,其下者在乎曲谱,其中者在乎技艺,而其上者却是心境,曲谱可寻,技艺可练,唯心之境非久习之功,这赢月学琴成痴,在技艺一道已堪化境,奈何心魔难驭,终不过奇技淫巧罢,难免流俗,非大家所为。” “那这黄衣姑娘呢,难道她已经突破心境了吗?”苏迈急问道。 “非也!” 老者摇头一笑,道:“若论琴技,非赢月之敌,小姑娘赢在琴谱,和她独特的术法修为,当然,还有她那把世间独有的若耶古琴。” “操琴跟修为也有关系吗?” “凝气为丝,以虚为实,这并不难,难的是琴音原自虚无,却非弹奏而为,能够跟听者心灵呼应,这清心咒与其说是琴谱,倒更像是一门技法,有疗愈之效”老人抚须而言道。 “什么技法,这般神奇?”苏迈追问道。 “神州大地,流派众多,奇门异术数之不尽,老夫亦是猜测罢” “也是,修行之道,各尽其妙,也许这黄衣姑娘修的就是一门高深的心法吧”苏迈若有所思,却也不得其解。 “这么看来,你小子还是修道之中啊,哪个门派的?”老人随口问道。 苏迈一听,面有苦色,若说修行,他也算略窥门路,数年苦修,奈何终不得其门而入。 就他现在的状况,说是修士,都略有勉强,只怕今生也和修道无缘。 不过老人问及门派,倒让他心中一惊,这桃花古渡虽然远离铁剑门,但难保没有云游的弟子出现,自已逃出祖师堂后,虽不知后事如何,但终究不为师门所容,此刻还是谨慎为好…… 念及此,苏迈忙道:“我哪懂什么修行,只是经常听说书的人讲,听多了,知道了一点。” “大道艰难,做个凡人更自在。” 老人喝上一大口,随后又道:“你即非修行中人,为何身上背着个似剑非剑的铁棍子?” 苏迈一听,忽而想起那山洞之中老和尚的话,此物来历不明,中有怨气纠缠,似非正道之物,不过对苏迈而言,只是寂寞天涯的玩物罢,遂摇摇头,随口说道:“这东西乃此前于一荒山中拾获,不知有何用处,顺手便拾了回来,随便带在身上。” 老人闻言,漫应了一声,也未细问,随后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戏也看完了,走罢”。 还未等苏迈回应,便大步朝镇子方向迈去。 苏迈本来也想去市集弄些食物,但想着自己身份,此时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还是不宜现身,不然人多眼杂,不小心被铁剑门子弟认出身份,就麻烦了,不如待到晚上人少点,再去找找办法。 洞仙歌 第四十九章 金丝鬼鲤 流花渡,青石城向西三百里。 其北有水,乃龙川分支,名曰青江,设渡口,舟楫往来繁密,常有歇脚行商汇聚,小镇因而闻名。 苏迈沿着青江河畔信步而行,河岸细柳成荫,翠叶亭亭,斜阳洒落,分外轻柔。 时有轻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前方的野草丛中有虫鸣声声,一片悠闲静谧。 一叶孤舟系于渡口古树之上,随风而荡,船头尚放着蓑衣渔具,显然船主人渔猎归来,正休息去了。 苏迈见之,心道这船老大当是回家吃饭了吧。 哎,有家可归,终是好的。 轻吸小腹,望着四野苍茫,没来由地一阵孤独感涌了上来。 虽然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多少还有一宿之地,不曾饿过肚子,谁曾想如今竟沦落到这荒郊古渡,藏头缩脚,甚至连个乞丐都不如。 这繁华世间,大道通天,竟是无处可去! 正在苏迈自顾惆怅之时,前方一片树丛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夹杂着年轻少女的叱喝,似乎有人正在为何事争辩不休。 悄然潜了过去,苏迈发现前方乃是一片红树林。 转过之后,却是一处开阔的水泽,水道纵横,青江至此形成一个大转弯,水向西而去,在河畔形成大片滩涂,水网交织,水草生长繁茂。 靠树林的一侧,是一小片细软沙滩,尽头有一小潭,潭水流出将沙滩划为两半。 而在靠近苏迈一侧,有个红衣女子正对面一白衣男子大声呵斥,其身后立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 只见那女子一袭红衫,眉如远山,面若芙蓉,一双凤目虽含嗔带怒,却掩不住少女特有的娇羞之气。 此刻正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大声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这金丝鬼鲤乃是我们先找到的,你却突然冲出来把鱼吓跑了,现在好了,鱼没了,你得赔我。” 说完,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身体还微微发颤,显是愤怒之至。 对面那男子显然亦是一头雾水,一脸无奈地道: “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我为追这鬼鲤,在这流花水泽守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将其引入这水潭之中,正欲捕捉,你们跑出来大喊大叫,还使出个渔网,这鬼鲤要这么容易逮住,还用得着我费尽心力吗,无知!” 说完,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和不屑。 “说谁无知啊,你才无知呢,我们小姐这法宝叫相思缠,什么渔网啊,土包子,没见识,哼!” 红衣女子尚未发话,身旁的小丫头却抢先骂了出来。 “相思缠我没听过,不过女子难缠今天倒是见识了。” 男子哂笑一声,却似不想再过纠缠,竟自朝小潭靠树林一侧行去。 “站住,你弄跑了我的鬼鲤,就想一走了之啊,门都没有!”,红衣女子叫道。 “你欲如何?” 白衣男子转过身,淡然道。 “把鬼鲤赔我。” “鱼已被你吓跑了,我去哪赔你,再说,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我不管,今天你要不陪我,休想离开这。” 这女子性情甚烈,话未说完,手上便多了一团闪着白光的物件,作势便欲朝那男子袭去。 男子面容不变,也未加言话,伸手一招,祭出一把近乎透明的短刃,朝那女子冷声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我这法宝名为快雪,乃苍雩雪山万载冰精所炼,可意念操控,伤人无形,你要当心了。” 女子面色稍霁,轻啧了声,道:“你这人倒还挺有趣,对敌之前竟将自身法宝告之于人,既然如此,本小姐也不占你便宜,我手中之物乃相思缠,是东海墨蛟之筋所炼制,柔若无物,若被缠中,不死不休”。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道:“东海墨蛟乃传闻之物,世人多不可见,墨蛟之筋更是难觅,姑娘应是息澜城之人吧?” “算你识相,你眼前这位正是我们息澜城离家二小姐离小小。” 红衣女子尚未回话,身旁的丫头却又抢了出来,脸上满是得色,听起来这离家似乎来头不小。 “东海离家乃这神州界上有名的丹药世家,灵材宝物多不胜数,何苦要和在下抢这小小的金丝鬼鲤呢?”白衣男人苦笑道。 “本来呢,这金丝鬼鲤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不过因其胆小敏感,且善于隐匿之术,极难捕捉,今天既然我们遇上了,便得设法抓回去,做做药引也不错。” “设法抓回去?敢问姑娘可知那鬼鲤藏于何处,如何抓?” “这个?” 叶小小一时语塞,稍顿片刻,方道: “我就在这潭边等着,不信它不出来,只要它一露面,我就有办法抓住它。” “那你就等着吧,告辞!” 男子一拱手,转身欲走。 “慢着,谁说让你走了,你得陪我们一起等。” 男子刚迈开步,其后便传来叶小小的叫声。 男子闻言,却是未加体会,继续向树林中行去,方行几步,便觉身后一股寒气传来,闪过身,回头一望,只见一团白光突现,正朝他适才所在位置袭来。 “哼”,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手中快雪一闪,朝那白光飞了过去。 只见前方银光一闪,那叫相思缠的法宝倏地张开,却是一个长条形的法物,极为轻薄,似女子轻纱,却又呈细网之状。 细看之下,边缘还有淡淡的红色,看上去极为精致,却不像与人打斗之物。 见快雪飞来,那相思缠迎风一展,欲将其裹入,白衣男子右手一招,那快雪短刃像是有灵性般掉转,一道淡光划过,瞬间便出现在离小小身前,直朝其面门而去。 离小小一声轻笑,玉指一挥,相思缠应势而来,向着快雪流光般撞了上去。 白衣男子只觉像是刺入一团迷雾,无处着力,也不恋战,以极快的手法将短刃收了回来,随之又变换角度,向离小小诸身各大要害袭了过来。 那快雪本来就近乎透明,而此刻又被这男子以极快的手法操控,神出鬼没,一沾即走,令离小小防不胜防。 好在这相思缠竟是一件极难得的防御法器,一团白光将其裹在其中,白衣男子一时倒也难竟全功。 如此你攻我守约盏茶工夫,双方倒也势均力敌,而原本站在不远处观望的苏迈,此刻也趋近前来,借着一棵古树的掩护,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 半晌,在双方试探性的攻防之下,那性情跳脱的离小小先沉不住气了。 只见她身形一闪,红衣飘动下,右手随之一挥,相思缠竟变成一条淡红色的长索,径直朝那白衣男子抽了过去。 男子见状,轻喝一声,快雪迎着那长索飞去。 甫一接触,那长索又变成网状,急速卷来,快雪一挑,又闪了过去。 二人法宝均以轻灵见长,你来我往之下,斗得看似惊险,却是点到即止。 就在离小小和白衣男子激斗正酣时,原本在一旁观战的小丫头此刻却闲不住了。 只见她小手上翻,一枝药草凭空而现,那草枝呈紫青之色,上有粉色小花含苞待放。 随着她双手合一,那花苞竟然瞬间开放。 片刻,不远处的苏迈便闻得一股极淡的药香味传来,而正在缠斗的白衣男子显然未曾留意这边的异状。 待到闻得药味时,男子暗道一声不好,身形一滞,那相思缠借势而下,瞬间席卷而来,下一刻便要将白衣男子裹入其中。 正在男子叫苦不迭之时,只觉脚下泥土一阵松动,瞬间一股吸力将其扯开,堪堪躲过了相思缠的致命一击。 男子惊疑不已,忙低头一看,脚下泥土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刚才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似乎有人暗中帮忙,不然若被这相思缠缠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刹那的异状,离小小自然也有所觉,只见她收回相思缠,轻喝一声: “何人出手,滚出来!” 说完,环顾四周,却见不远处一棵老树下,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扯着一跟枝条望向这边。 “是你捣的鬼?” 离小小一脸疑惑地问道。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偶然经过,留下来看看热闹罢。” 苏迈此刻也不便隐藏,便嬉笑着走了过来。 “这里就你一个生人,除了你还有谁?”离小小不解地道。 “这神州大地能人甚多,可能有某位前辈高人路过出手也未可知。” 苏迈一脸疑惑,似乎适才之事确和他无关。 “谅你也没这本事。” 离小小满脸不屑道,“既然和你无关,就一边呆着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二位既然皆欲捕捉这鬼鲤,何不联手协作?” 苏迈左右无事可做,正好凑个热闹,也想看看这金丝鬼鲤到底是何灵物。 见二人均未说话,苏迈接着道:“适才听这位兄台所言,似乎知道这鬼鲤藏身之处,而姑娘这法宝相思缠如此厉害,只要能引出那鱼来,抓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合作也非不可。” 离小小见苏迈夸她法宝,一时心情大好,适才的敌意也消了不少,“不过,得手之后要听我的才行。” “好,抓到这鬼鲤之后,我只要留些精血就行,其余归你。” 见事情似有转机,白衣男子也忙表了态。 “就依此言,精血归你,其余的我带回做药材。” 双方各取所需,离小小倒也爽快,算起来,她倒还占了便宜。 “既然说定,那我们就来商量下怎么行事吧。” 苏迈见二人达成一致,便来了兴头,不自觉将自己也纳了进来。 洞仙歌 第五十章 通力合作 放下敌意,数人自然很快便熟络起来。 除了离小小外,那暗施药草的小丫头是她的贴身随从霜苓,而那白衣男子姓顾名旷,来自无涯雪山。 而当众人问及苏迈来历时,他只简单带过,说是宁州城人,流落至此云云。 三人寒暄片刻,便听得顾旷说道: “这金丝鬼鲤乃青江特有之物,常隐藏于流云渡外水泽之中,由于水道纵横且苇草甚多,平时极难一见,想要捕捉更是难如登天, 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顾旷话未说完,小丫头霜苓便抢过话头,追问道。 “别急,顾兄既然寻来此处,定有办法”苏迈见这丫头可爱,便笑着说道。 “这金丝鬼鲤多伏于水泽之下,平素极少现身,不过此物有一癖好,喜食灵材,尤喜银须草,只要以银须草为饵,便可将其引出。” 顾旷话未说完,手上便多了一枝银光闪闪的灵草,只见其通体银白,根须甚少,枝叶短小,中有一茎斜出,长约尺许,末稍微有卷曲,确有龙须之态。 此刻握在顾旷手中轻轻摇曳,颇有几分冰姿雪态,甚是好看。 “这银须草性阴,生于阴寒之地,多见于地底水泽之中,由于终年不见阳光,故呈银白之色,若长至百年,则根叶透明,藏于水中,极难寻觅。” 离小小生于丹药世家,对这银须草自然也有所闻,此刻也接口说道。 “金丝鬼鲤性好此物,却不知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好奇道。 “银须草甚有灵气,以其为材,可炼制聚灵丹,对修士修炼多为裨益,而灵兽服之,亦可增其灵智。这金丝鬼鲤颇具灵性,生于水泽之中,自然对这天地灵食偏爱有加。”离小小接道。 “既然如此,这银须草应非寻常可得,鬼鲤生长于斯,对这流花水泽最是熟悉不过,若有银须草存在,只怕也早就被其吃光了,顾兄又从何处得来?”苏迈不解道。 “为寻得此物,我在青石城黑木山下的百里青苇游走月余,费尽心力,最终采得两株,不过,如今这已是最后一株了。”顾旷闻言,有些无奈和痛心地说道。 众人闻言,一片沉默。 半晌,只见顾旷摇了摇手中的灵草,继续说道: “我在这水泽离守了三天,好不容易寻得金丝鬼鲤的踪迹,并将银须草置于这水潭之下,欲将鬼鲤引入此处,便于捕捉,正欲出手,离二小姐便出现了”。 说完,摇了摇头,看了离小小一眼,神情颇有几分不岔。 感受到顾旷愤然的眼神,离小小俏脸一红,嚅嗫道: “我们也是路过这流云渡,本想顺便采些灵草,不料碰巧发现了这金丝鬼鲤的踪迹,便一路寻了这来,见其在这潭中徘徊,机不可换,便出手了,本来以我的相思缠,定是手到擒来,谁曾想你突然扔了把刀过来,挡了我一下,这不,那鬼鲤就被吓跑了。” “哼!” 顾旷闻言,离小小言下之意,似是这鬼鲤逃离,是他之过,不由一阵心塞,沉声道: “这鬼鲤若能这般轻易被捕,还能活到现在,只怕你这相思缠尚未入手,它早就跑了。” 见二人又欲斗嘴,苏迈赶紧圆场道: “二位,事已至此,我们不如讨论下接下来如何,才是上策,不然这鬼鲤跑远了,再去找怕就难咯”。 “我手上尚剩一株银须草,欲引那金丝鬼鲤出来应是不难,不过得另寻他处布置,这鬼鲤甚是机敏,不会出现在同一地方,况且,我们还得设法困住它才行。 鬼鲤唯有进食之时,警觉性最差,我原想趁此机会,祭出快雪将其击杀,再取其精血。” 顿了顿,顾旷接着道:“不过,此为下策,金丝鬼鲤颇具灵智,须活取其精血,最为适当,若其身死,则药效大减。” 众人闻言,顿时默然,这金丝鬼鲤如此机警,又在水下,纵是进食之时,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离小小的相思缠虽是难得法宝,不过要在水中悄无声息地缠住它,亦是难度颇大。 如此看来,似乎以迅雷之速击杀,是最为有效之法。 正当众人苦思无策之时,只见苏迈突然抬起头,随口向离小小道: “如果我有办法困住这鬼鲤片刻,你能不能保证用相思缠将其捕获?” “当然可以,只要能困住它一息便可”,离小小闻言,颇为自信地道。 “你有何策可困住这金丝鬼鲤,它可是这水泽之王,在水中游刃有余,普通的法宝都难奈它何。” 顾旷听苏迈之言,饶有兴致地问道。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苏迈一脸微笑地道,看似是卖了上关子,实际上心里也是毫无把握,不好直说,不然到时不行,反而丢了面子。 数人商议完毕,因顾旷对这水泽甚为熟捻,便以其为首,顺着这水潭沿树林内行去。 本来苏迈还打算让顾旷将这水潭之中先前放植的银须草取出,以为备用。 不过却从离小小口中得知,这银须草乃灵植,出水后须以培灵液浇持,以为药用,如再次入水,其根须便会逐步萎缩,不用数日便会灵气耗尽而消失,故而顾旷才有仅剩一株之说。 苏迈闻之,一阵感叹,甚是可惜。 数人一行,由顾旷引着,向树林里侧深入,越往里走,越是难行。 这树林内部甚是潮湿,无数或明或暗的水流密布,且沼泽遍地,一不小心便陷入其中。 四人中其余三人均为修士,可踏水而行,自然不惧这沼泽之困。 不过就苦了苏迈,亦步亦趋地跟着,稍不留神便有陷身之厄。 如此且行且找,过了数日,终于顺着浅流寻得一理想所在。 只见此处为一浅滩,三面有岩石围合形成一池碧水,泉水自岩石底部隙出,注入池中,又从西侧众人所来方向流出。 池水方圆不过数丈,较之前来时的潭水要清浅少许。 苏迈站在池畔望去,只见水深不过数尺,清可见底,中有无名水草随着水流摇曳不定。 由于地处密林深处,阳光难至,众人虽是一直从林中穿行,至此也觉甚是阴寒。 “就这里吧,这池水清碧,目可透视,那鬼鲤纵有隐匿之能,也难有藏身之处。” 顾旷环视片刻,对众人说道。 “此地离水泽甚远,这鬼鲤能寻过来吗?” 苏迈望向顾旷,一脸疑惑。 “放心,这鬼鲤触觉甚灵,别说在这水泽之畔,便是数十里之外,亦可寻去。” 不等顾旷回话,离小小便走了上来,接口说道。 “不错,待我将这银须草植入水池之中,不用一炷香时间,那金丝鬼鲤便会寻来。” 顾旷边说话,边将那仅有的银须草拿了出来。 走至池边,随手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银须草便直挺挺地立在半空之中。 那独枝斜出的银须此刻也傲然挺立,在众中眼前熠熠生辉。 随后顾旷右手凌空一指,便见一个白色光罩,迅疾将那银须草裹住并徐徐向水池中沉去,不一会便隐入池中,几不可见。 “接下来怎么办?” 见灵草入水,苏迈收回惊奇的眼神,望向顾旷。 “等!” 顾旷漫声应着,随后拍了拍苏迈的肩膀,说道: “接下来要靠你了,等那鬼鲤出现后,你要在其食用银须草之时设法困住他。” “嗯。” 苏迈轻轻回了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一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一番计议后,众人便在那石岩一侧隐下身来,摒声凝气,静待那鬼鲤出现。 不到一炷香时间,顾旷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手指向西一指,便见那来时的浅流之中,一道水线正疾速划来,随后便见眼前的池水中出现了一个漩涡。 苏迈凝神望去,只见池水之中隐隐有个尺许长的鱼形阴影,正围绕着那银须草来回游动。 众人一阵兴奋,神色欣然,正自高兴之时,那阴影却朝那来时的浅流游了回去,片刻便不见踪影。 “怎……”苏迈正要问怎么回事,“怎”字刚出口便被打住,随后便听顾旷传音道: “别出声,继续等!” 苏迈点点头,伏了下来,眼睛一动不动了盯着那池水流向浅流的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人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的等待中,约半个时辰后,静如死水的池面又出现了微微的涟漪。 那金丝鬼鲤终于又回来了。 顾旷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注意行动,离小小点了点头,将那相思缠握在手中,随后却向苏迈看了过来。 苏迈咬咬头,点头示意后便向那池水望去。 只见那鱼形阴影此刻正在银须草周边逡巡,似乎有些犹豫。 半晌,许是忍受不了美食的诱惑,终于停住不动。 水池顿时静了下来,只剩得一丝丝细小的涟漪,正层层荡开。 苏迈凝神静气,睁大眼睛盯着那水下,心里却是不住地祈祷。 片刻,那水面突然急速了晃动了下,紧接着一个粗大的水泡冒了上来。 仔细看去,原本的植在水底的银须草不见了,那鱼形阴影正静静地躺在水池一动不动。 “动手!” 耳畔传来顾旷急切的叫声,四人齐刷刷地站起,而苏迈第一个冲了出来。 只见他左手拈了个法诀,右手朝那那小池中金丝鬼鲤所在位置轻轻搅动。 只见原来平静的水面,此刻随着苏迈的手势凭空现出一个急旋的水洞。 不一刻,那金丝鬼鲤的身形便露了出来。 洞仙歌 第五十一章 初入江湖(第一卷完) 机不可失,不待苏迈吩咐,只听得离小小轻唤一声,相思缠应声而动,一团白光朝那鬼鲤当头罩去。 “看你还往哪跑?” 待到离小小收回相思缠时,苏迈忙凑了过来,不理会叶小小开心的叫声,却是朝她手中的法宝望去。 只见那相思缠的细网中,躺着一只全身呈深青色,鳞片上却密布着一丝丝金色细纹的怪鱼。 此刻正瞪着一对大鱼眼,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众人。 “这便是你贪吃的下场!” 小丫头霜苓取出那鬼鲤,顺手甩了甩,本来还欲挣扎的鱼儿瞬间便如沉醒般一动不动了。 “奇怪了,这鱼明明没有颜色的,为何一出水便成这个模样啊?” 苏迈望着那金丝鬼鲤,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懂了吧?” 犹在兴奋之中的离小小收起相思缠,接口道:“这便是它叫鬼鲤的缘故。 此物甚有灵性,久食灵草逐渐有了几分灵智,全身颜色可随周遭环境变化,金丝越多,灵性越强,隐在水中甚难察觉,你看这鬼鲤全身布满金纹,只怕在这水泽中有上百年了。” “不错,这东西已开灵智,先前初入这池中,可能感觉危险才又折返,可惜终究只是个畜生,贪之一字,害鱼不浅啊!” 顾旷一本正经的说话,却引得那小霜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鱼给你,你杀了吧,取完精血,剩下的给我们做药材”,忍住笑完,霜苓将那鬼鲤顺手递给顾旷。 “不需要杀,我取点精血做个引子便可。” 说完便取了一只雪白的瓷瓶,左手朝那鬼鲤肚皮一点,一点白光闪过,便见一道红线自那鱼肚下射出,笔直流向瓷瓶。 不一会,便见顾旷将那瓷瓶珍而重之地封好,收了起来。 苏迈有些好奇了凑了过来,见那乳白色鱼肚下什么痕迹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惊奇,这精血是如何取出的? 顾旷见状也未加解释,将鱼递还给了霜苓后,转过身来,正对着苏迈,拱手一揖到底,口中道:“苏兄今日相助之情,顾某感谢不尽,若有何差遣,定当竭尽所能。” 苏迈未料其有此举动,连忙跳开,顺手将其扶起,道:“顾兄客气了,我不过碰巧路过,出了点小力而且,再说能抓到这鬼鲤,主要是你和离二小姐的功劳。” 嘴上谦虚,不过苏迈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本来他对这水凝之术也没把握,以他的能力,操控个水箭已是勉为其难,要操控池水并形成空洞,更是心里没底。 不过从适才的效果来看,总算差强人意,看来在那天阴鬼火中锤炼一番,倒也不全是坏事。 “说起这个,我正要问你呢,你刚才那一手隔空控水的手法甚是奇妙,是何术法啊?” 一旁的离小小见二人之状,一阵轻笑后,却突然问起苏迈的功法来。 “雕虫小技,难入法眼,不值得一提的。”苏迈不想令人知道他无法修炼之事,何况五行劫数没落多年,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知晓。 不过他这边正自想着,一旁的顾旷却不明白他的心思,接口就说道:“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苏兄所施应是五行劫术吧?” “五行劫术?”离小小讶道:“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修炼这种术法!” “旁门左道而已,离小姐见笑了。”苏迈一窘,在修炼金丹大道的正派修士中,五行劫术确难登大雅之堂。 “五行之术借天地之力,有倒转阴阳之能,岂是旁门左道,千年前也曾兴盛一时,不过此术易学难精,古来得大成者屈指可数,苏兄立志于此,道心坚韧,令人钦佩!”顾旷见苏迈似有隐衷,忙出口圆场。 苏迈闻言,心下甚是感激,倒也不再隐瞒,便出口说道:“顾兄抬举了,我因先天体质殊异,无法修行,年少时得一修士指点,学了点五行劫术的皮毛防身而已,至于什么天地之力,倒转阴阳之类的,想都不敢想。” 苏迈不敢多做解释,生怕言多有失,好在这五行劫术并非某一门派之独有之法,故而顾离二人也未加细究。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修行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功法就比别人强,毕竟仙道艰难,明天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短暂的合作随着金丝鬼鲤的捕获而结束,离小小和霜苓因有事在身,在稍做整理后便告辞而去。 顾旷得偿所愿,心情极好,在得知苏迈并无具体去向后,极力邀其同行,前往神州最大的修仙之都乾元城。 “牧云州乾元城?”苏迈讶道:“那儿离此地怕有万里之遥,顾兄因何而往?” “我此次出山,本是为这金丝鬼鲤而来,原想将这之击杀后尽快送回苍雩雪山,以保其药效。 不过今日得苏兄之助,能生取精血,再以灵瓶封印,可保其生气充盈,便无需赶回,故而打算去乾元城天琅坊碰碰运气。 “天琅坊是何所在?”苏迈又问道。 “乾元城乃这神州界最具盛名的修仙之城,城中珍宝聚集,而最出名的便数这天琅坊,传闻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他们弄不到的灵材宝物。” “顾兄不远万里,收集这灵材何用?”苏迈不解地道。 顾旷闻言,神色一黯,继而说道:“实不相瞒,我收集灵材乃是为一药方。” “药方?” 苏迈疑道,“既然做药材,为何不直接到药店去买,何故如此辛劳?” “若是寻常药方倒也无妨,不过这药方却有逆天改命之效,非普通药材可比,况且那珍贵灵材多不可得,就算有售亦是价值不菲,更何况少数灵兽精血之类药引须以活物为上,药铺可没有。”顾旷说道。 “逆天改命?”苏迈一脸惊讶。 若说修士为提升修为收集灵材偏方,倒是寻常之事,不过要说到逆天改命,却有登天之难。 命由天定,天意难违,强施逆天之举,一旦失败,轻则性命难保,重则神形惧灭,故非万不得已,无人会行此举。 铁剑门三年,苏迈虽修为进效甚微,不过枯心道人平素却和他说过不少修真界的奇闻异士以及天材地宝、丹方灵材之类的事情,此刻顾旷一言,不由得他不惊奇。 “没错,我收集这药方所需之物已近十年,这些年来我寻遍神州大地,见识过冰川雪原,旷野荒漠,甚至还到过那沧海深处的黎毋之山,总算天可怜见,收获这鬼鲤之后,就差最后一道灵材,便可大功告成了。” 顾旷轻叹一口气,眼神满是释然,对这收集过程的艰辛却是轻描淡写。 苏迈闻言,对这眼前之人多了几分钦佩,不由说道:“顾兄之举,小弟佩服,只是不知这药方……” 涉及个人私隐,苏迈不便直接寻问,但这有逆天之效的药方确令他好奇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明白苏迈之意,顾旷哈哈一笑,显得心绪甚好,继而道:“我收集这药方,乃为了舍妹。” 没等苏迈说话,便又道:“舍妹身负先天绝脉,全身经络封塞,气血不畅,体质极其虚弱,按族中长老所判,若无意外,命不过二十。” “二十?那如今”苏迈急问道。 “舍妹年方二八,尚有时日,十年前我受人指点,在乾元城万灵谷寻得不死医仙张无常,用一枝千年的九叶灵葵换得一药方,可逆转经络,重塑筋骨,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难怪你说逆天改命,这筋骨重塑无异于再生啊!”苏迈感叹道,随后接着问道:“那这最后一道灵材可是最为珍贵?” “非也,这最后之物名为满月之花,乃是一种毒药。” “毒药?这么好听的名字却是一种毒药啊?”苏迈讶然道。 “不错,而且是奇毒之物,寻常人只是沾上便可致命,一般修士也不敢轻易碰触,不过作为药材,却有生肌去腐之效。此物生于万毒之渊,只在月圆之夜开放,花期仅一刻钟,故而须提前守候以待花开。 不过万毒之渊毒物横行,这满月之花虽不算稀有,想去采集却甚是麻烦,寻常修士进入,不死也得脱层皮,且一不留心遭毒虫毒草缠住,错过花期就是白忙一场。” “这么说来,若非必要,怕是极少有人会进入那万毒之渊。”苏迈闻言,接口说道。 “正因如此,我才想先去乾元城天琅坊看看,实在不行,就去那万毒之渊走上一趟。” 对顾旷而言,若天琅坊有售自然最好,如若不行,这最后一道灵材,就算九死一生,也得去跑上一趟。 逆天之药,岂得寻常可得,这十年来,踏遍神州大地,哪一回不是惊险万分,如今只差这满月之花,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取得才是。 “顾兄兄妹之情,真令人羡慕,那天琅坊既号称没有买不到的灵材,想必寻这满月之花应是不难。” 苏迈心想,这满月之花只是采集颇难罢,天琅坊号称修真界第一商行,这点东西理应不难。 二人闲聊片刻,顾旷便催着苏迈上路,苏迈原本无路可走,流落到这流花渡亦是偶然,如今只想尽快离开铁剑门的势力范围,后事如何,再行计议。 更重要的是,他眼下身无分文,衣不蔽体,跟着这顾旷去乾元城已是最好的选择。 稍做思虑,便有了答案,只见苏迈直了直身子,哈哈一笑道:“小弟原本行止无定,今日识得顾兄,亦是缘分,就随你去那乾元城见识一番也好。” “好!”顾旷见苏迈一口答应,甚为欣慰。 他天性疏冷,这十年来四处奔走,甚少与人相交,今日得苏迈之助,捕获金丝鬼鲤,尚未报答,此去乾元城路途遥远,一路上多为照拂,也算还其相助之德。 就这样,二人决计前往乾元城。 前路漫漫,山高路险,自非坦途,对于顾旷而言,十年苦劳,眼看就要得偿所愿,自是兴致高昂,心情仿若游子归家,紧张而急切 而对苏迈而言,这一趟远行,便又踏入了茫茫流浪路,前方祸福难料。 铁剑门三年苦修,最终换得叛逃而出,天随子自不需言,枯心道人也是未知生死。 过往种种,恍如幻梦,到头来依旧是孑然一身,这凄风苦雨的人生,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钻出低矮而潮湿的树林,回到古渡口时,已是日薄西山。 苏迈朝那黑木山铁剑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山影重重,层峦叠障,黑木山脉横于远处,深沉而凝重。 此去经年,不知再见何日。苏迈叹了口气,转过身随着顾旷,踏上了渡船,在苍茫暮色中,沿着青江顺流而去。 远处的天边暮云四合,渡船迎着落日,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一道悠长的水痕。 (第一卷完) 少年游 第五十二章 夜宿夷陵 乌月城北约百里许,有镇名夷陵,与其一山相隔, 因在进城必经之道,且镇南天阙山脉多妖兽出没,夜间行走多有不便,故行旅商贾多在此留宿,以待天明结伴而行,镇中有修真门派设护商队伍,以方便商旅进城。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日头西斜,阳光洒在镇中街道上,显得安静而悠然。 街上行人不多,偶有摊贩叫卖之声,街道尽头,一座三层酒楼伫立中央,翘角飞檐,雕梁画栋,甚是气派。 楼前设有一对石麒麟,高约三尺,虽是坐立之势,却是威武雄奇,令人望而生畏,守于门前,更显得这酒楼气势不凡。 酒楼入门高约丈许,上有横匾,书有醉乡楼三字,字体遒劲粗旷,不似文人手笔。 此刻正是用餐之时,一楼食客众多,为普通旅客用餐之所,二楼雅室,有乐师操琴,女倌唱曲,较之楼下颇为清雅,却多以修士为主,而三楼乃私秘之处,非主人相邀,不得入内。 在二楼面街临窗处,有一小桌,二人对坐,上首侧乃一青年公子,白衣长袍,生得清秀俊雅,神情却颇为冷峻,其对坐之人看去颇为年少,一袭水蓝衣衫,面容疏朗,笑意溶溶,正和那白衣公子谈笑风生。 “顾兄,你说这天阙山有妖兽横行,此处离乌月城不远,为何没有修真门派出面将其铲除,以方便众人进城呢?”那蓝衣少年问道。 “我亦不甚明白,按说这天阙山虽有奇险,不易深入,但乌月城中修士甚多,且这方圆百里之内不乏修真大派,要剿灭这些妖兽,当是轻而易举之事。”白衣公子应道。 显然,这二人正是自青江渡船而来的苏迈和顾旷。 自青江顺流而去,行了约十日之后到落云州,尔后一路翻山越岭,转辗数月,到达这乌月城界。 本来以顾旷之能,御剑而行,可省不少路途,但苏迈修为甚浅,除了体质稍好外,与常人无异,故而不得不一路风尘,放慢了行程。 这一日,二人本拟快马加鞭,赶至乌月城安顿,不料一路上皆在传闻天阙山妖兽出没,告诫行旅商人不可落单而行,若非必要,尽量在夷陵镇歇息,以免遭遇不侧。 再三思虑之下,顾旷便决定在此地留宿,反正乾元城留此尚远,前路漫长,不急于一时。 二人谈话之时,二楼食客却也渐多了起来,不一刻,便已满座。 看来这天阙山妖兽之威甚大,多数商旅皆选择在此休整,这醉乡楼是镇中最好的所在,食客盈门倒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妖兽横行,都是狗屁!”,一个粗豪的嗓音自左侧传来,苏迈略一回头,却见隔坐有一中年男子,阔脸浓眉,正对上首一女子说道:“师妹,依我看,不如吃完饭我们就直接上山,将那满山妖兽杀个干净。” 那女子一袭浅红衣裳,凤目瑶鼻,相貌甚是端庄秀丽。闻言,双目一瞪,嗔道:“就你能耐,不得多事!” “妖兽不可怕,人心更可怕啊”,顺着这中年男子的话头,又听得有人接上了话,“这往年虽说天阙山上也多妖兽,但多在秃鹫峰附近一带,离这通天栈道尚有数十里,轻易不会靠近,近段时间以来,却是频繁发现妖兽踪迹,只怕事情没这般简单啊。” 苏迈寻声望去,只见在雅室里侧,靠近那乐师之处,有一瘦长老者,须发花白,面容清癯,手中握着个酒杯,正自言自语地说道。 “道友,此话怎讲?”适才那中年男子闻言,突然来了兴致,接口问道。 “你没见这数月以来,夷陵镇的护商队伍突然多了很多吗?”老者回道。 “在下自秋桑城而来,对这天阙山妖兽之事不甚了解,还请道友指教!”中年男子站起身,朝那老者拱了拱手。 “邱疯子,管好你那臭嘴,当心哪天舌头不见咯!”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传来,众人正在好奇中,突然被这人一打乱,不由得皆有不岔。 正四处搜寻中,只听得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高八尺,满面红光的壮汉兀自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个五短身材,手中拿着个紫金烟斗的老汉。 这二人身量差距甚大,此时一道行来,看去颇有些不谐。 “浮屠宗的廖氏兄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听你这口气,这妖兽莫不是你们驱来的吧?”,见这二人上来,被称为邱疯子的老者出言相讥道。 “放屁,我们怎么可能驱妖兽!”那壮汉闻言,怒道。 “这些年你们浮屠宗做的坏事也不少了,这驱赶妖兽的行为也不是做不出来,再说了你们也有护商队,妖兽多了,你们的收入自然也高。”一旁又有人接了话,看来这浮屠宗的廖氏兄弟,在这夷陵镇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呵呵,诸位皆是修道中人,这家长里短嚼舌根子的话还是尽量少说,免得丢了身份,再说这护商队可是各个宗门都有,好处可不只是浮屠宗的。”那提烟斗的老汉环视四周,半带威胁地说着,脚下却是向着那邱疯子走去。 待至桌前,也不管人是否乐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身侧壮汉见状,也随着一屁股坐了下去,邱疯子显然跟这二人颇为熟悉,翻了个白眼,亦未曾理会。 这廖氏兄弟乃是本地宗门浮屠宗的门下弟子,老者名廖江,那壮汉乃为其弟,名廖河。 二人看似差距甚大,实则年纪相距不远,只因修行功法各异罢了。这二人在这乌月城边界也算小有名气,出则同行,寝则同床,就连对敌也是二位一体,被其缠上,颇有麻烦,且其背后有浮屠宗做靠山,一般修士不会去招惹。 而随着二人的到来,原来开始热闹的雅室又归于沉寂,看来这浮屠宗在乌月城地界颇有名气,寻常修士也不想惹这麻烦,而先前欲猎奇的中年汉子,此刻在他那师妹的制止下,也闷声不出,独自喝着酒。 一时,酒楼氛围颇有些尴尬,苏顾二人不过偶然路过,对这妖兽之事自然无心关注,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按说这修真之人,平素辟谷为主,对凡间饮食摄入极少,这醉乡楼雅室与其说吃酒,更多是个消息交流之地,毕竟修行清苦,特别是对于无门派的修士而言,多知道些消息,就多了点门道。 有时候,提前一步获知消息,有可能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适才那邱疯子一席话,在坐各位都知话外有音,正想探点消息,却不想被这廖氏兄弟横插一杆,压了下去,寻常小修敢怒不敢言,有身份的人懒得计较,故而偌大的厅室,却一时压抑得有些怪异。 不过,修真之士,何止万千,总有好出风头之士,就在众人都默然之时,又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嗓音尖细,略带童稚之声。 只听得那声音道:“浮屠宗算个鸟啊,也敢在这吹大气!” 众人一惊,皆寻声望去,只见那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半大童子,月中握着个月牙状的法器,此刻正满脸嘲讽地望着那廖氏兄弟中的老者。 奇怪的是,此人身形看着像个童子,面相却是中年,而且一头红发,在这众人之中显得甚是奇特。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生殿的血鹫——童子啊,”廖氏老者哈哈一笑,随手将烟杆抬起,就入口中,喷出了一团白雾,其状甚是悠然,仿佛对这血鹫童子不甚在意。 “放肆,老东西,要不是上头有令,今儿就让你祭祭大爷的血月天钩!”血鹫怒骂道,他本与常人无异,曾因修炼不慎,身形萎缩,成了如今的模样,平素最恨人称其童子,这老者显示知道这一点,故出口就伤其痛处。 “血月天钩不过尔尔,老夫还怕你不成,你们长生殿没了金刚盟的庇护,夹着尾巴上百年,怎的,如今又不安份了?”老者回道。 “老鬼,光嘴上功夫没用,吃杯酒先!”血鹫沉迷修炼,本不善言辞,听这老者一言,也懒得回话,随手一挥,便将桌上酒杯扫了过去。 只见那酒杯像长了眼睛般,绕过众人,径直朝那廖江飞了过去,杯面平静,滴水不动,廖江见状,也如法炮制,又将那杯子拂了回去,就这样你来我往,酒杯在半空飞来飞去,却未见二人真的动起手来。 “要打就打,别在这玩小把戏,扰了大爷吃酒”那阔脸浓眉的中年男子,此刻终是忍耐不住,见这二人拂来拂去,不胜其烦,就在这酒杯飞过之时,张口一吸,便将那酒水尽数吸了过来,一口喝下,酒杯仍顺着原路,向那血鹫飞了回去。 “这位道友,此举何意?”廖江见状,却不动怒,面带笑容地问道。 “哪来的畜生,敢动你大爷的酒,有种再喝一口”血鹫却没有廖江的涵养功夫,见那男子竟敢将酒杯拨回,只觉面上无光,不由勃然大怒,一肚子邪火正无处发泄,这不知来路的无知小辈,倒是送上门来找死了。 少年游 第五十三章 探妖天阙山 话音未落,只见那血鹫将那酒杯一甩,右手骈指朝虚空一点,片刻只见一团血雾腾起,注入那酒杯之内。 酒杯得血雾之力,瞬间暴涨,转眼间便有水桶粗细,通体呈暗红之色,其内雾气蒸腾,隐有鬼影重重。 一时间雅室内只觉阵阵阴寒之气袭来,不过在座之人多为修士,倒也见怪不怪,不少人更是侧过身来,坐看好戏。 见众人神情,血鹫面有得色,一声断喝,便将酒杯朝那中年男子送了过去。 男子见状,晒笑一声,正欲发作,却见那上首女子朝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别动,随后纤手在桌上一点,就见那中年男子眼前酒杯凌空而起,悬在空中,好整以暇地等待那袭来的巨杯。 说也奇怪,先前还血雾蒸腾,气势汹汹的巨杯,撞上了这普通的酒盏,竟然奈何不得,只见那小酒杯岿然不动,血色巨杯竟被撞得滴溜溜乱转,一时众皆哗然。 血鹫见状,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本是炫耀术法,却被人轻描淡写的挡了下来,而且这人还不是正主。 正欲发作时,却听得那女子轻喝一声“破”,只见那血色巨杯应声而动,倏地旋转起来。 一阵红雾弥散,未几便听到“叮”的一声,那巨杯片片裂开,四散而去,留下一地的碎片,而那血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一片愕然,血鹫更是暗自心惊,这女子名不见经传,随意一出手就破了自己的秘法,修为怕不简单。 正要问询,却听得那廖江叫了声好,说道:“道友好手段啊,出手就破了这长生殿的血影幻魔手!” 这时血鹫也回过神来,站起身,朝那女子拱了拱手,道:“未知道友师出何处,如何称呼?到了这夷陵镇,也好让长生殿尽尽地主之谊。” 女子尚未回话,却见那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说道:“我二人乃自秋桑城而来,这位是我师妹红霓,在下陈愚,”说完,便向四周拱一拱手,算是相认。 “陈愚道友,二位去往何处?”血鹫试探地问道。 “呵呵,修道之人,本无定所,偶然路过而已,至于师门,我等不过无名散修,不值一提”陈愚微微一笑,随后坐了下来。 血鹫见陈愚无意多谈,轻咳了一声,朝那廖江望一了眼,也坐了下来。 一场争斗,来得快也去得快,那长生殿血鹫形貌怪异,却非鲁莽之人。 在被这叫红霓的女子出手示威后,面上也未再纠缠,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二人的意图。 雅室重新安静了下来,经过适才一番纠缠,自然无人再有心闲谈。 不到一刻,便陆续有人离开,在血鹫和廖氏兄弟离桌而去后,就仅剩寥寥数人了。 苏迈见此情形,便朝顾旷望了望,示意起坐离去。 二人方欲起身,却听得那陈愚叫道:“二位小兄弟,独酌无趣,可愿共饮一杯?” 苏迈闻言,转头望去,见那陈愚正一脸诚挚地举着酒杯看了过来,身侧的红霓笑意盈盈,看着颇为亲切。 “道友,是叫我们吗?”苏迈疑道。 “是啊,这雅室里也就几个人了,不叫你们叫谁?”陈愚笑着道。 苏迈望了顾旷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心道这二人不似邪道中人,认识一下也不未尝不可,遂拱手道:“道友盛情,却之不恭啊!” 说完便拉着顾旷,在陈愚身侧坐了下来,随后介绍道:“在下苏迈,来自宁州城,这位是顾旷,来自苍雩雪山。”顾旷生性清冷,点点头示意却未曾开口。 苏迈随天随子多年,游戏风尘,随遇而安,养成疏朗豁达,不拘小节的性情。 见这陈愚甚是耿直,言语诚恳,不似一般修道中人高深莫测,故做深沉,故而三杯下肚,便称兄道弟起来,顾旷端坐一旁,只觉好笑。 修真之人,多律已甚严,极少放浪形骸,以免多生事端,顾旷自幼修行,对饮食一道涉足甚少,数月不食也是常有之事。 这段时间和苏迈同行,多沾了些人间烟火,不过也是点到即止,对于眼前二人的行为,自是不敢苟同。 苏迈修行未深,始入其门,行为举止和普通凡人无异,跟随天随子十年,虽说清苦,倒也尝遍神州美食,对饮食之好已深入本心。 在铁剑门三年,过着半隐居半修行的生活,吃食自是极为清淡,今日难得这陈愚贪酒好食,毫无半点修士作派,正对苏迈胃口,二人推杯置盏,一时引为知己。 酒酣不知时日过,二人一顿畅饮,酒过三巡却不知已是月上梢头,在红霓的催促下方放下酒杯,顾旷耐不住苏迈和陈愚的一番怂恿,也自多饮了几口。 苏迈在顾旷搀扶下回到房中,因顾旷不喜与人同房,故二人自上道以来,皆是分房而寝。 苏迈顾不得梳洗,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觉耳边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叫道:“苏兄弟,苏兄弟!” 苏迈一惊,立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却见四壁空空,并无人进入,正自纳闷间,又听得一声轻微的敲门声,“苏兄弟,是我的啊,老陈!” “陈大哥?” 苏迈忙将门打开,复问道:“半夜三更的你不歇息,找我何事?” “修道中人,呼吸吐纳皆可休息,顶多打个坐而已!”陈愚闪进门,打量着苏迈,又道:“怎么,这点酒就把你喝晕了啊,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苏迈挠挠头,苦笑道:“严格来讲,我还不算个修道中人。” “唉,不管了”陈愚甩甩手,接着道:“我来找你是有个好玩的事,问你可有兴趣?” “何事啊?” 苏迈一听,也来了兴致,这夜半三更的,有好玩的事,定非寻常之事这般简单,这陈愚是正道中人,自然也不会是那等偷鸡摸狗之事。 “我想去那天阙山探上一探,你可愿同行?”陈愚问道。 “去天阙山?”苏迈一惊,随后道:“为何不等天明再去,这天阙山妖兽众多,这黑灯瞎火的,我们贸然闯入,可是凶险异常啊!” “白天去不成,天明之后有我师妹管着,根本脱不了身,我先前邀你们喝酒除了酒虫发作外,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迷惑我师妹,让她以为我饮酒过量,自会疏于防范!”陈愚得意地道。 “疏于防范?”苏迈有些好笑地道,“陈大哥你经常做坏事啊?” “咳……”,陈遇轻咳一声,有些无奈地道:“师妹是我师父的独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个管家婆似的,这次下山,师父特地嘱咐她看着我,这下好了,一刻也不得清闲。”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啊”苏迈揶揄道:“那你们……” 正要问下去,便被陈愚打住,只听得他急着道:“不说这个了,就问你敢不敢去?” 苏迈被这么一激,头脑一热,加之酒劲上头,冲口而出道:“有何不敢,不就几只妖兽吗?” “好!” 陈愚一拍苏迈肩头,叫道:“算我没看错你,放心吧,到时候真遇上妖兽,站远点就行,我来打发。” “行,那我就跟着陈大哥。”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想退缩也来不及了,不由吸了一口气,转身略做收拾,便随着陈愚步了出去。 天阙山位于夷陵镇以北约三十里,陈愚带着苏迈掠出醉乡楼后,为免被人发现,未使用飞行法器,甩开步子便朝那黑沉沉的天阙山行去。 起初苏迈尚能勉强跟随,不一会,便不见了人影,虽说已尽全力追赶,奈何修为差距太大,力有不及却只能望而兴叹。 陈愚掠行一阵,回头一看,苏迈早不见踪影,便折返了回来。 不一会,便见一个黑影快速地靠近,陈愚飞身而过,提起苏迈便走,三步并两步,如一道青光一闪而过,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苏迈只觉身侧如风卷过,先前借着月色,尚可勉强看清前方道路,如今被陈愚挟着,其快如电,两边景物渐次模糊,眼睛微感不适。 定了定神,闭着眼睛适应了会,心里想着适才陈愚放慢脚步在前方带路,自己尚且难望项背,若是放开来跑,只怕一眨眼功夫便被丢下,这修为的差距果真是天地之别啊,想着想着,不觉又有些伤感。 陈愚当然无心去理会苏迈此刻的想法,在他全力施为下,二人如脚下生风般,疾驰而去。 等到苏迈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时,只觉眼前黑沉沉一片,一座大山如巨兽般横亘在前,数座山峰连绵起伏,在月光掩映下显得神秘而阴沉。 “到了!” 陈愚放开苏迈,指着前方一片山脉道,“前方便是摩崖岭,那通天栈道就在那崖壁之下。” “陈大哥好像对这很熟悉啊?”苏迈问道。 “多年前来过一回,那时还没听到什么妖兽作乱之说。”陈愚回道。 “那这些妖兽是后面才来的吗,又从何而来?”苏迈奇道。 “也不是,这天阙山脉横亘东西,绵延万里,奇峰峻岭不计其数,自古以来便是凶险万分之地。 在那大山深处,妖兽横行,普通修士都难以接近,不过也正因如此,吸引了不少修士深入探险,寻那灵材法宝,至于有没命回,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陈愚望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颇有感慨地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么多年,这些妖兽都安分地呆在深山之中,如今却跑到这摩崖岭来?”苏迈仍是不解。 少年游 第五十四章 深谷巨妖 “这便是我们此次来的原因。”陈愚接口道:“千百年来,这些妖兽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却主动向人类聚居地靠拢,只怕背后没这么简单!” 沉默片刻,忽然又道:“苏兄弟,你可记得先前在醉乡楼之时那邱疯子所言?” 苏迈闻言,思考片刻,接口道:“未曾留意,似乎听他说过什么妖兽不可怕,人心更可怕之类的话,不过尚未说完,便被那廖氏兄弟打断了!” “问题就在这!”陈愚复道:“这邱疯子是本地人氏,对这妖兽之事显然比我等更为敏感,听他之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莫非和那浮屠宗和长生殿有关?”听陈愚一说,联想到先前种种,苏迈便出口问道。 “浮屠宗在这乌月城正道之中也算小有名气,按理应不会自毁清誉和长生殿这种旁门左道勾结,不过从今日那廖氏兄弟和血鹫的情形看,他们应是常有摩擦,但彼此之间似有默契,轻易也不会发生争斗。若此事和他们有关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益。” 陈愚沉思了会,复又说道:“莫非和那护商队有关?” “你是说他们故意驱赶妖兽到这摩崖岭附近,就是为了让护商队获利?” “有此可能,不过问题在于,千百年来,这些妖兽都生活在天阙山深处,没理由突然在离人类如此之近的地方出没,毕竟小股妖兽对人类修士而言,击杀易如反掌。” “若浮屠宗想要通过护商队获利的话,应该只是驱赶,不会派人击杀。”苏迈接口说了句,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些宗门是有利可图,但不能阻止路过的修士出手除害啊?”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原因,况且多少年来,妖兽都未曾出现在这摩崖岭附近,为何如今却频繁现身,若是浮屠宗或长生殿在背后动作,那为何之前不动,要等到现在,何况以这两个宗门的势力,怕是担不起如此大事!” 陈愚也是一脸迷惑,不过转瞬间却又见他甩了甩头,大声道:“管他个球,是人是兽,我们进山一探便知!”说着,也不管苏迈如何回应,抬脚就走。 苏迈见状,也随即跟了上去,二人深夜来此,本就为一探究竟,如今到了这山脚下,自然得深入一番才行。 顺着蜿蜒的山路,二人在摩崖岭脚下一直前行,约一刻钟,便看到前方一座孤峰突起,壁立千仞,甚是雄奇,崖壁下依稀有鱼肠小道顺崖而上,不知通往何方,而再往外便是万丈悬崖,苏迈远远看着,只觉心惊胆战。 “那便是通天栈道了!” 陈愚停下脚步,向着前方说道:“越过这通天栈道,再往前不远便是乌月城。” 见苏迈欲迈步前行,忙叫道:“这边走!”说完便朝那通天栈道另一侧的小道行去。 苏迈望了望前方,见陈愚要去的方向似乎是往西侧一个峡长的山谷,再往里便是一片黝黑。 二人一前一后,朝那未知的黑暗中行去,苏迈看了看方位,估摸着陈愚应该是去往天阙山深处,想着那恐怖强横的妖兽,不觉后背发冷,便加紧了脚步跟了上去,和陈愚并肩而行。 如此行了约半个时辰,苏迈初时只觉头顶渐趋阴暗,复行数百步,已然林深似海,脚下早已无路可寻,只能小心亦亦地穿行在灌木丛中。 前方偶有一线天光星星点点的从树缝中洒下,照在一丛丛低矮的植物叶子上,反射出淡淡的幽光,更显得周边阴森孤寂。 苏迈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愚,耳边时不是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还夹杂着几处不知何物的吼叫之声,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压抑和紧张。 不过说来奇怪的是,二人一路行来,虽见到不少走兽飞禽,但都为普通动物,至于那传闻中的妖兽,却是半个影子也未见到。 许是为自己壮胆,苏迈清了清嗓子,向身侧的陈愚问道:“陈大哥,你说奇怪了啊,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何一只妖兽的踪影也未见到啊?” “怎么,你很想见妖兽啊?”陈愚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嘿嘿一笑,说话间正好有一点亮光照到他脸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斑,映着他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那倒不是,我们自那摩崖岭一路行来,怕有一个时辰了吧,不是都说摩崖岭有妖兽出没吗?”苏迈边走边说道。 “妖兽之于普通兽类,多有几分灵智,且凶悍异常,多数情况下,都是隐藏行迹,不会轻易现身,除非确定了目标,说不定我们四周现在就围满了妖兽,等着我们上钩呢!”陈愚面容轻松,略带调笑了说道。 “不可能吧!”苏迈一听,顿时缩了缩脖子,虽然此行就是为妖兽而来,但要真遇到,苏迈还是有几分惧怕,这陈愚的真正实力尚未可知,若真被妖兽围攻,陈愚自顾不暇时,自己很可能瞬间就成了点心。 正自心惊胆战之时,突然见到前方的陈愚顿了顿,随后却是转过身,朝苏迈摆了摆手,示意他禁言。 苏迈尚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却见陈愚大手一伸,将他拉了起来,将身一纵,便跃上了一棵巨树的树梢,随后三二步便到了树冠之上。 苏迈久在黑暗之中,突然窜到树顶,顿觉天光大亮,压抑感随之而…… 正要直起身来好好打量一番,却见陈愚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抵下身子,拉着他在树冠之上跳跃穿梭,一路疾行,却是如履平地,苏迈不明就里,只能眼巴巴地跟着。 如此约一刻光景,陈愚方停下脚步,借着树枝遮掩,将二人身形藏了起来,也不说话,却是指了指前方,示意苏迈看前走。 适才一路低着头,苏迈只觉冷风吹面,眼不能视,甫一停下身,见陈愚动作,便伸过头,迫不及待了向前方扫去,这一眼,却将苏迈吓了一大跳。 只见前方是一片阔大的山谷,右侧隐隐有道山梁,如横卧的巨龙般俯视着山谷,而谷中天地之间充斥着无数幽蓝色的光点,象一个个跳跃的精灵,幽芒闪烁,无边无尽,煞是好看。 这些亮光初看夏夜的萤火虫,漫天飞舞,杂乱无序,细看之下,却有迹可寻,只见那无数蓝影,此刻似乎正朝着谷中央方向聚集而去。 “陈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苏迈见此奇景,不由讶道。 “蓝雾蝶!”陈愚漫声应着,随后又轻声道:“此物长于至阴之地,此前偶尔我也见到,不过数量如此之多,却是前所未有。” “这蓝雾蝶可有何厉害之处?”苏迈追问道。 “若只是几只,倒无甚可怕,这蓝雾蝶本身并无特别之处,平素亦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是受到伤害时,会喷发出一种蓝色的烟雾,触体而没,会伤人灵智,使其迷乱,严重者会陷入昏迷,成半死人。” “这山谷中有成千上万只,若一齐攻击,只怕要逃脱也非易事”苏迈望着前方蓝光闪烁的夜空,心想着这美景虽好,若身陷其中,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这些蓝雾蝶似乎被什么控制着?”陈愚观望了片刻,突然说道。 “啊,莫非还有人在后面操控?”苏迈一听,急问道,眼晴却下意识了朝周边扫了扫。 陈愚见状,轻笑道:“若真有人操控,凭你的修为,也不可能找得出来。” “那倒也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苏迈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现在居高临下,又有树叶遮蔽,很是隐蔽,暂且别动,看看情况再说。”陈愚接道。 说话间,前方山谷又起了变化,只听得一声怪啸,那星光般的蓝雾蝶突然似被驱赶一般,急速旋转起来,似一片流光向那谷中心涌去,不一刻便形成一个长条形光团,在那山谷中蜿蜒不定。 “嘶!” 一个尖锐刺耳的怪声忽地传来,树上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长条形光带开始扭曲,伸直。 不一刻,只见那幽光笼罩的谷中央一块凸起的地方开始缓缓抬升,转瞬间便已近十数丈之高,随着那顶端直起,两道蓝色光芒闪动,一个长长的信子伸了出…… 苏迈见状,惊得差点叫了出来,那山谷之中,竟然卧着一条巨蛇,看起来应是洪荒异种,身体半伸就有逾十丈之高,那蛇头枕在地上,竟似座小山一般。 此刻,那巨蛇身上附满了蓝雾蝶,就像一个闪着蓝光的巨柱,傲立山谷之中,蛇头低垂,俯视大地,威势烜赫,而那成千上万的蓝雾蝶于它而言,无异蝼蚁一般,浑不在意。 “朱驭,别白费心机了,滚出来吧!” 一个略带嘶哑又有几分尖细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苏迈远远听着,只觉双耳阵痛,难受异常。 少年游 第五十五章 猴蛇之争 “这巨蛇竟会说话?” 苏迈一阵震惊,虽说入山之前,已有心理准备,这天阙山中妖兽横行,什么情况都可能到,但第一眼见到一条会说话的巨蛇,委实将他吓得不轻,正要询问一旁的陈愚,却见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 “修真之人,什么状况没见过,一只会说话的妖兽有甚稀奇!”苏迈心道,转而又朝那谷中央望去。 “玄螭,时移世异,这天阙山不再是我们的天下了,认命吧!”又一个声音响起,比之那巨蛇玄螭的撕哑,却是粗旷得多。“枉你修行数百年,骨头倒是越发软了。”玄螭不屑地回道。 “嘿嘿,说什么都不比命重要,”朱驭回道,“你我如今修行有成,不到百年即可化为人形,到时候神州之大,哪里去不得,又何必窝在这天阙山中!” “少做梦了,我玄螭在此数百年,也未觉有何不妥,若非你三番四次前来骚扰,我又何必现出真身,要我加入,断不可能,有本事便来打败我吧!” 玄螭说完,巨头昂起,朝着前方山林“嘶”地一声,巨口猛张,两口尖牙似根根倒刺,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似欲随时择人而噬,看得远处的苏迈不寒而栗。 “甚好,那便痛快点!”只听得那朱驭话音未了,便是一声长啸声,山林震动,宿鸟惊飞,苏迈只觉脚下的树枝都被震得轻轻晃动,心道这是何种妖兽,有如此威势。 正疑问间,只那那右侧山林中一阵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自林中窜出,紧接着,一片白光晃动,便见玄螭身前,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猴子,身形较玄螭略小,却也是身壮如山,威势滔滔。 “朱驭,几百年了,难得见你真身,你我比邻而居,原本各自修行,也算是相熟一场,如今既然道不同,多说无益,今日你既来此,当是有所准备,若我身死,还请善待我那些子孙们!” “好说!”朱驭也不废话,伸手便是一拳,朝那蛇身打去。 妖兽素来强横,其争斗也是实实在在的肉身道行之争,这猴子一拳出去,便见风声呼啸,如山的拳影结结实实地朝那巨蛇砸去,附在蛇身上的蓝雾蝶被狂风卷起,顿时一阵乱窜,露出黑黝黝的蛇身。 玄螭见状,却不见闪躲,蛇身一扭,硕大的蛇头迎着那拳影便撞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如雷鸣般轰来,引得大地晃动,一击之下,二妖均未占便宜,似乎这一回只是试探。 “吼!”,朱驭一击未中,纵身一跃,跳上了蛇身,张开巨口,作势欲咬。 那玄螭体型巨大,却是灵活异常,见朱驭咬来,蛇尾一摆,却见一片黑影重重,如山般击来。 苏迈远远望去,只见那蛇尾如一巨锥般尖锐无比,若被击中,饶是这猴子皮糙肉厚,只怕也不死即残。 朱驭显然识得厉害,见蛇尾袭来,身子一荡,躲开致命一击,借势又是一拳,堪堪击在蛇腹之上,本以为腹部乃蛇之软肋,不料这一拳击下,却是如中败革, 蛇腹之下软滑无比,巨拳竟无处着力,朱驭一惊,忽觉不妙,缩手欲逃时,却听见耳边风声忽起,玄螭血红色的信子如一道长鞭,闪电般袭来,正正击在猴脑上,打得它一阵发昏,朱驭吃痛,忙纵身跳开。 巨蛇玄螭首尾皆可攻击,朱驭一时倒也难耐其何,每次出拳均是一沾即走,如此往来几次,却是未竟其功。 “朱驭,你就这点本事吗?”见那猴子跳来跳去,玄螭显得颇不耐烦,随后蛇身晃动,巨口一张,便迅疾朝朱驭咬去,同时蛇尾盘曲,一道黑影横过,阻断了朱驭的退路。 苏迈见那猴子进退不得,避开蛇口的同时,又是防着蛇尾的攻击,不禁有些担心,正想着看它如果躲避时,却见朱驭巨足一顿,地面晃了晃,脚下迅速出现好几道裂痕。 借着这顿足之势,朱驭腾身而起,窜起数十丈之高,苏迈远望之,只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片刻便消失不见。 那玄螭见状,便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蛇首高昂,长信吞吐不定,显得颇为谨慎。 不一刻,只见周边夜月一暗,似有乌云飘过,未几,只听得一阵狂风呼号,便见漫天黑影重压而来,天空之中猴影重重,似虚而实,竟是那猴子朱驭再度袭来。 一排排拳影从天而降,如雷神临世,咆哮着席卷而至。 玄螭见状,蛇尾倒回,蛇身迅速盘曲,螺旋般朝那重重黑影倒卷而去,粗大的蛇身盘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瞬间将那虚虚实实的猴影卷入其中。 远处隐伏着的苏迈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顿时出现一个蓝光闪闪的怪物,适才尚伏在地上的蛇头此刻也是昂然向上,朝那光团中央冲去。 未几,只见那蛇身急速旋转,而那猴子朱驭此刻也和那片蓝影混做一团,完全看不清形。 苏迈正看得起劲,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那蓝色光团轰然坠地,只见一条巨大的裂缝瞬间出现,将那战斗中的二妖陷入其中。 同时只见原来那附满蛇身的蓝雾蝶已脱落过半,天空中大片的蓝色烟雾升腾,翻滚着洒满整个地缝,远望去,只见那地缝如一条幽蓝的光带,在月色中显得明灭不定,如梦似幻。 苏迈望着眼前的一切,惊魂不定。 不一刻,又听得地缝中传来阵阵吼叫之声,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蛇头晃动着从那蓝雾中伸了出来,双眼望去似乎有些昏沉,不似初时那般寒光闪动。 片刻,那蛇头一甩,蛇身迅速去飞了出来,与那猴子扭成一团,纠缠在一起。 过了片刻,只见那朱驭双手一分,伸长脖子,朝那夜空中一声嘶吼,声似巨钟,震得山林隆隆做响,声势颇大,但在苏迈听来,却有几份痛苦,似乎颇为难受。 片刻,只听得远处的山林似在回应般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后一团黑影从天空中快速扑来。 苏迈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鸟正伸开翅膀,利爪箕张,遮天蔽月般朝二妖所在之处冲去。 似乎受了那蓝雾的影响,巨蛇玄螭显得很是迟钝,见大鸟扑来,下意识地蛇首一偏,想躲开攻击,但身体却被朱驭缠住,不听使唤,在大鸟一爪之下,大块鳞片瞬间脱落,痛得它浑身一震。 也就在这一爪之下,玄螭似乎清醒了少许,借地一滚,长尾疾挑,将那朱驭甩了出去。 随后身子盘成一团,巨齿张开,长信一吐,朝那大鸟嘶了一声,随后便听得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朱驭,想不到你竟然不惜牺牲自己,引我中那蓝雾蝶之毒。” “嘿嘿,若论单打独斗,我非你之敌,所以才请来鹄鹗。为保万无一失,费尽力气才寻得这虫母,驱使蓝雾蝶附于你身,为的就是这一刻,这成千上万的蓝雾蝶一齐发作,我自己也受伤不浅!” 朱驭趴在地上,边说话边出着大气,显然适才和这巨蛇近身缠斗,它也吃亏不少。 “少废话了,趁它尚未恢复,赶紧出手!”那大鸟盘旋在上空,听得二人对话,极不耐烦地叫道,声音像极乌鸦鸣叫,话音未空,便又俯冲着朝巨蛇玄螭扑去。 “好,既然你肉粗鳞厚,我就要看看你肉身到底有多强!”朱驭见状,立了起来,大叫道。 只见其巨足一跺,将地面踩了个大坑,随后两臂张开,如展翅般扇动,只听得山林间风声大作,无数巨石如流星般呼啸而来,随着朱驭的驱使向那蛇身落去。 玄螭见状,长尾一甩,巨大的蛇驱扭动,瞬间便盘成一团,如一座山般耸立在山谷中央,蛇头昂起,却是迎向了那空中的大鸟。 大鸟体型庞大,却甚是灵动,在空中时而俯冲,时而平掠,或抓或啄,得手即…… 巨蛇要应付那雨点般袭来的石块,又要应对大鸟的攻击,还得提防着猴子的偷袭,一时左右支肘。 如此缠斗半响,只见朱驭突然跃起,一拳便朝蛇身打来。 玄螭见状,蛇尾一扫,向朱驭袭去,却见朱驭在半空中身形一转,取出一条长索,却是朝那蛇首套去,巨蛇正忙着对付空中的大鸟,未及留意,被套了个正着。 大鸟鹄鹗见状,一声长啼,巨爪疾张,朝那蛇首抓去,玄螭蛇首一偏,巨齿根根直立,反咬了回去。 朱驭长臂抖动,将长索一扯,蛇首顿时一滞,鹄鹗长喙疾伸,直直啄在玄螭头顶之上,登时戳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巨蛇吃痛,蛇信一扫,击中鹄鹗腹部,同时口中一阵黑气喷出,如一团黑色的火焰射向鹄鹗。 只见那巨大的鸟羽一沾这黑气,便如被撒扯般片片脱落。 巨鸟大惊,双翅猛扑,伴着一声凄厉长啼冲天而起,急不择路地朝苏陈二人所在山林俯冲而来。 隐在树端的陈愚见状,暗道不好。 那大鸟如流星般撞来,避之已然不及,何况身边还有个法力低微的苏迈。 那巨蛇玄螭吐出的黑雾乃其本体魂气,沾之即燃,若苏迈被缠上,断无生路。 情急之下,陈愚一把拉住尚在惊魂未定的苏迈,奋力一甩,将其朝那山谷之中丢了出去,同时身形疾闪,猛地向后退去。 二人甫一离开,那大鸟便一头栽了下来,只听得一阵哗啦啦巨响,参天古树倒成一片,一团黑焰腾起,随后迅速弥散,如鬼魅向密林笼去。 少年游 第五十六章 朱驭之怒 陈愚见黑雾袭来,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像一阵轻烟般朝反方向驰去。 而此时另一侧的苏迈却没他这般轻松,被陈愚一扔,不由自主地朝谷中飞了出来,正落在二妖不远处,呯地一声,摔得他眼冒金眼。 数年的修炼虽道法无成,但苏迈的体质倒是淬炼得强硬无比,一摔下去,虽有些疼痛,倒也无甚大碍。 苏迈的从天而降,打断了正缠斗中的二妖,朱驭随意望了一眼,见只是个一身狼狈的渺小人类,便不再留意。 双手扯着长索,缚着蛇首向前疾冲,巨蛇被长索套住,行动不便,加之蛇头受伤被巨鸟弄出个大洞,伤之不轻,此刻受制于猴,却是无可奈何。 苏迈纵眼望去,那长索似藤非藤,隐隐还有赤红的血气流动,月色下显得阴邪无比。 那巨蛇似乎对此物颇为忌惮,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强悍,像被拿了七寸一般,只剩挣扎之力,忽而蛇首长身而立,将那猴子甩出数丈,忽而蛇尾倒刺,却是徒有其形,威力大减。 不一刻,那朱驭已渐占上风,巨蛇眼看就要不支。 苏迈在不远处观望,见巨蛇之状,也知其命在旦夕,这猴子处心积虑,引巨蛇来此,设下重重埋伏,还邀了帮手助阵,显然势在必得,一旦得手,这巨蛇玄螭定是凶多吉少。 联想到先前二人对话,似乎这猴子背后尚有帮手,正谋划着某种大事,欲邀请巨蛇加盟,而从今日表现看,巨蛇似乎拒绝数回,故这猴子朱驭才设此局,欲除之后快。 念及此,苏迈忽觉有些同情起这玄螭来,虽然二者皆为妖兽,凶悍强横,但从表现上看,似乎这玄螭更是与世无争,一心修行,数百年清修,眼见就要得成正果,却遭此横祸,委实有些冤屈。 望着那痛苦挣扎的巨蛇,苏迈心有不忍,修士也好,妖兽也罢,任是再强横的修为,在死亡面前,都不堪一击。 这玄螭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肉身可开山裂地,如无意外,脱得妖身修成人形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谁曾想会有今日这无妄之灾。 眼看着那长索之上赤色不断泛起,巨蛇身形开始萎缩,竖眼中满是凄凉与不甘,苏迈远远望去,也能感觉到它的痛苦和无奈。 或许正是一种龙游浅底,虎落平阳之感吧,若非此前大意,这猴子朱驭只怕还不放在它眼里,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失意,数百年岁月,转眼便成烟云了。 就在那玄螭无助等死之时,突见一团火焰在半空中闪了闪,随后便鬼魅般地朝那正自得意的朱驭飞了过去。 朱驭愣了愣,巨手一伸,便将那火团抓在手中,令它诧异的是,这火团有形无质,似一片虚无,虽说是火,却毫无热度,就这样莫名地燃烧着,似乎也无甚害处。 不过在这妖兽横行的天阙山深处,这火焰突然现身,显然事有异常,朱驭虽胜券在握,却也不敢大意。 眼看就大功告成,自然不愿意再多生事端,只见它巨口一吸,向那火团猛地吹出一口大气,只听得一阵风声突现,那火焰被狂风卷起,瞬间便被吹出数丈之远,火光明灭不定,眼见就要熄灭。 此刻正躲在不远处一块巨石后的苏迈心中一惊,这五行离火并非普通火焰,虽说如今他修为低微,几乎无甚攻击性,但要将其随意吹灭倒也不易。 看来这修为的差距真有天地之别,在这巨猴数百年修行的强横实力面前,他的五行劫术不过就是小儿戏法罢,实在是不值一晒。 想到这,原本还打算暗中出手的苏迈,心里又隐隐有了些许退意,趁着这猴子尚未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赶紧逃了才是正道,不然贸然出手,只有送死的份。 就在苏迈犹豫不定之时,前方又有了变化,只见那先前萎靡不振的玄螭突然长嘶一声,蛇首昂起,双眼满是决绝之色,先是蛇尾卷起,朝那朱驭横扫而去。 朱驭见势长索紧扯,向旁一纵,跃出十余丈,顺脚将身旁一块巨石踢起,朝那蛇尾砸去。 躲在巨石后的苏迈不料有此突变,只觉耳边风声突起,一声巨响后,身不由已地跌了出去,下一刻,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却是那猴子的巨足踩了下来,苏迈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地疾闪而退,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而就在朱驭躲避蛇尾之时,玄螭借这一息之机,巨口张开,一个闪着暗红色光芒的圆珠猛地吐出,如一支血箭般朝那朱驭射去。 朱驭见状大惊,身形急速缩小,同时全身白毛竖起,一团白气从身体中淅出,将全身裹了起来,随后右手食指朝虚空一划,嘶吼一声,只见一片血光涌现,如天女散花散朝那蛇身洒去。 那长索得猴血浸润,光芒大盛,疾速勒紧,下一刻,便要嵌入血肉之中,而朱驭对那圆球似乎颇为忌惮,不断跳跃躲闪,将脚下大地踩得坑坑洼洼。 苏迈在地下闪躲腾挪,苦不堪言,前在猴子肆无忌惮的踩踏,后有痛苦扭动的蛇躯,一不留意,就被压得粉碎,在这身形似山般的强大妖兽面前,苏迈这渺小的人类,和一堆泥土并无二致。 光是地面的情形尚可躲避,要命的是那巨蛇玄螭似乎有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惜吐出妖丹攻击朱驭,一旦妖丹自爆,这方圆数里都成平地。 这猴子强横无比,或有逃命之法,但苏迈断无生还可能,为今之计,想要活命就得帮玄螭摆脱那长索,但显然此物非寻常法器,凭苏迈的能力,要想夺回不啻痴人说梦。 二妖缠斗正是惨烈之时,显然谁也无心去留意地下狼狈不堪的苏迈,好不容易避开蛇躯的碾压,苏迈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光芒愈盛的妖丹,咬了咬牙,呸了一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就算死也死得壮烈些。 看了看那流动着血色的诡异长索,苏迈想了想,突然转身向后疾退,朝那蛇尾跑去,卯足了劲,三步并两步地跃上蛇身,抱住了那尖刺般的蛇尾。 片刻,那蛇尾便又倒卷而起,朝那朱驭疾冲而去,苏迈只觉风声顿起,咬紧牙关死死抱住。 待到接近那朱驭的瞬间,只见他猛地跃起,大吼一声,反手一抬,那奇形怪剑应手而出,带着一片赤青色光芒朝那长索疾斩而下。 说也奇怪,这诡异的长索连那巨蛇也无可奈何,此刻却在苏迈的一斩之下应声而断,瞬间成了两截。 原本正是殊死之争的二妖,均未料此变,朱驭只见一个黑影闪过,长索便已被废,愣在当地恼羞成怒,却不知是何缘故,待低头寻找,苏迈早就着泥土,滚到一边去了。 而原本命在旦夕的玄螭得苏迈之助,瞬间脱困,蛇首倏地昂起,巨口猛张,朝半空一吸,将那妖丹吞回,同时蛇身扭动,带着非生即死的怨恨狂暴地朝那朱驭咬了过去。 朱驭见状,下意识向后一跃,同时巨拳猛地挥出,迎着蛇首便打了过去。 而地上握着怪剑惊疑不定的苏迈,本以为这纯肉身力量的较量,定是惊天动地,正想着如何逃走之时,那玄螭却在巨拳将至之际将身一摆,身形急速缩小,瞬间便成了一只寻常蟒蛇大小,蛇首往地面一钻,倏地消失不见了。 场面变化得过于迅速,苏迈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那朱驭巨足一跺,仰天怒吼,满脸狰狞和痛悔,似是怎么也料不到,这巨蛇会借佯攻吸引它注意力,随后土遁而去。 吼声过后,猴子却突然蹲了下来,侧着头贴在地上,似乎在听着什么,一会却又站起来,一脸失望。 巨蛇逃了,山谷之中只剩得一人一猴。 在强大的朱驭面前,苏迈便是只待宰的羔羊,特别是在它反应过来长索之断是这小小人类捣鬼后,等待苏迈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死还是最简单的,受尽折磨而死似乎更符合朱驭此刻的心情。 苏迈自然不会坐在地上等死,在朱驭尚未及有所行动之前,早已拔腿就跑,一溜烟便向山谷深处逃去。 来的方向有那只巨鸟,陈愚尚不知生死如何,苏迈自然不会跑去送死,为今之计,只有祈祷陈愚能搞定那大鸟,在他被猴子踩死之前能赶来救他。 朱驭望着前方瘦小的人影,晒笑一声,猴脸上长毛直竖,手中那半截长索随之一甩,如灵蛇出动般笔直朝苏迈袭去。 苏迈一心逃命,脚下生风般向前疾冲,跑出不到百步,只感觉身后一阵杀意传来,忙转头一看,只见那长索似长了眼睛般突袭而至。 来不及思考,苏迈本能地举起手中怪剑,往头顶一挡,那长索正正击在剑身上,苏迈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瞬间就被击得飞出数丈之远,全身骨骼似要散架般,剧痛无比。 行将落地时,苏迈就地一滚,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下一刻,朱驭那巨大的身影便已到了眼前。 实力的巨大差距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在修行数百年的朱驭面前,苏迈这点道行,微末得可以忽略,刚才那下意识的一挡,便将他弄得重伤,而这还只是朱驭随手一挥罢,若被它抓住,只怕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无异。 望着那黑沉沉的阴影,苏迈除了绝望,就是等死! 少年游 第五十七章 一线生机 “小子,你手中乃是何物,竟能斩断我的摄魂索?”望着脚下一击即伤,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小人类,朱驭此刻并不急着动手,反而对他手中那青黑色的法器更感兴趣。 苏迈被朱驭洪钟般沉闷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见暂时死不了,便挪了挪身子,盘脚坐下,稍做调息,将体内翻滚的气息调整后便站了起来,而那朱驭也未加干涉,仿佛就像看一只蝼蚁游戏般。 在它看来,无论苏迈怎么恢复调息,只要它随便一出手,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死得太容易,反而失去了乐趣,数百年来,死在它手中的生灵不知凡几,就连那不知死活的修士也多得记不清,眼前这修为低微的小修士,还真没什么值得出手的价值。 玩腻了,一脚下去,便只剩一摊泥土。 见朱驭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此刻的苏迈反倒没有初时那么恐慌,反正都是一死,不过是早晚而已。 在这猴子面前,想逃看来是不现实了,唯一的生机便是拖延时间,希望陈愚能在他死之前赶回来,毕竟敢独自来探险的人,当非无能之辈。 再说此地是天阙山深处,又是夜深月静之时,除了陈愚,也指望不上别人。 只是苏迈毕竟修行尚浅,对修仙之事知之甚少,修士一生,为得修行寸进,所付出的精力实非寻常可想像,而其中的财力物力也所耗甚巨。 故而无数非世家大族出身的修士,为寻那天材地宝,换取修行所需,多铤而走险,深入那妖兽横行的深山大泽探灵取宝。 偶有那运气极好的,寻得灵材宝器甚至功法密诀,从此一飞冲天,修为大进,而绝大多数皆是铩羽而归,能保得性命已然大幸。 这陈愚深夜探险,是真想探究真相,还是入山探宝,尚未可知。 二人萍水相逢,交浅言深,如今因这巨妖之战而散,苏迈眼下也只能自求多福。 定了定神,苏迈感觉精气回复了不少,便站了起来,虽然在这巨猴面前,站或坐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站着说话,多少会有些安全感,再说一言不合,要逃命时,站着也跑得更快些。 “这是我的仙剑,专克妖邪!”,仰头望着朱驭,苏迈漫不经心地回道。 “仙剑,就你那黑不溜秋的东西,也好意思叫仙剑!”朱驭一脸不屑,心中却是充满了好奇。 毕竟对于一个修行尚未大成的妖兽而言,修炼资源极少,天材地宝更是被那些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人类搜刮殆尽,法宝对他们而言是可望而不可求。 就连手中已成废物的摄灵索,也是为了对付玄螭才准予借用,如果真是件法宝,品级应是不错。 这摄灵索可是对付妖兽的绝佳法器,用无数妖血和人类修士精魂祭炼而成,可长可短,坚仞无比,一旦被捆住,神魂被困,精血难留,能将其一斩而断,当不是凡物。 不过就眼前这模样,怎么看也不似仙剑之类。 “你一只猴子懂什么,我这仙剑乃九天仙品,上可斩神诛仙,下可灭妖伏魔,因其威力过巨,故不能以本体示人,否则必有灾祸!” 苏迈一本正经地说道,言话中甚是不屑,似乎对朱驭不识仙剑很是不满。 “哼,胡吹大气,毛都没长齐,敢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你这货能称仙剑的话,这天阙山中只怕早是仙宝横行了。” 一阵晒笑后,朱驭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望着脚下的小人,一脸得色。 这种掌控一切,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让它暂时忘却了先前的不快。 在这天阙山深处的山谷之中,此刻,它就是天地之主,故而对于苏迈,它跟本就不屑于思考他的想法,只要动动手指,眼前的小小人类随时灰飞烟灭。 不过既然他说是仙剑,听听来历也未尝不可,眼下它并不着急。 “本尊在这山中数百年,什么法宝没见过,你这东西看起来不过是修士炼器不成丢弃的废物罢了,你既敢说是仙器,便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你要说不清楚,休怪我手下无情,嘿嘿!” 朱驭一脸奸笑,随后巨足朝地面一踩,顿时出现一个黝黑的大洞。 苏迈见状,心中腹诽道:“好像我说清楚,你会放过我一样,只怕我一说出来,下一刻命就没了。” 不过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转而做出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朝上叫道: “我吹什么,这仙剑乃我祖传之物,数千年前,先祖曾做过剑仙的,只是我家逢大难,被人追杀,才流落到这山里来,如今我修为尚浅,不能驱使仙剑,自然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倘若我有你这般本事,使这仙剑自可毁天灭地。” 见苏迈夸他本事,朱驭甚是得意,傑傑一笑,挺了挺胸,说道:“算你小孩还有点见识,不过你要修到我这等本事是不可能了,你们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宝剑什么……?” 挠了挠头,片刻似是灵光一闪,拍手叫道:“对,对,宝剑赠英雄,反正你也活不久了,我就吃点亏,这仙剑就由我帮你保管着吧,省得流落在这荒山之中,无端埋没了,到了地下,你也无脸见祖宗啊!” 苏迈见其有意夺宝,心下甚喜,听得这猴子煞有介事的一番说辞,想笑却又不能,忍了忍,装做一本正经地道: “我知道我坏了你的大事,你不会放过我,这仙剑原本在我手中也无甚用处,送予你也不是不可,只是……”话说一半,却突然止住,抬起头看了看朱驭,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你快说!”朱驭见状,急不可耐地道。 “要想使用这仙剑,须得先让它认主,要认主却得用我家传的心法,在日出之时修炼七七四十九日,和这仙剑心生感应,才能驾驭它。” “哼,你当我傻啊!”朱驭闻言,怒道。 见其不上钩,苏迈一时无计,心念电转间,又道: “七七四十九日而已,你在这山中几百年都呆了,还怕这点时间,再说你修为通天,我又能耐你何,这仙剑本是神器,若是这般容易收服,那不烂大街了,你当是夷陵镇里铁匠铺的货色啊!” 说完一脸讥诮,像看个愣头青似的,望向朱驭,那神情仿佛在嘲笑它没见过世面一般。 朱驭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放屁,什么心法感应,一把破剑而已,在本尊眼里不过死物一个,有甚稀奇!”,说完双手交叉横于胸前,猴首抬起,鼻孔朝天,一幅极为不屑的样子。 苏迈见状,心中好笑,摸着那怪剑叹道: “宝剑啊宝剑,你护我苏家数千年,那是何等尊荣,沦落至此,都是因我无能啊!”,偷偷地向上望了一眼,又道: “本想给你找个好主人,如今看来,你只能陪我归于尘土了,九泉之下,我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说着说着,竟然号叫起来,其状甚是凄惨,似乎于临了之际,为宝剑蒙尘而悲泣不已。 朱驭见状,也是疑惑不已,看情形,这小子似乎不是作伪。 以它的认知,仙家法宝多有灵性,认主之事也是常有,但若真是宝物,又何以沦落到这凡人小孩之手? 它虽然对人间之事知之不详,但这天阙山中过往修士争宝夺器之事并不鲜见,其惨烈程度比之妖兽有过之无不及,若真有其事,只怕尚未出门,便早被褫夺,何以能流落到这荒野之中。 再说这一阵打斗,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却未见别的修士追来,这小孩之话未必可信。 这朱驭貌似粗豪,但心思甚细,其先前以蓝雾蝶为引诱战玄螭,再到和鹄鹗配合夹出,每一步都在其掌握之中,若非苏迈意外出现,并斩断了它的摄灵索,只怕此刻已然大功告成。 眼下见苏迈之状,虽心有所动,但还未到利令智昏的程度,按苏迈之言,宝物认主,须七七四十九日,若真有此事,这其间难保没有人类修士追来,到时候它可不想落个人材两空。 不如先取了口诀,夺了宝物,将这小子杀了一了百了。 一念方起,杀心顿生。望着脚下犹自悲泣的苏迈,不耐烦地叫道:“嗨,小孩,别哭了,你这宝物我帮你保管着,你且将那口诀道来,本尊放你一条生路!” 苏迈一听,心中微动,看来这巨猴还是对宝物不死心,只要想办法拖到天亮,等陈愚寻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说陈愚那师妹红霓若发现异状,应该也会寻来,到时候人多势众,对付这猴子就容易得多。 念及此,苏迈抬起头,向那朱驭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这宝物到你手中,也算得遇明主,只是这口诀须得日出时分才能施展,没有我的指导,说给你也没用。你修为通天,而我只是个凡人,现在离日出之时不过两个时辰,你不至于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如果你真这么胆小的话,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说完,挺了挺身子,抖抖手,一副任人发落的样子。 朱驭见状,心道这山谷之中以己为尊,眼下离日出尚不足两个时辰,这小孩孤身至此,确未见其同伴,再说就算有,也未必是甚强横修士,不然断不可能拖到现在还不出现。 为了这宝剑,就且留他两个时辰,到时候再杀之不迟。 “好,就给你两时辰,不过本尊提醒你,休要耍什么花招,不然,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本尊的手段,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朱驭冷睨向苏迈,半带威胁地说道。 “你且等着罢,日出之后自有分晓。” 苏迈见其松口,也懒得多说,兀自向前找了块大石盘坐了下来。 望着前方幽暗的夜空,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已近五更,估摸着陈愚若未遇害的话,应该很快便可赶来,但这么久还没任何动静,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如此一来,只怕唯一的希望便是顾旷和红霓能及时赶来了。 少年游 第五十八章 在劫难逃 时间一恍而过,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山谷中一人一猴各怀心事,正相对而坐。 朱驭好整以暇,坐在撕裂的地缝边上,望着远处微明的天空,一脸期待,而不远处的苏迈却是心急如焚。 眼看着天光渐亮,那一轮红日很快就将在对面的山峦升起,到时再想糊弄这猴子也就不可能了,等待他的,唯死一途。 正在苏迈忧心不已之时,身后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鸟鸣,那声音尖啸而凄厉,倏忽而来,恍若地底追魂鸟的呼号,吓得苏迈一蹦而起,忙转头向后寻去。 来时的密林依旧漆黑一片,微弱的天光照下,却是一片死寂,仿佛被一团黑色的浓雾笼罩着,阴晦不明。 而不远处的朱驭闻此号叫,却是倏地腾身而起,大吼一声,似是回应,随后兔起鹘落,以和其身形极不相符的动作向后而去,数息之间,便踪迹全无。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苏迈有些措手不及,看这猴子的反应,这鸟鸣声当是先前那受伤的大鸟鹄鹗所发,叫声如此凄厉,应是求救之音,若真如此,那他便有救了,密林之中只有那只鸟和陈愚,此刻大鸟求助,当是陈愚占了上风甚至已然获胜。 想到这,苏迈忽觉全身一松,一种死里逃生的狂喜涌上心头。 又一次与死神察肩而过,看来老天待自己还算不薄,不过眼下却不是庆贺的时候,密林之中凶险重重,陈愚要面对两个强横妖兽,只怕也难善了。 为今之计,不如趁乱一走了之,赶紧逃命才是重点,反正自己留在这也无甚作用,到时候还得连累陈愚。 耳边隐约有吼声传来,苏迈望了望眼前那浓黑的密林,咬了咬牙,转身便朝山谷深处跑去,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身后一猴一鸟,那山谷前方未知的危险似乎更容易接受。 就在他发足狂奔,跑了近百步时,突觉头顶一暗,一团巨大的阴影自身后横掠而来,四周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苏迈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那黑鸟鹄鹗正张着巨翅,自身后疾冲而来,那右侧翅膀向下耷拉着,而在其腹下,原来油亮浓密的羽毛已然脱落不见,隐约可见一个诡异的大洞,似乎受伤不轻。 见此情形,苏迈心中一喜,反而不急着逃命了,这黑鸟受伤颇重,已然自顾不暇,现在就剩下朱驭和陈愚,与其冒险去向妖兽横行的深山里,等在这见机行事方为上策。 主意一定,苏迈回转身,不理会头顶的黑鸟,反而逆向而行,向密林中返折返而去,而那鹄鹗忙于脱身,对地上这不起眼的人类倒也不甚在意,兀自朝山谷深处飞去。 此刻的苏迈,突然对陈愚有了极强的信心,能将这巨鸟伤成这般,对付那朱驭应该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世事多变,岂能尽如人意。 就在他志得意满,正想象着那猴子被打趴下的惨状时,突然一声巨啸传来,声传四野,地面晃动,山林中宿鸟惊飞,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妖兽躁动不安,各种惊恐莫名的怪叫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山谷边缘黑影幢幢,恍若百鬼夜行。 苏迈望向四周,自觉头皮发麻,适才这一声巨啸,刚猛狂暴,隐含着来自洪荒巨兽的暴戾和强横,能够令之山林中百兽惊慌,只怕非寻常妖兽可比,不过听这啸声,却不像是朱驭所为,莫非还有更强的妖兽到来? 一念及此,苏迈顿时大呼不妥,此刻身处天阙山深外,正是妖兽的天下,如果再出现实力和朱驭相当甚至更强的妖兽,只怕陈愚也是凶多吉少。正踌躇间,前方黑雾笼罩的密林中一阵骚动,两个巨大的身影同时人立而起,除了那熟悉的猴子朱驭外,还有一个身形稍小的灰白色怪物正伸出长臂和朱驭扭打在一起。 借着微弱的天光,苏迈抬眼望去,只见那怪物身形似人类,浑身披着灰白毛发,脸上仅露着两只巨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强横的力量,原本自号山中之主的朱驭在它面前,竟占不到丝毫上风。 二兽拳脚相加,招招见肉,毫无虚式,丛林中原本遮天蔽日的苍莽古树,此刻就如杂草一般,巨足所至,只听到哗啦一阵,树倒林倾,狼藉一片。 随着朱驭且斗且走,片刻间便来到原来和巨蛇缠的山谷中央,只是眼前面对的对手却非巨蛇可比。 那灰毛怪兽此刻正抱着朱驭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见朱驭巨拳挥来,竟毫不躲闪,嘶吼一声,同样巨拳挥出。 二拳相撞,顿时一声巨响,震得二兽身形晃动,而不远处的苏迈却感到脚下的土地一阵晃动,一条条粗大的地缝迅速裂开并向山谷深处。 苏迈虽然也算半个修士,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大修士的通天本领,但似这般充满蛮荒气息却毫无技巧可言的纯肉身对抗,却是头回遇到。 这灰毛怪兽虽身形较小,力量却丝毫不差,看情形似乎还略占上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为何前伤黑鸟,后斗巨猴,那陈愚也不知生死几何,至今尚未露面,看来之前所想之事,谬之远矣,幸好有这怪物出现,不然等到太阳一出,只怕死期就到。 这边苏迈疑惑重重,那半空中的二兽却打得正欢,场面看似激烈,仔细观看却又另有别情。 朱驭经先前和玄螭一战,消耗颇大,虽未伤元气,却也内伤不小,此刻巨蛇远遁,鹄鹗也是受伤而逃,空余其身,自无谓拼死相搏。 且战且想,朱驭只觉再拖下来,对自己有害无利,再说眼前这灰毛怪物,非人非兽,却是勇猛无匹,颇有悍不畏死之势,自己在这山中数百年,从未一见,也不知其实力如何,以命相争,着实不值。 故而拳脚之间,留有几分余地,而那怪物却未有如此心机,难得棋逢对手,却有越战越勇之势,拳脚生风,巨吼声中,气势如虹,将那朱驭打得节节后退,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般你来我往,打了约半个时辰,此刻天已大亮,远处的山峦也渐渐露出了重重翠色,薄雾朦胧中,似一条蛰伏的巨龙般,若隐若现。 一直在地面观战的苏迈也终于看清了战斗的情形,只见朱驭右臂下垂,似乎受伤不浅,而对面那灰毛怪物左肩上也是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正不断溢出,染得原来灰白的毛发一片血色,而这怪物似乎对此全不在乎,正挥着巨手朝朱驭头上拍去。 朱驭见状,将头一偏,不再以肉身相拼,却是借势往旁一跃,闪开攻击的同时,也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那怪物见状,巨口一张,发出一阵“咻咻”之声,随后作势又扑了过来,朱驭欲罢不能,一跺脚,向着那山谷深处一阵狂叫,声音粗旷而又充满威势,似是某种指令。 片刻,漫天嘶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无数黑影在林间跃动,不时向这山谷涌来。 苏迈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丛林中,无数的妖猴在几只巨猴的带领呼啸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不少长相奇特的妖兽,或飞或妖,浩浩荡荡,不一刻就将整个山谷中央围了个水泄不通,仅留下了方圆数十丈的一片空地。 苏迈见此情形,心直往下掉,被如此多的妖兽围住,想跑已不可能,若一涌而上的话,只怕自己立刻便成了肉饼。 原本还想着看个热闹,等陈愚来相救,谁料陈愚没来,却受了这池鱼之殃,此刻若想全身而退,只能寄希望于前方这不知敌友的怪物,好在这兽群注意力都在那怪物身上,对于躲在一片草丘之侧的苏迈未加留意,暂时还算安全。 那怪物见朱驭弄出如此阵仗,却是浑不在意,竟然“桀桀”一笑,巨手捶胸,似乎兴奋异常、 朱驭见状,一脸无奈,本想召来兽群,让其知难而退,最不济也可缠住它,好让自己全身而退,如今看来,这怪物天生悍勇,却是毫无惧意,想轻异脱身之怕不易。 想到这,朱驭巨手一挥,朝身前指了指,片时便有数十只生有双翅的妖兽朝前扑了过去。 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迅速袭来,那怪物见状,朝前一跃,伸手便抓住其中一只,随意一撕,半空中便洒下一片血雨,溅得那满是毛发的脸上珠珠点点,在这清晨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狰狞,远远望去,犹如战神下凡,威势滔天。 不过这些妖兽原也是凶残好斗,浑不畏死,在朱驭的指挥下,前赴后继朝已是血人的怪物扑去,如此不到一刻钟,前方已是尸横遍野,山谷中充斥着腥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而先前围着山谷中央的兽群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却是越发躁动不安,嘶吼着便要冲上来。 朱驭见此情形,朝领头的巨猴一声嘶叫,那猴子得令,发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喊声,顿时兽群一群骚动,片刻间便如潮水盘向中间涌来,不少妖兽还争抢着吞食死去同伴的尸首,场面凶残而血腥。 苏迈见兽群涌来,避无可避,来不及思考,便拔腿朝山谷中央冲去,原来尚算空旷的山谷,此刻随着兽群的涌来,空间越来越小。 苏迈无心理会耳边充斥着的各种怪叫声,鼓足劲朝谷中央跑去,虽然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但总会被这如潮的妖兽踩死来得更体面一些。 就在身后兽群越来越近,苏迈一心奔逃之时,原本观战中的朱驭也发现了他的身影,一身怪叫,长索便朝他甩了过来,苏迈未及留意,被击个中着,在空中翻滚一圈,重重了落在地面上。 眼看着兽群顷刻便至,苏迈顾不及疼痛,急忙爬了起来,继续看前冲去。 朱驭见其无恙,心中大怒,往前一纵,伸出巨手便向苏迈抓来,苏迈只觉眼前一片黑影如山压来,进退无据。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段红绫,瞬间缠住苏迈的身子,将其往前一拉,苏迈只觉脚下一轻,下一刻已被带到了山谷中央。 恍惚间,只见前方无数黑影,翻滚而来,距自已不过一息之间,而身后,正是先前朱驭和玄螭斗法时造成了那条巨大地逢。 少年游 第五十九章 地底迷雾 耳畔风声趋紧,阵阵寒意随之涌来,而声后的呼吼声却是渐行渐远,天地间一片黑暗。 苏迈感觉自己像块石头般,身不由已地向下坠去。 在兽群即将涌来时,苏迈情急之下,跳进了这黑沉沉的地缝之中。 原本以为这地缝由蛇驱坠地所造成,深应不过数丈,躲在地底或可逃过一劫,不料事实却远非他所想那般简单。 等他跳入之后才发现,这地缝其深无比,黑暗阴寒,看起来应是一个地下岩洞,原本深藏地底,不为人知,地裂之后,将山体破坏便随着这地缝露了出来。 苏迈不明就里,仓促之间坠入其中,此刻目不能视,身周空空如也,毫无可借力之物,只能顺其自然,随之不断下坠。 原想召个火球观察下地底形势,却发现这地底灵气紊乱,五行劫术竟无用武之地,一时间颇为无奈,只能定了下神,稳了稳身子,向那未知的黑暗中沉去。 细算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隐约有亮光泛起,下坠的势头也逐渐平缓,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住,感觉轻飘飘的,不一会,便完全停住了。 苏迈大惊,翻身立起,环顾四周,依然是阴冷空旷,脚下毫无着力之处,人却诡异地飘了起来。 按说从山谷地缝离这地底如此之高,若无意外,摔到地下只怕就成肉泥,就算大难不死,多半也是坠入水池或像之前在铁剑门祖师堂后山那个神秘地洞一般,有地底巨型植物相助,像如今这般脚底空空,身子竟浮于其上,简直匪夷所思。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蹲下身子,朝脚底探去,触手之处,依然毫无实物,却似笼罩着重重凝如实质的浓雾,余者再无其它。 既然不知其由,苏迈也懒得再去深究,毕竟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怎么活的并不重要。 既然这浓雾能托起人体,便应有落地之处,苏迈想了想,便举步向前,朝那一线亮光行去。 走了不到百步,便寻得那光线所在,眼前是一个不规则的石洞,次第散落着几处乱石,光线便是自这些乱石堆中发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闪着幽绿的光芒。 苏迈拾起一看,不过寻常的绿萤石,很多地底都可发现,并无甚奇异之处。 再往前走,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洞道,乱石突起,入口不过尺许方圆。 苏迈在洞口比了比,以他的身形,断难进入,而里面也是黑黝黝的,不知其深几许,看了片刻,苏迈摇了摇头,转身便折返而去。 这洞底雾气如此古怪,只怕这深洞里面还有更多未知的风险,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必要枉送了性命。 沿着原路而行,不一会又来到了先前下坠时的神秘雾气中,四围依旧目不能视,除了身后那几处幽光,再无它物。 苏迈定了定,闭目凝听,却发现天地之间一片寂默,静得仿佛已远离人世一般。 如果说数年前在百里青苇丛中的经历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的话,如今这里的一切却让人感觉遗世独立,若天地初开,万物皆无,世间仅你一人。 苏迈只觉一股苍凉之气涌来,顿觉无比孤寂,仿佛自身已被世间遗弃,从此生生死死,孑然一身。 自初识人事,随天随子流落江湖而来,虽则清苦,但也自得其乐,纵是后来天随子不告而别,独自入山,再至铁剑门弃师奔逃,种种况味,只让其深觉生之多艰,却从未有孤独之感。 如今在这神秘地底,无来由倍觉孤独,又不知情自何起,一时间百思不解。 逡巡片刻,苏迈睁开眼,适应一下眼前的黑暗,便举步朝那雾气中踱去,一如适才坠入时一般,脚底虚浮却如有实质。 如此且行且试,走了数百步,苏迈感觉雾气渐薄,脚底竟有下行之势,越往前行,其势越陡。 不到一刻钟,苏迈便觉眼前一亮,几道不知何物所发出的光亮从洞顶斜射而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奇特的石厅,上窄下宽,呈漏斗之状,高不可测。 光线便是自头顶处进入,厅中空无一物,前方右侧隐隐有一段白瀑流泻而下,雾气蒸腾,注入室内一深池之中。 奇怪的是,苏迈静立半晌,却未听到半点声音,这一路行来,皆是如此,直让他怀疑许是先前下坠过快,致使双耳失聪,不然何以如此。 想了想,苏迈将手中的黑剑举了起来,朝身旁石壁猛地一击,只听着“锵”地一声,金石交响,震得他耳畔嗡嗡直响。 “还好,还好,耳朵没聋。” 苏迈一阵心喜,快步行至那瀑布旁边,尚未靠近便觉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奇怪的是,前面并未如常见的瀑布般水气四溅,准确地说,眼前这一片若隐若现的白瀑并无水气,似乎更像是雾气,且是由脚下水池升腾而上形成,远看去,似一片瀑布自上而下倾注而来,实际上却是自下向上流去。 苏迈伸手探去,只觉这雾气浓厚得如有实质,触手生寒,如有活物自手中流动,握之却又空无一物。 “奇怪,这是什么雾气啊,如此凝实,却是闻所未闻。” 好奇心动,苏迈便将身子靠近前来,伸出鼻子朝那雾气嗅了嗅,无任何气味,但吸入口鼻,顿觉无比舒爽,如春风拂面,触体而温,又似渴饮甘泉,身心皆畅。 种种感受一时间令他惊奇不已,不自觉将身体半入其中,贪婪地吸入这神奇的雾气,甚至微微仰头,半闭双眼,面容如饮醇醪,已至微醺。 正当他吐纳之间,如痴如醉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死活的凡人,你若再吸下去,命便只剩一半了!”。 苏迈闻言,悚然大惊,下意识从浓雾中缩回身子,游目四顾,仍是空无一物,那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 正要发声相询,却又听得那声音响起,凝神一辨,似是从脚下传来,这声音依稀还有几分耳熟。 “从你脚下的池中下来”。 苏迈一听,朝身前池中望去,只见雾气翻滚,却未见有何路可行。 正要反问时,转念一想,这洞中雾气甚是诡异,既然来时来踏雾而行,这水池中雾气更甚,当不致坠下去,再说这人既然好意示警,更应不会无故害人。 心念及此,抬脚便往池中行去,那雾气升腾如故,瞬间便将其裹入其中,苏迈像来时一般,自顾自地凌虚而行,看似平地踏步,却是且走且沉。 不到一刻,便至池底,只见池底有一石室,约两丈方圆,洞壁嵌有拳头大小的极品灵石,照得石室有如白昼。 室中有一泉眼,缕缕白气便自此汩汩涌出,不断在室顶凝聚汇集,形成一片白雾。 泉眼一侧,正端坐着一个一身玄衣,看似羸弱的少年,双眼细长,面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 见苏迈下来,也不说话,竟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将其晾在一边。 见其情形,苏迈颇有些不忿,心想既叫我下来,为何又不理不问,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路过来,连个虫鸣声都没听到,这人独自出现在这诡异的雾池之下,只怕也非寻常之辈。 都说修真之人多性情古怪,想想便也不再在意,随意在泉眼边坐了下来。 这一夜自随陈愚入山,便一路凶险,几个时辰过去,几乎从未松懈过,如今沦落于此,暂时无恙,一时无聊,便觉困意袭来,自顾自地盘脚调息,不一会,竟睡了过去。 洞中无岁月,当苏迈悠悠转醒,睁开眼时,只见石室依旧,身前的泉眼如香炉一般,白气恍若烟丝,袅袅婷婷盘旋而上,看上去如此静谧自然,却不知如此纤弱之气,如何在石室之上凝成浓雾,竟能使物不坠。 正好奇间,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抬眼望去,先前那少年不见了。 苏迈猛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兀自发着光亮的宝石外,再无它物,也未见有暗室或出口之类,那少年应该已从头顶的浓雾中离开。 拍了拍头,苏迈只觉眼前一切有如幻梦,却又如此真实,那人既让他下来,为何又独自离开,莫非有何阴谋不成,不过苏迈同他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利害关系,顶多是萍水相逢,若说有心加害,似乎又于理不合。 正疑惑间,头顶微动,那少年如鬼魅般出现在泉眼的另一侧,手中拿着几朵灰褐色菌状物,面色稍有好转,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见苏迈正挠头顿足,面有哂色,出口嘲道:“修真之人,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 苏迈闻言,却也不恼,正色道:“严格来说,我不算修真之人。” “不是修真之人,你大半夜跑到这天阙山中做甚,再说你手中那黑棍子,竟可斩断桀芒那老鸟的摄灵索,定不是凡物。” “桀芒,什么东西啊?”苏迈闻之,一头雾水。 “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那猴子手中被你斩断的绳子的主人,其实也就是一只老鸟。” 少年回道,似乎对苏迈这一头懵懂的样子似为不耐。 “哦,是只鸟啊!”,苏迈漫声应着,片刻突然猛一抬头,双眼望向少年说道: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天阙山,还斩断了那猴子的绳子?” 少年游 第六十章 玄螭化形 少年闻言,似有所思。 沉思片刻,正要说话,却又听得苏迈叫道:“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未待有所回应,又说道:“不对,所谓的未卜先知都是骗人的把戏,老骗子那一套我见多了,难道你是?这……也不可能吧!” 苏迈一阵自言自语,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那少年见状,摇了摇头,说道:“你猜的没错!” 苏迈闻言,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真是那……大蛇?” “不错,我就是玄螭,准确来说,我不是蛇,我有苍龙血脉!”少年见他神情,一脸骄傲地说道。 “你……已经化形?”苏迈试探着问道。 “不久前刚成功。”少年回道。 “之前不是听那猴子说,你们还要在这修行百年才年化为人形吗,为何你这么快?” “因为我的血脉,不同于一般的妖兽,所以修行进境要快那么一点。” “既然如此,那你的修为应比那猴子还高啊,为何还被它伤了?”苏迈有些不解。 少年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怪我自己,一则我刚化形,历过天劫,本就有伤在身,二则过于大意,没想到这猴子竟然借来了桀芒那老鸟的摄灵索。” “我听那猴子说,这摄灵索似乎还是个宝物啊?”苏迈不解地问道,倒不是对那绳子感兴趣,只是他那黑剑能将其一斩而断,如果真是件了不起的宝物,那说明他自己手中那不起眼的黑棍子只会更强。 “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只是桀芒那老东西不知自哪学到的邪门妖术,那摄灵索本是天阙山中一种罕见万年生长的噬妖藤,以妖兽血肉为食,本就邪异无比,被桀芒采得后,以无数妖兽和人修的精血为引,用密法祭炼而成。 此物能吸人精气,一旦被困住,确实有些麻烦,不过这东西到底有伤天和,轻易不会使用,想不到竟然被猴子借来对付我,也算看得起我了。” 少年有些自嘲地说道。 “那桀芒……那只鸟很厉害吗?”苏迈好奇道。 “算是吧,不过这些事情跟你也说不清楚,罢了。”,沉默半晌,复又自语道:“这天阙山啊,只怕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迈见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懒得去深究,这妖兽之间的事情,跟他八杆子也扯不到边,自然没心思去关注,他现在只想知道怎么从这出去,赶紧寻得陈愚,离开这天阙山,到乌月城找顾旷。 “对了,你为何会在这里,还有,怎么从这出去啊?”苏迈问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洞府,我自然在这,至于怎么出去,告诉你也没用!”少年玄螭随口应道。 “怎会没用,你告诉我,我自然便可以出去了”苏迈急道。 “这个地方甚是奇特,说起来,它应该自天地初开之际就在这了,千万年从未有外人来过,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出口。” “你就吹吧,既然从未有外人来过,你是怎么来的?还有,我掉下来的那道地缝也是你刚弄的,那之前你又从何而入?”苏迈不解地道。 “你忘了我的身份吗,我的原身是玄蛇,穿山涉水还不是如履平地!”玄螭睨了他一眼,像看个傻子似的,表情甚是不屑。 “也对,你是一条蛇,随便找个地缝就钻进去了”苏迈恍如大悟地说道。 “去……,谁钻地缝了,在这天阙山中,只要我愿意,哪里不能去!”玄螭叫道。 苏迈也不和他纠缠,向前凑了凑,疑道:“既然这里是你的洞府,那你为何弄那么大个裂缝在上面,生怕别人找不到你吗?” “那是我故意的,再说,若没有那道裂缝,你还能活到现在吗?”玄螭回道。 “故意的?”苏迈讶道:“这又是为何?”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玄螭摆出一副颇有些无奈的表情,继而道:“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不过今晚我和猴子斗法之时就发现他似乎还留有后手,我除了屈服之外,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在打斗之时,故意用法力震出这个地缝,好在必要之时做脱生之用,那猴子虽然诡计多端,但它断然想不到,这地底下还有这处所在,还以为是我的肉身过于强横,导致地裂,故而并未在意。” “不对啊,以你的本领,在地底游走就跟地上也无甚区别,何须多此一举,弄个裂缝出来?”苏迈疑道。 “本来是不需要,不过因我本就有伤在身,不宜过度使用法力,再说如果我借地遁之术,就会有法力流动的痕迹,很容易被猴子搜寻到,到时候便不妙了。” “那你后来不也借力遁走了吗?”苏迈问道。 “我入地之后,马上就到了这地缝之中,借力自然下坠,这洞里不具灵气,五行失调,我不用法力,自然也就无法搜寻。不过这还得感谢你,意外斩断那绳子,省了我不少心力。”玄螭说道。 “算了吧,我也是急错乱投医,试试罢了,本来只想吸引下那猴子的注意力,就没想过斩断这绳子,当时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死了,那猴子肯定也不会放过我,若你们再斗下去,或许我还能找个机会逃走,再说,就算我不出手,你应该也有办法脱身吧。”苏迈接口说道,以他的能力,要谈帮忙,不过笑谈,要说有,也是那神秘黑剑的功劳。 “要脱身的话,办法总是有的吧,那猴子修行数百年,怕死得很,若非得已,自然不会以命相搏。”玄螭漫声应答,继而又道:“无论如何,你也算帮了我,所以先前我才出声示警,救你一命,现在两不相欠了。” “上面那地缝那么大,你躲在这里,就不怕猴子他们找来吗?”苏迈又问道。 “暂时应该不会,他们肯定以为我早就逃远了,不会料到我就在他们脚底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也最安全。不过,这天阙山中,能者颇多,难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发现。” “你……到底跟他们有什么仇恨啊,为什么一定的追杀你?”苏迈一时兴起,小心地探问道。 “道不同,不相与谋,谈不上仇恨,做不成朋友,便成了敌人吧。”玄螭回道,神情颇有几分落寞。 看苏迈一头雾水,继而又说道: “这天阙山中,原本各守一方,千万年来,倒也相安无事,近百年来,原本居于此地五百里外血鸦岭上的不死鸟桀芒不知因何机缘,修为突进,逐渐征伐了周边百里范围,并不断蚕食,数年前手便伸到了我们这边,这猴子应是和他达成某种协议,先前多次规劝于我,欲联合桀芒做大地盘,以争夺更多资源,我对此不以为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利字当头,看来你们妖兽和人类也差不多,难怪这摩崖岭附近数月来多了不少妖兽行迹,难道他们还敢打乌月城的主意?”苏迈有些不解,若果真如此,这猴子胃口也太大了。 “那还不至于,目前来看,桀芒老谋深算,没有把握的事情,它绝不会干,至于你说摩崖岭妖兽的事情,我亦不甚了解,不过以我对桀芒的了解,他之所图,应不在这天阙山中。”玄螭摇头叹道。 “算了”,苏迈摆摆手,又说道;“这些事情跟我也没甚干系,你还是告诉我怎么离开这吧。” “办法只有一个,不过对你而言,有等于没有。”玄螭欲言又止。 “什么办法,你且说来?”有总比没有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苏迈急问道。 “怎么来,怎么回!”玄螭一摊手,吐了一句令苏迈直想骂人的话。 “你这不是废话吗”,苏迈一阵心急,又道:“我若能从原路返回,还用得着问你,这地缝少说也有百丈之高,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你要上去,怕也不容易吧?” “若在平时,我要上去倒也不难,不过现在,确实有些难度,一则我有伤在身,法力大减,二则,目前那地面之上危机尚存,我也不敢乱用法力,以免引起敌人注意。” “如此说来,只怕我是出不去了,”苏迈闻言,一阵沮丧,心中顿觉追悔万分,当初真不该为了面子,一时赌气,随陈愚入山,现在困在这地洞之中,进退不得。 见苏迈一副苦恼不甚,生无可恋的情形,玄螭只觉好笑,随口说道:“你要想出去,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还有办法?”苏迈闻言,心下一喜。 “等我伤愈,恢复法力,再送你出去。”玄螭道。 “那你伤愈要多久啊?”有了一线生机,苏迈顿时神情好了不少,忙问道。 “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这种事情说不定的,我这次动了魂气,伤及根本,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如果运气不好,只怕日后都会留下隐疾。” “这么长?”苏迈刚回复的心情,一下又落了下去,不过聊胜于无,玄螭愿意送他出去,也总比他在这等死的好。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你早点治好伤。”苏迈语气消沉地说道。 见其如此,玄螭也懒得多言,将手中之物扔了过来,随后道:“这猴头菌是这洞里独有之物,长得难看了点,不过填饱肚子倒是不错,你将就着吃点罢,在这里的时日只怕还长着呢。” …… 少年游 第六十一章 混沌之气 自那日和玄螭交谈之后,苏迈便在这地底深洞之中安置了下来。 一晃又是半年有余,这期间苏迈得闲便在这地底四处搜寻,以期找到出洞之所,不过令他失望的事,这地洞虽大,但四壁皆为岩石,并无一处出口。 除了偶有几处深深浅浅的水洼之外,就连一处活水都没有,这也打消了苏迈想顺着水流出山的可能性。 万般无奈之下,连当初来时那个小石洞中的狭窄深洞他都设法钻进去探了一趟,谁知深不过数丈,等待他的依然是那坚硬冰冷的石墙。 及至后来,苏迈似乎终于相信玄螭的话,这洞里确实是一死域,像个地牢一般,全无出路。 唯一的出口,于他而言,也只能望而兴叹。 而那勉强可算同伴的玄螭,似乎上次的交流将其数年的话都说完了一般,以后的日子很少开口,多半时间都在打坐疗伤,偶尔出了石室,也不知去往何处。 毕竟并非同类,对他的事情,苏迈也懒得打听。 玄螭心情好时,偶也会主动和苏迈说上一两句,但同样惜字如金,跟初识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相处时长,苏迈倒也从他口中得知了些这地洞的隐秘。 原来当初玄螭说这地洞成了天地初生之际,并非虚言。 这地底神秘雾气名曰混沌之气,乃天地初开,阴阳未分之时得天地造化所孕育而成。 可能因深藏地底之故,竟未受外界灵气所影响,千万年来,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此气无分阴阳,却可化生万物,原本无色无臭,因过于凝实,看去便成白色。 只可惜因其蕴含天地之力,不似外界灵气般可吸收吐纳,寻常人类之躯无法承受,且因其十分罕见,故而未见有修炼之法传承。 普通修士若贸然吸纳,轻则经脉焚毁,形成废人,重则被其反噬,肉身爆裂,灰飞烟灭,纵是肉体强横如玄螭,也只能凭借苍龙血脉,少量吸化以助疗伤。 当初苏迈不知内情,贪婪吸入,若非玄螭及时喝止,只怕也受害非浅,好在其体内丹田空空如也,此气过体即走,反而未造成过多伤害。 苏迈在又一次漫无目的地巡视完石洞后,按例来到那水池边,其实与其说是水池,更准备地说应该是个石洞。 望着日复一日升腾喷涌的雾气,百无聊奈,因对此气稍有了解,故而也不敢造次,离那雾墙稍远了些。 记得一回闲聊时,玄螭曾说过:“此气成于鸿蒙初开之际,彼时天地初分,阴阳未断,世间皆寂,万物全无,故而置身其中,有苍远荒莽之意,乃有孤寂之感。” 想当时自己初入雾中,便深有此感,不觉感慨造化之神奇。 可惜此气非寻常之物,不知神州之地,千万年传承,可有某位前辈偶遇过,或者留下某种修炼之法也未可知,不过就算有,以他的体质,连普通先天灵气都修炼不了,更何况这混沌之气。 叹了叹,苏迈无奈地摇了摇头,此生无缘,多想无益,眼下只求玄螭赶紧疗伤,好伤愈后带他离去。 过了这么久,陈愚就算还活着,只怕也早已下山去了,而顾旷身有要事,天涯奔走,想找他怕也是大海捞针,茫茫天涯,要寻个去处,却也非易事。 想到这,苏迈突然记起一事,忙自怀中摸出一物,乃是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装的正是当初在铁剑门后山神秘地牢中那个无名老和尚的舍利。 许是大师佛法护持,虽几经磨难,幸得保存完好,那串定光珠也还静静地躺在其中。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迈感慨万分,当初大师不惜坐化,以无上悲悯之心助其脱困,唯一所托也不过是若有机缘,将其舍利送回无定寺。 只可惜如今身困地底,无日无夜,他日若得脱身,头等大事便是完成大师之愿,到无定寺走一趟。 想着和尚的深恩大德,苏迈猛又记起一物,当初能从九阴鬼火中脱身,此物亦功不可没。 想到这,苏迈不觉一笑,这神秘之物虽不知来历,甚至那和尚还断言恐非正道之物,劝其远之,但一路走来,却对它助益颇多,玄螭也说此物非同寻常,但却依然看不出其端倪。 后来困在这地洞之中,反正也无甚危险,日常出去找寻出路,携之累赘,便将其随意放置在石室墙角一侧,数月来,也未曾留意,如今想来,颇觉有些歉意。 一念及此,苏迈便站起身来,步入浓雾之中,进得石室。 先前玄螭已独自离开,细算起来,应数日未回,数月以来,从来独去独回,偶尔还会给他带点食物,苏迈倒也习以为常,从不过问。 回到石室之中,当他目光扫向墙角,欲寻那黑剑时,突然发现数月不见,这剑体竟然隐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初见之时,剑身表面有青气流动,隐有阴寒之意,尔后在那地牢之下,吸入天阴鬼火,又多了一道道血纹,如今被弃在这石室一角,剑身之上竟隐隐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时间竟看不清其原本模样。 苏迈见状甚觉奇怪,忙冲了过去,想拿起来看个究竟,未料他刚握剑身,一抬手,却发现沉重无比,竟提之不动。 “怪了,这剑是怎么回事?”苏迈讶然大惊,此物平日虽重于寻常宝剑,但也仅是稍重而已,不过这回,却是如握千斤之坠。 定了定身,苏迈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身,用力一扯,却发现仍然难动分毫,不由得大为惊诧,又试了几回,依旧如故。 几次无功而返后,苏迈叹了口气,随后便在一侧坐了下来,想仔细看个究竟。 借着墙上灵石的光亮,苏迈发现这剑身上雾气缭绕,似乎和那泉眼所发出的混沌之气颇有相像。 难不成……? 想到这,苏迈忽觉心跳加速。 为证其推测,他突然站起身,跑到那泉眼一侧仔细观察起来。 这雾气平日里丝丝缕缕,均向室顶石洞汇集,时间长了也不在意,今天有心察看,却发现竟有几缕气雾几不可察地向那剑身所在的角落飘去。 苏迈又行到墙角,见那白气隐隐注入剑身,随后就像在室顶水池中一般,翻腾滚动,只是气势较之弱了百倍,远远望去就像多了一层白雾。 “这剑竟能自行吸入这混沌之气,果然不简单!”苏迈见此奇景,既惊又喜。 能吸纳含有天地之力的混沌之气,说明此物本身便是先天之物,并非人力所炼制。 只是没有外力之助,无法融入剑身,先前在地牢之中,能够吸入天阴鬼火,乃得了定光珠蕴含的高深佛法之助,不过机缘巧合。 剑虽有灵,但终是死物,无法自行修炼,故而这混沌之气只能浮于剑身之上,却无法炼化,不过饶是如此,也大出苏迈意料之外。 “听玄螭说,这混沌之气无法炼化,那要如何让它融到剑身当中呢?”苏迈一阵苦恼,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不会想到好的法门,就算以玄螭数百年的数行,只怕也是徒呼奈何。 望着眼前的一切,令苏迈有种入宝山空手而回的感觉,明明宝物在前,却又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室中无日夜,苏迈就这样痴痴地望着那剑身上那一层层的白气萦回流转,一股苍莽之气充盈着整个石室,令他似乎真有一种回到洪荒的错觉。 天地无一物,独余剑与身! 转眼间,几个时辰过去了,苏迈依然一无所获。 曾几回,一个念头泛起,却又被其压了下去,风险过大的尝试,一招不慎便有性命之虞。 他也曾想过等玄螭回来再行计议,不过回头想想,二人虽同处半年有余,但彼此之间却谈不上交情,甚至于不如和顾旷投契。 玄螭毕竟异类出身,妖兽天性凶残,虽化人形,但本性尚存,况且这黑剑能吸收混沌之气,显然非普通宝物可比,万一有人像那猴子一般见猎心喜,后果不甚设想。 想到这,苏迈不觉陷入沉思,回顾数月来和玄螭的交往,除当初入洞时两人有过一番交流之外,其余时间多是各自活动,有时一连数日不见人,也是常有之事。 就算偶尔交流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玄螭从未谈及自身之事,甚至伤势恢复程度也是讳莫如深,若他真有二心,这地底石室就真的成了苏迈的人生归宿。 但眼下情形,他又能如何呢? 回想起过往所修之道,五行劫术在这五行紊乱之地毫无用处,能用的只有虚云诀,只是这虚云诀自己练得不死不活的,连丹田聚气都做不到,要说炼化这混沌之气,使其融入剑身,无异痴人说梦。 苏迈所修之虚云诀就如过境之水,从不在体内逗留,因此其所发挥之作用也是极为有限,不然之前苏迈不明就理,妄自吸入混沌之气,只怕早就经脉焚毁,如人废人了。 不过反过来看,既然这灵气不在体内逗留,那混沌之气多半也是一样,以虚云诀引导这混沌之气,试试注入剑身,是否值得一试呢? 实在不行,也于已无碍,就算真的经脉受损,其实于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一念及此,想到玄螭随时可能回来,苏迈便觉刻不容缓,迅速调整身形,盘脚而坐,开始运转起虚云诀来。 自逃离铁剑门后,虽然这功法于他并无用处,但毕竟三年苦修,苏迈仍像往常一样,每天早晚勤修一遍,也算是对师父枯心道长的一番念想。 故而如今运转起来,就像呼吸般自然,只是这地底深洞混沌之气过盛,反而灵气异常稀薄,有时一连几日也无法引灵入体,就算有,也只是微弱的感应。 不过苏迈对此并不在意,例行公事而已,有无灵气于他而言,并无区别,就算灵气充盈,结果也是一样。 少年游 第六十二章 冒险一试 谨慎起见,苏迈并未一开始便试图引导混沌之气。 在将虚云诀运行数个周天后,待气息平稳,天人感应渐趋圆融,感觉隐隐有气流自经脉中缓缓流过,熟悉的感觉再度涌来时,左手捻了个法诀,逐步引导气息集于双手掌心,小心试探着伸向那剑体缠绕的白气。 和那石室顶端聚集的雾气一般,并无触感,当苏迈催动虚云诀试图聚拢那散乱的气雾时,白气毫无反应,依旧丝丝缕缕的萦绕着剑身。 仔细看去,原本那青黑之气也在剑体上隐隐流动,一条条血纹隐在其中,杂而不乱,各行其道。 不过这本在苏迈意料之中,这混沌之气若能轻易催动,那所谓的天地之力也不过耸人听闻。 没动静也非坏事,至少证明不会无端被反噬,左右闲着无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不断尝试。 接下来的数日,苏迈得闲便去逗弄那气雾,以图奇迹发生,当然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仿佛这混沌之气根本无法炼化或者虚云诀只适合于修士修炼的先天灵气。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并非一无所获,苏迈意外发现,在某一个特定的时辰,那泉眼里的白气会加速向剑身倾注,而那剑身上里的青气在此时会隐隐淡化,甚至消失,血纹亦有淡化之象。 在几回验证后,苏迈心下大惊,那剑体本来青气虽不知何物,但想来也不简单,而那道道血纹却是吸收了天阴鬼火所至。 此物本是弥罗天独有的九幽冥火,至阴至寒,后与地底岩火相融,形成天阴鬼火,强横无比,亦非寻常之物。 而眼下看来,这混沌之气似乎正在吸收或者说吞噬剑体本身的灵气,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这神秘的宝物只怕就成了废物。 意识到这混沌之气的可怕,苏迈一阵慌张,本想试着炼化以增加黑剑的威力,不想结果竟是如此,看来这天地之力确非寻常,若这宝剑果真有灵性,只怕也后悔去招惹它。 端坐在泉眼一侧,苏迈默默地计算着时辰,当那泉眼上原来轻柔缥缈的白气开始一丝丝晃动,继而快速旋转着汇聚时,他心中一紧,那个特定的时辰又到了。 望着泉眼上方那明显浓厚的气雾逐渐凝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实线,快速向那剑体注入时,苏迈只觉惶然不安,却又束手无策。 想到这怪剑数月来几次在关键时刻救其性命,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它被吞噬蚕食,痛心不已,那种感觉就像面对一个生死相伴的朋友,此刻正沉疴染体,行将不支却无计可施。 一时间焦虑无助,失落苦恼,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弄得他烦燥不止,五内俱焚,恍惚间,似乎听到那黑剑无助的哀鸣,越是如此,却越让他燥动难安。 围着那泉眼来回转动,甚至有一刻都要动心思毁了这泉眼,不过亦只是一念心动罢,那泉眼与岩石同在,浑然一体,并无着力之处,而就像有,凭他的能力也有心无力。 不知转了多久,苏迈感觉全身像被水淋过一般,衣衫尽湿,甚是疲惫,颓然委顿于地。 望着墙角兀自纠缠着的蒙蒙白气,心中反而清醒了过来,回想起数月来的经历,这黑剑自铁剑门地底吓退犀龙后,便一直伴随着他,虽无法发挥其威力,但也算天涯良伴,想当初在那天阴鬼火之中,若非它突发神威,自已只怕早已神形俱灭。 想到这天阴鬼火,苏迈脑中突然灵光一动。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跳入溶岩之中被天阴鬼火焚体时,经脉几被烧毁,后来有一股奇特的暖流自全身泛起并和那鬼火纠缠,护住了全身。 这感觉当初铁剑门被何师远伤时亦出现过,后来忙于逃命,也来不及留意,如今细想起来,似乎并非偶然。 苏迈仔细回想这些年来的经历,发现自己既未有何奇遇,也从未吃过甚灵丹仙药,那这暖流又是自何而来? 越想越是怪异,越是怪异却越想要弄清楚,苏迈努力回想身边发生之事,最后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却也是疑窦重重。 天随子曾经教与他一个御寒的术法,并常嘱咐他勤加习练,说是二人居无定所,难免夜宿荒村野岭,学了这个,可以防寒保暖。 苏迈依言而行,发现确有好处,之后也常加习练,算是稍有所通。 后来到铁剑门,以修虚云诀为主,加之居有所安,不愁食宿,自然也无饥寒之忧,故而被逐渐落下,并未在意。 如今想来,若有可能,应是此法所致,只是按天随子所言,这法不过普通入门炼气之术,只为强体之用,大道三千,各有法门,委实寻常得很。 虽说之后发现尚有疗愈之效,但要说它能对抗天阴鬼火,着实勉强,而且若真是玄门秘术,何以天随子自己不修习,得成大道,却要以算命为生,落个劳苦无依,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无论如何,在眼下之际,苏迈计无所出,也是聊胜于无。 主意一定,苏迈仿佛又恢复了精气,倏地立了起来,朝那墙角迈去。 “死马当活马医吧,大不了被反噬!” 嘴里嘟啷了一句,苏迈依旧盘脚而坐,平心静气,意欲施为。 这御寒之法不比虚云诀,苏迈自小便已修习,吐纳之间便如呼吸般自然,加之此法非修道之术,仅练气而已,故而无需感应灵气,自然引导身体气息流经诸穴,尔后放松百骸,神游物外,即可圆满。 苏迈照常修习一遍,感觉并无异样后,便将身体靠近那剑身,右手轻触剑体,左掌向天,置于膝上,依法所述,自然吐纳,将自身神识融于石室,去感应那混沌之气。 不出意料的是,此功法和虚云诀并无二致,任是苏迈如何用心感应,却仍是空无一物,那白气依然故我,似乎并不存在一般。 好在苏迈也不着急,这功法似乎颇有宁神静心之效,在运行数回后,苏迈逐渐放松意识,不再执着于寻找和感应,而是将自身放逐,仿若石像一般,完全和这石室融为一体。 无我无物,无生无死。 洞室内时间恍若静止,那泉眼中的白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复归平静,丝丝气雾自然涌出,盘旋而后聚集,无声无息。 就在苏迈心空万物,神游体外之际,突觉许久未有动静的丹田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若在平时,苏迈肯定无法察觉,不过此刻万物皆寂,正是神清气明之际,他的感知无比灵敏,迅速地捕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身体未见有任何动静,苏迈却知道关键时刻或许真到了。 静静地感知丹田的变化,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逐渐地似有呼应般,诸身泛起一股暖流,自全身经脉穿行,数周之后又复归于丹田,聚成一体,缓缓地朝那右手掌心聚拢。 苏迈感觉甚是怪异,就似身体里有虫子爬过一般,但又无甚异状。 如此约过了一刻钟,忽觉手心一热,感觉似有东西要脱体而出,忙摊开手掌,低头一看,却无实物。 只见劳宫之处,有一红点,甚是醒目,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以肉视可见之速快速迅疾增长,不一会便蔓延至整个掌心,殷红一片,像注满鲜血般,几欲滴落。 苏迈见状,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原本盘旋在剑身之上的层层白气,似乎突然被召唤般翻腾不已,片刻竟然脱离剑体,向他掌心涌去。 起初仅是一丝丝钻入,继而形成一线,再然后便是一团团,触体而空,倏忽便消失不见。 不及他有所反应,耳边突然传来呼啸之声,隐隐还有雷声轰鸣,仿佛万物苏醒,天地动容。 原本聚在石室顶端的浓雾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入石室之内,风卷残云,雷动九霄,整个石室内白茫茫一片。 快速旋动的气流带得石室出口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将地底深洞中的混沌之气纳入其中。 而身处石室的苏迈,此刻只觉随着白气的不断涌入,手心那一片殷红也快速向手臂延伸并蔓延至胸口,数息之间苏迈便成了一个血人,全身血红,煞是恐怖。 身体的变化倒是其次,要命的是随着混沌之气的涌入,全身经脉开始如被烈火焚烧,寸寸断裂,那种毁灭般的痛苦瞬间袭来,直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肉体一步步被焚毁,炼化。 此时,苏迈才真正见识到混沌之气的威力,那含有天地之力的先天之物,岂是普通的人类肉身所能承受。 气流入体,如洪流过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一物不存。 没有任何阻碍地在苏迈全体内冲撞,一遍又一遍,聚气为实,复归于虚。 气流只进不出,而苏迈又不得其法,反反复复,直让其痛得死去活来,身形爆长,像个充满气的皮球般,一碰就爆。 在濒临崩溃的当头,苏迈突然发现身旁的黑剑那青黑色的剑身红光泛动,一条条血纹亮起,似鲜活血液般缓缓流动。 而那原有青气也围绕着剑身快速流转,形成一层青色的雾气笼罩在剑身之上,见此情形,苏迈突然想起自己的初衷来,先前试图引导这混沌之气,不正是为了护这宝剑吗,如今引祸上身,气流遍体却又无处可泄,正好将之导入剑内。 少年游 第六十三章 和尚烤肉 说来容易,要有所行动却是万般艰难。 苏迈此刻经脉尽毁,全身就像石化一般,一动难动,就算那剑近在眼前,他也无法触及。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忍痛运起那天随子的御寒法子,缓缓吐纳。 气息甫一入体,便被混沌之气吞噬得干干净净,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虽然体内的气流依然强横无匹,但感觉身体却稍自如了些,而痛感也有了缓解。 艰难地抬起右手,缓缓朝那剑体握去,那黑剑亦似也有感应般,青红之光大亮,特别是那天阴鬼火所形成的血纹,一道道绽开,红光泛起,似要脱体而出。 当苏迈终于触及剑身时,青光大盛,赤青二气迅速从手心钻入,化作洪流涌遍全身,和那混沌之气纠缠起来。 忽寒忽暖,忽紧忽慢,忽轻忽重,一时间,各种感受如百味人生,齐齐涌了过来。苏迈忽如坠冰窟,忽如被火烤,忽如春风拂面,又忽如烈日当头。 而随着体内的气流缠斗,外面那浓厚得有如实质的白雾也不断的被抽空,吸入石室之中并渐趋变淡,石洞内却已是乱石纷飞,岩崩石裂,轰隆声此时彼伏,隐隐有坠毁之像,。 不过此刻的苏迈显然已无心留意外面的状况,一心运起天随子的术法,放开神识,身心合一,以减轻痛苦。 就在他行将入定之时,石室内白雾已然不见,只听得呼啸的风声不断涌来,而那沉寂许久的黑剑此刻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先前沉重无比的剑体如被牵引般飘浮起来,悬于苏迈头顶,似乎和其体内的诸多气流呼应,原本布满血纹的玄色剑身,如今却被蒙上一层近乎透明的水雾,青气围绕水雾缓缓流转,而那因天阴鬼火而成的血色纹路却消失不见了。 苏迈清晰地感到行经体内的气流在急速的冲撞中合而分,分而合,最后混成一体,自头顶百汇破体而出,注入剑身之中。 悬空的剑体受气流冲击,急速旋转起来,随着剑身转动,石室的空间似乎正被撕扯一般,隐约可见岩壁和地面开始扭曲,随后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原本与岩石一体的泉眼突然爆裂开来,地面迅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还没等苏迈有所反应,整个石室便瞬间掉了进去。 这个深藏地底千万年的地洞,伴着那消失的混沌之气,在苏迈无意施为之下,全部坍塌了。 而就在那泉眼爆裂,石室下陷之时,苏迈只觉体内一阵热流泛起,随后耳边传来一阵鸣啸之声,石室内有强光闪过,眼前一花,随后便昏了过去。 …… 世事如流,阴阳轮转,时间就在这不经意中悄然而过。 当苏迈悠悠转醒时,双眼尚未睁开,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那是苏迈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在进入铁剑门之前,他和天随子常在村郊荒野外行走,未赶上投栈时,夜宿山林也是家常便饭,这飞禽走兽便成了他们填饱肚子的上好餐食。 而苏迈又是好食之徒,故而这些年来,别的本事没学会,烹鱼烤肉的手法倒是一流。 在铁剑门三年,清淡无为,对这吃食自然简之又简,故而也是许久不知肉味,此刻突然闻到,立刻便反应过来。 有人在烤肉? 苏迈耸了耸鼻子,甫一睁开眼,只觉一道亮光迎面晃来,刺得他双睛一痛,忙闭了闭,还没来得及再睁开,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你终于醒了啊?” 闻言,苏迈抬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前正蹲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和尚,抬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烤得正香,方才那亮光,八成是他的光头反射而来。 “你是谁啊,我怎么在这里?”一转身爬起来,苏迈赶紧问道。 “我叫无用!”和尚一本正经地翻着眼前的烤肉,漫不经心地道。 “你一个出家人,怎么烤起肉来了”苏迈望着眼前的一切,颇有些古怪。 “我是个和尚,但不是出家人”无用抬起头,冲苏迈一笑,一口白牙亮光闪闪。 “既然是和尚,又怎会不是出家人,再说你不出家,你弄个光头干嘛?”苏迈见他这样子,有些好笑地问道。 “非也,和尚不一定出家,出了家也不一定是和尚,这光头嘛……”无用伸手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道:“是我自己剃的。”说完随手在火堆前撕下大块肉,递给苏迈。 苏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顺手接过烤肉,未及道谢,便笑着道:“见过装神弄鬼,还没见过假当和尚的,尤其是给自己剃度,大师你还真是佛门中的旷世奇才!” “和尚呢,是我自己要做的,大和尚说我的佛不在他处,不能度我出家,所以只有自己动手了!”无用无奈地说道,似乎对他口中的大和尚颇有不满。 “大和尚又是谁?”苏迈见其性情憨直,颇有好感,好奇地追问道。 “算是我师父,又不是我师父!”无用接口道。 “师父便是师父,怎能是又不是?”听他一言,苏迈更是困惑。 “他养我长大,还授我佛法,但又说与我无师徒之缘,所以我就叫他大和尚咯!”,顿了顿,无用又叹道:“大和尚坏得很,把我寄在庙里,自己不知跑哪吃肉去了,一年也见不到几回。”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总算理清缘故,佛门中讲究缘法,强求不得,这小和尚或许日后另有机缘。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见无用自顾自地吃起了肉,又有点忍俊不禁,出口笑道:“你好歹也是庙里长大的和尚,怎么一点清规戒律都不懂啊,你不仅杀生,还吃肉,不怕佛祖怪罪吗?” “阿弥陀佛!”无用念了一声佛号,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大和尚说过,佛即是我,我即是佛,我想吃肉,就是佛想吃肉,只不过借我的嘴而已,心中有佛,喝酒吃肉都是修行。”说完竟又撕了块肉嚼了起来。 佛门中人随处机锋,苏迈也无话可说,此刻他只想弄清自身之事,忙又问道:“对了,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 “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只知是在天阙山中。”无用顿了顿,继而道: “至于你嘛,是我在石头缝里刨出来的。” “刨出来的?”苏迈一阵纳闷,不过转念一想,那地底石室突然掉进了那裂缝之中,乱石纷飞,自己被石头压住一点也不奇怪。 下意识站起身,苏迈转了转,活动了下身体,却发现行动自如,身上仅有几处石头擦破的划痕,并无其它伤势,心下窃喜,没有伤筋断骨,实属万幸。 无用见苏转伸手抬腿,转来转去的,放下手中之肉,不耐地说道:“别看了,你睡了七天七夜,就算有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七天七夜?”苏迈闻言,大惊道。 “不错,还不算你在石头堆里的时间。”无用接道。 “这么说,你在这守了我七天七夜?”苏迈疑道。 “我佛慈悲,和尚虽杀生吃肉,但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日我无意中路过,本想抓几只野物吃吃,不想却进到一个山谷里,发现有半座山都蹋掉了,之后在一个乱石堆里发现在一只手,随手就把你刨出来了,原以为你已丧命,还想着把你埋了,后来仔细一看,见你尚有脉息,应是昏了过去,但死活也叫不醒,只好找个干净的地方,等你醒来。 这附近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到处山崩地裂的,连个山洞也找不着,就只能委屈你在这地上躺了几天。” 无用说完,看着地下杂草被压出的人印,又望了望苏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苏迈闻言,心下大为感动,二人素昧平生,这小和尚不光救了他,还在身边守了七天七夜,这份恩情,实同再造,想这到,赶紧正了正身体,朝无用一辑到底,说道:“大师深恩厚德,守护之恩,苏迈……” 话未说完,只见那小和尚一蹦而起,忙摆摆手,嘿嘿道:“无妨无妨,佛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便在这山里吃肉喝酒,顺便看着你,快活得很,莫要放在心上,省得和尚我不自在。” 苏迈闻言,知佛家有悲悯之心,度世救人平是寻常之事,便也不再纠结。 抬起身,朝无用一笑,随手拿起无用给他的烤肉,大口吃了起来。 昏迷数日,一觉醒来,甚是饥肠辘辘,此刻美食当前,自然想要大块朵颐。 不过等他一日咬下去,却发现这肉看着鲜香油滑,入口却是颇为硬实,且口感粗涩,还带有一股很重的膻味,苏迈嚼了几口,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肉啊,这般难吃?” “这是奔蹄兽,乃是天阙山中的一种妖兽,平日里都是成群出没的,不知为何落了单,便舍身成全了我们!”无用抬起那半边兽腿,扬了扬,一脸得意。 “这天阙山中,妖兽横行,各类野兽更是多不胜数,你用不着去吃这难啃的妖兽肉吧?”苏迈一脸无奈地道。 “说起来奇怪,许是附近山体坍塌的缘故,这方圆数里之内野兽都不见影了,连只兔子都找不着,我又不敢跑远,所以就只能抓几只妖兽吃吃,多少是肉,总比没有好嘛。” “那倒也是,不过你这肉烤得不够火候,而且也没有佐料,自然肉粗味膻,难以下咽啊!”苏迈蹲下身子,接过无用手中的兽腿,望又望说道。 “我平日都在庙里,难得吃到肉的,以前也只是跟大和尚跑出去烤过肉吃,不过我只负责抓,不知怎么弄,所以手法还不是太熟,嘿嘿!”,见苏迈一幅驾轻就熟颇有心得的样子,无用又伸过头来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你很熟啊?” “还好还好,小有所得!”苏迈见无用一脸急切的样子,张口说道,转了转手中的兽腿,又凑近闻了闻,随后又道:“光有肉不行,还得有酒有料,方为美味,你先烤着,我去弄点药草。” 说完将那半边腿肉递了过去,随后转身便朝一侧丛林中走去。 少年游 第六十四章 宝物蒙尘 不到一刻钟,无用便听到苏迈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他手中提着大把杂色交杂的药草,正一路小跑而来。 “你运气不错,这山里灵草颇多,你看,这是七星草、这是九叶芸,这是……” 苏迈一阵介绍,竟有十多种,听得无用一头雾水,忙说道: “你赶紧弄吧,这草我也不懂。” 苏迈闻言,找了个山涧将药草洗净,去茎除根,一阵捣鼓后,混成一团,揉搓成泥。 随手拿起那兽腿,将皮肉拨开,仔细地将这泥团铺展,均匀地洒在其上,随后便搁在火堆上,慢慢地炙烤起来。 无用闲着无事,便捡起地上一根形状奇特的黑棍子,帮着苏迈拨弄起火来。 苏迈正专心烤着肉,也未曾留意,等到过了盏茶时间,一阵隐隐带着药草味的肉香便飘了出来。 无用闻之,心头一悦,顿时食欲大动,伸手便要去撕。 苏迈抬手挡了挡,笑道:“别急,还未到时辰,再过片刻,口味更佳”。 听苏迈这么一说,无用也只能干等着,眼睛睁得老大,喉咙里时不是传来咕咕的声音,显然正是吞着口水。 苏迈望着他一脸馋样,甚是好笑,快速地将兽肉翻了翻,便撕了大块,递了过去,笑道:“可以吃了”。 无用接过,也顾不得烫,张嘴便咬。 甫一入口,便觉一股清香自舌尖涌上,原先那股膻味被彻底地掩盖了下去,肉质虽粗,却甚有嚼头,一番狼吞虎咽,三两口便吃了个精光。 伸手又扯了一块,别嚼边说道:“可惜从大和尚房里偷来的酒被我喝光了,有肉无酒,甚是遗憾啊!”。 苏迈见其吃相甚是滑稽,也懒得理他,便自顾自随手扯下一大块,随口说道:“这山中佐料有限,无盐无辣,不然味道更好”。 不到片刻,在二人风卷残云般的撕扯下,半边兽腿便被吃得只剩下骨架。 无用抿了抿嘴,得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颇有些酒足饭饱之态,对着苏迈说道: “太好吃了,你可知道,这可是我离开庙里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心下一动,随后问道:“你离开庙里多久了啊?” 无用闻言,挠了挠光头,想了想,接着道“我也不清楚,想来应该有快一年了吧。” “那这一年来,你吃什么啊,看你这样模样,也不似个会化缘的?”苏迈疑道。 “经常在山里采点果子,打点野兽,若是城里面,便去酒楼弄些吃食,有时也会有好心的施主施舍点,实在不行……” 无用话未说完,又朝苏迈望了望,略带神秘地笑了一笑。 “实在不行,如何?”苏迈见状,顿时好奇心起,追问道。 “实在不行,我便遛去酒楼后厨里偷吃的。”无用做了个伸手取物的动作,接着道: “前一回,我还在秋桑城一家酒楼偷了数斤熟牛肉,美美地吃了一顿。” “你一个和尚,跑去偷牛肉吃,被人抓到会被人打死。”苏迈叫道。 “这倒不怕,打不死我的!”无用扬了扬头,得意地道。 “为何,难道你是铜皮铁骨不成?”苏迈有些奇怪地道。 “虽不是铜皮铁骨,但也差不多吧,大和尚说我修的是不灭金身,打不死的。”见苏迈一脸狐疑,无用又说道: “这是无定寺中的一门佛法,究竟有何好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怕挨打。” “无定寺?” 苏迈一听,心中一动,他对这佛法无甚兴趣,但听到这三个字却是异常敏感。 跨了大步,冲到无用身前,急切地问道: “你说无定寺?你是无定寺的人?无定寺在何处?” 无用见其突发异状,一脸莫名地回道:“严格来说,我还不算无定寺的人,大和尚才是,我是悬光寺长大的。” “那你可知无定寺位于何处?”苏迈追问道。 “不知,我从未去过,大和尚也没说过。”无用摇了摇头,又道: “我也曾经问过大和尚,他说机缘到了,自然可去,后来我也懒得再问了”。 “这无定寺很小吗?” 连无用也不知道在哪里,在苏迈看来,这无定寺多半便是个深山兰若,没几人知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曾听悬光寺的师父说过,无定寺乃是佛门正统,天下正道领袖之一,想来应该不算小吧,而且大和尚也曾说过,无定寺有僧众数千人。” “你那悬光寺的师父也不知道吗?”苏迈又问道。 “应该是吧,好像只有大和尚知道,他曾说过法无定法,寺无常寺,人间世外,随缘而至,我也不懂他是何意。” 无用接道,对于无定寺,在他心中似乎也是个缥缈神秘的所在。 “如此说来,我要到无定寺,又该去向何处?” 苏迈闻言一阵茫然,地牢中那无名大师临终托咐,让他将舍利送往无定寺,本以来是件很简单的事,现在看来,这无定寺只怕不寻常,连无用都不知道在哪里,又从何处寻呢? 想到这,突然想起一事,忙自怀中掏出一包裹,取了那串定光珠,递给无用,问道:“你既然习了无定寺的佛法,应该认识这定光珠吧?” 无用接过一看,摇摇头道:“未曾见过。” 见苏迈满脸失望之情,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若想找无定寺,等见到大和尚,亲自问他便知道了。” 听无用之言,苏迈突然反应过来,这大和尚既然出自无定寺,找到他,自然便可以找到寺之所在。 欣喜片刻,忽而一想,这天下之大,去哪找这大和尚,听无用之言,似乎他亦许久未见,正要开口相询,便听得无用说道: “你是不是想问去哪找大和尚啊?” 苏迈一惊,忙接道:“正是,你可知道?” “不知!” 无用干脆地回道,“大和尚行踪不定,他不来找我,我是找不到他的,不过他喜欢热闹,世间繁华之地,但凡有酒有肉之处,或可遇到。” “这神州界上,繁华仙城比比皆是,有酒有肉之所更是随处可见,你这等于白说。”苏迈叹道。 “也说不定,大和尚在乾元城中有一好友,往年得闲便会去小住几日,若你不急的话,可去碰碰运气。” 苏迈一声,想到当初和顾旷结伴而行,正是要去乾元城,此番若去,或许可再遇到,想到这,便对无用道: “我正有意去往乾元城,不过我又不认识大和尚,就算见到也是枉然,你左右无事,不如与我一道同行吧。” “不不不,我不能去,若被大和尚发现我私跑出悬光寺,会被他罚的!”无用闻言,赶紧摇头拒绝。 “你皮糙肉厚,又不怕打,他还怎么罚你啊?”苏迈问道。 “你不知道,大和尚从不打我,但却罚我抄明王经,一抄就是百遍,最是无聊,更可恶的是,他竟然罚我不让吃肉!”说到这,无用一脸气愤。 “如果你肯陪我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多烤几回肉给你吃,若材料齐全,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苏迈听无用之言,灵机一动,不徐不慢地说道。 无用闻言,摸了摸脑袋,想了半晌,然后道:“陪你去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若遇到大和尚,你得说是你求我带你去寻他的。” “好,成交!” 苏迈闻言,心中偷笑,嘴上赶紧痛快地答应。 正要转身起行,苏迈突然想起一事,心头一慌,还未有所行动,就听得耳边无用的声音传来, “你要找东西吗?” 苏迈闻言大惊,这和尚好生古怪,似乎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东西?” 无用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却自脚边捡起一物,问道“可是这个?” 苏迈望去,似乎是适才无用烧火之物,似棍非棍,仔细一看,顿觉十分眼熟,正是他遗落的那神秘怪剑。 此刻看去,剑身沾满烟尘,黑不溜秋的,全然没了平时血纹纵横,青气隐现的霸气,想来这几日无用便是用它来烧火烤肉了。 “我在救你出来时,在一块石头边上捡到的,见它还挺特别,便随手带了回来,这东西不怕火烤,这几日生火烤肉,用着也颇为顺手。” 无用见苏迈一脸肉痛的样子,便知他所寻之物八成便是这棍子。 “它是我的随身法宝,幸好被你捡了回来。” 苏迈暗叫饶幸,若不小心将这剑弄丢了,可是罪莫大焉。如今只是宝物蒙尘,虽说多有亵渎,但也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接过那黑剑,苏迈转身一阵小跑,在那山涧之中将它仔细擦洗了半天。 待到尘埃尽去,抬起来一看,发现和原本的剑身相比,又多了不少变化。 先前布满剑身的血色纹路,此刻已然隐隐不见甚至消失,而剑身上青色之气也淡了少许,少了几许阴寒之气,却多了些苍莽之意,握之在手,顿觉山高水远,古意泱泱。 苏迈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细想起来,应是那混沌之气的缘故。 来不及仔细察看,便将其收了起来,回头找到无用,二人便起身而行。 由于此刻正处天阙山深处,山峦重重,丛林莽莽,乃是妖兽巢穴之所在,数百里内荒无人烟,自然并无歇脚之处。 二人在密林中穿行数个时辰,待到绕出一片青翠竹海,进入一处峡谷时,才发现天色渐晚,微霞尽散。 远处的天边已是月上梢头,淡淡清辉洒入峡谷之中,显得深邃而悠然,风过竹林,响起一片沙沙之声。 苏迈深吸一口气,久在密林之中,天光难见,此刻面对这竹林峡谷,乱草野花,不由心头大悦,虽说仍在这危险重重的天阙山中,却还是有种回到尘世的感觉。 少年游 第六十五章 前有妖兽 天阙山中巨妖横行,二人不谙地形,自忖亦无陈愚那般向死而生的胆识,思量之下,决定不宜冒险,就在这峡谷中找个了僻静的角落留宿一晚。 许是一路急行,加之数日来一直守护着苏迈,精气消耗颇大,无用在和苏迈闲聊一阵后,便自行调息养神去了。 苏迈一睡七天七夜,此刻并无倦意,便提剑而行,向这峡谷之中行去。 彼时弯月如沟,夜色清浅,有清风徐来,竹林回响,脚下不知名的小花寂寂开放,耳畔时不时有夜鸟啼鸣,更显得幽静安然。 苏迈边走边回想连日来之遭遇,想到玄螭以及因自己冒险引导混沌之气而引起的天地巨变,还有这神秘怪剑与混沌之气的纠缠导致和泉眼爆裂,石室坠毁等诸般事项,一时感慨不已。 而当他忆起自已被混沌之气侵袭而经脉寸断时,突然回想一事,心头大惊。 虽然当时他身不由已,但意识尚算清醒,那种经脉灼烧,丹田焚毁的惨痛令他至今想来仍觉心有余悸。 按说经此一役,只怕仙根断绝,已成废人,不过今日醒来之时,却未有何疼痛之感,反正觉得较之先前,似乎精气更甚从前。 想到这,苏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和无用一路疾行,未来得及检视,此刻突然想起,却令从惊呼大意,为免妨碍无用歇息,便独自寻得一个背风石洞,确定安全后便钻了进去。 和往常一样,先运起了虚云诀,试着看能否引灵入体,本以为经脉尽毁,应难以施为,不料这法诀刚运行完毕,充沛的灵气便如有吸力般滚滚而来,不一会便注满全身。 苏迈凝神静观,感觉自身经脉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更加粗壮,而且泛泛有一股青白之气自行流转,身外的灵气刚注入体内,便被这青白之气吸收,苏迈根本无法引导其在体内运转,再不用说注入丹田了。 见此情形,苏迈努力回想当初在石室中的异样,隐约感觉应与天随子的法诀有关,便放弃了虚云诀的修习,待灵气消退,过了约一刻钟,重新运转其那御寒法诀来。 随着气息流转,苏迈逐渐神游物外,回视体内状况,只觉那青白二气正随法诀引导在体内自由流动,先是散入四肢八骸,片刻又周身诸脉泛起,汇成一团,聚于丹田之内,而原本空荡荡的丹田,此刻竟聚成一团青白色的蒙蒙迷雾,似虚似实,和一般修士丹田凝实的灵气大有不同,更令人惊诧的是,那雾气之上竟然还有一小团淡淡的火焰,寂静地燃烧着,隐隐的红光映在那雾气之上,看起去甚是诡异。 “这什么东西啊?” 苏迈一阵心惊,怎会有个鬼火在我身体里面烧着,不会把我烧死吧? 想到这,忙将那御寒之法又运转了一遍,谁知二次施为,那原来散在经脉中的青白二气自沉入丹田形成一团雾气后,便不再动作。 体内空空也也,那丹田就好似身外之物般,竟全无回应,雾气蒙蒙,混沌一片,而那小团火焰亦是自顾自地跳动,似乎与他毫无干系。 不过纵是如此,苏迈倒也暂时未感到异样,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探寻,稍加调息,便站了起来,自洞口踱了出去。 经此一变,苏迈隐约明白应是吸收了那混沌之气后的异样,天随子的御寒术法意外地吸收了这先天的神秘气雾,和那黑剑的青气一番纠缠后融为一体,算是救了他一命。 不过如今看来,虽然引气入体,但他却无法将之纳为已用,无形中便成为这混沌之气的宿主。 本想试试五行劫术是否有所精进,但在这深山峡谷中,夜深人静,别的术法也不便施为,只有这离火之术可召之即来,却又怕火光引来妖兽,徒增凶险,想着来日方来,便压下心中好奇,回到无用所在。 是夜,二人各自休整,待天色微明,东方泛白时,苏迈便已转醒,睁眼一看,无用却已不见人影。 正要起身,耳畔便传来脚步之声,转过身,便见无用抓着一把山果迎面而至,苏迈也未客气,随手接过便吃了起来。 清晨的山林,薄雾迷蒙,水气弥漫,空气也显得格外清新自然,二人穿过竹海,顺着方位向东而行,一路穿山过涧,攀岩越岭,中间还顺手打发了几只不知死活的小妖兽。 如此走了约两个时辰,当二人转过一个一片山崖时,前方豁然开阔。 不远处一座孤峰突起,雄奇险峻,极目眺远,荒村野陌隐隐可见。 视线尽头,一条小道蜿蜒而来,迂回地向那孤峰延伸而去,苏迈看了看方位,正是和陈愚自夷陵镇来时之路。 二人一阵心喜,半日急行,总算穿了出来,长时间在危险重重的深山中行走,精力消耗颇大,如今眼见天光睛好,摩崖岭近在眼前,不由得心头大悦,颇有些重见天日之感。 前路即定,二人便一鼓作气,朝摩崖岭方向行去。 山深坡陡,那孤峰看似近在眼前,待寻路而去,来到山脚之下时,却也花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日到中天,已近午时,山下行人渐趋多了起来,商贩行旅,农人脚夫皆行色匆匆。 许是因传闻中这摩崖岭附近有妖兽出没之故,山下并未有歇脚之所,二人混入人群之中,自也无人留意,只是阳光下,无用那光溜溜的脑袋甚是刺眼。 顺着人群一路向山上而去,不久便到了那奇险无比的通天栈道之下。 随着人群的陆续到达,山崖一侧已是聚满了过往行人,因栈道奇险,最窄处仅容得一个,故而通行甚是缓慢,况且尚有附近各宗门派出的护商队伍占据优势位置,未及加入的零散行人便只能延后等待。 那入队之资颇为昂贵,二人身无长物,自然不会去凑那热闹,普通行人亦只能紧紧跟在商队之后,以借声势,防止妖兽的突袭。 时间缓缓流去,午时过后,前方人流逐渐稀少,苏迈随之踏上栈道。 远远望去,那通天之道有如长蛇逶迤,挂在崖壁之上,人流隐入其中,若即若现,只有那护商队的大旗迎风招展,显示着各个宗门的威势。 “哪里来的妖兽啊,近一月以来,我从这通天栈道过了好几回,别说妖兽了,猴子都没见到一只!”人群中有人嘟囔道。 “是啊,我也走过两回了,啥都没见着,我还想着见见那妖兽是不是真想传闻中的三头六臂呢!”见有人说话,随后便有人附和道。 “依我看啊,都是山上那宗门搞的把戏,弄什么护商队,每天啥也不用干,吆喝着走这一趟,便是大把的银子。”又有人接道。 “不错,我在这夷陵镇行商几十年了,以前常从这栈道过,也从未听过什么妖兽,都说妖兽在那深山里面,离这里好几百里呢。” 人群中你言我语,多是抱怨之辞,言语中对那妖兽的好奇甚过恐惧。 就这样一路闲扯调笑,随着脚下道路的延伸,一行人蜿蜒向上行去。 无用跟在苏迈身侧,此刻正通过一段鸟道,身后壁立千仞,如刀削斧凿,而前方云雾渺渺,不知其深几何。 风吹过,阵阵寒气涌来,胆识稍逊者,只觉双腿发软,稍有不慎,便一头坠入那云雾之中。 “苏迈,你说这儿真会有妖兽吗?”无用边小心攀行,边侧身问道。 “不好说,我们自深山中一路行来,其实也并未见过几只妖兽,靠近这摩崖岭数十里之内,更未见踪迹。 不过既然传闻如此,只怕也非空穴来风,还是小心为妙。” 苏迈抬头看了看前方人头攒动的峭壁,心想若是真有妖兽,伏于这岩壁之上,只怕很难善了,虽说这护商队也有不少修士高人,但此地空间如此狭小,要想护众人周全,着实不易。 就在他暗自思量之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数声惊恐的尖叫响起。 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数十丈之外,一片崖壁之下,数十人挤成一团,慌乱不堪。 片刻之间,便有数人坠入云雾之中,伴着一声惨叫瞬间消息不见。 见此情形,苏迈心下一惊,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拉了拉身旁的无用,二人加快了脚步,快速向前方攀去,好在他们这一行人数并不多,不多久便挤到了那人群外围。 只见前方皆是零散商旅,数十人缩成一团,挤在崖壁内侧一个凹陷处,而前方护商队伍早已远去,偶尔在山道回旋处可见旗帜隐现,看起来怕是在数百米之外。 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群,苏迈挤了过去,对着一小个子的中年汉子问道:“大叔,前方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前面……前面……,有……有妖兽!”那汉子惊魂未定,吞吞吐吐地道。 “妖兽?” 苏迈一听,顿时心凉,眼前这一行数十人,皆是普通行旅,别说妖兽了,就是一般野兽也无一合之力。 少年游 第六十六章 鬼面狼蛛 深吸了口气,朝无用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挤了出来,沿着崖壁下小道向前探去。 转过崖壁,便闻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地面上血迹斑斑,残肢断骸散落几处,看起来触目惊心。 苏迈望了几眼,便觉有些反胃,反而小和尚无用镇定自若,站在前面,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喂,无用。”苏迈往后退了退,突然喊道。 “何事?”无用回过头问道。 “这里遇难的都是些俗世中人,你既然身在佛门,便给他们念念经,超度一下吧!” “这个……”无用挠了挠头,却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看向了苏迈。 “怎么,你不会连超度都不会吧?”苏迈见状,猜道。 “念经我倒是会,但我不会超度!”无用一脸无奈地道。 见苏迈有些不解,无用又说道:“我跟你说过的,我其实并不算个真正的佛门之中,我只学了佛法,但不会参禅,更不懂超度之法,老和尚没教我。” “哎,”苏迈叹了口气,继而又道:“那你就念念经吧,聊胜于无!” “这倒可以。”无用接口回答,随后便在面前找了块空地,正准备打坐念经时,突然脖子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顺手摸去,只觉黏乎乎的,取回一看,便见手掌一片殷红,竟是一滴鲜血滴落在颈脖之上。 无用心下一惊,忙向苏迈示意一声,便抬头望去 只见头顶直挺挺的崖壁上,此刻正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看去有两丈来长,长着一张人形的丑脸,一对巨眼如灯笼般睁着,底下还有一排排单眼微微闪动,看去甚是渗人。 眼珠之口,一张三角形巨口正自咬动,一脸饕足之态,头下一只螯足犹自有血滴下,想来适才无用颈脖之上的血滴便是自此而来。 “苏迈,这蜘蛛好大啊?”无用碰了碰苏迈,小心说道。 苏迈抬起头,见那蜘蛛形貌,脱口道:“鬼面狼蛛?” “什么东西?”无用见状,急问道。 “一种很难缠的妖兽,双螯八足十二眼,除了蛛丝外,螯有剧毒,普通人沾之即亡。” “这么厉害,那,那怎么办?”无用听苏迈一说,顿时有些担忧起来。 “别怕,看这个头,这狼蛛似乎尚未成年。”苏迈接道。 “这么大都还未成年,那成年狼蛛得多大块头啊?”无用乍舌道。 “我也不清楚,想来怕有十丈来长吧。”苏迈随口接道。 其实对这鬼面狼蛛,他也不甚了解,不过先前和陈愚进山探险,听他说过这天阙山中的妖兽,其中就提到过鬼面狼蛛,因其形貌甚有特点,故而才有些印象。 只是这成年与否,他其实并不清楚,不过信口一说罢,省得无用过于担忧。 “这蜘蛛看起来吓人,但比起那天阙山中的巨妖而言,这应该只是个小喽啰吧。”见无用尚未回过神来,苏迈又接着说道。 “你就吹吧,说得好像你跟妖兽很熟一样。”无用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熟倒不熟,不过偶尔见过几个。”苏迈随口应道,本想说我还见过化形的妖兽呢,不过回头一想,怕无用会继续追问,便又作罢。 “现在怎么办?这鬼面狼蛛看起来甚是凶残,不知道力量如何?”无用又问道。 “管它呢,一只妖蜘而已,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不成问题,再说先前在山里不是也杀过吗,跟普通的野兽也没多大区别。”苏迈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想着此前跟陈愚夜探天阙山的豪气,对这区区一只蛛妖还真不甚在意,何况,凭着从玄螭口中得到的信息,他断定,那些身具法力的妖兽一般都呆在天阙山深处,轻易不会进入到人类活动范围之内。 摩崖岭附近的妖兽多是被驱使的低级兽类,灵智未开,实力有限。 无用见苏迈一脸浑不在意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心里盘算着以苏迈的法力加上自己的修为,对付一只妖蛛理应不难。 只是他并不清楚,此刻的苏迈并非什么高强修士,甚至于连修为都没有,只是比普通人稍强些罢。 那妖蛛见二人浑不在意,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颇为恼怒,“嘶”的一声,巨爪直起,一条白丝吐出,如长鞭般疾如闪电地抽了过来。 “小心!”,苏迈见状,推开无用,正要避开,却发现左侧是深谷,身后是人群,进退无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举剑便挡。 那蛛丝实实地击在那怪剑之上,苏迈只觉一阵巨力涌来,震得他五内翻腾,不由自主地向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妖兽好生厉害啊!”苏迈被其一击即败,心下骇然。 “没事吧?”无用见状,急冲了过来。 “没事!”苏迈正了正,估摸了一下眼前的形势。 此地地势险要,道路狭窄,那妖蜘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可攻可守,自己这一方多是凡人,未修道法,挤在一处不光占了位置,反而危险更大。 想到这,苏迈突然有了个主意,便拉了拉无用,一边防备着妖蛛的再次突袭,边小声说道:“我把这妖蛛引开,你赶紧带着这些人走。” “你一个人对付它?”无用讶道。 从先前那一击之力可看出,这妖蛛绝非他们先前那收拾的妖兽那般简单,所以当苏迈提出这主意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不行,太危险了,这妖蜘看起来实力并不弱,我们俩联手或可一试,你一个人绝对不行。”他虽不清楚苏迈的真正实力,但适才那妖蛛一根蛛丝便将他击得狼狈不堪,想来修为也不会太高。 “放心,我有办法!”抬了抬手,苏迈制止了无用的继续劝阻,随后右手拈了个法诀,随手一招,便见一个火球凭空而现。 “这什么东西?”无用见火光乍现,惊道。 “一时说不清楚,是我的一个小法术。”苏迈来不及解释,便控着火球向那妖蛛飞去。 妖蛛正欲发作,见一火球凭空飞来,也是一愣,张口就是一条蛛丝,向那火球击去。 蛛丝快如闪电,一击出手,却发现空空如也,那火球有形无质,似与这虚空融为一体,妖蛛无处着力,眼看那火球飞来,本能地向崖壁上方躲去。 苏迈一击着手,便快速了地无用使了个眼色,无用会意,快步朝人群中跑去。 片刻之后,一群人在无用的带领下,沿着崖壁小心的向前摸去。 那妖蛛正自提防着那诡异的火球,对下面的动静尚未察觉。 苏迈见机不可失,又操控着火球向那妖蛛追逐而去。 说也奇怪,自天阙山巨变,自己将那混沌之气吸收之后,虽不知有何好处,但眼下看来,操纵这离火之术却是更加得心应手,连时间也变长了。 那精灵般的火苗跳跃着向妖蛛飞来,只在其周身滋扰,却并不主动袭击。 苏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离火之术因无修为支撑,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这妖蛛不明就里,暂时也不敢舍身相试,但若主动攻击,一试之下虚实立显,那下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妖蛛对眼前这火球不胜其烦,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你来我往间,底下了一行人已摸着走出了近百步。 妖蛛居高临下,在人群自不远处闪现时,顿时发觉上当,心下大怒,嘶地一声,也不再理会那火珠,一团白雾吐出,径直朝苏迈罩了过来。 苏迈见状,大叫不好,一闪身,便欲躲开,适才一根蛛丝便将他击得节节后退,此刻一团白雾,显示不是好相与之物。 顾不得再操控火珠,苏迈向里侧一靠,风隐之术甫一施展,人已不见。 那妖蛛见状,先是一愣,不到片刻便又反应过来,苏迈实力不继,那火球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想到这,妖蛛顿时声势壮了起来,全身八爪立起,两只巨螯直直了伸向前方,指向那苏迈消失之处,仿佛只要他敢现身,便要将他撕成几段。 苏迈隐在岩壁之下,叫苦不迭,这鬼面狼蛛看起来似乎比他想像的要聪明,不像灵智未开的低层妖兽,刚才只怕已看破自己虚张声势,暗度陈仓之策。 此刻一无可恃,火球术暂时无法再用,水箭术无水可依,而陷土之术在平地还勉强,若用这在坚硬如铁的岩上,苏迈自问尚无此能力。 眼下退无可退,这狼蛛只怕难以善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逃! 就在即将现身之际,苏迈深吸一口气,提起那黑剑转身就跑。 好在人流已远,此刻山道上空无一人,苏迈卯足了劲向前冲去,不一刻便跑出数十步,不过他再快,也只是靠肉身奔跑,又如何是那妖蛛之敌。 那鬼面狼蛛见苏迈身形一闪,数息之间便在数丈之外,巨眼闪了闪,却是一副不屑之态。 也未见其如何动作,只见数足齐动,转瞬间便到了苏迈头顶,张开巨螯便朝他脖子夹去。 苏迈只听嗖地一声,一阵寒气袭来,想也不想,反手便一剑斩去。 那黑剑击在巨螯之上,如中金铁,“咚”地一声闷响,震得他手臂一阵剧痛,不过借此一击,却也躲过了致命之厄。 狼蛛见苏迈竟敢回身反击,一张鬼脸顿时皱成一团,巨口一张,吐出一团白雾,向苏迈头顶飞来。 不过此刻却不是袭向苏迈本身,蛛丝自其头顶飞过后,只见白气吞吐之间,一张银白色大网凭空出现,将苏迈后路彻底堵死。 “莫非这狼蛛想玩死我?” 苏迈环顾左右,进退无据,不来由地想道。 少年游 第六十七章 净世莲花 那蛛丝盘成的巨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芒,煞是好看,若非此刻身处险境,苏迈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不过越是美丽的东西隐藏的危险越深,苏迈自然不会认为这狼蛛此刻结成巨网是为了逗他开心,一旦他撞上去,只怕便是瓮中之鳖,和那扑火的飞蛾无甚区别。 前有狼蛛,后有巨网,看来这一次只有背水一战了! 面对这剧毒无比的巨螯,苏迈不敢轻触其锋,脑中心念电转,却找不到应对之法,这狼蛛织了这巨网,无形中也断开了无用赶来支援之路,他一人之力,想要击杀这狼蛛,和找死无异。 这番苏迈计无可出,那鬼面狼蛛却是轻便得多,身形立起,双螯一支,便向苏迈剪了过来,苏迈无奈之下,只好一缩身,往那崖壁一靠,闪了过去,转身举剑便朝那巨螯斩落。 和先前一般,狼蛛毫发无损,却将他震得气血翻腾,双臂酸痛。 鬼面狼蛛见状,也不急着攻击,却是一步步朝苏迈逼了过来,那三角状的口器朝他张开,一丝丝带着血迹的口诞掉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狼蛛的腥臭迎面而来,令苏迈闻之欲呕,情急之下,只得故技重施,法诀一掐,又是一团火光亮起,急速朝那狼蛛飞去。 狼蛛见状,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火光袭来,巨眼圆睁,盯着苏迈,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就让你烧,你能耐我何? 离火之术生成的火球有形无质,在苏迈的操控下,一团跳跃着的火光实实在击中了鬼面狼蛛,在那厚实的绒毛上闪了闪,旋即消失了。 狼蛛巨眼眨了眨,却是毫发无损,只是那火球消散之际,却有几条肉眼可见的火丝钻入那皮毛之中,只是那狼蛛皮糙肉厚,却浑然未觉。 见火球对那狼蛛毫无作用,苏迈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在某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实不该逞英雄,让无用带人先走,自己独自留下对付这狼蛛,看来还是小看这了天阙山中的妖兽啊! 那狼蛛近在咫尺,自己却束手无策,眼下只有寄望于无用了,希望他赶紧赶回来救命。 心里念叨着,手上却没停止动作,再不济也不能让这妖兽看出自己害怕。 举起那黑剑,苏迈鼓起全身力气,闭上眼睛,一跃而起,猛地朝那妖兽一挥而下。 说也奇怪,那剑似乎感应到苏迈的气势般,青光一闪,竟带着一股磅礴之势,朝那鬼面狼蛛斩去。 那狼蛛见黑剑斩来,举起巨螯便夹了过去,本来以它的判断,这一击定是手到擒来,不过意外的是,青光一斩而至,那巨螯甫一接触,便断成了两截。 苏迈见此异变,也是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这一击之力绝非他自己的功劳,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那怪剑自己斩了过去。 狼蛛巨螯被斩,吃痛一惊,随后却突然暴怒起来,八足直立,身形在一张一合之间快速膨胀,那张丑脸扭曲成一团,八只眼睛挤到一块,看上去恐怖无比。 苏迈见势,知道下一刻便是这妖兽发作之时,先下手为强,举剑便又砍去。 不过这回却奇迹不再,那黑剑仿佛在先前一击之下便沉睡般,再无反应,青光不再,气势全无,苏迈举剑当头,却是上下不得,无奈之下,咬牙向前砍去。 那狼蛛此刻显然愤怒至极,张口就是一团白气吐出,像一张巨网般连人带剑将苏迈裹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将头像前一凑,朝他咬了过来。 闻着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苏迈心沉到了谷底,心里骂道这死和尚怎么还不来,老子要交代了。 许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惊恐无状之时,一团金光闪过,挡在了那狼蛛身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苏迈隔了开来。 “苏迈,你还好吧?”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叫。 “都成粽子了,你说我好不好?”苏迈没好气地回道,扭头看了一眼光头和尚,接着道:“你再来晚一步,就得给我超度了!” “抱歉抱歉,我想着将那些人送远一点,就晚了一步。”无用不好意思地道。 “别废话了,赶紧把这狼蛛弄死,救我出来,这味道太恶心了!”苏迈怪叫道。 “怎么弄啊,这蛛网把我挡住了。”无用急道。 “弄开它,你这金光是什么法宝啊,靠不靠谱?” “那是无定寺的净世莲花,大和尚送我的,挡住一时半刻应当无妨。” “净世莲花?” 苏迈一听这名字,似乎像是佛门宝物,不由抬起头,看上望去。 只见就在苏迈头顶不过二尺的地方,有一朵金色的莲花虚浮其上,此刻正缓缓转动,洒下道道金光,将那鬼面狼蛛困住。 “这法宝有何作用?”苏迈见那金光闪动,煞是好看,便好奇问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和尚说它是个好东西,还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无用似乎一时语塞,想不起来了 “什么话啊,你快说?”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安全,苏迈自然很是紧张。 “想不起来了!”无用思索片刻,缓缓道。 “你还真是个糊涂和尚,不过你总该知道如何使用吧?”苏迈闻言又急又气。 “很简单的,扔出去就行了。” 无用一本正经地回着,继而又道:“不过,我也是第一回用,不知道还有何特别之处。” 就在二人自顾自地对话之时,那鬼面狼蛛也有了动静,先前一时不察,被这净世莲花所乘,此刻经过一番挣扎,却是缓了过来。 只见它身形挺立,巨腹鼓动,又是一口气喷出,朝那净世莲花射去。 苏迈原以为又是蛛丝,也不甚在意,等到那三角巨口张开时,却只见一片红雾喷涌而去,带着一阵腥臭味,朝下方洒来。 见此情形,苏迈感觉这红雾多半有毒,自己被蛛丝所困,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双膝微曲,就地一缩,滚到了那蛛网之侧。 净世莲花虚浮半空,见红光袭来,无用似乎毫不在意,任那蛛毒喷洒在法宝之上,说也奇怪,那红雾一沾那莲花花瓣,就被金光吸收,瞬间不见,而那花瓣在被红雾浸染后,却如沐浴灵光般,缓缓展开,片刻便形成一朵盛开的金莲,金光灿灿,美得眩目。 就在苏迈倒地滚动之时,身后的无用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将那蛛网弄破,伸手将苏迈拉了过去,随后,手上寒光一闪,银白色小刀出现在手中,运起法力,三下五除二便将苏迈身上的蛛丝寸寸割断。 “你这和尚好生厉害啊,随身还带着刀,一点都不像个佛门弟子!”苏迈见和尚用刀,忍不住揶揄道。 “不带着刀我怎么烤肉,难道用手撕啊,多麻烦!”无用皱了皱眉,看傻子似的瞟了苏迈一眼。 “看不出你对这吃食还如此讲究,我跟老头子从来都是撕着吃的。”苏迈回了他一句,转而又道:“你这刀看上去挺华美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无用神秘一笑,却卖了个关子。 “去,八成是偷的,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东西?”苏迈不屑道。 “还就是庙……”无用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闷响传来,抬头一看,只见先前被净世莲花压制的鬼面狼蛛此刻八爪齐收,两只巨螯也缩了回来,全身裹成一团,变成一个巨大的黑球,腹下一收一放,正一弹而起,径直朝那虚空中的金色莲花撞去。 净世莲花经此一击,被撞飞到半空,金光一暗,那狼蛛获得一息之机,竟弃了那法宝,直直地又朝苏迈和无用撞来,同时那未受伤的螯肢如巨剪般伸出,横向二人伸去。 无用见状,拉着苏迈疾速后退,同时右手向天一招,那净世莲花顺势而动,向二人所在之处飞来。 随着莲花转动,一片片金色莲瓣应声而落,如锋利的刀刃般划向那狼蛛,在其身上划出一道道巨大的血痕,腹下一只爪子也被斩落。 狼蛛吃痛,身形一抖,随后只见其周身涌起一层白芒,片刻间,万千蛛丝从其身体内涌出,如一张天网,密匝匝地朝二人罩来。 苏迈只觉眼前身后皆是丝影,阳光下银光闪动,令人目眩。 正不知所措间,却只见身侧的无用喊了声佛号,左腿顿地,双目圆睁,右手向前一指,做了个怒目金刚相,同时口中念道: “莲花坐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那净世莲花如被感召,周身泛起阵阵字符,层层叠叠地朝那蛛丝压去。 狼蛛所发蛛丝柔韧无比,正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看起来声势颇大,但遇到那些字符,却似泥牛入水,迅速垂落,一丝丝如被抽断般无力地掉了下来。 “厉害啊,和尚!” 苏迈见这净世莲花大发神威,不由赞道。 “不行,我修为不够,净世真言只能支撑片刻,这鬼面狼蛛看来应是开了灵智,只怕非寻常妖兽可比,你赶紧逃吧!”无用边施为,边叫着。 “这什么话,我怎能独自逃跑!”苏迈叫道。 “那你站远一点,一会那蛛丝再来,小心伤到你!”无用急道。 “不用操心,我会留意的!”苏迈闻言,心有不甘,随后左手举起那黑剑,右手却招出了个火球,迎着那蛛丝飞去。 少年游 第六十八章 无名劫火 先前这火球亦无法伤它,此刻再来,那鬼面狼蛛更不在意。 只见它身形挺立,先前被净世莲花所伤的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三角形的巨口吞吐,两条粗大的蛛丝随之而出,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这蛛丝带着暗红之色,一条击向半空中的法宝,一条却闪电般朝前方二人扫来。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无用左右支肘,操纵着那法宝抵御蛛丝,却顾不上自身二人。 苏迈见状,心道反正今日非生即死,真要死也不能被小和尚看偏了。 咬咬牙,心下一横,一股狠劲自心头泛起,双手紧握那黑剑,气沉双腿,一个箭步便向前冲去,迎着那蛛丝义无反顾地挥了过去。 说来奇怪,当苏迈奋不顾死时,那黑剑就像有感应一般,剑身青白之气涌出,流转不息,似乎极为兴奋,正响应苏迈的滔滔怒气。 那蛛丝呼啸而来,却在遇到剑光后一触即断,苏迈顾不得惊讶,奋起余勇,朝那狼蛛又是一剑斩了过去。 剑光所至,一道巨大的血口自鬼面狼蛛后背至腹下应声而现,暗红色的血液喷洒而出,溅了苏迈一身,而此时,先前所放出的火球正触到那狼蛛头顶,红光一闪而没。 片刻间,一团红芒自狼蛛全身泛起,一股妖异的火焰跳跃着自内而外燃烧起来,火光幽晦,全然不似寻常燃烧之烈焰,更像那来自地狱劫灵之气,瞬间便将那不可一世的狼蛛烧得尸骨无存,剩得一地劫灰。 有风拂过,吹得尘灰星星点点,向崖下深渊飘去,留下大片黑色的印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少年。 变故太过突然,苏迈立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而无用见此异状,亦是一头雾水,愣了愣,便冲了过去,朝苏迈喊道: “苏迈,你将这妖兽烧死了?” 苏迈闻言,摇了摇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我也不知发生何事,不过砍了他一剑,这狼蛛却自焚了!” “不是你那团火烧的吗?”无用奇道,先前明明看见苏迈放出个火球,朝那狼蛛袭了过去。 “我那火只是普通的五行劫火,吓吓它倒可以,以这妖兽的皮囊,想烧死它无异做梦。” 自己有几斤几两,苏迈自然清楚,那离火术无修为支撑,威力着实有限,虽然吸引混沌之气后,隐隐有强化迹象,但亦不过空有其表罢。 “会不会是你这剑引发的啊,我看那火像是从妖兽体内烧出的?”无用又问道,似乎这对突如其来的诡异之火颇为好奇。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今日之事,苏迈隐隐感觉和那丹田的异象有关,那火显然非离火术之功,或者说离火术只是个引子。 更令他惊诧的是手中来历不明的黑剑,似乎对于杀伐颇为兴奋,可怕的是,仿佛只要他舍生忘我,挺剑而出,此物便会有所响应,今日两次拼死一击,皆有所获,隐隐可见端倪。 向死而生么? 苏迈心道,这剑如此好斗,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死在它手中吧,难怪地牢那大师说它有邪气。 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苏迈转头对无用道:“不管了,杀死这妖兽终归是好事,咱们赶紧离开吧,说不好这妖兽还有同伴,再赶来就麻烦了。” “咦,你看……”无用突然向前一指,边叫着,边往前小跑而去。 苏迈闻言,看前方望去,只见那妖兽残余的灰烬中,一个拇指粗细的淡黄色珠子兀自躺在其中,先前灰烬甚厚,不曾发觉,此刻被风一吹,便显露了出来。 无用跑过去,捡了起来,看了看,顺手便递给了正走近前来的苏迈,随后略带惊讶地说道:“想不到,这鬼面狼蛛竟然结了妖丹!”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这妖丹其色暗黄,隐隐可见灵气流动,丹体尚有一丝温热,触手细腻,有如凝脂。 “这妖丹应是结成不久,尚未凝形。”观望了片刻,苏迈忽道。 “还好未凝形,不然咱俩早死了”,无用吐了吐舌头,看那情形颇有些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之感。 苏迈闻言,一时亦是后怕不已,先前自己还妄称英雄,留下独自拖延这狼蛛,若知道它开了灵智,并结了妖丹,只怕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独撄其锋。 “幸亏你那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不然这妖兽若临死前爆了妖丹,只怕这方圆数里之内,都会受其害。”无用见苏迈后怕之状,又叹道。 “说来奇怪,按理说这鬼面狼蛛刚结丹不久,元气大伤,当觅地休养才是,为何却跑来这摩崖岭作乱,不是说在这边出现的多是普通妖兽吗?”苏迈一脸疑惑地说道。 “一只妖兽的想法,我们如何能猜到,再说它就算开了灵智,也只是兽类,哪那么聪明!”无用叫道,他只对兽肉感兴趣,这妖兽怎么来的,半点也不在意。 “也对,赶紧离开才是”,苏迈回道,片刻,似乎又想起什么,忽而问道:“那这妖蛛怎么办啊?” “反而是你弄死的,你留着呗!”无用无所谓地说道。 “这不好吧,这妖蛛是咱俩一起杀死的,这玩意虽不算多贵重,但拿到城里,还是可以换不少东西。”苏迈说道。 “我一个和尚要这妖丹何用,再说佛门中人,托钵乞食,自有布施,身外之物,多了都是累赘,你拿去城里换几顿酒肉与我吃吃便是了。” “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和尚!”苏迈笑了笑,也不客气地将那妖丹收了起来。 一番收拾停当,苏迈检视四周,见那先前的残肢断臂犹自散落于地,心有不忍,便招呼无用将其聚拢,拾了些干柴,随后招个火球,将这些无主之残躯焚化干净。 对着那默然燃烧的火光,无用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随后便见一阵颂经之声传来,苏迈凝神一听,正是往生极乐的《阿弥陀经》。 此刻的小和尚,神情肃穆,宝相庄严,阵阵梵音中,全身隐有佛光泛起,如佛亲临。 苏迈见状,深为所动,数日相处,原只觉这小和尚贪吃好酒,百无禁忌,浑不似佛门中人,今日一见,这一身悲悯之相,颇有普度众生之态,看来果就如他所言,佛在心中,不能执着于皮相。 这世间诸事繁杂,人心不古,凡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者大有之,而那仙门之中如铁剑门者,也是勾心斗角,迷雾重重。 苏迈少时随天随子游走风尘,见惯世情冷暖,利之一字,自古难断,有多少趋之若鹜甚至不惜牺牲他人,能悯人者,十之一二而已。 这佛门中人,为解世间苦,广开门道,教化众生,在这俗世之中,也算颇为难得,这些年印象最深的几个和尚,似乎也都不坏。 颂经完毕,无用又朝那火堆施了一礼,口中念道:“诸位施主,小和尚只会念经,权当超度了。此生尘缘已了,苦乐皆尽,早日去往那西方世界,投胎转世吧!” 苏迈见他这模样,瞬间又回到了那玩世不恭的小和尚,便又笑道:“你一个假和尚,搞得正儿八经的,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不是假和尚,只是尚未受戒而已!”无用没好气地叫道。 “是了,无用大师,咱们该起程了!”苏迈说完,扛起手中剑,转身就走,无用忙跟了上去。 这通天栈道起于摩崖岭,终于乌月城卧龙峡,全长数十里,时有鸟鸣深涧,虎啸山林,小径通天,曲折难行,其险要之处,穿崖挂壁,贴地而行,当真危如累卵。 由于二人阻击了那鬼面狼蛛,先前众人已前行甚远,加之有妖兽出没,更如惊弓之鸟,性命当头,自是顾不得身后二人,纷纷加快脚步,追赶前方护商队。 故而苏迈和无用一路行来,人影全无,也未再见那妖兽踪迹,似乎那鬼面狼蛛真是不小心落了单,落得个身死形灭。 时急时缓,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时辰,二人终于来到了这栈道尽头。 “这卧龙峡,果真有虎踞龙盘之势啊!” 苏迈拐过一片深崖,只觉前方高峡危危,隐隐有水流奔腾之声,这栈道至此,不再婉曲盘旋,而是沿着前方一片峡谷,笔直向下,直通向那远方一片平原。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片山峦起伏,盘曲而上,直伸入那天阙山深处,最前方孤峰斜突,一块巨岩遮天蔽日,向峡谷延伸而来,看去仿佛卧龙临渊,气势不凡。 “看地势,过了这伏龙峡,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离这乌月城应当不远了吧?”无用凑了过来,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横竖不到百里,我们赶快点,日落之前或可到城中借宿。” “那就好,我已经好多时日没到过城里了,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饱餐一顿,你得请我吃肉哦,还有……最好来点酒。”无用一脸馋样地望着苏迈,仿佛那美食就在近前,等着他去买单一般。 “好,那就先去吃一顿再说!”苏迈听无用一言,也勾起了食欲。 这半年来困在那地缝之中,多以山果石菌为食,嘴巴都淡出鸟来了,日前好不容易吃了顿烤肉,还是那难啃的妖兽,极不痛快。 少年游 第六十九章 密术牵魂 沿着卧龙峡笔直下行,二人一路来到了那巨岩之下,尚未靠近,便觉一阵凉气袭来。 岩下天光不至,终年阴寒无比,穿行其中,时有水珠自岩壁向下滴落,更显得幽寂清凉。 此刻不过未时,前方虽日头偏西,却也闷热无比,这岩底却是阴风习习,背腹生寒,恍若两个世界。 转过巨岩,再往下便是一马平川,几处野村依山而聚,一条大道蜿蜒向前,通往那不远处的乌月城方向。 远远有车声马鸣,行人渐趋多了起来,先前那护商队的各色大旗也依稀可见。 “终于见到人烟了,这通天栈道真不是人走的地方!”无用靠着一块圆形的巨石,望着前方说道。 “无用,你会飞吗?”苏迈没接他的话,却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无用闻言,转过头,继而说道:“我又不是鸟,飞啥!” “我是问你能不能在空中飞行,就像那些仙道门人御剑而行一般。”苏迈听无用一言,没好气地说道,心想和这小和尚说话,真是困难。 “应该可以的吧。”无用想了想,又说道;“我也没飞过,不过大和尚说我这净世莲花乃是个难得的法宝,载人飞行,应当不难。” “那你怎么不飞啊,天上来去,乘风而行,多逍遥!”苏迈一脸艳羡地问道。 “我不知法门,大和尚说过,以我的修为可催动这莲花,但缺的是机缘,宝物认主,机缘到了,自然便成。”无用回着,片刻又说道: “不过,大和尚还说,不知众生苦,焉知众生乐,我虽尚未出家,但也算佛门中人,欲度众生,离苦得乐,得先到红尘中去。”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想先学会做个凡人,入世然后出世。所以,就算我会飞,也不能飞。” “真是个笨脑袋,还想做个苦行僧啊!”苏迈嘲道,心里却满不是滋味,这小和尚身具神通,能飞却不飞,自己一心向道,苦修数载,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命运,终是不公啊! 苏迈心中一叹,神情颇有些落寞。 无用天性朴实,自然不会留意苏迈的异状,直起身来,叫了一声“走了!”,便大步而去。 苏迈定了定神,也跟着下山。 行至山下,往前数里便到了那进城的大道,路上车马辚辚,行人往来不息,除了那寻常商旅外,不时也有些修士身影,服饰装扮各不相同。 仙凡一路,俱是行色匆匆,苏迈起初尚有些犹豫,要不要选小道而行,不过观察片刻,却发现并无铁剑门弟子身影,便放下心来,心道自离铁剑门至今已有半年有余,那刑堂多半以为我死了,只怕都快忘了苏迈这个名字,自然不会再有人来追踪,自己一小人物,似乎真不值得大费周章。 如此一念,却也心下释然,随着无用大摇大摆地混入那大道之中。 这进城之道甚为宽敞,粗略看去,足以容四辆马车并排而行,路面铺了碎石,长期被车马碾压,看上去甚是平滑,步入其中,多了几分踏实和舒适感,比之那通天栈道,已有天渊之别。 一路悠哉游哉,随着人流通往那乌月城中,约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前方道路突然变成平顺而宽阔,四条道路从不同方向集聚而来,汇入不远处一条笔直的驰道之中。 道路两侧绿荫如盖,杨柳夹岸,巨松冲天,其下奇花异草,红黄紫绿,开得绚烂。 视线近头,一片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巍峨耸立高达数十丈,墙顶有楼阁隐现,远望之似与天相接。两侧城墙宽阔无边,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彼时红日西斜,万丈金光洒在那城墙之上,更显得城深墙阔,厚重古远。 苏迈和无用左右无事,眼看城墙近在咫尺,反正无处可去,也不急着赶路。 见道旁花木欣欣,两侧密林重重,远处天边暮云四合,景色正好,便放慢了脚步,走走看看,不一会便和人流拉开了距离。 到后来行人渐稀,大道之上人群三三两两,皆是匆匆赶路,这二人晃悠悠地走着,反倒显得有些另类。 正当无用扯着路旁一朵三色小花看个不停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大胆贼子,看你还往哪跑,……” “苏迈,你有没听到一个声音?”无用闻言,立起来向苏迈问道。 “嗯,好像听到……”苏迈点点头,话未说完,便觉头顶一道黑影闪过,瞬间纳入那密林之中。 “好像是有人在追什么人?”无用见那黑影闪过,接口说道。 “敢不敢去看看?”苏迈看向无用,抬眼问道。 “看看就看看,有何不敢?”无用见苏迈这神情,脱口就回道。 “小和尚就是好骗,一激就上当。”苏迈心里笑道,他向来喜欢热闹,乌月城里反正也无去处,这城郊密林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好玩之事。 说走就走,二人主意即定,便朝那黑影隐遁之处行去。 此地近离乌月城,远看虽林高叶密,但及至近前却发现并未如天阙山中丛林那般幽暗难行,林下甚宽,由于常有人往来,条条小道伸向四方,显得甚为通畅。 找准方向,沿着林边一条小道径直向前,不到一刻,便听得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叫喊之声。 “孙子,爷爷既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剐便由你,要那令牌,没有!” “对,要杀便杀,想要令牌,没门!” “令牌没有,爷爷的臭屁倒有一个,要不要闻闻!” …… 听这声音,显然还不是一个,似乎有人被擒住了,正在叫骂。 苏迈朝无用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悄悄的朝前方靠了过去。 只见道路尽头是一个分岔路口,一侧有条小径通过另一方,而另一侧,此刻正有三人,被捆在一起,扔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 三人正前方,有一青年男子,身长约七尺,一身深蓝绸衫,面色阴沉,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正冷眼望着地上三人。 “胆子倒不小,敢偷小爷的东西,今日不把东西交出来,小爷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男子长剑一点,冷声道。 “哼,爷爷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 “对,就不给你!” “死就死,就不便宜你”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只要一人说话,其它人便会接上,一时间说个没完。 苏迈抬眼望去,见这几人形貌极为相似,一色的暗红衣衫,面长脸阔,颔下还留着几根稀松的胡须,似是三生兄弟,若不是此刻一同被擒拿,乍一看,便是一人三个分身,虽然被捆,但仔细看去,三人身形却似比寻常男子明显矮了几分。 “好,既然如此,小爷便了了你们的心愿,不过……想死却没那么简单!” 说完,只那那男子忽地迈步向前,左手一伸,也未见有可动作,便在那三人头顶各自轻轻一拍。 掌劲及体,三人尚未有任何反应,看去似乎无关痛痒,不过下一刻,便听得一阵惨叫声响起,三人同时喊叫起来,眼神爆突,五官挤成一块,身形不自觉地扭动,显得十分痛苦。 “牵魂术?”无用见前方惨状,轻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忙问道。 “以前听大和尚说过,金刚盟中有一种邪门妖法,叫牵魂术,可以毁人神魂,手段高明者,可以摄取别人记忆。”无用回道。 “那被牵过魂的人,会怎么样?” “轻者神魂被毁,形成痴呆,如牵线木偶般,受施术者所控,重者神形俱灭,成为游魂,不入轮回。” “这么严重?”苏迈轻呼道,若真如此,那眼前三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心里想着,不由为那三人紧张起来,抬眼望去,只见那三人此刻已扭成一团,面色发紫,嘴唇都已咬出血来,看神情已是极为难受。 “怎么样,这牵魂的滋味好受吧,再不说的话,下一刻便要搜你们的神魂,想知道后果会是怎样吗?”那男子见三人惨状,显得异常开心,冷笑着说道。 “会…会…怎么样?” “怎样……爷爷……也不怕!” “对……有本事……便使出来!” 三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着,嘴上虽然硬气,但从语气中也可听出,在这牵魂术之下,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其实吧,你们说不说也无所谓,小爷大可直接抽取你们的记忆,那玉令的下落自然不得而知,不过我倒很想看看你们这些贱骨头到底有多硬。 哦,对了,顺便告诉一声,小爷这牵魂术之下,还未有能撑过一刻之人。”男子盯着三人,颇带玩味地说道,那眼神就像猎人盯着猎物般狠厉阴寒。 “爷……爷爷……就撑一刻给你看看!” “不止……一刻,爷爷要撑……一个……时辰!” “对,一个……时辰……气死……你!” …… 又是一阵叫喊传来,不过此时却比先前弱了许多,那地上三人被绑成一块,吃力地扭动着,地面被挤出大片的松土。 少年游 第七十章 申屠兄弟 “无用,这牵魂术到底有多厉害,怎么这几人看起来这般痛苦?”苏迈小声问道。 “初时如万蚁噬心,过后会产生幻觉,迷迷糊糊便会沉睡过去,如果有命醒来的话,也成了人偶。” “这也太过份了,这男子何以这般狠毒!”苏迈咬牙说道。 “是啊,这法过于阴毒,有伤天和,连金刚盟中都很少有人用,不知这男子是何方人物,竟然会此邪术。”无用接道,佛门中人有菩提之心,自然见不得这般阴邪之术。 就在二人轻声耳语时,那男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怎么样,申屠三兄弟,滋味还好受吧?忘了提醒你们,中了这牵魂术的人,若命大没死的话,会变成人偶,到时候小爷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是不是很刺激,哈哈哈……” “刺激……个屁,爷爷……死也不……做人偶!” “对,爷……爷……宁愿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那男子满带厌恶地望了地上三人一眼,说道:“雁栖山申屠三兄弟,专做偷鸡摸狗之事,只是这次找错了主,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偷小爷的东西!” “你爷爷……偷亦……有道,专……取……不义……之人!” “不错……,爷……爷……劫富……济贫!” “对,就要……取……你的东西!” …… “哼,几只不要命的狗,小爷就看看你们有多嘴硬!”男子一阵冷笑,言罢左手朝前一指,只见一团乌黑之气自指尖缓缓流出,随后五指挥动,那黑气便一丝丝地朝那地上飞去,不一会便没入三人体内。 少顷,先是一道尖叫传来,随后便听得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林中,其凄厉如受地狱酷刑,一声比一声惨烈,听得后方苏迈头皮发麻,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一股恶气冲上心头,碰了碰无用,便冲了出来。 “好一出人间惨剧啊!” 就在那男子再度施法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满带嘲讽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矮树丛中,突然走出两个人影,一个衣衫褴缕,看去却甚是俊朗,其身侧却是一个年轻的光头和尚。 “什么人,在这多管闲事?”那男子见二人突然现身,甚是不悦,毕竟施这牵魂术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且被人窥视,自己竟未发觉,实是大意。 “两个路人而已,不必在意!”苏迈边回答,边笑嘻嘻走了过来。 无用陪在一旁边,一言不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大道朝天,自往那乌月城去,跑这来凑什么热闹,赶紧滚!”男子不悦道。 “我二人无意路过此地,见道友在此大发神威,更是有幸见识了传闻中的牵魂之术,一时好奇,便留下来观摹一二,道友不介意吧?”苏迈凑上前去,向那男子道。 “有些好奇心还是少有为妙,不想被牵魂的话,凑小爷尚未改变主意,识相点,有多远滚多滚远!”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不过走之前能不能向道友讨个人情?”苏迈一脸诚恳的样子,看了看地上三人,向那男子开口道。 “你我素不相识,有何人情可讲,少啰嗦!”男子傲然道。 苏迈闻言,也不介意,又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这申屠三兄弟已是死去活来,命悬一线了,道友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谁啊,小爷的事,轮得到你多嘴吗?”男子见苏迈竟想为三人求情,大为窝火,本来只想寻回自己失物后,便结果了这几个鼠辈,不想这二人横插一杆,看情形似有袒护之意,不觉怒气顿生。 顾不上地上犹自痛苦不堪的申屠三人,长剑一指,向着苏迈二人,蔑声道:“想找台子,也得看你有没这本事?” “刀剑无眼,何不以和为贵?”苏迈见其动怒,看了一眼无用,继而又笑着说道。 “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可否?” “有屁快放!”男子冷言道,看苏迈不急不慢的,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故而也不急着出手。 “先前我二人经过,隐约听到似乎这三人取了道友什么物件,可是?”苏迈问道。 “废话,不然小爷抓他们做甚!”男人一脸不悦,气愤地道。 “既然如此,那道友可否先放过他们,容在下说道说道,或许能有转机,这牵魂之术如此霸道,保不定下一刻他们就挨不住一命呜乎了,到时道友也得不偿失,不是吗?”苏迈见男子面容稍缓,便试探地道。 男子闻言,愣了愣,沉思半晌,心下暗道这申屠三兄弟虽是下贱,骨头倒是挺硬,那玲珑玉令可是费了不少心力才取得,这牵魂术虽可牵魂摄魄,但毕竟自己修为境界不够,尚未能直接搜取记忆,若这三人抵死不说出玉令之下落,还真有些麻烦。 念及此,男子神色稍霁,故做无谓地回道:“先放过他们也非不可,不过,你若不行,又当如何?” “道友仙法通神,我们几个也就懂点微末之技,难道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若在下说不动情,再凭你处理便是!”苏迈接口道。 “哼,在这乌月城中,小爷还真不怕你跑!就给你一刻钟,别想耍什么花样,不然立马让你给他们三个陪葬。”男子冷哼一声,神气颇为自傲地说道。 话音刚完,便见他左手一挥,一道劲风涌过,向那申屠三人拂去。 三人此刻已是神情恍惚,气若游丝,眼见就要魂归极乐,得这劲风入体,有如春风吹面,甘霖入体般,舒爽顺畅,万般疼痛顿时一扫而光,而体内却似被抽空一般,措不及防下,齐齐地昏了过去。 一直未曾说话的无用见此情形,念了声佛号,双手合什,交互一揉,片刻便见一阵金光泛起,随后只见其伸手在三人头顶一阵摸索,少顷,几声哼叫声响起,三人先后转醒过来。 其中一人见到苏迈和无用立在身侧,还以为逃出生天。 正要起身,却发现兄弟三人依旧被捆着,不能动弹,便有些疑惑地扫了扫四周,见那男子正冷冷地望着自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对眼前情形颇有些迷茫。 “几位大哥,不用怕,这位道友怜你们苦痛难忍,撤去了牵魂之术,眼下你们安全了!”苏迈见状,开口说道。 “安全了?” 其中一人闻言叫了一声,继而道:“那为何还绑着我们?” “听道友说你们借了他一样东西,想各位归还于他,可有此事?”苏迈见兄弟仨无恙,但开口问道。 “不错,他是有东西在我们这!” “不是借,是偷,爷爷敢作敢当!” “那东西又不是他的,是他抢来的,爷爷不过看不过眼,替天行道!” …… 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叫喊声,听得苏迈一阵头昏,仿佛这三人只要一开口,便停不下来,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死不休之势。 “咳……咳!”苏迈轻咳了一声,顿了顿,说道:“各位,能否稍待片刻,听在下一言?”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只听其中一个说道:“好,我们就听你说,不过你别想骗我们!” “我和这位大师不过途经此地,见你们受苦,过来打个圆场,和这位道友亦是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各位但请放心!”见三人心有疑惑,便指了指无用,说明身份,和那男子瞥清关系。 “那你要怎样?”先前说话之人又接口道。 “你是老大?”苏迈见其两次开口,其余二人均未接话,便推测道。 “嗯……,我们兄弟三人是一奶同胞,我是老大申屠天……”。 “老大个屁啊,我才是老大!” “我是老大!” 那申屠天话未说完,便立马被兄弟两个打断。 …… 又是一阵争吵传来,半天苏迈才弄明白,这兄弟三人复姓申屠,以三才为名,号天、地、人,由于一同出生,先后相隔极短,故而对于谁是老大争论不休,不过因申屠天最先出世,便一直以老大自居,其余二人虽也默认,但嘴上却是不服。 “好了,现在也弄明白了,虽然如此,就让申屠老大来说清楚吧!”苏迈终于理清了头绪,眼下三人被捆在一起不能行动,倒也容易辨认,便对申屠天说道: “你们拿了道友何物,为何宁死也愿不归还?” “二位只怕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申屠天未回答苏迈问话,却是反问了过来。 “自然,我等初到此地,一人不识,莫非这位道友?”苏迈闻言,有些奇怪,正要问那男子身份,却被申屠天抢下话来。 “他叫姚朔,是这乌月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杀人偷香,窃宝取物,可谓做尽坏事!” “哼……”对面那男子姚朔闻言轻哼了一声,对这申屠天的指控竟然未做辩解。 苏迈闻之一愣,听他之意,似乎真有其事,且对之毫不在意,便抬起头,向姚朔问道:“申屠大哥之言,道友可有何解释?” “笑话,小爷做事,全凭心意,何需解释,再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和你们啰嗦吗!”男子冷笑一声,随后仰头向天,竟不再理会。 少年游 第七十一章 血溅荒野 苏迈见其神情甚是倨傲,也懒得多说,正欲低头向那申屠天询问,耳边却又传来姚朔冷冰冰的声音:“一刻钟已过其半!” “别装了,姚公子,在这乌月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是鸡鸣狗盗,而你就是强取豪夺!”申屠天闻言喊道:“凭着自己修为高深,恃强凌弱,强抢别人财物,还好意思说别人!” “继续说!”姚朔闻言并未发怒,而是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别的不说,就说这玲珑玉令。”申屠天活动了下身子,气呼呼地说道:“这令牌本是乌月城黎家少主所有,你使尽诡计,骗得那少主出来,在城西的水神庙将他杀害,将这东西据为已有。 若非我们兄弟三人刚巧碰见,只怕那黎少主死都弄不明白,他口中的兄弟竟是这般心黑手辣!” “你懂什么,令牌在那蠢货手里,就算进入那密境之中,凭他的修为,迟早是个死,到时候只怕连个全尸都不剩,给了我,说不定还能获得几分机缘!”姚朔一脸不屑,似乎在他看来,杀人抢令,还是做了件好事。 “这话,你怎么不去对黎家说啊,现在那城中还张着寻人告示呢?”申屠天讥讽道。 “一刻钟马上就到了,有这力气,赶紧想想那令牌在何处,不然,你们几个就去地下给那黎云申冤吧!”姚朔似乎不想多言,若不是为了那令牌的下落,只怕早就痛下杀手,如何还能留着这几人呈口舌之快。 “你就别做梦了,爷爷说过,死也不会将这令牌交给你!” “对,就是告诉你也没用,那令牌啊,早就被爷爷给毁掉咯!” 申屠天话未说完,身侧的老三申屠人却冷不丁爆出了一句。 “你说什么?” 姚朔闻言,面色大变,长剑一抖,向申屠人吼道。 “那令牌已经没了,你就死心了吧!”申屠人抬起头,双眼盯着姚朔,全无半点惧意。 “老三,你说什么?”申屠天闻言也是一惊。 “我毁掉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申屠人一脸坚定地说道。 “不是让你藏好吗,怎么毁掉了?” 久未说话的申屠地此刻也突然大喊了起来,如果不是身子被捆,只怕便会一蹦而起。 “我想着,反正藏哪都不安全,不如毁掉是最好的,所以……” “所以个屁啊,你个猪脑子,你要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拿去卖钱啊,总比毁掉的好!”申屠地怒气冲冲地叫道,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看他兄弟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也对哦,应该拿去卖钱!”申屠人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住口,几个蠢货!”姚朔听他们兄弟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早就压不住火,此刻见三人表情,似乎不是作伪,那玲珑令应该是真的被毁了。 “既然令牌已毁,那你们几个活着也没意义了!”姚朔脸色铁青,阴沉沉地道。 片刻,又提剑指了指苏迈和无用二人,道:“还有你们俩,知道的事情太多,也留下吧。” 说完长剑一挥,便欲动手。 “哟,看来道友是准备杀人灭口啊?”苏迈见其动怒,心中也隐有几分胆怯意。 先前冲冠一怒,不过路见不平,一时头脑发热,若要他真的对上这姚朔,凭先前那一手御剑追踪,苏迈便知自己只有送死的份,就算加上小和尚,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 但心里想着,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这个时候,越是镇定自若,越容易迷惑对手。 “哼,怪只怪你们多管闲事,自己凑上来找死,下辈子投个好胎,安份守已吧!”姚朔漫不经心地说道,言语中颇有几分轻视,似乎眼前这几个早已是剑下之鬼了。 “既然道友这么自信,那少不得我们也得陪上一陪。”苏迈也一脸轻松地回道。 嘴着说着,左手却悄悄地拈了个法诀。 “呵呵,要打架啊,这么热闹的事怎能少了我和尚!”苏迈动作未完,却见小和尚无用向前一步,将苏迈挡在身后,站了起来。 “阿弥佗佛,和尚自离寺以来,还从未与人打斗,拳脚无眼,还请施主多加留意!”说完,单手举胸,双眼微闭,却如老僧入定一般。 “喂,和尚!”苏迈见状,一头是气,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打架的,不光提示别人,还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你是要打架还是等着挨打啊?”扯了扯无用,苏迈叫道。 “人不动,我不动”无用不动声色,徐徐说道。 苏迈见状,心道这小和尚虽生性朴实,但却不傻,既然有此动作,当是有所准备,故而也不再言语,往后退了一步,静观其变。 对方的姚朔听和尚言语,亦是一头雾水,见其不动如山的模样,一时反倒不知从何下手。 自这和尚出现至今,都是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却不知其修为几何,不过既然他出面相护,神通应是不弱。 此刻,和尚依然一动不动,而姚朔显然耐不住如此架势,只见他长剑一抖,朝身前虚点一下,一道夹着寒气的剑光便向无用当头划去。 无用虽然双眼微闭,但却灵敏无比,见剑光袭来,向旁闪了闪,躲了过去,随后,“呔”地一声大叫,身形微动间,却是右手挥拳,直直地朝姚朔打去。 姚朔见其出拳直来直往,既无章法,也无威势,便如那童子相争,全凭意气,似乎不谙法术,不觉轻笑,长剑一抬,迎着那拳头挥去,欲斩断那平淡无奇的拳头。 拳剑相对,并未出现姚朔意想中手掌应手而断的场景,当长剑斩下之时,他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剑身所向,如中败革,竟然挥之不下,自已反而被震得胸口一闷。 意识到自己轻敌之后,姚朔定了定神,长剑向天一甩,双手打出法诀,伴着一阵啸声,剑身飞起,原本威风凛然的长剑突然变成血红之色,就像沾满鲜血一般,在虚空中微微闪动,看上去竟有几分恐怖。 随着姚朔法诀施展,那剑身血气更盛,空气中隐约都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无用恍如未觉,依然是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一拳并未发生一般。 那血气对他而言,似乎作用不大。 “受死吧!”姚逆大喊一声。 却见那血剑应声而涨,片刻便成了一柄一丈来长的巨剑,挟着一片红色,朝那那前方四人所在之地狠狠地斩了下去。 一时间,红光盈野,血海茫茫,虚空中隐约还有丝丝怨气传来,也不知姚朔这剑是用何物炼成,此刻看去甚是阴邪。 那巨大的剑身,似欲将虚空撕裂般,带着一股狠厉的杀气,将苏迈等人裹入其中。 苏迈见巨剑袭来,瞟了地上三人一眼,忙和无用打了个手势,只见小和尚随手一招,那净世莲花应势而出,一片庄严佛光罩住申屠兄弟三人,随后又是干脆直接地一拳挥出,直击姚朔,看似平平,却是重压如山。 一侧的苏迈在无用出手后,也是法诀一掐,却是使出了陷土之术,随后拼力将手中黑剑向上一举,却是迎着那血剑冲了过去。 姚朔见无用又是挥拳冲来,不敢大意,正要闪过身形,避开拳劲时,却突然发现脚下泥土一阵松动,身子像陷入沼泽之中,欲动不得。 若在平时,苏迈的小把戏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无用身上,全无留心这五行劫术,不时大意却着了苏迈的道。 无用那一拳在外人看来,平淡无奇,在姚朔眼里却是漫天拳影,重重叠叠,顷刻间便已袭至,此刻身不由已,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姚朔深吸一气,稳住身形,双手交叉结印,全身泛起一片玄黑光幕,形成一个护盾,同时也是一拳挥出,硬接了无用这一击。 “呯!” 只听得一阵闷响,姚朔身形倒转,快速地向后飞去,半空中一口污血涌出,洒下一片血雨,落地后又退了几大步才稳住身形。 而无用受此一击,也是气血翻腾,脸色泛青,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得不断后退,阵阵头昏。 不过虽是如此,却比姚朔好了许多,毕竟无定寺的不灭金身,本就以抗击打闻名,无用自幼修习,这一身皮囊厚实无比,而姚朔以剑为器,一身修行多半在法宝之上,此刻纯以法力相抗,无异于以短击长,一击之下,却是吃了大亏。 无用见姚朔竟以拳相迎,也是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除了剑术,另修为他法,一拳下去,却发现并非如此,望着不远处怒气滔滔,正在调息的姚朔,一时也有些不知所谓,心里想着,这人莫非看不起我,竟以拳相接,却全然不知那姚朔也是有苦难言。 就在无用和姚朔斗得激烈之时,身后的苏迈却是吃了大亏。 那血剑如饱饮鲜血般,带着姚朔一身怒气自虚空斩来,苏迈举剑而起,挺身便挡,甫一接触,便觉一股巨力如泰山压顶般涌来,瞬间,只见手掌迅速裂开,一道道红色裂纹顺着手臂向全身漫去。 片刻,苏迈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伴随着几处骨骼断裂的“咔嚓”之声,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便如败絮般,向半空飞去,落在数十丈远的小径上,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一剑,含威而发,果然不简单。 少年游 第七十二章 向死而生 无用听得声后动静,回头一看,见苏迈被击上半空,也顾不得前方犹自调整的姚朔,忙向后掠去,片刻便到近前。 只见苏迈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摊在一地,全身皮肤泛起一道道细长的血纹,看去狰狞可怖。 “苏迈,你怎样?”无用蹲下身子,急声道。 “还……好,死不了!”苏迈挣扎着直起来,小声地回道,表情甚是痛苦。 “哪里受伤了啊?”无用见状,追问道。 “许是……全身……都伤了吧!”苏迈艰难地抬起手,在无用眼前晃了晃。 无用见那触目惊心的血纹,心里满是疑惑,心道这伤为何如此诡异,看去似欲全身爆裂一般。 “那现在……怎么办?”见苏迈重伤,无用一时不知所措。 自从偷跑出悬光寺以来,这还是首次与人打斗,之前虽经常因偷吃而被揍,但那都是被动挨打,从不还手,也不敢还手,所以要论修为,他或许比苏迈高了不少,但若论机智和对敌经验,可能还不如苏迈。 “不成……功,便……成仁”,苏迈有气无力地说道。 “什么意思啊?”无用一头雾水。 “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苏迈定了定,吐出一口污血,精神好发少许。 “苏迈,我,我还没杀过人呢!”无用有些难为地挠了挠头,继而说道:“老和尚说过,不灭金身过于霸道,寻常不许我跟人打架,更别说伤人性命了!” “唉,佛说众生平等,你吃肉杀生,早就犯了杀戒,其实吧,杀个人……应该跟杀个妖兽也没多大区别的!”,苏迈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也里七上八下,这杀人夺命之事,他又何尝做过。 再说了,以眼下他们俩的状况,大概率是死的份,唯一的希望便在这小和尚身上,若他心生悔意,不忍出全力,那便真的就要早登极乐了。 “你们嘀咕完了没有,完了的话就早点上路吧!”正当无用犹豫不决之时,耳边却传来姚朔冰冷的声音。 而此刻,那申屠兄弟三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挣脱了身上捆绑着的绳子,也跑了过来。 “你们,帮忙照顾他!”无用对着三人说道,随后将手一招,把那净世莲花召了回来。 “莲花坐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无用念了一声,对着姚朔道:“我这法宝名为净世莲花,专克妖邪之物。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今日施主既然执迷不悟,和尚少不得便度你一程,阿弥陀佛!” 这边无用自顾自地念叨,那姚朔却有些不耐烦,经过适才短暂的调息,凭借着自身的修为,先前被无用一拳所致的伤势,看去已然无碍,此刻见苏迈已无一战之力,剩这和尚,便欲速战速决,早点解决完事。 只见他执剑在手,手上法诀一指,殷红的剑身上泛出一排虚影,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随着剑身抖动,一个个神情亢奋,跃跃欲试。 少顷,姚朔长剑一挥,那奇怪的虚影便如出笼的猛兽般,争先恐后地朝无用飞去。 无用见那虚影望风而涨,不一刻便有如真人大小,张口伸爪便向自己袭来,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何物,便将那净世莲花向前一送,迎了过去。 金色的莲座发了庄严的宝光,将那片虚影团团罩住,而那虚影见金光笼来,便如饿鬼投生般疯狂噬咬起来,仿佛那金光便是世上最好的美味,那情形成去有几分可笑,却又处处透着邪异。 无用见此情形,也无心留意,呼一声佛号,右脚一顿地,便朝姚朔冲了过去。 有了先前的经验,姚朔不敢再和他以拳相接,长剑一挽,血光闪动间,朝无用斩了过去。 无用见识了先前的那一剑之威,自然不敢以肉身硬接,身形一闪,滑了过去,随后又是一拳,朝姚朔左侧击来。 如此你攻我守,斗了数个回合,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谁也伤不了谁。 片刻之后,只听无用大喝一声,“呔!”身形向后一闪,那净世莲花金光大盛,莲瓣片片盛开,符纹旋即泛起,那看去狂暴的虚影被符纹一照,瞬间消失。 随着无用口中念念有辞,那花瓣一层层绽开,旋即又自零落,而那落花便如长了眼睛般,带着隐隐的风声还有丝丝杀气,竟自朝姚朔飞来。 姚朔见状,虽不识厉害,却也不敢小视,口中轻念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定在身前并快速旋转起来,随时,一道道网眼可见的血纹自剑圈内弥散而出,组成一张若有若无的血网,挡住了姚朔。 净世莲花所发之花瓣射入那血网之中,却如泥牛入海,隐隐只见血纹一闪,便失了踪迹。 无用见状,心想难怪这姚朔口气如此之大,修为确不一般,自己的净世真言不能久施,先保命再说。 心念一动,只见其突然盘脚而坐,双手合什,嘴唇轻动,却是自顾自地念起经来。 姚朔初时不知所谓,片刻便听得一阵焚音而耳,虚空之中响起庄重佛颂,如千僧晚课,万佛朝宗,听得耳边嗡嗡直响,而那净世莲花复又合拢,点点金光向那血纹之网洒了过来,如朝阳初沐,照得那血网明灭不定。 姚逆只觉周边重压重重,如同遇溺一般,忙运起法力,屏息五感,凝神定性并小心催动那血网迎了上去,片刻后,压迫之感稍解,但也一时间无计可施。 就这样二人一正一邪,一攻一守,相互僵持,看去不相上下。 而远处的苏迈见状,得喘息之机,忙坐定调息下来。 自从发现这天随子的御寒之术能吸收混沌之气后,他这对神秘法门多了几分好奇,而在铁剑门地底之中,他也发现,这法子尚有疗愈之效,之后,便逐步减少了虚云诀的修炼,有空便修习起这术法来。 半年多过去,经过苏迈的有意习练,运转起来已是得心应手,随意而为,不过这也不奇怪,说起来,苏迈练这功法也有十多年了,只是先前不明其妙罢。 一个周天下来,苏迈隐隐感觉疼痛感消了不少,神色也好了少许,不由心中一喜,便又运转了几回。 随着那暖流在周身经络中游走,仿佛灵药入体一般,那惨遭姚朔重创的身体,慢慢有了一丝生气,肌肤上原来遍布的诡异血纹,也淡了少许,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只能说是暂时把命保了下来。 挣扎了着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发现那黑剑正自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毫不起眼,若在外人看来,就和一段枯枝一般。 申屠天站在苏迈身侧,见其神色,顺着望去,不一刻也发现了那黑剑,但大步跑了过去,双手捡了起来,珍而重之地递给了苏迈。 一剑在手,苏迈仿佛精气都好不不少,抚摸着剑身,慨叹不已,心道宝剑啊宝剑,跟着我还真让你受委屈了,不是被追,就是被打,好不容易杀了只结丹妖兽,还是仗着那怪火之助,虽然我知道可能和你有关,但以我的修为,知道也没用啊! “哎……”心底一声长叹,眼神却往前方看去。 佛光依旧,照得这数丈方圆神圣庄严,而那血网被裹入其中,看似有守无攻,却也不落下风,一条条血纹在姚朔的催动下,有如饱饮鲜血,凝如实质,一眼望去,仿佛血流一般,在这佛光之下,却有遇强则强之势。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血纹正在缓缓变大,并逐步向无用压去。 而此刻无用也有所觉,但他却是无计可施,这净世真言须以佛法为基,他的不灭金身虽为禅门妙法,但他修为有限,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见那血纹涌来,顿时压力倍增,只得勉力维持,光溜溜的头顶上已有层层细汗沁出。 对面的姚朔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这小和尚已是强驽之末,便心下一横,催动法力,便欲一举将无用击杀。 不过尽管如此,那净世莲花也非寻常之物,见血纹伸涨,也在虚空中缓缓绽开,如一朵巨大的金莲,绚丽夺目,相比之下,那血网却是暗淡许多。 苏迈初时以为无用占得上风,但仔细观察片刻,却也发现无用之异状,此刻的小和尚已经计无可出,转攻为守,若再僵持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若无用败阵,下一刻,他们几人便是待宰羔羊,以这姚朔心性,断无逃生可能。 “死而后生么?” 抚着手中长剑,苏迈回想着摩崖岭中一幕,喃喃自语。 而此刻的姚朔自然没心思去顾及一个在他眼中和死人差不多的苏迈,只见他双眼盯着无用,见小和尚神色渐显凝重,头顶汗出如豆,显然已到紧要关头。 面色一寒,一丝狞笑自姚朔嘴边闪过,随后右手虚划了个圈,只见那原来虚悬前方正自旋转的血剑,如有灵性般,突然停了下来,剑身倒转,笔直朝前,随着姚朔手掌向下一斩,红光闪动中,便疾如闪电地朝无用射了过去。 少年游 第七十三章 杀意重重 无用正在紧要关头,已无力分心他顾,只见眼前方红光一闪,还未及反应,那血剑便已到眼前,离自己不到三寸。 尚未触体,便已觉血腥可怖,阴邪无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眼前光芒一闪,一道黑影斜伸过来,挡住了那致命一剑。 “叮”地一声,黑影疾退,那长剑受阻,也倒飞而回。 无用回头一看,见苏迈嘴角殷红,长剑柱地,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喘息不已。 “你……怎样?”无用叫道。 “没……,没事!”苏迈直了直身子,对着小和尚微微一笑。 “你受了重伤,不要硬撑啊!”无用担忧道。 苏迈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起来,随后抖了抖,抬起长剑,指向姚朔,一字一顿道: “今日之战,即定生死,便是有去无回,你,受死吧!” “哼,就凭你!”姚朔一声冷笑,神情淡漠。 苏迈也未加理会,举起长剑,一声不响地冲了过去。 “叮……”又是一声金石相撞之声。 姚朔不动如山,苏迈却是后退了几大步,脸色阴暗无比,显然旧伤又被牵动。 “杀……”苏迈吐出一口鲜血,大喊了一声,此刻的他已无心他顾,带着慢心的杀意,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不成功,便成仁罢! 姚朔见状,甚是不耐,神情颇有几分恼怒,长剑一挺,迎着苏迈恶狠狠地劈了过去。 本想着一招将其解决,不料长剑斩出,甫一相撞,便觉手掌发麻,全身被震得晃了几晃,后退了一步方稳住身形。 而苏迈受力反震,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去,全身骨骼嘎嘎作响,显得肋骨又断了几根,体内气血翻涌,头痛欲裂,手中长剑几欲坠地。 姚朔定了定神,对先前异状也有些诧异,不过他并不在意,经过几次接触,他已知道苏迈修为低微,和他相比,便如蜉蝣憾树,不值一晒。 这几次挺剑相争,不过血气之勇罢,一而再,再而蟀,三而竭,下一剑,便可了结了。 “既然你急着去投胎,那便成全你罢!” 血剑一挺,姚朔冷冷了指了指苏迈。 “好……很好!”苏迈不怒反笑,神情颇有些癫狂,继而又大喊道: “死而后生,亡而后存,今日,我便试它一试!” 说完,将身一挺,双眼圆睁,将一切抛诸脑后,一人一剑,带着有去无回的气势,姚朔疾冲而去。 只听见耳边风声一紧,手中长剑抖动,青白二气自剑身涌起,并迅速翻腾纠缠起来。 “呯……” 却听得一声闷响传来,长剑相交,姚朔倒退几大步,惊疑不定,苏迈直接被震到了半空,神情恍惚,几欲昏迷,原本握剑之手也无力下垂,显然已是断裂。 申屠三兄弟见状,忙冲过去接住了苏迈,见他神情已是极度不适,全身布满血色裂纹,隐隐可见有鲜血流动,下一刻,只怕便会爆体而亡。 “兄弟,你……还好吧?”申屠天满眼不安地望着苏迈,看去甚是愧疚。 苏迈二人不过路过而已,无亲无故,出手相助,已是极大道义,若为了他兄弟几个断送性命,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无……妨!”,苏迈见申屠天一脸难受的样子,挤出个笑容,艰难地说道,一张原来颇为俊朗的脸此刻看去却甚是吓人。 随手捡起身边的黑剑,苏迈望了望自己已然断裂的右手,苦笑地道:“还能一战么?” 似乎感受到苏迈的无奈,那剑身上青白二气又迅速了缠了过来,苏迈检视丹田,发现那一团青白色的迷雾犹是蒙蒙一片,看不清状况,那诡异的火焰也自顾自地燃烧着,没有任何反应。 稍息片刻,苏迈默运了一遍天随子的术法,试图引导自身灵气和那剑身上的青白二气相交。 不过失望的是,灵气入体,便混入那迷雾之中,再无动静,没有任何可供驱使的迹象。 “看来,还是不能心急啊!”摇了摇头,苏迈叹了口气。 左手举剑,指了指前方,看了不远处的无用一眼,苏迈干脆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疼痛,老和尚的舍利、天随子的下落等等,全抛之脑后,将神识放空,像一幅无主的驱壳般,挥舞着长剑,向前冲去。 这一次,无生无死,无我无人,心随剑去,不管不顾了。 虚空中风声隐隐,长剑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冲了过去,苏迈初时尚未有何感觉,待到将欲接近姚朔时,突觉丹田猛地一震。 那剑身青白二气倒灌而来,注入那迷蒙之中,如百川入海,波涛怒卷,片刻复又散入诸身经脉。 苏迈只觉精神一振,尚未反应过来,那长剑便如活物一般,挟着一股狂暴之气,带着苏迈向前冲去。 姚逆见苏迈没事人似的冲了过来,大感诧异,忙运起法诀,血剑疾射而出,向苏迈飞去。 “叮……” 半空中两剑相撞,血剑一触而断,借着一往无前的余威,黑剑扯着苏迈继续向前冲去,姚朔尚惊魂不定间,剑已及身,还没来得及反应,长剑便穿体而过。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狂傲男子,乌月城中一时俊彦,就这样莫名地死在了苏迈的手中。 “噗”地一声,长剑拔出,姚朔应身而倒,胸前留下一个醒目的血洞,鲜血喷洒而出,溅到苏迈手上,尚有几分温热。 姚朔剑断身死,那先前和无用对峙的血网自然烟消云散,无用压力大减,召回净世莲花,一脸懵懂地冲了过来。 “苏迈,你……杀了他?”无用问道。 “是这剑杀的!” 苏迈喃喃说道,心里百味杂陈。 虽然他内心渴望杀了姚朔,保全性命,但真让他一剑将人刺死,他反而生了几分怯意,毕竟杀个人和杀只妖兽还是有区别的吧! :“废话,当然是这剑杀的,你一剑将他刺死了!” 无用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在场几人,都知道是剑杀的,苏迈何以出此一言。 “哎!” 苏迈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我也说不明白,或许准确地说,是这杀自己将他杀了!” “你犯糊涂了吧”无用怪叫道,“我明明看到你拿着剑冲过去,将他杀了!” “我是拿着剑,不过……”苏迈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见无用那一头雾水的模样,便又道: “我也不知道是我拿着剑,还是剑带着我,反正,这姚朔死了,我们也捡回了一条命。” “嗯,那倒也是,若你不冲出来,可能我早就死了。”无用闻言,也是心有余悸。 苏迈点点头,抬了抬手,却意外地发现,先前断裂的右手竟然恢复如初,忙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身子,只觉体内一切如常,疼痛感也无端消失了,满布全身的诡异血纹正渐渐淡去,将他原本的皮肤露了出来。 一切都好了么? 看了看手上犹自带着血滴的黑剑,苏迈有些惊喜却又有几分后怕。 这剑杀意甚浓,几次关键时刻都靠它保得一命,骇然的是,到目前为止,似乎他还掌控不了,与其说是剑救了自己,不如说是这剑自救,先斩妖兽,后杀姚朔,几番战斗下来,苏迈发现越是舍生忘死,不管不顾,越能激发这剑的潜能。 难道,它认我为主了吗? 掂了掂手中之物,望着已然回复如初,青黑一体的剑身,苏迈忽觉有几分窃喜,有个保命之物在手中,总归是好事。 “接下来,怎么办?” 无用见苏迈兀自发愣,碰了碰他,随后问道。 毕竟只是刚出山门的年轻小伙,阅历不足,先前在通天栈道见妖兽杀人,那满地的残骸已让其惊魂不定,此刻亲自参与杀人夺命,却让这天性纯良的小和尚有些不知所措。 “处理了罢!” 苏迈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地上的姚朔,漫声应道。 “不劳烦恩公和这位小佛爷!” 苏迈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转过身,但发现申屠三兄弟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 为首的申屠天面色恭谨,对着苏迈和无用一揖道: “二位救命之恩,我兄弟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说着便欲下跪,其余二人见状也跟着屈膝下拜。 苏迈见状,忙将其扶起,口中道:“申屠大哥,可不敢当,我们不过碰巧遇上而已,能救下你们,也是运气,不必客气!” 一旁的无用见状,也接口道:“佛度众生,几位施主风骨超然,宁死不屈,不似短命之人,我们不过略施援手罢!” 听到无用说其风骨超然,申屠天耳根一红,讪讪道: “小佛爷折杀我们兄弟了,不过几个贱骨头而已,捡得一条命就算赚了,哪来的什么风骨。” “总之,恩公和小佛爷救了我们,我们兄弟就听你们的!” “对,听你们的!” …… 这姚朔一死,命保住了,兄弟三人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苏迈一听,赶忙打住,对着三人说道: “几位大哥,可别再一口一个恩公和佛爷了!我叫苏迈,叫我名字便成。”,随后又指了指无用,说道:“他叫无用,无定寺的和尚!” 三人一听,又是一阵恭维,半天才停下来。 在申屠天的吩咐下,兄弟几个一阵折腾,倒是手脚麻利地将姚朔连同那断剑一起埋了。 许是知道这姚朔在乌月城中身份不一般,几人将其弄到那人迹罕至之处,挖了个大坑,掩埋妥当,方才出来。 这一番折腾,外面天色已黑,借是昏瞑暮色,一行人先后向那乌月城中行去。 少年游 第七十四章 玲珑玉令 乌月城北,一棵冲天巨槐之下,有个僻静的小院。 低矮的房梁上挂着几处灯笼,不远处墙边还竖着根巨烛,照着这院中灯火通明。 槐下置一木桌,桌上杯盘遍布,看去酒食颇为丰盛,不时还有阵阵的酒香味传来。 有五人围坐而饮,言谈甚欢,其中一年轻的光头和尚,正捧着一只猪蹄,咬得正香,看这模样,自然便是无用。 “苏兄弟,来……,哥哥再敬你一杯!” “来来来,苏兄弟,哥哥……我也敬你一杯!” “来,喝!” 申屠三兄弟先前还恩公长恩公短的,此刻几杯下肚,却是自称起兄长来了,不过苏迈生性爽朗,见三人性情甚直,也乐得相交。 几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申屠大哥,我也来,我也来!”无用见众人又喝了起来,忙腾出一只手,举起桌上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嗨,我说无用,你还真是哥哥我见过最有趣的和尚。”申屠人见无用满嘴是油,忍不住笑道。 “是啊是啊,庙里的和尚都是念经打坐,你却是吃肉喝酒!”申屠地也凑了过来。 “阿弥陀佛!”无用咬了一口肉,继续说道:“要说这吃肉喝酒,我比大和尚可差多了。” “大和尚是谁啊?”申屠地好奇问道。 “是他师父!”苏迈忙接了过去,抢着说道。 无用和大和尚的关系非师徒又算师徒,一下也说不清楚,这兄弟几个一旦追问起来,一时便别想停下来。 “大和尚他不……”无用正要解释,见苏迈又端起酒杯,大呼喝酒,便就做罢。 ……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醉意,苏迈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环顾着这灯火掩映下的小院,颇觉有几分温暖,仿佛回到了和天随子游戏风尘的岁月。 红尘中滚打,自有卑微的乐趣,比起那山中苦修,孰优孰劣,谁又说得清呢! “这尘世间如此美好,何苦非去求仙啊!”苏迈心中一阵感叹,他本自红尘中来,自然对这尘世诸般留恋,再说他苦修数载,却无所得,对这修行一事,也看得也就淡漠了。 此刻,就着这烛光树影,三五好友,杯酒言欢,诸事不计,快活逍遥,却是苏迈这数年来第一回,因而心情也是畅快无比。 有风吹过,枝叶沙沙,苏迈拈了一片槐叶,抬起杯中物,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唱道: “火宅牵缠,夜去明来,早晚无休。奈何今日茫然,不知明日,波波劫劫,有什来由。 …… 休休,及早回头,把往事风流一笔勾。但粗衣淡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头来,不论贫富,着什干忙日夜忧。劝年少,把家缘弃了,海上来游。” …… “苏兄弟,唱得好啊!”歌未唱完,身后传来一声唱彩。 “苏兄弟,唱得妙啊!” “苏兄弟,唱得呱呱叫啊!” 三人一阵啼笑皆非的褒奖传来,苏迈回过头,见这申屠兄弟几个边喝着酒,边以手拍桌,用筷敲碗,叮叮当当,似是应和,其状甚是滑稽,而无用一脸酒足饭饱之态,正在一旁直乐。 “你们奏得也不错!”苏迈哈哈一笑,步了回来,随后说道:“想不到几位申屠大哥还挺会享受啊,弄了个如此清雅的院子!” “苏兄弟见笑了!”申屠天有些不好意思,随后接着道:“我们几个粗人,如何懂得这些,这个院子,原是捡来的!” “捡来的?”苏迈一听来了兴致,只听过捡钱捡物,还没见过捡房子的。 “对啊!”申屠人凑了过来,接口道:“这儿啊,原来是一户生意人家,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全家五口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便惨死在这院中,城中之人嫌晦气,也无人来管,时间一长,便荒废了,我们兄弟无意间寻到这,见墙倾梁破,无人居住,正好适合我等藏身,但稍作修葺,住了下来!” “好地方啊,僻静清幽,闹中取静!”苏迈赞道。 “哎,说来惭愧啊!”申屠天叹道,“兄弟你也知道,哥哥几个是做甚营生,这偷狗摸狗之事,最怕人多,住在这便求个僻静,平素这周边也没啥人来。” “几位大哥乃是道义中人,劫富济贫,又有何渐愧!”苏迈接口说道,“再说,就冲着先前面对那姚朔的牵魂术,你们不为所动,宁死不屈,就是汉子!”说完,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下。 “这事啊,说起来你不所不知,”申屠天接口道:“那姚朔在乌月城中可是出了名的狠人,令牌下落不说还好,只怕一说出来,我们便活不成了,若他真紧张这东西的话,我们咬死不说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只可惜啊,那令牌被老三毁了,不然……” “哈哈哈,还称老大呢,这么蠢!”申屠人说着申屠老大一番话,凑上前来,哈哈笑道,看情形甚是得意。 “你说什么,老三?”申屠地也适时地接上了话。 “那令牌显然是个好东西,我怎会真的毁掉,那不是蠢吗?”申屠人嘴角上扬,斜眼睨着二人。 “那你先前还说毁掉了,说得好似真的一般!”申屠天有些气愤地道。 “谁让那姚朔这般阴毒,我偏要气气他,他越想要,越得不到,哼!”申屠人轻哼一声道。 “那你将那令牌藏于何处?”申屠天忙追问道。 “诺,在这……”申屠人随手往怀里一掏,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玉片。 “你……,你胆子也忒大了,竟然带在身上,被人一搜便知道了!”申屠天惊道。 “枉你还自称老大,脑子这么不好使,没听过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吗?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是安全。那姚朔修为是高,但脑子却一般,他死也想不到我会带在身上,哈哈哈!” 申屠人一阵放肆的大笑,弄得在场几人哭笑不得。 苏迈见状,自是感慨不已,那姚朔为了夺回这令牌,不惜使出世所不齿的牵魂术,最后还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当时申屠三人被捆,如若随便搜下身,便唾手可得,可惜却是自作聪明害了自己。 “这世人啊,简单的事情,为何非想得那么复杂!”苏迈心底一叹,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没想过,这申屠人竟将如此重要之物放在身上,那姚朔对此令牌珍而重之,推已及人,又如何能知道这人如此轻率。 “如今姚朔也死了,那这东西……该如何处理?”申屠人捏了捏手中之物,望向申屠天道。 “这个……”申屠天接过玉牌,沉思了片刻,却是走向了苏迈。 “苏兄弟,这东西我们拿着也是无趣,不如,就留给你吧!”也不管苏迈的反应,伸手便递了过去。 “不不不,”苏迈见状,忙伸手回绝,“申屠大哥,这东西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我可受之不起!” “哎,其实吧,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申屠人见苏迈拒绝接受,便也走过来,就道:“这玩意留在我们手中,就是个废物,但如果在苏兄弟这,说不定还得有几分机缘!” 机缘? 苏迈一听,似有几分耳熟,想了想,猛然记起向晚在乌月城郊密林中,那姚朔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东西到底是何用途,为何当初姚朔如此珍视?”苏迈眉头一皱,向着申屠人说道。 “这令牌名玲珑玉令,似乎是一处密境的通行之钥!”申屠天接过话头,想了想又继续道:“那日在水神庙,我们兄弟刚好路过,不小心听到姚朔和那黎云对话,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对对对,听他们所言,这密境似乎对修行之中颇有好处,若得进入,或有种种机缘也不得而知!”原本还在喝着酒的申屠地见状,也不甘寂寞,抬着酒杯便迈了过来。 “既是如此,这玉令我更不能要了,你们且留着,自去那密境寻找机缘罢,若是运气好,一飞冲天也未可知啊!”苏迈闻言,脱口说道。 “哎,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哥几个这点雕虫小技,唬唬世人,偷鸡摸狗也就罢了,真遇上修行的高人,只有送死的份,你让我们去那密境,这不是想要哥哥的命吗?” “申屠大哥,不要枉自菲薄嘛,”苏迈闻言,心有所动,随后又道:“其实,要说修为,我……”正准备说自己体质有异,不胜修行,要这玲珑玉令也是暴殄天物,不过话未说完,便被小和尚无用抢了下来。 “我说苏迈,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小和尚一脸酒气,凑了过来,随后又道:“既然几位申屠哥哥看得起你,将这令牌相赠,你收下便是!” 苏迈闻言,心中一喜,接口道:“和尚,这令牌不如你拿去,你佛法高深,去那密境历练一番,说一定能修为大进!” “非也,佛家修心,不重器艺。大和尚曾说过,我的佛在红尘之中,心境不够,法宝于我无用,甚至那逆天功法更是虚无,我这一世,能参透不灭金身便是无上佛缘,贪多无益!”无用满嘴流油,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苏兄弟,无用修的是佛法,我先前好像听姚朔他们提过,这地方叫太玄虚……什么天的,好像是道家所创!”申屠地接过话头,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名来。 “真笨,这也记不住,那日在水神庙,听黎少主说过,叫太玄虚陵洞天,后来我还去乌月城的万仙楼打听过了,好像说是万年前一位仙家大能集神州灵秀所造,自成一界,五百年开放一回。 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我看啊,就算有宝物,只怕也早就被人抢光。那洞天至今上万年,不知多少人进去过,就算再大,也被人翻过无数遍,哪里还藏得住东西。” 申屠人看了众人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话虽如此,这世人又如何能知,天材地宝,至于修士而言,那可是极难得的机缘,这洞天之内,谁晓得又是怎样一番天地,就算有丁点的希望,都是穷尽心力去追求,你看那姚朔不就是了吗,虽然在这乌月城中,也可算个人物,但放眼诺大神州,似他这般者不知凡几,能去得一回,也是毕生所愿啊!”申屠天接道。 “是啊,苏迈,你且先收着,到时候这洞天开放,去不去再行考量吧,这令牌在几位哥哥身上,只怕也是非祸福啊!” “对对对,你便收着!” “苏兄弟,你便拿着吧!” “苏兄弟,你若不要,便是害了我们哥几个!” …… 申屠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苏迈若不收下这玉令,便有害命之嫌。 这不顾道义的帽子戴下来,却令苏迈有些骑虎难下,收下吧,委实有些贵重,再说对自己也无甚用处,以他的修为,就算进入那洞天之内,能保得性命便是万幸,更遑论那机缘…… 但若不收,不光寒了这申屠兄弟几个的心,更重要的是,这几人怀壁其罪,拿着这东西反而容易惹祸上身,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盯上,到时候想要脱身,只怕便没今日这般幸运了。 一番思忖之下,苏迈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玉令,心想,反正这洞天也不是明日便开放,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罢! 少年游 第七十五章 通天之石 翌日清晨,当鸡鸣犬吠声响起,一缕天光透过窗棂,洒到地上时,苏迈悠悠转醒,身侧的小和尚无用却早已不见。 活动下身子,苏迈爬了起来,推窗一看,只见那巨槐之下,无用正盘坐一颗粗大的树根之上,双手合什,盘脚打坐,神情安然静谧。 晨风拂过,吹起一片衣角,带来阵阵凉意。 “秋天了啊!” 苏迈微叹一声,草草漱洗后,便也迈了出来。 不一会,院里便传来申屠兄弟的声音,一阵香味飘过,苏迈食欲大动。 “水晶蒸饺、桂花酥、开口笑、杏仁小馒头……”苏迈跑了过去,见那院中小桌上摆满了精致小点,那乳黄色的豆浆还升腾着细细热气。 边数着,苏迈边叫道:“申屠大哥,早食而已,不必如此丰盛的!” “苏兄弟哪里话,这些都是乌月城中百姓家的寻常小点,尝个味罢!”,申屠天随口说道,他们兄弟几个虽也小有道行,但藏身于市井之中,吃喝用度倒也和俗世中人无异。 美食当前,无用不用招呼便醒了过来,一挺身,三步并二步,抓了两个蒸饺便往嘴里送。 苏迈见状,调笑道:“无用,我看你不是从悬光寺来的,应是从地下而来!” “地下,哪个地下?”申屠地一脸疑惑地凑过来问道。 “九幽地底!”苏迈笑道。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苏兄弟是说无用是饿鬼投胎!”申屠人闻言开心地叫道。 “嘿嘿,我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早食,便当饿鬼也无妨的。”无用毫不介意,嘿嘿一笑,说完便又抓起小块糕点吃了起来。 一番吃罢,只见申屠天自袖里掏出一沓钱票,向着苏迈道:“苏兄弟,这是你那妖丹,换来的仙券,共一万二千钱。” 苏迈对这仙券也无甚概念,只是在和申屠兄弟闲聊时知道,这仙券是乾元城中六合仙盟所发,通行于神州修仙界,可兑现法宝、丹药、灵材等物品。 先前和天随子在世间行走,使的是铜钱碎银之类凡俗钱物,后进入铁剑门,从未出过谷,自也不需钱财,自然对这修仙界通用之物不甚了了。昨晚酒后闲谈,想到日后去往那乾元城中,少不了要诸多花费,便取出日前所得那妖丹,让申屠天帮忙换点钱财,也没想过能值多少。 申屠兄弟几个对乌月城也算熟门熟路,大清早出门,回来便办成了。 “这么多?”苏迈见那妖丹值上万钱,不觉有些惊讶。 “眼下是修真盛世,这年头天下太平,结丹妖兽多在深山苦修,一般人想见都难,更别说取得妖丹了,听那天琅坊掌柜的说,这枚妖丹还是丹胎,尚未凝形,不然更值钱呢!”申屠天接口说着,边将那仙券递给了苏迈。 苏迈知其习性,也未客气,随手便接了过来,只见那一张张泛黄的灵纸上,印满了内容繁复的符纹,正中还盖着色泽殷红的“六合商盟”四个古字,这纸也不知为何物所造,握在手中,只觉触手润滑,隐隐还有灵气流动。 将仙券纳入怀中,苏迈又问道:“申屠大哥,这乌月城中,可有好玩之处?” “要说好玩吧,城中只有两地,一是那天琅坊,乃是神州有名的奇珍异宝汇集之地,只要有钱,各类稀奇之物应有尽有,还有一处,便是那万仙楼!”申屠天接道。 “不错,天琅坊有何好玩,都是些修道中人去寻宝,我看啊,还是万仙楼有趣。!”不待申屠天说完,申屠人抢着说道。 “万仙楼,是何所在?”苏迈一声便来了兴致,听这名字就不是寻常所在。 “这万仙楼啊,可不一般,乃是遍布神州的消息之地,这神州修仙界中,只要发生大事,万仙楼便是第一个知道的,想打听什么消息,去那最合适。”申屠人回道。 “我们倒无甚消息打听,不过那万仙楼中,可有酒食?”无用吃完最后一口,接过来问道。 “那是自然,万仙楼的酒食也是一流!”申屠人回着,继而又神秘一笑,凑近无用道:“那万仙楼还有唱曲的妞,也是一流哦!” “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红粉骷髅!”无用念了声佛号,急道。 “你这和尚酒肉都犯,还怕这一色字啊?”申屠天见状,笑着说道。 “大和尚说过,酒肉皆皮相,佛祖在心头,这色却是穿肠毒药,不可犯,不可犯!”无用回道。 “那我们便去那万仙楼罢!”苏迈笑着望了无用一眼,开口说道。 那天琅坊奇珍甚丰,但于他们却无甚用处,这万仙楼消息汇聚之地,各路人物皆可出现,自然热闹得多,更重要的是,他心里隐隐还想知道剑铁门的消息,想去看看能不到打听到师父枯心的下落。 “好,就去万仙楼!”无用也叫了声。 一行人稍做收拾,便出了门,往那万仙楼而去。 乌月城,不过去往牧云州乾元城的中转之地,主城规模和青石城相当,不过由于地近天阙山,为防妖兽侵袭,将这城墙修得高深宽阔,远远看去,便显得城深廓大。 其内城却无甚特别,街道纵横交错,但方圆却不到十里,虽也是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但比之宁州城来,少了几许豪气,不过却也因此多了几分烟火味。 苏迈行在其中,穿街过巷,只觉颇为亲切,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少时,路过各类商铺,也是不时指指点点,兴致颇高。 无用从未如此从容地在城里闲逛,也是颇为兴奋,只是一个光头小和尚,混迹在俗世的城池中,优游闲逛,不免多遭几回白眼。 “对了,申屠大哥,这乌月城因何而名啊,难道这城里有月亮是青乌之色吗?”苏迈和无用随着申屠三人边走边逛,一路行来颇为悠闲自在,其间路过一布坊,顺便做了几件衣裳,如此走走看看,且停且逛,一晃眼间已是几个时辰过去。 此刻,当几人拐过一座院落,进入城东的一条主街时,已近正午,苏迈边左顾右盼,边随口问向身侧的申屠天道。 这一阵相处下来,苏迈发现兄弟几个虽是一奶同胞,却性情各异,老大申屠天较为沉稳,日常行事均是由他安排,倒也忙而不乱,老二申屠天喜好喝酒,性格随和,万事不顾,而老三申屠人最为机灵,鬼点子颇多,也最喜说话,一高兴起来就没个完。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故老相传,说是和天阙山有关,传闻中这天阙山每逢千年便会有妖云现世,引得万兽异动,当妖云过境,天地变色,连月亮也成灰乌之色,于是,山中这城便叫成乌月城了。” “这传闻也太牵强了吧!”苏迈笑道。 “哎,传闻而已,谁又能去考证!再说那天阙山纵横数千里,就算有妖云现世,也不知会出现于何处,如何又能牵涉到这乌月城中呢?”申屠天摇摇头,显然对这传闻也是将信将疑。 “苏兄弟,我跟你说哦,传闻中那万兽异动,可是毁天灭地……”见二人聊起这乌月城的由来,闲不住的申屠人又凑了上来,边说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仿佛他亲历过一般。 苏迈见状,忙岔开了话头,抬腿便随着申屠天向前方行去,这兄弟几个一开始抢话,就停不下来了。 行走片刻,便见到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广场,中间竖着一块水镜般的巨石,色泽淡黄,在阳光散发着五彩流光,看去甚是华美。 而在巨石之下,此刻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那是何物?”苏迈见状,随口向身侧问道。 “那便是万仙楼有名的通天石!”申屠天接口道。 “通天石?”苏迈闻言,正欲追问,便又听得身边传来申屠人的声音。 “什么通天石,不过是万仙楼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就是一发布消息的普通石头罢,这神州修仙界上,但凡大事小事,都是有显示。” “哦,这倒有趣,如此一来,可省了不少事,我们也去看看。”苏迈一见有热闹可看,抬脚便迈了过去。 及近前来,只见那巨石高约三丈,宽八丈有余,看去平整细腻,光滑如镜,此刻石面之上,正有一排排金色细纹小字,密密麻麻地滚动闪烁着。 苏迈凑近一看,只见那通天石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近期神州仙界各类事项,大到门派争斗,死伤统计或掌门更替,长老仙去,小到某一门派某某人又提升至何种境界不一而足,甚至于某弟子与师娘私通之类的门派内桃色秘辛也有记录。 事项繁多,却皆非大事,显然这些年神州海晏河清,修真界也是一片升平之色,并无何种惊天动地之事发生。 苏迈左右望了望,见并未有铁剑门相关之事,倒也放下心来。 一目十行地随意扫了过去,无意中发现摩崖岭通天栈道妖兽出没的记录,细看下去,却见其上写着:“通天栈道妖兽出没已一年有余,近期有逾增之势,时闻妖兽吃人,有过往者宜结伴而行!”,只是普通记录,却并未有对妖兽的说明,看来若非万仙楼对妖兽之事不甚在意,便是所伤之人多为寻常世人,难得引起众人留意。 少年游 第七十六章 公子有恙 如此过了快一刻钟,见无大事发生,人群各自散去,苏迈几人也自离开。 广场前方,离那通天石数十丈之遥,有一危阁拔地而起。 粗看有五层之高,红瓦雕窗,飞檐翘角,两条巨柱直立楼头,有龙盘旋而上,鳞爪龙须,纤纹毕现,显现气势非凡。 一眼看去,便如鹤立鸡群般伫立在乌月城的一角,和这城中灰白为主的低矮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苏迈一看这气势,便知是万仙楼到了。 “苏兄弟可有需打听之事?”走近那万仙楼,申屠天便问道。 “没,没有!”苏迈一听,忙回道。 “那便好,若有也无妨,这万仙楼号称无不晓之事,明码标价,一有消息,自会联络!” “哦,这倒挺便利!”苏迈漫不经心的回道。 心里本想着要不要花钱买个消息,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万仙楼鱼龙混杂,若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被铁剑门发现,那便得不偿失,虽然已过半年有余,但小心点总是好事。 数人步入楼中,只见大堂甚是宽敞,桌椅满布,里侧还有个戏台,显然便是那申屠人口中的唱曲之处。 从这摆设来看,却和普通酒楼并二致。 此刻已近午时,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入其中,苏迈留心看了看,却发现基本都是修行中人,一个个神情轻松,交头接耳,显得多是来听热闹的。 “这厅堂之中啊,均是些闲人,无门无派的,修为也低,闲着没事,便来这凑个热闹,弄点谈资。” 申屠人晃了过来,慢悠悠了看了四周一眼,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三哥,听你口气似乎对这万仙楼很是熟悉啊!”苏迈见其神情,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你哥哥我可是这儿的常客,三楼以下,随便去,那唱曲的妞儿没有我不认识的!”申屠人闻言,高兴地说道。 苏迈一听,心中暗笑,腹诽一句,暗道你不也是闲得慌,才来这打听消息的吗? “那她们可识得你?”原本在身后的无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申屠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回了三个字“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那红袖姑娘可是这的头牌,人长得美,曲唱得好,那声音娇滴滴的,听得听得就浑身发软,老三你时不时便往这跑,红袖可曾正眼看了过你一回?”申屠地也近了前来,看他糗状,忙揶揄道。 平日里都只有被说的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这申屠老二当然不会放过。 “你又怎知她未曾看过我?”申屠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嘿嘿,你自己心里有数!”申屠老二诡异一笑,又接口道:“以咱这相貌和身家,也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那又如何,那姚朔自命风流,老招惹红袖姑娘,如今不也……” 听到二哥之言,申屠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不过话未说完,便被申屠天按了下来,随后只听得耳边轻喝了一声:“你不想活了!” 申屠天话音一落,便举步朝楼上行去,身后几人见状,也自迈了上去。 与楼下厅堂宽大嘈杂大不相同的是,二楼却是一间间像密室般的小房子,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柜台,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繁忙,但却不像是用餐之所。 “三哥,这儿是何用途?”苏迈环顾四周,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便是天机处!”申屠人摸了摸颔下稀松的胡子,慢条斯理地道,那神情,仿佛这万仙楼便是他家一般。 “搞得神秘兮兮的,其实就是个放消息的地方,你若有何想知晓之事,自去掌柜那买个玉牒,依你所想之事,去那小房间里寻罢,自有人接待。” 申屠地似乎对这万仙楼颇有微词,还未及申屠人说话,便对苏迈说道。 见众人均已进得门来,又似自语地说道:“这万仙楼啊,也无甚特别,人多罢了!” “咱们并无消息可打听,不如便去三楼,喝酒听曲,乐呵乐呵!”申屠人一脸神往地向众人说道,似乎三楼便是那人间乐土。 众人闻言,左右无事,便向那三楼行去。 苏迈跟在申屠人之后,刚踏上楼,便闻得一股极淡的清香幽幽传来,若远若近,若即若离,似乎就在近前,却又难以捕捉。 吸入一点,便觉精神一震。 申屠人刚好回头,看苏迈那颇为受用的样子,嘿嘿一笑道:“怎样,这万仙楼的忘尘香不错吧?” “这香味清而远,虚而不散,闻之确有忘尘之效!”苏迈深吸了一口,点头道。 “哈哈,苏兄弟果是雅人!” 申屠人一拍苏迈肩膀,高兴了叫道。随后,扬手掏出一块玉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说道:“这里设有禁制,没有玉简是找不到入口的!” 众人闻言,抬头往前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堵白墙,墙上绘有水墨丹青,山川河岳依次铺展,有青瓦白墙,小桥流水,亦有高山峻岭,大河奔流,看去甚是壮观。 苏迈仔细看了半天,却未发觉有何异常。 看众人一脸疑惑的样子,申屠人得意了笑了笑,将那玉简往那白墙上一靠,只见一阵光幕闪过,山水图中突然现出了一个丈余高的门洞,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申屠人当先抬脚踏了进去。 步入其间,闻着那忘尘之香,耳边隐约传来仙音妙乐,眼前还有假山流水,一排排装饰精美的房间依次排开,若非知道身在这万仙楼中,还真以为在某处密境之内。 “老三,你如何得这玉简?”申屠天甫一进入,便向申屠人问道。 “这个嘛……”申屠人闻言,喏喏半天没说出话。 “哎哟,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为了那红袖姑娘吗?”申屠地没好气地接道。 “我虽没来过,但也听说,这万仙楼中除了厅堂和天机处之外,其余地方可是一掷千金,我们哥几个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为何要做这种蠢事!” 申屠天闻言,颇有些怒意。 “我们是什么身份,想当初,我们雁栖山申屠家也是有名的世家大族,和那……”申屠人听大哥一言,却是突然激动起来。 “老三……”申屠地喝了一声。 “唉……算了,别说了!”申屠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制止下去。 其余兄弟二人闻言,也自叹息,苏迈一看这架势,似乎这兄弟几个身世颇有几分隐秘,过往应曾是世族之家,只是不知为何却沦落到这乌月城中,以偷盗为生。 不过见申屠天的神色,似乎不堪回首,苏迈也不便多问,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就在几人陷入沉默之时,前方一道水晶门帘之内,突然传来一个软腻的声音:“公子,你已经喝了一天一夜,不能再喝了!” “红袖姑娘?”申屠人一听这声音,顿时来了劲头,对着众人轻呼了一声。 “于你何干?”申屠天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 “不是,这静室之中,原是别有天地,按说每间房内均有隔音屏障,这声音是传不出来的,莫不是……?” 申屠人一脸关切的样子,看得苏迈也有几分疑惑,这红袖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一向颇为精明的申屠人如此着迷。 “去看看!”申屠天轻叹一气,随后便朝那声音所在之地行去。 众人尾随其后,也一拥而去。 “滚开,别妨碍老子喝酒!”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语气甚是烦闷。 “公子,宿醉伤身啊,奴家给您去弄点吃食!” 红袖的声音传来,苏迈听在耳中,都觉颇为受用,不知道这年轻公子却为何这般不解风情,不过,这男子声音听起来,还颇有些耳熟。 “让你走开就走开,不要管我!”那男子吼了一声,语气粗暴,语意却甚是苦闷。 “顾旷?”当这声音再次传来,苏迈听说忽然心头一喜,确认了一下,苏迈忙冲了过去。 只见前方是一间精致的雅室,四围挂有绢丝书画,看去似是群仙图,里侧有张瑶琴,中设一楠木小桌,其上杯盘狼藉,显然已放置颇久。 一男子正侧身伏着酒桌,神情恍惚,一只手握着个空酒杯,看去醉态已萌。 其身侧有一妙龄女子,面若朝霞映雪,眉如远山凝黛,一双眸子似那春山含烟,让人望一眼便心生倾慕之意,加之那体态阿娜,虽微斜着身子,却也自有一段风流气韵。 “红袖姑娘!”申屠人一见其人,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们是……?”红袖微抬了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几人,眼中颇有责备之色。 “哦,那个,我们……”平日里最喜抢话的申屠人,此刻却似结巴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苏迈见其糗状,便上前一步,站出来说道:“姑娘不必惊慌,我们闻声而来,这位公子似是在下一旧友,特来探视一番!” “这样啊!”听苏迈一言,那红袖顿时面露喜色,朝众人福了一福,随时便摇了摇身侧的男子,软语道: “公子,你朋友来看你了,快醒醒!” 少年游 第七十七章 冤家路窄 “朋友,什么朋友,老子……没有朋友!”男子眯了眯眼,向苏迈一行望来。 “顾旷……,快醒醒,我是苏迈!”苏迈冲了过去,夺下了他手中的酒杯,摇着他肩膀叫道。 “苏……迈?”顾旷闻言,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了一眼,见眼前之人真是苏迈,顿时倏地站了起来,晃了晃头,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大叫道: “哈哈哈……真是你啊,苏迈!” “当然是我了,这么个大活人,白日还能见鬼啊!”苏迈见顾旷今日颇为反常,浑不似先前清冷孤傲,丰神如玉的样子,而且眉宇之间还满是愁容,不觉有几分担忧。 “你似乎不喜饮酒的,到底发生何事?”苏迈望着顾旷,急问道。 经这一问,顾旷似乎清醒了许多,朝身侧的红袖点了点头,红袖会意而去。 不一会,便见几个奴仆模样的女子步入房中,麻利地将桌椅收拾干净,随后便见红袖端着茶具款款而来,雪白的肌肤,清浅的妆容,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楚楚动人,却有带着几分英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难怪申屠三哥如此动心,这人间绝色,只怕多半男子都招架不住,苏迈一见,心中暗道。 顾旷招呼众人入座,红袖自取了几只白瓷小盏,添上茶水,又燃上了一支忘尘香,随后便退在一旁。 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这雅室之门帘竟在众人不经间突然消失不见,将这小片空间和外界隔离了起来。 “快说快说,你到底发生何事,独自在这喝闷酒,一点也不似你的作派。”苏迈在引见过众人后,忙追着顾旷问道。 顾旷喝了口茶水,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道:“这事,说来话长啊!” “不急,你且细细道来!”苏迈接口道。 随后,顾旷便简略说起这半年的遭遇来。 那晚苏迈和陈愚上山并未知会顾旷,第二天当他醒来后,寻不见苏迈,自去找陈愚二人。 谁料不光陈愚踪迹全无,连他那师妹也不见人影,到处苦寻不得,又至掌柜那问寻,也未得消息,无奈之下,便独自一人,到了这乌月城。 本打算在城中逗留几天,心想苏迈若和那陈愚等同行,必会经过此地,前后应不过一两日之事。 谁料这一等便是五日,也未见苏迈踪影,顾旷自打算离开,在临行前左右无事,便到了那天琅坊的乌月城分店,想看看能否寻得那满月之花,不料还真被他找到消息。 那天琅坊掌柜告之,满月之花采集甚是麻烦,一月之后会有专人前往万毒之渊采集灵药,到时可设法帮其采摘。 顾旷此番前去乾元城中,其目的也是为了此物而来,既然天琅坊可帮忙采摘,便也乐得其成,再说乾元城中也不一定便有现成之物,万毒之渊远在万千里之外,若独自前往,不说成与不成,但是这所费之时,一来一去,也得大半年。 一番细虑之下,顾旷便在这城中留了下来,得闲之时便至这万仙楼中听曲吃酒,日子甚是悠闲,期间还去了一趟天阙山,不过未有所得,如此一晃,便是半年过去。 数日之前,得天琅坊传讯,说是那满月之花已到货,可自去取,顾旷欣然前往,不料那掌柜突然坐地起价,说是此行甚为不易,为取得这满月之花,还丢了两个伙计的性命,原本说好的二万仙券,涨成五万,顾旷取花心切,也顾不得许多,便应了下来,交了定金,约定隔日取货。 昨天顾旷放约前往,那老掌柜竟然又出而反尔,说是有人出了十万,要这满月之花,不能卖给顾旷,令他退回定金,并稍做赔偿。 顾旷当然不乐意,一番纠缠之下,掌柜放言,只要顾旷能拿出十万仙券,拿可将花取走,否则一切免谈。 顾旷孤身一人在外,这半年来逗留乌月城中,所费颇多,能拿出五万,已然是耗尽资材,如何能凑得如此巨款? 万般无奈之下,便跑到了这万仙楼中借酒浇愁,一日一夜,泡在这雅室之中,颓废至极,。 好在这数月以来,混迹于万仙楼中,和这红袖姑娘颇有几分相熟,加之顾旷生得俊朗,为人风雅,自然对这年轻女子多了几分吸引力。 红袖姑娘从未见其这般姿态,也是颇为担心,知其遇到难处,也不相问,便陪其唱酒吃菜,聊为解闷。 “他奶奶的掌柜,太不是个东西,竟然坐地起价!”申屠人说得顾旷说完,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骂道。 “不错,这狗东西,就是个奸商!”申屠地也叫了起来。 “话虽如此,买卖买卖,他不卖,我们也没法子啊!”申屠天想了想,说了一句。 “这倒也是,这天琅坊家大业大,我们可不敢强来!”申屠地附和道。 “那也不能不讲规矩,咱们便找他说理去!”申屠人又叫道,似乎在这红袖姑娘面前,胆气也粗了不少。 “苏兄弟,你怎么看?”申屠天没理会老三的话,却是转向了苏迈。 “眼下,我也不好说,不知那掌柜之言,是真有人高价相求,还是确想坐地起价,不过以他的作为,多半是后者。”沉思片刻,又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去探上一探,再行商量计策!” “苏迈,我有办法!”久未说话的无用,此刻却突然开了口。 “你有办法,是何办法?”苏迈闻言,心中一喜,忙追问道。 见众人均盯向自己,无用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办法,只是,我可以知道那掌柜的想法!” “你同他素未谋面,他的想法又如何会告之于你?”未等苏迈说话,申屠人又抢着说道。 “我有一种神通,可以看破他人心中所想!”无用略一沉吟,随后道。 “莫非是……他心通?”顾旷闻言,讶道。 “算是吧!”无用点了点头。 “这是何种神通啊?”苏迈奇道。 “传闻中佛门有一种无上秘法,名他心通,可以看破众生,一念即起,便可探知。”顾旷回着,随后又有些惊异地问道:“听闻这他心通极难修炼,大师年纪轻轻,便习得此神术,了不得啊!” “也不对!”无用听得顾旷夸赞,急摆了摆手,又道:“其实,我这神通,不是修炼的!” “不是修炼?”苏迈一愣,随后又笑了笑,说道: “难不成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啊?” “是不是娘肚子里带来的,我倒不知,不过我打小便会。”无用接口说道。 “这大概便是天赋吧!”顾旷见状,说了一句。 见无用有此神通,苏迈自是欣喜,正要夸他几句,便又听得无用说道:“不过,我的修为不够,这神通有限,不能被人察觉,否则遇到修为高深之人,也是无用的。” “这天琅坊的掌柜,修为如何?”苏迈闻言,望向顾旷道。 “这倒不知,平日里都在做着生意,也未见其有何修为!”顾旷闻言,摇了摇头。 “这天琅坊乃是神州修仙界第一大商号,乌月城分店虽然规模和影响力远不及总部,但也算一方之主,若说不谙修行也说不过去!”申屠天接口道。 “对,说不定还是个高手呢,你看他那侄儿姚朔,修为就很高,这在乌月城中,原也算号人物,可惜……”一直未插上话的老二申屠地,此时也乘机开了口,不过,话到一半,便被打住! “咳……咳!”申屠天重重了咳了咳,申屠地会意过来,忙闭上了嘴。 “那姚朔的名号,我倒也略有所闻,在年代一辈子,修为也算不错,听说还是这乌月城中一霸呢,没想法竟是那掌柜的侄子!”顾旷闻言,也接道,不过这申屠天突然打住,却让他有些奇怪,遂又问道:“莫非几位和那姚朔还有交情?” “没有没有,我们几个身份低微,如何能结交那姚大少,只是听闻而言!”申屠天忙道。 苏迈听几人之言,也是心下大骇。 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前日刚杀了人家侄儿,转眼又要去探这掌柜的虚实,看那姚朔嚣张拔扈,只怕这姚掌柜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抬价了。 令人不解地是,这天琅坊号称神州第一商号,按说信誉二字,应是比天还重,姚掌柜贵为一方之主,如何不知,为何却再三行这出尔反尔之举,这不是自毁招牌吗? 无论如何,总归要去会一会,这满月之花对顾旷甚为重要,实在不行,想办法凑钱也得帮他得到,只是自己眼下数人,似乎没一个是有钱的主,自己刚得了那一万二千钱,总起来也差之甚远。 “我有一策,可试之!”苏迈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随后便凑近前去,和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不行,只你们二人,只怕会有危险!”申屠天听完苏迈之言,却是摇头反对。 “你们几个在这乌月城中,难免脸熟,被人认出反而不妙,而顾旷更不能现身,算来算去,只有我和无用是生面孔。”苏迈说道。 最后,众人一致决定,由申屠人乔装随行,以防策万全。 …… 少年游 第七十八章 登门一试 翌日,乌月城天琅坊中。 两个无精打采的伙伴站于柜台之后,有一落没一落地闲聊着。 近日来,乌月城中来往修士不多,这商号的生意自然也受了影响,一天也难得见到几个客人,偶尔零散登门,也不过是买点灵材或兑换仙券,大客户更是影都没有。 真要算起来,昨日收的那个妖丹算是近期最大的买卖了。 就在二人心不在焉之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音传来,二人抬头一看,顿觉眼前一亮。 “掌柜的可在?”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去约四十上下,着青灰色长袍,头戴一顶方帽,颔下几缕长须,身形较小,看去确甚是贵气。 那模样,似是一大户人家的管家。 男子身前,是一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生得颇为俊逸,脸上带着一股轻浅的笑意,虽不说风度翩翩,却也气质不凡,尤其是那一袭深蓝色绸衫,做工用料均是上等,腰间系一古玉,其白胜雪,隐泛灵光,一看就非俗物。 那公子身侧,则是一个书僮模样的少年,立在一旁,模样甚是恭敬。 这三人甫一现身,这柜台里的伙计便睁圆了眼睛,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一身气派,一看便知非本地人士,应是某一世家公子,路过寻宝来了。 这伙计二人长期混迹于天琅坊中,见惯三教九流的各式人物,最喜欢的便是眼前这种似懂非懂的世家公子,出手豪阔,只捡贵的挑,尽选些看似华美却无甚价值的灵器法宝。 运气好的话,做一单生意,可抵商号半月收成。 “这位爷,是您要找掌柜吗?”其中一人点头哈腰,笑着回道。 那管家看也不看他一眼,向屋内望了望,说道: “我家公子路过此地,听闻天琅坊乃天下有名的商号,便过来瞧上一瞧,有什么宝贝,尽管拿出来掌掌眼!” “好嘞,几位这边请,小的钱五,是这的主管,给爷带路!”那人边说着边将几位向里侧引去。 这几位听语气便是阔气之人,厅堂之物,自然难入法眼,内室之中,各类灵材法宝颇多,不信没有看上眼的。 钱五领着众人,穿过前厅,绕过一片假山亭台,径直来到了天琅坊接待贵宾的内室之中。 “公子爷是想看看哪一类的宝贝啊?”钱五边走着,边望向那公子道。 “废什么话,只要是好东西,尽管拿出来,要是我家公子高兴了,价钱不是问题!” 那管家喝了一声,把钱五吓得一愣,赶紧点头赔礼,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看来今日老天开眼,却是遇到了冤大头。 将数人引入内室稍候,钱五便自行告退,显然是挑选宝贝去了。 “苏迈,你说他们掌柜会出现吗?”扮做书僮的无用轻轻了向那公子问了句。 小和尚披上假发,戴着帽子,稍做打扮,倒是像个忠厚老实的小书僮。 这申屠兄弟在城中游荡,平日便以偷盗为生,乔装打扮之事自然难不到他们,一番盛装之后,倒也确有几分贵气。 “别急,饵尚未下,怎会有鱼来?”苏迈轻笑一声,拈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随后说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 约过了一刻钟,那钱五领着几个伙计,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开心地回来了。 “公子,这里便是本店珍藏的宝贝,您一一过目!” 说完,轻轻打开一个镶金嵌玉的方形木盒,剥开层层的丝绸包裹,露出一个比拇指略粗的蜡封药丸。 这药丸虽被封住,但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散开来。 满带陶醉了深吸了一口气,钱五一脸谄媚地指着那药丸道:“公子,此物名九髓丹,乃是以九种珍贵灵药淬炼而成,修士服之,可提升修为,就是普通人吃了,也可延年益寿,东海离家所炼,本店就此一颗,寻常人可难得一见。” 苏迈拈起丹丸,略闻了闻,便又放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东海离家和我家乃是世交,离二小姐和本少爷颇有几分交情,这东西嘛……无甚稀奇!”说完将盒子一合,说道:“收回去罢!” 钱五见状,也不恼,挥了挥手,身后的伙计将木盒收起,又递了一个长条形盒子过来。 不待钱五说话,管家申屠天便顺手接过,还未打开,便有一股寒气扑来,掀开盒盖,却见一只通体透明的参状灵植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此乃千年冰参!”钱五指着那盒子,自豪地说道。 “哦……”苏迈故作沉吟,随后问道:“有何作用?” “这冰参得自苍雩雪山冰峰之上,寻常极难采集,这神州界上存世亦不多,便是整个天琅坊也没几只,可算是我们这极为珍贵的宝贝了。”钱五不正面回答,故作神秘地道。 “哼,多珍贵的东西,我们少爷没见过!”管家见状,哼了一声。 “不敢不敢!”钱五见状忙回道:“只是这冰参委实难寻,能上千年更为稀有,这宝贝吧,有避毒之效,用其为主材,制成灵药,可解百毒!” 见苏迈不为所动,钱五忙又道:“公子一看便是神仙中人,平日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难免遇到各种魑魅魍魉,有这冰参在手,百毒不侵,正是极好之事!” “东西是好,只是……”苏迈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 “只是如何?”钱五忙问道。 “解毒之物,这世间颇多,就离家也不下数十种吧,冰参虽好,却非必需之物!”苏迈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尽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天琅坊看来名不符实啊!”管家嘲了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有有有!”钱五闻言,立马接道:“若公子不喜灵丹灵材,不如看看法宝如何?” 见苏迈端坐不动,忙又道:“本店有一件镇店之宝,公子可有兴致一观?” “是何物啊?”苏迈漫声应道,神情看去有些不悦,似乎对这天琅坊颇为失望。 钱五看在眼中,却是喜在心里,看来这次要钩到大鱼了,越是这种半吊子,越容易上道。 朝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只见其中一人快速了跑了出去,不一刻,又捧着一个方形盒子进来。 不过和先前放置两件灵药的木盒不同的是,这个盒子却是青黑之色,墨玉雕成,刻有复杂云纹,其上灵气流转,精美华贵,光这外盒,看去便不简单,而那里面之物,显然更非寻常。 “公子,这件青螭宝衣,便是本店最为贵重之物!”钱五将那盒子拿在手中,却不打开,望向苏迈。 苏迈见状,点了点头,管家会意,伸手接了过来。 将玉盒放在身前的桌上,甫一打开,便觉一阵宝光晃来,刺得眼睛一痛。 苏迈见状,也有些惊奇,这软甲到底是什么宝贝,怎地如此晃眼,忙将身子往前靠了靠。 只见那盒子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式样和寻常绸衫并无区别,不过不知是何物所织,那衣衫之上光芒闪闪,看去甚是华丽。 “如何?”钱五见苏迈模样,得意地说道。 “这宝衣有何用途?” 立在一旁的无用见了这衣裳,也有几分好奇,便问道。 “这宝衣乃是一件极难得的法宝,其用料取之于传说中的青螭之鳞甲,水火不浸,坚不可催,被仙家以大神通炼化,请乾元城绵绣织坊施天针之术配以千年冰蚕丝所织造,珍贵无比。” “嗯……!” 苏迈拿起这宝衣,随手一抖,只见一阵霞光晃动,如仙家至宝,灵动柔软,触手温润且有带带凉意,确有几分像冰蚕丝所织。 “此物……”,苏迈慢悠悠地看了看,随后道:“尚可一观!” 钱五见苏迈心动,心下一喜,便道:“公子爷好眼力,这宝衣就算放在乾元城总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之物。” “作价几何啊?”苏迈将那宝衣在身上比了比,随口问道。 “这个数!”钱五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券?”无用接口道。 “小爷说笑了,”钱五笑了笑,又道:“我看公子是识货之人,宝衣赠英雄,便收个成本价,五十万!” “五十万啊……”苏迈闻言,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这法宝之类的东西,苏迈之前了解不多,故不敢随便表态,以免露出破绽。 不过这钱五报出这个价钱,却让他也是一阵纳闷。 若果真如其所言,这宝衣如此贵重,不说青螭之鳞甲,便是那千年冰蚕丝也是难得之物,加之那绵绣织坊的大师手笔,各项加起来,本就昂贵无比,这五十万仙券虽说也是大笔开支,但相较起这宝衣的贵重来,却是颇有些廉价了。 再说,若真是宝物,如何能随便出现在这伙计之手,就算是厅堂的主管,只怕也不够格动这镇店之宝。 见苏迈不动声色,那钱五也是心里打鼓,私下盘算着这小子高深莫测的,看去似有几分见识,但也仅是世家公子的通识而已,对这宝衣肯定不甚了解。 想这青螭鳞甲虚无缥缈,千年冰蚕丝也非寻常之物,就算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一定识得,这公子不知出自何处,出门在外,还有管家和书僮相伴,身上肯定会带有不少钱财,但世情险恶,想来随身之物也不会太多,故他报了个五十万券,不算多,但也不少,担心的是万一报价过高,这公子一时拿不出来,便会设想筹集,到时人多嘴杂,这买卖说不定就黄了。 少年游 第七十九章 投饵诱鱼 ()钱五见多识广,最善察言观色,见苏迈拿着那宝衣这边比比,那边摸摸,心知他心动了。 心中偷笑,这小公子此刻怕是在心里盘算着价钱吧。 暗自高兴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站在一旁,等着苏迈发话。 苏迈见其神色,越发觉得可疑,捧着这宝衣一阵摩挲,当那略带冰凉的触感不阵传来,心中突然一动,想起顾旷来。 记得顾旷曾和他提过,这冰蚕原也是雪山之物,其所吐之丝冰爽透亮,韧性十足,最宜炼制法宝,按说这宝衣乃千年冰蚕丝所织,更应透亮如无物,但眼前之物拼接之处一眼看去织法繁密,丝线清透难寻,但仔细观察却隐隐有丝丝黄痕,显得不是那么澄透,若非有心,还真难以察觉。 “这宝衣绝非千年冰蚕丝所织!”苏迈暗自想道。 见钱五依然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苏迈心里暗自骂了声,一个厅堂管事便如此狡猾,看来那姚掌柜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这宝衣啊……”苏迈拖长了声调,看了一眼钱五,却是叹了口气。 “这宝衣如何?”钱五见状,忙凑了过来,问道。 “好是好,可惜了!”苏迈又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可惜?”钱五闻言,一头雾水,这好便是好,为何可惜? 见苏迈模样,也不似做伪,便又小心试探地问道:“公子,莫不是这价钱?” “这东西呢,是个宝贝,你出的价钱尚算公道!”苏迈见其开始着急,便安慰道。 “既然如此,那有何可惜?”钱五追问道。 “这么说吧,宝衣虽好,却非我之所好!”苏迈随口说道。 “为何?”钱五一听,有些心急。 “我祖上有一家传之物,和这宝衣有几分相似,若再出手,便有些多余了!”苏迈心中一笑,随后却转过来望向无用,说道:“小尚子,不如我将这宝衣买下来,赠与你罢!” 无用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旁边的申屠天接口道:“公子,这万万不可,我们这些下人,如何能配得上这等宝物,再说,这宝衣如此华美,小尚子一介书僮,穿在身上,反惹别人笑话不是?” “正是正是,这衣服我可穿不了!”见申屠天解围,无用忙接口拒绝。 “哎,看来今日是白跑一趟了!”苏迈放下那宝衣,叹了口气,作势便欲离开。 “这天琅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申屠天也叹了一气,紧跟苏迈身后。 “这……”钱五一看这架势,心中大急,忙冲上前,拦住了众人,嘴上说道:“公子且留步,别急着走嘛!” “如何,莫非还有何宝物不成?”苏迈有些不悦了斜瞟了他一眼,漫声应道。 “几位,请稍候片刻,待我去请示下我家掌柜,说不定他手中另有宝物也未可知!”钱五边赔着笑,边说道,好不容易来了个正主,怎能这般便宜放走。 待钱五急匆匆地跑开,苏迈微微一笑,却满似无奈地转过身,又重新坐了下来。 约过了盏茶时间,便听得一阵脚步传来,苏迈抬起头,朝门外望去,但见那钱五满脸堆笑,躬着腰快步而入,身后跟着一中年男子,面貌平常,身形微胖,一身长衫随风摆动,正步履轻快地踱了进来,右手拇指上有个巨大的红色扳指,看去甚是显眼。 “公子,这位便是本店姚掌柜,听闻公子欲寻宝贝,特来相见!”钱五见苏迈三人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也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边将身后之人引荐了过来。 “抱歉抱歉,几位贵客光临敞店,敞人适才 正好有事外出,招待不周,还望海涵!”这姚掌柜看去倒是非常客气,说着便朝苏迈三人拱手躬身一礼,以示歉意。 苏迈望着他那一脸的诚意,心里突然涌起几分厌恶,心道果真人不可貌相,若非提前得知这掌柜底细,就凭他这满脸的笑容,还真很难把他和那见利忘义的小人联想到一块。 “姚掌柜客气了!”苏迈一脸笑意地站了起来,朝姚掌柜拱了拱手。 “听钱五说敞店几件宝物,公子皆未相中,可是有何特别喜好,若是方便的话,可让敞人为公子参考一二?”姚掌柜一脸虔诚地问道。 “倒也无甚要求,合眼罢了!”苏迈微微一笑,随口说道。 “我家公子平素最喜收集灵材异宝,每至一地,总要找几件珍品带回,这回路过乌月城,便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天琅坊名声在外,这东西嘛……”申屠天适时地站了出来,话说不半却顿了顿,望向姚掌柜的表情略带失望。 “呵呵,这东西如何?”姚掌柜微笑着道。 “东西,很是一般啊!” 申屠天满是惋惜,随后又道:“我家公子也是大家出身,可别拿些入不得台面的物件出来糊弄,若不想做这笔生意,直说便是,我们自向那乾元城中寻去。” “这位爷说哪里话,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何况像公子这般贵客临门,实是敞店之荣幸,若小的们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几位宽容一二!”说完,又施了一礼,诚意十足。 “罢了,左右这儿无甚稀奇,也别为难姚掌柜了,我们这便告辞罢!”苏迈抖了抖衣裳,作势欲走。 “公子爷,冒昧问一句,您仙乡何处啊?”姚掌柜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苍雩雪山,顾家!”苏迈一愣,随后不紧不慢,神情有些傲慢地回道。 未料这姚掌柜突然问及来历,苏迈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修真日短,少素都在凡尘之中,对这神州界的修真世家所知极少,情急之下,只好把顾旷的家世说了出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是否真有这么个苍雩雪山的顾家,不过想那雪山远在万里之遥,这姚掌柜怕也不甚了了。 果然,话音一落,便见姚掌柜脸上肥肉轻轻抖动,一脸笑意地拱手道:“原来是顾公子,久仰久仰!” 这姚掌柜面上客气,心里却是盘算着苏迈的虚实,不过当他说出苍雩雪山之时,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顾家是何方神圣,但想着那苍雩雪山远在西荒,地广人稀,灵宝物资自是不如神州中部丰盛,故而这顾公子带着管家书僮出行,喜欢收集灵材重宝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迈见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颇有些反感,不过也不便发作,若是他知道报了这顾旷的家门,反而歪打正着的话,心里肯定笑开了花。 “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姚掌柜神秘兮兮地奏近苏迈,轻言道。 “有话便说罢,不必躲躲藏藏!”苏迈不悦地道。 姚掌柜挥了挥手,将先前那留守的几个伙伴支了开去,却留下了钱五,看来此人当是他心腹无疑。 “顾公子,这宝贝呢,敞店还真有一件,只是不轻易取出,故而钱五也不知情,先前未和公子说明,还望公子莫怪啊!”姚掌柜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缓缓说道。 “不怪不怪!”苏迈哈哈一笑,随后道:“有好东西就行。” “只是,宝物难得,这价钱嘛,自然也要高出许多!”姚掌柜转动了下手中扳指,随后问道:“不知顾公子……?” “价钱好说,关键是东西好!”苏迈开心地回道,看情形,似乎对姚掌柜说的宝物甚是期待。 “不知姚掌柜所言是何物宝贝,可否先给我们开开眼?”一旁的申屠天接口道。 “抱歉,这东西暂未在此,若公子有意,可三日后再来看货。”姚掌柜一口拒绝了下来。 “即是如此,那可否请掌柜先简单描述一二,也好让我家公子心里有个底?”申屠天接着说道。 “那东西吧,是一件法宝,叫登天履!”姚掌柜想了想,不紧不慢地道。 “啊,掌柜,这法宝已经……”钱五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朝着姚掌柜惊道。 “无妨!”姚掌柜摆了摆手,打住了钱五。 “登天履,登天履……”苏迈轻声念了两遍,随后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好东西嘛!” “这法宝莫非能登天不成?”申屠天一听,也来了兴致,接口问道。 “登天嘛,这倒不敢说!”姚掌柜眯了眯眼,随后说道: “不过听店里的老朝奉说,这法宝乃九天凤鸟的羽翅所制,有日行千里之效,穿上它,就算修为低微之人,也可以行走如风,快若闪电,可算是一等一的宝物。” 这姚掌柜说得神乎其神,其实这登天履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是个宝物,但在真正的修士眼中,无疑是个鸡肋。 修行到一定程度,借助法宝遨游天宇并非难事,不说别人,苏迈身侧的小和尚无用,稍加历练,借助那手中的净世莲花,亦可自在飞行。 这登天履来头再大,却也只能踏地而行,不能飞度,故而其功能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普通人出不起这价钱,而对修士而言,却又中看不中用,随着修为增加,这法宝便无用武之地,反而成了浪费钱材。 这姚掌柜自然知道个中因由,但见苏迈一行四处搜奇猎宝,便将其提了出来,这类法宝在高深修士眼中华而不实,不过在一些一知半解或修为天赋有限,进境不大的世家公子眼中,却是难得的奇宝。 眼前的苏迈,在姚掌柜看来便属此类。 不过,此刻的苏迈,却还真如姚掌柜所想,对这法宝心动不已,只见他一脸艳羡,瞪大双眼,一把抓住姚掌柜的衣袖,急急道:“我就要这宝贝,掌柜尽管取来!”,其眼神满是狂热,就似贪财之人见到金山一般。 见此情形,姚掌柜心下一乐,拍了拍苏迈胳膊,乐呵呵地道: “此宝乃敞店珍藏之物,平日里更是小心看护,等闲不愿轻易出售,今日见顾公子风度不凡,亦是识宝之人,敝人便忍痛割爱,交了公子这个朋友!” “多谢多谢,姚掌柜大义,顾某感激不尽啊!”苏迈一脸兴奋地说道。 “借问掌柜,不知这登天履价值几何?”申屠天见二人相谈甚欢,尤其是苏迈那模样,仿佛对这法宝真的动心了,不由说小心问道。 “价钱嘛……”姚掌柜闻言,想了想,却不正面回答,转而说道:“宝物配英雄,奇宝难寻,顾公子不妨先验货,价钱可容后商议!” “甚好,姚掌柜果是爽快人,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三日之后,再来取货。” 苏迈欣慰地朝姚掌柜拱了拱手,带着身后二人便步出去,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转身朝姚掌柜一笑道:“那宝贝,掌柜的可得帮我收好咯,别被他人买了去。” 姚掌柜闻言,拱拱手,说道:“公子宽心,天琅坊以信为本,三日之后,来取便是!”,说完示意钱五送客,自己却是转身朝内室里侧行去。 (作者注:正式上架,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追读、投票、捧场,今日三更,中午两更,晚上一更,略表诚意,敬请关注支持!) 少年游 第八十章 醉翁之意 ()天琅坊内室,姚掌柜和钱五正隔坐密谈。 “掌柜,这登天履不是数日之前有人定了吗?”钱五一脸疑惑。 “我自然知道,不过……”姚掌柜闻言,说了半句。 “不过怎样?”钱五急道。 “你可知订货之人是何人物?”姚掌柜反问道。 “那日来时,小的正好也在,那是个中年美妇,衣饰得宜,一身打扮倒也颇为贵气,身边还跟个小丫鬟,看样子,应是某个宗门或世家的夫人!” “嗯,那夫人比之这顾公子如何?”姚掌柜又问道。 “从气度上看,自然是这顾公子胜过太多”钱五想了想,回道。 “既是如此,那……”姚掌柜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慢悠悠地道。 “小的明白!”钱五神秘一笑,心领神会。 …… 苏迈几人出了天琅坊后,却未再回申屠兄弟的小院,而是由申屠天领着,去往乌月城中最为华贵的客栈之中。 三人甫一进入,便见申屠地和申屠人兄弟两个早早在厅堂候着,见众人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正欲寻问,便被申屠天打住,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领着众人自前厅穿过,绕过一片回廊,径自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之中。 进得院门,便见顾旷站在院子中央,正向前门张望,神情颇有几分焦虑。 “如何?”见众人行来,顾旷迎了过来,急急问道。 “放心,鱼已上钩!”苏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神秘地笑道。 “说来听听!”顾旷见状,放下心来,边说话,边将众人请至室内,厅前小桌上,一壶刚泡好的清茶正冒着水气。 众人随意坐定,申屠天便自告奋勇地将今日之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顾旷却是一脸疑惑,这苏迈三人去了半天,尽和那姚掌柜闲聊说宝,却分毫未见提及他所关心的满月之花。 申屠天见其神情,心里也摸不透苏迈是何想法,便朝其看去。 苏迈见状,微微一笑,却是望向了无用,口中道:“无用,如今你可知那姚掌柜的想法?” 回到小院之中,无用已去除伪装,恢复那平日里那小和尚模样,见苏迈问及,想了想,回了一句:“这姚掌柜果然是个心口不一之人!” “奸商,绝对的奸商!”申屠人适时了接了句。 “不错,这姚掌柜肯定不是个好东西!”申屠地也来了句 “好了,先别说了!”申屠天适时挥手,打住了兄弟俩。 “怎么说?”苏迈闻言无用之言,也问道。 “这登天履并非什么极难得的镇店之宝,这法宝在天琅坊中时日颇长,未见出售,他是诳我们的!”无用愤然道。 “不对啊,这登天履可日行千里,确实是件难得的宝物,为何难以出售?”苏迈想了想,一时不明就里。 “你想想,这登天履适于何人?”顾旷见苏迈不解,想了想,突然说道。 “这个……”苏迈闻 言,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似我这般修为,自可御剑而行,要那靴子何用?”顾旷又问道。 苏迈闻言,沉思片刻,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见顾旷笑了笑,苏迈接着道:“这东西对修士而言,华而不实,并未有多大用处,而普通人眼里,虽是宝贝,但却犯不着花大价值购买,故而虽是奇货可居,却也有价无市。” “那为何这姚掌柜要卖与你们?”一旁的申屠地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苏迈望了望顾旷,却是神秘一笑。 “是因为苏迈用了顾公子的身份!”无用接口说道,随后便把姚掌柜以为三人真是世家公子,想乘机诓骗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倒也符合他的行事作风!”申屠天点点头,说道。 这姚掌柜能对顾旷出尔反尔,遇到不懂世情的冤大头,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有个事很奇怪!”无用挠挠头,接着说道。 “何事?”苏迈闻言,问道。 “这登天履数日前已然卖出,不日便会来取货。”无用一脸不解。 “这倒不难解释!”申屠天接口说着,随后定了定,又道:“这姚掌柜显然是个见利忘义之人,从他对顾公子所作所为便可知,只要有利可图,信誉和道义皆不重要,今日见我三人远道而来,而苏兄弟先前一番做派,已然将那姚掌柜唬住,而后又对那登天履如此狂热,正合了其心意,故而他特意不说那法宝之价钱,却约我们三日之后再验货,到时便可见机行事。” “不错,依我看,等那买主过来取货,他便要借口故技重施,坐地起价了。”苏迈点点头,随后说道。 “那我们该当如何?”申屠天见状,问道,此刻,他心里也是颇为好奇,这苏迈到底有何良策。 “法乎其上,得其中。”苏迈慢悠悠地说道。 “何解?”顾旷亦颇为心急,先前不好直接询问,见苏状似乎已有主意,便追问道。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那姚掌柜利欲熏心,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的目的不在寻宝,而是那满月之花!”苏迈一脸得意地说道。 “那他也不可能把那花便宜卖给我们吧?”无用天性朴实,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非也,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送给我们,再便宜赚他几样东西!”苏迈嘴角含笑,摇头晃脑的,似乎这事已然办成一般。 “我明白了!”一旁的申屠人突然叫了一声。 “你明白什么?”申屠老二不解地望向他。 “嘿嘿,到时候你便知道了”申屠人见申屠地颇为急切,却是卖个关子,闭口不言。 “行了,苏兄弟自有安排!”申屠天想了想,似乎也有些明白,便对兄弟二人说道。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一个贪字,害人不浅啊!”申屠地学着苏迈,也晃着脑袋,掉书袋般地突然嘣出了一句。 “你懂个屁啊,那姚掌柜才是恶人,苏兄弟是好人,大好人!”申屠地听得老三一言,怪叫 道。 苏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好戏才刚开始,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一日过去。 次日,在苏迈的安排下,申屠人乔装前往天琅坊打算消息,不过一切如常,那登天履的买主并未出现。 直到第三日下午,才有消息传来,那姚掌柜果如众人所料,并未露面,而是派钱五出面周旋。 钱五自是百般推脱,借口说是这登天履有个乾元城来的贵客相中,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云云,言下之意很是明显,要么退还定金,双倍赔偿,要不加价购买,价高者得。 那中年贵妇也是世家之主,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自是高人一等,如何受得这种委屈,当下便争执起来,一番吵闹无果,那钱五软硬不吃,一副无赖作派,这掌柜的又不露面,也也无可奈何,不过许是她对这登天履确是甚为心动,最终也未放弃,扬言等那贵客出了价钱再考虑。 本来,这登天履库存甚久,姚掌柜也巴不得早点卖出,先前便和那贵妇谈好价格,五十万券也算物超所值,不过如今天降财神,苏迈一行的出现,却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这送上门的钱财,不要白不要,至于那中年贵妇所在世家,看起来也不似本地人士,便也顾不得了。 苏迈得知消息后,乐是合不拢嘴,暗想这姚掌柜果然按他所料行事,想来明日便要好戏上演了。 按照约定验货的时间,第三日一大早,苏迈一行便出现在天琅坊的大堂之中。 姚掌柜自是早早地在大堂等候,众人尚未进门,便听得他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口中笑着道:“顾公子果是信人啊!” “劳姚掌柜久候,抱歉抱歉!”苏迈一脸笑意的拱拱手,朝姚掌柜说道。 “顾公子说哪里话,这边请,这边请!”边说着,边将苏迈一行往内堂引,钱五半躬着身子在前引路,神情甚是兴奋。 越过数日前的那间内室,钱五径直将众人引入最里侧的雅室之中。 苏迈甫一进入,便觉室甚是清雅,室内墙上悬挂着《天台遇仙图》,里侧摆着黑楠的桌椅,一个身形高挑,颇有姿容的待女,正侧立其中,见众人进来,忙福了一福,随后便开始张罗着泡起茶来,那动作颇为轻灵,手法娴熟,一冲一泡之间,显得甚是好看。 “这待遇果然不一样了啊!”苏迈暗道,这雅室之内,怕就是姚掌柜招呼贵宾之用吧。 “各位,请稍候!”姚掌柜朝钱五点了点头,随后便招呼众人坐了下来,那钱五自是领命而去。 不一会,便见钱五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手中抱着个流光溢彩的盒子,看去煞是眩目。 苏迈一见,眼神顿时发亮,笑着朝姚掌柜道:“果然是好宝贝啊,这盒子便价值不菲吧!” 姚掌柜闻言,呵呵一道,道:“宝物嘛,自然非寻常之物可比,这登天履可是上等的灵宝,用这绝灵宝盒盛放,可使其灵力含而不露,不然这灵气外泄,若被心思不正的修士发现,我这天琅坊便要被人掂记咯!” (白天有点忙,晚上再来一更) 少年游 第八十一章 申屠鉴宝 ()“那是自然,还是姚掌柜想得周到啊!”苏迈闻言,忙恭维道。 当那宝盒打开,令苏迈意外的是,里面的东西并未如他所想那般华美贵气,而是一双看去并无特别的男靴子,造型普通,样式也极为寻常,色呈青黑.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靴子看去非寻常材料所制,摸去即非布非绸,亦非金石所造,触手生温,提在手中却是极轻便,恍如无物。 苏迈将那宝贝仔细了看了半天,却未看出有种特别之处,便将其递给了身侧的申屠天。 申屠天接过后,却未如苏迈一般用眼细看,却是微闭着眼睛,用手细细地摩挲,又伸手在靴内小心的摸索一阵,片刻,只见其挣眼,呼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有何好法?”苏迈闻言,有些诧异,这申屠天莫非还会鉴宝不成? “扎造之法,五色云绢所制,一体而成,钟离家出品!”申屠天接口道。 “这五色云绢又是何物?”苏迈奇道。 “五色云绢乃天地间稀有之物,传闻五色卿云凝结成气,聚气为丝,便成五色云绢,其质极轻,有若无物,却又柔韧异常。” “既是五色云绢所造,当是华彩流光,为何这靴看去却是青黑之色,毫不起眼?” “或许便和这扎造之法有关吧,至于如何打造,我便不得而知了!”申屠天摇了摇头,说道。 苏迈闻言,却是不些疑惑,申屠天初次见这登天履,摸索片刻便说出了宝物来历甚至于织造之材,若非极为熟捻,断不可能,除非故意做戏,诓骗姚掌柜,但看那情形,又不似作伪。 本打算再细问几句,但看样子,申屠天似乎不愿多言,便又作罢。 “这位先生好眼力啊,果是世家风范!”姚掌柜听申屠天一言,忙堆笑道夸道。 见苏迈尚未反应,便又说道:“这五色云绢已是极为难得,再加之这凤鸟羽翼,以仙法秘织,这五色华光便被隐藏了起来,不然穿在脚上,流光溢彩的,过于招摇不是!” 姚掌柜见杆就上,顺着申屠天的话语一番解释,却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心里也是隐隐有些得意,此前并不知晓这靴子来历,今日方知那五色云绢之事。 虽说那凤鸟之羽实难考证,就凭这五色云绢,也非凡品,自然那价值就得水涨船高,若先前不知就里,以三十万券出售,自是吃亏,如此想来,倒觉有些感激这眼前的“顾公子”来。 “既然管家如此看重,定是珍宝无疑,这登天履,本公子要了!”苏迈沉吟片刻,又拿起那靴子掂了掂,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姚掌柜看去有些为难。 “怎么,怕本公子出不起价钱?”苏迈见状,有些不悦地道。 “实不相瞒,在公子见这登天履之前,有位贵客也看中了!”姚掌柜有些为难地道。 “这算什么事!” 苏迈闻言,哼了一声,随后又大声道:“姚掌柜你做事不厚道啊,既然有人相中,为何又推荐于我?再说那日临走之时,我还再三交代,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天琅坊以信为 本,如今看来,这信之一字,不值一文啊!” “顾公子息怒,这事吧,也怪不得我们掌柜。”一旁的钱五见苏迈欲要动怒,便赶忙站起身来,朝苏迈一礼,随后又道: “这贵客是本店的老主顾,数日前来采办,看中了这靴子,但却未落定,之后便有事急匆匆地走了,掌柜的以为他随口一说,便未在意,之后见公子爷您寻宝心切,为免冷了公子心意,便将这靴子取了出来。” “哎,这也怪我大意,那老主顾平素也常有喜好之物,因甚为熟络也未在意,不料昨日他竟派人来前来取货,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借机推脱,等公子见到货再说。”姚掌柜一阵叹息,语意甚是惋惜和无奈。 “那人出价几何?”苏迈闻言,急道。 “一百万券!”姚掌柜摊开双手,悠悠说道。 “我出二百万!”苏迈大声叫道。 “二百万?”钱五惊呆了,忙看向姚掌柜。 姚掌柜一听,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有意无意地说道:“这个,怕是有些为难啊!” “这我不管,本公子说过的话,还从未有收回的,这登天履我要定了,其余的你看得办,若是价钱不够,我还可以……”苏迈愤然说道,言语之中显然志在必得。 “公子,这价格……”申屠天闻言,急道。 苏迈摆摆手,又朝姚掌柜说道:“如何?” 姚掌柜知道不能再端,忙回道:“公子大家风范,出手豪阔,这价格自然是够了,敝人便力为公子周旋,以公子所好!” “如此,便多谢了!”苏迈闻言,笑意开,朝姚掌柜一礼,说道。 “好说好说!”姚掌柜笑着还礼,那慈眉善目的样子,俨然还真是个急人所难的菩萨。 “公子,我们手中……钱不够了!”申屠天凑到苏迈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苏迈喝了一声,随后故意大声道:“钱不够了?” “嗯!”申屠天点点头,无奈地道。 “不是早让你带足了钱粮吗?”苏迈叫道。 “哎……”申屠天叹了一气,说道:“我们自雪山出来数月,一路吃喝用度不说,公子你嗜宝如命,一路买来,数百万券也所剩无几了!” “那如何是好……”苏迈急得直抓头发,想了片刻,突然又说道:“我们顾家在乾元城有个分处,可吩咐人去取来。” “乾元城离此甚远,便是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申屠天回道。 “这……”苏迈急得大恼,却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爷,可以先落定!”钱五适时地凑了过来,朝苏迈说道。 “定钱几何?”苏迈闻言一喜,忙问道。 “按行规,这定钱便付一成!”姚掌道接口道。 “二十万券?”苏迈闻言,脱口说道,随后又看向申屠天,问道:“咱们如今还有多少?” 申屠天会意,想了想,随后说道:“算去这十天半月的开支用度,所余不过三万!” “三万?”钱五一听,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望向姚掌柜 ,眼神满带怀疑。 苏迈闻言,颇有些尴尬,想了半响,突然说道:“有办法!” 众人闻言,皆看向苏迈。 只见他随手自腰间一扯,却是摘下了那块佩玉,随后便欲将其递给姚掌柜。 申屠天见状,脸色大变,忙一把拉住,口中急道:“公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苏迈不悦道。 “这瑶光佩可是顾家家传之宝,价值连城啊!”申屠天忙道。 “无妨,我便将此物押与姚掌柜!”苏迈浑不在意地说道。 “不可不可,公子将这瑶光佩押在这,若有何闪失,老夫人定得打死我们!”一旁极少说话的无用,看着苏迈和申屠天一唱一和,突然福至心田,大声叫道,那急不可耐,一脸委屈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怕死的书僮模样。 “一块破玉而言!” 苏迈一脸无谓地说道,随后便甩开申屠天,将那含光佩又递了过去。 这姚掌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颇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拿在手中细细观摩,只见那玉质温润,触手微凉,正面有一鸟首人身的怪物,细羽长喙,栩栩如生,背面刻有密密麻麻的云纹,纹理清晰,雕饰精美,其内有灵光泛动,却是含而不发。 姚掌柜身为天琅坊一方之主,对这灵材法器的品鉴自然颇有所得,此玉虽不知有何用处,但从用料雕工及其内流动的气韵看,便是上品,既然这管家说是传家之宝,只怕便是一极好的灵器。 摩挲片刻,姚掌柜心里一阵天人交战,若将此玉留下做定,自然是好,到时候,若这顾公子未及时付款,那这玉便成自己之物。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东西如此贵重,虽这公子哥不甚在意,但若果是传家宝物,留在天琅坊中,万一真有何差池,只怕自己也难逃其责。 眼下看来,这顾家只怕非寻常世家可比,还是小心为妙,今日做个顺手人情,日后还怕他不来照顾生意。 一番思索之下,姚掌柜又细细了摸了摸手中之物,咬咬牙,颇有些心痛地将那瑶光佩递还给了苏迈,同时口中笑咪咪地说道:“顾公子见外了,这家传之宝,还是您好自收藏着,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这定钱嘛,好说好说!” 苏迈见其情形,心里直想发笑,看这姚掌柜的模样,顾旷这块玉只怕还真是个宝贝。 最终在二人一番虚情假意的说笑下,申屠天留下了三万券,便当做定钱,约定半月之后,数付清,再来取货。 苏迈见火候正好,便借口有事,告辞而去。 回到客栈之中,叫来申屠兄弟三人,一番交待,便拉上顾旷无用,喝茶聊天去了。 无用生性朴实,没有苏迈那些花花肠子,不过这几日随着苏迈,出入天琅坊中,多少也看出了些名堂,见那姚掌柜已然入瓮,便对接下来苏迈的动作,也好奇起来,拉着苏迈问来问去,不过最终都无所获。 苏迈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让他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自顾自地打坐去了。 少年游 第八十二章 计赚奸商 ()次日,乌月城中城盛传,天琅坊姚掌柜以两百万仙券的天价,卖出一双登天履。 消息一出,万仙楼中更是交口接耳,羡慕有之,猜疑有之,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起那贵公子的来历下落来,寻问着自己也去找点灵材宝物,找这公子做个交易。 更有好事者,前往那天琅坊中一番查探,竟将苏迈的相貌特征都画了出来,一时间,苏迈便成了乌月城中人人欲结交的名士,弄得他大门不可出,却是哭笑不得,只得闭门谢客。 而原来相中那登天履的贵妇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听闻苏迈以如此高价成交,便狠心息了那争抢的念头,自行离去了。 稍歇数日,苏迈见城中热度不减,知是时机已到。 苍雩雪山的顾家,已然被说成这神州界上有数的世族大家,财雄势厚,若能结交这顾公子,自是登天幸事,一时间满城哗然。 是夜,苏迈偕同申屠再次到访天琅坊,不过此次却不做买卖,而是找那姚掌柜闲谈叙旧,此次苏迈特意未叫无用,就怕他吃肉喝酒,不小心露了陷。 近日以来,这顾公子的身世越传越神,顺带天琅坊也被吹上了天,姚掌柜自然心情大好,隐隐感觉自己这一单生意下来,名声大振,只怕很快便会传到乾元城中,不日便有机会离开乌月城。 见苏迈二人不请自来,姚掌柜自然甚是高兴,他原本想找机会再去拜会,不料他们自己却找上门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苏迈见姚掌柜格外热情,便知这几日城中盛传之事,对他起了作用,便也顺水推舟,说是闲来无事,特地前来向姚掌柜请教些法宝灵材的鉴赏法门,顺便送了几件申屠兄弟平日所得不甚贵重却颇为稀奇的物什当作拜礼。 姚掌柜一番推辞之下,自然满口应承,吩咐下去置办了丰盛的酒食,和苏迈二人把酒闲聊,其乐融融。 苏迈自幼走遍神州,各类风土流俗信手拈来,而姚掌柜能够执掌天琅坊一方分处,自然也非无能之辈,对这法器灵材的鉴别确有几分独到之处,谈笑之间,几人便显得熟络了起来。 一番吃喝,苏迈二人起身告辞,言谈之间显得意犹未尽。 此后几日,苏迈无事便往天琅坊中叙旧,和那姚掌柜已是称兄道弟,偶尔还挑上几件价值一般的法器,当然,帐便先记上,对于这等小事,姚掌柜自然不会计较。 这天晚餐之后,苏迈估算着收货之日已近,为免夜长梦多,打算提前收网。 在小院之中和顾旷及申屠兄弟等人一番交待后,苏迈便特意换了衣衫,带上申屠天又去了那天琅坊中。 这几日为避人耳目,苏迈均是见夜才来,姚掌柜自然乐意,对他而言,这种财神爷可遇不可求,固然不愿意和他人分享。 当看到苏迈二人提着酒,慢悠悠地出现时,姚掌柜便自然而然地笑着迎了上来,几人轻车熟路地向内室而去。 酒过三巡,苏迈突然神情有些黯淡,独自喝了两杯,话便少了起来。 姚掌柜见状,颇有些意外,平日 里见他谈笑风生,似乎从未有过烦恼一般,今日之状,甚是罕见! “顾兄弟,可是有何烦心之事?”姚掌柜试探地问道。 “哎……”苏迈叹了一气。 “若有为兄可代劳之事,不妨说来!”姚掌柜挺挺胸,激动地道。 “姚兄言重了!”苏迈摇摇头,继而说道: “其实也无甚特别,只是觉得近日来和姚兄相谈甚欢,引为知已,这收货之日转眼即至,想到不日将要离开乌月城,心里甚是不快啊!” “我道何事,原来是这样!”姚掌柜闻言大笑,随后说:“兄弟若想留,便留就是!” “我们此次前来,本是去往乾元城中,不想在这乌月城里逗留了十多日,算算也该启程了!”苏迈摇头说道。 姚掌柜见其神情颇为无奈,心道这顾公子可能另有要事要办,只是涉及别人私隐,也不便相问,便举起杯,敬了二人一口。 一个时辰过去,三人已是酒至微醺,气氛正好。 申屠天干了杯酒,似是突然想了何事一般,摇了摇头,清醒片刻,向着苏迈说道:“公子,这要说起来,还真有一事,我们可请姚兄帮忙!” “哦……”姚掌柜闻言,精神一震,随后大声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何事?”苏迈闻言,有些迷糊地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离家之时,老夫人交代了一事?”申屠天问道。 “老太太交代的事情太多,一时记不起了。”苏迈想了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记得当时老夫人说过,让我们游历之时,留意帮她找个药材?”申屠天接着说道。 “药材?”苏迈放下手上酒杯,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随后就见其说道: “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好像说是一种毒药,叫什么花来着?” “好像叫……满月之花!”申屠天接口道。 “对对对!”苏迈闻言,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大笑着道: “就是满月之花,当时我还想着说这名字挺好听的,怎么会是毒药。” 随后又叹了声,说道:“说来惭愧,自离家以来,尽忙着收集宝贝,却把老太太这事忘了!” 望了望姚掌柜,苏迈转而又说道:“只是这满月之花似乎寻常很难一见吧,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让我们去找了!” 姚掌柜见苏迈问询,却不说话,神秘一笑道:“喝酒喝酒!”说完,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姚兄,老太太待我甚厚,若你有办法,还请帮忙留意一二!”苏迈说完,朝姚掌柜拱拱手,正色道。 “唉,我原以为是何难事,这等小事,为兄帮你便是!”姚掌柜挺挺胸,轻描淡写地说道。 “莫非,姚兄识得此物?”苏迈闻言,脸上一喜,忙问道。 “何止识得,眼下我这内室之中,便有一味!”姚掌柜开心一笑,甚是得意。 “有这等巧事?”申屠天忙插了句,面上却有几 分疑色。 “你且等着!”姚掌柜面露得色,站起身来,径自朝里侧一间丹房走去。 不一会,便见其拿着一只半透明的丹瓶出来,就着灯光,可隐约看出其中有一朵紫色小花。 “便是此物了!”姚掌柜将那丹瓶往桌案上一摆,得意地道。 苏迈凑了过去,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瓶内盛着一朵九瓣小花,长约数寸,其色以紫为主,里侧隐有浅黄,虽在瓶中,看去却似开得正艳,如活物一般。 “这花有毒?”苏迈见这小花甚是漂亮,便问道。 “嗯,确有剧毒,”姚掌柜闻言回道,随后指了指那丹瓶,又说道:“这便是将它藏于瓶中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莫非还有其它原因?”苏迈奇道。 “不错,世人只知这满月之花花期极短,且有剧毒,却不知此花难开易谢,贸然采集,不到一刻便会枯败,如以之入药,便药效无了。”姚掌柜得意地说道,似乎对这花颇有心得。 苏迈闻言,心中暗赞,这天琅坊不愧为神州修仙界第一商号,对这稀有却非名贵的满月之花皆如此熟悉,难怪敢称没有找不到的灵材。 “听姚兄所言,此花似乎颇为珍贵,不知能否割爱?”苏迈试探地问道。 “这花吧,稀少但却算不上珍贵!”姚掌柜微微一笑,说道。 “此话何意?”苏迈故作疑惑地道。 “说它稀少,皆因其生长于万毒之渊,采集甚为麻烦,故存世不多,但此物其实价值不高,非寻常丹方所用之材,多见于少数偏方之中,故而谈不上珍贵。 顾兄弟运气甚好,这株满月之花采集时间不长,药效正烈。” “既然采集甚为麻烦,那姚兄为何会有此物?”苏迈明知故问道。 “这个嘛,也是凑巧,先前天琅坊曾派人至万毒之渊搜集灵材,刚好赶上这花开放之期,便顺手采了回来。” “既如此,那这花便卖与我,如何?”苏迈问道。 “你我兄弟一场,此等小事不值一提,这些时日,顾兄弟也送了为兄不少礼物,这花嘛,便送与兄弟罢!”姚掌柜抬起杯酒喝了大口,痛快地说道。 “不可不可,这如何使得!”苏迈忙摆摆手,故作惊讶道。 “无妨无妨,兄弟自取去便是!”姚掌柜挥挥手,随意坐了下来。 苏迈朝申屠天使了个眼色,申屠天会意,忙不动声色地将那丹瓶收了起来。 之后三人又是一番畅饮,待到醉意朦胧,苏迈便起身告辞,并告之取货之日再来相叙。 姚掌柜起身相送,步到厅堂时,苏迈看了他一眼,心中突然有几分愧意,不过想到他先前见利忘义,出尔反尔之举,便又心下释然,心道这姚掌柜如此倾心结交,更多的只怕还是他表露的身份,而不是自己本身。 此人利欲熏心,自己这数日来故意散布消息,抬高身价,又以暴利相诱,方才使其上当,如今东西已经得手,日后再不相见,早日离开为是。 少年游 第八十三章 黄雀在后 ()二人乘着酒意,急匆匆地离开了天琅坊。 客栈小院之中,顾旷等人正自焦急地等待着,见二人神色轻松地归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布局,就在今晚这一刻,可不能出意外。 甫一进门,申屠天便深吸了口气,随后取出那丹瓶,朝众人晃了晃,口中说道:“不辱使命,大功告成!”。 顾旷见状,自是欣喜异常,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迈,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苏迈见平素清冷的顾旷如此失态,有心调侃,便拍了拍他肩膀,随后笑着说道:“顾兄虽风姿绝世,但我可没龙羊之好啊,不必以身相许!” 顾旷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后退了一步,拱手躬身,便欲朝苏迈施礼,苏迈见状,急忙拉住,口中说道:“你我兄弟相称,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顾旷闻言,瞬间眼眶发红,心头激荡不已,苏迈两次相帮,如果说先前在流花水泽只是偶遇,好奇相助,那这一回为取这满月之花,可是费尽心力,步步为营,如今开罪了这天琅坊,日后江湖行走,只怕困难重重。 这份情义,让顾旷即感慨又感动。 他长于雪山之下,家风颇严,自小勤劳修炼,并没什么朋友,及至成长,又为其妹之病,四处奔路,孤身一人行遍天涯,养成了清冷疏离的个性,不易与人亲近,此次苏迈众人倾力相助,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只好望着苏迈,重重地点了点头。 怔了怔,随后又朝众人一拱手,说道:“诸位盛情,顾旷感激不尽,多谢!” “行了顾旷,像个书呆子似的!”苏迈笑着喊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此次事成,几位申屠大哥功不可没,回头可得多喝几杯庆功!” “嗨,我们就跑跑脚,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还是苏兄弟神机妙算,佩服!”申屠人跑了过来,朝苏迈一伸拇指,赞道,那神情钦佩之至。 这申屠三兄弟之中,以申屠人最为机灵,主意甚多,平素甚少服人,先前虽对苏迈激情不已,那也仅是感其救命之恩,不过此次一番作为下来,见其直面姚掌柜,从容布局,一丝不苟,却是由衷的佩服。 “三哥言重了,若无申屠大哥倾力配合,你和二哥四处散布消息,抬高我等身价,那姚掌柜又如何能这般轻易上当!” “嘿嘿……”申屠人见苏迈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申屠天见苏迈年纪轻轻,心思缜密,事成却不居功,颇为几分大家风度,心里也是暗暗赞许。 待苏迈招呼众人入内,申屠天便将那丹瓶交与了顾旷,随后问向苏迈道:“苏兄弟,如今这满月之花也已得手,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苏迈想了想,回道。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申屠天点点头,随后又道:“眼看取货之日将近,这几日,我们时常陪他喝酒闲聊,姚掌柜尚未起戒心,一旦他冷静下来,只怕很快便会明白上当, 我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数了数,我们以三万券为定,不算这满月之花,已经自他手中取走 不下十万券的物件,他若反应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不错,夜长梦多,早走为妙!”顾旷也点头说道。 “几位大哥,可愿一路同行?”苏迈朝申屠兄弟几个问道。 “我们便不走了,在这乌月城中呆得惯了,也算有些感情,再说就凭这们这点道行,跟着你们徒增累赘!”申屠天接口回道。 “可是你……”苏迈一听,颇为心急。 “苏兄弟放心,虽然那姚掌柜见过我,但那时他心思在你身上,对我不会过多留意,再说我一身管家打扮,换个行头,混迹在这街巷之中,谁也认不出来!”申屠天知苏迈所忧之事,便安慰道。 “如此甚好,只是日后各位大哥行事便要多加留意了,毕竟天琅坊非普通商铺,若狠心彻查,多少会有眉目的!”苏迈闻言又叮嘱了两句。 之后,众人一番商议,申屠兄弟自然留守乌月城,苏迈和无用原本便欲前往乾元城,而顾旷在取得满月之花后,本欲尽快赶回苍雩雪山,医治其妹,但因感念苏迈情义,借口往乾元城拜访不死医仙张无常,便欲和苏迈二人同行。 商定完毕,众人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苏迈尚在迷迷糊糊之中,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苏迈,快开门,出事了!”顾旷的声音传来,听去甚是急切。 苏迈闻言,忙挣开眼,哈了一口气,问道:“出什么事啊?” “快开门,满月之花不见了!”顾旷急道。 “啊……”苏迈闻言,一跳而起,忙披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苏迈见顾旷一脸愁容,急问道。 “我也不清楚,昨晚我分明安置妥当,今晨起来,想着收拾行李,便检查了一遍,结果便发现,那丹瓶不见了!” “你再仔细找找,或许你一急之下,塞到哪里也未可知!”苏迈问道。 “不可能,这丹瓶如此重要,我怎会随意放置,昨晚还我特意找了个木盒,将它和原来盛放鬼鲤精血的瓶子放在一起,今早起来,打开盒子一看,那满月之花不见了,原来的瓶子却还在!” “奇怪了,难不成被偷了?”苏迈望向顾旷,面露疑色。 “按说也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就我们几个,都是自己人,而那姚掌柜只怕还是睡觉呢,更不可能回来偷花!”顾旷摇摇头,也是百思不解。 “那花是死物,不可能自己飞走吧!”苏迈喃道。 “按说,若真有个进屋偷窃,我不可能不知道!”顾旷想了想,又道。 就在二人谈话之时,无用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寻问发生何事。 顾旷将情况说了一遍,小和尚自然也理不出头绪,想到申屠兄弟几人平素也行这偷盗之事,便提议等他们到了才说。 三人心事重重了等待着,不到半个时辰,申屠兄弟便提出食物出现在小院门口,本来还有说有笑,但见苏迈等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立于院中,都有些奇怪。 “申屠大哥,你们来了 就好!”苏迈见到这几人,忙迎了上来。 “苏兄弟,这一大早的,发生何事?”申屠天问道。 “那满月之花,不见了!”苏迈回道,神情沮丧。 “什么?” 申屠人也冲了上来,看向苏迈道。 苏迈点了点头,随后便将先前发生之事复述了一遍。 “没道理啊,如此说来,这花难道还自己跑了?”申屠天也是一头雾水,随后提议到顾旷房间查看。 众人皆涌了进去,只见房间甚是简单,和寻常客房并无两样,而窗户紧闭,未见有破损痕迹,而封窗的油纸也完好如新,这一切证明,似乎并未有人进来过,再说以顾旷的修为,若果真有人进入房内而不被发现,那此人修为只怕极为高深,而如此道行之人,似乎并没理由来盗取这不起眼的满月之花? 疑问如团团迷雾,笼罩在众人心头。 申屠兄弟精于此道,此时也看不所以然,而苏迈几人更是不明就里,徒自着急。 众人多方猜测无果,最终还是申屠天提议分头,由申屠人去天琅坊暗中打听,申屠地到城中找些偷儿了解情况,自己去往万仙楼,而苏迈三人则留在客栈等候消息。 那偷花之人行事如此诡异,当不是随意而为,若有动机,其目的应不是这满月之花,而是顾旷或苏迈二人之一,无用小和尚初次出山,无人识得,自然不会和他人有甚过节。 待申屠兄弟数人离去之后,无用帮不上忙,自去打坐去了,而顾旷心事重重,自也无心闲聊,苏迈左右无事,呆了片刻,便觉压抑,便向顾旷知会一声,在房间里稍做整饬,扮成一白面书生,出门而去。 这几日数人扮贵家公子,出入那天琅坊中,苏迈也顺便向那申屠兄弟几个学了点易容之术,此刻稍加打理,头戴方巾,手握折扇,倒也像模像样,若非熟人,轻易倒也认不出来。 由于先前这“顾公子”的形象已在这乌月城中流传,故而为免多生枝节,苏迈不敢去往那大街之中,却是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巷道里弄之内,时及清晨,街巷之内显得有几分冷清。 站在小巷尽头一棵高大的榕树之下,苏迈把玩着一缕垂下的根须,陷入沉思,清风拂过,带来几许凉意,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回想自己近月以来的经历,似乎并未有何不妥之处,而顾旷性情疏冷,独来独往,甚少与人相交,按理说,应不会有何仇敌,那这偷花之人,又是为何而来? 莫非是客栈,有何不妥? 想想却又觉不对,这客栈之内每日人来人往,各色人等俱存,且那掌柜和伙伴不过都是俗世中人,不会对这灵材起意,况且就算有心,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到。 苦思良久,苏迈有一刻甚至怀疑起申屠兄弟,不过旋即又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以来,这兄弟数人为了顾旷之事四处奔走,出尽力,断没可能在得手之后再来偷花。 再说若真见材起意,似乎顾旷那瑶光佩更值钱得多,这满月之花,虽说难得,却也非名贵之物,若非顾旷这偏方,只怕谁也不会在意。 少年游 第八十四章 百密一疏 ()如此想来,这事只怕还要从源头说起,多半便和那天琅坊有关,只是若非姚掌柜所为,那又是谁呢? 或者说还有何人想要这满月之花? 在昨晚之前,苏迈从未和姚掌柜提过这灵材之事,就算后来酒酣之际,偶一提及,也是不经意之事,从姚掌柜的反应看,一切都是自然而成,且并未提及还有何人对那满月之花感兴趣,似乎目前看来,天琅坊本身并无可疑。 若是如此,那问题又出在何处呢? 苏迈苦思良久,却终是无迹可寻,那花,似乎还真是自己跑了。 就在他迷茫不已之时,耳畔风声一动,突觉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回头一看,却见离自己数寸远的树干之上,插着一银色的小簪子,看去颇为精致,看这式样,似是女子之物,奇怪的是,那簪子前端,犹自挂着一方白色小帕,上面似乎还有字迹。 苏迈忙取下一看,只见那上面有一行小字,字着“城郊,水神庙!”,字体娟秀却略有些潦草,显然写得甚急,不过却未落款,不知何人所留。 “给我的?”苏迈将那手帕捏在手中,一时有些无措。 这字迹看似出自女子之手,而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何相熟的女子,会在此时留书示意。 莫非,和那满月之花有关? 如此一想,便觉了然,忙将手中之物连同那簪子一起收好,随后找人打听了水神庙的位置,便一路寻去。 那水神庙在乌月城西,距主城约十来里,处于一片松林之中,前有松涛阵阵,后是百丈悬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床甚宽,但河水却清浅平缓,自西向东逶迤而去。 苏迈出城之后,沿着一条小道,急赶慢行,不到两刻钟便到过那片松林之内。 小道尽头,有石阶拾级而上,不远处便见一间红瓦白墙的小院,院中松针铺了一地,踏上去甚是松软。 半扇红漆木门脱落倾倒,而门头的匾额早已不见,两侧石柱上原来刻着楹联,风吹日晒,字迹也模糊不清,从眼前的情况看,这里只怕已是荒废良久。 “那人约我来此,意欲何为?”苏迈想了想,小心地踏步而入,心中颇有些踌躇。 此地山高地远,人迹罕至,还真是个杀人夺命的好地方,想起那姚朔便在此处谋害了黎云,不觉后背发凉。 今日出门,为掩饰身份,连剑都没带,孤身一人,若真有何状况,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迈虽有些紧张,但也非无胆之人。稍微左右看了看,便进入那堂屋之内。 但见正中有一神台,已然坍塌过半,原本立于其上的神像也躺在了地上,肢体残缺,漆色剥落,看去甚是狼狈。 神台之前,有一木制香案,尘灰堆积,青铜的香炉看去灰黑一片,似乎久不闻烟火之味。 这里,怕是许久未有人来了,苏迈一阵感慨,这水神庙居于此处,看这形制,当初应也是香火鼎盛,只是如今,却为何惨遭遗弃? 这正堂之中 甚为简单,两侧也未见偏房,苏迈四处看了看,见无异样,便绕过神台,只见其后是一道小门,通往那悬崖之下,苏迈沿着崖壁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觉有些泄气。 这神秘人约自己来此,莫非是耍我,还是说看错人了? 一番疑惑不解地转了回来,又四处仔细搜了搜,却还是一无所获,回头望了望那失意的神像,便回头向外行去。 这一脚刚踏出门槛,抬头便发现小院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纤细的背影,正立在院子左侧的一棵红枫之下。 一身翠色烟衫,立在这深秋的小院之中,格外显眼,那如瀑青丝,随意挽了挽,柔顺地披在肩上,伴着山间清风,不经意拂动,看去灵动却又有几分调皮。 只是那手中握着的长剑,却提醒着苏迈,这女子显然是个修士。 苏迈呆了呆,正欲开口寻问,便听得耳边一个细软的声音传来。 “苏迈,别来无恙!” 苏迈只觉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忙开口问道:“姑娘是……” 话未说完,只见那背影缓缓转身,一张颇有几分熟悉的俏脸显现在眼前,姿容妍丽,不施脂粉,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俏生生地看了过来,弄得苏迈没来由地觉得不自在。 “你是……”苏迈见这模样,脑中思绪电转,不一转,终于回想起来,大惊地道: “韩屏儿!” 韩屏儿看状,浅浅一笑,说道:“终于想起我了啊!” “多年不见了,当初入门之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出落得如此水灵,我自然一时想不起来!”苏迈微笑回着,片刻之后复又问道: “对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韩屏儿突然出现于此,苏迈自然满是疑惑,毕竟她是铁剑门的人,而自己,却是一个或许正被追逃的弃徒。 “是我引你来的!”韩屏儿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难道……”苏迈闻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此刻看韩屏儿这神色,似乎并无恶意。 “铁剑门一直在找你!”韩屏儿见苏迈这神情,知道他所忧之事,便接口说道。 “要抓我回去吗?”苏迈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可知道,你走之后,铁剑门发生何事?” 韩屏儿扬起俏脸,轻柔地问道,苏迈只觉一阵浅浅的幽香飘来,不觉有些恍惚。 “那日几位长老到祖师堂兴师问罪,我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待他们离去之后,我师父便趁夜将我送离了铁剑门,之后我便在黑木山中躲藏,过了半年才敢下山,门中发生何事,我自然不知!” 韩屏儿闻苏迈之言,漏洞百世,多有不合之处,不过她也懒得细问,便又说道:“你师父枯心长老在你离去之后,便一把火烧了祖师堂,连同他自已烧成一片劫灰,片瓦无存!”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惊叫道。 “你师父和祖师堂都不在了!”韩屏儿叹了叹,复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 苏迈猛地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半晌,复又喃喃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守着祖师堂数十年,天天上香,敬扫,从未间断一日,整个铁剑门中,没有人比他更爱这祖师堂,他不可能烧的,不可能的!” “唉,事实如此啊!” 韩屏儿轻叹一气,随后又将之后所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一夜,大火烧光了整个后山,连那竹林也毁了大半,不过却未寻到你师父的任何痕迹,或许他离开了也未可知!” “但愿吧!”苏迈抬头望了望天,见那云卷云舒,旋聚旋散,心中百感交集,以他对枯心道人的了解,只怕他早已随祖师而去,又岂会独自偷生,再说师父身有隐疾,一身神通无法施展,便和凡人无异,又如何能逃脱铁剑门的层层封锁,逃得开去。 师父,是徒儿害了你啊!苏迈中心暗暗喊道,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韩屏儿见状,也不知如果劝慰,便站在一旁,默然等待。 过了半晌,苏迈回过神来,朝她问道:“这半年多年,铁剑门一直在寻我?” “不错,从未间断过!”韩屏儿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往宁州、乾元城方向,都安排弟子守候,只是这么久了,却一无所获。” “哎,铁剑门真是门规森严啊,我不过是失手烧伤了何师远,却搞这么大阵势,非抓我回去!”苏迈叹道。 “我也奇怪,按说就算你犯了门规,也不该如此行事,后来我问了我师父,她也感到疑惑,不过易宗主出了严令,一定要将你抓回!”韩屏儿回道,看来她对这事确实不清楚。 “这乌月城离铁剑门数千里之遥,我到这也不过几日,你们如何找到我的?”苏迈突然问道。 “你还说呢!”韩屏儿突然笑了笑,说道:“顾公子如今在这乌月城中已是红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啊……”苏迈闻言一惊,随后便反应过来,这几天为了作势,闹得满城风传,万仙楼中都出了自己的画像,若铁剑门人看到,自然便可认得出来。 哎,百密一疏啊!苏迈心中一阵后悔。 “还好你运气不错!”韩屏儿抬了抬手中之剑,随后又道:“前日铁剑门便有弟子认出了你,已然传迅回去,这两日便会有人赶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袁师兄!” “袁师兄?”苏迈闻言,心头一冷,这袁师父和何师远关系不一般,且修为是年轻一代的中佼佼者,由他出手,自己并无一点胜算,不过反过来想,袁萧身为刑堂首徒,代师执法也是情理之中。 “既是袁师兄前来,为何你会出现在此?”苏迈望着韩屏儿,疑道。 “传闻太玄虚陵洞天即将开放,师父令我下山历练,以增长见识,利于修行。”韩屏儿顺手缕了搂头发,接着道:“昨日我便到了乌月城中,得门中传迅,有弟子发现你的行踪,便急着赶来,因你已被暗中监视,我不便出面,便留信引你来此!” 少年游 第八十五章 另有其人 ()“啊……”苏迈闻言,一阵心惊,赶情自己几日前便被发现了,还好铁剑门只有普通弟子在,未对自己动手,不然这么多天,白辛苦一场。 不过转念一想,却想到一大事,忙问向韩屏儿道:“如此说来,我那满月之花莫非是你们取走的?” “什么满月之花?”韩屏儿闻言,疑道。 苏迈见她神色不似虚言,便将那满月之花失窃一事说了出来,不过隐瞒了这花的来历,只说是一味药材。 “这事,应和铁剑门无关!”韩屏儿听苏迈说完,想了片刻,说了一句。 “为何?”苏迈问道。 “据我所知,铁剑门并无高人在此,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花,眼下城中的弟子绝做不到,就算袁师兄在此,只怕也难得手。” “这么说来,此事当真蹊跷得很啊!”苏迈闻言,颇觉失望,原本还以为可从韩屏儿这得到些消息,没想到,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还是别想那花了,赶紧离开乌月城吧!” 韩屏儿望着苏迈,略带担心地说道,见苏迈似乎并无反应,便又接着道:“对了,来的路上,跟着你的两个铁剑门弟子已被我处理了,你放心回吧,你我道不同,不便同行!” 苏迈闻言,心下一暖,这韩屏儿和自己不过一同入门,除了说过几句话外,委实谈不上什么交情,今日现身示警,却是担了背叛师门的重罪,这份情义,当真不浅。 想到此,苏迈顿觉颇为感动,朝韩屏儿拱手一揖,口中道:“多谢屏儿,今日相助之情,苏迈铭感五内。” 韩屏儿见状,却是抿嘴一笑,说道:“举手之劳罢,我也是见师门如此大费周章抓捕你,有些看不过眼,故而提示于你,不必介怀!” 她说得轻松,苏迈也不便过于矫情,便又拱拱手,说道:“那便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说完转手便走,刚出院门,身后又传来韩屏儿的声音:“你我眼下是敌非友,暂时还是不要相见,你好自珍重吧!” 苏迈闻言,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径直离去。 回到乌月城中,不敢再回客栈之内,却是七穿八拐地摸到了申屠兄弟所在的小院子。 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有声音传来,苏迈心中一动,这时候申屠兄弟应该出去打听消息了,为何会在这里? 快步小跑过去,推开院门,却见众人皆在院中,正焦急不安的说着话。 见苏迈进来,申屠天忙迎了上来,急问道:“苏兄弟,你回来便好,我们到处找不着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迈见众人一脸关切的样子,便笑了笑,说道:“先前出去城里闲逛,遇到一故人,便找个地方闲聊了一阵,对了,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客栈吗?” “今晨出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有人在监视我们,担心是那姚掌柜的人,便悄悄地折返回来,分批从侧门溜走,回这到来了。” 想了想,申屠天又满是疑惑地说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回到这里了?” “这事吧,一言难尽!”苏迈顺手关上院子,示意众人往里屋走,随后便将上午发生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隐瞒了韩屏儿的身份,只说是一故人,告之其被仇敌发觉,那监视之人,应是那仇无疑。 众人一听和姚掌柜无关,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听到苏迈被仇人追踪 ,不免又有些提心,苏迈只说是寻常过节,无甚大事,便笑着掩饰了过去。 想起那失窃的满月之花,苏迈又问向申屠兄弟道:“申屠大哥,满月之花可有消息?” 申屠天闻言,摇摇头,却是望向了顾旷。 顾旷见状,自怀中掏出一张素白小笺,递向苏迈。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纸张甚是精致,上有落花图案,闻之还有浅淡香味,似是大家闺秀所有。 纸上写着一首小诗: 竹外菊开三两枝, 东篱把酒正当时。 经年别后人不见, 谁家深院话秋思。 未留落款,只在底部画了一朵梅花。 苏迈念了念,却是一头雾水,望向顾旷,满脸询问之色。 “今晨你出门不久,便有客栈伙计送了封信进来,打开便是这个!”顾旷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那伙计没留什么话吗?”苏迈追问道。 “没有,只说是交给我们的。”顾旷道。 “那他有没说留信的人是男是女,有何特征?”苏迈一急,又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留下!”顾旷摇摇头,神情颇为沮丧。 苏迈闻言,又向那小笺望去,这小诗看去并无特别,字里行间不过寻常秋日思人之意,除了略有几分闲愁,看不出任何信息。 “你们怎么看?”苏迈望向众人,又说道。 “我们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这首诗怎么看都不像和满月之花有关!”申屠天接口道。 “我仔细看了看,也不像藏头诗,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顾旷望了望桌上的纸笺,有些苦恼地说道。 苏迈拿起纸,横着坚着,倒着反着,翻来覆去去看,最终也未反现有何不妥,似乎这就是一首寻常小诗,并未有何寓意。 众人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也未有头绪,直到日头偏斜,阳光洒在巨槐之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暗。 苏迈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向外观望,顾旷拿着个酒壶,坐在巨槐之下,自斟自饮,神情落寞,而无用却盘坐在院墙之下,静思打坐。 苏迈口中念着那小诗,望着眼前的情景,深院、把酒……,一个个的画面在那脑中盘旋,沉思片刻,突然猛地一震,随后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众人闻言,忙聚了过来,顾旷酒壶一甩,第一个冲过来叫道:“有何发现?” 苏迈站起身,笑了笑,取过小笺,指着那小诗说道:“我们一直将心思放在揣摩它的含义,却没留意它其实就是一藏头诗!” “藏头诗?”顾旷又望了望那小笺,一脸迷茫。 苏迈见状,也未说话,随手在那小笺的字迹上斜斜一划。 顾旷顺着他的手势看去,随后一字一顿地念道:“竹篱别院!” “没错,正是竹篱别院!”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我们先前只留意每一句的首字,却没发现它是依次后延的排布。” “这竹篱别院却在何处?”见谜底揭穿,顾旷忙问道。 “这我也不知啊!”苏迈摇摇头,他初来乍到,对这内城都不甚清楚,更别说这名字普通得可以随处可见的东篱别院了。 “我们想想,这诗里面提到有竹子、菊花、深院,底下还画着一朵梅花,这已经说明了这 地方的特点,应该是在一片竹林里面的幽静小院,或许,院子里还有几棵梅树。” 苏迈示意众人到厅堂中坐定,将那纸笺铺在桌面之上,指着其中的几字词说道。 “话是没错,只是这种地方太寻常了,乌月城郊的竹林不下数十处,这种小院怕也不少见,没有方向很难寻找啊!”申屠天望着那纸笺想了想,抬头说道。 “我想,关键可能是这落款上!”申屠人想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 “为何?”顾旷闻言,眼神一亮,忙问道。 “这首小诗表意很浅显,并无特别之处,而其所指的竹篱别院我们已猜了出来,这落款特意留了一朵梅花,定不是随意而为!” “或许这人喜欢梅花也未可知,诗中还说东篱把酒呢,说不定还是个雅人!”无用突然接了一句。 “雅人个屁啊,若真是风雅之士,如何行这种夜半行窃之事……”苏迈闻言,叫了一声,话未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便止住了。 申屠天见状会意,便笑了笑,说道:“苏兄弟不必在意,我等兄弟几个粗人,干这营生,跟风雅那是风马牛不相及!” 苏迈尴尬一笑,正欲说话,便又听得顾旷说道:“这乌月城郊可有梅林或者和梅相近的名字?” “这个嘛,还真未曾留意,待我好生想想!”申屠天接口说着,随后又招呼兄弟几个一起商议,不一会便见申屠人独自快步小跑了出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申屠人急匆匆地返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白纸,却是密密麻麻了写了一堆的地名。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其上记录的尽是和梅有关的地方,其下还有标注,光是有梅有竹的地方便有十来个,如落梅岭、梅花坳、寒梅坡等,还有一处庵堂,叫拾梅庵,名字林林总总,一时间也却看不出端倪。 “这些地方都分布于何处?”苏迈指着那些地名问道。 “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有!”申屠人回道。 “不如我们分头去找!”申屠天想了想,提议道。 “不行,没时间了!”苏迈轻敲了下桌面,轻叹一气,说道。 他心里想着那铁剑门的袁萧不日便会寻来,申屠兄弟这小院也不安,得赶紧离开此处,远走高飞。 不过顾旷见状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担心天琅坊,便也接口说道:“不错,马上就到收货日期,且我们今日突然搬离那客栈,姚掌柜应该很快便会反应过来,这乌月城怕是不能呆了。” “我想想!”苏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众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各自凝神静思。 半晌,便听说苏迈开口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赌了!” “如何赌法?”顾旷闻言,忙问道。 “梅开腊月,寒冬之季,五行属水,而水在北方!”苏迈伸手往北向指了指,一字一句地说着,话未说完,便听说申屠人叫道:“那我们便往北去?” “嗯……”苏迈点点头,望向众人。 (ps:看惯了仙侠玄幻,给大家推荐一本女频的书《冷王有喜:爱妃太暖心》,算是目前女频里的一股清流,古风作品,文字简练淡雅,行文清新流畅,没有恶俗的套路,也没有艳腻的文辞,细细品读,如饮一杯清茶,甘苦有之,香甜有之,颇有味道,值得一看,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关注下!) 少年游 第八十六章 此地无梅 ()众人想了想,暂时也没别的主意,便都点头认同,反正去哪都是赌,苏迈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总比瞎碰的好。 主意即定,众人收拾停当,便悄然出门,朝城北而去。 按申屠人打听的情况,城北方向和梅有关的地方共有三处,分别是寻梅坞、老梅岭、还有那拾梅庵。 申屠兄弟前往老梅岭,顾旷去寻梅坞,苏迈便携同无用去了那拾梅庵,想着俱是出家之人,万一真是那庵堂,也好行个之便。 拾梅庵离城最远,在乌月城北约三十里的丹炉峰下,经过商议,众人约定便在那集合。 苏迈和无用一路疾行,到了那丹炉峰下,也是花了大半个时辰。 站在山脚朝上望去,只见群山怀抱中,一座孤峰突起,形状甚是怪异,顶尖腰阔,峰下还有数条小山脉蜿蜒而下,仔细看,确有几分像是仙家所用的丹炉。 山间怪石嵯峨,松涛万倾,在那半山之间,却有一片竹林,隐于一片苍黑的山体之中,甚是醒目。 “莫非真是这?”苏迈见状,看向无用说道。 “有何特别之处?”无用问道。 “那倒也没有,感觉罢了!”苏迈笑了笑,还真说不出有何特别,只是隐隐感觉这丹炉峰有些不一般。 “既然来了,上去看看便知!”无用倒也干脆,说完抬脚便走。 “我说无用,你是不是见了这佛门之地,特有亲切感啊!”苏迈追了上来,打趣道。 “那是自然,我自小便在庙里长大,虽说这是庵堂,但天下佛门是一家,多少有些亲近。”无用边走边说道。 小和尚平素话不多,但这一身修为却是高出苏迈不少,只见他在那盘曲而上不见尽头的登山石阶上健步如飞,跳跃着拾级而去,不一会便拉开了距离。 苏迈无奈,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待到他喘着粗气,步上那最后一阶时,无用早已气定神闲地坐在前方一石狮之畔,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我说苏迈,你好歹也是个修行中人,怎的体力这般差?”无用见他一副气机不稳,颇为吃力的样子,开口嘲道。 “去……”苏迈斜了他一眼,心道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我要有你的天赋,早就会飞了,还用得着在地上跑。 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好说出来,苏迈深吸一气,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石阶尽头,是一处颇为古拙的石砌牌坊,其上刻有“静照庵”三字,却不是他们想像的拾梅庵。 牌坊下面有一对小石狮分立两侧,许是年深日久,狮身已是灰黑之色,脚下还有些许青苔,正顽强地透着绿意。 无用便斜靠在那右侧石狮之畔。 牌坊之后,便是一片竹林,时值深秋,竹叶飘落,林中呈青灰之色,望去略有几分萧瑟。 林下是一条碎石小道,弯弯曲曲,直向那竹林深处。 苏迈走在林间,随意看向两侧的竹林,不经意却发现那竹干之上呈现着不规则的斑斑点点。 走近了过去,随手摘下一片竹叶,当看到那叶 片背后紫色的斑纹,不由心中一喜,大叫道:“想不到这竟是紫叶斑竹!” “什么东西啊?”无用闻言,也凑过来看了看。 “你看!”苏迈将那竹叶递给无用,随后道: “这叶子背后有紫色斑纹,此竹名紫叶斑竹,乃是一种灵物,生长于灵气汇集之地,传说这竹子长成千年,可生竹心,成草木之精。” “若果如此的话,这个静照庵怕也非寻常庵堂!” 无用边说着,边用手敲了敲竹干,只听得一阵清脆敲击声传来,伴着风吹竹叶的沙沙之声,竟然颇为空灵。 “进去看看罢!”苏迈一脚踏回那小道,随后便向里行去。 循着石径一路前行,不到半刻钟便见一座白墙青瓦悬山顶的两进小院,看去颇具规模。 不过从建造上看,却不像是佛门清净之地,更像是寻常人家栖居之所。 院前有一亩方塘,苇草青青,荷叶连连,外面山下已是叶落花残,西风渐起,而此地却仿佛犹在盛夏,几处荷花迎风舒展,数茎莲蓬生得翠绿。 “果然是一方灵地啊!”苏迈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不由叹道,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无用却无此雅致,径直走入那小院之内,寻找那拾梅庵和梅花所在,不过,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苏迈,这儿没有梅啊!”见苏迈也步了进来,无用颇有些气馁地说道。 苏迈环顾四周,发现小院之内遍植灵花异草,深红浅黄,墨绿淡紫,一株株争奇斗艳,将这小院点缀得色彩斑斓,如同春日风光。 轻吸一气,隐隐还可闻到轻柔的花香味,放眼望去,花丛间有一小径向内堂穿去。 “虽说无梅,但我总感觉便是这儿!”苏迈吸了吸鼻子,颇为满足地说道。 “为何?”无用见状,又向四周看了看,随后问道。 “那精致小笺,那首小诗、还有那朵梅花,这些都说明这偷花之人应为女子。 此地颇为灵秀,且这院中奇花异草,显然主人颇具情趣,二者印证,多有相合之处。”苏迈边四周打量,边说道。 “这么说倒也有几分相像,不过此地为何没人?再说看这样子,却也不像个佛门所在。”无用疑道。 “小和尚,佛门应当如何啊?”无用话未说完,便听得一个声音自屋内转来,听起来却是一男子之声。 无用闻言,忙转过头来,却看那正门之内,正转出一中年男子,相貌颇为儒雅,手上提着一株灵草,脸色平静。 “这……”无用被他这么一问,一时间怔了怔,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此地一无香火,二无僧人,即不闻颂经之声,也不见佛佗罗汉,如何能说是佛门?” 苏迈见无用愣了愣,便接口回话,见那男子一副俗家打扮,便又反问道: “再说佛门弟子,不去颂经礼佛,却整日侍花弄草,却是为何?” “哪里来的小子,牙尖嘴利的,滚进来罢!”苏迈适才所言,颇有些 不敬,不过男子闻之却也不恼,反而一转身朝里侧行去。 苏迈见状,忙朝无用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走上几级台阶,及近正门,便见眼前一尊白玉雕成的卧佛,神态雍容俨雅,眉目慈祥端正,佛前未设香台供桌,却有几束鲜花插在白瓷瓶中,花瓣犹带水气,显是新近采摘。 “观自在菩萨!”无用见这卧佛形象,忙在那地下蒲团之上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辞,看去甚是虔诚。 苏迈本不喜求神拜佛,但进得佛门,自得随俗,便也拜了下去。 当无用犹在行弟子之礼时,苏迈已然转过佛像,朝内庭走去。 不远处,一棵高大挺拔的合欢树下,先前那男子正负手而立,神情淡泊。 苏迈见状,想起此行目的,便忙走近前去,朝那男人拱手一礼,问道:“敢问先生,此处可是拾梅庵?” “你没见山门前的牌坊上写着静照庵吗?”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道:“此处不过一处普通院舍,尽是侍花弄草之徒,何来什么拾梅庵?” 苏迈闻言,顿觉头大,先前逞一时口舌之快,不想却得罪了这男子。 想了想,复又向那人躬身一礼,随后满带诚挚地说道:“在下有急事寻来此处,先前出言无状,还望先生莫怪!” 那男子见状,神色稍霁,朝苏迈摆摆手,随后冷冷地道:“回罢,此处并没什么拾梅庵!” 苏迈闻言,怔了怔,心道这人也太不近情面了,他越这么说,越是有问题。 想了想,决计试上一试,便道:“此处便是拾梅庵!” 男子闻言,皱了皱眉,随后道:“何以见得?” “在下自乌月城得人提点,知那拾梅庵便在这丹炉峰下,寻路而来,却仅此一处,此地虽未见梅花,却是一处灵地,那紫叶斑竹和院前池中荷叶便是明证。” 苏迈望向那男子,从容说道。 “那又如何?”男子依旧负手而言,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拾梅拾梅,踏雪寻梅,原是雅事,非俗世粗人可为,此地虽处深山之中,却遍植奇花异草,满院芬芳,显得这主人甚有雅趣,殿堂之中,无香炉烛火,却以鲜花相奉,再说,这寻常佛殿之内,多供奉释加牟尼像,此处却安放着一尊观音卧像,显然这住持也是个不循常例之人,几番印证之下,再结合我欲寻之事,便可见端倪。” “一派胡言!”男子哼了一声,却未再发话。 “敢问先生,此地之主人可在?”苏迈见状,也未理会,却是开口问道。 “老夫便是!”男子漠然回道。 “非也,先生只怕亦是客卿,却非其主!”苏迈闻言,笑了笑,说道。 “哦,此话怎讲?”男子闻言,似乎颇有兴趣,听听苏迈言下之意。 “自我入得院门,见花繁似锦,叶绿欲滴,却未见一片枯叶,显然此间主人是个勤勉惜花之人!”苏迈说话间,无用也转了出来。 “接着说!”男子未顾及无用,接着问道。 少年游 第八十七章 仙子忘归 ()“可疑者有三。 其一,先生先前自佛堂转出,手中握一灵草,却是根上头下,显然是顺手而为,不似常伺弄花草之人; 其次,出入这花丛之中,多少都会脚沾泥土,而先生鞋底干净整洁,却不像有下地劳作,再者,也是最重要一点……”苏迈看了看那男子脚下,却未继续说下去。 “再者什么?”男子见其突然止言,又问道。 “先生可看脚下!”苏迈笑了一笑,说道。 “脚下?”男子闻言,有些诧异,低头向脚下地上望去,见无异状,望了苏迈一眼,说道: “你小子弄何玄虚?” “先生不妨移步!”苏迈走近前来,正色道。 男子闻言,虽不知苏迈为何如此,如也依言而行,向前迈了两步。 苏迈弯下腰,却是自那男人先前所立之处,拾起一片已然被踩得稀烂的合欢花,放在嘴边吹了吹,那粉红色的绒花随风而落,剩下孤零零的花茎。 “苏迈,这有何不妥!”无用见状甚是奇怪,遂开口问道。 苏迈未及回应,径直朝那男从看去。 男人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却未说话。 “惜花之人,又如何会轻易践踏这合欢之花,先生不觉有焚琴煮鹤之嫌吗?”苏迈丢掉那残花,微笑着问道。 “那又如何,叶落花残,入地便成泥土,何必腥腥作态。”男子冷声道。 苏迈闻言,却道:“万物有灵,这合欢树生长于斯,根须遒结,枝繁叶茂,只怕也不下百年,花开花谢,自是见惯世情,在这晨钟暮鼓之下,只怕也有了几分灵性吧,若听闻先生之言,不知作何感想?” 男人闻言,向前踱了几步,随后却说道:“废话半天,你们可以离开了,此间主人不在!” “那先生可知,这主人现在何处?”无用见状,忙接口问道。 “你们出家之人,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又如何得知!”男子不耐地说道。 “那先生为何在此?”无用一急,又追问道。 “你这小和尚好生无礼,老夫为何在此,与你何干!”男子瞪了无用一眼,怒道。 “先生勿怪,皆因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定须寻得此间主人,还请赐教一二!”苏迈忙行了过来,打了个圆场。 这男子尚未回话,却突然内室之中传来一阵笑声,听去颇为愉悦。 随后又听得一女子声音道:“想不到一向自负的赵副使,今日却折在一孩子身上,甚是有趣啊!” 说话间,便见一个身着浅色罗衣,仪态端方的中年女子缓缓步了出来。 莲步轻移,罗袜生尘,一颦一笑间,如阳春融雪,令人心生亲近。 此刻虽穿着朴素,却依然难掩其卓绝风姿。 苏迈甫一见这女子,便颇觉有几分眼熟,细思之下,却总也想不起来,一时间怔在原地。 那女子见其异样,也不奇怪,随口问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要找此间主人?” 苏迈见那女子声音婉转,浅笑嫣然,顿觉耳根发红,忙别过头。 正要回话,突听得无用叫了一声:“苏迈,看,梅花!”苏迈闻言,向无用望去,却见小和尚目光正看向那女子衣袖。 只见那衣袖之上,正开着一朵梅花,其色艳红,一针一线绣得甚是细密,附在那一身浅色衣衫之上,便如寒枝乍放,生气盎然。 先前苏迈因觉这女子眼熟,一心回想,却也未曾留 意。 “梅花?”女子抬了抬衣袖,随后复问道:“有何不妥吗?” “咳咳……”,苏迈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随后便向那女子拱手一躬道:“晚辈苏迈,打扰前辈清修!” “免礼!”女子挥挥手,目光望看苏迈,随后说道:“你们欲寻此间主人,可有甚事?” “回前辈,我二人丢了件东西,得人指点,来到此处!”苏迈老实地回道。 “胡闹,丢了东西自去寻去,跑这来做甚!”赵副使轻喝一声,说道。 “此间主人数月前更已外出云游,眼下只有我二人在此,只怕你们找错地方了!”那女子伸手拂了一下鬓前乱发,随意道。 “敢问前辈,此处可为拾梅庵?”苏迈追问道。 “此处名静照庵,不过民间倒也呼之为拾梅庵!”女子想了想,点头回道。 “那为何,这儿没有梅花?”无用闻言,向四周看了看,颇为不解地道。 “梅花啊!” 女子轻笑一声,却是抬起衣袖,向二人挥了挥,随后道:“这便是了!” “原来,此梅非彼梅啊!”苏迈点头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苏迈,啥意思?”无用凑了过来,拉了拉苏迈衣袖。 “若我猜得没错,拾梅庵并非指真梅,而是绣的梅花,难怪我们遍寻不着,险些错过!” 苏迈指了指那女子衣袖,轻声说道。 “此间主人原出自乾元城锦绣织纺,后隐居于此,一身针法天下无双,惟喜绣这寒冬腊梅,经其之手,可以传神,民间以得其一为幸,久而久之,这静照庵便被美名的拾梅庵了!” “原来是这样,这申屠大哥也不说清楚,害我们一阵瞎找。”无用埋怨道。 苏迈笑了笑,再次问向那女子道:“敢问前辈,此处就近可有一叫竹篱别院之地?” “竹篱别院?” 女子闻言,沉思片刻,却道:“此地你也见到了,竹林倒是有,不过院子嘛,却仅此一处!” 苏迈闻言,看了看无用,眼里满是疑惑,似乎在说莫非真找错地方? 无用挠了挠光头,一脸懊恼,随后问道:“怎么办?” “哎!”苏迈叹了一气,说道:“我也不清楚,一会再说吧!” 话音刚落,却听得那赵副使突然说了句:“今日还真热闹,又有人来了!” 那女子闻言,浅浅一笑,却未说话。 “苏兄弟,你们可在?”庭外传来申屠人的声音,显示顾旷一行已然到了。 苏迈闻言,忙转过身,一阵小跑,将众人迎了进来。 进得内庭,苏迈指着那中年男子,向众人介绍,因不知其名,便依那女子之言,呼之为赵副使。 而当她转向那女子之时,却一时窘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二人进来许久,却未请教过这女子名号。 那女子见状,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苏迈身后的申屠天突然站了出来,朝其拱手一礼,说道: “晚辈申屠天,见过忘归仙子!” “你识得我?” 女子见状,颇为惊讶,随后却叹了一气,微抬起头,望向半空,眼神却有些迷离。 一朵流云飘过,被风一卷,旋即散去。 片刻,又听得其缓缓说道:“有多年不曾听闻这名号了,世事啊,便如这白云,聚散匆匆,来来去去,却终不是原来的样。这仙子二字,老身已是 当不起咯!” “晚辈少时,有幸得见樱前辈绝世风华,一晃多年,前辈风采更胜往昔!”申屠天又是一礼,恭敬地道。 “你姓申屠?”忘归仙子想了想,突然道:“莫非……”。 话到一半,却被申屠天打住,只见其抢着说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罢了!” 那忘归仙子摆了摆手,又道:“你们亦是为了那竹篱别院而来?” “正是”申屠天回道。 “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此处并无这一所在!”忘归仙子淡然说道。 “那前辈可曾识得这个?”顾旷自进这小院之内,便一直未曾说话,此刻见这忘归仙子之言,颇有逐客之意,便急着将那小笺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忘归仙子接过,扫了一眼,鼻头轻动,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口中却说道:“不曾识得!”。 随后将之还了过去。 顾旷见状,愣了一愣,随后伸手接了过来,神情满是落寞。 苏迈见那模样,心有不忍,向那忘归仙子说道:“前辈,此事事关重大,依诗中所示,便为此处,若前辈知晓内情,还请指点一二。” “不知便不知,嗦什么,赶紧离去罢!”一旁的赵副使见状,不耐烦地说道。 苏迈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正自懊恼之时,无用突然晃了晃光头,站了出来,宣了一声佛号,随后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确有要事,还请仙子前辈如实相告!” “你说什么?”忘归仙子闻言,面色一凛,望向无用。 无用双手合什,朝其一礼,正色道:“小僧不才,识得一神通……” “莫非……”忘归仙子双目如电扫向无用,少顷,又听其说道:“你小小年纪,便识得他心通?” “请恕小僧冒昧!”无用谢罪道。 “你这小和尚好生大胆,活腻了吗?”赵副使大喝了一声,脸色大变,怒气冲冲。 忘归仙子朝其摆摆手,随后问向无用道:“这倒有趣,你自何处来,师从何人?” “回前辈,小僧自悬光寺而来,师从无定寺!”无用恭声道。 “无定寺!”忘归仙子轻呼了一声,语气稍有些急迫,不过即旋便又平静了下来,随后说道:“你,师从何人?” “我没师父,是大和尚授我佛法!”无用急忙回道。 “哦……”忘归仙子哦了一声,却又问道:“大和尚法号如何招呼?” “我也不太清楚,自小便呼他大和尚!”无用摇了摇头,说道。 “无定寺的秃驴没一个好东西!”,一旁的赵副使哼了一声,愤愤然道。 “阿弥陀佛!”无用闻言,却也不恼,念了声佛号权当回应。 苏迈本想帮无用回他两句,但一想似乎赵副使及这忘归仙子和无定寺颇有渊源,自己倒也不便出头,便又作罢。 “罢了!”忘归仙子轻叹一气,随后信步走到那合欢树下背对众人愣了半晌,随后说道:“老身昔年,和无定寺曾有些交情,今日便给你们行个方便罢!” 顾旷闻得此言,自然心头大悦,忙行了过来,在她身后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顺竹林往东五里,有一山谷,名**凼,尔等自寻去罢!”说完,也未转身,竟是自顾自朝那里屋行去了。 众人见状,自也不便久留,便朝那赵副使拱拱手,告辞而去。 少年游 第八十八章 迷魂困境 ()依忘归仙子所示,众人钻入竹林,沿东向穿行。 林间枯叶成堆,铺了厚厚一层,却是无路可寻,好在竹高林疏,虽小心翼翼,但也通行无阻。 穿过竹林,越过一道山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馒头似的小山包,散于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其峰形态各异,皆生得矮小圆润,远望去,最高处亦不过数十丈,被周边高耸险峻的诸峰环伺,围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这是什么地方,看去有几分古怪!”无用一见,便叫道。 “或许便是那忘归前辈口中的**凼吧!”顾旷望了望那一片迷雾,颇有些忧虑地道。 苏迈此刻却无心顾及二人,当见到这片和周边有些格格不入的山谷时,心里便有些不安起来,想到之前在拾梅庵中的情形,便自向正在前方观察地形的申屠天走了过去。 “申屠大哥,小弟有一事相询!” “苏兄弟,但说无妨!”申屠天见状,有些疑惑地回道。 “那忘归仙子的话,可信否?”苏迈问道。 “这个……”申屠天闻言,有些为难,随后说道:“其实我和那忘归前辈亦不过一面之缘,并未有过任何交情,所以……” 苏迈明白他言下所指,心中却有些怀疑起来,这忘归仙子先前明明矢口否认,后又借口和无定寺之渊源,加以指点,前后言行不一,若其心有二,将众人引入那迷雾之中,后果实难预料。 再说那小山丛中,雾气重重,深入其内,只怕一物难视,又如何去寻那竹篱别院? 申屠天见苏迈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便又说道:“我虽和忘归仙子无甚交情,但她昔年之事,多少知道一些,依我看,以她的心性,应还不屑于欺瞒我等!” “哦,此话怎讲?”苏迈闻言,忙问道,听申屠天的口气,这忘归仙子昔年应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昔年之事,我亦是听闻。”申屠天沉思片刻,继而道:“你可知忘归仙子还有一别称?” “自然不知!”苏迈摇摇头,他初涉江湖,自然对这些故旧之事一无所知。 “忘归仙子本名樱解语,曾是金刚盟四大长老之一,修习天魔剑舞,号称天下双二,故而又被正道中人呼之为罗刹天女。” “一为仙子,一为罗刹,一仙一魔,不过人之两面。”苏迈闻言,点头道。 “传闻忘归仙子少时行事介于正邪之间,好恶凭心意,曾因一登徒子灭了秋桑城彭家满门,被正道所讨,只是此事后事不了了之,成了一宗悬案。不过她名动这神州界,却是因为那天魔剑舞。” “这天魔剑舞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奇道。 “我生也晚,却是无缘得见,听闻是金刚盟里类似媚术的一种秘法,不过据传,见过剑舞的人都死了!”申屠天接道。 “既然都死了,那别人又如何得知这剑舞的厉害之处?”苏迈有些不解,追问道。 “这我便不知了,或许是以讹传讹罢,不过她少时艳名动天下,却是自视甚高,天下仰慕其风采者多如过江之鲫,有多少人为一亲芳泽,不惜远涉青泯山,结果自然未能如愿,更有甚者,非死即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苏迈叹了一气,随后却道:“如此奇女子,寻常男儿自然不入其眼,我若是她,也会一样。” “可惜,后来江湖传言她为情所伤,离开了青泯山,不知所踪,数十年来极少见其 行迹。”申屠天叹道,似乎对这一代红颜,却为情所困颇为惋惜。 苏迈本想问他又是如何识得这忘归仙子,不过先前见他俩一番对话,似乎申屠天不愿提及往事,便也作罢,随后想了想,却说道: “想来,这忘归仙子风姿傲世,怕也是极为自负之人,当不会自贬身份,行那欺骗后辈的下作之举,且若她想对我们不利,不过挥手之间的事,何须多此一举。” “我想也是,不如便进那**凼一探!”申屠天望向苏迈,眼神中似有问寻之意。 苏迈点点头,随后向前迈了一步,申屠天招呼众人,一起行了过去。 顾旷随苏迈在前领路,边留意脚下边小地翼翼地问道:“苏迈,你觉得那竹篱别院真在这里边吗?” “不好说啊!”苏迈望着不远处的重重迷雾,吸了一口气,回道。 “这**凼看去甚是诡异,此处四围是山,无风可入,亦可路可寻,如此在一片山谷,却是雾气迷漫,而且那小山包也生得甚是奇特,不像自然而成。 此行恐怕只怕艰难颇多啊!”顾旷想了想,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先前也是如此考虑,不过即来之,则安之,这神州界上,奇山异水比比皆是,不过我们未曾见识罢,那忘归仙子既然引我们来此,当有其意,应非随口而为。”苏迈本想把忘归仙子的事告之顾旷,但想想却又作罢。 “我看那忘归前辈风姿卓绝,却不似诡诈之人,只是我还有些不放心!”顾旷神色凝重,看情形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怎么?你顾公子独自一人走遍这神州大地,也未曾怕过,此刻怎么突然胆小起来?”苏迈见顾旷异状,开口调笑道。 “若是我一人,自然无惧!”顾旷闻言,语气大了半分,随后又道:“过往皆我独自行事,最危险亦不过一死,只是如今……” 顾旷扫了一眼身边众人,叹了一口气。 “你担心我们连累你啊!”苏迈轻笑道,顺手在身边的杂草丛中扯了一根草茎,放在手中把玩着。 “自然不是!”顾旷摇摇头,接着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兄弟一场,无需见外!”苏迈拍了拍顾旷肩膀,随后说了句:“走罢!”。 招呼身后众人一声,苏迈抬起头,对着虚空长啸一声,声动四野,震得群山回响,顾旷受其感染,亦以啸声回应。 一时间空谷传声,豪气干云,先前隐约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借着一时豪情,众人加快脚步,向那山谷行去。 此刻已近申时,日色西斜,阳光透过群山洒在山谷飘渺的薄雾之上,发出七色流光,神秘而空灵,远处望之,颇有几分仙境朦胧之象。 在枯树杂草中穿行,如此约过了一刻钟,众人方才到达那山谷边缘。 尚未接近,便觉一阵阴寒,虚空中隐约有丝丝枯枝败叶经年累积而成的腐味,令人闻之便生几分惧意。 苏迈抬起腿,正欲进去,却被顾旷伸手拉住,随后便听得他说道:“别急,待我先进去一探!”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便冲了进去。 苏迈见状,也无可奈何,众人之中,顾旷修为最高,他先行探路,亦在情理之中,万一真有何危险,也好身而退,不然一涌而入,反而顾此失彼。 无用本欲随之深入,却被苏迈阻止。顾旷长期孤身寻药,屡涉险境,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无用进去,只会 有害无利。 众人心中焦急,却也别无他计,只能枯等。 红日渐西,洒在脚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急切的等待之中,顾旷终于一脸凝重地从迷雾中迈了出来。 白袍胜雪,衣袂飘飞,颇有几分明月清风之态。 众人见状,忙围了上去。 苏迈见顾旷神色有异,还以为他遇到危险,忙问道:“里面可有古怪!” “甚是奇怪!”顾旷点点头,随后又道:“绝灵之地!” “何谓绝灵之地?”无用闻言,颇为好奇。 “这一片山谷之中,林深雾重,曲折纵横,便似迷宫一般,更奇的是,这里是一片绝灵之地,进去之后,便无法运用任何灵力,如此一来,修士便也同常人无异。” “那岂不是很危险?”申屠天闻言,忙问道。 “不错,若无神通护体,进去之后,凶多吉少!”顾旷点头道,随后又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 苏迈见其神色,知他心中所虑,想了想,便道:“如此说来,确实不宜仓促行事。” 边说着,边向申屠兄弟望了一眼,又道:“依我看,我和无用、顾旷三人进去,几位申屠大哥便回城等我们消息!” “不行,一起来的,当然一起回!”申屠人闻言,大叫道。 “不错,就是龙潭虎穴,爷爷也去闯他一闯!”申屠地也附和起来,神情激愤。 “老二,老三,我看我们还是听苏兄弟的!”申屠天叹了一气,望向兄弟两个说道。 “为何?”申屠人闻言,甚是不服。 这兄弟几个虽混迹市井,但为人却甚是仗义,此刻,危难当头,让他不战而退,断不可行。 “此处乃绝灵之地,苏兄弟几个一身神通,只怕进去都无可奈何,我们这点微末道行,进去只会送死,到时反而连累他们!”申屠天无奈地回道。 “几位大哥千万别误会,只怕这里面凶险颇多,又无法使用灵力,在这迷雾之下,万一不小心走散,后果便不甚设想。”苏旷闻言,生怕申屠兄弟误会,便赶忙解释道。 “我们识得。”申屠天忙摆摆手,随后说道: “苏兄弟一番好意,我们自然明白,只是这一路同行,好不容易寻得此处,却要无功而回,甚是不甘啊!” “几位大哥厚义,顾旷在此先行谢过,还请回城备上好酒,若有幸生还,再行把酒言欢,一醉方休!”顾旷朝申屠三人拱手一礼,朗声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在城中静候佳音,几位兄弟,可一定要保重,平安归来!”申屠天朝三人一拱手,随后便带着兄弟几人转身而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苏迈颇有感慨,虽说与其相识时日颇短,但这数日以来,以命相交,却是情义深重,此刻无奈回转,料想心中应也是诸多不快。 仗多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苏迈心底一叹,突然想起了少时在尘世中听到的俗语。 “苏迈,走罢!”无用自小在庙里长大,晨钟暮鼓,生活颇为简单,故而心思单纯,没苏迈这么多想法,此刻见申屠兄弟离去,便催着苏迈进谷中一探,似乎那未知的危险对他更有吸引力。 苏迈望了顾旷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便在顾旷带领下,朝那迷雾之中一路疾行而去。 山高路险,迷雾重重,此去吉凶谁料? 少年游 第八十九章 林深似海 ()山谷中薄雾朦胧,本以为林间雾气更甚,不过等三人进入之后,苏迈突然发现,这树林之中亦是轻雾流岚,如笼烟纱,隐隐有天光透下,虽不甚明亮,视物倒也不难。 和不远处的丹炉峰松竹盈野,满山苍翠不同的是,此地因长年云遮雾罩,湿气极重,林间遍长的却是一种深紫色的怪树,树干不过一人怀抱,但却生得纤瘦细长,笔直向上延伸,树腰以下无一枝桠,看去甚是光滑,隐隐还有水珠滑下。 初入林中,万籁俱寂,仿佛时光静止,生灵敛迹。 苏迈刚行了几步,便感觉有些不对,脑中突然回想起当初在铁剑门外百里青苇遭遇的五鬼迷踪阵,那幻境之中种种异象,死一般的寂静,便和这儿有几分相似。 “顾旷,这里边都是这般安静吗?”苏迈叫住径直向前的顾旷,问道。 “没有,往里走应该是有声音的,先前我着急查探,倒也没太在意,有何不对吗?”顾旷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感觉太过安静,有些不对劲!”苏迈接口回道。 “倒也是!”顾旷四周望了望,凝神细听片刻,点了点头。 “许是这里边阴寒之气太盛之故,连小动物都不愿意呆!”无用接口说道。 “进去看看便知了!”顾旷说完,随后便又领头向里走去。 苏迈边走边看,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和前方二人稍拉开了距离,随后手拈法诀,想试试在这绝灵之地,五行劫术可否施行,不过在试过几回后,却有些心灰意冷了,这在诡异的雾林之中,灵气不舒,连五行也极为紊乱,他的五行劫术形成虚设。 如此一来,彻底打消了他原本的侥幸心理,这凶险便又增加了几分。 急赶了几步,追上前头两人,开始向里深入。 如此约一刻钟,这紫色的怪树林越长越密,逐渐将头顶天光密密遮住,林间显得有些晦暗,不过还算勉强可以通行。 再向前数百步,展现在众人是一条条错纵复杂的小道,密密麻麻向四周延伸,三人一看,顿时傻了眼。 “往哪走?”苏迈望向顾旷,一脸茫然。 “我也不知道。”顾旷摇摇头,随后又道:“先前我便到了这地方,此处小道甚多,不敢深入,便向这附近探了探。” “这么说来,我们还只是在这山谷的外围?”无用摸了摸光头,疑道。 “目前看来,应是如此!”苏迈望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小道,陷入沉思。 此地看去甚是诡异,但仔细观察却又不似幻境,这山谷深处,雾气更甚,再往前走,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不见人迹。 “反正眼下我们也不知去往何处,我看这小道虽多,但总的方位并未有太大变化,不如我们便顺着这谷中央找去,那忘归前辈既然指引我们来到此处,总会有些线索吧!”无用接口说道。 “也对,不过这里面隔绝灵气,神通难驭,雾深林重,难免多生山精鬼怪,妖邪之物,大家多加小心!”顾旷闻言,反手祭出一把薄如薄如蝉翼,通体透白,隐隐漾着 水纹的小剑,正是他那随身法宝快雪。 “顾旷,你这法宝可还能用?”苏迈见状,忙问道。 “用倒没问题,不过不能使用法力,威力便大打折扣了!”顾旷回了一句,随后道:“你的五行劫术,可否施行?” 苏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后提了提手中之剑,笑道:“我便把自己交给它了!” 顾旷见状,以为苏迈开玩笑,之前自流花渡一路行来,对苏迈的修为也有几分了解,在他印象之中,苏迈修的是五行劫,似乎不擅剑术,此刻说是将自己交于手中之剑,自然多是笑谈。 不过无用先前和苏迈联手灭了那鬼面狼蛛,后又在乌月城外杀了姚朔,见识过苏迈手中那黑剑的邪异,听得他这么一说,倒也不觉有异。 大致看了看方向,三人便选中正中一条小道步了进去,和先前所想一样,越往里走,雾气越重,及至后来,仿佛伸手便能捏出水来,而那枯枝败叶堆积的腐味也逾加浓厚。 顾旷边小心领路,边留意四周的状况,就在他一脚踏入一片松软的落叶丛中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嘶叫声。 “小心!”顾旷停住脚步,向身侧二人叫道。 “发现什么了?”苏迈忙问道。 “听!”顾旷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示意二人凝神细听。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无用听了听,轻声说道。 “嗯!”苏迈点了点头,望了望四周,又道:“我们一路行来,皆未听到任何动静,此地突然有声,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还有点生气,不过眼下我们可视不到一丈,周边状况一无所知,还是小心为妙。” “左侧!”顾旷点点头,随后用手指了指,轻声示意道。 苏迈握紧手中长剑,凝神警惕,而无用却似没事人一般,好整以暇,左顾右盼。 如此静守了片刻,那东西似乎只是路过,一声嘶叫之后便又消失了,林中复归于寂。 “走了?”苏迈仔细听了听,没发现任何动静,便问向顾旷。 顾旷摇了摇头,轻言道:“应该没有!” “不管了,这些小动物本就是这林间之主,我们贸然闯入,人家自然不乐意,只要不袭击我们便可!”无用见无意外,便催着众人前行。 苏迈点点头,正要举步,突然感觉身后风声一紧,随后便听得顾旷大叫一声,白光一闪,快雪疾射而出,片刻之间,便见身侧一片红雨洒下,一只背生双翅,看去颇为肥硕的白色蠹虫被斩成两断,半节残躯犹在地上扭曲挣扎,看去约一尺来长。 “这什么东西?”无用望着地上那虫尸,问向顾旷道。 “食腐虫!”顾旷回道。 “食腐虫?”苏迈闻言,轻念了一遍,随后突然道:“不对啊,既然称为食腐虫,理应喜食腐物才对,我们可是大活人,为何袭击我们?” “它应该不是袭击,而是被驱赶出来的。”顾旷又向那虫子飞来方向看了看,眼神示意二人留意,仿佛那迷雾之中正藏着某些古怪。 “你是说这里 面还藏着别的东西,把这虫子赶了出来?”无用凑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应该是的。”顾旷点点头,轻声道。 “那我们便把它引出来,省得提心吊胆的!”无用接口说着,随后便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段手臂粗的枯枝,运力向那雾气中扔了过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枯枝带着一阵风声呼啸而去,片刻后似乎撞到树干之上,随后便落了下来,再无动静。 “看来什么也没有啊?”无用笑了笑,表情甚是失望。 “看你这模样,似乎很想见到点什么啊?”苏迈见状,苦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这雾林之中,本就阴森无比,来只小妖兽什么的,也好逗个乐子嘛!”无用嘿嘿一笑,回道。 “还是小心为妙!”顾旷说了句,随后便示意二人向里行去。 复行数百步,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先前食腐虫就像是意外闯入一般,众人料想中隐藏于暗处的怪物也未见现身,不过雾气却是越来越浓了,似乎只要一转身,便见不着人。 原本走在后面的,期待发生点事情的无用,悄悄的凑上前来,向顾旷和苏迈问道:“你们可有发现什么?” 苏迈一听,有些莫名地望向他,说道:“没有啊,难道你有发现?”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无用点点头,神秘地说道。 “为何我们没有发现?”苏迈忙追问道。 “你们一直在探路,只留意前方,我在后边仔细听了听,却发现自我们杀了那虫子以来,隐隐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直蹑在后头。” “嗯,似乎我也有些感应,只是未曾留意!”顾旷闻言,点了点头,留下苏迈一头雾水。 他修为低微,神识有限,自然比不上顾旷和无用,故而尽管他一再努力去听,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那怎么办?”既然二人认定,苏迈也懒得去想,便问向顾旷道。 “既然它不露面,说明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不用去管,赶紧去找那竹篱别院,离开此处才是!”顾旷回道。 众人自进入林中以来,虽一路平静,但却也未发现任何与竹篱别院相关的线索,眼看着天将渐晚,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此刻的他,自然不愿再生枝节。 “那便由它去吧,我们小心些!”苏迈点点头。 又行了一阵,林间逾觉阴寒,雾气翻滚着不时将身影吞噬,三人只能并排而行,尽管拉近距离,同时不断说话,保持对相互的感应。 顾旷依靠神识,勉强可见前方树影幢幢,脚下道路依稀,摸索着前行,不一刻,便见前方一暗,一片巨大的黑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苏迈见顾旷突然停了下来,忙开口问道。 “前方有古怪!”顾旷盯着前方那片突如其来黑影,一动不动地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像是一堵墙?”无用凑上前,细细看了看。 “过去看看!”这重重迷雾中,苏迈只觉白茫茫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不由有些心急。 少年游 第九十章 鬼树缠尸 ()三人加快脚步,朝那黑影行去,及至眼前,却发现是一棵奇大无比的怪树,和先前入林之时所见一般,树干呈深紫色。 由于迷雾甚重,不知其宽,但甫一靠近,便觉有一股荒古的威势,更奇特的是,先前的树干之上有水珠流水,而这大树之上,却是流着血红色的液体,看去就像鲜血般,甚是吓人。 “这树棵竟会流血?”无用一见,吓了一跳。 “不是流血,应是其本身的体液!”苏迈靠近那树身,在那血红色的汁液上用手指一摸,只觉甚有黏性,闻之有股淡淡的腥味,但不是鲜血的味道。 “以前听说过,在蛮荒地区,有一种怪树,会流血,想来便是这般吧!”苏迈在树干上敲了敲,似乎想寻找些什么,见无所得,随后便道:“我们顺着这树向前看看”。 沿着这树底一直向前,三人细算下脚程,走了近千步,却依然未到尽头,眼前仍是黑沉沉一片。 无用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道:“这树也太大了吧,如此看来,怕不下百丈,便像一座小山似的。” “是啊!”苏迈叹了一气,拍了拍身边的树干,又道:“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树,这**凼果然古怪!” “我说,咱们不会是围着这树在打转吧?”无用突然疑道。 “不可能,我一直留意着,我们应该是笔直向前行的。”顾旷摇摇头,断言道。 苏迈闻言,也是疑惑不已,若真按顾旷所言,那这树能长得如此巨大,一定有古怪。 正在想有何不对之处,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说话之声,飘飘渺渺,若有若无。 “前方有人?”顾旷闻言,转头说道。 “莫非那竹篱别院到了?”无用一边说话,却又边摇了摇头。 “看看再说!”苏迈看了看顾旷,随后三人便加快脚步向前而去。 一路行去,眼前一如当初,并未有任何变化,那声音忽而在前,忽焉在后,有时听去又似在头顶,弄得三人莫名其妙。 “莫非有人在耍我们?”苏迈抬起头,望着头顶茫茫一片,有些恼火。 “什么人装神弄鬼,再不出来,和尚就不客气了!”无用被那声音弄得心神不宁,便朝前大喝了一声。 这一声断喝,却顿时有了效果,那古怪的声音被无用一吼,却突然消失了。 “真有人在捣鬼?”三人面面相觑,满是狐疑。 “难道是那窃花之人?”苏迈问向顾旷。 “有此可能,”顾旷点点头,随后又道:“但若真是那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那满月之花并非什么稀奇之物,若真想要,取走便是,把我们引至此处,又有何用意?” “此事颇为蹊跷,只怕非花之罪!”苏迈想了想,回道。 “那又为了何事?”顾旷听苏迈言下之意,似乎另有隐情,忙追问道。 “我亦不甚清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那人不要有什么阴谋才好。”苏迈轻叹一息,说道。 二人说话间,虚空之中那说话之声便又响起,似争吵,似问询,忽然而起,忽然而终,时断时续,却一直未曾停歇。 你们听,这声音似乎有古怪!”顾旷凝神半晌,突然对身侧二人说道。 苏迈闻言,闭上眼睛,侧耳一听,却发现这声音颇似一行人交流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鸟兽之声响,不似一人所发。 “确有古怪,”不待苏迈说话,一旁的无用先说道:“这声音不像是有人故意发出,更像是前人所留!” “前人所留?”苏迈闻言,忙睁开眼,讶道。 “没错,我也是这般想!”顾旷接口道。 “这声音听去甚是杂乱,像是一群人在争论着什么,但又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若我猜料不差的话,应该是此前有一行人曾途经这里,发生争吵,这声音便被留了下来,由于这林中雾气甚重,经年无风,多少年环境不曾改变,这声音便一直在这林中回荡!” “还有这等趣事!”苏迈一听,颇觉有趣,这种密林留声之事,此前却闻所未闻。 “其实这也无甚奇怪,我曾听大和尚说过,金刚盟所在青泯山中,便有一处山崖,可以留声。”无用接口说道。 “或许和这周边环境有关吧,这声音缥缈不定,想来应在这林中回荡了不少年月。” “那我们仔细听听,这林中到底发生过何事,说不定能找到些许线索。”苏迈说道。 打定主意,三人便依言在这巨树之下坐了下来,凝神静气,各展神通,想从那古怪的声音中寻得丝丝有用的信息。 四围静寂,不闻虫语鸟鸣,连一息风声也无,除了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怪声,便是深沉的迷雾。 苏迈最先回了过来,他修为最低,怎么听都只能勉强识别出男女之声,其内容其是模糊之至,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顾旷随后也睁开眼,望向苏迈似有询问之意,苏迈摇摇头,却是看向了无用。 只见小和尚犹在打坐之中,双目微闭,宝相庄严,颇有几分凛凛不可犯的气度。 半晌,无用睁开眼,见二人正自望向自己,便站起身,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耳力不太好,听久了点,你们可有收获?” 苏迈摇了摇头,却见顾旷说道:“听到几句零散的话,但无甚用处。” “我也听到几句,好像也没啥用,也没听到提及竹篱别院!”无用附和道。 “既然如此,不妨把你们听到的都说出来,比照一下,或许能有所发现!”苏迈灵光一闪,向二人说道。 “我听到好像是有人在争吵,有一女子好像在叫师兄,说是日落、回山之类的话!”无用想了想,说道。 “我也听到,还有一男子说要什么心……”顾旷回想道。 “对对,还有一老者说吃人什么的……”无用接道。 “好像说这树叫什么桑啊鬼的,听那女子语气,似乎甚为忌惮。” …… 二人回想半天,似乎能记起来也就这些,苏迈想了片刻,却未有何头绪。 “你们说,会不会我们走错地方了啊,进来这么久,什么也没遇到,既然说竹篱别院,不可能建在这浓雾之中啊!”无用闲得无聊,冷不丁地说了句。 “是啊,这一路 行来,确实挺蹊跷!”顾旷点点头,对无用的话颇有几分认同。 苏迈正自沉思,听得二人言语,突然问了句:“我们进来多久?” “只怕快一个时辰吧!”顾旷想了想,接口道。 “一个时辰……”苏迈喃喃自语,随后又道:“我们来的时候大概申时,过一个时辰,便是酉时。” “那又如何?”无用忙问道。 “日落!”苏迈突然大叫一声,“此时正值日落!” “日落,有何稀奇?”无用满脸疑惑。 “日落、回山、吃人、鬼树……”顾旷受苏迈一启发,忙回头想了想,片刻,突然心头一震,望向苏迈,惊疑不已。 “莫非这树……?”顾旷小心问道。 “若没猜错的话,只怕这树天黑之后,便会吃人!”苏迈沉着脸说道。 “吃人?”无用闻言一惊,大声问道。 “没错!”苏迈点头回应,却又叹口气,说道:“可惜这儿是绝灵之地,灵力隔绝,不然倒可以想办法,看看这鬼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吃人法!” “这个,倒也不难,”无用接道:“虽不能见其貌,这方寸之地还是可以一观的。” “你有何办法?”苏迈闻言,忙追问道。 无用点点头,并未回话,却随手召出了那朵净世莲花。 只见他念了几句佛号,随后将法宝往半空一抛,只见莲花瞬间绽开,朵朵金莲虚浮,不断有金光洒落,不一会便光金芒大盛,照得这密林之中一方天地如晨光初露,原来浓稠的雾气被其一照,迅速向后退去,露出了数丈方圆的处在,头顶之上也依稀有亮光透来。 三人见状,一阵惊奇,忙抬头向那树梢望去,先前浓雾遮蔽,什么也看不到,如今这一线天光下来,却让他们见识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那半空之中,枝叶垂落,一条条黑色根须自那粗壮的枝桠中伸出,其底部像包粽子似的,捆着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密密麻麻,悬吊在半空之中,形貌惨烈,或佝偻,或僵直,有伸颈吐舌,有面容扭曲,一个个狰狞可怖,显是临死之前拼命挣扎所致。 “阿弥陀佛!”无用深吸一口气,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随后轻声问道:“这,不会是到了无间地狱吧?” “这些人,多半便是被这树吃掉的!”苏迈神色凝重,缓缓说道。 “那怎么办?”无用惊魂未定,急问道。 顾旷见其情景,也是心悸不已,望向苏迈。 “逃!”苏迈咬紧牙关,迸出了一个字。 “不错,趁日未西沉,赶紧离开,从这些尸身来看,这鬼树只怕我们应付不了。”顾旷点头应和。 “往哪逃?”无用回顾四周,这一方小天地之外,尽是迷雾,不辨方向,往哪走都不安。 “先离开这树再说!”苏迈闻言,也没主意,眼下只想离这鬼树远远的,来不及考虑更多。 “跟我走!”无用一听,反正无路可去,便召了那净世莲花,往那树干反方向跑去,苏迈二人见状,也追了上去。 少年游 第九十一章 和尚开悟 ()慌不择路,一阵急行,三人一口气跑了数百步,那净世莲花就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悬在众人头顶。 金色柔光洒下,照亮前行的路,在这弥天密布的浓雾之中,阴森吊诡的巨树之下,一丝光亮,却给了三人聊以慰藉的温暖。 按说苏迈几个俱是修士,平素有法力在身,自是凛然不惧,不过在这绝灵之地,面对那布满尸身的鬼树和那半空中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想想便觉一阵恶寒。 无用边跑边望向头顶,只希望快点摆脱那鬼树,不过许是那树委实其大无比,这么一阵奔走,那半空之中依然是乌黑一片。 枝叶铺天盖地,长须之上,裹尸依旧,或高或低,或老或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就这样被挂在半空之中,身不入土,魂无所依。 望着那些已然与树叶一色的尸身,无用跑着跑着,忽觉有些惭愧。 佛堂之中十数年苦修,每日晨钟暮鼓,颂经念佛,除了修行不灭金身之外,对于佛门之事竟一无所知,甚至连最基本的超度亡灵都做不到。 虽说大和尚不教,但若他真有心修习,悬光寺也是一方禅林净土,高僧大德不在少数,又如何不能有所得?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望着那半空中虚浮的净世莲花,无用突然停下了脚步,念着这法宝的口诀,喃喃自语。 金光隐隐,无用脑中仿佛浮现出一座座佛陀法相,众生苦乐皆在其中,而当他再次望向那些干尸时,一张张原本痛苦挣扎的脸,此刻却满含嘲讽和怨恨。 是在埋怨我么? 无用愣了愣,眼神有些迷离,枉我自称无定寺的和尚,却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配入佛门么? 心中痴念纠缠,越是自怨,越是难以解脱,一时间愁苦怨闷,多种滋味涌上心头,无用突然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仿佛他已不是他。 那个贪酒好肉的小和尚,在这一刻,突然,把自己弄丢了! 过往种种,如电光闪过,大和尚的传经授法、悬光寺长老的敦敦教诲、为生老病死在佛前忏悔求助的众生还有那些缭绕烟火中不动如山的佛像们。 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无用喃喃自语,不断在原地转着,半晌,突然双腿跪地,放声大哭起来,其声凄惨悲切,充满忏悔和不安。 身后二人见此突变,被吓了一大跳。 苏迈还以为无用撞了邪,正要出声相询,却被顾旷拉住,做了个禁声手势,示意他静观其变。 无用哭声愈加惨烈,神情痛苦,有泪如倾! 片刻,又见其大声呼道: “识得众生苦,方知众生乐,如今眼见众生受累,不入轮回,却无能为力,佛啊,我该如何度之,如何度之啊!” 此刻,在这迷雾之中,一个光头小和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四野俱寂,哭喊之声飘荡于虚空,呜呜咽咽,凄凄切切,直让人黯然魂伤。 苏迈和顾旷静立其后,被这哭声之中饱含的悲悯之心所打动,一时感慨不已。 又过了半晌,无用哭声趋缓,渐渐几不可闻,少顷,便听得其喃喃自语道: “佛自红尘来, 当回红尘去。 脱得世间苦, 灭度入轮回。” 说完,身形一转,旋即跏趺而坐,双手合什,朝虚空一礼,随后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辞。 片刻,只听得一阵梵唱自迷雾中响起,净世莲花缓缓转动,花瓣在一片金光之中片片开放,不一会,便成了一朵硕大的金莲,盛开在这浓雾之中。 金光洒下,迷雾层层消退,那其大无边的鬼树终于露出了真容。 随着梵唱之声愈加绵密,苏迈和顾旷只觉周边阴寒之气一扫而空,阵阵暖意传来,闻得那漫天佛唱,仿佛沐浴在那佛国禅林之中,庄严静谧,虚空之中隐隐还有鼓乐之声,似接引,又似庆贺。 闻得这奇景,苏迈突然想起在那地牢之中,自己被怪剑所侵,差点走火入魔,幸亏那一声佛唱,将其点醒。 不过彼时那佛音如金刚怒吼,有醍醐灌顶之效,而此刻无用这佛声,却是安然柔和,似佛陀教化众生,度尽迷航,又像慈祥的母亲抚慰受伤的孩子,温暖而有力量。 随着莲花绽开,原本虚浮的花影缓缓升起,一阵阵金光洒在那鬼树的枝叶根须之间,原来乌黑的叶片染上了一层金芒,看上去华光泛泛,不再鬼气森森。 而那些近前被悬挂着的尸身,随着金光洒下,也开始缓缓松绑,苏迈凝神一看,那一张张乌黑干瘪,惨不可视的脸也开始化了开来,甚至于有一瞬间,苏迈还看到一丝诡异的笑容。 闭了闭眼睛,再看去时,那些尸身正慢慢缩小,随后,化做一阵轻烟,散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阿弥佗佛,生前种种,不过因果使然,怨气已除,愿尔等早入轮回,离苦得乐,去罢!” 随着梵音消失,无用缓缓站起身,朝那虚空之中挥了挥手,随后说道。 苏迈朝半空看了一眼,除了那鬼树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恭喜大师悟道,从此佛灯有传,众生多福了!”顾旷见无用站起,忙行了过去,朝无用一礼,朗声说道。 无用见状,腼腆地笑了笑,瞬间又恢复憨直小和尚模样,和先前度化亡魂的庄严宝相判若两人。 “无用,你不是不会超度的吗?”苏迈见无用突发异状,一直心中存疑,此刻见其回转,忙问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路上见到这些吊着的遗体,突然觉得好生难过,便想要度化他们,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无用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这情绪突然而至,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如此看来超度亡灵,并不在形式,而在发心。 “看来佛也被你打动咯!”苏迈笑了笑,这净世莲花果是佛门至宝,无用突然开悟了,只怕多半得它之助。 “赶紧走罢!”无用往虚空中随手一召,净世莲花缓缓而落,竟未如先前般化作普通莲花大小,却依然是金光一片,呈盛开之状。 抬脚踏了上去,无用朝身后二人一招手,苏迈和顾旷面色一喜,忙也跟着走进那金光之中。 三人站定,那净世莲花缓缓升起,随着无用一声佛唱,载着三人急速向前方迷雾中冲去。 “哈哈哈 ,”苏迈站在其上,满心欣喜,对着无用叫道: “无用,你终于可以驭使这法宝了,可喜可贺啊!”,顿了顿,似想了什么,又道:“以后我就跟着你咯,你这莲花这般大,也不差我一个人,嘿嘿……” 无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要去红尘之中,不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去度众生,不会耽误你修行,偶尔坐坐总可以吧!”苏迈忙打住无用的话,有这免费的法宝可坐,他也不愿意再去爬山涉水。 顾旷见苏迈这样子,也是笑着说道:“苏迈,这可不好哦,我还从法听过抢着坐别人法宝的,再说这宝物有灵,它若不想载你,只怕你也坐不住。” “哎……”,苏迈晃了晃手中之物,苦笑一声,道:“我也不也是没办法吗?” 眼前风声渐紧,金光所至,迷雾渐消,就在众人以为即将脱离那鬼树,逃出生天时,忽听得顾旷一声大喝,“小心头顶!” 无用正专心操控着法宝,闻言心下一惊,本能地往下缩了一缩身,正碰到同样动作的苏迈,两人头撞到一起,弄得苏迈怪叫。 一个白影闪过,只见顾旷长身而立,快雪祭出,如闪电般向空中斩去,一片红雨洒落,鬼树粗大的根须断成数截,血红色的汁液漫天飞舞,半空中染上淡淡红色。 “不好,那鬼树开始攻击我们了,快跑!”顾旷边叫着,边向无用叫道。 “跑不了啦!”苏迈站起身,苦笑一声,道“我们被围住了!” 顾旷闻言,忙环顾四周,只见此刻那净世莲花的金光所及之处,在那迷雾消退的边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根须,像个囚笼一般,将三人围在其中,而头顶之上,不断巨大的根须袭至,像一只只灵活的触手,向金光所在之处抓来。 顾旷挥舞着快雪,手起剑落,只见半空之中残须断枝纷飞乱舞,不一刻,脚底的地面便铺了一层。 “怎么办?”顾旷边挥剑边问向身侧二人,见苏迈也是一脸茫然,便又说道:“这根须无穷无尽,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此刻又无法使用法力,用不了多久,不困死,也要累死了。” “无用,你这莲花还能支撑多久?”苏迈见那些根须将自已三人围住,却不主动攻击,心想只怕是忌惮无用这法宝之故。 “不清楚啊,我也是第一次用。”无用望了望四周那或粗或细,或高或低的乌黑一片,不觉有些头大,见苏迈和顾旷正专心对付着头顶越来越密的根须,心下一狠,咬咬牙喊道:“当心了,我们冲出去!”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随着无用佛唱响起,净世莲花似有回应般金芒闪动,莲瓣片片舒展,如夏日荷塘中芙蕖怒放,摇曳生姿。 “走!”小和尚见机一声大喝,脚下一顿,驭着法宝便向前冲去。 那原本围成一团的乌黑根须,被金光一冲,如临大乱般向两侧退去,瞬间露出一片空隙。 无用见状大喜,忙自那空隙之间穿了出去,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出了这片困境,呈现在他眼前的依旧如是,那光景就似先后进入两间相同的房屋。 唯一不同的是,头顶那些悬吊着的尸身又出现了。 少年游 第九十二章 鬼影重重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无用见状,朝身后二人说道。 “这鬼树如此巨大,只恐这一片迷雾丛中,都是他的根须所在,我们要出去,很难啊!”顾旷望了望眼前的一切,也是摇了摇头,抬手又斩断了数条根须。 “无用,落地!”苏迈突然叫了一声。 “为何?”无用闻言,转过头,大叫道。 “我们在空中,不便行动,且目标太大,落到地上分头行事,可能机会大些!”苏迈边顾着头顶,边回道。 “不错,但且试试!”顾旷随后接道。 金光一暗,净世莲花缓缓落地,三人先后跳了下来,自三个不同方向,朝那四围密布的根须冲去。 苏迈手握黑剑,挥手便砍了过去,力道反弹回来,只觉如同击中轻软的藤条,竟无处着力,他这宝物似剑非剑,钝而无锋,若是生死相搏,或许还能激发其内藏之力,不过若用来劈枝砍树,那作用似乎还不如一把寻常柴刀。 又砍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不由有些丧气,回头望了望无用和顾旷。 顾旷还好,那快雪锋利无比,虽无法力催动,但使用起来,依然是得心应手,不一刻,便生生斩出一片空隙。 无用也取出随身带着烤肉的短刃,手起刀落,砍得正欢,这小和尚修的不灭金身,肉身强悍,颇有神力,短刃虽不及快雪之锋,但在他手上,也不亚于神兵利器,不一会,也有所获。 见二人脚下一片狼藉,苏迈有些无奈又无助,手上之剑无一合之力,再斩下去,也是收效甚微。 顾旷回过头,见苏迈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苏迈,你别砍了,你那剑可是个宝物,用来砍柴委实有些浪费,从我这边走罢!” “不行,我们要分头走,若在一起,只怕会被这鬼树困死,逐一突围,或许还有机会!”苏迈闻言,摇头说道,心里想着此地虽为绝灵之地,若以无用和顾旷的本领,逃出去应该不难,但若带着自己,便减了几分希望,他可不想拖他们后腿。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听得无用大叫一声:“什么声音?” 苏迈愣了愣,侧耳一听,却道:“哪有声音?” 顾旷也停了动作,手中扯着一根断枝,顿了顿,随后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围过来了!” “啊……”苏迈一惊,虽尚未有所觉,但也隐隐感觉不对,正要回话,又听得无用叫道:“苏迈,小心头顶!” 苏迈闻言,忙抬着一看,只见原来被鬼树长须缠吊着的干尸正在快速松动,而其中有一具正挣开束缚,直挺挺地自他头顶坠了下来。 身形一偏,苏迈忙往前一冲,躲了过去,口中大叫道:“无用,这些干尸怎么没被超度啊?” “这树的干尸成百上千,要想部超度,只怕得做场**事才行,我哪有那个能耐啊!”无用闻言,叫道,先前他超度那小一撮,已是得了那法宝之力,若要让他再次施为,只怕勉为其难,再说,这数量如此之多,却非一时之力可为。 “怎么办,这么干尸可能被驱使了,若掉下来,围攻我们,那便惨了!”苏迈急叫道。 话未说完,便听得卟地一声闷响,又是一具干尸掉了下来,身僵身,直挺挺地坠到地上, 随后便朝几人扑来。 “跑……!” 顾旷大喊一声,朝二人招了招手,随后便自那新砍出的空洞中钻了出去,无用和苏迈见状,也自跟了上去。 失去了净世莲花的金芒,树洞之外竟又是一片迷雾,不知那根须是否依旧,耳畔隐隐还有声响传来,仿佛那些个干尸已是越聚越多,正自四面八方潮涌而至。 “分头跑……”,苏迈大喊一声,随后便找准一个方向,疾冲而去。 也顾不得顾旷和无用,迷雾丛中慌不择路,借着模糊的光亮,闷头前行,说来奇怪,先前那些围合而成的根须,此刻然不见了,苏迈一阵小跑,竟是畅通无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噬咬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着。 此刻日已西沉,暮色昏瞑,林中本就幽黑难辨,加之无处不在的弥天大雾,苏迈一心逃命,早已分不清身在何处,直到他感觉前方一片黑影笼来,心下一凉,顿时停住了脚步。 好走不走,一阵慌乱之中,竟然跑到了这鬼树之下。 天要亡我么? 苏迈摇头苦笑,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自投罗网。 城墙般的巨树之下,鬼影幢幢,苏迈立在其中,隐隐感觉四周尽是黑影,那噬咬之声渐近,不一刻,便在耳畔清晰可闻。 被干尸包围了! 苏迈心里有些绝望,不知道顾旷和无用此刻情形如何,不过想想怎么也比自己好。 又仔细听了听,眼前这噬咬之声已是越来越密,仿佛就在身侧。 不会正在吃人吧? 想着想着,苏迈忽觉一阵恶寒,这些干尸难道已成僵尸? 正自担扰着,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苏迈下意识地一剑劈去,只觉触感坚硬,正要抽回时,却发现手中之物仿佛被定位,拽不出来了。 咬咬牙,用力一扯,眼前一晃,一具直愣愣的干尸被扯了出来,定神一看,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身形瘦小的女尸,看模样生前不过中年,此刻身乌黑,面容干瘪,隐隐看去,没有任何血肉,一双眼眶深陷,留下两个深深的黑洞。 那剑被她直直地握在手中,一嘴的黑牙正在木然地咬着剑的另一端,仿佛正在品赏世间美味一般。 这情形看得苏迈头皮发麻,难不成,这干尸在树上挂久了,饿坏了么? 身边的噬咬声越来越密,容不得他多做考虑,拼起力气,朝那干尸一脚踢去。 “卟”地一声闷响,女尸应声而退,苏迈抽回长剑,心中直道可惜,若自己这剑像顾旷的快雪那般锋利,这女尸还不得一穿而过! 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迟疑,抗起长剑转身便跑。 已经顾不得周边状况,苏迈弓下腰,狼突狐奔,也不管那干尸如何动作,左冲右撞之下,一口气跑出数十步,正暗正得意之时,忽觉后背一紧,脚下凌空,竟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迈身一紧,下意识长剑握紧,向后用力一捅,却发现如中铁板,竟是毫无动静。 忙回头一看,一个体形高大的干尸正挺着身子,双手僵直,提着自己的衣领,笑得诡异。 苏迈估摸一下,若站在地上,自己只怕不到他胸 口。 下一刻,身周阴风重重,无数的黑影如潮水涌来,天上地下,无处不在,身在这阴寒之地,苏迈却是冷汗直冒,脑中心念电转,却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双手紧握剑身,运起气力,又是一剑直直朝那干尸斩去,本来想着这剑会不会像先前一般,突发神威,救他于危难之中,直到那剑身实实地击在干尸头顶,才发现这一次或许真是在劫难逃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干尸晃了晃,却如没事一般,枯瘦的脸上乌黑阴沉,那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长剑一击便被荡开,并未发生想像的中青白二气呼啸而至,杀伐大盛的场景。 苏迈心里很是纳闷,按说就算这是干尸,还有一丝灵智未化,但也不至力气如此之大啊,看这形象明显尚未僵化。 莫非,背后有何驱使? 就这样被提着悬吊在半空,欲动不能,苏迈感觉自己和那些先前吊着的干尸也无甚二致,长剑无锋,无法斩掉那干尸双手,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先逃脱。 正自想着,身下一动,一股钻心的痛感瞬间涌来,忙低头一看,一具矮小的干尸正俯着身子,趁其不备,一口咬在自己右腿上。 鲜血喷涌而去,那干尸满嘴是血,却吃得正欢。 苏迈见此情形,不敢再耽搁,顾不得疼痛,脑里突然想起向日俗世之中泼皮打架的情形,一脚踢开那小干尸,随后身形一转,双手往腰间一扯,猛地回缩,瞬间将外衣脱了下去,人向下一沉,就地滚了滚,拖着一条伤腿,向一边闪去。 随手撕了块衣袖,简单了包扎了下,苏迈望着再次笼来的尸群,一筹莫展,要说先前还可以凭着身子灵活,到处游走的话,那此刻右腿受伤,行动不便,别说跑了,走都困难。 这迷雾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干尸正等着啃食自己的血肉,莫非,就交代在这了吗? 不行,苏迈摇摇头,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被这鬼树玩死! 想到这是绝灵之地,那天随子的术法多半也一无所用,而原本可以倚靠的黑剑,似乎也被绝灵影响,不动不动。 长剑柱地,苏迈站了起来,就算临死,也得抗争一下吧! 长啸一声,迷雾中阵阵回响,决绝而惨烈! 壮士赴死,一去不回头! 就在苏迈准备拼死一搏时,左脚方一迈出,突觉脚底一松,一只惨白骨手自地底伸出,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瞬间将其拖入地下。 苏迈不明所以又身不由已,只得由着那只骨手拖着自己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游走,不一会,只觉两侧泥土纷纷退却,自己就像身陷沼泽之中,无处着力,又不敢用力挣扎。 不过相对之下,被这不明身份的骨手拖着,比起那食人血肉的恐怖干尸似乎要好上许多。 约过了不到一刻钟,苏迈只觉脚踝一紧,那骨手用力一提,一线天光射来,不待他有所反应,苏迈便被丢在了一堆杂草之中,周边雾气依旧,不过却比那鬼树之下淡了许多,似乎已到了那先前岔道林立的雾林边缘。 苏迈定了定神,忙游目四顾,想寻找那骨手的主人,不过却一无所获,只隐约见到在前方的薄雾之中,有一个比人身形略小的白色骷髅,正快速地向那迷雾深处跑去。 少年游 第九十三章 绝地仙歌 ()“喂……” 苏迈忙大声呼喊,不过那身形其快无比,瞬间便不见了,任是苏迈喊破喉咙,等待他的不过是虚空之间的阵阵回响。 “怎么办?”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苏迈一直未反应过来,这骷髅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救自己? “它再次折返,莫非是去救无用和顾旷他们?” 如此想想倒也合理,说不定这骷髅还是那竹篱别院的主人所有,不然他费尽心力,引三人来此,不可能是想看着他们成为干尸的口粮吧?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苏迈脑中一阵纠缠,本想就在这等着,不过眼看天将大黑,这山谷之中又如此诡异,谁知道那些干尸什么时候会再跑出来,枯坐等死绝非上策。 想了片刻,苏迈便挣扎着站起身来,以剑为仗,拖着一条伤腿向雾林之外缓缓行去,无论如何,赶紧离开此地为要。 不过话虽如此,这山谷外围依然是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紫色树林散在其中,让人辨不清方向。 这**凼,果真不简单啊! 苏迈边艰难前行,边叹道。 随着时间推移,眼前的道路开始渐趋模糊,夜晚的寒气涌来,这雾似乎也越来越重了。 再往前走,苏迈已辨不清前方的状况,腿上剧痛阵阵传来,鲜血濡湿了裤腿,摸上去温热滑腻。 望着这四野苍茫,苏迈却是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出那山谷,便失血而亡了。 “也不知道无用他们怎么样了!”苏迈一阵长叹,没被干尸吃掉,却要死在这丛林之中,确有些不甘。 一念之下,忽想起那骷髅来,不觉又有些埋怨,救人救到底嘛,也不把自己放到个安的所在,这黑灯瞎火的,在这**凼中,想要活着出去,寻常人且不容易,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不过念叨几句之后,却又摇了摇头,心道这骷髅毕竟不是活物,如何能有这般心思,怪只怪那神秘的竹篱别院主人,不过一株花而已,搞这么多名堂,委实无聊之至,若有机会见到,定要好好骂他一回,让他出这玩弄别人的把戏。 如此一想,心情倒是好了少许,似乎在没骂过那神秘人之前,死了还真有些不值。 就在他举目四顾,欲择地而行时,耳边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歌声。 人道神仙好,自在乐逍遥。 朝游三万里,暮踏彩云归 …… 云也深,水也深,身前万事转头空, 待得了却山间愿,一曲仙歌入凡尘。 …… 这歌声仙气渺渺,语意不凡,自有几分出尘之意。 苏迈听得精神一振,以为遇到什么神仙中人,最不济也是某个宗门的高深修士,看来自己有救了。 “前辈……前辈……救命啊!” 见有人路过,苏迈仿佛溺水之人遇到一块浮板,拼命抓住,此刻也顾不得对方身份,自向那歌声所发之处,大声喊道。 “呵,我道是谁 ,原来是你小子啊!” 前方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苏迈一听,似有几分耳熟。 “前辈,快来救我!”苏迈听来人语气,既然相熟,便也不再客气,虽然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但既然遇上,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哈哈……”那笑声刚止,忽又说道:“看你这样子,情况不妙啊!” “废话!”苏迈一听,心中暗叫,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向那前方拱了拱手,扬声道:“在下困于此地,腿受了伤,还请前辈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那声音一落,苏迈便见一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身似是青黑色的粗布衣裳,寻常世俗打扮,须发半白,胡子乱蓬蓬的,苏迈见其样貌,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小子,想不到咱俩还挺有缘啊!” 老人笑道:“在这**凼里都能遇到……” 苏迈观其形,听其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人。 那流花渡口和自己喝酒品琴的古怪老头! “原来是前辈您啊……” 苏迈长舒一气,朝老者拱手一礼,朗声说道:“当日流花渡一别,已近一载,前辈向来可好?” “嘿嘿,老头子闲着无事,到处喝酒游玩,倒也自得其乐!”老人嘿嘿一笑。 “萍水相逢,想不到前辈竟然记得小子,幸甚幸甚!”苏迈见老人模样甚是亲切,便说道。 “你呢,我倒是不怎么记得,只是你手中这棍子,却很是特别,便有了点印象!”老人似笑非笑地说。 “这……”苏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旋即便又释然,管他记得什么,能救自己便好。 “前辈,我如今行动不便,可否……”苏迈本打算让老人帮忙带他出去,不过话未说完,那老者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了下来,随后左手一抖,却是取出了个火折子,火光一闪,四周顿时亮了起来。 扯下布条,查了下苏迈的伤势,老人取出个酒葫芦,拨出塞子,猛喝了一口,也不和他打声招呼,便朝他伤口上喷了过去。 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苏迈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看你这怂样,不就是点酒吗,何至于此,叫得跟杀猪似的!”老人望了他一眼,甚是不乐。 “是是是……”苏迈不敢多言,忙点头称是。 “你这伤倒是没什么,掉块肉而言,很快便会长出来,不过这尸毒嘛,倒是有些麻烦!” “尸毒?”苏迈心中一凉,忙追问道。 “你去过那树林中吧?”老头没有回答,却是问向苏迈。 苏迈点点头,仅当回应。 “难怪了……”老人应了声,随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不过,先前似乎听你说过不是修行之人,这林子里阴寒无比,此刻天已大黑,目不能视,你跑来做甚?” “哎,此事一言难尽!只是这尸毒又是何物啊,会要命吗?”苏迈紧张地追问道。这尸毒听名字便不简单,不由得他不担心。 “怎么,怕死啊?”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道:“怕死还跑到这**凼中来,你不知道这里面是有去无回的吗?” “我也是误入此地……”此事因由,苏迈一时的确难以说清楚。 老人见状,也不在意,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随后道:“起来罢,先离开这再说!” 苏迈听他一言,忙向那腿伤之处望去,只见那先前血淋淋的伤口,被这酒一喷之后,已然止住,痛感也消退了好多,细细体味,火辣的酒劲过后,竟还有几分清凉之感。 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试探着活动了下腿脚,感觉不似先前那般难受,走了半步,勉强可行。 “多谢前辈,这酒果是好东西!”苏迈心中大悦,笑着道。 “罢了,你小子还算有趣,就当赏你口酒罢!”老人抬起酒壶,喝了一口,随后又看向苏迈,道:“可想来一口?” “若蒙前辈见赐,求之不得!”苏迈心喜,凑上去嘻笑道。 “给你喝点倒无妨,不过喝之前,你得清楚一事!”老者道。 “何事?”苏迈有些奇怪,喝个酒而已,还有何需求交代的。 “你可知这酒叫甚名字?” “若没记错的话,前辈上次所饮乃为醉花荫,这回这酒不会也有花名吧?”苏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哪来那么多花名,再说这**凼中,阴森诡异,不宜花酒!”老者皱皱眉,看了苏迈一眼,似乎对他不懂酒性甚是不满。 “前辈说的是,这鬼地方确实不适合喝那鲜花之酿!”苏迈怕老者不高兴,忙接着说道。 “那你倒说说,此地宜喝甚酒?”老者斜着眼,笑眯眯地问道。 “酒为性之灵,那鲜花之酿自然得是清风明月相伴,或有丝竹相娱,细品醇香,而这此处,阴气森森,终年大雾,却适宜喝那刚烈之酒,唱前辈先前所吟神仙之歌,扫尽阴霾,以助豪兴!”苏迈挺直身子,接口回道。 此刻林中渐冷,阴寒无比,他还真想赏赏这老者壶中之酒是何味道,先前喷洒于伤处,那辣痛之感平生未见,先热后凉,且有疗逾之效,显然非寻常之物。 “有趣有趣,你小子还算半个解人,就冲你这句话,老夫就赏你一口!”老者抬起壶,摇了摇,神情颇有些心痛,随后又道:“听好了,此酒名曰朝生暮死,酒性其烈无比,你只能喝一口,可不许贪多!” 苏迈一听,忙点了点头,顺手接过那酒葫芦,脖子一仰,也顾不得品赏酒味,就着那壶嘴,一股清流猛地灌了下去。 心中想着,反正你只让我喝一口,却没说喝多少,这酒明显是个好东西,有机会还不得多喝点,管它叫什么名字! 一口下喉,苏迈还来得及品味酒味,便觉手上之壶一把被老者抢了去,随后便听得老者怪叫道:“好你小子,敢跟老夫耍滑……” 苏迈只觉一股热劲涌来,脑中顿时一片混沌,闻言,摇晃着说道:“前辈你……也忒小气……” 话音未完,“咚”地一声,苏迈便仰头倒地,一醉而去。 …… 少年游 第九十四章 朝生暮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发现身处一茅舍之中。 屋内四壁空空,一灯如豆,小窗外,天光隐隐,看去已是黎明时分。 “小子,算你命大,敢贪这酒,你可知刚在黄泉路上走过一回!”那老者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啊……” 苏迈闻言一惊,忙自竹床之上一跃而起,摇摇头,身上下看了看,发现并不太多异样,那被干尸咬伤之处也已包扎好了,除了有丝丝隐痛之外,一切正常。 不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救了自己一回? 爬了起来,便朝屋外走去,只见外头是一间小的厅堂,除了一张小几,几个竹凳之外,并无他物,看去并不像有人常居之所。 那老者坐在竹几之侧,就着幽暗的烛火,正自顾自地喝着酒,见苏迈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指,说道:“过来罢!” “还未请教前辈大名?”苏迈走近,恭声说道。 “大名啊!”老者舒了一口气,随后悠悠说道:“早就不记得咯,东方之属,草木之精,一世繁华,终归山林,人老了,就记不起事了,这红尘中啊,人来人往,它最是繁华,又最是落寞,时间一久,一个人被容易就被遗忘了!” 苏迈在旁一听,一头雾水,这时间再长,一个人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正自纳闷间,那老者忽又站起身,大声唱了一句道: 莫问仙乡在何方, 且饮千杯不下堂。 醉卧荒村无人问, 万人如海一身藏。 唱罢,便对苏迈说道:“老夫以酒为生,你便叫我曲道士吧!” 苏迈闻之,忙拱手道:“晚辈苏迈,见过曲前辈!” “免了罢!” 曲道士摆摆手,随后走到那竹门之侧,望着远处群山隐隐,天光一线,悠然说道:“你小子甚是滑头啊,可知贪多误事!” 苏迈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忙走了过去,口中说道:“我见前辈这酒甚是香醇,闻之便觉酒虫上脑,不小心便喝多了点!” “喝多了点?” 曲道士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又说道:“你可知你那一大口下去,足以醉死一头蛮牛。” “啊……?” 苏迈闻言,吓了一跳,这么一口下去,能醉死一头蛮牛,那自己先前还真算是死过一回了。 “你可知这酒为何叫朝生暮死?”曲道士问道。 “还请前辈指教!”苏迈恭声道。 “这酒乃老夫所创,中有九种上好灵材,亦有九种烈性毒药,因酒性过烈,故藏于那极阴之地,夺其杀气,使其性刚而酒绵,不过纵是在这**凼中放了十年之久,也非寻常酒类。” 曲道士随手取下腰间酒壶,顿了顿,又道: “饮用此酒须分时辰,晨昏交替,阴阳分晓,其味尽有不同,而毒性也自分数等!” “还有这等奇事!”苏迈一听,大为惊异,过往喝酒,只知不同酒类味有不同,却从未听过同一种酒,在不同时候会有不同口感。 “此酒在日出时分喝来,香醇绵柔,有温热之感,其味最正,在午时饮之,却粗涩刚烈,而若在暮时入口,酒味浅淡,毒性却是最强,比之那世间毒药,也不遑多让 啊!”曲道士意味深长了看了苏迈一眼,淡淡说道。 “难怪名之朝生暮死!”苏迈闻言,心中大呼侥幸,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自己自作聪明,却差点丢了性命。 “本来让你喝上一口,是为了你身上那尸毒,不过你小子心眼不小,却害得老夫多费了一番心力!”曲道士又喝上一口,随手却将酒葫芦递给了苏迈,笑着说道:“可还敢喝?” 苏迈闻言一愣,随后却接过饮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如此好酒,醉死何妨!” “呵呵,有趣有趣!”曲道士见状,笑着说道。 苏迈知道这酒极为难得,却是不敢多喝,舔了舔嘴唇,小心地向曲道士问道:“前辈,我那尸毒,可还尚在?” “那毒嘛,已无大碍!”曲道士回道,随后却又叹了一口气。 “前辈,为何叹息,莫非,毒尚未去除么?”苏迈见状,忙追问道。 “那倒不是,你这毒,十去其八,剩余慢慢消化,却也无妨。”曲道士见他颇为担忧,便说道。 “老夫所叹者,是那些阴尸!”曲道士回转身,向那小桌前坐了下来,又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阴尸?”苏迈跟了过来,闻言一惊,随后问道: “莫非便是那些吊着的干尸?” “你这伤,便是那阴尸所为!”曲道士点点头,随口说道。 “这阴尸到底是个何物,看去不似死尸,却又未僵化,似乎尚有一丝灵智。”苏迈诧异道。 “这便是那三桑鬼树造的孽啊!”曲道士长叹一气,那情形颇有几分悲悯。 苏迈看在眼里,也有些动容,自己虽被那阴尸所伤,但想到它们长期被悬掉在这迷雾之中,魂无所依的,便也有些可怜起来。 “三桑鬼树又是何物?”鬼树这两字,顾旷和无用先前在那迷雾留声中隐约听过,却不知其名为三桑鬼树。 “世事皆有因果,那鬼树肆虐,也只因世人一个贪字啊!”曲道士手指轻敲桌面,叹了叹,随后又道:“这三桑鬼树生于这迷雾之中,凡千万年,世间草木,久练成精,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生出了一颗木心,便有了些灵智。” “木心?”苏迈讶道,只听过人兽飞禽有心,这草木为死物,如何也会有心? “不错,这三桑鬼树修成木心,便有了修行的根基,法力日精,这**凼里,是他的根须,只要一入其中,便会在它掌控之下,只可惜愚蠢的修士,不明就里,却想要来偷取那木心。” “这鬼树生长于迷雾之中,世人又如何得知它有了木心?”苏迈不解地道。 “这神州界上,高人众人,这木心毕竟罕有之物,久而久之,总会有人知道吧,你看那些阴尸,多半便是前来寻宝之人。”曲道士接道。 “即来寻宝,那为何又被根须缠死,悬吊于半空之上呢?”苏迈又问道。 “世人一叶障目,利令智昏,却多半不知这**凼乃绝灵之地,就算知道,那宝物的诱惑也大过于凶险,最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绝灵之地委实可怕,便是修士进入其中,无神通护体,较之常人也好不了多少,这鬼树如此恐怖,想要取其心,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是自然, 木心若这般容易取走,千万年来,这鬼树还能活到现在!”曲道士些不屑地说道,那语气,似乎对这鬼树之心颇有熟悉。 “对了前辈,这木心可有何用途,为何如此多人甘冒奇险要取得此物?” “这东西吧,能活死人!”曲道干闻言道。 “活死人,如何活法?”苏迈好奇地问道。 “传闻而已,世人多传其神效,究竟真相如何,也无人见过,自然也不甚了了。”曲道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也对,”苏迈见状,又说道:“这世人道听途说之事比比皆是,鬼树木心,多半怕也是传闻。” “对了前辈,那这阴尸又是怎么回事呢?”苏迈忽想起那阴尸之事,忙又问道。 “那阴尸吧,便是这鬼树的共生之物!”曲道士微微抬头,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共生之物?” 苏迈大为诧异,这阴尸不是被困于鬼树之上吗,如何共生? “这些阴尸生前多半是贪图那木心,铤而走险,最终丢了性命,三桑鬼树再怎么修炼,也不过草木之精,只有吸取这些修士的血脉之后,才能涵养灵智,最后修成妖身。” “那也只是这鬼树得益啊,这些阴尸被困于此,又有何益处?”苏迈有些不解,这共生不是相互受益吗? “你看那阴尸,有何异样?”曲道士问道。 “这些阴尸表面看无甚特别,不过当他们围攻我的时候,感觉似乎存有一丝灵智,且手足不似僵尸般僵硬,尚可屈曲,莫非他们未完死去?”苏迈想想,满头疑惑。 “算是半死之人,肉身已死,魂灵未灭!”曲道士接道。 “既然肉身已死,这魂灵不灭又有何用?”苏迈越听越糊涂,肉身已然不在了,魂灵又依于何处? “这三桑鬼树以修士之血脉涵养自身,而这些阴尸又靠鬼树的先天阴气滋养魂灵,他日若有机缘,亦可修成魂体,等同再生!”曲道士见苏迈一脸茫然,又解释道。 “这魂体又是何物?”苏迈奇道,今日这曲道士所言之事,过于诡异,过往他闻所未闻。 “这魂体嘛,也算妖的一种罢,你小子修为太低,说多了也不明白,罢了!”曲道士摆摆手,却是自顾自又喝起酒来。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作罢,随后想起一事,便又问道: “对了前辈,您为何会这在**凼中啊?” “便为了它!”曲道士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随后又道:“这朝生暮死酒便存于鬼树之下,可惜啊,时间太短,口感终是差了些,若非酒瘾犯了,也不会取出来咯!” “原来如此!”苏迈笑了笑,看来自己还真是命大。 “前辈,您先前到那迷雾中,可有见过我两朋友啊?”苏迈想起顾旷和无用二人,便问道。 “这鬼树之荫,笼罩整个**凼,有人进去,便如泥牛入海,要见到人啊,还真难!”曲道士摇摇头,说道。 “那你可曾见过一骷髅?”苏迈追问着,想了想,复又道:“一个行走如飞的骷髅!” “未曾见过!”曲道士随口应道,似乎那行走的骷髅一点也不奇怪。 苏迈一听,顿时心冷,这顾旷和无用二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但愿被那骷髅救了去。 少年游 第九十五章 竹篱别院 ()想到顾旷,苏迈忽忆起此行的目的,忙向曲道士问道:“前辈,你可知这**凼中,有一竹篱别院?” “什么别院,这儿除了那鬼树,便是雾气,你看会有人住吗?”曲道士一脸奇怪地问道。 “那您这小屋?”苏迈闻言,望了望四周,疑道。这**凼中如此诡异,这茅舍又是何人所有? “老夫多年前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这小屋便是当时所修”曲道士回道,言语中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 “原来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想了想,又将他们此行之事略提了一遍,不敢提那满月之花的事,只说朋友有一灵草失窃,受那忘归仙子指引来此,这曲道士既然熟悉此地,说不定能提供点线索。 “这竹篱别院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若要找人的话,自这往西,随着那迷雾外围,走个数里,或许会有收获!”曲道士想了想,随后说道。 “那里是何人所居?”苏迈一听,忙问道。 “不清楚,或许是个疯婆子,或许是个鬼丫头,你去看看便会知晓,老夫可没这闲心思!”曲道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着酒却向门外走去。 苏迈忙跟上去,深秋时节,山间风寒露重,冷气逼人,放眼处千峰层叠,松壑丛丛,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估计不久,便是日出时分了吧! “老夫走了,你自便罢!”曲道士见苏迈跟了出来,望了望远方天际,突然开口道。 “前辈要去往何处?”苏迈闻言,忙问道。 “随意而去,并无常处!”曲道士漫声应了句。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苏迈恭声问道。 “有缘自会相再,无缘见了也是无趣,好自为之罢!”老人说完,竟自顾自地抬腿而去,留下身后的苏迈一脸迷茫。 呆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忙向那曲道士背影拱了拱手,朗声叫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免了,日后若遇好酒,给老夫留着点!”身影渐稀,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苏迈望着曲道士渐行渐远,想到初次见面,在那流花渡口时,也是说走就走,知道这老者秉性,便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欲寻得那黑剑。 待得进屋时,发现床头上留有一件灰色外衣,方才想起昨晚被阴尸包围,为了脱身,衣服也掉了,忙拿起身试了试,虽略小了点,但也勉强可以穿,只是比之他先前在乌月城做的衣袍,这形象上却是差了好多。 一眼看去,倒像是个上山打柴的农家少年,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拿起地下那黑剑,兀自出门而去。 顺着曲道士的指引,出了茅舍,辨了辨方向,一路西行,不到一刻钟便寻到了那**凼的外围,不过却不再是先前数人所到之处,不知是何所在,只见前方茫茫一片,白雾朦胧,比之昨日入谷之时,雾气更甚。 沿着那迷雾边缘摸索前行,清晨的杂草丛中,露水湿了鞋袜,走在地上,只觉黏乎乎的,远处的草尖树头,水珠摇摇欲坠。 这深秋的山间,风寒入骨,苏迈活动了下身子,总感觉有些不自在,身侧的迷雾丛中,一物不见,却像是隐藏着万千妖物一般,似乎下一刻,便会向他扑来。 想到昨日那诡异的阴尸,苏迈便不寒而栗,那种情形,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脚步向外移了移,不自觉地加快了行程,向那曲道士所言之地行去。 一路踏草而行,当他走向那**凼的另一侧时,天边已有红光隐现,拐过一片山坳,便见翠竹掩映,一角院墙在那竹林深处依稀可见。 “竹篱别院?”苏迈一见眼前景象,脑中立时便现出这四个字来。 难不成真是这儿? 站在竹林之畔,感受着阵阵山风,苏迈忽然有些纳闷。 这院子静得可怕,显然不是寻常人家所在,不然这日出清晨,正是鸡鸣犬吠,洒扫庭除之时,这里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仿佛这院主人正在熟睡中抑或这院里根本就没人住。 若果真如此,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犹豫片刻,苏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挺身而入,脚下一径小蹊,笔直向前,看去和普通竹林并无二致,甚至连那竹子也不过随处可见之楠竹,比之那拾梅庵前的紫叶斑竹,更显得稀松平常,怎么看,都不过是寻常所在。 行了约百步,当苏迈走近那小院时,只觉眼前竹篱草舍,柴扉轻启,一片农家景象,若非院内空空如也,毫无活动痕迹,苏迈几疑到了一俗世人家。 “有人吗?” 苏迈站在远处喊了一声,片刻后,见毫无动静,便向那院门行去。 就在他走了不到十步,眼看那院门就在前方,苏迈却越走越奇怪。 明明自己一直在向前行,那院门近在咫尺,却怎么么也接近不了,那感觉就像随着他向前,那院子却在后退一般,永远和他保持着数步之遥。 “奇怪?” 苏迈望了望四周,竹林依旧,小院也近在眼前,这一切看去并非幻像,而脚下也无甚异状,一步一步,确实在向前走着。 莫非遇到鬼打墙了? 苏迈一阵纳闷,这大早上的,怎会这般邪门! 转念一想,便又觉不对,自己似乎陷身于某种阵法之中,只是这阵布局得甚是高明,进入其中,却是浑然不觉。 又过了片刻,仍然如故,苏迈想了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往回走去。 来路依旧,来去自如,并无任何阻碍,当他回到那山坳入口时,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环境,此地处于**凼边缘,漫天迷雾被这一道突起的山梁阻挡,硬生生在那迷雾和周边群峰之中,造出了这一片幽寂之地。 竹林两侧皆是深崖,仅苏迈所立之地较为开敞,且竹林隐隐,小径天成,并无异状。 此处高崖巍巍,山高地险,那窃花之人居于此处又是何意? 既然引人至此,为何又设一阵法,不让人靠近?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又转身朝那小院行去。 吸取先前教训,苏迈不再走近那院门,却是站在竹林之侧,向里面喊去。 一连数声,小院之内毫无动静,似乎这院内并无人居住。 “不可能!”苏迈心念转动,这院主人费尽心力,设这么个阵法于此,这里面定非寻常所在。 为何却没有任何动静呢,若顾旷和无用被救回此处,不可能不做回应啊? 苏迈想了想,却不再问话,转而叫起顾旷和无用来。 任是他叫破喉咙,院内依然寂静无声,苏迈久喊无功,却又欲行无门,一时间郁闷不已。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天已大亮,山头斜照洒下,为这清晨的小院平添几分暖色,而苏迈喊得累了,便也自顾在地上坐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看似寻常的草舍,苦恼不已。 有一刻,他甚至想是不是可以翻墙而入,不过转念一想,这院外之外,只怕均有所制,贸然尝试,不光有失光明,依这院主人好事的性情,只怕还会有危险。 进而不得,退又不舍 ,此刻的苏迈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却又徒呼奈何。 眼看着阳光下的竹影一点点地偏移,院内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苏迈隐隐感觉有些不妙,难不成这屋里根本没人,自己在这干耗了半天,却是自娱自乐? 想到这,忽又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再去试试,但想到这阵法甚是诡异,又有些犹豫,若这院内果真无人居住,自己再次贸然闯阵,被困其中,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游目四顾,小院幽幽,竹林寂寂,一切都那自然而宁静,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纸笺的藏头诗、忘归仙子的暗示,还有那曲道士的指引,一切都指向了这里,而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莫非,那竹篱别院四字,不过巧合,中间难道还有何误会不成? 回想当初种种,从满月之花失窃,店伙伴送书,到那首不明不白的小诗,一路下去,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却看那忘归仙子的神情,似乎对内情知晓一二,只是不愿明说,既然指引来这里,理应不会有错。 正自踌躇不前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深崖竹林之内,久未闻声的苏迈听来,格外的突兀。 “怎么,骗了一城的人,现在反倒变缩头乌龟了!”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苍老,却像个年迈的婆婆。 “你是何人?” 苏迈闻言一喜,无论如何,这半日以来,倒是第一次听到人声,说明这院子里有人居住,如此一来,只怕这竹篱别院当是此地无疑了。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你是何人我倒是清楚得很!”那婆婆冷冷地道。 “你费尽心力,引我们来此,知道我是何人又何稀奇!”苏迈语气甚是不屑,随后又说道: “我俩位朋友可在此处?” “只怕早就变死尸了吧!”一声哂笑传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多说无益,告辞了!”苏迈拱拱手,转身欲走。 “挺有性格啊,你真不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吗?”那声音颇带玩味地道。 “既不在此,那便自有去处,何需我关心!”苏迈头也不回地说道。 “如果你不想要那满月之花的话,尽管走吧。”身后轻哼一声,苏迈却是嘴角扬了扬。 “那花非我所好,你交与顾旷便是!”苏迈一脸无所谓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他便在这儿?”声音略有些诧异,这一叫之下,似乎还有了些许变化,不过苏迈却未在意。 转过身,朝那小院笑了笑,说道:“你费尽心机,赚我们来此,若非极度无聊,便是事有所图,不过依我看,你应是前者!” “你才极度无聊呢!”那婆婆的声音又是一变,却是清亮了几分。 “若非极度无聊,为何搞这么多名堂,还害得我们差点丢了性命!”苏迈闻言,有些气道。 “呵呵,真可笑,就准许你耍别人,就不许人耍你啊!”那婆婆轻笑了一声, 随后又道:“你不是自认聪明吗,骗得那姚掌柜团团转,我们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你的目的,只怕不是那满月之花吧?”苏迈没理会她的话,却是接口问道。 “你若有能耐进得这院门,自然便会知道!”那婆婆冷冷了回了一句。 “你这院门前设了阵法,我如何进去?”苏迈一听这话,便觉恼火,自己在这院外转了半天,若能进去,何苦这在多费唇舌。 “那是你的事情!”声音清冷无情,话音一完,小院复归沉寂。 少年游 第九十六章 大难临头 ()苏迈一脸无助地站在院外,盯着那院门牙咬得直响。 半晌,忽听得他吸了口气,朗声说道:“此地是你的地盘,这游戏不公平,不玩也罢!” “没胆了,就赶紧滚罢!” 少顷,小院之内那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就走,不过你弄个阵法挡在这院门之外,却有以主欺客之嫌啊,要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怕了我!”苏迈望着那院子,慢悠悠地说道。 “怕你?” 一传清脆的笑声传来,随后那声音复归苍老,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就你那点道行,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既是如此,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苏迈闻言,叫道。 “你想怎样?”那声音响起,听去毫不在意,似乎无论苏迈做什么,结果都一样。 “我也有一阵法,你可敢一试?”苏迈挑衅地道。 “有何不可,如何试法?” “你我易位,我在院内,你到院外,我来布阵,若你可破,则算你赢,我便任你处理!” “哼,就你这点小心眼,想骗你姑奶奶出来,做梦吧!” “哈哈哈,真是笑话!”苏迈闻言,突然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那婆婆闻之,怒道。 “就笑你这个无胆匪类。你窃花留信,还弄个藏头诗,诓骗我们,此刻你占尽天时地利,却藏头露尾,不敢与我一斗,不可笑吗?” “斗就斗,我倒要看看你能布出什么狗屁阵法来!”那婆婆怒气冲冲地叫道,声音又是脆亮了几分。 “那你先放我进来!”苏迈大叫一声。 “脚在你身上,你自走进来罢!”婆婆不耐烦地道。 苏迈闻言,忙一阵小跑,冲了进去,说也奇怪,先前自己试过几数遍,距那院门几步之遥,却怎么也进不去,此刻几个跨步之间,却是畅通无阻,一闪身,便迈了进去。 方进得院后,那婆婆声音便又响起:“给你一刻钟时间!” “哈哈,不需要!”苏迈闻言,大笑一声,冲那草舍内说道。 “莫非你能举手之间布一阵法?”那婆婆甚是讶异,满是疑惑地问道。 “我不布阵法!”苏迈回道。 “为何?” “游戏已结束了!” “你……”那婆婆一听,顿时为之语塞,顿了顿,随后哼了一声,狠声道:“你无耻,男子汉大丈夫,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脸皮厚的!” “兵不厌诈,没听过啊!”苏迈一阵得意,大笑不已。 “你也别得意,这院中本无阵法,是你自作聪明,白白地在外面转了半天,哈哈哈!”一阵格格的笑声传来,这次听去,却分明是一个少女。 “欣儿,别闹了,便请这位公子进来吧!”又是一个声音响起,随后便听得先前那声音叫道:“臭小子,听到没有,还不快滚进来!” 苏迈闻言,也懒得理会,整了整衣衫,便自顾自地掀起门帘,向那草堂之内迈了进去。 草堂素雅简洁, 进得门来,入眼便是一副天女散花图,用笔简练,一笔一勾皆是点到为止,显得惜墨如金,而那线条却是粗细有致,长短合宜,一眼望去,那天女正轻舒广袖,似要飘出纸面一般,灵动异常。 那图的下方,置一竹案,此刻正有铜炉煮水,茶气萦绕。 竹案里侧,有一满头华发的老夫人,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茶具,冲着茶水,而其身侧,则立着一个比苏迈年岁略小的少女。 “无耻之徒!”见苏迈进来,那少女嘟起嘴巴,嚷嚷了一句。 苏迈见状,顿时明白先前那婆婆的声音,便是这少女所扮,于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也好不了多少,各骗一回,两清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口中却说道:“既然来此,还不见过姑奶奶!” 苏迈闻言,知她所言便是那正在冲茶的老夫人,见其两鬓霜华,气度雍雅,当是前辈无疑,不知为何这少女要称其为姑奶奶,不过从年龄上看,便叫一声也不算吃亏。 想了想,便朝那老夫人,躬身一礼,口中说道:“晚辈苏迈,见过姑奶奶!”话未说完,却见得那少女以手掩口,一声轻笑。 老夫人抬起头,望向苏迈,温言道:“苏公子,不必多礼!”声音平淡清柔,甚是亲切,不过苏迈却总感觉有一丝丝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于是便站起身,朝那老夫人望去,只见其一身墨色衣衫,挽了个精致的发髻,雪白的发丝中别着一根红色珠钗,气质温婉而不失生气。面容看去不过花甲之年,眼角眉梢略有些浅浅的皱纹,不过令苏迈惊讶的是她的眼睛,眸盈秋水,顾盼生姿,一眼望去,便是妙龄少女也有不如。 这老夫人按说白华苍苍的,为何眼神却如此清澈,一点也不像个经岁月沉淀的老人? 苏迈想了想,又偷偷地向那夫人双手望去,只见十指嫩若青葱,纤细修长,却是和她脸上的皱纹极不相称。 莫不是她修炼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法?莫迈心里暗自琢磨。 “喂,姓苏的小子,你发什么呆啊!”耳边传来那少女的斥喝,苏迈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夫人嘴角微翘,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欣儿,不得无礼!”随后舀了杯茶,示意苏迈近前来。 “苏公子,可知为何来此?” “自然不知,不是姑奶奶您留信指引我们至此吗?”苏迈闻言,甚是纳闷,你偷走我的东西,却问我为何为此,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待那老夫人回话,苏迈又问道:“敢问姑奶奶,那满月之花可在此处?” “这事吧,都怪欣丫头……”那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缓缓道。 “什么呀,明明是你……”那少女闻言,大叫一声,甚是不服,不过话未说完,见那老夫人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又忍住,嘴里不甘心说道:“好好,都是我搞的鬼,姑奶奶您什么也不知道。” 苏迈听她语气甚是不服,且和这姑奶奶说话的口吻也不像晚辈和长辈的姿态,只觉甚是奇怪,不过许 是关系亲密,故而随便了些,想想便也没太在意。 “欣丫头,你便和苏公子说说罢!”老夫子身子挺了挺,压压嗓子,面带笑意地和身畔那少女说道。 “还请欣姑娘指点!”苏迈闻言,忙向那少女说道,这丫头看去甚是刁蛮,从进这小院至今,都是她在捣鬼,此刻事关重大,可不敢再出差池,而且进来这么久,至今还未见到顾旷和无用的下落,得赶紧弄清楚。 “你们啊,自作聪明,就为了一朵花,弄得满城风雨,却不知大难临头咯!”少女嗓音一沉,又学着先前那老婆婆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道。 “大难临头?”苏迈闻言,心头一惊,这不过就是骗了朵花而已,不至于大难临头吧,这小丫头也太夸张了吧,要说大难临头,怎么也比不过那鬼树林中的阴尸,这还是她们惹来的。 见苏迈一脸不信任的样子,欣丫头皱了皱眉,冷声说道:“不信啊?” “不敢不敢!”苏迈闻言,赶紧回道,随后又站起身,朝少女拱拱手,说道:“还请欣姑娘明示,何谓大难临头?” “我问你,那姚朔,你可认识?”少女嘻嘻一笑,却是看向了那老夫人,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姚朔?”苏迈闻言,假装想想了,随后却是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姚朔之事关系重大,这二人身份神秘,尚未知是友是敌,苏迈自然是矢口否认。 “不认识啊?”少女见状,颇有些不悦,嘟了嘟嘴,随后道:“看来你记性不好啊,左右不过十来日的事,这就忘了!” “确实不知!”苏迈继续否认。 “那你可知姚朔为何人?”少女继续道。 “欣姑娘说笑了,在下连这名字都未曾听过,又怎知他为何人!”苏迈笑了笑,一脸无奈。 “你就装吧!”少女嘴角轻扬,轻哼一声,神色很是不屑。 见苏迈未有反应,便又说道:“那申屠家几兄弟,你可知道?” 苏迈闻言,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这姚朔之事已然暴露?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的暴露,这欣丫头的口吻应就不是试探了,事已至此,只有继续装下去,看看究竟再说。 “在下偶经这乌月城,所识之人亦不过三两好友而已,什么申屠兄弟却是闻所未闻!” “好罢,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死活也便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少女气鼓鼓地道。 苏迈闻言,顿时骑虎难下,眼下自然不能不打自招,但事关申屠兄弟安危,却又不能不管不顾。 老夫人见状,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道:“苏公子,你我非友,却也非敌,既然引你们至此,自是有因,何不坦诚相待?” “姑奶奶所言何意?”苏迈闻言,转而说道,不清楚对方底细之前,苏迈自然不会摊了自己的底牌。 “既然苏公子无意合作,那便罢了,不过眼下,那申屠家几个只怕已在天琅坊的地牢中了。”老夫人颇带玩味地看着苏迈,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脸上笑意盈盈。 少年游 第九十七章 麻烦在后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大叫一声。 “姚朔死在城外密林之中,天琅坊已然得知,正在追查线索!” 老夫人缓缓说着,随后顿了顿,又道:“以天琅坊之手段,应该很快便可查到申屠兄弟身上,到时候,你觉得还能如此悠闲吗?” “不对啊!”苏迈闻言,心念急转,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在想为何姚朔之死会被发现吧?”老夫人见状,轻笑着问道。 “不错!”苏迈闻言,顿时反应地来,事已至此,他再装下去也无意义,倒不如坦诚相待,至少从目前来看,这老夫人暂时还没有加害他的意图。 “那姚朔死时,只有我们几个在场,事后也妥善处理过,如何会有人发现,难不成当时另有人在场?”既然决定坦诚,苏迈便将自己的疑问一下说了出来。 “蠢货,若有他人在场,你们还能从容地做局,诓骗那姚掌柜吗?”那叫欣丫头的少女闻言,出口嘲道。 “那为何会被发现?”苏迈抬头问道。 “只能怪你这个土包子,没见识!”少女微抬起下巴,斜了苏迈一眼。 苏迈闻言,心下气恼不已,但眼下却不好发作,只好狠狠了盯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大人不量,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们只知埋了那尸首,可曾处理过姚朔手中之剑?”老夫人问道。 “那剑嘛,自然是随尸体一齐埋了。”苏迈很自然地回道。 “那你可知,那剑为何物?”老夫人复又问道。 “那剑是有些奇怪,不过,也无甚特别!”苏迈晃了晃手中剑,随后略有些得意地说道:“被我斩断了!” “哦……”老夫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苏迈,表情有些意外,不过随后便平复过来,接口说道:“那剑名血戾,说起来,也算是金刚盟一宝物!” “宝物?”苏迈一听,来了兴趣,忙又问道:“有何特别?” “此剑产于轮回血海之中,炼制时摄取众多无法转世轮回的幽魂于其内,凶戾异常,原为金刚盟前代长老重楼散人所有,重楼身陨后,便藏于青泯山中,之后不知天琅坊用了何办法,竟然说动金刚盟将此剑赠于姚朔。” “赠于姚朔?”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姚朔身份只怕非姚掌柜侄子这么简单,若果如此,那这欣丫头说大难临头,应非虚言。 “敢问姑奶奶,这姚朔到底是何身份?”苏迈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忙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曾有传闻,说此人乃是现任总掌柜商连山的私生子,为掩人耳目,以姚掌柜子侄身份安排于乌月城中。”老夫人添了杯茶,缓缓说道。 “那这姚掌柜又是何方神圣?”苏迈追问道。 “商连山的表弟!”老夫人回了一句,随后又接着道:“这姚掌柜原也在乾元城中,后因售卖法器得罪了一世家大族,商连山花了大价钱才 平息此事,之后便将其调至这乌月城中,守着这一小地方,算是惩罚吧!” “难怪这姚掌柜敢坐地起价,无法无天,原来背后有靠山,想来那得罪大世家之事,多半也和这价钱有关!”苏迈心想道,如今自己不光骗了那满月之花,还取了姚朔的性命,这梁子就此结下了,日后只怕再难善了。 转而一想,就算如此,那姚朔之死和这剑有何关系呢? 见苏迈甚是疑惑,老夫人继续说道:“商连山自金刚盟中讨来这血戾剑,不光是因其甚为凶厉,可助修为,最看重的一点是,这剑有一特点!” “是何特点?”苏迈急道。 “此剑与人命魂相牵,要驯服它,须将自身精魂注入剑内!” “莫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苏迈惊叫道。 “剑不在,虽不至于亡命,但自身也会受到影响!”老夫人回道。 苏迈闻言,顿时茅塞大开,难怪那日自己将这血戾斩断,又顺手将姚朔一剑刺死,原来还有这重原因。 “不过,这跟那姚朔之死又有何关系呢?”苏迈有些不解,随后又问道。 “传闻天琅坊中有一法宝,叫做魂镜,可辨人生死,姚朔身死,魂镜中自然便查不到踪迹,而那血戾剑中还存有他的神识,按图索骥,很快便能发现姚朔葬身之处!” “原来如此!” 苏迈恍然大悟,看来真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那剑拾回来,丢得远远的,徒惹了一身麻烦。 以天琅坊的能力,力追查下去,很快便会找到申屠三兄弟,进而找到自己和无用等人,到时候,就真无处可藏了。 想到这,苏迈突觉有种举步维艰之感,铁剑门尚且穷难不舍,现在又来了个天琅坊,如此看来,自己这条小命只怕撑不到乾元城,就保不住了。 许是看出苏迈的担忧,那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后道:“苏公子,这天琅坊号称天下第一商号,钱倾天下,高手如云,不好惹啊!” “要找我麻烦的人多了,也不差个天琅坊!”苏迈闻言,苦笑一声,说道。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这天琅坊要杀你,就像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少女闻言,羞了羞脸,嘲笑道。 “那又如何,姚朔已经死了,天琅坊要杀我的话,我逃也没用,能活一天便算一天罢!”苏迈闻言,大声道。 “这么说来,你承认姚朔是你杀的了?”老夫人眼中神光一闪,凑过来问道,那神情就像个灵动好奇的少女,一点也没有饱经沧桑的沉稳和世故。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干!”苏迈挺起身,扬声道。 “我就奇怪了,在那鬼树林中,我看你在那和尚的莲花之上,挥剑斩树须,一点章法都没有,后来还连几个树根都挖不断,你说你杀了姚朔,我还不如相信是姚朔自杀了!”欣丫头听苏迈一言,在一旁边直乐,那神情就像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爱信 不信!”苏迈皱了皱眉,不悦地道,片刻之后,却似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在那鬼树林中的事?” “哼,本姑娘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少女得意地道。 “我知道了,是你一直在跟着我们!”苏迈想了想,突然说道。 “笑话,谁跟着你们了?”少女叫道。 “当时在那雾林里,我们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跟我们,还以为是个什么怪物呢,原来是你啊!”苏迈笑了笑,说道。 “你才是怪物呢!”少女不悦,随后又发现不对,急忙停住。 “这么说来,那个救我的骷髅也是你驱使的吧?”苏迈见其说漏嘴,又问道。 “什么骷髅,哪里有骷髅?”少女游目四顾,一脸莫名地问道。 “一个比我略小点的骷髅,跑得很快的!”苏迈就着自己的身形比了比,又模仿那骷髅跑动的样子,向前跃了一下。 “噗嗤!”那少女还未有所反应,原本端坐着的老夫人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啊,你自己便是那骷髅吧?”少女说道。 “是真的,我便是它从那阴尸包围中救出来的!”苏迈见其不信,复又道。 “你怎么知道那林子的怪物叫阴尸?”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动,问道。 “我见那些东西阴森可怖,便呼之为阴尸咯!”情况不明,苏迈不愿说出曲道士的事,便编了个借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这称呼倒也贴切!”老夫人没有回答那骷髅的事,避重就轻地道。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这骷髅出现得如此及时,若说非她们所使,苏迈真还想不出会有何人。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便又问道:“姑奶奶,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引我们到此的目的了吧?” “你猜!”老夫人闻言一笑。 “你我素不相识,自然谈不上恩怨,你们搞这么大动作,引我们来此,又告之姚朔之事,显然非无意之举,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姑奶奶只怕有用得上我们之处吧?” “哦,说来听听!” “那满月之花只是引子,只怕我们早就被盯上了,这**凼中,自非久留之地,你们二人来此,当应有所图,若要合作的话,不妨开诚布公!”苏迈摊了摊手,事到如今,直来直去比较好。 “既然你有所料,我们也不瞒你,引你们来此,自然是有事相商,或者说找你们做个交易!”老夫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望向苏迈道。 “交易?”苏迈略一沉吟,随后又道:“如何交易法?” “我可以帮你摆脱天琅坊!”老夫人直了直腰,平静地说道。 苏迈闻言,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不过转念一想,天琅坊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再说,若那姚朔真是商连山的私生子,那这事便是不死不休了,这么大的人情,只怕这交易也不是易与之事,说不定死得更早。 少年游 第九十八章 交易不成 ()“多谢美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天琅坊之事,在下自会处理,就不劳挂心了!”思虑片刻,苏迈权衡再三,这天琅坊犹是未定之数,而且老夫的话,也不一定可信,贸然答应,到时候要反悔便来不及了。 再说此事非一人之力,就算要合作,也得见到顾旷和无用,商量后再作决定。 “你自会处理,哈哈,以你眼下的能力,就算加上你那俩朋友,只怕也非天琅坊一击之敌啊。”老夫人大声笑了笑,身子轻微颤动,似乎对苏迈所言很是不以为然,若天琅坊那般容易对付,又何需来谈这个交易。 “这个自然,我从未想过与天琅坊为敌,自问也没这个能耐,不过我有点倒是清楚,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姑奶奶您想要合作的交易,只怕也不比那天琅坊好对付吧?”苏迈见其情形,神情稍动,便试探地问道。 “我还道你多有骨气,原来是怕死了啊!”少女欣丫头闻言,白了苏迈一眼,出言讽道。 “谁不怕死呢!”苏迈苦笑着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再说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才是,那天琅坊如何,我尚未可知,日后是否为敌,也是未定之数,但此刻我若连敌人的影子都未见着,若先死在你这交易之中,那才是冤呢!” “你又如何得知,和我做交易一定会死呢?”老夫人美目一闪,轻笑着问道。 “对等的才是交易,不然便是施舍,姑奶奶三番试探,还差点在那鬼树林中,让我等丢了性命,自是有意为之。在下自问和二位并无交情,也不像顾旷那般丰神俊逸,气度不凡,所以自没理由相信你们会平白为帮我而去得罪天琅坊,思来想去,这交易所涉之事,定非寻常,狼窝虎穴,左右都不讨好,这交易嘛,不做也罢!”苏迈摆摆手,一脸无奈。 “那你可有想过,你离开这**凼中,下一刻,便可能成为阶下之囚!”老夫人接着问道。 “时也命也,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天命使然,由不得我!”苏迈闻言一叹,前有狼,后有虎,都非易与之辈,如果非得要命的话,他倒更情愿回到铁剑门,死在师门之中,总比被天琅坊好,再说铁剑门如此费心追踪自己,多半便和师父那书信有关,一时之间,还要不了命。 不过想到此处,苏迈脑中却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如此,何不听听我们的建议?”老夫人见苏迈沉思片刻,以为他心有所动,便适时说道。 “听不听都一样,你的交易我自是无能为力!”苏迈抬了抬头,眼向老夫人,沉声说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老夫人神情微动,略有惊讶地道。 “若所料没错的话,在这**凼中,最有价值的应是那棵树吧!”苏迈望向老夫人,见其无动于衷,便继续道:“您既然可助我摆脱天琅坊,自有通天本领,如此之能,却不嫌劳烦,将我们引入那**凼中,还派这欣姑娘和那骷髅跟着,如此行事,我能想得到的目的,只有一个!” “呵呵……”老夫人轻 笑一声,却是不置可否。 “那树中之物,非我能染指,再说那鬼树林中,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进了!”苏迈隐隐感觉这老夫人所图何物,想到那些阴森可怖的阴尸,忙出言相拒。 比起那鬼树林,似乎尚未明朗的天琅坊更容易让人接受。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强求,此事便罢了吧!”老夫人一脸失望,轻叹一声道。 “请问前辈,我那两位朋友如今何在?”苏迈见其不再提交易之事,忙急着问道。 这老夫人所图之事,委实可怖,苏迈宁可被天琅坊抓住甚至以命相抵,也不愿意到那鬼树林中变成阴尸,再说,那绝灵之地,若这般容易得手,如何能存留至今,那些阴尸不就是明证吗? 明摆着去送死,苏迈自然不干,眼下还是赶紧找到顾旷和无用,离开此地再说。 “他们命好的话,应该死不了,你自去拾梅庵寻吧!”老夫人黛眉微蹙,神情略有几分失望,闻言淡淡说道。 “多谢,告辞了!”苏迈闻言,松了一口气,忙朝那老夫人拱拱手,转身便快步迈了出去。 直到苏迈身影走远,消失在那竹林尽头,草堂之内的二人也自行了出来。 那被称为欣丫头的少女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兀自笑个不停,那神情似乎就像忍了很久,突然得到释放一般,那老夫人也一反先前庄重矜持的形象,贝齿轻启,面带春风,捂着肚子,和那丫头笑成一团,看去俨然便是一青春少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奶奶的风范。 一时间,小院之内笑意盈盈,多了几分生气。 “姑奶奶,这下满意了吧!”欣丫头笑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将头伏在老夫人肩膀上,打趣着说道。 “什么啊,一点都不好玩,下次换你当了!”老夫人伸手向头顶一扯,却是露出了满头青丝。 “可惜啊!”欣丫头歪了歪头,却是叹了一气。 “可惜什么呀?”老夫人闻言,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可惜你看走眼咯!”直起身子,在老夫人面前转了一圈,欣丫头随后说道:“原以为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料也是个脓包啊!” “交浅不言深嘛,他不合作倒也在情理之中!”老夫人望着苏迈远去的竹林,叹了一气。 “对了,夜雪,你若真想要那树心的话,可找我师父或者其它人都行,为何非得花这么大心思,找这几个修为一般的愣头青?”欣丫头见状,开口问道,这问题她想了很久,却一直没能明白。 已去除伪装的夜雪闻言,摇摇头,回道:“本来看他们对付姚掌柜,颇有几分机智,我引他们过去,便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能耐。此事我不想牵涉过多,这几人均是初入此地,江湖经历不足,于我们亦无利害关系,而有那姚朔之事牵制,彼此合作,也不怕他们泄露。” “那你看出来没有?”欣丫头一听,来了兴致,忙问道。 “这苏迈头脑机敏,鬼点子颇多 ,小和尚的莲花又是对付那些阴物的宝物,就那顾旷也是个狠角色,若能得他们相助,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夜雪点点头道。 “依我看啊,以他们的修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相助呢!”欣丫头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这鬼树林乃是绝灵之地,修为高低起不了作用,再说修为越高之人,越是惜命,就算勉强进入其中,也会先护着自己,到时反倒误事。这几人就不一样了,有天琅坊这把剑悬在头顶,如肯合作,自然拼尽力,且年轻气盛,更易成事。”夜雪边回着,边又往草堂内行去。 未几,又听她说道:“这鬼树之心,只能智取,可不能强攻,若想得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你要知道,为了帮你,我可是连师父都出卖了,回头肯定得被她骂死!”欣丫头叫道。 “是是是,我们陆欣小姐功劳最大了,你要乐意的话,我们俩自己去试试也行啊!”夜雪闻言,大笑着说道。 “我才不去,那树林子那么恶心,也只有你才乐意去找什么树心!”陆欣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着,见夜雪不以为然,随后又摊摊手,笑着道:“现在好了,找不成咯!” “谁说找不成,若非准备不足,我会怕那鬼树?”夜雪扬起脸,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你回去啊,做好准备再来,正好带我去见识见识。”陆欣闻言,忙跑过去,拉着她说道。 “我才不回去呢!”捏了捏陆欣鼻子,夜雪复又说道:“想跟我回去啊,先闭关几年再说吧!” “去!”陆欣皱了皱鼻子,随后不悦地道:“夜雪,我修为只比你差那么一点点的,好不好!” “好好,等你补上了那一点点,我就带你去!”夜雪比了个动作,笑着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陆欣问道。 “接下来啊,看戏咯!”夜雪想了想,却是神秘一笑。 “看什么戏啊,哪有戏?”陆欣转头回顾,什么也没有。 “那姓苏的小子,不是说他自己可处理天琅坊之事吗,我们就去看看他如何处理!” “得了吧,关你何事!”陆欣撇了撇嘴,笑着道。 “我要看他们走投无路,回头来求我合作!”夜雪回头望了望竹林方向,狠声说道。 “这世间男子多如牛毛,凭你夜雪小姐的姿容,想要亲近的之人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就算我师父当年,怕都有所不如呢!你为何非盯着他们几个,还有个小和尚!”陆欣皱皱眉,打趣道。 “那倒也是,既然这样,那便算了,我们随你师父回去吧!”夜雪点点头,状似无奈地说道。 “其实呢,这天琅坊吧,多少和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我们去看看倒也无妨!”陆欣闻言,忙说道。 “鬼丫头,就你事多!”夜雪白了她一眼,随后笑着道。 少年游 第九十九章 前路难寻 ()当苏迈一阵狂奔,回到那拾梅庵时,已过了近半个时辰。 小院依旧,那一簇簇的奇花异卉在阳光下尽情开放,深红浅白,映得这深山小屋千娇百媚。 顺着那花径直往里去,转过那卧佛观音,苏迈便见到了顾旷和无用。 小和尚正自顾自地盘坐在合欢树下,静息打坐,光秃秃的头顶上,有几条醒目的划痕,看去甚是刺眼。 而顾旷也在石阶之上闭目静思,脸色看却略有些苍白,听到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见是苏迈冲了进来,顿时一阵欣喜,忙叫道: “苏迈,你去哪了?” 无用闻言,也站起身,忙小跑了过来,拉着苏迈左看右看,口中说道:“奇怪,你竟然没受伤?” “怎么,你还想我受伤啊?”无用拍了拍无用,口中说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和顾旷都受了伤,为何你竟然啥事没有呢?”无用皱了皱眉,疑惑地道。 “可能我运气好吧!”苏迈回头看了看顾旷,又问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也不清楚,昨晚在那林中失散后,我便一直向前跑,后来那些干尸越来越多,不多久便被包围住了,周围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斩了几只,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还好我反应快,伤得不重。”顾旷说着,伸出手臂,却见小臂之上,赫然有一排血印。 “那后来呢?”苏迈急问道。 “被咬之后,我又冲了一段,后来感觉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便在这了!”顾旷也是一头雾水。 “无用,那你呢?”苏迈又问向无用道。 “我也是一阵乱跑,后来便被那些干尸围住了,不过好像它们对我那莲花甚是忌惮,没怎么攻击我,我便一路往外逃,只是那些干尸太多,我这头上也擦伤了。”无用想了想,回道。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啊?”苏迈急道。 “当时我也不知道往哪跑,后来跑着跑着,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指着路,教我跑了出来,还说你们在这拾梅庵,于是我便回来了。” “那声音是不是像个老婆婆?”苏迈闻之,心中一动,脱口问道。 “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像。”无用努力想了想,却又不敢肯定。 “那便是了,定是那欣丫头!”苏迈点点头,说道。 “欣丫头?”顾旷闻言,讶然道。 苏迈闻之,也未答话,却是招呼二人自石阶上坐了下来,将先前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不过涉及那曲道士和树心之事只简单带过,重点讲了那竹篱小院和夜雪所提的交易。 “交易?”顾旷闻言,一头雾水,这老夫人引自己几人在此,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交易?不过骗了株花而已,那天琅坊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吧? 见顾旷有些不解,苏迈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和天琅坊的恩怨,只怕远非这满月之花这么简单啊!” “另有恩怨?”顾旷一脸惊讶地道,按他的理解,似乎这天琅坊苏迈也是第一次会面,那这恩怨又从何说起? 苏迈点点头,却是看向了无用。 “难道,那姚朔的事,暴露了?”无用见状,心中一沉,忙问道。 “多半是的。”苏迈咬了咬嘴唇,缓缓道。 “姚朔是何人?跟天琅坊有关吗?”顾旷忙问道。 “这姚朔听说是姚掌柜的侄子,被我们杀了!”无用干脆了回道。 “姚掌柜的侄子?”顾旷疑道,先前怎么没听苏迈几人提过此事。 “只怕远非这么简单!”苏迈闻言,想了想,随后便将那夜雪所言之事又简要说了一遍。 “难怪这老夫人要提出交易,这么大的梁子,只怕天琅坊很难善了!”无用叹了口气,望向 苏迈说道。 “这是个死结啊!”苏迈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说道:“若真如那老夫人所言,只怕最后不死不休!” “那老夫人提出交易,具体又是如何做法,她又如何保证能摆平天琅坊?”顾旷闻言,急着问道。 “这么大的好事,肯定这交易也不便宜!”无用在原地踱了几步,接口说道。 “那是自然,只怕这交易比天琅坊还危险。”苏迈回道。 “难不成让我们去杀人?”无用凑了过来,一脸疑惑。 “应不是杀人之事”顾旷摇摇头,随后道:“按目前情形,这老夫人修为肯定在我们之上,那小丫头只怕也不寻常,若要杀人,用不上我们。” “若是杀人,倒还好说,只怕这事,比杀人难多了!”苏迈站起身,向前行了几步,一脸凝重地道。 “比杀人都难,那是何事,非要我们去做?”顾旷闻言,甚是纳闷,自忖三人并无特别之处,若那老夫人真能摆平天琅坊,当是有大手段之人,即是如此,又有何事必要他们才能办呢? “我没问,不过从言语上推断,应与那鬼树有关!”苏迈想了想,接口说道。 “那鬼树我们不是去过吗?除了那些干尸,也没别的东西啊?”无用闻言,奇道。 “这树可不简单,传闻他有颗树心!”苏迈看了看二人,正色道。 “树心?”无用惊叫一声,随后又道:“莫非它已修炼成精了?” “那倒没有。”苏迈摇摇头,随后却又道:“草木无情,若要修炼,先得生成心,这鬼树便有一颗树心。” “不错,有了心便会生成灵智,时间长了,渐渐便可修炼成形!”顾旷闻言,接口说道。 “那这老夫人要这树心何用?”无用又问道。 “这便不知了,我也懒得问,直接拒绝了。”苏迈口中回着,心里却想许是那老夫人想要长生不老罢,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暮年老人,倒像个小姑娘,爱美之女,人皆有之,何况于女人,说不定她从哪得知一驻颜之方,要这树心做药引呢。 “说来有些奇怪!”顾旷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说道。 “有何奇怪?”无用忙问道。 “这鬼树林中我们已然去过,自身尚且难保,若说要帮她取那树心,无异于痴人说梦,那难度只怕真的比面对天琅坊有过之无不及。这老夫人执意邀我们相助,却是意欲何为?”顾旷一脸疑惑。 “她不会想让我们当先锋,去引开那些干尸吧?”无用想了想,突然说道。 “不好说,若果真如此,那便和送死无异!”苏迈看看了无用,接口说道。 “这老夫人心也太黑了,还说合作,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幸好苏迈你拒绝了!”无用甚是不岔,愤然说道。 “无论如何,此事我们断不能参与,与其在那鬼树林中变成干尸,倒还不如去与天琅坊斗上一斗。”顾旷点点头,接口说道。 不过他这想法下一刻便被苏迈打住了,只见其挺了挺身,朝顾旷正色道:“顾旷,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参与了!” “你说什么?”顾旷闻言,一脸不乐意,随后又说道:“此事因这满月之花而起,如何与我无关?” “阿弥佗佛!”好久没宣佛号的无用,适时地唱了一声,随后道:“苏迈说的没错,此事之因在那姚朔之死,就算没有满月之花,用不了多久,天琅坊一样会找上门来。” “无用,这事你也别掺和了!”苏迈抬起头,突然又说道。 “不行,姚朔是我们一起杀的,若有麻烦,当一并承担才是!”无用闻言,立时摇了摇头。 “他是死在我这剑下,与你何干!”苏迈晃了晃手中黑剑,沉声道。 “得了,就凭你那修为,没 有和尚我帮忙,能杀死他吗?”小和尚不屑地叫道。 “行了,你们别争了,眼下不是讨论谁承担责任的时候,应该想想如何行事才对!”顾旷见苏迈想独自承担,便有心岔开,出口说道。 “既然那个老夫人说有办法摆脱天琅坊,我们不妨去问问,看看除了这树心,还有没别的交易方法?”无用笑了笑,突然说道。 “不行!”苏迈闻言,立马打住,这大丈夫一言即出,岂可反悔,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为何?”无用没留意苏迈的小心思,便又追问道。 “咳……”苏迈轻咳一声,随后说道:“这个嘛,你看我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躲在女人背后吧,再说,她能保得了一时,又能保得一世吗?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跟着那老夫人啊?” “那万万不可,我宁肯被天琅坊抓了去,也不能跟啊!”无用闻言,忙摇头说道。 “苏迈,你有何打算?”顾旷见状,那老夫人自然不能再找,但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呢? “我想,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先确定几位申屠大哥的安!”苏迈想了想,开口说道。 如若那老夫人所言非虚的话,此刻天琅坊只怕已查到申屠兄弟身上,以他们的修为,想要脱身,几乎不太可能。若他们被抓,一定会抵死不认,到时候,只怕苦头少不了。 “那我们回乌月城?”无用睁大眼睛,盯着苏迈问道。 “不可,这时我们回去,便是自投罗网了!”苏迈摇摇头,随后看向顾旷,说道:“我和无用不能再出现,眼下只有你的身份尚未暴露,不会引人怀疑!” “嗯……”顾旷点点头,随后道:“我便晚上潜回城去,看看申屠大哥他们是否还在,顺便悄悄去天琅坊查探一下!” “对了!”苏迈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叫了一声,随后道:“你那满月之花,那老夫人尚未归还我们啊!” “已经还回来了!”顾旷边说话,边自怀中掏出一丹瓶,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苏迈一看那紫色小花,正是那姚掌柜所赠之物。 “何时还回来的?”无用也奇道,三人一路行来,只有苏迈见过那老夫人,按说要还,也是给苏迈才对,怎会出现在顾旷手中。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晕倒在那鬼树林中,后来便到了拾梅庵,等我醒来时,这丹瓶便放在桌上,也不知是何人所为!”顾旷一脸迷茫,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大概便是那老夫人罢!”苏迈想了想,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那老夫人和欣丫头都是女人,如何将顾旷弄回此处? 难不成是那赵副使?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人自视甚高,似乎不太可能为个小辈去干这种扛人之事? “苏迈,你在想什么呢?”无用见苏迈犹自发呆,便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想这赵副使和那忘归仙子,为何不在此处?”苏迈闻言,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我到这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可能走了吧!”无用挠了挠光头,想了想,忽又说道:“只是,他们都走了,那这些花谁来照料?” “我说无用,你们佛家常说众生平等,这些花花草草也是生命,大和尚让你去度众生,不如你就先从照料这些花开始吧。”顾旷和苏迈一起久了,也开起玩笑来。 “阿弥佗佛!”无用念了句佛号,随后忙摇头摆手,说道:“要我吃肉喝酒或者念经都行,但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和尚却不在行,还是算了!” “放心,此间主人乃惜花之人,自然会有安排,我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苏迈见小和尚一脸急切的样子,笑着说道。 “也是!”无用应了句,随后便问道:“现在去哪?” “城西水神庙!”苏迈想了片刻,吐出五个字。 少年游 第一百章 夜赴仙城 ()三人分工完毕,便各自行动。 苏迈和无用沿着城郊密林,向水神庙潜去,而顾旷自然便回城打听消息。 待得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倾颓的神像,破败的门墙一切如旧,从地面的痕迹看,似乎自上次和韩屏儿在此会面之后,再无人来过。 “阿弥佗佛,苏迈,此地为何如此残破?”无用进得庙内,见那神像肢残像破,颇为不忍,忙念了声佛号,问向苏迈。 “或许此地已遭废弃吧,从这情形看,似乎许久未有人来了!”苏迈向四周望了望,淡然说道。 “咦,不对啊!”无用微皱眉头,拍了拍脑袋,突然望向苏迈说道。 “有何不对?”苏迈见状,莫名地道。 “这一路行来,似乎你对这儿甚是熟悉,莫非你来过?” “我自然未曾来过,之前也是听申屠大哥说起这水神庙,突然想到既然姚朔选择此地杀人夺宝,那应该是常人难至之处,正适合你我藏身!”苏迈避重就轻,淡然带过。 “不对,你肯定来过,之前见你来时,轻车熟路的,就像回家一般!”无用似乎不太相信苏迈所言,满带疑问地望向他。 “你这和尚真是一根筋,没见过来这水神庙就一条路吗,顺着走就对了嘛!”苏迈指了指来时的路,黑着脸说道。 “也对!”无用想了想,总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顺了苏迈的话。 随着日影向西,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苏迈本想借机了解更多无定寺的消息,若能了却这天琅坊和剑铁门的麻烦,便去了了那大师的遗愿。 不过无用所知实在有限,除了这无定寺三个字之外,其余的便是大和尚,倒是悬光寺的趣闻知道颇多,时不时想起一出,还想着有空带苏迈回去做客。 几个时辰过去,天已大黑,想着这荒郊孤庙,渺无人迹,铁剑门的人暂时应追踪不到这来,而天琅坊尚未知会有何事发生,一时间反倒放松了下来。 在无用的怂恿下,便在那后山抓了只斑斓山鸡,选了个水神庙后的山崖避风之处,烤了起来。 这两日,为了寻那满月之花,奔走于**凼中,基本都未进食。 虽说修士有神通在身,自可餐风饮露,但无用对苏迈的烤肉似乎异常偏执,肉香味一出,便逼不及待地啃了起来,一阵风卷残云,半只鸡便只剩下骨头。 “苏迈,你胃口小,再匀我点罢!”无用意犹未尽,满嘴流油了看向苏迈,腆着脸说道。 “你真不该去当和尚啊!”苏迈见状,笑了笑,随手扯下一块肉,却是将余下的扔了过去。 “嘿嘿,多谢施主!”无用嘿嘿一笑,向苏迈滑稽地行了一礼,接过那烤鸡张嘴就咬。 苏迈摇摇头,轻笑一声,突然想到一事,遂问道:“无用,你可曾听过有种酒叫朝生暮死的?” “朝生暮死?”无用抬着头,又嚼了两口,方又说道:“这什么怪名字啊,听起来倒挺有趣,有甚特别之处?” “此酒朝饮之,可比绝世佳酿,夕饮之,却是穿肠之毒!”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就吹吧,酒便是酒,如何能朝饮生,夕饮死!”无用一脸不信。 “是真的。”苏迈闻言,正色道。 “莫非你曾饮过?”无用见苏迈神情,来了兴致,忙问道。 “曾有幸尝过一回!”苏迈点点头,应道。 “在何处,带我也去尝尝?”无用放下手中鸡骨头,急问道。 “是一前辈所有,日后若有机缘再见,讨一口给你!” 苏迈笑了笑,想起那曲道士,便觉甚是有趣,此番在**凼中,若非刚巧遇上他去取酒,只怕自己很难善了。 只是,世事真有这么巧么? 苏迈隐隐觉得此老颇不简单,但相交甚短,却又说不出有何不对。 两次相见,均是和酒有关,若说在那流花渡口,不过偶遇的话,那在这**凼中,来得也太巧点。 **凼乃绝灵之地,用曲道士的话说,这林中有去无回,那为何他要将那酒埋于鬼树之下,他就不怕那些阴尸? 再说从他话语之中,似乎对那阴尸和鬼树所知颇多,却又未明说,还有那茅舍,也甚是怪异。 若按常人所想,只怕没人会住在这鬼树林林之畔,为何曲道士却会在此地流连,还住过一段时间?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苏迈一时也想不清楚,此老行踪不定,日后只怕很难相见,再说既然拒绝了那姑奶奶,这鬼树便和自己再无关联,想多了也无用。 就在二人谈酒吃肉之时,火光之中,忽见人影一闪,一袭白衣的顾旷便像凭空出现一般。 身形未定,话却先响了起来:“你们倒自在得很啊,夜深人静的,竟然躲在庙里烤肉,也不给我留点!” 苏迈见状,站起来,笑着道:“你是翩翩公子,这满嘴留油之事,不适合你!” “去……”顾旷挥挥手,随后找了块岩石坐下,看了二人一眼,沉声说道:“事情有些不妙!” 苏迈闻言,心中一沉,忙问道:“申屠大哥出事了?” “极有可能!”顾旷点点头,接着说道:“连姚掌柜也失踪了!” “为何?”无用闻言,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顾旷摇摇头,又道:“我到那小院中时,院门大开,未有人在,查看一番,也不见打斗痕迹,想着他们或许外出了,便在院中等待近两个时辰,天黑了也不见人影,便感觉有些不对!” “可曾去过天琅坊查探?”苏迈急道。 点点头,顾旷轻叹一声,接说道:“见情况不对,我便潜入那天琅坊中,发现其余并无异常,只是姚掌柜不见了!” “会不会天琅坊中有何地牢之类的,姚掌柜抓了申屠大哥几个,正在审问?”苏迈问道。 “不会!”顾旷摇头否认,“我抓了那钱五,一番逼供,才知道昨天傍晚,姚掌柜匆匆出门,再未回来! 这乌月城天琅坊规模较小,平素也无甚大事,自然不会设什么地牢。”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苏迈闻言,沉声说道。 “没错!”顾旷点点头,心思沉重。 “莫非申屠大哥几个被送去乾元城了?”无用见二人神情,想了想,开口道。 “多半如此!”苏迈点头应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眼下这情形,多半事情已然败露,如此大事,姚掌柜自然不敢擅自处理,应是连夜赶往乾元城,交与商连山了。 “顾旷,你若御剑,从此地到乾元城,需要多久?”苏迈突然抬头,问向顾旷。 “最快也得明日午后吧!”顾旷想了想,不甚肯定地说道。 “那姚掌柜带着数人,应没那么快吧,我们有没办法截住他们?”苏迈急问道。 “应无可能!”顾旷摇摇头,随后道:“姚掌柜能执掌一方,当有些能耐,且这商连山能将姚朔交与他,自是给了他不少保命之物,天琅坊珍宝无数,我想这渡人的法器当不在少数,就算慢点,等我赶到乾元城时,只怕他们也早到了。” “也对啊,都过了一个日夜,再怎么赶,只怕也赶不上了!”无用想了想,也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只能先赶往乾元城再说了!” “事不宜迟,即刻起行吧!”顾旷站起身,随后交代了几句,便祭出快雪,先行离去。 苏迈只觉白芒一闪,那快雪化作一柄冰棱般的长剑,载着顾旷,如夜空中流星闪过,划出一道流光,渐行渐远,片刻便已不见。 望着那天际消失的白芒,苏迈无来由地突然想起当年在翠云山中偶遇陆云奚的情形,那仙姿绝色,多日不曾想起,此刻,却突然冒了出来。 哎,不知还有没机会见到陆姑娘,苏迈轻轻一叹,随后又摇了摇头,眼下麻烦事一堆,还是先保住命吧。 再说,就算见到,只怕也不认识了,多年过去,她的修为应是更上层楼,自己当前这情形,不想也罢! 无用见苏迈痴痴地望着顾旷离去的方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有些纳闷,抬头望去,只见夜色深沉,除了几颗寒星闪烁外,空无一物。 “苏迈,你发什么呆啊?”无用问道。 “没,没什么!”苏迈闻言,忙回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像顾旷一般,御剑飞天,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嗨,没事,坐我的莲花也是一样!”无用笑了笑,随手招出那净世莲花。 一片金光闪过,莲花应声而动,金瓣盛开,无用率先迈上,苏迈随后也跟了上过去。 …… “我说无用,你这莲花能飞到乾元城吗,不会掉下来吧?” 苏迈站在一片金华之中,乘着深秋的夜色,问向正自操控法宝的无用。 其实说是操控,却并不需要他什么,这净世莲花颇具灵性,随心而动,无用只要盯着前方便行。 由于初次御空而行,望着前方深沉的夜空,耳畔风声趋紧,莲花坐下,便是荡荡虚空,无用即紧张又兴奋。 此刻突然听得苏迈问话,心中一紧,身子晃了下,随后忙定了定,回道:“应该不会吧,先飞飞看罢!” 少年游 第一百零一章 不速之客 ()一夜无话。 当天际薄雾初开,霞光泛起时,苏迈睁了睁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和尚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 目极处,千山层叠,峰峦重重,晓日将升未升,给这莽莽苍苍的丛林染上一抹金色。 初时,东方的天际与山相合,隐有一抹微红,片刻,便见一轮红日自那群山之后缓缓升起,七彩光华洒遍大地,天空中顿进光芒大盛,照得那净世莲花的金光也为之一暗。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在这半空之中观日出,我还是头一回呢!” 苏迈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脚下苍茫大地,向小和尚说道。 “是啊,以前也曾见过日出,却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无用闻言,感叹道。 “什么感觉啊?”苏迈见向来直来直去的无用也开始感慨,便问道。 “以前在山上观日出,日在头上,我们得仰头望,而如今身在半空之中,再看脚下皆是群山,红日便挂在那山头上,却似比我们还矮了几分,果然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啊!”无用开心的叫道。 “晓看红云遍千峰,我自逍遥峰上行!” 苏迈站起身,望向那远处正喷薄而出的满天红云,大声吟道。 群山皆在脚下,这苍茫大地,又有何处不可去! “苏迈,我们便去那乾元城闯上一闯,管他遇上谁,吃我一拳便是!”无用做了个怒目金刚像,握紧拳头,对着那虚空,便是一拳挥去。 “不错,去他娘的天琅坊,便是龙潭虎穴,老子也去走上一遍!”苏迈闻言,大声喊道,数日来的被天琅坊和铁剑门笼罩着的阴影一扫而空。 少年的脸上,豪气冲天,似乎那向往中的乾元城已是仙宫琅苑,不再凶险重重。 一路上穿州过境,观云看水,越过山川大河,大城小村,偶尔还可见天边剑痕划过,有修士御着法宝穿梭往来,各色光芒泛起,又匆匆消散,越接近乾元城,天空中越是热闹。 苏迈和无用从未见此景象,看得目眩眼花,激动不已。苏迈眼看着天边光芒起起落落,心里又羡慕又是自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剑,闭着眼晴冥想片刻,感受着耳畔的风声,飘飘然间,仿佛自己便似御剑飞行中。 无用见其异状,也不甚在意,一心看着眼前景象,左顾右盼,神思飞扬,就在他注目观景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异的叫声。 “咦,和尚,你这法宝很漂亮啊,可有名字?” 无用侧身一看,见一世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脚下踩着一把藏青色的扇子,正自身后飞来。 “我这个叫净世莲花,你那扇子也不错啊,是何宝贝?”无用见状,回了一句。 “我这个啊,叫千秋山河扇!”那人嘻嘻一笑,随后又道:“本来我还挺喜欢我这宝贝,不过比起你这莲花,却是差远了!” “你这扇子一听就是个好东西啊,名字如此霸气!”无用接口道。 “你若喜欢,咱俩可以换换啊!”那公子眼神甚是热切,似乎对无用这法宝甚是着迷。 “你这人好生有趣啊,法宝有灵,择主而从,如何能随便交换,再说了,这净世莲花乃是佛门之物,你若想要啊,先剃光头发再说!”正自冥想中的苏迈,闻得二人言语,也自转醒过来,正好听到那公子之言,便出口饥道。 “算了吧,和尚我可做不了,我还得娶媳妇生孩子呢!”那公子凑过来,笑着道。 “对了,你们可是去往乾元城?”那人又问道。 无用闻言,却是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状,摇了摇头,说道:“我二人结伴游历,随心而往,并无固定去处!” “妙哉!” 那公子笑着道,“此事正合我意啊!” “与你有何关系?”苏迈奇道。 “我一直都想到处游历,却是做不到啊!”那人叹一声,说道。 “脚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罢,有何难的?”无用听来甚是奇怪,便又说道。 “我的灵魂想走,身体却走不了!”那人闻言,又是一叹。 “莫非你有隐疾?”无用一惊,忙望向那人道。 “你才有隐疾呢!”那人闻言,大叫一声,随后又道:“我是家里不让走!” “这位兄台,看你这打扮气度,莫非是这乾元城中人?”苏迈听此人言语,颇像是个身不由已的世家公子,若真是乾元城中人,倒是可以结识一番,日后行事,也留个方便。 “在下乾元城花家,花相容,见过兄台和这位大师!”那人朝二人拱拱手,施了一礼。 苏迈见其状甚是诚恳,也拱手说道:“在下宁州城苏迈,兄台有礼了!” 无用嘿嘿一笑,一时却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无定寺的话,又尚未入门,说悬光寺吧,学的还是无定寺的东西。 苏迈见状,轻笑一声,忙介绍道:“他是无定寺的和尚,叫无用!” “无用而无所不用,好名字啊!”花相容拍拍手,摇头晃脑地说道。 “嘿嘿,大和尚说我无用就好,我也不知何意!”无用憨憨一笑,说道。 “名字而已,好记就行!”花相容倒是个自来熟,驾着那扇子凑了过来,随后又笑着问道: “无用,我可否坐坐你这莲花啊!” 无用闻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又望向苏迈,这主动讨坐别人法宝的事,只有苏迈干过,不过他是无可奈何,这花公子自己有扇子,为何要坐别人法宝。 “好啊,反正这法宝甚大,花公子喜欢这莲花,倒也是情理之中啊!”苏迈点点头,笑道。 心里却想着,此去乾元城,诸多凶险,找这花公子打听下情况,也好有所准备。 “多谢多谢!”花相容闻言,忙拱手道谢,随后便收了扇子,跳了上来。 苏迈见那扇子拿在手上,和普通折扇无异,完没了先前那御空而行,宝光泛泛的气势。 “花兄这扇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啊!”苏迈盘脚而坐,向着花相容道。 “还好还好,只是不难看而已!”花相容一脸笑意,也随之坐了下来。 无用见状,也加入其中,围坐过来,经过一夜的熟悉,如今他驾驭这净世莲花也算得心应手,俨然已是人花一体了。 三人年岁相仿,自然谈资颇多,这花相容也是个性情爽直之人,世家公子出身,为人开朗随和,加之苏迈有意结交,不到一刻,便熟络了起来。 从花相容口中得知,这乾元城号称天下第一大城,其规模自不用说,纵横数百里,城墙高百丈,其内有山川河流,设三十六司,七十二坊,百城千寨星罗棋布,可说深墙之内,自成天地。 乾元城亦又称为天下仙都,乃是神州界上首屈一指的修真之处,自然也是各方势力争夺之地。 城区云集了天琅坊、万仙楼等总堂所在,天下有数的修真大派及世家,均在城内设有办事之处,负责处理仙都中的各项事务,并接待世家往来子弟。 城内各势力暗斗不断,明面上却是花、蔺、韩、梁四大家族各据一方,相互牵制,倒也相安无事,暗底下各大派和天琅坊、万仙楼等也是各争我夺,暗流汹涌。 为保持城中均衡,约束各大势力的扩张,数百年前,城中便设有城主轮值制度,由四大家族轮流坐庄,三十年一换,如今正值蔺家家主蔺归元轮值。 得益于百 年前正邪交战,金刚盟式微,这乾元城中数十年来倒也一片盛世景象,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四大家族长期把持一方,对一些新兴势力而言,自然多有不服。 修真界自来弱肉强食,没有谁能拥有永久的话语权,实力才是生存的保障,数百年来,基于天赋、气运、家主的统治力等原因,四大家族也呈现出不均衡的发展势头,身为轮值城主的蔺家得天独厚,势力自然高出半筹,韩、梁两家紧随其后,势均力敌。 而花家数十年来,内耗不断,人丁相对较为单薄,加之年轻弟子中较之其它三家,天赋突出者并不常有,故而便渐渐居于末流。 四大家族出于各自巩固自身的需要,私底下便联合其它势力,结为盟友,像新兴势力天琅坊等,便成为各大家族重点拉拢对象,而在此消彼长的争斗中,这些新生力量便也借机快速发展,又形成新的势力范围,因此便导致了城中各方盘根错节,虽表面一片平静,但暗自里各种小摩擦也是在所难免。 “这天琅坊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商号吗,怎地也参与到这些世家的争斗之中呢?”苏迈听完花相容的一番解析,有意无意地问道。 “有钱便会有势啊!”花相容闻言,似乎颇有感慨,随后似有所想,又叹息一声,说道: “天琅坊名为商号,表面以经商为生,实际上和一宗派无甚区别,虽无世家大族那般的血脉维系,私底下却也笼络了大批实力修士,别的不说,就那几位供奉便是顶尖高手,除了南庭宗、六虚剑院和无定寺这三大名门之外,只怕这世间任一宗门和世家,都不一定敌得过天琅坊!” “天琅坊这么厉害?”无用闻言,面色一变,突然问道。 “那可不!”花相容未留意无用的语气,顿了顿,随后又说道;“你们说,这神州修真界上,最缺的是什么啊?” “是什么?”无用闻言,想也没想,便问道。 “资源!”苏迈望了望花相容,张口说道。 “没错,便是资源。”花相容点点头,又说道:“这神州界上,浩浩荡荡,灵山宝地无数,但大都集中于中部地区,而那修真大家,更是多如牛毛,千百年来,穷尽所能搜罗奇材异宝,已然是掘地三尺,无所不至,但这资源毕竟有限啊!” “不错,天琅坊便正是做这个生意,借着天下第一商号的名头,收集各种灵材宝物,有这些东西在手,要拢络势力,确实容易得多。”苏迈闻言,也接着说道。 “如此说来,这天琅坊,只怕不好对付啊!”无用听二人一番解说,随后叹道。 “那是自然,不过天琅坊毕竟生意为主,和气生财,这么些年倒也没听说和那家闹过什么矛盾,便是当年那姚主事重卖法宝一事,最后也是出钱摆平,不了了之。” 花相容自然不会想到苏迈和无用与天琅坊之间的死结,还以为是无用惊闻天琅坊的实力而感叹,便就顺着说了下去。 “那这天琅坊如今和哪家交好呢?”苏迈颇有兴致地问道。 “表面上和各家关系都不错,便是我们花家,也是老主顾,不过私底下,就不清楚了!”不知花相容是真不知,还是有所隐瞒,反正苏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过想想也不奇怪,牵涉如此多的势力纠缠,花相容不过一世家公子,又如何能了解这么多。 见无再多信息,苏迈便随意闲聊起来,花相容自幼便生活在乾元城中,对城中风情流俗、赏花观景之处自是信用拈来,各种传闻掌故也知之甚详,这一番交流下来,苏迈和无用对于这仙都也多了几分了解,特别是二人所关心的美酒佳肴,花相容更是如数家珍,不断表态要做东请客,那模样,活脱脱便是一吃酒赏乐的纨绔公子。 少年游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仙都 ()反正顾旷已先行前往打探消息,此刻着急也无甚用处,三人且行且聊,倒也不急着赶路。 再说无用修为有限,催动这净世莲花自然不如顾旷的仙剑那般疾如流星,不然这花相容也无法轻易地跟上搭话。 便这般不急不徐地飞着,在花相容的极力邀请之下,苏迈和无用便顺势同意前往仙都一游,这天下最有名的繁华之地,天材地宝自是随处可见,对修士的吸引力非同一般。 不到仙都,妄入仙途啊! 半日过去,当天空中各色光芒逾加绵密时,花相容便告之二人,乾元城就快到了。 “这乾元城啊,最宜日暮时分观看,仙都十景有二在此。” “是何奇景!”无用一听,忙问道。 “一曰山河宝卷,二曰虹桥悬天!”花相容折扇一展,缓缓说道。 “有何特别之处?”无用又问道。 “不久你便可见到了,绝对是你此生仅见的奇景!” “山河宝卷不知何指,这虹桥悬天难道是彩虹吗?”苏迈也来了兴致,侧身问道。 “非也!”花相容轻摇折扇,摇头说着,却不正面回答,似乎不卖个关子,便对不起这奇景。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无用见状,皱皱眉头,无趣地说道。 “无用你别急,要有点惊喜才好嘛!”花相容嬉笑着说道,几个时辰下来,三人已俨然是多年老友了。 当天幕暮云四散,红日偏西时,三人终于到了乾元城上方。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壮阔的大河,放眼望去,水宽愈百丈,和寻常河流不同的是,这河水呈深碧之色,更像是一汪湖水,只是形如玉带,迤逦而去,不见尽头。 河对岸便是一片巍峨的城墙,呈深褐之色,墙高已不可见,远望去,只见如山般厚实的重重阴影,直直地挺立在这天地之间,仿佛这天地的分界线一般,将墙内墙外隔成两个世界。 重楼巍巍,凡千万年,护佑着一方天地。 这神州修真界上第一大城,便在这壮阔城墙之下,岁月轮转,生生不息,演绎着无数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人世间匆匆百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这古老的城墙面前,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大河之上,三道白玉长桥飞架南北,如天外来物一般,正正地铺在那水面之上,数十丈凌空而设,看去惊险无比。 随着天边红云燃起,万丈霞光洒遍大地,那城墙之上先是深红一片,继而转为青金之色,不多久,竟呈现出七彩流光。 在阳光照射下,隐隐可见山川河岳,市井图卷,随着宝光转流不止,那画面便像是活了一般,行人走马,静山活水,栩栩如生。 三人立在半空之中,见远处天地之间一片华彩,目之所尽,皆有宝光流动,看得苏迈和无用兴奋至极,这等手笔,怕也只有乾元城才配得上。 “山河宝卷,名如其实啊!”苏迈站直身子,极目远眺,被这奇景深深吸引,天下仙都果然名不虚传,这尚未入城,便已是震憾不已。 “啧啧,这山河宝卷,是谁所创啊,如此大场面,得修多少年!”无用观望了一会,也是感慨不已 ,问向花相容道。 “这乾元城建成怕有千万年了,至于由谁所创,已不可考,山河宝卷之内嵌有护城仙符,这宝光便是这些符纹所发。” 花相容站在苏迈身侧,随口应道。 “这些墙石看去亦非寻常石材,城墙看去有数百丈之高,其厚亦不可知,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不下百年之功,不说人力,就这选材便是耗费巨大,也不知当时如何完成!” 苏迈闻言,颇有感慨地道。 “怕是集天下之材了!”花相容点点头,应道。 “对了,这山河宝卷看过了,你说的那虹桥悬天在哪呢?”无用倒没有苏迈二人那么多想法,想到花相容说的仙都十景其二,便问道。 “再往前飞,便可看到了,记得接近那河边便可,千万不能飞到护城河之上!”花相容应道。 “为何?”无用奇道,若要观景,不是在河上方更为方便吗? “为了保护乾元城,这护城河之内设有禁制,你若贸然飞去,便会失去控制,掉入河中,河内有异兽守护,若掉进去,有死无生!” “啊……”无用一听,吓得后背一凉,幸好在这半路之上遇到了花相容,不然自己不明状况,飞了过去,那十有**便成了鱼食。 “这仙都,果然是守卫森严啊!”苏迈闻言,也是一叹,尚未进城,差点就丢了性命,这花相容,来得还真及时。 一阵闲聊中,天边已是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城头宝光变幻,那白玉铺就的长桥也在晚霞映照下,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此刻接近那护城河,便发现水映斜阳,水中也是火红一片,霞光万丈,金麟点点,绚丽夺目。 “你们快往那桥下看!”甫一靠近那河岸,花相容便叫着说道。 苏迈二人闻言,忙向那桥下水面看去。 只见那长桥之下,天空映在水面,桥身倒悬,与天相接。 在霞光映照下,如一道彩虹划过天际,悬挂于城墙之上,有流云漂过,晃晃荡荡,有若群仙聚宴,又似天女下凡,宝光四散的城墙,倒映水中,便如那瑶池仙宫,孤立于九天之上,仙气渺渺,深远空灵。 “好神奇啊,这桥下水面,看去竟又是另一番光景,便如那画里的仙宫一般!”无用看了又看,惊奇地叫道。 “这虹桥悬天,不同的人可看出不同的光景来呢!”花相容望向无用,神秘一笑。 “还有这等事,那你看出什么啊?”无用闻言,甚是有趣,便问向花相容道。 “我啊,看到了我的心上人,便如天女下凡,向我飞来!”花相容一脸贱相,笑眯眯地说道。 “咦,苏迈,你看到什么了?”无用见苏迈犹自望着那水面,忙问道。 “我呀!”苏迈闻言,忙回道:“什么也没有啊,就是几朵流云罢了!”口中说着,眼角余光再扫向那水中时,却仿佛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手持长剑,飘飘渺渺地隐现了出来。 “苏迈,你不会也看到心上人了吧?”花相容见苏迈模样,凑过来,笑着问道。 “没有的事,你以为都似你一般,天天只想着心 上人啊!”苏迈斜了他一眼,晒笑了一声,随后别过头去,又向无用说道:“我们也赶紧下去吧,趁着天色未晚,尽早进城。” “好!”无用接了一句,随后驭使那莲花缓缓下降,不一会,便落在那护河城畔。 时值深秋,此刻的河岸却依旧是杨柳青青,数人合抱的古树冲天而起,柔枝垂落,拂水而过,给这庄严仙都平添了几分生气。 有行人三人成群,自树下漫步,或坐或立,或远眺城墙,或近观碧水,一个个神态悠然,若非对面那厚重高墙,苏迈几疑便在俗世之中。 “花公子,你说这个河里当真有异兽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啊?”无用边走边向花相容问道。 “这个嘛,谁也没见过,传闻中如此,大抵是有的吧!”花相容随口回首,片刻似乎又想到什么,复又笑着道:“无用,你们佛门之中不是有佛祖舍身喂虎吗,要不你跳下去,看看有没异兽?” “阿弥佗佛,和尚未达到佛祖的境界,还是保得这小命要紧!”无用闻言,也笑着回道。 谈笑间,三人不觉已到了那白玉桥畔。 苏迈站在桥头,放眼望去,只见举目素白,一条坦途直直地通往那城墙之下。 桥面甚宽,白玉铺就,两侧栏杆雕饰精美,相隔数丈便刻有一瑞兽,端坐桥上,守护着来往的人群。 桥上行人众多,来来往往,却多是神态安然,边走边观赏这仙都胜景,怡然自得,苏迈抚摸着手边的栏杆,只觉触手温润光滑,却浑然没有普通白玉那般冰冷寒凉。 步入桥中,脚下平稳厚实,如踩大地,花相容带着二人,边走边介绍那栏杆上的瑞兽以及那些精美的雕饰。 一副副图画铺展开来,讲述的泰半是这乾元城中修真界的千万年往事,多是歌功颂德,溢美之词尤甚,多以四大家族事迹为主。 其中就有花相容先祖之伟迹,讲到这,他更是眉飞色舞,神情自豪,仿佛那便是他自己所为一般。 “花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无用边走边看,此刻突然开口问道。 “何事,但说无妨!”花相容正在得意处,闻言便随口回着。 “这石桥之上,刻的几乎是你们四大家族之往事,莫非当初建桥之时,未有别的世家或门派参与吗,如此浩大工程,岂是轻易可为?”无用见状,忙开口问道。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这仙都之中,大小宗门世家不下数百,可能四大家族出力最多吧,再说这桥宽百丈,前面还有,前面还有!”花相容略有些尴尬了笑笑,忙将无用领上前去 苏迈闻言,笑了笑,心中自然清楚,这乾元城以四大家族为尊,刻石记功之事,自然以其为首,莫说这桥宽百丈,就算千丈,只怕也轮不上普通世家一字之铭。 三人一路谈笑,走走停停,待得到那城门之下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眼前是一个高大拱形洞口,高近十丈,有城却无门,与其说是城门,不如说是一宽阔的甬道,上方刻有一状似麒麟的巨兽,约摸身高数丈,蹲坐在城门之上,威势滔滔,睥睨四方。 站在这城门之下,苏迈忽然感觉一股苍莽古远之气扑面而来,顺着通道望去,竟是一条笔直的大街,通往那未尽之处。 少年游 第一百零三章 不二酒馆 ()进得城来,花相容再三邀请二人去往花家做客,不过苏迈有事在身,自不便前往,再说目前尚不清楚花家和天琅坊关系如何,贸然跑去,只怕误了大事。 花相容自然不清楚苏迈的小算盘,一个劲地劝说,非得随同前往,说是和二人一见如故,要尽地主之谊,花家地大屋广,随便他二人想住多久都行等等。 苏迈有苦难言,又不便直言相拒,好在关键时刻,无用灵光一动,说是无定寺在天琅坊中设有办事之处,得先去拜候师长,处理完之后,再行拜访花家。 花相容无奈之下,只得如此,临行前给了苏迈一块玉牌,交代了花家的方位,便不舍地离去。 眼看花相容身影走远,苏迈二人立于这长街之中,却一时陷入了迷茫。 先前急于寻找顾旷,却忘了问问花相容这城中如何寻路。 眼下这长街漫漫,两侧高楼密布,鳞次栉比,一眼也望不到边,这顾旷所言之地,又在何方呢? 听花相容之言,这城池之内纵横数百里,街坊里弄数不胜数,更有众多的城中之城,二人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去得? “苏迈,怎么走啊?”无用望了望四周,一脸茫然。 “我也不清楚,去找人问问罢!”苏迈耸耸肩,苦笑一声。 顺着两侧的街道,苏迈随便找了个售卖法宝的小铺,进去问询了一番,不到一刻钟后,便又摸向不远处的另一店铺,待到二人再出来时,已然坐在辆由一头金狮驾着的法车之上。 “这狮子车也太贵了吧!”无用端坐在车内,嘟囔着说道。 “贵点坐着舒服嘛,要便宜的,也可以那狼车,狗车之类的,我们这不是赶紧时间吗?”苏迈伸了伸腿,坐到那柔软的长毛褥子上,神情甚是得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仙都之中,物价还真不一般,这车就一狮子,还不用车夫,竟然收我们一千券,我原来还以为那妖丹所得够花一阵子呢,现在看来,只怕用不了几天咯。” 看着无用愤愤不平的样子,苏迈又笑着说道。 谈笑间,那金狮已然奋起四足,发力往前奔去,二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身侧高楼纷纷后退,呼呼风声袭来,金狮穿街过巷,不一刻钟,便已跑出数十里之遥。 苏迈眼见长街渐远,远处有山峰突起,山中亭台楼阁,屋宇重重,自山脚一直延伸到云雾之间,看上去规模宏大,甚是壮观,想来便是某个世家或宗门所在。 穿过重重楼宇,经过不知多少街巷,当金狮停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之前时,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 说也奇怪,一路行来,穿城寻道,其中岔道无数,这金狮便像是识得路一般,奔走前行,竟未有丝毫停滞。 “到了吗?”无用伸出头,往前方看了看。 “许是吧!”苏迈见那金狮不再前行,心想便应是此地,忙步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那金狮脑袋,说了句“多谢了,回罢!” 那金狮似乎颇通人性,闻言低吼了一声,掉转身,便绝尘而去。 二人站在街前,抬着一望,只是街道中间立着一巨大牌坊,上书“天剑司”三字。 “应是这里了!”苏迈见字,点了点头,想起顾旷临行交代,所言及之地,正是天剑司,这乾元城主城之中,共设三十六司,取三十六天罡之意,这天剑司便是其中之一。 “天剑司逍遥巷不二酒馆!”苏迈边念叨边向里侧行去。 这天剑司中,虽不如主城大街那般宽敞气派,倒也是商贾林立,两侧店招飞扬,自是热闹无比。 二人一路寻去,问了几回路,才找到那逍遥巷所在。 那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巷道,两侧多是寻常小院,院门常闭,偶有几处清秋梧桐,不安分地伸出院墙,带来几分绿意。 再往里走,便渐渐多了些零散商铺,有卖灵材丹药、炼制法器的,也有寻常食肆,邻家酒馆,那不二酒馆便在小巷尽头的一处小院之中。 “世事沉浮,尽在三杯浊酒。 人情冷暖,何如一盏清茶” 苏迈站在门前,望着那“不二酒馆”四个大字之下,两侧萧瑟剥落的门联,颇有所感。 “苏迈,你说这酒馆为何叫不二啊?”无用见苏迈站在门前不动,以为他在研究酒馆之名,便过来拍拍他,问道。 “不二,不二,这世上真有不二之事吗?”苏迈闻言,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 无用却懒得再管他,抬脚便迈了进去。 入得院门,便见一阵酒香传来,偶有叫喝之声,院内甚小,几步便到了厅堂之中。 只见厅内不过寥寥数桌,看上去亦不过三五人,未见伙计也未见掌柜,各人各斟自饮,显得甚是冷清。 苏迈步入其中,正准备呼叫伙计,却听得一声叫唤,只见最里侧靠近小院的窗台下方,顾旷提着一壶小酒,正向二人望来。 “顾旷,你到多久了?”无用一见,便快步跑了过去。 顾旷笑了笑,示意二人落坐,随后道:“刚到不久!” “那事如何?”苏迈顾不上寒暄,忙开口问道。 “稍后再说,先尝尝这酒馆的味道。!”顾旷给二人添上一杯酒,自己先端了起来。 苏迈见顾旷神情,猜想暂时应无大事发生,便也放下心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便觉一股辣劲涌了上来,呛得他不自觉了咳了一声,放下酒杯,呼了口气,问道:“这酒,怎地如此辛辣?” 顾旷笑了笑,却未答话,给苏迈添上了一杯,随后又道:“再饮一杯!” 苏迈有些奇怪,不过既然顾旷如此,自然便有其意,端起酒杯,这次却没有一口饮尽,而是缓缓地喝了下去。 “如何?”顾旷也饮了一杯,问道。 “不似先前那般浓烈,尚有一丝苦味!”苏迈回味片刻,说道。 “嗯,再饮一杯,如何?”顾旷点点头,问道。 “无妨!”苏迈见状,甚觉有趣,也点头道。 第三杯下肚,苏迈便觉苦辣之味皆不见了,一股热流涌去,口中隐隐升腾起少许甜香。 “这酒,不寻常啊,叫何名字?”苏迈三杯下肚,颇有所感,便问道。 “江湖醉!”顾旷执起酒杯,在 手中转了转,缓缓说道。 “一点生香留齿颊,十年飞梦绕江湖,好酒!” 苏迈笑了笑,又执起酒杯,一旁的无用见二人之状,甚是着急,忙举起酒杯,饮了几杯,不过喝完却没苏迈那般敏感,只觉甚是辛辣,呛人得很。 “无用,慢慢喝,更有味道!”顾旷给小和尚添上一杯,说道。 就在无用正抬起酒杯,准备再行回味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 “顾旷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无用转头一看,只是一个身着淡蓝色烟罗衫,下衬一袭长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小跑了过来,一张俏脸略有些圆润,双目水灵盈亮,灿若繁星,一行走来,仿佛春天里的百灵鸟,活泼灵动,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在这清冷萧瑟的深巷酒馆,少女甫一出现,便多了几分气韵。 顾旷见这少女行来,忙站起身,微笑着道:“数年不见,小清茶也成大姑娘了!” “那是当然!”叫小清茶的少女扬了扬唇角,走近前来,开心地说道。 见顾旷站起身,苏迈和无用二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顾旷见状,忙指向苏迈道:“小清茶,这位是我的朋友苏迈!” 苏迈见这少女甚是可爱,便笑道:“叫我苏迈哥哥便可!” 少女闻言,乖巧了福了福,随后便叫了一声。 一旁的无用见状,也不待顾旷介绍,便学着苏迈的语气,说道:“我叫无用,叫我无用哥哥罢!” 少女愣了愣,随后便要施礼,却听苏迈笑着叫道:“哎,无用,你一佛门之人,这俗家称呼可不适合你哦!” 无用不料苏迈有此一出,闻言窘了窘,不过随后却又爽朗一笑,说道:“阿弥佗佛!进得庙门,须依佛祖,入了红尘,便是俗人,我在这酒馆中吃肉喝酒,便当个和尚哥哥又有何妨!” “哈哈……”小清茶扑哧一笑,随后说道:“无用哥哥,你真有趣!” “嘿嘿……”听小清茶夸赞,无用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光头,嘿嘿一笑,却不知再说什么。 “和尚哥哥,还喝吗?”顾旷见无用窘状,也忍不住调侃道。 “自然!”无用闻言,忙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化解了尴尬。 “无用哥哥,我陪你喝呀!”说完却是转身取了只酒杯,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仰头便喝了下去。 “不错,不愧是开酒馆的啊!”苏迈拍了拍手,伸出拇指赞道。 “你可别小看她,自小就喝不醉!”顾旷笑着说道,又招呼众人落座,随后便指着身侧的小清茶说道:“小清茶,便是这酒馆老板的徒弟,也是小老板,自小我便相熟!” “顾旷哥哥,人家已经长大了,不许再叫我小清茶!”少女清茶嘟嘟嘴,抱怨了一句。 “好好好,清茶姑娘!”顾旷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叫道。 “嘻嘻,这才差不多!”清茶嘻嘻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随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呢,我是这里的伙伴,可不是老板!” 少年游 第一百零四章 五味鲈鱼 ()“对了,清茶姑娘,你们这酒馆为何称为不二呢?” 无用一直对这酒馆之名耿耿于怀,此刻见到主事之人,自然忍不住开口。 “这个嘛,不二有三!”清茶闻言,扬起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哪三样?”无用忙追问道。 一旁的苏迈闻言,也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清茶。 “本店只售三样东西,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 清茶闻了闻手中空杯,看了看二人,得意地说道:“酒呢,便是你们手中之江湖醉,天下独此一味,菜嘛,乃我师傅独创之五味鲈鱼,不加任何调料,烹出五味俱!” “至于茶嘛,便是我们清茶姑娘妙手冲泡之云上天香!”小清茶话音未完,顾旷便笑着接口说道。 “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食不在多,胜在其精,有趣有趣!”苏迈闻言,点头说道。 “茶我就不清楚,不过只卖一种酒,做一道菜的地方,和尚还真没见过!”无用也是大为惊奇,这酒馆名曰不二,难道真就只有一种酒,一道菜吗? “呆会你们便知道了!”顾旷笑了笑,却不说话。 “清茶,你们家的客人都不用招呼的吗?”无用见四围酒客皆是自斟自饮,也未上菜,倒像是枯坐喝着闷酒。 “不用,他们都在等菜呢!”清茶得意地一笑,随后又道: “我们这儿啊,都是些多年的老酒客,自己会招呼自己,想喝茶的时候,才会叫我!” “你这伙计当得倒是轻松啊!” 苏迈闻言,觉得这小酒馆倒颇有特别之处,便开口调笑道。 “才不呢!”清茶闻言,反驳道。 见三人均望向她,便又说道:“你们可知,泡一壶好茶,需要多少功夫?”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不由齐摇了摇头。 “这泡茶啊,可是个功夫活!”清茶见状,颇有些得意地,随后又正了正身子,学着大人模样,一板一眼地说道:“从选茶、煮水、烫器、倒水、置茶、注水等,每一步都要讲究火候和手法,只有适到好处,才是冲出一壶好茶来,……” 这些专业手法,听得苏迈一头雾水,见其讲茶时神情专注,滔滔不绝,苏迈不觉有些佩服,待其言毕,忙点头赞道: “妙极,稍候一定要品尝下清茶姑娘的绝世好茶!” “正是正是,一定得好好尝尝!”无用闻言,也附和道。 一番说笑,清茶自去帮忙,三人就着那江湖醉,边喝边等着那传闻中的五味鲈鱼。 这酒馆仅此一道菜,每道都是那掌柜的亲手烹制,从不假手于人,所有食材均是当日精选,故而也只是限量供应。 不过这酒馆平日里人也不多,都是老食客,日子久了,倒也照顾得过来,只是寻常酒楼烧条鱼,不过盏茶功夫,这掌柜做鱼,却少说也得两刻钟。 待到将那鲈鱼上桌时,已酒尽一壶。 只见清茶端上一个粗陶圆盘,上面覆着一圆形草盖,苏迈迫不及待地揭开一看, 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那盘中鲈鱼,正直挺挺地卧在其中,便是那鱼鳞也一片不缺,若无周边的汁液,几疑便是活物。 “这鱼,是熟的吗?”无用伸过来一看,有些疑惑问向清茶道。 “自然,试试便知!”小清茶骄傲地回道。 “试试!”顾旷举起手中筷,却是示意苏迈和无用食用。 无用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却不知从何下手,举在半空,看向了清茶。 “无用哥哥,这鲈鱼数腹下之肉最为鲜嫩,你可先行一试!”小清茶嘻嘻一笑,指着那鱼腹说道 无用闻言,也不再犹豫,便举箸朝那鱼腹中夹了过去。 不似寻常鱼肉一触即散,这五味鲈鱼触手颇有弹性。 无用小心地夹了一块,连鳞带肉放入口中,一口咬去,先是有股清凉之味弥散,令人顿时精神一震,细品之下,便有丝丝酸辣在舌尖凝聚,待得吞咽下去之后,仿佛还有几分微甜。 “这什么鱼,竟如此神奇?”无用忙又夹起一块,大叫道。 此时苏迈和顾旷也已动手,见无用神情,顾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而苏迈品了品之后,却是大笑一声,扬声说道: “五味鲈鱼,果然名不虚传,这道鱼,当是天下一绝,好手艺啊!” “苏迈,你吃出甚味了?”无用见状,忙问道。 “即为五味鲈鱼,不同的人便可尝出不同的感觉,便是这鱼身之上,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味道,故而这美食之味,只可意会,却是无法言传!”顾旷闻言,笑着说道。 “不加任何调料,能将一道鱼肉做到如此境界,这掌柜的,不简单啊,莫说等半个时辰,为了这等绝味,便是等上一天一夜,又有何妨!” 苏迈夹了一大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只觉越嚼越有味,一口放完,便意犹未尽地说道。 “你个小娃娃懂个屁啊,这鱼看似不加调料,烹制时却是渗入了归掌柜密制的汁水,不然如何来这五味!” 一个声音自左侧传来,苏迈抬头一看,却是一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者,一头灰白乱发用一根青色束带拢于脑后,面容精瘦,一双细小的眼睛正自四人所在之地看来。 苏迈闻言,颇感好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这对鱼颇有研究,便开口问道:“听老丈之言,莫非这鱼肉之中另有玄机?” 不待那老人回话,一旁的清茶却了格格了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啊,莫非你姬爷爷说得不对?”老者皱皱眉头,貌似不悦地道。 “嘻嘻,您说的有没错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食了这鱼三十多年,到现在也没尝出是什么味!”清茶闻言,嬉笑着说道,听这语气,似乎和那老者甚是熟悉。 “你懂什么,老夫留连这不二酒馆,为的便是这一口鱼,一杯酒,若是随便尝出了味,那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姬姓老者不屑地说道,随后便又倒了一杯酒,自饮了起来。 “你姬老鬼也就在这酒馆里厮混的命,几十年来,浑浑噩噩的,别说这鱼味没尝出来,便是这狗日的生活,你 又何曾品出个鸟来!” 清茶尚未回话,便又听到一深沉的男子嗓音传来。 几人回头一看,却见最里侧一阴暗的角落,有一虬髯汉子,一身藏青色衣袍,脸瘦眉深,看去双眼迷离,似乎将醉未醉,只是身前桌面上置着一柄长剑,显示其乃是一修士。 “嘿嘿,彭十四,你个醉鬼,也别在这胡吹大气!” 老者闻言,望了那边一眼,嘿嘿一笑,又说道: “就你如今这德行,还不如老夫呢,江湖醉,你的江湖也就剩下醉了。我看你那剑啊,也别天天带着了,不如早日当给归掌柜,换几个酒钱!” “放你的狗屁,你老小子懂个鸟的江湖,便是这江湖醉,到你嘴里,也是浪费!”彭十四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 “你有你的江湖,我也有我的江湖,我的江湖便是这酒馆,可以喝酒,可以品菜,亦可闲聊,数十年陪着我,自在逍遥。 而你呢,你的江湖早就不在了,如今这世界一片清明,乾元城里也是升平盛世,要你何用!” “这狗日的世道,仙不是仙,魔不是魔,正不是正,邪不是邪。正道之人不思进取,勾心斗角,金刚盟也成了缩头乌龟,这没有杀气的江湖,还有甚味!” 彭十四愤然一叹,倒了杯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听你这话,像是惟恐天下不乱啊!”姬老头不以为然地道。 “你一个老书呆子,能看懂什么,这天下啊,迟早要乱!”彭十四目光向身前扫了一眼,缓缓地道。 “话说当年,你和金刚盟主沈清秋比过一剑,结果如何?”姬老头似乎对彭十四的过往甚有兴趣,好奇道。 “姬老头,这事不早就人尽皆知吗,自然是彭十四输了!”一旁的食客闻得二人斗嘴,也起哄道。 “老夫当然知道他输了,我想知道的是他如何输的!”姬老头叫道,似乎彭十四输了这事,在这酒馆之内,已是陈年旧事,早就不是秘密。 “老子输便输了,如何输的,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彭十四轻哼一声说道,那神情仿佛在说,剑客之间的事,你一个老书呆子,懂个屁! “你彭十四当年也算有名的剑客,这沈清秋不会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吧?”姬老头笑了笑,似有所指地看向彭十四。 “闭上你的鸟嘴,沈清秋一代雄才,如何能做这等腌之事!”彭十四闻言,面有怒色,大喝道。 “告诉你,老子生平只服两人,一个已经死在我剑下,另一个便是沈清秋!”彭十四见那姬老头一脸鬼精的样子,便又说道。 “姬爷爷,赶紧吃鱼吧,要凉咯!”一旁的清茶见状,怕这二人再争下去,影响旁人用食,便开口叫道。 “好好好,吃鱼吃鱼,管他什么天下大乱!”姬老头闻言,呵呵一笑,便自夹了块鱼肉,神情饕足地吃了下去。 周围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自埋头喝酒吃菜,食厅之内,不一会便恢复了平静。 一顿吃完,苏迈和无用意犹未尽,本想再来一份,不过又不好意思开口,想到这来日方长,想吃鱼,多的是机会,便也作罢。 少年游 第一百零五章 天琅总堂 ()夜色深沉,当苏迈三人用完酒菜,回到酒馆后院时,天已大黑,一方天空上,漆黑一片,偶有几颗疏星,也是暗淡无光。 众人就着油灯,聚于一小厅之内,正自密谈。 按顾旷所言,这不二酒馆掌柜乃是其家中长辈世交,数年前曾在此地小住过一段时日。 因此地属乾元城外围,偏离主城区,易于行事,加之追查天琅坊之事甚为隐秘,不便留宿客栈,故而提议数人在这酒馆暂留。 这不二酒馆前庭后院,虽不算大,但收留苏迈几个倒也足够,加之顾旷和那归掌柜师徒二人似乎交情不浅,苏迈也就乐得坐享其成。 留在此地,除了好酒好菜之外,只要不大肆张扬,铁剑门一时半会倒也不容易找得到他。 此刻,清茶正在一侧煮着茶水,顾旷面色深沉,对着苏迈和无用二人,开口说道:“这事有些奇怪!” “有何奇怪?”苏迈忙问道,自见到顾旷以来,他一直担心申屠兄弟之事,见顾旷神情不似有异,但也未曾追问,此刻四下无用,顾旷突然说有些奇怪,不由得他心中焦急。 “我托了朋友暗中打听,未有何发现,姚掌柜并未回到天琅坊,而那总掌柜商连山也一直在总堂之中,并未外出,有消息说,今早还见其巡视过店铺,并未有何异常!”顾旷想了想,将所得状况说了出来。 “不对啊,莫非那老夫人言之有误,这姚朔和天琅坊并未有多大关系?” 无用闻言,挠了挠脑袋,疑道。 “不会,那老夫人之言不似有假,难不成商连山另有安排?”苏迈想了想,望向顾旷道。 “也有可能,如果姚朔真是他私生子的话,此事毕竟不甚光彩,若要追查也只宜私下进行,我想那姚掌柜应是押着申屠几位到了某一秘密所在!” 顾旷点点头,随后想起一事,又说道: “据打听,似乎这商连山和他的原配夫人蓝氏关系不甚好,蓝氏原也是一世家小姐,后因修炼有岔,导致身有隐疾,未有子嗣,多年来很少外出。” “如此说来,这商连山在外有个儿子,倒也在情理之中啊!” 无用接口道,在他看来,商连山权倾一时,想个有个孩子,也是正常人的想法,就像他在庙里一般,有名的老禅师都会找个徒弟继承衣钵呢,何况俗世之中。 “若是如此,那商连山另找个妾室便可,为何要冒个骂名,去弄一私生子?”苏迈闻言,觉得有些不对。 “除非,这姚朔之生母见不得光或者另有隐情?”顾旷沉吟片刻,说道。 “这一个商连山,已是我们惹不起,可别再牵扯出什么大人物了!” 苏迈轻叹一气,随后又道:“眼下我们已无别路可走,当务之急,便是打探到几位申屠大哥的消息!” “问题是我们现在一无所知,想打探也无任何线索啊?”无用闻言,问道。 “等!” 苏迈吐出一个字,随后道:“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为今之计,只有先等着,看看天琅坊下一步,会有什么动静!” “也只有如此了,既然那姚朔知晓牵魂之法,依花相容所言,天琅坊中高人甚多,若申屠大哥他们真落到姚掌柜手中,应该不难查出我们。” “怕只怕,申屠大哥他们宁死不肯招供,若再被牵魂,只怕凶多吉少啊!”苏迈神色颇为焦虑,隐隐有几分担忧。 “阿弥佗佛,菩萨保佑他们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无用念了句佛号,祈祷道。 是夜,三人各自安寝。 苏迈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最近发生的诸多事项,便如一团乱麻,在他头脑之中盘旋反复,弄得他有些头痛。 申屠兄弟几个,若无意外的话,肯定已被天琅坊所擒,无论最终能否活得下来,他和无用迟早都会暴露。 要说责任,这姚朔是他一手所杀,自然不能让申屠几个枉送了性命,无用也是因自己好奇才被牵涉其中,这种无妄之灾,最好也不要扯到他头上。 算来算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先行一步,主动去自首,以他一人,换得其它人的安。 不过如此一来,羊入虎口,这杀子之仇亦是不共戴天,苏迈此去,便同自杀无异,或许自我了断还是好的,被折磨而死,似乎更能预见。 转念一想,苏迈又留了几分侥幸心理,若那申屠兄弟出了别的事情,和天琅坊无关呢? 自己一去,不是枉送了性命,再说那老夫人之话,也未必能信,毕竟初次见面,敌友不分,为了诓骗自己去帮她找那树心,夸大其辞也是可能的。 日前听花相容所言,这天琅坊私底下势力如此强大,可直逼三大名门,那这老夫人又有可能耐,敢说摆脱天琅坊? 如此想来,似乎一切都还是未定之数,在此之前,如何行事,都不妥当,反而待观其变,最为可行。 既然如此,多想无益,苏迈干脆放宽心来,两眼一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晃三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天琅坊一切照旧,那商连山行事也和往常一般,并无异样,似乎申屠失踪之事,真和天琅坊无关,那姚掌柜有可能另有他事去办,也未可知。 又过了一日,仍未有消息传来,顾旷早出晚归,到处打听,却如石沉大海。 苏迈在酒馆里也呆不住了,和小清茶及无用交代了几句,便也自己出了门。 无用本欲随同前往,但苏迈竟然嫌他的光头太过显眼,拒绝了,弄得无用一脸不悦,清茶在一旁乐不可支。 打听清楚了天琅坊所在,苏迈便沿着天剑司一路向东,穿过无数坊巷,其间迷路了几回,不断找人询问,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寻到那天琅坊总堂所在。 这天琅坊在仙都之中,分店数十家,总堂却仅有一处,苏迈欲寻其总堂所在,倒也不难。 当他一路寻到那总堂之中时,站在街头眺望,苏迈不觉有些眼花。 只见那一条街道尽头,院落重重,高阁巍巍,建筑精雅而又不失气势,便是在这仙都之中,也算极具规模,不输于任一世家大派。 待得走近,便见一巨大门楼,高近十丈,“天琅坊”三字刻于其上,金光闪闪,两侧木柱也是数人合抱,一眼看去,有金星点点,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天琅坊不愧是天下第一商号,便这门楼已是价值不菲。”苏迈穿过那门楼,边走边说着道。 由于担心暴露,出门之前,他稍做了些打扮,此刻看去,面色浅黄,身着长衫,一眼看去,更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天琅坊总堂极为繁华,门楼之后便是一条大街,有小桥花树,曲水回廊,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个花园。 两侧店铺林立,一字排开,竟是分得极细,有医卜类、灵材类、法宝类、灵宠类、杂项类等等,苏迈随便逛了逛,竟然在一间店铺里看到出售的各类偏方。 “这天琅坊还真是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竟然连大夫的 生意都抢了!”苏迈笑了笑,在人流中随意穿行,左顾右盼的,倒也无人留意。 一直往前数百丈,尽是店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可售,只见那店铺之内皆是琳琅满目,各类稀有之物随意摆在柜台之内,任人挑选。 “这里店铺这么多,前方更是院落重重,这天琅坊总堂如此之大,要找到商连山的动静,难啊!” 苏迈随意停在一石亭之侧,望着前方那巍峨一片,心乱如麻。 连顾旷的朋友也未能探知消息,以苏迈的能耐,只怕也就能在这街上逛逛,连大门都难进入。 一声长叹,苏迈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个身影。 “离小小?” 苏迈轻叫一声,看那身影正是先前在那流花渡口和顾旷一起捕获金丝灵鲤的离家二小姐。 “真是得来不费功夫啊!”苏迈心中一动,忙跟了上去,片刻,见其在一店铺门前闲逛,便走了过去。 “离二小姐,好久不见啊!”苏迈笑着说道。 “你是?” 离小小皱了皱眉头,看向苏迈,神情有几分嫌弃。 “是我啊,苏迈!” 苏迈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抹,去掉些许黄粉,露出了几分真容。 离小小看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笑了笑,便道:“是你啊,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嘿嘿,有几个不想见的人老缠着我,所以便稍稍打扮了下!”苏迈一笑,说道。 “你又不是什么大家公子或绝世美女,什么人会缠着你?”离小小闻言,颇有些意外地道。 “这个嘛,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苏迈摇摇头,却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啊,你那小丫头呢?” “我来这乾元城办事,顺便来天琅坊看看,采办点灵材,你又为何来此?”离小小问道。 “哦,我也和你一样,来这看看有没什么好东西!”苏迈回道。 “这天琅坊,无一不是好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离小小望了他一眼,随意说道。 这苏迈两次相见,均都颇为寒酸,这天琅坊总堂之内,可是花钱如流水,不是普通人可能消费的。 “那是,我也是慕名而来!”苏迈点点头,接口说着,随后又道:“这大街之中,人太多,似乎也未见特别的东西,天琅坊不是奇珍异宝无数吗,都在什么地方啊,好想去看看!” “这里出现的都是些寻常之物,虽说也甚稀有,但却谈不上多好,想要好东西啊,还得到那内院之中!”离小小闻言,转过身,指了指那前方的院落,说道。 “我也想去啊,不过我不像你离二小姐这般身份尊贵,想进去开开眼界,只怕很难啊”苏迈望着前方,一脸艳羡地说道。 “你若真想去见见世面呢,也不是没办法?”离小小笑了笑,往前行了两步,继而说道。 “二小姐能帮我?”苏迈闻言,满脸喜色地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寻常之人,若要入这内院,须有具名贴,也就是掌柜的推荐,不过我们离家和那内部之中掌管灵材丹药的风掌柜颇有些交情,请他安排带我们进去,应该不难。”离小小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二小姐能否帮忙一尝夙愿?” 苏迈有些急切地问道。 “走罢,正好我也去看看!” 离小小玉手一挥,便自向前行去。 少年游 第一百零六章 内院寻宝 ()及至到那内院大门,便见门口站着两个查验具名贴的伙计。 见二人行来,忙笑着上前,问道:“二位贵客可是要入内院?” “没错,不过今日未曾带着具名贴,我们是东海离家的,我叫离小小,你进去和风掌柜通报一声,便可知晓!” “好的,您稍候!”那伙伴见离小小气度不凡,再说东海离家也是大名在外,见是离二小姐,便也不再嗦,随后转身交待一句,便跑了进去。 过了不到一刻,便见那伙伴快步行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十二三岁的小童,见离小小就在不远处,忙过来行礼,口中说道:“风龄见过二小姐!” “呵呵,几年不见,风龄又长高了不少啊!”离小小摸了摸只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风龄,笑着说道。 “劳二小姐记挂,掌柜的正在内院等候!”风龄笑了笑,做了个手势,便请二人入内。 苏迈跟在离小小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入内院之中。 这天琅坊内院院落重重,屋宇相连,虽是一院一景,有游廊相连,但若非有人带领,只怕进得其中,也不得其门而入。 二人跟着那风龄一道穿过数重深院,来到了一片红墙之前,尚未接近,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走近一看,便见那院门之上,挂着一横匾,上书“聚灵院”三字,想必那风掌柜便在此处了。 步入院门,便是一片药圃,其花似火,开得艳红一片。 花海之侧,正站着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望着三人,笑容可掬。 “什么风把离二小姐吹到老夫这来了!”风掌柜朝离小小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小小外出游历,途经乾元城,特来拜会风掌柜,顺道采办点物什!”离小小也朝风掌柜施了一礼,随后又望了望那片花海,夸道:“风掌柜这火灵花生得甚好啊!” “闲得无聊,随手种种罢,哪入得了离二小姐的法眼!”风掌柜摆摆手,笑了笑,随后又问道:“数年不见,令尊向来可好?” “托您的福,身体尚还硬朗,不过,近年来,生意之事,已多数交与家兄了!”离小小边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边回道。 “早该如此了,令兄天纵英才,这离家交到他手上,日后更当风生水起啊,令尊正好也借机四处游历一番!”风掌柜将众人引入室内,边说道。 先前一直和离小小寒暄,风掌柜未曾留意苏迈,此刻入得厅堂,便忙向离小小问询。 离小小对于苏迈之事也知之甚少,便称是其旧友,一同游历乾元城,此间同行,乃为到天琅坊中开开眼界。 “开什么眼界,苏公子若有心议之物,告于老夫,安排下去便是!”风掌柜见苏迈虽其貌不扬,但能被离小小称为朋友,多半也是一世家子弟,便开口说道。 “不敢劳您费心,我并无特别喜好之物,随处看看,若真有了心仪之物,这价钱嘛,还请掌柜帮衬一二哦!”苏迈拱手见礼,随后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风掌柜见状,忙回道。 一番寒暄之后, 风掌柜便将二人送入内堂展厅之内,今日碰巧,这聚灵院中来客不多,且离小小乃是贵客,便由风掌柜亲自接待。 来到展厅之内,望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边的展柜,苏迈不觉乍舌,这天琅坊果真名不虚传,便这一院之中,灵材丹药便数之不尽,只怕这些还不是珍藏之物。 “这神州界上,稀有之灵材,丹药,基本这里都有!”风掌柜介绍着,见苏迈看似颇有兴致,便又说道: “这厅内珍藏有名贵灵材九万八千五百三十二种,各类丹药三千六百七十八颗,最名贵的自然是离家所产!” 离小小闻言,笑了笑,离家数千年均以炼丹为生,是这神州界上最为有名的丹药世家,名贵丹药出自其中,最是自然不过。 “天琅坊号称天下第一大商号,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啊,便是风掌柜您这聚灵院,已是穷尽世间之灵材妙药了!”苏迈边望向那些闪着灵光的展柜,边由衷地向风掌柜道。 “不敢当,天琅坊不过一普通商号,聚天下之货,忝为流转罢了,要说灵材妙药,跟那些大宗门和世家是比不了的。”风掌柜闻言,忙回道。 “不知二小姐此次前来,可有指定采办之物?”风掌柜见离小小目光扫过前方展柜,似乎并无所得,便问道。 “倒是有几味灵药,须风掌柜帮忙,我先看着,回头给您列个单子!”离小小边看边回着,下一刻,当目光定格在一闪着淡红光芒的灵植之上时,眼睛一亮,轻呼了声: “安魂草?” “二小姐好眼力!” 风掌柜面有得色,稍后又接着说道:“这安魂草来得可不容易啊,半年前西荒巨妖谷所出,当世仅此一株!”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此物,先前仅是听家兄提过!”离小小叹道。 “这安魂草是何宝物,如此稀奇?”苏迈听二人之言,颇为好奇,忙问道。 “安魂草乃是九圣还魂丹的主材,”离小小闻言,回道。 “九圣还魂丹啊,乃是世间奇药,只要你一息尚存,无论受多重的伤,吃了它,都能保得一命!”风掌柜也适时地回道。 “还真是个好东西!”苏迈闻言,点头道,他对丹药所知极少,这九圣还魂丹听起来虽是神奇,但对他而言,似乎也无甚作用,故而兴趣不大,不过离小小显然对这安魂草颇为倾心,忙跟风常柜要下此物。 苏迈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看,却是什么也辨不出来,只见那一排排展柜之内,或是灵植,或是丹药,还有些贴着标签的药盒,林林总总,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志不在此,故而看了没多久,便觉无聊,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加快了脚步,跟上前去,找了个机会,便和风掌柜闲聊了起来。 “风掌柜,您这已是集天下灵药之精华,不知其它院中,是否也是如此啊?”苏迈随口问道。 “天琅坊中,共有五大院,分为仙器、珍奇、聚灵、异兽、诸天五大院,各院又分为诸多细项,所涉颇有繁杂,不过情况大抵相似。世间奇珍重宝,灵材异兽及 各类稀有之物,只要不是那大宗门世家的传世之物,基本都能寻到。”风掌柜应声回道。 “如此说来,天琅坊的实力,只怕也不下一大宗门了吧?”苏迈边走边问。 “哪里,天琅坊不过一商号而已,门下所集尽是商人,就算有几分修为,但那那大宗门和世家相及,却不过是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风掌柜闻言,忙谦道。 “您治理聚灵院,已是日理万机,那这掌管整个天琅坊的商掌尊,不是得日夜操劳,忙得不可开交啊?” “商掌尊自然诸事繁忙,不过天琅坊建号百年,内部管控自有其序,倒也忙而不乱,掌尊坐镇总堂,管的皆是关系商号前途之大计,买卖交易之事,自是不虽操心的。” 风掌柜边陪着离小小,边应着苏迈。 “传闻商掌尊一代雄才,天琅坊在他治下,声誉日隆,盛名响彻神州,只可惜无缘一见啊!”苏迈闻言,叹了一气,甚为惋惜地道 “呵呵,若是闲时,凭离二小姐的面子,老夫或可代为引荐一二,不过不巧,这几日商掌尊事务繁忙,却甚少在总堂之中,日后若有机缘,再行安排罢!” 风掌柜笑了笑,面有难色地道。 “无妨无妨,在下也是随口一说,商掌尊如许人物,岂是想见便能见的,风掌柜不必放在心上!”苏迈闻言,心中一动,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天琅坊所藏甚广,苏公子若有兴趣,老夫亦可安排至别院一观!”风掌柜见状,担心苏迈心有不悦,忙又说道。 “来日方长,今日在您这聚灵院中,已是大开眼界,改日若得闲暇,少不得前来叨扰,风掌柜您不嫌麻烦才好!”苏迈一脸云淡风清,笑着说道。 “欢迎之至,苏公子若肯赏光,老夫求之不得啊!”风掌柜闻言一笑,扬声道。 三人边走边看,离小小出身丹药世家,对这聚灵院中所藏之物,自然如入宝山,不多时,便寻得数样稀有之物,一并交与风掌柜处理。 苏迈目的已然达到,便跟在其面,随意走走看看,却是兴趣盎然,好在风掌柜和离小小相谈甚欢,倒也未特别招呼他。 这聚灵院占地甚广,除了那展厅之外,还设有珍宝阁、灵药园等处,多是和灵植丹药相关,不过离小小眼界甚高,这圆中所藏珍品也多出离家之手,倒也无甚兴趣参观,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告辞离去。 本来依离小小之意,打算到那饲养灵宠的异兽院一观,不过苏迈推说尚有要事处理,便又作罢,二人随后意离开了内院,回到外街那花园之畔。 苏迈朝离小小拱拱手,笑着说道:“今天托二小姐之福,进这内院一观,也算得尝所愿,多谢了!” “不必了,举手之劳!” 离小小笑了笑,随后又道:“我尚要在仙都之内逗留一段时日,有缘再见吧!” “如此,那便就此别过!”苏迈心有所虑,说完便告辞而去。 二人相交甚浅,今日相逢,亦不过巧遇而已,故而也无甚交代,便各自离去。 少年游 第一百零七章 孤身涉险 ()苏迈离开天琅坊,便急匆匆地往不二酒馆行去。 回到那小院之内,正见清茶和无用蹲在那院井之侧,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苏迈步过去一看,见小清茶手中正抚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无用在一旁边小心的观察着。 “咦,小清茶,哪来的兔子啊,晚上做兔肉吃吗?”苏迈见状,忙问道。 “苏迈哥哥,你好坏哦,小兔子受伤了,我们在想着怎么给他治伤呢,你竟然想吃它!”清茶闻言,抬头看了苏迈一眼,一脸不悦地道。 “阿弥佗佛,佛法无二,众生有灵,苏迈,这兔子受伤,已然很是不幸,你怎能想着吃它呢!”无用闻言,也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吃得还少啊!”苏迈见状,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随缘布施,随缘布施!”无用笑了笑,摸了摸那兔子,边说道。 “这兔子脚骨断了,我已为它接续,将养几天应无大碍。”无用站起来,随口说了句,随后却是拉着苏迈,走向一旁,问道:“如何,可有消息?” “嗯!”苏迈点点头,接着又道:“我打听到商连山这几日甚少在总堂之内,如无意外,应和姚朔之事有关!” “如此说来,那申屠大哥几个,便是在他手中了?”无用急道。 “十有**了吧!”苏迈点点头,心里却希望不是如此。 二人心中甚急,却也无济无事,只有等待顾旷归来,再行计议。 入夜时分,顾旷匆匆归来,却是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这么说申屠大哥很可能就在商连山手上?”苏迈听顾旷一言,急道。 “应该是了,天琅坊首席供奉风斛突然离开总堂,而你又说商连山这两日甚少在总堂之内,两相对照,便差不离!”顾旷沉声道。 “这风斛是何方神圣,实力如何?”苏迈闻言,追问道。 “无人知晓,传闻是商连山的得力助手,从未有人见过其出手,江湖之中亦未曾听闻。” “能得到商连山信任,当非无能之辈!”苏迈想到数日前那花相容之言,便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无用见申屠兄弟之事渐已落实,便问向众人道。 “引蛇出动!”苏迈略做沉吟,随后说道。 “如何引?”顾旷闻言,以为苏迈有了计策,忙问道。 “放消息出去,说有人见到姚朔被杀了”苏迈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 “那姚朔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被杀了,有谁会关注!”无用挠了挠头,疑道。 “无妨,可以加点火,就说是商连山的私生子!”苏迈面色平静,接着说道。 “这样一来,那好事之徒便会添油加醋,连商山私生子之事,用不了几天便城皆知了!”顾旷点点头,说道。 “不过,这私生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商连山事后知道是我们在散布消息,只怕这仇又更深了!”苏迈望了望众人,担忧地道。 “管他呢,眼下情形,就算我们不说,就凭姚朔之死,他也不可能放过我们吧!”无用接道,在他看来,反正这仇已经结下了,多一点少一点并不重要。 “没错,既然如此,便静观其变吧!”顾旷看了看苏迈,目光坚定地道。 清茶坐在众人身后,静静地煮着茶水,不发一言,脸上却满是担忧之色,她长居乾元城中,对天琅坊自然比顾旷三人知之甚多,此行直接开罪于商连山,那后果可想而知,只是她不过一酒馆伙计,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三个计议一番,便各自安排而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便早早出门,分头行动去了。 顾旷自去托人继续寻找风斛踪迹,而苏迈便去那城中各处散布消息,无用独自出门,却不知去往何处。 茶楼酒肆,闲人遍布之地,不到一日,消息便炸了开来。 天琅坊总掌柜商连山有个私生子,不久之前被杀了,有人亲眼目睹。 这一连串消息爆出,给平静许久的乾元城带来一股热流,剩着那深秋的风,吹遍大街小巷。 商连天在天琅坊数十载经营,声威自不用说,仙都修真界数以万计修士,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如今一夜之间,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关键问题在于那私生子的身份来历,而至于他的死活,其实并没人有兴趣。 平日里,这些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人,普通修士难得一见,至于其私生活,更是渊深似海,难得一窥。如今这堂堂天琅坊的总掌柜,竟然有了个私生子,还被杀了,此等大事,一经爆出,那便如平静的水面扔了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足已令世人奔走相告。 万仙楼,作为天下消息最盛之地,此刻那流光溢彩的通天石下,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苏迈挤在人潮之中,听着身边各色猜议,心情沉重,此次兵行险招,算是直接正面和天琅坊为敌,自己的日子,只怕也没几天了吧,不过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能吸引商连山的注意力,保住申屠兄弟的性命,便是万幸。 通天石上灵光闪烁,几乎是天琅坊的消息,如商连山如何发怒,誓要缉拿凶手,又有言说天琅坊已然辟谣,私生子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好事之徒凭空捏造等等,真真假假,不一而足,而普通观众自然无兴趣去分辨真伪,自那消息传出之后,这事在他们心中便已是事实。 他们关心的是,此刻商连山会不会暴跳如雷,下一步,天琅坊是否会大张旗鼓,杀之后快,更有甚者,在想着天琅坊是否会张帖揖凶榜文,巨资寻求赏金猎人,到时候,若运气好,说不定还得发笔小财。 众人心思不一,眼睛却是紧盯着那通天石,寻找一丝丝有用的蛛丝马迹。 “咦,有人看到天琅坊供奉风斛出现在天星司平安坊中了,莫非那凶手有了线索?”身后一个声音不期然传来,苏迈忙回过神来,朝那通天石望去。 “风斛?” 又一个讶声响起,随后听得说道:“听说他是天琅坊最神秘的供奉,平素多呆在天琅坊中,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次面。” “既然连他都出面了,那这事肯定便不简单了,我看啊,多半是受商掌尊所指!”又有人接口道。 “那还用说,出了这等大事,商掌尊如何能坐得住,这会啊,只怕早气得骂娘了!” “听说商掌尊的夫人蓝氏也非易与之辈,这回私德有亏,只怕后院起火啊,哈哈!”有人哄笑道。 “商掌尊这回可真是陪了儿子,又罪夫人!” “听闻这蓝氏年轻时因修炼不慎,导致身有隐疾,不便生育,商掌尊诺大家业,后继无人,有个私生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天琅坊势力遍天下,哪个不要命的敢杀商掌尊的儿子?” “莫不是金刚盟中的妖人作乱?” “金刚盟都已是缩头乌龟了,作什么乱,再说,真要作乱,也会选择那些宗门世家下手,天琅坊虽大,却终不过是一商号,有何意义!” “说的也是,不过得罪商掌尊,我看 这凶手日子只怕也不长咯!” “我赌他活不过三日!” “我看不一定,那人只怕也非易与之辈!” “那凶手尚不知在何处,要赌也赌他多久落网!” “好,就赌他多久落网,有兴趣的到万仙楼来,我做庄!” …… 一众闲客,见有人做庄,便一哄而去,苏迈呆了片刻,也转身离开。 回到酒馆之中,众人尚未回转,苏迈独自坐在小院之内,看着头顶空阔辽远的天空,一时陷入沉思。 一向深居简出的天琅坊供奉风斛,突然出现在天星司中,在这多事之秋,显然不是偶然之举,自己和无用眼下并未暴露,有可能申屠兄弟被关押在其中。 不过就算如此,那天星司街道纵横,规模只怕连乌月城都有所不及,又去何处寻得? 申屠兄弟修为低微,自无反抗之力,天琅坊中高手如云,若强施牵魂之术,只怕几人性命难保,为今之计,若要护其周,唯有主动出击。 兵行险招,若一步走错,便是尸骨无存,这个结果苏迈自然清楚,只是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出身寒微,没有宗门世家的强大后台,连出身的铁剑门,如今也成敌对之势,看这情形,似乎也是欲除之后快,这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之举,委实凶险之至。 想到无用无故受到牵连,而顾旷身负重任,苏迈便觉不忍,思来想去,终于便有了决定。 回到房中,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珍而重之地将枯心道人所留之信拆了下来,默默地读了一遍,信中交代了铁剑门秘辛及燕未归之事,并将数十年来枯心搜寻线索和所思所想一一记录了下来,最后嘱咐苏迈若能逃得性命,便隐性埋名,留得有用之躯,不要报仇,日后若有机缘,再行计议等等。 殷殷关注,溢于言表,信中所言,苏迈闻所未闻,而枯心仅是将前尘旧事做一交代,重点却是叮嘱他好好活着,不须背负铁剑门的过往,离铁剑门越远越好。 “师父,您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怕也该想不到我会有如今之处境吧?” 苏迈看完信,面色沉重,没想到从自己进入祖师堂,到最后逃离,一切的背后,均非偶然。 难怪当时师父说该来的总会来,原来早就在易见初的计划当中,就算没有伙房一事,日后自然也会有其它事情发生。 如今看来,师父一去,自己倒却成了铁剑门最后的根苗,这天琅坊已然如泰山压顶,对付金刚盟更是想都不敢想。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苏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顺手将那信烧了,随后苦笑摇了摇头,自嘲道。 自己一个铁剑门弃徒,被师门追逃,如今却成了师门最后的希望,只是可惜,这个希望如今已是绝望,只怕过不了几天,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苏迈这号人物了。 整理好随身之物,苏迈将那无名老僧的舍利及那青灵果小心包好,放置于桌上,随后草草留了一封信,大意便是拜托无用日后帮忙将这舍利带回无定寺。 交代完一切,苏迈便提着那黑剑,独自出了门。 酒馆之内,食客寥寥,掌柜的自在后厨忙碌,而小清茶似乎也有事外出了,苏迈一路行来,倒也无人留意。 步出那小院之外,回头看了看那不二酒馆下的门联,不舍地叹了口气,世事浮沉,人情冷暖,此去之后,只怕便和自己无关了。 这江湖,终究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处! 少年游 第一百零八章 流言四起 ()翌日,乾元城中流言再起。 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凶手已然被查出,并在大街小巷张贴榜文,其画像赫然出现每一个热闹的角落。 苏迈乔装打扮,混在天星司的一条街道尽头的墙根之下,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墙上张贴的正是突然而来的榜文,即未悬红,也未有留款,只见上面清楚上写着一行字: “杀人者,铁剑门苏迈!” 一旁还有简笔描划的头像,虽说不甚逼真,但一眼看去,和苏迈倒也有几分相似。 “这铁剑门是个什么门派,如此嚣张,竟敢公然和天琅坊为敌?”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 “闻所未闻,只怕是哪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门派罢,只是这苏迈又是何方神圣,莫非修为通天,想一战成名?” “过往却未曾听过这号人物啊?”有人想破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苏迈可曾有过辉煌战绩。 “哎,这神州太平了近百年,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算有大修士想成名,也找不到机会,我看这苏迈啊,多半是脑子抽了,想出名想疯咯!” “也不好说啊,这些年来,我们所知也就在这仙都之内,神州大地,多少能人,说不定这苏迈真有点本事,能跟天琅坊较劲,光这胆识,我便是大大佩服!” “不错,若有机会,还真想请他喝上两杯,看看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 苏迈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推测,不由苦笑不止。 此役过后,苏迈二字算是出名了,不过又有何用呢,这种茶闲饭后的谈资,就像一阵风吹过,用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人物,新的故事出来。 到时候,自己只怕就剩一堆白骨了吧。 转过身来,苏迈低着头往人海中默然行去,背影萧瑟而孤独。 而就在坊间流言四起之时,此刻的天琅坊却是平静得有些异常,表现上看,似一切如旧,但深入权力核心的人,都隐隐感觉得到有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商连山依然正常主事,面上看起来无悲无喜,似乎那私生子之事对他毫无影响。谣言止于智者,这个时候,越是回应,看热闹的越多,不予理会,自然是最多的应对方式,或许过段时间,就淡忘了吧。 入暮时分,天琅坊总堂一处密室之内。 一身墨色锦袍的商连山面色沉重,端坐在上首一黑檀大椅上,而其下首,正坐着一个身形略小,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 “风兄,此事你怎么看?”商连山望着那男子,询问道。 “此事颇有些蹊跷!”风斛闻言,吸了口气,缓缓回道。 “怎么说?”商连山面色不动,随口接道。 “这几日那申屠家几兄弟一直咬死不认,我们的人用尽了各种方法,现在已弄得死去活来了!” “为何不牵魂?”商连山问道。 “我试探过,似乎这几人之前已受过牵魂之术,神魂受损,若再行施展,只怕尚未得手,便成死人了!”风斛摇摇头,无奈地道。 “今日突然出现的榜文,可查到什么线索?”商连山闻言,又问道。 “已查明是一颇为面生的中年男子所为,昨晚几大印坊连夜赶制,来源颇多。” “可有留意那人形貌?” “未曾,听几个印坊掌柜之言,此人面色蜡黄,声音沙哑, 显然经过易容,一时间也难以辨别出来。” “如此说来,此事只怕并不简单!”商连山沉思片刻,随后又道:“依你看,此事可信度有几分?” “两种可能!”风斛闻言望了望商连山,神情淡漠,接着道:“其一,此人和铁剑门有隙,想借机将祸水东引,借天琅坊之手,报复铁剑门,若果如此,那之前这一出闹剧,当是出其之手!” “只怕没这么简单,天琅坊非寻常小派,他既然敢将此事宣之于众,自然知道后果,而且若为谣传,那自有查明之日,到时候他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送了性命。”商连山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推测。 “那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风斛闻言,点点头,说道。 “说来听听!”商连山随口道。 “此人已知申屠兄弟落于我们之手,想围魏救赵,故布疑阵,拖延时间,好实施救援!” “铁剑门那边,可有打探过?”商连山闻言,未及回复,却转而问道。 “确有苏迈其人,不过是一弃徒,数月前因犯门规逃离师门,如今铁剑门亦在找寻此人。”风斛回道。 “修为如何?”商连山神色一动,又问道。 “入门不过三年,修为极低,若按常理,断不可能伤得了朔儿!”风斛说话间,眼中有寒星闪过。 “既是如此,那这张榜之人,目的何在,为何还特意说明其出身?”商连山闻言,一时陷入沉思。 若这苏迈修为高深倒也罢了,和姚朔起了冲突,一时失手杀人,也非难事,这在修士之间,寻常得很。 只是他入门不过三载,别说登堂入室,恐怕连门槛都未踏入,按说也不过比寻常凡人稍强罢,如何有能力杀人,就算果真是他所为,如今铁剑门正在捉拿于他,故意留下师门,又是何意? 姚朔虽性情乖僻了点,但在修行一途,却天份颇高,自幼得天琅坊中几大供奉倾心授业,还有那血戾剑,更是金刚盟一宝,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将其一斩而断,若非修为远在其上,很难说得过去。 “这苏迈的修为,只怕和申屠家那几个相差无几,此人逃离铁剑门,不过数月之事,就算有何奇遇,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再说,朔儿若果真不敌,逃命的方法多的是,为何却遭此横祸?”风斛见商连山沉思不语,知其心有疑惑,便接口说道。 “无论如何,先找到这苏迈再说!”商连山语气冰冷,隐隐有丝丝怒气透出,虽然未见其大发雷霆,但毕竟丧子之痛,放在谁身上,都很难淡然处之,何况这还是他多年来小心呵护的私生子。 早知有今日之难,当初再困难,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商连山心中暗叹,一方面,他急于查清真相,为姚朔复仇的同时,弄清楚此事背后,是否还有针对天琅坊更大的阴谋,毕竟姚朔的身份,便在天琅坊中也只有极少数信得过的人知道,为何一夜之间,弄得满城皆知,又是谁人将之泄露了出去? 另一方面,他还要应付来自背后不可名说的压力。 密谈片刻,商连山脸色有几分疲惫,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风斛先行离去,自己却是转过身,自里侧另一道暗门隐了进去。 …… 乾元城天机司,铁剑门驻仙都分处。 郭子阳坐在一茶室之内,手中握着一翠绿色的茶盏,神情沉重,身前 的桌面上,平铺着遍布城中的榜文,而袁萧正站在其对面,草草汇报完城里的情况,等着他的指示。 自从苏迈现身乌月城的消息传至铁剑门后,莫长风迅速指示袁萧带人前往揖拿,而郭子阳在袁萧出发后,也借故出山,径直到了乌月城,后因苏迈几人失去踪迹,便又赶到了乾元城中。 这两日,城里风云突起,商连山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郭子阳自然懒得理会,派人四处搜寻苏迈踪迹,正自无果之时,却传来更震撼的消息。 “袁师侄,依你看,此事可信度有多少?”郭子阳眼睛盯着那纸上大字,问向袁萧道。 “据目前所知,可能性较小!”袁萧闻言,略摇了摇头,又说道:“我们的人带回的消息,说苏迈在乌月城中,还与那天琅坊掌柜小有交情,常在一起唱酒闲聊,若真是他杀了人,按理应该早就潜逃了,再说那商连山的私生子似乎修为不低,甚至不在我之下,以苏迈之能,要想杀他,除非有奇迹!” “那他身边可有高人相助?”郭子阳问道。 “据传有一年轻男子,还有一小和尚,另外还有三个市井中的小混混,似乎都算不上修为高深之人。”袁萧想了想,回道。 “这苏迈自逃离本门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如今突然现身,还惹了这么大麻烦,此事很是蹊跷啊!”郭子阳站起身,拈着那榜文,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找到苏迈,临行之时,师尊曾有严令,务必将其捉拿回山!”袁萧闻言,应道。 他身为莫长风坐下大弟子,自然以师命为尊,且苏迈叛逃出山,自然得由刑堂处置。 “若此事属实,你当如何处理?”郭子阳闻言,望向袁萧问道。 “先行一步,找到苏迈!”袁萧目光相迎,坚定地道。 “若其已陷入商连山之手,你又该如何?”郭子阳继续追问道。 “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夺回来!”袁萧朗声回应。 “这天琅坊的实力,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凭我们此处的人手,如何行事?”郭子阳摇摇头,反问道。 “师叔的意思是?”袁萧听郭子阳言外之意,似乎已有安排,急又问道。 “苏迈毕竟是我铁剑门弟子,且他身上关系着一件师门要事,故而万万不能落入天琅坊之手,依我看,此事不宜我二人妄作主张,你可急传讯回山,让你师尊和易宗主定夺!”郭子阳往前走了两步,看向袁萧,示意道。 “我这就去安排!”袁萧点头应是,随后便转身而去。 “师兄,你这徒弟不简单啊,竟敢惹上这么大麻烦,本想这次出山,暗中帮衬一二,如今面对这天琅坊,小弟只怕也无能为力了!”郭子阳望着袁萧离去的身影,心中默念道。 那日和枯心道人内室一谈,虽未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但郭子阳隐隐感觉枯心言有未尽,及至火烧祖师堂,更让其有所疑惑。 后来莫长风和易见初问起,他只说枯心片言未提及,私底下却一直在寻找苏迈的踪迹,毕竟就剩这一个真正的铁剑门弟子了,他也想为师门留意念想。 可这半年多来,这小子便如泥牛入海,踪迹无,日前好不容易得到他的消息,自己匆匆赶来,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这张榜留讯的人,又是谁呢,这小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少年游 第一百零九章 驱狼逐虎 ()这榜文一出,便迅速传遍了乾元城中大街小巷,虽文中并未提及所杀何人,但前两日那商连山私生子被杀之事刚出,众人自然便将二者联想到一块,似乎这苏迈杀了那私生子,已是铁的事实。 一时间,苏迈和铁剑门便成了城最为热传的话题,有称赞、有惊羡,有担忧也有焦虑,不过更多是猎奇,这名不见经传的苏迈和铁剑门到底是有何本事,敢公敢对抗天琅坊? 坊间对苏迈的好奇心甚过于商连山私生子一事,似乎此事的起源已不重要,接下来的结果如何才是众人所好。 平日里寂廖清冷的不二酒馆,此刻也是炸开了窝。 清茶和顾旷坐在一角落之中,静静地喝着茶,顾旷面色平淡,看不出神色,而小清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 “顾旷哥哥,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清茶望向顾旷,一脸焦急地说道。 “我也不甚清楚,之前并未听苏迈提起过有何仇敌,再说这事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又有何人会告发于他?” 顾旷闻言,亦是满脸疑惑,自苏迈独自离去,到这榜文之事流传,他一直未理清头绪。 “苏迈哥哥为何要留书出走呢,大家伙在一起,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办嘛!”清茶嘟囔了一句,有些不悦地道。 “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吧!”顾旷轻叹一声,说道。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苏迈如此为之,不过是无奈之举,他不愿祸及众人,又无更好的办法,只有自行离去,万一真被天琅坊抓到,自可一力承担,这事要放在他自己身上,或许应对的方式也是一样。 “我也知道,他不想连累我们嘛!”清茶闻言,囔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问道:“那这无用哥哥,又去了何处,怎地也不见了踪影?” “应该有事要办啊,似乎是苏迈的安排!”顾旷道。 “你说苏迈哥哥会不会想到什么好的计策了啊?”清茶眨了眨眼睛,侧着头问向顾旷。 “难说,他头脑灵活,鬼点子颇多,说不定此刻已有办法了!”顾旷笑了笑,点点称道。 虽说苏迈能想到解决办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愿意抱有一丝希望,既然苏迈当初能想到法子对付姚掌柜,或许也能有办法应对商连山。 想到这,顾旷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那**凼中的老夫人,她不是说有办法摆脱天琅坊吗,莫非苏迈去找她了?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以苏迈的个性,似乎很难如此作为,当初决然拒绝,如今为了求生,转而求之于人,这种事,他宁愿死,也干不出来。 这老夫人如今又在何处,若有可能,以我出面,去找找又有何妨?顾旷心中暗道。 “顾旷哥哥,你有办法了?” 清茶见顾旷突然沉思不语,以为他有了主意,忙问道。 顾旷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后抬了杯酒,饮了下去。 “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苏迈哥哥,我们可以做什么吗?”清茶复又问道。 “这个时候,只怕城都在寻他,若是我,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顾旷回道。 “我猜他不会!”清茶闻言,摇了摇头道。 “为何?”顾旷闻言,奇道。 “你想啊,他既然独自离去,自是去救那几位申屠大哥,可若他躲起来,又如何去救呢? ”清茶捏起桌上酒杯,泯了一口,随后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如此说来,倒也有道理,可是苏迈一人,无钱无势,又去哪救呢?”顾旷闻言,甚觉有理。 “看不出那小子挺有种啊,敢杀商连山的儿子!”顾旷尚在疑惑之中,清茶也未及回话,却听得前面不远处,那姬姓老者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怕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有人哄笑道。 “我看啊,只怕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故意将这私生子被杀之事嫁祸于他!”又有人接道。 “哎,无论如何,这小子只怕很难善了啊!”姬老又叹道。 “听说他还有几个朋友被天琅坊抓了?”有人问向姬老道。 “你问那丫头吧!”老头伸手脖子,眼睛却向清茶和顾旷看来。 “小清茶,到底怎么回事啊?”众人见状,齐转向了清茶,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听说,苏迈哥哥确有几个朋友像是被天琅坊抓了!”清茶见状,忙回道。 “这么说来,这苏迈杀人之事,确定无疑了?”姬老闻言,追问道。 “我又没见到,也未曾听说过,如何得知!”清茶急道。 “八成是的!”有食客接口道。 “莫非这小子舍身救他朋友去了?”姬老疑道。 “若果真如此,老子倒敬他是条汉子!”一直独自喝酒,未发一言的彭十四,此刻却突然开口道。 “醉鬼,你若有种的话,何不帮他去把人救出来!”姬老闻言,揶揄地道。 “关我屁事,老子为何要趟这浑水!”彭十四闻言,不屑地说道。 “我看啊,你就是想趟,也没这个胆!”姬老嘿嘿一笑,说道。 “老书呆子,你还是好好喝你的酒罢,这江湖上的事,少掺和点,老逞口舌之快,小心哪天说不出话了!”彭十四闻言,冷声道。 这老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嘴不饶人,这么多年,也就在这酒馆之内,无人计较,若真到了外面,只怕早被人割了舌头。 “江湖么?”姬老闻言,心中一叹,当年若无那场意外,或许自己也可算是江湖中人了,便是那姬家大家主之位,未必不可期,只可惜,世事如流水,一去不回,又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端起杯中酒,独自饮尽,随后看看了众人,喃喃道:“喝酒喝酒,管什么江湖中事!” “明白就好!”彭十四见状,举起杯,朝姬老遥遥示意。 “你们猜猜,这背后张贴榜文的到底是何人,和苏迈有甚恩怨,为何要揭发于他?”有人见一时冷落,便又问道。 “那小子不过就一雏儿,酒没喝过二两,哪来那么多恩怨!”彭十四皱了皱眉,说道。 “这乾元城中,多少年未发生甚大事了,想不到这小子一来,便弄得满城风雨!”姬老叹了叹,言语中颇为可惜。 “你们说,这铁剑门又是何来路啊?”又有人问道。 “闻所未闻!只怕便是某个不起眼的小宗门吧!”有人接道。 “若是如此,这留书之人为何特意指出其师门所在?”先前那人不解地追问道。 “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事啊,只怕是这小子自编自演!”顾旷寻声望去,却是一个样貌平平,颇有几分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赵老鬼,你此话又是何意? ”姬老闻言,甚觉诧异,忙问道。 顾旷闻得此言,也颇为惊讶,虽说他心中也有此感,但却不甚明了,这人一语道出,又从何说起。 目光望向清茶,小丫头点点头,轻声道:“赵知微,听说当年曾是蔺家的谋士!” “谋士?”顾旷闻言,心有所感,忙又向那人望去。 那人感受到顾旷的目光,向这边望了望,点点笑了笑。清茶似乎和他也颇为熟悉,见状便又出口问道:“赵叔叔,你快说给我们听听!” “此事其实很简单,个中内情,我虽不甚清楚,但也猜出了个大概!”赵知微微微一笑,缓缓道。 见众人皆望向自己,逼不及待的样子,便又说道:“你们想,这苏迈和铁剑门是何关系?” “这还用说,那榜文写得很清楚,苏迈自然是铁剑门弟子!”有人哄笑道。 “不光是弟子,据万仙楼的消息,这苏迈还是铁剑门的弃徒,似乎是犯了门规,逃离出来的!” “不错,似乎铁剑门也在找他!” 一阵应答声传来,苏迈这两日已是城焦点,万仙楼消息灵通,自然也将他在铁剑门中旧事,一一给挖了出来。 “诸位,这便是重点所在了!”赵知微看状,满意地笑了笑,随后说道。 见众人不解其意,复又环顾一周,说道:“铁剑门一直在寻他,而天琅坊此时肯定也城搜寻,誓抓之而快,你们说,此时此刻,孰轻孰重?” “铁剑门不过犯了门规而已,罪不至死,而天琅坊商连山这杀子之仇,二者一比,轻重立判啊!”有人叫道。 “那如果你是苏迈,又当如何?”赵知微闻言,复又问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我,当然愿意被铁剑门抓走,大不了逐出师门嘛!”那人大声回道。 “不错!”赵知微点点头,如此简单的问题,相信只要头脑正常的人,均会选择前者。 “哪能如此简单,这天琅坊是何等势力,这小小的铁剑门会为了一弃徒而开罪于商连山?”姬老闻言,出口否认道。 “自然不敢!”赵知微回道。 不过随后见姬老一脸不服的样子,却又说道:“不过事到如今,敢问各位,苏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选择?” “可怜这小子孤身一人,连师门都成敌人,又何来别的选择!”又有人叹道。 “不错,这一招就算不能制衡天琅坊,倒也可以拖延一二,这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姬老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驱狼逐虎,这小子孤身赴难,棋行险招,就这一点,也算个人物!”赵知微闻言,颇有感慨地道,神情中似有几分赞许。 “如此说来,这小子倒有几分胆识,若能活着归来,老子便敬他一壶。”一直未插上话的彭十四,突然拍了拍桌上之剑,沉声道。 “可惜啊,蜉蝣憾树,改变不了结局!”赵知微叹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倒未必,江湖事,江湖了,天琅坊势力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彭十四轻哼一声,言语中颇多不满。 “酒鬼,你有何良策?”姬老闻言,急忙问道,虽说彭十四刚警告他不要惨和江湖中事,只是如此关键时刻,他终是忍不住。 “静观其变罢!”彭十四未加理会,却是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章 全城缉捕 ()万仙楼中,数十年来,从未像如今这般热闹。 神州仙界承平已久,乾元城中更是盛世繁华,各大势力虽然暗地里争斗不休,但明面上依然保持着相互克制,就算偶有杀人夺命之事,也多是私下了结,极少闹上台面。 如今这苏迈杀害商连山私生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万仙楼作为天下消息中枢,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自那榜文过后第三日,万仙楼前通天石上,又发布了一重磅消息。 “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苏迈,将在明日午时,于万仙楼中,亲自公布此事真相!” 消息一出,多方震动。 万仙楼自然大肆宣扬,巴不得城的人,都来凑热闹。 而商连山也被弄得一头雾水,这几日遣人暗中调查,却一直未发现苏迈行踪。 此人本就寂寂无名,识者甚少,加之刻意易容隐藏行迹,这乾元城如此之大,一时间要找他,着实有些不易。 风斛站在内室之中,望着商连山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也自疑惑不止。 苏迈这小卒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敢在万仙楼将此身公告天下? “可曾找到此人线索?”商连山沉默良久,叹了一气,问道。 “尚无!”风斛摇摇头。 “传令下去,无论如何须在进万仙楼之前找到他,绝不能让他将此事宣扬出去,实在不行,就做掉!”商连山眼带杀气,沉声说道。 对于苏迈,他此刻已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相,必欲除之而后快。 姚朔这事发展到如今,已然不单纯是杀子之仇,一旦真相暴露,牵连将会越来越广,对于壮志未酬的他而言,这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我去安排!”风斛闻言,点点头,转身离去。 商连山这边坐立难安,而不远外的郭子阳也是焦火烂额,心思沉重。 日前得宗主易见初传讯,务必在天琅坊出手之前,找到苏迈。 这几日城都在寻找苏迈的消息,这小子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明日午时,万仙楼中? 郭子阳独自在房中绕着圈地踱步,如何在明日午时之前,找到苏迈呢? 那商连山此刻肯定也是力搜捕,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此事便麻烦大了。 袁萧先前传讯,告知莫长风已然日夜兼程,向乾元城而来,只怕等他到了,明日午时一过,这天,便要变了! 就在天琅坊和铁剑门均在四处搜捕时,此刻的苏迈,却在一条陋巷深处的小酒馆里,安静地喝着酒。 只见他一身寻常酒客装扮,粗布长衫,面色淡黄,头发草草地挽了挽,还有几缕胡乱地垂落在脸上,一眼看去,便像是个落魄的修士,毫不起眼,看去和那榜文之上的画像相去甚远,若非亲近之人,确实很难认得出来。 二两竹叶青,一碟花生米,还有小盘牛肉,就着昏暗的灯光,苏迈低着头,自饮自斟。 这仙都消息灵通之处,莫过于酒馆,虽没万仙楼那般无所不知,但在这小酒馆之内,只要用心留意,想要了解点消息,倒也不难。 一众食客你一言,我一语,不到半刻功夫,外面的动静已了如指掌。 令苏迈震惊的是,传闻风斛出了百万仙券买苏迈首级,时辰限在明日午时之前。 “想不到我这么值钱啊! 苏迈闻言,心中暗叹,这商连山果然急了,接下来只要熬到明日午时,一命换一命,便可将申屠大哥几个救出来,至于后事如何,就看铁剑门的了。 就在苏迈独自思索之时,在这酒馆另一端不起眼的角落,有二个身着黑衣的少女,面色黝黑,看去似是寻常人家女子。 “夜雪,你说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其中一少女望了望苏迈所在方向,问向同伴道。 “我也不甚明白,这几日他四处散播消息,弄得满城风雨,现在城都在寻他,他自己却还能悠闲地在此地喝酒!”夜雪皱皱眉,不解地道。 “他说明日午时,在万仙楼公布事实真相,又是何意?”陆欣接着问道。 “许是为了那申屠兄弟!”夜雪拈起一粒瓜子,轻轻一捏,悠悠说道。 “难道他想一命换三命?”陆欣差点尖叫出来,好在夜雪,将她按住了。 “你要死啊,怪叫什么!”夜雪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气道。 “你这么急干嘛啊,与你何干!”陆欣拍了下夜雪的手背,斜个眼轻笑道。 “你不是想看戏吗,弄得天下皆知,他若死了,哪还有戏看!”夜雪没好气地道。 “你说,他不会真这么想吧?”陆欣压低声音,问道。 “有此可能,只是不知他背后是否另有计划,我感觉他不会这般便宜去送死!”夜雪向苏迈那边望了望,说道。 “既是如此,那为何要弄这么大动静,到万仙楼中公告天下?”陆雪不解地问道。 “他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天琅坊,或许他想借助公众的压力,迫使他们释放申屠兄弟!”夜雪轻声回道。 “那天琅坊商掌尊何等人物,会听他摆布?”陆欣闻言,不屑地说道。 “不好说,关心则乱,没听到有人出百万仙券买他的人头吗?”夜雪轻笑一声,说道。 “百万仙券哦,我们要不要……”陆欣神秘一笑,凑到夜雪耳边说道。 “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去,凭你的修为,应该手到擒来的!”夜雪闻言,笑着说道。 “真的?”陆欣转过脸,盯着夜雪问道“当然,百万仙券哦!”夜雪学着陆欣的语气说道。 “哎,没劲。”陆欣见状,顿觉无趣,随后又道:“算了吧,看他还有几分胆识的份上,放他一马!” “嘻嘻,日后他若能逃过此劫,定得感谢陆欣小姐今日饶命之恩啊!”夜雪挽着陆欣手臂,轻笑道。 “那是自然!”陆欣扬起下巴,嘴角含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这小子挺可怜的,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帮帮他?”轻笑片刻,陆欣似乎想起什么,问向夜雪道。 “这个嘛!”夜雪想了想,随后又道:“我们其实也帮不了什么,最多在明日午时前,不让他死了罢!” “也是!”陆欣闻言点了点头,神情颇有几分婉惜。 明日午后,这事若公布天下,就算天琅坊真的释放了申屠兄弟,苏迈自己却是万难脱身,落入天琅坊之手,要想救出来,凭她俩的实力断不可能。 况且说起来,这苏迈和她俩之间,委实谈不上交情,她们一路跟来,不过是出于猎奇而已,犯不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开罪于商连山,能保到明日午时,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便算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苏迈已站起身,手中提着那黑布包裹着的长剑,悄然起身,出门而去。 顺着小巷往里行去,借着一丝隐隐的亮光,苏迈像个醉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这弯弯曲曲的巷道之中,两侧墙深院重,远处高阁有灯光摇曳,给这幽深清冷的小巷带来些许暖意。 万家灯火暖,不照夜归人! 苏迈暗叹一声,心里有诸多不甘和无奈,却又无处可诉,借着这点酒意,稍稍浇灭了他心中的孤寂。 想到枯心信中的殷殷叮嘱,不由心下微凉。 世事难料,谁知道离开铁剑门才不过数月之间,竟发生如许多事。 自己身份卑下,修为浅薄,按师父的想法,逃出师门后,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安心心过一辈子,倒也不错,何曾想如今背腹受敌,还被人悬赏捉拿。 哎,都是那该死的好奇心! 苏迈摇头苦笑,纵有千般不舍,却是回不到当初,为今之计,安然度过明日再说。 小巷之内,静得出奇,就这样默默前行,不一会,苏迈突然感觉脸上有丝丝微凉,伸手一摸,却是点点水珠。 下雨了么? 苏迈皱皱眉,伸出手去,才发现如丝细雨已是纷纷扬扬。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这深秋陋巷,夜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苏迈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泛起丝丝寒意,眼眶一热,忽有股悲怆之情涌了上来。 “这狗日的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苏迈仰头向天,悲愤不止,任雨水扑面而来,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濡湿了少年的心。 一个人在面对生死难题时,那种无助,苏迈曾多次经历过,却从未像如今这此倍觉孤独,仿佛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那种压抑和绝望,不是伤心人,又如何能知! 按说苏迈天性疏朗,不似小儿女之态,便是先前屡遭劫难,也常处之泰然,逆境求存,如今危机四起,在这慷慨赴死的前夜,连最后的自由,也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一时间,不由悲泣不已。 就在苏迈暗自神伤之时,不远处的巷口忽有几个黑影闪过。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自一黑暗的角落闪出,正自向苏迈前行的方向潜去。 当见到苏迈仰首问天,悲怆不已时,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先前在酒馆之内,便有几分怀疑,就在偷听了那两少女的谈话后,便更加笃定,前方不起眼的男子就是那唾手可得百万仙券。 手掌一翻,那男子祭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咒,朝着苏迈所在的方向,急速一挥。 只见金光闪过,那符咒便悄无声息地飞驰而去,虚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男子面露得色,只要这镇魂符贴到苏迈身上,到时候便可随他处理,那天琅坊的悬赏也就非他莫属。 啧啧,有了这笔巨款在手,到时还怕买不到想要的灵材法宝,便是天琅坊的内院之中,也可去走上一走。 就在这男子志得意满,已然开始憧憬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时,眼前那道金光突然一闪,就像被人掐灭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男子面色一沉,这镇魂符可是他最得意之作,数十年苦修,极少失手,更别说在雨夜突袭之下。 此刻突然消失不见,不用说,自然是遇到对手了。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雨夜惊魂 ()“什么人,敢坏老子好事?”男子游目四顾,沉声喝道。 小巷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那雨,却是越下越大了。 透过重重雨幕,前方隐约可见苏迈的身影,除此之外,却是一片迷茫,那出手之人毫无动静,仿佛那镇魂符便是自己消失了一般。 “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男子断喝一声,随后手中红光泛起,一把灵符像燃烧的火焰般,跳跃着向四周飞去。 只听得“啪啪”数声,一团团火光腾起,照得四围一片光明,而就在那前方院墙转角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闪了出来。 “啧啧,就这点能耐,也想当赏金猎人啊!” 那女子哂笑一声,右手手指夹着那张符纸,随意甩了甩,又说道:“可惜了,这镇魂符到了你手上,跟张废张也无两样!” “你是何人,敢截老子的东西?”男子见状,怒火中烧,断道。 “和你一样,你是何人,我便是何人!”女子将符纸随手一丢,笑着道。 “呵呵,原来是个想分赏金的主啊!”男子闻言,做恍然大悟状,随后又说道:“百万仙券,你我二一添作五,如何?” 此刻巷子里只有除了远处的苏迈,便是他二人,为免夜长梦多,先稳住再说,等解决了苏迈,再收拾眼前这女子不迟。 “这主意嘛,倒是不错!”女子点点头,见那人神情微动,却又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 “可惜什么?”男子闻言,疑道。 “这百万仙券,姑奶奶不打算和别人分!”女子断然说道。 “小娘皮,非得找死,爷爷就成你!”男子闻言,明白眼前这女子并无合作之意,也懒得废话,手一伸,召出一条黑条长鞭,疾如闪电般朝那女子抽来。 女子见状,倒也不甚在意,向旁一闪,让过鞭影,随后轻咤一声,右手往前一指,一柄薄如弹翼的白色软剑疾射而出,朝那男子面门削来。 男子身形微动,挥鞭来袭,长剑击中鞭梢,火光四溅,那长鞭也不知是何材料所炼,被这长剑一斩而下,竟然毫发无伤。 “噫!” 女子见状,颇有些诧异,本以为自己这宝剑一击下去,那长鞭必断无疑,不想结果却大出意料。 看来是轻敌了啊,女子心中一叹。随后手臂挥动,那长剑便如臂使指,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灵蛇出洞般朝那男子身袭去。 男子见状,甚是恼怒,大喝一声,气贯双手,长鞭暴涨,直立而起,如一根拳手粗细的铁棒,朝那女子直直地砸去。 女子见状,长剑应声而动,朝那鞭影绞了过去,剑如长绳般,一触即沾,将那长鞭死死缠住,随后只听得女子大喝一声“起!”。 白色剑光和着重重雨帘,将那长鞭连同对面的男子一起甩到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女子左手一段朱绫脱手而去,便欲将那男从捆住。 眼看着朱绫倏忽便至,那男子竟也不慌,只见其 张口一吐,一道电光闪过,打在那长鞭之上,女子只觉手臂一麻,长剑一松,那男子便脱开身去,同时随手一挥,数道灵符打出,小巷之中,顿时出现四个一模一样的男子。 “替身符?”女子见状,讶了一声,没想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还是个符道高手,随手便能打出如此多道符咒,先前那一道惊雷符,便将自己震得一麻,若非情急之下,威力大减,只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吃上大亏。 一念及此,忙收摄心神,左手朱绫轻舞,右手长剑飘飞,一时间红影漫漫,剑光隐隐,漫天的雨水被这剑光一动,纷纷扬扬向四方激射而去。 “这是什么剑法?”男子见状,心下暗自纳闷,这女子剑招毫无杀气,却像是在舞剑助兴。 “哈哈,小丫头,想给老子舞剑助兴吗?” 男子边说话间,边轮起长鞭,硬生生地一抽而去,四道长鞭同时出手。 本以为这一击之下,这女子不死即伤,不料长鞭打在那朱绫之上,却如云抽中一朵浮云,毫无着力之感,反而鞭身被那朱绫带着,不自觉却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而挥动。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大惊,自己的法宝竟然毫不听使唤,跟着那女子的动作而动,任他如何使力,却是无法带动分毫。 更为惊异的是,就连他紧握着那长鞭的手,也隐隐开始随着长鞭而舞动,下一刻,似乎便欲带着他的身子而转动。 “妖女!”男子神情大变,喝了一声,随后叫道:“你使的什么妖法!” “妖法么,让你再见识见识!”女子格格一笑,随后却见她双手一合,朱绫和长剑合而为一,漫天剑光充斥在小巷之内,杀气凛然。 男子只觉身前身后俱是剑气充盈,毫无一丝缝隙,自已就似身处在一长剑围成的牢笼之中,竟然寸步难行,而那长鞭似乎也不再是他手中之宝,而是调转鞭梢,竟朝自己抽来。 一记鞭花,疾如流星,实实地打在他身上,男子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疾喷了出来,他做梦也想不到,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法宝,祭了多少亡魂的长鞭,会有一天转过来收拾自己! 来不及他多想,那漫天的剑气杀意骤起,下一刻,便要祸临。 生死关头,容不得片刻犹豫,只见左手在胸前一拍,一道金光如耀眼的流星闪过,晃得那女子双眼刺痛,不由得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前那男子已不见人影,连那长鞭也被丢弃了。 “遁身符?”女子大叫一声,踩了踩脚,显得甚是气愤。 就在她懊恼不已之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未几,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臭丫头,平时让你修炼你就偷懒,真给你师父丢人!” “死夜雪,人家不过一时大意嘛!”少女闻言,一脸不悦地叫道,见夜雪在黑暗中走来,突然又说道:“那人呢?” “死土里了,省得埋!”夜雪指了指地下,神情轻松地说道。 “有你在,他哪里还有逃命的机会 !”陆欣收起长剑,嘻嘻一笑道。 “我可没杀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夜雪笑了笑,略做无奈地说道。 “反正都是个死,杀不杀都一样!”陆欣无所谓地道。 “走罢!”夜雪闻言,不置可否,随后拉着陆欣手臂,一闪身,便隐入黑暗之中。 夜雨绵密,倾盆而至。 苏迈伤情片刻,被这大雨一淋,反倒清醒了过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甩了甩头,心知此刻危机重重,委实不是伤心的时候。再说,就算哭死在这小巷之内,只怕也不会有人理会,明日天明,不过多了一具冤魂罢了。 直起身,转头回顾片刻,来时的路上,曲折幽深,空寂而清冷,在苏迈看来,和先前并无二样,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有一个意图寻猎的人,已然长眠在不远处的地底之下。 这世界便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知道围绕在你身边,有多少你不知道的故事。 你把别人当猎物,下一刻,你或许也成了别人的猎物。 苏迈在万般无奈下,争扎求存,意图驱狼逐虎,利用铁剑门对那九宫秘法的志在必得对付天琅坊,本以为两虎相争,自己或可渔利,而又如何知道,这世事如棋,每个人都是棋子,他想掌控命运,却又如何敌得过这天道劫数。 本以为自己设计天衣无缝,只等到明日午后,在万仙楼中唱一出大戏,逼那天琅坊释放申屠兄弟,自己再图后计。 谁也没料到,在这风雨交加的前夜,就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真界底层小卒,一连串无奈的安排,却改变了乾元城看似均衡的布局,各方势力在这一夜之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浮出了水面,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在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上,格局便被捅破了。 不过眼下的苏迈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他自顾已然不暇,乾元城的事情更容不到他来考虑,如今他只想找一容身之所,安然度过一或许是最后的一晚。 迎着风雨,苏迈挺直了身子,毅然向前方迅冲而去,借着幽幽的些许光亮,苏迈早已辨不清方向,只记得在那小巷尽头,是一处荒废的小庙,虽说废弃已久,但勉强尚栖身。 这几日,他不敢住在客栈之内,便每日变换着地方,寻找破庙茅房躲藏,早上刚寻得这小庙所在,见其甚是僻静,庙内杂草丛生,空无一人,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便决定晚上在此地暂宿。 一路狂奔,两处院墙高耸,将墙内墙外隔成两个世间。 那院墙之内,华灯初上,或有莺歌燕舞,丝竹齐鸣,或有挑灯补衣,夫唱妇随,一派盛世安宁之像,而墙外奔走的少年,已然顾不得这人间美好,心心念念的,只是那尚有片瓦遮身的小庙,还有那难得的一夜自由。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小巷之内,夜雨潇潇,冷意森然,他独自一人,狂奔疾走,而那或明或暗的街道深外,高墙院角,或许正隐藏着一张张窥视的面孔,等着他走向最后的归途。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墙中有人 ()土地庙,神州大地最为普通的存在,作为一方水土的护佑之神,土地神在民间的声望颇高,但凡有人类聚居之处,便有土地庙的身影。 乾元城虽为天下仙都,乃修士聚居之处,但纵横数百里范围内,近百万人口,一切吃喝用度,都得有俗世中人供应,故而依然有着数量庞大的凡俗居民,从事着最底层的工作。 这土地庙,便供奉着保护其安宁的守护神灵。 此刻,在这仙都深外,一个僻静的角落,便有一座土地庙,孤零零地立在那群山之下。 石彻的墙体因岁月的侵蚀风化严重,看去已然斑驳不堪。 庙后群山巍巍,黑暗深沉,这一方小小的建筑,耸立于山脚,显得渺小而孤独。 门前杂草凄凄,几茎孤蓬被深秋的风雨打得摇摇欲坠,雨水经草茎笔直而去,汇成一地泥泞,小股水流正顺着一道道细细的沟壑,流向那山脚之下,而其中一道,流到中途,却汇入一串脚印之中,形成几处浅浅的水洼。 苏迈荒不择路地冲入小庙之内,找了个避风处,坐了下来,顺手理了理沾在脸上的湿发,望了望四周黑沉沉一片,稍有些安定。 有一宿之地,总比沐浴在狂风暴雨中好。 门外风声渐紧,骤雨打在头顶的瓦片之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掩盖了一切的动静。 枯坐片刻,苏迈站起身,立在那庙门之内,向外望去。 夜色深沉,密如细网的雨点倾泄而下,来时的小巷已隐入黑暗之中,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自己,如同这被遗弃的小庙一般,苟延残喘。 一时间,种种滋味涌上心来,兴之所及,向着那黑沉沉的夜空,深沉一叹,开口念道: 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 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 天道无情,唯有一声长叹! 转过身,苏迈摇了摇头,随后找了一里侧的墙角,顺手召了个火球,就地捡了几块腐朽的木板,燃起一堆篝火,打算烤干身上的衣物。 本来作为修士而言,用法力烘干衣物不过举手之劳,不过苏迈情况特殊,无法运用灵气,便是那先天混沌之气也只是把他当个宿主,并不能随意使之。 故而此时此刻,他浑身湿漉漉的,却只能借助于寻常的篝火来烘烤。 火苗腾地升起,许久未有人迹的小庙,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火光,外头狂风呼啸而来,角落里虽是背风,却也有一阵阵凉气随之涌入。 火光摇曳,照得苏迈脸上阴晴不定。 双手抱膝地坐在地上,望着身上蒸腾出的水气,丝丝袅袅,如烟似雾,苏迈忽然想起了在天阙山中那地底岩洞的小石室。 那泉眼之中,也是同样的白雾,任世事如何流转变幻,石室之中永远如初,便是百年,也如一日。 若非当初自己冒险救剑,导致石室坍塌,说不定现在,只怕还在那遗世独立的洞中呆着。 “也不知道玄螭后来怎么样了?” 此情此景,令苏迈突然想起了一人,虽说他是妖兽出身,但毕竟相处半年有余,现在想来,除了话少点,其实这人也算不错。 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自己破坏了他的洞府,一走了之,现在想跟他说声抱歉,也似乎再无可能。 苏迈心里想着,突觉有几分歉意,此前一直想逃离天阙山,出山之后遭遇种种变故,却从未有一刻想到过玄螭,此时忽然想起,不觉惭愧。 篝火兀自燃烧着,四周除了雨声,再无一物。 时间悄然流去,苏迈只觉有股暖意缓缓流向身,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望着那火光映射下的小庙,四壁空空,一片倾颓,苏迈神情有些恍惚,那正对着他的石墙上,仿佛有个阴影,正冷笑着望向自己。 揉了揉眼睛,苏迈坐直了身子,又向对面望去,那石墙之上,确实有一团人形的阴影。 “什么人?” 苏迈吓了一跳,此刻的他,已是惊弓之鸟,虽说这数日来,一直隐藏行迹,尚未被发现,但天琅坊出百万仙券寻找于他,自然引得各路高手纷至而来,乾元城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很难保不被人发现。 而这突然出现的人形阴影,确实让他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小子,心情不错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那石墙中透了出来。 “你是何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苏迈见状,冷冷地回道,既然这阴影有回话,那便是人无疑了,只是眼下却不知是敌是友。 当然,以目前的状况,多半是为了那百万仙券而来。 “见过我的人,都死了,你确定要见吗?”那声音又传了出来,阴冷空寂,不带一丁点的感情,仿佛真是地底的勾魂使者,前来索命。 “你人都来了,若要杀我,自是迟早的事,这会儿外边风狂雨骤的,你出现在此,总不会是为了烤火吧!” 苏迈苦笑一声,随手拨了拨火苗,漫声应着。 “胆子倒不小,可惜就快死了!”那声音略带惋惜地说道。 “生死有命,这乾元城中,要我命的可不止阁下一个,想要那百万仙券,你可得抓紧了!”苏迈不予理会,顾自嘲道。 今夜,注定不平静,既然此人能找到这来,那自然还会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于可能过不了多久,这荒凉的小庙会迎来多少年来最热闹的一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越乱越好吧! 苏迈心里暗自想道,人只有一个,但想杀他的却是不少,想要得到这百万仙券,少不了一场纷争,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混水摸鱼,逃出生天。 “将死之人,嘴还挺硬,不过你若有什么遗言想说,我倒可以成你!” 那声音不急不缓,饶有兴致地说道,似乎在他看来,眼之人已是案上鱼肉,倒不急于一时。 “这人世间如此美好,我还没活够啊,所以这遗言嘛,不说也罢,省得临了还给你背个不义之名!” 苏迈站起身,拍了拍手,笑着说道,既然这人不急于取他性命,拖得一刻,对他而言,总是好事。 “小子,我问你,那姚朔当真为你所杀?”火光掩映中,阴影晃动了下,那声音又冷冷了传了过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迈抬起头,盯着那阴影,傲然道。 “是的话,你必死无疑,不是的话……” “不是怎样?”苏迈问道,对于这个阴影中的敌人,他无来由有些怨烦。 “不是的话,你告诉我真相,或许我心情一好,可以放你一马!”那人又道。 “呵呵,放我一马!”苏迈闻言,嗤笑一声,随后又道: “阁下还真是大度啊,百万仙券就这样放弃了!” “百万仙券,在老夫眼里,不值一文!”那人不屑地道。 “既然如此,那姚朔死不死,又与阁下何干?”苏迈疑道,听这语气似乎不是为了赏金而来。 “你难道不知道这赏金是谁出的吗?”那人闻言,反问道。 “你是天琅坊的人?”苏迈早料到如此,故意问道。 “算是,也不算是!”那人模棱两可地回了句,随后又道: “别浪费时间,那姚朔到底怎么死的!” “便是我杀的!”苏迈既知他身份,正欲借其之口知会商连山。 “就凭你?” 那人笑了笑,语气极是怀疑。 “那姚朔不过耳耳,小爷我一剑便将其刺死了!”苏迈见状,甚是恼怒,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能杀了姚朔,先前在**凼中,那欣丫头如此,眼前这神秘人亦是如此。 “你还是老实点,把真相说出来,对大家都好!”那人似乎对苏迈的话极不信任,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便由你!”苏迈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你为何要杀他?”那人声音冰冷如初,听不出一丝的起伏,这姚朔似乎和他一点关系也无。 “杀人夺宝,恃强凌弱,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苏迈轻哼了一声,应声回道。 “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那人冷言说道,随后只见那阴影又晃了晃,一个身漆黑,只露着双眼的男子自石墙中闪身出来。 “既然你已认罪,那便跟我回去罢,是生是死,自有人决定!”男子边说边走,逼近了过来。 “你可是风斛?”苏迈见状,突然问道,他一直猜测是风斛抓了申屠兄弟,此刻紧要关头,他自然想弄清楚。 “若风斛在此,你应该已上黄泉路了!”那人闻言,冷笑着道。 “你们天琅坊可是抓了我的朋友?”苏迈又急着问道。 “这个嘛,你到时自知!”那人停下脚步,站在离苏迈不到三尺的地方,随后道: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出手!” “有何区别?”苏迈闻言,突然一笑,脱口问道,此刻他只想拖延时间,等待看看,是否还有人来。 “你识相点,自己走的话,可省了皮肉之苦,若我出手嘛,少一得你得受点罪!” 那人话一完,眼中寒光闪过,看得苏迈一阵发怵。 “既如此,那还有何可说,自然是我跟你走!”苏迈闻言,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言语中甚是配合。 “你小子还算识相,走罢!”那人见状,颇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苏迈如此配合,他也省得多事,转身便欲前外走去。 苏迈自然不会随他而去,就在那男子转身之际,便又听得苏迈言道:“可惜啊,我现在不能走!” “不能走?” 那人闻言,忙又转了过来,盯着苏迈,狠声道;“你小子是在消遣老夫吗?” “不敢!”苏迈笑了笑,又道: “阁下修为高深,要杀我不过一念之间的事,只是抱歉得很,我实在有要事在身,不宜起行啊,要不你等到我那朋友过来,我和他交代两句,再和你走不迟!” “想拖延时间!”那人哂笑一声,随后道:“别费心机了,别说这破庙不会有人来,便是来了,也是要你命的!” “既是如此,阁下何不稍等片刻!”苏迈闻言,反问道。 “老夫倒是无所谓!”那人随口说道。 苏迈一听,心下窃喜,这人语气听来,似乎有戏,正欲出声相询,却听得那男子说道:“可惜啊,老夫手中这东西不答应!” 苏迈应声望去,但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奇形手套,戴在手中。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云突起 ()“呵呵,这么说来,阁下是要抓我回去咯!”苏迈见状,不怒反笑。 “既然你不识相,少不得得老夫出手!”那人晃了晃戴着手套的左手,冷声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如何杀了姚朔吗?”苏迈突然问道。 “与我无关,我只要把你带回去便可!” 那人言语淡漠,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 “依你看,那姚朔修为如何?”苏迈笑了笑,问道。 “还过得去吧,在年轻一代中,也算个佼佼者”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那我的修为,比之那姚朔如何?”苏迈见状,又问道。 “差之远矣!”那人轻哼一声,又看前走了半步。 “既如此,为何姚朔会死在我手中?”苏迈见状,反问道。 “笑话,他为何死在你手上,你自己最清楚,老夫又如何知晓!”那人闻言,沉声道。 “以弱胜强,以长击短!”苏迈屈身拾起墙角的黑剑,晃了晃,向那人说道。 “呵呵,你是想提醒我不要轻敌吗?”那人大笑一声,甚为不屑。 “不敢,以阁下的修为,要带我走,不过举手之劳!”苏迈回着话,脚却不自觉地往那火堆旁靠了靠。 “那你还废什么话,多说无益,不想受苦的话,赶紧走罢!”那人不耐烦地说着,左手微微抬起。 苏迈见状,心知对方下一刻便欲发作,虽说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先下手为强总比束手就擒的好。 只见他快速往前一步,右手拈个法诀,随后朝那火堆中一召,一团烈火应声而动,毫无征光地朝那男人扑来。 “不知死活!” 男子见状,毫不在意,随意伸后一抓,便将那火团掐在手心,红光一闪,便告消失。 苏迈也不在意,淡然一笑,轻喝一声:“着!” 本以为将那五行劫火混入普通火苗之中,来个出其不意,就算不能伤敌,烧他一下也好,不想这人竟然毫无知觉,那有形无质的五行之火,在他那一抓之下,动静无。 修为的差距片刻暴露了出来,如果说之前遇到的那鬼面狼蛛以及后面意外杀害的姚朔,还差可一战的话,此刻面对眼前这人,一个照面便让苏迈彻底息了饶幸之心。 “剑兄啊,剑兄,看来又只能靠你了!”苏迈紧握着剑身,心中默念道。 “还有何招,快使出来吧!”男子晒然一笑,向着苏迈道。 “好!” 苏迈双手连挥,只见两个火球一上一下,快速地朝那人袭去,同时脚步向前一突,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那人见火苗飞来,以为苏迈故技重施,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左手一挥,掐住飞来了火苗,随后抬脚便朝那脚边的火球扫去。 令他意外的事,那脚下的火球一脚踢去,只是闪了闪,却未如他所想地应声而灭,反而顺着他的脚边,见风而涨,呼地烧了起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那人也是始料未及,忙往旁一闪,左手向下一斩,一股劲风扫过,那火球被激得飞了出去。 而就在那人闪身之际,苏迈身影疾闪而去,长剑挟着一股恨意,自头顶横扫而来。 这一击掐算得恰到好处,苏迈御使那火球上下齐动,为了就是分散那人注意力,而自己借助风遁之术,隐身而去,便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拼起力,偷袭而至。 本想这一击得手,便转身逃命,不过事实远没他想的那般简单,那长剑来势汹汹,却在距那人不到一尺时,猛地顿住,就如击中一堵无形的墙一般,再也难动分毫。 随后,便见那人转过身,随手一伸,就像拈起一片无主的落叶般,轻易便将苏迈手中之物夺了过来, “五行劫术!” 那人有些意外地望了望身前一脸茫然的苏迈,随后又道: “想不到啊,你小子竟修的是这个,只可惜,微末之技,实在不堪一击,看来还是高估你了!” 见苏迈颇为无奈的样子,又觉有些好笑,看了看手中那黑沉沉的怪剑,颇在兴致地问道: “你这东西是个何物,剑不像剑,棍不似棍的?” “说了你也不懂,何必再问!”苏迈闻言,冷冷说道,如今剑在人手,自己空无一物,连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逃生无门,干脆懒得再费口舌。 “这东西如此丑陋,只怕也就你拿来壮壮胆罢,连那街头铁匠铺的货色,也比这有用,走罢!” 说完,将其往地上一扔,随手提起苏迈,转身便朝那门外行去。 就在他半只脚踏入门外时,耳畔突觉有个风声微动,随手一抓,却是一小块**的泥土。 “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那人向两侧看了看,雨声依旧,小院外空无一物。 正欲再发话时,突然前方一道亮光闪过,未见其人,却有一声音传了过来。 “天琅坊何时如此出息啊,不但城搜捕,连三大供奉也一并出动了!” “你是何人,在此多管闲事?”那人见状,大喝道。 “在下铁剑门郭子阳,骆兄,深夜到此荒郊野庙,为难一孩子,有**份啊!” 苏迈被他那提着衣领,甚为不适,此刻闻得郭子阳之言,也顾不得自己弃徒的身份,忙大声叫道:“郭师叔,快救我!” 这铁剑门,总算是来了,虽晚了几步,但也还算及时。 郭子阳望了苏迈一眼,也未说话,却是向着那男子继续说道: “骆兄,苏迈为本门弟子,有何事自有师门承担,还请先放下他,再做商量!” 那被称为骆兄的男子,正是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一的骆龟蒙,此刻听得郭子阳之言,知道铁剑门既然来人,只怕不会善了,便将苏迈往旁一扔,随后阴笑一声,说道: “听闻这小子不过是一弃徒,贵派也是追捕于他,怎么此刻犯事,还有师门来承担?” “他犯了门规,自有家法处置,这就不劳骆 关心了!”郭子阳笑着说道。 “怎么,听阁下这语气,似乎这事管定了啊!”骆龟蒙哼了一气,轻蔑地道。 “还请骆兄高台贵手,在下感激不尽!”郭子阳抬 了抬手,面带笑意,似乎真有心和骆龟蒙商量。 “哼,铁剑门么,闻所未闻,既然你揽了此事,便划下道来吧!”骆龟蒙往前一步,漫声说道。 “如此,便请骆兄多指教!”郭子阳一向以君子形象示人,此刻便是打斗,也不失了风度。 “好说!” 骆龟蒙话音未落,左手一挥,身形闪动间,便朝郭子阳抓去。 郭子阳长剑一指,一道流光在夜空划过,剑光将那重重雨帘劈开,直朝骆龟蒙斩去。 骆龟蒙见剑气袭来,竟毫不避让,大喝一声“来得好!”,言毕举手便朝半空抓去。 那奇形手套,甫触及剑光,便发出一声脆响,似是金属交击之声。 难怪他敢硬接这一剑,原来这手套竟然一件难得的法宝。 郭子阳见状,心下一凛,自知这骆龟蒙身为天琅坊供奉,自然没这般容易对付,便也不再试控,随手挑了个剑花,虚云诀应念而动,那剑身白光蒙蒙,片刻,便凝成一个二尺大小的圆环,随着郭子阳手臂一挥,便向骆龟蒙击去。 苏迈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颇觉有些眼熟,直到那白色光环泛出七彩流光时,才猛然想起,郭子阳所施的,正是铁剑门秘术之星云盾,当时自己便在何师远一击之下,受了重伤。 这星云盾在郭子阳使来,威力却同何师远有了天渊之别,只见那圆环在雨中见风而涨,片刻便成一丈方圆,如一面流光溢彩的宝镜般,朝骆龟蒙压来。 骆龟蒙见状,哈哈一笑,大声道: “甚好,老夫多年未曾出手,就拿你来练练手罢!” 说完双脚立定,左手向上一冲,那奇形手套瞬间便幻成一个硕大的兽首,张口便朝那光团咬去。 七色光云闪动,那幻兽甚是凶狠,巨大开合之间,竟将那星云盾咬得缺了一角,虚空中隐隐有兽吼之声传来,显得甚是得意。 郭子阳见状,身形一顿,瞬时冲天而起。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一圈,风声顿起,漫天雨水像被牵引一般,纷纷掉转,如万千暗剑,呼啸着朝骆龟蒙射来。 “来得好!” 骆龟蒙大叫一声,右手虚划,一道红光泛起,在其身前形成一个护盾,那水射碰到其上,便如遇实墙,纷纷坠落而下。 郭子阳见状,长剑疾挥,片刻便见一道气漩凭空而现,那雨水不断被卷入气旋之中,片刻便形成一道粗大的水柱,翻滚着朝骆龟蒙射了过来。 就在二人斗法之际,正靠在墙边的苏迈突觉衣袖动了动,忙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身侧暗处多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正朝自己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自己往里去。 苏迈虽不知此人身份,但在此刻随郭子阳前来,多半便是铁剑门的人,正欲迈步,那骆龟蒙便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张脚一扫,一片泥土夹着水珠,向二人所在之处袭来。 苏迈忙向旁一闪,那女子长剑挥动,一阵剑气扫过,随后带着苏迈转了转,躲了过去,就着庙内的灯光,苏迈见那到泥水射去的方向,石墙之下留下几处水痕,竟深入寸尺,甚是醒目。 幸好躲得及时,不然这泥水打来,便是不死,也怕也要痛得不行。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借力使力 ()就在苏迈惊魂未定之际,郭子阳又是一道水柱射了过来,骆龟蒙左右制肘,来不及对付苏迈,右手一挥,一片红光泛起,那光盾将其紧紧护住。 水柱粗壮狂暴,席卷而来,撞到这光盾之上却有如遇到一堵厚重的实墙般,化作纷纷扬扬的水汽,四散而去。 “铁剑门就这点能耐吗?”骆龟蒙边应付郭子阳,边叫道。 “骆兄留意了!”郭子阳闻言一笑,脚下虚点,长剑变幻数式,剑光夹着水气疾挥而下,虚空中如有闪电劈过,一道长约三丈的剑形虚影凭空而现,向着骆龟蒙斩来。 “有意思!” 骆龟蒙见状,大笑一声,左手凌空一抓,那幻兽应身而出,张开巨口便朝那剑光扑去。 同时右手一抖,一条长索疾伸而出,倏地向苏迈袭来。 那黑衣蒙面女子见长索打来,举剑便挡,寒光乍现间,一股巨力涌至,女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苏迈也借着这一隙之机,向里侧一偏,躲了过去,而那长索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行。 眼看着那长索如灵蛇出洞,倏忽即至。 苏迈长剑被扔在地上,此刻手中空无一物,只得向下一缩,勉强躲过,尚未回过神,那长索又卷了过来。 那蒙面女子见状,长剑出鞘,叱了一声,挥剑一斩而去,随后拉起苏迈便迅速后退。 长索被剑光一击,稍顿了顿,随后便又卷了过来。 就在即将缠上苏迈时,忽闻得噗地一声,长索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向里偏了偏。 苏迈惊魂未定,忙向前看去,却见一小块已然碎裂的石子,正散落在身前不远处。 蒙面女子见状,心下骇然,这长索之力,自己一剑斩下,亦不过稍顿了下,而这石子不过寻常之物,破空而来,却能将之击得一偏,这隐在暗处之人,显然修为高出自己甚多,却不知是敌是友。 苏迈逃过一劫,眼下四处是敌,自然没心思去想那暗施援手之人。 今夜来此的,在他看来,皆是敌非友,便是郭子阳,说白了也是来抓他的。 骆龟蒙边应付郭子阳,边操控长索,原本也是游刃有余,看那情形,修为似乎尚在郭子阳之上。 此刻突然又有人入局,却也不由得不谨慎起来。 左手凌空一拳,击向郭子阳,随后却转过身,朝庙内奔来。 就在他转身之际,庙内突然阵阵阴风凭空而起,片刻一股浓雾莫名地出现在庙门之内,原本苏迈生的那团火也瞬间熄灭了。 这雾气来的突兀而诡异,骆龟蒙也不敢大意,却是放眼朝里搜寻而去。 只见小庙之内,鬼影重重,像是挤满了人,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什么情况?” 骆龟蒙见状,大叫不好,随后运起修为,左手急挥,那幻兽飞舞而出,朝里扑去。 “在下骆龟蒙,是哪位道友在此?”骆龟蒙边向里搜寻,边大声叫道。 郭子阳见状,也颇觉有异,忙也收起长剑,飞了下来。 “骆兄,看来黄雀在后啊!”郭子阳边步向庙内,边笑着说道。 他先前安排了人带苏迈离开,此刻虽然突生变故,但庙内并未 有动静传来,故而他倒不甚担心。 经过适才一战,这雨却小了不少,不再如先前般狂暴,淅淅沥沥地洒落着。 骆龟蒙大声问完,却未见任何动静,似乎这雾并非人为一般,而苏迈也失去了动静。 顾不得再寻人,骆龟蒙深吸口气,便冲了进去,郭子阳见状,也随之挺剑而入。 庙内空空如也,浓雾掩盖下,苏迈和那蒙面女子均不见了,方圆不过数丈的小庙,片刻便转完一圈。 两人面面相窥,顿觉有些尴尬,自己在外头斗得精心动魄,不想这小庙之内却另有高人,反倒被人捡了便宜。 “这下好了,打了一辈子雁,还被雁啄了眼睛。”骆龟蒙在小庙周边又寻了一遍,一无所得,气狠狠地叫道。 “骆兄,还打吗?”郭子阳见状,笑着说道。 “打个鸟,改日遇上,再找你算帐。”骆龟蒙看也没看他,冷声说道。 随后,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郭子阳自然也不再逗留,看了看四周,却是朝骆龟蒙相反的方向,疾冲而去。 就在二人离去不久,苏迈和那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出现在小庙门口。 先前那浓雾来得突然,二人均未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得有个声音告诉他们,呆在一旁别动,随后便没了任何动静,等到出来时,骆龟蒙和郭子阳都已不见了。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罢!”那女子开口说道。 “韩屏儿,是你吗?” 苏迈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想了想便问道。 女子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道:“跟我走!” 苏迈弄不清她的意图,不过从眼前来看,韩屏儿似乎是友非敌,眼下此地已不安,得赶紧离开才是。 反正一时无处可去,苏迈便也没反对,跟着韩屏儿一路疾行而去。 穿过无数巷道,二人一路默然前行,韩屏儿显得心事重重,苏迈此刻尚在危险之中,自然也没心思说话,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韩屏儿和郭子阳突然现身,自非偶然,只是铁剑门又是如何寻到自己,为何是韩屏儿来,按说应是袁萧才对。 如此一前一后,二人在韩屏儿的带领下,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小院之前。 韩屏儿似乎对此地甚是熟悉,也未见敲门,直接举手推门而入。 院内空无一人,一盏孤灯立在屋内,给这小院添了几分人气。 韩屏儿迈步而入,就着灯光扯下蒙面的纱巾,露出秀美的脸庞。 “苏迈,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会惹上天琅坊?”见苏迈进得门来,韩屏儿急匆匆地问道。 “这事吧,一言难尽!” 苏迈见韩屏儿一脸关切的样子,颇有几分感动,苦笑了下,说道。 “那商连山的私生子真是你杀的吗?”韩屏儿见状,又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轻叹一气,随后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安吗?” “嗯!”韩屏儿闻言应了应,随后又说道:“这是我师傅多年前的一处寓所,应该安的!”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怎么你会和郭长老一起?” 苏迈望向韩屏儿,急问道。 “这个嘛!”韩屏儿闻言,面色微红,随后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乌月城中,我给你留讯的那支珠衩吗?” 苏迈想了想,随后忙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取出一支银光闪闪的衩子,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说起这个,还真抱歉,上次走得匆忙,竟忘了将它还你!” 韩屏儿顺手接过,随后道:“这支珠衩留有我特制的凝魂香,香味淡而不散,我便是根据这味道找到你的!” “你这鼻子也太灵了吧,这乾元城如许之大,都能被你找到,幸好你不是天琅坊的人!”苏迈笑了笑,见韩屏儿未曾回话,便又问道: “郭长老是你通知的吧?” “嗯,”韩屏儿点点头,随后道:“我一人之力,找到你也没用,只好通知郭长老!” “唉,落在铁剑门手中,多少也比天琅坊好吧!”苏迈闻言,自嘲道。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天琅坊的人到处在抓你,这乾元城你怕是呆不下去了!”韩屏儿见状问道。 “天琅坊势力遍天下,别说乾元城,只怕这神州大地,如今也没我容身之处了!”苏迈笑了笑,无奈地说道,见韩屏儿一脸疑惑的模样,又长话短说地将此事因果简要说了说。 “这事如今已成死局,不是我能控制了,天琅坊必要取我性命,眼下我只想把申屠大哥几位救出来,不能让他们枉送了性命!”苏迈说完,显得心事重重。 “以你之力,只怕很难啊!”韩屏儿叹了叹。 “原本我已有计划,但现在只怕很难进行下去了!”苏迈向外望了望,说道。 “你是说万仙楼之事?”韩屏儿问道。 “此事已然天下皆知,如今天琅坊欲除我而后快,只怕我还没到万仙楼,就已成死人咯!” “救人之事,你已无能为力了,不如等郭长老来了,看看他是否有办法?”韩屏儿接口道。 “他会来这儿?” 苏迈闻言,心下一凉,这韩屏儿不会出卖了自己吧。 “应该马上就到了吧。” 韩屏儿见苏迈一脸怀疑地看向自己,又道:“你别误会,郭长老不是来抓你的,他说如果你需要帮助,他可以帮你,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铁剑门弟子!” “他会这么好?” 苏迈心里满是疑问,如果没看到枯心道人的信,或许他还会有几分相信,毕竟郭子阳在铁剑门中,风评还算不错,但此刻他心里却清楚的很,郭子阳多半也是为那信中所言的九宫密法而来。 不过这样也好,铁剑门笃定师傅知道那九宫阵之秘,如今师傅不在了,这世上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事的人,便是他自己,这也是为何铁剑门如此费心抓捕自己的原因所在。 依那信中所言,那密法其实虚无得很,连师傅找了数十年都未有一丝线索,郭子阳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为今之计,先借助铁剑门之力救出申屠大哥再说。 苏迈心里默默盘算着,却未曾留意不知何时,小院之中已多了一个身影。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得偿所愿 ()郭子阳悄然而立,站在小院之中,望着前方兀自沉思的苏迈,心情复杂,这孩子资持平庸,也不知道师兄看了他那一点。 入铁剑门三年,一事无成,如今潜逃出山,不到半年,却搅得这乾元城满城风雨,连带着铁剑门也是一夜成名。 只可惜,如今这局面,却是越陷越深了。 “苏师侄,你还好吧?”郭子阳轻叹一气,问向苏迈道。 苏迈闻言,忙向前方院中望去,见郭子阳云淡风清地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忙向前一步,施弟子之礼,随后恭声说道: “铁剑门罪徒苏迈,见过郭长老!” “不必多礼!”郭子阳摆摆手,随后走近前来,说道: “我同你师尊自幼一同学艺,情同兄弟,叫我师叔便可!” “是,师叔!”苏迈闻言,颇觉有几分悲凉,师父枯守祖师堂数十年,最后落得个死无尸,若真情同兄弟,又何至于此! 不过,心里虽如此想着,面子却也不好直接表达出来,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郭子阳身为剑铁门执事长老,见惯世情,如何能看不出苏迈的小心思,只见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地道: “你师尊之事,很是遗憾,当我赶到时,祖师堂已是一片瓦砾,那场大火把那山谷都烧了个干净,枯心师兄求仁得仁,也算有所解脱。” “师父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灵,也当感激今日师叔相救之情!” 苏迈闻言,岔开了话题,却是借口说起今日郭子阳相救之事。 旧事已远,如今的剑铁门已不再是那千年大派,和金刚盟中纠缠颇多,师父已去,若非必要,苏迈实不愿意和其再有任何瓜葛。 “你这一手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看上去不错啊!”郭子阳望看苏迈,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敢,弟子身在困境,步步凶险,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师叔见谅!”苏迈闻言,忙回道。 “你就断定剑铁门一定会出手?”郭子阳反问道。 “我一个弃徒,就算犯了事,亦不过误伤同门,犯不上万里追踪啊,听闻这半年多年,铁剑门四处搜寻,沿线仙城均布了眼线,如此动作,该不会是为了抓我回去受罚吧?”苏迈顿了顿,看向郭子阳道,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你以为呢?”郭子阳不置可否。 “自然是非我之罪!”苏迈见状,迎着郭子阳的目光,回道。 “你师尊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郭子阳走向那孤灯之侧,负手而立。 “我在门中三年,师尊待我宽厚,敦敦教诲,如在昨日,这说的话委实太多,不知师叔所指为何?”苏迈故作讶然地道。 “你是聪明人,弄这么大动静,手中若无所恃,只怕也活不到今天!”郭子阳冷冷说道。 韩屏儿在一侧听得满头雾水,却又不敢开口相询。 此事涉及到铁剑门千年秘辛,历来只有掌门及其指定接班人知晓,若非五十年前铁剑门遇逢巨变,也轮不到郭子阳和施敬修参与此事。 而韩屏儿之师江弄云事 发之时,尚在幼年,自然不会知晓,其后易见初执掌铁剑门,若非郭子阳数十年来谨小慎微,长袖善舞,只怕也得不到信任。 自从枯心道人火烧祖师堂之后,剑铁门便将重心放到了苏迈身上,此次郭子阳亲自出山,也是为此而来,只是他的真实目的,却不得而知。 本来他对枯心之言尚有几分疑惑,近日来苏迈在乾元城中闹的这一出,更让其坚信苏迈有所倚仗。 枯心一心求死,但却万不敢将这秘密带入棺材之中,故而无论如何,总会给苏迈留些线索,而眼下看来,苏迈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才大张旗鼓,逼铁剑门出面对抗天琅坊。 “师叔所言,弟子不甚明白!”苏迈摇了摇头,随后又道: “不过,我离山之前,师尊确实和我聊了些往日里未曾提及之事! “嗯!”郭子阳点点头,却未继续就此事说下去,反而问道:“你有何条件?” “两件事!”苏迈见郭子阳甚是爽快,便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 “说下去!”郭子阳早料到如此,对苏迈的条件也猜了个大概。 “其一,救出我的朋友,其二,保我的安!”苏迈望向郭子阳,干脆地道。 “救你的朋友倒可商量,不过你这第二个条件嘛,却是有些困难!”郭子阳闻言,微动了下眉头,有些为难地道。 “为何?”苏迈忙问道。 “你只有一件事可说,这事救出你朋友便可相抵,至于你自己嘛,本身你就是门派弃徒,想保你安确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那天琅坊可不是一般小宗门,便是倾铁剑门之力,只怕也无法与其抗衡!”郭子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悠悠地道。 “若果是如此,那我们便无甚可谈了,师叔要不就抓我回去,要不放我离开!”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郭子阳闻言,笑了笑。 “自然是抓我回去,不过这么一来,便宣告剑铁门同天琅坊形成对立,这往后的纷争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若放我离开,师叔也清楚,我定然活不过今晚!” “你小子倒也算机灵,只可惜啊,我便保得了你一时,又如何保你一世,你可知那事一旦说破,你便再无价值,以你的修为,又如何在这神洲大地立足,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龟缩在黑木山中?” “莫欺少年穷嘛!”苏迈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后道: “我如今虽修为低微,但修真之道前途未卜,说不准日后我若遇机缘,也可一飞冲天!” “哼,机缘,你当机缘便是那天上飞的鸟啊,随处可见!”郭子阳闻言,轻笑了一声,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苏迈不以为然,随后又望向郭子阳,说道: “我如今孑然一身,命如草芥,无论铁剑门或是天琅坊,我都无反抗之力,下一步如何,还请师叔明示,若无心合作,我便自求生路!” “你有何策?”郭子阳闻言,面色微动,开口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也是个死,不妨死 得热烈一点!” 苏迈闻言,却是摇头苦笑,一副无路可走的样子。不过虽是如此,他心里却是笃定,郭子阳不可能放他离开。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或许我们还可参详一二,你若独自离开,不但你的命保不住,你那些朋友,多半也要随你而去!”郭子阳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苏迈,盯着他问道。 苏迈见状,心中轻笑,眼下看来,只要他一日不说出那九宫阵之事,剑铁门便得护他周。 既然郭子阳有心合作,苏迈也便不再有所隐瞒,将其数日来一系列动作,包括明日万仙楼之事一并讲了出来,毕竟此事是他一人在幕后主导,委实凶险得很。 今日若非郭子阳赶,只怕现在命都没了,郭子阳毕竟处事沉稳,甚有智谋,有他参与,此事便多了几分胜算。 “你不能再露面了!”郭子阳听完,沉思片刻,随后说道。 “嗯!”苏迈点点头,又道:“那万仙楼中,我已安排后手,本打算逼天琅坊放了我朋友后,便一命抵一命,不过现在嘛……” 话未说完,苏迈望向郭子阳,似笑非笑。 “早在你算计之中吧!”郭子阳拂了拂衣袖,甚为不悦,随后又道:“但愿你知道的事情,能有所值,不然,也不过是多挣扎几日而已。” “能不能有所值,自是师叔评判,眼下,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 “你且先在此地呆着,希望你明日万仙楼中的安排不要出什么差错,之后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几日为限?”苏迈闻言,急问道。 “三日之内!”郭子阳淡然回道。 “如若不行,师叔又该如何?”苏迈向前一步,追问了一句。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老实在这呆得,等消息便行!”郭子阳见状,轻哼一声,语意阴冷地说道。 “行,那便依师叔所言,弟子在此恭候佳音!”苏迈见状,情知不能再逼,便随即转了过来,朝郭子阳拱手一礼,正色道。 “这三日之内,你哪都不能去,便由屏儿陪着你,若再惹麻烦,那便神仙也救不了你!” 郭子阳沉声说道,随后转过身,步向小院,闪身而去。 韩屏儿见状,朝郭子阳背影行了一礼,叫了声“恭送长老!,随后便朝苏迈摇了摇头,颇是无奈。 苏迈见郭子阳离去,心中便也落下了块大石,明天万仙楼之事,他原本早有安排,自已自然不会出现,只是不知小和尚这几日办得如何? 无用啊无用,现在就靠你了,关键时刻,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 苏迈心里默然念道,无用自从那日和苏迈一同离去之后,便未见踪迹,也不知这几日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步出厅堂,苏迈望着雨后的夜空,沉默良久,天幕辽远,如浓墨般深沉,看不到任何东西,便像这乾元城的局势,谁也看不透。 这几日东躲西藏,那种感觉便是如履薄冰,如今郭子阳这一接手,反倒让他悬着的心,稍有些安定,有铁剑门支持,至少比孤身奋战的好。 这三日之内,便静观其变罢!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用之用 ()次日,经过一场大雨,乾元城中天高云淡,碧空万里,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青石铺就的街道一如被冲洗过一般,平滑如镜,行走其间,光影交错,斑驳而厚重。 自从苏迈放言于今日午后在万仙楼中公布真相后,消息便不胫而走,乾元城中每个角落,或仙或凡,都在谈论或猜疑着此事,便是那闲来无事的荒村野老,在抽着旱烟的同时,也少不得吹上几句。 真相,往往并不是公众所关注的焦点,很多时候,大家乐于看到的,是参与到此事之中众人的态度以及所牵扯出来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向来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商连山竟还有个私生子,本就让大家十分好奇,而后此子被杀,继而又爆出杀人者师门名姓,再到此人主动发声,要到万仙楼中,公布真相,这一连串的信息,刺激得原本清心寡欲的修士们神情兴奋,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事,自然多数人都不愿错过。 故而此刻,就算距午时尚有数个时辰,万仙楼中也是挤满了看热闹的食客,一个个满脸兴奋,交头接耳,就着酒杯,听着小曲,等待着真相的揭幕。 时间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你越是焦急,他走得越慢,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距午时却还有大半个时辰,此刻无论前厅还是后座,甚至连那层层楼台掩映中的内室之中,皆是满坐。 万仙楼,数十年来,这是头一回如此热闹,看来这乾元城,真是太平久了啊! 风斛坐在一间雅间之内,望着窗外通天石前的重重人影,忽然有些感叹。 数日来,为了寻找苏迈,他已算倾尽力,到现在为止,却依然杳无音讯,这人便如鬼魅一般,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只是这一连串的动静,显示着他的存在。 昨日连一向独来独往,以追踪闻名的骆龟蒙都出动了,最后亦是无功而返,只说了句人可能在铁剑门中。 今日,便是最后期限,这人会出现么? 就在他恍惚之间,身后的门帘光华闪动,一个人影晃了进来。 风斛转过身,面色深沉,望向那人,眼有问询之意。 那人见状,摇摇头,随后道:“我们在各个区域都安排了眼线,尚未有可疑人物出现!” “宁杀错,别放过!”风斛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白!”那人点点头,随后又道:“四大家族都有人出现了!” “知道了,别弄太大动静!”风斛点点头,随后又道:“万仙楼这边可有消息?” “据我们的人回报,那人自昨日留讯后,便再无音息,万仙楼此刻也甚是焦急,如此大的动静,已是城瞩目,若那人食言,只怕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这戏是越来越精彩了,多少人在等着看天琅坊的热闹啊!”风斛闻言,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随后自叹了一声。 午时快到了,那苏迈真会出现么? 根据先前收集的情报,以苏迈如此低微的修为,他自然不敢直面天琅坊,而万仙楼不过是借其造势而已,利害面前 ,断不可能庇护于他,那唯一可能的,便是他的师门铁剑门,只是既便如此,铁剑门又有何理由为了一弃徒与天琅坊为敌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远处的通天石前,突然人群炸了开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讶然之声四起。 风斛见状,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人群之中。 只见那通天石上,往日里密密麻麻的消息均不见了,中间一行大字,正随着流光闪烁,风斛看了看,心却突然沉了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苏迈不是说要公布真相吗,为何却被天琅坊抓了,难道这商掌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旁有个声音传来,风斛闻言,皱了皱眉,转过身,快速地向后闪去。 雅室之内,四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低着头一言不语,风斛满脸怒气,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喝道:“一群饭桶,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闻言,抬起头,小声说道:“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四处在寻那苏迈,这万仙楼竟然说被我们抓了?” “消息从何而来?”风斛厉声问道。 “听说,是一个和尚说的!”那人回道。 “和尚?”风斛闻言,有些诧异,一个出家之人,管什么闲事。 “可曾知道他的来历?”风斛眼睛一转,又问道。 “未曾,似乎从未出现过!”那人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道。 “人呢?” “在食厅之中!” “走!” 风斛一挥手,不待四人反应,早已闪身而去。 这突然而来的和尚,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此事到底是谁在幕后玩的把戏,而这始作俑者苏迈,又去了何处? …… 万仙楼,作为神州最著名的消息聚集之地,平日时便是食客盈门,奇闻异事听之不尽,而作为总部所在,乾元城中的最大的万仙楼自然是雄踞一方,气势非凡。 不同于天琅坊的院落重重,彼此相连,这万仙楼却像个一个奢豪大族的府邸,除了正门一坐层叠有序的冲天巨阁,其后便是一进进的宅院,直向远处延伸,一眼望去,金瓦红墙,描金饰银,骄奢华美。 而那巨阁的底层,是一个阔大的厅堂,其中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应有尽有,古朴精致的紫檀桌椅,穿插散布其中,情趣十足,粗看之下,竟可容下数千人,比之那乌月城中的万仙楼,自是天上地下。 风斛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神情冷峻,目光向四周望去,却见食客之内,零零散散的光头,竟然有十多个,也不知是哪个和尚所为,而神识放开,发现眼下这厅堂之中,却是藏龙卧虎。 却不似寻常之时,这修为高深,甚有身份之人,多在雅室之内。 众人交口接耳,均在谈论天琅坊之事,更有好事之徒,已在猜测天琅坊背后隐藏的不可告人之事。 各类谣言猜想随之四起,堂堂天琅坊一家之主的商连山,在这班食客的编排之下,一时间便成了薄情寡义,背妻生子 的负心人。 风斛听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此刻食厅之内,风言风语随处而起,他本事再大,也难堵这悠悠众口。 再说,既便他出来澄清,这满堂看客,多半是图热闹之人,只怕越描越黑。 随手捏碎了一粒花生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抬头看了看四周,安排的人皆已落座,只待鱼儿上钩,既然这和尚敢来散布谣言,便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突然冒出来与天琅坊为敌。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饶有兴致地猜测天琅坊各种秘事之时,突然,空旷的大厅之中一声响亮的佛号响起,震得厅堂之内嗡嗡做响。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此刻这一般食堂,均是修真之士,多少皆有修为在身,而其中不乏像风斛这种高手,此刻这和尚一语惊人,却弄不懂是为何意。 风斛闻之,也颇是疑惑,这声音颇像佛门的金刚吼,纯以灵力发出,容不得任何讨巧,这和尚此刻出声,莫非他便是那散布谣言之人? “阿弥佗佛,老僧无定寺空寂,受一小友之托,带我这师侄前来,为各位善信带个口信!” “大师,可是那苏迈之事?”有好事者闻言,大声喊着问道。 “正是!”空寂和尚点了点头,随后示意身旁一年轻的小和尚起向,转向大家道:“我这师侄与那苏迈颇为相熟,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阿弥佗佛,各位善信,各位……施,施主,我是无定寺的和尚,我叫苏迈!”小和尚站起身,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哄笑。 “你也叫苏迈啊,难不成这人是你杀的?” “哦,不对不对,我叫无用,是苏迈的好友!”无用急中出错,见有人起哄,脸色微红,忙摆摆手,叫道。 “小和尚,这苏迈真是杀人凶手吗?”又有人问道。 “不错!”无用点点头,看向四周,随后道:“此事乃苏迈亲口所言!” “苏迈为何要杀那商掌尊的私生子?”有人问道。 “阿弥伦佛,他没说!”无用顿了顿,随后道。 “你这情况都未了解情况,还说什么真相,你是来凑热闹的吧!” “不错,小和尚,可不要乱说话!”又有人大声喝道。 “阿弥佗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用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却暗道,我尚未出家,所以也不算骗人。 “既然你不清楚真相,那你来此做甚?”又有人叫着道。 “和尚来此,只是依我那好友之言,来相会各位,苏迈已落入天琅坊之手,性命难保,连他那几个朋友,此刻也遭了毒手。” “什么朋友啊,不是说杀人者,铁剑门苏迈吗,难不成还有帮凶?” “不过是苏迈在俗世中一起喝酒的兄弟罢了,天琅坊不明真相,却将他们抓了起来,此刻,应该已不在了,阿弥佗佛,善哉!”无用唱了个佛号,一脸悲悯之态。 “小和尚,休得胡言,你又如何知道是天琅坊抓了他们,要说他们死了,又有何凭据?”一个声音自角落中响起,听起来甚有怒意。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二公子 ()“阿弥佗佛,和尚不过代人传话而已,这普天之下都知道,苏迈杀了商掌尊之子,如今他朋友被杀,自己也突然失踪,这其实原由,大家随意想想便可知道。” 无用念声佛号,随后向四周望了望,说道。 “小和尚说得没错,这昨日还有传闻天琅坊出百万仙券买苏迈的人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节骨眼上,苏迈失踪了,不是天琅坊还会有谁?”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声音传来。 “的确,既然这小和尚出来传讯,有无定寺的金字招牌在,断不会说慌才是。”又有人咐和道。 风斛在一侧,听说火冒三丈,这小和尚究竟是何来路,毫无根据地在这胡说八道。 这一众食客也不动动脑子,随之起哄,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事假的便也成了真,只怕到时候天琅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光扫了扫四周,随后朝不远处一身着黑衣,相貌平常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站起身,朝前方的小和尚叫道: “兀那小和尚,无凭无据,为何在此散播谣言,诋毁天琅坊?” 无用闻言,朝那人看去,见其状甚恼怒,便又说道: “这位施主,和尚所证,句句属实,你若不信,何不找天琅坊主事之人出来对质,看看苏迈的朋友,那申屠家三兄弟是不是被他们被擒,如今人是否还活着!” “阿弥佗佛,公道正在人心,我这师侄亦不过代人传讯,若此事果有曲折,天琅坊自会澄清,诸位不妨拭目以待!” 空寂和尚见状,也站起身,声如洪钟,边说边朝四周望去。 “老禅师,无定寺可是正道领袖,这小和尚信口雌黄,公然诋毁天琅坊,难道你们便如此纵容吗?”又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道。 “这位施主所言甚是,无定寺身在佛门,自然不会枉出诳语,不过话说回来,施主又如何能证明老衲这小师侄所言为虚呢?”老和尚闻言,不急不缓地回道。 “这……”那人闻言,没想到这老和尚如此护短,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如何接话。 他只是奉命拆台,对此此中之曲折,却是一无所知。 “对啊,清者自清,天琅坊若没有抓人,又何惧别人说?”一众食客见有人挑口,便接着起哄。 “这和尚所言没错,我相信他!”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可开交之时,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厅堂中一假山之侧响了起来。 这声音甚为响亮,显然是有意提高了嗓门,虽没空寂老和尚的金刚吼那般振聋发聩,但在坐之人,多半也都听在耳中。 众人闻言,均向前望去,只见那假山之下,一处水流之中,正缓缓步出一少年,身着绛色锦袍,头戴青金束发冠,唇红齿白,俊朗不凡。 手中折扇一摇,少年笑嘻嘻地望向众人,随后道: “在下花相容,和这小和尚及苏迈有过数面之缘,相信和尚之言不虚!” “啊,花家二公子!” “这四大家 族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莫非此事果真另有隐情?” “这下真有热闹可看了!” …… 厅中食客,多为乾元城修真之士,对城中局势多少有些了解,便是未曾见过花相容,也多半听过这名字。 堂堂四大家族中花家的小少爷,虽不说大名鼎鼎,但也多少也算这城中俊彦,再说花相容性好交游,友人甚多,自幼便在这乾元城中厮混,想不出名都难。 这回一露面,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花二公子,这是天琅坊之私事,你此刻站出来,却是何意?” 先前被风斛在雅室之中训斥过的一锦袍男子见状,站起身来,朝花相容道。 “诸位,在下不过偶遇好友,出来打个招呼罢了,至于信不信无用之言,那也是在下之私事,各位以为呢?” 花相容一脸笑意,朝众人拱拱手,说道。 “花公子,你是代表花家,还是代表你自已啊?”又有好事者,大声问道。 “在下不过一晚辈,修为低微,声望浅薄,如何敢谈代表二字,花家自有家主说话!”花相容笑意不减,坦然回道。 他这一回话,却是让人更加摸不清状况,论声望和威势,他一小辈自然没资格代表花家立场,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四大家族为了维持面上平衡,很少直接参与到哪一方势力的纠缠之中,花家当然也不如外。 今日之事,说白了,确是天琅坊和苏迈之间的恩怨,在场之人,多半图个热闹,并无利害相关,若让他们公开表态,自是没人愿意。 这花相容在这关键节点上,突然跑了出来,还公开支持无用,若说和花家无关,却是谁也不会相信。 无论如何,以他的身份,这么一表态,却让众人的信任一下子偏向了无用,连花公子都相信,那这无定寺的小和尚,多半所言非虚。 风斛本欲出面相质,但花相容突然跳了出来,却让局势又多了几分混乱。 前有无定寺,后有花家,在这万仙楼中,他还真不好发难。 申屠家那几兄弟,委实在天琅坊手中,而苏迈,却一直隐在暗处,未曾露面。 这无定寺的小和尚也不知同他什么关系,此刻出面声援,自然不是偶然为之,更像是刻意安排,那空寂老和尚一身修为,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看这架势,像是充当护法,还有那花相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也不像临时起意。 沉默半晌,深叹了口气,举起右手,随意挥了挥,随后便站起来,不经意地闪身而去。 他这一走,先前四散各处的人,也随之悄然离开。 一场闹剧,随着花相容的出现而突然谢幕,这个似是而非的真相,虽未完满足众人猎奇的胃口,但也坐实了天琅坊挟机报复,私下杀人的事实。 一时间,似乎那商连山的私生子被杀之事反倒被刻意淡忘,反而杀人者苏迈,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花相容自然管不了这许多闲事,自从这城中爆出商连山私生子之事后,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以他好热闹的个性,自然有所关注,尔后那榜文一出,苏迈之名传遍乾元城中,起初他还有所怀疑,但那画像确实和他在城外莲花座中认识的苏迈有几分相像,便也细心留意起来。 私下里还托人去寻找苏迈和无用的踪迹,不过自然一无所获。 昨日听说苏迈要到万仙楼中公布真想,早早便等候着,不想苏迈没来,却等来了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侧还跟着无定寺的高僧,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有师门支持,无用之言多半不虚,细细权衡之下,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无用见花相容突然现身,为自己解围,甚是开心,天琅坊众人离去,在坐的一众食客自然也无人再为难于他,在一声哄笑声中,各自饮酒吃食,喧嚣很快便又散去。 花相容折扇一收,快步了小跑过来,冲着无用抱了抱,随后道: “好你个无用,这么热闹的事,竟然不通知我!” 无用见状,无奈笑了笑,却不知怎么回答,此事步步凶险,他和苏迈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种随时掉脑袋的事,怎么能说热闹,这花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花相容见其神情,哈哈一笑,随后又正了正身,朝身侧端坐一旁的空寂老和尚躬身一礼,恭身道: “晚辈花相容,见过大师!” “阿弥佗佛,老衲化外之人,花公子不必多礼!”空寂欠了欠身,以手托起花相容,口中说道。 “无用,苏迈真被天琅坊抓了吗?”花相容站起来,忙又朝无用说道。 “是的吧!”无用闻言,轻言道。 其实,自离开不二酒馆之后,他也未曾见过苏迈,今日之事,不过事前早有安排,他依计行事而已,至于苏迈如今身在何处,他亦很想知道。 花相容听得无用之言,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这小和尚之言不甚肯定,这语气听来,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此刻却不是问询的时候,这满堂食客,隔桌有耳,一不小心,便漏了风声。 嘻笑了几声,花相容便和无用浑然无事般喝起酒来,不到片刻,勾肩搭背,俨然多年老友,而空寂在一旁,宝相庄严,神色淡然,似乎周边一切均与他无关。 一众食客见无用喝酒吃肉,也甚是诧异,不过既然其师门长者对此并无疑议,便也无人出声。 花相容交游甚广,酒肉美食自然是其所好,此处作为神洲万仙楼总部所在,自然也是其常光顾之处。 数杯下肚之后,见那老和尚神态安然,便也放下了拘束,拉着无用说起这万仙楼中特色之处来。 这一说不打紧,光是花相容口中说出的酒便有数十种之多,而那菜食娓娓道来,便是不下数百种。 无用见其如数家珍的样子,似乎便像是自家之物一般,内心佩服不已,不说别的,光这份记性,他便大大不如。 而这还只是万仙楼一处而已,听花相容之言,这乾元城中食肆酒馆,名花异草,凡稍有名气之处,莫有不知,这得花多少心思,这花公子也不知平日里可还有时间修炼,不过见他御扇飞行的模样,似乎修为也不低,却不知哪来这么多的精力。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扑朔迷离 ()闹剧收场,万仙楼中又恢复了宁静,午食过后,众人做鸟兽散,花相容也自和无用告辞而去。 傍晚,有传闻天琅坊供奉骆龟蒙出现于天机司昭阳坊,而那,正是铁剑门驻乾元城的分处所在。 就在人们翘首以待,想看天琅坊下一步会有何动作时,更为震惊的消息,终于在次日清晨传了出来。 天机司中,铁剑门分处被一场大火烧了干净,三十一人死于烈火之中,尚不知是否有人逃脱。 城主蔺归元大为震怒,下令严查此事,而这一切,都有意无意地指向了商连山。 坊间流言纷纷,多猜测天琅坊因苏迈而罪于铁剑门,而联系此前骆龟蒙现身天机司,自然更是有理有据。 而苏迈依然没有消息,天琅坊经万仙楼一事,本就风雨欲来,气氛紧张,而这铁剑门分处被焚,更如火上浇油。 此刻,天琅坊深处的内室之中,三大供奉齐聚一堂,等候商连山的指令。 天琅坊作为神洲第一商号,向来商事繁荣,和气生财,虽私底下免不了诸事纠缠,但在商连山和各院掌柜的周旋之下,最后均是小事化了,安然度过。 这三大供奉便像是可有可无的闲人,平日里深居简出,甚是神秘,此刻突然齐聚于此,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商连山脸色深沉,面上看不出喜怒,不过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静,内心越是激荡。 得益于神洲百年来的太平,天琅坊自商连山接任,也是一路顺风顺水,从未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而这一夜之间,却是突然被推向了公众的视野。 如果说苏迈杀人,不过是商连山的私事,虽然众说纷纭,但只要处理得当,时间一长,此事便会淡忘。 不过铁剑门之事,却关系着两个门派,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无尽祸端,甚至于,打破乾元城数十年的微妙平衡。 “剑铁门之事,可有头绪?”商连山打破了沉默,闷声问道。 “我去查探了下,确实是被大火烧了干净,不过那尸身像是先被杀死,而后再被火烧过,并无挣扎痕迹。”风斛闻言,接口说道。 “骆兄,昨日你曾去探访过铁剑门,可有何发现?”商连山转向骆龟蒙道。 “一切如旧,并未有何异样,看起来,那姓苏的小子,应该不在铁剑门中!” “那他到底去了何处,这火又是谁人所放?”商连山皱紧眉头,沉思片刻,随后又道: “铁剑门如今在城中主事之人,可有踪迹?” “尚未发现,正在追查!”骆龟蒙回道。 “依老朽看,此事似乎刻意针对我们!”一直尚未说话的另一位供奉桑阳子,此刻捏了捏颔下的胡须,站出来道。 “嗯!”商连山闻言,叹道:“多半如此!” “桑兄有何高见?”风斛见一向甚少说话的桑阳子突然开口,显然已有所思,忙问道。 “各位不觉得,这一系列之事,都过于凑巧么?”桑阳子未正面回答,却是问向了身侧数人。 “没错!”风斛点点头,随后道:“从苏迈之事爆出,及至万仙楼,再到铁剑门被烧,这一切,似乎均有人背后操控!” “目前看来,依姓苏这小子一人,断没有这般能耐和手段,这背后,肯定还有暗中支持!”骆龟蒙闻言,接道。 昨晚在土地庙中,那神秘的雾气明显是有人暗中施为,凭自己的修为,竟看不出异样,能在他和郭子阳的眼皮底下将人掳走,显然不简单,不过此刻,他却不愿当众说出来。 “本来以为,剑铁门在暗中给他撑腰,不过如今看来,只怕并非如此!”风斛摇了摇头,表情甚为不解。 “铁剑门一夜被烧,这放火之人明显是嫁祸江东,冲着我们来的!”骆龟蒙接道。 “昨日万仙楼中,无定寺和花家的人都有出面,可有查到什么?”商连山突然问道。 “无定寺那小和尚,似乎刚出山不久,尚未有何名气,却不知为何,能请得动那空寂!”风斛闻言,回道,随后往前踱了两步,又说道: “至于花家那小子,当就是凑热闹,真正的花家那边,并无任何动静。” “这么多年来,我们和花家并无恩怨,生意上还有不少往来,按说那花山雨应无理由与我们为敌。”商连山缓缓说道。 “无定寺和花家显然不过是偶然参与其中,从空寂的表态看,仅代人传讯而已,花家也未见其它人出现,老朽担心的是,此事若成了悬案,蔺归元那边,会不会借题发挥?” “多事之秋啊!”商连山深叹一气,眼中颇有几分痛惜,随后道:“朔儿尸骨未寒,却因此事牵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姓苏的小子,无论如何也得找出来,挫骨扬灰!”风斛那个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冷意森森,阴狠狠地说道。 “人自然要找,不过眼下还是设法先平息了再说!”桑阳子闻言,开口提醒道。 “桑兄以为如何?”商连山问道。 “苏迈的朋友,那几个申屠兄弟,如今身在何处?”桑阳子问向风斛道。 “正在地牢之中!”风斛闻言,不知何意,却也如实说道。 “今日便将其释放了罢!”桑阳子望向商连山,语出惊人地道。 商连山点点头,尚未说话,却听提骆龟蒙怪叫一声,道:“这几人就算未亲手杀人,亦是帮凶,如何能放?” “主凶已然认罪,这几人修为低微,便是参与,委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如今坊间已认定我们杀了他们,还抓了苏迈,若这时这几人突然完好无损地现身,不就证实那小和尚信口雌黄吗,到时谣言不攻自破,也可减轻我们查实剑铁门之事的压力!” “为今之计,怕也只有如此!”风斛闻言,想了想,也点头认同。 商连山未再说话,在他心里,凡参与杀害姚朔之人,皆死有余辜,不过眼下并非赌气之时,天琅坊多年经营的声誉至关重要,至于复仇,来日方长,自然有的是机会。 众人一番计议,三大供奉自会意而去,商连山转身,走向里侧一秘室之中。 香烟袅袅,燃得正旺,黑檀长桌上,一块新起的灵位甚是醒目,一侧,还摆着两截暗红色的断剑。 商连山望着眼前的一切,默立良久,神情复杂,双眼迷茫,说不清是懊悔还是不舍。 这数十年来,在神洲界上呼风唤风的一方大豪,此刻,却仿佛一下子落寞了许多,毕竟,他也是个父亲啊! …… 此后不久,申屠兄弟便出现在天星司的大街上,被折磨了数日,这几人显得有些神情萎靡,不过能够逃出生天,却让他们有些惊讶不已。 本打算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兄弟几个已抱了必死之心,打算一死了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苏迈和无用供出来。 故而在被困这段时日,虽然天琅坊用处刑罚,甚至于以牵魂相吓,最后他们都挺了过来,反正最后都是一死,用什么办法已不重要。 就在三人时昏时醒中煎熬时,突然有人过来说,他们可以离去了! 这话初听来似是说笑,兄弟几人皆以为要上路了,不料下一刻,铁门洞开,几个粗细的大汉冲了进来,一掌便将几人击昏,等再见到天光时,已被丢弃在一处乱草之中。 无论如何,捡回一条命总归是好事,这天琅坊,似乎良心发现了! 三人见再无危险,便整了整破烂的衣裳,朝那大街走去,想着先寻点吃食,填饱肚子再说。 谁料尚未靠近,便听得人向三人指指点点。 “申屠兄弟啊,不是被天琅坊杀了吗?” “这大白日的,许是见鬼了吧?” “难道天琅坊被冤枉了?” …… 一阵阵令三人莫名其妙的话语传了过来,申屠天望了望兄弟两个,皱着眉问道:“老二、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我们何时如此出名了?”申屠地也叫道。 “这被天琅坊关了一回,这街坊们如何便识得我们?”申屠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在众人目光中游走,虽满头疑惑,却也没太在意,他们并不清楚,这几日以来,为救他们几个,苏迈已将这乾元城搅得风云变幻,而他们的身份自然是天琅坊的人散布出来的。 既然释放了他们,自然要弄个满城皆知。 万仙楼中,此刻也是人头攒动,申屠兄弟出现一事,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这里。 情况变得太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申屠兄弟突然出现,证实了昨日小和尚言之不实,莫非这一次,天琅坊真是背了个大大的黑锅? 果真如此的话,那苏迈,又在何处呢? 不光是万仙楼中的众人,此刻不二酒馆中,也有一片哗然。 昨日顾旷和清茶便已出现在万仙楼中,亲眼见到无用演了一出闹剧,虽知是苏迈指使,却又搞不清是何意图,故而为免打乱他们的计划,便未及现身,此时听到申屠兄弟几个的消息,顾旷隐隐有了些眉目。 只是,如此一来,苏迈更无退路,下一步,又如何走呢? 少年游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阶下之囚 ()第一百一十九章阶下之囚 无名小院之内,苏迈和郭子阳相对而坐,韩屏儿独自在外边沏着茶,端了进来,随后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郭子阳神色深沉,望着手边茶气氤氲,一言不发,而苏迈拈着茶盏,小泯了一口,亦未说话。 先前郭子阳回来时,便告之申屠兄弟已然脱困,问他是否需要联系,苏迈听后断然拒绝,此时此刻,既然人已脱困,自然离得越远越好,不再联络便是保护他们的最好方式。 而郭子阳承诺已兑现,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料想代价应当不低,天琅坊在这乾元城中,也算是一方霸主,断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 现在,到了他交换条件的时候了,苏迈苦思良久,内心天人交战,却未找到即不违背师父意愿,又能有所价值的说法。 郭子阳大事已成,自然也不急在一时,便自顾自在喝着茶,耐心地等着。 枯心道人既然将这秘密告之于他,自然会有所交代,若苏迈轻易的说了出来,他反倒还不愿相信。 许久,只见苏迈又举出茶杯,一口饮尽,随后长叹了一气,仰起头,喃喃自语道:“师父,恕弟子不孝,不能遵从您的指示了,弟子如今自身难保,命在旦夕,也不敢将此事带入地下,郭师叔与您情同兄弟,告之于他,想必您也不会怪罪吧!” 郭子阳见状,也心下戚然,叹了叹,言语恳切地说道:“师兄放心,小弟定会力保苏迈周,日后若有机缘,自会光复铁剑门!” “师叔,此事牵涉重大……”苏迈闻言,故作深沉,话未说完,便听得郭子阳打断道:“你不必多心,我乃奉命而来,后事如何,易宗主自有安排。”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将所知,告之于你,至于后事如何,便听师叔安排!”苏迈闻言,似乎放下心来,朗声说道。 “离山之前,师尊留了封信于我,说是若日后知他不在人世,当可打开一观,当时我甚是纳闷,师尊为何会有此举,更奇怪的是……”苏迈顿了顿,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有何奇怪之处?”郭子阳忙问道。 “这信,似乎早就写好,那封纸略有些发黄。”苏迈回道。 “哦,这倒也没什么,师兄未雨绸缪,显然早有安排!”郭子阳回道,言语中略有些失望。 “我仓促离去,之后便一直躲在黑木山上,数月之后,才下了山,沿途偷偷打听,才知道祖师堂被烧成灰烬,师尊也仙去了!” “那信呢?” 郭子阳见苏迈迟迟不入正题,便急着问道。 “我闻得师尊消息后,方想起这信来,便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其撕了,默读完其中的内容,便遵师尊嘱托,将信烧了!” 苏迈应声回道,神色甚是虔诚,郭子阳见状,知其所言不虚。 “信中所言何事?”郭子阳又问道。 “那信中交代……”苏迈闻言,沉吟片刻,随后便接着说道,话到一半,突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 “信中之事,乃我铁剑门之秘,祖宗有训,只有宗主才有资格知道,郭师弟身为执事长老,不会不知规矩吧 ,为何如此心急?” 郭子阳闻言,面色一冷,嘴色闪过一丝轻笑,随后却转过身,站了起来,恭声道:“师兄误会,如今局势危殆,事急从权,小弟亦为了宗门着想!” 见邢青山气势沉雄地步了进来,又道:“既然师兄已至,此事便交由师兄处置罢!” 郭子阳心思深沉,邢青山既然说此事仅宗主才能得知,自然他自己也无缘一听,而此刻易见初并不在乾元城中,这苏迈又该如何处置? “易宗主明日便至,可先将苏迈扣押,待宗主亲临,再做安排!”邢青山闻言说道。 “邢长老,既然此事由您接手,那先前郭长老应允弟子之事,可还算数?”苏迈闻言,忙站起身,急道。 “何事?”刑青山眉头微动,沉声道。 “我若将事情交代,铁剑门须护我周!”苏迈应道。 “笑话,你一个罪徒,私自叛逃出山,有何资格要求师门保护!” 邢青山闻言,断然拒绝,语气坚定,似乎此事毫无余地。 “师兄,此事先前确由小弟应允!”郭子阳见状,忙望向邢青山,说道。 “郭师弟,你身为长老,难道剑铁门规都忘了吗?”邢青山面色一沉,不悦地道。 “小弟自然知晓,不过当时事态甚急,不得已而为之!”郭子阳闻言,忙解释道。 “此事交由刑堂处置,师弟便无须再过问了!” 邢青山挥挥手,打断了郭子阳,言下之意很明显,你答应的事情与铁剑门无关。 “铁剑门身为千年大派,怎能出尔反尔,既然如此,那这信中之事,我便不说也罢!”苏迈闻言,激愤地叫道。 “放肆!” 邢青山断喝一声,随后道: “到了此地,便由不得你,再说,此事乃铁剑门之秘,你有何资格决定!” “哼!” 苏迈轻哼了一声,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再言语。 “邢师兄,且容小弟一言!”郭子阳见状,忙朝邢青山拱拱手,开口道。 “且讲!” 邢青山也不客气,冷声说道。 “如今这乾元城中之局势,师兄可曾有听闻?”郭子阳说道。 “略有所知!”邢青山淡淡应道。 “既然如此,师兄当知,苏迈身背命案,如今已是天琅坊之死敌,甚至有传闻商连山开出百万仙券,欲取其性命。 昨日万仙楼中,更有无定寺和花家之人掺和了进来,加之我门中一场大火,蔺城主大为震怒,已下令严查。 此刻城中人心浮动,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而此中症结所在,便是苏迈!”郭子阳正了正声,缓缓说道。 “那又如何?”邢青山不以为然。 “此地眼下尚算安,但师兄可能保证,在易宗主到达之前,苏迈能安然无恙?” “凭你我在此,加之铁剑门弟子层层守护,相信那天琅坊也不敢硬闯吧?” 邢青山闻言,面色微动,再说话时,语气却没之前那般断定。 这仙都毕竟是 天琅坊总部所在,其势力遍布城,而铁剑门在此不过一分处而已,人手寥寥,且多为日常办事之人,修为一般,连上总堂来此的弟子,能用得上的,只怕亦不过数十人。 “天琅坊自然不敢硬闯,但是重赏之下,自有那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消息一旦传出去,这城中高手如云,试问我们又有何应对之策?” “只恨这放火之人,烧了我门之分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邢青山闻言,恨声道。 铁剑门分处一夜被烧,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所幸门中弟子,多数被遣出去寻找苏迈踪迹,而留守者,亦有部分逃了出来,死伤甚小。 奇怪的是,大火过后,却多了不少被烧得面目非的遗体,也不知从何而来。 “哎,小弟也觉此事甚为蹊跷,按说我门中在铁剑门并无仇敌,断无可能寻仇而来,便是这天琅坊,亦未正面交锋,为何会有人对我们下手?”郭子阳也是满脸纳闷。 “此事日后再行细查,为今之计,先护住苏迈,等待宗主到来!”邢青山转过身,也不再理会郭子阳,自顾自地步了出去,显得是去安排应对之策。 就在邢青山出门之际,只见袁萧却闪身步了进来。 郭子阳见状,暗骂了一声,这邢青山安排袁萧盯着,显然是担心自己私下从苏迈口中套出消息。 苏迈一直站在一旁边,见铁剑门三人进进出出,心中也在暗自盘算。 听邢青山之言,铁剑门自不会管自身死活,只怕等易见初一到,便要逼供,邢青山身为刑堂长老,自然有的是办法。 到时候,只怕自己能挺过去,也是半死之人了吧,苏迈暗叹一声,他不知道的是,这邢青山突然而来,却无巧不巧地救了他的性命。 是夜,邢青山调集了数十名弟子,或明或暗地散落在小院周边各地,明岗暗哨甚是齐备,而苏迈便被锁在一小院里侧一偏室之内。 门前屋后皆被邢青山设了禁制,等闲之人很难靠近,而就算修为高深之辈试图闯入,也会惊动里面的邢青山和郭子阳二人。 为策安,连苏迈所在小屋门前也加设了一重,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幕像水波漾起,数名弟子把守门外,戒备森严。 邢青山坐镇厅常之中,而郭子阳站在小院之内,望着夜空,神情淡漠,看不出是何态度。 韩屏儿独自守在一角落,双脚盘坐,秀眉微闭,脸色却隐隐有些不安。 此刻的她心情颇有些复杂,今日听邢青山之言,只待易见初到达之后,便欲逼苏迈说出那件秘事,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从两位长老的态度看,显然事关重大,而一旦苏迈说了出去,便再也没有价值。 况且如此大事,连长老都不能得知,宗门又如此能让苏迈独自离去,只怕事情一了,苏迈便再也没机会走出这小院之外了! 可是,若苏迈落到天琅坊手中,或许死得更快。 这一次,莫非他真的在劫难逃了么? 韩屏儿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修为低微,此等宗门大事,自没参与的资格,苏迈的生死,亦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暗自祈祷!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章 骨手再现 ()小院之内人头涌动,那些隐在暗处的铁剑门弟子,一个个既兴奋又紧张。 太平日子过久了,这些年轻的修士们几乎都是入山修行,下山游历,若非有师门任务,多半不会离开黑木山太远,自然也很少会遇到大的危机。 此次随袁萧下山,很多都是第一次到这仙城之中,还没好好游逛一番,又被指派到处寻找苏迈踪迹,昨日铁剑门分处被烧毁,众人被临时分散安置,今日便被紧急召回这小院之中。 按袁萧指示,让大家打起精神,今晚或许大事发生。 对于修士而言,如此紧张的阵容,不用说,自然是有战斗,铁剑门的老巢都被烧了,肯定是有仇敌找上门来,这一次,定是刀光剑影,生死之争。 多年的苦修,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何师远奉命守在后院,此刻也是神情激奋,自被收入刑堂以来,他便一直跟在袁萧身后,偶尔也能得到邢青山的指点。 这半年多来,进展颇为顺利,如今修为已超出了大部分铁剑门的同辈弟子。 此次奉命下山,随袁萧一起抓捕苏迈,于他而言,可是两其美的好事。 一方面苏迈当初纵火烧他,此事令他颜面大失,故而一直耿耿于怀,后来苏迈脱逃一直未见踪迹,他便是想复仇,也无从下手。 前不久乌月城传来消息,发现苏迈行踪,邢青山命袁萧带人抓捕,他便第一个请撄前往,袁萧知二人过往,便乐得成。 另一方面,此次苏迈在这乾元城中闯下滔天大祸,已成众矢之的,若能将其捉拿归案,便是大功一件,日后他在刑堂自然有一席之地。 只是天意弄人,他一心想找到苏迈,却未曾料到,这个唯一的敌人,如今就在距他不过数十丈之外。 苏迈被关在这小屋之内,四壁空空,密不透风,唯一的门户也被邢青山封禁起来,此刻的处境,只怕比那大牢之中还有不如。 就着一小几之上昏暗的灯光,苏迈感觉甚是压抑,这一回,铁剑门弄出如此大的阵仗,甚至不惜对抗天琅坊,只怕已是倾力一搏,只是,师父信中所言之事,当真如此重要吗? 铁剑门因此而覆灭,而如今的铁剑门已沦为金刚盟的附庸,若今晚真有大事发生,那不可避免会牵出金刚盟来,正邪之间多年的和平相处,莫非便要自此打破了么? 一时间,苏迈突然感觉有些可笑,自己命若微尘,本来随着老骗子游戏江湖,倒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后来被逼出走,流落铁剑门,学艺未成,还成了罪徒,仓促逃离,没过几月,又惹出个大麻烦。 这一步步走来,没有一件如他所想,都是被逼无奈之下,应对保命,却不想这一夜之间,就在这仙都成了名,只怕此时,想要找到他,甚至于要他性命的比比皆是了。 本想借助铁剑门之力,对付天琅坊,不料此事越扯越深,连整个铁剑门分处都被一把火烧了,如今的局面,只怕也不仅是他苏迈一人的问题,背后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等着混水摸鱼呢! 不过,这一切应该都已经和他无关了,从目前来看,无论是铁剑门还是天琅坊,面对他这个始作俑者,态度并无二致,最终等待他的,唯死一途。 就在苏迈暗自神伤时,脚底的土地突然松动了一下,回头一看,赫然是一只白森森的骨手,自地底伸了出来。 “这骨手……” 苏迈一看大惊,随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当初在**凼中,自己被众阴尸围攻时,正是一只骨手将自己拉入地下,救了出来,后来虽未直到其主,但从那背影也知道,这是一个会行走的骷髅。 虽不知这骷髅究竟为谁所支使,但苏迈内心感觉多半和那竹篱别院的老夫人有关,尽管她并未承认。 此刻,这骨手突然出现于此,莫非……? 苏迈心中一阵狂跳,突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本来见铁剑门弄这么大动静,自己必然死路一条,这院中处处皆有禁制,邢青山守在屋内,只要有灵力波动,自然逃不过他的感知,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不过这邢青山万万也想不到,有一个会遁地的骷髅突然出现。 此刻虽然尚在危险之中,但苏迈见到这骨手,便如久在牢笼之人,重见天日一般,内心的激动可想而已。 定定望着那骨手,以为它会像之前一般,拖着自己从地底逃脱,等了半晌,竟毫无动静。 苏迈一阵愕然,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骨手不是来救人的? 正欲开口相询,却见那骨手摇了摇,似乎示意他不要说话,苏迈大觉惊异,不过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小屋之内设了禁制,说不定自己一说话,那邢青山便可侦知。 见苏迈未有动静,那骨手往前伸了伸,随后指爪弯向地面,快速了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有监视,不要说话!” 苏迈点点头,随后也在地上写了句:“可有办法救我!” “难!”那骨手又划了划道。 苏迈见状,知道此刻想要悄无声息地逃出,几乎不可能,如果这般容易,这骨手早就拖着自己跑了! 此刻在铁剑门的重重看护下,想要逃脱,自然要费一番苦功,一时之间,这老夫人只怕也无能为力,再说,若代价过高,人家实在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沉吟半晌,苏迈突然灵光一动,随后又快速在地上划道: “通知天琅坊!” 最后一笔尚未写完,那骨手仿佛生了眼晴一般,倏地向下一缩,消失不见了! 苏迈见状,虽甚觉诡异,但想到修士之中,各种法宝千奇百怪,说不定这骷髅便是那老夫人的法宝,已通灵性也不一定。 见其离去,苏迈也舒了一口气,有这骨手传讯,若老夫人真有心相助的话,应当很快便可将自己被困于此的消息,传至天琅坊中。 商连山和风斛此刻应该正在四处搜寻,得知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赶来。 眼下邢青山尚未发现异常,苏迈自然也乐得清闲,坐等天琅坊来人,到时候一片混乱,或许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就着灯光,盘腿而坐,苏迈左右无事,便干脆放下心,运起功来。 这段时间疲于奔命,修炼之事倒荒废了些时日,虽说眼下他修不修炼其实效用不大,但苏迈终归也算个修士,练功二字倒也一直未曾放下。 在他心底,多少还有些期盼,那天随子的御寒法子,能够 与那神秘的混沌之气产生感应,如今自己丹田之中多了一层雾气,还有一团鬼火。 从先前的经历来看,应不算坏事,只是自己不懂运用罢了,若勤于习练,说不定那天就会有奇迹发生。 深吸了几口气,调整身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一刻,待气息平稳,苏迈便运起虚云诀来。 乾元城既称为天下仙都,乃万千修士向往之地,自然也是灵气充沛之所在,苏迈功法略一运转,不一刻便感觉滚滚灵气,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和先前无数次一般,自周身诸脉倒灌而入,随后便归于丹田,遁入那一团迷雾之中,片刻又散入诸脉,消失不见了。 “这虚云诀,看来确不适合我修炼啊!” 苏迈叹了叹,神情甚是淡然,此类情形,他曾遇到过无数次,从来没有所谓的奇迹发生,这一回,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修炼多年,早已成了习惯,便当是例行公事。 稍候片刻,苏迈又运起那御寒之法来,这功法他自幼修习,便如呼吸一般,运用起来很是自然。 不到片刻,便觉有股暖意自周身流转,那暖流经诸脉汇入丹田,便似那虚云诀引导的灵气一般,遁入不见。 不同的是,那灵气片刻又散入诸脉之见,这股暖流却如百川归海,一入那团迷雾之中,便再无踪迹可寻。 此后无论苏迈如何运转,便再无消息,而那和这团迷雾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黑剑,此刻也只是默然地躺在那灯前的小几之下,毫无动静。 老头子现在会在哪呢? 苏迈百般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了天随子。 三年多来,虽偶然也会想起,但那念头从未有此刻这般强烈,一方面是因这个御寒之法乃天随子所授,尽管希望不大,但他心底还是隐隐期盼天随子能够知道运用这混沌之气的法子。 这样,自己便能像那外面世界中万千修士一般,正常地修炼。 另一方面,当初天随子出走,留书说是为仇家所追踪,不得不出走,而此刻,自己亦是万众之敌,不光天琅坊,连铁剑门也想要了他的命。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吧! 无论如何,还内心深处,自然还是希望天随子能够逃出追杀,保得一命。 至于自己嘛,便如那刀俎之上的鱼肉,已是身不由已,一切都只能看天意。 两种功法都试了一遍,最后的结果一如先前,本来苏迈还想试试五行劫术,但此刻在这密室之内,到处是禁制,他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生怕一不小心,引起了邢青山的注意,到时万一那骨手再来,被发现就什么都完了。 万般无奈之下,苏迈只好闭目养神,等待着外面的动静,虽说在这禁制之中,就算外面闹翻了天,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既然那骷髅能传讯过来,若真发生何事,相信那老夫人应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不知,在这乱局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惹火上身,她先前所图,不过那树心而已,为何执意掺和进来,难道,没了他们三个,这树心便取不成了么? 苏迈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这世间之事,还真没有缺谁不可的,更何况像他这种修为低微之人!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敌来袭 ()时间就在这样忐忑而紧张中悄然而过,外面听不到丝毫动静,苏迈就如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般。 耳畔没有风声,没有人语,甚至连虫鸣鸟叫都不存在,这情形令他想到了那天阙山中的神秘地缝,因混沌之气而形成的那种荒远而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只不过彼时大难不死,那种孤独是一种天地初生的新奇和寂寥,而此刻被囚于此处,却是前途未卜的绝望与心酸。 四周空无一物,苏迈盯着孤灯下自己的身影,直直发愣,粗粗算了下,现在大概已近子时了吧! 就在他百无聊奈之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寒光由远及近而来,如流星自黑暗中划过,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不时亮时,在这平静的夜空中,显得特别刺目。 设置在远处巷口暗哨,也发出了紧急的信号,小院之中的铁剑门弟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神情复杂。 韩屏儿睁开眼,随手一招,长剑应声而出,秋水般的剑身,在这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寒气森森。 照霜啊,照霜,你自随我以来,还从未曾饮过血,今夜,便让这些贼子来试试你的锋芒吧! 韩屏儿轻弹了一下剑身,自语地道。 言毕,望了望前方的天空,闪身便隐向了那阴暗之处。 郭子阳望见远处亮起的光点,嘴角弯一个阴冷的弧度,看那神情,似乎并不担心,反而还有几分得意。 而邢青山平静依然,独自坐在厅堂之中喝着茶,似乎不甚在意。 在他看来,这些御剑而至的,多半都是些修为浅薄的亡命之徒,不过探听虚实,不足为患,有第一重的岗哨足矣应付。 不远处的巷道之内,响起打斗之声,剑气纵横,各色光芒交织,不过不到片刻,便静了下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邢青山听得动静,颇有些得意地暗自赞道,此次下山的弟子,以刑堂为主,均为铁剑门年轻一代的精锐。 本想着让他们下去游历一番,以便增进修为,未料不到数日,便要面临这生死之争。 不过也好,修真之人没见过血,又如何成事? 茶已冷,喝到口中淡而无味,不过邢青山却不甚在意,小口小口地缀着,仿佛这那头的动静和他无关一般。 不到半响,又有声音传来,只是此次却是在后院不远的方向,邢青山听得袁萧一声断喝,心头略微一动。 “什么人,夜闯我派驻地?” 袁萧站在后院院墙之上,对着前方一屋顶之上的黑衣人问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友这话问得奇怪啊!”那人笑了笑,显得不甚在意。 袁萧闻言,也觉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便朝那人拱拱手,说道: “此处乃我派临时驻地,道友若无他事,还请先行离开,这深夜人静的,免得发生误会!” “呵呵,这仙都之内,遍地都是驻地,若都似你们这般大惊小怪,那城中还能有地方去吗?” 那人不以为意,淡淡说 道。 “道友言重了,请自便罢!” 袁萧见状,心道此人能突破暗哨弟子的盯守,突然出现在此,还站在屋顶之上,自然不会是为了看风景,不过对手既然暂未有敌意,他也不便发作。 “这夜半三更的,你们这么多人,严阵以待的,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那人闻言,并未有离开之意,反而突然追问道。 “与你无关,赶紧走罢!”袁萧尚未发话,却听得一旁那颗粗大的杨树上,有个声音传来。 “有趣有趣,这一个个爬墙上树的,莫不是一群盗贼吧?” 那人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 袁萧闻言,心知此人有意为之,只怕是为探路的,拖延时间,不过是等同伴到来。 就在他准备再次出声时,耳畔却又传来一个细长的声音:“韩瘸子,嗦什么啊,赶紧趁邱老大还没到,冲进去将人抢出来完事!” 袁萧身形一动,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离前方那黑衣人不远之处,又多了个矮小的身影,硕大的脑袋甚为特别。 此刻听这语气,似乎已打算在同伴未至之前,先行强攻了,看这架势,多半便是要抢了头功。 “黎老鬼,这院中设了禁制,你若胆大,可先行去试试!” 那被称为韩瘸子的黑衣人,阴恻恻地道,似乎对于这黎老鬼的冒失很是不悦。 “试试便试试,老子怕过谁!”黎老鬼闻言,大叫一声,似乎对于对面墙上站立着的袁萧很是无视。 袁萧闻言,轻哼一声,冷言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啊!” “是么?” 黎老鬼拉长了声调,回了一句,随后取了一片半尺方圆的金钹,顺手便朝袁萧击去。 袁萧见状,长剑也不出鞘,迎着那金光便击了过去。 “嗡!” 金钹被长剑击中,发出一声闷响,在半空中划了一圈,便飞了回去。 “哈哈……”黎老鬼见状,哈哈大笑,似乎遇到什么开心事一般。 “小子,当心了!”黎老鬼话音未完,双手齐动,两个同样的金钹顺势而去,夹着一股尖锐的怪声,向袁萧飞去。 袁萧只见两道金芒呼啸而来,也不再轻敌,长剑一抖,一道流光闪过,这剑身竟如一泓碧水般,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在这夜空之下,月华流洒,看去神秘而冷傲。 眼看金芒即至,袁萧挽了个剑花,右手上下一点,便欲朝那金光斩去。 尚未触及,便觉耳畔有怪声顿起,忽远忽近,忽长忽短,倏忽而来,忧得他心神一动。 就在这恍惚之间,金芒已至眼前,那金钹凝成一条细线,飞速地旋了过来,如一道金色的剑光,迎面挥来。 袁萧见状,身形向后一仰,同时长剑疾挥,朝那院墙一拍,借力旋转一周,挑起一块墙砖击向身前的金钹,随后脚尖向前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向那另一只金钹一剑斩去。 黎老鬼见状,心中轻动,眼前这个年轻人修为了得,先前倒是轻视了他。 只见他双手挥舞,金钹应声而回,随后只见他长袖挥动,身前又多了一只金钹,三道金芒悬停在他身前,如一个个金色的太阳般,甚是刺目。 袁萧见状,不敢大意,心知自已站在院墙之上,行动不便,这三道金钹若同时发出,自己被动应对,便是以短击长,不如主动出击。 随后只见其中口中念了几句,长剑向前一指,剑身暴长,蓝光湛湛,那幽冷的光芒之中,闪烁着凝重的杀气,朝着那黎老鬼呼啸而去。 黎老鬼见状,金钹应声而动,一片金光朝那剑气迎上。 “叮!”金钹倒飞而回,长剑顿了顿,又继续向前飞去。 黎老身形轻闪,同时手中金钹上下齐发,向那蓝色的剑光飞旋而去。 “黎老鬼,你敌住他,我去试试那禁制!” 韩瘸子见状,知机不可失,立刻身形跃起,取出一根黑沉沉的拐杖,向前那院墙飞去。 数道剑光自不同方向飞射而至,韩瘸子举拐便嗑,将那长剑击飞,随后朝那院墙之上的虚空之中一拐砸去。 原来空无一物的虚空,如有一道透明的光幕般,那拐杖击在其中,如有实质,被震得晃了一晃。 韩瘸子见状,也未觉意外,他早看出这院中有禁制,故而在外围盘旋,并不着急。 适才黎老鬼引开了那值守之人,他便上前试了一试。 见光幕如一层护盾般将前方的小院裹入其中,韩瘸子似乎已确信天琅坊的消息不差。 黑市有急讯,只要抓到苏迈,天琅坊那百万仙券依然有效,而且还告之了具体地点。 他们兄弟三人离得最近,便近水楼水地赶了过来,一看便知那里面禁制重重,此刻这试探性的一拐而下,也证实也他的想法。 又有几道剑光迅速击来,几个身影自院墙各处冲天而去,阻在了他的面前。 韩瘸子对于这些修为一般的年轻人,似乎不甚在意,随意挥了挥,很轻松地将长剑击退,随后也是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半空之中。 那拐杖停在身前,随着他双手舞动,急速旋转起来,如一根巨大的尖刺般,越旋越快,并迅速向小院冲了过来。 那禁制形成的光幕,无形无质,只见那拐杖碰到光幕,便如遇到尖硬的岩石一般,难以寸进。 郭子阳站在下方,见半空之中,一个黑色的棍状物体,悬停在距地面数丈高的地方,快速地转动,却无法向下分毫,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一时间,那韩瘸子似乎难以破坏这禁制,郭子阳也不急着出手,他早看出来,目前这两人,不过先头部队,修为虽还过得去,但却和高深相去甚远,就外面的弟子,差可应付。 袁萧和黎老鬼斗得正欢,似乎也是旗鼓相当,二人在半空之内互为攻守,难分上下。 那黎老鬼的金钹神出鬼没,锋利异常,不过袁萧剑术却是玄门正宗,一攻一守之间皆是法度森然,丝毫不乱,虽一时伤不到黎老鬼,但要自保倒也不难。 而那韩瘸子身在小院之上,正欲再次施为时,突然一道剑气凌空而起,朝他后背射了过来。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重包围 ()小院之内,邢青山和郭子阳相对而座,神色平静。 “可有天琅坊之人?”邢青山问道。 “暂无!”郭子阳摇摇头,简短了回了一句。 “目前前来的,都是何方人物?” “江湖鼠辈而已,多半的为了那赏金而来,不足为患!” “提醒他们打起精神,等这些人退却之后,天琅坊之人,只怕便会现身了!” “师兄放心,暂时无妨!” “只要过了今日,等到宗主亲临,了了那事之后,这苏迈便交与天琅坊罢!” “那是自然,此事过后,苏迈便同我门毫无干系,自然犯不着为了他去开罪天琅坊!” “确是如此!”邢青山点点头,随后沉吟片刻,望向郭子阳,说道: “愚兄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郭师弟!” “师兄客气了,你们同门师兄弟,皆为宗门办事,若有何事,不妨直言!” 郭子阳闻言,忙拱拱手,正色道。 “今日回城,愚兄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和我铁剑门有如此仇恨,竟放火烧我门中分处?” “小弟也甚为疑惑,按说这么多年来,铁剑门偏居黑木山,就算偶有争执,亦不过和青石城中那些世家而已,断无可能开罪这乾元城中势力!”郭子阳一脸凝重,似乎对此事也颇为不解。 “更为奇怪的是,那些被烧的尸体,按事后查看,均是先被杀,而后被烧,据袁萧查知,死难者均非我门中之人。 若愚兄未猜错的话,昨日门中弟子,均为师弟所遣吧?”邢青山望向郭子阳,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师兄这言下之意,莫非怀疑此事为小弟所为?”郭子阳皱了皱眉,神色镇定,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 “师弟言重了,你身为我门中长老,自然不会有此行径,不然这纵火烧屋,无异戕害同门,那可是重罪!”邢青山笑了笑,说道。 “那是自然,小弟自幼长于黑木山,铁剑门便是我的家,要说起来,师兄还比我后入门中呢!” 郭子阳见状,也笑了笑,随后又道: “无论如何,请师兄放心,待苏迈之事过后,小弟自会严密追查,日后定会给师门和宗主一个交代!” “如此甚好,眼下这城中山雨欲来,你我远来是客,还是尽早脱身,切勿卷入其中!”邢青山语意深重,沉声道。 “师兄所言极是!”郭子阳点点头,应声回道。 就在二人闲聊对晤时,小院前后又涌来了大批陌生的修士,有黑衣蒙面,有奇装异服,甚至还有来自于南疆的僧人。 何师远隐于黑暗之中,本来见袁萧和黎老鬼斗法,也插不上手,便在一侧默然观望。 后来韩瘸子手持铁拐,欲攻破那禁制,见有机可乘,便不期然飞起一剑,朝他后背突袭而至。 韩瘸子本来对于这些值守的弟子不甚在意,袁萧被黎老鬼缠住,那余下之人多不可惧,故而一心攻破那光幕。 听得身后杀气袭来,反手一掌,便欲将那长剑击飞,不料那剑尚未近身,见掌风袭来,向下一偏,折身划了个圆弧,寒光吞吐,又向韩瘸子袭来。 韩瘸子心头微 动,身形一闪,随后召来那拐杖,便朝那长剑飞去。 就在他身形将定未定之际,一道剑光自那杨树之中疾射而来,寒光一闪而过,带起一片衣袖,自空中飘落下来。 随后,只见黑影一闪,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自那杨树阴影中掠了出来。 “就这点伎俩,也敢来闯阵,这乾元城中,尽是些无能之辈么?” 男子嗓音粗壮,一声喝出,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异常响亮。 “小子,口气不小啊!” 韩瘸子被偷袭得手,本就甚为恼怒,此刻见这男子出言相讥,更是怒气升腾,也不再回话,抡起拐杖,带着漫天黑影,便朝那男子挥出过去。 那男子看去身形宽大,却是灵活异常,见拐影袭来,也不闪避,长剑一挺,幻出重重剑气,朝那拐杖射去。 “叮……” 交击之声传来,二人各自身形晃动,这一回合,却是不分胜负。 何师远站在不远处,冷眼相看,手上寒龙剑芒闪动,只等逮住时机便下手偷袭。 后院之中,斗得正欢,而前院也不遑多让。 今夜,不知是何缘故,这突然之间,冒出了许多陌生的修士,仿佛像有宝物可捡一般,自这城中四面八方涌来。 人群彼此间并无关联,有独自一人,也有三五成群,还有躲在远处看热闹的,虽说斗得激烈,但却并无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这些突然而来夜行客们,各怀心事,都是点到为止,等着捡便宜。 毕竟,连命都没了,那赏金之事更无从谈起! 不过,这种局面,也给了铁剑门一息之机,外头人数众多,但却不成建制,自各为政,有这禁制在此,一时之间,倒也无甚大碍。 邢青山站在院内,望着天空各光剑光舞动,人影飞来飞去,甚是热闹,打骂喝喊之声随处而起。 这巨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周边的四邻,不时有人飞上半空,一时间,夜空中光芒点点,越发热闹。 “这天琅坊果然不简单啊!”邢青山沉吟半晌,忽然说道。 “没错,看来我们低估商连山了!”郭子阳见状,也随之说道。 “天琅坊今夜不会露面,他们已获知苏迈在此,便出重金引了这么人前来滋扰,只要把动静闹大,那城主的巡逻卫队自然便知,到时候,一查起来,天琅坊自可置身事外,还可洗脱先前的嫌疑,而我们便麻烦了!” “为今之计,赶紧将苏迈转移!”邢青山突然说道。 “转移?”郭子阳闻言,面色一惊。 “不错,若苏迈不在此处,我们自可不用理会,撤了禁制,开门迎客便是,这些人见无利可图,自然便会散去!” “可是如今,这院里院外,是人,只怕还有修为高深之辈隐在暗处看着热闹,我们如何逃得出去?” “我们坐镇此处,吸引注意力,让袁萧伺机带人撤走!”邢青山说道。 “不可!”郭子阳忙止住,随后又道: “袁师侄虽然修为了得,但毕竟尚年轻,经验不足,在这重重包围之下,很难脱得了身,万一不小心,落入贼人之手,那便得不偿失了!” “师弟 有何高见?”邢青山闻言,随口问道。 “为策安,不如由小弟和袁师侄一道同行,突围之后,再与师兄联络!” 邢青山沉吟半晌,此刻郭子阳的心思他自然清楚,苏迈所知之事涉及到铁剑门的千年传承乃至于牵涉整个神州界,断不容有失,可以说谁获知此事,便可掌控先机,郭子阳先前借口主动前来,自是为此。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这院外街巷之中,只怕到处是人,等着守株待兔,若真出了意外,到时谁都承担不起。 思量再三,邢青山点了点头,有袁萧跟着,也不怕他私下行事。 郭子阳见状,心中甚喜,面色却毫无变化,随之道: “那眼下该如何行事!” “将所有弟子召回来!”邢青山望了望半空,沉吟道。 “好!” 郭子阳应了一声,随手向上空一挥,一道红光自袖中飞出,在虚空中幻出一个巨大的花团,如烟花绽放,美丽而醒目。 片刻,远处阵阵剑光飞起,齐齐向这小院涌来,不一刻,数十名弟子便已聚拢,郭子阳检视片刻,多数均无大碍,只有几位弟子负了轻伤。 “听说,你们守在这院内,若有人乱闯,便击杀之!”郭子阳站在众人之前,望了望这一众弟子,沉声说道。 “是!” 皆人得令,齐声回应,声势甚大,听得外头那一众修士也心下忐忑。 邢青山和袁萧交代了几句,随后便返回室内,片刻之后,来到苏迈所在内室,撤去门外的禁制,随手将门推开。 苏迈本自静坐养神,此刻听得动静,忙抬头一看,却见邢青山面色沉重了步了进来。 “将这衣服换上!” 邢青山将一套剑铁门普通弟子的衣裳扔给苏迈,语意冰冷地命令道。 “为何?”苏迈见状,有些不解。 “天琅坊的杀手来了,不想死的话就照做!” “反正都是死,我还不如死在这,落在天琅坊手中,肯定是生不如死,我不换!”苏迈闻言,大叫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牵你的魂,然后将你交出去!” “牵魂?” 苏迈闻之,顿时头皮一麻,旋即马上反应过来。 无用曾说过,这牵魂之术乃金刚盟邪术,如今铁剑门和金刚盟牵涉较深,邢青山又是执掌刑堂,会这牵魂之术倒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是牵魂啊?”苏迈故做无知地说道。 “你试试便知!”邢青山闻言,边说着边向苏迈走去。 “行,我听你的便是!”苏迈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邢青山铁面无情,手段颇多,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算你识相!”邢青山轻哼一声,随后又迈了出去。 苏迈见状,也不敢再计较,心想着能出去,总比在这屋子里等死的好。 忙将衣服换过,随后还特意自怀里掏出些药水,将容貌稍调整了下,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面色黝黑的憨小伙,只是近身观看,才有几分苏迈脸型的轮廓。 不过,在这夜色下,混入人群之中,一时半会也很难发现得出,除非特别亲近之人。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乌合之众 ()捣腾完毕,苏迈提着那黑剑,慢悠悠地晃了出来,见外头半空光芒闪烁,甚是热闹,不由伸出脑袋,多看了几眼。 “将你那黑棍子扔了罢,拿上这剑!” 郭子阳见其出来,递过一把铁剑门弟子常用的长剑,却是示意他弃了那手中之物。 苏迈闻言,心中一愣,随后又想到确有不对。 这正道之剑,都是轻灵精美,形制规整,自己这剑却是个四不像,这要拿在手中,有心之人一眼便可辨得出来。 不过若让他弃了此物,却是万万不能,一时之间也无甚办法,便向四周望了望。 随后见袁萧长衫披风,正在前方不远处,心中一动,忙看郭子阳道: “师叔,能否帮忙弄一披风?” “你这模样,越不起眼越好,弄个披皮做甚?” 郭子阳皱眉道,如今要在乱军之中出逃,自然越简单越好,这月黑风高的,穿个披风有何作用? “我自有安排,还请师叔帮忙!”苏迈躬了躬身,正色道。 郭子阳见状,也懒得和他计较,只要一会他愿意配合就好。 只见他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年轻弟子,交代了两句,那弟子领命而去,不一会便捧了件黑色的披风过来。 苏迈接过一看,身形倒也差不多,随便弄了条绳子,将那黑剑绑了,直直地系在后背之上,剑柄与肩平齐,然后将那披风披上,遮住了后背,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郭子阳见状,将那长剑递与他,随后轻声道: “站在那人群之中去,不要乱动!” 苏迈会意,接过长剑握在手中,向那铁剑门弟子中走去。 说也奇怪,当年在铁剑门中时,曾多少回梦想过拥有师门赐下的宝剑,御剑飞天 之后梦想破灭,自己叛逃师门,原以为此生和铁剑门再无缘份,心中便认了那奇怪的黑剑为护身之物。 如今在这纷乱的夜晚,仓促逃走之际,郭子阳突然递了把剑给他,拿在手中,却总觉有些别扭。 不过无论如何,此刻他便是一普通的铁剑门弟子,混入人群之中,略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而身侧之人来自不同的堂口,有些甚至长年呆在乾元城中,彼此间很多并不相识,故而苏迈突然步了进来,也未有人留意,还以为是郭子阳执事堂下的某位弟子。 郭子阳见众人均集合完毕,便示意各弟子三五成群,守于院中各处,随后只见其身形一震,突然飞上半空之中,向着那院外散落各处的人群,喊了一声: “各位道友,请稍安勿燥,听在下一言!” 这一声蓄势而发,声动四邻,地上的修士们闻言,也停止了攻击试探,一个个仰着头,望向郭子阳,而那御剑而行之人,也悬停了下来,看看有何意图。 “各位,在下铁剑门执事堂长老郭子阳,此地乃我门中临时驻地。 各位应知,昨晚我铁剑门在城中分处,被不明身份之人,一把大火烧了干净,故而暂在此地歇脚,不知诸位道友,为何深夜来此,且不问来由地出手,伤我门中弟子!” “郭道友,我们皆是 听闻那天琅坊悬榜捉拿的凶手苏迈,正在此处,故而前来一探究竟!”一个身形高大的僧人应声叫道。 “大师说笑了,这苏迈乃是本门弃徒,连日来,我们也一直在捉拿于他,昨日听闻他被天琅坊所擒,在下正准备禀报宗主,至天琅坊中要人呢!” “这倒奇了,天琅坊说人在你们这,你又说在天琅坊中,莫非有两个苏迈不成!” 底下有人接道,随后却是一阵哄笑。 “苏迈自然只有一个,我看啊,这郭长老八成所言不实!”又有人疑道。 “为何?”那僧人闻言,粗着嗓门叫道。 “你想啊,此地守卫如此森严,且院内还设有禁制,这种阵势,分明就是心中有鬼啊!” “说得也是,若非有何见不得人之事,为何要弄这重重守卫?”有人附和道。 “也不对啊,我们闹了这么久,却未见天琅坊的人出现!”一个脸型尖瘦的汉子步了出来,质疑道。 “孙猴儿,你和天琅坊很是相熟吗,就算他们来了,你又如何认得出来?” “别人不知,那骆龟蒙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若在此地,多半也认得出来吧!” 孙猴儿一脸得意,似乎和那骆龟蒙交情颇深一般。 “得了吧你,那骆龟蒙是何等人物,怎会和你有什么一面之缘,就算是来了,此刻也不会现身!”有人不屑地道。 “不错,此刻自然是我们这些散兵游勇打头阵,他们在后来坐收渔利!”又有人接道。 “我说各位,不要扯远了!”那僧人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远,忙开口叫道。 “眼下我们即已到了此处,自然便要弄个究竟,这小院不过数亩方圆,人在不在此,进去一搜便知!” 那僧人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不错,进去看看就知真假了!”那孙猴儿也是跃跃欲试,闻言大声咐应道。 “郭长老,众位道友皆在此地候着,既然你说苏迈不在此处,为释嫌疑,便由我们进院一搜如何?”那僧人叫道。 “抱歉,诸位!” 郭子阳向四周拱拱手,随后道:“此处乃我门中驻地,多有随身之物,加之不少女弟子在此,实在不便,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那苏迈铁定便在此处!”孙猴儿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立马接道。 “今日之事,既然我们都来了,便没这般容易了结,郭长老若不行个方便,说不得我们只有硬闯了!”又有人接道。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易地而处,若道友师门被人深夜强行闯入搜查,又当如何?”郭子阳闻言,笑着问道。 “哈哈,五灵鼠陈冲不过一偷儿,哪来的师门!” 孙猴儿闻言,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孙猴儿,休要得意,谁说老子没有师门,别以为都像你一般,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号称五灵鼠的陈冲接口讥道。 “住口,别尽扯些没用的!” 一声断喝传来,众人一看,却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黎 老鬼,你们首丘三怪邱老大都不大,你跑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孙猴子儿状,哄笑了起来。 “一群乌合之众!” 黎老鬼朝前方望了望,接口道:“今日我们至此,是为苏迈而来,情况尚未探明,便在这锅里斗,成何体统!” “黎老鬼说得有道理,先寻找苏迈再说!”有人见状,巴不得赶紧冲进去,忙附和道。 “不错,诸位,此刻不是闲聊的时候,过往有何恩怨,不妨先放一放,眼下我们齐心协力,冲破这禁制,到这院内找出苏迈,才是紧要之事!”那僧人见状,也大声道。 “好!” 黎老鬼拍了拍掌,随手向着半空的郭子阳说道: “郭长老,你让我们进去一搜,只要证实苏迈不在,我们立马便撤,保证不滋扰你的女弟子!” “呵呵,恕在下无能为力!” 郭子阳无奈一笑,随后长剑挥动,一道淡金色光芒洒落,那原本不可见的光幕,隐隐有流光闪过,如一个光罩般,将这小院及郭子阳均笼入其中。 “既然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黎老鬼怒吼一声,金钹脱手而出,率先向那光幕打去。 见黎老鬼动了手,众人也不再废话,便都使出拿手法宝,齐齐地朝郭子阳所在之处击去。 一时间,刀枪剑斧,灵锤金钩,各类法宝闪着七色光芒,乱花迷眼地向那半空之中狂卷而去。 那光幕原本坚如磐石,若零散修士攻击,自然无甚大碍,不过此刻,四面八方数百修士齐齐动手,那声势自是不凡,光幕在支撑了半晌后,有些晃动起来。 院外众人见状,一片欢腾,不知谁大叫了一声: “这禁制快破了,加把劲啊,百万仙券就在院内!” 他这一喊,顿时起了作用,只见天上地下,众修士皆使出压箱底的本领,指挥着法宝攻击光幕,看情形,似乎只要片刻,这禁制便可攻破。 邢青山见状,也升上了半空,举着长剑和郭子阳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二人脚下虚踩,踏着一种奇怪的步伐,长剑舞动间,一道清光亮起,二人中间隐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阴阳鱼有如活物般,快速游动,邢青山长剑一挑,那太极图便迅速向那光幕松动之处飞去。 甫一贴近,那光幕便如打上补丁一般,顿时稳固了下来,任众人再如何施为,依然稳如泰山。 黎老鬼见状,面色一沉,想了想,随后向身后喊道: “数十人一组,分开攻击,四面八方一齐动手,看他们补得快还是我们攻得快!” 他这一喊,众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只见原本隐于黑暗之中,冷眼旁观之人,也纷纷闪身而出,加入战团。 今夜来此的修士,虽来路不明,身份不一,但皆是修为不俗之人,平素里心智和毅力都比普通人高上一等。 先前各怀鬼胎,故而心不在焉,但此刻反应过来,却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若不能快速攻破这禁制,找到苏迈,等城主的卫队过来,便什么都迟了。 在仙城之中,聚众闹事,可是要被幽闭的重罪,谁也不想钱没拿到,便触了霉头。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四章 趁乱逃离 ()郭子阳闻得那黎老鬼之言,嘴角微微上翘,朝邢青山点点头,却了率先落了下去。 “乱吧,越乱越好!”苏迈见状,暗自腹诽,心道这群蠢材,分散攻击,正中铁剑门下怀,到时四处是人,夜色迷蒙,自好趁乱逃离。 郭子阳落到地下,便立即指挥弟子分成数组,前庭后院各自防御,看那情形,似乎真要和外面这帮不刺之客拼个鱼死网破。 苏迈被编到前院西侧的一个角落里,离袁萧不过数丈,郭子阳有意无意地站在不远处,目前却望向天太极图案形成的补丁之中。 外面众人在黎老鬼的指挥下,片时四散而去,将这小院转了个水泄不通。 初时,众铁剑门弟子还各起剑势,道道青光将那光幕团团护住,看上去倒也无甚大碍,不过仅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在这实力对比殊异的较量之中,铁剑门众人便显得左右支肘,力有不逮。 那光幕形成的禁制,在众人齐力攻击下,也开始逐步黯淡,乃至于轻微摇晃起来。 郭子阳见状,也不着急,这光幕被破不过迟早之事,他眼下要做的,不过把戏做足,不让人产生怀疑。 “放开一个口!” 郭子阳一声断喝,指挥那西侧的弟子收剑,那光幕无后力的支撑,不到一刻,便被外面乱光四射的法宝,砸出了一个大洞。 “禁制被破了,快杀进去!” 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随后一阵狂热的叫喊声漫天响起,原来散在四周的人群,忽而涌了过来。 郭子阳一道剑气凌空射出,一个冒失的身影刚冲到那光洞之侧,便被射了个大洞,成了今晚第一个冤死鬼。 众人见状,谁也不愿意再当那出头鸟,一阵踌躇间,成百上千的法宝又是一阵狂轰乱炸,朝那洞口打来。 光幕在这密集的攻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了。 只见那逾显浅淡的光晕闪了闪,片刻便暗了下去,直至消失。 郭子阳见状,召来几个弟子吩咐了几句,随后便朝苏迈所在之地,闪身而去。 禁制一破,强闯便再无障碍,一道寻常的院墙自然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修士,几道剑光扫过,那土墙瞬间便夷成平地,众人一呼而上,各类法宝便朝铁剑门弟子所在之地打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乱做一团。 夜色掩映中,铁剑门弟子在郭子阳的吩咐下,且战且走,不到片刻,便和那外头乱军混做一团,早已分不清敌我。 而那冲进来的众人,本就不甚相熟,不过为了临时利益结成了同盟,此刻小院禁制被破,便自然瓦解。 这些前来的修士,多为一些小宗门世家之人,甚至不少更是无门无派,独自修行。 受限于天资以及家世背景,平素修行比之世家子弟更有艰难,由于无可倚靠,法宝灵材无一不是自已设法取得,故而对于钱材的需求更甚。此次天琅坊出巨资悬赏,对于多数人而言,便是一次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百万仙券对于出身豪富的大宗门或世家而言,并不算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但对于今晚这些贸然闯入的修士而言,不但可一战成名, 而且还可借机取得自己一直想要的法器或灵丹良药,或许一直无法突然的瓶颈便多了一丝可能。 故而在这小院之内,多数人并不在意铁剑门弟子,他们更关心的是苏迈在哪里? 在一阵疯狂的乱战之后,多数人选择冲进厅堂之中,到处搜索,寻找苏迈的踪迹,却未有人留意,那混在人群之中的身影。 夜色阴晦,淡淡的月光洒下,小院内人头攒动,此时,已无分敌友,也无分修为高低,每个闯入的人都是四处搜寻着,更有甚至,已然在敲墙掘地,寻找是否藏有秘道。 郭子阳见状,心知时机已至,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再走便来不及了。 借着人流的掩护,他很快便冲到了苏迈旁边,随着叫了声,苏迈会意,忙跟着冲了出来。 而一直在前方关注着苏迈的袁萧,自然也随即跟了出来。 此刻的小院已和外头的巷道连通,几个铁剑门弟子有意无意的聚拢过来,郭子阳三人随着穿梭,片刻之间,便到了那巷道之外。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混乱的局面,郭子阳压低声音,招呼了二人一声,随后便拉着苏迈,身形一闪,瞬间到了数十丈之外,袁萧紧随其后而去。 不知道郭子阳是熟悉环境,还是无目的地奔逃,三人在一片院落之外跳跃起落,兔起鹄落之间,已在数里开外。 郭子阳似乎还没放心,示意身后二人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人跟来,才放慢了步伐。 “师叔,我们欲去往何处?” 袁萧跟在身后,一脸狐疑地问道。 邢青山只交代他跟紧郭子阳,并妨止他私下逼供苏迈,却未曾想到,以袁萧的修为,若郭子阳真有何异心,只怕连自己都难保,又如何保得住苏迈? “城外!” 郭子阳低叫了一声,又拉着苏迈,当先向前掠去。 袁萧自知郭子阳不会透露目的所在,便也只好自顾自地跟着,反正他的任务只是随着他们,至少去哪,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一路上风驰电掣,也不知经过多少巷道,以至于连苏迈都已辨不清方向,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一片山林之前,一个平坦的场地之外。 “师叔,这是什么地方?” 袁萧有些奇怪,若说奔逃,不是应该去找一熟悉的地方落脚吗,怎么突然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莫非这里还另有洞天? “此处甚为隐蔽,我们今晚便在此地歇脚!”郭子阳接口说道。 “这儿如此偏僻,我师尊又如何寻来?”袁萧疑道。 “无妨,我自有联络之法!”郭子阳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 袁萧见状,自然不再追问,毕竟郭子阳是门中长老,或许师长之间另有联络之法,自己修为不够,知道也无用。 “既然如此,便听师叔吩咐!”袁萧拱手说道。 “嗯!” 郭子阳点点头,便欲朝里而去。 正在三人转身之际,前方的树林之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蠢材,让你去死你也跟着去啊?” “什么人?” 郭子阳闻言,心中一惊,长剑一指前方,一道剑气便向那林中袭去。 三人一直行来,并未见有人跟踪,此刻突然有人说法,不由得他不担心,此时开口说话之人,自然不会怀有好意。 “恼羞成怒啊!”那人身形一闪,站在三人不远之处。 郭子阳凝神一看,见是一个身形粗豪的中年男子,似乎甚为眼生,并未有何印象,看这情形,并不是天琅坊供奉之的一位。 “阁下好手段啊,一路追到此处,意欲何为?” 郭子阳未知虚实,便开口试探道。 “你这不是蹲在茅坑问香臭明知故问吗!” 那人呵呵一笑,神情轻松地道。 “在下不甚明白!”郭子阳见状,干脆一装到底。 “阁下自城中一路行来,尽捡荒僻之处跑,只怕此地亦不是目的所在吧?”那人反问道。 “与阁下无关!” 郭子阳冷冷说道。 这人修为不知深浅,不过既然能追踪到此处,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眼下四顾无人,得赶紧了结他才是,不然说不定一会还会有更多人寻来,到时便要功亏一溃。 “此地荒凉偏僻,如此月黑风高之夜,正宜杀人啊,郭长老!”那人阴恻恻地回了一句,言下之意,似乎颇有些令人疑惑。 “莫非阁下想在此地击杀我们三人?”郭子阳不以为然地道。 “你倒不好说,这两人嘛,我来不来都是一个结果,不是吗?”那人笑道。 “不知所谓!”郭子阳哼了一声,随后朝袁萧使了个眼色,向那个围了过去。 袁萧会意,长剑一挺,也从另一方向围了过来。 “年轻人,嫌死得不够快啊?”那人摇摇头,却朝袁萧说道。 “休得猖狂,你先敌得过我二人再说罢!”袁萧心知眼下事态紧急,也懒得和他多说,长剑蓝光闪过,便欲朝那人劈去。 “真是死在临头,尤自不知啊!”那人见状,一脸惋惜。 “那你便试试,看看是谁死到临头!”袁萧闻言,甚为恼怒。 这人言语之中对自己甚为轻视,他本为铁剑门年轻一辈之翘楚,平素里受师长爱戴,师兄弟们尊崇,如何这等气。 “小爷剑下不死无知之辈,且报上名来!”袁萧朝那人喝了一声,叫道。 “啧啧!”那人哂笑片刻,随后道:“无知小辈,好大的口气啊!” 见袁萧长剑袭来,随手一挥,身形闪过,又道:“你可知老夫已然救了你的性命?” “放屁!”袁萧见这人言语中颠三倒四,顾左右而言他,再是不耐,更无心去留意这人言下之意。 “听好了!”那人见状,长笑一声,说道:“此处本是你葬身之地,老夫一时心生怜悯,出声示警,别狗咬李洞宾,不识好人心!” “荒谬!”一直未曾说话的郭子阳闻言,突然断喝了一声。 随后,剑光一挺,长剑直直地朝那人挺去。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万灵之旗 ()那人见状,嗤笑一声,随后祭出了一面黑沉沉的旗子。 袁萧见那旗身长不到数尺,通体皆为黑色,镶有火焰形的织边,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火苗一般。 只见那人将那黑旗随手一展,旗面无风自动,一团团黑焰腾起,似乎下一刻,便要燃烧起来。 郭子阳长剑青光湛湛,带着一股凛烈的杀气直射过来,黑旗迎头而上,黑火诡异地跳跃着,长剑袭来击中那一片深沉的黑色之中,如入无底深渊,看似一击即中,却毫无着力之感。 “起!” 郭子阳断喝一声,手中法诀打出,欲将长剑召回,那剑身应势而动,不断地颤抖,却似被吸住一般,怎么也抽不回来。 那人见状,轻笑了一声,随后斥道: “不自量力!”,言语中很是轻视。 “是么!” 郭子阳不怒反笑,随后右手虚点,在身前划了个圈,只见一道青光亮起,随即化成一柄光剑,朝那犹在挣扎的剑身飞去。 青光及体,那长剑瞬间暴涨,便如久旱逢雨般,剑身光华大振,一道道虚影向那黑旗之中射去。 苏迈站在郭子阳身侧,见那长剑大发神威,也自心中大悦。 毕竟在此时此刻,他和郭子阳尚算是同一阵线,前方那人甚为阴邪,便是那旗子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苏迈自然不愿落入他的手中。 眼看那长剑便要将那黑旗射穿,忽听得一阵喧哗喊叫之声传来,似有千万万马,奋啼而至,又似百兽齐鸣,声威震天。 苏迈抬头四顾,山林寂寂,月华洒下,深沉而清冷,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这声音自何而来?”苏迈一阵纳闷,望向了正在施法的郭子阳。 郭子阳闻之也是心中大骇,这空山深林之中,为何突然会有此怪声,而地面上并无任何动静,若果真为兽群袭来,定是大地震动才是? 见对面那人黑旗挥动,脸上笑意阴沉,心知不妙,忙将那长剑召了回来,以免落人圈套。 数声鸣叫传来,一道道虚影自那旗中汹涌而出。 苏迈定睛看去,只见无数有如活物般的妖兽正源源不断了从那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冲出。 不一刻,四面八荒均已被这数之不尽的妖兽兽团团围住。 “万灵旗!” 郭子阳叫了一声。 “算你还有点眼光!” 那人竟然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不屑道:“这万灵旗用来对付你们,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今晚这山谷之中注定不会安静,既然他能跟来此处,只怕不到一会,便会有更多的人追来,甚至于眼下,可能也已有人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先将这几人困住,占据有利条件才是上策,故而此人一出手,便祭出这法宝来。 万灵旗施展起来颇费力气,但有个好处便是这些魂兽凶残无比,杀之不尽。 郭子阳望了望四周,心道不妙,忙唤过袁萧,三人聚成一团,随后长剑自身 前划了一圈,剑光如涟漪般荡开,那些魂兽一触便即消失。 黑旗一展,又有无数的兽影冲了出来,形状各异,爬虫鸟兽不一而足,初时不过寻常大小,飞出了那黑旗之下,便见风而长,一只头有独角的妖兽,片刻间便化至数丈之高,粗壮的四肢有如实质,甫一出现,便号叫着朝三人所在冲了过来。 袁萧见状,长剑挥动,狂暴的剑气直斩而出,向那巨兽一扫而去。 剑光及体,巨兽被劈得一分为二,奇怪的是,兽身并未像袁萧想像中那般应声而倒,而是分成两半,仍自冲了过来。 眼看那半身已残的魂兽转瞬即至,郭子阳一掌挥出,看似平平地随意一扫,却将那魂兽卷得飞向半空,尚未落地,便消失不见。 “师叔,这万灵旗是个何方宝物,怎会有如此多魂兽?” 袁萧心下也甚是惊异,这魂兽被斩成两半,犹自攻击不止,若那人狠下杀手,指挥这周边无尽的妖兽一涌而至,只怕到时便再无反抗之力,纵是不被咬死,也得累死。 “传闻这万灵旗乃西荒之地遗落的宝物,以万千战死的妖兽之魂炼于旗中,一旦对敌,可将其召出代人出战,这魂兽有形无质,杀之不绝,只要这持旗之人不倒,便取之不尽。” “一旗在手,便胜过千军万马啊!”袁萧叹道。 “那倒未必,这旗中魂兽威力和持旗人修为高低有关,若在顶尖修士手中,自然威力极大,但若修为一般,光是催动这旗,便消耗颇大,不可持久!” 郭子阳见对面那人出手便召出魂兽,知其不欲久战,这山林之中已是凶险重重,过不了多久,只怕会有更多人过来。 此人欲独得其功,自然出手便是杀招。 “保护好苏迈!” 郭子阳朝袁萧喝了一声,也不理会身边气焰滔滔的魂兽,长剑一抖,便朝那人射了过去,随后身形闪动,以掌为刀,迎面劈了下来。 那人见状,万灵旗一挥,一只背生双翅,面有獠牙的巨兽呼啸而去,一团巨大的阴影瞬间朝郭子阳笼来。 郭子阳轻哼一声,长袖一挥,一股劲风平地而起,吹得那阴影向前一偏,随后一掌拍去,那巨兽瞬间散成几片,掌风过处,地上岩石寸裂。 对面那人边挥旗抵住郭子阳的长剑,边放出更多的魂兽扑向郭子阳,嘴中向那不远处的林中大喝一声:“还不快滚出来,等着捡尸啊!”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自林间闪动,那黎老鬼晃着脑袋飞了出来,人还未至,那金钹快如闪电,朝郭子阳后背打去。 袁萧见状,自欲拨剑相助,长剑方向前一挑,便觉一股巨力涌来,反手一击,便如打在一重物之上,虎口一沉,随后不自觉地向前退了两步。 回头一看,正是先前在那小院之中率先挑衅的韩瘸子。 “首丘三怪!” 袁萧轻呼了一句,先前众人攻击小院时,便听人提过首丘三怪的名号,只是不知是何来历,此刻,这二人突然现身,不用说,那持旗之中,应是三人之首的邱老大了! “两个蠢货,还不赶紧动手,看什么热闹!” 邱老大见二人出来,骂了一声,甚为窝火! “嘿嘿,老大,你这万灵旗好像还不是太灵啊!”韩瘸子往前一跃,守在袁萧身后,三人形成合围之势,将铁剑门众人围在其中。 而郭子阳在金钹将至之即,随手一挥,长剑急转而去,弃了那黑旗,却向身后疾射而至。 “叮!”地一声巨响,长剑一招便将那金钹刺了个窟窿,去势不减,径直朝黎老鬼射去。 “他奶奶个熊!” 黎老鬼一声断喝,心痛不已,这金钹可是他花了不少精力炼出来的,这么些年来,使得是得心应手,神出鬼没,出奇不意,钹下的亡魂已不计其数,如今这一个照面,便被人废了一片,直是恼怒非常。 见长剑飞来,双手一挥,两片金钹成夹击之势,朝剑身飞去。 耀眼的金光闪烁而起,两面金钹含威而发,自是不容小觑,郭子阳一击得手,不再硬碰,随手一召,那剑身急转,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自两面金钹之中穿了过来。 袁萧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郭子阳独敌二人,一招便将金钹击穿,这份修为比之他印象中的执事堂长老大有不同。 郭子阳在剑铁门之中,虽说也是一堂之主,但执事堂比之刑堂无论在权力还是门下弟子数量上均相差甚远。 说白了,执事堂不过掌管门内日常杂务,郭子阳虽是长老,但基本上都呆在铁剑门中,平素为人都是和和气气,云淡风清的样子,故而在众弟子中虽口碑不错,但声势却和刑青山差得太多。 此刻袁萧见郭子阳出手,才发现此人的不简单,那黎老鬼自己先前曾打过照面,这金钹也非一般的法宝,自己拼尽修为,也不过甚甚敌过,而彼时这黎老鬼似乎尚未尽力,此刻郭子阳随手一剑,便将其击破,那磅礴剑气,便是自己师尊邢青山在此,也未必能轻易使出。 “老大,现在怎么办?” 黎老鬼见郭子阳并不恋战,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擅做主张,便望向邱老大说道。 “留下那小子,其余的了结了,速战速决!”邱老大闻言,阴狠狠地道。 说完,万灵旗一展,一团黑雾漫起,那旗子望风而涨,瞬间便有数丈之宽,邱老大将其往半空一抛,如一片乌云飘过,这数十丈方圆的场地顿时一片阴暗,月光竟像被蒙住一般,墨色深沉。 数声鸣叫自虚空深处响起,莽古荒远,如沉睡的巨兽悠然转醒,随着那黑气翻滚,半空中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不一会,便将下方完笼罩住了。 郭子阳见状,心中暗叫不妙,这首丘三怪早有准备,已是志在必得,邱老大手中万灵旗,此刻看来,似乎并不仅是召出魂兽这般简单。 半空中黑气越来越浓,底下地面也浓如稠墨,无一丝天光透入,众人仿佛被困入无底深渊一般,黑沉沉一片。 “嗷呜……”一声巨响传来。 苏迈抬头一看,黑雾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洪荒蛮兽 ()随着那黑雾翻腾越来越快,一股凶蛮的气息弥散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凶戾。 “邱老大,赶紧收手罢,这万灵旗可不是你能玩的东西!” 一声断喝自山林间响起,随后一个红色的光球疾射而至,照得那深沉的黑暗中一片亮光,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出现在场地的边缘。 那邱老大原本正一心施法,召唤旗中魂兽,听得这喊叫声,自知又有人闯来,不由得甚是恼怒,待见到来人后,更是怒火中烧。 “呵呵!” 邱老大呵呵一笑,随后又道: “今晚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数十年也未见天琅坊两大供奉联袂出场,还是真开了眼界!既然二位已然到了,那桑阳子应就不远了吧!” “邱兄,你我目标一致,你收起那旗子,这几人便交由我们罢!”风斛朝邱老大拱拱手,笑着说道。 他的本意是此事本为铁剑门和天琅坊之事,既然正主都到了,其它人就不要再掺和了。 哪知邱老大一听,顿了火起,冷笑一声,说道:“ 亏你风斛也是成名高手,怎么脸皮这么厚!” “邱兄何出此言?”风斛一听,自也是心中不悦,不过嘴上还自隐忍。 毕竟大事未成,他自然不愿多个敌人,这首丘三怪修为虽谈不上多高,但这邱老大手中的万灵旗却是难缠得很。 “你们天琅坊既出巨资悬赏拿人,坐在总堂等着便是,如今弄得这满城风雨,城的修士都在寻找苏迈和铁剑门人,我们兄弟几个数日来昼伏夜出,费尽心力,终于追踪至此,眼看便要大功告成,怎么,你们想出尔反尔,来捡现成的便宜啊!” “哈哈,邱兄误会了!” 骆龟蒙闻言,哈哈一笑,随后道:“今晚之事,只要将苏迈缉拿到手,那百万仙券依然算到邱兄兄弟几位身上!” “笑话,我们首丘山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也没有依附世家大族,但数十年来行得正,坐得直,在这乾元城中,也有一席之地。 听骆兄这意思,难不成对付这几个小丑,还得天琅坊帮忙不成,若是如此,我们又有何面目拿那百万仙券!” “那邱兄意下如何?” 骆龟蒙又叫道,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得的钱不要,难不成还想逞英雄? “此事有我兄弟三人便可,你们天琅坊不必插手,呆会擒了苏迈,自然会交到你们手中,人财两清,各走各路!” 骆龟蒙尚未回话,风斛听这邱老大语气,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首丘三怪在仙都之中虽也算小有名气,但不过是混迹市井,靠着一身修为,杀出来的,说白了,这点名气对于城中世家大族而言,委实上不了台面,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多未听过他们名号,就算偶尔听到,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 故而此次揖拿苏迈,对他们而言,却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在天琅坊两大供奉手下拿下这城揖捕的 杀人凶手,这等大事,明日便可城皆知。 “既然如此,邱老大记头功,我们二人便在旁边协助罢!”风斛笑了笑,示意骆龟蒙往身后退,却是守在了铁剑门三人后撤的方向。 “用不着,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邱老大冷言说道。 有这万灵旗在手,他确实多了几分胆气,就眼下铁剑门三人这点势力,他还没什么可担心的。 “邱老大,点到为止啊!” 风斛闻言,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邱老大也不知从哪得来的这宝物,传闻中万灵旗乃西荒妖王所炼,数千年前妖兽和人类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妖王身殒,这旗子便下落不明。 据传当年的万灵旗在妖王之手,当可毁天灭地,吞噬众生,那些强横无比的魂兽,杀之不尽,数万人族修士便死于这旗下。 邱老大修为虽还算过得去,使用这旗子召唤寻常魂兽自然不难,不过先前那虚空中的鸣叫声,却显示未寻常凶兽可比。 “不劳挂心!”邱老大淡淡应了句,随后手中道道黑气打出,向那半空之中的万灵旗挥去。 黑气如雷云般翻腾升腾,那风斛把出的一道光球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显得更加渺小而暗淡。 郭子阳先前见风斛二人前来,便知在再无逃脱可能,后见邱老大欲抢这擒人之功,却又觉有了一线生机。 此刻,这邱老大正自紧张施为之时,先下手为强,若能一举将其击杀,便能抢得先机。 心念一动,长剑青光泛起,手中打出几道法诀,一道冰冷的杀意自剑体中透出,数十年的修为,在一刻终于尽数展现了出来。 四周寒气乍现,如有冰霜降临,天地间气温骤然下降,若仔细察看的话,地面的岩石上隐隐也有了绒绒霜花。 片刻之间,郭子阳的长剑已是布满寒气,原本青色的剑光,似乎也已被一道冰霜封印一般,而那四周先前尚自张牙舞爪魂兽,也被这骇人寒气震得不动不敢动。 “去!” 郭子阳大喝一声,长剑一挥而去,带着一道冷冽的青光,将那深沉的黑暗划成了两半,剑光如开山巨斧,重重压迫而来,还未到身前,邱老大三人便感觉到阵阵入骨的寒意。 韩瘸子长拐一伸,身拐合一,射向了长剑,而邱老大却是应手取出一把宝蓝色的弯刀,迎着长剑砍去,而同时双手自虚空一抓,一只只看去狠厉异常的凶兽应声而去,朝郭子阳扑去。 郭子阳一见魂兽,眼露不屑,心道以邱老大的修为,召出的这些魂兽看去凶残无比,对他而言,却难以形成威胁,故而只是长袖一挥,随意应对,眼神却专注在自己飞出的长剑之上。 就在韩瘸子长拐迎上郭子阳的宝剑时,只听得一声惨叫,长拐瞬间断为两截,那剑身的杀气如凌厉的刀刃般,将韩瘸子右臂齐齐切去,血雨喷洒而出,在那淡淡的红光下,韩瘸子满脸是血,看去凄厉而恐怖。 “老三!” 邱老大大叫了一声,将那弯刀 斩向长剑,随后也不知是施了何法术,只见其身突然黑气腾腾,便如黑焰燃起一般,双眼不见一丝白色,是深沉的黑,在旁人看来,此刻的邱老大,便像个魔神降世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远处的骆龟蒙见状,也是心下骇然,望看了一侧的风斛,见对方也是摇了摇头,甚为不解,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看了这邱老大。 就在邱老大身皆沉浸在黑雾之中时,远处山林的一颗大树之下,有一个几与黑暗一体的身影,望着这突来的变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玩火**!”随后便又隐身而去。 长剑和弯万一击而分,这郭子阳的宝剑,冷意森森,杀气腾腾,一招便废了韩瘸子,但对上邱老大这弯刀时,却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刀剑相交,一股巨大的冲击荡了开来,在场诸人多是修为不俗,便只有苏迈如被捶击一般,胸口一闷。 郭子阳见状,也甚是讶然,邱老大看去深藏不露,这弯刀更像是其随身法宝,这一击之下,显然二人的本身修为已在伯仲之间。 长剑疾飞而回,郭子阳握在手中,随意看了看剑身,并无大碍,轻呼了一声,随手一挽,一道光盾应势而起,铁剑门秘术星云盾再次施出。 邱老大见状,心知不易对付,一口黑气喷出,向那半空中遮天蔽月的万灵旗射去,同时身形一闪,人也冲入那半空的黑暗之中。 “嗷呜……” 先前那骇的鸣叫声再次响起,在场之人,包括风斛和骆龟蒙,都不自觉地感到心头一颤,而苏迈更是双脚发抖,不能自已。 “这邱老大搞这么大动静,这是要召唤什么东西?” 风斛眉头微皱,就刚才那一颤,他便感觉不妙,以他的修为,在这神州界上,能让他心有所动的人,屈指可数。 这万灵旗中的魂兽尚未现世,便有如此威力,只怕便是洪荒巨种,这怪兽一出,以邱老大这点修为,能掌控得了吗,到时一旦失控,后来便不堪设想,便是自己,也有池鱼之殃。 就在风斛暗自担心,要不要出手阻止时,那半空之中,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降了下来。 风斛凝神一看,却是一个数丈长的兽头,正自那旗中伸了出来,黑雾缠绕着,看不清形态,但从这凶蛮的气息看,只怕便是巨兽无疑。 那兽首不断伸出,身形也在黑雾之中越变越大。 荒蛮的气息仿佛来自远自的荒原,人类未生,蛮兽横行,那如山般的一巨兽一跺脚便可天地震动。 这怪兽虽非实体,比之那真正的异兽自有不如,但此刻这气息传来,却让在场之人,莫名的感觉心悸,只一魂体,便有如此威势,却不知其生前,又是多么强横。 郭子阳见状,脸色也是深沉无比,这魂兽的气息太过强大,他自问修为对上那邱老大,还有几分把握,但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势,却顿生无力之感,看了看身侧的袁萧和苏迈,一时间自无计可施。 若无风斛和骆龟蒙二人在,还可想办法逃走,但此刻却是无路可去!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电青龙 ()原本那红色光球照射出一方天地,万灵旗底下数人还依稀可见,而随着黑雾越来越浓,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滚滚而来。 终于,红光一闪,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那被雾气包裹着的魂兽身形却是越来越大,狂暴的气息充斥着天地之间,那是一种经历无数次杀戮而形成的死气。 修为高深如风斛者,也已隐隐感觉不妙,而年轻一辈的袁萧却早已盘坐调息,抵御这无处不在的威压。 奇怪的是,随着这魂兽气息越来越强,在场之人均心有不安时,反而苏迈看起来却比袁萧还要轻松,以剑柱地,神情冷淡,看去却和先前无甚区别。 那魂兽初现时,他被那强大的杀气吓得不自觉双腿发抖,而此刻那兽身横于头顶,遮蔽了一切,他反倒感觉没那般强烈。 究其原因,不过因其修为低微,自身并未有法力支撑,遇到那强大的杀气,初时出于本能反应,产生恐惧,但由于体内并无反抗之力,反而压制并不强烈。 其余数人均有一定修为,自身灵力在遇到外力侵扰时自会产生抵抗以图保护,那魂兽的杀气遇强则强,你越是抵抗,感受到的压力便会越大。 风斛眼中神光扫过,见苏迈甚为轻松的样子,也是极为不解,看眼前袁萧之状,已是勉力支撑,苏迈的修为显然在其之下,为何却不被这杀气所制? 不过此刻他却没心思去思考之些,这魂兽如此强大,以邱老大的修为,自然无法掌控,一旦完成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邱老大,赶紧住手!” 风斛顾不得二人其实是友非敌,一声断喝,随手取出一只青光湛湛的圆环,随手一挥,朝那半空中的黑暗之处打去。 邱老大隐于黑雾之中,此刻已同那万灵旗形成的阴影混于一体,身黑身缠绕,完看不清一丝踪迹,不过以风斛之修为,自然难不倒他。 那圆环甫一出手,便挟着一团青光呼啸而去,随着其不断旋转,光圈也越来越大,底下原本黑暗深沉的一片,瞬间便亮如白昼,只是那盈盈青光之中,夹带着一丝丝阴寒。 黎老鬼见风斛突然出手,心中大怒,眼见邱老大便要大功告成,这魂兽一出,别说铁剑门,便是天琅坊二人,又有何惧。 此刻风斛竟然出手袭击自己人,不禁令其大为气恼,见那青光转瞬即至,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金钹脱手而出,向那圆环打去。 “风斛,你脑子坏了?” 韩瘸子先前拐杖已断,一只右手也已被废,此刻见风斛出手,只好出声相骂。 骆龟蒙初时还不以为意,此刻见风斛突然出手相阻,也感到事态的严重。 风斛的修为尚在他之上,对这魂兽如此顾忌,自然有他的理由,再说便是他自己,在这无处不在的杀气强压之下,也隐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若一旦魂兽成形,只怕便是他和风斛联手,也只有逃跑的份。 想通此节,事急从权,反而揖捕苏迈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了,忙朝郭子阳大喊一声: “还不出 手,等死啊!” 话音未完,那奇形手套已然戴在手中,随后身形一闪,便朝那黑暗中冲去。 郭子阳见状,脑中灵光一闪。 “逃!” 趁这天琅坊两大供奉联手对敌时,正好借机逃遁。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山谷之中,除了眼前众人外,尚不知有多少人隐在暗处等待时机,自己一人逃脱尚有机会,若带着袁萧和苏迈,只怕还未出去,便被围攻了,到时白白惹怒了风斛二人,徒惹麻烦。 长剑一挺,郭子阳飞身而起,也朝那半空之中那一片阴影中飞去。 “哈哈哈……”虚空之中,一阵狂笑传来。 邱老大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甚是得意,三大高手联袂出手,竟然未能伤到他,这一刻,他确定有狂傲的资本。 “尔等休要挣扎,老夫等待多年,今夜便是我首丘山成名之时!”邱老大声音传来,言语狂暴而热切。 底下韩黎二人闻言,一阵狂喜,高呼着回应,似乎过了这一晚,首丘山便成了这乾元城中名门大族,而“首丘三怪”自然身份便也水涨船高。 身负重伤的韩瘸子更是目露红光,闻此一言,似乎这断臂之痛也算值了。 金钹打在那圆环的青光之上,如中铜墙铁壁,一击之下,兀自掉了下来,黎老鬼心知自身修为较风斛差之远矣,加之适才邱老大那一句话,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便收起金钹,不再出手,眼神却锁住了不远处犹自看热闹的苏迈,生怕这小心一不留神,便趁乱逃走。 圆环本已锁定了邱老大,风斛本意是将其击落下来,故而出手也未尽力,不料等那青光飞入黑暗之中时,邱老大却失去了身影,暗影之中空空荡荡,一丝气息也无,反而那蛮兽却越来越清晰,半边身子已然凝实成形。 “邱老大,这异兽强横无比,你若强行将其召唤,不怕引火**吗?” 风斛冲着虚空大喊一声,原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血气,显然已自动怒。 此人蓄谋已久,为了成名,已是不惜代价,若再不阻止,只怕祸害绵延,这乾元城都要被殃及。 招呼了骆龟蒙一声,手中法诀打出,那圆环中心一团紫气涌出,随后逐渐凝成一圈,缠绕在那圆环之上。 仔细看去,那紫气之中隐隐有电光泛起,而那圆环,却更像一条相尾相连的盘龙。 随着风斛右手一挥,这圆环脱手而去,紫青之色光芒大盛,瞬间便形成一个数丈方圆的光圈袭向那一片黑暗,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不再是邱老大,而是那正在黑气中凝聚成形的巨兽。 骆龟蒙和郭子阳见状,心领神会,手上法宝同时出手,也向了那兽身袭去。 紫青光圈随着那魂兽增长而不断变大,这一击而下,正正地将那兽首套住,原来升腾翻滚的黑气也随之平息了下来。 只见那有如实质般的兽首,两只巨大的眼睛如黑天魔物一般,出现在半空之中,那摄人的威势,望一眼,便让人心生恐 惧。 郭子阳长剑带起一片流光,向那兽身狠狠地斩了下去,光芒过处,黑气消退,看上去就像一剑将那魂兽斩成两半,只不过剑光过后,那黑气又成凝聚,似乎毫无伤害。 “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邱老大激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半空之中,尽是他的身音,让人辨不清究竟藏身何处。 “风斛,你的紫电青龙环亦不过如此!” 邱老大得意地叫着,随后又道:“想降服这魂兽,你还没这本事!” “未必!”风斛大声回道,随后双手在空中虚划,只见那紫电青龙环应势而变,竟是逐渐缩小,那被套住的兽首也在这紧逼之下,以肉眼可见之速萎缩。 “就这点能耐么?” 邱老大晒笑一声,随后却不知做了何动作,只闻得半空中隐隐有了一丝血腥味,随后那魂兽之首像是久饿之人突然饱餐一顿,猛地抬了起来,而先前的萎靡之状一扫而空,紫电青龙环也应势暴涨。 “祭血召魂!” 风斛见状,想到这莫名的血腥味,顿时心头一动,忙向半空大叫道。 “现在知道,已经迟了!”邱老大冷声回道。 “你玩火**,又是何苦呢,就算你召唤出来,你就不怕这异兽反噬?”风斛闻言,略带疑问地道。 “用不着你操心,老夫自有办法,你我向日并无恩怨,不想死的话,便赶紧离开罢!” “哈哈!” 骆龟蒙立于地上,闻言突然放声一笑,随后道: “真是笑话,这天底下能让风斛离开的人屈指可数,凭你姓邱的这句话,你便算成名了!” “骆龟蒙,老夫也不想平白开罪天琅坊,若非你们突然而来,横插一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邱老大略又有些惋惜地道,言下之意,似乎对天琅坊二手来此送死,有些痛心。 “呵呵,看来数十年来这神州大地真是安乐久了啊,英雄不出,却使竖子横行,今夜若不给你点教训,只怕天琅坊还真要被看轻了!”风斛突然一笑,向着那半空言有所指地道。 随后便见其双手打了一道法诀,左手划了个圈,右手骈指朝圈中一点。 众人忽然感觉有平地风起,虚空之中隐隐有雷声隆隆,那紫电青龙环绽发出一道耀眼的强光,随后一道道紫电自那兽首之上亮起,如一条条粗壮的电龙,向那万灵旗形成的暗影之中击去。 紫电一出,山谷之外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只觉精神一震,先前被那魂兽杀气所压制的不安情绪也缓解了好多。 道道电光,激射而去,诡异的黑暗被驱散了一半,邱老大的身影也自阴影中现了出来。 郭子阳见其现身,长剑激射而出,朝邱老大所在斩去。 剑光一闪而至,邱老大身影却诡异地消失了,长剑便像先前对付那万灵旗一般,如击在虚空之中。 联想到先前那万灵旗的异样,郭子阳生怕有失,忙随手一挥,将那宝剑召了回来。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孤注一掷 ()紫电阵阵,照得那虚空淡紫色一片,在这苍茫夜色之中,那一片如山般的黑影之下,显得神秘而梦幻。 苏迈立于这紫光之下,望着半空之中那光芒四射的紫电青龙环,眼中虽羡慕又无奈。 这场中众人,心思各异,但目标便只是他一个,无论那一方得手,他的下场都不会好,只是眼下,这三方乱斗中,自己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干坐着急。 而郭子阳在收回长剑后,也是心事重重,邱老大无论为名为利,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故而不惜惹怒风斛,也要孤注一掷。 此事虽因苏迈而起,却不会因他而终,如今这城中暗流涌动,等的便是一个机会,便如这邱老大一般,隐藏实力,只待一战成名,在这仙都之内也博个响亮的名号。 星星之火,一不小心,便可成燎原之势,铁剑门背靠金刚盟,自然不惧,只是他自己一番算计,眼下只怕要落空了,日后在铁剑门中,更是小心谨慎才是。 听风斛的语气,似乎他有办法应付这邱老大,故而郭子阳也落得清闲,站在下面望着那狂暴的紫电,静待时机,毕竟以风斛的名号,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随口为之。 随着那紫电不断轰击,万灵旗所形成的暗影也越来越小,四围渐次清晰,那魂兽的身影也开始明朗起来。 邱老大隐在那魂兽身躯和万灵旗相连的一片阴影之中,借助周边浓稠的黑气护住身形,但饶是如此,那紫电青龙环发出的电光也让他狼狈不堪。 那电芒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一不小心打到身上,便是彻骨的疼痛,仿佛抽在神魂之上一般。 若再这般下去,用不了几回,他便得败下阵来,而这魂兽尚有半边身子在万灵旗中,空有一身威势,却无伤人之力,等同于一个空架子。 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邱老大自然不愿就如此罢休,若今日一战,他不能在风斛手下取胜,那“首丘三怪”从此便只能混迹街头巷尾或者回首丘山养老了。 一念及此,邱老大心中便是激奋不已,他一直梦想着成为那大宗门世家的坐上之宾,甚至于到天琅坊中做个身份尊贵的供奉,如今机会便在眼前。 要么一战成名,要么就此沉沦! 邱老大心念电闪,过往数十年的经历一幕幕闪过。 他和韩瘸子以及黎老鬼三人识于微时,因志趣相投结拜为兄弟,并于首丘山中闯出了些名堂,但也仅止于此,个中辛酸自不用多言。 神州界上,自古便以强者为尊,而那顶尖之人,多集中于那些千万年底蕴的大宗门或世族之中。 除了这些顶端的势力之外,尚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星罗棋布,瓜分着每一块地盘,而像他们这种底层的修士,要往上爬,就得不停地打杀,甚至于拼上性命,才能闯出点名堂,最终有可能得到那些名门大族的青睐,获取相应的资源。 故而此次苏迈的风波,于他们而言,自是天大的好机会。 乾元城在蔺归元的治理下,多少年来相安无事,极少出现大的纷争或抢杀事件,当 然,便是有事发生,也会在几大势力的协调下,私底下解决。 天下太平,对于底层修士而言却并非好事,乱世才能出豪雄,只有天下大乱,才能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若各方稳固,又有谁愿意把到手的资源拱手相让呢! 邱老大自然知道这一点,这仙都之中,修名不易,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万灵旗在他手中一直珍而重之,从未曾使用。 这东西不用则已,用则须一鸣惊人,否则怀壁其罪,后患无穷。 故而在和郭子阳交手之初,他便祭了出来,一方面希望速战速决,另一方面,也是对周边暗处虎视眈眈之人形成威慑,却没想到,天琅坊两大供奉竟然同时出现于此,打破了他的计划。 眼前电芒闪烁,他在那黑雾之中闪躲不定,几个来回后,终于下定了主意。 狠一咬牙,挽起长袖,手中弯刀划过手臂,一片血雨洒过,混入那黑雾之中,一团黑气瞬间漫延了过来,附在他伤口之上,贪婪地吸吮着他的血液。 修为不够,便以精血养魂,这是他这些年四处搜集万灵旗相关信息,在一本古籍上得到的秘法。 虽然不曾使用过,但先前小试了一回,发现确有可行,此刻情急之下,再次施为,已顾不得那么多。 鲜血如流水般抽走,虽然他修为高深,但隐隐也有些难受。 好在片刻之后,那万灵旗终于有了反应,黑气骤然腾起,先前被那紫电搅得四零八落的黑雾此刻又重新聚集起来,并向四方漫延,而那被紫电青龙环套住的兽首,也缓缓抬起了头。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鸣叫,滚滚黑气自那万灵旗中喷薄而出,那骇人的杀气再一次弥漫开来。 紫电青龙环依然电芒吞吐,不断打向那黑雾之中,这一回,却不像那般所到之处,黑云尽散,电光所至如入深渊,未见一丝波澜,反而激发更多黑雾。 邱老大咬着牙,立在于黑浓深处,已辨不出先前的模样,只能依稀还有个人形,远远看去,似乎已融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魂兽先前被风斛所制,欲动不得,此刻抬起头来,却是威势更甚,双眼中如有一道黑火燃起,就似那万灵旗上那诡异的火焰一般,紫电青龙环也随着它的变化而不断膨胀,电芒却是越来越小。 风斛见状,大叫不妙,这邱老大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再次将这魂兽唤起,且看形势,不一刻,便要脱困而去,到时,这法宝只怕便要废了。 伸手一招,紫电青龙环应声而脱,变成寻常大小,飞回风斛手中。 骆龟蒙闪了过来,轻声道:“怎么回事,连你也控制不了!” 风斛摇摇头,说道:“或许是那血祭之法!” “这姓邱的,只怕是脑子坏了,看这模样,是想两败惧伤吗?”骆龟蒙怪叫一句。 “能同我俩斗个两败俱伤,于他而已,便是胜利啊!”风斛看了头顶一眼,叹道。 “这疯狗,若强行将这魂兽召出来,他自己跑得了吗?”骆龟蒙狠狠地骂道。 “要不,咱们趁那怪兽尚未出来,将这苏迈抢走,开溜得了!”骆龟蒙望了远处的苏迈一眼,贼兮兮地说道。 “若真这么做,你我多年的声誉,便会毁在今夜,连带天琅坊也会受到耻笑!”风斛闻言,苦笑道。 “这声誉,我倒不在乎,不过你嘛,似乎还真做不出来!”骆龟蒙笑着摇摇头,随后又道:“眼下该怎么办?” “把人找出来!” 风斛回了句,随后又道:“若果真以精血养魂,那定不可持久,我们只需在这魂兽成形之前,将他解决了,便万事大吉!” “好,一齐动手!” 骆龟蒙行动迅速,话音一落,便向半空之中的万灵旗冲去。 风斛随之而起,紫电青龙环如一盏明灯,带着他冲向那深沉黑暗之中。 邱老大一直留意着下方,风斛二人的动静自然看在眼里,见二人冲了上来,忙向转身向黑暗深处跑去。 二人一入那阴影之中,便只觉迷茫一片,除了黑暗,便再无任何动静,连一丝声音也搜寻不到。 紫电青龙环电芒闪闪,青光照亮了身边一片,风斛凝神屏息,神识放开,却依然找不到一丝邱老大的信息,甚至于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生气,似乎那人已然死了一般,就连骆龟蒙的气息也不见了。 “这西荒妖王之物,果然不一般啊!” 风斛暗自叹了一声,这旗中阴影,似乎自成天地,黑暗无边无际,若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这万灵旗如今正在被邱老大所操控,准确来说,这里面便是他的世界。 不过风斛倒也不担心,这邱老大以自身精血召唤魂兽,消耗甚大,此刻只怕已躲在某处暗自施为,自然不敢轻易现身。 就这样四处搜寻,风斛仗着那紫电青龙环,在黑暗中身形疾闪,往来穿梭,却一无所得,而邱老大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有几次和风斛擦肩而过。 幸亏他身已被黑气裹挟着,而自身精血又和那魂气形气一体,故而只要他自己不暴露,风斛很难擦觉得到他。 过了约一刻钟,风斛突然感觉四周的威压越来越强,那杀气也如波澜般层层荡来,一波重过一波。 似乎,再过片刻,那魂兽便要成形了。 郭子阳站在地面,望着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心中焦虑不已。 半空中那诡异的黑火逾见旺盛,魂兽的身形似乎也越来越凝实了。 风斛和骆龟蒙闯入那万灵旗中,一直未曾出来,此刻的地面,除了他们三人,便只剩下黎老鬼和那已经被废的韩瘸子。 是走是留,就在一念之间,此刻若走,是最好的时机,就算不小心被人截住,不大了将苏迈交出去,而若留在此地,等那魂兽成形,脱旗而出,到时想走,就难了。 这凶兽尚未成形,便有如此重的杀气,一旦魂体凝集,在场之人,只怕没一个能够逃脱。 那周边山林之内,尚不知还有多少人隐在暗处,之前一直未曾现身,只怕多半和这魂兽有关。 少年游 第一百二十九章 威势滔滔 ()风斛在黑暗中奔走片刻,见无所得,便干脆盘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信息。 周边依然浓黑压抑,那凶兽的滔滔威势越来越浓,只怕用不了多久,那兽体便成凝聚成形了。 风斛心中甚急,但越是如此,越要沉下心来,像他这般境界之人,虽不说心如止水,但自然也不会鲁莽急燥,故而此刻,虽是千钧一发,但他依然坐如磐石,一动不动。 少顷,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某一方向疾冲而去,身形闪过,方要停顿时,便发现骆龟蒙转了出来。 “有何发现?”风斛顿住脚步,忙问道。 “找了半天,没一点动静,不过刚才似乎有一丝很微弱的呼吸!”骆龟蒙轻声道。 风斛点了点头,却未再说话,用手指了指前方,做了个手势。 骆龟蒙会意,同风斛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邱老大隐在其中,见二人追来,心中甚急,先前二人甫一进入之时,他设了个障眼法,让二人无法感知对方,不过眼下他气血流失,法力衰微,一不小心,便被人发现了。 不过好在这万灵旗在他手中,严格来说,他在这里面的行动自然胜过他人,见风斛二人潜行面来,情急之下,用手一召,唤了一团黑雾,凝成一个人形的影子做成替身,自已却向那另一端闪身而去。 由于四周黑雾蒸腾翻滚,加之那替身留有邱老大的气息,故而二人并未曾留意,此刻目标已然转移,待到扑至时,却发现空无一物。 如此这般像捉迷藏似的,你追我躲,邱老大便像个影子一般,神出鬼没,风斛二人一时之间也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虽是如此,邱老大此刻却是有苦难言,那魂兽强横无比,自己拼命修为,尚无法完成召唤,此刻利用本命精血,借助秘法才得以缓慢施为,虽说眼看就大功告成,但自身也是越显虚弱,那气血的流失便如抽丝一般他身体抽空,若勉力维持,但要应付风斛和骆龟蒙,却让他相形见拙,再拖下去,等不得那魂兽成形,他便要死在风斛的紫电青光环下。 心中一急,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邱老大狠一咬牙,打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手在漆黑一片的伤口上一点,那黑气便如火苗一般窜了起来,那精血也在快速地融入周边黑雾之中。 郭子阳站在地面,站着渐趋完的兽体,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此刻四面埋伏,处处是敌,一动不如一静,若那魂兽真的出来了,首先对付的应该是天琅坊之人,到时候一乱起来,彼此都只顾着逃命,混乱之中或许还有几分机会,毕竟,他努力多年,眼看曙光在望,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苏迈,是这世上唯一知道那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嗷呜……” 又是一声呜叫响起,此刻听来,却是更加激越和苍凉,仿佛那久在牢笼中的巨兽正欲脱逃而出一般。 邱老大闻之,精神大震,先前虚弱的神情也回复不少,魂 兽即将成形,一旦出图,他便成了这山谷的主宰。 精血加速流失,邱老大掏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那甜香入喉,瞬间便觉精神了好多,周边的威压一触即发,他眼中闪过兴奋而狂热的光芒,望着身边浓得如墨水一般的黑雾,仿佛正经历黎明前的黑暗。 完成最后一步,这一切,都值了! 邱老大舒心一笑,随后突然感觉身侧的黑雾正被快速抽离,并向外翻滚而去。 “成功了!” 邱老大心中大喊一声,身体微微颤抖,虽尽力压制,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若非有强敌在侧,他便要呼喊着叫出声来。 身边的黑雾越来越少,而威压却越来越重,邱老大站起了身子,轻呼了一口气。 天要亮了! 就在他正准备向外逃离,冲出万灵图时,一道寒光自身后亮起,一把金色小剑自黑暗中射来,从其胸前一穿而过,带着一片血气,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折返而去。 一团黑气堵住了胸口的血洞,邱老大双眼瞪圆,尚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满脸的错愕和不甘。 只见其右手微微抬起,指向远处透来的一点光明,那个曾经充满希望的人世间,给了他最后的一缕曙光,却没有给他再看一眼的机会。 那被召唤出的远古魂兽,甫一成形,便成了无主之物! 半空中阴霾一扫而空,万灵旗急速萎缩,不一会便成了先前初见般大小,如一片燃烧着的黑焰般,飘飘荡荡,自虚空中孤独中坠落,随之一起的,还有邱老大那尚有余温的驱体。 韩黎二人一把抢过邱老大,满脸悲泣,不能自已,而其余之人目光均集中在那半空之中,那刚凝形的魂兽,正在急速的成长,漫天的杀气,似乎将众人禁锢了一般,没有人想到逃走。 “吼……” 仿佛巨龙惊醒,又是兽神降世,这一声吼叫,四野回荡,虚空之中隆隆之声不止。 不同于天阙山巨猴朱驭那粗旷狂野,令山林震动的叫喊,这魂兽之声却似从九幽传来,大地静谧,而那声音却响彻在灵魂深处。 修为高深如风斛者,闻之也有瞬间恍惚,其余人更有不同程度的表现,苏迈愣在当地,眼睛直直地望向半空,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木然。 半空中黑气急剧翻滚,转眼间便有数十丈之高,由于雾气太过浓烈,缠绕其身,不知其真身是何模样,但就这体型,只怕已然绝迹于当世,苏迈原本以为那朱驭已是洪荒异种,在这魂兽面前,便如自己当如立于朱驭脚下一般。 巨足一顿,如山般阴影倾刻而至,杀气凛然,如神祗降临,修为稍逊者,已伏地狂抖不已, 威压扫过,那小山在它脚下便如土堆一般,原来隐在林间的身影,被压迫得纷纷飞身而过,向那谷外的平地中掠来。 一时间,剑光四起,半空之中兽影不断漫延,远处有人趁乱御剑离开,刚一升空,便被一道黑气如长鞭般裹住,瞬间没于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声息。 见此 情形,众人皆骇然不已,更有甚者,已是背后生凉,冷汗直冒,既然空中不行,便有心怀饶幸者,钻入山林中,潜行逃脱,不过片刻之后,皆被那黑雾吞没。 这一方天地,已在这魂兽的掌控之中,而这些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却似乎成了待宰的羔羊,强如风斛者,也有阵阵的无力感涌来,这种感觉是他自修炼以来从未有过的,少时虽也曾遇劫难,但都安然度过,之后修行有成,进入天琅坊,更是位高权重,在这神州界上,亦算是有数的高手之一,平日里甚少对敌,更毋庸说紧张。 此刻,面对这天神降临般的凶兽,他第一次感觉到危险,甚至有种想转身而逃的冲动,若是独自脱逃,他还是有几分把握,但是多年的骄傲却让他迈不开步,定定地看着那魂兽吞噬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那些人,曾经也是一方之主,无论修为如何,能到此地,皆非泛泛之辈,而此刻,却在一合之间,便丢了性命。 人生苦短,去如朝夕,几十年的修行,却抵不过这魂兽的一缕黑气,若非贪恋那财富名位,又何苦来呢? 这一刻,风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起来,虽说这么多年,他一直站在神州仙界的顶峰,享受着天琅坊的供奉,在乾元城中,也是地位尊崇,便是那四大家族的家主,对自己也是礼让几分。 欣欣然,数十年过去,他竟然隐隐以为,这生活便真是如此,直到这魂兽出世,在这肃杀的死气面前,自己显得是如此渺小和无助。 今夜,便为这仙都,做点事罢! 风斛轻叹一气,叫过骆龟蒙交代了几句,随后紫电青龙环打出,耀眼的光芒照亮这魂兽身影笼罩的区域,给底下焦虑不安的众人,多了点生存的信心。 “诸位,稍安勿燥!” 风斛的声音清亮激越,传遍了整个山谷,众人一听,如吃了个定心丸,纷纷安静了下来。 “风道友,可有何良策?” 一个白发苍然的老者,站了出来,向着风斛问道。 “梁三爷!” 风斛初见此人,略有些意外,随后忙拱拱手,接着道:“想不到,三爷竟也在此!” “老夫闲得无聊,近日你们天琅坊之事,闹得满城皆知,便下山来透透气,不想刚进城中,便得到消息,赶往这来了!” “有三爷在此,我们便多了几分机会!”一旁有人听得二人对话,兴奋得叫了起来。 这三爷便是四大家族中梁家当代家主的亲兄弟,排行老大,江湖中多称其梁三爷,一身修为稍逊于其兄,但也相差无几,在乾元城中,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后起之秀如风斛等也得尊称其一声,只是想不到,如此人物,竟会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若是这满目修士,皆为名利而来,那这三爷修为高深,家世显赫,突然现身,显示并非偶然,不过在此刻,众人皆处危难之中时,多了个高手,自然不是坏事,面对这滔滔凶兽,虽只是个魂体,但就这杀气,就已令众人心惊不已。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章 黑焰焚天 ()“哎,老夫亦无良策啊!”梁三爷闻言,摆摆手,叹了一声。 “三爷,合您和风斛先生之力,也对付不了这凶兽吗?”又有人轻声问道,声音略有些不安。 “若说逃命,当应无妨,但要对付这魂兽,只怕我们在场之人一起出手,也非其敌啊!” “那您赶紧想办法,带我们一起逃了吧,不然等这凶兽发作,只怕就晚了!”又有人急切地叫道。 “咳……”梁三爷轻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他的本意是想说如果自己一人逃命,自是无妨,但眼下这么多人,想一起逃出去,却是万不可能的! “风老弟,你怎么看?”梁三爷转向风斛,询问道。 “此刻,这山谷之外不下百人,想要一齐逃脱,恐怕不易啊!”风斛轻呼口气,沉声道。 “什么不易,绝对不可能!”骆龟蒙闻言,直接说道,他性格不似风斛这般沉稳,也懒得绕这么多弯子。 “那请问风先生,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您但请吩咐,我们便依您!”有人接道。 “对对……对,我们都听风先生的!”众人闻言,似乎见逃命有名,此刻也顾不得平常身份地位,都附和起来。 “不敢不敢!”风斛忙摆摆手,却是望向梁三爷,口中说道:“三爷德高望重,修为又远胜我等,当依三爷行事才是!” “风老弟,你就不要推辞了,有何高见,赶紧说出来,别让诸位道友枉送了性命!”梁三爷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那风某便僭越了!”风斛拱拱手,随后抬高了声调,朝场中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四围一片寂静,有夜风带来几丝凉意,加之那无处不在的重重杀气,多数人均感阵阵凄凉和绝望,不过有风斛和梁三爷在,多少还算有点盼头。 “这凶兽威势过盛,若强行出逃,只会落入其口,断无生路,风某之意,不如分散攻击,大家找准机会,分头逃散!” 众人一听,顿时心下凉了一半,这个法子听起来甚好,分散目标,便多一份机会,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风斛和梁三爷修为高深,只怕不到几个回合,便自可逃脱,到时留下这上百修士,不知谁还有命回得去? 许是感受到众人的不满,风斛定了定嗓,接着道:“我和梁三爷牵制这凶兽,吸引他的注意力,各位逮住机会,便可自行离去,不必顾及我等!”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这言下之意,等于是牺牲自己,助众人逃跑,如此大义,怎能不令人感动! “风先生和三爷大仁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感谢风先生,感谢天琅坊!” …… 场中一阵欢腾之声响起,却无人留意,那魂兽的身影已然完将这山谷遮蔽了起来。 “如此,便请各位倾尽力吧,今日一战,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仙都,若能留得性命,风某在天琅坊设下宴席,为各位庆贺 !” 梁三爷闻得此言,心中暗暗赞许,这风斛能被尊为天琅坊首席供奉,除了修为甚高之外,这些事协理商连山,却有过人之处,这连日来,天琅坊被苏迈之事弄得声名狼藉,虽然不断辟谣,但也损失不小,风斛这一手收买人心,却做得甚是漂亮,不但稳住了众人,还为天琅坊博得了个大义之名。 虽然他和风斛一起牵制这凶兽,但一旦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这魂兽又不是实体,黑气腾腾的,这夜色之中,谁死谁活,又有谁知道! 风斛话音一落,紫电青龙环应声而起,圆环射向那兽身,越变越大,电光闪烁间,隐隐可见一条青龙腾身而起,向那兽身冲去。 半空中龙影翻腾,紫电纷飞,看上去声势颇大,众人见状,精神大震,也纷纷祭起法宝,望那魂兽四周打去。 一时间,半空电闪雷鸣,各式法宝横冲直撞,五彩光芒如烟花般绽放,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这一刻,众人目标一致,在性命的威胁下,顾不得有所保留,皆是倾囊而出。 逾百名修士一同出手,那威势足可开山断水,惊天动地,而此刻打在那魂兽身上,除了激起重重黑气之外,竟然毫无动静。 那风斛所使之青龙在黑气中翻滚出没,不时噬咬着那魂兽之身驱,不过这青龙幻影若在平时,自然也是声威赫赫,但在这魂兽面前,却显得单薄了些。 青影夹杂着紫电和黑气纠缠不休,底下各式法宝依然攻击不止,梁三爷见状,长剑一抖,人影冲天而起,却是向着那半空中硕大的兽首迎了上去。 剑气横天,一挥而去,半空中是剑影,如密集的雨点,朝那黑火般的双眼射去。 魂兽一叫怒吼,张口便向那剑影咬去,黑云吞吐,剑光卷入那气雾之中,便如烈火烹油一般,腾地升起,剑气直绞而下,那魂兽巨眼圆睁,黑火团团亮起,显然这一击,对它冲击颇大。 风斛见梁三爷出手,也冲上半空,随手一拂那袭来的黑气,口中法诀打出,青龙身躯应身而涨,一不刻便粗大了一倍有余,一道道紫色电芒如光柱般击向魂兽。 底下之人见风斛大展神威,顿时心悦诚服,此人深居简出,甚少离开天琅坊,故而外界多传其名,却没几人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此刻这紫电青龙环一出,将那杀气压制了不少,也让底下之人稍稍喘了口气。 那青龙带着紫色电光,在半空之中盘缠飞舞,将那黑气冲撞得七零八落,看上去似乎占了上风,但片刻之后,黑气又重新聚起,魂兽似乎便是不死不灭之身,寻常法宝对它一无用处。 黑气暴风般卷来,带着深沉的死气,袭向了风斛和梁三爷,只见半空之中,如两条黑条的长鞭,飞舞着翻滚而去,众人见状,也忘了攻击,皆抬头望向半空,这顶尖高手对阵上古凶兽,可算是千载难逢之事,那些修行遇到瓶颈的修士,更是将其当成一次难得的机遇,已忘却先前约定的各自逃命之事,目不转睛地 盯着上方,一动不动。 风斛长袖一伸,便向那黑雾扫去,一阵劲风吹过,黑雾顿了顿,随后便又笼了过来,风斛身涌起一层白气,将那黑雾阻在外面,黑白之间纠缠不休,而梁三爷也好不了多少,长剑舞出一道光幕,将自己护了起来,那黑气在光幕之外疯狂漫延,不一刻,便形成一个黑球,一时之间虽无法突破,但梁三爷被罩在其中,也甚为不易。 “快逃……”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后众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上空二人已牵制住这凶兽,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一时间,宝光阵阵,场地之中剑芒四起,众修士或飞或跑,一哄而散,这黑气连风斛都只能保命,在场之人,又有谁有能力应付,保得性命才是上上之策。 就在众人亡命奔逃之时,半空之中,一片黑云飘过,肃杀之气更甚,那黑气如细雨般纷纷扬扬洒落,或大或小,或浓或细,天地之间无处不在,众人先前不甚在意,这点点黑气,自问皆能应付,故而一心逃命,却未发现身边突起的异状。 那黑气飘荡在半空之中,无声无息,落到人身上,却诡异而突兀地燃烧起来,挥之不去,扑之不灭,片刻之间,不少修士被烧成灰烬。 阵阵惨叫声响彻山谷,那是一种绝望而凄惨的呼唤,有不甘,有无奈,更多的是痛惜和悔恨,这一切,都随着那焚尽一切的黑火,终归于寂。 众人一时乱了阵脚,顾不得逃离,祭起各式法器,护住身,只是那黑火沾之即焚,无处不在,挡得了一时,却撑不过一刻。 不到盏灯时间,场中之人便去减了一半,地上满是灰烬,黑沉沉一片,这一阵大乱之后,谁也顾不上谁,先前风斛尚交代骆龟蒙留心苏迈,怕他趁乱逃脱,而如今在这漫天黑火之下,骆龟蒙也已是自顾不暇,早不知逃到哪去了,自然顾上去苏迈的动静。 郭子阳和袁萧原来站在苏迈身侧,被这人群一冲,也不见了踪影,毕竟在死亡面前,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面对这追魂索命般的黑火,郭子阳也已早忘了当初的计划,毕竟留得性命在,才能再图后计。 苏迈混在人群之中四处逃窜,小心避让着那黑火,好在他一直躲在地面之上,半空中奔逃的修士们,挡住了不少火雨,使得他侥幸逃得一命,不过,随着那空中人影越来越少,那火雨,终是密集地落了下来。 黑色,充斥于天地之间,无边无际,无穷无尽,那魂兽立于山谷之中,望着脚下如蝼蚁般的人群,双眼黑焰腾腾,仿佛似要焚尽这世间一切。 风斛和梁三爷犹自和那黑气纠缠,看情形似乎也是勉力维持,再撑下去,只怕亦难善了。 底下众人一阵绝望,仿佛已看见死神的降临,那漫天黑雨便像催命符一般,正寂静地吞噬着身边一个个修为不俗的修士。 人群中已有饮泣之声,更多是无声的绝望,深沉的死气压抑着众人的神经,下一刻,便就此离去了么?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劫火烧身 ()就在众人欲哭无泪,惊恐万分之时,忽然一阵琴音自虚空中响起,丝丝缕缕,忽远忽近,飘忽而来,如一阵暖风吹过,躯散了众人的绝望。 那黑火在琴音响起后,似乎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片,忽而在空中停了下来,原来犹自和风斛及梁三爷纠缠的黑气,也因之滞了一滞,得此良机,二人各展神通,逃脱开来,身形一晃,便回到了地面之上。 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风斛忙大喝一声:“都愣着干嘛,还不快逃!”说完,当先一闪而去。 众人回过神来,方知脱过一劫,忙祭起法宝,作势欲逃。 风斛一马当先,身形疾如流星,向谷外掠去,身后跟着一众着急逃命的修士,有风斛在前带路,众人自然乐得跟随。 而就在他们快近谷口时,只听得虚空深处传来一声巨吼,那魂兽被这古怪琴声犹乱心神,片刻之间却也缓了过来。 一声巨震,众人脚步不由自主的缓了缓,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魂兽身形一晃,露出一双巨大无比的翅膀,呼地展开,将这数山之间遮蔽得密密麻麻。 头顶天光一暗,风斛只觉一股狂暴的杀意汹涌而至,下意识地身白芒泛起,护在身前,片刻间,只觉身一晃,身形如被雷击,巨大的痛楚瞬间涌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而身侧修为稍逊者,在这强压之下,一个个承受不住,已然爆体而亡。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呕,风斛忍住剧痛,折返而去,而身后尚留得性命之人,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 片刻之间,人又少了一半! 这上古凶兽,魂体强大得无法想像,在场众多修士,竟无一合之敌,风斛和梁三爷一马当先,此刻却也是自身难保。 就是风斛带人出逃时,梁三爷也向反方向疾行而去,不出意外,遭遇了风斛同样的结局,似乎在此刻,那魂兽便成了主宰,谁也别想轻易逃脱。 黑雨又开始浑洒而下,那琴声陡然急切起来,原来平和轻柔的琴声,瞬间变调,杀伐之气大盛,起承转合间,大有定魂夺魄之力。 苏迈躲在一个角落,听得这声音,颇觉有几分耳熟,想了半晌,突然忆起当初在流花渡口,金刚盟赢月以琴音惑人,后被一黄衣女子打断,二者一番比照各自离去,那曲道士之后点评说是这琴音更似一种技法,如今听来,耳畔这声音,便和那女子所奏之安魂曲,颇有几分相似。 “安魂曲,安魂曲……”苏迈喃喃念道,片刻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这琴音既被称之安魂,自然便对那凶兽有天生的克制之用,魂兽虽不可一世,但毕竟只是个魂体,并非活物。 想到此节,苏迈忽觉精神一震,有这黄衣姑娘在,或许今夜尚有转机。 忙站起身,四处搜寻,眼前人影幢幢,一个个脸色暗淡,神情沮丧,看去大多受伤不轻,这山谷方圆不过数十丈,在各式法宝的光芒下,一眼便可看穿,遍寻而去,却不见操琴之人。 莫非这黄衣不在此处? 苏迈皱了皱眉,暗自思索,片刻便又了悟,这山谷之间,均被这魂兽所遮盖,若在他脚下弹琴,只怕那黑气袭来,片刻便要送命。 这黄衣姑娘琴技了得,但若论修为,不一定抵得过风斛和梁三爷等人,故而身在远处,以琴音惊扰,不失为上策。 琴音在急缓之间频繁切换,时如江河直下,奔腾不已,片刻间又似静水深流,蓄势待发,众人闻之,只觉这操琴之人甚是古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而那魂兽却被扰得身形晃动,双翅扑展,半空中黑气翻腾,虽然甚为不适。 风斛见状,知良机难觅,便大喊一声,欲令众人再度出逃,话音未落,却发现众人神色茫然,却没有一个敢动弹,显然先前那强如天谴般的威压尚令众人心有余悸,与其爆体而亡,还不如坐地等死。 风斛叹了一气,随之望向梁三爷,三爷苦笑一声,表情凝重,若说要逃命,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凭他二人的修为,冲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这琴音从何而来?”梁三爷突然问了一句。 “尚未可知!”风斛摇摇头,随后又道:“看情形,应在数里之外!” “这曲调似有定魂之效,对这魂兽颇有压制之力,不过也就在一刻之间,恐难竟功啊!”梁三爷叹了叹,望了望众人,眼含悲戚。 这个纵横半生的汉子,站在神州仙界顶峰之人,数十年呼风唤雨,此刻,却只剩得一声悲凉的叹息。 “此刻不走,只怕在劫难逃啊!”风斛满带担忧地道。 “这些人,均被吓破了胆,已无再逃的勇气了!”梁三爷无奈地摇头道。 “管他娘的,我们赶紧走罢!”骆龟蒙凑了过来,一脸晦气,见二人犹豫不决,便大声喊道。 “各位,这魂兽只能被压制片刻,想要逃命的,便随我们走!”梁三爷挺直身子,运劲向场中喊去,声若洪钟,震得山谷中嗡嗡作响,不少惊魂未定的修士便如醍醐灌顶,片时醒悟过来。 不少人动作迅速,朝梁三爷围了过来,而大部分修士,依然无动于衷,有的是伤情严重,再无逃生之力,而更多的,是被吓破了胆,已然放弃求生了! 苏迈见众人欲逃,本想跟了过去,正欲行动时,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郭子阳闪了过来,轻声道:“跟着我!” 有人带着,苏迈自然乐意跟随,这恐怖的黑火一沾即死,他宁愿落到天琅坊手中,也不愿被烧个神魂俱灭,而郭子阳在此刻,尚还不是敌人,有他在,多少还有些安心。 郭子阳拉着苏迈,却没有走向骆龟蒙等人,而是找了个角落,示意苏迈伏在地上,隐藏了起来。 “师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迈见郭子阳无出逃之意,便急着叫道。 “别急,等他们先去探探情况,若果真无碍,我们再走!”郭子阳轻声说着,心里却想,此时过去,就算饶幸逃脱,也自然落在天琅坊手中,不如找机会尾随着,一若脱困,便反向而逃,这周围群山莽莽,只要摆脱这魂兽,再随便向山林中一躲,风斛 想要找人,也不容易。 前方人头颤动,剑光疾冲而去,而那琴音经过数次变调,一阵急弦之后,嘎然而至,随着琴声消失,魂兽似乎瞬间转醒过来,昂首而立,嘶吼一声,巨口张开,却是一团黑火猛地吐了出来。 原来停在半空中的黑点也随之快速坠落,一时间,剑光明灭,不少冲到半空的身影纷纷掉了下来,随着那黑火腾起,瞬间成了灰烬。 底下众人不料有此变故,纷纷四散逃窜。 一团黑火飘了过来,郭子阳推了下苏迈,身形一闪,向一侧躲去,而苏迈以剑柱地,也向身后一滚,便欲躲开,不料这边刚过,另一侧又有黑点坠来,苏迈避无可避,情急之下,用手在地上抓起一物,举手便挡。 那黑火掉在这东西上面,便像是干柴遇上烈火一般,瞬间腾起,原来一小团的黑气,突然之间便成了一团丈许大小的火焰。 苏迈抬头一看,顿时吓得直冒冷汗,自已无巧不巧,竟将那邱老大遗下的万灵旗抓在了手中,此物先前便坠于地上,众人被那魂兽所摄,忙于逃命,便也无人留意,后来场中大乱,这法宝被人随意践踏,不知何处被带到了这角落之中。 彼时弯月孤悬,月色阴晦,那魂兽阴影遮天,场中本就暗淡无光,而这万灵旗更是通体漆黑,落在地上,若不细心察看,断难留意。 此刻苏迈将这万灵旗抓在手中,却是骑虎难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那火光越来越大,瞬间便向周围蔓延而去。 郭子阳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苏迈虽极为重要,但这黑火却是他万万不敢惹的,见他火光弥漫过来,忙一闪身,又向远外扑去。 一边闪躲,一边望向苏迈,只见那黑火越燃越旺,不一刻,已将苏迈身边数丈之内,烧得一片焦黑,大地寸裂,而苏迈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火光之中。 “苏迈!”郭子阳一声断喝,神情复杂,带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惋惜。而被迫掉转的风斛及骆龟蒙等人,闻得此言,忙也冲也过来。 “苏迈呢?”骆龟蒙望向郭子阳,大叫道。 先前二人奔逃之时,已发现郭子阳二人,风斛本欲带着苏迈一起出去,但转念一想,杀人偿命,天琅坊找寻苏迈,亦不过报这杀害姚朔之仇,若苏迈死在这黑火之下,也算了了此事,还给天琅坊留了个名声,故而并未理会二人。 此刻,郭子阳突然大叫喊叫,不由得又把二人引了过来。 “死了!”郭子阳哑然回道,用手指了指那团黑火,面色阴冷。 “死了么?”风斛望向那熊熊黑焰,心下感叹不已。 今夜这一切,可算因苏迈而起,谁也不曾想到,为了他,近百名修士葬身这山谷之外,而他自己,也被这黑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这一死,所有恩怨皆随之而去,可是惹下的麻烦,却依然在威胁在场的众人。 漫天黑火让这山谷成了无间炼狱,风斛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他会以这样一样方式,站在死亡的边缘!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死半生 ()当黑焰暴卷而来之时,苏迈尚未反应过来。 那熊熊火苗初时尚在那万灵旗上燃烧着,无声无息,却也似乎无甚危险,苏迈举着那旗子,并无任何不适,看着那火光向周边漫延,他反而还隐隐有几分饶幸. 莫非躲在这旗下,便能逃过一劫? 就在他暗自窃喜时,耳边突然响起郭子阳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尚未来得及响应,突觉身周猛地一暗,那漫天黑气已然将它团团围住,竟自脚底呼地窜了起来。 “这火难不成还有灵性,竟懂得迂回攻击?” 苏迈见状大惊,有这万灵旗顶在头上,黑火伤他不得,却自身旁燃起,从地面迂回而来,仿佛便似有人指挥一般。 来不及多做思考,苏迈下意识转身一跳,想要避开,却没想到这团团黑火已是无孔不入,便像四面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将他的退路部堵死。 “我命休矣!” 进退无据,左右难行,一时间,苏迈急上心头,冷汗直下,心里止不住大叫。 这黑火之威,虽他尚未身受,但先前在他眼前不断消失的无数修士以及那一张张痛苦而惊愕的脸,却是鲜活的教训。 连风斛和梁三爷都只有逃命的份,苏迈又能有何办法? 情急之下,一手挥旗,一手举剑,无足无措地向那黑火胡乱扫去。 剑身击去,毫无着力之处,黑火却顺着青黑的剑体,燃了起来。 而那万灵旗虽有阻挡之效,但一旗难敌众火,加之他又不懂运旗之法,便是宝物在手,也如之奈何。 黑焰笼来,瞬间将苏迈淹没在火光之中,火苗附在身上疯狂噬咬,苏迈只觉皮肉如快速消失,半边手臂片刻便见了白骨。 先前见那些被黑火焚尽的修士,苏迈虽觉不可思议,但也没太多感觉。 此刻加诸已身,那种万蚁噬心的痛感,令他身颤抖不已,神魂也为之怵动,而这么一痛,却让他清醒了少许。 奋起一争,总比坐以待毙好! 想到此节,苏迈脑中快速闪过先前种种,那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诡异的火苗以及通天栈道那鬼面狼蛛之死令他似乎抓到了些什么,却一时也理不清楚。 巨大的痛感一阵阵涌来,眼看着自己左手很快便要成了骷髅,苏迈紧咬着牙,放下手中的旗和剑,盘腿而坐,快速运起那天随子的法诀来。 熟悉的暖流自四周涌来,便是那已然白骨森林的手臂也有了丝丝暖意,汇于丹田之中,那混沌之气动了动,就再无动静。 那团不请自来的火苗,此刻犹如那万古不变的佛前青灯一般,寂静燃烧,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玄螭不是说这混沌之气可化生万物吗,为何此刻却毫无反应,再无动静,便要同归于尽了!” 苏迈未竟寸功,急得直叫,无奈那丹田之中,却依然是白雾迷茫,毫无征兆。 他越是着急,黑火侵蚀得越快,片刻间,半边身子已成焦黑,左脸也已成了恐怖的骷颅。 那火苗仿佛能焚尽一切般,连每一滴血都烧了 个干净,白森森的头骨露出了来,苏迈只觉身生气正极速消退。 而此刻的他,看上去形貌恐怖至极,似人似鬼,半死不活,若非那半边脸上还有只眼睛在挣扎着,只怕便同死人无异了! 巨大恐惧涌遍身,苏迈这半年多年,可说无数次站在了死亡边缘。 此前很多回,面临死亡时,他虽然也很沮丧和无助,但多数时候,因无力抵抗反而看淡了,大不了一死嘛! 而此刻,望着自己身体在那黑气之中一步步变成骷髅,白骨也逐渐成了黑色,肉身的痛苦反而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神魂上的恐惧和折磨。 坐着等死和看着自己死,毕竟是不一样的,何况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 苏迈艰难地呼了一口气,不敢去看自己的身体,此刻在这凶残霸道的黑气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痛苦,别无他法! 身体已然被废,他连动弹都有些身不由已,想再尝试那混沌这气也力不从心,身边的黑剑,也已完被黑气所吞没,那青白的剑光,再没出现。 “千古艰难唯一死,却想不到,连死都如此艰难!” 苏迈一声长叹,黯然神伤,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有泪水划过。 …… 他在痛苦之中绝望挣扎,而那团黑焰之外的众人,也好不到哪去。 魂兽被那琴音惊扰压制,回过神后,逾加狂暴,一团团巨大的黑焰自其口中吐出,半空中黑云滚滚,杀伐之气逾盛。 既然苏迈已然死去,先前之事自然便不再存在,这在场之人,原也是为了苏迈而来,此刻陷入濒死之境,也只忙着逃命了。 风斛在那黑气之中穿梭奔走,身上电光闪闪,有那紫电青龙环护体,虽无反制之力,自保倒也无碍。 梁三爷也自黑暗之中闪躲腾挪,头顶悬着一 暗红色的盾牌,像把雨伞一般,将那黑气暂时挡住,一时间也算安。 其余之下各凭法宝,或躲或挡,想尽办法保命。 说也奇怪,自从那黑气将苏迈吞噬后,外面原来不可一世的黑气,反倒没那么暴戾了。 修为如郭子阳、骆龟蒙等,若不像风斛、梁三爷那般举重若轻,但看上去倒也无性命之虞,而其它再逊者,却没那么幸运,抵挡片刻,便纷纷献身于火吻之下。 场中此刻仅剩不到三十人,也算是今夜这山谷之中的佼佼者,虽暂避得一时,不过众人皆心中清楚,若那魂兽再行发威,只怕后果便难以预料。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场中之人又消失了不少,众人各自奔逃中,方寸大乱,一个个胆战心惊,先前的绝望情绪重又笼了起来。 看此情形,只怕用不了多久,今夜众豪雄皆欲殒命于此,这山谷,便成了他们最后的归宿。 数日以来,乾元城中城追捕苏迈,今晚到此地之人,十有**便为那悬赏而来,却没想到,最后落了个和苏迈同归于尽的结局。 若可回头,只怕谁也不会重蹈覆辙,只是,天命难违,又有几人逃得过命运的安排呢? 这世间万事,皆不过因果二字,一 念生,则有一缘灭,有生有死,有始有终,只不过,美好的开始,往往伴随着不如意的结局! 当初,天琅坊放出百万仙券,只为捉拿一过往寂寂无名的少年,引得众修士们一片狂热,天上欲掉馅饼,自然便有人垂涎。 于是,这大街小巷,无论修为高低,出身贫富,均狂热地陷入这一突出如来的抓人游戏,而最终,眼看着大功告成之际,却被这平时甚不起眼的邱老大疯狂的举动,引来了滔天大祸,而他自己,也第一个丧身于这场与死神的约会。 就在众人疯狂奔逃,惊魂不定之时,那虚空之中突然传来那魂兽的怒吼之声,听去甚是狂怒,隐约之中,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惊恐与不安。 风斛听到这声音,心头大震,此刻在这山谷之外,这魂兽便如同神祗一般,主宰着众人的生死,无人能奈其何,便是这乾元城中,高手如云,若事先并无准备,只怕也没人能震住这凶兽。 眼看着便要军覆没,这魂兽突然来这一声,却是为何,莫非有更强大的怪物出现? 举目四顾,群山依旧,山谷被这魂兽身形遮蔽,黑影重重,死气沉沉,除了场中四顾奔逃的残余修士外,便再无一物。 这神州界上,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只比这魂兽还狂暴的远古凶兽了,尽管并非活物,但光这凶气滔天的威压,已足以令万灵折服,就连自己那留有一丝青龙魂气的法宝,都莫能奈何,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这魂兽感到不安,尽管只是那一丝丝的感觉。 一声怒吼之后,只见那随处飘洒的黑气便在半空之中顿了顿,先前那无处不在的摄人杀气也瞬间淡了许多,众人便似久在水下,突然冒出头了一般,那压抑之感也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 骆龟蒙掠了过来,模样颇有些狼狈,不过从脸上的神色看,似乎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说话间,梁三爷也闪身走了过来。 “不清楚!” 风斛有些莫名地摇摇头,又抬望望了望半空之中那些诡异悬停着的黑火,一脸疑惑与不安。 “听刚才这一声,这东西似乎也遇到麻烦了!”梁三爷略有些兴奋地道。 “麻烦?” 骆龟蒙一头雾水,这魂兽的吼叫声有些异样,他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如果要说麻烦,他确实想不出,谁还能有此本事,能给这凶兽制造麻烦。 便是先前那古怪的琴声,亦不过是给它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困扰而已! “三爷怎么看?”风斛闻言,也望向了梁三爷。 “此事甚为诡异啊!” 梁三爷叹了叹,随后又道:“无论如何,此刻便是最后的良机,趁这魂兽分神之际,赶紧逃罢!” “正当如此!”骆龟蒙闻言,猛地点点头,此刻不走,再待何时! 风斛见二人神情,也点头应是,在这魂兽脚下苟延残喘,委实压抑得很,此刻有机会逃脱,自然是最好不过。 三人计定,便去招呼其余人等赶紧逃命,而就在众人神情亢奋,暗自庆幸就要逃过一劫时,场中局势突然又有了急剧的转变。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年浴火 一声长啸自那熊熊黑焰中传了出来,仿佛黑暗深处的魔神骤降,那声音清越激奋,全然不似先前那魂兽之吼,狂暴而杀气腾腾。 众人方欲起行,听得这啸声,不期然地停住了脚步,这声音明显是人类所出,在这魂兽的滔天威压之下,在那焚尽一切的黑火之中,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郭子阳心头狂跳,在场之人,只有他最为熟悉,而风斛望了望先前将苏迈消失的火团,此刻黑气依旧,而不同的是,隐隐在那黑雾之中,有一点红光闪现。 梁三爷望了风斛一眼,满脸疑惑,谁也弄不清到底生何事! 半空之中的魂兽,却如临大敌一般,一团团犹自燃烧的黑雾自其口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般向着那有些异状的火团中袭去 原本有些收敛的黑色火苗,瞬间如有神助,以肉眼可见之,快膨胀,片刻间,便形成了数丈方圆的巨大火球,将那点红火彻底湮灭。 而那魂兽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并未就此罢休,反而逾加疯狂地吐着黑雾,这一喷不打紧,却苦了底下的众人。 原来漫天飞舞的黑气,此处也被收束起来,向那火球聚拢而去,火团的范围越来越大,不到一刻,便蔓延了半边山谷。 众人且看且退,巴不得离那火团越来越好,不一会便撤到了一片岩石边缘,再也无路无走了。 “赶紧跑罢!” 骆龟蒙见状,难得清醒,赶紧示意风斛,逃命要紧。 不过此刻的风斛却似着了魔一般,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黑火,似乎非要弄个究竟。 梁三爷边看前望去,边朝骆龟蒙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燥。 身侧众人见状,自然也只能静观其变,没有梁三爷和风斛领头,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黑色的火球越聚越大,不一会,便成了一坐燃烧着的小山,而先前那点隐隐的红光,似乎早已被黑火吞噬,再没出现过。 黑雾翻腾中,熟悉的杀气又重新拢了过来,天地之间死意重重,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彻骨的阴寒。 风斛一动不动,盯着前方,隐隐中感觉会有什么生,而在他不远处的郭子阳,也是同样的举动,不同的是,他很确信,先前那啸声,是苏迈所。 尽管他不清楚到底生何事,不过既然苏迈能出啸声,自然并未死在那黑火之中,从那魂兽的紧张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似乎苏迈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甚至于克制于它。 “莫非是那万灵旗?” 郭子阳想起先前苏迈情急之下,捡起万灵旗遮于头顶的样子。 不过随后,却又觉不对,那万灵旗和这魂兽同根共源,通体漆黑,断不可能出红光,先前很明显在看到,那黑气之小有隐隐的红点闪动。 望了望四周,除了梁三爷和风斛之外,其余众人皆是一脸迷茫,心惊胆战,想走却不敢走,留着又不情愿,一个个神情恐慌,不知所谓。 如此又过了约半柱香时间,那小山般的火球也开始隐隐起了变化。 初时只见黑火渐渐平息,不再升腾翻滚,片刻之后却是快凝聚,不断变小,最终浓缩成一个丈许方圆,却浓得有如实质的黑色火团,一眼看去,便如刚浇上了浓墨一般,深沉无比。 虚空中的魂兽犹自源源不断地吐着黑气,注入那火团之中,将那团火光包裹得严严实实,而越是如此,越显得那魂兽心有不安。 郭子阳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苏迈真能逃过一劫。 他那原来死了的心,在那一声长啸之后又被唤醒,只要苏迈没死,他便还有争下去的本钱,至于天琅坊,他也顾不得了。 火球浓得欲滴出水来,众人皆知,此刻的黑火也是最为精纯,别说碰到,只怕一接近,便有性命之虞,故而郭子阳虽急,但也只能远远地观望。 半晌,又是一声长啸传来,随后一道红光挣脱了火球的束缚,冲天而起,直向那半空中的魂兽飞去,而与此同时,原本一团墨色的前方,道道红色裂纹亮起,那火球便像是被人自内而外撕开一般,迅溃散。 少顷,只见一个全身是火的人影,自黑影中走了出来。 一团团深红的火苗在他身上诡异地跳动着,身边原本不可一世的黑气,在这红色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而怯弱。 魂兽显然也清楚身底下的异状,在那红光射来前,早吐出一团黑雾将其紧紧裹住,同时大片的黑气也随之向那燃烧着的人影扑去。 这黑火的威力,众人早就见识过,普通的肉身顷刻之间便被烧成灰烬,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它烧不尽的。 而此刻这深红色的火苗,依附在那人影之上,像是那山中常见的鬼火一般,摇曳不定,那火苗虽不大,但却异常坚韧,黑火扑来,竟然奈何不得。 如此缠斗了一会,那人影似乎颇为不耐,随手一挥,一片红光自眼前亮起,初时只是一星半点,片刻,便见无数的红火漫天升腾,遇到那黑气便呼起烧起,将那原来暗无边际的虚空照着红光满天。 随着红火越来越多,一团团向那魂兽飞去,没入那深渊般的黑雾之中,在那魂兽似山般的身体之内,这点点火苗,便似百川归海,黑气一涌而至,片刻便再无动静。 而就在众人担心不已之时,那人影突地仰天,向那虚空中大喊了一声。 “杀……!” 声音激愤而癫狂,随着那长长的音调止住,先前射向半空的红光,突然涌起青白二色,冲破黑气的缠绕,射向魂兽的巨口之中。 随后,又听得那魂兽一声怒吼,众人心头皆被震得嗡嗡作响,只不过,这一次听来,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声威震天,狂暴霸气,而是带着几分愤怒与挣扎,似乎颇为难受。 吼声过后,天空之中红光闪过,不一刻,只见那半空之中,红色的火苗星星点点,自那魂兽体内飘荡而出,像漫天烟火一般,将魂兽庞大的身躯团团围信。 几,夜空中如残阳斜照,晚霞遮天,火光顺着那魂兽的身体,烧遍了整个山谷,而那人群所聚之地,也是一片血红。 原来黑雾汹涌,杀气滔天的上古凶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魂体消散在虚空之中,连一丝雾气也未留下,随之,大片的红火,如一团团红云般,向地面飘落。 山谷之中,山林之侧,不到片刻,便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苗沾之即燃,近处山野便似浇了油一般,一点即着。 数十丈高的火焰将山谷之外的众人团团困住,而更糟的是,半空之中,犹有成千上万的或大或小的红火,如绵绵细雨,挥洒而至。 如果说先前的黑火,是无声无息,杀人无形,此刻这绵密的红火,便如一张天网一般,自众人头顶倾泻而下,热浪袭来,刮面生痛。 而那红火缠身的人影,似乎颇为兴奋,双手摊开,无数的火光聚来,便似劫火焚身一般,将他的身影掩映在烈焰之中。 不远处的众人,见这怪人现身不到一刻,便毁了那魂兽,原本暗自欢欣不已,而一转眼,望着这满目红光,回过神来,却现情况似乎比先前还糟。 越来越多的火点坠落而下,地面瞬间成了一片火海,如血般的红光中,那人影立于其中,看不清模样,却如火神祝融降世,神秘而强悍。 在场之人,能留得性命到现在,自有几分手段,火海之中,各式光芒亮起,众人纷纷仓惶而逃。 风斛自然早看出那人影便是苏迈,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他情知此刻眼前之人似乎已陷入癫狂之态,再不制止,只怕祸害无穷。 心念一动,紫电青龙环应手而去,带着一团电光,便向那人影打去。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法宝实实在击在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反应,那一团团火苗,便似一张天然的护盾一般,将苏迈保护了起来。 骆龟蒙见风斛出手,也不犹豫,那把将邱老大斩杀于万灵旗中的金色小剑倏地飞出,朝苏迈袭去。 就在骆龟蒙出手之际,郭子阳也未闲着,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苏迈此刻便死在天琅坊手中,长剑疾刺而去,迎着那点金芒,便击了上去。 梁三爷见状,心知兹事体大,虽说他和苏迈并未有何恩怨,但此刻苏迈已成了一火人,虽纵火烧死了魂兽,但也将众人置于危险之境,这天地之中,处处是火,一不小心,便要葬身火海。 身后有惨叫声响起,先前已受重伤之人,无力应付这烈火,已然命丧当场,而下一刻,只怕还会有更多人遇难。 不能让其再闹下去! 梁三爷主意即定,便欲痛下杀手。 手中长剑一抖,一道磅礴的剑气应势而现,随着剑身向下斩去,地面上出现一道巨大裂纹,并快地向苏迈所在之地延伸而去。 而风斛一击不中之后,手中圆环化为青龙魂气,带着一团紫色的电光,再次向苏迈扑了过去。 二大顶尖高手,联袂出手,等待苏迈的,便是措不及防下的致命一击! 读书者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众矢之的 ()郭子阳一剑挥去,挡住了骆龟蒙的金色小剑,眼看着梁三爷和风斛联手出击,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以他的修为,想要阻止便是自取灭亡。 青龙挟着那紫色电芒席卷而来,脚下剑气狂暴,地面的裂痕倏忽便至,而苏迈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兀自双手平伸,任那火苗在身上越聚越多。 不一刻,整个人便像一团烈火,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形。 青龙巨口一张,便咬在那火光之中,紫芒如九天神雷,一道道打在苏迈身上,电光闪烁,火苗吞吐,众人看到心惊胆战。 本想在这电芒之下,这人不死也得重伤,加之梁三爷那一剑,气贯长虹,剑气有如实质,劈开了脚下坚实的岩石,片刻间便斩在那一片火光之中。 郭子阳心沉到谷底,眼看着那剑光疾斩而至,握着宝剑之手,也微微有些颤抖,紧咬着牙,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这二人联手,别说是苏迈,便是正道三大宗门之首,只怕也难以轻易接下,在场之人,都修为不俗,自然看得出这一击的威力,多半在想着,下一刻,便要烟消云散。 漫天火海烧得炙烈,方圆数里之内,已成了一片深红。 苏迈浑自未觉,似乎对眼前一切都漠不关心,就在梁三爷那一剑斩来之时,本能地一抬手,一把青黑色的长剑横在身前,青白二气缠绕剑身,一股苍凉而荒远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 梁三爷剑光斩下,却如入混沌,众人明明看见那一剑气击在黑剑之上,却无任何声响,那烈火焚身之人,也毫无反应。 “啊……” 一声痛苦的吼叫声传来,苏迈抖落身上的火苗,身提长剑,自火光中闪身而出。 身血红,脸上一道道火痕,似那地底岩浆一般,兀自流动,双眼如两团火焰,正腾腾燃烧,这模样,便如妖魔降世,看去骇人不已。 众人见状,不知所已,脚下的烈火已让他们疲于应付,若这火人再出手,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就在众修士彷徨不已之时,忽闻得前方那怪人大叫一声: “快跑啊!” 风斛闻言,惊疑不已,先前他见那人影,以为苏迈已然入魔,便欲痛下杀手,以除后患,一击无功之下,正在想着如何行事,却人却出声示警,示意众人赶紧逃命。 莫非,这苏迈尚有灵智? “轮回劫火!”就在风斛沉吟之时,梁三爷突然大叫了一声。 “什么?” 骆龟蒙闻言,大声问道。 “此人已被这劫火所摄,陷入魔障了!”梁三爷未及回复,却是朝风斛喊道。 “怎么办,他似乎在提示我们赶紧走!”风斛闻言,问询道。 “不行,此子既已入魔,便同死人无异,若此刻不除,便是大患!”梁三爷摇摇头,眼里闪过决绝之色。 “趁他半昏半醒之间,先下手为强!” 骆龟蒙闻言,也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苏迈迟早要死,此刻等同半死之人,出手除害,也算 替天行道。 风斛叹了一气,也点了点头。 “各位,此人已然成魔,这烈火便受其所控,若任其胡来,只怕会有更多人丧身于火海之中,我们不妨一起出手,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骆龟蒙见先前风斛和梁三爷联袂出手,都未能伤得了苏迈,利害面前,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干脆号召在场之人,一齐出手,多几分胜算。 梁三爷想不到骆龟蒙会出此下策,老脸上有几分尴尬,不过他自问以一人之力,确实难竟功,故而也未加阻止。 毕竟,若真任这劫火蔓延,只怕这仙都,都受深受其害。 大义当前,他也顾不得许多,见风斛也未反对,便长剑一指,向前挥去。 一时间,便如先前对付那魂兽一般,众多法宝漫天飞舞,各式杀招纷纷祭出,带着一股誓灭之而后快的气势,在一片七彩流光之中,齐齐击向了苏迈。 苏迈似乎仍处于半睡半醒之中,先前被梁三爷一剑击中,虽有那黑剑阻挡,看去无甚影响,但其它冲击颇深,不过这一击之下,却让他清醒了少许。 外面发生何事,其实他并不清楚,当他睁开眼睛时,便见众人惊恐不安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火苗烧得正旺。 诡异的是,尽管这烈火看去炽热无比,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先前在那黑火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半边身子成了白骨,苏迈倍觉绝望,巨大的痛感让他神经都已然有些麻木。 望着渐趋消散的皮肉,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就在那黑气顺着骨肉,浸入体内时,先前那丹田之上毫无反应的火苗却突然呼地腾起,顺得仅剩的半边身子,迅速窜出体外,和那黑气纠缠了起来。 随后原本许久未见动静的丹田之气,也开始剧烈震动,白色气雾翻滚着,一股股暖流不断冲击着残余的筋脉,身体左侧那已半成黑色的骨骼,又渐趋回复了最初的惨白。 在一片迷雾之中,苏迈恍若新生,不断有新的皮肉长了出来。 而就在身体恢复正常之时,那火苗也迅速燃遍身,一团团无名之火自内而外暴燃而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红光之中。 苏迈初时欣喜异常,想到这混沌之气化生万物,果然所言不虚,不过片刻之后,当那红火越烧越旺时,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站起身来,身上下刮刮杂杂,虽不似寻常火焰那般烧得人生痛,却有一股狂暴而炽烈的气息正体内涌起,令他感觉越来越狂燥,似乎下一刻,但有什么东西欲脱体而出,情急之下,只得发出一声长啸以稍做舒解。 啸声一出,地上长剑似乎也有感应一般,挟着一片红光,冲天而起,撕破了那黑气凝成了火球,向那虚空中的魂兽疾射而去。 随后,苏迈便陷入了混沌之态,任那火苗裹挟着自已,将那魂兽烧得一干二净,也将那重重山野,变成了一片火海。 直到梁三爷那一剑,让他稍有了几分清醒,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虽然不明所已,但隐约也知道情况不妙。 这劫火也不知道到底是何 物,霸道异常,一点火星便可将那结丹的狼蛛烧成灰烬,此刻,这熊熊烈焰之中,若凶性大发,只怕在场之人,都会受其害。 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大声呼喊,让众人赶紧离去,没想到的是,这一叫之下,不仅没劝退众人,反而令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眼看着漫天杀气滚滚而来,苏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火苗闪了闪,随后又呼地旺了起来。 我不欲杀人,奈何人欲杀我! 一时间,苏迈忽觉有些悲伤,先前被城追捕,虽狼狈不堪,苦心布局,也不过想救得申屠兄弟,最终他还是抱着一命抵一命的想法。 毕竟,那姚朔确实死于其手,天琅坊要追究,自是情理之中,杀人偿命嘛,在这一点上,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不过此刻,他一心想让众人逃命,换来的却是数十个修为远胜于他的修士,狂风暴雨般的凶残攻击,不由得他气恼异常。 说起来,刚在那魂兽的淫威之下,还是他救了众人一命,转眼间,这个本该是英雄的人,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妖魔,欲除之而后快。 咧着嘴,苦笑了一声,这修真界,果然没有道理可讲! 一股怒气涌起,那火苗喷薄而出,瞬间将其身影淹没,而那黑剑更是兴奋异常,青白二气如盘龙一般,将剑身团团裹住,随着苏迈举剑向天,狠狠地向前方斩去。 一道狂暴的剑气激射而去,半空中不少的法宝被打得倒飞而回,而有几个身在半空的修士,被这剑光一斩而下,来没来得及闪避,便瞬间身首异处。 血雨洒下,令众人狂燥不已,也更坚定了必除苏迈之心,刚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本就令人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那魂兽的危机解除后,那久被压抑的戾气终于又涌了出来。 毕竟,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快入魔的苏迈,比之那上古凶兽,来得容易得多,胆气自然也粗豪了不少。 而苏迈在这一剑之后,也终于受到了半空中各式法宝疯狂的攻击,虽有这火苗护体,但毕竟不是为他所有,他无法驾驭,也不知应用之法,只能尽力举剑阻挡,而这一人一剑,又如何能敌得过数十件杀意汹涌的法宝! 四围依旧是火海滔滔,苏迈一人,站在烈火之中。 不远处,是一众杀红了眼的修士,半空中,灵光闪闪,剑气纵横,这足以穿山裂石的一击,部打向了火光之中,那个孤独的身影。 苏迈只觉如重重杀气,排山倒海般袭来,长剑被打得脱手而出,身被击中了数十处,有剑痕,有刀影,还有各式不明法器带来的伤害,骆龟蒙那把金色小剑,此刻也定定了插在了胸口之上。 一阵阵寒意涌来,苏迈有些恍惚,身火光闪烁,混沌之气流转,不断修复着身上的伤痕,饶是如此,他也感觉痛苦无比,似乎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看情形,似乎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挣扎着拔出那胸前小剑,往半空一扔,随后双眼之中红光泛泛,长剑柱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法诀一打,一道道五行劫火自虚空中亮起。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归于尽 ()众人见状,一个个神情讶然,后怕不已。 这人果真已然入魔,受了如此狂暴一击,竟然还未死去。 不过,如此一来,在场之人更是铁了心,必欲将其除去,今日若不了结此事,待他成了魔,日后寻起仇来,只怕多数人难逃一死。 就在众人正欲二次攻击时,突然有个声音自苏迈身后响起。 “啧啧啧……好一群冠冕堂皇正道高手啊,不思救命之恩,却以怨报德,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说话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自火光中闪了出来。 身段玲珑,黑衣蒙面,站在遍身火红的苏迈面前,显得有些瘦弱,不过,那份气场却是异常的强大。 只见她靠了过去,望向苏迈那已然深红色的脸,轻问道:“你,死不了吧?” 苏迈本想着拼死一战,至少也拉几个垫背的,不想这女子突然出现,却让他有些意外,闻得这声音,忙定了定神,随后苦笑着道: “姑娘何人,何苦趟这浑水!” “你姑奶奶!”那女子双眼眨了眨,悄然一笑,虽蒙着面,但在苏迈看来,却宛如春花乍放,看得他心旌神摇。 在这决死的一刻,突然也个天仙般的女子,凭空而现,就悄生生地站在自己身侧,这让苏迈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看来,老天待自己也还不算太差! 暗自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竹篱别院中的老夫人,当时,好像也被称为姑奶奶吧! 那女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群雄,目光却停顿在梁三爷的身上。 本来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却冷若寒潭,射向梁三爷的一刻,直让他老脸红了一红。 “久闻梁三爷为人仗义,正气凛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女子往前一步,有意无意地将苏迈护在了身后,随后出口讽道。 “姑娘何人,此子已然入魔,当速速离开才是!” 梁三爷被点了名,虽略有些尴尬,但此刻也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这么多人,对付一个苏迈,对梁三爷这种成名已久的人物而言,说出去,确有些伤了脸面,何况,这人还救他们的性命,虽说他们的理由也无可厚非。 “入魔,三爷自哪看出他已经入魔,若我没听错的话,先前应是他好意出言相劝,让各位离去的吧?”女子闻言,开口反问道。 “小丫头,你是眼盲了吧,你看看他那模样,还有半分人形吗?” 骆龟蒙见这女子突然冒出,一现身便出言相讽,很是不快,未等梁三爷回话,便抢着说道。 “哈哈,真是笑话,他这模样怎么了,在我看来,他就是再怪,怕也比某些道貌岸然之人好得多!” 女子一阵大笑,言语中嘲讽之意更甚。 “姑娘,这轮回劫火可不是寻常之物,这小子已被劫火附身,已同行尸走肉一般,劫火一旦发作,便如同疯魔,后患无穷!” 梁三爷见这女子语意不逊,几次出言相讽,也颇有些恼怒。 “轮回劫火又如何,若无这劫火,各位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女子轻笑道,似乎对这劫火并不在意。 “臭丫头,休要牙尖嘴利,识相的,赶紧滚开 !”不知何人大喊了一声,随后便引得一阵叫骂之声,纷纷朝那女子而来。 “我若不走,又当如何?”女子轻哼一声,微扬起脸,朝众人不屑地道。 “你若不走,便同这入魔的怪物一同受……!”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死”字尚未出口,一点红芒射来,自咽喉一闪而过。 那人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一命呜呼了。 “妖女,为何如此狠毒!” 风斛一见,甚是恼怒,这女子出手便取人性命,还在他的眼皮底下,也太不将一众豪雄放在眼里。 “笑话,想要杀人,便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女子轻笑一声,语气冰寒入骨。 “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执意找死,风某便少不了给你个方便!”风斛冷冷地回道。 话音未完,那紫电青龙环瞬间亮起,便欲出手。 苏迈站在后面,见这女子舌战群雄,自觉甚是痛快,不过此刻,见风斛欲出手,便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随后,向那姑娘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苏迈感激不尽,今夜之事,看来是不死不休了,还请姑娘速速离去,不要枉送了性命!” “呵呵,你这半死之人,可还有一战之力?” 女子闻言,格格笑道。 苏迈望了望四野满天红光,那烈火此刻已蔓延至数里之外,这山谷之中,已然是一片焦黑。 双手打了个法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同归于尽罢!” 一点火光自虚空闪过,片刻,无数红芒自苏迈四周涌现,双眼中火苗熊熊燃起,那原来深红色的脸,隐隐有烈火自体内腾出,此刻看去更显狰狞,乍一眼,确实已同妖魔无异。 身上火苗见风而起,瞬间将其身影吞噬,随后只听得苏迈凄绝地大叫道: “既然皆欲杀我,便一起来吧!” 随着声音消散,片片火光自半空中亮起,原本焦黑的地面,突然有团团火焰自地底传来。 瞬间,天上地下,尽在这烈焰包围之中。 轮回劫火,一旦沾上,不死不休。 而苏迈在这劫火涌起之后,脑海中也是越来越狂热,深沉的杀意,让他意识模糊,身不由已地驱使那劫火,将这山谷之中,重新变成了一片火海。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的是无尽的杀孽。 女子望着这漫天的火光,也不敢大意,腾身而死,小心地躲避着。 这劫火能吞噬那魂兽,显然非寻常之物,先前众人一意除去苏迈,多半因之之故。 而那火光中的人影,此刻似乎已完陷入癫狂之态,除了有个模糊的影子之外,再也看不清形貌。 无数的灵火飘荡在天地之间,稍有不慎者,便命丧火吻,凄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不一刻,便又有数人消失了。 梁三爷朝风斛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除去苏迈,便断了这火源,劫火虽然可怕,但无源之火,想要对付便也不难。 梁三爷长剑指地,一划而过,将那团团火光,隔在身外,随后剑花一抖,重重幻影漫天而现。 一时间,身周数丈之内,是剑气,凛冽的剑意刚猛 霸道,带着一片寒光,向光团中的苏迈斩去。 身在半空中的女子见状,玉手一挥,一柄墨色软剑如一条黑色的丝带般席卷而至,剑光荡起重重帷幕,挡住了这梁三爷这一剑。 剑气相交,女子在半空中身形闪了闪,随后便飘落下来。 而梁三爷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一剑,却被这女子看似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心中自也是震惊不已。 既然要强出头,便免不得也要斗上一番,梁三爷口中哼了一声,长剑一点,便朝那女子射了过去。 数十年来,梁三爷极少与人动手,这一身修为,似乎便成了屠龙之术,没想到今晚先是差点死于魂兽之手,让他颜面无存,现在这女子又横插一手,不由得恼怒不已。 此刻,含怒而发,一出手便是杀招。 那女子亦不敢大意,软剑舞得轻巧灵动,剑气中隐隐有一股牵引之力,而梁三爷重剑刚强,大开大合,一挑一劈皆是杀气腾腾,二者缠斗到一起,一时间只见人影纷飞,剑光霍霍,却已辩不清身形。 风斛见那女子缠住梁三爷,圆环一展,便向苏迈飞去。 身后众人,又有不少丧身火海,留得性命者,也多被弄得鸡飞狗跳,见风斛再次出手,知机不可失,纷纷祭起法宝,狠狠地朝苏迈扑来。 半空中光芒顿起,那女子见状,飞起一剑,急闪而退,软剑如一条长鞭般,卷住火光中的苏迈,向旁一带。 梁三爷见女子闪身救人,大喝一声,长剑朝虚空一划而下,向着苏迈背影斩了过去。 苏迈正处于狂暴之中,虽意识被这劫火所控,但本能还在。 随手一召,那先前被击飞的黑剑,不知自何处倏地飞来,举手一挡,实实地硬接了梁三爷一剑,与其同时,无数火苗瞬间涌起,朝梁三爷的长剑缠了过去。 一剑斩下,苏迈被击得身形暴走,倒飞而起,如一团燃烧的红云般,自半空划过,女子一剑卷去,又将苏迈身形拉住。 梁三爷一剑将苏迈击飞,却被一团火焰缠住剑身,这宝剑原是水火不浸,不过这劫火显然非比寻常。 他运起术法,手中一团青气涌起,向那剑身扫去,火苗被劲气吹过,随之而落。 梁三爷面露得色,心道这劫火亦不过如此,正要再次挺剑时,只觉握剑之手突然一轻,那宝剑自剑柄之下,寸寸断裂,顿成灰烬。 面色一沉,梁三爷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 这宝剑自幼随身,乃梁家前代家主,他的父亲梁其昭所赐,虽不算名动天下的神器,但亦是一不可多得的宝物,数十年来,从不离身。 今日一招被毁,莫非真是天意? 梁三爷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剑身,愣了半晌,随后举手朝虚空一抓,摄了一把青紫色的长剑过来。 剑势一起,便又朝苏迈及那女子刺去。 风斛的紫电青龙环在苏迈被女子卷住的一刻,也疾射而至,青龙呼啸,紫色电芒划过黑暗,击向苏迈。 那女子长剑卷着苏迈,无法出手,情急之下,右脚朝地上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带着苏迈向半空滚了过去。 而就在紫电青龙环飞到之时,一道寒光自远处疾射而至,打在那青龙之上,龙影隐去,圆环被击得划了个圈,飞了回去。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群雄混战 ()风斛收起紫电青龙环,心下一动,这剑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将其截住,来人修为显然不在自己之下。 这苏迈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初出茅庐,生死关头,竟有如此多人护着他? 风斛一阵纳闷,脑中闪过数日来因苏迈之事而冒出的各方势力,却想不到有哪家会此时出手相护。 毕竟有他和梁三爷在,就代表着天琅坊和梁家,若无特别理由,没人会铤而走险。 莫非是铁剑门之人? 脑中闪过先前郭子阳挺身护着苏迈的一幕,虽然他不知苏迈和铁剑门的内情,但此刻,似乎也只有铁剑门有此必要。 令他不解的是,若真是铁剑门人,为何郭子阳却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呢? 心念电转之间,那突然而来的长剑寒光一闪,一个黑衣蒙面的中年男子凭空站在场中,冷冷地望着身前的一切。 身形落寞,看去便和普通人无甚两样,只是在风斛眼里,却如有风浪涌来,心头一阵巨震。 这个人,于他而言,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是不知道,消失了数十年,为何突然出现于此! “师兄……!”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风斛深吸了一口气,朝那身形轻唤道。 “你师兄早就死了,我叫彭十四!”那身影冷冷回道。 “彭十四……,呵呵,莫愁堂十四条人命,看来师兄并未忘记啊!”风斛叹了一气,冷笑着说道。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彭十四神色未动,随口应道。 “往事,你还有脸说往事,当年若非你沽名钓誉,贪那第一杀手之虚名,我门中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变成修罗场!” 风斛神情激动,随后又大声道:“于你而言,不过往事而已,而对我,却是数十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已过去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今夜来此,不是与你叙旧的,这孩子,我要带走!”彭十四指了指前方的火光中的苏迈,接口道。 “数十年了,想不到你我师兄弟,却是在这种场面相见!” 风斛摇了摇头,略带惋惜。 随后叹了叹,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抓这苏迈?” “江湖传闻,他杀了商连山的私生子,你身为天琅坊供奉,自然要尽你的职责。”彭十四冷冷回道。 “呵呵,私生子,你可知他是谁的孩子?”风斛望向彭十四,神情复杂。 “这乾元城老少皆知之事,又何须多此一问!” 彭十四有些不耐烦,今夜他受人之托,任务便是救下苏迈,这天琅坊之事,他懒得过问,也无心去理会。 “还记得芸师妹吗?” 风斛望了一眼远处火光中的天空,缓缓说道。 “芸儿?” 彭十四闻言,脸色突变,这个名字对他而言,虽说久远,远到数十年未曾听闻,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一直占据着重要的一块。 “她还活着?” 彭十四心中一痛,喃喃念着,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什么,忙脱口问道: “莫非,那孩子是芸儿所出?” 风斛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开口道: “那一日,有敌突袭,堂主以下十二人无一幸免,我和芸儿刚巧有事外出,躲过一劫,等到回来时,莫愁堂已是一片焦土,十数人被烧得尸骨无存!” 风斛面色痛苦,望向彭十四,沉声道: “你那时修为已近大成,为了那虚荣,每次行事,便留下江湖第一杀手之名,最终,被人找到了莫愁堂,你逍遥江湖,却害得堂中满门遇难!” “你和芸儿事后去了何处,为何不和我联系?” 彭十四神情略有些激动,显然那灭门之事,于他刺激甚大。 “你一介杀手,来无影去无踪,茫茫江湖,又去哪找你?”风斛轻哼一声,冷笑说道。 “芸儿为何会委身商连山,还有了孩子?”彭十四神色凄然,冷声问道。 “你没资格过问,反正那孩子的母亲,便是芸儿!”风斛见彭十四的模样,似乎很是不耐,闷声回应。 “天意啊……” 彭十四闻言,仰起头,喃喃自语,他为救苏迈而来,却没料到,苏迈所杀者,却是他最在乎之人的亲生孩子。 一边是道义,一边是旧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左右为难,踌躇不已。 沉吟片刻,他忍痛咬了咬牙,向着风斛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夜,我一定要将苏迈带走,日后,再行向芸儿请罪罢!” “请罪,亏你说得出口,芸儿为了这事,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你当年闯下大祸,害得她无家可归,今日这杀子的仇人,便在此处,你竟然要将其带走?” 一向沉稳的风斛,此刻却似疯了一般,朝着彭十四大声喊道,在他看来,这个身为师兄之人,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想法。 彭十四叹了一口气,不再回话,他隐忍多年,眼见便要有了头绪,自然不会因此事而有所改变。 故而此刻虽是两难之地,但是丈夫一诺,可以性命相交,道义当前,他义不容辞,何况,在内心深处,他更不愿意让风斛和芸儿卷入其中。 缓缓抬起手中之剑,随后道:“你我各为其事,动手罢!” “你的惊云剑呢,无脸再用了吗?” 风斛见状抬剑,心中甚为难受,曾经最要好的师兄弟,此刻,却要拔剑相向! “一把剑而已,用什么都一样!” 彭十四面无表情地道,言语中对那惊云剑浑不在乎,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 惊云宝剑为莫愁堂主鲁长风所赐,当年持之纵横江湖,博下第一杀手之名,师门巨变之后,他便将这之封存,发誓若不手刃仇敌,不再用此剑。 “好,既然如此,莫愁堂以后便和你再无关系,你我兄弟之情,便到此为止!” 风斛长袖一挥,身前顿时出现一条深深的划痕,一片衣袍随之飘起,落在那不远处的火苗之上,烧成灰烬。 割袍断义么? 彭十四暗暗念着,内心波澜四起,面上却毫无表情,冷冷地望向前方,似乎漠不关心。 风斛话音一完,随后自半空中摄来一长剑,反手向后一握,表情冷漠而绝决。 而就在上彭十四截住风斛之时,先前众人袭向 苏迈的法宝,也纷纷呼啸而来。 苏迈尚未落地,身后便有狂风怒卷般的重压,倏地袭来,那蒙面女子被梁三爷缠上,一时也抽不开身,眼看着数道寒光便朝苏迈射去,其中似乎还有一只金钹。 千钧一发之间,一片耀眼的金光洒下,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朵巨大的莲花挡在了苏迈身前。 那道道剑光射在莲花之上,撞出一声闷响,虽未将其击透,但也将那金光打得暗了下去,莲花幻影一闪,变成一朵寻常金莲,出现在一个年轻的光头和尚手中。 无用和顾旷紧随彭十四而来,二人修为不够,自然不及他出手迅速。 在彭十四的剑光,截住紫电青龙环时,他俩也堪堪赶到。 那半空中,光芒闪烁,阵阵寒光袭向苏迈,以无用的修为,自然无法硬抗,情急之下,唤出净世莲花,冒险挡下了这一击。 好在这法宝为佛门重器,防御甚强,虽被打成原形,但也未有何损失。 顾旷快雪一闪,阵阵寒意挥出,却是击向了梁三爷。 看得出来,那女子仗着那软剑神出鬼没,虽眼下尚无大碍,但若论修为,却是差了半筹,再斗下去,只怕无便宜可得。 无用转向跑向苏迈,见其浑身是火,吓了一跳,正欲询问,耳边却听得那蒙面女子叫道: “不要碰他!” 此刻的苏迈已然神智不清,轮回劫火可不分敌我,无用贸然过去,一旦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骆龟蒙见三人突然出现,也是一愣,特别是彭十四的风斛的一番对话,更让他震惊不已。 风斛入天琅坊比他还早,从未听其提过师门来历,这莫愁堂三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那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却早在数十年前便有耳闻,只不过彼时,并未有彭十四,而是冷面杀手彭任之。 彭任之少年成名,传闻中剑出饮血,不杀不归,平生只会一剑,却从未失手,拿钱杀人,不分好恶,每次出剑只杀一人。 曾在天戈城外,当着数百修士之面,一剑取了玉玄庄主梅侯的性命,事后更留下大名,一时风头无俩,博了个天下第一杀手之誉。 只不过,没多久,此人便消失于江湖之中,再未听过其事,想不到今夜会出现于此。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与风斛一门而出。 听他二人之言,对那芸儿更是心疑不已,他在天琅坊中近二十年,对姚朔之事却知之甚少,只知其是商连山之子,不过由谁所出,却从未听说过。 商连山正妻蓝氏身有隐疾,不能生育,此事已是公开的秘密,这孩子自然为他人所生。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故而他也不甚在意,只感觉风斛对那孩子甚是关爱,溺宠有加,平时里更是倾囊相授,原以为是看在商连山的面子,没想到背后竟另有隐情。 一时间,他也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出手,身后众人见状,自然也不敢随意造次。 场中形势急剧变化,除了缠斗中的数人外,其它人等却莫名地停了下来。 郭子阳站在不远处,身边地上一片焦黑,那火苗却是被他扑了下来,袁萧站在他身边,见此情形,也不知如何行事,满带疑惑地望向郭子阳。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闹剧终场 ()郭子阳此刻亦是心事重重,若说要抢人,眼下便是时机,不过苏迈显然已然入魔,那身上的劫火却让他忌惮三分。 先前数团火苗便将梁三爷的长剑烧成劫灰,他若出手,只怕后果也好不了多少。 叹了口气,他悄悄摆了摆手,口中轻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如此过了片刻,场中剑光四起,人影纷飞,斗成一团。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场中混乱不已时,突见那熊熊火光之中,一团白气凭空而起,随后浓雾滚滚,翻涌而至,不到一刻,便已弥散开去,笼罩了半个山谷。 尚在观战的众人,眼中皆是一片迷蒙,苏迈弄出这熊熊烈火,烧光了周边的山林,四野俱是一片焦黑,这浓雾又是从何而来。 雾气越来越甚,原本犹在燃烧的团团红光也不断被纳入其中,山谷之外,很快便有些朦胧不清。 骆龟蒙定定地望着那神秘的雾气,脑中突然想起什么,随后暗叫了声不好,便大声朝风斛喊去。 风斛正与彭十四缠斗之中,看去甚是激烈,不过二人虽已绝情断义,但却并未做生死之拼,故而一时间也未分高下。 听得骆龟蒙大叫,风斛软剑一抖,身形闪动,片刻间便脱了战局,来了骆龟蒙身侧。 “怎么回事?”风斛急叫道。 “这雾气有古怪,留心苏迈!” 骆龟蒙大叫道。 他先前在那土地庙中,便遇到一股突如其来的雾气,随后便将苏迈弄丢了,故而此刻一见,顿时反应了过来。 风斛一听,忙转身看去,只见前方迷障重重,云山雾罩,哪里还有一个身影,连和那蒙面女子缠斗的梁三爷,也不见了踪迹。 “这雾是哪来的?” 先前他一直和彭十四对决,却未留心周边状况,原以为只是山中寻常雾气,不甚在意,此刻再一看去,便也觉出不正常来。 寻常之雾,寒烟轻笼,是一片片涌来,林深之处,雾气更甚,而此刻这山谷周围已被烧得空无一物,雾气无地可藏,且更为奇怪的是,这浓雾似乎便聚在这数十丈范围之内,浓厚无比,再远处却是毫无踪迹。 “似乎是人为的,我先前曾经遇到过!” 骆龟蒙轻描淡写了回了句,却未说出因此而被苏迈逃脱之事。 “进去看看!” 风斛一见异状,便隐隐有些不安,话未说完,人便向那迷雾之中射去。 彭十四见风斛突然收招,也自奇怪,不过他不着急出手,站在前方冷冷地看着,等到风斛突然闪身而去时,身后的雾气已快遮蔽他的身影。 回头一看,眼前混沌一片,风斛身形电闪,已没入那浓雾之中,彭十四不再犹豫,转身也冲了进去。 风斛如此心急,自然是为了苏迈,这浓雾重重,苏迈的身影已然不见,他受人之托,自然要负责到底。 郭子阳在骆龟蒙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警觉,在浓雾尚未完聚拢时,早闪身而入,朝苏迈所在方向,扑了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苏迈再行失踪,不 然再要寻他,便难上加难。 眼前红光闪动,郭子阳在薄雾之中,运起修为,目光盯着前方一点红影,疾闪而去,就在将要扑到时,一条朱绫卷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不善,郭子阳自然也不会客气,长剑急挥,朝那朱绫斩去。 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只是想拖住他,并不欲正面交锋,借着雾气遮掩,朱绫时隐时伸,神出鬼没,郭子阳修为虽高,但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前方突然一片巨网似的东西兜头而下,将那红光一网而尽,片刻后,一个惨白色的人形阴影跳跃而出,拖着那红影便消失在迷雾深处。 郭子阳心急不已,弃了那朱绫,长剑急挥,闪电般朝那阴影射出,剑未及体,那阴影向下一沉,似乎往地下钻去了。 “遁地之术?” 郭子阳心疑不已,这遁术可算是仙法,传闻中有仙术能缩地成寸,遁迹千里,他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 以他的修为见识,心想只怕这神州界上,也未能有此人物。 既是有此高人,为何要弄这重重迷雾,便是直接带走苏迈,只怕在场诸位,也无人可挡! 随着那人影消失,朱绫也随之不见,郭子阳虽痛惜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好在苏迈未落在天琅坊手中,也算个不错的局面。 只是先前那突然而来的三位,又是何门道,除了那自称彭十四的人似乎为风斛师兄外,其余两位年轻人却是从未有何印象,还有那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敢孤身一人,力抗群雄,只怕来头也不简单。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牵涉如此复杂?” 想到这节,郭子阳便隐隐有几分后悔,当初不该助苏迈救人,若在邢青山未至之前,当机立断,说不定早就得手了! 大势已去,多留无益,闪身出了迷雾,朝袁萧打了个招呼,转身而去。 袁萧见状,虽有些奇怪,但也不便多问,既然郭子阳进而又出,只怕那苏迈早就不见了,这浓雾之内,凶险无比,以他之心智,自然不会去做傻事。 就在二人转身而去之时,风斛也自闪身出来,这雾气笼罩之地,方圆不过数十丈,以风斛的修为,片刻之间便可搜寻完毕。 不过他在进入之后,只见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便是神识也无法感知,仿佛这世间便只剩下他一般,之前被迷雾吞没的梁三爷和那蒙面女子,也不见踪迹。 脚底如风,疾速了转了一圈,却毫无所得,风斛隐隐觉得似有障眼之法,便似先前在那万灵旗中一般,只不过那时在那法宝形成的阴影之内,未及留意,此刻进入这迷雾丛中,他却早有了戒心。 一发现异状,他便凝神静气,双眼神光闪闪,喊了一声: “破!” 四围寂寂,有雾依然,风斛使出破妄之术,却仍是毫无发现,随后又转了两圈,失望了闪身而出。 骆龟蒙见风斛进入那雾丛,却未跟随,而是呆在原地冷眼观望,此刻见他一脸失落地出来,脸上竟隐隐有一丝丝欣喜。 不用问,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怎么样?” 骆龟蒙迎了上去,貌似急切地问道。 风斛摇了摇头,一脸沮丧,今夜他屡遭挫折,心情低落到低点,这迷雾突然而来,毫无声息地卷走了一切,以他的修为,竟然毫无发现,实在有些不应该。 片刻间,他突然涌起一丝挫败感。 过往在这乾元城中,他自问也算号人物,虽不及那些大宗门家主呼风唤雨,但论修为,也是站在顶数的少数之一。 而今夜在这山谷之外,先是魂兽,后是魔化的苏迈,都令他无可奈何,便是后来突然现身的彭任之,几次交手下来,也隐隐感觉修为在他之上。毕竟,年少成名的第一杀手,当年,可是莫愁堂天赋最高之人。 这浓雾来得蹊跷而诡异,自己进入其中,竟然什么也没反现,按此说来,这背后行动之中,只怕修为亦不在他之下。 一时间,众多高手云集于此,表面看皆为苏迈而来,不过,数十年在天琅坊的磨砺,他隐约感觉,这背后绝不简单。 事已至此,多留无益,这苏迈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为今之计,不如早回天琅坊中,再做打算。 向骆龟蒙挥了挥手,风斛也懒得说话,一闪身,人已在数十丈之外,骆龟蒙巴不得赶紧回城,自然也紧随其后而去。 一场混战,随着主事之人离去而归于沉寂,今夜之事,注定会在这神州仙界,掀起轩然大波。 近百名修士丧身于这无名山谷,这是数百年来鲜有之事,过往除了百年前那势同水火的正邪大战外,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之事,更何况在这素以升平著称的仙都之内。 蔺归元治下的乾元城,数十年来一片盛世景象,别说大规模的流血伤亡,便是门派之间的激烈冲突,也很少发生。 而此次,先是城中多方势力联合围攻铁剑门,随后更发生凶兽噬人和劫火焚身之事,一夜之间,天下震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彭十四站在那一片废墟之中,表情凝重。 这迷雾突然而来,此刻却又无端而去,等他出来时,山谷之外,已是空空如也,浓雾渐消,那众多修士却早已不见踪迹,连风斛也自离去了。 他受托而来,终是有负于人,更重要的是,那风斛所言之事,令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如今风斛抱恨而去,却不知道芸儿听到此事,会作何想。 曾经彼此倾心,青梅竹马的师兄妹,若无意外,最终应该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奈何命运弄人,数十年音迅隔绝,再得到消息时,一个隐姓埋名,混迹市井,一个青丝盘起,已为人妇。 这一切,均为当年那灭门之人所赐! 彭十四握紧了手中之剑,面色深沉,眼里有无尽的落寞,夜风吹来,拂过衣袖,他便像一根长枪一般直直地挺立。 许久,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一片山顶之上,有几个人影正望这边。 蔓延的火势已被赶来的护城卫队熄灭,蔺归元站在人群中,面色平淡,久未说话,却不知明日过后,他会如何行事!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劫余之身 ()风起云涌,日升日沉,倏忽之间,一天的时光转眼便已过去。 当苏迈终于转醒时,已是翌日傍晚时分。 一床一案,四壁空空,苏迈推窗而起。 放眼望去,满目的清秋梧桐,红黄相间,有凉风吹过,几片落叶随风而起,飘荡着铺满远方的小径。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这是何处?”苏迈迟疑半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昨晚之事,他只依稀记得有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挺身相护,自己召唤出那劫火,焚尽了莽莽丛林,意图同归于尽,不久他便陷入癫狂之态,之后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此刻,眼前所见,似乎在一山谷之中,那清秋梧桐顺着狭长的谷底延伸而去,两侧便是高壁危岩,深不见顶。 信步而出,秋风渐起,薄暮时分,山谷里不期然多了几分冷意。 苏迈行走在一道碎石铺就的小道上,望着眼前一片深秋美景,疑惑不已。 凤栖梧桐,这梧桐树可是传说之中,可引凤筑巢的神木,却不知这谷中主人又是何方人物,居于这梧桐深处。 转过一片小径,风中隐隐有清香传来,再往前,便是一片低矮的建筑,茅草铺顶,黄泥作墙,看上去古拙而朴素。 草堂左侧,是一片黄白相间的花田,一簇簇开得正盛,走近一看,却是一丛丛晚菊。 昨夜清霜冷絮, 纷纷红叶满阶头。 园林尽扫西风去, 惟有黄花不负秋。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菊园,回想着身后那一地黄叶,苏迈忍不住开口吟道。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有个声音传来。 “好雅兴啊,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情吟诗!” 苏迈转头一看,却见一个满脸冷意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 “欣丫头!”苏迈一见来人,脱口叫道。 “乱喊什么,欣丫头是你叫的吗?”陆欣脸色一沉,不爽地呼喝道。 “哦,抱歉,在下刚醒过来,久未见人影,突然见到欣姑娘在此,便有些激动!”苏迈闻言,忙朝陆欣拱了拱手,正色道。 “懒得和你这死人计较!”陆欣鼻尖动了动,不屑地道。 “姑娘此话何意,在下活得好好的,如何便是死人了?” 苏迈一听,有些奇怪,自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么在她嘴里却成死人了。 “虽还有几口气,但同死人也无异了!”陆欣接口回着,随后又道:“跟我来罢!” 苏迈见状,忙步了过去,与陆欣并肩而行,口中问道:“欣姑娘,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在此? “一会便知!”陆欣头也不回,淡淡应道。 有陆欣在此,那老夫人应不远矣! 想到这,苏迈突然想起昨晚那突然而来的蒙面女子,口中自称姑奶奶,莫非和这老夫人有何关联,不然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 不过他想归想,陆欣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自顾自地向前行去,苏迈一脸疑问,却是无从开口,只得紧紧跟着。 沿着那茅草屋檐一直向里,弯弯绕绕,来到了一片院落之前,重檐歇顶,木墙青瓦,虽形制不大 ,但在这重重茅舍之中,却显得甚是精雅。 刚欲进去,便在门口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来人刚一步出院门,便听得苏迈叫了起来。 那人抬起头,望了望前方,只见一少女领着一个形貌古怪的年轻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前。 “你是……?”陈愚一脸疑惑,开口问道。 “陈大哥,我是苏迈啊!” 见陈愚现身于此,苏迈甚觉惊喜,在这神秘梧桐深谷,能遇到陈愚,确实有些意想不到。 只是奇怪,为何不过半年未见,陈愚竟然认不出自己,莫非他失忆了? 睁着眼睛定定了看了半晌,陈愚终于从那脸部的轮廓认出苏迈来,一拍大腿,忙冲了过去,抱了抱,重重地拍拍他肩膀,口中急道: “苏兄弟,你为何在此,还成为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 苏迈闻言,心中一惊,敢情这陈愚没认出人来,不是他失忆,而是自己模样变了? “你不知道?”陈愚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苏迈见状,更是疑惑,忙摇了摇头。 陈愚望向陆欣,眼有问询之色,不过这丫头神色平淡,似乎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愚搞不清是何状况,只好拉起苏迈的手,往院内行去,随后来到一汪浅水之侧,示意苏迈朝里看去。 苏迈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但又忍不住好奇,犹豫着便朝伸过头,朝水中看去。 这一眼,便让他原本忐忑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只见那水面之上,倒映着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面呈青灰之色,其上还有一道道血红色的瘢痕,看去触目惊心,粗看之下,便同妖魔无异。 难怪陈愚有此反应,但是他自己,也断然认不出此刻的脸来。 苏迈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身冷汗直冒,突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成了这副模样,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 倏然转过身,苏迈一把抓住正跟过来的陆欣,口中大叫道: “我为何会成这样,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陆欣被他抓住肩膀,甚为不适,本想将他拂开,但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张丑脸,又有些不忍心,便任由他一阵摇晃。 苏迈发泄片刻,便又感觉有些不对,忙松了手,口中喏喏道:“对不起,欣姑娘!” 陆欣叹了口气,神情比之先前,好了少许,随后道: “你昨晚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也是你出前在此地的原因!” “你们来这找不死医仙?”陈愚一听,顿时反应过来,忙问道。 陆欣点了点头,却没回话。 苏迈一听这名号,突然想起顾旷当初说过,那医治其妹的偏方,便是来自于这不死医仙之手,此次随同前来乾元城,也是为此。 这不死医仙似乎来头甚大,陆欣和那老夫人将自己带到此处,莫非便是为了医治自己这脸,还有陆欣为何说自己快死了,难不成,真的命不久矣? 一时间,苏迈急上心头,先前还以为陆欣开玩笑,此刻看来,多半所言不虚! 陈愚见苏迈愣在当地,知他一时难以接受,忙开口道: “苏兄弟放心,不死医仙乃当世最有名的大夫,有他在,没有医不好的病,你这脸,不会有问题的!” 苏迈闻言,神色稍霁,不过虽是如此,他心里也有几分清楚,既然陆欣说自己快成死人,只怕这病,医仙早就瞧过,应该也无回天之力。 无论如何,既然来此,多少还留点希望罢。 苏迈回过神,朝陈愚点了点头,本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但想着来日方长,便忍了下来,随着陆欣的脚步,向院内行去。 陈愚本欲出门,被苏迈这一打断,便忘了前事,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小院外头看起来不大,进去之后,却发现是一三重院落,里面奇花异草,蜂蝶相戏,一眼看去,恍若春之气象,和外头那深秋黄叶,便似两个世界。 转过一重院井,眼前是一个三丈见方的水池,水气氤氲,偶尔还有水泡冒出之声,苏迈尚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涌来。 “苏兄弟,这便是谷中特有的洗灵泉,本是一处温泉,医仙加入特制的灵药,受伤之人泡在其中,有疗愈之效!” 陈愚显然对此地甚为熟悉,一路上指指点点,见到这温泉时,更是心悦不已,似乎他自己,便在其中泡过一般。 苏迈对这些自然没有甚兴致,以他眼下这状况,这洗灵泉只怕也无甚大用,此刻他只想赶紧见到医仙,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转过那汤池,顺着游廊向前,三人终于来到最后一重院内,天井之中,植着一棵根须虬结的菩提树,看去约有三人合抱,显然颇有些年岁。 树下置一石桌,桌前有了白须灰袍的老者,面色红润,目有神光。 有些意外的是,这老者身形明显比常人短了大截,看去便和那十来岁的孩童相差无几。 “这便是那不死仙医?” 苏迈有些疑惑,想不到名动天下的神医,竟然是个侏儒。 石桌不远处,坐着一个玉骨冰肌,如流风回雪的黑衣女子,正和老者闲聊着。 “来了啊!” 女子见苏迈进来,笑着说道。 “姑娘是昨晚救我之人?”苏迈一见这女人,便知其是昨晚出现之人,虽未见其面,但这身形和声音却相差无几,急迈了过去,拱手施礼。 “哼,何止昨晚,救你多了!”陆欣见状,很是不悦地道。 这段时间以来,她俩一直跟着苏迈,虽未曾露面,但确实在身后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也因此惹得她有诸多怨言。 苏迈自然不知这背后隐情,闻言也是一愣,这女人到现在为止,不过二面之缘,要说也是昨晚出面相救,这“多”字,又从何说起。 那黑衣女子见苏迈一头雾水,便换了个声音,向苏迈道: “来见过不死医仙吧!” 苏迈闻得这声音,恍然大悟,先前他一直怀疑,此刻却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那老夫人便是你!” 苏迈轻呼一声,心道难怪她昨晚自称是姑奶奶,敢情便是一人。 女子并未回话,却是美目流盼,嫣然一笑,看得苏迈心头狂跳,瞬间愣了愣。 若非此刻他脸上奇丑无比,掩盖了他的糗态,只怕在场之人都看得出他有些脸红。 少年游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药可救 ()“傻小子,发什么愣!” 陆欣见苏迈一副花痴的样子,很是不爽,便冲过来朝他吼了一句。 苏迈闻言,顿时清醒了过来,忙转过来,朝那老者施了一礼,说道:“晚辈苏迈,见过医仙前辈!” “你的病,我无能为力,莫要见礼了!”话音未落,苏迈只觉一阵轻风拂过,硬是将自己托了起来。 老者摆摆手,又说道:“若无意外的话,你活不过一月,有什么后事,赶紧去处理罢!” “前辈,此话怎讲?” 苏迈闻言,震惊不已,看来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对的。 “你被那轮回劫火所摄,火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之中,脸上那些瘢痕,便是那火毒的遗留!”不死医仙张无常抬眼看了看他,随口说道。 “敢问前辈,这轮回劫火到底是何物,又如何会有火毒?” 苏迈尚是初次听到这轮回劫火之名,自然甚是好奇,而火毒更是闻所未闻。 “这世间之火,最强者有三,道家的三昧真火,佛家的青莲业火,最末者便是你身上这轮回劫火。” 张无常边说着,边站起身,缓缓说道。 “三昧真火传闻为仙界之术,从未现于世间,而青莲业火,仅见于高僧涅之时,唯独这轮回劫火,勉强算是人间之物。 五百年前,金刚盟有一灵火真君,使的便是这轮回劫火!” “此火有何特别之处?”苏迈闻言,始知这劫火来头不小,忙问道。 “劫火焚身,不死不休,说是当世最为霸道之物,也不为过!” 张无常神色有些无奈地说道。 “既是如此,这东西为何会在我身上?” 苏迈吓了一跳,这火如此厉害,又怎会跑到自己身上来,莫非和那天阴鬼火有关? “这劫火亦是天地灵物,既然选了你,自然便是你的机缘!”张无常抬起头,望着苏迈那张血痕密布的脸,婉惜地道。 “成也机缘,败也机缘啊!”苏迈暗叹一声,正要问话,忽听得那一身黑衣的女子问道:“前辈,这轮回劫火自何而来?” “轮回之隙!”张无常闻言,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又是什么地方?” 苏迈脱口而出,知道这劫火的出处,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这地方存于**之外,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张无常看出苏迈心思,摇头说道。 “轮回之隙,是这世间最神秘的存在,相传在人世和幽冥界的中间,有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濒死之人,神魂离体,若一不小心坠入其中,便会永世受困,难入轮回。”夜雪似乎对这地方亦有所知,便接口回道。 “既然如此,那这地方便是魂灵才去之地,也算不得这人世之物啊?”陈愚此刻也凑了过去,颇有兴致地问道。 “你懂什么,这劫火既然现于世间,自然有其缘法!”张无常瞪了陈愚一眼,似乎对他的问话,颇为不悦。 “不尽然,传闻中,金刚盟的灵火真君便进去过!” 夜雪见陈愚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 看来,这轮回之隙,也是水月镜花啊! 苏迈暗自叹了一声,随后又问向张无常道 “前辈,那我身上这火毒又是怎么回事?” “轮回劫火,可不是谁都能玩的,当年强如灵火真君,一身修为几可通天彻地,纵横神州,难觅敌手,后独身一人,挑战南庭宗,与当时南庭仙山第一高手云虚子斗了七天七夜,最终玩火**,死于这劫火之下!” 张无常似乎对这劫火也无可奈何。 见苏迈一副犹自不解的样子,又说道:“强如灵火真君者,亦死于火中,按说以你的修为,是根本无法驾驭这劫火的,烈火焚身,本应早为灰烬,不知为何却没将你烧死,反而留下这火毒!” “这火毒果真无解吗?”苏迈急问道。 “若说这世间之毒,还没有老夫解不了的,就算有,只有假以时日,老夫亦可解决,唯独你这火毒,却非药石可医!” “为何?” 未待苏迈回话,陈愚亦是一脸关切地问道。 夜雪站在一旁,沉默不已,显然对这个结果,她早已知晓。 “寻常之毒,侵的是**,只要对症下药,以毒攻毒,自有可应付之策,而这火毒,伤的是神魂,别看他现在精神不错,待到那神魂耗尽之日,便是命丧之时!” 张无常拂了拂衣袖,颇为无奈地说道。 “所以说啊,你现在便是个半死之人!”陆欣闻言,看向苏迈说道。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陈愚见苏迈神情萎靡,脸上越见深黑,知其心中甚是凄苦,忙又问道。 “如果只想留住性命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张无常突然抬起来,又望向苏迈,开口说道。 “有何办法,还请前辈指教!” 苏迈闻言,如闻仙乐,急忙问道。 “你留在我这谷中,我以丹药试着为你调治,或可延缓火毒发作,但你这一辈子不可再用灵力。”张无常见其甚急,又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 “五行劫术亦不可用吗?” 苏迈存有一丝饶幸,他本身便无法修炼灵力,若能施行术法,那也便无所谓了。 “自然不行,若想保命,便得同常人无异,甚至于体质还要弱于常人!”张无常断然说道。 若能留得一命,做个常人普普通通,倒也无妨,再说自己这个样子,便是出去,也无处可去。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感觉有些不对,忙问道:“前辈可有条件?” “自然,老夫可从不养废人,你须答应有生之年,听命于老夫,未得许可,不能离谷半步!”张无常沉声说道。 “如此,便是卖身为奴了!”苏迈闻言,皱了皱眉,自语道。 “你命快没了,还在乎这身么!”陆欣闻言,出口嘲道。 “苏公子,这已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夜雪见状,也走了过来,柔声说道: “昨夜一战,你纵火烧山,数十人死于劫火之下,如今这乾元城中,已视你为妖魔,欲除之而后快,你这状况,留在这反倒更安。 再说医仙前辈医术通神,眼下没办法,说不定哪天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多谢姑娘美意!” 苏迈朝夜雪拱拱手,随后深 呼了一气,扬声说道: “大丈夫立于世间,生死自有天命,又岂能托庇于人,苟且偷生,更何况还要卖身为奴!” “苏兄弟,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留在这谷中,哥哥我亦可常来陪你啊!” 陈愚见状,也劝道。 “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若非看在某人份上,医仙前辈看都懒得看你,你以为这谷中差你一个苦力吗,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陆欣见苏迈竟然出口相拒,气鼓鼓地说道。 “敢问前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夜雪见其心意已决,便又问向张无常道。 “既然他活腻了,再多方法也是徒劳!” 张无常见苏迈不识抬举,也很是不悦,他号称不死医仙,治病救人从不分好恶,只看心情,而且上门求医,必有交换。 这夜雪家中与他有些旧交,故而答应替苏迈诊治,设法留其性命,不料这小子竟然油盐不进,不由得他心头火起。 “还请前辈看在家父份上,告之一二!”夜雪面色诚恳地看向张无常道。 “告诉你也没用!”张无常见状,虽怒气未消,却是松了口。 “前辈快快说来,只要有办法,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去摘上一摘!”陈愚闻言,忙夸口道。 “哼,就你那几把式!” 张无常冷冷了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很是无视。 不过陈愚似乎见怪不怪,闻言竟然毫不在意。 “还请前辈告之,苏迈感谢不尽!” 见陈愚和这黑衣女子均已出口,苏迈心中感激,忙也望向张无常,弯着腰躬身而下。 “不必如此,老夫受不起!”张无常闪身而过,人已在那门前石阶之上。 “乾元城现任城主蔺归元藏有一颗极品凝魂丹,若能要来,或可延缓一二,不过亦是苟延残喘而已,火毒随时会发作,到时一样没命!” 张无常话音未完,便转身而去,进入那屋内。 “极品凝魂丹?” 苏迈一听,自知珍贵无比,能被蔺城主珍藏之物,自非寻常丹药可比,别说要来,以自己的身份,但是见他一面都难,难怪这医仙前辈有言说了等于没说。 “我看啊,你还不如留在这!” 陆欣闻言,亦知难度极大,故而转头又劝苏迈道。 “苏公子,这城中卫队如今正四处在搜捕于你,蔺归元身为城主,向来执法从严,你闯下大祸,别说救你了,只怕你一出现,便被捉拿归案。 还有那天琅坊,也对你势在必得,此刻若想求药,实非明智之举啊!” 夜雪也无奈地叹道。 “既然如此,只怕也是命中注定,医仙前辈说我活不过一月,便让我好好度过几日,和那些朋友们,告个别罢!” 苏迈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头,朝众人说道。 在他看来,与其留在这谷中不知年月地为奴为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要外头。 再说这火毒无药可解,这医仙之药以及那蔺城主的凝魂丹,均非对症之物,不过延缓而已,最终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章 陈愚之秘 苏迈闻言,望着那面具沉默了片刻,随后双手将其摊开,比了比,便向脸上抹去。 只觉一阵凉意袭来,脸上有一种丝滑的触感,那面具便像是有黏性一般,自动吸附在他脸上,苏迈顺手摸了摸,感觉无甚不适,却不知效果如何。 “嗯,不愧是张百器的手笔,虽是赶了点,但这效果看上去,倒也还过得去!” 夜雪盯着苏迈看了半晌,随后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道。 “感觉如何?” 夜雪见苏迈戴上之后,便无反应,又问道。 “无甚感觉!”苏迈闻言,如实回道。 “无感觉便好!” 夜雪笑了笑,随后又前行两步,望向陆欣消失的方向,缓缓道: “你既然执意离开,便早起行罢,江湖险恶,前事难料,你……,好自珍重!” 说完,也未回头,却是迈开脚步,径直离去了。 苏迈愣了半晌,本想和她道谢一声,话到嘴边却未曾说出口。 望着夜雪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黯然自语道: “前路茫茫,我苏迈此生,只怕已到尽头,姑娘深恩,只待来世再报,保重!” 说完也迈开了脚步,却是转向另一侧,寻那陈愚去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洗风尘,相思知几许。 此去飘零,浮沉难料,如此,便相忘于江湖罢! …… 乾元城中,自苏迈之事后,全城隐隐有些紧张起来,由城主府发出的揖捕令已传遍各大司坊。 苏迈亦从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凶手,变成了极度危险的纵火邪魔,那轮回劫火更被传为地狱之焰,乃妖邪的化身,若不诛灭,后患无穷。 全城到处是揖捕苏迈的文书,这一次因是城主所发,虽未有悬赏,但其影响力和话题性却远胜之前。 一夜之间,这苏迈便从众人好奇的神秘人物,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乾元城多少年太平无事,眼下却突然出了一个能操控恐怖劫火的邪魔,不由得不让全城惶恐。 若此獠不诛,又何以安生? 普通百姓人心不定,那满城的修士,却又是各怀心事。 四大世家向来为乾元城之守护,眼下虽以蔺归元为主,但世家之中,自然也不会毫无动静。 蔺城主下令守城卫士,全城戒严,到处安插明哨暗岗,追查苏迈动静,之后更是出动八大家臣,亲自下山搜捕,不可谓不慎重。 而梁三爷亲眼见证苏迈那轮回劫火的威力,虽对自己并未造成致命伤害,但那数十人,却是在他眼皮底下化为灰烬,此事传出去,他自然脸上无光。 兹事体大,回城之后,梁三爷即禀过家主,商议一番,便去了城主府。 翌日,揖捕令尚未发出,便有人见梁三爷带着一众家臣,悄悄下了山,不久之后,韩家之人,也大批地出现在那主城之中。 奇怪的是,四大家族中,其它三家皆有所行动,而花家却毫无反应,不知是消息滞后,还是另有部署。 此刻,花家后院,家主花山雨 和二少爷花相容正站在院中,神情肃穆,而在一侧,还有一个看去比花相容略大的年轻男子。 “相儿,你和那苏迈交情如何?”花山雨望向老二,开口问道。 “也谈不上交情,我们其实只是一面之缘!”花相容摊了摊手,轻言道。 “那为何先前在万仙楼中,那小和尚提及苏迈之事,你跑出来相助?” 花山雨略有些不解。 “孩儿只是觉得,那无用和尚所提,应有虚言,再说连那无定寺的空寂大师都在,自然更不会有误,故而孩儿出声,亦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花相容笑了笑,望向乃父道。 “哼,胡闹,你可知这背后关系着天琅坊,你这一出面,稍有不慎便为花家惹下麻烦!” 花山雨脸色一沉,对这平日里喜好交流,嘻嘻哈哈的儿子,却有些恨铁不成钢。 “爹,此事既已过去,便别再追究了,不如商量下,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见状,忙开口岔了开来。 “若儿,你有何看法?”花山雨闻言,看了过去。 说话之人,正是花相容同父异母之兄长,花家长子花若容。 “依孩儿之见,既然其他三家均已出面,于情于理,我们也得有所行动,免得遭人非议!” 花若容似乎早有想法,待花山雨一问,便接口说道。 “嗯!”花山雨点了点头,似乎也有此意。 “不可!”花相容闻言,却突然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花山雨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转过头盯着花相容,一脸不快。 “爹,孩儿以为,此刻我们不宜出手!” 花相容难得正经,一板一眼地回道。 “说说,为何?”花山雨不置可否。 “依爹爹和大哥之见,眼下这城中四大家族,我花家当在何位?”花相容未正面回应,却是问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你是花家二少爷,这事还用问吗?”花山雨闻言,颇为不悦,这孩子突然这么一问,让他老脸有几分挂不住。 花家在他治下,数十年来,虽说并未过分衰败,但也未有何起色,比之那三家,确有不如,虽说有数代积弱的根源,但和他个人性格也不无关系。 “我花家在这四大家族之中,暂列末位!” 花若容见状,也轻叹了一声,回道。 “既然如此,若此刻我们派人出面揖捕,有几成胜算?”花相容盯着他大哥,正色道。 “这个……”花容若不料其有此一问,顿了顿,随后道: “若无意外,半分也无!” “不过,我们花家出面,却非是要有何收获,不过是对其它三家及这全城修士,有个交代!”花容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非也,小弟倒觉得按兵不动,是为上策!”花相容摇摇头,随后说道。 “说来听听!”花山雨虽不喜欢花相容跳脱的个性,但也知这孩子素来天马行空,鬼点子倒是颇多。 “孩儿以为,眼下我们花家在这全城印象中,已近没落,我们不出面,最 差不过被人认为自甘示弱。 众所周知,花家人手凋零,派不出合适的人,倒也说得过去,而其它三家,以他们的动作来看,此事正是其立威造势之机,我们退去,正好成全他们,自然不会有人介意。” 花相容收起先前的嘻笑的模样,分析起形势,却是像模像样。 “然后呢?”花山雨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在他心里,自然不愿做这自甘示弱之人,便是派人去做个样子,也好过当缩头乌龟。 “孩儿和那苏迈虽交情浅薄,但也算性情相投,先前在乾元城外,一路同行,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之后发生如此多变故,只怕现在他和那小和尚,已然算是我们花家坐上之宾了!” “说重点!” 花山雨瞪了他一眼,沉声道。 “孩儿之意,与其大海捞针,派人下山去搜捕苏迈,不如以静制动,暗度陈仓!”花相容见父亲语气甚重,忙话音一转,接着说道。 “如何度法?”花若容听其弟之言,也甚为好奇。 “那苏迈在乾元城中,并无多少相熟之人,如若进城,自会去寻那小和尚,孩儿和那和尚亦相熟,加之先前在万仙楼出言相助,也算沾了些交情。 若寻得那和尚,不怕苏迈不出面,到时见机行事,岂不是更好?”花相容看了看父兄,反问道。 “若真能成事,那也算你为花家出了份力!”花山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就在花家暗自计议之时,远在天剑司逍遥巷的不二酒馆,此刻亦是人声鼎沸,气氛甚浓。 彭十四依旧独坐在一角落,眼神落寞,那把长剑摆上桌上,和寻常并无二样,只是整个人却冷峻了许多,不说话亦不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入了魔一般。 数日前,他受托去营救苏迈,本想着保下他一命,带着回来,便算完成任务,谁曾想这一剑射去,却击出了自己数十年的心结。 莫愁堂的往事本已深埋心底,却被风斛几句话,说得他心潮起伏,如今为了一诺,弄得师兄弟反目,师妹应也是伤心不已,更可恨的事,苏迈这人,还无端失踪了! 这一回,不仅跌尽了面子,便是自己的计划,也受了影响,故而这数日以来,他不知是回忆往事,还是因错失苏迈而自责,常独自发呆,谁也不理会,便是惯常与他斗嘴的姬老头,亦不敢去惹他。 而厅堂之内,其它人却是议论纷纷,似乎对这苏迈之事,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在意。 不过食客闲聊,也仅就好奇而已,对苏迈之身份还有那劫火的来历诸多猜疑,这酒馆之内,多是落寞之人,各有各的故事,闲谈度日,不过嘴上生意,对揖捕苏迈之事,却无人在意。 自然,以他们的本事,便是想,也无可能,倒不如安坐喝酒吃鱼,乐得自在,也免得惹祸上身。 而在那后堂的小院之内,无用和顾旷正一筹莫展,心事沉沉,而小清茶也坐在一侧,面有忧色。 前庭后院,一时之间动静鲜明,而就在众中各怀心事的消磨之中,天色却已渐渐暗了下来。 院门之外,踏着苍茫暮色,一个脸色灰暗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正缓缓而来。 读书者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个面具 ()“岂止不友好,简直不通情理啊!” 陈愚闻言,大叫一声,似乎甚是认同,看得出,他对这位医仙也颇有微词。 “那大哥为何还留在此地?”苏迈皱起眉头,追问道。 “只怪我技不如人,只好留在这了!”陈愚一脸不甘地说道。 “为何?” “当初我和师妹进入谷中,原来是诚心求教,想让医仙指点一二,谁料还在那梧桐林中,便被截住了!” 陈愚语气愤然,此事虽过了许久,但在他心里,依然是很是不悦。 “我师妹以礼相求,说尽好话,均未凑效,我一气之下,将那几人暴打了一顿,随后闯了进去,终于在那院子里,找到了张无常这只老狐狸!” 陈愚说到兴起,连对医仙的称呼也变了。 “后来呢?” 苏迈一听,也来了兴致,敢像陈愚这么闯进去的人,只怕也没几个,再说他本是有求于人,反倒出手伤人,这不死医仙不气才怪。 “这老狐狸倒真有点本事,一眼便看出了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我的来历,直接说了句,看在他心情甚好,让我赶紧滚出去!” 陈愚呸了一句,气愤地道,看得出,这事让他很没面子。 “说起来,你们也算同类,他一眼看出,倒也不奇怪!”苏迈点点头,随后又笑着道: “你肯定不会走吧?” “自然,既然来了,怎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再说,我师妹还在旁边呢!” 陈愚挺了挺身,大声道。 “你不会要和他打架吧?”苏迈闻言,猜测道,以陈愚的性格,多半如此。 “哎,别说了,丢人啊!”陈愚深深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不自在。 “输了?”苏迈见状,轻笑道。 “若是大战一场,输便也罢了!”陈愚言语中很是别扭。 “你不会未动手,便输了吧?”苏迈瞪大眼睛,望向陈愚。 “那老狐狸见我很是不服,便和我打了个赌!”陈愚回道。 “如何赌法?”苏迈好奇道。 “他说若我十招之内近得了他的身,他便将那秘法传我,否则便留在此地帮他干三年活!”陈愚叫道。 “你便是这样留下来的?”苏迈闻言,结果自然不用再问。 “哎,我本以为有便宜可占,谁知不到三招,不但没能近他的身,反正被他随手提起,扔外面去了!” 陈愚满脸尴尬,声音也低了不少。 他身形本就比常人高出一截,而这张无常却是个五短身材,两人外形相差甚巨,自己被他提出来,扔了出来,这事说来,确实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这医仙,不但医术了得,修为也深不可测啊!”苏迈闻言,感叹道。 “可不是,不过愿赌服输,我只好留了下来!”陈愚语气平淡,这会却不像先前那般愤然。 “看来,你是被迫留下的啊!”苏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 “起初,我是被迫的,不过之后我想通了,便自愿留了下来,将我师妹打发回秋桑城了!” “是何缘故?”苏迈好奇地道,以陈愚的个性,让他自愿留在这呆上三年,确是 不易。 “我后来想,这不死医仙也是半妖之身,况且还身有残疾,却是名闻天下的神医,这世人求助,还得看他心情,如此成就,便是妖身又有何妨,谁敢轻视于他。 我生得五大三粗,却到处遭人白眼,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若能学得这医仙秘法,便有机会突颇修为瓶颈,受点苦头又有甚干系呢!” 见苏迈点头称是,陈愚甚是开心,随后又道: “这老狐狸虽然狡猾,但跟他在身边,也不是没好处,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指点我一二,这段时间以来,我也算受益菲浅,所以我便打算在此安心呆上三年,说不定哪天这老狐狸一开心,便将那秘法授于我了!” “那倒也是,那就先恭喜大哥了,若能修得秘法,便也修为大进,到时纵横天下,又有谁敢看不起你!”苏迈举起酒,敬了陈愚一杯。 “纵横天下倒不敢想,只要能控制这兽变,能像个正常人一般,和我师妹一起,逍遥江湖,开开心心便好!”陈愚嘴角浮现几分快意,似乎对这种生活很是向往。 “苏兄弟,依我看,你还是不如留在这!”陈愚未及苏迈开口,便又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苏迈闻言,沉默半晌,却未曾说话。 “听大哥一言,你如今已被城通缉,世人已将你视有妖魔,欲除之后快,你若出去,多半也被世所不容,何不呆在这谷中,你我兄弟二人,吃酒喝肉,一样逍遥快活,说不定不用三年,这医仙便可找到解决的法子!”陈愚继续劝道。 “哎,大哥之意,我又何曾不明白,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了活命,要终生呆在此处,那活着又有何趣?”苏迈闻言,叹息道。 “你老狐狸也是嘴硬,其实心并不坏,他是见你不服软,故意这么说的,说不定哪天就松口了!”陈愚接口道,言下之意是让苏迈先答应下来再说。 而苏迈心里却不这么想,君子一诺,自然便得算数,这医仙眼下并未医治之法,自己呆在这谷中,亦不过拖延时日而已,说不定哪天,火毒便突然发作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趁着性命还在,不如出去找无用和顾旷喝酒聊天,好好告个别。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便亲自跑一趟无定寺,将那大师舍利送回,如此,也便死而无憾了。 陈愚见苏迈不再开口,知其去意已决,便也不再相劝,回头又喝想酒来。 就这样,二人边喝边聊,之后陈愚再未提及留谷之事,忘乎所以,喝得也甚是尽兴。 等回过神时,天已微明,灯油也快见底。 远处草舍之中,有鸡鸣犬吠之声,初时隐约可闻,不一刻,便是此起彼伏,便像是催人晨起一般,一声比一声强。 苏迈站起身,步出门外,望着远处高崖之上,晨雾迷蒙,满山的梧桐已染上秋霜,看上去不亦似昨日傍晚那般金黄一片,反倒有几分萧瑟和苍凉。 这幽谷之内,不啻世外桃源啊! 若非在如此处境之下,他还真愿意呆在这,闲居度日,从此不问世事。 只可惜,这世事又如何能由着他的心愿,便是他不想过问,眼下情形,世人又如何能放过他! 此后数日,苏迈便在这谷中暂时留了下来,闲时随着陈愚荷锄弄药,喝酒闲聊,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夜雪和陆欣,自那日之后,便未更露面,也不知去了何处,竟未向苏迈辞行。 不过苏迈倒也不甚在意,自己和这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交情浅得可以忽略,能在危难之时救他一命,将其送至此处,已然是莫大的恩惠,没理由一直守着。 再说,先前拒绝了众人的好意,执意出谷,也算冷了别人的心,只怕从此,是生是死,便也无干系了吧。 不过,苏迈心里这么想着,事情确总是出乎意料,等到第五日,他正在那菊花丛中闲逛时,夜雪和陆欣却突然回来了。 陆欣自那日苏迈拒绝夜雪之劝告后,对苏迈不识抬举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数日过去,似乎犹未释怀,见苏迈独自在花田边走走停停,甚是悠闲,便心头火起,走到他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苏迈回过头,见是陆欣,甚是惊讶,忙转过来,说道: “欣姑娘,你们不是离开了吗?” “我倒是想离开,有人不想!”陆欣一脸不快地道。 “姑娘此言何意?”苏迈不解地问道。 “夜雪找你!”陆欣冷冷地回了句。 “夜雪?” 苏迈一听,尚未反应过来,随后又问道:“是何人?” “便是你姑奶奶!”陆欣见状,不耐烦地大叫一声道。 “哦,原来她叫夜雪!”苏迈怔了怔,心中暗道。 陆欣见他一副傻样,只觉那张脸看去更是不堪,忙转过身,说道:“跟我走罢!” 苏迈见状,忙跟了上去。 这回,却没再回到那张无常的院中,而是径直走向了那梧桐林深处。 行了不到三百步,便见前方一黑衣女子,正站在一团黄叶之中,正背对着二人。 “去吧!”陆欣说了句,却是转身离去了。 陆欣这一走,却让苏迈有些无措起来,本来随着陆欣而来,心里倒没觉不自在,而此刻,陆欣突然走了,反而令他踯躅不前。 数日前,那嫣然一笑尚尤在眼前,想到那一幕,他的心便不自觉地加速了跳动。 “到这边来吧!”夜雪的声音传来,如轻柔的风,拂过苏迈的心,令他震定了少许。 定了定神,苏迈忙步了过去,走到夜雪身后,拱手一礼道: “还未感谢夜雪姑娘多次相救,不知召我前来,是为何事?” 夜雪转过来,将手中拿着的一件物什,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拿着!” 苏迈一愣,却不知该不该伸手,见夜雪望向自己,只好接了过来,随后说道: “这是何物?” “打开看看!”夜雪扬了扬下巴,示意苏迈自己查看。 苏迈见状,忙将手上之物随手抖开,却是一个不知何物所造的灰色面具,触手其滑,质地轻便,却不像寻常的面具那般有棱有角,很是生硬。 “你执意留去,这东西你用得上!”夜雪望了望那面具,随后道。 苏迈闻言,愣了愣,心中闪过一丝热流,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雪见状,笑了笑,随后道:“你如今这模样,只怕一出谷,便会被人认出,戴上这面具,只要不是太张扬,一般人倒也不会留意!”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心事 ()苏迈闻言,望着那面具沉默了片刻,随后双手将其摊开,比了比,便向脸上抹去。 只觉一阵凉意袭来,脸上有一种丝滑的触感,那面具便像是有黏性一般,自动吸附在他脸上,苏迈顺手摸了摸,感觉无甚不适,却不知效果如何。 “嗯,不愧是张百器的手笔,虽是赶了点,但这效果看上去,倒也还过得去!” 夜雪盯着苏迈看了半晌,随后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道。 “感觉如何?” 夜雪见苏迈戴上之后,便无反应,又问道。 “无甚感觉!”苏迈闻言,如实回道。 “无感觉便好!” 夜雪笑了笑,随后又前行两步,望向陆欣消失的方向,缓缓道: “你既然执意离开,便早起行罢,江湖险恶,前事难料,你……,好自珍重!” 说完,也未回头,却是迈开脚步,径直离去了。 苏迈愣了半晌,本想和她道谢一声,话到嘴边却未曾说出口。 望着夜雪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黯然自语道: “前路茫茫,我苏迈此生,只怕已到尽头,姑娘深恩,只待来世再报,保重!” 说完也迈开了脚步,却是转向另一侧,寻那陈愚去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洗风尘,相思知几许。 此去飘零,浮沉难料,如此,便相忘于江湖罢! …… 乾元城中,自苏迈之事后,城隐隐有些紧张起来,由城主府发出的揖捕令已传遍各大司坊。 苏迈亦从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凶手,变成了极度危险的纵火邪魔,那轮回劫火更被传为地狱之焰,乃妖邪的化身,若不诛灭,后患无穷。 城到处是揖捕苏迈的文书,这一次因是城主所发,虽未有悬赏,但其影响力和话题性却远胜之前。 一夜之间,这苏迈便从众人好奇的神秘人物,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乾元城多少年太平无事,眼下却突然出了一个能操控恐怖劫火的邪魔,不由得不让城惶恐。 若此獠不诛,又何以安生? 普通百姓人心不定,那满城的修士,却又是各怀心事。 四大世家向来为乾元城之守护,眼下虽以蔺归元为主,但世家之中,自然也不会毫无动静。 蔺城主下令守城卫士,城戒严,到处安插明哨暗岗,追查苏迈动静,之后更是出动八大家臣,亲自下山搜捕,不可谓不慎重。 而梁三爷亲眼见证苏迈那轮回劫火的威力,虽对自己并未造成致命伤害,但那数十人,却是在他眼皮底下化为灰烬,此事传出去,他自然脸上无光。 兹事体大,回城之后,梁三爷即禀过家主,商议一番,便去了城主府。 翌日,揖捕令尚未发出,便有人见梁三爷带着一众家臣,悄悄下了山,不久之后,韩家之人,也大批地出现在那主城之中。 奇怪的是,四大家族中,其它三家皆有所行动,而花家却毫无反应,不知是消息滞后,还是另有部署。 此刻,花家后院,家主花山雨 和二少爷花相容正站在院中,神情肃穆,而在一侧,还有一个看去比花相容略大的年轻男子。 “相儿,你和那苏迈交情如何?”花山雨望向老二,开口问道。 “也谈不上交情,我们其实只是一面之缘!”花相容摊了摊手,轻言道。 “那为何先前在万仙楼中,那小和尚提及苏迈之事,你跑出来相助?” 花山雨略有些不解。 “孩儿只是觉得,那无用和尚所提,应有虚言,再说连那无定寺的空寂大师都在,自然更不会有误,故而孩儿出声,亦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花相容笑了笑,望向乃父道。 “哼,胡闹,你可知这背后关系着天琅坊,你这一出面,稍有不慎便为花家惹下麻烦!” 花山雨脸色一沉,对这平日里喜好交流,嘻嘻哈哈的儿子,却有些恨铁不成钢。 “爹,此事既已过去,便别再追究了,不如商量下,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见状,忙开口岔了开来。 “若儿,你有何看法?”花山雨闻言,看了过去。 说话之人,正是花相容同父异母之兄长,花家长子花若容。 “依孩儿之见,既然其他三家均已出面,于情于理,我们也得有所行动,免得遭人非议!” 花若容似乎早有想法,待花山雨一问,便接口说道。 “嗯!”花山雨点了点头,似乎也有此意。 “不可!”花相容闻言,却突然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花山雨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转过头盯着花相容,一脸不快。 “爹,孩儿以为,此刻我们不宜出手!” 花相容难得正经,一板一眼地回道。 “说说,为何?”花山雨不置可否。 “依爹爹和大哥之见,眼下这城中四大家族,我花家当在何位?”花相容未正面回应,却是问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你是花家二少爷,这事还用问吗?”花山雨闻言,颇为不悦,这孩子突然这么一问,让他老脸有几分挂不住。 花家在他治下,数十年来,虽说并未过分衰败,但也未有何起色,比之那三家,确有不如,虽说有数代积弱的根源,但和他个人性格也不无关系。 “我花家在这四大家族之中,暂列末位!” 花若容见状,也轻叹了一声,回道。 “既然如此,若此刻我们派人出面揖捕,有几成胜算?”花相容盯着他大哥,正色道。 “这个……”花容若不料其有此一问,顿了顿,随后道: “若无意外,半分也无!” “不过,我们花家出面,却非是要有何收获,不过是对其它三家及这城修士,有个交代!”花容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非也,小弟倒觉得按兵不动,是为上策!”花相容摇摇头,随后说道。 “说来听听!”花山雨虽不喜欢花相容跳脱的个性,但也知这孩子素来天马行空,鬼点子倒是颇多。 “孩儿以为,眼下我们花家在这城印象中,已近没落,我们不出面,最 差不过被人认为自甘示弱。 众所周知,花家人手凋零,派不出合适的人,倒也说得过去,而其它三家,以他们的动作来看,此事正是其立威造势之机,我们退去,正好成他们,自然不会有人介意。” 花相容收起先前的嘻笑的模样,分析起形势,却是像模像样。 “然后呢?”花山雨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在他心里,自然不愿做这自甘示弱之人,便是派人去做个样子,也好过当缩头乌龟。 “孩儿和那苏迈虽交情浅薄,但也算性情相投,先前在乾元城外,一路同行,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之后发生如此多变故,只怕现在他和那小和尚,已然算是我们花家坐上之宾了!” “说重点!” 花山雨瞪了他一眼,沉声道。 “孩儿之意,与其大海捞针,派人下山去搜捕苏迈,不如以静制动,暗度陈仓!”花相容见父亲语气甚重,忙话音一转,接着说道。 “如何度法?”花若容听其弟之言,也甚为好奇。 “那苏迈在乾元城中,并无多少相熟之人,如若进城,自会去寻那小和尚,孩儿和那和尚亦相熟,加之先前在万仙楼出言相助,也算沾了些交情。 若寻得那和尚,不怕苏迈不出面,到时见机行事,岂不是更好?”花相容看了看父兄,反问道。 “若真能成事,那也算你为花家出了份力!”花山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就在花家暗自计议之时,远在天剑司逍遥巷的不二酒馆,此刻亦是人声鼎沸,气氛甚浓。 彭十四依旧独坐在一角落,眼神落寞,那把长剑摆上桌上,和寻常并无二样,只是整个人却冷峻了许多,不说话亦不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入了魔一般。 数日前,他受托去营救苏迈,本想着保下他一命,带着回来,便算完成任务,谁曾想这一剑射去,却击出了自己数十年的心结。 莫愁堂的往事本已深埋心底,却被风斛几句话,说得他心潮起伏,如今为了一诺,弄得师兄弟反目,师妹应也是伤心不已,更可恨的事,苏迈这人,还无端失踪了! 这一回,不仅跌尽了面子,便是自己的计划,也受了影响,故而这数日以来,他不知是回忆往事,还是因错失苏迈而自责,常独自发呆,谁也不理会,便是惯常与他斗嘴的姬老头,亦不敢去惹他。 而厅堂之内,其它人却是议论纷纷,似乎对这苏迈之事,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在意。 不过食客闲聊,也仅就好奇而已,对苏迈之身份还有那劫火的来历诸多猜疑,这酒馆之内,多是落寞之人,各有各的故事,闲谈度日,不过嘴上生意,对揖捕苏迈之事,却无人在意。 自然,以他们的本事,便是想,也无可能,倒不如安坐喝酒吃鱼,乐得自在,也免得惹祸上身。 而在那后堂的小院之内,无用和顾旷正一筹莫展,心事沉沉,而小清茶也坐在一侧,面有忧色。 前庭后院,一时之间动静鲜明,而就在众中各怀心事的消磨之中,天色却已渐渐暗了下来。 院门之外,踏着苍茫暮色,一个脸色灰暗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正缓缓而来。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三章 踏夜归来 ()不二酒馆,随身于逍遥巷最里侧的角落,外头看来,小院和周边那些小食档及各式店铺并无多大区别,若非那院门横着的四个大字以及那副略有几分狂放出尘的对联,只怕一眼望去,和寻常人家并无区别。 不过开客做生意,迎来送往,每天除了那几位数十年如一日的老酒客外,倒也不时有些生面孔。 况且这乾元城中,修士云集,正道邪派以及为数众多流浪散修,不时出现在大街小巷之中,只要不生事,倒也无人干涉。 毕竟,这仙都,乃是天下之人所共有。 故而此刻,当那中年男子悄然出现之时,并未引人任何人的关注,这人样貌太过普通,确实很难让人留意到。 只见他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也不说话,眼神清冷地望向四周,神情淡漠,一副江湖流浪客的模样。 一个泛白的蓝色粗布包袱,放在桌面上,男子随手自里面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这酒馆号称不二,只供一道菜,一种酒,虽菜香酒醇,但时间一长,多少还有些乏味。 故而老食客偶尔也会自带些小吃,聊为调剂,而这掌柜师徒二人也从不干涉,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便有不少闲散之人,时不时自带点街头小食,点上一壶江湖醉,一呆便是一天。 毕竟,和这一众老食客闲来无事,聊上几句江湖故旧,野老传闻,这日子便也过得极快。 这小院之内,虽不似万仙楼那般消息灵通,无所不知,但这城中所发生的大事小事,倒也传得极快。 此刻,这中年男子,看去便是此类。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食厅之内也暗了下来,有人离开,又有人进来,只是随着这天色向晚,也终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清茶端了几盏油灯,挂在墙下,昏黄的灯影投下,给这小院增添了几分暖意。 那一片浅淡的火光,虽不甚明亮,在这夜色之中,却也足够给人温暖,众人喝酒吃菜,自得其乐,难得悠然。 一道道五味鲈鱼送了上来,没有任何香味,那男子眼神亮了亮,却终究没有动静,低着头,品着小清茶附送的云顶天香。 白瓷杯里,翠绿色的茶汤正冒着热气,淡淡的茶香清新鲜爽,轻赏一口,只道甘而不冽,再饮之,却觉齿颊留香。 这熟悉的味道,让男子颇有几分沉醉,仿佛一饮此茶,便烦恼尽消,诸愁皆去一般。 “这云顶天香啊,还是小清茶冲的最是有味!” 端起那茶杯,闻了闻杯中茶气,男子暗叹了一声,神情满是意犹未尽。 不多时,小清茶又端起茶杯,过来给众人续上,经过那男子身侧时,边续边说道:“客官,此茶名曰云顶天香,乃是本店的招牌,您可随意品尝,免费赠饮,若还可何吩咐,可至后院寻我!” 说完,便朝那人眨了眨眼睛。 男子眉头微皱,脸上却是毫无表情,闻言略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轻言道:“多谢姑娘,此茶甚好!” 清茶转身而去,不多时便又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走廊之内。 半个时辰过后,那男子似乎忍不住诱惑,望了望众人桌上酒桌,喉头微动。 片刻后,便提起那长布包袱,往里而去,嘴中边叫道:“掌柜的,弄些吃食!” 后院之内,清茶见那人寻了过来,忙远远招了招手,朝顾旷和无用使了个眼色,便向屋内行去。 二人见状,虽不明就里,便看清茶神情有异,忙也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寻来,待到里屋时,便见小清茶将屋门推上,随后转身脆生生了叫了声: “苏迈哥哥!” “苏迈?” 顾旷和无用闻言大惊,不约而同的惊叫了出来。 “各位,好久不见了!”苏迈叹了口气,朝三人点了点头,语气略有些沉重,面色如常,只是少了些惯常的笑容。 “苏迈,你跑哪去了,怎么会变了个样子?”无用闪身过来,一把拉住苏迈,大呼道。 “无用哥哥,小点声!”小清茶指了指外头,那食厅虽离此甚远,但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妙。 无用见状,顿了顿,忙又小声道:“阿弥佗佛,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语意关切,又有几分如释重负。 顾旷也迈步过来,重重了抱了抱苏迈,激动地道: “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我们担心不已,却又不知你去了哪里,只能在这干着急!” “哎,一言难尽!” 苏迈闻言,拍了拍顾旷,叹了口气,随后说道。 “苏迈哥哥,你慢慢说,我去给你们沏茶!” 清茶此刻也是欣喜异常,先前在那食厅之中,便有些怀疑,不想还真是苏迈。 “小清茶,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苏迈闻言,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盯着清茶问道。 此事于他而言,甚为重要,他自问隐藏甚严,这小丫头如何能一眼便认出自己,莫非有何破绽? “嘻嘻,这个嘛,都是本姑娘火眼金晴!”清茶嘻嘻一笑,故作神秘地道。 “莫非,我哪里露了馅?”苏迈皱起眉头,又看向了无用和顾旷。 二人见状,各退了一步,盯着苏迈打量了起来,半晌却发现,除了身体尚未改变之外,无论从哪看,都和苏迈无半分相似之处,便是皮肤,也呈现出淡淡的暗红之色,和其本身差之甚远。 “看不出来!”无用摇摇头,却望向顾旷。 顾旷摇了摇头,表示亦无发现。 三人见此,却均是转向了清茶。 “你们只会看身形和相貌,孰不知在一定条件之下,外形相貌都是可改变的,只有一样东西,怎么也变不了!” “是何物?”苏迈忙追问道。 “眼神!” 小清茶挺挺身子,指了指苏迈的眼睛,随后在三人面前缓缓走过,便像个教书先生一般,缓缓说着。 见三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又眨了眨眼,笑意盈盈地道: “人之眼,乃气所集,气盛则眼清,气衰则眼浊,同样,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他的经历,反应了人的秉性,你再怎么遮掩,也很难改变!” “原来如此!”无用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无用哥哥,你的眼神最为清澈,所以无 论你怎么改变,一眼便可看得出来!”清茶笑道。 “那是,我的眼神好得很!”无用得清茶夸赞,自然开心。 “去,说你缺心眼呢,你还高兴成这样!”苏迈见状,不屑地道。 回到这小院之中,见到这群朋友,似乎先前所受之苦便一扫而空,而对自己随时没命的危险也暂时抛诸脑后,不自觉地又开始打趣起无用来。 “谁缺心眼啊,清茶是说我人好,心思善良,不像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无用闻言,一脸不悦,反驳道。 “好了,先不说这个,苏迈你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顾旷在一旁甚是着急,见二人扯远了,忙岔了过来。 “你们还记得**凼中那个竹篱别院吗?”苏迈闻言,转身走向里侧一方桌,将包袱放下,边说边坐了下来。 “你说的可是那个老夫人?”顾旷闻言,忙道。 苏迈点点头,随后道:“便是她救了我!” “莫非……?” 顾旷闻言,心念电转,片刻又接着道: “那晚我们获知消息,和彭大叔一起去那山谷寻你,只见火光漫天,数坐山头都被烧成灰碳,你一身是火,那样子看去很是吓人,后来我们便和天琅坊之人斗在一处,而你却突然消失在那浓雾之中,当时还有个蒙面女子,莫非便是那老夫人所遣?” “我们都被她耍了!”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老夫人,都是那女子所扮,她叫夜雪!” “这么说来,那突然出至的浓雾,也是她的手笔吧?”顾旷忙追问道。 “应该是吧,我当时亦是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你们到来,等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苏迈想了想,对当时状况确实一无所知,他为那劫火所劫持,神志不清,那浓雾之事,自然不甚了了。 “那后来呢,你这几日又去了何处?”小清茶也甚是好奇,凑过来问道。 苏迈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理了理,便将这连日来所发生之事,简短地说了下,对自己的状况,也未做隐瞒。 “难怪,你这劫火如此厉害,幸好那晚那蒙面姑娘叫住了我,不然,说不定我也被你烧死了!” 无用深呼一气,颇有些后怕,那晚苏迈已成火人,自己若不明就里,贸然过去,那劫火缠身,后果可真难料。 “如此说来,你身上这火毒,连不死医仙都束手无策?”顾旷双眉紧锁,沉声道。 他和那张无常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的大名,连这闻名天下的不死医仙都没办法,那这毒可真无药可解了。 “这火号称焚尽万物,连当年金刚盟中修为通天的灵火真君都死于火中,我能留得性命到现在,已然是万幸!”苏迈闻言,苦笑一声道。 “既然药石无效,可有何术法可解?”无用想了想,突然说道。 “没用的,医仙说这轮回劫火,霸道异常,自是遇强则强,寻常人避之不及,便是真有这功法,只怕也无人敢尝试,一旦引火烧身,便有性命之虞!”苏迈摇摇头。 “如此说来,你便是死定了?” 无用口直心快,未加思索便脱口道。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秘来客 ()“算是吧,这火毒随时可发作,能活一天,便算一天罢!”苏迈闻言,倒也不在意,无奈地回道。 “这普天之下,高人异士数之不尽,难道就真没有一人,能够对付这火毒吗?”小清茶闻言,颇为心痛,不解地叫道。 “便算有,亦不过是稍做延缓,多活几日罢!”苏迈目光一沉,黯然接道。 “若能延缓亦是好事,多活几日,便多几日希望啊?”顾旷听出苏迈话外之音,情况似乎并没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话虽如此,只可惜,难如登天啊!”苏迈叹了叹,却将那张无常所言之事,随口说了出来。 “既是蔺城主所藏之物,当是珍贵异常,以我们之身份,想要取来,委实不易!” 顾旷闻言,脸色凝重,他们顾家虽在城中亦有几分眼面,但要说比之那蔺家,却是天上地下。 蔺归元治理乾元城数十年,正是如日中天,寻常人等,想见到他都不可能,更勿说去讨要一颗珍贵的灵丹。 顾旷无门路可寻,无用和清茶更是一头懵懂。 苏迈自然知道此事极难,故而众人神情,也早在他意料之中,见状笑了笑,脸色有些僵直,随后开口道: “生死有命,便是得到这凝魂丹,亦无法解毒,何苦自寻烦恼!”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无用问道。 “我一无双亲,二无师长,唯一的朋友亦只是你们几个,这俗世之中,其实也无太多牵挂,唯有一事甚是遗憾,便只能拜托于你了!” 苏迈望了望无用,正色说道。 “你是指那前辈和尚的舍利?”无用脱口问道。 当初苏迈留书出走,本以为前途凶险,难有回归之日,便慎而重之地将其托付于无用,此刻苏迈突然提及,无用自然便知。 “正是,我如今身不由已,这事只怕无能为力了!”苏迈点点头,神情略有几分遗憾。 “不行,这事我帮不了你,如若你真挂着此事,便自己送去罢,要死,也死在去无定寺的路上,我反正无事,也可以陪你走一趟!”无用断然拒绝,坚决说道。 “我连无定寺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去得?”苏迈一脸无奈。 “这个嘛!”无用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可以去找空寂大和尚,他也是无定寺来的,应该知道!” “其实,就算找到也没用,不死医仙说过,我活不过一月!”苏迈叹了一声,有些不甘,亦有几分无奈。 “一月?”小清茶尖叫一声。 苏迈点点头,神情落寞。 一月之期,不过转眼之事,别说去无定寺了,以苏迈如今的修为和状况,只怕出了这仙都,便要大限将至,更莫说现在城皆在追捕于他,这躲躲藏藏的,熬得过几日? 无用和顾旷闻言,亦是心情沉重,先前听这火毒可随时发作,还想着慢慢去想办法,如今这一月之期如此紧迫,似乎除了那蔺家的凝魂丹,再无出路了。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了下来,气氛也有些压抑,这不死医仙既然下了断言,便等于是宣布了苏迈的死期。 是夜,星月无光,夜色深沉,酒酣席散,苏迈独自站在院墙之下,望着 眼前黑沉沉一片,神情漠然,戴上夜雪给的面具,其实很难看到了真实的表情,只是那身影看去,孤独而清冷。 …… 城主府,乾元城中最特殊的存在,踞于城中最高之坐忘峰下,红墙深院,府第相连,乃四大家族中轮值城主行所,蔺归元便在此处处理城中大小事务。 近日来,受苏迈之事影响,城四处搜罗,气氛紧张,守城卫士也倾巢出动,这府中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这仙都之中,近二十年来,均未有何大事发生,便是些小的纷争和矛盾,也多会自行解决。 毕竟有四大家族坐镇,一般人也不敢挑起事端,故而城主府其实并不像俗世之中的府衙那般紧张忙碌。 许多时候,反而成了一个象征般的存在,世道越太平,越无事可干,每日有这守城的护卫巡察,便可基本无碍。 蔺归元其实大部分时间并不在城主府中,而是居于城北平原天微司中蔺家府第。 只不过近日来,苏迈一场大火弄得满城惶恐不安,蔺归元身为城主,有守土护城之责,苏迈一日不落网,这城中便多了一日凶险,故而他也无端地忙碌了起来。 数日来,均在城主府中调度指挥,私下里也留着着其它三大家族以及各种或明或暗的势力,有何异动。 今夜,在府中最深处的平渊阁中,往常皆为城主处理政务及接待重要来客所在,此刻,蔺归元正会在见一位似乎颇为重要的客人。 平时庄重威严的城主,许是深夜之故,此刻身着一袭寻常的丝质长衫,坐在一张檀木小几之前,表情看去甚是随意。 而在其下首,则是一个看去有些干瘦的中年男子,左脸自上而下,有一道粗长的剑痕,许是年深日久,颜色竟有些暗红。 “归兄,深夜前来,可有何急事?”蔺归元给来人倒了杯茶水,浅笑道,从表情看出,似乎二人颇为相熟。 “城中倒无甚大事,传闻天琅坊风斛,去了一趟青泯山!”那人闻言,回道。 “商连山和金刚盟沈清秋私底下多有往来,倒也不奇怪!”蔺归元淡淡应道。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不过在这节骨眼上,却有些不寻常。”那人接着道。 “如何说?”蔺归元表情如一,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这天琅坊近年来,行事越来越明显了,商连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只怕也不甘平庸啊!”那人道。 “商连山一方豪雄,显然志不在商,先前那私生子之事,令他颇为被动,火烧铁剑门一案虽无确凿证据,但多半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如若他真有所图,亦是早晚之事!”蔺归元神色定了定,似乎这事也在意料之中。 “那是自然,数日前在那山谷之中,风斛和梁老三也是借机笼络了一把人心,此事过后,天琅坊的声誉不但没降,反而风评好了许多,加之这苏迈已被传成妖邪,自然人心便倒向商连山,那私生子之事,也就无人再记挂了!” “以归兄之见,风斛此去青泯山,当为何事?”蔺归元不动声色地道。 “在下不敢枉做猜测,这风斛数十年来,极少离开乾元城,眼下突然离开,当非寻常之举!”那人神情冷峻,平静地回道。 “金刚盟 沈清秋雄才大略,蛰伏这么多年,只怕迟早也要有动静!”蔺归元神色一凝,似乎这才是他所虑之事。 “只怕早在酝酿之中了吧!”那人接过话,言语中似乎另有所指。 “天阙山之事,归兄亦有所闻?”蔺归元笑了笑,突然问了句。 “妖兽异动,颇不寻常啊!”那人轻叹一声。 “我已安排入山查探,眼下尚未有消息回报,希望不要牵涉太深才好!” “若只是天阙山之事,倒也简单,区区几只化形之兽,掀不起什么巨浪,我所虑者,只怕和西荒有关!”那人接道。 “没错,我亦有此担心,不久前已做了相关安排!”蔺归元点了点头。 “城主可知,那彭十四和风斛乃师兄弟?”那人转过话头,突然说道。 “这倒不曾听说,关系如何?”蔺归元脸色动了动,忙问道。 “在那山谷之中,突然相遇,之后割袍断义,却不知是否还有何内情?”那人想了想,似乎亦不甚清楚。 “此事我会派人调查,彭十四既然与我们合作,短期内应不会有何变故!”蔺归元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 “其实,今日前来,却有个不情之请!”那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却突然说道。 “你我相交数十载,若有何事,不妨直言!”蔺归元神情未变,望向那人,正色道。 二人平日里极少碰面,今夜贸然来访,若只是通报风斛之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故而蔺归元一直在等,看看到底是有何事。 “据传,城主府中藏有一颗凝魂丹,可有此事?”那人沉吟片刻,开口道。 “确有此事,归兄自何得知?” 蔺归元脸色微动,这凝魂丹乃多年前离家所制,耗时数月,用料极为珍贵,据他所知,普天之下,也不过仅此一颗,这归兄半夜来此,莫非便为此物? “不死医仙张无常!”那人定定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凝魂丹藏于府中,已有数十载,归兄突然问起,可是有何要事?”蔺归元闻言,接着问道。 “可否割爱?”那人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 “哎,若在平时,别说一颗凝魂丹了,便是府中宝物,归兄若看得上,随便取去便是。”蔺归元见状,知其甚急,叹了一气。 “如今又如何?”那人听言知意,忙追问道。 “不瞒归兄,这凝魂丹眼下我有大用,却是无法相让了!”蔺归元神色一黯,似乎有难言之隐。 “莫非城主有何为难之事?”那人又道。 “你我交情菲浅,便告之你也无妨!” 蔺归元轻叹一声,随后又道:“我那小女,疯病又犯了,此次愈加严重,日前也去请教过不死医仙,却说是伤了神智,发病已三年,时好时坏,张无常开了个方子,这凝魂丹便是其中之主材!” 那人闻言,心中略惊,既然这张无常开了这个方子,当知蔺归元断无出让之理,那为何还要告之苏迈此事? 他不清楚的是,当初苏迈在那谷中,断然拒绝张无常留谷之事,拂了其颜面,故而才会有此一出,断了苏迈的念想,等着他无路可走,回头去求人呢!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仙儿之事,之前也略有所闻,这医仙是否有提过,是何原因? ”那人沉吟片刻,继而问道。 “倒是不曾,数年前曾去过万灵谷,医仙有言或伤于情,或伤于事,却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些药方,这些年一直吃着,倒也并无大碍。 前段时间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发起疯来,整日胡言乱语,严重时,还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蔺归元叹了一声,一张看去威严正气的方脸,此刻却有些疲惫,眼神里满是关爱和怜悯。 那人见状,亦是暗自叹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蔺归元身为仙都这城主,掌控着数百万人众,平日里自是呼风唤雨,令出如山,却奈何家中遭此变故。 他这小女蔺仙儿生时并不足月,自幼体弱,未曾修炼过,同常人无异,自小便呆在蔺家,甚少出门,而蔺归元对她最是宠爱,穷尽心力为其搜罗各类灵丹异药,固本培元。 虽无大的突破,近二十年来,倒也平平安安,谁料三年前,突然发起了疯病。 “这孩子也是可怜啊!”那人摇了摇头,颇有感慨地道。 “哎,都是天意,我蔺家数百年繁盛,自以为富甲一方,便是那灵药法宝也是数之不尽,却不想,连一个小小的疯病,却也无能为力。” 蔺归元语意无奈,随后突然又问道:“归兄,你要这凝魂丹,却是为了何事?” “不瞒城主,亦是为了救一人!”那人闻言,忙接口道。 “又是何人,值得归兄深夜前来,若我所记不差的话,归兄身侧,亦不过一小徒而已,莫非……?” 蔺归元望了望对面之人,疑道。 “那倒不是,此人城主亦是熟悉!”那人回道。 “哦,说来听听,既然故人,能尽点绵力,倒也无妨!”蔺归元闻说自己也熟,以为是某位故人相托,故而忙出言道。 “故人倒谈不上,正是近日城主追捕之人!”那人笑了笑,正色道。 “苏迈?” 蔺归元轻呼一声,如古井无波的脸,稍稍抽动了下。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从未开口求人的归兄,深夜上门求药,竟是为了这城追捕的疑犯! “正是!”那人点点头,似乎对蔺归元的表情已是意料之中。 “归兄当知眼下情形,为何如此糊涂?” 蔺归元眉头微锁,望向那人,言语中有责备之意,眼下这守城卫士正在到处搜查苏迈行踪,便是蔺家的家臣都已出动,这人既然知道苏迈行迹,为何不早来报,竟还为其上门求药,此番做派,完不似其行事之风。 “城主暂且息怒,这苏迈如今病入膏肓,被那轮回劫火烧得面目非,体内留有火毒,只怕已时日无多了!”那人面带遗憾,沉声说道。 “轮回劫火,自那灵火真君之后,数百年不见,为何却突然会出现于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身上?” 蔺归元抬头问道,那夜山谷之事,他事后亦去查看过,那劫火之威,却是非同小可,周边数坐山峰,被烧得只剩一片焦土,参天古木成灰烬,连岩石都被烧得寸裂。 “此 事甚为蹊跷,他自己亦说不清楚,便是那不死医仙张无常,亦不知其所以然,只言这火毒攻心,若不出意外,活不过一月!”来人亦是甚为不解,劫火有灵,为何却选无能之人? “既是如此,要这凝魂丹又有何用?” 蔺归元疑道,既然张无常已断言活不过一月,那自然是言有所指,莫非这凝魂丹能解得了火毒? “据张无常所言,这火毒非药石可解,凝魂丹亦非对症之物,不过可延缓其发作,拖延些时日,再想办法!”那人无奈地道,观其神色,似乎对苏迈之事甚为关心。 “若只是拖延些时日,倒不一定非得这凝魂丹!”蔺归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过不待那人回应,随后又接着道: “不过,这苏迈如今甚是危险,火毒随时可发作,到时候恐要殃及池鱼啊,如今城皆在关注此事,只怕蔺某亦无能为力啊!” “这孩子甚是可怜,先前被天琅坊一闹,已是仓遑逃窜,之后便是这一场大火,亦非其本意所为。 说起来,还是他灭了那魂兽,若非这劫火,只怕那凶兽之威,较之眼下苏迈之事,更令城主为难吧!”那人神色凝重,闻言回道。 “话虽如此,只是这人言可畏啊!”蔺归元颇为为难地叹了叹,随后又道: “本来,死几个人,倒也无甚相关,这神州界上,弱肉强食,修真之人,有今日没明日的,暴尸荒野亦是常有之事,若是处理得及时,倒也无妨,只可惜那天琅坊和梁家老三这一闹,却将这事弄得有些复杂了!” “其实,此事一出,倒也不算坏事!”那人闻言,突然说道,听这语气,却似乎是早有所想。 蔺归元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这天琅坊以商名世,不过是一个闻名天下的商号,但其搜罗之精,普天之下,只怕无出其右。 近年来,已隐隐有与四大家族分庭抗礼之势,表面上看,似乎和气生财,和各家均有生意往来,但从我们的消息看,私底下,和韩梁两家却是走得甚近。 城主掌控这仙都,已二十多年,再有不到十年,便是轮值之期。到时,城中势力自然重新划配,天琅坊若有所图,自然会早做准备。” 那人见状,也顾不得蔺归元之反应,又接着说道。 “风起于清萍之末,看来这乾元城,山雨欲来了!”蔺归元神色未动,却是往前行了两步,缓缓说道。 “如此,便借这苏迈之事,稍做检验罢!”那人接道。 “也好,这城中太平日子过久了,也该借机清理一番!”蔺归元沉吟片刻,随后道。 那人神情微动,点了点头,似乎已有打算。 次日,城中声风骤起,这连日来像是消失了一般的苏迈,终于有了消息。 先是有人看到身形和苏迈颇为相似之人,出现于天剑司,之后不久,天星司亦有消息传来。 各种消息层出不穷,无外乎苏迈又在何处出现,甚至于其戴着面具的形貌也被描述了出来。 众人见状,纷纷回想,不多久,便有不少人记了起来,在某个街头巷尾,似乎见过此人,更有甚者,还有人扬言,先前还和苏迈同桌喝过酒,那说话的神态自是懊悔而 又带几分侥幸。 这操控劫火的妖邪,竟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幸好未曾发作,不然,那鬼火一烧起,想逃都来不及。 流言纷纷,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楚,不过既然有如此多人,扬言见过此人,多半传言不虚,那接下来之事,自然是力揖捕,如此危险之个,混在城中,这城老小,谁不担惊受怕。 可恶的是,这人便像是满城游逛一般,一日之间,出现在城南城北,这仙都纵横数百里,城内亦是禁飞之域,却不知他是如何去的。 城主城已然发令,守城卫队力出击,务击将之捉拿归案,而私底下,各方势力,也纷纷倾巢出动,誓将苏迈诛杀于仙都之内。 而其中,梁家以三爷为首,出动数百精锐,在苏迈可能出没之处,严密追查,其它家族也各展身手,一时间,城中各处人头涌动,热闹场景却是数十年未见。 而天琅坊在骆龟蒙的带领下,也大张旗鼓地在城中搜罗,毕竟,这苏迈杀人之事并未了结,四大家族为护城为名,自是师出有名,而天琅坊为了私怨寻仇,也说得过去。 再说那山谷之事后,天琅坊风评直线上升,城中修士自然也乐见其出手,毕竟苏迈一日不除,便多了一份危险。 至于其它势力,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寻人,毕竟这城中自有规矩,不是谁都可以随意出头的,便像一向以消息闻名的万仙楼,但只是私下里秘密行事。 花家依然毫无动静,似乎已然退出这苏迈之事,连平日里最喜在城中街头游荡的花相容,也不见了踪迹。 天剑司,逍逍巷中的不二酒馆,此刻也是炸天了锅。 苏迈之事传开,众人自然知道,对照这画像描述,食客们不久便反应了过来,原来昨日傍晚,苏迈回来过! 众人纷纷回想,有人很快便记想,似乎苏迈往后院去过,至于什么时候走的,却无人留意。 小清茶被急匆匆地叫了出来,一脸无辜之状。 “小清茶,昨天苏迈回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昨日我们都见到他往后院寻你去了,之后又去了何处?” “你们是不是和苏迈串通好的啊?” …… 一阵质疑之事传来,小清茶被问得一头雾水。 “各位叔叔伯伯,我只是个小伙计,你们问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清茶茫然地看着众人,委屈地道。 随后,顾旷和无用也迈了出来,见众人一脸疑问,顾旷忙解释道: “诸位,苏迈回来过之事,我们亦才得知,昨天我们三人在后院品茶,一直呆在天黑,从未见过苏迈身影,再说,以我们的关系,若果真回来,不可能不与我们招呼一声!” “你们皆是他朋友,包庇他是自然之事!”有人接道,苏迈眼下已是城之患,既然出现于此,便得查个清楚。 一有人出声,食厅之内顿时便热闹起来,连坐在角落郁郁寡欢的彭十四,神色也微动了动。 昨日那人,便坐在他身侧不远,为何他却毫无反现,之后到那后院之内,却是亲眼所见,若这三人便在院中,不可能一无所知。 莫非,这归掌柜有何安排?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小院之外,突然响起一阵叫喊之声,不多时,食厅门前,便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袭绛色长衫,笑意浅浅的花相容,缓步而来,甫一出现,便将这酒馆之内的喧嚣压了下去。 众人见平日里身份尊贵的花二公子,突然出现于此,不由得有些意外,纷纷转头向门头望去。 无用自然也留意到花相容的到来,先是愣了愣,表情有些谨慎,随后未待有何反应,便见花相容哈哈一笑,快步行了过来。 “无用,你果真在这啊,害得我好找!”花相容边走,边朝无用叫道。 “花公子,你为何会到这来?” 无用也迎了上去,笑着问道。 毕竟当初在万仙楼,他出面解围,算是尽了朋友之义,此刻突然而来,虽目的不明,无用倒也不能断了这待客之道。 “当初你和苏迈答应,安顿好之后,便去花家寻我,谁知后来发生这么多事,万仙楼之后,连你也失踪了,我闲着无聊,便来寻你咯!”花相容半带责怪地说道。 “花公子,如今各大家族正在城搜捕苏迈,你们花家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你还有心思来这玩啊?”坐中有人哄笑着叫道。 “呵呵,那些无聊之事,与我何干,再说我们花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这些年一日不如一日,这城中之事啊,早轮不到我们插手了,不如乐得清闲!” 花相容闻言,浑不在意地道。 “如此大事,你们都不闻不问,我看这花家啊,早晚得被四大家族除名咯!”又有人闻言,叫着道。 “除名了好啊,自在得多!”花相容边笑着回应,边向这小厅之内,四顾而望。 “早就听闻这不二酒馆之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可得好好开开眼界!” 花相容一向自来熟,站在无用身边,边说话,边向顾旷和清茶打招呼。 无用见状,知其秉性,也甚是无奈,便顺手为众人介绍了一番。 清茶见是无用和苏迈好友来访,自然甚是热情,笑着将几人请入后院之内,随便借机逃离这前厅,避开众人的交口质询。 顾旷见花相容满脸笑容,又不似城中世家大族的贵公司那般雍容华贵,盛气凌人,加之万仙楼之事,当初他也曾亲睹,故而对这花二公子也颇有好感, 而这花相容便像个磁石一般,似乎天生便有令人亲近的本事,连顾旷这类性情清冷之人,几番闲聊之下,便隐隐有些熟络起来。 清茶自去一旁忙碌,无用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这花公子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人,按说眼下和苏迈已势成水火,势必除之而后快,这时,和花相容走得太近,似乎对苏迈有些不利。 不过花相容似乎并未留意,甚为热情地和二人聊着近日城中之事,言语中不过好奇而已,对于苏迈的行踪却是只字未提。 无用见状,逐渐也放下心来,他心思单纯,起初不过担心苏迈,眼下见花相容似乎并非为苏迈而来,不多时,便不在在意。 而顾旷显然也知其身份的特殊性,此刻突然而来,很难说没什么目的,不过他自然不像无用那般自然流露,面上风清云 淡,言语中却颇多留意。 “花公子,你对苏迈这事,怎么看?”顾旷在和花相容闲聊几句后,突然问道。 “这事嘛,也没什么特别,这城中之人,多是墙头草,按理说,苏迈杀了那魂兽,当是救了众人性命,便是那场大火,只怕也是意外,故而在我看来,不值得大惊小怪!” 花相容闻言,想也不想,便说道,似乎在他心里,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 “可怜了苏迈啊,眼下也不知道逃哪去了!”无用见状,也叹息着道。 “原本还想,带你们到这仙都好好游逛一番,谁也没料到竟有今日之局面,苏迈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花相容面色沉重,惋惜着说道。 “听说苏迈曾在城中各处出现,也不知是真是假,花公子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顾旷又道。 “流言四起,也不知真相如何,如果我是他啊,早逃得远远的,离这乾元城越远越好!”花相容颇有些义愤地道。 “那倒不一定,眼下这城外四处是人,想跑也不容易,而且以苏迈的性格,很可能会回到城中!” 无用摇摇头,对花相容之言颇不认同。 “为何?”花相容闻言,疑道。 “他曾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的,所以这城中看似危险,反而更容易隐藏,也更安!” 无用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神情似乎对苏迈的行事风格,颇为了解。 “这倒也是,苏迈看起来,确实如此,再说这城中流言纷纷,到处有传他现身,虽不排除以讹传讹之事,便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看啊,苏迈多半便在这城中!”顾旷闻言,也点头说道。 “莫非,这连日来,苏迈一直未和你们联络过?”花相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先前还有食客传言,说他乔装回来过,但我们并未见到他,也未收到任何传讯!”顾旷颇为遗憾地叹道。 “他如今这处境,只怕便是回来,也只是想来看上一眼,自然不会有何联络,省得连累我们,便像先前他独身一人,对付天琅坊一般!”无用接口道。 他这话虽有几分水份,但事实上,也确如其事,不久前留书出走,也是独自一人,昨晚还在一起喝酒闲聊,今早天刚一亮,众人便又发现,苏迈不见了。 这一次更是彻底,未留下任何的讯息,便似凭空消息了一般,加之白日城中各处的消息传来,便是无用也弄不清事实真假。 更令他纳闷的是,为何苏迈要不断在城中频繁现身,难不成生怕别人抓不到他吗,以苏迈行事,断不至如此鲁莽大意才是! 花相容见二人神情,心中暗想,这苏迈或许真的未曾回来过,不过无论如何,只是有他们在此,便不愁得不到苏迈的消息。 他此番前来,自然做了不少准备,苏迈在城中的关系,早已摸是一清二楚。 铁剑门虽为其师门,但其实关系并不好,甚至可说非常之差,先前铁剑门分处被一把火烧了,如今偏居一隅,只怕也在四处寻人,苏迈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去。 而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无用这一处了,多方打听之下,才寻得这 酒馆中来,虽不知有何玄妙,但只要无用在此,他便安了心,再见这顾旷和小清茶,对苏迈也是颇多关心,便更坚定了他心中所想。 与其漫天撒网,不如守株待兔! 打定主意,花相容更是谈笑风生,便像是当初入城之前那般,对这城中之事,信手道来,反而有意无意地避开苏迈之事,看去除了为苏迈担忧不已,其它确实不甚在意一般。 小清茶见二人对花相容甚是友好,自然开心,便将这酒馆之中闻名的酒菜悉数送了上来。 花相容从未喝过味道如此丰富的酒菜,细尝之下,大呼惊奇,言语中更是自责。 枉他自夸这仙都之中,无美弗知,想不到,在这陋巷之内,却有此人间至味,一时间,表情即兴奋又遗憾。 无用见状,也不甚在意,当初他和苏迈初在此处,大抵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不二酒馆中,一酒一菜,确有奇绝之处。 一番对饮,酒过三巡,花相容却提出了个令众人有些为难的请求。 他要留下来! “什么,你要留在这?”无用闻言一惊,吃到嘴里的鱼肉,差点掉了出来。 “对啊,我决定了,便在此地留宿几天,既可陪你们喝酒,也能好好享用下这五味鲈鱼!” 花相容点点头,看那神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花公子,这……不太好吧!”无用有些为难地道。 他和顾旷均是客人,留宿于此,也是权宜之计,这花相容却似乎毫不见外,真要留在这,他也做不了主。 “你放心,房费和饭钱嘛,我不会少的,就和掌柜的说,我给双份就行!”花相容笑着道。 “这是酒馆,只管吃菜喝酒,却不留人住宿!”顾旷摇摇头,拒绝道。 他当初带苏迈和无用来此,不过事有突然,方便行事,并未打算在此长留,之后所发生之事,过于突然,一时间还没来得及考虑离开。 以他和掌柜的关系,自然多留几日也无妨,不过花相容却始终是一外人,还是个世家公子,别说掌柜的可能不乐意,便是他自己,也一万个不情愿。 花相容似乎未留意顾旷言下之意,闻言忙接着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睡苏迈房间就行,若不行,我和无用睡一间也可!” 正说着话,便见小清茶端着刚冲好的茶水,款款而来,花相容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忙站起身,朝清茶招招手,扬声道: “清茶姑娘,你最是热情好客,我在你们这住上几晚,可行?” 清茶不明就里,见先前三人相谈甚欢,以为顾旷和无用同意,只是征询下她这半个主人的意见,便笑着道: “花公子若不嫌弃我们这小院粗鄙,别说住几晚,便是住一段,也是无妨的!” 她这一开口,无用和顾旷暗自着急,却又来不及有所行动,只能暗自叹息。 花相容若真住了下来,那接下来,苏迈有何动静,只怕再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只希望,他真的只是来串门的。 只是,这世事,又岂能处处如人所愿!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有天地 深夜的午后,微风夹着丝丝凉意,吹得人触体生寒。 苏迈站在一坐小院之中,望着头顶乌云遮盖的天空着呆,眼前是一棵老得有些萧疏的刺槐,几片残败的叶子挂在枝头,随风摇动,仿佛下一刻,便要离树而去。 “要下雨了啊!”许久,只听苏迈突然叹了一声。 第三天了,他独自一人呆在这小院之内,周边是数丈高的院墙,一道月门嵌在墙内,透眼看去,外头是一条蜿蜒的回廊,两侧便是假山曲水,一池残荷。 那晚,苏迈正昏昏欲睡,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待到他慌忙爬起时,却说了句:“收拾东西,跟我走!” 苏迈尚在犹豫,那人又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动作快点!” 苏迈闻言,虽有些莫名其妙,但隐隐感觉此人并无恶意,反正自己回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呆在这酒馆之内,反倒容易坏事,故而随意收拾了下,便随其出了门。 次日,依照那人吩咐,不时在城中各处,随意地逛了逛,近傍晚时,便被带到这小院之中。 现在想起来,竟还不知那人是何身份,甚至连其相貌也未可知,从那脸上僵直的神情看得出来,似乎他也戴着面具,只不过,比不上苏迈这个如此逼真和自然。 来路上,苏迈虽也多次打听,但皆被其止住,只言说是想要对付这火毒,便不要管那么多,照做就行。 苏迈心想既然此人清楚火毒之事,应不是敌对之人,至少不是会天琅坊或铁剑门的,那如此一来,当非索命之徒,跟着去看看,应该也没坏处,总比呆在酒馆中等死的好,反正最差的结果,都是一样。 如果走走停停,苏迈只觉前方黑沉沉一片,楼宇重重,院落深深。 不远处,还依稀可见炊烟升起,显然来到了一片城中之城,只是在何处,却不得而知。 那人似乎甚为小心,带着苏迈弯弯绕绕,却是过了数条巷道,来到一片高墙之下。 墙下有一道狭窄的小门,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头,见人带到,便迎了过去,那人一言不,转身便离去了。 苏迈随着那老者,一路行来,不多时,便到了这小院之中。 一晃三日过去,竟是毫无人迹,周边除了那伸向远处的水池,再无他物。 这小院,似乎便孤零零地建在荒园之内,若非这院中留着些干粮水果,苏迈几疑来人是不是存心要饿死他。 “这人到底搞甚名堂,为何将我囚于此处?” 苏迈起初也是一头雾水,第二日不见人影,便偷偷地跑了出去,围着这园子转了半天,却现竟无出路,那来时的院门,已被人自外头锁上了。 由于担心这火毒作,苏迈自是小心翼翼,不敢枉自动气,连修炼都荒废了下来,若在平时,那道院门厚不到半尺,随意一剑斩去,也能弄开,此刻,他却只能望而兴叹。 心想着既然那人说可以救自己,多少总会有些动静,不可能将其关在此地,不闻不问,若是火毒攻心,那便死了都没人知道,又何苦绕这么远,带到这来。 想通了这些,苏迈便也释然,眼下反正也心无牵挂,若不能 控制这火毒,其实在那都是一样。 此刻在这小院之内,难得清闲,外头的事,他也管不上了,偷得这数日光阴,闲时观云听鸟,戏鱼赏荷,倒也自有乐事。 不过,一晃三日过去,苏迈终是有些无聊,此刻,站在院中,看那天空浓云聚顶,难得地说了句话。 不多时,这雨便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苏迈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迎而飘来,却让他有些许兴奋,仿佛这数日不变的园中,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一般。 雨点缥缥缈缈,初时尚不觉有异,风一起,却顿时大了起来,打得人脸上生痛,只觉浑身寒,苏迈摸了摸脸上那丝滑的面具,转过身,又朝屋内行去。 这一场雨,来得甚急,却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骤雨方歇,雨后初睛,天空乌云散去,竟难得一片澄明。 苏迈再出现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裳,合体的浅蓝色长衫,衬得其身形修长,若非脸色稍有些凝重外,这一时看去,倒也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 踏着院中灰白条石铺就的小路,穿过月门,随意地来到那回廊之内。 这几日他没事便在这园中游荡,对这一山一石,倒也甚是熟悉。 此刻看去,那假山被雨水一冲,显出一片深灰之色,山洞之中,流水似乎要溢了出来,这一场大雨,下得甚急,园中池水,也随之暴涨。 池面上原本倒斜着的枯荷,随着池水立了起来,一眼望去,似乎还精神了不少,深褐色的荷叶,铺在水面之中,几颗水珠,犹自随着池水不断晃动。 先前池水甚浅,又被这荷叶遮盖,苏迈也未留意这水流向何处,眼下这池水涨了不少,水面看去也清爽了许多,一眼望去,竟现,这水流便向西侧一假山之下涌去。 苏迈左右无事,便顺着流水向那山下寻去,不多时,便现,水流绕过一片巨石,流向了不远处的一丛芦苇荡。 先前苏迈只是顺着这回廊游荡,见远处空无一物,也未曾留意,此刻见状,索性也沿着水边石块,小心翼翼地向前摸了过去。 越过那苇丛,水流四散而去,形成一处小小的水泽,苏迈仔细观察了片刻,随后,又缓缓向前方的院墙行去。 随着水流向前,苏迈现那院墙之下,有几块突起的乱石,那池水便向那石下流去,苏迈越过石堆,却现,被这暴雨冲刷过后,靠近院墙那一片碎石,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顺手挪开几块,现墙根处竟有冷风吹来,苏迈心中一动,忙又快移开了不少,不多时,便现,这院墙之下,竟然有一个一尺方圆洞口。 苏迈就着身子比了比,现虽有些困难,便勉强也可以爬得出去,只是不知这洞外,却是何处所在。 趴在地上看了半天,只见前方天光隐隐,不远处有屋舍俨然,却未曾听到人声。 见暂时并无危险,苏迈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探了出去,不一会,便顺着爬了出来。 眼前古树遮天,不远处有红花绿叶,水榭亭台,虽是深秋,亦是生机盎然,比之一墙之隔的秋水荷塘,却有春秋之别。 苏迈甫一见此,心情大畅,仿佛从世外回到人 间,这里看去,像是精心打理过的后花园,却不知是谁家院落。 苏迈猫了猫身子,躲在一颗古树之后,四顾望去,只见前方翘角飞檐,白墙红瓦,却是无一人迹。 左右无人,苏迈便顺着园中小道,向那院中走去,不到时,便见前方院门洞开,一个紫衣女子正站回廊之中,呆呆地望着前方一片素白的院墙,背影看去,竟有几许孤独。 “这什么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突然有个女人?”苏迈在远处看了看,半晌,见那女人并无动静,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待到苏迈近前,那女人依然毫无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便像那墙上有花一般。 苏迈见状,甚是奇怪,也随之朝那墙上看去,琢磨了半天,却什么也未现,那白墙素洁淡雅,除了几处被雨水冲刷的水痕,再无他物。 “莫非这女人,有何特殊功法,可看出名堂来?” 苏迈盯着那女人,怎么也看不出像是个身怀术法之人,或者连修士都算不上,和寻常俗世女子并无二致,甚至于说,那眼神还不如寻常女子水灵。 那感觉,便有些痴傻之态。 “这女人,难道是傻的?” 苏迈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左看右看,却未现有何异样,正欲转到其身前时,突然听那女子说道: “坏人,别挡着我!” “你会说话啊?”苏迈闻言,吓了一跳,忙叫道。 “坏人,你是坏人!”那女子没回答他,却又叫道。 苏迈见状,心道此人多半有些不正常,便又笑着说道: “我不是坏人,我叫苏迈,你是谁啊?” “我是谁?”那女子闻言,突然抬起头,盯着苏迈问道。 ”我是谁……”女子又重复了一句,随后似乎想了起来,笑了笑,叫道:“我是仙儿,不错,我是仙儿!” “仙儿?”苏迈一听,这听起来像是人名,又有些别扭,眼前这女子,疯疯傻傻的,看去却是一点仙气都没有。 仙儿便仙儿罢,不过称谓而已。 “仙儿,这是什么地方啊?”苏迈难得见到一个人,便急匆匆地问道。 “这儿啊,是我家啊!”仙儿闻言,回道。 “你家是哪里啊?”苏迈又追问道。 “你真是个傻子,我家便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吗?”仙儿不屑地道。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我是问这是什么地方?”苏迈一急,叫道。 “都说了是我家了,还问!”仙儿定定地望向苏迈。 苏迈被她绕得有些头昏,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轻言道: “我是想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仙儿闻言,很奇怪地看着苏迈,仿佛这个问题很白痴一般。 “这……”苏迈一时有些气结,看来和她说话,真有些不容易。 眼前就这么个人,苏迈又不敢贸然跑出去,想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开口问道: “仙儿,你在这做什么啊?” 读书者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治之症 ()“看画!” 仙儿眼里闪过一丝神采,音调较先前高了几分。 “哪来的画?” 苏迈闻言,忙又顺着仙儿的眼光往前细细看去。 那院墙高逾丈余,素白如雪的墙面上青瓦层层叠叠,雨痕错乱无序,顺得墙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迹。 苏迈望了半天,也未看出有何“画”的迹象,不由得有些诧异,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对,这仙儿看起来神叨叨的,她的话倒也不一定可信。 “这画里有什么啊?”苏迈想了想,转头问道。 “神仙,画里有神仙!”仙儿突然兴高采烈地叫道。 “哪来的神仙,是你自己想的吧!” 苏迈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过随后却又笑了笑,向着仙儿道:“还真是啊,好多神仙,还在打架呢!” “莫乱说,哪里有打架!”仙儿闻言,不悦地叫道。 苏迈见她这模样,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还得赶紧弄清楚身在何处才是。 于是又向院外望了望,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却是一眼看不到头。 “仙儿,这地方从哪出去啊?” 苏迈本想转身而去,但想了想,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哪都可以出去,又没人管你!”仙儿依旧盯着那院墙,头也不回地道。 苏迈见状,只能摇头,随后便往前院行去。 转过一道院墙,前方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演武场,摆放着各式兵器,但形制粗陋,看上去并不像大户人家所用。 场中央立有一粗壮的石柱,顶端却站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四围空无一物,看去颇有些冷清,苏迈站在场中央,往远处望去,只见前方楼宇高耸,深院重重,却是明显比自己所在这一片,更加雄奇壮阔。 正在想要不要往前一探,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听去甚为惊恐。 苏迈一惊,这声音似乎便是那仙儿所发,犹豫了片刻,又转过身,一阵小跑便朝那来时的院中行去。 仙儿正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喃喃念着:“不要打,不要打!”,那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苏迈见状,忙跑了过去,伏下身,拉着仙儿问道: “仙儿,你怎么了,可是发生甚事,别怕,别怕!” “不要打,不要打……”仙儿似乎对苏迈的话毫无反应,犹自不停地说道。 边念着,边双手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看上去甚为痛苦。 苏迈见状,生怕她伤了自己,忙转过去,自身后反剪着着她的双手,口中叫道:“仙儿,你看清楚,这里没人,没人打你!” 这仙儿看去甚是柔弱,但一挣扎起来,力气却是不小,双手扭动,差点就被脱开,苏迈不得不下重了力气,死死地将她缠住。 正在二人纠缠时,苏迈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断喝:“你做什么?” 随后一股巨力拂至,身子顿时不由自主地飞出老远,重重地落在地上,胸口一闷,喉头有腥味传来。 还没待苏迈反应过来,身 边便多了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虽背对着他,也隐隐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仪。 “你是何人,为何出手伤我?” 苏迈一脸不悦,边爬起身,边朝那人大叫道。 “出手伤你?”那人声音清冷,随后又似颇为好笑地道:“我若出手,你还有命在吗?” 苏迈一听,顿时气结,先前听到叫喊声,随后自己便飞出去,若不是这人出手,难道是风吹的? “你为何伤她?”那人语气沉闷,这一声问得虽不甚重,苏迈听来却如有惊雷,震得他心头一滞。 “谁说我伤她了?” 苏迈好心助人,却被人冤枉,亦是心头火起,虽知此人修为高深,此刻也顾不上,转过身,朝那人喊道。 前面地上那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却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双手抱膝,缩成一团,眼神看去很是空洞。 “为何剪着她双手?”那人见苏迈转了过来,却未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朝那仙儿走去。 “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先前她还好好的,突然发起疯来,大喊大叫,还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怕她伤了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苏迈见这人方脸浓眉,看去颇有些不怒而威之态,神态虽冷,却也不像坏人,且看他对这仙儿的神情,似乎甚是担心,见其问话,便也接着回道。 虽说他是助人,但毕竟男少授受不亲,他这么做,被人看到,难免误会。 那人闻言,也未再理会,蹲下身子,轻柔地摸了摸仙儿的头,帮她整理了下头上的乱发,口中说道: “仙儿乖,有爹爹在此,不怕!” “爹爹?” 苏迈闻言,大吃一惊,此人既是仙儿的父亲,这么说来,此地只怕还真是这仙儿的家。 “请问前辈,此地乃是何处?” 苏迈想了想,正了正身子,朝那人拱手一礼,言词恳切地道。 那人犹自未觉,将仙儿扶了起来,随后望了苏迈一眼,说道;“你是苏迈?” “前辈识得我?”苏迈闻言,惊叫道,神色颇为惊异,隐隐还有几许激动。 “你为何会在此地?”那人语气稍缓了些,许是见苏迈出手助人,自己却将其打伤,颇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这个……” 苏迈闻言,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那洞口爬出来的,但见那人目光深沉,似乎不容抗拒,便只好将事实说了出来。 此刻他隐隐感觉,自己被困在那院内,似乎和眼前之人,应有几分干系。 “哦……”那人未动神色,随后又道: “你若想要留得性命,最好不要乱跑!” “前辈,您如何称呼,此地又是何处?”苏迈见状,心下了然,忙脱口而出道。 “我是谁,你用不着知道,你身上这火毒,无药可解,若你不妄动灵力,我倒可以助你延缓一二!” 那人似乎不愿苏迈知道太多,接口道。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苏迈闻言,心知言多必失,既然此人不想透露,他便也不愿多问,对方能够出手相助,便算是无上福缘了。 见那仙儿犹自浑浑噩噩,尚未回过神来,看去也有些不忍,便又问道: “前辈,仙儿可是有疾在身?” 那人闻言,眼神黯了一黯,轻叹一声,说道:“她得了疯症,时好时坏,亦是无药可医!” 苏迈先前虽也猜到几分,此刻这人亲口说了出来,不由得让苏迈心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这疯病,便和这火毒一般,竟也是药石无灵。 不自觉地朝那仙儿望去,只见她神情淡漠,若非眼神空茫,此刻看去,秀眉贝齿,琼口瑶鼻,生得倒也是颇为秀美。 “为何会有此病?”苏迈不自觉地追问道。 那人并未回话,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句,随后却又问道: “先前你来之时,仙儿可是在看这院墙?” “正是,她还说这墙上有神仙!”苏迈闻言,忙回道。 见那男人亦盯着那白墙看去,便又问道: “前辈,莫非这墙上真有何蹊跷?” “多年前,这墙上确是有一副群仙图,平素看不到,但一落雨,便会显露出来!” 那人眼若深渊,盯着那墙面缓缓说道。 “还真有神仙!”苏迈脱口而出,看来这仙儿也不是真的傻,只是听这人口气,似乎这图现在已然不见了。 见苏迈似乎颇有疑虑,那人又道:“也不知自何时起,这图却不在了,仙儿似乎对此地甚为在意,只要一有雨,便会跑来,仿佛那图并未消失一般。” “难怪了!”苏迈恍然大悟,点头说道。 “对了前辈,既然仙儿身有疯症,为何没人跟着她,不怕有何不测吗?”苏迈望向不远处的女人,说出了心头所惑。 看得出,这男子对仙儿甚是关心,那为何让她独自一人跑到这院中来? “原本有随身服侍之人,但仙儿似乎更愿意独处,不喜人言,若跟紧了她一不开心,便容易犯病,故而随身之人多在远处缀着,不敢靠近。” “难怪先前出去,并未有人迹!”苏迈心中暗道,对这仙儿,却多了几分怜悯。 多年前也曾听过,有这疯症之人,内中多甚是凄苦,仙儿如些模样,只怕也是受过大的惊吓。 “前辈,仙儿可是受过什么刺激?”苏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随后道:“这孩子自幼便长于这大院之中,除了体质稍弱之外,万千宠爱,又何来的刺激!” 苏迈一听,也觉有理,此人看去便像是这大院之主,而仙儿既是其女,自然是众星捧月,想要什么都有,又哪里会有什么事能惊吓到她。 再说若真有大事发生,这世家大院,人多眼杂,不可能无人知晓。 这疯病受情绪影响颇大,最是难治,以此人之身份,多半也应去过万灵谷,这不治之言,只怕亦出自那不死医仙张无常之口。 “若是连医仙都束手无策,只怕仙儿这一生,多半也就如此了!” 苏迈心中暗叹,天道无情啊,如此柔弱的女子,为何却让她染上这不治之症。 他一意心痛别人,却忘了他自己亦是朝不保夕,火毒之害,却是远甚于这疯症! 少年游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家大院 ()是日,那人倒也未曾食言,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将苏迈身经脉均封闭起来,且再三嘱咐,切不可再次修炼。 临行前,还特意提醒他,不可到那院外去,否则后果自负。 苏迈亦知那火毒之危害,自然不敢妄动灵力,再说那虚云诀反正修不修都是一样,便是那天随子的功法,亦来去匆匆,故而只要对他行动无甚影响,倒也无所谓。 独自折返回到那院中,没过多久,便又有人开了门,送了些水果吃食过来。 许是那人以为苏迈不能修炼,便同常人无异,这饮食之道,自然便也不能荒废。 苏迈数日来,未曾见过熟食,此刻有酒有肉,自是吃得甚欢,不到一刻钟,便已杯盘狼藉。 那送餐之人,便看着苏迈风卷残云,面无表情,站在一侧动也不动。 待得喝完最后一杯酒,苏迈一脸饕足之态,站起身,向那人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谁料那人便像个木头似的,勉强笑了笑,却未曾开口。 苏迈原想打听下这外头的状况,至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不料这人除了笑,竟是一问三不知,随后收拾东西,转身便走。 “莫非他是个哑巴?”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苏迈摇摇头,自语道。 不过,酒足饭饱,他倒也心情甚好,听那仙儿父亲的说法,若无意外的话,这火毒暂时应不会发作,至少不用担心会死在这院中。 张无常判自己活不过一月,如今已过了近十日,莫非便真的只能困在这院中,等待奇迹吗? 苏迈心里也未有答案,此刻他虽不能知晓外面的情况,但在不二酒馆之中,便已得知,眼下城各方势力,均在追捕于他,只要他一露面,便有被擒可能。 而这小院之主,虽不知是何方势力,但至少目前看来,并未有加害之意,因此他倒也不急着出去。 只是深院寂寞,独居于此,望着万里如洗的碧空,偶尔有归鸿成群飞过,多少有些寂寥之感。 自由,此刻于他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奢望。 实在无聊之时,他便爬出那洞口,去到那后院之中。 说也奇怪,自从那次遇到仙儿之后,苏迈时不时便可见她在那附近游荡,或在花园内,或在院墙下,有时还会出现在那演武场。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仿佛这外界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干系,便是望着那天空,也能呆上一两个时辰。 不知是何原因,这一片院落之中甚是冷清,除了这仙儿之外,很少看到人影,那送酒食之人,便算是苏迈这数日来,最为熟悉的面孔。 日子倒如同水面的倒影一般,一天天地重复,苏迈也懒得去管过了多久。 这段时间以来,他闲得发慌,便去找那仙儿闲聊,时间一长,便跟她熟络了几分,不发病的时候,仙儿倒也和正常人并无二致,只是那心智似乎便和孩童一般。 苏迈本想套套她的话,也好知道这院中的情况,不过也不知是她真的不知道,还有故意有所隐瞒,这仙儿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外,连姓什么都不清楚,其 父母出身更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苏迈终于隐隐地知道,这仙儿有个朋友叫天丑,不过好像失踪了。 这大院之内,廊道纵横交错,一眼看去满是清冷萧疏,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气,有几回,苏迈很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想到仙儿那父亲的话,便又作罢。 此刻自己甚至还不如一个身强力壮的常人,一旦到了外头,若别人认出,还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那送酒食之人,多半是天聋地哑,从未说其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等苏迈用完餐,便急匆匆而去,偶尔露点笑容,而大多时间,便像个傀儡一般,只会闷头办事。 于是,就算苏迈再不乐意,这仙儿也成了他唯一可以说上几句话的人,虽然她谈话内容非常简单,每天重复着也就那几句。 不过,说起来也算缘份,听她父亲之言,似乎仙儿甚爱独处,不喜言谈,甚至于听到人声,故而那些伺候之人,均在远处躲着,不敢靠近,生怕惹了她发病,而苏迈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找她聊上几句,倒也没被仙儿所嫌弃。 算起来,二人亦勉强算是朋友了吧。 直到有一天,苏迈和仙儿正在那后花园的一颗老树下闲聊,耳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自仙儿的父亲离开后,除仙儿外,这算是苏迈听到的第二个人声,苍老而衰朽,仿佛刚从岁月的长河中泅渡而来。 转过声,便发现在那后院门前的朱红梁柱边,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苍然的老婆婆,手中还柱着个树枝削成的拐杖。 苏迈一见这人,便想起了当初夜雪乔装改扮的姑奶奶。 不过彼时虽也是满头白发,却是神采翼翼,眸如晨星,指若春葱,丝毫没有一丝老态,而眼前之人,无论从神态还是面相,似乎都是一饱经沧桑的老者,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更是刻满了风尘,半睁半闭之间,尽是老态龙钟。 “老人家,您是来寻仙儿的?”苏迈稍作打量,忙起身问道。 这院内便只有他们二人,自己又同她素不相识,很可能便是这府中的奴仆。 “这儿便是她的家,寻她做甚!” 老人抬眼望了望苏迈,淡淡了说了句,那神情看去,似乎连说话都吃力。 “那倒也是!”苏迈闻言,点了点头,这仙儿只要不发病,便安静得很,直像不存在一样,这老婆婆自然不会自找没趣。 “那婆婆可是仙儿亲近之人?” 苏迈小心地问道,心里推测着她的身份,却也不好直接问,便颇为委婉地说了句。 “亲近之人?” 那婆婆柱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随后又道: “你看她这模样,可能有亲近之人?” 苏迈被问得一愣,望了望身边的女子,却也有些反映过来,以她如今的状况,似乎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如何与他人亲近。 “仙儿,也甚是可怜啊,生于大户人家,本该是枝头的凤凰,奈何一病至此!”苏迈见老婆婆过来,又往一旁让了让,感叹着道。 “有甚可怜的,都是人吃人的世道,造了孽,终是要还的!” 老婆婆闻言,突然狠狠地叫了一句,言语中充满了恨意。 苏迈闻言,大吃了一惊,听这老人语气,似乎此事还另有隐情,只是这仙儿看去甚是柔弱,年龄亦和他自己差不离,又如何造孽? “婆婆,您此言何意,莫非仙儿是为人所害?”苏迈急问道。 “是,也不是,你可知此地是何所在?”老婆婆往仙儿身边一站,靠在那树干之上,问向苏迈。 “正要请教婆婆!” 苏迈闻言,心中甚喜,这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这老婆婆言语中对此地甚熟,自然知道他想要的答案。 “四大家族,眼下谁为其主?”那婆婆又问道。 “自然是蔺家!”苏迈毫不犹豫了脱口而出,而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张大口,惊道: “莫非这儿……” 话未说完,一脸惊魂未定,不可置信的样子。 若此地果真是蔺家所在,那仙儿的父亲便是蔺家的家主,也是如今乾元城中炙火可热, 呼百应的城主蔺归元! 蔺归元如今正在城搜捕于他,按理说,断不可能将他藏身于家宅之中,更不可能助他控制那火毒。 一时间,苏迈忽觉有些头昏,脑中混沌一片,许久尚未反应过来。 哦那婆婆见他这模样,也有些奇怪,拐杖往地上的石板上重重地敲了敲,不悦的说道:“你这娃儿好生奇怪,此地便是蔺家,又有何大不了的,这世家大族,亦不过如此!” 一张老脸,满是讥讽! 她不清楚苏迈的身份,以为他惊的是来到了蔺家府第,故而出声相训。 苏迈尚沉浸在对蔺归元的猜测之中,对她的话,也未在意,脑子里满是疑惑,自己和蔺城主素未谋面,虽说内心里也想找到机会去求药,但也知道那不过是异想天开,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来到这蔺家大院之中,还能得蔺归元之助。 毕竟,以他如今这过街老鼠般的身份,和一城之主的蔺归元多半是敌对的。 既然如此,为何蔺归元要相助于他,那晚在不二酒馆中带他出来的又是何人? 太多的疑惑,一时齐齐涌了上来,苏迈不明就里,自然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之所以能在此处,亦不过是一颗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 那老婆婆见苏迈犹自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满是不悦,向前两步,提起拐杖,在他脑后敲了几下。 苏迈被她这么一弄,也回过神来,回想到先前自己的疑惑,忙又问道:“请问婆婆,这蔺家富甲一方,应是府宅遍地,为何这仙儿却老呆在一片宅院之中?” “这天微司中,半个城都是蔺家的家产,只可惜,家大业大又有何用呢,蔺归元纵使号召一方,权势通天,也救不了自己最宠爱的孩子!” 苏迈听这老婆婆言语中意有所指,似乎这对蔺家也颇为微词,莫非她和蔺归元有何过节不成,就算如此,又与这仙儿有何相干?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章 幽居旧事 ()“婆婆,这仙儿之病到底因何而起?” 苏迈沉吟片刻,总感觉这老婆婆所言之事颇不简单,甚至于可能牵扯到蔺家之秘,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不过他对这仙儿之事颇为好奇,按蔺归元所言,连张无常都看不出病症何在,这老婆婆又如何能知。 再说,若她真的知晓内情,为何不告之蔺归元,以对症下药? “这事与你无关,少知道点对你有好处!” 老婆婆闻言,想了想,态度却突然转变过来。 “这蔺家之事,委实与我干系,不过这段时间蒙蔺城主收留,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再说仙儿单纯善良,我亦不愿见她年纪轻轻,便受这疯症所累。 若能为之略尽绵力,在下亦是在所不辞!” “你若真想知道,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老婆婆嘴角牵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何条件?” 苏迈闻言,心下微动,看来这老婆婆早有计划,这条件只怕并不简单,只是却不知她为何找上自己。 “你得帮我办一件事!”老婆婆见苏迈并未拒绝,忙伸直了身子,应声回道,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办事?”苏迈皱了皱眉,以他现在这状况,自顾尚不暇,又如何能帮人办事。 摇了摇头,苏迈苦笑一声,说道:“只怕要令您失望了,我如今也离不开这院子,所以办事嘛,自是有心无力了!” “嘿嘿!”老婆婆闻言,突然干笑了一声,那干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人。 随后又听得其说道:“只要你答应了,其余的事情我会来处理!” 苏迈闻言,越觉蹊跷,心想这老婆婆神秘兮兮的,可别被她下套。 心念一动,忙又说道: “你先说说要办何事,我再琢磨下,是否可行,毕竟难度太高的话,以我和蔺家这点交情,犯不上冒大的风险!” “其实于你而言,倒也容易。”老婆婆生怕苏迈反悔,忙回道。 “说来听听!”苏迈见状,反而不急了。 “你帮我去个地方,找一个人!”老婆婆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什么地方,要找何人?”苏迈面色不变,淡淡地道。 “城外百里,天狼谷!”老婆婆言语颇有些激动。 “天狼谷?”苏迈闻言,轻呼一声,听这名字便不是什么好去处,自己如今与常人无异,去那狼谷岂不是等同送死。 “不行,那地方听起来就危险,我不能答应你!”苏迈摇摇头,断然拒绝。 “你无需入谷,只要在外头观察两日便可!”老婆婆接道。 “你不是要找人吗,不入谷又如何寻找,再说,这天狼谷听上去便像是狼群聚集之地,又如何会有人在?” 苏迈疑道,这老婆婆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到狼谷中去找人。 “我也不确定是否就在那,不过,不去看看,终是放下心啊!” 老婆婆叹了口气, 神色黯淡了下来,布满丘壑的脸上,此刻看去更是深沉老迈。 苏迈见状,颇有些不忍,忙又说道:“你把事情原委告之于我,我看看是否能够帮你!” 老婆婆闻言,轻了口气,随后柱着拐,缓缓朝那院中石亭行去,边走边说道:“这事吧,你帮我,也是帮了仙儿!” 苏迈心中一动,忙随着行了过去,那原来呆呆傻傻的仙儿,见二人远去,竟也跟了上来。 于是,在这深秋清冷的小院,听着这老婆婆口述之事,苏迈感慨不已。 这老婆婆姓施名楠,数代均是蔺家的下人,自小便生活在蔺家大院之中,说起来,也算是看着蔺仙儿长大,她这相貌看起来像是耄耋之年,其实亦不过花甲出头。 施楠一家世代为仆,在这蔺家大院中,虽身份低微,却也衣食无忧,加之忠诚老实,数代家主也颇多照拂,在这一城一家的世家大族之中,也颇有些名气。 施楠自幼随待蔺归元之大夫人黎氏,因其聪明伶俐,颇得喜爱,打小便和这蔺家的少年小姐们甚为相熟。 这日子一久,少男少女之间,便多了几分情愫。 黎氏所出之子蔺与初彼时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翩翩公子,倜傥风流。 在这大院之内,亦是高高在上,荣宠有加,那府中少女或是家有女子之人,自然很是亲近。 多半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得这大少爷恩宠,便有机会一飞冲天,那是何等的荣耀! 蔺归元当时还未接替城主之位,不过由于这轮值之规,古以有之,故而千百年来均是如此,四大家族皆清楚,下任城主自然便是蔺归元。 而他自身也颇为努力,蔺家在其打理之下,声威日隆,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便是修炼,连蔺与初这个大儿子,也很少能见得着,更别说着力培养了。 蔺归元分身无术,这教育孩子的重任,便落到黎氏身上。 黎氏本身修炼亦颇有天份,自幼便教授蔺与初修行术法,加之蔺家世代传承,底蕴深厚,各类灵丹法宝更是多不胜数,故而蔺与初自小修行进境甚快。 数年之内,便将同龄之人拉开了一截,因此便也博得个神童之名,如此一来,更是名声在外,其自身也是飘飘然,不可一世。 黎氏深宠有加,对其有求必应,加之府中之女人,有意亲近,一来二去,很容易便破了童子之身。 近水楼台,食髓知味,没多久,便和施楠有了一夜之欢,而修炼之事,却是逐渐荒废下来。 黎氏见蔺与初沉迷酒色,自是甚为不悦,这蔺家大公子,按族规,将来便要接掌家主之位,如何能不思进取,年纪轻轻便耽于修炼,故而一怒之下,施楠便首当其冲,被赶了出去,放逐到这蔺家子弟思过之处。 本来日子过得也甚是清静,这一片所在,平素里也甚少人来,苏迈所居那小院,多年前便是施楠所住。 约在二十年前的一天,施楠闲极无聊,按惯例外出到城中闲逛,在一僻静的小巷之内,一堆杂物中,发现一个约三岁左右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 施楠怜其孤苦,便弄了些吃食,给其填饱肚子,问及来历,竟然 毫无所知,咿咿呀呀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那孩子虽口齿不清,但却甚为机灵,吃完东西后,便跟着施楠,寸步不离。 施楠一时也找不到其亲人,心想多半是个孤儿,无奈之下便只好将他带了回去。 后来,想到独居清苦,有这孩子,倒也多了几分生气,便将其收养了起来,并按照俗世的习惯,给他起了个贱名,唤作天丑。 起初,母子俩深居简出,倒也平淡自在,一年之后,在施楠的照顾和陪伴下,这孩子也渐渐学会也说话,看上去,和寻常的孩童并无两样。 如此又过了三年,天丑也渐渐大了,长得比同龄之人,还高出半个头来,施楠看去,自然甚是开心。 那年冬天,一个暴雨后的清晨,他在隔壁的小院之中,遇到了一个比他略小的女孩,头顶盘着两个花苞状的发髻,圆圆的小脸,配上一身大红的衣裳,看去甚是可爱。 这天丑所居之地,偏离蔺家子弟聚集之处,便是下人亦不多见,故而平日里,朋友甚少,多数时候,便是独自一人,今日一见这冰雕玉琢般的女孩,自然甚为亲近。 这女孩便是蔺仙儿,她是蔺归元中年所出,兼之生不足月,故而自幼便甚是体弱,蔺归元对其也是宠爱有加。 这蔺家世家大族,人口众多,便是蔺仙儿同辈之人,也有逾百,蔺归元不愿仙儿受那清修之苦,便未授其修炼之法,只是弄了不少灵丹奇药,为其滋养体质。 修真之家,不似俗世那般规矩严密,对女子的约束也不甚严。 仙儿不用修炼,整日里在这大院之内,到处游逛,多数时候也无人管束,她那些兄长姐姐们,各有各事,却和她颇为疏远,仙儿更多时间,是和府中下人的孩童一起玩耍。 蔺归元倒也不甚在意,只要她开心便好。 也不知她从何处得到信息,说这院中有个神仙图,下雨便能见到,故而今日一早,骤雨方歇,她便早早地赶了过来,要看那神仙。 这群仙图却不知是谁人所绘,平日里白荡茫茫一片,遇雨便现,甚是奇妙。 二小看得如痴如醉,直到那天色放睛,日光晒干了墙上的水分,那院墙又回复如初。 蔺仙儿自幼玩伴甚少,而那大院之中,下人的孩子们与她亦是身份有别,平日里也多让着哄着她,这令她多少有几分别扭,而这天丑由于常用偏居一隅,和施楠相依为命,反倒没甚主仆之别,这让仙儿很是自在。 随着日子一长,这二人便渐渐熟络起来,天丑在施楠的叮嘱下,很少到外面大院中去,平时里帮着母亲打扫各处庭院,倒也甚是自在,而仙儿有空便来找天丑玩耍,那群仙图更是看了无数遍,说也奇怪,虽然这图看去并无变化,但每次似乎都有些新的发现。 孩童时光总是快乐而充实,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蔺归元当上城主之后,忙于政事,对蔺仙儿之事也甚少过问,而其母亲由于顺行末位,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甚为低调,除了叮嘱她按时去读书习字,其余时间倒也不甚关注,故而仙儿也可便成了这大院之中,最为自由的一个。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二人均已长大成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情根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种下。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儿如狼 ()而随着天丑不断长大,施楠却越来越担心起来。 小时候,天丑并未表现得有何特别,只是身体特别强壮,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数年过去,却慢慢显现出有些不一样。 十多岁之后,除了仙儿和他母亲之外,他便很少出到院外去,每日里除了打扫庭院,做些杂务外,便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这性格却也越见深沉起来。 施楠起初以为他有何心事,时常找机会开解于他,让他多出去走走看看,多和同龄的孩子玩耍,甚至于给他钱,让他去城里寻些好吃的,但却总是无动于衷。 后来,一年年过去,施楠便觉有些不。 这孩子越发孤独,诡异的是,每到月圆之夜,他便学那孤狼模样,伸着脖子对着夜空长啸。 起初,还以为只是好玩,加之那声音也不甚大,施楠并未在意,到后来,这啸声越见悠长,每到月圆之时,她便提心吊胆,而这事,终于也引起了蔺家的注意。 这天微司中,一城一家,蔺家便是这一方之主,数百年来,一直平静无事,便是正邪交战不休,也极少波及这乾元城深处所在。 故而,这一狼啸之声,便显得极为突兀,起初众人以为是哪家孩子顽皮,学那狼叫,不料时间一长,这啸声每逢月圆便会响起,而且声音越显孤清,时不时吓得那城中孩童大哭不止。 蔺归元得知此事,下令严查。 于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施楠经历了此生最为痛苦的记忆。 彼时,明月在天,清辉洒遍大地,给这小院添上几分素洁,又是一个优美而宁静的夜晚。 施楠泡了杯茶,站在院中,望着远处天际隐隐的几颗寒星闪动,心中颇有几分不安。 这常人眼中的团圆之夜,在她看来,却是最为难熬之时。 天丑又和往常一般,爬到那屋顶之上,望着那天空中白玉似的圆盘,直直发愣,施楠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发出那恐怖的狼啸之声。 曾几何时,她也曾劝过天丑,让他不要学那狼啸,不过奇怪是的,平日里最为听话的儿子,到了这月圆之夜,便会特别暴躁,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而且那眼神看去,也是冷得吓人,一眼看去,便像要吃人一般。 施楠只是寻常的俗世妇女,又哪里见过这等模样,心里虽知有异,却也不知是何缘故,更不敢去向人打听,故而到了后来,她也便听之任之,反正一月之间,那月圆亦不过一夜,过去便好。 “嗷呜……” 随着那熟悉的狼嚎声响起,一股悲怆和沧凉之意在夜空中弥散,天丑蹲在屋檐之上,双手微张,伸手脖子,一眼看去,还真像一个独狼卧在其上。 施楠听得心头一痛,这声音于她而言,便像是摧命符一般,一声声击打在她心头,令她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无数个担心受怕的月圆之夜都过去了,今夜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不安,便是那寻常并无异样的眼睛,也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 “左眼财,右眼灾!” 施楠按了按不自觉地跳动的右眼,喃喃念着,随后又似自语道: “莫非,真躲不过了吗?” 老天爷,求求你,可要保估我的孩子啊,若能逃过这一劫,明日之后,我一定将他送得远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施楠心里默念着,可是越是如此,她担心的事情,便越会发生。 几道身影自城中一高耸的楼阁中冲天而起,不一刻,便出现在这小院之内。 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身形硕长,看去颇为俊美,施楠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蔺归元的得力助手,助其打理蔺家日常事务的族弟,家中排行第八的蔺远臣。 这天微司中,便受其辖制。 此刻突然出现,所为何事,施楠自知心知肚明。 见众人前来,忙迎了上去,向着蔺远臣福了福,边施礼边说道:“奴婢施楠,见过八爷!” “不必多礼!”蔺远臣待其礼毕,淡淡了说了句。 “这屋顶之人,是怎么回事?”蔺远臣望了望天丑,问向施楠道。 “回八爷,他是我儿子,犯了疯病!”施楠心中大惊,面上却强作振定道。 “疯病?”蔺远臣闻言,眉头动了动,沉吟片刻,却又道: “从未曾听过,有人得了疯病,会学狼叫!” 正说着话,又是一声嚎叫传来,蔺远臣随手挥了挥,向左右说道:“去把他拧下来!” 随行之人,一前一后,应声而起,一闪身便到天丑身侧,也不待他有何反应,夹起他的手臂,便将其拧了起来,飞身而下。 三道身影尚在半空之中,底下众人突然听到一惨叫响起,随后便见先前首先冲出的那人,颈脖了上一个刺目的血洞,腥红的鲜红不断外流。 那人将天丑扔在地方,狠狠地踢上一脚,随后便快速了止了血,并掏出点药粉敷了上去。 施楠见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这孩子一出手,便将人咬伤,这下只怕是闯大祸了。 “八爷,这孩子疯得严重,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施楠望了一眼地上的天丑,却不敢再过去,忙伏身跪地,朝那蔺远臣求道。 “你这孩子因何而疯?”蔺远臣自然不知施楠的过往,还以为是其自身所出,因而问道。 “奴婢亦不甚清楚,小时候还好好的,这两年却突然疯起来了!”施楠如实回道。 “平日里可有何异状?”蔺远臣问道。 “未曾,只有这月圆之夜才会如此!”施楠小心翼翼地叫道。 “月圆之夜?”蔺远臣随口念了念,随后便道:“将他拉起来,我看看!” 先前未被伤及的另外一人闻言,忙又将天丑提了起来。 此刻天丑的身形已比他高出半个头,不过他这随意一提,却将其轻松了拧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八爷,您看!”那人抓着天丑后领,将其送到蔺远臣跟前,却是未意蔺远臣看向他的眼睛。 蔺远臣抓起天丑的手腕,看看了脉象,感觉并无异状,随后双眼却紧紧地盯在天丑的眼睛之上。 那原本平淡无奇的双眼,此刻却逐渐地转成淡绿色,看去,还真和那旷野的苍狼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孩子中了狼毒?”蔺远臣观察片刻,随后自语道。 “狼毒?”施楠从未曾听过狼毒之说,既然蔺远臣这么说,自然不假,急又爬了起来,追问道: “八爷,这狼毒是个甚东西,可有药可医?” “我亦只是推测,看他这脉象,却又无中毒之相,这倒甚是奇怪!”蔺远臣亦有些诧异,沉声说道。 “那要如何办才好啊,求求八爷,您帮忙想想办法!”施楠急道,眼里已有泪花闪过。 先前她还只觉有些异样,眼下听这蔺远臣一说,她才如梦初醒,若真是中毒,可得想办法解毒才行,她一介女流,身无长物,更不懂这狼毒为何物,此刻也是急错乱投医,顺着便求起蔺远臣来。 蔺远臣在这天微司中颇有清名,平日里这城中民众若有何事求诸于他,多半也会帮衬一二,施楠虽偏处一隅,但也不是不问世事,对蔺远臣之名号自然也是知道的。 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便在自己家中,无论如何,也得请他帮忙看看。 “此事我亦无甚计策,还得先把他带走才是,若果是狼毒,那这月圆之夜,他便是在吸引天地之气,一旦功成,便会妖化,到时六亲不认,若闯入俗世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施楠闻说要将天丑带走,急了起来,伸手拦在天丑身前,大声叫道:“他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带走他!” “无知蠢妇!”蔺远臣见状,脸色微变,不悦地哼了一声! “八爷,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求您不要带走他!”施楠犹若未闻,自顾自地叫喊道。 蔺远臣亦懒得理他,挥了挥手,转手离开,后侧之人,忙挟起天丑,便欲离去。 施楠正自急不可奈时,突然又听说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天丑竟然挣脱那人的挟制,咆哮着转过身来,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施楠身前,口中呀呀直叫,那泛着绿光的双眼,竟然满是泪花。 施楠看得出他心中甚苦,却不知是何缘故,过往每个月圆之夜,天丑嚎叫之后,便自行休息,施楠只要他不惹事,倒也不去管他,却不知他竟会双眼泛绿,口不能言。 强忍着热泪,施楠摸了摸天丑的头,这孩子如今,便是跪着,身也快与她双肩平齐了。 “儿啊,娘知道你不舍,娘也没办法啊!”施楠喃喃念道。 那泪水,终是潸然而下。 天丑似乎感受到施楠的无奈,嗷嗷地回应道。 片刻后,却见其转过身,抓住施楠手臂,转身便跑。 看这模样,他想带着施楠逃离此地! 只是蔺远臣又是何等人物,岂能容他逃脱,二人身形方冲出不到十步,便见他衣袖一拂,将天丑挥去老远。 这孩子也不知为何,竟然毫无痛楚之感,在地上一蹦而起,又向蔺远臣扑去。 一个身影疾冲而去,随行之人挡了过来,一掌便拍了过去。 天丑身形倒滚而去,在空中翻了几个圈,才掉在地上,幸好此人并未下杀手,不然这一掌下去,多半有死无生。 “你不要命了!”那人断喝一声,又向天丑冲去。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因后果 ()嗷呜…… 嚎叫声绝望而孤独,仿佛那旷野中独行的狼,面对危险时,发出的呼号。 天丑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有血迹渗出,不过看起来,却似乎伤得不重。 不到片刻,又见其迅速了爬起身来,双手伏地,抬起头,原本淡绿色的双眼,此刻却已呈深碧之色,看上去,便像两颗翠色的明珠一般。 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正快速地伸出长长的爪子,往地面一刨,石板上多了一道深长的划痕。 “看来,这孩子要妖化了!”蔺远臣见状,望了施楠一眼,叹息道。 施楠亦未料到会有此变故,望着那已然认不出的天丑,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影子! 不过纵是如此,她也不可能放下,这孩子许是真的中了毒,若能解了这毒性,便可正常了吧。 她心里想着,随后却是望向蔺远臣,语带悲切地道: “八爷,这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此,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只要留着他性命,便让我们做甚都行!” “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了!”蔺远臣指了指不远处的天丑,冷冷地道。 在他看来,此人既已入妖,无论是否情愿,自然都他留不得。 这天微司中除了法术傍身的修士,尚有数万计的平民,今夜若不断了这后患,来日一旦发作,伤及无辜,便是他失职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无辜的……!” 施楠闻言,心彻底凉透了,以天丑如今这样子,蔺远臣断不可能放过,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们,她又能奈何? 只是,不管天丑变成什么样,都还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蔺远臣将其带走。 这一去,若无意外,便是九死一生,从后,怕只能泉下相见了! 望了望犹自伏在地上,一脸惊恐不安的天丑,施楠心里阵阵发痛,随后,便见其挺了挺身,向前走了过去。 不出两步,便觉手臂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用看,便知已被人抓了回来。 “不想活了吗?”身后那人喝了一声,随后便随手将其甩到了后头。 施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甩头,便像条游鱼一般,往身前两人的缝隙中,穿了出去,口中大叫道: “便是死,我们娘俩也要死在一块!” 蔺远臣亦未料到她会突然发作,面色一沉,难看了几分,随后伸手成爪,随意向前一抓,便凌空将其扯了回来。 原本伏在地上的天丑,见其母被抓,顿时低吼了一声,双目绿光晃动,便似饿狼扑食般,凌空跃起,张嘴便向蔺远臣咬来。 那动作快逾闪电,倏忽便至,完不像个从未修炼过的少年,反倒那股凶残的气息,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诧不已。 蔺远臣衣袖一拂,将施楠丢在一旁,同时右手向前一伸,却是直直地向天丑头上抓去。 天丑看似入妖,但人却清醒 ,仿佛识得厉害般将头一偏,双手那锋利的爪子猛然伸直,朝蔺远臣手臂划去。 一片寒光闪过,月色之下的天丑显得凶厉而暴戾,一击之下,双手却被震得阵阵发麻,那蔺远臣的手臂便如铁板一般,毫无反应。 蔺远臣屈指一点,一道劲风飞过,天丑右手臂顿时便多了个血洞。 仿佛很不屑出手一般,蔺远臣双眉皱了皱,随手举手一招,说了句:“带走!” 施楠闻见,顿时气血上涌,但她心里也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只好快走两步,冲上前朝天丑叫道: “儿啊,快跑,快跑啊,不要管娘了!” 天丑闻言,甚是着急,那臂上犹是腥红一片,却似乎毫无知觉般,作势便欲冲过来拉施楠。 施楠见状,猛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过来!” 天丑一脸茫然,绿眼中布满泪水,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温柔平静的母亲,为何会这般模样,而来的这几天,却为何要抓自己? 容不得他多想,蔺远臣随从之人,已扑了上来,天丑先前被蔺远臣所伤,也识得厉害,忙转过身,却朝那院墙一纵而上。 数人见其欲逃,自然不会放过,一前一后,闪身而去。 先前见不过是一少年,出手之时,也留了后劲,此刻见其已渐妖化,自然不再手下留情,拳脚如风,急风骤雨般袭向了天丑。 天丑对这院中甚是熟悉,闪躲腾挪之下,竟然被他避过几回,不过终是实力相差太巨,待到他手足并用,逃到了那屋顶之上,已然身是血。 一声喷怒的嚎叫传来,天丑伏于屋檐,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阴影,一眼看去,确有几分独行天下的孤狼之势。 只可惜,这点声威,在院中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个花架子,却实在是不值一提。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口中念了句:“小狼崽子!” 随后袖袍微动,一条黑色长索疾伸而出,眨眼之间,便将天丑捆了个正着,随后轻轻一扯,便拉着他滚了下来,咚地一声,掉在了那院子中间。 施楠一见,心疼不已,也不知天丑被摔得怎样了,正要冲过去看看,却被蔺远臣拦了下来,随后便听得其冷冷说了句:“走!” 身后之人提起天丑,便紧跟了上去,留下一脸绝望的施楠,茫然无助地站在院中,不知所措。 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不远处躲在那院门外假山之侧的蔺仙儿。 多年来,天丑这症状她自然清楚,不过她亦非修行中人,也不知狼毒之害,还以为天丑在修炼某种奇怪的功法,故而并未在意,她心思单纯,对修行之事毫无兴趣,一直以来,也未觉有何不妥,甚至于听那狼嚎之声,还颇觉有趣。 那晚,本是来寻天丑,不料,尚未进入那院中,便发现了蔺远臣一众,正在追捕与他,而天丑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和手中锋利的爪子,却将蔺仙儿吓得魂飞天外,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天丑会变成这妖怪模样。 她未听见先前蔺远臣所 提及的狼毒之事,突然见此,便以为天丑变成了妖,故而蔺远臣前来捉拿,最是自然不过。 这变故太过突然,一时间,仙儿躲在那假山之后,不知所以。 后来见天丑一身是血,被人架着从自己身前不远处走过,那深绿色的眼里满是怨毒和惧怕,虽然未看向自己,但蔺仙儿却仿佛身如被针刺一般。 待得蔺远臣等人走后,蔺仙儿瑟瑟地摸了出来,便见到伤心欲绝的施楠,正在院中呼号不止,她本欲去寻问发生何事,却不料施楠如疯魔一般,将她连同蔺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并连打带踢地将其赶了出去。 之后不久,蔺仙儿便大病了一场,再后来,便有传闻她疯了,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胡话,病重时,更是撕打自己。 蔺归元见状,自是心急如焚,遍访名医,却始终一无所获,谁也找不到病因所在,只有施楠心里,隐隐知道一些端倪。 自然,以她眼下的心理,断不可能告之于蔺归元。 后来,仙儿之病已成常态,她也懒得去关心,见仙儿时不时会到自己院外游荡,为免多出事端,便搬离了去,私下里,却是找机会,四处打听天丑之事。 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前,终于从一个知情的仆人口中,知道了些消息。 那晚蔺远臣将天丑抓捕后,适逢蔺归元亦在府中,自然便去禀告此事,以他的本意,既然无解药可救,不如直接处理,以绝后患。 不过蔺归元当日,似乎心情并不差,施楠和蔺与初之事,他也略有所闻,对这施楠被逐,内心里隐隐也有几许愧疚。 毕竟,施楠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服待黎氏,也算尽心尽责,一晃这么多年,却不想,她的后人竟有此劫。 左思右想这下,总觉这孩子虽有妖化迹象,但过往并未伤人,平日里便也和常人无异,一时间也不忍痛下杀手。 一番思索后,示意蔺远臣将其送往城南百里谷的天狼谷中,想着既然这孩子和妖狼颇有干系,便让他在那自生自灭吧,若能活得下来,也算是造化。 是时,这仆人恰好在房中为蔺归元沏茶,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也未将其支开,便被他无意中知道了此事。 后来,施楠有机会便四处打听,这仆人见其可怜,便偷偷地将真相告之于她,也好了了她的心愿。 施楠得知后,自是欣喜异常,虽知那天狼谷乃狼妖聚集之地,送进去亦是九死一生,但总比被处死的好。 她一心想去那谷中寻人,但一则她年老体弱,不便远行,加之这蔺家家规甚严,寻常仆人,没有特别指派,是不允许离家的,她想走,也身不由已。 再说,便是可能,她亦不敢去,万一被人发现,天丑还活着,那自己反倒害了他。 就这样忧心忡忡,思虑不安,日子一久,本来亦不算年长的她,也很快便形容枯槁,一眼看去,已是衰朽老迈,仿佛时日不多。 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苏迈出现这在院中,并时不时和仙儿闲聊,便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希望。 于是,便有了先前之事。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助你一回 ()施楠说完此事,已是声嘶力竭,一张老脸有泪如倾,双手犹在微微抖动。 看得出,这几年来,她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委实不易,对儿子生死的关心,便是那苟活的唯一信念。 而苏迈的出现,更像是漆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给其带来的难得的一丝光明,或许也是最后的希望。 “婆婆,您在这大院之中数十年,相熟之人只怕不在少数,为何非要找我呢?”苏迈坐了许久,此刻感觉双脚亦有些麻木,缓缓站起来,稍活动了下,便问道。 “这大院之内,均是蔺家之人,我又如何信得过?” 施楠无奈地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 “实不相瞒,我如今亦是身不由已,只怕比您还不如!”苏迈望了望身旁的蔺仙儿,略带羡慕又有些怜惜地道。 “为何?” 施楠闻言,面色一变,忙问道。 她心里虽知,苏迈这段时间困于院中,自有非常之事,身不由已倒是可能,但若说一正值身强力壮的少年,尚不如老迈的自己,她却怎么也不相信。 “我是一通缉犯,无奈躲在此地!”苏迈见其模样,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再多说,她亦不明白,便简短地回了句。 “谁要抓你?” 施楠急问道,这事关系着她的夙愿,自然要问个清楚。 “这普天之下,要抓我的人着实不少,便是这乾元城中,只怕也不下千万吧!”苏迈走出石亭,望向远处的天空,轻叹着道。 “看来你犯的事,可不小啊,只是蔺归元一城之主,为何却让你留在此地?”施楠闻言,更是疑惑。 若苏迈真被城通揖,那为何蔺归元却将其藏于家中? “我是被人偷偷藏于此处的,或许蔺城主亦不知情!”这施楠看去和蔺家颇多怨恨,苏迈自然不愿意她知道太多,便随口说了句。 施楠一听,倒也不觉有异,这院中原是蔺家子弟思过之地,平日里甚少有人迹。 蔺归元公务繁忙,自然更不会前来,苏迈藏身于此,确实不失于一个好的选择。 这满城之中,又有谁敢相信,苏迈竟然藏身于蔺家大院之中呢!想这到,她便有几分兴奋,仿佛蔺归臣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般。 只是她却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蔺归臣便亲自在这院中为苏迈封了脉。 “你若想出去,倒也不难,我有办法!”施楠一心挂念天丑,对于苏迈之不自然无心过问。 “我便是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走到了狼谷之中!”苏迈想了想,随口应道。从内心来讲,以他眼下的状况,他实在不愿再生枝节,故而对于施楠之托,他亦觉有些爱莫能助。 “唉……” 施楠闻言,挣扎着站起身,柱着拐杖晃晃悠悠地步了出来,口中说道: “这世道,人心不古啊,看来我老婆子活着也无甚用处,罢了,黄泉路上寻我儿去!” 口中念着,竟然突然加快脚步,朝那院门前朱红色 的柱子撞了过去。 苏迈未妨她有此一着,见状之下,疾冲了过去,一把将其拉住,施楠满头白发,距那柱子已不过数寸。 “老婆婆,您这又是何苦呢?”苏迈见状,半带责备地说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唯一挂念的便是我那孩儿,若不能得知他的下落,便是死了,也不瞑目啊!” 施楠哑着嗓子,号叫道,那声音凄切哀伤,让苏迈听来,都有几分不忍。 沉默半晌,只听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无奈地道: “罢了,我便为你走上一趟,不过话说回来,我亦只能在那谷外观察一二,却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你人去就好,只要帮我打听下,我儿天丑是不是还活着便成!”施楠闻言,瞬间破涕为笑。 那神情,一点也不像了断尘缘,欲寻死之人。 苏迈见状,心中顿觉不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 只是暗自叹息,那天狼谷既是妖狼聚集之处,地形自然甚是复杂,只怕谷中亦是沟壑纵横,不辨东西,若只在谷口观察,又如何能得知谷中之事? 不然,既然答应了她,自然也得尽力而为,为策安,苏迈细思之下,先托施楠办了件事。 如此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苏迈便收拾好行李,按约定爬出那院墙。 甫一出来,但见那老婆婆施楠远远地站在那石亭之中,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苏迈笑了笑,随口问道:“可办妥了?” 施楠点点头,也未回应,说了句:“跟我走罢!”,便向前院走去。 许是心情愉悦之故,这步子看去,亦是轻盈了许多,浑不似先前那般老态龙钟,颤颤巍巍。 随着施楠转过那演武场,许是时辰尚早,并未发现那蔺仙儿的身影,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一片空旷,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拐过数道院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巷道,停着一辆简易的马车,不时有人在巷中穿梭出没。 施楠示意苏迈进入那马车之内,随后给了他一块黑布包着脸,自己也钻了进去。 马车之前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见二人上车,便正正身子,抖了抖马鞭,随后不急不缓地向前得得而去。 由于四周均被布帘包裹,苏迈也看不到外头的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喝喊:“站住,哪院的,去往何处?” 那驾车的老者见状,忙将车停了下来,转过头,掀起布帘,望向施楠。 施楠亦听到那声音,将头伸了出来,向着外头道:“思贤院,去城里看病!” “车上可还有人?”声音方传来,便见一蔺家弟子装扮的年轻男子,从前方行了过来,看其手握长剑,亦应是修行中人。 “老奴这侄儿,得了疠风症,要送出城去!”施楠一脸嫌弃了说道,似乎这对差事很是不满。 那男子闻言,皱了皱眉,挑开布帘望了望,见苏迈整个 脸都被黑布包裹着,倚在那木条之上,模样看去甚是萎靡,便也懒得再关注,行到一侧,朝那车夫挥挥手,示意放行。 在这巷道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又遇到几回例行巡查,不过这蔺家不过是修真世家,并非俗世中的有城防严密,设卡巡检亦不过例行公事,防着有下人私逃或干些不法之事。 施楠看去便是一无久行之力的老婆婆,带着一个患有重疾的侄子,一时间倒也不至引人怀疑,几番应付之后,便也轻易也出了这蔺家大院。 待车夫掀开布帘,示意二人下车时,已是到了一片大山脚下。 远处城池巍巍,高楼耸立,苏迈摘下脸上的布条,定睛望去,不由感叹不已。 这乾元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都,便是这三十六司之一的天微司,亦是城高墙厚,看这规模,只怕也不下于一普通州城。 施楠也下了车,却是转身朝身后这山脉看去。 阳光下,山峦重重,千峰万壑层层叠叠,迤逦而去,却不知绵延向何方。 “顺着这山脚下向里走,应该不到百里便至,你好生保重,老身盼着你平安归来!”施楠望向苏迈,交代道。 苏迈望了望前方脚下的小道,满脸诧异,原本以为这城外百里,有马车代步,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达,眼下看这情形,若靠步行,翻山越岭,却不知何时可到那天狼谷中。 不过既然答应了施楠,苏迈倒也不便反悔,点点头,提起包裹和那黑剑,便向那深山之中,快步行去。 身后的施楠见状,表情复杂,随后便又上了马车,向城中而去。 天微司,居于乾元城央一片平原之中,三面均是一马平川,唯独北侧群山重重,卧蚕山伏脉千里,苍松巨柏,古木森然,数千年来守护着山下一方水土,乃乾元城中四大名山之首,有灵山之誉。 山上灵气浓郁,较之城中更为纯净,故而亦有不少修真之士,于山中结庐而居,静思修炼。 苏迈如今身诸脉均被封闭,自然无法吸纳灵气,不过自他进山之后,也感觉神清气爽,比这城中,要舒适得多。 卧蚕山位于城中,往来行人甚多,除了俗世中人,一路之上亦可见不少修士悠然踱步,为安起见,他不敢走那正道,却是寻着那偏僻小路,隐藏行迹,攀行而去。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约一个时辰,苏迈站在一棵巨树之后,望向前方的山路,见行人渐稀,估摸着已至深山之中,应不会有人发现自己,便一路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他如今和常人无异,一路而来,消耗甚大,自然不愿长久在那树丛中穿行,此刻回到山道之中,找了块突出的岩石便靠了上去。 深秋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甚是舒适,苏迈不急着赶时间,深呼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放松。 山风徐来,苏迈仰头向天,望着一行孤雁,自南身北,列队而行,心里颇有几分感慨。 这段时间以来,困在蔺家那后院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明日在何处,那种感觉确实令人有些难受。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中田园 ()就在苏迈悠闲自得斜着身子仰天观云时,天空中突然一道红影疾闪而过,如一朵燃烧的红云自苏迈头顶倏忽而去。 初时苏迈尚未在意,想着不过是只寻常鸟类,不过待那到一线红点消失在群山深处时,他突然灵光一动,直起身,摸了摸后脑,暗道不对。 这鸟越想越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心念电转间,脑中突然一个画面闪过。 数年前他被天随子所弃,流浪翠云山中,在那接天峰下的山谷之中,曾遇到一个神仙般的女子。 “那南庭宗的陆姑娘,有一只火云鹫,名曰朱帝,似乎就是这模样!” 苏迈点了点头,又望向那红鸟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茫然出神。 那个清冷出尘的身影再一次浮影在他眼前,想到当初在那山谷之中,为她守护的一幕,苏迈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对这山中前路的向往也不觉多了些。 “陆姑娘不会也在这伏蚕山中吧?”苏迈站起身,颇有些兴奋地边向前行,边自语着,不过随后面色又暗了下来。 这山脉一望无际,绵延千里,以朱帝之速,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就算人在这山中,说不定亦在百里之外,遇到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再者说,这陆姑娘修为高深,三年便前已御剑来去,自己便是见到,亦只能缘悭一面,何况,如今的他,却是这副模样。 “这陆姑娘,便是见到,只怕也记不得我了!”苏迈叹了叹,眼神中有些许失落,不过脚步却很坚定,顺着脚下逾见崎岖的山路,迈向前去。 如此又走了一刻钟,苏迈粗算行程,已离那天微司的城池数十里之遥,前方人迹渐稀,参天古木随处可见,而这山路,也逐渐难寻起来。 等到他钻入一片密林中时,脚下只能依稀辨出人行的痕迹,许是山中猎人踩出的足印,而再往前数百米,转过一道山崖,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枫林。 枫红似火,绚烂夺目,这满目深红,突然而来,看得苏迈不觉眼前一亮。 一路行来,皆是苍松翠柏,偶有几处竹林,亦只是略带萧疏的灰绿之色,此刻不期然地突遇这遍山红霞,不由得多了几分惊喜。 放眼望去,远处群山渺渺,路遥峰高,看去和先前来路并无两样,脚下隐隐有条小道,伸向前方的枫林之中,而那林中亦是树影重重,红叶满地,一眼却是望不到尽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漫山红叶,谷深林密的,看上去倒是个很好的隐居之所!” 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眼前这若明若暗的小道,却未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 天狼谷到底是在何方,施婆婆也未明说,这茫茫大山之中,不一小心便会迷失方向,只是眼下,左右看去,却并无其它去处,苏迈别无选择,便向那枫林中行去。 踏入林中,厚厚的枫叶铺满了脚下的路,踩在其上,甚是松软舒适,头顶红彤彤一片,便是日正当头,却也颇有几分阴凉,毕竟此时已值深秋,日头已不似夏日那般火辣。 林深似海,一路难寻,苏迈顺着眼前方向一路前行,过了约盏茶时间,隐隐有水声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这大山深处,莫非还有河流不成? 加快脚步向前行去,眼前却是一道狭长的深涧,其深不知几许,有水流奔腾而下,撞在那岩石之上,震得涧中嗡嗡直响。 崖岸是一片依山而垦的梯田,此刻已过收获之季,日光洒在那田中水面,发出万道金光,一眼看去,一派田园之风,恬静安然。 望着对面那静美的田园,苏迈却急得直跺脚,这深涧看去最宽不到十丈,对稍有修为的修士而言,不过轻松一跃,但之于苏迈,却如同天堑,不说眼下他经脉被封,已同常人,便是先前,他亦无能为力。 望了望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崖谷,苏迈心里一阵发愣,这山道幽幽,却是止于此处,莫非那对岸那片水田之畔,住着某位修士不成,寻常之人,又如何能越得过去,若真是如此,这深涧反而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山野清修,荷锄而作,这隐居之人,倒也颇有情趣! 只不过,自己却也被阻于此地,左右仅此一途,并不其它出处,若不能想到办法,这天狼谷之行,只怕便终于此了! 转过向,望着来时那一片深林,苏迈仔细地想了想,一路行来,自己皆是沿着入山之道而行,并未见有何岔道,便是后来山路渐稀,也有少许的脚印可寻。 这路,应不至走错。 那施婆婆亦只是听人提及这天狼谷,却未亲身来过,自然不知这半途之中,还有天险为屏,自己先前只料到那谷中可能有危险,令施楠设法到不二酒馆传讯,若无用和顾旷尚未离开的话,自然会赶来相助,便是不成,小清茶亦会想办法联络二人。 “我离开酒馆已近半月,他们不会早就走了吧?”苏迈靠在一棵枫树之下,斜望着远处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想道。 回想起过往种种,其实无用和顾旷虽说是他仅有的朋友,但说起来,相识亦不过数月,近日以来,为苏迈之事奔走担忧,确是难能可贵。 顾旷此次入城,多半为了苏迈,他家里尚有沉疴在身的胞妹,等着他集齐药引,治病救命,故而自是不便久留,而无用既已寻得无定寺所在,只怕师门之中亦会有所安排,不可长留酒馆。 如此一来,若真是各自而去,便是小清茶联络得上,这时间只怕也来不及! “听天由命罢!”苏迈叹了叹,随后却又抬头四顾,向四面的天空望去,心里突发奇想,无用那莲花会不会出现在那半空之上? “哎,就算无用来了,只怕也没用,他高高在上,又如何看得到我!”苏迈苦笑着,自语道,便是顾旷和无用赶来,自然也是驾着法宝,不可能像他一般翻山越岭,受尽苦头。 看来,天意如此,这回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苏迈心里想着,虽觉有几分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回去之后,也算对施婆婆有个交代。 心里想着转身回去,但当他望向对面那一片天光水色时, 又有些犹豫,对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他心底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能居于此地,种田悟道,又会是何方人物呢? 不过,也就望而兴叹罢,这一道深涧,便如是天险,横在他眼前,欲进不得。 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苏迈有些百无聊赖,终于下令决心,欲转身离去。 就在他不甘地再看一眼时,突然那远处的天边,一个红点由远及近俯冲而来,苏迈一看,顿时心中狂跳。 这不就是那陆姑娘的火云鹫吗,莫非她真在此处? 心念一动,忙又朝那涧边跑去,伸着脖子,朝那远处水田望去,不过许是他目力有限,又或者这对岸确定暂无人迹,苏迈看了半天,除了那碎金似的水光外,其它什么也未见到。 反而这火云鹫却似有人召唤一般,定定地停在了对面崖前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 苏迈见状,颇觉有些意外,听陆云奚之言,这鸟似乎甚有灵性,能够听懂人言,而且可帮着搜索求助。 莫非,它认出我来了? 一念及此,苏迈便激动不已,不过等了半天,见那朱帝毫无动静,却隐隐有些着急起来。 想了想,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和这朱帝不过一面之缘,况且还在数年之前,别说是鸟了,就是人也不一定记得,何况此时此刻,他戴着面具,已然面目非,又如何识得出? 不过,眼下也无它法,苏迈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喂,朱帝,你好啊!”苏迈提高了嗓门,朝着那红鸟叫道。 朱帝站在前方,双翅收起,眼睛却望向半空之中,看也未看苏迈一眼。 “喂,朱帝兄,我是苏迈啊,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苏迈以为这鸟未听到,忙又提高了声调,套起近呼来。 许是嫌他叫喊之声太烦,那朱帝转过头来,朝他“吱”地叫了一声,双翅扑了扑,那模样看去很是不悦。 见其有了反应,苏迈也顾不得它开不开心,急忙又叫道:“朱帝兄,你那主人陆姑娘可在此处,能否帮忙知会一声?” 朱帝毕竟只是只灵鸟,虽通人性,但却无法真正听懂苏迈之言,吱吱了叫了两声,却是突然振翅而起,自顾自地飞走了。 莫非它听懂了我的话,去找陆姑娘了?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眼里隐隐有几许狂热,却没想过,这鸟或许只是偶尔经过此处,略作歇息,适才被他打扰,故而遁去罢。 不过,这样一来,苏迈反而宽下心,不急着走了。 只见靠在涧边一棵树下,盘脚而坐,双眼望着对岸,一脸期待,连先前震耳的水声,此刻听来,似乎也有几分愉悦,便如那流花渡外,黄衣姑娘的琴声一般。 许是上天怜见,不忍其无功而返,就在他等了不到一刻钟,远处的水田深处,突然有了动静。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继而便是“砰”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水田之中。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心之策 ()随后,有叱喝传来,一个苏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远处天际响起。 “钱季子,别再装了!”陆云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姑奶奶,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死盯着我一孤老头子?”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男子声音传来。 “本姑娘是什么人,与你无关,多年前造的孽,今日便是你赎罪之时!” 陆云奚喝了一声,言语中甚是狠厉,似乎与这说话的男子,仇怨颇深。 “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钱季子,我叫周伯仁,乃是乾元城中天微司人氏,隐居于此,不过图个清静,姑娘何苦咄咄逼人!”那人又叫道,听起来颇有几分无奈。 “呵呵,周伯仁,我南庭宗追踪你二十余年,终于查到你所在,改头换面,便想逃脱,你也太天真了!” 陆云奚冷笑一声,随后又道:“当年堂堂风流情圣,虽为人不耻,但也算是成名人物,不想这苟活了二十年,却是越老越窝囊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口中那钱季子,与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什么风流情圣,更是闻所未闻,老夫自幼便在这乾元城中,数十年也难得出山一回。 所以,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你若想寻仇的话,赶紧找那正主去,南庭宗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难不成就这样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既如此,你便受死罢,若真冤了你,我自会回师门谢罪!”陆云奚不屑地道,听这语气,似乎对此人的身份,很是笃定。 “谢罪?” 那人冷笑一声,叫道: “老夫人都死了,谢什么罪,莫非你以死相随,想和老夫在泉下做个亡命鸳鸯不成?” “找死!” 陆云奚声音清冷,随后便又见一道剑光,自上而下,向那远处的水田射去。 水光四溅,却未见任何声响,片刻,苏迈便见天边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正向这崖畔而来。 “陆姑娘,真是陆姑娘!”苏迈见状,心头一阵狂跳,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红。 先前念兹在兹,本想着若她在此处,还可请她帮忙一二,此刻真的见到了,他反而有些胆怯。 陆云奚落在那一块数亩方圆的水田边上,眼睛紧紧地盯在那水中央,却是未曾留意对岸的动静。 苏迈见状,甚为奇怪,这陆姑娘先前还和一男子说着话,此刻却盯着那水田不放,莫非那人躲在水中? “水遁之术,不可持久,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陆云奚观察片刻,满不在乎地朝那水中叫道。 “嘿嘿,此地水田纵横,老夫游走其间,如履平时,你剑法虽强,要想伤我,却也不易!”那男人声音传来,却未见人影。 陆云奚闻言,倒也不急,长剑指地,白衣飘飘,有风从涧底拂来,吹动他的裙摆,更显得清丽绝世,仿佛九天仙女降落凡尘,不沾一丝烟火味。 苏迈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如此对峙着,约过了一刻钟,只见陆云奚长剑突然一点,一道白光朝那水田右上角疾射而去。 “哈哈……”那男子声音忽 又响起,听起来甚是得意,不用说,陆云奚这一击,亦未凑效。 “风师弟,你在那边守着,我将他赶出来!”陆云奚一击未成,有些气恼,朝远处喝道。 这陆姑娘还有同伴? 苏迈闻言疑道,看来这次南庭宗应是有备而来,按理说,不至于找错人才是,只是先前那男人所言,却又分明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不远处有声音回应,不一会便见一青衣男子闪身而现,却站在陆云奚对面的田埂中,二人相对而立,形成合围之势。 陆云奚长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辞,随后剑光一挥,天渊剑顿时脱手而出,向着虚空一闪而去,随后,三道剑影自上而下疾冲而来,离地面尚有近十丈时,一化三,三化九,半空之中尽是剑影,漫天剑气,交织成一片密集的剑阵,将那数亩方圆笼罩其中。 苏迈见状,大为惊奇,这南庭宗的一气三清,他亦第二次见识,数年前陆云奚使出,尚觉有些吃力,如今见她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样子,似乎这几年间,她的修为又有了新的突破。 。就在这剑光将近之时,那水田中央突然有了动静,初时只见涟漪荡开,瞬间便有一团黑影,裹着一身水气疾射而出。 对面那男子正自守株守兔,见状长剑激射而出,朝那黑影斩去。 一击即中,那黑影被长剑毫无阻碍地切成两半,纷纷扬扬朝水中洒下,男子目瞪口呆之时,不远处的另一侧,又一道身影一跃而出,瞬间便遁入一旁的另一块水田之中。 而与此同时,那半空之上如骤雨般的剑影,也甚甚射到,光影点点,没入水中,激起万点金花。 “陆师姐,又被他逃了!”那被称为风师弟之人,一脸郁闷,怎么也没想到,这钱季子竟然用上了这金蝉脱壳之法,以一团污泥相诱,自己却借机遁走。 “这老狐狸,着实可恶!”陆云奚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饶是她修为了得,此刻却也无可奈何。 一气三清虽霸道无比,但因消耗颇大,也不能持续不断地施展,故而一时间,她也只能怔在当地,苦无计策。 苏迈在远处观战,见这水中男子甚是狡猾,也是哭笑不得,这神州仙界,但凡稍有名望之人,对这清誉均看得甚重,无论正邪,多也洁身自好,谁也不愿落个鼠辈之名。 眼下这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隐迹于这水田之中,只要不主动出击,一时倒也无碍。 靠在树上想了片刻,苏迈突然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直了直身上,深吸了一口气,便朝对面大声叫道:“陆姑娘,我有办法对付那人,可否助我过去?” 陆云奚闻言,忙转过身,便见对岸一片枫林之下,一个面色略灰的年轻男子,正对着自己叫喊着。 “你叫我?” 陆云奚讶然问道,这人看去面生得很,又如何识得自己? “是呀,我有办法对付那水中之人,还请帮我过去!”苏迈急叫道。 陆云奚见状,心里甚是疑惑,此人连这小小的深涧都应付不了,又有何能耐能对付水中之人。 不过,既然他识得自己,至少应是个修行中 人,助他过涧不过举手之劳,便权且听他一回,也无大碍。 念及此,只见她随手一挥,一段紫色绸带疾射而去,苏迈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卷住,随后陆云奚长剑射出,身形一闪,在半空之中接住那条绸带另一端,踩着长剑倒飞而去。 便像是风筝一般,苏迈被扯到半空之中,还未有何体会,人已到了陆云奚身侧。 回头望了望,苏迈略有些失落,这渡涧的情形与他心中所想完不一致,还未做好准备,人便已飞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过来了。 朝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道谢,平日里疏朗大方的他,此刻却有些口拙起来。 “你识得我?”陆云奚望向朝方水田,口中说道。 “陆姑娘乃南庭仙山年轻一辈之翘楚,这神州仙界又有几个不识!”苏迈闻言,缓了缓,随后道。 陆云奚神色未变,随意撇了一眼他手中的黑剑,略有些疑问道:“你亦是修士?” “谈不上,刚学了点皮毛而已!”苏迈尴尬地笑了笑,陆云奚这语气,明显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以他这个年龄,若是修行中人,断不可能连这区区十丈之距都跃不过,若不是的话,他手中提着个似剑非剑的东西,却甚是显眼。 “哦!”陆云奚淡淡回了句,随后道: “你有何策可对付这老贼?” “听姑娘先前所言,此贼所擅乃水遁之术?”苏迈闻言,忙问道。 “应是脱胎于五行劫术中的陷土之术,不足为奇!”陆云奚不以为然地接道,五行劫术式微多年,以她天下第一宗门的出身,自然有不屑一顾的资本。 而在苏迈听来,却是如闻仙音,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听到还有人修炼五行劫术。 按他的推测,此人能隐于水中,只怕对风隐和水凝之术亦有所得,若能有机会找其指点一二,倒也是件美事,虽然眼下他连五行劫术亦不敢用。 “若无水,他可还能施展?”苏迈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多少有些影响吧!”陆云奚漫声回着,随后又道:“只是这一片梯田之中,顺山而下,最不缺的便是水!” “那我们便将这水放了!”苏迈突然回道。 “说得容易,这满山尽是水田,若要放水,得待到何时!”陆云奚不以为然。 “敢问姑娘,如今我方为攻,敌人守,我为主动,对方被动,若是干耗着,谁更急?”苏迈望了那水中一眼,随口问道。 陆云奚倒未曾想过此事,闻言想了想,回道: “此人隐于水下,多少会有消耗,我们在地面却可以逸待劳,看起来,自然是他更急!” “如此甚好!”苏迈点点头。 随后又向陆云奚靠了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陆云奚会意,不动声色地顺着小道,向上行了数十步,反正那前方有人盯着,她也不怕那钱季子逃脱。 “说吧,有何良策?”陆云奚见苏迈跟过来,便问道。 “攻心之计!” 苏迈神秘一笑,吐出四个字。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逃无可逃 “攻心?”6云奚秀眉微动,望了望苏迈,有些不解。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步上前,和6云奚并肩站在一起,抬手指了指那黑影消失的水田,说道:“放水其实只是表象,这梯少说也有数百亩,若每一个都挖下口子,把水放干净,只怕没有几天时间,难以为继,而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守着,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逃走!” “没错,这法子是个笨办法,便算真这么做,只怕也无甚用处!”6云奚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要把声势做大,让那人感觉我们就是要破釜沉舟,跟他耗到底,这样一来,他肯定先熬不住,便会露出破绽!”苏迈接着说道,虽说此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那眼神,却放着光彩,仿佛能为6云奚出个主意,也是莫大的荣幸。 “可行吗?”6云奚有些怀疑,那钱季子多年前便是出了名的狡猾,南庭宗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几次都被他逃脱。 这一回,好不容易查到他的巢穴所在,也是花了好大劲,才困住他。 “那6姑娘可有其它办法?”苏迈却突然笑了笑,问道。 6云奚见他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亦不甚在意,想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何不一试!”苏迈望向6云奚双眼,神色笃定地道。不知为何,先前初见6云奚,他还有几分怯意,此刻自己帮得上忙了,反倒自然了许多。 6云奚望了望前方田埂上那犹自目有转晴地守着的同门,沉吟半晌后,终是点头同意。 苏迈见状,自然欣喜异常,忙又交代了两句,二人便转身朝那黑影遁去的水田行去 6云奚自去找那风师弟,而苏迈却站在一头,故意大声叫道:“6姑娘,那我们就依计行事罢,你让你那朱帝去多找些同门过来,这水田虽多,但也均是顺山而下,大伙一齐行动,很快便把水放干,到时候便可瓮中捉鳖了!” 6云奚闻言,朝向天空一挥手,那鸟不知从哪冒出来,只见红光一闪,但出现在6云奚肩头,不一会,又自振翅而去。 而先前6云奚那师弟,亦是长剑一挥,御空而去。 一时间,这茫茫水田上,便只剩下苏迈和6云奚二人,或许还有一个不知隐身何处的钱季子。 既然要造声势,便要将戏做足了。 只见6云奚长剑身形一闪,踏足升空,手中长剑向天一指,口中念念有辞,随后便见团团白雾自虚空中滚滚而来,天渊剑在烈日之下泛着阵阵寒光,随着雾气不断凝聚,6云奚身后一道剑形虚影缓缓升起,一眼看去,足有数丈之长。 只见6云奚御风而动,身若惊鸿,长剑随意一划,身后的虚影应势而起,向那水田中央一斩而下。 万道水光激射而起,飞珠溅玉般四散而去。 那水田自上而下,破开了一道长数十丈,宽约丈许的裂口,山上水流瞬间奔流而下,注入下方的水田之中。 一击奏效,6云奚又随意纵横地 划了几剑,中央水田被切得四分五裂,水花乱溅,不一刻,已分不清原来的模样,而那水流也顺着宽大的裂口,激荡着向那深涧之中倾泻而去。 一时间,水声轰鸣,山谷之中回声阵阵,有若雷鸣。 苏迈亦未想到6云奚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也是惊在当场,身上被溅得一身是水,却是浑然未觉,望着半空中那个翩然若仙的身影,直直愣。 半晌,半空中一声清啼将苏迈唤醒,那朱帝带着一片红光俯冲而下,却并未飞向6云奚,反而停在苏迈不远处。 与此同时,那水面也终于有了动静! 数道如冰梭般的水箭自下方的水田之中疾射而去,朝6云奚呼啸而来,随后不待她有何动作,水流突然开始旋转起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瞬间出现,裹挟着翻滚的水流如龙卷风般不断抬升,向着天空卷了过来,那情形,似乎便欲将6云奚生生吞没。 苏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水漩声势浩大,和那水箭配合得恰到好处,确有几分神妙,一时间他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隐隐对那水下之人有了几分钦佩,能将五行劫术运用到如此程度,这神州同道之中,只怕亦不多见。 毕竟,如今这修仙界,修习此类功法之人,也已是凤毛麟角。 6云奚站于半空之中,眼见水箭袭来,抬剑划了个圈,剑光泛起,水珠四射而去,而倏忽之间,脚下已是水势滔滔,怒卷而至。 苏迈原以为她会御剑避开,不料6云奚不退反进,长剑忽然往下一指,身形倒转,头下脚上,却是人剑合一,全身白光隐隐,带着磅礴杀气,朝那漩涡中心俯冲而去。 “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眼前这情形,让苏迈突然想起当初在翠云山中,6云奚说过的话。 看来那金刚盟的阴九所言不虚啊,天渊剑确是刚烈无比,便是这有战无退的剑意,就让人心惊不已。 就在他神思飞扬之时,一声怪叫自水下传来,随后一道巨浪冲天而起,6云奚一马当先,手中绸带裹着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飞了出来。 玉手一抖,那被裹着的身影便一个肉粽般,朝苏迈所在之地飞来,“呼”地一声,掉在那田边地上。 随后,6云奚身影一闪而至,收了那绸带,却将地上之人随手制住。 “钱季子,你还有何话可说?”6云奚望着地上之人,冷声道。 “哼,你以为割田放水,就能难到我吗?”那一身黑衣,看去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无奈地叫着。 6云奚冷冷了望向他,未曾说话,脸色看去却有几分嘲讽,而一旁的苏迈闻言,却笑着往前两步,走过来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又被抓了?” “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鬼主意,回头再和你算账!”钱季子恨恨地望向苏迈,很是心痛的样子。 苏迈笑而不语,学得6云奚的样子,望向地上之人,似乎很是惬意。 “老夫之所以露面,只是不想你们破坏了我多年的心血!”钱季子见二人均是 不以为然的样子,很是不悦,恨声说道。 “心血?”苏迈闻言,甚觉有趣,这里不过一片水田,那来的心血可言? “这片梯田,原是遍地荒芜,老夫隐居此处之后,花了数年时间,才逐步开垦出来,却不想,多年辛苦,毁于一旦!”钱季子叹道,那神情甚是惋惜。 “哼,还有脸隐居,可记得当年在南庭山下太霄城中做过何事?”6云奚闻言,甚觉可笑,一个杀人放火的浪子,有何脸面学人隐居清修? “你是6家之后吧?”钱季子闻言,神色未变,却是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6云奚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你的容貌和蓁儿颇有几分相似!”钱季子神情一缓,眼里有柔光闪过。 “住口!”6云奚突然大喝一声,随后狠声道:“蓁儿也是你叫的吗?” 钱季子未加理会,深吸一气,活动了下身子,开口问道:“她是你何人?” “和你无关!”6云奚冷哼一声,随后道:“今日,我便是替她索命来了!” “当年确是我有负于她,若是她真想杀我,我倒也不悯此身,只不过,死前不能见她一面,却甚是遗憾!”钱季子言语中听去确有几分愧疚,微闭双目,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她一面!”6云奚神情一冷,浑身散出一股冷意,随后咬着牙说道:“若能泉下相见,你再请罪罢!” 不待钱季子有何应,又说道:“老天有眼,让你逃脱二十年,今日当该伏诛。你自行了断吧,莫脏了我的剑!” “等等!”钱季子闻言,双眉皱起,脸颊抽动,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在泉下相见?” “不然呢!”6云奚冷冷回道。 “莫非,她已不在人世?” “少在这装腔作势,当年霍家大院,我姑母惨遭毒手,姑父也身受重伤,现场还有你的留字,莫非这些,你全忘了不成!” “我是去过霍家大院,但从未有过留字,更莫说什么杀人了!”钱季子一脸惊讶,似乎6云奚所言,他从未听过。 “你风流成性,见色起意,我姑母风华绝代,彼时虽已为人妇,但也是貌可倾城,你求爱未遂,便起了歹意,出手杀人,此事当年太霄城人人皆知,岂容你狡辩!”6云奚纤手一指,眼中怒意重重,大声喝道。 “笑话,我年轻时确是有些浪荡,虽风流但不下流,更不会做那些杀人取命之事,更何况是蓁儿!”钱季子神情痛苦,看去却不像虚言。 “你多说无益,今日必死无疑,不如留点精神,早早上路!”6云奚懒得听他多言,冷冷说道。 “你若想杀我,技不如人,本是无话可说,只是若让我这个罪名含冤而去,却是不甘!”钱季子叹道。 “废话少说,受死吧!”6云奚随手一挥,天渊剑一闪出出,悬在钱季子的头顶,下一刻,便欲一刺而下。 “等等……”千钧一之际,久未说话的苏迈,却突然喊了出来。 读书者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有隐情 ()“关你何事?” 陆云奚正欲施为,被苏迈这么一叫,颇有些不悦,望向苏迈,愠道。 “陆姑娘别误会,此人罪大恶极,自然该死之至!”苏迈见状,忙说道,见陆云奚一脸疑惑,便又解释道: “听此人之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啊!” “荒谬!” 陆云奚哂笑一声,随后又道: “这等风流成性,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的话能听吗?” “那是自然,只是在下先前在一旁边听着,却有一事不解!”苏迈脸色凝重,似乎确有疑惑。 “究竟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陆云奚见状,心道这钱季子已是剑下之囚,倒也不急在一时,便听听他有何说法。 “陆姑娘以为,这钱季子修为如何?”苏迈突然问道。 “修为嘛,不过如此!”陆云奚望了望地上一脸苦楚,惶惶不安的钱季子,毫不在意地回道。 “既是如此,那二十年前,他的修为应比如今更低一筹?”苏迈追问道。 “按常理来讲,若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如此!”陆云奚接道,随后想了想,又面带嘲讽地说了句: “不过当年他不并不以修为闻名,而是他的遁法和逃跑之术!” “令姑母伉俪修为又如何?”苏迈闻言,忽又问道。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印象中虽比之宗门的师长们差了不少,但在太霄城中,也算颇有名气!” 陆云奚想了想,随口回道。 二十年前事发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对其姑母修为确实不甚清楚,后来只隐约听家中之人提起过,却也并未在意。 毕竟人都不在了,这修为高低也无甚意义,此刻苏迈突然这么一问,她也只能说个大概。 “以姑娘之见,若使令姑母伉俪联袂和姑娘交手,胜负几何?” 苏迈闻言,笑了笑,接着道。 陆云奚不料他有此一问,沉吟了片刻,随后不太肯定地道: “五五之数吧!” 陆云奚的修为在南庭宗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和沐清风亦伯仲之间,却是高出其它同门半截。 而以她的推断,当年的霍陆两家皆为太霄城中世家大族,由于数千年来均为南庭宗庇护,故门下族人资质稍好者,便会设法送上南庭宗学艺。 她这姑母夫妇少时便均为宗门中的外门弟子,虽比之她长老亲传稍有不如,但二人彼时也算一时俊彦,在城中颇有声名,若联起手来,一时间只怕也难分胜负。 “问题便出于此!”苏迈点点头,正色道。 “有何不对?”陆云奚见状,有些不解。 “这钱季子二十年后,亦不是姑娘剑下之敌,那试问,二十年前,此人又有何能耐伤人夺命?”苏迈望了一眼地上之人,问向陆云奚。 “还算你小子明事理,老夫当时的能耐,杀霍云霆便还勉强,若说杀一人,伤一人,却是断不可能!”钱季子闻得苏迈之言,眼神一亮,忙叫道。 “这又有何稀奇,你可各个击破,杀人之后被撞破,再起杀意 ,却是将人打伤,抑或用毒及其它手段都可,不一定非得同时对敌!” 陆云奚不以为然,这杀人之法千千万,倒确实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 “蓁儿是被何物所杀?” 钱季子闻言,也未辩驳,却是突然问道。 “一剑致命!” 陆云奚神色一冷,黯然道。 “那不就得了,老夫从不用剑!”钱季子舒了口气,缓缓道。 “你平日不用,杀人之时再用,更可为你掩饰!” 陆云奚冷冷了看向钱季子,言语中极不相信。 这么多年来,陆家及南庭宗均已认定钱季子的凶手,故而他说甚话,在她眼里,均为狡辩,不值一哂。 “不然!” 苏迈摇摇头,随后接着道: “我虽修为底微,但常理却也清楚,试想一个人要去杀人夺命,自然是速战速决,在战斗过程中,只会使最顺手的武器,最厉害的功法,若他从不使剑,却仗剑杀人的话,有些难以理解,更何况是在对手修为差距并不大的情况下。” “他从不使剑,不代表不会剑法,或许他隐藏了最厉害的剑式,关键时刻一击致命也未可知!”陆云奚闻言,虽知苏迈之说也不无道理,但她内心里,却不愿意相信。 “放我起来,老夫可自证清白!”钱季子见陆云奚极不相信,突然叫道。 “如何证明?”陆云奚盯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可查探老夫经脉,看我体内可有灵力!”钱季子接着道。 陆云奚闻言,面有厌色,却是看向了苏迈,对于这个认定了二十年的杀人凶手,她只想一剑了之。 苏迈见状,脸上有些难色,顿了顿,颇有些尴尬地道:“这个,陆姑娘,我亦没有灵力,抱歉了!” 陆云奚见状,秀眉微蹙。 探灵而已,普通修士不过举手之劳,此人虽说刚刚入门,但不至于连引灵入体都未做到吧? 苏迈明白她心中所疑,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我身中奇毒,身经脉被封,便同常人无异!” 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回应,随后一掌拍在钱季子后背,青光一闪而没,片刻之后,却见陆云奚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苏迈点了点头。 “莫非你的修为被废?”陆云奚仍不愿相信。 钱季子闻言,揶揄道:“你师出南庭仙宗,当知纵是修为被废之人,体内亦会有残余的灵力,老夫体内空空如也,可曾有一丝灵力活动?” “这倒奇怪!”陆云奚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钱季子竟然毫无修为,难道他另辟蹊径? 陆云奚不明就里,一旁的苏迈却是清楚得很,这钱季子八成和自己一样,天生不宜修行,可能有何际遇,修了这五行劫术。 不想他在这上面却颇有天份,能将数种术法融为一体,从当时枯心道人的口中得知,这门功法易学难精,能有一两门精通已是难能可贵,想不到此人竟可同时操控三门术法,并创出这遁术来。 “老夫天生闭脉,无缘仙道,故而修的是五行劫术,仙剑于我毫无用处!”钱季子无奈地叹道。 “你解了禁制,随老夫至舍下,蓁儿之事,亦可得知!”钱季子望向陆云奚,征询道。 陆云奚沉刻半晌,随后素手轻挥,将那钱季子放了,虽说她不愿意相信钱季子的话,但事实上隐隐也可猜出,这二十年前之事,或许真的另有内情。 这钱季子狡猾无比,放了他很可能又被他逃脱,但另一方面她又想去探寻事实真相,相比之下,她选择了后者。 不过,这钱季子得到自由之后,倒也没再耍什么花样,随着这田埂一路向前,行了约一刻钟,迈过一道山梁,来到一片桃林深处的草堂之中。 深秋时季,眼前已是叶落林枯,看去甚是萧条,居于此地,人烟杳杳,颇有几分寂寥。 入得门内,招呼二人随意坐下,钱季子却是独自进了内室。 苏迈环顾四周,见陈设甚是简陋,三面墙上挂着些农事之物,蓑衣斗笠一样不差,若不是知道内情,外人初至此地,多半便以为是一寻常农家。 而陆云奚眼睛却盯着右侧墙上的一副画像,久久不动。 苏迈凝神看去,许是年深日久,画布有些黄得厉害,看样子,似乎被精心装裱过,面上一尘不染,显然时时有被打理。 画中是一个年轻女子,看去比陆云奚略年长些,天蓝色长裙曳地,一颦一笑间,那神情却是陆云奚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非此人便是陆姑的姑母,钱季子口中的蓁儿? 苏迈望了望陆云奚,眼有问询之色,见其点了点头,便心下了然。 看来,这钱季子所言之事,多半不假。 正在二人盯着那画像出神时,钱季子却匆匆地步了出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走到陆云奚身前,将盒子打开,随后便取了一支银质的簪子,递了过去。 陆云奚伸手接过,看了看,少顷,便见其脸色一变,急问道:“我姑母之物?” 钱季子点了点头,苏迈一时好奇,也凑了过来,细细一看,那簪子中间,细细地刻着一个“蓁”字。 “陆姑娘,你们陆家女子,都会在簪子中刻上名字吗?” 苏迈不解地问道,这簪子虽然颇为精致,但却不甚贵重,为何要将名字刻于其上? “唯此一支而已!”陆云奚盯着手中之物,面色沉重,见到这东西,她便断定钱季子之言,八成是事实。 “此物乃是陆家女子成人之礼,由家中长辈在笄礼中赠送,颇有深意。”陆云奚接着又神色凝重地说道。 苏迈心中一动,既然如此,只怕这钱季子和陆姑娘姑母关系非同一般啊! 钱季子面有戚色,闻言也道:“老夫少时风流浪荡,确实惹下了不少罪孽,伤了不少人,不过此生难忘者,仅一人而已!” 他虽未明说,但在场都知道,他言下所指。 苏迈和陆云奚亦未有所表示,钱季子自顾自地接着道:“老夫此生,手上虽也有过人命,但均是死有余辜,我自问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奸诈之徒,若是别人,倒还好说,但若说杀害蓁儿,确是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眼中已有悲意,看得出,他对这女子,似乎用情颇深。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苦命鸳鸯 ()陆云奚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事虽已过了二十年,但一直是陆家的心病,当时现场也就霍云霆一人。 据他所言,这钱季子一直觊觎陆蓁的美貌,便是其婚后也多次前来骚扰,因其行踪飘忽,有遁地之能,故而亦拿其没办法。 那日,他和妻子二人正在院中赏花,钱季子突然出现,言语轻佻,惹得他心头大怒,陆蓁亦是不胜其烦。 积压许久的怒气顿时爆发,二人没多久便和钱季子斗了起来,钱季子本欲生擒陆蓁,便将主要精力对付霍云霆,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段,剑出如电,身形神出鬼没,没多久便占了上风。 三人乱斗之中,霍云霆逐渐不支,钱季子找准时机,便欲一剑了其性命,危急时刻,陆蓁飞身而至,替其挡下这致命一剑,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惨死当场。 而钱季子见状,更欲将痛下杀手,将霍云霆灭口,霍云霆无奈边打边逃,钱季子担心人多危险,心虚之下,一遁而逃。 而霍云霆也因之负了重伤,休养数月方才行动如常。 之后,霍陆两家四处追踪钱季子,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此人便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为此,陆家老太太,陆云奚之祖母还落下了心病。 后来,无奈之下,求助于南庭宗,欲借其之力搜捕,这些世族依附于宗门之内,有事相求,南庭宗自然应允许下来,派出门下弟子,力追查。 这一晃便是二十年,其间有几次也有弟子发现过钱季子的踪迹,不过均被其逃脱,直到一月前,有弟子通报在乾元城发现其踪迹,陆云奚闻讯,便向师门请令下山,追踪而来。 借着南庭宗在乾元城中的力量,终于查到其在伏蚕山中的隐居之所,一路打打逃逃,便到了这梯田之侧。 本以为将其诛灭,事情便可了结,如今突遇变故,却令她有些一筹莫展。 这钱季子眼下看来,确定不像是杀人凶手,姑母连随身之簪均可赠送于他,那二人之感情可见一斑,如此一来,霍云霆之言倒大有可商榷之处。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凶手,按常理应以霍云霆之言为信,但这钱季子墙上画像以及盒中之簪均指明,此事似乎不是言语轻佻,调戏不成而杀人这般简单。 一时间,她亦陷入迷茫之中,从未想过此事竟然如此复杂。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便是有这簪子,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钱季子闻言,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小子此言何意?” 言语中很不友好,似乎对苏迈怀疑他对陆蓁的感情甚为不悦。 “我且问你,这簪子是自何而来?”苏迈望向钱季子,冷冷问道。 “自然是蓁儿所送!”钱季子斜了他一眼,很不爽地道。 “为何送你?”苏迈追问道。 “两情相悦,送为纪念!”钱季子颇有些不耐,冷冷回着。 “那你可有物件回赠?”苏迈又道。 “赠了一首诗,还有一把小剑!”钱季子声音低沉,眼神忽而有些迷离。 “你不是说从不使剑吗,为何又送剑于人?” 陆云奚闻言,突然盯着钱季子,质问道。 “哎,那是老夫家传之物,长不到一尺,常年随身带着!” 钱季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可有证据?”陆云奚突然又道。 “人都不在了,又有何证!”钱季子怔了怔,茫然说道。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我们亦可以理解为你苦恋对方,示爱未成,痛下杀手,抢走随身之物!”苏迈眉头微动,却是冷冷地回道。 “老夫言尽于此,多说无益!”钱季子闻言,面色阴沉,看起来似乎很是愤怒,闷声说道。 苏迈嘴角微微一动,却是望向了陆云奚,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便自作主张。 陆云奚轻叹一声,也有些犹豫不定,眼前这钱季子语意神情,均不似作伪,看起来,应确有其事。 只是,自己便凭他三言两语,和这不知真假的簪子,便放过他了么? 见她拿不定主意,苏迈想了想,随后便问向钱季子道: “你一个江湖浪子,声名狼藉,陆姑娘之姑母乃是大家闺秀,又如何能和你两情相悦!” “哼!” 钱季子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后道: “你小子嘴上没毛,只怕从未爱过吧,情之一字,又哪是你能懂的!” “那你倒说来听听!”苏迈笑了笑,不自觉了望了陆云奚一眼,继而道。 钱季子深吸一口气,却是缓缓转过身,望向门外远处的山野,神情颇有几分惆怅。 那一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阳光丰盛的年纪,凭着对五行劫术的天份,游历江湖,倒也闯出了几分名气。 那时候,他生得剑眉星目,气质疏朗,加之言辞风趣,颇得妙龄女子喜好,数年之间,四处游走,却惹下了一身风流债,博了个浪子之名。 因其虽行为放浪,但也并无恶名,为人处于正邪之间,从来独来独往,甚少朋友,亦未有甚仇人。 在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他来到了南庭山下的太霄城,一人一马,顺着城外的九曲河漫步而行。 彼时,碧草青青,柳绿桃红,九曲河畔行人如织,多是踏青采花之人,他性好清静,便沿着河畔向上游而行,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一片深潭之畔。 刚一靠近,便见那潭顶一声尖叫传来,有个女子自上而下,纵身跃来,他以为有人自尽,情急之下,闪身而去,搅动一片水流,将那女子托住。 本以为救人一命,不料却被这女子转头责怪了一顿,原来,她近来心情甚为低落,见此地无人,便纵上潭顶,一跃而下,以排解郁闷之情,谁料,钱季子突然冒了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见是误会一场,钱季子倒还颇有些尴尬,不过那女子亦是城中修士,世家大族出身,倒也落落大方,解释过后,便也不再追究 钱季子颇有辩才,甚是健谈,在这深潭之畔,两人素昧平生之人,反倒无甚挂念,闲聊了起来。 这女子便是陆蓁,数月前已被家中许给同城大族霍家长子霍云霆为妻,下个月便将过门。 她和那霍云霆自幼便相识,在南庭宗中亦算同门师兄妹,不过亦仅止于此,她内心深处,对其并无好感,反而因其性格阴郁而有些厌烦。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很少由得自己做主,更何况她还生在陆家这种太霄城中颇具名望的世家大族。 与霍家的联姻,便是巩固势力有最好办法,至于当事之人的喜好,多数时候,并无人在意。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陆蓁内心却是越来越急,有一刻,甚至于想离家出走,逃离此处,不过想到家族声誉及长辈期望,便又作罢,只能度日如年,枯坐着急。 这一日,难得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在闺房中呆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便悄悄地跑了出来,到了这九曲河畔怕人识得,便一路向行,来到这深潭之畔。 见此地清幽,四野无人,潭水深碧,有游鱼戏于其中,一眼望去,甚是喜欢,见这潭顶有高崖耸立,一时兴起,便有了先前之举。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情沉郁,却又欲诉无门,突然在这城郊河畔,遇到了这风趣又善解人意的钱季子,不觉颇有几分知音之感,加之此人并非这太霄城中之人,萍水相逢,知道些事也无妨,故而她亦未有保留,和这钱季子聊了起来,只是未表明自己的身份。 钱季子素性风流,美人在侧,自然使尽浑身解数,逗得陆蓁心情大好,时间便也过得极快,恍惚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陆蓁怕家中发现,便忙着赶了回去,并约定来日来见。 此后数日,钱季子便每日到这潭畔守候,而陆蓁逮到时机,便遛出来相会,半月不到,二人已是你侬我侬,互生情愫。 钱季子虽有过不少情孽,但过往多是逢场作戏,从未用心,不过这回,许是天意使然,他竟然也郎心似水,一片身心,竟付与陆蓁。 无奈之下,陆蓁便同钱季子交待了自己的身世,这即将嫁与他人妇的女子,却是大婚之前,钟情于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陌生人,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不过,情之一字,缘份使然,谁也说得清呢? 多少人追寻半生,却始终缘悭一面,多少人一见钟情,却最终也是两地相隔,世事不如意十有**,能得一人心,自首不相离,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只可惜,很多时候,却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了对的人。 陆蓁和钱季子,便是在这么一个极相合宜的时刻,遇到了对方,最终造成了一出悲剧。 钱季子独身一人,无牵无挂,得知真想后,第一反应便是带着陆蓁逃离,而陆蓁身不由已,却是敢想而不敢做。 婚期一天天临近,二人便在这煎熬中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按族中规矩,大婚之前数日,陆蓁便不可再出门,留在家中陪伴父母长辈,尽女儿之孝。 少年游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曾是故人 ()半月之后,陆霍两家婚礼如期举行。 陆蓁无论有多不愿,最终还是得踏入花轿之中,这修行大族虽不似世俗之家那般礼节繁杂,但这嫁女的程序却也不一样不少,毕竟这两大世家的联姻,可算是太霄城的大事,这一婚礼自然也是城瞩目。 待到一番礼毕,大宴宾客之后,已是日薄西山。 酒终人散,陆蓁面若死灰,呆在新房里一动不动,而就在那一窗之外,钱季子蹑手蹑脚地逡巡半天,确定四周无人后,身形一闪,却是遁了进去。 陆蓁闻得声响,以为是霍云霆回来,便也无甚动作。 片刻,却听得钱季子声音响了起来,忙掀起盖头,定睛一看,眼前之人醉意朦胧,神情委顿,正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已,口中却是喃喃地轻唤着。 陆蓁见状,心如刀绞,一时间即惊又喜,隐隐还有几分担心。 钱季子望着那张妆容精致,艳丽无匹的脸,一时忍不住冲了过去,两个依偎在了一起。 陆蓁心知有缘无份,今日之后,便是霍家之人,细思之下,便自怀中掏出的那只笄礼的簪子,送给了钱季子。 此身不如意,将心与君同! 将这最为珍重的随身之物,送与钱季子,也算交代了自己的心意,钱季子见状,既感动又悲愤,沉思片刻,亦将自己家传之物作为交换。 欢情一瞬,霍云霆转眼便会回来,陆蓁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催心上人离开,钱季子无奈之下,提起桌上纸笔,留了一首小诗当作纪念,之后便悻悻而去。 这一别,便是天人两隔,钱季子心灰意冷,从此改头换面,因先前在江湖上得了个浪子之名,为表对陆蓁的真心,遂改名周伯仁,隐居于伏蚕山中,化身为山野农夫,收心养性,耕田种地,不问世情。 偶有几回出山,被人追踪,亦也不知何事,还以为是多年前惹下的仇家,仗着一身逃命的本身,逃脱之后,也未在意。 而他万万没想到,陆蓁会在大婚后不久,便惨遭毒手,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杀人凶手。 此刻的心情,除了悲愤,更多是疑虑,到底是谁杀了人,却要嫁祸给自己呢? 钱季子一番描述,自然也令陆云奚如坠云雾,若果真如其所言,那这霍云霆为何会有那一番说辞,莫非有两个钱季子不成,还是说,他在说谎? 无论如何,这一切,毕竟还只是钱季子一家之言,不足信,此事过去这么多年,要去查探却也不易,故而陆云奚亦只有先行放下,待回到太霄城,再做打算。 不过,眼前之事,却让她犯了难,这钱季子又要如何处理,难不成将他带回去不成? 钱季子回过神来,见陆云奚脸色稍有松动,知其内心一时亦难以接受,便深深叹了一气,言辞恳切地说道: “眼下天色渐晚,陆姑娘不妨在此地暂住一宿,好好冷静一下,若觉得老夫所言不虚,便回去查清真相,既让蓁儿泉下明目,也可帮老夫洗脱冤屈,如若不放心,明日一早,老夫便随你回去,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陆云奚闻言,一时拿不定主意,却是急错乱投医地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其眼神望来,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如此大事,确实不宜仓促之间做决定,在此呆上一宿,好好想清楚,便也不错。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却还有隐隐的小心思,从先前的一番感受来看,他是愿意相信钱季子的,再者在内心里,他还想留在这,有机会找钱季子请教一番五行劫数的修炼之法。 毕竟,如今的修仙界,学这门功法的少之又少,稍有精通的更是难寻,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此外,若能和陆云奚同在在深山之中,共住一宿,便是多说几句话,亦是难得的美事,他去寻那天狼谷,也不急在一时,明日一早再出发,亦未偿不可。 陆云奚沉默半晌,随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她亦需要时间稍做消化。 主意既定,陆钱二人便暂时放下了仇恨,虽不说化敌为友,却也不似先前那般针锋相对,钱季子身为主人,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 见陆云奚不再反对,他便将二人安顿了下,自去忙活着摘菜做食,虽说修士对饮食之好不似凡人,但他多年离群索居,过着寻常农人的生活,倒也养成了世俗的习惯,陆云奚心不在此,也未反对。 苏迈见陆云奚面色深沉,似乎尚未回复过来,知道此刻不便打扰,自己留在反而尴尬,便借故帮忙,随着钱季子出门而去。 这二人皆是健谈之人,苏迈有心套近乎,不多久,便和钱季子亲近了起来。 听闻苏迈亦曾修习五行劫术,更是如遇知已,聊着聊着,便谈到这功法上来。 苏迈有心求教,而钱季子内心亦感其先前仗义执言,一路上也倾心相授,知无不言,直到采了野菜,打完野味,回到草堂之中,弄好酒食,仍是意犹未尽,苏迈得其指点,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感,过往修行中的困惑,亦也触类旁通。 待到热腾腾的酒菜上桌时,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钱季子不知自哪摸出了一壶酒,和苏迈畅饮起来,而陆云奚过往饮食极淡,多数时间都是辟谷修炼,故而只是略动了下碗筷,没多久,便告辞回屋休息了。 苏迈和钱季子酒肉下肚,更是相见恨晚,直到酒尽杯残,已近亥时,这钱季子对五行劫术本就颇为天份,加之这些年孤身一人,有空便思索一二,确也有几分独到之处,便是他自创的那遁地之术,亦是独树一帜,颇有些高明。 此法对付道法高深之人,自然一无是处,除非修到五行轮转之境,不然没有修为做基,任你如何遁,亦逃不过神识的追踪,不时平时逃命倒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钱季子本欲将这遁术传于苏迈,不过听闻他身中奇毒,经脉被闭,便是五行劫术亦不可施为时,便放弃了亲身传授,只是把这法门和要诀口述于他,令他日后若有机会,可自行修习。 苏迈眼下形同废人,这遁术对他而言,其实意义不大,不过钱季子一番热诚,自已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将其记了下来,并实实地道谢了一番。 想到明日还要赶往天狼谷,苏迈也不便耽搁,帮着钱季子收拾完后,便也自行休息去了。 他如今不能修炼,甚至于天随子的术法也不敢轻易尝试,故而便无法像寻常修士那般轻易便 消除疲劳,睡眠之事,自然也不能落下。 许是今日翻山越岭,甚是辛苦,后来听闻陆云奚姑母之事也费了不少神,故而倒在床上,便自行睡去,好在这草堂之中,尚有两间空室,随便打整下便可,陆云奚修为颇高,只需打坐运功,便可对付一晚,山间虽寒,于她而言,倒也无甚影响。 倒是苏迈如今与常人无异,衣着单薄难免有些挡不住,故而钱季子又送了床被子过来,地下铺些茅草,和衣而睡,盖上被子倒也还凑合。 一睡便到半夜,许是因饮酒之故,苏迈忽觉有些口喝,便爬起身来,准备去找水。 推开窗门,月亮透了进来,照亮了身前一小片,苏迈站在窗前,望向那桃林之处,突然发现,在那草堂院外,一棵老桃之下,正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月光似水,白衣如雪,那身影看去孤独而凄冷。 “这夜深人静的,陆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苏迈有些奇怪,沉吟半晌,却也迈步而出,向陆云奚走去。 “陆姑娘,夜深露重,为何不休息?”见陆云奚回头,苏迈忙关切地问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陆云奚淡淡回道。 “可是为白天之事?”苏迈明知故问。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虽说此事本与我无关,不过从目前来看,我倒感觉这钱季子虽有些行为不羁,但却不像心性狠毒,滥杀无辜之人!”苏迈走向前,与陆云奚并肩而立。 “我亦有同感,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终究只是他一面之辞!”陆云奚叹了叹,随后回道。 苏迈明白她心中的纠结,此事便放在他身上,在真相不明之前,他亦不敢枉下决断,故而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接话。 “你究竟是何人?”沉默片刻,陆云奚突然问道。 “我?” 苏迈未料她突然问及自己身份,怔了怔,随后笑着道:“我不过就是个不入门修士罢!” “呵呵,一个不入门的修士,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这便奇了!”陆云奚望了苏迈一眼,显得极不信任。 “陆姑娘名动天下,认出你也不足为怪啊!”苏迈接口应道。 “那我的火云鹫呢,你如何得知它的名字,便是我同门师兄弟,也没几人知道!”陆云奚追问道,表情有些冷清。 “这个……” 苏迈未料到这一点,先前一时口快叫了出来,此刻陆云奚提及,他自然无法再隐藏,若再行否认,只怕下一刻,便不欢而散。 “其实……”苏迈吸了口气,稍镇定了下,随口道: “我们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见陆云奚未有何反应,便又道:“我叫苏迈,当年曾在翠云山接天峰下,有幸见识姑娘风采!” “翠云山?”陆云奚闻言想了想,随后似乎记起什么,脱口道: “你是说当时那位公子?” “没错,正是在下!”苏迈点点头,应道。 “你这模样,却是完不同,易容了吧?”陆云奚颇在些怀疑道。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章 狼谷难寻 ()苏迈闻言,脸色微微抽动了下,稍做沉吟,随后说道:“我身中奇毒,容貌尽毁,不得已戴上面具,还望姑娘勿怪!” “抱歉!”陆云奚闻言未料到苏迈有此变故,闻言之下,颇有几分歉意,数年之前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算曾相识一场,他先前出主意擒了钱季子,之后亦出言相助,自己却一直在怀疑他是否另有目的,想想便觉有些不妥。 苏迈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陆云奚见其神情,忽觉又觉有几分不对,想了想,突然脱口问道:“莫非,你便是乾元城近日四处追查之人?” “不错!”苏迈点头,苦笑着回应。不知为何,以他如今的身份,本应极力隐藏才是,不过面对这陆云奚,他却不愿有所隐瞒,至于她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将他揖拿,送至城主府,却是不敢想像,只能听天由命。 陆云奚闻言,便也无甚表示,似乎这乾元成的通缉犯,与她毫无干系。 随后,只听其说道:“你如今负罪之身,本应隐藏行迹,等风声过了再做考量,为何却跑到这深山老林中来?” “本来亦是如此,不过我答应了一朋友,帮她至天狼谷寻一人,今日为这深涧所阻,若未遇姑娘,只怕已然无功而返了!” “你还真是热心啊!”陆云奚言语中忽有几分嘲意,以苏迈眼下情形,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情助人,也算是心大得很。 苏迈听出其言下之意,只能无奈地笑笑,若非那施婆婆以死相逼,他又如何会趟这浑水,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深山之中,再遇陆云奚,也算是此行的意外收获。 “那天狼谷又在何处?”陆云奚见其模样,自知亦有苦衷,不过此刻她也无意去追问苏迈来此因由,故而随意问了问。 “我亦不知具体方位,只知便在这伏蚕山中,离天微司不到百里之地!”苏迈有些迷茫地回道,他心里确实也不知这狼谷在何方,只能顺着这山道一直寻找。 “这山中越深入,行路越难,你若如此寻去,只怕很容易迷失啊!”陆云奚看了看苏迈,显然对他此行很不看好,这天狼谷不问可知,自然是妖狼聚集之地,且不说是否藏有化形大妖,便是普通妖兽,只怕苏迈也非一合之敌。故而言语之中虽甚是委婉,但亦听得出有劝返之意。 苏迈又如何不知前途凶险,先前他亦向钱季子打听过这伏蚕山之事,得知此山虽在乾元城中,但因山高峰险,幅员辽阔,迤逦千里,加之天下仙都,灵气充盈,除了正常隐居的修士外,还有不少妖兽聚集,因其多在深山幽谷之中,极少露面,百十年来对人类也未有何影响,故而城中世家及宗门为显示这天下第一都的气度,亦未加以剿灭,任其闭门修炼。 以钱季子近二十年来,在这山中所得,便在这草堂以北约三十里之地,便有一群妖猴聚啸林中,数量只怕不下数百,不过因这山中物产颇丰,倒也相安无事,从未到他这一片梯田附近活动过。 而至于那天狼谷,钱季子却表示闻所未闻,一则他数年来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到乾元城中,其它地方他亦甚少踏足,二则这伏蚕山绵延千里,妖兽众多,却分布极散,不似天阙山那般密集,且多数居于人迹罕至之地,别说地名,便是连小径都难觅,故而这天狼谷应也是某处妖狼聚居之所,这名字亦是某些修士随意叫的,知道之人只怕不多。 苏迈闻知,亦是头疼不已,钱季子居于山中数十年,若附近有数十里妖狼聚集,他断不可能不知。 莫非,这施婆婆情报有误,又或者说,她耳力不好,听错了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太可能,蔺归元居于天微司蔺家,若真将这天丑送入狼群,亦应就近才是,不可能跑数百里,却寻个狼谷,且这当初传讯之仆人,曾亲耳听到这天狼谷之名,天微司城外,三面平原,仅这伏蚕山一片山岭,按理说,天狼谷自然便在其中。 只是这城外百里,只怕亦是概说,看此情形,便是方向没错,应也在百里开外,此刻陆云奚问起,却真令他一时间有了些许退意。 不过,想了想,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前已通知无用和顾旷,此刻他自己折返而回,若他俩到了之后,岂不要空等一场? 再说,若真是遇难而退,在这陆云奚面前,又如何自处? 想了半晌,苏迈望了望陆云奚,语气坚定地说道:“多谢姑娘担心,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在下既已承诺他人,又哪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陆云奚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便转过身,边向院内行去,口中边道:“这山中夜寒露重,既然明日还要上班,早点歇着罢!” 苏迈闻言,也忙转身,尾随而去。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陆云奚便已站在院外,静静等待。 钱季子亦在一侧,表情看去甚是淡定,苏迈起得稍晚了点,等他收拾停当,出得门来时,见二人均在等待,便觉有些不好意思,忙向二人表示歉意。 钱季子微微一笑,口中却道:“这山中粗陋,寒舍简慢,小兄弟睡得可好?” 苏迈嘿嘿不笑,忙回道:“甚好甚好,一觉到天明!”。 边说着话,眼神却望看陆云奚,见其面色冷淡,不觉有些为钱季子担心起来,心想着,却不知这陆姑娘一夜思虑,可有答案。 “苏迈,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别罢,山中林深路险,你好自保重!”陆云奚见苏迈出来,也随着说了句。 “啊……!”苏迈未料陆云奚刚起身便欲告辞,本想着用完早膳再行出发,故而一时未反应过来,不过随后却镇定下来,忙道:“苏姑娘事务繁忙,不敢多扰,告辞!”话音未落,却又望向钱季子。 “哈哈,小兄弟不用担心,陆姑娘深明大义,已决定暂时放过老夫,待回太霄城查明真相, 更做决断!”钱季子见状,哈哈一笑道。 见苏迈放下心来,便又朝陆云奚拱拱手,扬声道:“姑娘此去但且放心,老夫自会信守承诺,待此间事了,便亲自到太霄城来,二十年过去,我亦想看看,是谁让我蒙受这不白之冤,老夫余生,唯一可做,便是查明此事真相,日后泉下相见,也好给蓁儿一个交待!” 陆云奚神色淡然,只浅浅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若日后查明,此事与你有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而诛之!” 钱季子表情凝重,闻言亦未说话,朝二人拱拱手,转身便往屋内行去。 陆云奚朝钱季子望了一眼,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口中轻叹一声,却是召出天渊剑,寒光一闪间,疾驰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远处的天幕之下。 苏迈立在院中,望着那天空呆了片刻,随后嘴角笑了笑,也未再进屋,却是自顾自向那屋后的小径行去。 按钱季子的说法,从此地进山,亦只有一条小道,直伸向那妖猴聚集之山林,苏迈若不想迷路,便只此一途。 本来按苏迈的想法,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否可绕过那猴林,再往前寻,不过钱季子却警告他,伏蚕山中,树高林密,若不顺路而行,一不小心,便是迷失于丛林之中,到时别说寻天狼谷了,只怕想出来都难。 苏迈想想了对,便放弃了绕路的想法,钱季子昨夜亦曾有言,若有机会,可护送苏迈一程,不过苏迈总觉这前路茫茫,狼谷难寻,不知何处是终点,让钱季子跟着,也不是办法,故而做婉言相拒。 如此一来,这深山老林之中,便只有他独自上路了,今天之内,须寻得那狼谷所在,不然入夜之后,妖兽出没,自己无一防身之处,只怕凶险重重,再难逃脱。 顺着脚下小径一路前行,此刻天尚未大亮,树林之中,犹有雾霭朦胧,层层薄雾挂在林梢树头,看去如笼轻纱,苏迈在树林穿行,不时感到几分寒意。踩在轻软的枯叶之中,晨露沾了鞋底,丝丝清凉自脚下沁来,闻着耳畔宿鸟的啼鸣,忽而有几分熟悉之感,眼前这阔树深林,青苔枯叶,和当初那翠云山却颇了几分相似,只不过,彼时初出茅庐,心无所虑,在山中数日,虽孑然一身,亦是心情甚好,至少还有个方向,而此刻自己身有沉疴,性命不过旦夕之间,便是前路,依然茫茫一片,不知其所止,相比之下,这境况却有天渊之别。 “苏迈啊苏迈,你上辈子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此生才会如此艰难!”苏迈边走边自嘲道。 自从逃离铁剑门后,自己便一路奔逃,最得的数月悠闲,却是在那玄螭的洞府之中。那混沌之气隔绝了天地,使那洞内自成一体,只可惜,这等难得的所在,亦被自己毁了个干净。 想到那混沌之气,苏迈更是又爱又恨,数月来,自己屡遭危难,幸得这黑剑相助,而这剑屡发神威,却和丹田中的那团灰蒙蒙的雾气不无关系。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一章 猴林怪童 ()自蔺归元为其封脉之后,苏迈便再未修炼,甚至于检视丹田之举亦未有过,这混沌之气,将轮回劫火导入其体内,阴差阳错之下,烧死了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魂兽,却也让山谷之中一众修士受了那池鱼之殃。 也正因此,他自己身中火毒,面目非,更被城追捕,成了万众之敌。 这一连串的遭遇,成败皆由这混沌之气而起,苏迈此刻想来,却不知是悲是喜,不过,能活到现大,大抵还是它的功劳,不然只怕早在那通天栈道之上,自己便已丧身于鬼面狼蛛之手。 山中行路艰难,如此且行且思,一个多时辰过去,密林深深,前方依旧是水气迷蒙,遍地阴寒,不见天日,苏迈粗略一算,此刻当是辰时,这林子外围,只怕早已是红日初升,处处暖阳。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林中雾气却终是散了些,再往前行了一程,便见一线天光,隐隐自林间叶缝中透来。 不知自何时起,林间突然热闹了起来,仿佛万物苏醒一般,鸟兽啼鸣,虫啾阵阵,久在静谧中的苏迈,忽然感觉多了几分生气,心情也自开阔了少许。 虽久未见人影,但有了点声音,多少也算是个慰籍。 一只七彩斑斓的怪鸟,自苏迈头顶一掠而过,如一道小小的彩虹,飘荡在这山林之间,随后,又没入密林深处。 随后,又见有一只头顶独角,脚生四蹄的小兽窜了出来,差点撞到苏迈身上,许是久未见过人类,猛一遇到,便惊得四蹄奋起,“噗”地一声,钻入了一片高大茂密的草丛之中。 苏迈见状,甚觉可爱,这密林深处,甚少人迹,这些平时里悠闲自在的小兽们,被自己这个陌生的异类一打扰,却有几分慌乱起来。 “你们才是这的主人啊,我不过是个过客!”苏迈边笑着自嘲,边往深处行去。 眼前不时有林鸟飞过,脚下苔深叶厚,不到一刻,却是渐渐无路可寻了。 苏迈望了望四周,无数不知名的巨树散布林中,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看去均有数十丈高,枝繁叶盛,将这林子遮得严严实实,而林下亦是野草丰盛,荆棘丛生,苏迈行至此处,却再无路可寻。 “看来这山中果然林深路险,这才一个时辰,尚未到那妖猴林中,便可路可去,若要寻得那天狼谷,却不知还有多少艰难!”苏迈无奈一叹,反正无路可走,便索性寻棵巨对,斜靠着坐了下来。 眯着眼睛,感受这林中清晨的美好,呼吸着微带甜味的气息,稍做放松,苏迈突然感觉有种许久未曾有过的自由,此刻,天地之间,便只他一人,没有勾心斗角,远去剑影刀光,他不再是个万人追捕的通缉犯,更不是身中奇毒的倒霉蛋,他只是一个难得片刻清静的普通人,与鸟兽为伍,以丛林为伴。 天地之悠悠,万世为沧海,余只取一粟! 就在他半闭着眼,甚为享受之时,前方密林之中,却突然大乱了起来。 只见无数禽鸟兽类纷纷自林中奔逃而 出,不一会,便将那杂草乱蓬踩得一片狼藉,地面晃动,枯叶飞扬,原来无路可寻的林中,却突然多出一条道来,一时间,飞鸟惊叫,野兽啼鸣,喧嚣之声,震得林中嗡嗡直响,听得苏迈耳边似有雷鸣,忙站起身,躲在一棵巨树之后,向前望去。 前方树影重重,依稀还有残余的水气弥漫,由于林间阴晦不明,一眼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混乱,却看不出发生何事。 身前尘土交织,耳畔嘈杂不堪,苏迈好奇心大起,却又不敢贸然跑出去,只好等到这些鸟兽们四散而去,前方渐趋平静之时,方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顺着那野兽们踩出来的小道,苏迈亦步亦趋地向前探去,先前的突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能让这些山林中的主人们,突然间如此惊慌,若非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便是林中出了变故,不过从眼前来看,除了先前那一阵骚动,林间不久便恢复了宁静,故而天灾之类的事情应不会发生。 如此看来,只怕那前方,出了某种厉害的妖兽,别说动手,光那无处不在的凶气,便可吓得这些寻常鸟兽没命地奔逃。 若果真如此,苏迈这反向而行,自然亦是危机重重,不过他前行之路,仅此一途,按路程推算,前方不远,应是那妖猴的地盘,他要去那天狼谷,只怕非途经此地不可。 沿途树倒草倾,无数的野兽奔腾而过,却是将那地面踩出一道坦途,苏迈一路行来,倒也颇为轻松,只是先前这林中生灵,多数已被吓走,故而此刻的密林之中,却是异常的安静。 如此约向前行了一刻钟,前方隐隐有动静传来。 苏迈担心危险,便打了片低矮的低矮的小树丛,钻入其中,蹲下身子朝前方望去。 只是前方不远处有条狭小的通道,走走伸向一处幽深的峡谷,谷中有雾气隐隐,看不清是何状况。 奇怪是,谷口站着一个半大的孩童,正指着谷内吱吱呀呀地叫喊,由于相距较远,苏迈听不清所言何事,不过从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看,这孩子似乎不是寻常孩童。 “奇怪了,这深山老林的,连修士都极少踏足,怎会有个孩子在此?”苏迈见状,颇为惊奇,这谷中说不定便是那妖猴聚集之所,这孩子怎会如此大胆,独自一人,在这谷外叫嚣? 更奇怪的是,这谷中看起来毫无动静,难不成,那妖猴还怕了他一个毛孩子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迈脑中心念电转,突然有种感觉涌了上来。 莫非,这孩子是某个妖兽化形而成? 想到此,苏迈便觉一阵恶寒,若真有化形妖兽,那自己想要借道这猴谷而行,只怕唯死一途。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妖兽化形,可是逆天之举,不说身受的痛苦,便是化形时刻,天地间的动静,也是声势浩大,那乾元城天微司离此不到百里,城中高手云集,若山中真有大事发生,不可能无人知晓。 那这孩子,又是何方神圣呢? 苏迈不敢近前,本欲等那小孩耐不住了,自行离去,不料等 了半晌,那孩子见谷中之猴儿毫不应战,竟然一点都不急,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似乎想要守株待兔。 苏迈见状,叫苦不迭,这孩子若一直守在这谷口,又如何是好? 这谷中两侧都是深崖,猿猴不攀,飞鸟难渡,想要进谷,眼下看来,便只有这谷口一途,不过,看那孩子的架势,苏迈还真不敢轻易去惹他。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山间的日头终于开始向那谷中倾斜,雾气逐步消散,隐约间,可看到谷内有身影晃动。 不时有一两只小妖猴在谷口伸头探看,不过却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一般,只伸出半个身子,却怎么也不向外行出一步。 “老家伙,赶紧滚出来,派只个猴子猴孙出来,想送死吗?”那孩童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见那几只小妖猴探道探尾的,甚是气恼,便站起身,站着谷中叫道。 苏迈原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此刻突然发出声来,还把他吓了一跳,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粗涩含糊,却不像寻常人类的孩童那般自然清晰。 “听这口气,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却也不似大妖的化形,这孩童到底是什么来路呢,看起来,这谷中老猴,似乎还不敢惹他?” 苏迈一时有些纳闷,但因情况未明,他亦不敢在此刻现身,想了想,决定还是且先等着,静观其变为妙。 如此又过了片刻,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随着谷口一阵骚动,一只体形高大的壮年妖猴,领着十来只小猴,晃晃悠悠地迈了出来。 那孩童一看,顿了火冒三丈,指着那领头的妖猴叫道:“叫那老家伙滚出来,不然爷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窝!” 那妖猴见状,吱吱呀呀半晌,显然很是生气,不过看他模样,虽是甚怒,却并无出手之意,那一群小猴,亦只吱吱叫着,虚张声势。 “爷爷我数三声,若再不出来,便拿你开刀!”孩童似乎懂得那妖猴所言,见状一蹦而起,瞬间便到了那妖猴身侧,抬起眼睛仰头叫道。 那孩子看身形不及那妖猴腰身,不过这气势却甚为强盛,三两句话,便将那妖猴吓得不轻,咚咚地后退了几步。 “嘿嘿……”那孩童见状,甚为得意,随后扬起头,也不管这些猴子能否听懂,自顾自地朝那谷中喊道:“一……、二……、三”,这“三”字尚未出口,便见前方那高大妖猴一声怒吼,大嘴张开,身形下蹲,向前一扑,一拳便打向那孩童打来。 那孩童见状,嘻嘻一笑,闪过身,迅速自那妖猴腋下钻出,随后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妖猴背后长毛,竟是毫不费力了将其提了起来,随手一挥,扔回那谷口之内,摔得那猴子哇哇直叫。 苏迈见这情形,惊得差点叫出来,那妖猴生得膀大腰圆,看去比苏达还略高一些,这孩童随手一挥,竟将其扔出数丈之远,别的不说,光这力气,便非常人可及。 苏迈脑中突然想起当年陈愚提及自己被不死医仙张无常扔出去的场景,心中暗想,莫非之孩子亦是个侏儒?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巨人之后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有些不对,那张无常身形虽小,说话之声音却同常人无异,而前方那孩童一开口,除了有些粗涩含糊外,倒也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无甚区别。 如此看来,他应是一孩童无疑,当然,就这一身力气,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只不过,便是乾元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的孩童,若非天赋异禀,出类拔萃之人,也很难做到这般举重若轻。 听他说话之语气,似乎与那猴谷中的主事之猴颇为熟悉,如此可推断,他应不是城中世家子弟,或者说,应是这山中常客,甚至于可能,这山林之中,便是他的家。 莫非是某位隐居大能的徒弟? 苏迈想到这,便觉有些兴奋,若果真如此,这妖猴如此惧怕于他,请他帮忙带着通过此地,应该比自己独自涉险要好得多。 正要爬起身,想着出去套个近乎时,先前那被摔趴下的妖猴却突然一跃而起,不知从哪取了根棍子,咆哮着便朝那孩童冲了过去。 这妖猴虽是兽类,灵智未开,但这棍子在它手上,舞起来却虎虎生风,倒还真有几分威势,看起来,一招一式,颇有章法,似乎像是专门学过。 那孩童见棍子袭来,仗着身形瘦小,也不硬接,却是灵动无比地在那妖猴身侧游走,时不时在它身前腰后来上一拳,痛得那猴子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苏迈虽不通修为,但远远观望,也看得出那孩童对付这妖猴甚是轻松,围着其周身骚扰不止,却未痛下狠手,似乎颇有戏谑之意。 那妖猴不胜其烦,不一刻,身上便四处是拳伤,饶是它皮糙肉厚,一时间,也是疼痛难当,一张猴脸拉得老长,尖牙根根竖立,却是无处着力。 游戏片刻,那孩童似乎玩得腻了,颇有些意兴索然,口中叫了一声: “不玩了,真无趣!” 随后,找了个机会,抓住那棍子一头,用力一甩,便将那妖猴甩得飞出老远,那棍子亦被丢到半空,随后“叮”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一小猴身侧,吓得它一蹦老远,口中吱吱尖叫,瞪着大眼,四处观望,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 那妖猴自知不是对手,忙爬起身,一溜烟地向谷内跑去,先前那群助阵的小猴见状,忙也脚不沾地地跟了上去。 身后的孩童甚是兴奋,冲着那群背影哈哈大笑,笑声听起来有些干涩,但也听得出极为得意。 苏迈在远处观望,想着此时这孩子看去心情甚好,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打探一番。 将要起身时,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正欲回头,肩头一沉,肩膀被人拍了下,苏迈吓得心中一惊,忙转过身来,却见一张嘻笑着的脸,正凑在自己身侧。 “怎会是你?” 苏迈惊叫道,来人虽不谈不上敌人,但此时此刻,以苏迈的身份,二人实在算不得朋友。 “怎么了,不欢迎我啊?” 来人笑着叫道,手中折扇一展,指了指前方的孩童,做了禁声动作,轻言道: “我救了你一命!” “花公子,你为何会在此处?”苏迈犹未回过神来。 花相容突然出现于此,绝非偶然,他们花家位居四大家族之列,尽管式微已久,但仍负有守护乾元城之责,蔺归元发出城通缉令,花家自然责无旁贷,而花相容作为花家二公子,理论上,应与苏迈是敌非友才是。 “怕我来抓你啊?” 花相容见苏迈一脸警戒的样子,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你若要抓我,先前便直接出手了!”苏迈摇摇头,搞不定花相容到底意欲何为。 “放心吧,我对那城中之事无甚兴趣,这次追捕行动,花家亦未参与!”花相容闻言,正色道。 “为何?”苏迈不解地问道。 “此事牵涉甚广,表面上看是为追捕于你,实际却关系着这仙都之内,各大势力的重新平衡,花家如今这模样,少掺和为妙。 再说咱俩一见如故,便同兄弟一般,我岂能人云亦云,追捕于你,那岂不是自陷于不义吗?”花相容解释了一番,特地点明了自己的立场。 苏迈听得半信半疑,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什么来质疑他,便又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哎,此事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我无恶意便可!” 花相容摆了摆,似乎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随后眼睛盯着那前方那孩童,压低声音道:“咱们若想通过这猴谷,这孩子却甚是麻烦!” “你认识那孩子?”苏迈闻言,眼中一亮,忙脱口问道。 花相容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我虽不认识他,但对他的身份,却可猜到一二!” “这孩子究竟何方神圣,竟然连聚啸山林的妖猴,皆如此俱怕于他?”苏迈闻言,奇道。 这孩童不仅身份神秘,便是这一身修为,似乎也不可小觑。 “你听过巨人族吗?”花相容望向前方,口中轻问道。 苏迈点点头,想起了陈愚,先前在那张无常的医谷之中,二人把酒叙旧,便听其提起过,似乎他便有巨人族之血脉。 “这巨人族不是传闻居于雪中之中吗,为何会在此处,而且这孩子看去和寻常孩童并无不同!”苏迈想了想,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只是多年前听城中老人提及过,说是在这伏蚕山中,有一群流落的巨人族之后,但因其居无定所,很少有人发现其踪迹!” 花相容言语中亦不甚肯定,这流传之事,以讹传讹者多有之,巨人族是否真的存在于这山中,亦是未定之数。 “那你这猜测又是自何而来?”苏迈见其不甚了了,眉头皱了皱,心道这花二公子不会信口胡谄吧? 花相容见其神色,也未在意,却是指了指那孩童,轻声问道:“依你之见,这孩子可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之外嘛……”苏迈沉吟片刻,随后道: “倒也无 甚特别,不过他的声音,和寻常孩童倒有些不一样,似乎甚少说话,言语间颇有些生涩含糊!” “别说寻常人家,便是如我这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孩童,可会这个时候出现于这猴谷之外?”花相容又问道。 “自然不会!”苏迈看了他一眼,断言道。 “既如此,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孩子便生活在这山中,而且和那妖猴颇熟,有此身份者,我只能想到这巨人族!” “据你所知,这巨人族到底是人还是妖啊?”苏迈突然问道。 “非人非兽,当然,也不算是妖!”花相容神秘一笑,一字一顿地道。 “那该是何物?”苏迈挺了挺身子,将掉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子,随后找了个空隙,坐了下来,望向花相容道。 “传说,这巨人族原是雪人之神的后代,世居于苍雩雪山之中,遗世独立,极少与外界往来,因身形似人,却又比人类高大得多,因而被称之为巨人,但因其不通人语,喜食生肉,血脉传承更像兽类,故而一直以来,不被人类所承认,反将其归为妖兽。”花相容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那这孩童便不可能是巨人族啊,一则他与寻常孩童无异,二则他会人言,又如何为兽?”苏迈接口道,从这孩童先前的行为举止来看,确定与花相容口中的巨人族相差甚远。 “不是这样的……” 花相容收起折扇,神色凝重地道:“许是上天眷顾,传闻这巨人族中,每过百年便会出现一位血脉异变者,十年为婴,十年为童,十年而长,若修炼有成,便可激活血脉之力,其修为不下人类修行的天才! “若按你的说法,这孩子看去外形像个童子,其实和年纪和我们相差无几?”苏迈讶然道,这等怪事,先前却是闻所未闻,若真有此事,那这孩童只怕还真是巨人族所出。 “那眼下该怎么办?”苏迈有些绝望地问道,这孩童守在谷口,二人若要借道猴谷而行,不可能绕过他。 “巨人族流落在这伏蚕山中,亦不知所故,百十年来似乎亦未曾迁离,此地距乾元城如此之近,城中修士们若御剑而行,不过须臾之间,按理说,聚居于此,并非上策,却不知所为何事!”花相容亦有些迷惑,想了想,随后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这巨人族肯定不乐意有人类发现其所在,这孩童若见到我二人,只怕不会有好吃的7脸色!”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多谢花公子相救之情!”苏迈笑了笑,滑稽地朝花相容一礼,道。 “嘿嘿,先记着,改日要还的哦!”花相容大咧咧地受了一礼,笑着回道。 “现在怎么办?”苏迈见状,忙又问道。眼下自己形成废人,已无一战之力,若是花相容一人出面,却不知是否是这孩童的对手,再说,若真惹来巨人族群起攻之,只怕二人连脱身都难。 “静观其变,不会轻举妄动!”花相容想了想,沉声回道。 苏迈点了点头,转过身,却是随着花相容向前方望去,没想到,这一刻功夫,那谷口之中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奇赌局 那孩童犹自站在那谷口之中,虽远远望去看不清其神态,但从那背影亦可看出,此刻心情甚为兴奋。 就在苏迈二人低声窃语时,谷内突然有阵阵轰隆之声传来,远远望去,尘沙四起,烟雾缭绕,那情形,仿佛便有大军压境一般。 苏迈见状,朝花相容投去一瞥,花相容以手压唇,随后笑了笑,示意苏迈观望。 那孩童见见动静,似乎颇为开心,朝那谷口“哈哈哈”地一阵狂笑,随后才道:“老妖猴,终于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谷口一阵骚动,数十只小妖猴排列整齐,鱼贯而出,其后跟着一辆制作粗陋的大轿,四只身形高大的妖猴抬着那轿子,晃晃悠悠混在众猴之中,而 那轿子之上,正是一只体形较身下众猴高出一倍有余的壮年妖猴,一身黑色毛油滑水亮,在阳光下如针般根根直立,泛着微微亮光,看去颇有几分声势,看情形,应便是这谷中之猴王。 不过在苏迈看来,这妖猴充其量亦不过是个山大王罢,比之那天阙山的巨妖朱驭,却有云泥之别。 “老家伙,别整这些花架子,爷爷我看不上!”那孩童见状,嗤笑一道,对那妖猴的排场很是不屑。 也不待那猴王有何指示,先前领路的一众妖猴便一涌而上,将那孩童团团围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仿佛便欲将那孩童生吞活剥一般。 猴王及近前来,挥挥手,示意抬轿之猴将其放下,随后指了指那孩童,口中哇哇地叫了半天,苏迈凝神细听,亦不知其所云,本以为是自身修为不够,遂又望向花相容,只见其面色沉静,偏头侧耳,细思片刻,亦是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妖猴只怕修炼级别不高,顶多结了妖丹而已,尚未能吐人言!” “那孩子能听得懂妖猴之语?”苏迈有些好奇道。只听得猴子口中吱吱呀呀的,完全不懂期意,这孩童能吐人言,莫非还会猴话不成? “万物相生,既然皆在这林中生息繁衍,我想,应有其相处之法!”花相容亦不甚肯定,猜测地道。 “那倒也是,听口气,他们似乎并不陌生!”苏迈点点头,边说着边又朝那谷中望去。 那孩童此刻却不再出言,走近那猴王,随手捡了个棍子,站在地上朝上一指,口中叽叽嘎嘎地叫了出来,这回,却不是再是人言。 猴王初时尚意气风,威风八面,听了半天,一张满是毛的黑脸皱成了一团,便像个霜后的茄子一般,越听越是烦燥。 随后,只见那孩童言毕,将棍子往地上一插,双脚绞到一起,斜着身子,看向那猴王,模样甚是桀骜。 许是被其言语所激,猴王闻言,巨足往地面一顿,激起一片尘土,同时大口一张,黄牙如利剑般倒竖而起,其状凶暴而狠厉。 苏迈二人不清楚这孩童和猴王之间有何恩怨,不过看情形,似乎这孩童更像是来寻仇,至于说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花相容见那猴王颇有些暴怒,仿佛大战一触即,不过他并不在意,却是朝着苏迈笑了笑,口中说道:“苏迈,有没 兴趣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苏迈一听,很是疑惑,眼下这入谷之道已被占,当务之急,自然是设想绕过才是,此刻,哪有心思来玩什么游戏! “呆会,若果真打起来,你猜猜哪边会胜?”花相容笑嘻嘻地道。 “这孩童看去有恃无恐的,如果真像你所言,他是巨人族百年一出之天才,那这妖猴只怕敌不过他啊?”苏迈闻言,想了想,便说道。 他急着要通过那猴谷,内心里自然是希望那孩童取胜,不过又担心,万一那猴王落败之后,心情不爽,到时候转而对付他们二人,那便更糟糕。 “如此,我们便赌上一赌?”花相容眼神一亮,望向苏迈神秘兮兮地道。 “如何赌法?”苏迈亦是少年心性,此刻见花相容意兴甚浓,忙又问道。 “若那孩童胜,便算你赢,反之亦然!”花相容折扇一展,笑意甚浓,看这情形,似乎胜券在握一般。 苏迈见状,颇有些奇怪,遂问道:“你可有胜算?” “无!”花相容摇摇头,又道:“未斗之前,胜负仍是未定之数,哪来的胜算!” “不对啊……”苏迈皱皱眉头,朝着花相容望了一眼,随后道:“以你花二公子的聪明才明,当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主动选那猴王,莫非你知其底细不成?” “哪里哪里!”花相容忙出言否认,见苏迈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在下乃是堂堂乾元城花家二公子,平日里不在家里修炼,便是城中游逛,这深山老林之内,还真是初次到访,再说,这猴王不过一只不成哭的妖猴罢了,又有何底细可言!” “这倒也是!”苏迈闻言,也觉颇有道理,这猴王除了体格粗壮些,看去确未有何出奇之处,莫非,这花二公子真的只是一时赌瘾犯了? 想到此,苏迈便不自觉了笑了笑,遂道:“若战成平手,又当如何?” “若成平手,便当你赢!”花相容一脸镇定,浑不在意地道。 “这样啊……”苏迈闻言,越觉诧异,从表面上看,似乎自己占尽了便宜,那孩童看去艺高胆大的样子,先前轻而易举地便将那打头阵的妖猴摔得七荤八素的,显得确实有本领傍身,退一步说,就算不一定有胜算,但成平局,亦算他赢得话,这赌局多少有些不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看起来越容易做的买卖,越有风险,看花相容那一脸淡定的样子,苏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自从他突然出现在这山林之中,苏迈便心生警惕,虽说他再三撇清关系,拉近感情,但这段时间以来,苏迈东躲西藏,几成惊弓之鸟,除了无用几人之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这花相容还是城中四大家族之后。 本来他已稍放下戒心,此刻花相容又突然提出打赌之事,而且条件听起来如此优厚,不由得他不多了个心眼。 不过,苏迈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点了点头,笑问道:“那这赌注又当如何?” “赌注嘛…”花相容想了 想,随后道:“我一时也没想起来,到时再说吧!” 苏迈一听,更是诧异,这打赌之事,从来都是先下注,再开局,还从没听过有事后再说的,若事后不认,那不就成儿戏了吗? 这世家公子,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苏迈摇摇头,又望了花相容一眼,缓缓说道:“不成,既是赌,自然要有注,不然就不好玩了!” 花相容表面看去嘻嘻哈哈,似乎从无烦恼,但苏迈却隐隐有种感觉,这花二公子并不简单。 甚至于连这赌注,在他看来,也不像是随口而为。 花相容见苏迈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得嘻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这赌注怎么看,都是你占优,若你怕我坑你,大可倒过来,我们互换一下!” 苏迈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花相容话到这一步,他要再纠结下去,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如此,那便依你所言罢!”苏迈挺了挺身子,扬声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花相容闻言,伸出右手,举了举,苏迈见状,便也举手,击掌为誓。 二人煞有介事地一番折腾,全然不顾远处那孩童和猴王的交涉。 花相容一脸轻松,望向前方,似乎这赌注不过是个游戏,闲得无聊罢。 苏迈见此,便也懒得担心,亦抬起眼,朝远处看去。 那猴王先前暴跳如雷,似乎马上便欲作,等到苏迈二人赌局一定,这会却反而松弛了下来。 只见那孩童背伏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站在猴王不远处,而猴王口中吱呀有声,表情看起来却颇有些得意。 苏迈见状,甚是奇怪,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言归于好了? 花相容也有些纳闷,想想便朝苏迈道:“看起来,他们好像在谈判,而且这猴子那样,似乎快谈成了!” “呵呵,这样的话,看来这赌局八成要泡汤咯!”苏迈闻言,嬉笑着道。 “未必!”花相容摇了摇手中折扇,颇有几分成竹在胸。 苏迈望了望眼前之人,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对这花二公子,他确实有些琢磨不透。 苏迈满带疑惑,只好又望向远处。 此刻,谷口双方的谈判似乎也已到了**,那孩童倒一直未曾有太大变化,只是那猴王,情绪倒变得挺快。 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只见那猴王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时而还有几分怒意,但总得看来,这架嘛,却只怕是打不成了。 眼下看来,这种谈判双方似乎不是第一回,虽然看去剑拔弩张的,但真要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妖猴,看去粗鄙,却并非莽撞之徒啊! 苏迈望了望,不由叹道。 读书者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胜负未定 ()第一百六十四章离奇赌局 二人又观望了片刻,看场上情形,似乎那孩童和猴王谈的差不多了,这交易只怕很快便要完成。 苏迈饶有兴致了望了望花相容,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的好戏只怕看不成咯! 花相容面色平静未做回应,依旧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只是趁苏迈未曾留意之时,右手往地上轻轻一按,身侧枯叶松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向那林中钻去。 苏迈犹自盯着那谷口,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通过那猴谷之中,甚至有一刻,他在想着,若实在不行,只能看看,花相容这千秋山河扇能不能渡他一回。 不过,就在那暗自想着后路时,那谷口却又顿生变故,一孩一猴,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看去各取所需,谈判即成的局面,在那猴王一声嘶吼后,顿时急转直下。 “怎么回事?”苏迈见状,突然拍了拍花相容肩膀,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花相容回头笑了笑,随后又右手握扇,指了指前方,道:“说不定,是这孩童要求太过份,猴子不干了!” “不对啊,谈了这么久,按说核心条件应差不离,只差细节,先前看去似乎就快成了,为何突然变卦?”苏迈有些奇怪,不过他们二人相距甚远,加之那一猴一童也不知用的什么语言,吱吱呀呀的,什么也听不明白。 “不管了,看看热闹再说!”花相容似乎巴不得事大,忙按了按苏迈,示意他先别着急。 那孩童见猴王突然发难,似乎也有些不明所已,口中吱吱了叫着,看去很是愤怒,但是无论他怎么叫,那猴子却依然故我,也不回话,跳跃着便朝孩童袭来,双手一伸,作势便欲撒扯。 “老妖猴,你疯了?”那孩童一急,忙闪身避开,口吐人言道。 那猴王亦不知怎么回事,却不回话,眼中凶相毕露,见对手避开,忙又扑了过去。 那孩童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不再一味闪躲,却是取出一截犹自长得青绿叶片的藤条,随手一抖,便朝猴王抽去。 这一抽之下,看去毫无声势,但那猴王却似乎识得厉害,竟然不敢硬接,硬扭着身子,偏了过去。 “咦!”苏迈有些惊讶,忙望向花相容道:“花公子,这孩子手中之藤是为何物,猴王看去似乎颇为忌惮啊!” “想不到,这山里竟有这东西,伏蚕山,果然不愧于仙都四大灵山之首啊!”花相容亦有些惊奇,出口叹道。 “那是何物?”苏迈闻言,猜测此物来历不俗,亦颇为好奇。 “千阴藤!”花相容接口回道,脸上犹有讶色,见苏迈一脸懵懂,又道:“这东西长于绝壁至阴之地,平日甚少见到,以其为主材,可打造极好的法宝!” “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苏迈见其答非所问,忙又追着说道。 “此藤寒气甚重,有聚灵之效,便是被采,亦可常绿不枯,若持之为器,抽打在人身上,轻则冰寒彻骨,极难忍受,重则阴毒攻 心,气衰而亡,那孩子拿着的还只是一截藤条而言,若炼成法宝,威力更甚!” “看来那猴子识得厉害啊!”苏迈闻言,颇有些得意,这孩童有藤条在手,便又多了几分胜算,那这赌局,看来隐隐已然向他倾斜了。 “看你那得意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花相容见苏迈一副胜负已定的样子,哂笑着说道,看起来,似乎毫不担心。 “你那猴王,似乎只有一身蛮力啊!”苏迈见那妖猴躲闪不定,揶揄道。 “未必,能在离人类如此近的山谷之中称王,没点真本事,哪来活到现在!”花相容看起来对那猴王似乎很有信心。 苏迈见其嘴硬,也不介意,遂又朝前看去。 先前以为那猴子蹦来蹦去的,似乎对那千阴藤无可奈何,不过,在缠斗片刻后,却见先前抬轿的那几只妖猴,突然抬着一根长近丈余,宽约尺许的黑色棍子,风风火火地奔了出来。 猴王见状,脚尖一点,越过众猴,伸手一捞,便将那棍子握在手中,许是先前被逼得甚为憋屈,此刻武器在手,顿时气势也壮了不少,大吼一声,抬棍便朝那孩童砸去。 只见风声呼呼,一棍锤地,搅得尘沙四起,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大坑,显然这一击之下,含怒而发,却是颇有几分威势。 那孩童自然不会站在地上等死,未及那棍子砸来,已知趣地朝一旁躲去,身影疾闪间,已到了那猴王身侧。 猴王看去身形高大,但腾挪之间却甚是灵活,见孩童近身而来,长棍柱地,一跃而起,身形顿时飞上半空,同时,双手挥捧,举火烧天一般,朝那孩童横扫而来。 那孩童见状,亦不恋战,却是围着那长棍快速游走,找准空隙,便又长藤一抖,像灵蛇一般朝那猴身打去,有几回,差点得手。 不过很快那猴子便反应过来,不再一味莽攻,而是沉下来,将那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眼看去,竟然攻守有之,毫无破绽。 “这妖猴不简单啊!”苏迈见状,轻叹一声,先前他见这猴子勇猛有之,冷静不足,以为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这孩童逮着空隙击败,此刻见它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花相容不愧为大世家的公子,果然见识不凡。 苏迈顺着那猴子棍法看去,却是越看越惊,这完不像个山中妖兽的打法,更像是人类出手所为,那套棍法守中带攻,法度井然,一招一式间,颇为几分行云流水之态。 “这猴子的棍法,看去很有章法啊,比之先前那打头阵的妖猴,威力大了只怕不止一倍!”苏迈讶然地望向花相容,很是不解。 莫非他早就知道?苏迈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不过眼下,这猴子棍法虽强,但那孩童仗着身材瘦小,身法轻灵,一时间,虽未沾得好处,倒也未露败迹。 反正,只要成平局便可,苏迈倒也不急,只是颇有些好奇罢! “是啊,先前见那小妖猴出棍,便有些奇怪,这棍法看似简单,但进退间攻守兼备,似 是有人传授,断不可能是这猴子自创之!”花相容随口接道。 “莫非你便是因这棍法而赌猴子赢?”苏迈奇道。 “那倒不是,妖猴灵智有限,这棍子便算再厉害,在它手中,也要大打折扣,有形无神,时间一长,就容易露出破绽!”花相容出口否认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赌猴王赢?”苏迈更是疑惑。 “哈哈,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和我赌,赌局嘛,趣味便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表面上看,似乎你稍占便宜,但打斗之事,变数众多,谁又能说一定赢呢!”花相容闻言,轻笑着道。 “那倒也是,不过那孩童便再小,也是人类,且目前看起来,似乎未不着急,接下来,只怕那猴王的破绽便要露出来了!”苏迈笑着道。 “等着瞧罢!”花相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扯着眼前一根树枝,不急不慢地说道,表情颇有几分神秘。 那猴子舞了一阵,见那孩童却不应战,只是绕着其身侧,不断奔走,似乎颇有几分以逸待劳之势,颇有几分恼怒,将棍子挥得更如急风骤雨,那招式之间,已是守多攻少。 一时间,风声呼呼,黑影重重,漫天尘沙,将那谷口搅得有如风暴来临,四周众妖猴见状,更是狂欢得意,呐喊助威之声如山呼海啸,震得山谷之中回声阵阵,苏迈二人伏于林中,听得这杂乱无章的怪叫声,自然甚是难受。 孩童被这尘沙裹挟着,如一叶扁舟,飘摇于江河之中,风暴袭来,浮沉不定,苏迈亦只能隐约见其身影出没,却不知其状如何。 那猴王身形巍巍,立于尘沙之中,手中黑棍旋起旋落,颇有几分混世魔王之态,不过这一阵急攻,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对其消耗也不小,不到一刻,苏迈便见这棍法隐隐有些阻滞之态。 尘沙渐小,战斗中的一孩一猴,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那孩童看去颇有些狼狈,一身草藤编织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头顶乱发纷扬,垂在眼前,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看情形似乎未无大伤。 这一回合,那猴王似乎占尽了上风,见那孩童模样,很是得意,长棍往身前一柱,双拳捶胸,大口一张,仰天怒吼起来。 周边众猴见状,群起仿效,一时间吼声阵阵,如闻雷震。 苏迈见状,眼神有些黯淡,虽戴着面具,看不出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从他紧锁的双眉亦可看出,此刻他也有些为那孩童担忧。 不光是为了那赌注未知的赌局,更多的是,那孩童多少也算半个人类,有些同类相怜罢。 “怎么样?”花相容满脸笑容,望向苏迈道。 “胜负犹未定,着甚急!”苏迈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孩童独自一人,来此谈判,应该还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吧。 就在苏迈忧心不已时,那孩童突然朝那猴王诡异一笑,大叫了一声,口中道:“老妖猴,可还有其它本事,尽管使出来!” 猴王一听,吱吱大叫,握紧拳头,朝那孩童挥了挥。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愿赌服输 ()那孩童用手将额前乱发搂了搂,脸上露出和了这年纪颇不相称的狠厉之色,随后,咬了咬牙,一字一顿了说道: “现在,轮到爷爷收拾你了!” 说完,手中千阴藤向前一抖,那片片绿叶仿如新生一般,随风伸展,一片片翠绿欲滴,便如新雨初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猴王见状,亦不甘示弱,右手握住长棍用力一顿,地面晃了晃,有一道细小的裂纹直伸向那孩童脚下。 随时,长棍拔地而起,呼啸着飞上半空,片刻,又倒飞而回,猴王伸手接过,棍尾一点,黑影疾闪,便朝孩童面门打去。 孩童这回却不再闪躲,千阴藤如影随形,绿光闪闪间,如巨蟒扑食般缠了过去,一下便将那黑棍缠住,随后身形一跃,却是踩着那棍子,朝猴王扑来。 猴王见状,长棍疾抖,欲将那孩童甩开,不过那孩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便像是沾那棍子上一般,随着起落,片刻,那千阴藤便悄无声息地绞了过来,直直地一鞭,打在猴王身上。 妖猴皮肉较寻常猴类自然要厚实得多,受此一击,虽说吃痛,倒也影响不大,只见其拳出如风,却是不退反进,直直地朝那正扑来的孩童一拳打去。 孩童仗着身法灵活,双脚在那棍子一绞,躲了过去,随后便像荡秋千一般,一晃而去,双手成爪,便朝那猴王头顶抓去。 猴王见状,长棍一点,借势一跃而起,跳出数丈之外,随后双足顿地,深吸一气,巨口一张,发出“吼”的一声。 不似寻常兽鸣,一叫而止,这吼叫声却如九天之上隐而未发的惊雷,沉闷低回,一声既出,绵绵不绝,震得四周嗡嗡直响。 花相容见状,脸色微变,口中轻呼道:“血脉神通!” 苏迈没有修为护体,闻得那声音也颇为难受,好在离得较远,影响不大,不过闻言大为惊异,脱口道:“这猴子果真已然结丹?” “多半如此,妖兽只有结了丹才能激发血脉神通,猴王这神通便类似于佛门的金刚吼,只不过威力却相差太远。”花相容接着回道。 “这吼叫声可震伤肺腑,难道他就不怕伤及身侧众妖猴?”苏迈一脸纳闷地回道。 “生死关头,哪想得了这么多!”花相容似乎对那些小妖猴毫不在意,淡然说道。 “就看那孩子如何应对了!”苏迈闻之,也觉有理,那猴王虽然如此施为,应有其法。 那孩童未觉猴王有些一举,闻得那吼叫声,只觉头昏脑涨,纷乱如麻,胸口如被大石压住,一时间,怔在当地,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 猴王见孩童被自己吼声震住,更是得意,胸前鼓动不止,吼声更浓,声浪如波涛涌过,一声重过一声,那孩童看去更是难受,似乎站立不稳,已然有些东倒西歪。 “怎么样,看来那孩童似乎有些不支啊?”花相容见状,颇为得意地道。 “不然,兵法有云:示之以弱,击之以强,你又焉知那孩童不是诱敌之计?”苏迈仔 细观察片刻,闻得花相容之言,反倒不那么担心了。 “莫非,你以为他还有后招?”花相容饶有兴致地问道。 “但且看着!”苏迈神秘一笑,悠悠说道。 花相容见苏迈这副神情,知其不似虚言,忙也打起精神,朝那孩童看去。 半晌,就在那猴王的吼声上下气相接之时,先前看去精神萎靡的孩童却突然转醒过来,刹那间身形以一化为二,千阴藤带起漫天绿意,席卷而至,“啪”地一声,着实地抽在了猴王身上。 猴王受此一击,粗壮的身形倒飞而起,随后砰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之中,身如寒冰及体,在这阳光之下,脸上却诡异地涌起了层层白霜。 “这孩童城府颇深啊!”花相容见状,莫来由地叹了一句,先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孩童果然施了诱敌之策,故意装作不支,引那猴王剩胜追击,却在他气息不继之时,痛下杀手。 “胜负已定了!”苏迈望见场中情景,笑着说道。 “未必!”花相容似乎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左手却按在地上,掐了个奇怪的法诀。 那原来被打伤的猴王,拍了拍胸,突然一蹦而起,面色狰狞,双眼血红,不管不顾地朝那孩童又冲了过去。 孩童见其疯魔一般冲来,亦甚觉奇怪,这猴王平时里虽好大喜功,颇讲场面,但却亦非无脑之兽,故而自己前来,也未想过生死之搏,不过是想争点地盘而已,未料到今日他却像是换个脑子一般,和往日里截然不同。 先前本来谈判已近尾声,双方各退了一步,打算就此作罢,不料它竟然毫无征兆地发难,逼得自己不得已应战。 此刻,本是胜负已分,它又像疯了一般冲过来,看那情形,便像是要拼命一般,这样一来,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分下高下,倒也无妨,但真要以死相争,却不是他心中所想,毕竟,比邻而居,双方族群之间虽常有摩擦,但还不至于摊上性命。 再说,万一真要弄个你死我活,他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 心念电转之间,那猴王已是扑了过来,大手疾扫,一巴掌便向孩童扇去,眼前风声呼啸,由不得多想,那孩童只得闪身躲过。 你守我攻,又斗在了一处。 如果说先前那棍法藤影,不过立威,而此刻猴王出招,却是拳拳见肉,真个不留余地,非死不足停。 孩童头大不止,口中吱吱叫着,仿佛在骂那猴王迷了心智,坏了脑子。 不过,任他再怎么叫骂,猴王仍是一意孤行,拳脚之间,招招致命,丝毫没有休战的意思,仿佛今日之事,不是他死,便是孩童亡。 苏迈远远望见,亦有些奇怪,这猴王便似疯了一般,却以本体之拳脚对敌,而将那颇为高明的棍法弃之,等同于以已之短,击人之长,拳脚功夫不过出于本能,看去甚是威风,其实毫无章法,一通乱打之后,很容易便落入下剩。 果不其然,在一阵你追我躲之中,孩童一个闪身躲过一拳,随后千阴藤一抖 ,却将妖猴捆了个正着。 阵阵寒气随之入体,猴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脸上白气更甚,一张长脸皱成一团,五官也扭曲在一起,看去甚是吓人。 “老妖猴,你疯了吗?”孩童一急,却是发出人言道。 那猴王被捆,却似乎毫无惧意,口中发出低吼之声,双眼已是一片红血之色,随后只见其四肢鼓涨,大口吞吐间,一颗青金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悬在其身前。 周边众妖猴一见,急得吱吱大叫,顿足捶胸,紧张不已。 远处的苏迈见状,亦甚为心惊,看这架势,莫非这猴王要同归于尽,只是修行不易,对于妖兽而言,能结成丹便算修行迈出了一大步,在并未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为何要出此下策? 若果真如此,只怕这谷中生灵,都要遭殃。 “这猴王要爆丹吗?”苏迈一脸疑惑,问向花相容。 “不清楚啊!”花相容模棱两可地道。 不说苏迈和花相容疑惑不已,便是对面那孩童更是一头雾水,此刻捆着那猴王亦是骑虎难下,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妖猴竟然不惜爆丹,也要与他同归于尽,难道,它就不管这一众妖猴的死活了吗?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他一时间也理不清竟然发生何事,能让这妖猴如此疯狂之举,不过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不得不面对的艰难选择。 这猴子已无道理可讲,要么一起死,要么放了他! 他修行已初窥门径,身上肩负着部族崛起的希望,自然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这猴子死在一块,只是要这么放了它,以眼下的情形,便只能自己认输而去。 权衡利弊之下,孩童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将那千阴藤收起,口中念了句:“改日再来算帐!”,随后便掉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而那猴王似乎尚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半晌,随着那妖丹纳回体内,却突然像被抽空了一般,高大的身形顿时瘫软了下来,咚地一声,便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迈见状,暗叹一气,这局面,应算是两败俱伤吧,看起来,谁也没沾到好处。 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花相容,说道:“这结果,你可满意?” “看起来,只能算个平局,你赢了”花相容挺直身子,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 “不,若按赌局来说,是你赢了!”苏迈摇头否认,随后接着道:“在这猴子吐出妖丹后,那孩童已然放弃,自行离去,按说便是输了,猴王在其离去之后再晕倒,却已和赌局无关!” “如此说来,你认输了?”花相容眼神一亮,嘻笑着凑近苏迈道。 “自然,有何条件,你便提罢!”苏迈无奈了一笑,虽说此刻,他能办之事甚是有限,不过既然输了,也不得不照做。 “这个嘛,不急,我暂时还未想到,等到时想到再说罢!”花相容想了想,似乎也无甚事要办,而苏迈身无长物,更没他花公子看得上的东西,这赌注嘛,只能先记着了。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降奇味 ()闹剧终了,二人也便无戏可看,那猴王突然晕了过去,将众妖猴吓得不轻,一涌而上,便将其四仰八叉地抬起,向那谷中狂驰而去,先前闹哄哄的谷口,片刻之后,便变得寂静无比,只有那半空中依稀可见的沙尘,显示着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 苏迈钻了树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身侧的花相容,笑着问道:“花公子,若我们通不过这猴谷,你那千秋山河扇可否载得动你我二人?” “这个嘛……”花相容闻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见苏迈一脸期待,又贼兮兮地说道:“自然不行!” “看来,你这扇子的确不如无用的莲花啊!”苏迈叹了叹,装出个失望透顶的样子。 “这倒是,小和尚的莲花可是佛门之宝,可以佛法操控,我这扇子嘛,虽也算个宝器,但终究是差了一筹!”花相容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法宝的不足,随后又道:“以我的修为,自己能飞便算不错了,想要带人啊,只怕还要个三年五载!” “如此说来,我们便只能硬闯这猴谷了!”苏迈闻言,抬头往那谷中望了望,眼神却不似先前那般担忧,这猴王以妖丹相要挟,似乎自身亦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只怕没心思来管他们俩。 “走罢,不过几只妖猴而已!”花相容看起来毫不担心,抬腿便走,苏迈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朝那谷口行去,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亦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及至谷中,花相容示意苏迈止步,他先去探上一探,苏迈闻言,倒也无甚意见,先前那孩童气焰嚣张地叫阵,也仅止于谷口,亦未曾踏入谷中一步,这谷内众猴盘踞多年,很难说不会有何危险。 花相容脚步从容地自那谷口踱入,见谷内古木成荫,不远处有花木扶疏,乱石溪流,奇岩峭壁,一眼看去,甚为秀美,较之那谷外,竟是别有天地。 “这群妖猴,很是会选地方啊!”花相容不由自主地赞了赞,随后以转过身,朝后招呼了一声,便随着脚下一泓小溪,沿里侧行去。 苏迈闻得花相容叫唤,忙一阵小跑跟了上去,见到这谷中内藏乾坤,也甚为惊异,远远望见花相容站在一块巨石之侧,便又快步而来。 “苏迈,见到那些洞穴没?”花相容见苏迈跟来,指了指不远处崖壁中杂乱分布的黑洞,说道。 “为何会有这么多石洞?”苏迈见状,一脸惊讶,这妖猴聚居之处,若说有一两处石洞倒也不足为奇,但这些洞穴分布虽看不出规律,却显然并非天然而成,倒像是人类所为。 “依我看,这些石洞便是妖猴们聚居之所,只是却不知这石洞是因何而来,这些猴子显然没这个本事!”花相容亦有几分疑惑。 “莫非,百十年前,此地乃是人类聚居之处?”苏迈望了望前方,那石洞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洞口黑黝黝的,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仔细观察,洞穴的边缘确有几分斧凿的痕迹。 “很有可能,只是想不出,会有何人选择居于此处 ,而且看样子,人数还不少!”花相容点头应道。 这一处妖猴聚居之所,却像是人类所造,在距离乾元城如此之近的地方,花相容亦想不通,会有何人选择居于此地,而且并不建屋造舍,而是凿洞而居,更重要的是,并非个人所为,却像是群聚于此,似乎更像是某个族群。 “若说是某个修士,隐身山野之中,倒还说得过去,不过这一群人,居于此处,却是何为?”苏迈偏着脑袋,向四周望了望,亦有些不解,不过眼下这些事与他并无干系,他也懒得去想,随后便朝花相容说道:“管他呢,我们赶紧离开这才是!” 花相容天性跳脱,好奇心甚重,虽也想去探究一番,不过想到来日方长,也便作罢,先办正事要紧。 点点头,绕过巨石,跃过一道浅浅的水流,花相容当先向前行去。 说也奇怪,之前曾听钱季子提起过,这猴谷之中,大小妖猴不下数百只,便是先前在那谷中掠阵的,也有数十只,此刻,二人进谷行了数百步,却是一点动静也未见着。 “这些妖猴都跑哪去了?”花相容见谷中一片平静,甚觉无聊,抬脚将地上一块圆乎乎的白石踢出老远,随口说道。 “只怕那老猴王受伤不轻,这些妖猴们都跑去猴王的洞里了!”苏迈闻言,接口说道。 “那我们也去看看?”花相容突然转身一笑,望着苏迈道。 “凑这热闹干嘛,这些妖猴不在了,我们正好悄悄出谷,免了麻烦!”苏迈皱了皱眉,断然拒绝。 这天大的好事摆在眼前,还不赶紧找地方出去,自己寻上门去,不是自讨没趣吗,虽说那猴王受伤,战力有限,但难说这谷中还有更凶悍的妖猴,便是没有,这数百只妖猴一涌而上,以他二人之力,只怕很难讨得了好。 “好罢,那咱们便先进去探上一探再说!”花相容略有些失落,随后却又拍了拍苏迈,笑着说道。 二人尚着溪畔复又行了约两百步,水流隐入一片丛林之中,前方古木森然,莽莽苍苍,耳畔隐隐可闻猿啼鸟鸣之声。 “听这动静,这群妖猴多半便聚于这丛林之中!”花相容凝神听了片刻,对苏迈说道。 苏迈点点头,说了句:“小心点!”便欲行去。 花相容手中折扇一拍,收起了那嘻嘻哈哈的笑容,却是当先而去。 苏迈此刻修为尽失,虽同常人无异,但也是下意识了握了握手中黑剑,紧随其后。 入得林来,只觉一阵阴寒扑面,林中较之谷外,却是凉了许多,好在此刻已近午时,日头正好,透过不甚稠密的枝叶缝隙射入林中,虽有些光影斑驳,但这林中景象,倒也看得甚是真切。 数人合抱的巨木,散落于林间,给这深谷幽林平添了几分苍莽之气,一条黄泥小径直向林深处延伸而去。 这伏蚕山中,乃是仙都之中灵山之首,自然灵气充盈,多古木苍苍,深林密径,这片深林虽位于这猴谷之内,但说起来,和谷外倒也无甚区别,故而二人入得其中,并未觉有何 不妥。 沿路而行,耳畔偶尔传来猴子的嘻闹声,二人抬头四顾,只见翠叶如盖,却看不到任何妖猴的身影。 如此行了约半盏茶时间,花相容走在前面,突然感觉头顶有异味传来,方抬起头,便有一股水流自上而下,兜头洒来,情急之下,举扇便挡,不过事发突然,虽遮住了大部分,还是有不少沾到了身上。 花相容闪过身,就着扇面闻了闻,顿时双眉皱成一团,一脸嫌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是别扭。 苏迈见状,忙冲了过去,急问道:“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回话,却是捉狭地将扇子往苏迈鼻前一凑,还轻轻地扇了扇,苏迈只觉一阵骚臭味瞬间涌来,中人欲呕,忙偏过身,皱着鼻子,边摇头,边说道:“猴尿?” 花相容点了点头,苦着脸,哭笑不得,看那样子,若非得已,只怕连手中这千秋山河扇都想丢了。 苏迈见他这模样,想到他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世家公子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花相容一见,更是气愤,脱口道:“苏迈,你有没同情心啊!” “不过一点猴尿而已,又不会死人,哪那么夸张!”苏迈边笑着,边调侃道。 “行,那把你的衣服换给我!”花相容气急败盛地叫道。 “不行,我这粗布麻衣,可不是你世家公子的行头!”苏迈忙拒绝道,这猴尿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那味道,闻着确实有几分难受。 “这死妖猴,看少爷我不弄死你!”花相容一身怒气,无处可发,便冲着那树冠之上,狠狠地叫了一声,随后手中折扇的一挥,如一片黑色刀锋般,悄无声息地朝那密叶之人射去。 只听得一片哗哗之声响起,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应声而落,无数大大小小的枝叶,自头顶倾倒而来,苏迈和花相容见状,只得闪身躲过。 待到那扇子飞回时,花相容抬头一望,除了那新斩落的断枝外,树冠之上空无一物,那先前使坏的妖猴,早已不知去处。 “别看了,你弄这么大动静,那猴子还不得早就跑光了!”苏迈揶揄道。 “他娘的,别让小爷我遇上,不然定拔光它的猴毛!”花相容咬着牙,狠狠地道。 “得了吧,这林中妖猴数以百计,你能认出是哪一只?”苏迈见他那一脸气急的模样,又笑着道。 “哼,惹急了,我一把火烧光这林子!”花相容大叫着,却是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取了一颗药丸。 “木髓丹?”苏迈一见,轻呼一句,随后道:“不愧是世家公子啊,这可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若是遇敌时,亦可快速回复体力!” 苏迈本以为花相容取出这丹丸,是准备稍后应对众多妖猴所需,不料他却将那药丸用手指碾了碾,放在掌心一搓,将其弄成粉末,洒在了自己身上。 半空中突然一阵沁人的清香传来,苏迈心神一震,未及细闻,口中却大叫道:“你也太奢侈了吧,竟然用这木髓丹的香味掩盖那猴尿?”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七章 石柱异象 ()“那怎么办,就当吃了呗!”花相容见怪不怪地白了苏迈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土包子,有甚大惊小怪的! 苏迈见状,摇摇头,这世家大族的公子和自己这种寒门低微的小修士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花相容整理完毕,感觉似乎好了不少,便向苏迈叫道:“走,咱们便到这猴窝里看看去!” “还是赶路要紧,先找出口吧!”苏迈怕花相容一怒之下,去找那些妖猴麻烦,赶紧制止道。 花相容未置可否,又不甘心地看了看头顶,随后便迈步向前,苏迈紧跟其后,小心翼翼地向深林之摸去。 如此约一刻钟,二人突觉前方天光大亮,急行过去,却见眼前是一数亩许方圆的空地,隐藏于重重密林之内,不入其中,很难看得到。 数丈高的深灰色石柱,或圆或方,或直或斜,错落有致地立于场地中央,看上去苍莽古拙,仿佛自远古便遗落于此。 石柱之内隐隐有雾气流转,缥缈不定,在这正午日头直射之下,显得颇有几分诡异。 “这什么情况,这么大的石柱又是何人搬到此处的?”花相容望着那片石柱,一脸疑惑地叫道。 “这些石头看起来重逾千斤,只怕是某个先贤大能所留,只是不知道却是做何用途?”苏迈也弄不清状况,随口说道。 “肯定不是那些妖猴所为,在这深谷老林中,突然有这么些东西,总觉有些古怪!”花相容难得面露凝重之色,谨慎地道。 “要不要过去看看?”见苏迈未有反应,花相容又追问道。 “你说,这石柱之内,会不会有甚陷阱?”苏迈突然回道。 “多虑了,这石柱立于此处,亦不知过了多少年,这谷中妖猴众多,若真有陷阱,只怕也早被破坏了!”花相容摇摇头,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便去瞧瞧罢!”苏迈闻言,亦有些好奇,忙附和道。 二人商定,便朝那石柱行去。 尚未靠近,便感觉有些不对,按说此刻已近正午,正是一天之中,最为舒适之时,艳阳高照,深秋的寒气也逐渐消退,而这石柱之内,却感觉阴邪无比,仿佛平地生风,让人甫一靠近,便生寒意。 距那石柱尚有数步之遥,花相容顿住脚步,示意苏迈留意。 苏迈亦觉颇有些古怪,这石柱正午之时,尚如此阴寒,却不知里面有何特别之处? 二人交换了眼色,慢慢朝那石柱靠近,先前离得较远,只觉柱阵之内有云气流动,此刻及近前来,却发现原来石柱之内,另有乾坤。 那石柱粗看有十余个,无序分布着,形成一个半圆形,其缺口却是正对着北侧的密林深处。 石柱之下,一片绛红色的碎石铺满地面,在日光之下,闪着淡淡的红光,而石缝之内,正有阵阵雾气淅出,丝丝缕缕,袅袅亭亭,一眼望去,竟和那天阙山中巨蛇玄 螭洞府里那混沌之气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混沌之气清沌无比,无色无味,说无任何触觉,此刻眼前这雾气,却是阴寒无比,隐隐中甚至透着几分邪异。 “苏迈,快来看!”苏迈正自感慨间,耳畔突然听得花相容的叫喊之声,转过身,却发现他停在一巨柱之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柱体一动不动。 “有何发现?”苏迈忙凑了过去,顺着花相容的目光,边看边问道。 “你看看这上面刻着什么?”花相容用手指了指前面,回道。 苏迈应声望去,只见那石柱之上,粗刻着数个姿态各异的人影,一眼看去,像是在舞动一般,看那痕迹,似乎是刀剑之类的锐器随手刻画而成,虽有些简陋,但却用笔之间,却颇有几分神韵,以至于花相容一眼看去,便被吸引住。 “有甚奇怪的,看得如此出神?”苏迈望了望,除了有些奇怪之外,倒也未觉有甚特别之处。 “你有没觉得,上面刻的这些小人,动作有几分眼熟?”花相容双眉紧锁,望向苏迈说道。 “眼熟?”苏迈闻言,颇有些奇怪,先前他看了半天,也未看了什么名堂来,怎么花相容却看得眼熟。 “莫非你在哪见过?”苏迈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问道。 “不对,这小人的动作,你不觉得和先前那猴王的棍法有几分相似吗?”花相容闻言,似乎突然福至心田,提高音调,大叫着道。 “棍法?”苏迈闻言,忙闭目回想片刻,随后点了点,满带惊奇地叫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想,莫非那妖猴便是从此地学去的?” “又不像!”花相容摇摇头,又说道:“这些妖猴虽有几分狡猾,但虽说要从这石柱上学习棍法,却是异想天开,再说,你看这些人物……”花相容伸出折扇,点了点石柱上粗砺的人像,向苏迈道:“这些小人,看起来像在跳舞一样,其实若连起来看,倒有些像是一套功法,和那妖猴的棍法颇有几分相似,但却又有不同!” “按你这么说,那妖猴的棍法是脱胎于此,有经过改良?”苏迈听其一番言语,倒也有些领悟过来,以一只刚结丹的妖兽,若说模仿几招倒有可能,但若说创出棍法,却是万不可能。 “我想,这谷中除了这群妖猴之外,应该还有人类修士的踪迹!”花相容又绕过一根石柱,随手模仿那人影耍了几招,边走边说道。 “你是说,那猴王的棍法是有人教的?”苏迈讶然道,心中暗叫不好。若只是一群妖猴,还可想想办法,但若这谷中真有人类修士的话,终日和一群妖猴为伍,只怕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这猴谷,处处透着诡异,只怕不简单啊!”花相容拍了拍身侧的石柱,望了一眼那圆柱缺口所在的密林,回想起来时那崖壁上神秘黑洞,颇有几分沉重。 “若果真如此,为何先前猴王被那孩童打伤,此人并不现身呢?”苏迈闻言,疑道。 “或许,他不想暴露行踪吧?”花相容也甚是疑惑,这谷中若真有人类修士隐居的话,就凭他从这石柱上的画像,创出适于这妖猴修炼的棍法,这身修为应不简单,以他和苏迈二人,只怕不是对手。 “眼下该怎么办?”苏迈见他也是颇有担忧的样子,忙问道。 “这石柱很有些古怪,我们得赶紧离去才是!”花相容越想越觉凶险,忙拉着苏迈,先离开这阴寒之地再说。 就在二人准备转身离去之时,石柱之中突然雾气大盛,先前从那暗红色碎石中渗出的丝丝白气,此刻却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白雾升腾中,片刻便将苏迈和花相容二人裹入其中。 “什么情况?”苏迈感觉到身边阵阵阴寒,心中一惊,大叫道。 “有古怪啊!”花相容折扇一展,阵阵寒光掠过,目光扫过四周,边说道。 “赶紧出去再说!”苏迈大叫一声,随后拔腿便跑。 眼前石柱重重,二人在其中穿行片刻,越跑越觉不对。 那些石柱先前看去,仿佛立于此地千百年,一个个重逾千斤,看去便像生了根一般,稳固无比,但当那雾气涌来时,这石柱却像长了脚似的,随着他们四处游走,他们一动,仿佛那石柱也在动。 如此一来,他们便被困于其中,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更恐怖的是,先前刻于那石柱之上的人物画像,此刻却也像活了一般,随着那石柱的移动,缓缓飞了出来。 原来刻画得甚为粗糙的石刻人物,一旦飞出那石柱,却活灵活现地舞动起来,更重要的是,那一招一式,在二人眼前晃过,引得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瞪大眼睛模仿了起来。 苏迈先前修习虚云诀,因自身体质有异,无法修行,故亦未习过拳脚剑法之类,因而见到这些人物章法俨然,行云流水般打来,只觉甚是惊奇,不自觉地模仿了几招,拳脚之间,看去却是有气无力,有其形而无神。 而花相容却不同,身为乾元城四大世家的公子,自幼家学渊源,除了修行功法之外,各类剑招拳法亦是颇有涉猎,故而在修行上的见识,自然远非苏迈可比。 自从见到那些石刻,他便甚是惊喜,反应自然和苏迈大有不同,此刻这些画像一个个像活了般飞出来,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定,更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些招式看去简单,但经那空中的画像一招招连贯使出后,看去竟然甚是精妙,花相容越看越喜欢,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也顾不得身边的苏迈,停在石柱中央,随着那人影的晃动,也不断地转了起来。 苏迈模仿了几招,颇觉无趣,便又朝那阵外飞奔而去,跑了片刻,才想起来身后的花相容,忙回头一看,只见前方那淡云薄雾之中,隐约有个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腾空而起,时而伏地而卧,时而将双手反剪身后,那模样看去确甚是滑稽。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仙子救命 ()看了片刻,苏迈突觉有些不对劲,这花相容看起来像着魔了一般,自己叫了几回也没反应,看那模样,似乎已陷入那招式之中,不能自已。 “喂,花公子,你疯了?”苏迈忙跑近一看,见花相容依然沉醉于模仿之中,不由心中大急,他虽修为有限,但眼前情景,倒也看得了来,花相容情况不妙。 大叫了几声,花相容依然没反应,苏迈心中一急,便冲过去,欲将其拖出来,刚触及他的手臂,花相容一招顺水推舟,无意识之下一个转身,双掌往前一推,正好拍在苏迈的胸口上,措不及防之下,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瞬间涌来,苏迈只觉胸前一痛,随后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正好撞在不远处一颗石柱之上。 只听得“砰”地一声,苏迈被撞得眼冒金星,随后便掉到了地上,前胸后背阵阵剧痛,令他一时间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而再看向花相容,却依然毫无反应,正缓缓了一招一式,打得不亦乐乎。 “怎么办,这石阵之内处处透着阴邪,这花公子若再这般下去,只怕会入魔障!”苏迈忍痛爬了出来,先前先后受了一掌一撞,虽疼痛无比,所幸未伤及筋骨,倒也无甚大碍,说起来,如今他虽形成常人,但这肉身也经过数年的锤炼,体质终究比普通俗世中人,好了不少。 握了握手中之剑,苏迈心中有些忐忑,若要唤醒花相容,必须制止他再出招才行,只是此刻,他陷入这石阵中的招式之中,寻常叫唤肯定起不了作用,若自己和他拆招,须得依靠手中之剑才行。 只是,那轮回劫火和这黑剑相通,如此一来,只怕那火毒随时便可发作,那蔺归元为自己封脉之举,便功亏一篑! 想了片刻,苏迈终决定冒险一试,花相容虽不知此行前来,所为何事,但毕竟朋友一场,且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何不轨之心,苏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魔障之中。 再说,自己不用修为,亦不施五行劫术,只是引导一二,应无大碍。 主意即定,苏迈便靠着石柱,活动了下身子,感觉并无异样后,便提着黑剑,缓缓朝花相容走去。 花相容犹自沉醉其中,招式之间,已不像先前那般生硬模仿,而是如行去流水,一气呵成,在外人看来,便仿佛其正在练习一套修行多年的功法。 苏迈不敢贸然冲过去,便在一侧默然观察,想着待其招式用老之时,再出剑相阻,胜算便多了几分 不料如此一等,便是一刻钟过去,不知是苏迈眼力有限,还是那石柱之上招式过多,花相容便这般有板有眼地出招收招,却丝毫未见有可停滞之处。 苏迈看得有些心急,却又不知从何入手,想着再这般下去,只怕花相容便会出事,而且此刻,那脚底碎石之上喷涌而出的雾气,也逐渐增加了起来,再这样上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这石柱之中,便是一片朦胧,视不可见了。 顾不了太多,苏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手中之剑,找准机会,便在花相容跨步向前,举手向右打 出之时,一剑挑了过去。 长剑及体,花相容下意识侧身,一掌拍在剑身之上,震得苏迈咚咚咚地后退了好几步,手臂犹自颤抖不已。 “这花公子,好大的劲力啊!”苏迈望着眼前之人,暗叹一身道。好在花相容只是见招拆招,却未尽力,不然苏迈又如何能经得起其含威一击。 无奈之下,苏迈定了定身子,随后又是一剑伸出,朝花相容挑了过去。 花相容此刻便像个傀儡一般,随着那石柱中飞舞蹈的人影,上下左右,旋收旋放,苏迈一剑刺来,又是本能地一掌拍了过去。 不过此次苏迈吸起了先前的教训,一招过去,马上便又收回,不让花相容有机会打到剑身之上。 花相容一击无功,身形顿了顿,出招却稍有些停滞,不过也就一瞬间之事,片刻又恢复如初。 不过有了这些许的反应,已然令苏迈有些惊喜,只要不断在其身侧骚扰,时间一长,必然打断花相容出招的节奏,说不定,招式一乱,便可将其唤醒过来。 念及此,苏迈忙又故伎重施,绕着花相容身侧,时不时出剑挑拨,也不恋战,剑影一闪,在花相容阻挡之前,便抽身而退。 如此循环往复,数个回合之下,却也收到一定成效,花相容进退之间,已不似先前那般游刃有余,脚步有颇有几分阻滞。 苏迈见些情形,自然甚是兴奋,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将花相容救回来,就在他转过身,找准缝隙,再次出剑击向花相容身后时,不知为何,原本正欲往左跨步的花相容却突然转过身,出手如电般,一把抓住了苏迈手中之剑,用力一扯,将其身体拉了过来,随后一掌拍去,带着一阵劲风,正正在打在苏迈肩头,瞬间将其拍到半空之中,苏迈不料花相容会有此一手,突然中招,顿觉胸闷气短,五内翻腾,禁不住一口污血喷涌而出,半空之中,血雨如花,挥洒而下。 苏迈人在半空,身不由已,只能不断地向后翻去,眼见马上又要撞到那高耸的石柱顶端,不由得心中大急,花相容这一掌,却不像先前那般随意挥来,似乎更像是蓄意而为,威势自然远甚先前。 这一掌已将自己拍了个半死,若再撞到那石柱之上,只怕在这巨大的冲力之下,身骨骼都要被震碎,那时,只怕想不死都不成了。 就在苏迈心急如焚,绝望不已之时,一道白影疾闪而过,在半空中将苏迈身影一把接住。 苏迈只觉一阵暗香涌来,下一刻,自己已靠在一个温软的身躯之上。 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一花,便已到了那石柱之外的地面之上,抬起头向上看去,正好遇上陆云奚那清冷的双眸,亦望向自已。 桃腮杏眼,眉目如画,一眼望去,说不出的风情,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气韵,不带一丝烟火味。 四目相对,苏迈一时惊得不知所已,那眼神便像被定住一般,再也移不开。 “咳……!”陆云奚见苏迈那糗状,颇有些微愠,移开目光,走开了几步, 背过身说道:“你,还好吧?” 苏迈如闻仙乐,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望了望那背影,忙道:“多谢陆姑娘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妨事!”陆云奚闻言,转过身,淡淡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口说道。 “对了,陆姑娘为何会在此地?”苏迈稍缓片刻,紧皱着眉头,用手捂了捂胸,爬起身来,问向陆云奚道。 “这个……”陆云奚闻言,想了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岔了开去,随后说道:“你那朋友甚是凶险,先救他出来罢!” 说完,也不待苏迈回话,便身影一闪,长剑忽左忽右,在花相容身侧疾点几下,随后玉手一挥,抓住花相容衣袖,径直将其扔了出来。 花相容被其一阻,身形在半空转了几圈,顿时醒转过来,双脚凌空虚踩几步,便落到了苏迈身侧。 “苏迈,怎么回事啊?”花相容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到,为何自己会从天上掉下来。 “怎么回事,我差点被你弄死了!”苏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怪叫道。 “这石柱中的刻像有古怪,你一心模仿那些招式,不知不觉中陷入其中了!”陆云奚漫步而来,缓缓说道。 “南庭宗陆仙子?”花相容乍见来人,眼睛瞪得老大,脱口叫道。 陆云奚点点头,拱了拱手,权当回应。 苏迈见状,也顾不得怪罪花相容,忙过来为二人介绍了一番。 花相容闻言,看怪物似的盯着苏迈瞧了半天,那眼神甚是暧昧,看情形,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苏迈竟和陆云奚这种神仙般的女子还有交情。 苏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道:“还不赶紧多谢陆姑娘,若非她出手相助,你只怕早已精气耗尽而亡!” “啊!”花相容吐了吐舌头,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苏迈和陆云奚既然这么说,此事自然不虚。 忙转过身,正了正身子,朝陆云奚深深一揖,朗声说道:“相容多救陆仙子相救之恩!” 陆云奚见状,转身让过,口中淡然道:“不必!” 花相容先前只听过陆云奚大名,万仙楼中有好事之徒收集过神州界各大宗门世家杰出子弟的榜单,陆云奚身为南庭宗不世奇才,自然榜上有名,那画像亦是经常高悬榜首,故而花相容虽未见过庐山真面目,但甫一见到,却也一时间认了出来。 不过虽是如此,他却从未有陆云奚有过任何交集,先前坊间一直传闻,这陆仙子心性清冷,平素极少与人来往,能与其说上几句话,亦是莫大荣幸。 此刻见其言语甚是冷淡,倒和传闻中有几分相似,也不甚在意,毕竟先前曾救过自己。 苏迈早知陆云奚性情,为免尴尬,便朝花相容说道:“此地甚是古怪,我们赶紧离开此地罢!” “嗯,这鸟地方确实有些邪气,一不小心差点便着了道!”花相容怪叫着,望了前方石柱一眼,恨不得拔腿便跑。 少年游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把你留下 ()“既然你们已然无碍,那便告辞了!”陆云奚见二人已无危险,便随意抬了抬手,转身便欲离去。 “陆姑娘这便要走?”花相容未料陆云奚说走便走,一时有些意外,忙急叫道:“既然到了此处,陆姑娘何不一路同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位好自为之!”陆云奚头也不回,冷冷地回道,说话间,也迈出十来步。 “陆姑娘,此地甚为凶险,以我和苏迈之力,只怕很难出去啊,姑娘既救了我们一回,何不送佛送到西!”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陆云奚毫不客气了回了一句。 苏迈闻言,忙拉了拉花相容,生怕他再纠缠下去。 不料,这往日里优游嘻笑,清风明月般的花二公子,此刻却像中了魔一般,竟然不依不饶起来,见陆云奚已到那林子边缘,又扯着嗓门叫道:“我的生死自然与你无关,但苏迈呢,你们不是朋友吗,莫非陆姑娘亦怕了那林中古怪?” “你……”苏迈闻言,急不可耐,没想这花相容脸皮这么厚,为了留下陆云奚,连激将法都用上了,还把他也搬了出来。 虽然他亦不清楚陆云奚明明和他背道而驰,却为何会出现于此,不过说起来,加这上一次,他和陆云奚总共也只见过三回,实在谈不上交情,所以花相容口中的朋友二字,却是有些突兀了。 不过,好在陆云奚并未介意,对花相容蹩脚的激将法充耳未闻,却是自顾自地朝他们二人来时之路行去。 “喂,苏迈?”花相容推了推一侧尴尬不已的苏迈,叫着道。 “干嘛啊?”苏迈瞪了他一眼,怪叫一声。 “陆仙子,她,就这样走了啊?”花相容张着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不然呢!”苏迈没好气了回了句,随后又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自来熟啊,陆姑娘救了我们一回,已算是天大的情份了!” 虽然他也想陆云奚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去找那天狼谷,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此事发生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有时候世事便是如此,你越想要得到,越是什么也得不到,一旦你放下,却往往又会多一份转机。 就在苏迈望着陆云奚背影渐行渐远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虽然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 陆云奚一听,忙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苏迈和花相容犹自一脸茫然地怔在原地,身后便是那透着几分邪异的石阵,此外,再无一人。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陆云奚秀眉微动,望了望那石阵之后的密林,脸色有几分冷傲。 半晌,再无任何动静,似乎先前那声音便同幻觉一般。 “哼……”陆云奚轻哼一声,却也未再计较,而是转身,便欲向前行去。 方一抬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猴谷之中,倒是许多年未见人迹了!” 这声音甚有些沉闷,便听起来却是清晰无比,在场众人,均是一震。 陆云奚顿住脚步,随后身形一闪 ,天渊剑带着一片流光,向那密林之中射去。 “嗯,不错……”那声音竟颇有些欣许地赞了一声,随后又略带着惋惜地说道:“可惜,如此资质,却是个雏儿!” “阁下何人,何故藏头露尾?”苏迈见陆云奚天渊剑一击便回,却未竟功,忙向四周望了望,大声叫道。 他虽不知那人藏身何处,但也知道敌在明,我在暗,他人肯定躲在某处窥视着。 陆云奚听得那个言语中甚是轻薄,不由有些微愠,不过她修为高深,性情沉稳,虽怒火中烧,但面上却沉静异常,长剑指地,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老东西,装什么高人,识相的,给少爷滚出来!”花相容被那人装神弄鬼的,弄得心烦意乱,先前在那石柱之中,自己被陆云奚情急之下,扔了出来,便觉甚是丢脸,此刻,这声音一出,他便将那石柱中的怪象记在此人头上。 别看他平日里不甚正经,看去游手好闲的,见谁都是自来熟,但毕竟四大家族的少爷,花家虽有些没落,但在这乾元城中,多少还有几分尊重,平日里亦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没成想,在这猴谷之中,却丢尽了面子。 “嘿嘿,小子,你这副皮囊倒也还算不错,虽资质不好那丫头,但也勉强凑合!”那声音突然笑了笑,听那语气,似乎场中数人,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任其随意口评。 “那是,少爷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比你这缩头乌龟自然好上万倍!”花相容针锋相对地回道。 “能耐不怎么样,嘴巴倒挺快!”那人对花相容之言,也未在意,随口接了句。 话音未落,却见陆云奚身形疾闪,人剑一体,化个一道白影向左侧一片密林中扑去。 “呀”地一声,一颗数人合抱的巨树被其一剑斩成两段,切口平整,直挺挺地朝下倒来,华盖般的树冠歪到另一颗树上,压倒枝丫一片。 一个灰色身影自树荫中一闪而过,隐入另一片叶缝之中。 花相容在陆云奚身影飞出时,亦反应过来,就在那灰影骤现时,手中千秋山河扇化作一片飞轮,寒气乍闪,便朝其射了过去。 “这扇子是个好东西,却被你当成暗器来用,当真是愚蠢!”话音刚落,那扇子竟然倒飞而去,带着一股啸声,朝花相容袭了过来。 花相容见状,倒也不急,右手往前一收一放,也未见其有何特别动作,那扇子已到了他手中。 “花家的穿花戏蝶手,也算差强人意!”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他这一声,却令花相容愕然不已。 这穿花戏蝶手算乃是花家秘术,只有嫡传子弟,方有机会习练,练至高明之处,可凌空摄人法器,威力甚巨,他修习此术时间并不长,只算是初窥门径,奇怪的是,为何自己一出手,这人便看出门道? “阁下既然识得这穿花戏蝶手,只怕亦是我花家故旧,何不现身一见?”花相容顿了顿,这回却不再出言相激,语气平和地说道。 “嘿嘿,想见老夫,你还不够资格!”那声音又叫道。 “既然他不 露现身,只怕长得奇丑无比,难以见人,花公子,你也不用强求了!”苏迈闻言,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们走罢!”花相容折扇在手中摇了摇,作势便欲离去。 “他俩可以走了,你留下!”那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阴恻恻地道。 “为何?”花相容一听,不解地怪叫道。 场中三人,均是初次来此,既然要走,自然是一同离去,却为何单独留下他,按理说,他跟这怪人,应该也未有何过节啊! “他们俩个,一个雏儿,一个是废人,不留你留谁!”那声音接着响起,随后又惋惜着道:“虽然你资质不是最好,但也算聊胜于无吧!”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是废人了,再说,少爷要走,还没人拦得住我!”花相容大叫着说道,在他看来,这说话之人,多半有些不正常。 “那你便试试!”那声音飘忽不定,又冷冷地说道。 “试就试,少爷我还怕你不成!”花相容闻言,狠狠地回了一句,随后望了望场中的苏迈和陆云奚。 二人会意,也不再理会那人,均折转身,朝来时之路行去。 行了片刻,苏迈突觉有些不对,他们的目的是要穿过这猴谷,怎么却往回走了。 拉了拉花相容,苏迈轻问道;“花公子,似乎我们走反方向了!” 花相容一听,看了看前方,也觉不对,忙拍了拍脑袋,叫道:“哎呀,被那人急糊涂了,真是抱歉!” 随后,又望了望正紧跟而来的陆云奚,眼有问询之意,先前陆云奚已表明态度,不和他们同行,此刻被这怪人一搅和,却不知她如今是否有改变主意? 陆云奚见状,稍顿了顿,却是点了点头。 今日清晨,她本已御剑离去,打算赶去太霄城中,寻找陆蓁被害的真相,不料行到中途,又觉有些不放心,担心那钱季子所言有虚,怕他独自逃脱,又悄悄地潜了回来,观察了半晌,见那钱季子似乎真像先前所言那般,并未仓皇离去,而是独自守着陆蓁画像,痴痴发愣。 见此情形,陆云奚方才放下心来,内心里却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这钱季子似乎真的不是凶手,陆蓁沉冤只怕另有隐情,幸好自己没有错杀好人,忧的是那凶手二十年来,逍遥法外,如今却不知身在何方,又如何去查。 不过,此事既已过去这么多年,想要查探,自然难度甚大,倒也不急于一时。想到这些,她却隐隐有些感激起苏迈来,若非他在危急之下,叫住了自己,保下那钱季子一命,只怕此事便永远成了悬案,而天渊剑下,却多了个枉死之魂,如若果真如此,那她还真就给这宝剑蒙羞了。 天渊剑,作为南庭宗三个重器之一,传承数千年,自古便是刚直正义的象征,一剑在手,诛邪灭魔,若她一个不察,滥杀无辜之人,日后若真相大白,她又有何面目自称为南庭宗弟子。 念及此,不觉心有余悸,想到苏迈已成废人,孤身上路,前路艰险重重,不由有些担心,故而决定护送一程,亦算还他相助之情。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章 有伤天和 ()花相容见陆云奚竟未反对,自然心下甚喜,忙拍了拍苏迈,说道:“那咱们便往那林子里闯上一闯,看看这人到底搞什么把戏!” 苏迈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望了望陆云奚,似乎想听听她的意见。 此刻三人之中,她修为最高,若真要冒险一探,自然得以她为主。 陆云奚见状,神色未变,淡然道:“我也想看看,这林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迈眼有喜色,转头望了望那石柱方向,此刻,那薄雾却是逐渐消退了,那神秘人亦不着急,在他们决定折返后,便没了动静,似乎在等着几人自投罗网。 花相容奋勇当先,走在了前面,正欲绕过那石柱时,耳边突然听得陆云奚叫了声:“不对劲,当心点!” “陆仙子,有何不对!”花相容闻言,忙转过头,急问道。 “你们听!”陆云奚并直接回答,却是伸手指了指前方林中,示意二人留意听。 花相容忙偏过头,凝神细听,片刻亦是脸色一动,而苏迈无修为在身,听了半晌,却也发现了动静。 初时,只听得一两声吱吱的叫声,不一刻,漫山遍野均是妖猴的啼鸣,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一时间,喧嚣声隆隆而起,三人只觉耳畔如有万千妖兽过境一般,唧唧呀呀的叫声响彻山谷,不一会,便向石阵周围,密密麻麻地是妖猴,乍一看,便有成百上千,林中动静犹在,似乎还有妖猴在不断赶来。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猴,我听钱季子前辈说过,这谷中大小不过数百只!”苏迈见状,有些惊讶在脱口道。 “没甚奇怪的,只怕他亦未曾深入过,只是偶尔进过一回,这猴谷甚大,他不清楚也很正常!”陆云奚眼睛盯着那些妖猴,随口应道。 “真是荒谬,这人不会以为就凭这些猴子,便能困住我们吧!”花相容不屑地笑了笑,这些妖猴虽是凶悍,对付凡人自然无碍,但要想困住他们三人,却是勉为其难,最不济,他们亦可御空而去,妖猴再多又有何用,又不会飞。 “只怕没这么简单!”陆云奚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人盘踞于此地多年,虽不知其有何目的,但眼下看来,三人想要轻松逃脱,只怕不易。 “依仙子之意,我们该如何行事?”花相容闻言,忙问道。 “看看再说!”陆云奚亦未有头绪,只得先看看情形。 “这林子中,到处是猴子,我们该往哪走?”苏迈一脸苦恼地望向四周,见那些妖猴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似乎只要他们一动,便欲群起而攻之。 “这些猴子应该是那神秘人召来的,为的便是我对付我们,只怕我们再往前去,便要发难!”陆云奚握了握手中长剑,神情有些复杂。 按说,以她的修为,区区一群妖兽,本不放在眼里,只是眼下这妖猴甚众,难不成杀光了不成? “管他个球,杀过去再说!”花相容见众人皆没主意,突然大叫一声,千秋山 河扇一展,便欲冲过去。 不过随后见陆云奚神色凝重,未有何反应,又顿了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出言有些粗鲁,脸微微一红,忙又笑了笑,掩饰了下尴尬,随后又正色道:“仙子,你意下如何?” “花公子先去试探一番,倒也无妨!”陆云奚见花相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随口道。 花相容得陆云奚之令,很是兴奋,贼兮兮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往前行去。 那群妖猴似乎尚未得到指令,见花相容过来,也未有动作,只是不断吱吱唧唧地叫着,便像示威一般。 花相容见状,有些奇怪,这些猴子不袭击他,他也不好先行出手,便挺了挺身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行去。 及至绕过那石阵,突然一阵“喔……喔……”的叫声自林中响起,那些妖猴仿佛得到军令一般,吱呀之声大作,三两下便将花相容团团围住,长棍利爪纷纷招呼而来。 花相容见状,大笑了一声,如对蝼蚁一般,拂了拂衣袖,做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随手将折扇一展,那原来与寻常折扇无异的千秋山河扇,突然见风而涨,片刻便有数丈大小,玄黑色的扇面隐隐浮现出山川河流的图案,远远看去,若隐隐现,仿若一副烟雨迷蒙的水墨丹青。 不一刻,图画渐次清晰,城廓亭台,野村阡陌,流水人家次第显现,霞光流转,如上古卷轴缓缓铺开,花相容打了个法诀,伸手往那图中一点,只见图片霞光晃动,一下刻,那山石流水,竟然如活了一般,纷纷自图中奔涌而去,朝那妖猴狂卷而来。 这些妖猴又何曾见过如斯异象,吓得纷纷四窜而逃。 花相容见状,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 而苏迈在不远处望见,亦甚是惊奇,这千秋山河扇果然是个极品的法宝,竟能由虚入实,将那图中之物,幻化为武器对敌。 “哼哼,花架子!”那林中怪人似乎并未远去,隐藏在林中某处,见那群妖猴四散奔逃,花相容一脸得意的样子,便出口讽道。 “区区花架子,便可将你这群妖猴吓得四处逃命!”花相容反唇相讥道。 “是吗……?”那人拖长了声音,阴恻恻地道,随后便听得先前那“喔……喔……”的怪声再次响起。 原来被吓得不轻的众妖猴得令,又再次聚拢起来,不管不顾地朝花相容一涌而去。 花相容面露厌恶之色,千秋山河扇幻成一个光阵,将其身形围了起来,场中光芒疾闪,一时间风雷水火,山石土木,纷纷涌来,毫不费劲将近身那群妖猴杀得非死击伤,场中一片殷红,血腥味充斥着山谷。 奇怪的是,这猴群折损无数,却越战越勇,闻着那腥膻的鲜血之味,便像醉酒一般,越发狂热,前赴后继地朝花相容扑来,无数爪子划在那光幕之上,虽未有大碍,但也弄得那千秋山河扇晃动不已。 花相容身在光幕之中,原来对这些猴儿不甚在意,有这法宝在,对付一群小妖猴自然毫不费力,不过此刻, 见这些猴子越聚越多,地上猴尸堆成小山,鲜血汇聚成流,刺鼻的腥味也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虽说只是些妖兽,不足为惜,但一时间杀害这么多生灵,却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 “花公子,先回来再说吧!”陆云奚见状,也有些不忍,皱着眉头,朝花相容喊道。 花相容此刻正是进退两难之际,闻得陆云奚之言,忙随手一召,身形疾闪间,已退回苏迈身侧。 那群妖猴示得指令,也不追赶,踩在那一片血泊之中,吱吱呀呀地大叫着。 花相容虽未直接对敌,但御使那法宝,也颇有消耗,此刻抽身而退,身形站定,也有时微微气喘。 “这些妖猴为人驭使,已如疯魔一般,生死不顾,虽伤害有限,但若一直杀不去,毕竟有伤天和啊!”陆云奚神情亦有些不忍,轻吸口气,缓缓说道。 “仙子所言甚是!”花相容闻言,忙接口回了一句,随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只是这群妖猴守在此地,我们虽要通行,不击退他们,只怕很难如愿啊!” 陆云奚自然知道眼下的困境,那林中之人甚是阴狠,自己不露面,却驱使这些妖猴围困他们,明知这猴群不过普通妖兽,战力有限,多是送死的份,却任由之伏尸遍野,不管不顾。 如此一来,他们几个却也陷入尴尬之地,前行无路,回头只怕也难,再说先前信誓旦旦地欲往林中一探究竟,此刻若灰溜溜地逃跑,也太难堪了些。 地上无门,便只有往天上想办法! 陆云奚抬头望了望澄澈如境的天空,又望了望苏迈,一时间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花相容见其神情,猜到其心事,忙轻声问道:“仙子莫非想从天上飞过去?”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苏迈见状,沉吟片刻,遂说道:“二位不必诸多顾虑,苏迈此行亦不过受人之托,只当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能,便折返回去,也不妨事!” 他原来是想,左右不过是给施婆婆一个交代,自己已然尽力,完成不了,也是天意,他亦无能为力。 不过这不说倒好,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陆云奚的豪兴,本来正在思索着,若御剑而行,如何带上苏迈,此刻见其这么一说,倒也不想那么多了。 “无妨,此人既然如此阴狠,不惜白白牺牲这些妖猴性命,只怕也非正道之人,被我们遇上,少不得要出手除害,此地离乾元城不远,若我们折返而回,下回,还会有再多修士受害!” “好!”花相容闻言,亦是意兴大增,陆云奚远在南庭宗,亦有为仙都剪除隐患之意,自己身为四大家族子弟,生来便有守土护城之责,除魔卫道,自是责无旁贷,再说了,在陆仙子面前,又如何能失了正气。 陆云奚长剑一挥,正欲拉上苏迈,御剑而去时,微抬头,目光不经意扫向天空,却发现,半晌之前犹是碧霄万里的头顶,此刻却空然暗了下来。 无云无雨,却无端地有几分阴晦!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画地为牢 ()“怎么回事?” 陆云奚心中一惊,顿住了脚步,本欲往苏迈伸出的手臂也收了回来,抬起头,望向头顶,一脸凝重,此刻这天空突然变暗,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花相容和苏迈亦发现了异状,同时仰头向上方望去,只见密林之中,数亩方圆的天空,似乎被蒙上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看上去一片灰白之色。 “陆仙子,有些不对劲啊!”花相容收起一惯的笑容,有些担心地望向陆云奚。 “此人先前驱使一众妖猴拦截我等,只怕不只是堵路这么简单!”陆云奚努力回想了片刻,将事发前后对照了一下,隐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若没猜错的话,我想,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苏迈环顾四周,随后又望了望头顶,出口说道。 “拖延时间?”花相容闻言一惊,莫非这林中怪人还有何布局不成? “他应该早就在这石柱周边设了某种阵法,就像是猎人设的陷阱一般,我们却无端成了他的猎物!”苏迈苦笑一声,随后又向花相容道:“花公子,这怪人好像看中了你!” “呸……!”花相容仿佛触电一般,一蹦而去,口中大叫道:“装神弄鬼的玩意,只要他敢露面,我准保打得他叫趴地叫爷爷!” “问题是他就不露面,我们也无可奈何!”苏迈接口道。 “若真设有阵法,肯定不只在半空之上,我们再仔细找找,看看四周有何不对!”陆云奚目光扫向四周,边说边往一侧行去。 这密林之中,除了苏迈和花相容来时之路,便只有通往那石柱北侧已被众妖猴占据的一条小道,除此之外,林下遍生低矮的荆棘丛,无路可寻。 陆云奚巡视片刻,倒未觉有何异状,看样子,地面之上并无可疑。 花相容在原地怔了半晌,却是折返身,朝来时之路一闪而去。 小道依旧,蜿蜒自林中隐现,向那谷外延伸而去。两侧枝叶斜伸,与其说是小道,更准确说应是妖兽随意踩出来的一条通道,只是走得多了,便成了路。 花相容心中有疑,但又有些不敢确定,便试探着一脚向前轻轻了探了上去,这一踏之下,却把他吓得心惊不已。 明明近在眼前的小道,当他一脚踩上去之时,却如踏在水波之上一般,隐约感觉有涟漪荡开,而那地上,却毫无着力之感。 “怪事!”花相容又试了试,结果依旧,不同的是,随着他伸脚踏去,脚底的地面,似乎隐约有一道浅淡的暗红色光芒,极速向四周散去。 花相容转过身,朝身后二人行去,口中边叫道:“来时的路已被封闭,出不去了!” “早料到如此!”苏迈一脸淡定的回道。 “花公子,可还有何发现?”陆云奚见花相容过来,一脸沉思,又似乎颇有所悟的样子,出口问道。 “略有所悟,但却不敢肯定!”花相容点头回应,神情却又有几分迟疑。 “说来听听!”苏迈闻得此言,以为花相 容想到脱困之法,忙追问道。 “先前你说这儿像个猎人的陷阱,给了我一丝启发,后来想到此人一眼便看出我这千秋山河扇的来历,想起一种功法!” “功法?”苏迈闻言,颇有些好奇,是什么功法还需要拖延时间,暗自施为,不更像是一种阵法吗? “你所言可是乾元城四大家族中韩家的‘画地为牢’?”陆云奚闻言,接口问道。 “仙子果然见识广博,佩服佩服!”花相容闻言,满脸堆笑地拱手赞道。 苏迈见他那拍马屁的模样,哭笑不得,怕陆云奚反感,忙问道:“花公子,这画地这牢是何功法?” “乃是韩家不传之秘,历来只有家主一脉能得修习,此法一旦施展,可像牢笼一般,迅速将人困住,修至一定境界,既可自成天地,修为相当之人,一旦被困,想要脱逃,几不可能!”花相容接道。 “这么说来,我们此刻便在这牢笼之中?”苏迈惊道,按花相容的说法,修为相当之人想逃脱都难,那他们三个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此地方圆数亩之广,你是如何看出的?”陆云奚突然问道。 “画地为牢以天地为笼,甚为隐蔽,被困之人初时毫无所觉,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然为时已晚。 我先前试了试那来时的路,看上去并无异样,但踩上之后,竟无着力之感,且有道浅淡的暗红色光幕向四周散去,和那画地为牢甚为相似,故而有此怀疑!”花相容接口解释道。 “不过,那半空的灰白之色,却有些异样,这画地为牢说白了更像是一种禁制,按说并不会出现这雾蒙蒙的东西!”花相容又有些疑虑。 “或许,便和那石柱有关。”陆云奚望了望远处的石柱,先前喷涌而去的薄雾,此刻已部消失,暗红色的碎石清晰可见。 “怎么办?”花相容一脸愁容,这“画地为牢”之术他虽未亲眼见过,但身为花家的嫡传子弟,四大家族的主要功法,自然多少有些了解,厉害之处,也颇多耳闻,故而先前他一见有异,便有了想法。 若真为画地为牢所困,只怕一时间,他们三人便别想出去了。 此人能将这方圆数亩之地,纳入功法之中,修为定在三人之上,困于此中,天上地下,无一可逃,便是强如陆云奚,也无可奈何。 “你们可有想过,此人为何不露面?”苏迈沉默片刻后,朝那林中看了一眼,突然问向二人道。 “这个嘛,倒未曾想过,许是因为他长得太丑吧!”花相容随口接道,在他看来,此人露不露面,对他们的处境并未有任何影响。 “你有何想法?”陆云奚见苏迈突然问及此事,想到他之前在那梯田山谷,对付钱季子之策,知其应有所思,故而问道。 “我在想,此人只怕没有我们想像的厉害,或者说,他不露面,应有不为人知之秘!”苏迈略作沉吟,随后道。 “何以见得?”花相容闻言,颇觉新鲜,脱口问道。 “你们想,他先前在这 石柱之内故弄玄虚,利用那画像引人入幻,后来又在那林中飘忽不定,还差点被陆姑娘所击破,之后又驱使这满山的妖猴挡住去路,借机施展画地这牢之术,弄这么多名堂,又是所为何事?”苏迈望了望花相容,说道。 “听他的语气,似乎想把我们留下!”花相容想了想,说道。 “你可还记得,他当时说陆姑娘资质甚佳,可惜是个女子,而你资质稍次,也勉强可用?”苏迈追问道。 “那又如何?”花相容疑道。 “他,似乎看中了你的身子!”苏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戴着面具的脸上略有些不自然,不过眼神中却有捉狭之意。 “我呸,难不成这老鬼有龙羊之癖?我对男的可没兴趣!”花相容一脸鄙夷地叫道。 “苏迈说的没错,或许他真的看中你的身子,准确点说,应该是你的肉身!”陆云奚闻言,也点头说道。 花相容见陆云奚亦如此说,自然不是玩笑之辞,想了片刻后,似乎也觉有道理。 “他,他要我肉身何用?”花相容一时未想明白,心里却有些后怕,急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等他现身之后,自然便会知晓!”苏迈摇摇头,亦想不明白。 “你们可曾听过夺舍?”陆云奚突然脱口道。 “你是说,这老鬼想要夺我的舍?”花相容惊得合不拢嘴,后背微微发凉。 “我也只是猜测罢!”陆云奚随口道,在此人未说出真实目的之前,谁也猜不透。 “有此可能,不过亦有不对之处!”苏迈接口回道。 “有可不对?”花相容望向苏迈,急问道。 而陆云奚也微抬头,一双美目射向苏迈,亦有询问之意。 “若只是想夺舍,自然是越简单越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意外,既然如此,为何当时陆姑娘欲离去,这人却出言相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苏迈稍顿了顿,随后道。 “这倒也是,我们三人之中,数陆仙子修为最高,这老鬼如此行事,还真有些不智!”花相容闻言,脸色轻动了少许,略带笑意地说道。 “无论如何,他弄这么多事,自然有见不得人的目的!”苏迈接了句,随后又轻声道:“依我看,他久不露面,应该是行动受限!” “有此可能!”陆云奚想了想,觉得苏迈之言不无道理,不过若想验证一下,倒也不难。 只见她秀眉微挑,手中宝剑向天一指,随后便听得一阵清鸣之声,天渊出鞘,带着一片寒光向头顶射去。 那一片灰白之色,似云非云,似雾非雾,天渊剑甫一射入,便如陷入泥潭一般,毫无着力之处,却又脱之不去,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疾冲而来,最终无功无返。 “没用的!”花相容见状,摇摇头,随后道:“仙子的天渊剑虽是名动天下的重宝,但在这画地为牢的术法中,却同普通法宝无异,这头顶之上,是挣脱不开的!”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妖魂体 ()“那怎么办?”苏迈见陆云奚的天渊剑都无法突破头顶禁制,不由有些担忧。 这画地为牢之法作为四大家族中韩家的秘传之术,自然非寻常之术可比,如此一来,只能想办法,将那怪人逼出来。 “陆姑娘,天上不行,可往林中试试!”苏迈望向陆云奚,试探着问道。 陆云奚亦正有此意,闻言白影一闪,以身化剑,朝那怪声所在的密林中一斩而去。 林中枝叶蓁蓁,密不可见,长剑挥来,本欲应声而断的巨木,此刻却毫无反应,陆云奚只觉如遇气墙一般,剑光所至,虚无之中传来阵阵反震之力,却无着力之处。 身影疾飞而回,朝场中二人摇摇头,陆云奚罕见有几分沮丧,随后道:“这林子边缘皆被设了禁制,冲不出去!” “画地为牢,看来这里真就成了牢笼!”苏迈苦笑一声,随后又向花相容问道:“花公子,这术法可有破解之策?” “破解?”花相容重复了一句,随后又道:“除非你的修为比对方高或者有极具破坏力的功法,不然又如何破解?” “虽然这术法看起来无懈可击,但我总感觉,林中那人似乎并无我们所想那般强横!”苏迈望了望四周,被陆云奚一剑斩去,那先前毫无痕迹的密林边缘,隐隐呈现一片浅浅的红色光幕。 “你是说,他有弱点?”陆云奚面色微动,忙问道。 “此人隐于林中,声音飘忽不定,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其踪迹,若果真是修为高深之人,出手便可将我们擒下,何必多此一出。” “可能他喜欢故作高深吧,在这猴谷中呆久了,闲得慌,找我们玩捉迷藏!”花相容不心为意地说道。他对这画地为牢之术了解最多,虽不知林中是何人物,但肯定是韩家某位先辈弟子无疑,本来是单打独斗中的困人之术,被此人施出,竟可在这林中形成一片禁制,这份修为,只怕便是韩家当代家主韩岱也不一定能轻松做到。 “我倒不这么想!”陆云奚宝剑回鞘,施施然走向苏迈,口中边说道。 “仙子有何高见?”花相容见其白衣飘飘,冰清玉洁的模样,顿时心跳得快了几分,闻言,忙附和道。 “先前我查探那人踪迹,隐于枝叶之中,一剑挥去,差点便将其找出,可惜毫厘之间,还是被他逃掉了,不过,这一剑也并未没有收获!” 见二人一脸期待的样子,陆云奚又说道:“那人飘忽不定,虽有几分刻意为之,但这声音却和常人有几分不同!” “有何不同?”苏迈和花相容同时脱口问道。 “你可记得,数年前在翠云山中,那金刚盟长老青狐阴九的灵狐九变?”陆云奚未加理会,却是望向了苏迈。 “我想想……”苏迈闻言,颇有些意外,数年前之事,他自然记得,不过当时他不过一凡间少年,对这修仙界之事不甚在意,只觉那和尚和阴九的斗法甚是厉害,还有就是 陆云奚的绝世姿容。 其它的,他亦未留意,当然这灵狐九变的名字,便是从陆云奚口中得知,还是有几分印象。 “当时那人好像也是声音飘忽不定,让人找不到其所在,说起来,似乎就像一个人同时在好多在地方说话一般!”苏迈回味半晌,除了这个,其它实在是想不起来。 花相容听得苏迈之言,脸色微变,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原来这陆仙子和苏迈数年前便已相识,看来,都是老朋友了! 苏陆二人自然无心留意花相容的小心思,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道:“阴九的灵狐九变,是在瞬间使出多个分身,可迷惑对手,使人分不清是真是幻,但无论如何,只有一个真身,总会有破绽,不过这林中之人,却不一样,此外,我还发现一古怪的事情!” “是甚古怪?”苏迈急问道。陆云奚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不同寻常之处,或许,这便是对付那怪人的关键所在。 “林中之人,声音飘忽不定,不是靠分身所发,却是其本身所为,而且,他身上并无生气!” “能瞬间在林中到处出声,这得多快的身法?”花相容闻言,也惊疑道。 苏迈却将重点放在那最后一句,琢磨片刻,接口道:“身上并无生气,那是何意?” “有两种可能!”花相容难得机会,忙脱口说道。 “说来听听!”苏迈见其信心满满的样子,笑着问道。 “其一,这人是个死人!”花相容望了望二人,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回着。 “废话,死人自然没生气!”苏迈骂了一句。 “这其二嘛,说明他不是人!”花相容未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道。 “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鬼?”苏迈脱口叫道。 “青天白日的,鬼门关还没开呢,何来的鬼!”花相容斜了他一眼,似乎苏迈这个问题,很是无知。 “那是什么?”对于这些神鬼之事,少时虽在民间多有传闻,但那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要说了解,自然比不过陆云奚和花相容这类出身显贵的世家宗门弟子。 “不是鬼,便是魂!”陆云奚见花相容卖尽关子,应声接道,随后又望了望二人,轻启朱唇,徐徐道:“但凡生灵,无论是人是畜,亦或妖兽,只要活着,便会有生气,修为高深之人,可屏息静气,寻常很难发现他的气息,不过再怎么隐藏,终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只是他一有动作,便会被察觉,而这林中之人,纵是说着话,亦无一丝生机,便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魂体!”不待她说完,花相容便应声回道。 陆云奚点点头,未再回话。 “魂体?”苏迈甫一听到这话,颇觉有几分耳熟,想了片刻,突然忆起当初在那**函中,酒鬼曲道士所言之事。 当时,曲道士曾提及阴尸和那三桑鬼木乃是共生之体,阴尸借助三桑鬼木的先天阴气,可修成魂体,等同于重生, 当时他还好奇问了句,不过曲道士嫌他修为低微,亦未多言。 “这魂体到底是何物?”苏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问道。 “非人非鬼,非妖非畜!”花相容缓缓出吐出几个字。 “这么厉害!”苏迈脱口道。 “你亦可将其看成半个妖身,传说这魂体乃是修士死后因怨气纠缠不散,化而成魂,机缘之下而修得魂体,不过毕竟不是肉身,除非修至化境,魂身凝实如**,否则魂体不稳,遇上高手,极易被驱散。”花相容似乎对这魂体颇有几分了解,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还有一种办法,可保这魂体不灭!”陆云奚接口说着,眼神却是看向了花相容。 花相容面色微变,却未曾接话,苏迈见状,想到先前之事,略有些明白,忙脱口道:“莫不成便是夺舍?” “差不多罢!”陆云奚顿了顿,随后又道:“传闻金刚盟中有一种邪法,可将魂体融入肉身之中,等同于重生!” “这林中的怪人难不成要将花公子做为宿主,将魂体炼入他的肉身?”苏迈恍然道。 “多半如此吧!”花相容有些气馁,轻声回了句。 听得他这话,陆云奚和苏迈亦有些难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被困于这无形的牢笼之中,三人便如同案上之鱼,而对花相容而言,被这魂体炼化,便等于要了他的命,任是他平日里如何乐天达观,不拘一格,此刻却也是沮丧不已。 气氛一时有时沉闷,苏迈转过身,不经意地往那石柱看去,却发现先前那死于花相容千秋山河扇下的众多妖猴,此刻部肉身干瘪,看去便像被吸光了一般,而原本鲜血横流的地面,也只剩下一层暗红色的血印,血腥味也淡了许多。 “你们看,那些血印和猴尸,似乎被吸干了?”苏迈看得头皮发麻,只觉甚是诡异,忙招呼身后二人。 陆云奚急忙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异状后,表情甚是凝重,而花相容更是一脸无状,甚至于颇有几分恶心。 “什么情况,为何会如此?”花相容见身边二人毫无动静,又急叫着道。 苏迈摇了摇头,望向陆云奚,此刻三人隐隐以她为首,若以她之修为,尚看不出名堂的话,那别人更没办法。 陆云奚并未回话,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秀眉微微颦动,眼神中有几分疑惑。 半晌,只见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忽而轻舒了一口气,面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仙子,可有办法?”花相容见大喜,便像捡回条命一般,急问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却望向那石柱,似乎有什么发现。 苏迈和花相容见状,忙也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些粗大的石柱依旧挺立着,只是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碎石,此刻却淡了很多,隐隐透出几分灰白之色。 一眼望去,似乎,就连这铺地的石头,也被吸干了!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绿叶漩涡 ()“仙子,莫非这石柱有甚古怪?”花相容倒吸一口凉气,张口问道。 “这石柱甚是诡异,如今看来,只怕和那画地为牢的禁制颇有些牵连!”苏迈见陆云奚先前盯着那石柱望了半晌,后又抬头望天,想起那诡异消失的薄雾和头顶突然而来的灰白之色,加之那光幕之中隐现的暗红血影,料想这数者之间,当有某些关联。 “先把那石柱毁了!”陆云奚却未细说,而是边拔剑边叫道。 “好!”花相容闻言,应声回道,千秋山河扇随之也被祭了出来。 陆云奚一声轻喝,衣袖无风而动,苏迈只觉身周呼声四起,天渊带着一股狂暴的剑气,向着前方一块圆形石柱激射而去。 只见寒光一闪而没,便如砍瓜切菜般,数人合抱的粗壮石柱瞬间被斩成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去,激起一片尘灰,地面的碎石被压得寸寸下陷,其中一块砸在另一侧的石柱上,“”地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花相容见陆云奚一剑立功,也不甘落后,千秋山河扇一展,随着花相容灵气注入,底端扇骨之上,有尖细的刀刃伸出,晃动之间,有寒光闪动。 花相容瞧准不远处的一颗石柱,用劲一挥而去,玄黑色的扇面化作一片旋转的刀轮呼啸而过,不一刻,便将那石柱拦腰切成两段。 这一手虽不如陆云奚的天渊剑那般狂暴霸气,但用劲奇巧,以扇切石,也算得上精妙无比。 陆云奚看在眼里,不由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这千秋山河扇虽是难得的法宝,但毕竟不如宝剑那般剑气纵横,杀伐随意,能在一挥之间,将重逾千斤的石柱切断,已是难能可贵。 毕竟,乾元城四大家族千百年底蕴,虽说花家有些没落,但这嫡传的弟子,到底还是有几分能耐。 花相容一击而成,亦面有喜色,忙望看苏迈,意思是他二人都已出招,想让苏迈也露上一手。 苏迈迎着那眼神,顿时有些尴尬,一时怔了怔,不过好在他戴着面具,一时也看不出来。 花相容不明就里,只觉甚是奇怪,这苏迈此刻扭扭捏捏的,不似平日的做派。 本来在那林中,他便跟踪了苏迈一段路程,对其一直戴着面具,颇有些不解。这深山老林之中,人影都没一个,还戴着面具做甚,再说,这陆云奚,也不知何故,竟能一眼就认出苏迈来,如今他相貌大变,便是老朋友见面,一时也无法辨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这两人最近有见过面,且交情不一般! 陆云奚身后站着南庭宗,这可是天下第一仙门,如此说来,莫非苏迈正托庇于南庭宗? 想到此处,花相容便隐隐觉得有些棘手,苏迈这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之后,他便处处留意苏迈和陆云奚之间的动静,不过先前陆云奚欲独自离去,却又令他有几分疑惑。 这二人之间,似乎关系并 不是想像中的好,一时间,却让他有有些莫不清状况。 此刻,苏迈对于花相容之请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手中握着剑,但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便是尚未中毒之前,他也无御剑之力,何况眼下,他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花公子,苏迈身有重疾,不便用剑!”陆云奚不知花相容和苏迈之间有些微妙的关系,见他俩一路同行,且言语中颇为相熟,以为相交甚好,只道是苏迈有些不好意思,便随口将其状况说了出来。 花相容闻言,心下大惊,身有重疾又是何意,莫非,这苏迈命不久矣,到这伏蚕山中来,是为求药? 若果如此,为何连无用和顾旷也不清楚,自己在不二酒馆呆了半个月,也未听人提及过。 带着几分不解,望了望一旁的苏迈,见其一脸无奈之状,急问道:“苏迈,到底发生何事?” “此事一言难尽,日后再说罢,我如今便与常人无异,这剑嘛,也使不成了!”苏迈晃了晃手中之物,苦笑着道。 本来他并不打算让花相容知晓自己的事,说到底,他此行的目的尚未摸清,是敌是友,一时间还很难说清楚,毕竟,他们之间的不过一面之缘,委实说不上什么特别的交情。 只是,陆云奚无心一说,苏迈也只好认了这事,言语中却是略略带过,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脱困也解释也不迟。 花相容何等聪明,闻弦歌便知雅意,见苏迈一言带过,便知此事别有内情,也不再追问,转而问向陆云奚道:“仙子,为何要将这石柱毁掉?” “我猜林中之人,能布置画地为牢之术,多半和这石柱有关,若将其毁坏,便有可能逼其露出破绽,从而找到脱困之法!”未待陆云奚回话,苏迈便接口回道。 陆云奚点了点头,不经意望了望那石柱一侧那散落在各处诡异的猴尸,随后说道:“这些猴尸只怕便是那人施法所致,满地的鲜血和那石柱中的雾气,也已被纳入到这画地为牢的术法之中,才形成如今的局面,若未猜错的话,那魂体只怕尚未大成,故而才急着要寻找宿主,借肉身重生!” “那又如何,便是以眼下的状况,我们亦无可奈何!”花相容自然也明白其中的蹊跷,不过他内心甚急,只想赶紧脱离此地,却未及思想。 “未必!”苏迈突然往前一步,随后道:“这魂体借石柱迷惑人心,又以这诡异的薄雾和妖猴精血为辅,行这画地这牢之术,说明以他自身之能,并无十足把握可困住我等,既如此,若石柱被破,他这术法无后劲之持,时间一长,自然灵力衰竭,到时我们要脱困,便容易得多。” “话虽如此,此人自已当更清楚,又怎可能如此轻易便让我们逃脱!”花相容不以为然地道。 “那是自然,若所料不差,稍后便会有动静!”陆云奚往前两步,神情淡然地道。想通了关节所在,自然便不再有何顾虑,眼下的她,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很 想见识下这传闻中的魂体,到底有何神通。 花相容见状,虽尚有几分担忧,但见陆云奚一脸轻松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在陆仙子面前露了怯,多少有些难堪。 再说,苏迈已成常人,无修为护体,都毫不担心,自己身为花家的二公子,又如何能失了志气! 念及此,花相容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往前一步,朗声道:“如此甚好,不过一个半妖之身的魂体罢了,料想也不会有多大有能耐” 陆云奚嘴角微翘,似乎有几分笑意,心想着这花公子先前还一脸忧虑,愁眉苦脸的样子,此刻却故作镇定,到底有些好笑。 不过,想到他被这魂体相中,若无解救之法,便只能命丧于此,亦有几分同情,终是忍了下来。 苏迈此刻身无所长,自保都难,故而亦无说话的份,只能呆在一旁,听陆云奚吩咐。 三人各怀心事,不自觉地站成犄角之势,以陆云奚为首,向着那石柱北侧的密林之中严阵以待。 期间,陆云奚手起剑落,又斩断数根石柱,原来古拙苍茫的巨石之阵,此刻已是遍地狼藉,看上去断石残柱到处散落,再也没有先前荒莽神秘的模样。 就在石阵中央,那看去明显比周边高出数丈的一块深灰色巨石轰然倒蹋之时,那密林之中终于有了动静。 初时,只听得阵阵沙沙之声自林中响起,片刻之后,便见林中一片大乱,如遇急风骤雨般,繁密的枝叶晃动不止,地面隐隐也有震动传来。 “地动了?”花相容反应最为激烈,那震动传到脚底时,他便一蹦而起,仿佛如临大敌般,怪叫道。 “看来,他忍不住了!”陆云奚浑不在意,随口说道。 苏迈见状,自然知道是那魂体在作怪,不过他修为低微,看不出究竟发生何生,只得在一旁默然等待,看看下一刻,会有何事发生。 哗啦啦…… 一阵树倾枝裂的脆响传来,密林上空似有风暴袭来,无数的树叶被卷上半空并急速聚拢,形成一个深绿色的漩涡。 随着漩涡不断扩大,地面高近十丈的巨树仿佛被吸干了一般,林枯叶落,不到一刻,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便像狂风扫过,一叶不留。 “这……,什么情况?”花相容见状,惊讶不已,这林中枝繁叶茂,或大或小的树叶多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这林中怪人却不知用了何种办法,片刻之间,便将这满林苍翠,变成了一地枯枝。 “这林子,看上去,似乎也被吸干了!”苏迈亦甚是惊疑,望着那林中异象,即惊且怕。 这绿叶组成的漩涡看上去声势浩大,却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陆云奚亦不知发生何事,见那林中一叶不剩,也有几分顾虑,面上难得露出些许凝重,握剑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白玉般的纤指,隐隐有丝丝泛白。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托庇于人 ()密林上空风声趋紧,漩涡呼啸着越卷越大,将那林中残叶也一扫而空,便像寒冬的荒原,北风过境般,一片不留。 半晌,那一团深绿色的风暴中心,依稀有个庞大身影隐现了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身被绿叶包裹着的巨人。 花相容瞪大了眼晴,望着不远处的那正不断凝实的身形,表情有些错愕,往前迈了两步,向着陆云奚道:“仙子,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啊!” 陆云奚面色清冷,看不出其心中所想,闻言亦未回复,只是略点了点头。 “这怪人只怕魂体尚未完修成,故而只能寄身于这些树叶之中!”苏迈见花相容略有些尴尬,忙接口回道。 “苏迈,若依你看,这绿人比之当初那山谷之中的上古魂兽如何?”花相容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乾元城外,山谷之中那场浩劫。 “这还用问,都不是一个级别!”苏迈随口道。 心想那魂兽是何等凶残,数百名修士都非一合之敌,这尚未修成的半妖魂体,只怕那黑火一烧,便成了灰烬。 “那就好办了!”花相容面露笑道,拍手叫道。 “你有办法?”陆云奚闻言,突然问了一声。 “我没有,苏迈有啊!”花相容接口说道,见陆云奚甚为不解,又接着道:“那魂兽如此狂暴,都被苏迈烧死了,想来这小小树叶人,应该不在话下!” 一旁的苏迈,听得此言,顿觉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花公子口中的办法,是要靠他那轮回劫火,殊不知他上回差点就沦为劫灰,此刻又如何能再用! “这个,只怕要让你失望了!”苏迈轻叹一气,说道。 “为何?”花相容急叫道。 在他想来,苏迈不能用剑,多半是修炼出了岔子,无法动用真气所致,那怪火却不像是真气催发,使出来应该无碍。 “我这一身重疾,皆因那怪火所致,上回便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身经脉皆已被焚毁,形成废人,想用亦用不了。 再说,我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来的,又去了何处!”苏迈摇头回道。 这轮回劫火,他是再也不愿再碰了! “你说什么?”花相容神情惊讶不已,盯着苏迈望了半晌,随后半信半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这火不是你修炼来的?” “你也不想想,若我能修炼出如此厉害之物,还能沦为通缉犯,在这深山之中流浪吗,乾元城中,任我来去,谁能挡得了我!”苏迈有些郁闷地叫道。 “那倒也是,这火太过强横,能将那魂兽烧得干干净净,只怕非一般人所能操控,以你的修为,实在有些勉为其难!”花相容沉吟片刻,亦点头认可。 就在二人商议之时,突然听得陆云奚叫了一声:“来了,当心!” 苏迈闻言,忙向前方望去,只看那万千树叶聚成的人影,此刻业已成形,一个与那巨木平齐,看起来约三丈高的深绿色巨人,正自那林梢之中,快步跃来。 几个起落间,便到了那林子边缘。 只见它怒吼一声,沾满叶片的手臂往三人所在方向一指,口中说 道:“尔等不自量力,今天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欲死不能!” “哼,就凭你?” 陆云奚轻哼一声,清冷的脸上满是讥讽。 随后,天渊剑一挥而过,阵阵寒光,照着这有些阴暗的天地顿时一亮。 那绿叶巨人哈哈一笑,双臂张开,身一团绿气缠绕,随后将身一抖,无数大小不等的树叶仿若锋利的刀刃,铺开盖地般朝三人射来。 陆云奚长剑虚挽,朝半空画了一圈,一道淡青气光盾立时显现,横于三人身前,那漫天飞舞的绿叶,撞到这光盾之上,纷纷坠地,不到片刻,地面之上便铺上厚厚一层。 “哈哈,老妖怪,就这点能耐也敢吹大气啊!”花相容见状,颇为欣喜,想这陆仙子不愧为南庭宗的天才弟子,一出手,便破了这老妖怪的攻击。 那巨人身上叶片犹自源源不断了攻向陆云奚,那光盾亦不知是何术法,看上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此刻望去,不远处的已是枯叶成堆,散落一片。 苏迈站在陆云奚侧,见这怪人只是不断的以树叶相扰,不由有些奇怪,若只是如此,亦不过尔尔,只怕凭陆云奚一个,便可应付,那先前所言的欲死不能,又是何意? 正自纳闷间,突然感觉耳后隐隐有声音传来,忙回头一顾。 只见身后的林中,呼呼声起,枝叶摇落,成千上万或红或黑的树叶瞬间被卷起,自众人身前身后,不同方位,疾射而来。 “不好!” 花相容大叫一声,千秋山河扇一挥而出,化作一副图画卷成一团,急速将众人裹了起来。 一道道流光泛起,山川河岳自眼前不断闪过,苏迈身在其内,只觉甚为有趣。 那来势汹汹的万千树叶,撞到那画卷之上,纷纷被吸入其中,一闪而没。 “花公子,你这扇子好神奇啊!”苏迈见状,不由惊叹道。 “嘿嘿,马马虎虎了,跟陆仙子的天渊宝剑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花相容闻言,笑着说道,言语中虽有几分谦虚,但脸上表情却甚是得意。 “看来,这老妖物也就这点本事了!”花相容见自家法宝抵住了树叶的攻击,便放松了下来,随口说道。 “未必!”陆云奚长剑划地,对花相容之言并不认同。 “仙子可有何发现?” 花相容闻言,忙问道。 “花公子可别忘了,眼下我们还在他设的这牢笼之中!”陆云奚淡然说道,这画地为牢之术不破,他们几个便只有等着挨打的份。 再说,以她的判断,这些树叶威力有限,只怕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这怪人肯定还有后手。 花相容望了望身前的法宝,流光溢彩的画卷,正不断吞噬着那侵袭而来的无数叶片,漫天绿叶,看起来声势浩荡,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千秋山河扇。 听陆云奚言下之意,那老妖怪尚未尽力,只是他自己躲在那光幕之外,又不进来,除了以这些树叶为剑,又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感觉脚底动了动。 闪身而过, 便见一枝粗壮的树根自地底伸出,正向自己先前所站之地卷去。 “小心脚底!”花相容一掌将其拍成数段,口中急叫道。 苏陆二人闻言,忙朝脚下看去。 无数根须藤蔓正自地底不断涌出,朝三人脚下卷来,其间还夹杂着不少长满倒刺的荆棘。 苏迈一剑挑开一根黑色的粗藤,却不料身后亦有一条带着泥土的树根斜伸而来,眼看便要扫中苏迈后背,陆云奚长剑一点,将其斩成两截,随后伸手一扯,却是将苏迈拉了过去。 “小心,跟着我!” 苏迈无修为护体,一旦被这些荆棘藤条扎中,但是不死,只怕也得讨不了好,无奈之下,只好将其护在身后。 跟在陆云奚身侧,苏迈颇有些尴尬,想着自己堂堂男儿,关键时刻,却躲在一女子身后,便觉面皮发烫,好在有面具遮掩,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在这边心事沉沉,花相容见状却是羡慕得不行,本来也想过去,但又有些难以启齿,偷偷地瞪了苏迈一眼,那眼神看去便像要冒出火来。 苏迈自然没留意他的异状,亦步亦趋地跟着陆云奚,不敢有所动作,好在身前之人修为高深,又有宝剑在手,随便一挑一点,地面便有大片枯藤断枝,半晌,三人所在之地,已是一片狼藉,眼见便无立足之地。 苏迈望了望了地上,突然想到什么,忙朝花相容叫道: “花公子,将你这扇子撤了吧,我们在这图画之内,目标太集中了!” 花相容闻言,亦反应过来,随手将那法宝召回,身形一闪,跳出数丈之外,尚未站定,便又有无数的树叶随之射来。 他无需保护其它人,有这宝扇护身,便也能应付自如,身周一道道流光泛起,紧紧将他护住,那些树叶自然奈何不得,只要留意脚下便可。 不过,这样一来,却苦了苏迈二人。 陆云奚一面应付那无处不在的树叶,一边还要处理脚下随时冒出的根须,还得顾着身后的苏迈,饶是她修为甚高,却也有些左右支肘,手忙脚乱。 苏迈见状,甚觉惭愧,以陆云奚之能,若是独身一人,自然毫无压力,可眼下却被自己连累,弄得如此狼狈,确实令他有几分难堪。 想了片刻,忙朝陆云奚叫道:“陆姑娘,你不要管我了!” 陆云奚随手挑落一根窜出的荆条,也不回头,应声回道:“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动!” 苏迈闻言,很是无奈,自己如今托庇于人,闻言也只能苦笑一声,踢掉一根正要冒出的树根,眼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林边那个一身是绿的巨人。 只见它正双手挥舞,招呼着那无数的树叶向前飞来,脚下却看似随意地划着些什么,原来萦绕在他身上的绿意也淡了少许。 “陆姑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与其等着挨打,不如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冲破这牢笼,石柱已破,我想这魂体凝成的怪人,同时操控这术法及这些树根败叶,亦很难持久!” 苏迈略做沉吟,便又说道。 陆云奚闻言,稍顿了顿,手上动作也随之一滞。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六臂魂妖 ()就在那片刻之间,数枚叶片穿过陆云奚的剑气,唰地一声擦过苏迈的肩头,带起一片血雨。 苏迈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如被利刃刮过,忙用手捂了捂,眉眼间颇有几分不适。 “原以为这些树叶不过虚张声势,却想不到还真如此凌厉,这要再偏两分,便要割到脖子了!”苏迈捻了捻手中有些黏稠的鲜血,暗想道。 陆云奚见有落叶袭来,边想着苏迈之言,边打起精神祭出护盾,却未留意苏迈已然受伤。 苏迈跟在陆云奚身后,时不时朝那绿色怪人看去,只见其先前绿意盈盈的身躯,此刻看去却暗淡了少许。 “陆姑娘,花公子,那怪人有些后续无力了,赶紧设法攻破这牢笼!”苏迈见状,心中一喜,忙大声叫道。 陆云奚闻言,长剑一挽,将那光盾护在苏迈身前,随手向半空一点,剑尖拈住一枚树叶,任其在风中轻轻摇曳。 感觉到那叶片微微的灵力变化,陆云奚嘴角微扬,随后转过身,天渊剑往半空一挥,随着她灵气的注入,剑身随之暴涨,不到片刻,便形成了一柄长约丈余,隐隐有些通透的开天巨剑。 陆云奚剑诀一指,巨剑带着一片寒光,向前方那绿色怪人急射而去。 甫一碰到那光幕,天渊剑便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捏住一般,再难寸进。 不过陆云奚倒也没想过一击必成,见状右手轻挥,身前顿时出现一个繁复的白色图案,伸手往那图案之中一拍,一道道白光亮起,注入那长剑之中。 长剑横空,随着白光隐没,以一化三,不断向那光幕射去,苏迈看在眼中,只觉虚空之中,那光幕隐隐有些晃动,似乎用不了多久,便要被冲破。 “花公子,快动手!”苏迈见花相容愣在一侧,望着陆云奚大展神通,却忘了有何动作,急忙叫着道。 花相容闻言,嘿嘿笑了笑,忙将那千秋山河扇幻化而成的画卷向前一展,身形疾闪便躲在那画图之下,手中打出一道法诀,那图中山石河流倾倒而出,纷纷向陆云奚宝剑所指之处飞去。 合二人之力,很快便出现变化,只见那光幕中浅淡的的暗红色逐渐消退,而天渊剑也在陆云奚的驭使下,不断向前推进。 花相容见事有转机,也甚为欣喜,忙又倾力将那图中隐现之风物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甚至还有一坐石亭也随之被砸在那怪人的身前。 那魂体凝成的树叶怪人,见二人一齐攻击,似乎也有些心急,脚下顿了顿,遍地的藤蔓应声而出,像活物一般,朝三人脚底卷来,而那头顶之上,原来遮盖一切却毫无动静的灰白之色中,亦有无数根须垂下,像灵活出洞般,横扫而来。 天上地下,半空之中,到处是敌,那绿色怪人含威发作,只怕亦想在短时间内将三人迅速拿下。 陆云奚身形一动,却是闪身到了那巨剑之上,仿若天仙临世,迎风而立,一袭白衣猎猎而舞,惊鸿一瞥间,看 得底下二人心动不已。 苏迈身后的光盾随着陆云奚的闪身而去变得有些黯淡,加之这漫天树叶无处不在,脚底还不时有枝蔓缠来,弄得他手忙脚乱,不知所已,不多时,便处处挂彩,身上衣袍扯烂了好几片,脚下被荆棘缠住,亦是血迹斑斑。 陆云奚和花相容一心攻破那画地为牢之术,顾不上他,故而他亦只好四处逃窜,满地飞奔,以避开那无处不在的攻击。 只是,以他眼前的状况,躲得开天上却避不过地下,那些枝蔓神出鬼没,苏迈被弄得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东躲西藏,却又在不经意间,不是被那飞舞的树叶刺伤,便是被头顶的根须抽中,狼狈不已。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那光幕终是支撑不住了,天渊剑在陆云奚的操控之下,虚实相交的剑体光芒大盛,就在那绿叶巨人身微微晃动之际,一举冲破那光幕,并急速地向那巨人前胸刺去。 只见无数叶片瞬间炸开,半空中碎叶纷飞,原本密集如麻,利如刀刃的树叶也像突然失去控制一般,飘飘荡荡地自上空摇落。 绿叶聚成的巨人,被这一剑刺穿,胸前顿时多了个空荡荡的大洞,秋风拂过,片片细叶如流沙滑落,自洞口不断下坠,那情形看去恐怖而凄凉。 “哈哈,太好了!”花相容见状,自那图后闪身而出,望着那有些狼狈的树叶怪人,大声叫道。 陆云奚亦未料到能一击得手,望着那个大洞,有些惊疑不定。 苏迈威胁解除,拨了拨脚下一地的枯藤,忙也跑了过来,问向陆云奚道:“陆姑娘,他死了?” 陆云奚闻言,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应该没这般容易!” 花相容适时地冲了过来,掩不住兴奋地朝苏迈笑道:“老怪物都这样了,牢笼也破了,他还能整出什么名堂,我们赶紧一起动手,将他彻底毁掉,省得再害人!” 陆云奚亦点点头,除恶务尽,趁着怪人受创之际,一举歼灭,以绝后患。 就在她长剑一挽,正欲再次出手时,突然听得一阵沙哑的怪笑声,自林中回荡而起。 “哈哈哈……” 三人闻得这声音,均是一震,随后便向那前方望去,只见那树叶怪人犹自站在满是枯枝的密林边缘,嘴巴微动着,那胸前大洞赫然在目。 “不对!”苏迈望了片刻,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花相容忙接口问道。 “那个洞,正在变小!”苏迈缓缓回道,目光却望向陆云奚。 “没错,看来这一剑,并未伤到他!”陆云奚神情有些失落,漠然接道。 “无知小辈,老夫乃不死魂体,可托身于万物,凭你们这点修为,想要伤我,还真是异想天开!”那声音忽又传来,语气甚得狂傲。 “哈哈,真是可笑,一只半妖之魂,连个肉身都没有,也敢在这胡吹大气!”花相容嘴上吃不得亏,闻言便反唇 相讥道。 这只魂妖若真果如此厉害,便不会设这么大陷阱,来夺人肉身了。 “小东西,若非看你这皮囊还有点用处,就凭你这句话,你便死过一回了。莫非现在的花家,都沦落到只会打嘴仗了吗?”那怪人又叫道,说话间,胸前那剑洞已快速愈合,只留个一个约巴掌大的小孔。 “我们花家再怎么沦落,也是光明正大,自然比不得你们韩家,竟出了一只魂妖,在这深山老林中,为祸世人!”花相容不甘示弱,又出口回击道。 “过了今日……,你便……”那怪人话音未完便又顿住,却见一道白光划破虚空,陆云奚人剑一体,毫无预兆地朝他一斩而来。 剑光带着一股必杀的气势,转眼便到近前,那怪人见状,竟不闪不避,长臂一伸,却朝剑身抓去。 陆云奚一声轻笑,心道天渊宝剑乃天下有数的利器,敢悍然以手相接的,普天之下,怕也不多,这怪物正是自寻死路。 唰地一声,那树叶凝成的手臂尚未碰上那剑身,便寸寸断裂,那些或红或绿的树叶,被剑气一搅,顿成碎片,无数残渣挥洒而出,原本看去威猛可怖的绿色巨人,一剑之下,便成了独臂残肢。 陆云奚一击得手,闪身而回,望向前方那奇怪的身躯,有些错愕不已。 这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看上去似乎不堪一击? 苏迈亦有些纳闷,按说这怪人不会如此孱弱才是,莫非他还有什么厉害手段,尚未施展出来? 正自琢磨间,又听得前方一声怒吼,只见那怪人身摇晃不止,身上枯叶纷纷坠落,而在那被斩落的手臂残肢上,正快速地长出新的肢体,与此同时,后背之上,突然又伸出四只手臂,各自挥舞着,看起来,甚是吓人。 无数落叶纷纷飞起,向那突然而来的手臂飘去,不到片刻,便见或刀或剑,或鞭或锏,六只手臂之上兵器纷呈。 随着那怪人巨足一顿,刹时间风声呼啸,四野森然,先前突然消失的藤蔓又复涌现,无边绿意自脚下延伸,不一会便铺满这林间方寸之地,而那怪人也跳跃着向三人冲了过来。 脚底藤蔓见风而长,片刻便将三人所在之在弄得荆棘丛生,无立锥之处,花相容千秋山河扇一展,身形一晃而上,却是驾着法宝躲了过去,脚不沾地,一时间,那些荆棘自也奈何不得。 陆云奚亦自御剑升空,刚踏上剑身,忽又想起脚下的苏迈,见他手忙脚乱了,险些又被缠住,忙长袖一挥,那淡紫色绸带翻卷而出,一下将苏迈缠住,随着陆云奚长剑急闪,苏迈便身不由已地被扯向半空之中。 耳边风声隐隐,脚下粗藤细蔓,苏迈双手抱紧那紫绸,缩着脚在空中荡来荡去,那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花相容远远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在苏迈荡过一棵枯树时,那绿叶怪人也疾行而至,手臂一伸,一把抓住苏迈的身子,随后一根绿盈盈的叶枪,便刺了过来。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六章 泣血魔藤 ()苏迈见状大惊,那绿枪长近八尺,光那枪头,便比苏迈两个拳头还大,说是刺来,不如说是像个锤子般锤了下来。 一阵青涩的绿意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地底败叶的枯朽之味,苏迈身子被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好举起那手中那一直握着的黑剑,往上一格,挡了过去。 在那魂妖巨力之下,即便只是随手一档,也将苏迈震得眼前发黑,双手抖个不停,那黑剑也在这一击之下,朝地面坠去。 不过,也就在这片刻之间,陆云奚脚底长剑倏地飞出,正正斩在那正抓着苏迈的手臂上,随后紫绸一带,又将其救了过来。 花相容脚下虚踩,手中法诀急挥,千秋山河扇玄黑的扇尖,十二根泛着寒光的扇骨激射而出,向那怪人周身袭去。 扇骨一闪而没,打得落叶纷飞,在那怪人身上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洞口,这一击刚猛迅疾,每一根扇骨都穿体而过,将那身树叶聚成的怪人,射得支离破碎,一只握着长刀的手臂也成了两截。 奇怪的是,那怪人经此一击,似乎毫无伤害,刚被陆云奚和花相容斩断的两只手臂也很快又伸了出来,挥舞着,朝花相容刺来。 被花相容这么一阻,苏迈顿时压力大减,被陆云奚带着,在林中穿梭而过,那原来枝叶浓密的丛林,此刻已只剩粗大枯枝,一眼看去,满目萧疏,却甚是通透。 陆云奚踩着宝剑,倏忽来去,轻松自如,却苦了苏迈,本来很想问问,能否并驾而行,不过又觉似乎太过亲密,以二人关系,尚未到此种程度,他亦不敢多想,扯着那紫色绸带飘然而过。 花相容驾着千秋山河扇,被那怪人追赶着,却甚是麻烦,本来这扇子也算是极好的护身法宝,但此刻踩在脚下,却无法幻化成画卷,召唤画中之物,只能靠那扇骨出其不意地偷袭。 先前那一幕已然证实,普通的攻击对这魂体凝成的怪人毫无用处,这树叶聚成的人形,不过一副被操控的虚影,不似生灵的肉身,故而就算身残体破也无关紧要,只要那魂体不灭,随时便可生出新的躯干来。 “奶奶的,这怪物根本不怕打,那要怎么办?”花相容边跑着边囔囔道。 脚不能落地,身在半空之中,便只有逃跑的份,花相容踩着宝扇,左闪右避,终于在绕过一颗巨树时,被一条满是绿叶的长鞭自背后抽中,打得他龇牙咧嘴,差不点便掉了下去。 “陆仙子,救命啊!”生死关头,花相容也颇不得面子,身形往扇面上一趴,朝正赶来的陆云奚叫道。 陆云奚随手将紫绸一挽,苏迈只觉手中一沉,下一刻,却被陆云奚甩到一棵巨树斜伸而出的枝吖上。 随后,只见前方女子悬空而立,天渊剑横于身前,便像日前于那山间劈开梯田一般,一声轻叱,玉手微伸,朝下一斩,天渊应势而动,剑身飞涨,尖啸之声随之而起,一股狂暴而激越的剑气自天而降,向那怪人度卷而去。 只见一道亮眼的白光横空而起,倏忽之间,那怪人便自头到脚一分为二,被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苏迈斜坐于树枝之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见陆云奚一剑便将那怪人劈开,忍不住兴奋了大叫了起来。 花相容先前甚觉狼狈,此刻见状亦是一跃而起,站在那扇上拍手而叫。 陆云奚依然神情淡然,脸上不悲不喜,却看不出心中所想。 不过,片刻之后,终是脸色大变。 那怪人被一剑劈开后,只是短暂地晃了晃,随后却是身形一分为二,半边身子像活的一样,挥舞着三只手臂又朝前方奔来。 这一剑下去,看来收效甚微啊! 陆云奚闪身而过,长剑与那怪人的半边身子斗在了一起。 而花相容未料有此一变,恍惚之间,却首当其冲,一个不察,被那叶鞭抽中,怪叫着掉了下去,片刻之间,便被藤条缠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幸好脚底之下,并未荆棘,被这藤条缠上,虽有些难受,但以他的修为,一时间倒也无甚大碍。 解决了花相容,那魂妖的半个身子便又转向了苏迈。 苏迈此刻正坐在那巨树中段,那怪人随手一伸,便朝其抓去,苏迈此刻上下不得,见巨手挥来,忙朝后一躲,猫着腰,自那树枝上一窜而出,却是闪身到了另一棵树上。 好在此刻树上光秃秃的,视线甚好,加之密林中枝桠交错,彼此关联,苏迈仗着身形,在那林中跳来跳去,却也被他躲了过去。 那怪人半边身子见追不到苏迈,便又转过来,朝花相容奔来。 花相容身被紧紧裹住,空有一身修为,却无用武之地,那千秋山河扇掉落在他身前,一眼看去,除了通体玄黑外,便和寻常折扇无甚区别。 “陆仙子,帮我!”花相容无奈之外,只好急叫着,请陆云奚相助。 陆云奚被那神出鬼没的怪手缠得甚是烦燥,这东西似乎生生不息,根本不惧刀剑之利,再这样下去,只怕灵力耗尽,也难伤其分毫。 正纠结着,突然听到花相容叫唤,忙纵身一退,往下看去。 只见花相容身被无数枝蔓裹挟着,一动不能动,而那魂妖的半边身子,已距他不到一丈,一跃之间,便可将其踩成肉泥。 来不及思考,陆云奚长剑一挑,几道剑光闪过,花相容只觉身一轻,就在那怪影将至之时,就地一滚,躲了开去,随后将手一召,千秋山河扇应声而来,唰唰几下,便将身上正欲卷至的一条根须斩成几截。 随后,那山河画卷徐徐展开,流光闪动间,无数画中之物次第袭来,朝前方半边身子的魂妖打去。 苏迈躲在头顶的枝桠之上,见下方斗得正浓,一动也不敢动,本以为那魂妖怪人两半身子被花相容和陆云奚缠住,自己一时应当无碍,却不想,他越觉安之地,却越是危险重重。 就在他目不转晴地盯着下方之时,却不知 自何时起,脚底树干之上,一枝青紫色的怪藤正攀沿而来,悄无声息地,一下便卷住了他的脚踝。 一阵剧痛传来,苏迈不知发生何事,低头一看,只见原本早就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裤腿上此刻已是鲜血直流,一根紫色怪藤正附在自己小腿上,根根尖刺扎入血肉之中,奇痛无比。 若只是疼痛,但也无甚大事,诡异的是,随着那鲜血流出,本是青紫色怪藤竟然呈现出暗红之色,便像是吃饱了血一般。 苏迈见此,顿觉后背发凉,大呼糟糕,这根怪藤竟是平素极少一见的泣血荆! 传闻中,这东西多见于天阙山深处,常盘于荆棘丛中,以生灵血肉为食,甚是邪异,此地近离乾元城,常有修为往来,又怎会有此等魔物? 不过,由不得他多想,脚下鲜血像被抽干一般,阵阵酸麻之感涌了上来,苏迈大惊失色,心想,若再这般上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精血枯干而亡。 用手扯了扯这藤条,除了增加痛感之外,再无其它,那荆刺扎入血肉之内,便像和身体融为一体,稍一牵扯,便痛得不行。 得设法斩断它才行! 苏迈手中之剑早在先前挡那魂妖一击之时,被震落在地,如今他手中空无一物,别说利刃了,连个棍子都没有,想要斩断这泣血荆,又谈何容易! 此刻苏迈身经脉被蔺归元所封,已是身不由已,只能任那一身精血被泣血荆不断吸食,双脚的酸麻之感越来越强,忍痛爬起身,想着这脚上之藤已扎入血肉之中,自是不断乱动,只能低调整身姿,低下头来,试图用手去折断这藤条。 不过,这泣血荆显然非寻常之物,又如何能轻易折断,苏迈拼尽力,亦只是那在藤身上留下一段浅浅的印痕,想要折断,只怕鲜血耗尽,也无能为力。 试了片刻,心知但凭双手不可能成功,本想大声呼叫陆云奚,但又觉有些难堪,自从陆云奚进得谷中来,他便一直得其庇护,先前更是危急之下,救了其性命,此刻她正与那半边身子的魂妖缠斗,若他再次出声求救,一则会分了她的心神,二则如果他连一根小小的妖藤都搞不定,那这入山之途,处处凶险,他不死于此地,只怕也会死在下一程,过了这山谷,陆云奚肯定便会离去,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苏迈便狠狠心,低下头来,一口扑在那藤条之上,想用牙齿将那泣血荆咬破,不过当他咬上去的时候,却顿觉失算。 先前用手去撒扯,只觉甚为粗实,不过表皮之上,倒也有几分可着力之处,此刻用力咬去,却发现这藤条坚硬无比,完不像看去那般斑驳。 苏迈牙齿都咬酸了,却只留下一丝浅浅的齿痕,心道这泣血荆如此坚硬,再咬的话,只怕连牙齿都要掉了。 如何是好? 苏迈望着那越见暗红的粗藤,一筹莫展,双脚酸麻之感越来越强,若任其下去,用不了片刻,便要死在这妖藤之下!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灵旗灭火 ()这边苏迈急不可奈,地面之上的花相容被那魂妖的半边身子缠住,此刻也渐渐有些左右支肘,他的修为低于陆云奚,先前只是仗着千秋山河扇的神妙,勉强抵住,这扇子不似陆云奚的宝剑般忽上忽下,灵动攻击,一旦幻成画卷,便无法再御空而行,故而此刻他只能抽出一把随身的短刃,不断斩向那遍地卷来的藤蔓,饶是如此,也弄得他上窜下跳,头痛不已。 陆云奚一剑在手,半空之中高来高去,脚不沾地,自保倒也无妨,只是任她修为如何高深,这树叶聚成的魂妖,便像不死之身,断臂残肢死而再生,却是生生不息,那林中枯叶,成千上万,除之不尽,故而陆云奚亦有几分无奈,只能打起精神,边出招边想对策。 这底下二人麻烦不断,自然也无心去顾及苏迈,在这生死关头,他也只能设法自保。 “这魂妖乃树叶聚成,不惧刀剑,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两个亦要不支!”苏迈边望了望底下,边用劲扯着手中之藤,心念电闪。 这林中落叶甚多,这魂妖取之不尽,若能断其后路,又会如何? 苏迈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满目残枝枯叶,若想瞬间凑效,最好的方法便只有一个。 用火! 望着附于腿脚的泣血荆,苏迈又有些犹豫,若使用五行劫术,一不小心,引出那轮回劫火,自己便要命终于此,而若不用,以眼下的状况,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便要亡命! 叹了一气,苏迈再三权衡之下,挣扎着坐正了身子,右手打出个法诀,片刻之后,便见一团幽幽的火光,自手心泛起,和以往任何时候不同的是,这火光看去柔弱幽暗,但却有一股狠厉的霸气,苏迈握之在手,便觉周身不适,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这……,这不会便是那轮回劫火吧?”苏迈望着那跳跃着的小火苗,既惊且怕,不过想了片刻之后,又否认了这想法。 轮回劫火是何等霸道之物,又如何能任其驱使,那晚在那山谷之中,不过是被魂兽的黑火焚烧,为了自卫而被逼出,说起来,和他本身并无关系。 顾不上这么多,苏迈已无时间等待,手腕一翻,生生地将那团火光按在那泣血荆的藤身上。 只见一团黑烟自指缝中淅出,片刻之后,那泣血荆原本暗红的藤身逐渐变成枯黑之色,苏迈只觉那快无知觉的双腿一阵轻松,低头看去,那紧绷着的藤条开始迅速扭曲干瘪,一根根倒挂的尖刺冒了出来。 苏迈轻轻用手将那尖刺一根根扯了出来,随手将那半截荆条随后丢了下去,随后便朝底下大喊道:“陆姑娘,花公子,快用火攻!” 陆云奚听到苏迈之言,顿时也反应过来,唰唰地向前挥了几剑,在那魂妖的半肩头削下一大片,随后身形向后一旋,落在一颗枯树的枝桠上。 顺手掏出个火折子,迎风一展,一团火光应声而现,迎着那正扑过来的半个怪人便射了过去。 “呼”的一声,火光腾地升起,片刻间,那魂妖半边身子便成了一个火团,带着一片热 浪,向陆云奚所在之地奔来。 不远处的花相容见状,心中大喜,自也如法炮制,将那正和千秋山河扇纠缠着半个魂妖烧成火人。 随后,花相容玩得兴起,又纵火将地面那满地藤蔓烧了个精光,一时间,只见火光四起,林中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苏迈趴在那枯树之上,只觉阵阵热浪袭来,身下的树干被烧得噼啪作响,屁股下面如被炙烤一般,甚是难受。 由于先前被那泣血荆抽去半身精血,此刻他的双腿仍有些麻痹,行动自然迟缓了许多,爬起身,抱着那树枝便往上窜,不过脑中虽想,身体却是有心无力,刚爬到一半,那身下的火团便烧了过来,一子便将其裤腿烧着了。 用力往前一纵,先前随意来去的枝桠,看起来近在咫尺,而当他跃过去时,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手尚未碰到,忽觉身体一空,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地。 “啊……”苏迈一声尖叫,头上脚下地向地面坠去,距他不到两丈的地面,此刻已一片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虽然戴着面具,但苏迈亦觉炙烈无比,身在半空之中,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身子不断坠去。 此刻花相容和陆云奚犹自和那烧成火团的魂妖缠斗着,也未及留意苏迈的动静,就在他离地不到一丈之时,那呼啸的火苗已刮到他肌肤之上,触体生痛。 苏迈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护在身前,而不经意间,怀中有一黑色的物什突然掉了出来,随着其身形的下坠,亦飘摇着落了下去。 “万灵旗?”苏迈一见,忙轻呼一声。 这东西好像不怕火! 灵光一现,苏迈忽忆起当初在那山谷中那场浩劫,要说起来,似乎皆因这万灵旗而起,而后自己被那魂兽之妖火焚身,还用这旗子抵挡了一会,看起来,似乎并不惧火烧。 那晚他被轮回劫火所摄,陷入癫狂之中,这旗子也便掉在身下,后来夜雪和陆欣救其离去时,随手捡了起来,之后便交给了他。 苏迈想着这东西甚是邪异,也不敢留着,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若随意丢弃,被那居心不良之人拾取,只怕为祸世人,左思右想之下,便随身带着,等到日后找到合适地方,更行处理。 这旗子放在身上许久,他亦未在意,今日自行掉了出来,才突然想起。 随手往前一抓,将那万灵旗摄于手中,随后用力挥了挥,将那火苗往一侧拨了拨,顿觉热力少了几许。 身形急速降落,片刻之间便已及地面,苏迈快速地将万灵旗往地下一扔,双手在黑色的旗面一撑,双脚一屈一伸,稍一用力便将身子倒转过来,踩在那旗子之上。 这万灵旗亦不知为何物所制,烈火焚烧,竟是毫无反应,不一会,那旗帜覆盖之地便是一片焦黑,火却无声地熄灭了。 苏迈心中甚喜,忙捡起地下之物,捏在手中仔细地看了起来。 先前情急之下,也未留意,此刻看去,只觉入中甚轻,浑若无物,旗面之上墨黑一片,似乎有股细不可察的水流 在其中缓缓流动,一些看起来甚是古怪却不似人类修士所为的诡异云纹若隐若现。 那晚,他跟在郭子阳身边,只听其说此物乃出于西荒之地,中有万千妖兽之魂,至于其它,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后来那上古魂兽之威,他却是亲眼所见,数百修士悄无声息地惨死于那黑火之下,那情形,至今想来,仍觉不寒而栗。 如论如何,这万灵旗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还是找机会,赶紧处理了才是! 苏迈望着手中之物,暗叹一声,想到这阴邪之物,突然想起了屡救自己性命的怪剑,忙往四周望去。 只见火光腾腾,林中无数大小树木,此刻皆已被烧得焦黑,在不远处的一块独石之侧,正露出一截黑色的剑身。 苏迈见状,自然甚为欣喜,忙以万灵旗为帚,不断向身前火苗扫去,不到片刻,便清出一条小道,来到黑剑边上。 本以为被这大火焚烧许久,剑身定然奇热无比,不过当他试探着用手接近时,却觉有股凉意隐隐透出。 苏迈眼神一定,有几分讶然,随后便伸手过去,将那黑剑拔了出来。 剑身依旧是那熟悉的青黑之色,通体亦无任何变化,只是握之在手,却有一阵寒意透体而来,在这四围火光之中,让苏迈甚是受用。 转过身,苏迈一手握剑,一手举旗,那模样甚是威风,若非知道他的底细,只怕外人一眼看去,还以为他便是在场之中,修为最高者。 “陆姑娘,花公子,到这边来!”苏迈靠着那岩石,用万灵旗扫出一大片空地,朝远处二人叫道。 此刻花相容被大火围困,也很是无奈,那魂妖凝成的怪人被火一烧,身形缩短了一半,行为亦不似先前那般迅猛,不过一时间,想要烧死它,却也不易。 千秋山河扇虽是神妙无方,但亦甚耗修为,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只怕再耗下去,便要熬不住了。 听得苏迈叫唤,花相容忙放眼望去,见其神情淡定地靠在那岩石之上,心中甚气,往前一窜,边跑边嚷着道:“你还真没良心啊,我们焦头烂额的,你却在这看热闹!” “我也无奈啊,能活下来便不错了!”苏迈摊摊手,一脸无辜地道。 “咦,你中是何物?”花相容闪身过至,一眼便看见苏迈手中的万灵旗。 “这东西啊!”苏迈将手中之物一展,在身前晃了晃,随后道:“它叫万灵旗!” “万灵旗?”花相容瞬间瞪大眼情,惊叫道:“莫非,便是那晚将那魂兽唤出之物?” “正是!”苏迈点点头,随手将那旗子递了过去。 花相容愣了愣,随后便接了过来。 握在手中,看了半天,亦未瞧出有何异样,反手又将之递还给苏迈,口中说道:“这东西太过邪异,还是放你手上比较好,一旦出状况,我可解决不了!” 苏迈笑着接过,看了看正闪身而来的陆云奚,随口道:“其实,我也不过用它来灭火罢了!”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变故顿生 ()“这魂妖确实有些难缠,连火都烧不死它!”陆云奚呼吸微有些急促,淡然说道。随后望见苏迈手中之物,脸色略动了动,但却未曾说话。 不过不同于花相容的惊讶不已,陆云奚也只粗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那晚乾元城外山谷之事,她并非亲历者,自然也未见过这万灵旗,故而并不知晓苏迈手中之物,便是放出那魂兽的罪恶之源。 “可有什么办法?”花相容想到之前苏迈叫唤他们,以为他想到什么法子,忙问道。 陆云奚闻言,亦看向苏迈,虽然她修为最高,但面对这不惧剑斩火烧的魂妖,她确实有些难以应对。 “没有!”苏迈摇了摇头,无奈道。 “那怎么办,马上那老妖怪又要杀过来了!”花相容见状,忙急叫道。 “这林子被烧成这样,火势只怕很快便要蔓延开来,不一会,这里就会被烧光,既然没办法对付他,不如我们赶紧逃吧!”花相容见身侧二人并未接话,忙又提议道。 苏迈深吸一气,随后摇着头,缓绥道:“不行!” 陆云奚随后亦点点头,表示认同。 “为何?”花相容甚为不解,皱着眉头,大喊道。 “我们入山修行,所为何事?”陆云奚并未回道,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花相容怔了怔,却不清楚陆云奚所言何意,却是斜着眼望了望苏迈。 苏迈见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偷偷地笑了笑。 花相容沉吟片刻,挺了挺身子,正色道:“修行,小者为已,强身健体,问道长生,大者,为天下苍生,求正义谋福祉!” “花公子亦做此想?”陆云奚冷然回道。 “自然!”花相容点头应道,神情颇有几分正气凛然,见陆云奚不为所动,忙又说道:“我们花家,位列四大家族,守护乾元城千年,在下作为花家子弟,自然以守城为责,以这天下神州为任!” “既然如此,若这仙都修士有难,花公子又当如何?”苏迈自然知晓陆云奚言下之意,怕她再问出什么让花相容难堪之言,故而马上接口问道。 花相容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原来在陆云奚眼中,自己不期然却成为贪生怕死之徒,有负正义之名,忙解释道:“以我们的修为,很难打败这魂妖,先行离去,回头再设法对付,方为上策啊!” “你以为,这魂妖会在这等着我们再回来杀他吗?”陆云奚秀眉微动,望向陆云容,神情冷冷地道,看那模样,似乎甚为不屑。 “这……!”饶是花相容平日里舌烂莲花,此刻面对陆云奚的质问,却是有口难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陆姑娘,花公子之言也不无道理,此刻,我们确实没有应付之策!”苏迈见花相容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忙出来解围道。 “想逃的话,你们自便!”陆云奚说完,便转过身,望身那远处的一片火海,不知何时,那魂妖原本一分为二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却已合而为一了。 “仙子言重了,我们既一路同行,自当生死与共,岂有半途而逃的道理!”花相容脸色微微一红,忙拱手示意 道。 “陆姑娘,眼下该当如何?”苏迈见状,深知以陆云奚心性,自不可能逃走,忙接口问道。 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徒,看来所言不虚啊! 口中说着话,苏迈心里却是暗叹着道。 “依我看,这魂妖已成火人,行动明显不如之前迅疾,若我们出剑更快,在瞬间将其斩成几段,然后分而灭之,应该有机会!” 花相容想了想,眼下这境况,除此之外,也无更好的办法,便点头应道。 苏迈闻言,未置可否,他自问并无攻击之能,不添累赘便不错了,故而这击敌之事,他自问无能为力,亦不便说些什么。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那已自凝结成形的魂妖火人又再次扑了过来。 六臂一伸,却是分别攻向了三人。 一刀一剑击向花相容,两条长鞭袭向陆云奚,许是因为苏迈毫无反抗之力,魂妖却是直接两手伸向了苏迈,看情形,似乎打算随手掐死他。 苏迈见状,面露无奈之色,看来,连这魂妖都看不起自己,不过想想倒也正常,以他的实力,斗了这么久,这魂妖自然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最弱的。 虽说这魂妖被火一烧,身形缩了小近一半,但相比苏迈而言,仍是高大魁梧,只是这一双燃烧着的手臂,便有数尺之长,尚未及体,苏迈便觉热浪滚滚,眼前如一副巨大的火钳般,倏忽而来。 来不及思考,苏迈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随后往旁一闪,窜了两步,却是躲到了那独石之后。 不知为何,那火人似乎看准了苏迈无还手之力,便欲分而击之,四只手臂敌住了花相容和陆云奚,身躯却扑向了苏迈。 那独石立于林中,看起来不到一丈高,那火人抬腿便跨了过去,看准苏迈所在方向,一脚踢去。 苏迈自然只有逃命的份,拔腿便跑,不过他却忘了,这地方原本便是一片火海,当时一脚踏去的时候,那炙热的火焰烧得他脚底一痛,刚伸出去的脚忙又缩了回去。 前有火手,后退无门,情急之下,苏迈只得举起那万灵旗,向前挥去。 一面小小的旗子,那魂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见苏迈举旗来挡,浑不在意地伸手便抓,一下便将那万灵旗摄在手中。 烈焰熊熊而起,片刻便将那玄黑的旗面烧得火光一片。 苏迈见状,便也不甚在意,连那魂兽的焚天黑火都无法奈何这万灵旗,想来这普通的火焰更不在话下。 那火人自然不知其中蹊跷,见烧了片刻,手中这黑旗依旧毫无被焚毁的模样,却很是恼火。 低吼了一声,四臂袭向陆云奚和花相容,而两臂举天,却是用力向那万灵旗狠狠地撕去。 一次,两次,三次…… 试了无数回,却发现毫无所得,那火人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动其分毫,犹豫片刻,却是将其一挥,随意便丢弃了。 这怪物竟然放弃了? 苏迈见状很是疑惑,看来这魂妖果然狡猾! 闪身扑了出去,在半空中接住那万灵旗,落地之前,苏迈忙不迭地往地面一扫,给自己留了个落脚之地。 “部散开! ”耳畔突然传来陆云奚一声怒吼,随后便见其闪身而过,立于不远处已被苏迈熄灭的一片空地之上,离那火人数丈开外。 花相容不知发生何事,躲在那千秋山河扇后,定定地望向陆云奚。 苏迈见状,心道陆云奚这架势,只怕便欲施那秘术,想了想,便又跳步奔了过来,朝花相容一示意,二人便一阵小跑,站在了陆云奚身侧。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陆云奚口中清喝一声,长剑清光闪动,半空中忽有流云飘过,风声平地突起,无数灵气顿时注入天渊剑中。 一时,剑身光芒大盛,陆云奚举剑指天,随后向前一挥而去,长剑脱手之际,只见其双手朝空虚画,一个天青色的圆盘顿时显现,随着陆云奚玉手一点,亦随着那天渊剑,看着那魂妖所化的火人疾速飞去。 魂妖和陆云奚激战良久,虽知其修为甚高,但久战未下,却也未将其放在眼里,见此刻这女子又声势浩荡地御剑袭来,亦不在意,六臂齐动,伸手便朝那剑光扑去。 天渊剑行至半途,突然以一化三,三柄看去一模一样的秋水长剑,闪着寒光呼啸着迎面而来, 六臂三剑,看去并无不妥,而就在那犹**烧着的火臂将及抓来时,天渊剑后的那虚化的圆盘亦疾速而至,光芒一闪间,注入那剑体之中。 片刻,只见前方虚空之中流光泛起,三柄长剑以三化九,又不断变化,最后形成数十把天渊剑,齐齐切入那火人之上。 那魂体所化的火人,被这数十柄长剑穿体而过,身被切成无数小块,形成一团团有形的火焰,散落一地。 “妙啊,这下死无尸了,看你还怎么重生!”花相容见状,禁不住大声叫好。 苏迈紧盯着那一地火苗,来不及叫好,却突然发现,有一星火点,自那其中一小团火焰之中,突然飞起,几不可察地朝陆云奚袭来。 陆云奚刚施展完一气三清之术,正是灵力不继之际,此前自己一攻功成,将这魂妖切得四分五裂,心中亦甚为欣喜,望着那火光,脸上有几一丝冷笑。 苏迈见那火星数息之间,便已到陆云奚身前,而陆云奚似乎并未曾留意,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陆姑娘,小心……” 身子便如弹簧般飞了出去,挡在了陆云奚身前。 “”地一声,苏迈倒飞而起,那点星火击在胸前,穿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鲜血喷涌而出,漫天血雨,倾洒而至,一滴血珠落在尚未反应过来的陆云奚脸颊之上,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来。 陆云奚忙转过来,见苏迈被击向半空,正欲掉入那片火海之中,忙长袖一展,那段紫绸应势而出,堪堪将其卷住,拉了回来。 先前本能地挡在陆云奚身前,苏迈并未有时间去考虑后果,而在这一击之下,他却是彻底地昏了过去。 陆云奚轻轻地接住苏迈身体,将其平放于地面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花相容亦冲了过去,望着苏迈胸前几乎穿胸而过的血洞,目瞪口呆。 这苏迈,便这么死了么? 少年游 第一百七十九章 濒死之人 ()“仙子,这……?”花相容呆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望向陆云奚,结结巴巴地道。 “他,舍身救了我!”陆云奚面有戚色,幽幽地道。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有又陌生的身影,陆云奚心里百味杂陈。 她自幼便被家族送入南庭宗,拜于水月大师门下,由于天资过人,深得宗门重视,故而修行之路进境甚境,然而外人只看到其面上风光,却不知南庭宗晚照峰上,那个日夜清修的身影,承担了多少同龄之人不曾有过的重负,家族的厚望,师尊的嘱托,令她十数年来,不敢有一日松懈。 也正因如此,令她养成了清冷疏离的个性,平时里除了沐清风这个掌门大弟子稍有往来之外,其余众师兄弟多只闻其名,极少见其真容,更别说有甚交集。 便是昨日在那梯田之侧联手围剿钱季子的风师弟,亦是南庭宗留驻乾元城中弟子,数日前方才与陆云奚相识。 可以说,她虽盛名在外,但一则天性清冷,不喜交游,二则天赋姿容均冠绝一时,故而高处不胜寒,一路走来,她其实并未有过朋友,更多时候,皆是一人独行。 此番相助于苏迈,亦不过感念其劝阻之情,使她免于误杀钱季子,而陆蓁之悬案,亦有了新的变故,这对于陆家,也算是不小的恩情。 陆云奚平日里甚少与人交往,自然更不喜欠人情份,故而便在离去之后又折返而回,护送苏迈一程,以为偿还。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一时不察之下,却让苏迈为自己送了性命! 眼前之人,面色煞白,胸前的血洞犹自汩汩地冒着血水,身也渐渐冷了下来,看情形,已是无力回天了。 不知为何,刹那间陆云奚感觉异常压抑,眼中有泪水划过,望了望一旁的花相容,突然一招长剑,身形一闪而过,却是御剑而行,直往那峰顶飞去。 花相容见陆云容竟然抛下苏迈,独自离去,也是一脸惊愕,一时间摸不清状况。 先前陆云奚欲独自留下对付那魂妖,彼时正义凛然,直如九天仙女,令人叹服不止,而此刻,苏迈为其而死,却被她抛下不管不顾,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如此变故,简直判若两人。 “这陆仙子到底是怎么了,莫非受了刺激,性情大乱?”花相容望着消失于峰顶的白影,喃喃道。 现在该怎么办? 陆云奚跑了,苏迈又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花相容还真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耳畔突然传来隐隐的嘤嘤之声,不一会,却是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听起来,似乎甚为凄苦。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陆仙子,莫非……她伤心得躲起来痛哭? 花相容一阵茫然,心里颇有些莫名的烦燥,不过当他低头,望着地下一动不动的苏迈时,又有些释然,隐隐亦有几分几痛。 他和苏迈之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敌是友,当初乾元城外相遇,一路谈天说地,真有几分知己之叹。 那个时候,他真把苏迈当成朋友,奈何天意弄人,之后苏迈将乾元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最终成了城公敌,被蔺归元出令通缉,而他作为花家之后,护有守土卫城之责,从这点说,他和苏迈是敌非友。 虽然花家此次并未参与缉捕行动,但花相容却有他自己的打算,与其附骥于人,不如另辟蹊径,故而他孤身一人,跑到那不二酒馆中蹲守半月,之后打听到无用和顾旷几人要到这伏蚕山中寻天狼谷,便知这事肯定和苏迈有关。 不过他却未跟随前往,而是借故告辞而去,打听好入山的路线,悄然前行,估算苏迈的必经之路,终于在前方的林中守株待兔,发现了苏迈的踪迹。 至于此行的目的,他自己亦说不清楚,若只是单纯为抓捕苏迈,他大可不必如此。 或许,内心深处他还是愿意结交这个朋友。 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通缉犯也好,朋友也罢,随着苏迈这一去,都要灰飞烟灰。 过不了多久,只怕就没人再记得苏迈了吧。 花相容叹了叹,这世事多变,想来便是如此罢! 陆云奚跑了,这林中便只剩他一人,苏迈的遗体,只能由他来处理。 望了望四周,目光扫到先前苏迈招呼他们的那块独石,沉吟片刻,点头道: “你如今已是负罪之身,留在这青山之中,也算是个好归宿,放心去吧,兄弟!” 说完便欲将苏迈轻轻抱起,想将他埋葬于那巨石之下。 正当他手拂过苏迈脸颊,欲助其闭上双眼时,手掌之下突然感到有一股断断续续的气息。 花相容心中一动,忙伸手一探,赫然发现,苏迈竟然还有一丝鼻息! 莫非他还没死? 一念及此,花相容心中大喜,忙又试了试苏迈的脉博,发现亦有轻微的跳动。 看来,苏迈真有还活着。 花相容一跃而起,朝天大喊了一声,落在地面,忽又想起什么,忙朝前方峰顶叫道, “陆仙子,快下来,苏迈没死,他没死啊!” 话音在山谷中回荡,片刻,便见一道白影疾闪而来,花相容眼前一晃,陆云奚便落到了身侧。 “你说什么,苏迈没死?”陆云奚难得神情有几分激动,盯着花相容问道。 “嗯!”花相容重重点点头,又伸手朝苏迈指了指,示意陆云奚自己查探。 陆云奚忙蹲下身子,试探了一番,随后面色欣然地抬起头,笑着朝花相容叫道:“他真没死!” “他真没死,他真没死啊!” 陆云奚顾不得花相容在场,又站起身,朝着四围一片焦黑的林中,如释重负地大叫着。 “仙子,既然苏迈没死,我们得赶紧找个安的所在,助他疗伤才是!”花相容见陆云奚有些失态的模样,忙上前提醒道。 “没错,得先疗伤!”陆云奚反应过来,忙转过来,蹲下身子,自怀中掏出几个小丹 瓶,花相容见状,亦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灵药。 二人均出身于名门大族,随身之物自然都皆是疗伤圣品,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丹丸口服,药粉倒于伤口之上,无论如何,先止住血再说。 一番施为之后,花相容扶住苏迈身子,陆云奚手掌轻拍其头顶,以自身灵气助其吸纳药力,不过灵气之体之后,却发现苏迈身封脉皆被封闭,灵气入体无法循脉而行,只好在那丹丸催化之后,便又放弃。 陆云奚和花相容虽在修行上皆是天赋过人,但若说起治病救人,却皆非所长,过往虽也习过疗伤之法,但亦仅止于粗略的疗伤而已,面对苏迈这种命悬一线的伤势,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苏迈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渐趋冷却的身体略略回暖,胸前那个洞口也停止了流血,花相容取出一片衣袖,揉成团,倒了些药粉在内,便塞入苏迈的伤口之内,随后却望向了陆云奚。 陆云奚不解其意,一脸茫然。 “仙子,我们没有包扎之物!” “啊?”陆云奚倒未想到这个,闻言却是愣了愣。 伤口这么大,用衣袖肯定不行,而苏迈眼下的状况,若不赶紧包扎,伤口一恶化,那便更是无力回天了。 二人相对无言,颇有些束手无策,半晌,知听得花相容突然说道:“仙子,你那绸带可否借来一用?” “这个…”陆云奚面露难色,却不知是该借还是不借。 这紫色绸带名为烟霞紫绫,乃太霄城陆家家传之物,陆云奚入山那年,由其祖母亲授于她,作为护身之物,不过入山之后,陆云奚勤于修炼,后得师尊亲授天渊神剑,一时间风头无两,这烟霞紫绫亦未有用武之地,不过,陆云奚仍是习惯于随身携带,这数日之间两次使用,却皆是用于苏迈身上。 此刻,花相容突然提出,却让她有些犹豫,这可不是普通的绸带啊,家传之宝用来包扎上口,想想便有些亵渎。 不过挣扎片刻之后,陆云奚还是点了点头,长袖一挥,烟霞紫绫应身而出。 毕竟,在生命面前,一起都不重要,再说,苏迈如今,亦是因其而起,于情于理,她都得出手相助。 花相容自然不知这烟霞紫绫的来历,只道是普通的罗带,接在手中,望着那缓缓流动的宝光和若隐若现的龙纹,才发现手中之物竟时一件法宝。 不好意思地又望了望陆云奚,花相容颇有些犹豫,不过见陆云奚点头之后,也便不再计较。 轻轻脱下苏迈上衣,花相容便小心地包扎起来,陆云奚悄然转过身,等到她回过头时,却见苏迈已被花相容包裹得严严实实,便像穿了件紫色衣裳一般。 苏迈一堂堂男子,却穿了件紫色的衣服,陆云奚乍看之下,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花公子,伤在胸口,你这个,范围大了点吧!” “嘿嘿,仙子这法宝有点长,所以嘛,便绑多了点!”花相容笑了笑,对自己的手法也有些不是太满意。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章 赠药于猴 ()“不管了,先找个地方安置苏迈吧!”陆云奚往四周看了看,却未发现理想之地。 “猴子洞!”花相容想了片刻,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猴子洞?”陆云奚闻言,不知所云,故疑道。 “此地为妖猴聚集之处,肯定有猴子洞,而且这魂妖盘踞于此多年,虽说是半个妖身,但毕竟是修士之魂所化,需要修炼之地,不可能长期在这山林之中飘荡,所以肯定会有洞府!”花相容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身形一闪,却是往那来时的林中飞去,花相容不知何故,来不及询问,便只好在原地等候。 不一会,便见陆云奚闪身而回,手中抱着一捆藤条和几根新砍下来的木棍。 “他如今身负重伤,不宜妄动,只有抬着走了。”陆云奚将手中之物递给花相容,随后又往苏迈鼻前探了探,感觉其气息稍平稳了些,不过脸色依然煞白,看上去并未有回转之象,而身体也依然有些发凉。 “看起来,不太乐观啊!”陆云奚轻叹一气,用手理了理掉到额头的一继乱发,望向花相容道。 “仙子,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是将他送回城中吧,去找不死仙医,眼下的情况,怕只有他能够救得了!”花相容亦是一脸担忧,开口建议道。 “不行,以他如今的状况,若再长途跋涉,只怕还未到乾元城,他便支撑不住了!”陆云奚摇头否认,苏迈如今身体极虚,也不知是何缘故,受如此重击,心脉仍未断绝,但再也经不起折腾,想回乾元城,断不可能。 说话之间,花相容却已做好了一副简易的架子,二人合力将苏迈抬起,放于其中,一前一后,便抬着他往那已被烧得遍地黑碳的山谷深处寻去。 如此约行了数百步,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道高耸的山崖,崖壁光滑如境,在日光照射下,看上去有流光隐隐,看起来倒像是一处灵地。 崖底有一个三丈左右的深洞,洞口怪石嶙峋,或粗或细,形态不一,却未有路通过。 花相容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好几处原本棱角分明的石块顶端,已被磨得极为圆滑,看起来,似乎经常被踩踏。 “这群猴子应是住在这里面!”花相容望向陆云奚,眼带问询之意,若要进洞,只能通过这些石块才行,只是不知道苏迈能否经得住如此颠簸。 陆云奚观望片刻,却示意花相容往一侧走去。 放在苏迈,陆云奚便独自来到那洞外,深吸一气,手中打出一道法诀,随后祭出天渊剑,运起修为便朝那怪石之中,一剑劈去! 只听得“轰”地一声,石块四散,白色尘灰纷扬而起,塞满了这不甚宽大的洞口。 阵阵嗡嗡的回声,向洞穴深处传去,不一会,便听得一阵吱吱的怪叫声传来,显然那群妖猴被这突如其来的炸裂声,震得很是难受。 花相容在远处观望,见状亦甚为惊讶,想不到陆云奚这天仙般的人物,行事却是如此狂暴,竟然硬生生地一剑,将这洞口劈开了。 不如,这一剑下来,还真开出了一条道,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花相容望向那尘灰掉落后,面目非的洞口,发现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气所到之处,露过一条宽约数尺的通道,不由心中叹道。 陆云奚望了望自己的成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花相容走去。 二人入得洞来,却发现这猴洞竟然颇为深邃,里面虽也曲折难行,但因妖猴长期聚集于此,便也勉强有条通道可过。 一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时不时伸出的岩石,二人向内行了约一刻钟,前方隐隐有猴叫之声传来。 复又前行近百步,便发现前方是一个极宽的深洞,大群妖猴便聚集于此,见二人抬着苏迈进来,吱吱尖叫着,便围了过来,看模样很是紧张。 花相容见状,情知是因那猴王之故,先前在那谷外,猴王不惜吐出妖丹逼走那孩童,自己亦受损不轻。 说起来,这猴王有今日,我也有责任! 花相容心中暗道,面色略有几分愧色。 陆云奚并未见过谷口那一幕,故而并不知这谷中猴王也已受伤,见花相容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奇怪,忙问道:“花公子,不过几只妖猴而已,不必担心!” “哦,没事!”花相容闻言,忙轻摇摇头,随后道:“这谷中的猴王先前和一古怪的孩童斗法,似乎受了重伤!” “难怪这群妖猴如此不安,不过,这与我们何干!”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却是反问道。 一只妖猴受伤了,有甚好关心的,赶紧找地方给苏迈疗伤静养才是。 “仙子,可否稍待片刻!”花相容示意陆云奚放下苏迈,随后望了望那猴群所在方向,突然开口道。 “你想救它?”陆云奚有些讶然,表情凝重了望向花相容,心中暗想,这花公子也太不知轻重了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嘛,毕竟此地是这猴王的地盘!”花相容面色有些不自然,紧接着回应道。 “好吧,尽快!”陆云奚点点头,随后便又蹲下身子,去查看苏迈的状况。 花相容见状,忙朝那猴群跑去。 那些妖猴不通世事,又如何知道花相容心意,见其小跑过来,忙又一阵怪叫,吱吱呀呀地将他团团围住。 “我没恶意的,我来救你们猴王!”花相容朝四周众猴拱拱手,笑着说道。 那群妖猴见状,以为他要动手,忙龇牙咧嘴,跳跃着便欲攻上来。 “不不不,不要动手!”花相容一急,先前他在那石柱之侧,杀了一地的妖猴,心中也甚为不忍,此刻若要再来,他还真下不了手。 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跃而起,脚尖点在几只妖猴的肩头,数息之间,便到了那猴王身前。 猴王原来躺在地上,病殃殃的,神情很是萎靡,见花相容飞来,以为他要袭击自己,双手撑地,怒吼一声,张开大嘴,恶狠狠地盯着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心道既然其蕴有妖丹,自然应有几分灵智,忙自怀中掏出一个丹瓶,取出一颗 红彤彤的丹药,在那猴王眼前晃了晃。 本来,先前救治苏迈,他已将身上之物部取出,后来陆云奚让他留了一瓶,丹药太多亦不是好事,药力过猛,怕苏迈身子承受不住。 一阵浓郁的药香味传来,那猴王闻得亦是心神一震,眼神不觉亮了亮,随后却有些迷惑地望向花相容,口中哇哇哇地怪叫着。 “我是来帮你的!”花相容手中托着那颗药丸,面带笑意地说道。 那猴王见状,圆瞪着的大眼眯了眯,随后神情却是松了下来,伸出满是毛发的巨手,望看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将那药丸递了过去,红色的丹丸躺在那黑色长毛之中,很不起眼,不过这妖猴毕竟蕴了丹,颇有些灵智,闻得那药香味,亦知此物定是不凡,故而一翻手,便将其纳入口中。 一阵浓烈的清香自喉中涌起,不到片刻,身便泛起阵阵暖流,之前因强吐妖丹而元气大伤的猴王,数息之后,便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一跃而起,猴王双手抓住花相容,一阵摇晃,神情甚是兴奋。 花相容被它抓着一阵生痛,忙拍了拍他的胸,示意其放手。 猴王双手刚落,身前的一众妖猴亦是兴奋得阵阵怪叫起来,一时间,深洞之内吱吱声此起彼伏,操纵无比。 陆云奚闻得这怪声,颇为不耐,望着众猴之中的花相容,神情有几分古怪。 那猴王转过头,亦见到了不远处的陆云奚和地上躺着的苏迈,忙挥挥手,示意众妖猴退去,露出一条通道来。 花相容见状,也不管那猴王能不能听懂,忙指了指苏迈,叫着道:“我朋友受伤了,想找个地方休养!” 那猴王眨了眨眼,望了望花相容,又望望苏迈,片刻后,似乎有些明白,便拉了拉花相容,随手朝那深洞里仙指去,不过,脚上却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脸色似乎有几分惧怕。 花相容有些奇怪,这深洞之内,不是以这猴王为尊吗,难道还有什么更厉害的角色? 不过,转念一想,却突然明白过来,这猴王怕的不是别的,正是先前伤了苏迈的那魂妖。 这猴王的棍法,只怕多半也是那老妖怪所授! “你放心,那东西已被我们杀了!”花相容将折扇举起,随后又狠狠地向下一挥,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猴王自然半信半疑,眼神中有些惊疑不定。 花相容见状,也懒得再去解释,忙转过身,朝陆云奚走来。 二人抬着苏迈,勉强钻过一个半人高的石洞,便往更深处行去,而那猴王却领着众妖猴,远远地缀在其后。 许是平日里那群妖猴极少出入此地,入洞之道更是暗诲难寻,如此走走停停约一刻钟,前方却是突然亮了起来。 数十枚大大小小的绿荧石挂在那石壁之上,照亮了一个数丈宽的石洞。 洞内有一块形似石床的条石,还有几个看似天然而成的石墩,其余并无他物,这石洞的规模,亦比那猴王所在小了甚多。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病榻枯守 ()第一百八十一章 猴王见三人进得室内,亦无任何反应,便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探了进来。 四周张望了片刻,确定无异状,随后便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眼里很是兴奋,看起来,它似乎对那魂妖甚为惧怕,此刻确定已然不在之后,才放下心来。 指了指苏迈躺着的石床,又怕了怕自己的胸口,口中吱吱叫着。 陆云奚见状,甚为奇怪,这妖猴是何意思,莫非还不让睡不成? 不过花相容见那猴子一脸的兴奋样,沉吟半晌,指了指猴王,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儿本是你的地盘?” “吱吱吱!”猴王闻言,似乎明白花相容言下之意,不断地点头。 “原来如此!”陆云奚闻言,朝那猴王清浅一笑,指了指苏迈,随后道:“接你这用几天,等他恢复了,我们便离开!” 那猴王的了花相容的恩惠,自然很是乐意,它盘踞于此地多年,原本也是聚笑山林,悠游自在,借得这伏蚕山的灵气独自修炼,不知何时起,有妖猴发现那林中石柱上可以动的小人,便不由自主第模仿了起来,后来它自己亦加入其中,学到了一招半式,直到有一日,那魂妖出现后,随意指点了它几式,却令它多日苦修而不得其解的招式豁人开朗,于是对那魂妖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便经常请教于他。 起初,魂妖也是有求必应,甚至还将那石柱中之招式简化,形成了一套适合妖猴练习的功法,群猴皆可习之。 有了这套棍法相助,这群妖猴便实力大增,势力范围也不断向那猴谷之外扩展,并逐渐占据了附近不少的山头,一时间倒也出尽了风头。 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占的便宜,这猴王学了魂妖的棍法,自然得为魂妖办事,也不知这魂妖在那石柱之中弄了些什么,隔三岔五便要求猴王弄一只妖兽给他取血,若办不到,便会杀一只妖猴代替。 这伏蚕山位于乾元城中范围之内,比不得那天阙山浩浩荡荡,妖兽纵横,这方圆百里,亦不过几处妖兽聚集之地,起初还勉强能应付,时间一长,便自然无物可供,于是,这谷中妖猴便遭了殃。 更麻烦的是,这长期外出捕捉妖兽,弄得四处树敌,这猴谷亦成了附近妖兽群的眼中之钉,欲除之而后快,先前那孩童,便是前来寻仇的对手之一。 不过,由于这魂妖的存在,对于附近妖兽群而言,便是最为强大的威胁,故而亦不敢明目张胆了闯谷,却是在谷口叫阵。 这魂妖亦不知在谷中折腾些什么,平日里从不出谷,不是在那石柱所在的林中,便是在强占了猴王的洞府处修炼,寻常时候,倒也相安无了,而猴王畏惧魂妖的手段,轻易不敢沾惹,反正有他在,倒也能保得一时平安。 这样一来,这猴王和魂妖便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今日苏迈三人闯入,却 打破了这谷中长久以来的宁静,那魂妖被三人所灭,猴王自然高兴,日后便不用再受制于他,这猴洞,自然也便要回到它手中,故而,将其借与恩人,用上几天,更是不在话下。 挠着头想了片刻,那猴王便又蹦跳着跑了出去,不一会,便见它双手捧了些乳白色的小果子,献媚似地冲到花相容面前,蹲下身子,将之递给了花相容和陆云奚二人。 本来这妖猴所食之物,平常时间陆云奚自然不会去品尝,不过见这猴王甚为热情,也不忍拂了它的意,便随意取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阵酸涩又略带点酒香的怪味传来,陆云奚吐了吐舌头,表情甚是古怪,将那果子握在手中,看向了花相容。 此刻花相容亦正轻咬着那果实,细细咀嚼下,却发现这酸涩过后,竟然还有一股清香的酒味,而且越品越香,表情满是惊喜。 见陆云奚看来,忙抿了抿嘴,叫道:“仙子,此物甚有味道,为何浅尝辄止?” 陆云奚闻言,弄不懂为何花相容会出此言,皱着眉头道:“这果子味道如此怪异,还是你自己慢慢品尝吧!” 花相容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地,将那猴王手中之物,一把抓了过来。 那猴王见花相容喜欢,也很是开心,像个孩子般,对着花相容叫个不停。 陆云奚转头望向苏迈,只见其像是沉睡了一般,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残留一丝生气,看不出还有多少活着的迹象。 此后数日,苏迈便像这般静静地躺着,没有好转,也未见恶化,陆云奚除了时不时喂颗丹药,也无甚办法,毕竟,这医道,并非她所长,况且还是伤得如此重的病人。 期间,花相容也曾提议,由其回城寻医救治,不过却被花相容否认,此刻苏迈尚在通缉之中,若行踪暴露,只怕没受伤而言,也会被那满城修士给害死,既然他能护得心脉不死,她相信,只要不被打扰,静心修养,他定会慢慢好起来。 花相容见其坚持,也不好再出声,毕竟他也希望苏迈能够好起来,况且这一入城寻药,万一被人查出行踪,说不定真会害了苏迈,若他一死,那这些天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既然无计可施,便只有耐心等待,好在二人均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这饮食之事倒也无甚影响,花相容偶尔还去找那猴王弄点吃的,陆云奚连日来不吃不喝,却也依然神采奕奕。 洞中无日夜,陆云奚又是极清冷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察看苏迈的伤势,便是练功打坐,只是这洞中空间甚小,却无法练剑。 花相容性情跳脱,自是闲不住,和陆云奚呆上两天,他都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待到她练功之时,他便溜出去,到这猴谷之中寻找出路,有时候,实在无聊,他还进去过那谷内崖壁先前所见的那一排排石洞之中。 不过除了些杂草和一阵阵猴腥味外,并无其它特别发现,在其中一个洞中,他还发现了一具类似人类的骷髅,散做 一团,早已看不出形态。 这山谷虽大,但除了入口的那条通道之外,却是再也未见有何出路,看起来,此处是一个封闭的死谷。 苏迈说的那个天狼谷,莫非便是这猴谷,还是说,找错了方向? 对于这个问题,花相容想了好久,连来时的路线,也回想了好几遍,不过左思右想之下,却发现亦只有这条道还隐约可行,别的去处,不是冲天险峰便是深崖巨谷,根本无路可寻。 而这猴谷,也未有一丝曾经居住过妖狼的痕迹,说是天狼谷,亦甚是牵强。 有几回,他还驾着千秋山河扇,往那高空巡视过一番,却发现这猴谷之后,亦是莽莽茫茫的丛林,极目百里,却未有任何可能生活着妖狼的山谷。 后来,他便放弃了,除了偶尔在这林中转悠之外,他也开始抽空修炼了起来,反正无事可做,又不能回城,趁这难得的清闲,提升下修为倒也是好事。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苏迈经过许久的沉睡后,终于有了一丝反映。 那是在一个午后,花相容修炼完毕,照例入洞去察看苏迈,这些天来,无聊之际,他倒是和这些妖猴混得挺熟,一路上逗逗这个,摸摸那个,其是有趣,这群妖猴本是凶残嗜血,此刻却像一群寻常的野猴般,对花相容甚为友善。 等到他到了最里侧那洞中时,陆云奚依旧在那石床一侧闭目打坐,而苏迈依然定定地躺着,和来时无任何区别。 由于绑着那烟霞紫绫,看不出伤口的恢复情况。 当时事先突然,陆云奚将二人身上所有的外伤之灵药倒在那伤口之内,用布条塞入之后便包扎了起来,由于苏迈一直维持这不死不活的状况,故而二人怕牵动其伤势,亦未曾解开查看过。 “苏迈啊苏迈,你可得争口气,快快好起来啊,这都半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花相容望着苏迈那戴着面具的脸,轻叹着道。 苏迈自然不会有何回应,望了片刻,花相容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事。 早先苏迈和他在乾元城外相遇时,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这相貌嘛,倒也还过得去,如今城中修士中多传闻他戴着面具,还将现有形象亦画了出来。 这苏迈的脸,仔细看去,虽有几分不是太自然,但若说有个面具,怎么也看不出来。 难不成,苏迈这面具,是长在脸上的? 有一刻,他甚至想伸手去揭开看看,不过思虑良久,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此事涉及他人隐衷。 “君子慎独,君子慎独!”花相容呼出一口气,心中暗念了句。 就在他内心暗自犹豫的当口,陆云奚亦转醒了过来,站起身,便朝花相容走来。 花相容心中一惊,暗自侥幸不已。 二人随意聊了聊,反正这山中甚是无聊,也未有何有谈,陆云奚只关心苏迈的伤势,其它事情很不在意,故而多数时候,她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两句。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体内有异 ()花相容聊了片刻,也觉无趣,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随后又望了望苏迈,忽有些感慨地道:“仙子,冒昧问一句,如今已近半月,苏迈依然毫无动静,若一直无法苏醒来,我们当如何是好?” 陆云奚闻言,脸色一暗,她心里何曾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苏迈一日未断气,她便亦只能在这等着,眼下已过这么久,这洞中阴寒,长期下去肯定不利于恢复,再说,他们俩身上所带的灵药也已消耗殆尽,确实是该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我也没想好,苏迈为救我而伤,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实在不行,只能通知宗门,设法将其接回,我门中灵药无数,应有施救之法。再者,南庭仙山远在数千里之外,这乾元城主的通缉令,只怕也管不到。” “那倒是,这神州界上,敢上南庭宗抢人的人,我还没听到过!”花相容闻言,如释重负,忙接着道。 有南庭宗出面,至少可以保得苏迈一时平安,这事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近月以来,乾元城被苏迈这么一闹,数十年的平静一朝被打破,原本享受太平的势力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而早在私底下蓄势待发之辈,却是加快了动作,欲以此事为契机,将这满城盘根错节的世族宗门,来个重新归理。 这乾元城,或者更远点说是这神州界,只怕很快便要变天了,他们花家没落已久,此次面对这百年难逢的契机,花相容自然欲有所作为,故而苏迈这线索一断,他便得回城早做准备,不可能在这山谷之中虚耗。 此刻,陆云奚如此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故而马上便出口附和。 “花公子若有急事,不妨先行离去,我随后自会和宗门联系!”陆云奚见花相容神情,以为他家中有事,心想反正花相容留在此地亦无甚作用,便开口说道。 “这倒不急,苏迈如今这模样,在下亦甚为担心,便同仙子一道,等救援之人到后,再离去不迟!”花相容怕陆去奚误会他不顾道义,忙解释道。 “既如此,我随后便传讯出去,若无意外的话,今日我们便起程离开!”陆云奚望了望苏迈,略一沉吟,随后道。 “但凭仙子安排!”花相容拱拱手,正色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又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白的小丹瓶,准备将那最后一颗丹药给苏迈服下后,便将朱帝召唤回来,给城中宗门传讯。 就在她俯下身,准备喂药时,眼光扫过绑在苏迈身上的烟霞紫绫,却发现原来淡紫色的绸带上,此刻却依稀有丝丝白气流动,连被苏迈胸口血迹渗透而呈暗红色的地方,也淡了少许。 “花公子,快来看!”陆云奚见状,忙招呼花相容过来察看。 花相容见状,忙也凑了过来,顺着陆云奚所指,望向那些丝丝缕缕流转于烟霞紫绫之上的白气,一脸茫然。 “仙子,这,是发生何事?”花相容看了半天,也未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古怪,若非陆云奚特别指出,若他自己看到,肯定会以为 是这法宝本身流转的灵气,不过此刻看来,只怕并非如此简单。 “这浅白之气,不知从何而来!”陆云奚面带疑惑地回道。 “难道与这法宝无关?”花相容闻言,惊道。 若真如此,便只能是苏迈体内所流出,却不知到底是何物。 “我想,或许是苏迈所修习的某种功法,正在自行运转!”陆云奚又低头细细查看一番,随后道。 “何不查探一番!”花相容闻言,突然叫道。若果真是苏迈体内发出,自然有灵气流动的痕迹,稍一查察便可得知。 “他身经脉已被封闭,按说是不可能有灵气流动的!”陆云奚摇摇头,在苏迈受伤之后,她为其催化灵药,便查探过,诸脉不通,灵气干涸,外在的灵力根本无法进入。 “我看看!”花相容转过那石床,右掌抵住苏迈头顶百汇之处,运起灵气,小心地向苏迈体内探去。 起初尚无特别之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而入,不过等到他欲经行诸脉时,却突然发现,苏迈体内空如大海,奇经八脉无一可及,灵力一经注入,便瞬间消失无踪,根本无法查探,这情形,却不是陆云奚所言的诸脉封闭之象。 “仙子,有些不对劲!”花相容吓了一跳,忙缩回右手,朝陆云奚叫道。 “可是有何异状?”陆云奚见状,急问道。 花相容简要描述了几句,还以为是自己的功法和苏迈所习之术有相克之处,便又示意陆云奚再试探一番。 陆云奚亦觉甚为不解,这苏迈明明自己也说经脉被封,与常人无异,此刻受伤之后,再无修炼的道理,难不成,这体内诸脉还是自行解封不成? 依言而行,用花相容同样的方式,陆云奚亦运起自身修力,朝苏迈体内探去。 她的修为较花相容要高,而且南庭宗为天下第一仙门,其门内所传之《太微玄元真经》乃是神州有数的道家真诀,灵力精纯无比,而陆云容此刻已修炼至无极境初期,便是对上门内修行进境稍慢的长老,亦有一战之力,加之她此刻有心查探,一出手便倾尽修为,磅礴灵力如浩浩江流奔涌而出,瞬间注入苏迈体内。 按陆云奚之设想,本打算以自身修为,将灵力强行灌入苏迈诸脉之内,直视丹田,不料数息之后,便发现其体内却不像花相容所言之空如大海,只觉混沌一片,灵力入体,便如入迷雾丛中,任你如何气势雄浑,却是毫无着力之处。 陆云奚从未见过如此异状,过往亦未曾有过听闻,故而也是一头雾水,又催动灵力,不断地注入苏迈体内,如此循环往复,不到一刻,她已是气息微乱,额头隐隐有香汗沁出。 “仙子,不妨稍做休息,我们再做计议!”花相容见状,担心陆云奚再出意久,忙朝其叫道。 陆云奚亦觉有些气馁,自己灵力耗费甚巨,竟然无法冲破苏迈体内之经脉,这样看来,苏迈的修为至少不在自己之下才是,只是事实为何却大相径庭? 百思不得其解,陆 云奚亦只好放弃,苏迈亦不知修炼了何种诡异功法,若再试贸然下去,万一自己灵力耗尽之时,遭到反噬,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就在她收回手掌,准备略做休息时,却突然发现,苏迈的额头动了动,正要再行俯身查看,却听得“啊”地一声惨叫传来。 久未有知觉的苏迈,突然张开嘴,双眉皱成一团,表情痛苦的叫唤着。 “苏迈,你醒了?”花相容见状,忙冲了过来,拉着苏迈的手大叫道。 陆云奚亦面露喜色,忙也凑近前来。 又是一阵惨叫声自苏迈口中响起,似乎其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 “怎么回事?”陆云奚见状,困惑不已,望着犹自半睡半醒中的苏迈,问向花相容。 “我想,应该是我们灵力注入的缘故!”花相容顿了顿,沉吟着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灵力将他唤醒了?”陆云奚疑道。 花相容摇摇头,随后缓缓道:“我也不甚明白,不过我猜想可能是他修炼了某种神奇功法,将自身保护了起来,一旦遇到外力入侵,但会自行抵抗,方才仙子所注入之灵力过于强盛,使得他体内之气消耗过度,牵动了伤势,才不自觉地出声叫唤。 陆云奚闻言,也觉有理,如果真如此的话,亦只能静观其变,等苏迈平静下来再说。 二人不知道的是,苏迈如今体内却远非牵动伤势这般简单,那混沌之气在他受伤昏迷之后,便自行散入心脉之后,护住了他的生气,故而在胸口几近洞穿,肋骨寸断的情况下,还剩得一线生机。 之后在陆云奚和花相容的各种灵药加持之下,不断的滋养着苏迈的生机,这半个月来,日夜不息,总算堪堪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先前那白气溢出,正是混沌之气凝结,在修复着他的血肉和筋骨。 二人不明就里,贸然查探,花相容尚还好,一试便撤,陆云奚修为深厚,那精纯而霸道的灵力一经注入,便引起混沌之气的反制,无数的灵力注入那混沌气团之中,纠缠不休,导致苏迈五内如焚,身体在极度痛苦下,刺激得他不自觉地叫唤。 身体转醒了过来,而意识却还是迷糊之中,直到那陆云奚注入的灵力,被完炼化,归于那丹田中的灰白气团之中,才告罢休。 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那惨叫声终于渐渐变小,直至最后停了下来。 “苏迈,苏迈,你醒醒……”花相容拉着苏迈手臂,不断叫着。 “谁叫我,发生何事?”苏迈似乎听到叫唤,突然挺身而起,一脸茫然地望着花相容,随后似乎胸口伤口被牵动,又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花相容见状,忙坐到石床之侧,扶着苏迈说道。 “发生何事?”苏迈发现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烟霞紫绫,望了望一侧的陆云奚,见其一脸关切,正浅笑地望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忙又轻声道:“这带子,莫非便是陆姑娘手中之物?”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三章 重见天光 ()“没错,仙子为了救你,连随身的法宝都用上了!”花相容不待陆云奚回应,忙接口道。 “多谢陆姑娘!”苏迈稍欠了欠身子,向陆云奚轻言道。 这烟霞紫绫苏迈几次见陆云奚使过,虽不知其为何物,但肯定是其随身之物,此刻为了替他治伤,被血污汗浸,看样子,只怕是用不成了,想到此,苏迈仍觉有些惭愧。 “你为救我而负伤,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陆云奚轻摇摇头,随后又说道:“你昏迷了半月,不宜轻动,还是先好好休息罢,此间之后,容后再说!” 半月? 苏迈闻言,怔了怔,这么说来,这段时间,便是陆云奚和花相容守着自己? “多谢二位守护,苏迈感激不尽!”苏迈挣扎着朝陆云奚拱拱手,又转头看向花相容。 “我倒无妨,主要是陆仙子这些天一直守着你,未曾离开过这洞室半步!”花相容神秘一笑,接口道。 “不必客套了,你且好自将息罢!”陆云奚见苏迈方自转醒,怕他一不小心又晕了过去,忙打住道。 “我已无大碍,应该死不了的!”苏迈笑了笑,望了望自己身上那包裹严实的淡紫之色,随后便问向花相容道:“这是你的手笔吧?” “嘿嘿,怎么样,还不赖吧,是不是跟穿件衣服差不多!”花相容闻言一笑,颇有几分自得。 “我伤在胸口,你用不着连腰也绑住吧!”苏迈摇头,苦笑着道。 “唉,你不知道当时那情况,你胸口都快穿了,那顾得及这么多!”花相容将苏迈往那石墙边扶着靠了靠,随后接着道:“对了,我一直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你伤成这样?” 陆云奚闻言,脸色微动,这亦是她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苏迈被击得重伤,现场却未发现任何凶器,而且苏迈身上亦只留下一个血洞,看不出是为何物所伤。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物,那日陆姑娘将那火人切成碎片,我们都以为它必死无疑,当时我亦甚是好奇,想看看这魂妖到底死了没有,不料却在那一团火苗中,发现有一点星火突然飞起,以几乎不可察觉之速射向陆姑娘,当时你们并未留意,我身无术法,又来不及通知你们,便只好冲了过去!”苏迈忆想当时之事,亦觉有些后怕。 “一点星火,那又是何物所化,竟然如此大威力?”花相容闻言,咋舌道。 “当是那魂妖所化!”陆云奚稍做沉吟,随后道。 以当时的情形,能偷袭他们的,除了那魂妖,别无其它。 “只是,若真如此,那魂妖又去了何处?”花相容有些疑惑,那老东西乃是半妖的魂体,自称可托于万物,自然不惧刀剑之利。 若他真他做一点星火,偷袭于人,那后来又去了何处呢? “苏迈,他不会夺了你的舍吧,你到底是不是苏迈本人?” 花相容面色一沉,想到一种极端的可能,忙向前一步,定定了盯着苏迈,口中叫道。 “你脑子坏了啊,你看我像那魂妖吗?”苏迈见状, 有些哭笑不得,给了花相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好说啊!”花相容似笑非笑,又望了望陆云奚,那神情似乎在说,一切皆有可能,小心为妙! “苏迈,我问你,当年我们在那翠云山下,遇到那位大师,他使是的何功法?”陆云奚听花相容这么一问,一时也觉得甚有可能,想了片刻,问向苏迈道。 苏迈被他二人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闻言只好闭着眼睛想了想。 少顷,便见他徐徐吐出了四个字:“三十二相!” “本人无疑了!”陆云奚轻舒口气,难得温言地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花相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表情顿时松了下来。 看来,那魂妖多半是死了! 花相容心中暗道,回头得想办法去查探一番,看看韩家什么时候竟出了个魂妖,在这林子中兴风作浪。 苏迈见二人神情,有些纳闷,不过他被击中之后,便昏了过去,那魂妖最终下落如何,他自然也不清楚。 三人随后又闲聊了几句,此番苏迈突然苏醒,便又打破了陆云奚先前的计划,看样子,用不着麻烦宗门中人,将养数日,应就无大碍了。 她心念着回太霄城查探二十年前陆蓁被害一事真相,自然想着尽快回城,而苏迈之事,若非必要,她亦不想太多人得知,毕竟,此地尚在乾元城地界之内,多加小心,总是好的。 苏迈得知自己重伤得差点便死了,亦甚惊讶,不过更为奇怪的是身体内的异样,按花相容和陆云奚的描述,此事多半是那混沌之气所致。 看来,又是它救了自己,或者说救了他这个宿主! 幸好,那轮回劫火并未发作,不然陆云奚贸然查探,若引得那劫火焚起,只怕后果不甚设想。 苏迈内心激荡不已,却不敢将实话告之身侧二人,此刻他经脉禁制已被冲破,轮回劫火便随时可能发作,一旦爆发起来,陆云奚和花相容,只怕亦会被殃及。 大难不死,苏迈既惊且怕,不过眼下,他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身侧二人,担心他的伤势,呆了没多久,便催促他好生休息,苏迈亦觉有些疲累,便又躺下,闭目养神。 他不敢运气修炼,故而亦不知体内的状况,只好静静地躺着,闭目养神。 那混沌之气既然可自行修复,那便意味着,他只有安心静养便可,这样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如此,又过了两日,苏迈感觉好了许多,只要不大幅活动,正常下地行走倒也无妨。 其间,花相容又去找那猴王讨了不少白色的乳果,二人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那满口微酸的酒香,亦算聊以解馋。 三日后,苏迈已感觉甚是良好,用手按了按胸口,亦颇为硬实,像是新长出的皮肉,微微有些痛感。 这伤,似乎神奇地好了! 苏迈拉着花相容,帮他解掉身上包扎之物,以检查伤势,而陆云奚便自行转了出去,到那谷中透透气。 烟霞紫绫解除之后,花相容 像看怪物一般盯着苏迈的胸口,神情惊得无以复加。 寻常修士,便是修为高深者,受此重伤,便是侥幸不死,要想恢复,亦需数月调养,而苏迈自受伤至今,横竖不到二十日,原本胸口那恐怖的血洞竟然离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深褐色痂块。 “苏迈,你到底修炼了什么古怪的功法,竟然恢复如此神速?”虽知这修行一事,涉及个人私隐,寻常不会问及,不过花相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师出铁剑门,自然学的是铁剑门的功法!”苏迈一听,这混沌之气他亦说不清楚,又怕花相容追问下去,忙顺着回道。 “铁剑门不过一蕞尔小派而已,会有如此神奇之术?”花相容有些不可信置地盯着苏迈,看了半晌。 “反正我如今已是铁剑门弃徒,这功法铁剑门弟子人人都会,你若有兴趣,我亦可传授于你!”苏迈笑着回道。 “算了,我连花家祖传之术都学不,又哪来的精力去学习别派功法!” 花相容摇摇头,面上不以为意地说着,心中却在想,这人人都会的功法,肯定不过是入门之术,断无这般神奇,这苏迈应该另有奇遇,只不过不知是其有意隐瞒,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神州界上,修行者成千上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有很多不为人知之隐秘,故而花相容并未继续追问,反正苏迈身上,古怪之事甚多,日后有机会,自然便可得知。 见花相容如此,苏迈亦只是笑笑。 花家身为乾元城四大家族之一,千年传统的世家大族,放眼神州,亦是有数之家,其秘传的功法自然甚是珍贵,又如何能看得上剑铁门这种不入流的小门派功法。 苏迈取过花相容递给他的衣裳,随手穿上,二人身形相当,这世家公子的行头,穿上身上,倒也有几分气派。 望着石床之上被花相容解下来的烟霞紫绫,苏迈却突觉有些尴尬起来。 这绸带乃陆姑娘随手之物,如今被自己鲜血沾污成这般,却不知是不是该交还于她? 花相容见苏迈眼神,略带些酸意地说道:“这绸带可是陆仙子随身的宝物,你可得好自珍惜啊!” “待我将其洗净之后,再交还陆姑娘罢!”苏迈闻言,忙回道。 “嘿嘿,你看着办吧!”花相容笑了笑。 苏迈见状,亦不管他,想到当初入谷之时,那谷中有一段溪流,忙将那烟霞紫绫小心的捧起,自顾自便向洞外行去。 虽说他身体已基本恢复,但这入洞之路曲折难行,加之时有石笋斜伸而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通行而过,好在那群妖猴这段时间对他们三人已甚为熟悉,见其出来,亦未加袭扰,时不时有猴影在一侧跳跃飞腾,吱吱叫着往洞外跑去。 这洞内原来很是幽暗,花相容进来之后,自那最里侧的洞室内取了些萤石,沿途放置,故而虽光线甚弱,但也勉强可以视物。 一路摸索着出来,等到了那被陆云奚劈开的洞口时,已近两刻钟。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临溪戏水 ()望着远处天边那一抹微云,苏迈忽觉很是幸运,呼吸一口林中温润的空气,颇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一路行来,数次行走在生死的边缘,虽然最终都化险为夷,但每次饶幸活下来,他都更加珍惜,虽然不知下一刻会在何处,但至少眼下,还有几分自由。 现在想想,活着,其实比什么都好! 轻叹了一气,苏迈望了望手中捧着的烟霞紫绫,步出了石洞。 沿着那脚下蜿蜒的小道一路向前,穿过一片甚为苍翠的密林,便来到那先前被烧得一片狼藉的所在,林中乌黑一片,纵是过了半月,那堆积一地的烟灰,依然散发着阵阵烈火焚烧过的焦道。 无数残枝枯树,颓然立于林中,看上去破败不已,而那苍莽粗阔的石柱,早已被击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苏迈有些婉惜地穿过那片林中空地,回想着当初那魂妖处心积虑,在这林中设下陷阱,为了便是寻找一具合适的肉身,只可惜,他急于求成,最终却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这魂妖啊,终究是急了些,这伏蚕山中,灵气充沛,若不起害人之意,静心修炼,或许数十年之后,亦能有所成就。 顺着来时之路,苏迈思绪纷飞,在那矮树从中穿梭而出,不多时,便到了那离谷口不远的溪流之侧。 一袭白影伫立于那岩石之畔,陆云奚背对着苏迈,正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望向远方天际,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姑娘……!”苏迈见陆云奚亦在此处,颇有些惊喜,尚未及身,便开口招呼道。 陆云奚闻得动静,亦转过声,见苏迈正捧着自己的烟霞紫绫,脸色微微一红,随后疑道:“你不在洞中休养,跑来这做甚?” 苏迈将手中之物扬了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蒙姑娘相救之德,这绸带被我弄脏了,如今伤已痊愈,自然得将它物归原主!” “你不会想拿到这溪流之中来清洗吧?”陆云奚见他站在水边,探头探脑的样子,急着问道。 “正是,这带子脏了,自然要洗洗,总不能便这般交还给姑娘吧!”苏迈闻言,未觉有异,正正经经地回道。 “其实,没必要的!”陆云奚见状,轻轻地说了一句。 苏迈以为她客套,忙急着叫道:“要的要的,我洗洗便好!”,边说着话,边蹲下身子,将那烟霞紫绫一股脑地倾入那水流之中。 这绸带亦不知为何种材料所制,握在手中甚是轻薄,而倒入那溪水之后,随着水流缓缓向前展开,便像水底突然长出一层浅紫色的水草,飘飘荡荡,柔顺而梦幻。 碧绿澄净的天空,倒映在溪流之上,显得空灵而渺远,而这烟霞紫绫之上的原本的云纹,被这水流一冲,更如真的云彩一般,活灵活现。 紫色的天空,如梦幻般的流云,便这样在突然展现于苏迈面前,望着水底的一切,他一时有些怔了怔,没想到这绸带这么神奇,先前绑在自己身上,只觉是颜色颇为显眼,却未发现,原来这上面还绣有漂亮的云纹。 陆云奚见苏迈愣在一地,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仿佛那水中有何宝物一般,也忍不住轻笑了笑,随后,突然抬起右手,骈指向那水中轻轻一弹。 便见一道青紫色的光团自其指间乍现,随后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苏迈自然浑无所觉,犹自甚为好奇地盯着那水面,不一会,突见水下隐隐有霞光泛起,那绸带之上,流云飞过,彩虹顿起于虚无之间,道道虹霓凭空而出,其中,甚至还有各式人物或行或坐,或停或舞,煞是好看。 一时间,苏迈竟忘了身在何处,盯着那水面出神,半晌,那水中流云散去,霞光隐退,一阵阵浓雾聚集,就在苏迈惊奇不已之时,一只脸露凶相,满口獠牙的凶兽,突然自那紫色的水面跃起,张口便朝苏迈咬来。 苏迈未料有此一变,吓得魂游物外,不自觉地向后一倒,却未料脚底一滑,噗地一声,便掉入那溪流之中。 “嘻嘻!”陆云奚见状,掩口一笑,难得露出一丝俏皮之态,随后右手往前一召,那烟霞紫绫应声而起,一团紫气带着漫天水珠冲天而起,半空中如天山散花般,那水珠在日头照射下,闪着七彩霞光,伴着那烟霞紫绫的凌空而舞,而苏迈措不及防地掉了水中,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便被那紫绫卷起,落到不远处的草地之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没有一处干爽之地。 陆云奚收起法宝,微带笑意地走了过来,见苏迈像个落汤鸡似的,正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想到他大伤初愈,怕寒气入体,牵动伤势,忙催动灵力,双手往苏迈身前划了个圈,一团白中带着些许金丝的气团虚空出现,将苏迈罩入其中。 苏迈只觉如沐冬日暖阳,身畅快无比,不一刻,原本冰冷阴寒之感消,身上的水气也一扫而光,说不出的干爽舒适。 “多谢陆姑娘!”苏迈不知先前异象是陆云奚使的坏,忙站起身,朝陆云奚拱手谢礼。 “举手之劳罢!”陆云奚浅笑一道,淡然道。 “对了,先前那水中,突然有只凶兽朝我扑来,姑娘可曾见到?”苏迈想到这离奇的一幕,忙朝陆云奚问道。 “不曾,许是你的幻觉吧!”陆云奚摇摇头,茫然说道,似乎对这事一无所知。 “哦!”苏迈亦未多想,陆云奚修为高深,她既然这么说,多半便不会有错。 不过,他心中虽这么想,但对那烟霞紫绫犹有几分疑惑,总感觉这绸带并不似寻常那么简单,不过,毕竟是陆云奚之物,他自然不好再三追问。 “如今你已近伤逾,之后,有何打算?”陆云奚朝前走了两步,却是突然问道。 “我亦不知!”苏迈顿了顿,随后又叹道:“原来到这山中来,只是受人之托,如今看来,这猴谷乃是一绝地,天狼谷多半也是误传,此行,只怕亦只能无功而返!” “日前,我亦在这周边查探过,近百里范围内,皆是莽莽丛林,别说狼谷,便是如这猴谷之地,均不多见,你欲之地,只怕真是传闻!”陆云奚亦点点头,以她的修为加之那灵鸟朱帝,若真有成群妖狼出没,不可能无法察觉。 “眼下不知那城中是何情形,你若回城,只怕步步艰难啊!” 陆云奚见苏迈一脸深思的样子,又提醒道。 “生死有命,我受人之托,纵是无法达成,亦得回城有所交代,之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苏迈言语中亦有几分淡然,那施楠还在蔺家等着他的消息,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 “江湖险恶,你好自为之吧,无论如何,留得性命要紧!”陆云奚亦不知如何劝阻,人各有志,多说无益,苏迈如今这境况,便是她有心庇护,也无能为力。 “多谢陆姑娘一路守护,只恐日后再无相见之期,姑娘多珍重!”苏迈闻言,拱手说道,言语中有颇多无奈,又有几分凄凉。 相见时难别亦难,江湖路远,各有征程,苏迈和陆云奚一个待罪之身,千夫所指,一个天之骄子,名动神州。 命运注定,无法一路同行! 陆云奚闻言,亦甚觉遗憾,她虽同苏迈相交甚浅,但内心里却也为其遭遇而惋惜。 初出江湖,不仅为师门所弃,还成为这仙都之公敌,普天之下,要寻一容身之地,又何谈容易。 “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应枉自菲薄!”陆云奚轻叹一气,徐徐说道。 苏迈闻言,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陆云奚的鼓励,于他而言,便像是这艰难人世的一点星光,照见他千疮百孔的内心,虽然微弱,但也给了他几分独自面对困境的勇气。 就在苏迈正准备道别之时,林中突然传来花相容的叫喊之声。 “苏迈,仙子,你们在哪?” 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朝前方林中望去。 片刻后,便见花相容一阵小跑,朝二人所在之地奔了过来。 “花公子,发生何事?”苏迈见花相容神情甚急,忙问道。 “我在那洞中,发现了些东西!”花相容望了望二人,应声回道。 “东西,是何物?”陆云奚亦有些意外,忙问道。 她在那洞中呆了半个月,亦未发现在何异样,这花公子又能有何发现? “一些古怪的图案!”花相容边说着话,边抬起手,将手中之物在二人眼前晃了晃,随后又道:“还有这个!” “一把断剑?”苏迈眼光扫过,却是一把看上去甚为普通的断剑,剑柄以下仅余不到三寸。 “这是我在那洞内一块石头下面发现的!”花相容将断剑递给苏迈,接着道:“你出来之内,我甚觉无聊,本想找找这魂妖可有留下能证实他身份的东西,日后也好到韩家查探一番,不料却找到了这断剑,还有那墙上隐隐约约的一些图案!” “是何类型的图案?”陆云奚追问道。 “勾画得甚为粗略,相互间似有联系,但却认不出来,依我看,不像是今人所留。”花相容想了想,接着回道。 “不是今人之物?”苏迈重复了一句,想了想,又望向二人说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不妨我们一起去看看,或能有所发现!” “我意便是如此!”花相容接口道。 陆云奚亦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一阵疾行,朝那妖猴洞内行去。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神秘图案 ()一条条似是而非的线条随意出现在一丈方圆的石壁之上,便像是孩童随意刻画,或粗或粗,或曲或直,或长或短,看出不规则,更猜不出用意,那线条包裹着的中央,隐约划着一只身形修长的妖兽,似蛇非蛇,似兽非兽,许是年代久远,竟看不出是何怪物。 这些线条甚是隐晦,又是在最里侧的石墙上,若不仔细查看,确实不易察觉。 “奇怪,这些线条看上去像是有人刻意画于其上,但却看不出有何端倪?”苏迈望了半天,也未看出异样,有些费解地叫道。 “这些线条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显然并非无意而为,我想,这魂妖居于此,只怕也跟这图案有关。”陆云奚想了想,半带推测地说道。 “仙子之意,莫非是说这魂妖霸占猴王洞府,原是另有目的?”花相容一听,更是疑惑,忙问道。 “有此可能,这魂妖据于此地,虽说可能亦与那林中石柱有关,但这石室之内,却怎么看也不像个理想的清修之所,还有这石床石凳,皆像是人类修士所为,它一只魂体,并无肉身,飘飘荡荡的,要这些东西何用?”苏迈接口回道。 “还有这柄断剑!”花相容将手中残剑伸向二人面前,又道:“我总觉有些不对,这剑的形制,有些特别” 陆云奚先前只粗略扫了一眼,并未细看,此刻听得花相容之言,忙也凑近前来,拿在手中细细观摩起来。 半晌,只见其面色渐趋凝重,随后说道:“看起来,此剑的铸造之法,却有几分古怪!” “有何古怪之处?”苏迈忙问道,他未习过剑过,过往亦未得师门赐剑,故而这铸剑之道,自然知之甚少。 “神州界上,仙家所用之剑,多以异铁灵器为材,经名师巧手千锤百炼而成,铸造精细,纹饰优美,每柄剑在铸成之时,都会有一个汲灵的仪式,能汲取天地之气,便可为修士佩带之灵剑,否则便为废剑,得回炉再造,但因汲灵之时,受剑材本身品质、剑师的心情和铸剑场灵气等诸多因素影响,每柄剑的灵性都不一样,或刚正,或阴柔,或疾如风,或钝如铁,便是同一炉所出,亦是千差万别,故而真正的宝剑身有灵性,择主而事,便是古之重器,如我手中之天渊,乃数千年前古剑师龙镶子前辈以九天玄铁所造,存于我宗门之中,能御之者,亦不到十人!” 抬手弹了弹这断剑剑身,陆云奚接着道:“若寻常宝剑,便是断剑,亦有灵力残留,以指弹之,会有清音回响,而此剑不光毫无鸣响,且剑身和剑柄皆一体而成,并无锤炼之痕迹,似乎更像是以某种剑模整体浇铸,据我所知,目前神州界上,尚无此等造剑之法!” “如此说来,只有两种可能!”苏迈闻言,想了想,亦点头说道。 “哪两种?”花相容眼神一亮,急道。 “其一,此铸造古已有之,不过如今已然失传,此剑便是其时所造,其二,这剑不是正道所有,有可能是某些邪道之人所造,因甚为隐秘,故而我们亦未曾听 闻!” “这倒有可能,这神州界上,以铸器闻名者,数百年来,最有名不过北钟离,南申屠,后来申屠无故没落,便只有大孤城钟离世家一家称大,稍次者如秋桑城阮家、碎叶城秋家以及这乾元城内天平坊中端木世家等,其余各地零散铸剑坊林林总总,多不胜数,神州纵横数万里,只怕亦有些小门派或世家传有此法亦未可知。” “此事暂且不论,还是先想想,这墙上之图案是为何物罢!”陆云奚对那断剑无甚兴趣,只有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图案引起了关注。 从目前看来,这奇怪的图案显然并未这魂妖所为,它出身于乾元城四大家族中的韩家,虽不知其身份,但能修成魂体,生前一定修为见识不低,此地距城中不过百里之地,虽处深山老林,亦偶有修士往来,一旦有何发现,修为高深者,不用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赶至,委实不是修炼的理想之地,更何况修的还是魂体。 但这魂妖却依然选择于此,还驱使众多妖猴为其搜罗妖兽精血,在这林中设下陷阱,若无其它意图,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猴谷之内,甚为普通,除了这洞中的神秘图案,并无其它异样,若魂妖据于此地,若真有所图,只怕便在此处。 看这图案的刻法,不似寻常修道之人所用,说不定此中还存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若是正道之人所为,倒也罢了,但若为妖邪所留,便得设法毁去,免得后人再为其所剩。 苏迈望着那奇怪的图案,仿佛便像是一群蝌蚪般,在这墙上游走,除了觉得纷乱无绪,却是毫无所得。 “这到底画的是甚玩意,竟然看不出一丝名堂!”花相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不由有些沮丧,心里想着,这不会是那魂妖独居于此,无聊至极,随手画着玩的吧? 苏迈闻言,亦有同感,不过他隐隐感觉,这图案之中,有着某些关联之处,一时间,却又看不出来。 向后退了几步,复又往那图中看去,只见那一勾一划之间,看去似乎又和先前有几分不同,忙又朝后退后,到了那石床之侧,再一望去,却又有些模糊不清了。 石壁之上,原来嵌着不少萤石,照光这石洞倒也勉强,后来被花相容抠去部分,放置于来时的通道之上,故而此地便相对阴暗了些,苏迈离那石墙约三丈左右,有些较细的划线,却有些看得不甚清楚。 “你们到我这边来看看!”苏迈身无修为,眼力和常人相差无几,而陆云奚和花相容却是修为甚高,以他俩来看,应该更清晰些。 不远处二人闻言,以为苏迈有何发现,忙一折身,便走了过来。 “我感觉这图案,往远处看,会有些不一样!”苏迈指了指前方,示意二人再看。 二人会意,便又凝目朝那石墙看去,半晌之后,方才反转过来,而表情却又各不相同。 “奇怪,在此地看,这图案似乎又变了样!”花相容一脸疑惑地说道。 “有何异样?”苏迈急问道。 “变了!”花相容怪叫着,见苏迈盯着自己,复又接道:“原本直的,变成曲的,粗的亦变成了细的,原是向外延伸的,竟又向里侧去了!” 苏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沉吟片刻,随后又道:“你是说,这图案和我们近前所观,是反的?” 花相容点点头,又望向了陆云奚,想知道她有何收获。 “这很是古怪!”陆云奚面带凝重,缓缓说道。 “仙子有何发现?”花相容急问道。 “我看到,这图中很多小人在动!” “啊?”苏迈和花相容不约而同地叫道。 “小人?”花相容回想了想,随后忽又道:“石阵……,不错,便是石阵!” “什么石阵?”陆云奚闻言,皱了皱头,追问道。 “先前我们在那石阵之内,发现石柱之上刻有不少小人,花公子便是被那小人所使的招式吸引而陷入迷障之中!”苏迈回道。 “莫非,这石墙和那石阵有某种关联?”陆云奚疑问。 “又或者说,那魂妖在这图案之中,有所领悟,故而在那石柱之上设下陷阱!”苏迈进而解释道。 “如此说来,这图案只怕不同的人看去,皆会有所不同!”花相容想到自己被困那石柱中的形情,有些担忧地说道。 “此图甚是诡异,不似正道之人所为,若无法参破,不如早些毁掉为好,省得贻害后人。”陆云奚想着那魂妖所作所为,对这图案极无好感。 “若无其他办法,毁了倒省事!”苏迈点头应和道。 二人随后便看向了花相容,毕竟这断剑和图案乃是他最先发现,自然得听听他的意见。 花相容隐隐感觉这图上藏着某些隐秘,先前他想了半天亦未有何头绪,便回头叫来苏迈和陆云奚,不料最终得到的建议却是如此,他一时也有些愕然。 那韩家出来的魂妖能据于此地,只怕这图案和乾元城乃至于四大家族颇有关联,若他能够参悟一二,对于花家自然是好事一桩。 故而陆云奚这一提议,却令他颇有几分犹豫,沉吟片刻后,花相容却是摇了摇头,向着二人说道:“依我看,这图案现于此处,绝非偶然,背后肯定藏着某些隐秘,若我们贸然出手,后果只怕难为估料,若石室坍塌,在这深邃幽暗的洞道内,苏迈大伤初愈,能有几分可以逃得出去?” “这个,只怕很难!”苏迈闻言,苦笑着道。 “那依你之言,又该当如何?”陆云奚未置可否,突然问道。 “不若我们再仔细看看,或许换个角度,便能多些收获。”花相容忙提议道。 苏迈知花相容性情,也只好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想看看,这图上所指到底是何物。 陆云奚没有二人这般好奇,不过倒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兴致,也随后应了下来。 一番计议,三人各自分工,却未再将目光锁定在石墙之上,而是在这猴洞四周仔细搜索起来。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四象弥天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各自折返。 花相容神情兴奋,朝苏迈二人叫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图案定跟四大家族有关!” 苏迈和陆云奚相顾而望,神情亦有些惊异。 此番三人四处查探,将这猴洞各个角落都搜了一遍,竟然发现这洞中甚大,而在不远处的几个石洞的墙面上,赫然还有三个看上去似乎并无差别的古怪图案。 “花公子,你从何得知这图案和四大家族有关?”陆云奚见花相容犹自一脸意兴未尽的样子,疑道。 “我猜的!”花相容倒是诚恳,随口便应道。 “你不会见这洞内有四副图案,便认为和四大家族有关吧?”苏迈笑着问道。 “去,我堂堂花二公子,岂会如此草率!”花相容丢给苏迈一个白眼,不悦地叫道。 “那你倒说来听听,看看有几分道理!”苏迈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有所依凭,便追着问道。 “这事吧,牵涉着这乾元城数千年前的一桩密辛!”花相容剑眉一挑,朝着二人神秘兮兮地道。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罢!”苏迈一听,知道此事甚不简单,忙催着花相容道。 “这洞内有四副图案,魂妖又出自韩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花相容自顾自地分析着,见陆云奚和苏迈正凝神静听,又道:“传闻中,距今约三千年前,神州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是指西荒巨妖暴乱?”陆云奚闻言,心中一动,忙问道。 花相容点点头,随后道:“那回,三大妖王联手,率万千妖兽,越过苍雩雪山,一路横扫而来,直打到了乾元城外!” “啊?”苏迈闻之,瞪大了眼睛,这乾元城位于神州中部,从苍雩雪山一路打来,中间万里之遥,不知经过多次仙城,能够打到乾元城外了,那沿途之地,不得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花相容倒未料到苏迈想到的是这些,见其眉头深锁,便接着道:“那一回,万兽围城,血流漂橹,可说是乾元城建城以来最大的危机,数万修士死于此役,四大家族亦是损伤惨重,城墙之外,妖兽和修士的尸体都堆成了山,战斗相持了大半年时间,随着神州各地众多宗门相继赶来驰援,战争终于得到了缓解,但双方之间却也并未出现一边倒的局势,妖兽一方虽修为不及人类修士,但胜在为数众多,却是杀之不绝,一时间倒也未落下风。” “后来呢?”苏迈见花相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忙急着问道。 “后来,便发生了和这洞中图案相关之事!”花相容笑了笑,回道。 陆云奚和苏迈闻言,越觉讶异,此事过于久远,别说苏迈,便是如陆云奚这种出身大宗门的弟子,亦只是从书卷中得知只言片语,其中内情,更是闻所未闻。 此刻由花相容口中说出,自然甚觉新鲜。 花相容见二人兴致甚高,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后来,双方久战不 下,皆有些疲态,无定寺的高僧佛海大师不忍见苍生罹难,便想出了一个双方均能接受的提议!” “是何提议?”陆云奚听到关键时,忙也追问道。 “佛海大师提出,为免更多死伤,由双方各派出数名高手,择一地决斗,以定胜负!”花相容回道。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省得白白牺牲!”陆云奚闻言,点点称是。 “无定寺远在西荒,佛海大师和三大妖王亦算近邻,平素里颇也有几分交情,而四大家族见其出面,亦点头认可!”花相容目光悠长,回忆往事,似乎便像自身经历一般。 “于是,双方便选了一处秘密地点,进行了一场足以改变这神州气运的战斗!” “战斗结果如何?”苏迈闻言,急道。 “不知道!”花相容出人意表地回了句。 “不知道?”苏迈和陆云奚顿时呆住了,不约而同叫道。 如此大事,牵涉着整个神州界人类修士的命运,按说自是人尽皆知,为何花相容会有此一答。 “最终结果不得而知,妖王不知所踪,群妖无主,不久便四散而去,而四大家族的主事之人,亦在数年之间,相继病逝,而当初见证之人也三缄其口,此事后来便成了悬案,时间一长,更无人得知其间真相!”花相容亦有些疑惑地道。 “难怪那城外的石桥并未记载此事,原来另有内情!”苏迈突然想到,当初进城之时,那城外护城河上白玉石桥记载的这城中往事,确实没见到过四大家族大战妖兽一事。 按说,万千妖兽兵临城下,便说是乾元城建城第一等大事亦不为过,为何却未见只鳞片爪,反而尽刻些不大不小的往事? “既然此事早成悬案,你又从何处得知?”陆云奚闻言,忽觉有些不对,忙问向花相容道。 “对啊,你又怎会得知此事?”苏迈一听,也觉有理,忙亦追问着道。 “我亦是从家中先祖所留的随笔之中得知,其中并未提及此战胜负之数,却说到了一件事!”花相容正色道。 “莫非便和这图案有关?”陆云奚闻言,接道。 “没错,先祖言及,此役过后,四大家族以四象弥天阵封印了那决战之地。而随着四大家主相继离世,之后,便也无人得知此地到底位于何处!” “按你之意,莫非怀疑此地便是那封印之所?”苏迈闻言大为惊奇,忙问道。 “极有可能!”花相容点点头,随后又道:“我在这洞中另一处的石壁上,发现了同样的图案,不过仔细看去,中间所示之异兽却有不同!” “四象弥天阵!”苏迈闻言念了念,又向不远处的石壁看了看,随后突然明白过来,叫着道:“莫非,这图案之中的怪兽,便是代表着四大家族的四象?” 花相容面露笑容,点头道:“我发现的那处图案,看上去象是一只灵鸟,若未猜错的话,应该便是朱雀,而此处……”花相容以手指了指石壁 ,接着道:“当是青龙无疑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苏迈闻言,接着道:“我所发现那处,现在想想,还真像个玄武!” 陆云奚闻言,沉思片刻,便道:“这样说来,那我所见之图案,便是白虎了!” “四象弥天阵,乃是建城之初,四大家族的几位天才前辈所创,以为护城之用。据于城中四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代着韩家、蔺家、花家和梁家,此阵可大可小,大可护一城天地,纵横百里,小可布于斗室之内,方寸之间。 正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此阵变化无端,威力巨大,故而为防后辈之人用之不正,须由四大家族之主亲自出手,且相互之间各不相干,布置完成之后,此阵便会自行启用! 不过此阵可分可合,若分而用之,亦是一难得的防御之法,之前那魂妖所使的韩家画地为牢之术,便脱胎于此!” “如此说来,倒真有几分可能!”苏迈闻言,脑中再次对比了一遍,随后便道。 “若真是如此,只怕这石洞之后,便是那当初决战之所!”陆云奚望着那眼前石壁,语意深沉地说道。 “花公子,你乃四大家族之后,此事亦与你有关,依你看,该如此处理?”苏迈亦觉兹事体大,忙问向花相容道。 “数千年来,四大家族之中皆未有人提及此事,其中肯定另有内情,牵涉到人妖两族,甚至于四大家族内部之事,说不定会有惊天隐秘,依我看,情况未前之前,此事绝不能外传!”花相容想了想,断然说道。 “若不外传,以我们三人之力,是不可能解下这封印的!”陆云奚本想着让花相容回去传讯,报告蔺归元,让四大家族自行商量决定。 不过,花相容却不做此想,此次偶然闯入这猴洞之中,巧遇这封印之地,于他及花家而言,自是天大的好事,若能解除封印,进入那古战场中,不说能否有何奇遇,便是解开那千年之秘,对花家亦有颇多好处。 此刻陆云奚这一提议,他自然不乐意,眼下四大家族矛盾重重,城中亦是暗流汹涌,若爆出古战场之事,各方势力肯定会闻风而至,界时,以花家之实力,又如何能保证分得一杯羹? 只怕到时,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花家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 “倒也未必,凡事皆有可能,这封印设了数千年,期间山川更易,灵力流转,其威力和禁制只怕亦不似初时那般坚不可催!”花相容神情古怪地说道。 “莫非,花公子知晓这四象弥天阵的破解之法?”陆云奚闻言,又见花相容这模样,心里有了疑惑。 “这四象弥天阵,历来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参悟和学习,我虽是嫡传出身,但因家规之限,亦无法获知此法,不过,由于花家近年来,势力旁落,人丁单薄,这家规嘛,亦不似先前那般来历,家父虽未传授,但家中典籍却是任我参悟,其中就有关于这四象弥天阵之记载!”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七章 损余补缺 ()“可提及过破解之法?”苏迈闻言,急问道。 “自然没有!”花相容一本正经地摊摊手,笑着回道。 “既然没有,那你之言,又是何意?” 陆云奚亦有些奇怪,既然无破解之法,那花相容口中的祖籍记载又有何用? “虽无明解指出破解之法,但先祖笔记中,却提到过一句话!”花相容见陆云奚言语中颇有几分疑虑,忙接着解释道。 陆云奚目光微动,望向花相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花相容沉思片刻,不经意地望了望眼前的石壁,随后缓缓说道:“四象弥天,道法自然,天亦不足,况于人乎!” “哎,说了等于没说!”苏迈闻言,心道这不过是大多数道家心法的起始之言,并未特别之处。 “这世上多数高明的法阵,均取法自然,以阴阳互易或五行轮转为根基,说白了,不过借天地之灵气,为其所用,或迷或困,或攻或守,都有一定规则可循,花公子适才所提及,亦不过前人感慨而已,确实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你们想想,这阵法名为四象弥天,四象我们皆清楚,但何谓弥天呢?”花相容未加解释,却反过来问向二人。 “弥天……弥天……”苏迈闻言,重复念了几句,随后半带疑惑地道:“这顾名思义,不就指这阵法范围之大,威力之广吗?” 陆云奚想了片刻,亦点头称是,不过花相容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莫非,另有说法?”苏迈见状,奇道。 “当初,我见过这阵法的记载时,亦做此想,以为不过夸大之辞,言其甚广而已,不过直到见了这句话后,细细琢磨之下,却又发现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苏迈闻言,知花相容心中已知端倪,忙问道。 “你们想想,这四句话中,读起来有何不对?”花相容还是一贯的语气,喜欢卖关子,此刻见吊起了苏迈二人的胃口,故又神神秘秘地道。 陆云奚面色微动,对花相容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无奈,不过亦不好直接问,她平就不喜多言,这段时间以来,为守护苏迈,难得和花相容多聊了几句,故而二人虽谈不上有甚交情,但亦算半个朋友,故而陆云奚虽不喜其性情跳脱,言语花俏,但也说不上厌烦。 苏迈和花相容相处较久,素知其禀性,闻言轻笑一声,想了想,随后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对!” “有何问题?”陆云奚见苏迈亦出言附和,颇有些诧异,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谁读都差不多,有何不对? “这前后两句,读起来有些突兀,前面说这四象弥天阵,取法自然,当是指取天地灵气为运行之基,不过接下来却突发感慨,言语中似乎颇有些不屑!”苏迈口中说着,心里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没错,不愧是亲兄弟,我亦这么想!”花相容闻言,伸手一拍苏迈肩膀,怪叫道。 “那又如何,只能说明你这先祖口气不小,连这四象弥天阵也不放在眼里!”苏迈伸手推开他,笑着道。 “重点就在这!”花相容接口道:“二位可知,在下这位先祖是何人物?” “你祖上之事,我们又如何得知!”苏迈有些莫名地瞧了他一眼。 花家传承数千年,先贤数之不尽,所留笔记亦是汗牛充栋,花相容不说,外人自不可能知道。 “那倒是!”花相容闻言一窘,又偷望了望一旁面色疏冷的陆云奚,挺了挺身子,轻咳一声,正色道:“先祖花步尧,千年前亦曾为乾元城主!” “花步尧?”陆云奚轻叫一声,神情颇有些惊讶。 花相容点点头,脸上有几分傲色。 “陆姑娘亦认识这位前辈?”苏迈见状,有些意外。 “千年前的故人,我又如何识得!”陆云奚无奈地笑了笑,随后道:“不过,传闻中,这花步尧乃乾元城乃至神州界上数百年难得的天才,少年成名,不到三十便将花家流水剑经练得炉火纯青,之后接任城主之职,数十年间,修为便达到了花家先祖从未企及的巅峰,其它三大家族之主难望其项背,及至后期,更是连我南庭宗宗主亦非其敌手,一时间,天下难逢敌手!” “天下无敌?”苏迈瞪大眼睛,嘴巴张是老大,想不到花家祖上,竟还有一些如此强大的人物! “无敌倒不一定,我听门中故老相传,当时,能与步尧公并称一时瑜亮的,还有一位大人物!”花相容面有笑意,接口道。 “连南庭宗宗主皆非其敌,这位大人物又是何方神圣?”苏迈出山时日甚短,进入这仙都之中,亦不过月余,城中故旧,自然知之甚少,这千年往事,更是闻所未闻,此刻听花相容之言,亦甚有兴致。 “应是时任金刚盟主万人藏!”陆云奚似乎对此事亦有所闻,闻言接口道。 “万人如海一身藏!”苏迈闻言,轻念了一句,随后道;“听这名字,便知此人乃一时豪雄啊!” “确是如此,彼时金刚盟人才鼎盛,在这神州界上声威赫赫,可与正道三大宗门分庭抗礼,而万人藏,更是惊才绝艳,一身修为集众家之长,曾为突破瓶颈,于青泯山秋枫崖下枯坐十年,终有所成,后一人一剑,走遍神州,挑战三大宗门,无一败迹,直至遇到步尧公,二人于坐忘峰战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最后相视一笑,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苏迈奇道,就算未分胜负,这花步尧身为乾元城主,亦是天下正道之表率,和这邪道魁首的金刚盟主握手言和,又是何意? “可惜,花步尧一代奇才,最终却入了魔道!”陆云奚对花相容言语甚为隐晦,便接口道。 “哎……”花相容闻言,颇有些尴尬,叹了一气,接着道:“步尧公自坐忘峰一战之后,自觉天下功法,殊途同源,他老人家修为通天,神州正道已无敌手,故而随万人藏一起,去 了青泯山,转而修习邪道之法!” “这位前辈倒也算个武痴!”苏迈点点头,他对正邪之间的门户之别并无太多执念,反而对花步尧以正入邪,放弃城主之位转而修习邪法,私下里还有几分赞许。 “正邪不分,是非不明,便是修成不死之身,又有何用!”陆云奚冷冷回道,她师出南庭宗,身为正道第一仙门弟子,自幼便知正邪有别,以除魔卫道为已任,故而对花步尧之所为,自然很难理解,甚至于唾弃。 “人各有志,不便勉强,步尧公修为通天,其兴之所在亦非我等晚辈所能体会!”花相容对先祖所为亦不甚了了,只好含糊地说道。 “之后呢?”苏迈对花步尧为正为邪不感兴趣,忙问起后事来。 “不清楚,步尧公入青泯山后,便再未现身,连万人藏亦绝迹江湖。”花相容满带惋惜地说道。 许是天道轮转,自花步尧弃城主之位后,花家便再未出现过能振兴家族的不世之才,以致于近千年来,一直落后于其它三家,近百年更是每况愈下,如今虽勉力支撑,但亦只剩表面风光,实力与乾元城中二流世家亦相去不远,故而花相容追慕远祖风采,对其弃花家而去,亦甚是遗憾。 “花公子,你不妨说说,这图案破解之事罢!”陆云奚对花步尧之事不甚在意,见花相容说了半天,亦未入正题,便将其拉了回来。 “步尧公留下那笔记,我初时亦不甚理解,后来回想其生平,仔细推敲,才发现,他当时留下此言,应是已找到破解之法。”花相容接口说道。 “他身为城主,知道破解之法有甚奇怪?”苏迈不解地道。 “非也!”花相容摇摇头,笑了笑,回道:“留这笔记之时,当时步尧公年岁与你我相差无几,既非家主,更非城主,按家规,他自不可能得知这四象弥天阵之秘!” “如此说来,他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陆云奚亦心中微动,弱冠之年,能凭一已之力,破解这乾元城守护大阵,此等天份,便是南庭宗最为杰出之人,亦无可能做到。 “多半如此!”花相容点头回道。 “既便如此,亦不过说明他已知破解之法,但并未留下相应对策,又有何用?”苏迈叹道。 “天亦不足,况于人乎?”花相容未及回话,却是徐徐念了一句,随后方道:“四象弥天,取法天道运行之规,而天道尚有不足,又何况于世人所设之阵法!” “天道尚且不足……”苏迈闻言,喃喃重复着,一时却未发现有何不对。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陆云奚沉吟片刻,突然说道。 “没错,损余补缺,乃为天道!”花相容面露笑容,进而道。 “如此说来,关键便在此处!”苏迈亦觉出玄机,忙点头道。 “此阵借天地之气运行,故能绵延千年而不灭,但倘若我们能破坏其运行法则,或能窥得一二!”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欲逃无路 ()“天道运行,自有其法则,若想破坏,又谈何容易!”苏迈不解地说道。 人类修仙亦以天地灵气为基,取自然之道,成不死之身,花相容所言,在他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是自然,天有其时,地有其财,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这天道乃万物之根本,岂是人力所能为之!”花相容点头应道。 “既如此,那你所言之破坏,又是何意?”陆云奚亦被花相容前后矛盾之言,弄得有些疑惑。 “若说破坏天道之法则,自然并非异事,便是先祖步尧公再世,恐亦无力为之,不过若只是应对这方寸之地,倒有一径可窥!”花相容面有得色,手中折扇一展,欣然道。 “有何办法?”苏迈脱口而出,陆云奚虽面色沉静,但眼神看去,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四象弥天阵,为四大家族所有,千万来年,经过各家族先贤不断升化改进,又衍生出数种不同的功法,如韩家的画地为牢便属此类,而我们花家,其实也有一种功法,只是名气不如韩家之术,故而识者不多,且因其功效颇为鸡肋,便是我族中子弟,亦知之甚少!”花相容接口说道,言下之意,似乎这功法便是解开禁制的关键。 苏迈提起精神,未再说话,盯着花相容,静待下文。 话到此处,花相容倒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此术名为偷天换地,顾名思义便是将以术法将周边灵气聚于一地,可更易春秋,便像此刻已是深秋,若被困于术中,便如在炎夏烈阳之下,亦可如入严冬寒冰之中,四时无序,令人无所适从。” “此术又有何作用?”苏迈闻言,颇有些不解,这术法听起来似乎很是厉害,但仔细一想,却又觉无甚用武之地,修为高深之人,有神通护体,对这寻常四季变化,又有何惧! “此术消耗甚大,若寻常对敌,确实无甚大用,只怕尚未困住敌人,自己倒先被拖垮,不过若在群战之中,能事先布局,借天地之气而非修士本身灵力,倒也颇有奇效。”花相容应道。 难怪他说此术颇为鸡肋,这神州仙界,修士如云,为争夺这修炼之资源,争斗在所难免,但多数时候,都是一对一,或是三五成群而战,大规模的冲突受限于各类约束,却很少发生,故而群战之事,除了正邪之争外,几不可见,故而这偷天换地术,亦无用武之地。 “依你之言,莫非想仿效那魂妖,将这偷天换地术布置于此地?”陆云奚听出端倪,开口问道。 “正是,不过我一人之力尚且不足,须得二位相助才行!”花相容接口道。 “如何助法?”陆云奚甚为诧异,忙问道。 “四象弥天,依在下之见,非言其大,应指补天之不足,自成一体,即是补缺,那自然便有漏可循,我们花家这偷天换地之术与四象弥天渊源颇深,若将其施于此地,洞中灵气变动,这图案自然会有所感应,说不定能有奇效。”花相容自怀中取了一巴掌大的黑色圆盘,随后又接着道:“稍候我们便到花家所留图案之地,我操控术法,待其运转之后,二位留心那图案变化,若有机会,便将其强行攻破” “强行攻击?”陆云奚闻言,颇有些担心,先前她便有强行毁阵的想法,但被花相容所阻,此刻这偷天换地之术施展出来,是否又可行呢? 若一旦阵毁洞破,不光三人难逃厄运,甚至还是连累外头那众多无辜的妖猴! “花公子,这,可行吗?”苏迈见陆云奚甚为担心,亦追问道。 他和陆云奚想法相差不远,这四象弥天阵所封印的古战场,于他们而言,亦不过是传说罢了,期间牵涉过于久远,与他们并无半点关连,说到底,不过是好奇而已,若要冒着性命之虞去破阵,确实有些不值当。 “没有十足把握,不过,亦有几分机会!”花相容如实回着,见二人神色有些疑虑,想了想,又朝二人拱拱手 ,接着道: “此事乃我四大家族之秘,牵涉甚广,依我看,那失踪之妖王只怕亦埋骨其中,便是阵破,同样甚为凶险,二位乃事外之人,大可不必涉险,在洞外等候便是,若我不幸死于此地,烦请仙子帮忙去花家传个讯便可!”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一时让陆云奚颇有些为难,留下吧,有些不太情愿,但若弃花相容而走,却又要担个不义之名,倘若其真有甚有意外,她便是见死不救,传出去,无由损了南庭宗的名头。 苏迈此刻火毒加身,随时便会没命,故而这对破阵之事虽不是太有兴致,但倒也无甚担忧,毕竟,便是破壁攻图,他亦使不上力气,只能在一旁看着,正因为此,他亦不好表态,只能望着陆云奚,等候她的决定。 沉吟半晌,陆云奚面色缓了缓,朝花相容道:“四大家族与我南庭宗皆为正道翘楚,自是同气连枝,既然花公子执意如此,我等便试上一试,实在不行,再退也不迟!” 话音刚落,陆云奚却又望向了苏迈,眼神有几分迟疑。 苏迈见状,忙笑着道:“陆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若二位真能破此奇阵,在下做个见证,亦算与有荣焉!” 苏迈语气较为委婉,但言下之意却能明显,若花相容和陆云奚留于此地,他自然不会独自离去。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淡淡说道:“既如此,那便走罢,稍后凶险未知,你多加小心!” 一番言罢,既然决定一试,三人便不再耽搁,随着花相容便往那花家先祖所留图案之石洞行去。 洞道之内甚是晦暗,逼窄难行,花相容手中举着火折子,亦是小心翼翼,爬过几丛乱石,还越过一处浅滩,走了约一刻钟,终于来到那石洞之内。 “你们看!”花相容将火光往里侧的石墙边一靠,一个和先前那猴王之洞室形状相仿的奇怪图案,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便如花相容所言,这图案外围无数不规则线条围合的中央,隐约刻着一只巨大的灵鸟,也就是那代表着花家的朱雀。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陆云奚简单地瞟了一眼,便问向花相容道。 “我先在这洞内施术,仙子仔细留意那图案有何变化!”花相容边说着,边走入那石室中央,掐指算了算方位,将那手中圆盘置于石洞中央。 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辞,手中法诀不断打在圆盘之上,阵阵金光自那圆盘之中圈圈漫出,不一刻,便将这石室映得金黄一片。 随后,又见他身转疾转,在洞内不同方位踩出数个古怪的图案,之后,便合掌盘腿而坐,将那圆盘置于手心,闭目凝神。 片刻之后,苏迈隐隐感觉有阵阵凉意传来,身前身后,似乎正被抽空一般,颇有几分古怪。 陆云奚纤手轻提,将天渊剑往前一指,只见剑身微微颤动,亦有轻浅的灵力流失之象。 随手打出个法诀,陆云奚感觉身边灵气,正滚滚地朝那花相容手中黑色圆盘注去,不到一刻钟,这号称乾元城四大灵山之首的伏蚕山深处,原本灵气充盈的石洞之中,却隐隐有些灵气溃乏之状。 而与此同时,那墙上的图案亦顿时亮了起来! 同样的金色光芒阵阵泛起,无数的线条虚浮到半空之中,如游鱼一般快速转动起来,而那图案之中的朱雀灵鸟,亦像活了一般,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 更奇怪的是,阵阵嗡嗡之声,自洞中四处响起,虚空中仿佛有一声清啼传来,那金光闪闪的灵鸟,长翅伸张,却是向那洞外疾飞而去。 “这是为何?”苏迈见状,惊讶不已,忙望向陆云奚问道。 陆云奚摇了摇头,望向犹自施术的花相容以及那半空中飞旋的线条,又凝神听了听那忽然而来的嗡嗡之声,突觉有几分不对。 “我出去瞧瞧!”话音刚起,便见她身如流星,一闪而过,没入那来时的黑时之中。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得龙吟虎啸 之声,自身后而起,片刻,那洞中金光似有感应,一条条闪砾着的金线在洞室之中快速流动,形成一道光幕,却将花相容困入其中。 陆云奚亦听得洞中各处有怪音传来,间杂着前方众妖猴的惊恐尖叫之声,待得她飞身而出时,却见数道流光,正黑暗的洞道不同方向疾闪而来。 虚空中如有彩虹划过,那四象弥天阵图案中心的异兽,被花相容的偷天换地之术抽空洞中灵气后,却同时飞了出来。 四道光芒幻出的灵兽纠缠到一起,虚空仿佛被扭曲了一般,洞道之内,阴风阵阵,说不出的古怪与诡异。 陆云奚站在一块较为平缓的石壁上,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不知下一刻将何事发生,又不敢贸然出手,只好忧心忡忡地默然等着。 片刻后,风声渐隐,那四道光芒亦逐渐融为一体,随后,一片霞光射出,并快速地向四周漫延而去。 初时,陆云奚只觉流光溢彩,照得这原本阴暗无比的洞道如真似幻,一片绚丽,不一刻,待到她发现,这洞中四处,皆被阵阵光幕笼罩时,方发觉不对。 莫非,这偷天换地术的吸灵之法,激起了四象弥天阵的反制? 一念及此,陆云奚突觉后背发凉,若果真如此,那这洞中便再无出路,除了破阵,别无他法。 随手拔剑,朝那前方虚空一挥而去,便似那半月前魂妖所使的画地为牢一般,光幕无声荡了荡,却无任何反应。 陆云奚暗道不好,长剑脱手而出,再次向前方袭去。 结果并无意外,那光幕果然将这洞内封闭了起来! 陆云奚迅速转身,朝来路折返而回。 “这四象弥天阵已然发动,我们出不去了!”陆云奚闪身而至,望见一脸茫然的苏迈,快速说道。 “我猜亦是如此,这千万年前用来护城的阵法,又岂是这般轻易便能破解得了!”苏迈闻言,苦笑着说道。 陆云奚也未回话,却是面色深沉地望向那金色光幕中花相容。 “花公子似乎尚不知外面状况,我们现在该当如何?”苏迈有些担心,问向陆云奚道。 陆云奚望了望那墙上的图案,除了那只朱雀不见了之外,其余并无异样,亦未出现花相容所言之时机。 “得想办法先将他弄出来,不然这阵法一旦反制,只怕瞬间他便会被吸干!”陆云奚秀眉轻挑,大声说道。 正说话间,花相容头顶的金芒又起了变化,丝丝红白之气正缓缓自洞外流入,注进那金芒之中。 “不好!”陆云奚一眼便看出异常,忙大叫道:“花公子,快住手!” 花相容闻若未闻,犹自闭目凝神,手中圆盘金光闪闪,正不断吸收着这洞室之内残存的灵气。 陆云奚长剑一抖,也顾不得再叫唤,一道剑光平生而起,向那金光之中疾斩而去。 随后,陆云奚长剑指天,口中轻念了几句,那光芒顿时一暗,苏迈只见无数或红或白,或金或青之气,一股脑地从四处涌来,注入那剑身之中。 “陆姑娘,不可!”苏迈见状,心中大惊,敢情这陆云奚艺高胆大,竟然将这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气引到自己身上,这稍有意外,便有爆体之虞。 “别管我,快去将花公子救出来!”陆云奚神色未变,朝苏迈应道。 苏迈见状,知她自有应付之法,也不再顾虑,忙冲出过去。 那金光看去如虚似幻,但当苏迈冲去时,甫一触到那光芒,便觉身如有针刺,疼痛无比。 下意识地一缩身,苏迈忙又退了两步。 手中黑剑向前一伸,本想将花相容手中之圆盘挑落,不料这东西此刻便像镶在他掌心一般,竟然一动不动。 “怎么办?”苏迈进不敢进,退又不行,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想了片刻,忙又咬着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朝那金光探去。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四时之变 ()熟悉的刺痛感瞬间涌来,这回苏迈有了心理准备,倒没再缩手,脸色微微抽动下,眼里闪过丝丝痛楚,仍是颤抖着向花相容手中圆盘扯去。 花相容自从施展那偷天换地术之后,不知是消耗过度还是被这四象弥天阵所反制,一直微闭双目,毫无动静,只有他手中那圆盘,依旧不断地抽取着周边的灵气,源源不断了注入其中。 这偷天换地术乃花家秘传之法,个中奥秘只有花相容自己清楚,便是这神奇的圆盘,苏迈亦不知为何物,先前听陆云奚之言,若不赶紧将花相容唤起,只怕那阵法一旦反制,便有性命之忧,故而他也管不了许多,一心只想着将那圆盘从花相容手中取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黑色圆盘此刻已饱吸灵气,便如一个已然鼓胀的气囊一般,颇有些不甚重负,而花相容持之在手,本就甚是危险,不过这偷天换地术既然出自花家,他自有护身之法,此刻他已封闭五感,将自身气脉团团护住,不使这灵气有倒灌之虞,故而虽被这四象弥天阵所化的金光团团围住,看去颇为凶险,但亦未受到致命之伤,他见苏迈贸然伸手来救,心下大急,却又不能出声相阻,亦只能干着急。 苏迈不明就里,忍受着刀刻般的刺痛,瞪大眼晴,艰难地朝那圆盘抓去。 四周边无数或粗或细的线条组成的金色光幕,虽被陆云奚吸引了部分,但多数依然聚集于花相容头顶。 当苏迈伸手触向那圆盘时,那光幕仿佛有所感应一般,顿时片片亮起,无数肉眼可见或金或红的细线如被抽丝一般,快速地注入那圆盘之中,而洞室之外,无数灵光闪动,呼啸着朝这石室之内注来。 陆云奚见状,亦感有些吃力,本来想倚仗手中的天渊剑,减轻花相容的压力,以便苏迈行事,不过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她不谙花家之术,仓促出手,却是盈不可久,这宝剑饱吸灵力之后,须得择地渲泄,不然便会反噬,如此磅礴的灵气,一旦注入体力,以她的修身,便是不死,也得经脉爆裂,修为尽废。 她不知花相容头顶的金光很是诡异,苏迈行动很是艰难,见他慢悠悠地缓缓伸手向前,心中甚急,忙朝苏迈大叫道:“苏迈,快动手!” 苏迈素知陆云奚秉性,自相识以来,多数时刻都是风清云淡,仙姿丽色,从未见其有过紧张或焦急之状,此刻闻言,自知事态紧急,顾不得身疼痛,脚下一用力,往前一窜,一把抓住花相容手中的圆盘,用力便扯。 花相容见状,急得直冒冷汗,手中的圆盘已是极度危险,苏迈这一出手,便无异于引火**。 但此时此刻,他亦无能为力,事已至此,他自保尚且不足,更别说救人,若他突然撤功,下一刻,便会爆体而亡,苏迈近在咫尺,亦有池鱼之殃,以他的修为,只怕很难避得过去,最后亦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此等险境,苏迈自然浑未可知,见花相容亦毫无动静,以为他被这金光所困,身不由已,忙加大力气,欲将那圆盘取下来。 这圆盘初时看去,还以为通体漆黑,此刻就近观察,并发现并 非如此,一条条金丝在其边缘缠绕,细细一看,似乎更像是墨绿之色。 这东西不知是何物所制,触手很是温润,此刻被淡淡金芒所包裹着,悬于花相容双掌之间,看上去,很是神异。 来不及细做观察,苏迈五指屈张,拼尽力一抓,便将那圆盘取了下来,握在手中,转身便走。 圆盘脱手,花相容身压力顿失,双目突然睁开,猛地朝苏迈大叫道:“苏迈,不可!” 只是此刻已然来不及了,这偷天换地术出于四象弥天阵,本质上依然是一种阵法,而这圆盘便是这阵眼,苏迈不明就去,一把将其扯下,瞬间便将这满室的灵气弄得无处可归。 先前室内各角落之中,原本被花相容踩出的神秘图案,顿时部亮起,一片流光漫过石室,如一张虚无的光网一般,朝苏迈罩来。 苏迈只觉重压如山,原本疼痛无比的身躯,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无形的压力令他欲动不能,片刻后,不由自主地脚下一软,却是无端地跪了下去。 “苏迈……!”花相容一跃而起,朝苏迈喊道。 这术法为他所施,他自知其危害,阵眼被毁,原来设于四周,用来释压的禁制亦顿时失效,所有的灵气一时间部注于那圆盘之中,而苏迈不谙自卫之法,灵气入体,便是死路一条。 见苏迈未有动静,花相容忙朝前方的陆云奚大叫道:“仙子,快救苏迈!” 陆云奚此刻亦到紧要关头,天渊剑如被火烤一般,炙热无比,剑身光芒吞吐,隐隐有雷鸣之声响起,显然已不堪重负,若再撑下去,倒霉的便是她自己。 听得花相容叫喊,陆云奚望了望地委顿一地的苏迈,也顾不得许多,运起修为,一剑便朝那刻有图案的石墙斩了过去。 饱吸灵气的天渊剑,本就蓄势待发,故而陆云奚这一剑,便如蛟龙出海,紫电穿云,一道凝实得有如雷霆的剑气激射而出,正正劈向在那石墙之上。 意外的是,这原来可移山裂石的一剑,斩在这墙上,却未出现想象中的飞沙走石,墙倾洞裂之象,石墙岿然不动,只是在那图案中心,自上而下,留下了一道剑痕,像是随手划上去一般。 这一剑出去,陆云奚原本也未想着能有何效用,不过渲泄自身压力而已,剑光一去,她便如释重负,急转过身,便朝苏迈所在跑去。 各色光芒涌动,注入苏迈手中的圆盘之内,苏迈感觉阵阵狂暴的灵气自手心传来,而那圆盘仿佛便欲炸裂一般,金光渐渐隐去,露出原来的墨绿之色。 “怎么回事?”陆云奚望着痛苦无状的苏迈,朝花相容叫道。 “这灵霄玉玦快承受不了了!”花相容黯然接道。 “那又如何?”陆云奚面露焦虑,急道。 “灵气会倒灌入苏迈体内,他……!”花相容欲言又止,后来的话,他不说,陆云奚自然明白。 “可有解决办法?”陆云奚大叫道。 “来不及了!”花相容目有泪光,面色惨然的回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忽见那灵霄玉玦突然光 芒大盛,仿佛江河决堤一般,无数光芒自其中滚滚而出,或金或红,或蓝或白,还有那被凝结得近乎浓雾的磅礴灵气,一时间,尽数自苏迈掌心涌入,灌入其体内。 苏迈先前只觉身压抑无比,连呼吸都有些艰难,而此刻,这无数灵气夹杂着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力,瞬间涌来,却令他措不及防,一下子便坠入无比惨痛的经历之中。 初时,身压力骤减,苏迈还有几分欣然,片刻,周身百骸便如坠冰窟,瞬间一股足以凝江断水的寒流自身涌起,脸上立时涌起阵阵寒霜,便像在数九寒冬,被冰霜覆身之人,连发丝之上,亦有丝丝白气,陆云奚和花相容呆在一旁,也觉寒气凉人。 苏迈只觉手足冰冷,牙齿亦格格作响,遍体的寒意,让他身上下瑟瑟发抖,那种感觉,实是生平仅见。 他不知发生何事,亦不知如何应付,只能身不由已随着那寒流颤动不已,好在此刻他被封闭的经脉已被冲破,原来隐藏许久的御寒功法,在这突出其来的寒意之下,已自行运转了起来,护住了苏迈身要害,使其不至于被冰死。 熟悉的暖流涌起,苏迈稍觉舒服了些,忙咬着牙,拼了气力,挣扎着又将那术法运转了一遍,想着驱散这寒气后,便会没事。 不料,就在他刚运行一周天后,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寒流遇阻,不是遇强则强,却出奇地节节溃败,一击则退,苏迈心头大悦,暗道这古怪的寒气看似狂暴,实则不堪一击,随着那寒意渐消,嘴角亦不自觉地涌起一丝浅笑。 陆云奚和花相容此刻正盯着他,焦急万分,见其突然笑了笑,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花相容望向陆云奚,轻道:“仙子,他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陆云奚摇摇头,亦不如发生何事,又不敢开口相问,只好耐心等着。 就在苏迈心头大悦,颇有些得意之时,手口脚底突然有些异样传来,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阵炙热无比的热焰自身泛起,如天火焚身一般,瞬间将将没入一片热浪之中。 发丝之上先前因极寒凝结而成的白气瞬间雾化,头顶大汗直冒,顺着戴着面具的脸快速地往下滴落,身如被雨淋一般,湿成一团。 “这到底怎么回事?”苏迈心中大叫,先是极寒,后又极热,这忽冷忽暖之间,转变不过数息之间,他不过一具普通肉身,又如何能承受短时间内这极端的变化! “偷天换地,四时更替!”花相容见苏迈模样,突然大叫着道。 “什么?”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这灵气会在他体内不断循环,衍化出四时之变,不死不息!”花相容面色煞白,颤抖着说道。 (ps:今日是2020年的第一天,水风轻在这祝愿大家新年快乐,诸事如意,感谢各位书友的一路陪伴,你们的支持便是我写作的动力,新的一年我会更会努力,保持创作,第二卷即将结束,苏迈的人生亦将迎来新的旅程,希望大家一如既往支持勉励,让我们一起,随着苏迈走向波诡云谲的江湖,不忘初心,向阳而立。)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章 绝处逢生 ()“不死不休?” 陆云奚花容失色,原以为如此凝实的灵气突然灌入苏迈体内,便不会爆体,亦要经脉寸断而亡,后见苏迈忽寒忽热,以为他体内有甚特的功法,护住了身,却不料是这偷天换地术在作怪。 身侧二人的对话,苏迈自然也听得真切,但他已无力回应,身体之内忽如寒冰急冻,忽如烈阳炙烤,忽而如沐春风,忽而又似秋霜肃杀,四时无序,在体内轮回循环,那种感觉,较之不久前在那乾元城外山谷,被魂兽黑火焚身,半生半死之状犹有过之。 原本若只是单一的变化,凭着那天随子的功法,倒也可抵挡一二,而如今这毫无规律的四季交替,却令他无所适从,体内已是混乱不堪,周身经脉在这或冷或热的冲击下,已然支离破碎,苏迈感觉身体渐趋麻痹,胸前本来已近痊愈的伤口,此刻却也被撕扯得剧痛无比,汩汩血流浸得衣裳一片殷红。 陆云奚见状大惊,心知若再这般下去,撑不了一刻,苏迈便要性命难保。 “花公子,再这样下去,苏迈便活不成了!”陆云奚朝着一旁惊愕的花相容叫道。 “那,怎么办?”花相容亦未料会有如此异状,一时间只顾着心急,没有主意。 “得想办法将他体内那股灵力引出来!”陆云奚稍做沉吟,接着叫道。 “没可能的,以我俩的修为,只会自寻死路!”花相容摇摇头,茫然道。 如今苏迈体内已极其凶险,除非自身修为比这狂暴的灵气高出甚多,能压制住其发作并最终将其炼化,不然贸然出手,便是引火烧身,结果只能是苏迈同归于尽。 只是,这股灵气被灵霄玉玦凝炼得浑厚无比,加之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气,几如大江奔涌,所向披靡,便是这神州界上顶尖高手,亦不敢轻易地将其驯服,陆云奚所言将其引出,谈何容易。 眼前的苏迈已陷入半睡半醒之中,那股灵气在将其经脉冲毁之后,便向丹田冲去。 原本一片灰白的丹田,被这灵气一冲,顿时沸腾而起,白雾茫茫中,不时有金红之色泛起,冲得苏迈身忽起忽落,鼓涨不止,而胸前更是血流汹涌,不到片刻,便成了个血人。 陆云奚和花相容看得心惊胆战,却又无计可施。 半晌,陆云奚终不忍再看下去,她幼承师训,以天下正道为已任,仗剑行侠,为苍生请命,莫说和苏迈还有几分交情,便是眼见陌生人如此,亦会生怜悯之心,故而眼见苏迈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么多,长剑向地面一插,深吸一气,运起《太微玄元真经》,一片青光泛起,随后俯下身,一掌便拍在苏迈后背之上。 一阵至清至纯的玄元灵力瞬间涌至,这回却不像之前那般如入迷瘴之中,寸步难行,却是意外地长躯直入,直入丹田。 苏迈身经脉被冲得支离破碎,便像洪流过境的河道一般,再无任何阻碍,陆云奚的灵力逼入,连她自己都觉意外,苏迈修 为虽低,但多少亦算半个修士,为何体内却空空荡荡,毫无阻力? 不过等到那灵力一鼓作气冲入丹田之中时,她才觉有些不对。 丹田乃身灵力凝聚之处,丹田气息的凝厚程度,体现了修士的修为高低,虽依其修炼术法不同而会有所区别,但除了那些修炼邪法之人外,大抵都有类似之处。 一旦遇外力入侵,丹田之气便会自行护主,无论修为高低,多少皆会有所反应。而此刻苏迈体内却毫无防御之力,丹田之内,蒙蒙一片,无数混乱的灵力蒸腾不休,更诡异的是,尚有一团微弱的火光,犹自跳跃不止。 那道清纯的灵力,随着陆云奚的催动,径直闯入苏迈丹田因混沌之气而形成的灰白迷雾之中。 原本纠缠不休的气雾,被这灵力一搅动,顿时又有了变化,如烈火煮油一般,数道气流腾地升起,自苏迈体内疾速游走,顺着陆云奚灵力经行之处,倒逼而去,不待陆云奚有何反息,数息之间,便经由她掌心,窜入经脉之中。 陆云奚先前听花相容之言,心知以自己之修为,自是无法驾驭这无主的灵力,故而在出手之前,已做好准备,防范其反噬。 这诡异的气流甫一入体,她便运起修为,护住身诸脉,打算以自身灵力引导其在体内游走,再择机将其逼出体外。 若是寻常之气,她这么一想,倒也不失为权宜之策,不过此番苏迈体内倒逼而来的,除了那无法归束的灵气之外,还有沉寂许久的混沌之气。 这灵霄玉玦所渲泄而来的灵气,厚实无比,以苏迈的修为,自是无法承受,而那混沌之气虽是先天之物,强横霸道,奈何苏迈不知其应用之法,每次亦只能在生死关头,使其自行激发护主。 不过任是其有化生万物之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浑厚灵气亦是措不及防,那团灰色雾气被搅得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此起彼伏,纠缠不休,却让本已在崩溃边缘的苏迈更是雪上加霜。 而陆云奚的不期然出手,精纯的灵力意外注入,又改变了原本混乱的局面,那股灵气便像是突然找到宣泄的出口,顺理成章地倒逼入陆云奚体内,而与此同时,苏迈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亦追随而来。 数道不同的灵力瞬间涌来,在体内冲撞不止,让陆云奚一时措手不及,原本以修为护住的经脉片刻便被冲开,气流狂奔疾走,四散而去。 陆云奚只觉体内如万蚁噬心,一时间,酸麻痛痒数种滋味涌了上来,直叫她神魂迷乱,欲死不能。 而苏迈得其相助,压力骤减,体内的狂乱气息瞬间流走,他亦像被抽空了一般,一股空虚感由然而生,整个人轻飘飘的,无一丝力气。 而失去那股灵气的冲撞,天随子的功法亦随之而起,一股暖流涌过,护住了胸前被撕裂的伤口。 此刻,苏迈身经脉皆被毁伤,他亦无运气之能,只能任由灵气在体内游走,片刻后,却隐隐感觉后背的手掌正在不 断地颤抖。 苏迈悚然一惊,才猛然回想起正是陆云奚将这灵气引走,救了自己。 先前花相容说过,这灵气入体,便是不爆体而亡,亦得经脉尽毁,自已身负混沌之气,先前被魂兽之火焚烧过后,亦能浴火重生,若死不了的话,应有希望自行修复,而若陆云奚经脉毁坏,便是修为尽丧,形成废人! 一念及此,苏迈忙睁开眼,艰难地挺了挺身,细声道:“陆姑娘,快将那灵气送还我体内,我死不了的!” 陆云奚闻言,以为苏迈担心她安危,亦未加理会,颤抖着道:“不行,我灵气连我都应付不了,再送回来,你……便死定了!” “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苏迈语意坚定了道。 陆云奚闻言一怔,而此刻在一旁的花相容亦急叫道:“仙子,听苏迈的,你再撑下去,修为就毁了!” 陆云奚自然知道自己已至极限,闻言亦咬紧牙关,忍痛运起心法以自身灵力引导那数股狂乱的气息向手心涌来。 而苏迈在得到片刻喘息之后,亦已恢复了不少,感觉到陆云奚行动艰难,以她的修为只怕很难凑效,弄不好,还得自伤已身。 想了想,苏迈忙又运动天随子的术法来,此刻也顾不得检视身经脉状况,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暖流归拢,向陆云奚的掌心流去。 试了几回后,终于将自身灵力和陆云奚的体内之气息融合,前后夹击之下,缓缓将那狂暴的灵力牵引着复又逼入苏迈的经脉之中。 好在这一回,却不再有先前那般四季无序,冷暖交替之感,反而在混合了陆云奚体内精沌的道家灵力之后,隐隐有丝丝凉意。 数道灵力复又回归,混入那丹田那灰白的气雾之内,熟悉的痛感再次涌来,不过较之先前,却似乎减轻了不少,丹田之内雾气翻滚不息,而原本夹杂着金红之色的气流,却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饶是如此,凭苏迈之能,亦无法承受如此重压,身绞痛无比,面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陆云奚将灵气导出之后,顿时轻松了许多,运起心法,将自身灵力凝炼一遍,发现除了经脉仍有些酸痛之外,并无大碍,一时间倒也甚为惊喜。 片刻之后,见苏迈眉头皱成一团,眼皮低垂,似乎便欲不支,顿了顿,忙又故技重施,将其体内之气,复又吸引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个回合之后,陆云奚意外发现,这数股原本狂暴无比的灵力,经苏迈丹田之内流转一番过后,再回来时,却是柔顺了许多,而且不断凝实融合,到最后,便只剩得一道逾见精纯的浑厚气流,由她自身灵气裹挟着,其中还带着一丝丝从未见过的苍莽之气。 且苏迈亦在来回几次后,发现异常,那些在身体内来回游走的灵力,经丹田的混沌之气淬炼,收敛了许多,而随着天随子那术法的不断运转,原本毁伤了经脉也在每一次灵力流过之后,不断修复。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希望在前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陆云奚感觉越来越轻松,那股灵气冲撞带来的痛感,亦不断减少,到后来,便如寻常修炼般的引灵入体一般自然,只是任其如何归束,一时间却无法将其纳入丹田之中。 陆云奚不明所已,苏迈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此浑厚精纯的灵力,对于修士而言,便是一笔可遇不可求的至宝,自己丹田无法蓄力,便欲做个顺水人情,在修复自身伤势的同时,将这股灵力炼化,转送于陆云奚。 想了想,苏迈忙转过身,朝陆云奚说道:“陆姑娘,我此刻经脉尚未痊愈,烦请再助我一二!” 陆云奚点了点头,经过数次轮回,她对这股灵气已渐趋熟悉,虽无法驾驭,但若只是引导的话倒也无甚压力,故而闻言亦便依计施为,又将其运转了几遍,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刻钟,苏迈感觉已无大碍,且这灵力也已被自己丹田的混沌之气炼化甚是驯服,以陆云奚之修炼,只是稍加时日,便可将其归为己有。 待到那灵力脱体而出,顺着陆云奚掌心流去时,苏迈深吸口气,轻念道:“可以了!”,随后却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将那灵力强行留在了陆云奚体内。 陆云奚见状,怔了片刻,随后亦有些明白过来,虽不知道苏迈通过什么手段将这灵力炼化,但眼下亦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如今灵力入体,她亦只好运起心法,花了半刻时间,方将其收束于丹田之内,待有时机,再将其炼化。 行功完毕,陆云奚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朝苏迈笑了笑,却未说话。此事甚是诡异,多半和苏迈体内那神秘的功法有关,不过涉及到修炼隐秘,有花相容在,她亦不便多言。 二人的一番惊险施为,一旁的花相容看在眼里,直到苏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他亦无法相信,到底发生何事。 见二人均神采奕奕,浑若无事般,花相容如入云里雾里,那狂暴无比的灵力,非但没伤及二人,反而自动消失了? 正欲开口相询,苏迈却突然朝陆云奚拱手一礼,随后道:“多谢陆姑娘仗义相助,南庭仙宗仙法通神,苏迈大开眼界!” 陆云奚闻言,心知苏迈不愿花相容知晓他体内异状,便将炼化这灵力的功劳记于自己身上,故而亦点了点头,默认了此事。 花相容见此,暗道南庭宗不愧于天下第一宗门,或许真有对付这灵气的秘法亦说不定,不然陆云奚又如何会冒着生命危险,贸然出手! 料及此,也朝陆云奚笑了笑,说道:“仙子修为高深,在下亦佩服之至!” 陆云奚不善言谈,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花公子过赞了,侥幸而已!” 一阵突出其来的风波,便在苏迈和陆云奚的合手之下,有惊无险地化解了,陆云奚因祸得福,收获了一段难得的灵力,对于修为的提升自有大益,而苏迈误打误撞之下,却将自己经脉又一次锤炼了一遍,丹田之内依旧灰蒙蒙一片,那轮回劫火却是比先前更旺了一些,看上去,便像是长大了似的。 更令他惊奇的是,待到他站起来,发现胸口伤势已无痛感,而身原来 稍有些泛红的皮肤却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原本模样。 苏迈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那夜雪所赠的面具,想了片刻,却未将其取下来。 “看来,这火毒,应是解了吧!”暗自叹了叹,眼神之有一丝掩不住的兴奋,这火毒一了,苏迈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陆云奚也已发现苏迈身上异状,见其并未作声,也不便询问,为免花相容看出端倪,便朝其问道:“花公子,看来这偷天换地之术,也破了不这四象弥天阵啊!” 花相容闻言,愣了愣,随后弯下腰,捡起地上此刻已然形成废物的灵霄玉玦,边收入怀中,边缓缓道:“可惜了这灵霄玉玦,不过也算未白白浪费!” “此言何意?”苏迈闻言,知花相容已有所得,忙追问道。 “你们来看!”花相容将折扇往手中拍了拍,随后便向那图案所在的石墙行去。 “看是出有何异样吗?”花相容指了指前方,问向苏迈和陆云奚道。 苏迈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片刻,却未看出有何不同,这墙上的图案,除了那中间的瑞兽有别外,余者均是长长短短的线条,和韩家那图案一眼看去,并无区别。 沉吟半晌,苏迈一无所得,便又望向了陆云奚。 陆云奚亦未看出异样,见状便缓缓说道:“这图案相似度极高,一眼看去,确实无甚区别,花公子不妨指点一二!” 花相容哈哈一笑,显得颇为得意,折扇朝那图案上一指,将其中长短不一的线条按不同方位虚点了点,片刻之后,却朝身边二人神秘一笑。 苏迈和陆云奚面面相窥,不知所以,这花公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花相容努努嘴,示意二人留意,随后千秋山河扇一展,一阵流光闪过,却见那图案倏地亮了起来。 先前被花相容折扇点过的地方,一\条条细线像是活了一般,在三人眼前缓缓流动起来。 片刻,石墙之上一阵迷糊,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各色光芒如走马灯似地次第闪过,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苏迈望着眼前面目非的图案,一时间如坠云雾,咋舌不已。 路云奚亦是惊奇不已,望着那石墙上的图案,眼神迷离。 花相容眼见二人之状,嘻嘻一笑,那模样像是见到自己的得意作品一般。 那墙上的图案,此刻一片金光灿灿,那消失的朱雀图案,亦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无数的金色线条汇成一幅幅灵活生动的图案,呈现在苏迈和陆云奚面前。 苏迈只觉眼前九天仙女翩然起舞,琼池楼台若隐若现,恍惚间似有仙乐自虚空响起,飘飘然不知所以。 而在陆云奚看来,眼前原本一条条粗细相间的图案,此刻却变得格外生动起来,就像花相容在那林中石柱上看到的一般,一个个舞动的人影霍然飞出,打出的一招一式都似曾相识,有她层经习练过,亦有她未曾见过的,各式剑招 纷至沓来,令她遑然不已。 弱在平时,或许陆云奚便不自觉地陷入其中,但此刻,在她吸收了苏迈炼化过的神秘灵力之后,灵识中却是异常清明。 见状摇了摇头,眼中神光闪过,再砍时,那图案却又有了变化。 那长短不一,或粗或细的线条依然如故,围合而成的图案中央,那朱雀灵鸟闪着金色光芒,正扑扇着翅膀,欲向她扑来。 陆云奚不为所动,眨了眨眼,随后凝神一望,却突然发现那灵鸟的腹部,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陆云奚心头一动,忙望向花相容,叫道:“花公子,这鸟身下有个小洞!” 花相容闻言,拍了拍苏迈的肩膀,将其唤醒过来,随后道:“这四象弥天阵,看来亦不过如此啊!” 不待陆云奚和苏迈有何反应,右手一抬,却将那先前在那猴王石室内所拾取的半截断剑亮了出来,随手朝那陆云奚所见得黑色小洞中插了进去。 只见一阵嗡嗡声想起,石墙上的图案如被解锁般快速流转,金光洒遍石室,不一刻,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墙,便出现了一个看去诡异无比的深洞。 “这,难道便是那入口?”苏迈见状,惊叫一声,望相身边二人。 陆云奚亦有些迷惑,她虽也有些怀疑,但毕竟未知这四象弥天阵之秘,故而亦皱着眉头,看向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向前一步,胸有成竹地道:“随我来!” 身侧二人闻言,见他那模样,也不再怀疑,亦往前跨了一步,紧随其后。 越过那洞口,三人只觉一阵荒芜之气涌来,瞬间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花相容在前方带路,摸索着前行,不经意间,手中一只纸蝶霍然飞起,沿着那石墙悄然而去。 陆云奚和苏迈犹自小心翼翼地跟着,却未留言这纸蝶的动静,任其顺着来路,疾飞而去。 洞室甚短,待到三人望见前方光亮时,亦不到一刻钟。 花相容心中甚喜,这一路行来,他亦心中忐忑,只觉自己所为应是没错,不过料是如此,他亦有些不敢断定这石洞之内有何玄机,此刻见到亮光,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光亮,说明前方定有出口! 花相容嘴角微动,转过身,朝苏迈和陆云奚道:“前面应是出口,我们小心!” 二人亦已见到前方状况,同时点头回应。 花相容加快脚步,手中折扇一展,小心翼翼地朝前行去。 虽说希望在既,但这出口毕竟是数千年前古战场所在,谁也不知道究竟里面有何玄机,再说,若那传说中的妖王真被封禁于此,三人贸然而入,是祸是福亦是未定之数。 故而花相容此刻亦是喜忧参半,那出口就在眼前,他反而不似先前那边狂热,祭出法宝,神情颇为谨慎。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妖骨如山 ()前方金芒片片闪过,刺得三人眼前一阵恍惚,待到接近那洞口时,愈加明显。 挣扎着向前,待到花相容一脚踏入那洞外时,一阵空虚感忽然涌来,脚下一空,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陆云奚就在他不远处,正凝神静气,小心戒备,听得花相容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忙抬头一望,烟霞紫绫脱手而出,卷住花相容尚留在洞内的半个身子,随后用力一扯,将他拉了回来。 花相容不料有此大变,站在洞口边,犹自惊魂不定,一脸后怕的样子,待得苏迈冲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 想到适才那一幕,忙又转过身,朝陆云奚道谢。 陆云奚此刻亦步了过来,闻言点点头,却是自顾自地朝那洞外望去。 苏迈和花相容亦凑了过去,抬眼看来。 只见那洞外却是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知底下是何处,亦不知会有何物,一层层似雾非雾的东西笼罩脚下,看去诡异无比。 陆云奚面色凝重,有些担忧,亦有些茫然,行至此处,谁也料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花相容一脸错愕,望着眼前的混沌一片,喃喃叫道,语意中很是失望。 历尽艰难,好不容易破了那四象弥天阵,找到禁制出口,却没想到,洞外还有玄机。 “怎么办!”苏迈望向身侧二人,询问道。 “既已至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去看看便知!”陆云奚想了想,随后应道。 “仙子,这底下凶险未知,贸然闯入,只怕不妥啊!”花相容面有忧色地道。 “那你可有其他办法?”陆云奚手握长剑,走到了最前面,应口说道。 “这…!”花相容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本来破阵入洞,皆是他的主意,这古战场之内,便是有何隐秘,说起来亦和苏迈和陆云奚无甚关系。 若真要下去,怎么说也他去才是! 想了想,花相容亦挺挺身,将折扇一展,随口道:“二位且在此等候,容在下先行一探!” 陆云奚有些意外地望了花相容一眼,疑惑着道:“你,确定?” 花相容闻言,面上一热,忙正色道:“二位助我破阵,又一路同行至此,在下不胜感激,眼见那古战场便在眼下,断无再让仙子涉险之理!” 陆云奚闻言,想到此事终究为四大家族之之事,自己亦不好越俎代庖,沉吟片刻便道:“如此,便有劳花公子,多加小心!” 花相容点了点头,千秋山河扇脱手而出,一片流光浮于虚空之上,比之数月前在那乾元城外花相容所御,气势看去盛了许多。 看来,这一次,花相容亦是穷尽修为了! 身形一闪而过,花相容脚踏法宝,长身而立,朝那未知之地,缓缓沉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苏迈原本想叮嘱几句,不过想到花相容修为远超自己,且既然自告奋勇当先前 往,应自有保命之策,故而亦只是朝其拱了拱手,目送他没入那一片混沌之中。 半晌,见未有动静传来,苏迈略有几分担忧,忙向陆云奚道:“陆姑娘,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听天由命罢,这底下封禁了数千年,谁也不知会有何物,说不定这层迷雾,便是毒瘴!”陆云奚随口接道,这古战场之事,她先前亦是闻所未闻,自然更不知道会有何凶险。 “啊?”苏迈闻言一惊,接口叫道:“若真如此,那他不是死定了?” “放心罢,乾元城四大家族传承数千年,自有其底蕴,花公子不是莽撞之人,再说他那法宝亦是难得之物,料想保命当无碍!” “那便好!”苏迈接了一句,心知陆云奚亦不明状况,故也不再相问,只静心等待。 二人均不再言语,原本便寂静无比的洞口更是沉闷,一时间,气氛亦有些尴尬。 过了不到一刻钟,突然听得陆云奚轻声说道:“那灵力之事,谢谢了!” 苏迈闻言一怔,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姑娘客气了,我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那灵力被你淬炼过后,精纯无比,对每微修士而已,都是可遇不可求,你应该自己消化才对,对你修为提升有莫大助益!”陆云奚略于惋惜地道。 “那灵力在我体内只会暴殄天物,送于姑娘才是物有所归!”苏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体内的异状,只好含糊带过。 “你那火毒,应已无碍了吧?”陆云奚知苏迈体内甚是诡异,但苏迈不说,他亦不好相问,便岔了过去。 “蒙姑娘仗义出手,也算因祸得福了!”苏迈笑了笑,点头称是。 “你我各有所得,这多谢二字,便无须再提了!”陆云奚淡淡说道。 苏迈知其性情不喜客套,亦点了点头。 正在二人闲聊之际,突然,那脚底之下一阵长啸之声传来,振得洞内嗡嗡回响。 “是花公子!”苏迈闻言,大叫着道。 “这声音清扬激昂,不像求救之音,看来这底下,暂时应无危险!”陆云奚接口道。 “跟我走!”只听得她大呼一声,烟霞紫绫化做一片流霞,平铺在二人面前。 陆云奚当先跃去,苏迈见状惊叹不已,来不及反应,亦随之跳了上去。 想不到陆姑娘这带子,竟然是一件如此绚丽的法宝! 苏迈踩在那霞光之上,感叹不止,想到先前竟然在自己身上裹了半月,一时有些暗自得意。 陆云奚未留意他的神情,待苏迈上来之后,便自顾自地驾着法宝向下沉去。 花相容发出那一声长啸之后,便再无动静,不知底下到底发生何事,故而陆云奚亦运起修为,催动着那一团霞光,飘忽而去。 苏迈只觉身子不断下坠,耳畔并无一丝风响,脚下亦甚为踏实,并无不适之感,虽有些许紧张,倒也无甚特别。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眼 前渐有光亮,那灰蒙蒙之气渐趋稀薄,片刻后,苏迈感觉脚下一重,却是突然降到了地面。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砾石滩,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散落其中,不远处的大地之上,一副硕大的骸骨赫然横于眼前,远远望去,白森森的一片,绵延近百丈,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闯入二人视线之中。 “这是什么怪物,体形如此庞大?”苏迈惊得无以复加,如此巨兽,别说见,便是想都未曾想过! 先前在天阙山中,他初次见到玄螭真身,便震惊无比,及至后来,遇到那邱老大自万灵旗中召唤而出的上古魂兽,更觉遮天蔽日,如遇神祗。 不过那魂兽虽不知其大,终究只是魂体,那煌煌黑雾之中,亦看不出究竟,而这突如其来的骸骨,却是如此真实在映在眼前,令他愕然心惊。 而陆云奚乍一见到那根根如巨柱般冲天而起的骨刺时,更是震惊不已,虽然她修为高深,对妖兽之事亦多少有些了解,但因其自幼在南庭山修行,功成之后下山游历,多在神州中部,人类修士聚集之地亦或是名山大川,钟灵毓秀之所,极少深入到如天阙山这类妖兽横行之地,平素偶尔见到,亦不过是些普通妖兽,于她而言,并不会有甚威胁,故而对于巨妖的理解更多在于书卷所知或故老传闻,却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深山大妖,便是不久前差点酿成大祸的上古魂兽,她亦未亲眼见到。 此刻,这山一般的骸骨就在眼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时之间,亦是怔在原地,半晌方反应过来。 见二人到来,原本立在那骸骨之下的花相容亦身如流星,疾闪而来。 “仙子,此地果真便是那决战之所!”花相容面露兴奋之色,朝陆云奚叫道。 陆云奚点点头,就眼前所见,不用说,此地多半便是花相容中口中的古战场,而这具骸骨,前身恐怕便是那三大妖王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却横尸于此。 “前方可有何发现?”苏迈见状,亦凑过来问道。 “我亦被这白骨震撼到了,尚未来得及四处查看!”花相容闻言,笑了笑道。 “走,先去看看这妖王的尸骸,到底有处不一样!”陆云奚亦甚有兴致,朝二人叫道。 “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灵材宝贝,便是这具尸骨,亦是上好的材料!”花相容兴高彩烈地叫道。 能修成如此强大的妖身,没有千万年的道行,断不可能,而经过无数岁月的锤炼,筋骨自然强横无比,虽在此地沉寂了三千年,但毕竟妖王之体,仔细找找,难说还真能有所获。 三人一阵疾行,向那山般的白骨堆跑去。 这妖王生前亦不知是何妖兽,三千年岁月悠悠,过往无限风光尽归尘土,只剩得这一堆枯骨,徒留唏嘘。 想到花相容所言,万千妖兽围城,那是何等的血腥壮烈,想当时,这三大妖王定都是意气风发,号令群妖,一呼百应,只差一步,便要和这神州仙界的万万修士,平分天下。 想不到,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此! “世事苍茫,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任你修为通天,亦难逃这命数啊!”苏迈站在那近十丈高的灰白头骨之下,感慨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宝物难寻 ()“苏迈,别感叹了,入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花相容用手拍了拍有些风蚀的了白骨,跃跃欲试。 “花公子若有所念,不妨自去搜寻一番,此地毕竟为四大家族所设,若真有何宝物,自然亦为花公子所有!”陆云奚见其急于寻宝的样子,颇有些不耐,面色淡然,冷冷接道。 “仙子此言谬矣!”花相容朝二人抬抬手,坦荡地道:“神州仙界,幅员辽阔,所产之物千千万,又岂是某一家一门所能拥之,此地虽为我四大家族所禁,当初亦不过为消弭妖难而已,大妖伏尸于此,自是无主之物,二位大可不必介怀!” 除了这妖身所遗之物,花相容内心其实更加看重当年战斗之内情,此事已过三千年,远古之秘,本已无人关注,不过花相容有心之人,自家祖所留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此事另有内情,且那断剑破阵之法,亦受花步尧笔记所示。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步尧公一代奇才,习炼成痴,他既然留下这四象弥天阵的批语,只怕亦早就进入过此中,那洞外灰蒙蒙的迷雾之中,本当设有极为厉害的禁制,他虽主动请缨,但心里亦未有十足把握,直到他安然落地,才坚定心中所想。 若步尧公进过此地,那这禁制肯定已为其所破! 当见到那巨妖骸骨时,更加证实其推测,故而才忍不住一声长啸,却将苏迈二人唤了下来。 此刻,他口中虽说寻找大妖所遗之宝,其实更主要的,是想追寻先祖的足迹,寻找重振花家之法。 不过,此毕竟为花家秘事,不便为外人所知,故而以他言下之意,便是三人分开行事,各凭机缘。 苏迈闻言,亦点头认可,想到自己如今境况,便是有何法宝灵材亦得物无所用,便又往前一步,向着陆云奚道:“花公子此言甚好,陆姑娘不妨亦去搜寻一番,若有所得,自然是好,便是空无一物,亦不负我等冒险来此!” “那你呢?”陆云奚奇道。 苏迈苦笑一声,复道:“我修为低微,灵材法宝于我,一无是处,再说我亦不会御剑飞行,这白骨成山,高者数十丈,纵是有心,亦无力可为,便在此地等候二位罢!” 陆云奚闻言,知其所言不虚,便也点了点头。 花相容面露惋惜之色,此地纵横无边,不知其大,苏迈心思机敏,若其一同搜寻,便是多几分机会,不过以他的修为,却也勉为其难,故而亦点头,道声保重,告辞而去。 望得半空中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各自离去,苏迈除了羡慕,亦只能望而兴叹。 摸着眼前略有些粗砺的妖骨,苏迈忽有些心思沉重,数千年往事如烟,这尸骨亦变得像是石柱一般,莫说灵材,便是真有何法宝,只怕亦是灵力尽失,形成废物。 这头骨几如巉岩,巍巍立于眼前,身在其下,只觉阴寒而压抑,苏迈往后退了数十步,感觉才稍舒适了些。 定了定神,苏迈暗自心惊,这妖骨沉寂千年之久,亦有如此威势,却不知其生前,又是何 等不可一世! 就在他惊叹不已之时,手中许久未见动静的黑剑却突然莫名了抖了抖,苏迈心中一动,这黑剑多数时候,便如同一根死寂的棍子,毫无异样,仅在紧要无关,才会不得已护主,数次救其于危难之际。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危险? 苏迈心下震惊,忙将手中之剑抬起,细细看去。 剑身依旧是那青黑之色,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两样,不过须臾之后,却是抖得更加厉害了。 苏迈心知有异,忙举目四顾,却发现四野空茫,除了那妖骨之外,便是成千上万的砾石,余者更无他物,陆云奚依旧在半空之中逡巡,而花相容却不知去了何处。 无甚特别啊?苏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苏迈惊疑不止,那黑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晃动不已,忙运起天随子的功诀,向那剑身探去。 奇怪的是,平日里邪异好战,狂暴无比的怪剑,此刻却寂然无声,甚至于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便同死物一般。 苏迈越发诧异,握剑之手已是酸痛不已,不一会,便觉无力可为,那黑剑瞬间脱手而出,却是向那巨兽头骨激射而去。 “呯”地一声闷响,无数骨屑纷飞四散,坚硬无比的头骨被激出一个大洞。 苏迈见状,大为震惊,这黑剑如此所为,必然事出有因,忙快速地大步向前冲了过去。 那洞口看去半人大小,苏迈弓着身子,钻了进去,便见那黑剑正静静地躺在眼前。 捡起一看,发现复其于寂,仿佛那先前那狂暴的颤抖只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如此外力一失,却又归于寻常。 “剑兄啊,到底发生何事,能让你如此失态?”苏迈抚剑而叹,不解地问道,当然,回复他的只是无边的沉寂。 抬眼望了望四周,苏迈一阵茫然,这头骨虽大,其内部却和普通妖兽并无两样,巨大的牙齿根根剑立,游走其间,如入石柱丛林,虽无风声,却觉阴寒无比。 顺着内部搜索一遍,毫无所得,别说法宝之类的东西,便是一颗灵草亦未发现,按说这妖王生前,静修千万年,其间各类灵药更是食之无数,故而便是这骸骨,亦充满灵气,虽已过了三千前,但天地之间,气机变化无定,有天材地宝依其而生,亦为可能之事,便无特别之物,普通灵材应是随意可得。 这头骨乃为灵气聚集之地,若此地皆无一物,那其余部位,应更无所得! “奇怪!”苏迈发觉有异,便找了一空隙之处,盘脚而坐,随后运起虚云诀,试着引灵入体,看看究竟。 运行数个周天,却发现这头骨之内,灵气极为匮乏,甚至于比之外头原野之中,犹有不如。 “莫不是这灵气,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去?”苏迈一念方起,忽觉后背发凉。 莫非,这妖王尚未死去? 不可能……,不可能……! 苏迈喃喃念着,紧握着黑剑,不断自我安慰。 不过饶是如此,他亦 总觉很是诡异,此地灵气如此稀薄,实不应该,而且他手中之剑,亦非凡物,突然暴起,引他而来,绝非偶然。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苏迈又沿着这头骨之内仔细察看了一番,却发现,除了偶有几颗像是被风吹入的小石子之外,并无其它。 本想着那黑剑能再给点提示,不料半个时辰过去,依然是毫无动静,苏迈在那头骨之内爬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额头汗出淋漓,却是一无所获。 倚靠在一根巨齿之下,苏迈闭着双眼,深吸了一气。 “剑兄啊剑兄,看来,宝物有灵,不该为我所有啊!”苏迈苦笑一声,拍拍身边的黑剑,自嘲着道。 “走罢!”稍歇片刻,苏迈提剑起身,便向那来时之洞口迈去。 转过头,有些不甘地再往身后望了一眼,眼角余光扫过那头骨上颚一片阴影时,却发现有些不对。 此处距苏迈头顶数丈之高,苏迈先前亦曾顺着那巨齿爬至其下看过,因无光可至,只简单地扫了几眼,发现并无特别,便又到了别处。 此刻,当他回转身再看时,却隐隐发现,那阴影上部微光照过,有一块不起眼的突起之处。 “这头骨之内,甚是平滑,怎会有一块突起之处,莫非这妖王生前受过伤?” 苏迈颇有些疑惑,复又转过身,随手召出一个火球,朝上飞去。 火光闪过,顿时将那一片阴影照亮,苏迈定睛望去,只见那突起之处隐隐有一丝丝微光透出,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发觉。 “这宝物,莫非便在此处?”苏迈心中大喜,不过随后,却又眼神一黯。 那地方离地甚高,苏迈不会飞行,又如何取得? 先前他爬到那巨齿之上,已甚是惊险,那突起之处,离他能到达之地,看去至少尚有一丈之高,便是爬上去,亦无用处。 “哎……”苏迈眼见宝物在前,却无可奈何,还真应了花相容所言,入宝山空手而回! 本想着等陆云奚和花相容回来,以他俩的修为,区区数丈,不过随手之事,转念一想,若他们同时到此,到时这东西又该归谁所有,自己虽无取宝之意,但若要因之而生了嫌隙,便更是麻烦。 犹豫了半晌,苏迈再无他计,只能寄望于手中之剑。 紧握剑身,苏迈轻念了一句:“剑兄啊剑兄,此物为你所发现,引我至此,亦只能再靠你取来!” 言毕,左腿向前,半蹲身子,咬咬牙,拼尽力,将那黑剑朝微光所发之处,一掷而去。 黑芒如离弦之箭,一闪而过,也不知苏迈运气好,还是这剑真有感应,这一剑,正正在击在了那突出的地方,虽未像先前它自行离手那般,将这头骨打出一个大洞,却也有数道裂纹快速散开,将那丝丝红色光芒透了出来。 “叮”地一声,黑剑坠地,而随后却又听得一阵吱呀声响起,头顶白屑如雨落般挥洒而下。 一道红光闪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秘留字 ()苏迈忙朝前望去,只见地面之上,一块灰白色的物什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捡起来一看,苏迈不觉大声失笑。 “这算什么宝物啊!”苏迈满带失望了摇头苦笑,本以为这黑剑如此大动静,这里面应会有甚法宝灵材之类的东西,万没料到,此刻掉下来的,竟然是个小鱼般大小的古怪骷髅。 那骷髅看去亦是灰白之色,唯一不同的是,拿在手中甚是光滑,便像被打磨过一般,通体泛着淡淡的暗红光芒。 苏迈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亦未发现有何不对,不过当他走出洞口,望向眼前那庞大的妖骨时,却又忽觉有几分熟悉。 忙拔腿向前跑了数百步,待到他停下身来,回头再望时,却猛然发现,手中之物竟然和那妖身颇为相像,只不过,却不知缩小了许多倍。 “莫非,这小骷髅亦是这妖王所有?”苏迈瞪大眼晴,将那小骷髅放在眼前,和远处那一线排开的灰白骸骨又比了比,越看越觉相似,除了形体千差万别,简单一模一样。 “可能这妖兽的遗骸大抵都差不多吧!”苏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将其纳入怀中,收了起来。 无论如何,权当个纪念罢,为了破这四象弥天阵,差点连命都丢在那猴洞之内,既然天意带他来找,亦算是缘份,花相容说这妖王遗骸便是难得的灵材,想来这隐藏于头骨之内的小骷髅,应也有些用处。 如此一想,苏迈亦觉欣然,放开脚步,围着这如山的骨骸缓缓行去,花相容不知去了何处,连陆云奚亦踪迹无,想来应是向更远处搜寻去了。 他独自一人,走走停停,时而踢踢脚底碎石,时而拍拍身旁白骨,颇有些百无聊奈之感,这尸骨之下被花陆二人一番探查,自然不会有甚好东西,好在苏迈亦无心寻宝,自头至尾,顺着那一根根冲而而起的白骨,漫步而行。 待他走到尽头时,发现眼前是一排逾二十来丈的尾骨,一节节紧紧相连,虽历数千年,却仍未有松脱之状,许是此地被封禁甚久,无人侵袭之故。 苏迈顺着那粗大的骨节,一根根往前数去,当他数到第九根时,眼神无意扫过,却赫然发现,那骨节中间,竟然有一排潇洒遒劲的字迹。 神州无我今非古 一将功成万骨枯 苏迈凝神望去,随后徐徐念道。 这字迹像是随手以剑为笔,看去甚是久远,但一眼望去,铁划银钩,翩若惊龙,字里行间意气风发,孤标傲世,只是刻于这远古荒原上骸骨之上,细思之下,却颇有几分落寞。 这是何人所留? 苏迈望着那一钩一划,默然出神。 这一字一句,跃然眼底,仿佛一狂士正仗剑而书,飘飘然有几分仙人醉酒的癫狂之态。 听花相容之言,此地在三千年前那场神秘的决斗之后,便被四大家族封禁,其后不久,参与其事之人,亦相继离去,之后当应无人入此,且他们三人偶然入洞才发现这图案之秘,侥幸破阵,亦是机缘巧合,那阵 法也看不出有何被破坏之处。 “难道是这妖王死后,被四大家族之人所刻?”苏迈心念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之秘! 这字迹刻于遗骨之上,肯定不是刚死之后所为,这副遗骸像座小山一般,若要自然风化,少不得也要数十年光阴,其时,此地已封,那人又如何能入? 越想越觉诧异,苏迈将花相容先前所言的信息细细地过了一遍,但终因年代过于久远,花相容亦所知有限,更何况苏迈,故而任是其心细如发,亦想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百思之下,他多少还是有了点想法,随后又顺着那堆尾骨四处查看一番,随后却发现,除了先前那两行字迹之外,再无半点痕迹。 无奈之下,苏迈只好又回到那字迹所在,而此刻,半空中一道白影划过,陆云奚驾着长剑,由远及近,疾闪而来。 见苏迈并未在那头骨之侧,而在站于百丈开外的尾骨旁,直直发愣,陆云奚脚下一转,便在其身侧降了下来。 “苏迈,可是有何发现?” “你看!”苏迈尚沉浸在推想之中,闻言亦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随手指了指眼前那一排字迹。 陆云奚忙抬眼望去,见那字体一气呵成,却是轻重合宜,这妖骨硬逾精铁,笔锋入骨数寸,竟毫无停滞之感,仿佛以笔书于宣纸一般自然。 “如此举重若轻,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啊!”陆云奚阅毕亦是惊叹不已,这字迹背后之意她并不甚关心,却对此人的修为很是在意。 “在我们之前甚久,此人便已进来过!”苏迈转过身,朝陆云奚道。 “看这语气,此人甚是狷狂啊!”陆云奚随口应道。 “他刻字于此,不过是聊解寂寥罢,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修为再高,若无敌手,亦是件痛苦之事!”苏迈久读之后,竟有几分感慨,眼前不期然闪过数年前,在那宁州城外的一幕。 “百年孤独,若无知己,修行何益,不过一介躯壳而已!”那突然而来灰衣人,古怪的话语,如今想来,亦和这刻字之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看不出,这跨越千百年,你倒成了知己,此人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陆云奚闻言,忍不住揶揄道。 “姑娘见笑了!”苏迈闻言,笑了笑,忙回道。 “你可知这字乃何人所留?”陆云奚复又问道。 “先前倒未有头绪,不过此刻却略有所得,但亦不敢确认,姑娘若有意,不妨猜猜!”苏迈似有所指地望了望陆云奚。 陆云奚何等聪明,闻言便想既然苏迈有些一问,那这留字者应是二人皆知之人,而有能力出入这封禁之地,自非寻常之辈。 心念电转间,便有了主意,想了想,以剑敲敲那字迹,随后说道:“此人言语中目空一切,自视甚高,加之出现于四象弥天阵的禁制之内,以我们所知,有此能力者,一人而已!” 苏迈闻言,面露欣然之色,不过在这面具之下,便也看不真切,只见他点了点头,望了望远处天际,随口道:“待花公子回转,一看便知!” 陆云奚见状,知苏迈和自己所想相同,亦点了点头。 这花相容最先离去,此刻陆云奚已然回转,他却不知去了何方,依然毫无信讯。 二人站在那骸骨之下,等了许久,也未见其折返。 苏迈左右无聊,对这禁地甚是好奇,便问陆云奚道:“陆姑娘,此地方圆几何,为何花公子一去良久,竟不见返?” “我同他反向而行,亦不知其所见如何,不过眼下看来,此地却甚是诡异,按说这儿亦在伏蚕山脉之中,先前我在那猴谷上空查探过,方圆百里,皆是重峦叠嶂,丛林苍苍,一眼看不到头,根本就找不到这处所在,却不知我们来时之洞口连向何处。”陆云奚面露疑色,随后又接着道:“我在这荒野之中寻了甚久,前方数十里外,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峰峦重重,望不到头,却不知花公子所寻之处,可有不同。” “此地既被禁制所困,自然便有些异象,倒也不足为奇,这片荒野起初只怕亦非如此,说不定便毁于三千年的那场大战之中!”苏迈闻言,接口回道。 陆云奚点点头,却未说话。 “只是,有一点很是奇怪!”苏迈见状,复又说道。 “你指的可是这具骸骨?”陆云奚神色一动,指了指前方,问道。 “正是,能让这妖王殒身于此,这役便不是毁天灭地,亦算惊世骇俗,双方之间实力均等,并无明显的差别,故而杀敌一万,亦得自损八千,且不说那人类修士死伤情况,便是另外两位妖王亦不知所踪,徒留这尸骸于此,却有些令人费解。”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我亦四处搜寻过,确实未见其他人类或妖兽的尸骸出现于这附近!”陆云奚对此事亦有所疑,便接口回道。 “对了,你在这尸骸之内可有何发现?”苏迈想到一事,忙又问道。 “说来奇怪!”陆云奚鼻翼微动,随后轻吐口气,接着道:“按理说,这妖王之骸骨,确应如花公子所言,因其生前所食灵药灵材无数,自会有不少灵力残留,此地又处封禁之区,空无一物,正适宜滋养喜好阴寒的灵材,不过,我细细寻了半晌,却毫无所得,连根灵草都没发现,不过,在不远处的一处岩石之下,倒是找到一样东西!” 陆云奚边说着,边取出一支通体碧绿,像是兰花一般的灵草,其下还带有拳头大的块茎。 “这是何物?”苏迈自知其绝非寻常参类,忙问道。 “此物名移形草,乃是极为稀有的一种灵材,以其入药,炼制灵丹,服之除了可隐匿身形外,还能隐藏修为气息!”陆云奚面有得色,能让其珍而重之的东西,看来应不是凡物。 “这东西平素多藏于地下,极于现世,故而很难找到它的踪迹,许是此处久未有人迹,这草也便失去警惕,正好被我看见,便随手采了回来!”陆云奚把玩着手中之物,爱不释手。 “看来姑娘和这仙草有缘,该当为你所有!”苏迈拱拱手,恭喜道,这灵材丹药之事,他一无所知,见陆云奚如此,自知甚是难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湖浩渺 ()“可惜,这荒原辽阔,你不能御剑飞行,不然亦可四处找找,说不定能有所收获!”陆云奚略带婉惜地道。 “无妨,这灵材法宝,于我而言,无甚大用,再说,便是被我遇见,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反倒白白错过!”苏迈浑不在乎地回道。 此地封禁数千年,除了那留字的神秘人外,应再无人迹,故而亦是那些灵植绝好的生长环境,在神州界上,平素里难得一见之物,说不定此地便可寻踪迹,便如陆云奚手中的移形草一般。 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有了先前那古怪的小骷颅,便足当安慰。 想到这,苏迈忙又取出那物什,递与陆云奚道:“陆姑娘可识得此为何物?” 陆云奚接过,抬手看了半天,却未看出有何异样,在苏迈的指点下,飞出老远,比了比,才满脸惊异地掠了回来。 “这东西看去颇有些古怪,在何处寻得?”陆云奚摩挲着那尚有丝丝红光的灰白骨片,诧异不已。 苏迈指了指远处那头骨所在之地,随口道:“先前在那头骨之下,偶然发现的,见其甚是特别,便捡了起来!” “这东西和这具骸骨如此相像,只怕和这妖王颇有些渊源,虽不知到底为何物,但总觉甚是邪异,你拾获它,却不知是祸是福啊!”陆云奚望了半晌,倒也未发现有何不对,便又将其递与苏迈,略有些担扰道。 “仅当玩物罢!”苏迈随手收起,淡然笑道。 本来他亦没打算有何作用,只是这黑剑突然暴然,却让他有几分好奇,原本以为会有何宝贝,最后却是这东西,他心中虽也觉有些诡异,妖王之物,肯定非比寻常,不过他亦不好对陆云奚明言,以她的个性,若知此物来源如此蹊跷,定要说此乃妖物,持之不正,不如毁去云云。 “还是小心为妙,日后若发觉有何不对,便赶紧处理掉!”陆云奚见状,隐隐有些不安,但毕竟是苏迈之物,她亦不可强做主张,只好出言提醒。 “好!”苏迈点点头,应了一句。 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一朵彩云闪过,须臾,便见花相容驾着千秋山河扇飘然而来。 刚一落地,便朝二人跑来,口中边叫道:“二位,可有何发现?” 苏迈见其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显然已有所得,忙笑道:“花公子一去半日,收获颇丰了吧?” “小有所获罢!”花相容嘻嘻一笑,看去甚是欣然。 “咦,这竟然有字?”眼神扫过二人所在之地前方的尾骨,花相容惊叫一声。 “你好好看看!”苏迈正要等他前来辨认,闻言错过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花相容见状,忙凑了过去,仔细地查看了起来,这字迹虽飘逸遒劲,但却不难识别,他看了半晌,脸色却越见沉重。 “可认出是何人手笔?”苏迈见其久未说话,便追问道。 花相容闻言,正欲回话,突然又似意识到什么,忙疑道:“莫非,你们……?” 迈点点头,应道:“我们亦有所怀疑,便等你来确认!” “这字迹虽甚久远,但确是步尧公手笔!”花相容点点头,解开了二人心中所惑。 “这么说来,令祖还真来过此地?”陆云奚虽有些怀疑,但经花相容一证实,亦也是吃惊不小。 “其实,我先前下到此地之后,便有所怀疑!”花相容点点头,随后便把那灰蒙迷雾中禁制已破之事告之二人。 “原来如此!”陆云奚恍然大悟。 她本就有些疑惑,这四象弥天阵作为护城之阵,自然威力无比,便是数千年过去,亦不可等闲视之,为何设了这一片迷瘴,却未有任何凶险? 此刻,听花相容一言,却是豁然开朗,以花步尧的修为,既然可独自闯阵,自然不怕这重重禁制。 想不到,命运如此巧合,他这一来,却是无意中救下了千年后的花家子弟,不然,以花相容的修为,坠于这迷瘴之内,多半要尸骨无存。 “既然令祖曾来过,并刻字留言,那此地,肯定还会有别的发现!”苏迈闻言,亦叫道。 “按说,应是如此!”花相容接口回道,言下之意却有些遗憾。 “莫非,你亦无所发现?”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我见这骸骨之内,一无所有,便向南侧寻去,一路上除了遍地大小不一的石头,再无他物,而往前数十里,竟然是个大湖。”花相容张开双手,夸张地叫道。 “湖?”苏迈愕然惊叫,一边是山,一边是湖,这古战场到底是何所在,竟然湖山俱,完不似他想像中的一片空旷。 “如此看来,这地方还真有几分怪异,我们行事得多加留心!”陆云奚想了片刻,眼有忧色。若只是原本设想中的一片荒野,便是凶险,亦甚为有限,大不了转身便逃,但眼前如此辽阔的一片天地,却有些出乎意料。 那深山巨泽之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未知之物,若三人贸然闯入,只恐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既然进来了,刀山火海,少不得也要闯上一闯!”花相容不知为何,却突然豪兴大发,望着那骨骸上的字迹,朗声叫道。那模样,看起来便似要效仿先祖足迹,在这神秘的封禁之地,游历一番。 “问题是,这一南一北,一山一湖,我们欲往何处?”苏迈望着二人,一脸疑问地道。 “往南!” “往北!” 陆云奚和花相容异口同声,却是说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见。 苏迈闻言,瞪大眼睛望向二人,摊开手,一脸无状。 “我说吧,这往南是一片大泽,我已查看过,烟水蒙蒙的,除了一片空茫之外,再无一物,故而若要了解此处之隐秘,只能向山林处寻!”花相容轻咳一声,抢先说道。 “我看未必!”陆云奚似乎对花相容之言,不甚认同,随后又道:“这深山之中,林深树密,天光不见,凶险重重,说不定那消失的巨妖便禁于其内,我们若贸然入山,能否身而退尚未可知,而若前往 那水泽,一则水面空茫,目力可及数十里之外,随时可辨方位,二则若有妖物,亦只是隐于水下,万一真有凶险,我们尚可御空而行,这样一来,自保无虞!” 苏迈闻言,亦觉陆云奚言之有理,这禁地甚多古怪,无论湖山,皆非寻常之地,若真要前行,他自然更乐意选择相对安之地。 如此一念,苏迈便即点头回应,附和陆云奚。 花相容见二人主意已定,亦不便再做坚持,反正不过先后而已,若那大湖之内空无一物,再折返北行,亦也无妨。 商议完毕,三人便向南而去。 地面之上,碎石散落,或圆或方,或尖或钝,偶尔走走倒也无碍,但要奔行数十里,到那湖畔,却很是艰难。 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御空而行,花相容一人一扇,再无余力,无奈之下,陆云奚只好祭出烟霞紫绫,带着苏迈凭虚而去。 好在此地封禁数千年,渺无人迹,这荒野之中,自然亦无甚危机,故而陆云奚亦无需宝剑护身,专心操控着那紫绫,荡起一片霞光,随着花相容,疾闪而去。 如此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苏迈站在陆云奚身侧,左看右看,却发现四围皆是无边的旷野,一眼看去,并无区别,不过既便如此,他亦甚是兴奋,能同陆云奚并肩而立,凭虚御风,遨游于天际之上,于他而言,便如梦幻一般。 此刻的他,便是荒原枯骨,满目苍凉,亦胜过春之牧野,百花烂漫,陆云奚白衣胜雪,气若幽兰,疾风拂过,衣袖飘飞,随着她紫绫轻舞,那情形,便如天女散花,美不胜收。 苏迈怔了怔在站在一侧,完沉醉在这难得的美好之中,却浑然未觉,不知何时,远处的天边,一条白练横于眼底,不多时,一片浩荡无边的水面,毫无预兆地浮现了出来。 “苏迈,到了!”陆云奚心无旁骛,一意飞行,自然未发觉苏迈的异样,见那大湖越来越近,虚空中隐隐有几分水气时,便随口向身侧之人说道。 “苏迈……”见苏迈毫无回应,陆云奚忙转过头,却见他双目无光,一脸茫然,便像出神了一般,忙又喊道。 “啊……!”苏迈被其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摇摇头,望向了陆云奚。 “你,没事吧?”陆云奚还以为他初次乘坐法宝,御空而行,自然有几分紧张,遂问道。 “哦……,没,没事!”苏迈被其一问,略有几分慌张,忙定了定神,着急回道。 “到了!”陆云奚见状,亦未多言,紧随花相容之后,缓缓降了下来。 “仙子,便是此处了!”花相容立于湖畔,指着眼前这一片大泽,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陆云奚点点头,望着那烟波浩渺,一碧万顷的湖面,一时间,亦有些茫然。 先前是她提议,先到了这大湖一探,如今见到这空阔无比,不知其深的所在,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这满目清波,如明镜般嵌于天地之间,水面之上,空无一物,却又往何处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星罗死海 ()“陆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苏迈见陆云奚立于湖畔,半晌不见动静,便走过来问道。 “这湖,有些古怪!”陆云奚怔了怔,突然答非所问地道。 “有何古怪?”花相容闻言,面色一动,忙急问道。 “你们有可发现,湖中有鱼类存在?”陆云奚眼有迷惑,反问道。 苏迈和花相容同时一愣,先前被这突然而来的神秘大泽,弄得有些茫然无措,二人注意力均集中在那空茫辽阔的水面之上,却未及留下水下之物。 此刻被陆云奚一问,方反应过来,花相容运起修为,放开神识,向那水中探去,半晌之后,脸色越见深沉,眼里满是讶然。 苏迈无花相容之能,只能站在水面,向前方望去,只见湖水幽深,水畔数丈之下,空无一物。 “这是个死湖?”花相容探了数回,方才作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身侧二人说道。 陆云奚点点头,神色隐隐有几分担忧。 “死湖?”苏迈闻言,亦惊叫道。 这死湖,顾名思义,乃是一片死寂之地,万物绝踪,生灵敛迹! “你们可曾听过星罗海?”陆云奚随手拾起一块碎石,朝那水中抛去,边接口说道。 “仙子所言,莫非是那传说中的上古怪湖?”花相容闻言,心念电转,随后便问道。 “所料未差的话,此地多半便是!”陆云奚望着那清如明镜的水面下极速下沉的碎石,微蹙眉头,点头回道。 “若果真如此,那这星罗海,只怕北侧山林之中,凶险犹有过之!”花相容亦面露犹色,黯然说道。 “花公子,这星罗海又是何等所在?”苏迈在一旁听二人之言,一脸茫然,只觉眼前这无边巨泽甚不简单,却不知除了是个死湖之外,到底有何异样. “星罗海,乃是上古巨泽,极少现世,亦无定所,世人多闻其名,却不知其所在,据古籍所载,此泽不知其深,湖底有神秘吸力,无论何物,一入其中,便会被吸入水底,踪迹无,故而湖内无一生灵,乃是一死湖。”花相容望着前方看去便和寻常湖泊并无二样的湖面,缓缓解释道。 “不过一死湖而已,又有何凶险之处?”苏迈狐疑道。 这神州界上,奇山异水无数,便是这死湖,亦多有传闻,若仅是如此,倒也无甚特别。 “这死湖可不一般,湖内五行紊乱,不辨东西,一入其中,烟水茫茫,生死只安天命,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一不留心,亦可能迷失于湖中,永不得出。”花相容叹了一气,摇头说道。 “传闻中,湖中有一孤岛,名曰浮图,内有寒潭,死气充盈,据说乃是轮回之路的入口,坠入其内,便会尸骨无存!”陆云奚补充着说道。 “那倒无妨,且不说我们是否能找到这孤岛,便是到了岛上,离那寒潭远点,料想亦不会有何意外吧!”苏 迈若无其事地说道。 “上了岛,便由不得你了!”陆云奚闻言,浅笑一声,却未再解释。 “为何?”苏迈甚为好奇,忙追问道。 “到时有机会见了,你自然就会明白!”花相容见陆云奚并未明言,不知其有何意图,故而亦未说明。 苏迈点点头,既然二人皆未明言,那肯定会有古怪,他对这些不过好奇而已,便也不再追问。 沉吟片刻,苏迈突又想到,既然这湖中孤岛如此凶险,为何还要冒险而去呢,莫非这岛上有何奇珍异宝,吸引着修士们蜂涌而至? 果然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啊,越是危险的地方,回收越是丰厚! 苏迈暗自叹息,这天下修士千万,平日里无不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为了几块灵材,数件法宝,流血牺牲亦是常有之事,若大神州,除了那几处绝地之处,只怕罕有修士足迹未及之处,天材地宝自不须言,便是那灵气汇聚之地,偶尔可见的灵植,亦被搜罗得寸叶不留。 此地封禁已久,本就神秘无比,这星罗海竟然出现于此,一旦消息走漏,却不知又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自己三人本是出于好奇,随着花相容破阵,原只为见一见这千年前的神秘战场,探寻这背后隐藏的四大家族之秘,却不料会有此发现,这广袤幽深的茫茫巨泽,隐于这千年荒原之中,却不知是祸是福。 这边苏迈感慨不已,而花相容和陆云奚却在想着是进还是退,二人修为在神州仙界年轻一辈中,均可算是佼佼者,特别是陆云奚,较之一流修士,已不过一步之遥,平日里游历天下甚少对敌,故而亦很少遇到真正的危机,但如今面对这上古巨泽,她亦不得不再三权衡,小心行事。 而花相容本意是来此查探千年前之秘事,本想借此找寻重振花家之契机,却怎么也未料到,数千年不曾现世的星罗海,竟然会藏在这古战场之内,既然有缘遇见,自然得去查探一番,传说中那浮图岛上,可是奇珍异宝遍地,能择一而取,亦算莫大机缘。 只不过,他心思机敏,明知不可为而为,那是蠢人之举,心有大志的花二公子,自然不屑为之,故而眼下他亦甚是踌躇,也不急着表态,想先看看陆云奚的想法。 或者说,他在等! 二人各怀心事,望着前方水面一动不动,却将苏迈晾在了一旁,苏迈修为最低,按目前情形,无论是那北侧重重山野,还是眼前的茫茫水域,以他的能力,均无一闯之力,便是退回那洞口,他亦无力办到,故而亦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候。 这禁地之地,亦不知是何所在,无日无夜,头顶天空自三人进来之后,便一直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出时间流逝,故亦不知此刻当是何时。 苏迈粗算了下,三人站在这水边已近半个时辰,见花相容和陆云奚仍未有何动静,便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随后道:“二位,可有决定否?” 陆云奚闻言,贝齿轻咬下唇,随后便像是做了个 艰难决定一般,轻叹一气,朝苏迈和花相容二人说道:“我打算先行一探,你们且在此等候!” 苏迈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忙叫道:“陆姑娘,万万不可!” 花相容亦被其惊到,这星罗海可算是天下第一死地,不是随便能闯的地方,一旦不小心迷失其中,便万劫不复,任是陆云奚修为再高,亦只怕是有去难回。 “仙子,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可先退往那山林之中,再做打算!”花相容转过身,朝着陆云奚言辞恳切地道。 “即来之,则安之,这星罗海虽是凶险,但毕竟是死地,并无一生灵,比之那未知的山林之内,只要稍加留意,身而退,当应不难。”陆云奚似乎已打定主意,或许在她看来,这禁地之内,既然会有这神秘的星罗海存在,只怕那山林之中,亦非寻常所在,说不定,比这大泽更加可怕。 毕竟,三千年前的三大妖王只见其一,很难说其余两位,是否还被封禁于这山林之内! “陆姑娘,你欲如何打探?”苏迈闻言,知劝阻无用,忙接着问道。 “先到这大泽上空,巡察一番!”陆云奚亦未有何具体计划,这水中是万万不可轻入的,唯一可行的,便是这上空。 虽说传闻中星罗海五行紊乱,难辨方位,但却只是不是绝灵之地,至于可以御剑飞行,这湖中万灵绝迹,自然亦不会有何妖物突袭,半空之中,依然被那四象弥天阵所设之禁制重重笼罩,灰蒙蒙一片,只要这阵法不撤,便不会有何变化,只要不深入其中,一时之间,应还算安。 “仙子,谨慎起见,不妨先试上一试!”花相容见状,亦担心有何意外发生,毕竟这星罗海五行紊乱,亦是传闻中事,是否还有其它隐藏凶险,却是未知之数。 陆云奚点点头,这里她修为最高,自然得身先士卒,不过,她亦非莽撞之人,自不可能为了一探这星罗海,徒送了性命。 收起长剑,陆云奚却是将那烟霞紫绫取了出来,随手一抖,一道霞光泛起,如绸带般的一片彩云随之飘起,向那水面之上缓缓荡去。 陆云奚面露忐忑之色,目不转晴地盯着那半空,生怕一不小心,这法宝便掉了下去。 苏迈和花相容亦是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若这水面之中,当真绝灵,那这烟霞紫绫,便成了此行的第一个牺牲品。 不过,好在事情虽非想象中那般美好,但亦未坏到极致,那紫绫虽无法高飞,但亦算有惊无险,缓缓而过,并未有灵力失控而下坠之象。 “看来,这星罗海上灵力虽稀薄了点,但总算不是绝灵之地,尚可一探!”陆云奚面色轻了几许,随手一召,将那片霞光收了回来。 “二位,我去去便回,你们便留于此地,等我回来!”陆云奚话音刚落,天渊剑便已脱手而出,身形一闪,已驾在那长剑之上,随后便见一道白光划过,人剑一体,已然向那水面深处疾飞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仙子狼狈 ()“苏迈,你,担心吗?”花相容望着陆云容消失的身影,颇有些不安地道。 “自然,这星罗海如此诡异,能不担心吗?”苏迈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坦然回道。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花相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贼兮兮地说道。 “何事?”苏迈有些狐疑望了望花相容,此时此刻,能有何事让他如此关心? “你,和陆仙子很熟吗?”花相容一脸急切地盯着苏迈,似乎对这事很是上心。 “也谈不上吧!”苏迈没料到花相容突然问这个,想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她对你,似乎特别关心啊!”花相容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跟她吧,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便一直没再见过,你想嘛,她堂堂南庭宗的天才弟子,我呢,不过一个小小剑铁门的弃徒,我们之间,天上地下,其实很难有何交集!”苏迈苦笑着道。 “苏迈,你不老实啊!”花相容半眯着眼,望着苏迈,有些古怪地道。 “此言何意?”苏迈见他这神情,有些莫名。 “你和陆仙子,一定发生过些什么,不然,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待你如此!”花相容怪笑着,见苏迈未有何反应,又皱着眉急道:“你可知,陆仙子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无数世家大族的公子想一亲芳泽,她看都不看一眼,我就不明白,她为何对你青睐有加呢?” “这个嘛!”苏迈见花相容一脸疑惑又有些不解的模样,突然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花相容见状,跺了跺脚,急叫道。 “我说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想着陆姑娘啊!”苏迈饶有兴致地望着花相容,笑眯眯地道。 “什么啊,好奇而已!”花相容被苏迈说破了,脸色微红,忙急着解释道。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苏迈学着花相容常用的姿态,摇头晃脑地念道。 “就算我心念陆仙子,那也是人之常情罢,这神州界,便如我等,又有几人不倾慕她的风采!”花相容见苏迈那揶揄的模样,干脆直接承认,陆云奚可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良朋道侣,他便是心有所想,亦是寻常之事。 “那倒也是,你堂堂花家二公子,和陆姑娘倒也是门当户对!”苏迈接口说道,心里却暗自有几分叹息,这门户出身,自古皆然,便是这飘然出俗的修仙之中,亦与俗世之中,一般无二。 “花公子倒还有几分可能,而我呢,却连想都不敢想!”苏迈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嘴角牵动,苦笑着轻摇了下头。 “嘻嘻,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有机会多帮我在仙子面前,美言几句!”花相容闻言,看去很是欣慰,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这个嘛,若有机会,一定尽力!”苏迈心知以他和陆云奚的这点点交情,此事自然无能为力,不过见花相容如此开心,亦不好扫了他的兴。 “好兄弟!”花相容拍了拍苏迈的肩膀,甚是感 动。 二人左右无聊,便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席地而坐,就着习习湖风,天南海北地闲扯了起来 花相容家学渊源,江湖故旧,仙门经典自是信手拈来,而苏迈走遍半个神州,奇人异士,俗世风情,亦是如数家珍,故而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期间,花相容很自然便问起无用和顾旷之事,苏迈谈得兴起,自然未有所藏,将和顾旷及无用相识之经过,简要的说了出来,连击杀姚朔之举,亦如实相告,只不过,仍是略过了天阙山之事。 经过先前在那猴洞之内惊险破阵之事后,苏迈借助体内的混沌之气,炼化了那股狂暴的灵力,转赠于陆云奚,便发现,这混沌之气委实惊奇无比,其作用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大上许多,虽眼下自己只是个宿主,并不知如何使用,但亦数次在鬼门关里将他拉了回来,故而除了不得已的陆云奚之外,他并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免得徒惹麻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很多时候,你越不想惹事,事情便越会找你,这混沌之气意外留在他体内,虽说给他带来不少好处,但一不小心,亦会有杀身之祸。 “苏迈,那不二酒馆又是何所在?”花相容见苏迈如此坦诚,心下亦甚欣然,想到那个他呆了半月的酒馆,干脆一股脑问了出来。 “不就是个酒馆吗?”苏迈闻言一笑,反问道。 “依我看,只怕没这般简单!”花相容望向苏迈,似笑非笑地道。 “我只对那归掌柜的酒菜心犹念之!”苏迈不置可否,亦笑着回道。 花相容闻言,面有疑色,愣了愣。 在那呆了半月,每日除了和无用及顾旷二人喝酒闲聊,平日里无事之时,便去那食厅之中,听一群江湖闲客扯城中大事小事,酒馆虽小,却是事无巨细,消息传得倒是极快。 虽未发现有何不对,但他总隐隐感觉,这小酒馆颇不简单,那些长驻此地的酒客们,虽狼狈潦倒,但各有各的故事,便是那落魄剑客彭十四,当初亦出现于那山谷之中,看上去,修为似乎不在天琅坊风斛之下,却不知如此人物,为何甘心隐身于这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大隐于市,这酒馆栖于市井,谈的却尽是江湖事,最为神秘的,便是那归掌柜,藏身于后厨之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私下里亦问过无用,所得的结果和自己所知无异,无用自进入这酒馆以来,相熟者,便不过清茶一人而已。 “哈哈,那倒是,就凭这江湖醉和五味鲈鱼,便可在这乾元城中,留得一席之地!”花相容见苏迈未及接话,便哈哈一笑,接过话来。 “花公子,你说这四象弥天阵被破之事,城中会不会知道啊?”苏迈随手拾起一块石子,扔向那湖面之上,随口问道。 花相容闻言,心下微惊,不过脸上却甚是淡然,接口道:“应会有所反应吧,毕竟此阵乃我们四大家族之秘,牵涉甚广,一旦被破,自然会有所察觉,不过此秘术亦只有历代家主知晓,具体是何情况,我亦不得而知!” “如此说来,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星罗海之事,便会传遍神州了!”苏迈闻言一叹,言语中颇有几分忧虑。 “是啊,这上古巨泽一现世,只怕又是腥风血雨!”花相容亦有几分担心,神州承平近百年,利之所在,只怕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对了花公子,你星罗海除了那浮图岛,可还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心知那岛上自然不简单,不过此泽如何神秘,想来定非如此简单。 “我曾在一古籍上读到,这星罗海底有一倒悬之城,便如迷宫一般,从未有人进去过,水中这股神秘的吸力,便自那城中而来。”花相容目有神往之色,悠悠地道。 “莫非,这大湖之上,灵气稀薄,亦和水底之城有关?”苏迈闻言,甚为惊讶, “或许是吧,只是传闻而已,却无人亲见过,谁也不清楚其中状况,便是以讹传讹也说不定!”花相容亦不甚肯定,若这湖中真有一倒悬之城,他倒很想入水一探,不过以他的修为,亦只能想想罢。 “不对啊?”苏迈突然叫了一句。 “有何不对?”花相容闻言,急问道。 “既然古籍有载,那自然便有人进去过,不然这记载之人,又从何得知?” “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许是他瞎编的,亦不好说!” 花相容笑了笑,这神州界上数万年传承,各类古籍秘本数不胜数,许多事,久不可查,故而这古籍所载,也不一定便真有其事。 这禁地无日月,二人相谈甚欢,亦未留意时间流逝之快,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依旧灰蒙一片,星罗海上,清风徐来,波光万点,看上去,一片祥和静美。 除了不见任何水草,这怪湖,倒也无甚特别! 苏迈坐了许久,颇有些腿脚酸麻,便让起身,朝那水面深处望去。 这陆姑娘,去了这许久,也该回了吧! 就这样望了约一刻钟,苏迈已是越等越急,虽有面具遮挡,但亦可看出,他一脸的忧色。 许是真有感应,就在他焦虑不安之时,远处水天相接之处,湖面一个光点闪过,继而一道白影映入眼底,不多时,便见陆云奚一身狼狈地飞了回来。 苏迈见状,大惊失色,他自认识陆云奚以来,虽相处时日不长,但却从未见她如此狼狈。 长剑一收,陆云奚落于地面,身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淋过一般,满头秀发亦被弄得散落于肩头,脸色略有些苍白,似乎受到什么伤害一般。 “陆姑娘,你没事吧?”苏迈忙冲了过去,朝陆云奚叫道。 “仙子,可有受伤?”花相容亦急着冲了过来,大叫道。 陆云奚定定神,望了望身侧二人,叹了一气,说道:“这星罗海果然不简单!” “有何状况?”花相容忙问道。 “我顺着这湖面探了约一个时辰,亦未见尽头,不过却意外发现,湖中央确有座孤岛,其上巨木参天,郁郁苍苍,远远看去,和寻常岛屿倒也并无两样。不过,待我一靠近,便觉不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山雨欲来 ()“有何不对?”苏迈和花相容同时出口,能让陆云奚如此狼狈的,定非寻常之事。 “那岛外围,有一天然屏障!”陆云奚甚为遗憾地道。 “有禁制?”花相容疑道。 “看情形,不像是禁制!”陆云奚摇了摇头,继而道“离那小岛数十丈范围,有一股巨有的吸力自水下涌来,法宝一飞过去,顿时失控,我便是一时不察,坠入水中!” “啊!”苏迈闻言,惊叫了一声,这星罗海号称鹅毛不浮,万物不生,坠入水中,便是侥幸回得来,亦是九死一生吧。 “那水中可有异样?”花相容亦叫道。 “和传闻无二!”陆云奚回想起来,犹是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可以想见,当时的她,是何等的恐慌和无助。 “我当时亦未料到会有此变,宝剑甫一飞过,便如失去灵力一般,顿时一轻,便直往下坠,同时有股神秘的巨力,瞬间便将我扯了下来。好在修为尚在,危急时刻,总算将这剑收了回来。”陆云奚握了握手中的天渊剑,后怕不已。 苏迈见其模样,自然可以想像当时陆云奚的心情,亦不说话,等着她继续。 “一入水中,便如陷入泥沼之内,身体不受控制,不自觉地往下沉!”陆云奚双目茫然无定,望着那水面,复道“更可怕的是,那水中犹有千钧重压,重重袭来,我拼尽修为,才侥幸逃脱,捡了命回来,亦也受了些伤。” 陆云奚说话之时,眼神却不觉地瞟了苏迈一眼,苏迈心神一动,却不知其是何意。 花相容闻言,疑窦重重,传闻这水底的吸力神秘莫测,陆云奚措不及防之下,落入水中,想要逃脱,只怕没这般简单,再说,这湖中五行紊乱,她身已受伤,又如何辨清方位,逃得回来? 不过,陆云奚并未明言,他亦不好追问,能身而退,已然很是不易,留得性命便好! “无论如何,安然回来便好,陆姑娘不妨先择地疗伤,将衣衫弄干,不然这湿漉漉,始终不适!”苏迈想了想,朝陆云奚说道。 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却又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望向身后空茫茫一片旷野,一脸苦色。 花相容见状,瞬间反应过来,将千秋山河扇一展,一阵流光闪过,那画卷围成一团,外面看去,便像一个光幕围成的圆房子一般,从外面看,只见河流山川,楼阁城池,却看不到这内部之状。 “此处空无一处,委屈仙子将就一二!”花相容向陆云奚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其入这图圈,聊为遮挡。 陆云奚怔了怔,随后便走了进去,眼下这旷野之下,无一藏身之地,花相容这千秋山河扇,已是最好的选择。 苏迈和花相容转过身,背对着陆云奚,向前缓缓行去。 “花公子,这湖中如此凶险,我们只怕无缘一见了!”苏迈边走,边向花相容说道。 “可惜啊,不说这湖底倒悬之城,便是那浮图岛上,传闻亦遍 地是宝,若能登岛一游,便是一无所获,也不枉此生啊!”花相容亦满脸遗憾。 “既如此,那我们如今该做何打算?”苏迈又道。 他火毒已去,暂时应有性命之虞,这乾元城中,是万不可再去了,施楠之托,他亦算尽了力,这山中,只怕就没有这狼谷,他再去找,亦是徒然,故而他也不打算再回蔺家,虽不知蔺归元收留于他并助之封脉究竟然有何目的,但苏迈心理清楚,他和蔺归元毫无关联,甚至上说是敌非友,那神秘人将自己送至蔺家之后便消失了,亦不清楚他用意何在,不过,无论如何,他亦不过是这风云变幻的乾元城中,一颗适逢其会的棋子罢了。 这一路行来,跌跌撞撞,屡遭生死之变,老天垂怜,多遇贵人相助,才得以苟活至今,他自然不想便这样回去莫名地送死。 故而,他便打算趁这星罗海现世,群雄目光皆聚于此处之际,约上无用,向西而行,去往无定寺,完成这此生唯一的使命。 只是,三人同行,他亦不好独自离去,故而趁此机会,先问问花相容有何打算再说。 “先等等罢,若我所料未差,过不了多久,四大家族便会有人前来,这星罗海之事,用不了几个时辰,便满城皆知,到时候,这荒野之内,只怕人比这石头还多!” 花相容一直在等待机遇,此刻这星罗海突然现世,于他而言,自是意料之外的好事,乾元城正是风起云涌之际,花家若想趁势而出,乱局之中,大有可为。 故而如此良机,他自然不会错过,再说他心里有数,不久之后,第一批到的,便是他花家之人,若能先人一步,进入那浮图岛中,那形势自然就不一样。 原本,他只是想探这古战场,如今事出突然,他不得不改变计划,那三千年秘事,在星罗海这看得到的利害面前,自然得往后靠。 二人说话之际,陆云奚也已处理停当,一袭白衫素洁如初,不同的是,先前头顶乃是一只白玉发簪,许是不小心落入水中,此刻却是换上了一只银色的朱钗,上面饰着一支白玉雕成的芙蓉花,几棵晶莹透亮的珠子缀于其下,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晃动,看去颇有几分活泼,和她过往清冷孤高的形象,颇有几分不同。 花相容见其面色莹润,浅笑嫣然,盈盈而来,直如春花照水,冬梅映雪,顾盼之间,明艳不如方物,有如不觉看得有些呆了。 这陆仙子,清冷得有如烟笼寒月,今日便只是一抹浅笑,却已占尽人间春色,纵是这初冬的旷野,亦因之而平添几分秀美。 “花公子,多谢了!”陆云奚步了过来,朝花相容欠了欠身,随后却朝苏迈行去。 花相容忙回了一礼,将那法宝收回,眼神望向苏迈,有一丝丝的嫉妒。 “苏迈,你有何打算?”陆云奚未顾及花相容的目光,自顾自地问向苏迈道。 “那大泽之中,我自问无力一闯,打算先在这湖畔,静观其变!”苏迈淡然回道,这星罗海便算遍地是宝,以他的修为, 亦只有临渊羡鱼的份。 “恐怕这禁地之中,亦非清静之地,四象弥天阵被破,四大家族很快便会赶来此处,星罗海出世之事,亦会传遍城,到时只怕这满城修士,都会前来一探究竟,你这身份,又如何自处?”陆云奚略有些担心地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天下熙熙攘攘,不过一个利字,比起我这个小小的通缉犯,星罗海中的宝物,自然更有吸引力。”苏迈闻言,无奈地笑了笑。 “这倒是实话,到时候,只怕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于如何渡湖,又有几人会在意他人,再说,这事已月余,此刻城中的风声应消缓了不少,苏迈把那面具拿掉,回复原本的模样,只怕一时间,别人也认不出来。”花相容步了过来,接口说道。 “到时候人多眼杂,你小心行事!”陆云奚眼下亦未有何办法,亦只好如此。 三人一番计议,虽然已确定那浮图岛便在海中,自然无须再探,况且以他们之力,面对那护岛的屏障,亦只有远观的份,故而留于此处,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如此又了约两个时辰,天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却不知外面的世界,此刻已是暮色苍茫。 在那猴洞入口的密林之中,花山雨和花容若一脸凝重了望向前方,身后紧跟着十多位一身劲装的花家子弟,看起来,修为皆不算低。 花家本来人丁不足,看这情形,似乎已是倾巢而出了。 自得花相容传讯,花山雨便做足了准备,将城中花家的精英弟子悉数召回,并直到天将及晚,才悄悄下山,快马加鞭,奔向伏蚕山。 伏蚕山下天微司,乃是蔺家的地盘,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蔺家自然也无权禁止他人往来,不过花山雨身份不一样,此刻精锐尽出,自然不愿另生枝节,一路上小心谨慎,直到入山之后,才御剑而行,直向这猴谷而来。 此刻,临近入洞,一行人却不急着入内,反而伏在这密林之中,观察了半晌。 “爹,为何不进去?”花若容蹲在花山雨身侧,低声问道。 “四象弥天阵,乃我们四大家族所共有,此阵被破,用不了多久,其余三家皆会知晓,却不知是否已有人先入其内,故而我等先在此观察片刻,看看情形再说!”稍做停顿,花山雨又望了望,叹道“花家式微多年,经不起折腾了!” “爹爹所言极是!”花若容亦点头应道。 如此又过了半晌,见除了几只妖猴进出之外,并无人类修士之身影,花山雨不再沉疑,站起身,随手一挥,当先向洞口掠去。 十数道流光,自林中疾飞而出,片刻后,便没入那猴洞之内,而在其进入之后约半个时辰,又有数行人迹匆匆起来,马不停蹄地进入谷中。 而其后不久,又有不少人影,出现在那猴谷之外。 今晚,这妖猴安身之地,没来由地热闹起来,那原本正在嬉闹的妖猴,被惊得四散而去,惊恐不安地在那谷内树林之中,来回飞窜。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混沌之缘 ()随着那猴洞之内四象弥天阵被破,原来洞内形成的反制也失效了,除了先前被花相容强行打开的花家通道之下,其余三家的图案也自行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个个如先前苏迈三人所入之处一般无二的黑黝黝洞口。 花山雨有花相容留讯指点,加之花家那石洞被破坏最大,故而很容易便找到其所在,一行人未有丝毫停滞,便急匆匆地入洞而去。 约一个时辰之后,原来广袤空旷的原野,古老神秘的星罗湖畔,除了苏迈三人之外,终于在千年之后,又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花相容见到远处天空有黑影划过时,不经意地笑了笑,随手向天空挥了挥。 数道人影疾闪而来,花山雨一脸凝重地落在花相容身侧,望着眼前这一碧万倾,似有所悟。 花若容朝苏迈和陆云奚点了点头,拉着其弟,轻声问道“二弟,此为何处?” “星罗海!”花相容吐出三个字,眼神却望向乃父。 “你说什么?”花山雨闻言,眼中神光一闪而过,盯着花相容问道。 “孩儿早前已同南庭宗陆仙子查探过,这片大泽便是传闻中的星罗海!”花相容忙挺了挺身,边回着,边向花山雨引荐身侧二人。 花山雨平日行事甚为低调,故而便是乾元城中,见过他的人,亦不甚多,不过毕竟是当代花家之主,虽暂居末位,亦是声名显赫之人,陆云奚平日里虽不喜交游,但毕竟身为晚辈,便也拱手施礼。 花山雨笑着点头,谦让了几句,内心里却颇有几分欣慰,自己这小儿子平日里喜好交游,呼朋唤友,却是不务正业,没想到还能结识南庭宗这位天才弟子,看样子,他们还甚是熟悉。 不过当花山雨望向苏迈时,神色却又有几分异样。 苏迈和花相容以兄弟相称,自然得以晚辈之礼相见,花山雨见状,却是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便是先前将乾元城搅得大乱的苏迈?” 苏迈闻言,心里亦早有所料,便挺了挺身,抬头回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不过修为低微,又为师门所不易,入这仙都之中,屡遭意外,所为者,不过自保而已,又有何能力搅乱这乾元城!” 花山雨面色平淡,随后却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意外地说了句“不错!” 苏迈闻言一怔,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按说蔺归元出了追捕令,花山雨身为花家之主,自然责无旁贷,如今见到苏迈,本该出手缉拿才是,为何却说了句“不错”,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花相容见苏迈有些尴尬,忙笑着拍了拍苏迈,随后又将其父拉到一旁,显然是说明这湖中状况去了。 这花家之人一到,陆云奚和苏迈反倒成了外人,他们商议对策,二人亦不便旁听。 陆云奚朝苏迈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沿着湖畔,朝远处行去。 苏迈见状,亦紧跟着迈步而去。 初时,二人不过一前一后,不知何时,却成了并肩而行。 陆云奚信步而行,湖风吹过发稍,掠起丝丝乱发,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悄然弥散。 苏迈闻得那隐隐的香味, 不觉有些迷乱,忍不住地的朝身侧佳人偷偷望去,只见那俏脸瑶鼻,白玉无暇,配上清冷疏离的神态,便说倾国倾城,亦不足夸。 陆云奚感受到苏迈的目光,转过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吓得苏迈面色一红,眼神闪烁,却不知如何是好。 陆云奚见状,只觉甚是好笑,便问道“苏迈,你有话要说吗?” “没,没有!”苏迈越急越窘,他没想到陆云奚会走着走着,突然掉过头来,便像是个偷吃的孩子,被抓了个现形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我有件事不明,一直想问问你,不过,此事颇有些唐突,你若有不便,那便作罢!”陆云奚面有难色,朝苏迈问道。 “陆姑娘有何疑虑,但说无妨,苏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迈闻言,如获大赦,忙定了定神,言辞恳切地道。 苏迈最大的隐秘,便是那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先前在那猴洞之中,陆云奚为助他脱困,以自身为饵,将那灵力引出,之后机缘巧合之中,将那灵力收服,自然也发现在苏迈身上的异样。 故而苏迈对陆云奚而言,并无不可言说之事,此刻她突然相问,虽不知何事,但苏迈确也乐意相告。 “我此番闯入星罗海,差点便死在其中!”陆云奚没有直接询问,而是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苏迈先前听其简单说过,此刻闻言,亦点了点头,接道“这湖中如此凶险,幸得陆姑娘仙法高深,吉人天相!” “不,若以我本身修为,是很难自那水中脱身的!”陆云奚摇了摇头,眼神颇有几分迷茫,和平日里那睥睨一切的神态浑然不同。 苏迈闻言,亦是一惊,莫非,这湖水之中,另有隐情? 陆云奚见苏迈一脸不解的样子,便又接道“这亦是我所疑之处,或许和你有几分关联。” “与我相干?” 苏迈惊得瞠目结舌,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陆云奚落水之处,离那湖畔少说也在数十里之外,苏迈又有何能力,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陆云奚见状,轻笑一声,接口道“自然非你亲自动手,我指的是那股灵力!” “那灵力亦非我所有啊!”苏迈尚在惊疑之中,闻言亦不甚明白。 “我虽不知你如何炼化那股灵力,不过较想应和你丹田之中,那团灰蒙蒙的雾气有关!”陆云奚望向苏迈,言辞和缓地道。 苏迈未置可否,只是略点了下头,等着陆云奚继续说下去。 “我入湖之后,便被那重重压力拖下水中,慌乱之下,拼尽修为想要脱水而出,谁料,我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不到片刻,便已沉入水下数丈之深,手足麻木,意识也越来越迟钝,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很快便会死去!” 陆云奚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此番经历,于她而言,自是刻骨铭心。 任是她天赋过人,修为进境远超常人,但面对这湖底神秘的吸力时,却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命消散,那种感觉,事后想来,犹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不过,苏迈屡遭死劫,陆云奚的遭遇,他倒是深有所 感,闻言便接口问道“莫非,之后那股灵力突发神威,将姑娘拉出了水面?” “那倒没有!”陆云奚闻言,脸色轻松了少许,随后道“就在我渐趋不支之时,原本被我收入丹田,尚未完炼化的灵力,不知为何,突然自行流转了起来,在我体内四处游走,将原本有些枯歇的灵力又重新唤醒过来,片刻之间,我只觉身灵力充盈,流转不息,借着这股奇劲,我才能摆脱那股吸力,逃了回来!” 苏迈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感觉有些熟悉,他几次在生死关头,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正欲细想,却又听得陆云奚接着说道“更奇的是,我冲出水面,原本已辨不清方位,冥冥中却似有所感应一般,指引着我回到这湖边。” 苏迈闻言,沉吟半晌,他亦不知具体是何道理,不过隐隐感觉,此事和那混沌之气,应脱不了干系,陆云奚想要炼化那股灵力,若不知内情,只怕很难如愿。 于是,他便迈步向前,和花家众人甩开了一段距离,随后找了块突起的岩石,靠在其上,将自己逃离铁剑门后一系列遭遇,简要的描述了一遍,而重点却是那天阙山中玄螭洞府那一段,之后这混沌之气屡救其性命以及那晚在那山谷之中轮回劫火大发神威之事,亦和盘托出。 一番叙述,被苏迈讲得跌宕起伏,那情形仿佛不是他亲身经历,却像是别的故事一般。 饶是陆云奚修为高深,胆大心细,也听得心惊不已,没想到,苏迈修为如此普通,却在不到一年之间,经历了如许多事,寻常修士便是一辈子,只怕也无法有此体验,而对这混沌之气,更觉惊奇不已。 她自幼修习道家秘法,汲取天地灵气,调息吐纳,对这引灵入体之事,自然知之甚详,不过便算在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南庭宗,亦从未听过这天地之间还有如此奇妙的混沌之气,只可惜,未有修炼之道,苏迈徒负宝藏,却无用武之力。 待得苏迈讲完,亦是口干舌燥,见陆云奚犹未回过来,便深吸一口气,随后笑着道“看来,那股灵力被炼化之后,亦留有一丝混沌之气,这东西甚有灵性,应该是它救了你!” 陆云奚闻言,亦觉奇妙,随后却有些自嘲地笑道“如此说来,还得多谢你,送了我个护身符!” 苏迈难得见陆云奚调笑之言,闻言亦笑道“不敢不敢,陆姑娘天选之材,这混沌之气留在你身上,才能物尽共用,我嘛,不过是个宿主而已!” “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修炼这混沌之气的功法吗?”陆云奚很是好奇,见状又问道。 “听玄螭所言,似乎便是如此,混沌之气强横无比,连他的妖兽本体,皆无法承受,我们人类修士,想要驯服,谈何容易!” 苏迈一脸遗憾地回道,他自然不甘心只做个宿主,不过眼下的他,却想不了那么多,能保命便算不错。 “等有机会,我回宗门藏经殿中找找,看看能否有所发现!”陆云奚闻言,亦觉有理,人类肉身比之妖兽差之甚远,引灵入体本就是逆天之举,这天地灵气只怕已是修士能承受之极限,不然为何千万年来,未有这混沌之气的记载呢? 第二百章 反向而行 ()苏迈对此倒不甚在意,以他的资质,连寻常修士所修之天地灵气都驾驭不了,遑论这混沌之气了,不过陆云奚有此心意,他倒也不便拒绝,闻言亦点头致谢。 “苏迈,你说这四象弥天阵被破,为何花家之人首先赶到?”陆云奚望了望远处花家众人,颇有些疑惑地道。 “这阵法乃因花家所设之图案被毁而破,花家主率先查觉,亦在情理之中!”苏迈闻言,倒未觉有何不对。 “但你可有发觉,花公子似乎早有所料,一直在等着花家之人到来!”陆云奚总觉有些不对,但却也说不出问题所在。 “或许他们花家自有联络之法吧!”苏迈未置可否,婉转接道。 陆云奚见状,亦未再细想,随后却道“花家之人即已到来,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其它家族和宗门之人来此,我们不妨离此远些,先看看热闹!” 苏迈闻言,颇有些感动,以陆云奚之个性,不似喜好热闹之人,之所以会有如此一说,不过担心稍后若有天琅坊之人至此,苏迈很难应付。 “陆姑娘,这星罗海现世,于修士而言,许是莫大机缘,你修为高深,若能入得那浮图岛中,当亦能有所获,苏迈此行能得姑娘庇护,已是感激不尽,之后这禁地之内,只怕吉凶难料,我不想掺和其内,打算趁乱离开此地,我们不妨就此别过罢!”苏迈沉吟片刻,虽有些不舍,但却不想连累陆云奚,故而亦是咬咬牙,拱手作别。 “这禁地之上,一片灰蒙,你无法御剑,又如何出得去?”陆云奚听出苏迈言下之意,微扬起下巴,抿嘴一笑,却是反问道。 “这个……”苏迈倒未想到此节,闻言顿了顿,随后又苦笑着道“此地地域甚广,或许,还会有别的出口吧,我左右无事,再去找找亦无不可!” “以你之脚程,只怕跑断脚亦未必能寻得那出口所在!”陆云奚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 “无妨!”苏迈一脸无谓,随后又道“实在不行,我便离开此处,向那山林而行!” “也好,那山林之中,说不定还残留有三千年前漏网的妖兽,反正那化形巨妖,你亦不是没见过!”陆云奚点点头,望向那北侧山林的方向,缓缓说道。 “这个,应该不会有吧!”苏迈闻言,诺诺地道。 陆云奚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却未再说话。 “苏迈,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苏迈正觉尴尬之时,耳畔突然传来花相容的声音。 刚转过身,便见花二公子满脸笑意了跑了过来。 “你们花家商议渡湖之策,我们是外人,不便旁听啊!”苏迈见来了救星,忙笑着回道。 “这是何话,若有渡湖之策,你我自当同舟共济!”花相容闻言,不悦地叫道。 “这星罗海如此诡异,便是有计策,我亦不想去,你们请便罢!”苏迈摇头拒绝道。 “无妨,到时有本公子保护你!”花相容拍拍胸脯,哈哈笑道。 花公子,你们可有对策?”陆云奚神情恬淡,望向花相容道。 “听家父所言,这湖中只怕另有凶险,他老人家先去探路,容后再行计议!”花相容摇摇头,脸上亦有些苦恼。 这星罗海乃上古巨泽,加之消失甚久,当世之人多从古籍所载只言片语中,窥得些零散信息,除了那浮图岛以及花相容所提及的倒悬之城外,这浩渺的湖面下,是否还有其它未知之物,谁也说不清楚。花家本来人丁就不足,此次精锐尽出,花山雨亦是冒了极大风险,这星罗海突然现世于此,本在计划之外,故而他虽然也想抢占先机,但亦不敢贸然行动,便叮嘱花相容众人守在湖畔,自己先行一探。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远处的旷野,天地交接之处,有零点黑点闪过,须臾,便见半空中越是热闹,道道剑光疾闪而来,不一刻,湖边已聚集了数十道人影。 花相容三人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见湖畔众人,或三五成群,或聚成一团细细商议,却未见有落单者。 “皆是四大家族之人!”花相容望了望,这群人中,自然以蔺家为主,其次便是梁家,而梁三爷亦赫然在列,奇怪的是,韩家不知为何,前来者,不过寥寥数人,似乎对此事不甚看重。 一阵计议,人群中却是分出了两拨,数道人影朝湖中掠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水面之上,尔后又见十数人御剑升空,却是朝来时之路而去,看情形,似乎是回城报信去了。 “啧啧,这下有热闹可看了!”花相容见这情形,似乎甚为得意,折扇一展,好整以暇地笑着说道。 “用不了一个时辰,城中修士泰半会闻风而来,这星罗海,只怕又要平添无数冤魂!”陆云奚似有所思,望向眼前平静如镜的湖面,怅然若失。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苏迈闻言,放眼这平湖荒野及不远处那神情兴奋的人群,颇有些感慨,轻声念道。 “英雄心事无古今,神物风云各有时!”花相容见苏迈神情有些黯然,忙接了一句,随后又神情激昂地道“如今这仙都之内,眼见风云将起,稍有心者,皆蓄势待发,星罗海突然现世,正是其时,若有机缘,这城中局势,说不得便要乾坤倒转!” “看来,花公子亦是有心之人啊!”陆云奚闻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花家式微已久,在下忝为花家子弟,若有机缘,自当为家族尽份绵力!”花相容对眼前二人,倒也甚是坦诚,闻得陆云奚之言,亦接口回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花公子心有大志,自当去那浮图岛中游历一番,我同苏迈无意于此,只怕不便同行!”陆云奚漠然接道,她对名利一事,看得甚淡,对于那传闻中的浮图岛,亦是可进可退,与其冒着巨大风险去那岛上寻些未知之物,还不如择地修炼,好好炼化苏迈赠与的那股灵力方为上策。 “仙子说笑了,这星罗海现世,乃是神州大事,贵派身为天下第一宗门,自然会派人前往,而仙子近水楼 台,只怕很难置身事外啊!”花相容见陆云奚神情颇有几分不屑,忙将南庭宗抬了出来。 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南庭宗身为仙道正统,神州界上三大宗门之首,如此大事,定不可能毫无所为,待到先前那拨人回城传讯后,定要城轰动,便是陆云奚不主动回宗门传讯,亦难免收到指令,自然会被牵涉其中。 “这便不劳公子操心了!”陆云奚自然知晓此节,只是见花相容如此执着于入湖寻宝,颇有些厌烦罢。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清啼,瞬间,一个红点冲破头顶那灰蒙的天空,片刻间便到了三人头顶之上,陆云奚随手一召,朱帝应声而落,利爪之上,正抓着一个刻满云纹的丝质布条。 陆云奚将其取下,右手青光一现,那云纹随之亮起,看上去便像一道道灵咒一般,复杂而精美。 陆云奚却未仔细查看,随后便将其塞了回去,朱帝巨翅一展,瞬间冲天而起,一不刻,便不见了踪迹。 苏迈未知发生何事,也不便追问,便在一旁等候,心里隐隐猜测,此刻传讯而来,多半和那星罗海有关。 花相容亦有此想,眼下之势,陆云奚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怕用不了多久,南庭宗主事之人,便会赶到。 陆云奚轻叹一气,面色平淡地道“此间之事,我门中长老已然得知,不久便会赶来,其余各大宗门世家,应会相继前来。” 话音未完,眼神却是望向了苏迈。 原本她还打算送苏迈出去,自己亦赶紧回山,闭关修炼,不料这消息来得如此之快,如今她想要离开,却是身不由已了。 苏迈见状,知其有些为难,心道花相容和陆云奚皆有家族宗门,随后应随其行动,而自己孑然一身,自然不能随其行动,想了想,便浅笑一声,朝身前二人拱拱手,说道“眼下这湖畔已不太平,二位自有家族或师门之事,我们不便同行,就此分手罢!” 陆云奚见状,欲言又止,不过沉吟片刻,亦也点了点头。 花相容闻言一急,抓住苏迈手臂,叫道“苏迈,你就跟着我们花家,回头我给你弄套衣服,混入队伍之中,无人在意的!” “他不会御剑飞行,便是混入又有何用,你有能力带着他越湖而去吗?”陆云奚轻摇了摇头,反问道。 “这,倒不行!”花相容一窘,有些泄气地道。 “算了,花公子!”苏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道“这星罗湖非我久留之地,还是早日脱身为妙!” “如此,那你好生保重!”花相容想了想,暗道苏迈择机离去,亦不失为上策,这星罗海不久之后,弄不好便会是个修罗场,以他的修为,还是不掺和为妙。 苏迈点点头,随又后身前二位郑重一礼,说道“一路行来,多谢二位相护,此番别过,再会不知何年,这星罗海中,凶险重重,还请多加保重,告辞!” 话音一完,苏迈也不待二人有何反应,却是倏然转身,朝那茫茫旷野独行而去! 第二百零一章 姗姗来迟 ()“仙子,他……?”花相容望着苏迈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独自一人,跑到这伏蚕山中守候苏迈,一开始确存有私心,想借苏迈之事,重整花家声誉,后来偶遇陆云奚,更觉苏迈甚不简单,南庭宗和无定寺,皆是这神州界上的顶级宗门,而陆云奚和无用,更是这两大宗门的杰出弟子,陆云奚名声在外,自不须言,而自从上次在万仙楼见空寂大师一同出现后,花相容亦觉这小和尚不可小窥,加之那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不二酒馆,这一切,让他总感觉背后或有某些关连,故而一路上,他都留意观察,看看苏迈到底有何异样。 不过,这半个月来,却让他又有些摸不清状况,苏迈似乎和陆云奚亦不是太熟,和无用相识亦不过半年时间,按说确实谈不上多少交情,但苏迈几次大难不死,身上总透着几分神秘,且因其为人疏朗豁达,确让他存了几分结交之意,虽说苏迈眼下正被城通缉。 待得进入古战场,意外发现星罗海,花相容隐隐感觉,若真有机会入得那浮图岛上,同苏迈一道,肯定能有所获,不过,这想法却在这一瞬间,被苏迈打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在别人急不可耐,生怕后人一步的情况下苏迈竟然告辞而去。 “他如今离去,亦非坏事!”陆云奚闻言,淡淡回了句。 “只是,以他的修为,孤身一人,在这禁地之内,只怕凶多吉少啊!”花相容叹了一气,忧心忡忡。 “那是他的造化,与人无尤!”陆云奚稍用力握了握手中之剑,望向远处天边不断涌来的的剑光,面色亦有些凝重,不过随后却又似自语地道:“修行之人,本就是刀尖起舞,又有多少人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苏迈能活到现在,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希望吧!”花相容面色黯然,一副伥然若失的样子。 “花公子,此地已不平静,你我道不同,便也就此告辞吧!”陆云奚略抬了抬手,随后便顺着湖畔缓缓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花相容,直直发愣。 “仙子,多保重!”半晌,花相容方反应过来,朝着陆云奚的背影痴痴地喊了一句。 苏迈不在了,他和陆云奚确实不知该如何相处,故此刻虽有些不舍,但亦无可奈何,只好暗自祈祷,不过随后又想着,以陆云奚的修为加之她背后的南庭宗,这普天之下,敢伤她的人,还真没几个。 “我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花相容苦笑一声,随后亦转身,朝人群之中大步行去。 原本一路同行的三人,便这样各怀心事,分手而去。 陆云奚性好清静,南庭宗之人尚未到来,她自然不会扎到人堆里去,故而便漫无目的地沿着湖畔信步而行。 而苏迈在离开二人之后,一时间却也不知往何处去,只能向着那北侧山林所在,缓缓而行。 以他的修为,他自然不会傻到真的独自去闯那未知的山林,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他眼下倒是格外珍惜,之所以决定离开陆云奚和花相容,除了担心被人认出,多出无谓的麻烦外,亦不想连累别人。 竟,到时候,一旦众人开始进湖,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把握可以带着苏迈从容而去。 他边走着,边望向天空,期待着何时,那天边会突然冒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只有无用的净世莲花能载他同行,且不会对他有何防备。 不过想归想,等到苏迈沿到那无边的荒野走了快一个时辰时,除了越来越多的修士自头顶飞过,无用和顾旷等人的身影,却一直未曾出现。 身畔时不时有人疾行而过,看样子,多半是城中修为较低的年轻子弟或无家世宗门的零散修士,他们虽无法御剑飞行,但听到消息,亦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毕竟,此等大事,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遇到的,这星罗海中的浮图岛,被那万仙楼中的好事之徒一番夸大之辞,已然被说成遍地灵材法宝,神仙洞府无数的仙家宝地,自然吸引着众多修士一拥而至。 这世上之人,亦其是修士,无论修为高低,谁都无法拒绝那未知的诱惑,再说这星罗海可非寻常湖泊,数千年不现于世的上古巨泽,其中凶险自然不低,但机遇更能让人热血沸腾,便算不能倚仗法宝,跟在这万千修士之后,随便捡捡漏,亦是莫大的好事。 故而,一时之间,这古战场之内,却突然间摩肩接踵,人头颤动起来,无数怀着各种目的的修士们目光狂热,向着那星罗海所在之地蜂涌而去,谁也无心去留意,那旷野之中,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向着众人,逆向而行。 苏迈漫无目的地往前行着,时不时朝半空看上一眼,不过多数时候,带给他的都是失望。 不知为何,无用和顾旷便像没有得到消息一般,在那些修为明显低于他们的修士均闻讯而来后,他们俩竟然毫无消息。 “无用和顾旷不会离开了吧?”苏迈望这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人群,突发奇想地念道。 先前他遣人至不二酒馆留讯,约定三日后到天狼谷相见,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连苏迈自己都没找到那狼谷所在,顾旷二人更难有成效,只怕等了数天,一无所获后,便即离去亦未可知。 “若真如此,还得赶紧离开此地才是,别无端地送了性命!”苏迈满是狐疑,又有些不舍地朝天空望了望。 一道金光划过,头顶的天空飞来一片黄影,苏迈定睛一看,顿时面露笑意,敢情这会来的,正是一出家之人,虽看不清其样貌,但那一身黄色僧袍,在半空中迎风而动,望去却甚为显眼。 “和尚?”苏迈眼神一动,轻念了一句。 莫非无定寺也来人了? 转念想了想,忽又觉不对,无定寺的僧人多半都是灰色僧袍,此人一身明黄,看去颇有些身份尊贵的样子。 天下和尚是一家,连其它寺庙都来人了,无定寺有岂能不知,若真有高僧到来,有机会问问无定寺所在,倒也不错。 那僧人高来高去,片刻便消失在星罗海的方向,苏迈百无聊奈地望向前方,却见不一刻功夫,这前来的修士身份已是越来越复杂。 先前还是以四大家族及城 中主要势力为主,而眼下却渐渐出现不少平素极少露面的人物,看着装像是化外之人,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而半空之上原本以青白金红为主的各式光芒,此刻也越见复杂,甚至还有人骑着巨鸟张扬而过。 “这星罗海现世,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啊!”望着眼前一片繁忙的天空,苏迈既羡慕有些暗喜。 过不了多久,乾元城只怕十室九空了,如此一来,他再出入便安得多。 只是当务之急,他得找到那未知的出口才是。 刻意地远离了那修士往来的路线,苏迈沿着西侧一片荒凉的浅滩默然前行,没多久,便远远见到那一片小山般灰白骨骸赫然而现。 而那一根根巨大的骨刺之上,尚有不少人影御剑而行,看样子,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看来,这些人亦抱着花公子同样的目的啊”苏迈随手取出那块鱼骨般的古怪骷髅,方在掌心不住摩挲,嘴角不经意地笑道。 看来,抢先一步,亦也有好处,这具妖王骨骸,被陆云奚和花相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未发现,这些人又能有何收获! 苏迈暗自感叹,不经意间,却感觉手心阵阵有暖意传来,摊开手掌,便见那古怪的骷髅正发出阵阵暗红光芒,玉质般的骨身便像被烘烤过一般,越来越热。 发生甚事? 苏迈心头一惊,脊背忽有阵阵寒意袭来,吓得他手一松,便把那东西扔到了脚下的碎石之上。 定定地观察了半晌,那诡异的红光却在这一扔之下,逐渐变淡,随后竟又消失不见。 蹲下身,苏迈伸出手,试探着摸向那东西,诡异的是,随着那红光消失,这骨身亦回复到当初的模样,触手温润甚至还有丝丝凉意,仿佛先前那一幕只是苏迈的幻觉般。 这东西到底是何物,怎地一见到这骸骨便有反应? 苏迈隐隐有些担心,大难不死,刚喘过一口气,眼下他可不想再和这千年前的巨妖扯上些许关系。 不过左右看了半天,却也未发现有何不对,这东西小巧古拙,看起来挺是特别,一时间倒也舍不得扔掉。 随手收起,纳入怀中,为免生意外,苏迈不敢朝那骸骨方向,却是绕了一个圈,沿着数百丈外的旷野,缓缓行去。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绕行之时,远处的天边一道熟悉的白光疾闪而来,不多时便见一个白影倏忽而去。 快雪? 那澄澈透亮的剑光,正是冰精所炼的快雪所独有! 苏迈心中大喜,是顾旷! 只是,眼前的人影离自己少说也有数百丈,莫说他不敢大声疾呼,便是大叫,亦无济于事,顾旷正御风而行,又如何听得到。 不过,既然顾旷已至,无用当不远矣! 苏迈大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边走边望向前方,等着那莲花的降临。 第二百零二章 清茶有难 ()时间不断流逝,不远处的天空时有修士疾飞而过,苏迈在他们先前降落之地,徘徊良久,却未发现无用的身影。 不过却意外的发现,这些匆匆赶来的修士,并非仅从此处出现,而是三三两两从头顶各个方向闪现,最远者尚在近十里之外。 “看来,这四象弥天阵被破,除了花家的通道外,其余三家只怕也已打通,奇怪的是,那猴洞甚大,但横坚相隔不到一里之地,为何这出口却离了如此之远?”苏迈颇有些疑惑,不过随后想到仙家之术,多有玄妙之处,便是这被封禁的古战场之内,亦是神秘重重,出口分布甚远,倒也无甚稀奇。 只是,按说顾旷既然未离开乾元城,那无用闲人一个,更不会自行离去,为何却一直未露面呢? 想了半天,苏迈亦未理清头绪,眼下无用不见踪迹,而顾旷只怕早已到了那湖畔,却不知是来寻他,还是去凑热闹探宝的。 无奈之下,苏迈便打算转身,去往那星罗海,找寻顾旷,毕竟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 就在他茫然四望,欲折返而去时,耳畔却隐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人好生奇怪,这株天仙子本就是我先发现的,为何要让与你?” 脆生生的少女叫喊声传来,苏迈眼神一亮,原本颇有几分苦色的脸,亦绽放开来,先前在回返的路上,他便已将那面具收了起来,露出本来面貌,故而一路行来,多次和一些急行的修士擦肩而过,倒也未被认得出来。 此刻,他突然闻得这声音,脸上自然满是喜色。 回转声,苏迈便凝神四顾,隐约看到前方数十丈的地方,有一块突起的小荒丘,那声音似乎便是由此而来。 脚底使劲,苏迈一阵风般冲了过去,转过那约两丈高的荒丘,便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和一身着青袍,手中握着一把白色鱼形怪剑的中年男子对峙着。 苏迈不知发生何事,亦不急着过去,便闪身伏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向前望去。 “小姑娘,这株天仙子对我有大用,你若不愿割爱,我出钱买,如何?”那人笑意盈盈,似乎颇有诚意。 “巧了,这草对本姑娘亦有大用,你想要啊,自己去寻罢!”小姑娘扬起头,一脸不屑地道。 “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阴恻恻地回道。 能和顾旷前后出现的,这小姑娘自然便是不二酒馆的小清茶,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孤身一人,出现于此? “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本姑娘不喝酒,只喝茶!”小清茶一脸漠然地望着眼前之人,似乎并无惧意。 不过这倒很好理解,星罗海突然现世,稍有修为者均赶着前往,找寻机缘,相比于那巨泽之内无数的天材地宝,这荒野之中,零星散落的灵植,确实是微不足道,而眼前这人,不赶着去择机渡湖,却在这争夺一株小小的药草,显然并未什么成名之辈,或者说,修为只怕很是一般。 不过,小清茶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倒让苏迈有几分惊奇。 他自进入不二酒馆始,虽知此地应非寻常酒肆,不过除了那从未露面的归掌柜外,这小清茶亦从未显露过有何修为,平日里多是端酒上菜,取水冲茶,和寻常酒铺的小伙伴,一般无二。 今日,面对这不知深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却似乎未有一丝惧意。 若非身负绝学,便是有所倚仗,只是这四周空阔茫茫,无用不知身在何处,顾旷亦远在天边,除此二人,却看不出还有何帮手。 苏迈四处张望,发现这附近数十丈范围之内,亦不过他们三人,看来,这小清茶亦是深藏不露。 如此一想,苏迈越是好奇,一时间,更不急着现身,说不定,以他的修为,还不如小清茶,出面反而徒增麻烦。 “小姑娘,你是这城中哪家的孩子啊?”那人倒不急着动手,见小清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试探着问道。 “谁家都不是,我家啊,是开酒馆的!”小清茶见其一脸急切,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甚觉可笑,便学着其说话口吻,晃着头回道。 “哼,原来是个酒馆的丫头,我道是哪个世家的小姐呢,如此张狂!”那人闻言,面露喜色,轻哼一声道。 “酒馆的丫头又如何,不是世家小姐,你便要出手强抢啊?”小清茶出口讥道。 “你若不愿割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人一幅很是为难的口气,似乎小清茶不愿卖与他,却令他很是为难。 “那就别啰嗦了,来抢吧!”小清茶面露厌恶之色,将那株名为天仙子的灵草拿在手上,向着那人扬了扬。 “你要自取其辱,便怪不得大爷我了!”那人见状,手中之剑陡然脱鞘,也未有过多动作,一挽剑花,便向小清茶刺来。 清茶见状,收起那株灵草,随后身形一闪,避了过去。 苏迈见这一闪,看似轻描淡写,随意而为,但就在这转瞬之间,却将那剑势巧妙避开,随后便见其长袖一挥,却是祭出了一把不到二尺的软剑,剑身为淡红色,看去薄如蝉翼,若非剑身甚短,她这突然挥出,倒像是一根红色丝带一般。 那男子的鱼形白剑,形制甚为古怪,剑身中央为空心,剑刃两侧设的倒钩,看起来似剑非剑的,白光挥动之间,隐隐有啸声泛起。 清茶一闪而过,软剑随之挥起一片红芒,朝那男子罩去。 “小娘皮,看不出还有两手!”那人口中骂了一句,亦不闪避,白剑朝前一指,竟硬生生地穿过那片红色剑光,径直往清茶前胸刺去。 清茶见状,亦不慌张,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身形一闪,竟然以一化二,水绿色的衣裙随之晃动,一时间,竟有两个同样的清茶现了出来。 一样的清雅妍丽,一样的绿裙红剑,当两个身形霍然闪现时,那男子一时也怔了怔,长剑不自觉地落了空。 机不可失,就在须臾之间,小清茶复归为一,手中软剑一抖,红芒吞 吐间,带出一片血雨,等苏迈回过神一看时,对面那男人右肩,赫然出现一个血洞。 “妈的!”那人不经意地后退几步,未料眼前这小姑娘竟有如此修为,一时间为自己的大意苦恼不已。 伸手往肩头拍了拍,随后咬咬牙,吐出一口唾沫,那人面露狠厉之色,白色剑身上,隐隐多了一丝血色。 随后只见他顺手掏出一张金黄色符纸,往那剑身上一拍,却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起来。 “哈哈,你是在跳大神,还是驱鬼啊?”小清茶见状,只觉甚是滑稽,忍不住笑着嘲道。 那人恍若未闻,犹自跳动不止,眼神中隐隐有几分邪异。 清茶自在一旁看笑话,而不远处伏身旁观的苏迈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对敌时刻,剑锋相向,这人却不顾危险,突然挥着剑,跳起这难看的舞来,这是什么招式,莫非他就不怕清茶突然发难,而且那符纸又是什么来路,贴在这剑身之上,怎么都透着几分诡异。 越想越觉不对劲,正欲挺身而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声,随着那男子白剑挥舞,像是有古老的吟唱浑洒而出,而那黄符贴在剑尖上下不定,看起来便像是那白剑之上,插着一面黄色的小旗般。 而此刻,小清茶亦发觉有些不对,眼神不自觉地随着那黄符挥舞而晃动,而身侧四周,却有阵阵阴气传来,弄得她很是不适。 “装神弄鬼!”小清茶厌烦地叫了一声,右手一挥,红色软剑抖得笔直,也不管那人如何动作,身形一闪,却直朝向刺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虚空中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她一般,原本二人相距不到一丈,按说这一剑刺去,不过转念之间的事,没想到,她身形方动,却突觉举步艰难,看上去,对手近在咫尺,却又如远在天边。 小清茶面色大惊,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再挺剑攻击,而是轻叱一声,身形一转,朝身前身后,快速了斩了几剑。 软剑一落,却觉身后空空如也,竟毫无着力之处,而那奇怪的牵扯之力,亦不知自何而来。 自修炼以来,多数时间,小清茶均在那不二酒馆中帮忙,十年如一日,面对的尽是些闲人酒客,便是出门,亦只是在城中闲逛或采办些酒馆所需之物资,可以说,从未遇到甚凶险,故而也未有机会对敌。 此次随顾旷等人进入这古战场之中,亦是向归掌柜再三求情,才得以出来,饶是如此,顾旷亦不许她去到那星罗海畔,而是令她在这必经之路守候,等待苏迈出现。 她独自一人,游荡在这荒野之中,甚是无聊,见有不少人四处搜寻,便也随意闲逛着,却不小心被她找到了一株难得的灵草天仙子。 此草生于阴寒之地,对刀剑之伤甚有疗效,加之生长于此地不知多久,故而看去品相极好,比之天琅坊中出售之物,还要珍贵几分。 只可惜,刚一到手,便遇到那中年男子,一见面便要她相让,之后之事,便如苏迈所见。 第二百零三章 虚虚实实 ()伴着那男子白色怪剑的缓缓舞动,那金黄色符纸在小清茶眼里,却变得越来越大,大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金色,而那男子的身形,也陡然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九天之上号令鬼神的大罗金仙一般,正对着小清茶念念有辞。 随之,那身周重重的阴寒之气慢慢转暖,清茶身上的那股杀意也逐渐消退,原本被她抖得笔直的软剑,此刻却像是一段红绸般,柔顺地垂了下来,而她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变得红润,像上去眉眼含春,娇俏无比。 那男子见状,面露一丝阴笑,手中的动作却是越发慢了下来。 苏迈远远观望,见小清茶身形一闪,却像突然被定住一般,脚底似有千钧之力,迟缓无比,而片刻之后,神情已然大变,仿佛如沐春风,侧身望去,一脸欣然。 “不好!”苏迈暗叫一声,这男子只怕会使某种幻术,小清茶一不留心,便着了道。 迅速观察了下四周形势,苏迈发现这荒丘之侧,除了碎石杂草,竟然毫无可用之物。 自己不会剑术,自然不能提起手中之物便冲过去,想了想,眼下唯一可用之物,便是火了。 只是这轮回劫火之毒刚解,他委实不敢再轻易便用离火之术,生怕不一小心,又将那火毒引了出来。 正自犹豫中,前方的小清茶却是浑然未觉,竟然浅笑盈盈,轻移莲步,缓缓朝那男子走去。 “小乖乖,快过来!”那男子目光猥琐,神情看去很是下流。 “顾不得了!”苏迈见状,心急不已,也顾不得许多,抬脚向地上一顿,闪身而出,随后一团红芒自掌心腾起,悄无声息地朝那男子袭去。 那男子正自得意中,眼看便要美人在抱,不料却突然飞过一团怪火,竟朝他面门飞来,一时气愤不已,举掌便朝其拍去。 那火焰看去甚是微弱,但随着其掌风呼过,不仅没被拍灭,反而见风就长,腾地烧了起来,吓得那人只好往后一退,手中舞剑的动作,也滞了一滞。 清茶在这一顿之间,亦随之脚步缓了缓,苏迈见机疾闪而至,一把拉住她手臂,在她耳边大喝了一声。 “啊……,怎么了?”小清茶在这一喝之下,顿时清醒了少许,晃了晃脑袋,双目有些迷离地望向苏迈,满脸惊讶地问道:“苏迈哥哥,你怎么在这?” “傻丫头,你差点着了奸人的道了!”苏迈轻叹一气,指向前方那男子道。 小清茶自然不知发生何事,见自己离那人不到一丈,而检视自身,也并无可异状,不由有些狐疑,望了望苏迈,看了看前方那人身前的火团,想到苏迈的五行劫术,虽不知何故,但也知道,应是苏迈出手,救了自己。 那人见之火焰不怕掌劲,也甚奇怪,顺手往那剑身上的符纸上一点,一道金芒飞出,一张虚化的符纸便凭空出现,随着那人的手势一挥,向那火光贴去。 这张化出 的符纸亦不知为何物,不过在这男子的施为之下,却很是奇异,那团火光被这符纸一贴,却像是被困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在那人身前无声燃烧着。 苏迈见状,心道不好,自从轮回劫火无故寄身于他体内之后,这离火之术便比先前威力大了许多,苏迈隐隐感觉,召出的火团之中,有一丝丝轮回劫火的痕迹,故而火光虽看起来比之先前更加微弱,但杀伤力却强上不少,也因之于此,他更不敢轻易玩弄召出这火苗来,引火**的感受,他不想再有第二回。 “你叫苏迈?”那人见这自己的符纸一击得手,亦甚为得意,闻得小清茶之言,想到这突然而来的诡异火苗,忽忆起一事,忙问向苏迈道。 苏迈闻言,心中苦笑不止,他一路潜行,尽量躲开众人,就是不想自己身份暴露,免遭麻烦,不料这小清茶在半迷半醒之间,一开口便将自己叫了出来。 大丈夫俯仰无愧,行止由心,要他在这看起来不似正道中人的不明男子面前低头否认,他却是做不到,何况眼下,他这身份,或许正有用处。 “没错,我便是城通缉的苏迈!”苏迈嘴角牵动,颇带玩味地一笑。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得来不费功夫啊,看来,老子今日福缘不浅!”那男子哈哈一笑,很是张狂,似乎眼前二人,便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你大概不常在这城中走动吧!”苏迈未加理会,却是突然问道。 “老子游历天下,这乾元城啊,亦是常客!”那人有些莫名,望向苏迈,随口回道。 “难怪!”苏迈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有何奇怪?”那人见状,脸有疑色,遂叫道。 “你可知我为何被蔺归元通缉?”苏迈处之泰然,盯着那人说道。 “自然是犯了重罪!”那人不解其意,一脸轻蔑的表情。 “能让蔺城主下令追捕之人,若非重罪,又岂能如之!”小清茶在一旁听得二人对话,虽不知其所图,但她心思玲珑,便顺得苏迈之意,接过话来。 “城主令下追逃之人,自是十恶不赦之徒,人人得而诛之!”那人轻哼一声,颇有些大义凛然。 “何止十恶不赦!”清茶往前一步,表情有些夸张又有些钦佩地道:“那晚在乾元城外,我苏迈哥哥一把火,便将那数十修士烧成劫灰,便是蔺城主,也惧上几分!” “你就吹吧,你!”那人闻言,半信半疑,口中说着,心里却想,若真是如此高人,早到那星罗海去寻宝了,如何能在这出现。 不过转念一想,这苏迈乃是城通缉之人,闻说已消失月余,此刻这地方修士如云,城中大凡有几分修为者,均已赶来此处,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若无几分倚仗,断不可能。 这人非乾元城本地人士,近日游历城中,算来不过半月,那城追捕苏迈的文书,依然遍布四处城池,故而 他亦略有所知,不过对于苏迈在城中所作所为,却不甚了了,仅从万仙楼的无聊修士口中偶尔获得一二。 故而,眼下这苏迈突然现身,他却有些摸不清深浅。 这小姑娘说得一板一眼的,似乎真有其事,此人善火倒是不错,不过,这火团嘛,倒也不过如此! 苏迈的五行劫术没有修为支撑,自身灵力不足,在和那虚浮的符纸缠斗不久后,却悄然熄灭,那符纸也自消失。 苏迈见状,心下甚急,不过面上却不能让那人看出破绽,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沉声说道:“你若着急送死,试试便知!” 见那人一脸惊疑不定,随后又道:“我这火名为轮回劫火,乃当世三大灵火之一,有形无质,沾之即焚,若被其烧身,神魂俱灭,不死不休。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虽心性不正,但罪不至死,今日我不想杀人,且饶你一回,赶紧滚吧!” “哼,鹿死谁手还一定呢,别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那人闻言,语气强硬地叫道,眼神中却有一丝犹豫。 “苏迈哥哥,这人很坏,想抢我的灵草,好好教训他!”小清茶不知后来之事,对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夺宝取物之上。 她虽和苏迈相识数月,先前亦在酒馆之中相处甚久,但要说起来,她对苏迈的修为却不甚了了,便是顾旷和无用亦说不清楚,要说修为高吧,他却连驾驭法宝都无能为力,但若说修为低微,姚朔和那晚谷中数十名修为高深的修士,却又明白无误地死在他的手中。 再说,他的五行劫术,这世间习之甚少,到底有何玄妙之处,亦未可知,小清茶见苏迈独身一人,将那乾元城搅得风云大乱,之后又发生那火烧山野之事,虽未亲见,亦多有所闻,加之在城追捕之下,亦能身而退,若无几分能耐,焉能为之,故而一直以为,苏迈的修为高深莫测。 此刻,她有苏迈在旁,胆气更粗,便是苏迈不出手,她亦想出剑好好教育眼前这狂妄之人。 苏迈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先前他在一旁观望,便已看出,此人的修为应在小清茶之上,之所以未出杀招,不过另有所图罢。 便是他和小清茶联手,只恐亦非其敌。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弱了气势。 苏迈点了点头,面色一沉,随后摊开双手,也未见有何动作,左右掌心之中,各自出现一团火焰,看起来,却比先前更加明亮和旺盛。 “你执意求死,那便成你罢!”苏迈冷冷地望向那人,言语如冰般,带着阵阵寒意。 那人闻言,心下微凛,望向那两团火光,忐忑不已。 不过,他亦非徒有其表的酒囊饭袋,数十年闯荡,虽未有盛名,但也自有些保命的手段,见状,将那白色怪剑往前一横,骈指向半空虚划,随后往那黄色符纸一拍,只见一道金芒泛起,那符纸竟然凭空消失,便似融入那剑身一般。 第二百零四章 以二对一 ()苏迈见状,不知其使的是甚把戏,但在不清楚状况之前,他亦不打算先发制人,便像无用说的,敌不动,我不动。 小清茶随手一抖,红芒吐芒间,那软剑仿佛又活了过来。 见苏迈未有何动作,清茶亦不便先行发作,定定了望着前方那人,一脸嫌弃的样子。 随着那符纸融入剑身之内,原本的白色怪剑,隐现出丝丝黑气,并不断缠绕着剑身,游动不止。 随后,小清茶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寒阴之气,亦又重新弥漫开来。 苏迈隐隐感觉有些怪异,虚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所在之地涌来。 白剑剑身黑气越聚越多,随后只听得那男子大喝一声“去罢!”,屡屡黑丝瞬间四散而去,钻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苏迈面色微动,口中轻念一句,两团火光一上一下,疾速朝那人袭去。 那男子见状,晒笑一声,随手一指,虚空中顿时现有两只黑手,向那火团抓来。 火光一闪而灭,小小的火苗被那黑手一抓,瞬间便被湮没,那男子见状,面露得色,正欲出言相讥,眼神红芒一跳,那神秘的火苗复又凭空而现,而那黑手,则被烧得无影无踪。 那人心下微惊,想起苏迈所言那轮回劫火之事,虽不知其真伪,但眼前一幕,却也令他颇有些隐忧。 他适才所施,乃百鬼夜行之术,这禁地之内,被四象弥天阵所设禁制遮蔽的天空,故而头顶终日一片阴灰之色,不辨日夜,不过这天地间,此刻算起来,却早已是夜色深沉,不见五指。 千阴符配以这柄幽冥骨剑,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作,便是不出手,凭着这两件法宝傍身,他游历四方,对阵无数,倒也算是胜多负少。 先前他一时大意,被小清茶所伤,不过亦只是皮肉之苦,对于修士而言,无甚大碍,本打算趁其不意,将她连人带草一并掳走,不料却被突然而来的苏迈,搅了好事。 苏迈之言,虚虚实实,他亦弄不明白,在未知深浅之下,他自然不会冒险,一出手,但是杀招。 随着剑身挥舞,虚空中怪叫连连,那声音飘忽无定,听起来却有百种滋味,凄苦有之,欢欣有之,悲愤有之,畅快亦有之,仿佛置身于人间市井,众生百态,一一呈现。 对于此类情况,苏迈先前曾数次经历,倒也不觉有何特别,不过小清茶却从未遇到过,耳畔之中诸声四起,似呢喃,似嘱托,似循循善诱,又似苛斥训导,一时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望向苏迈,一脸木然。 “幻听而已,无妨!”苏迈边操控着那两团火焰,边向小清茶说道。 清茶闻言,精神一震,知是这男子所施之妖术,此刻一静不如一动,与其等着被这幻听侵袭,不如主动出击。 默一运劲,灵力瞬间注入那软剑之内,红芒闪过,清茶人剑一体,脚下一点,便 朝那男子刺去。 那人正上下其手,小心翼翼地应付苏迈所施的火球,见清茶突然来袭,忙伸手往虚空一扯,数只黑色的鬼手顿时挡在他面前,挥舞着朝清茶抓去。 清茶见状,亦如先前一般,身形一分为二,一边应付那诡异鬼手,一边姿式不变,径直朝那男子身前刺去。 那人脚尖一点,向后掠出数丈,而苏迈那两团火光,亦如影随行,追了上去,清茶身在半空,身形急转,软剑被其带出一片红光,凝成一个个淡红色的光带,如水袖轻舞般,一圈圈朝那男子荡去。 那人见状,亦不惊慌,幽冥骨剑朝天一指,黑气复又凝聚,一只只黑色的鬼手挡在身前,将其团团护住,而与此同时,他左手黄光一现,一张纸符倏地飘出,迎风一展,如一面巨大的盾牌直挺挺地朝清茶当头击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清茶一心攻敌,却未料此人尚留有后手,金光一闪而至,她便像自己以头撞墙一般,嗡地一声,眼冒金花,一阵剧痛传来,胸口如遭重击,身体亦不由自主地坠了下来,苏迈见状,忙疾冲而至,堪堪将其扶住。 “清茶,你可还好?”见其一脸痛楚,苏迈急问道。 小清茶深吸口气,缓了缓,运起灵力压住身体的痛感,随后用手擦了擦嘴色的血迹,强笑着道:“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迈亦未料到会有此变,拍了拍清茶后背,惊魂未定地说道。 “想不到此人,竟有点本事!”小清茶心有不甘,气急地说道。 “此人心机颇深,且修为甚是邪异,要多加小心!”苏迈点点头,说话间,原本那两团火光,亦又自熄灭。 “哼,这就是你口中的轮回劫火啊,不过如此!”那人话音刚落,又朝火光消失之处,轻吹了一口气,神情很是倨傲。 苏迈闻言,轻笑一声,却未再说话,而是附耳在小清茶身侧说了几句。 随后,便见其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了虚空之中,再出现时,已然到了那男人身侧,黑剑也无章法,自上而下,朝着那人身背,一斩而去。 毕竟无修为在身,黑剑无灵力加持,便同俗世中人扭打一般,苏迈这一剑下去,虽说穷尽身力气,但对肉身硬实的修士而言,却亦只是有些痛感而已,谈不上伤害。 当然,苏迈这一击,本就是佯攻,根本没想能伤害到人,就在那男子转身之际,清茶软剑一挑,红芒脱手而出,带着一股深沉的杀气,呼啸而至。 感受到背后的杀意,那男子下意识地偏过头,举剑便挡,就在他以为一挡必中之时,脚下突然措不及防地往下一沉,像是置身泥潭一般,半边身子向左侧一陷,顿时立足不稳,而那手中之剑亦随之一偏,清茶的软剑疾闪而过,眼看便要将那人斩于剑下,不料他亦反应减速,情急之下,疾速将头一扭,让了过去,红芒带着一片血雨,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清茶 手中。 那人回过神时,却感觉颈脖之上,一阵黏绸的凉意传来,血腥味随之涌过,等他伸手一摸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耳,不翼而飞了。 “呸!”那人也是个狠角色,随手往耳畔点了点,将满手的鲜血朝空中一甩,重重了吐了一口,随后也不去管那不见了残耳,却是将手按那勾灵古怪上一抹,口中急速念着一些古怪的话语。 那剑应也是个宝物,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愤怒,黑气如洪水般,暴涌而去,一时间,苏迈和清茶均觉身周一暗,原来已是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却隐隐有些阴了下来。 无数的鬼手,自身前身后涌出,伴随着嘈杂的怪叫之声,不期然地朝二人扑来。 不同于那只是幻觉的怪叫之声,这鬼手却是真实的存在,苏迈一个不察,后背之上,便被抓出一道深深的血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清茶仗着身形灵活,加之有宝剑护身,荡起一片剑光,倒也勉强将自己护住,而苏迈却只能左闪右避,一时狼狈不已。 没多时,便披肩散发,左右支绌,身上到处是伤。 清茶见状,亦惊疑不止,苏迈长期剑不离身,为何看起来却不谙剑法,且看他这模样,似乎修为很是低微,连自保都乏力。 不过,此刻却不是释疑的时候,她自保尚算勉强,想再帮苏迈,也是有心无力。 而就在二人忙于应付之时,不远处那男子却身形一闪而过,面色狠厉地举剑朝小清茶刺了过来。 这断耳之仇,看来,他是非报不可了,明明眼下苏迈更容易对付,他却非得刺向清茶。 小清茶正被那些鬼手缠得焦头烂额,见这人袭来,往身形一缩,往一旁闪去,反手软剑一挑,却是缠上那幽冥骨剑。 两股灵力瞬间相遇,红芒卷在那白剑之上,欲进无力,欲罢又不能,小清茶顿觉进退两难,若纯以修为相争,她显然不是此人之敌,力拼下去,受伤的便是她自己,而且此人修为邪异,她有前车之鉴,还要分出心神,留意他那随手而出的灵符,相对之下,自然吃亏不少。 心念电转间,清茶深吸一气,灵力注入那剑身之上,做出一副力拼的架势,而与此同时,左掌一翻,疾速朝前拍去。 劲风顿起,那人情急之下,亦举掌相迎,清茶一拍即走,趁那人分神之际,软剑一甩而出,剑尖在那幽冥骨剑上一点,借势便如燕子翻般身,飘了开去,正落在苏迈身旁。 那人见状,心道上当,复又长剑一指,无数黑气汹涌而来,随着剑光朝二人所在之处扫过,无数鬼手裹挟着一道阴寒的剑气,席卷而来。 苏迈本就自顾不暇,而小清茶亦是惊魂未定,这一剑之下,二人躲避不定,瞬间便被湮没在一团黑气之中。 而就在那鬼手将欲及体时,虚空中忽然传来“唵”一声佛唱,那漫天鬼手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顿时停在二人身前。 第二百零五章 灵符加身 ()厄于困境中的二人,闻得这佛音,亦如醍醐灌顶般,精神一震。 苏迈被这些鬼手弄得焦火烂额,此刻虽然暂时脱困,但亦尚有些迷迷糊糊,而清茶却比他要好得多,闻言眼神一亮,脱口叫道:“无用哥哥!” “阿弥佗佛,小清茶,你可好?”一个光头和尚倏然出现于二人身前,手中正握着一支金灿灿的莲花。 “嘻嘻,一点小伤,不碍事!”清茶见来了帮手,很是开心,笑盈盈地回道。 二人说话间,苏迈自然也反应过来,冲过来对着和尚肩头捶了一拳,笑着着道:“死和尚,为何每次都要等到危急关头才现身!” 无用摸了摸头光,嘿嘿一笑,随后道:“这事吧,纯属巧合!” “咦,苏迈,你好了?”无用见苏迈肤色回复如常,似乎火毒已解,也甚为惊奇,想着这段时间,他消失不见,肯定又别有奇遇。 不过眼下并非叙旧之时,半空中那些鬼手虽被无用的佛音暂时压制住,但随着那人的一番施为,又蠢蠢欲动起来。 “一言难尽,先解决这家伙再说!”苏迈点点头,望向前方那男人,缓缓举起手中之剑。 “无妨,你们暂且歇着,交与和尚罢!”无用望了望那人,净世莲花朝前一点,无数金光漫洒而出,同时口中轻声颂唱,阵阵佛音自虚空响起,那些鬼手如遇天敌,在金光的笼罩之下,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而原本有些阴暗的天空,亦复明朗,露出灰蒙蒙一片。 而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被净世莲花的佛光一照,亦即消散,清茶只觉周身清爽明亮,阴霾尽扫。 这净世莲花乃佛门重宝,有佛法加持,正是鬼物的克星,先前在那**凼中便大发神威,助无用一举度化了众多阴尸,此刻面对这区区鬼手,更不费吹灰之力,佛音一唱,众邪消退,不一刻,那人的百鬼夜行术,便即告破。 “无用哥哥,你好厉害!”清茶见状,乐不可支,脱口夸赞道。 无用闻言,面有得色,正欲谦虚几句,却见眼前那人手中的白色怪剑黑芒一闪,随后寒光乍现间,便朝自己射来。 一阵阴寒之气袭过,如午夜之时,置身乱葬岗中,使人浑身不适,无用皱了皱眉头,也不闪避,运起修为,双足一顿,直直地一拳挥出,迎着那剑光打去。 那人见状,讶然不已,自己这幽冥骨剑,锋利无比,别说血肉之驱,便是一般法宝,一剑下去,多是应声而断,这和尚竟敢以拳头硬拼? 以念电转间,拳风已至,剑光撞在这拳劲之上,竟然欲进不能,不但没将无用的手臂削去,反而被震得嗡鸣不止,余劲自剑身涌来,一股巨力经掌心迅速朝手臂漫延,片刻,便令他酸麻不已,噔噔地后退几步,几乎握剑不稳。 苏迈一见,亦甚是意外,无用修的不灭金身,不惧刀剑,先前在乌月城外,二人联手对敌姚朔之时,便见其使过,彼时虽亦威猛霸道,便看起来,和姚朔 亦不过伯仲之间,而那眼此人,依他的观察,只怕修为尚在姚朔之上,无用轻描淡写地一拳打出,却将其震得手足无措,看来,这数月之间,无用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无用,一月不见,你又有长进了啊!”苏迈拍拍无用肩膀,赞许道。 “阿弥佗佛,这都托你所赐!”无用甩甩手,召回那虚悬的净世莲花,念声佛号,回道。 “与我何干?”苏迈闻言,一头雾道,遂疑道。 “和尚先前在山中修行,虽有修为,但无经历,便如宝剑无锋,终是遗憾,此番随你一路到这仙都之内,屡次遇敌,对佛法自也多也些领悟,加之先前在城中,空寂和尚亦时有指点,少不得得要有点进步。”无用面色如常,随口接道,似乎对这修为提升一事,看得甚淡。 “再说了,你如今为城所敌,和尚若不有所进境,又如何与你同行!”未待苏迈回复,无用便又捏了捏拳头,笑着说道。 那神情,颇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苏迈闻言,亦甚是感动,不过他和无用生死之交,倒也无虽客套,闻言却是苦笑着道:“你一个和尚,掺和这些俗事做甚!” “和尚,亦在这烟火红尘之中,修的是人间之法,度的亦是这世上之人,不做俗事,又能做甚!”无用闻言,随口接着。 简单一句,却有无尽禅机。 苏迈笑了笑,这小和尚看来,真是开悟了! 前方被击退之人,听得二人一阵闲聊,仿佛便当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心中很是愤然,不过,此刻以一对三,他自问没有半分把握,这小和尚的修为,至少不在自己之人,加之苏迈和那小姑娘,想要身而退,只怕难如登天。 不过,断耳之仇,若让他就如此作罢,他自然不甘,再说,便是他想逃,眼前这几人,只怕亦不会如其所愿。 正自纠结不安之时,苏迈和无用亦朝他望了过来。 无用面露慈悲之色,向其合掌一礼,口中道:“阿弥佗佛,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施主,你被断一耳,和尚两位朋友亦是负伤不小,算起来,谁也没占到便宜,不妨就此作罢,各行其道去吧!” “各行其道?”那人闻言,心下微动,听这和尚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其离去? “如何?”无用见其神色有异,知其已动心,遂追问道。 “你这小和尚说得轻巧,我让你打一拳,你割只耳朵与我,如何?”那人不知是何想法,犹豫半晌,却是突然拒绝了。 “阿弥佗佛,眼下形势,施主若以一敌三,胜算几何?”无用闻言,也不恼,却环顾了苏迈和清茶,有些无奈地问道。 他入城之后,常去无定寺在城中分处听候教诲,若未找到大和尚,但空寂大师亦是无定寺高僧,长年留驻了仙都之内,救苦扶弱,颇有佛名,为人虽有些护短,但亦是慈悲心肠,无用受其影响,也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再说,此人虽心性不正,但 亦罪不至死,他和清茶倒还好说,但苏迈的修为甚是很是独特,他那怪剑似乎甚为好战,一旦被激发,苏迈亦无法自控,那到时,只怕又陡增一具冤魂。 故而,万一得已,他仍希望以和为贵。 “那又如何,老子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人恶狠狠地回道,这小和尚之言,看起来不似有假,不过那苏迈和小姑娘,只怕没这般容易放过他,若他答应罢手,正好露了怯,结局反而不妙。 “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和尚了,你好自为之罢!”无用见状,亦无可奈何,此人执意寻仇,若不幸战死,亦是咎由自取。 既然决意一战,那人便也不再啰嗦,他已识得小和尚的厉害,此刻自然不会再硬碰硬,经过先前一战,他已知晓苏迈修为甚低,但为人很是精明,而且他那不知真伪的轮回劫火也很是难缠,小姑娘清茶虽修为较苏迈要高,却苦于无对敌经验,警惕不够,易为人所乘。 一番对照之下,他却是很自然将目标放在了小清茶身上。 运足灵力,幽冥骨剑朝天一指,无数黑丝自地上淅出,朝剑身聚拢,那人口中念念有辞,虚空中怪叫之声复又响起,只是那鬼手被无用所破,却未再出现。 “杀……”随着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原本白色的鱼形骨剑被一层黑雾笼罩,像一条长蛇般带着一阵急啸,朝苏迈疾闪而去。 苏迈见状,不敢硬拼,忙闪身躲过,不过,这长剑似乎无意伤他,却他在闪身之际,绕了一圈,向清茶射来。 小清茶虽经验不足,但亦早有戒备,软剑一抖,挽起一片剑光,一道道红芒荡起,将那骨剑圈入其中,那剑来势汹汹,但一时也伤她不得。 无用见他先发制人,也不客气,冲过去,便是一拳打向那人胸口。 一道黄芒闪过,无用只觉如中岩石,这一拳下去,竟然未伤到那人分毫,虽说他亦未尽力,但这一击之下,便是一块巨石亦可打得四分五裂,为何此人竟毫发无伤? 后退两步,却见自己击中之处,赫然贴着一张已然碎裂的符纸。 想不到这人竟还是一符道高手! 无用恍然大悟,随手挥挥手,复又冲了过去。 那人自然不敢和无用硬碰硬,不断闪身而退,且战且走,找准时机,却在无用一不留意之下,一道灵符悄无声息地射向了正在观战的苏迈。 苏迈见无用缠住那人,小清茶亦敌住了那黑气汹涌的怪剑,自己一时间,反倒无事可做了,那人无法宝在手,空手相争,自非无用对手,如此一来,他倒成了局外之人,戒心也松了下来。 却不料,就在那须臾之间,一道灵符凭空而现,在他措不及防之下,贴在了他前胸之上。 一阵寒意袭来,身如入冰窑,原本金黄色的符纸,竟然在片刻之间,成了一片黑色,如一块补丁般,附在他衣衫之上,而丝丝黑气,随之涌入体内,骤然之间,苏迈不觉有些身发抖。 第二百零六章 杀不如恕 ()无用和清茶正在一心御敌,尚未发觉苏迈的异样,那男子见一击得手,心中暗喜,虚晃一招,往后退了几步,却是随手将那幽冥骨剑召了回来。 清茶剑招绵绵,正斗得兴起,却不料突然之间,那骨剑却倒飞而回,正欲追寻时,正发现身侧不远的苏迈,神情有些异常。 “苏迈哥哥,你怎么样?”清茶闪身而至,见苏迈一脸黑气,便像是中毒了一般。 “我被那妖符暗算了!”苏迈指了指胸前那黑符,晦气地道。 “我帮你揭下来!”清茶不明就里,伸手便往苏迈胸前抓去,不料苏迈却将身一转,避了过去。 “不可!”这黑气隐隐透着些阴晦,似乎附着某种邪祟,若像寻常符纸一般,苏迈早就处理了,清茶贸然伸手,若被沾上,只会更加麻烦。 “无用哥哥,你快过来!”清茶心知有异,忙朝无用唤道,他的佛法修为甚高,先前一出手,便破了那人的邪术,这妖符应也无碍。 无用闻言,忙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人,径直抬脚,冲了回来。 机不可失,那人心下一笑,骨剑一挥,直朝无用后背斩去,与此同时,一道和先前偷袭苏迈同样的符纸倏然飘出,一前一后,势在必得。 不过无用却非苏迈,他虽性情单纯,但修为比苏迈高了不少,这段时间以来,数次对敌,经历亦长了几分,此刻闻得清茶叫唤,转身而去,但却并未放松警惕。 那幽冥骨剑非寻常宝剑,外刃有齿,中却空心,挥动之间,会发出一股怪啸之声,可扰敌心神,不过如此一来,以之偷袭,却又等于提示了对手。 无用闻得啸声,亦不回头,净世莲花应声而出,一朵丈许方圆的虚莲浮于身后,花瓣朵朵,金光灿烂,看似有形无质,那骨剑击在其上,却如中金铁,再也无法寸进,自然伤不了无用分毫,而那符纸亦是骤然间,贴在那莲花之上,碎金闪动间,片刻便被吞噬。 那人未料无用这莲花如此强悍,见一击无功,亦不敢再行攻击,忙将骨剑召回,冷眼观望。 他那千阴符贴到了苏迈胸前,无数阴邪之力已浸入其身,不一会,便如傀儡一般,任其控制,到时,有苏迈当头,这二人投鼠忌器,便有可乘之机。 无用见苏迈一脸黑气,却不知发生何事,待到苏迈指了指胸前时,才发现那张诡异的符纸。 “这是什么符,看去如此阴邪?”无用急问道。 苏迈和清茶均摇了摇头,二人均非道门中人,对道家术法知之甚浅,更何况这符咒之术,在神州界上不入正宗,被视为旁门之术,故而习者不多,而阴符,更是甚少现世。 显然,眼前这人,操控的便是阴符。 无用出身佛门正统,自不怕这符咒,见状,运起修为,伸手便朝苏迈抓去。 意外的是,那黑符在这一抓之下,应声而落,被无用佛法一施,旋即消失,不过,即便如此,苏迈身的黑气,却未有消退之象。 无用知其已妖邪入体,大喝一声,伸手往苏迈胸前一拍,阵阵金光自其掌 心泛起,注入苏迈体内。 不到片刻,那黑气便消散了许多。 看来,无用的佛法,确实对这妖邪之气克制之效。 无用见状,便欲继续施为,朝清茶呼唤一声,令其护法,随后便绕到苏迈身后,双掌齐出,朝其拍去。 清茶仗剑而立,守在二人身前,凝神聚气,眼神直盯着前方那人,以防他趁机偷袭。 那人一脸冷漠地望向三人,嘴角尚带着丝丝冷笑,看样子,他对自己的灵符甚有信心,正好趁机消耗下这和尚,待其修为耗尽时,便可伺机出手。 无用此刻,已想不了那么多,不断地利用自己的佛法,压制苏迈体内那一丝丝到处游走的黑气。 苏迈在无用帮忙之下,体内的阴寒之感消了少许,感受到无用掌心的暖意,突然想起先前在那猴洞的情形,随后灵光一闪,便急道:“无用,将灵气导入我丹田之内。” 那混沌之气遇外力入浸时,便会生出反制,只要无用的佛门灵力将其激发,苏迈便有反抗之力。 无用虽不明其妙,但亦运起修为,依法施为。 前方那人见无用正凝神施法,已无心他顾。 此刻不动,又待何时! 已然回复白色的幽冥骨剑,应势而起,一道寒芒尖啸着朝清茶急射而去。 清茶一直留意他的动静,见其面色一动,便知不妙,骨剑甫一出手,她的软剑也陡然直立,迎着那剑芒便斩了上去。 一个含怒而来,势在必得,一个蓄满而发,锐不可挡! 两道剑光相撞一起,虚空中有灵力层层荡开,骨剑倒飞而回,而清茶原本注满灵力的软剑,却像被吸干了一般,若非清茶收势甚快,便要掉了下去。 这一次纯修为的比拼,清茶却是逊了一筹。 那人见状,轻哼一声,挥舞剑身,便欲再次斩将过来。 “小清茶,让我来!” 清茶正欲再次挺剑而上,不料身后却传来苏迈的声音。 忙回头一看,苏迈已然站起来,而无用却盘腿而坐,像在调息。 “苏迈哥哥,你没事了?”清茶忙跑了过来,急问道。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你且退下罢!”苏迈浅笑一声,示意清茶守着无用,自己去缓缓向前行去。 那人见苏迈竟然无事,以为是无用之功,不觉心下甚喜,此刻无用正自调息,而清茶亦守于其侧,苏迈不顾死活,挺身而出,不正是他痛下杀手的最佳时机吗? 苏迈见其面有得色,便知其心中所想,当下亦不在意,像先前一般,召出两个火球,随手一送,朝那人打去。 火球之怪,那人亦曾见识过,虽扑之不灭,但要躲开,却是不难,这火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自行熄灭。 冷哼一声,打出一道符纸,挡住了其中之一,随后举剑便朝另一火球拍来。 而就在他出手之时,苏迈手中突然多了一团黑气,趁其不备,亦快速地朝其打去。 那人自然不会料到苏迈另有后手,就在他剑身挥过之时,便像他袭击苏迈一般,那团黑 气倏地击中他胸口,并迅速钻了进去。 一阵阴寒之意瞬间笼遍身,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苏迈会将这阴邪之气,以相同的手法,原封不动了还给了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伴着阵阵阴寒,他心中百味杂陈,他曾以这方法,收拾了许多人,却不料有一天,自己也要亲身体验一遍。 苏迈见状,将那火球召了回来,平摊着手掌,面带笑意,一步一顿地朝那人行去。 那人惊骇无比,虽不知苏迈用了什么办法,偷袭了自己,但无论如何,这一次,苏迈肯定不会放过他,那轮回劫火一沾就燃,不死不休,此刻的他,便如案上之鱼肉,在那黑气入体后,又惊又怕,身颤抖不已,自顾已然不暇,又岂有反抗之力。 火光悬于他头顶三寸之地,苏迈面有寒意,眼神冷得令他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早点上路吧,若有下辈子,记得要做个好人!”苏迈手掌一翻,不想再给他任何机会。 “苏迈,不可!”声后传来无用的急叫声,苏迈怔了怔,眯着眼望向正闪身而来的小和尚。 “何意?”苏迈问道。 “阿弥佗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人虽可恶,但作茧自缚,只怕也受罪不浅,让他自生自灭罢!”无用念了声佛号,合掌说道。 这小和尚自入城以来,便是越来越有出家人的风范了! “我说无用,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此人心术不正,身怀邪术,若非我命大,此刻我已经死在他手上了!”苏迈闻言,气急败盛了叫道。 “你这不是还没死吗?”无用笑了笑,腆着脸说道。 见苏迈未置可否,又挺直身子,正色道:“其实吧,空寂和尚与我说过,杀人容易恕人难,我一直不明其意,恶人该杀便杀,恕之做甚,不过最近以来,却慢慢有些明白!” “明白什么?”苏迈见其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疑道。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我佛普度众生,不过指点迷途,这世上恶人千千万,杀之不尽,只要人心不灭,便有恶念频生,一念成佛,一念亦可成魔,若能导恶向善,何尝不是功德一件!”无用应声回道。 “你这和尚脑子坏了啊!”苏迈一听,顿时火起,这小和尚一月不见,怎地变得如此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阿弥佗佛,苏迈,你就成我罢!”无用似乎甚是执着,看样子,若苏迈不许,他便要出手相阻。 “苏迈哥哥,你就由他去吧!”小清茶此刻亦步了过来,随后又指着苏迈掌下之人,道:“这人沦落到此,算是咎由自取,看样子,便是不死,也要修为大损,日后若想害人,怕是难了!” 苏迈闻言,也不好再做坚持,看样子,此人若无特别之法,怕也活不了多久。 点点头,苏迈收回手掌,火光一闪而灭,伴随着的,是死里逃生之人,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阴邪之气因你而来,想必你亦有应付之策,赶紧离去,好自为之罢!”无用望了那人一眼,宝相庄言地劝道。 第二百零七章 是进是退 ()那人一脸狐疑地望向无用,搞不清这小和尚到底何意,或者说背后会不会有何诡计,闻言便怔在一地,不知所措,眼睛却望向苏迈。 苏迈望着他渐趋变黑的身体和无用那悲天悯人的脸,皱起眉头,说道“赶紧滚罢,若能留得性命,记得和尚今日之言!” 那人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加之眼下最重要之事,乃是赶紧设想驱除体内阴邪之气,故而沉吟片刻后,他便一脸阴郁地望了望前眼三人,眼神看去有几分怨恨,随后转身,朝远处的荒野,急行而去。 无用见其离去,轻念了声佛号,面色轻松,如释重负。 苏迈见状,苦笑一声,道“恭喜大师,功德有成!” “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为你积的功德!”无用接口笑道。 “喂,你们别打趣了,现在是不是得去找顾旷哥哥了?”清茶怕二人没完没了,忙打断道。 这荒野之中,很是无聊,她心里对那神秘的星罗海很是向往,但顾旷似乎不愿意让她置身于是非之地,故而留她于此,如今已寻得苏迈,自然没理由在呆在此处。 苏迈闻言,望了望眼前二人,像是想起何事,突然问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自然是找你!”无用望了望远处星罗海的方向,漫声应道。 “当初我遣人送信,约你们来这伏蚕山中,为何到今日才到?”此事苏迈疑惑已久,闻言急问道。 “此事,一言难尽啊!”无用叹了一气,随后便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择要讲了出来。 原来,在收到施楠的传讯后,虽然未有落款,但顾旷和无用心里都清楚,此刻能到酒馆送信的,除了苏迈,再无他人。 于是,二人便四处打听伏蚕山的天狼谷所在,不过不二酒馆所在的天剑司和伏蚕山所在天微司一南一北,中间相隔数座城池,平时里顾旷和无用虽也到那主城之中,打算苏迈的消息,但却甚少到那天微司去,毕竟,那是蔺家的地盘,一城一家,苏迈被蔺归元通缉,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于此。 故而这伏蚕山虽名声在外,但二人却皆未到过,更勿须说这天狼谷了,苏迈突然来信,并指定三日之后,无用和顾旷多方打听,却未有人得知这天狼谷的所在。 伏蚕山绵延千里,沟壑纵横,峡谷深崖随处可见,这天狼谷名不见经传,亦不到隐于何处,为免四处奔走,错过相约之期,无用和顾旷决定分头行动,而清茶则留守于天微司城中,以便联络。 二人一前一后,驾着法宝,于伏蚕山上空巡察,三日之后,寻遍了这茫茫大山,却未寻到一处叫天狼谷的所在,甚至于连一只妖狼亦未发现,遍寻无果之下,二人只好回到城中,寻得清茶,返回了不二酒馆。 之后,便四处打听苏迈的踪迹,不过却是仙踪渺渺,不但苏迈不见了,连告辞而去的花相容,亦不在花家,不知去了何处。 此后一晃便是半月,直到不久前,得知四象弥天阵被破,继而又传出星罗海现世,这一切,均发生于伏蚕山中,二人隐隐感觉此事和苏迈或有几分关联,便商量着入山一探,而清茶得此机会,亦囔着前往,顾旷 自然不允,而在其再三央求之下,加之顾旷请示归掌柜后,亦得到许可,便携其前往。 待得三人赶至时,城中多数修士均以前来,介于苏迈眼下的身份,顾旷想着若其真在其中,自然不太可能置身人流汇聚之地,故而兵分三路,顾旷御剑飞行,最是迅速,便赶往星罗海查看究竟,而无用则反向而行,留下清茶,在那入口附近守候。 这妖王尸骸附近,乃是前往星罗湖的必经之地,故而往来修士亦甚为频繁,二人本想着此处甚为安,却不料,在最安之地,却差点让清茶着了道。 苏迈听完,只觉后背微凉,幸亏无用来得及时,若清茶在这古战场内有何意外的话,他便是始作俑者,罪莫大矣! 至于无用和顾旷,为他之事四处奔走,他自然心怀感激,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星罗海现世,既然遇上,他自然亦不愿就此错过,先前他孤身一人,只为逃命计,如今有了帮手,却又不同。 再说,他虽不知晓这星罗海中,到底有何宝物,但这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自有其因,顾旷和无用皆是一时俊杰,适逢其会,亦当有所作为,不可因他之故,而错过这千年难遇之事。 “先去和顾旷汇合罢!”苏迈沉吟片刻,望着前方渐趋稀少的人群,开口道。 无用点点头,召出净世莲花,三个飞身而上,向南而去。 一路上,苏迈特意叮嘱无用,绕开那必经之地,向远而行。 等到他们慢悠悠地赶到那星罗海畔时,不远处的湖畔,早已挤满了成百上千的人,密密集集地沿着湖边一字排开,绵延数里。 而那些大宗门及世家,亦早已占据最有利位置,搭起帐篷,看样子,是准备持续作战。 苏迈望着眼前这形态不一,五颜六色的帐篷,浩浩荡荡铺满了这湖畔的原野,湖风拂过,无数帐旗猎猎而舞,天下地下,还有无数独来独往的修士们,正盘算着眼下的形势,想起来时的情景,不由心生感慨。 不久前,此地还是一片宁静的死湖,封闭千年,一物不生,不料这转瞬之间,却成了仙都最为热闹的所在。 世事难料,沧桑易变,只要利之所在,死湖亦有无数生机! 三人躲在不远处先前苏迈和陆云奚闲聊之处,稍后,便见无用闪身而出,仿若无事般,向那人群中缓步而去。 此刻的星罗海畔,僧道凡俗,正邪杂处,众人的目光均聚中于如何安渡湖,对于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自然无人留心,亦无人在意。 故而,无用很随意地穿行于人群之中,没多久,便寻得了顾旷所在。 顾家虽远在万里外的雪山之下,但在乾元城中,亦有几分产业,留有部分家族子弟驻守,此次星罗海现世,顾家虽志不在此,但如此盛事,自亦有人前往。 顾旷正站在一顶雪白的帐篷之内,独自踱步,身侧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老者,看起来像是个管事模样。 见无用一脸笑意顶着个头光,闪身而入,面色有些凝重的顾旷顿时眼神一亮,看样子,苏迈有着落了。 “找到了吗?”顾旷忙迎了过去,急问道。 “跟我来!”无用也甚是干脆,边说着话,转身便走 顾旷朝帐内那老者点了点头,亦跟了上去。 他先众人一步而来,等他到时,这大湖之畔已是人流如织,不少大宗门世家,已遣人入湖一探,故而湖面之上,亦是人来人往,剑光四起,不时有高深修士遁入巨泽深处,同时亦有人御剑而返。 星罗湖不知其宽,若面搜寻,只怕不知要到何时,此泽神秘莫测,入得深处,尚未知有何凶险,故而为防万一,众人皆有默契,直往那湖面中央而去,一个时辰之内,尽多折返。 因尚未有何发现,故而此刻人群中虽有正有邪,但多是各行其道,保存实力,毕竟,事情未明之前,谁也不愿做无谓牺牲,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皆是各怀心事,择机而动。 故而,二人很快便找到了苏迈所在,稍做打整,便四散而去,不到片刻,又出现在顾家的帐篷之内。 “顾旷,眼下是何状况?”苏迈一路行来,见群雄皆面色欣然,但多数眉宇之间,依然有几分掩不住的扰虑,故入得帐来,便急着问道。 “先前有消息传来,有人在这湖中央发现一座孤岛,看情形,当是传闻中的浮屠岛,不过,似乎设有禁制!”顾旷随口接道。 “没错!”苏迈点点头,随后便将先前陆云奚所探之事,说了出来。 “若真如此,那我等只怕很难入得那岛上!”顾旷闻言,略有些遗憾地叫道。 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轮修为,以无用和顾旷为首,但在这高手如云的星罗海畔,论实力,确实有些排不上号,甚至于这城中随便找出一个世家,也比他们要强上许多,若仅如此,想要登岛,难度可想而知。 既然那浮图岛上宝物无数,那登岛之上自是越少越好,真到了那一步,腥风血雨自然免不了。 “这星罗海消失如许多年,便是那浮屠岛上有何密藏,亦是无趣得很,我等进入此间,不过是为了寻找苏迈,眼下既已达成,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呢!”顾旷轻掀起布帘,望了望外头的状况,言语中颇有退意。 “说的也是,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离开乾元城算了!”无用接口说道,他性情纯真,一心到世间历练,自己修炼的不灭金身,已是这世间难得的秘法,加之手中的净世莲花,亦是佛门重宝,故而宝物一事,他已无甚兴趣。 浮图岛上便是遍地是宝,他一个小和尚,亦得之无用,故而若能同苏迈一道,趁机离去,一起游历红尘,倒更合其心意。 “苏迈哥哥,你怎么看?”小清茶见苏迈面色沉静,亦未回话,忙问道。 “我想,以我等数人之力,想要登岛,确是勉为其强!”苏迈叹了一气,随口回道。 “莫非,你也打算回去?”清茶失望了叫道。 她难得离开乾元城,此刻又逢星罗海现世,她虽不知那湖中岛上有何古怪,但少心好奇之心却是甚重,先前望着那湖面之上往来奔走的人群,亦有些羡慕,内心里隐隐有几分期盼,想要涉湖一探。 这数人之中,苏迈想法最多,过往之时,亦以他为主,故而苏迈的看法,很多时候便决定了顾旷和无用的想法。 此刻,见苏迈亦不主张前往,她自然颇觉失望。 第二百零八章 电光弥湖 ()不过,清茶尚未回过神来,苏迈却又接着说道:“眼下形势未明,我等不妨静观其变,那湖中禁制尚不知因何而起,想要破禁而入,只怕非一时之力!” “依你之意,莫非我们便在此地等候?”无用闻言,疑道。 “没错,以逸待劳,静候时机。在这大湖之畔,我等寂寂无名之辈,自无冲锋在前的道理,眼下城中四大家族甚至于神州正道三大宗门,应都已至此,便是那金刚盟中,只怕亦有人混入,这些大派之中,自有高人在此,便让他们先立头功罢!”苏迈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了下来,一副坐等好戏开场的样子。 “只怕没这般容易啊,若那大宗门合力破了岛前禁制,自会派人驻守其外,我等又如何能轻易入得其中!”顾旷轻摇摇头,眼有忧色。 “那是自然,如今这湖边修士云集,修为却参差不齐,别说那岛上,多数人只怕连湖中央都到不了!”苏迈似有所悟,感慨地道。 “为何?”无用闻言,很是诧异,星罗海虽为死湖,但其上看去似乎并无不妥,为何苏迈会有此一说。 “此地即为死湖,不着一物,乃因水下有一神秘吸力,只要落入其中,任是修为再高,亦难有逃命之力,修为一般者,尚未到达湖心,便有坠湖之厄,贸然进入,有死无生!”苏迈接着回道。 “那又如何?”无用心道这湖水一物难渡,能越湖者,自然是御器而行,只要这湖水之上,灵气不散,便可无恙,坠湖者亦不过少数而已。 “若你路见有人去送死,又当何为?”苏迈并未回话,却是反问着道。 “自然是规劝一番!”无用被其一问,没头没脑地回道。 “若其不听劝阻呢?”苏迈接道。 “那和尚亦无可奈何!”无用摊摊手,做无奈状。 “一人倒也无碍,若成百上千人一同赴死,便又不同了!”苏迈感慨着道。 “你的意思,是这些大宗门会出面相阻?”顾旷闻言,亦有些惊讶。 “多半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利字当头,想要强阻应不可行!” “那要如何?”无用闻言,更是疑问。 苏迈想了想,并未说话,却是手指向天,朝上一指。 顾旷和无用尚未反应过来,小清茶却接口叫道:“你是说,四大家族会出手?” 苏迈点了点头,却未明言。 对于此事,他亦只是推测而已,这古战场本是四大家族封禁之地,头顶天空灰蒙蒙之色,显然便是四象弥天阵所设之禁制,虽不知其杀招为何被破,但若合四大家主之力,修复起来,应是不难。 再说,此地毕竟位于伏蚕山内,虽不知为何而成,但到底是乾元城的地盘,他们出手,自是名正言顺,其它大宗门便有心相劝,却有瓜田李下之嫌。 不过,如何行事,他却不得而知,此事涉及四大家族之秘,外人自不可言。 “若果真如此,我等亦无机可乘!”顾旷 沉吟半晌,随后道。 “未必!”苏迈闻言,缓缓起身,吐出两个字。 “你有办法?”小清茶急叫道,差点跳了起来。 “你们忘了花公子吗?”苏迈神秘一笑,随口道。 “对了!”无用闻言,恍然大悟,花家位列四大家族之中,花相容身为花家二公子,若真如苏迈所言,他应该会有办法。 “无用,还得麻烦你走一趟!”苏迈笑了笑,却遣无用跑脚去了。 小和尚自然高兴地应承而去,花家所在之地甚是好找,他先前便已留意,此刻毫不费力,便将花相容找了回来。 “苏迈,你回来了?”花相容甫见到苏迈,便惊叫着道。虽然一路上,无用并未说什么,但他隐隐知道,无用突然现身,肯定和苏迈有关。 “花公子,又见面了!”苏迈轻笑一声,拱拱手道。 “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回来!”花相容哈哈一笑,跑过去抱了抱苏迈。 随后,见顾旷和清茶等人亦在,忙又挨个打了招呼。 “花公子,这星罗湖,热闹得很啊!”苏迈笑了笑,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天下群雄,多汇于此,能不热闹吗?”花相容接口回道,随后见众人似有所期待,忽又问道:“你们亦打算渡湖?” “想去凑个热闹,但却苦无良策,故请你过来一议!”顾旷接口回道。 “眼下之事,越是复杂啊!”花相容轻摇摇头,叹道。 “此话怎讲?”苏迈心中一动,忙追问道。 “蔺城主也来了!”花相容接口回着,随后又道:“星罗海突然现身于这古禁地之中,四大家族皆很重视,这回忆是精锐尽出,云集于此,连三大宗门也已派人前来,一番查探后,蔺城主已召集四大家主前往商议,据闻南庭宗的清元道长、无定寺的空寂大师还有六虚山院的寒山前辈亦已列席,看样子,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苏迈望了望顾旷等人,眼里有神光闪过,听花相容之言,似乎他先前所想,怕是要落实了。 “你可知,蔺城主召集众人,可是何事?”苏迈随后问道。 “我身份低微,此等大事,如何能知?”花相容摇摇头,苦笑着道。花山雨半个时辰前便被请到蔺家大帐,此刻尚未回返,花相容便是想要查探,亦是无门。 “此刻,这城修士聚于此者十之**,若一涌而上,飞往那湖中央,后果不甚设想,却不知四大家族会有何动作?”苏迈有意无意地问道。 “依我看,此地即为四大家族之禁地,星罗海出现于此,虽不知其故,但四大家族亦有守土之责,这巨泽之内,凶险异常,加之那护岛禁制,实非寻常修士所能染指,为免世人枉送性命,蔺城主应会有所行动!” “苏迈亦有此想!”无用闻言,回想苏迈之言,忙接道。 “此事牵连甚广,具体如何行事,还得家主及众位前辈商议决定,不过如今看来,想要渡湖,只怕并 非易事!”花相容面色一动,似乎明白众人之意图,遂缓缓说道。 “那是自然!”苏迈闻言,亦未表态,只是随口接了一句。 花相容明白其意,若四大家族真有何行动,他身为花家二公子,自然有渡湖之资格,到时若有办法,他亦有心相助。 “各位放心,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自会尽力而为!”花相容面向数人,言辞恳切地道。 话已到此,苏迈见花相容亦无所知,亦不便勉强,闲聊半晌后,便又遣由回返,以打探消息。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苏迈数人在帐中苦候无计,便商量着出去看看动静。 帐篷之外,依旧繁忙无比,来往修士皆面色匆匆,那湖面之上的剑光,却少了许多,渐渐恢复到原本空茫壮阔,神秘寂寥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自湖畔由东向西一路前行,走了约一炷香时间,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叫声。 众人忙回头四顾,却发现身后一阵嘈杂,众修士目光均集中于湖面之上。 苏迈举目望去,只见碧波万倾,大湖依旧,烟波浩渺的湖水一望无际,直伸向那水天相接之处,不同的是,湖面之上,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竟然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 仿佛骤雨将至,雷云顿起,无数电光,自那灰色天空疾闪而出,劈向那湖面之上。 电光密布,或粗或细,或疾或缓,一道道如银蛇一般,扭曲着伸往湖面之上。 “这四大家族,也太过份了吧!”苏迈望见那电光,皱起眉头,咬着牙说道。 “阿弥佗佛,如此狂暴的雷光,密布于湖面上空,若御剑而行,一不小心被其劈中,坠于湖中,便是万劫不复!”无用亦心有愤然,接口回道。 “这禁制一出,虽可吓走部分底层修士,但仍会有无数向险而生之人冒险前往,到时候,只怕这湖中又平添无数冤魂!”顾旷望向前方一脸茫然的众多修士,面色亦有几分不忍。 “顾旷,你可有把握越过这雷电之阵?”苏迈闻言,突然问道。 “无甚把握,不过尚可一试,自保应当无碍!”顾旷面色凝重,缓缓回道。 “这禁制应虚大于实,可能只集中于湖畔目力所及之处,不可能密布这大湖之上!”苏迈推想其作用威吓居多,再者便是四大家族和三大宗门的弟子,亦须渡湖而去,若禁制过于凶险,又岂非误人子弟? “苏迈,看来真被你言中了!”无用一脸惊诧的样地望向苏迈。 “希望眼下这众多修士,能量力而行便好!”苏迈亦未想到,四大家族行动如此疾速,一个时辰之内,便将这上空禁制修复如初。 “我们要去找花公子吗?”小清茶站在一旁,望着那湖面上空的闪烁的电光,心悸不已,但又不想错过这千载良机,遂接口问道。 “亦只有如此了,我料想四大家族自然有躲避之电光之策!”苏迈点头回道。 第二百零九章 一声叹息 ()“这些电光,是你们的手笔吧?”苏迈望着花相容,似笑非笑地道。 “非也,都是些老头子的主意,可与我无关!”花相容指了之外面,一脸神秘地笑道。 “你是四大家族之后,自然脱不了干系,我们想要渡湖,可有办法?”无用性情爽直,闻言也不绕弯子,忙说道。 “没有!”没想到,花相容倒也干脆,直接拒绝了。 “花公子,连你也渡不了?”顾旷有些狐疑,若连花相容都无法渡之,那这四大家族此次所为,未免也太过严苛。 “我自己的话,渡湖应该不难!”花相容沉吟片刻,随后道。 “这禁制为你们所设,自不可能将自己人拒之门外,可是有何规定?”苏迈见状,忙追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每个家族仅允许带十名弟子!”花相容一脸无奈地回道。 “那其他人又当如何?”无用闻言,急叫道。 “各安天命!”未待花相容回话,苏迈接了一句,嘴角颇有几分嘲讽。 此地如今聚集不下数千修士,便是四大家族内部,亦有数百人,每家仅十人可入,不用说,自然尽皆精锐之辈,百里挑一之人,花相容作为花家二公子,自然亦在其中。 “苏迈,我再想想办法!”花相容亦觉有些尴尬,毕竟四大家族如此所为,多少有些霸道,亦有欠光明,不过如此亦是无奈之举,此事除了乾元城外,尚有三大宗门及城中各大势力参与,他人微言轻,自然没有说话的份。 “不妨事,你自去便行!”苏迈突然说道。 “苏迈哥哥,莫非你有办法?”小清茶闻言,眼睛一亮,忙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罢!”苏迈面露无奈,闷声道。 “那眼下该当如何?”顾旷闻言,遂问道。 “等!”苏迈朝外望了一眼,手中黑剑往地上驻了驻,缓缓吐出一个字。 “也好,眼下受困于此的亦不止我们几个,看看情况再说!”顾旷接道。 “无用,你先回无定寺那边,打探下,看看有何消息!”苏迈点点头,随后却把花相容拉到一边,小心嘀咕了几句。 花相容先是面露讶色,随后见苏迈一脸笃定的神情,便又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告别花家大帐,却朝人群中走去,苏迈拿掉了面具,加之刻意在脸上涂抹了些伪装,故而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倒也无人留意。 而此刻,人群中也隐隐也有些骚乱起来。 许是先前陆云奚所提到的湖央小岛亦已被发现,各大世家和宗门均已派出先头队伍赶往,故而一时间,湖面之上亦甚为热闹,人来人往,剑光如织。 而那些没有背景和依靠的零散修士,亦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而修为稍高者,早已顶着那满天电光越湖而去。 苏迈在人群中钻了半天,却未听到任何可用的信息,留守岸边之人,多是修为不够,望湖兴叹,偶有相识之人, 亦聚在一处,形成暂时联盟,窃窃私语,以期共同应对。 “苏迈哥哥,怎么办?”清茶拉了拉苏迈,悄悄地道。 “看看四大家族动静再说!”苏迈轻声回道。 不多时,便见人群中一片骚乱,阵阵呼叫声响起,众人纷纷向前,往湖畔挤去。 苏迈见状,朝身侧二人使了个眼色,亦错身挤了过去。 待到前方一空,只见数对人马正站在湖边,装束服饰各异,但一个个神情激动,面有得色。 能从众多随从弟子中脱颖而出,选入这队列之内,本身就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更何况,那传闻中满是宝藏的浮屠岛,正在远方的湖心,等着他们去揭开神秘面纱。 苏迈望了望那一丛丛人影,发现为首一方,当头者是一身形硕长,仪态潇洒的中年男子,其后站着一排服饰像是蔺家子弟的年轻修士。 苏迈观其形貌,想起当初施楠之言,猜想此人应是人称八爷的蔺远臣,不用说,其后队伍中,自是四大家族之人,梁家以梁三爷为首,而花韩两家领头之人却从未见过,许是长老或家主亲近之人,花相容亦赫然在列。 “四大家主不在其中?”顾旷站在苏迈身侧,轻声道。 “不光四大家主,只怕连各大宗门的主事之人,亦不其列!”苏迈点头回道。 “嗯,如今看来,应是这此大人物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顾旷又望了望湖畔不断涌来的人流,接口道。 “只怕此时,那些顶尖高手们,正在合力攻击那湖中禁制,以便攻岛,只要这禁制一破,湖边这批弟子,应该是除了他们之外,首批登岛之人,若岛中真有何宝藏,自然首先受益!”苏迈目光投向远处的湖水,缓缓说道。 “若有何凶险,首当其冲的亦也是他们!”顾旷神色有些复杂,闻言点头道。 “四大家族倾巢而出,那些破禁之人,自然会想到此节,登岛之前,应会有所准备!”苏迈回道。 “看看再说!”顾旷说话间,前面那一行人,已然有所准备。 只见蔺远臣拿出一只玲珑精巧的玉雕小舟,望那湖中一扔,只见绿光盈盈间,舟身瞬间暴涨,片刻之间,便成了一艘长约八尺,宽逾二丈的法船,船身雕有飞鸟云纹,有金丝自船体间游走不定。 “起!”随着蔺远臣一声令下,身后那十名弟子应声而动,身影连闪,须臾便出现于那船体之上。 随后,梁三爷祭出一块五彩花丽的织锦,带着弟子亦紧随其后而去,韩家之人则使出一条深红色的如意,其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兽头,一挥之下,幻出一片云彩,竟然和先前两家不相上下。 苏迈对这些法宝无甚兴趣,这四象弥天阵的禁制为四大家族所设,他们自然会有应付之法,这些光怪陆离的法宝,看上去很是奇特,实际也除了载人,此刻亦无其它用处。 因着花相容的关系,苏迈几人刻意留心了花家之物。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微胖的老者,衣袖宽大,红光满面,手中握着一块彩色的条形玉石。 那老者朝身后众弟子一望,随后转身,将那彩石将湖中扔去,不到片刻,便有一道数丈长的彩虹,凭空出现于湖面之上。 “那是花家的虹桥!” 人流中,有尖叫声响起,有人将那法宝认了出来。 花相容随着众人一闪而过,越过那湖面,直站在了那虹桥之上。 桥身有如实质,在那老者的催动之下,如一叶孤舟,凌空破浪,履水而去。 奇怪的是,四大家族之人,无论使用何种法宝,均离那水面数丈之高,而那看去其势汹汹的闪电,劈到那法宝之上,却似认主一般,纷纷掉转,直入那湖水之中。 数十人,便这般有惊无险地,朝那湖心疾驰而去,留下身后众人,神情复杂,有艳羡,有惊叹,有自卑,亦有哀伤。 “去他娘的,四大家族了不起啊!”有人愤然地叫道。 “这湖面之上,原本什么都没有,为何突然会出现这鬼闪电?”有人狐疑不已。 “肯定是他们动了手脚,阻止我们寻宝!”又有人附和道。 “还正道中人呢,利益面前,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点!”有人又大声呼道。 …… 不一刻,质疑声此起彼伏,未能入湖者,皆愤然不平,叫喊抱怨者多有之,不过,无论如何,亦改变不了事实,那湖面之上,漫天密布的电光提醒着他们,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奶奶个熊,老子偏不信了!”不到一刻钟后,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一道黑影朝那水面纵跃而上。 湖水依旧平静如昔,看不出有何寻常,而那弥天电光,亦是漫无目的地向下倾泻而出,扭曲着意欲毁灭前来的一切。 那黑影冲出去不到十丈,便被劈中,剑光一顿,身影直直地往下坠,一入湖中,便没入水下,也未见有何挣扎,瞬间便没了踪迹。 “啊……!”顿时一阵惊叫传来,有了活生生的榜样,众人方才发现,原来这死湖,并非仅是传闻而已。 不过,利之所在,未知的风险自然比不过丰厚收益的诱惑。 不到一刻,便又有人涉险而去,毕竟,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往往很容易被忽略。 不知是侥幸还是实力使然,此人一路御剑而行,竟然被他躲过了那恐怖的电光,弯弯扭扭中,直往那湖面深处而去。 再远处,便是天长水阔,烟水空茫,他的命运如何,却已不得而知。 此人的幸运,给了湖畔众人极大的信心,不到片刻,便是数人亦涉险而为。 初时,尚只是三三两两,不到片刻,却是一涌而上,仿佛再晚些,那浮屠岛上之物,便要被抢光了一般。 结局,自然不如希望那般美好,那些心急的修士们,多数越不到数十丈,被落于湖下,沉入那神秘的湖底之中。 出师未捷身先死,四大家族设此禁制,无数人尚未看到浮图岛的影子,便枉死于这湖畔,却不知,如此结束,是善是恶。 苏迈望着四周越来越少的人群,还有时不时自半空之中坠下的修士,心里诸多感慨,最后,终成一声叹息。 第二百一十章 资格拍卖 ()“奇怪,为何没见到南庭宗、六虚书院和无定寺的人?”顾旷望着身侧人群,突然说道。 “此地毕竟在乾元城内,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其余各大宗门留于城中之人本就不多,而能到至此者,更是少之甚少,稍有修为之辈,只怕早就越湖而去了吧!”苏迈闻言,徐徐接道。 口中说着话,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人群,一阵搜索之后,终无所发现,苏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了一声。 看来,陆姑娘只怕早已走了! 正自有些气馁时,却见无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苏迈……”无用远远便叫着苏迈的名字,却忘了他的身份。 苏迈一脸无奈地望着他,待其将近时,忙跑过去拉着他,轻声道“你个和尚,叫这么大声做甚,怕没人不知我在这啊!” “嘿嘿!”无用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说道“抱歉,忘了你是犯人!” “去,你才是犯人”苏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接着又道“我也是受害者!” “好好,你是受害者”无用忙接了一句,随后道“苏迈,我要入湖了!” “你是无定寺高僧,入湖还不是迟早的事!”苏迈毫不意外的回道。 “阿弥佗佛,我只是个小和尚!”无用忙摆摆手,急道。 “你可有办法?”苏迈冷不丁地说道。 “可渡一人!”无用知其所指,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笑道。 苏迈闻言,沉默半晌,随后朝身后望了望,轻声道“清茶!” “那你呢?”无用疑道。 “不用管我!”苏迈边说着,边朝顾旷和清茶行去。 “小清茶,你且随无用去!”苏迈望向清茶,语意坚定地道。 “为何?”清茶一脸雾水,不知苏迈和无用商量了些什么。 “他带你渡湖!”苏迈接道。 “那你们呢?”清茶疑道。 “我自有办法!”苏迈望向顾旷,随后又道“顾旷,你也先走!” 顾旷以为苏迈已有办法,便也未说什么。 小清茶满是疑惑,不过,她自知苏迈向来主意颇多,便也不再计较。 无用朝二人点点头,说了声岛上见,便携着清茶快步而去。 顾旷待二人身影消失,便朝苏迈道“你可有计策?” “没有!”苏迈笑着回道。 “如此,不如回城!”顾旷想了想,随后说道。 他对这星罗海本就心无所求,来到这湖畔,不过是应苏迈之邀,此刻见苏迈无计渡湖,便亦释然,不如早日回城,离开此地再说。 “不!”苏迈断然否认,随后道“你先走,我再想办法!” “你有何办法?”顾旷疑惑地问道,眼见这湖畔之修士越来越少,留守之人,要不是有自知之明,已生退意,便是少数世家宗门弟子,等候同门驰援。而能助苏迈者,放眼望去,竟无一人。 “我自有安排,不过如今时机尚不成熟,你且先行渡湖,我们岛上见!”苏迈一本正经地说道,看那模样,似乎真有已有计策。 顾旷半信半疑 地望向苏迈,搞不清他到底做何打算。 不过,渡湖之事亦是苏迈所提及,他应没可能自行放弃,故而顾旷想了想,亦未再坚持。 望了望四周,顾旷沉默良久。 又有不少人消失了,而那湖面之上,依旧剑光四起,不过,幸运儿终是少数,不久之后,这喧闹的湖畔,终于也恢复了清净。 当人数渐少的时候,众人心里也越是冷静,对死亡的恐惧便越加强烈,此刻留于湖畔之人不到三百,一个个神情各异,不过,苦思良久之后,却没人再有越湖之举。 “顾旷,你先走罢!”苏迈笑了笑,说道。 “你当真有计策?”顾旷皱了皱眉头,望向苏迈,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苏迈未再接话,只是略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切不可冒险行事!”顾旷叮嘱了一句。 “浮屠岛上,只怕亦是凶险万分,无用和清茶经历尚浅,不识江湖险恶,若找到他们,多加照拂!”苏迈拍了拍顾旷,有几分决绝之意。 “保重!”顾旷拱拱手,也不再多言,祭起快雪,一道流光泛起,向那湖面疾驰而去。 苏迈只见湖面上电光闪烁,一道道雷电打向顾旷,不过那快雪剑却似有灵性一般,载着他左闪右避,不一会便冲了出去。 远远看去,他手中似乎握着一物件,偶有电光打来,举手而挡,那威势赫赫的闪电便如泥牛入海,消弥无形。 苏迈看得心动不已,难怪顾旷敢说,一人渡湖当无碍,有这快雪剑和他手中的法宝,他确实可以从容而过。 看来,这出身优越的弟子,多少都有点保命的手段啊! 苏迈提了提手中之剑,有些自嘲地叹道。 他出身于中部小郡青石城的铁剑门中,本就无甚名气,加之他叛逃而出,如今已是被师门所缉捕的弃徒,一人一剑,无亲无靠,重重劫难中,能保得性命已然大幸,加之乾元城之事,此生只怕再也难入仙门。 哎……! 苏迈重重一叹,有些无奈地转过身,准备找个偏远点的地方,看看情形再说。 就在他走了不到百步,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响起。 “十万仙券,带一人渡湖!”有个粗豪的男子嗓音,自人群中传了过来。 “十万券,这么贵?”有人惊叫道。 “比起那遍地是宝的浮屠岛,这点钱算个鸟啊!”那人又叫道。 苏迈听得有趣,忙又转身,朝前方挤去。 只见人群中,有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宝光的彩色雨伞,正得意洋洋地朝众人叫嚷着道。 “十万券倒不算贵,不过你又如何保证能身而入?”有人接口问道。 “不错,你如何保证并无凶险?”又有人跟着质疑。 “我这七宝琉璃伞乃仙家至宝,我修为不够,不然一次渡数人过湖,又有何妨!”那人颇为不屑地叫道。 “你先越湖看看,若能身而返,我等便相信你!”先 前那人又接口问道,听这语气,似乎他对这买卖很有兴趣。 “众位,既然如此,为表在下诚意,我这便绕湖一圈,各位且睁定眼睛,看好咯!”说完,亦不再停留,脚底用力一纵,举着那七宝琉璃伞便朝湖面飞去。 无数闪电骤然袭来,那人浑不在意,右手擒着伞柄,气定神闲地在那湖面之上悠然绕行,那伞似乎确是一件极好的避雷法宝,电芒打在其上,如被无形之气隔离了一般,竟然纷纷诡异地绕道而去,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啊……!”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之声,有人见状已然开始尖叫起来。 原本有不少人已准备放弃,保命回城,毕竟,相比那渺不可及的浮屠岛,还是小命重要。 不过此刻,被这神秘修士一闹,又激起了向往之心,仿佛刚关闭的通往星罗海的道路,此刻又打开了一道门,原本有些熄灭的心,又重新点燃。 十万仙券,说起来不在少数,不过能至此地者,多少皆有些身份,平日里行走江湖,自然亦有积蓄,若真能安然渡湖,倒也值得一试,传闻中那岛上遍地是宝,数千年未曾现世,便是寻得一株灵植,亦是价值不菲,更遑论若有何奇遇,更能一飞冲天,或许,改变命运的机会,便在此一举。 就在众人惊羡不已之时,那人气定神闲地绕了一圈,满脸得色地回到了众人面前,看起来,似乎未受到任何伤害。 “怎么样,诸位?”那人煞有介事地转了一圈,傲慢地望向四周,口中叫道。 “不错!”有人应和道。 “十万仙券,我去了!”先前已表示兴趣之人,断然叫道。 苏迈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乃是一瘦长老者,身着一身青袍,面色黝黑,额头像上镌刻着一道道皱纹,看起来很是沧桑,又有几分阴沉。 “这位道友出十万仙券,可还有价高者,这宝伞仅能再渡一人,机会难得,那岛上可遍地是宝,眼下已有不少人准备登岛,若晚了一步,就只剩残羹冷炙了!” 那人有意无意地往四周望了望,口中颇有些急迫地说道。 “你这厮好生奇怪,说好十万券便是,如何出尔反尔呢?”那老者急叫道。 “道友莫急,机会难得,那浮屠岛可不是普通地方,如今逗留此地之人,多是无计渡湖者,在下如此行事,亦为公平起见,以便更多道友能有机会登岛一窥!”那人不急不慢地回道。 “说得好听,见利忘义,坐地起价,我看有谁会上你的当!”老者面露不悦,愤然说道。 “无妨,若再无有志之士,那只能说明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与诸位无缘,这名额嘛,自然归道友所有!”那人仿佛断定会有人跟进一般,轻笑着回道。 “你且等着罢,最好等好先前渡湖之人已然登岛,再去不迟!”老者轻哼一声,有些急切,有有些无奈。 “如何,我数三声,若无应者,我们便要入湖了?”那人将手中之伞转了一圈,目光扫向众人,口中说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买椟还珠 ()一…、二…… 那人拉长声调,举着伞环顾一周,缓缓说道。 “各位,最后一次机会,错过可就再也入不了岛了!”见众人皆有些犹豫,那人又怂恿道。 “十一万!”终于有人熬不住了,开始加价。 “十一万零一百!”又有人起哄。 “这位道友,咱可都是有身份的修士,能到这星罗海畔来,亦非寻常之辈,这零头嘛,不叫也罢,若有诚意,便一万起价!”那人闻言,有些微怒,这加一百,不是消遣人吗? 周边众人闻言,亦是哄笑起来。 “十二万…” “十三万…” 有人参与,便会有人加价,就像先前渡湖一般,只要有领头之人,自然有人跟进。 人的在这种狂热的情境下,很容易被激发,此刻留于此地者,对那湖央的浮屠岛已是又爱又恨,本已熄了那争雄的念头,突然有被燃起,且名额只有一个,再此情形下,很容易便失去理智。 此刻,先前渡湖者,只怕已齐心攻击那禁制,用不了多久,便可登岛而去,等到湖畔这竞价胜出者姗姗来迟时,只怕就算遍地是宝,也已被争抢一空,就算运气太好,寻到遗漏者,也没命护得住。 如此你来我往,不到一刻,便有人出到了二十万。 价格越高,跟随者自然越少,到最后,响应者,不过寥寥几人。 “不如这样,在下自有其它办法渡湖,此伞可载两人,好事做到底,今日我便将这宝物借与诸位,由两位道友共同共价,自行渡湖,一来省了钱,二来也多出一机会!” “如此,则再好不过!”先前那瘦长老者首先附和道。 “不过,这价格自然便要酌情提高些,毕竟我少了这宝物,想要渡湖,要冒更大凶险。”那人有些为难地叫道。 “那是自然!”老者接道,他眼下只想赶紧渡湖而去,至于价格嘛,一定上浮倒也无所谓。 “可有人愿意同老夫一道?”老者环视一周,傲然叫道。 “价钱几何?”先前竞价的数人,同声问道。 “三十万券,一口价!”持伞之人见状,面有得色,高声叫道。 先前渡一人,便出价到二十万,此刻两人三十万券,看起来,倒也公道。 “好,就三十万!”想到有便宜可占,马上便有人应和。 “我出四十万!”那人话音刚落,一个清雅空灵的声音想起。 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苏迈闻言,忙转头一看,却见两个姿容绝佳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在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此处留守者,多以男修为主,女子本就甚少,修为高深之辈,早已越湖而去,而大宗门或世家弟子如陆云奚者,已早有安排,故而独身女子并不多见,此刻,二人突现于此,不光苏迈,其余人听到声音,皆向苏迈身后望来。 “苏迈,好久不见!”当先的女子,梨涡浅笑,偏着头,朝苏迈摆了摆手。 “夜雪!”苏迈乍见二人,满脸惊喜,此刻夜雪的突然出现,对 他而言,便如黑夜中突然闪现地星光一般,给人无限的希望。 不用说,站在夜雪身侧的,自然便是陆欣。 “看你这样子,只怕是无法渡湖吧?”陆欣一脸揶揄的样子,望向苏迈,似笑非笑。 “嘿嘿,二位姑娘出现得还真是及时!”苏迈颇有些面色发烫,对于陆欣之言,他还真无法反驳,只好岔开道。 “怎么,想让我们带你渡湖?”夜雪还没来得及回话,陆欣又叫道。 “若是方便的话,自然求之不得!”眼下这关键时刻,苏迈也顾不得脸面了,他的修为,夜雪和陆欣皆了如指掌,没必要硬撑,故而闻言,干脆直言不讳。 “看来,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夜雪闻言,笑了笑,随后走了过来。 “本来呢,还得费点精神,不过现在,却简单多了!”望了望前方那满脸诧异的众人,夜雪望向苏迈,神秘一笑。 原本夜雪二人出口叫价,便让众人惊叹不已,她这突然开口一句“苏迈”,更让众人瞪大了眼睛。 此人便是那个被乾元城蔺城主通缉的要犯苏迈? 此刻群雄之中,有不少人原本为城中居民,月前苏迈和天琅坊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便有其画像,出现于城墙之上,虽说未曾谋面,但此刻一想,确实很是神似。 一面是通往星罗海未知的诱惑,一面是城悬红通缉的要犯,便是不能渡湖,能拿下苏迈,亦是可观的收入,故而一时间,人群的目光均向苏迈看来。 苏迈感觉如芒在背,他一直小心隐藏行迹,就是不想被人认了出来,免得多生枝节,却不料突然之间,被这神秘莫测的夜雪二人叫了出来。 若眼前这些人群起而攻之,他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怎么,你们都不想渡湖了,要捉拿通缉犯吗?”陆欣见众人均投来不友好的目光,眼神扫过场,冷冷地说道。 众人只觉一阵寒气袭来,方知这突然而来的两位女子,当非易与之辈,想要捉拿苏迈,只怕并非易事。 一时间,方涌起的敌意,又悄然消退了些。 “四十万,如何?”夜雪未理会周边众人,望向那持伞之人,问道。 “四十万,可有再高者?”那人自然心中甚喜,环视一周,高声叫道。 四周一阵沉默,心里盘算着这女子像是有备而来,一幅势在必得的模样,盲目加价,不但得不到好处,还没来由的得罪人,不妨看看再说。 半晌,见再无人响应,那人似有些惋惜地叹道“如此,这渡湖之机,便归这位道友了!” 边说着,边向苏迈三人走来。 “这位道友,四十万券,银货两清,在下亦赶着渡湖!”那人将七宝琉璃伞转了一圈,便向夜雪伸去。 “别急!”夜雪摆摆手,并不急着交易。 “道友这是何意?”那人颇有些不解地道。 “在付款之前,想向道友讨要一物!”夜雪笑盈盈地接道。 “何物?”那人有些奇怪,他不过出卖一个渡湖的名额而已,有何物可讨要的。 夜雪笑而不语,随后那人脑中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手中那玄音避雷石借我一用!” 那人闻言大惊,心道已被人叫破,一时亦些踌躇。 “你那雷石甚是好物,但市价亦不过十万,不过此刻正当其时而已,若在平时,只怕无人问津。”夜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人闻言,尚自犹豫不决,随后又听得夜雪说道“你那所谓的七宝琉璃伞不过寻常之物而已,不值几文,我以四十万收你一雷石,你已赚了数倍有余,以你的修为,便是越了湖,也是枉送性命,不如收了钱早日离去罢!” 那人心知今日之事,若不答应,夜雪肯定会将他诓骗众人之事,到时惹得众怒,只怕很难善了。 他本为财而来,对于浮屠岛之事,以他的修为,便像夜雪所言,纵是去了,也多半是送命,反而不如赚了眼前之钱财来得实在。 念及此,他便亦释怀,爽快地伸手将那雷石掏了出来,连同那伞一起递给了夜雪,口中说道“这玩意不值钱,姑娘出手如此大方,便送与姑娘留做纪念罢!” 夜雪笑着接过,却没有立刻付款,而是转向众人,将那伞往头顶一擒,随后道“诸位道友,今日有缘相见,我亦想结个善缘,那浮屠岛上凶险无比,多个朋友,相互扶持,自然好过处处是敌人。” 见众人皆不解其意,夜雪顿了顿,又将那伞横于手中,笑着道“其实此物于我并无大用,不过见众位你争我夺,怕伤了和气,故而出手,为表诚意,我愿将此物以三十万券相让,亏出十万便当小小心意,日后若在岛上相遇,还请相扶一程!” “那是自然,道友请放心!”众人谁也弄不清夜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买一卖,无端折了十万,这种明摆着亏本的买卖,只要不傻,谁都看得出来。 不过,这女子既然肯做,对众人而言,自然是好事,这天下掉的馅饼,此刻不吃,再待何时? “好,那就多谢道友了!”先前那瘦长老者闻言,忙接口叫道,那语气充满欣喜之意,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似乎生怕夜雪反悔一般。 这边有意购买者,心头狂喜,而先前那卖伞之人,却是急是直冒冷汗,满眼怨毒地望向夜雪,那情形,似乎像是上了大当一般。 夜雪却未加理会,很快便和其它二人达成了交易,将那七宝琉璃伞卖了出来,随后取出十万券,一并交与了那卖伞之人。 那人口是心非地说了声多谢,随后朝众人拱拱手,却是一转身,便朝那来时的旷野,疾行而去。 众人见状,很是奇怪,这人不趁机入湖,却是折返而回,又是何意? 不过那买伞的二人却无心去想这事,宝物已到手,赶紧渡湖才是正事。 “二位,宝物虽好,亦得多加小心,为免意外,不妨先在这湖畔试上一试!”夜雪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淡淡一笑,朝身前的买主说道。 那二人心急不已,却是惹得再去理会夜雪,闻言亦不回话,转身便走。 夜雪雷石到手,朝陆欣点点头,随后将之递与苏迈,口中道“跟着我们!” 苏迈一愣,不过因先前屡次相救之故,他对夜雪倒甚为信任,接过雷石,便跟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危机在前 ()夜雪和陆欣在前,苏迈紧随其后,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三人很快便到了星罗海的湖畔。 “苏迈,你手中之物乃玄音避雷石,可助你摆脱这湖中雷电的袭击,一会我带渡湖,多加小心!”夜雪站于湖畔,望着这茫茫水域,叮嘱道。 “你是说,真正有用之物是这雷石?”苏迈小心惊道。 若是如此,那先前那人所售之七宝琉璃伞又是何物? “傻了吧!”一旁的陆欣白了苏迈一眼,得意洋洋地道:“那伞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雷石其实也不值几个钱,平素根本用不上,只是眼下凑巧遇上罢,说白了,天琅坊出价亦不过十万。” “这么说,那人是借着卖伞的名义骗钱?”苏迈疑道。 “没错!”陆欣望了望不远处跃跃欲试的持伞二人,压低声音道:“那人原本是想将伞高价卖掉,然后自己拿着这雷石越湖!” “这么说来,买伞之人不就危矣?”苏迈急道。 “我已提醒过他们,利令智昏,也算咎由自取!”夜雪轻叹一声,随手取出一把墨色软剑,迎风一展,如一条漆黑的绸带飘于湖面之上。 伸手一拉苏迈,二人立时闪身而上,陆欣自然御剑紧随而去。 密集的电光劈来,狂暴而恐怖,苏迈先前在湖畔观望,尚觉不寒而栗,此刻立于这电光之下,只觉那道道雷电,如有眼睛一般,甫一入湖,便有无数闪电,齐齐向他打来,看那架势,似乎只要一次,便可令他魂飞魄散。 苏迈只觉一阵凉意自脊背升腾而起,虽说手握着避雷之石,但毕竟从未使过,这赫赫天威之下,能否抵挡得住,犹是未知之数。 正自战战兢兢之时,耳畔传来夜雪的声音。 “没事的,怕就闭上眼睛!” 苏迈闻言,面色一红,既然夜雪有此一说,当不至有何不测,自己若畏手畏脚,便无端惹人笑话。 “多谢,我没事!”苏迈强自镇定地回道。 此刻夜雪身笼于一团灰黑色的迷雾之中,看不清形貌,那电光钻入其中,片刻便消弥无形,却不知她是否会受到伤害,不过既然有空关注苏迈,想来应当无碍。 说来话长,那电光袭来,却是瞬息之间。 苏迈身无应对之策,只好寄托于手中之物,本想闭上眼睛,听之任之,不过话已说在前面,他亦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雷电交加的湖面,听天由命。 电光如灵蛇般忽闪而来,不过就在将欲降临之时,却诡异地朝两侧偏了过去,仿佛苏迈周身有一堵无形的墙一般。 苏迈只觉身侧电光闪烁,头顶却毫无所觉,微抬起头,望着这神奇的一幕,心神大动。 看来这避雷之石确实是个好东西! 长舒了口气,苏迈紧绷的心稍松了少许。 既然无事,便勿需再担心,难得置身这奇景之下,便好好感受一番,这星罗海数千年方现世一回,之后只怕再无此等凶险至极的体验。 茫茫水域之上,能入湖者,早已人 迹渺渺,此刻在这目力可极的星罗海上,便只有她们三个,确切地说,只有他和夜雪二人,因为陆欣已然疾如流星,快速向前闪去,等苏迈再看时,只剩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依稀映在水天相接之处,须臾之间,便已消失无踪。 “苏迈,你的火毒解了吗?”身影朦胧中,夜雪的声音传来。 “嗯!”苏迈点头应着,随后又笑着道:“之前在伏蚕山中的猴洞里面,机缘巧合之下,撞了大运!” “无论如何,解了便好!”夜雪似乎对如何解毒不甚关注,只淡淡应道。 “对了,夜雪姑娘,你和陆欣为何会出现于此?”苏迈回望了一眼湖畔众人,突然问道。 以夜雪和陆欣的修为,想要越湖,并非难事,为何却姗姗来迟,等到众人皆已离去之后才出现? “欣丫头想看热闹罢了,我陪她过来瞧瞧!”夜雪漫声应道。 苏迈闻言,便即了然,以陆欣的性子,发生如此大事,她肯定坐不住,定会央求这夜雪前来。 这两人来历颇为神秘,修为也很是了得,先前便多次相助于他,虽说谈不上交情,但从内心里,苏迈却是充满感激。 此次苏迈正自一筹莫展之时,又是她俩现身相助,似乎这夜雪,便是他的救星一般。 看来,欠她的,一时是还不清了! 苏迈暗自摇头苦笑。 夜雪未在意苏迈的反应,言毕便陷入沉默之中,或许已在力对付那电光。 过了不到一刻,却见那雷电逐步减弱,前方一片水气迷蒙,这四象弥天阵的禁制终于到了尽头。 夜雪亦已卸去身的防护,露出了本来面目。 “四大家族弄这禁制,不过多几个冤魂而已!”夜雪甩了甩袖子,不经意地说道。 “如今入湖之人,成百上千,留守之人修为低微,便是没有这禁制阻扰,只怕到了那浮屠岛上,亦是九死一生,不如折返为妙!”苏迈接口回道。 “苏迈,你若到了那岛上,有何想法?”夜雪回过头,笑吟吟地道。 “我?”苏迈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他不想夜雪会有此一问,一时却不知如何回复。 想了想,随后说道:“我嘛,就算登了岛,亦不过凑个热闹,那岛上便算遍地是宝,于我亦毫无用处,看看就好,留得性命重要!” “你倒挺看得开!”夜雪浅笑一声,随口回道。 “我有自知之明,此次能从这火毒之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之极,不敢再做它想。”苏迈苦笑一声,淡然回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本来他亦没想有何收获,只不过想去见识下而已,以他的修为,除非运气实在太好,不然不可能会有何收获。 “说起来,若真有机缘,那岛上还真有一地适合你去一探。”夜雪想了想,脸上却有些凝重。 “那是何地?”苏迈一听,便来了兴致,忙问道。 以夜雪对他的了解,若真和他有关,只怕 非寻常所在。 “我亦不太确定,那地方有死无生,此刻言之尚早,到时再说罢!”夜雪却未直接回复他,许是担心他到时轻举妄动,徒自送了性命,故而隐而未道。 苏迈略有些失落,不过夜雪如此,自然有其道理,故亦未追问。 二人随后闲聊了几句,夜雪本亦非健谈之人,加之和苏迈之间,虽有数次接触,但每次均匆匆而散,实在说不上熟悉,故而亦无太多可谈之事。 如此又过了半晌,不经意间,前方红影一闪,却是先前探路的陆欣脚踏长剑,返了回来。 “怎么样了?”夜雪见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笑着说道。 “四大家族及数大宗门之人,正力破除那护岛的屏障,估计一时半会之间,很难成事。”陆欣接口回道。 “若这般容易,反倒无趣了!”夜雪点点头,随后又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老家伙便会将压箱底的东西掏出来了,我们不妨去开开眼界。” “不错,若无几分伎俩,倒徒自折了这神州正道的威名,此刻那地方聚集之人,算起来,皆是一时精锐,若连这浮屠岛的边都沾不上,岂非笑话!”陆欣笑着回道,眼神中颇有几分戏谑,像看笑话似的。 “走罢,我们也去看看!”夜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随后载着苏迈,跟在陆欣之后,疾驰而去。 如此又向前行了大半个时辰,烟水茫茫,一成不变的湖面,终于有了些变化。 无数的剑光自湖面上空泛起,齐齐袭向了前方那一片水域之上。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自虚空深处传来,三人距那地方尚有数里之遥,亦觉鼓荡不已。 “当心点,应快破了!”夜雪止住去势,悬停于半空,望着远处混乱一片,淡然说道。 “何出此言!”苏迈闻言奇道。 他虽觉身势浩大,但却未看出有何特别之处。 陆欣亦回头望向夜雪,却不知她为何会有此一说。 “你们看!”夜雪抬手指了指远处,随后道:“那些光柱均指向一个地方,还有些声音,却像是从水底传来!” 苏迈和陆欣闻言,齐齐朝前望去。 那一片光影交错之间,咋一看,剑光四起,混乱无章,不过仔细望去,确有几道粗壮的光柱正自数个不同方向,攻向远处水面的同一个地点。 而那隆隆之声,确听不出有可不对,夜雪所言自水底传来,更不知是何缘故。 随着那一**的攻击密如骤雨般倾泻而至,先前所听到的声音已越来越强,苏迈只觉耳部震痛,如问天雷之声。 他们三人此刻只是远远观望,便有如此异像,那身在其中之人,却不知是何感受。 “苏迈,这水底回响,很是异常,我担心待会这护岛禁制被攻破之后,会有反制之力,恐甚为凶险,前方之人,能身而退者,只怕不多。”夜雪面有忧色,颇有些担心地道。 “夜雪,你是说一会还有危险?”陆欣闻言,满腹狐疑地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形之风 ()“或许吧,我也不确定,这星罗海号称死地,浮屠岛更是神秘莫测,护岛之禁制应是牢固无比,总感觉不会这般容易被破!”夜雪面色沉重,忧声道。 “莫非这水下有何不对?”苏迈急问道。 “你仔细看看那四大家族和大宗门的弟子,都在做什么,站在哪儿?”夜雪指了指前方,接口道。 苏迈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湖面之上,人影绰绰,乍一看,混乱无比,不过仔细望去,却还是发现了些异样。 四大家族之人,依然在那法宝之上,只远远的施法攻击,而像陆云奚及无用等大宗门弟子,却隐隐站于人群的边缘,聚成一团,虽亦施法攻击,但似乎作用不大。 而只有站在前排的各大家族宗门的顶尖高手及主事之人,方才才施为,各展神通,祭起法宝朝前方攻去。 “看起来,这些宗门及世家弟子似乎尚未尽力!”苏迈观望片刻,向着夜雪说道。 “前方人群之中,除了四大家主之外,另有众多高手,修为见识皆为上乘,自会想到这一层,故而应已留了后手!”夜雪回道。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陆欣很想去看看热闹,故闻言便急着道。 “远远看着就行,这个热闹可不好看,到时会出什么状况,我也弄不清楚,传闻这星罗海乃是死湖,一物不生,鹅毛不浮,一不小心掉下去,可是要命的!”夜雪似笑非笑,半带警告地说道。 陆欣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挖苦着道:“你有个拖油瓶,真有意外,要想跑还真有些麻烦!” 夜雪白了她一眼,却未再说话。 苏迈闻言,知道陆欣在说他,却只好内心独自苦笑,反正此刻已到了这湖面之上,他行动不便,只好靠着夜雪,说他是个拖油瓶,倒也没错。 苏迈远远地望着前方,想看看无用和清茶去了何处,不过任是他拼尽修为,目力所及之处,依然只见人头攒动,高来高去,却辨不处谁是谁。 他本想让陆欣帮忙找找,不过想到他一出口,免不了又遭她一番嘲讽,故又作罢。 三人便这样,在离人群数里之地,逡巡不前,紧盯着前方的动向,不到一会便有了动静。 初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虚空有如雷鸣一般,巨震之声滚滚而来,紧接着无数的剑光倒飞而回,向半空中众人疾射而去。 天空中一阵混乱,谁也没料到,竟会有如此诡异之事,这剑光竟能自行折返,一时间,人群混乱一片,纷纷御剑而避,原本颇有秩序的修士们,均忙着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无数的剑光电闪而来,去是有多热切,回来时便有多残酷,不少修士躲闪不及,被剑芒射中,措不及防之下,坠入那湖水之中,湖面水花飞溅,随后见涟漪荡起,不一会,便再无声息。 一时间,便有数十人殒命。 人群中惊呼之声四起,有了刚才那一幕,谁也不敢再擅自攻击,纷纷向前方那领头数人看来。 以蔺归元为主的四大家 族自然是群雄之主,虽说南庭宗和无定寺亦有主事之人在此,但却多是留守乾元城的长老之类,此地毕竟是四大家族封印之禁地,不好越俎代庖,故而在场众人,无论内心如何考虑,表面上自然仍是以蔺归元为尊。 “诸位道兄,眼看便要功成,切不可功亏一篑!”蔺归元大叫一身,手握一柄既长且宽的巨剑,朝前一指。 一道飓风平地而起,半空中灵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一阵肃杀之气随之涌来,修为稍低者,无来由便感觉阵阵身体发冷。 蔺家的之术,同样脱胎于四象弥天阵的密法,在这紧要关头,自蔺归元的剑下蓄势而出。 身前约十丈远的湖面上,剑气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斩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虚空中有巨震传来,仿佛前方的天都欲被撕开一般。 众人见状,欢呼四起,虽知眼下凶险异常,但即刻登岛的念头依然有着狂热的刺激,诱惑着他们跃跃欲试。 无定寺的空寂大师转头望了望,口中宣了声佛号,断喝一声,叫道:“诸位檀越,此处即刻可破,为免发生意外,还请后退数里,待障碍扫清,再请一同登岛!” 言毕,却见人群中一阵沉默。 随后,有少数人自忖修为,权衡再三之后,飞身后撤,退到了离苏迈三人不远的地方。 四大家族及大宗门弟子似有默契般,领头之人指挥法宝,迅速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不过大多数人,却依然无动于衷,毕竟他们来此的目的便是抢先登岛,要他们后退数里,那岂不是将这大好时机拱手让人? 眼下有四大家族及大宗门之高手破禁,他们只要坐享其成便可,此刻让他们后撤,却是万难从事,空寂大师虽是一番好意,但利益当头,众人多选择漠视可能的危险,毕竟群体庞大,真有何事,亦是众人一起承担。 有人结伴,那凶险便淡了几分。 空寂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佛法虽广,难渡无缘之人,他有心庇护,却奈何人心思变,见利忘危。 随手祭出一只金刚杵,虚空中映出一道数丈长的虚影,一道金光倾泻而出,紧随蔺归元之后,向那相同之地打去。 有了二人的出手,随后那并排之人尽皆倾力而出,各施法宝,毫无保留地朝前打去。 夜雪远远看着,虽不知前方发生何事,但见不少人均向后而行,心知已有人意识到危险,而蔺归元等人的倾力施为,自然已是到了紧要关头。 “欣丫头,当心了!”夜雪朝一脸好奇的陆欣叫了声,见其浑不在乎的样子,随后又正色道:“先前那诡异的剑光反噬,便是先兆,千万不可大意!” “知道了,姑奶奶,你比我师父还啰嗦!”陆欣嘟着嘴,无奈地回道。 “还好意思说你师父,若非你求我去找你师父点头,我们有何必趟这浑水,我看这地方啊,只怕没那么简单,此行之人,却不知有几人可身而退!” “那那么 夸张,不过一小岛而已,再说,真有危险,也是四大家族和那些大宗门的长老在前,我们不过到此一游罢,既无所欲,自然亦无所惧!” “好一个无所欲啊,你那点小心眼还能瞒得过我吗?”夜雪闻言,调笑着道。 “嘻嘻,传闻这星罗海数千年不现,作为这大湖之上唯一的岛屿,浮屠岛自非等闲,我等有缘遇上,自是随缘而起。” 夜雪闻言,脸色一黯,随后道:“你一片孝心,也是难得,只不过那岛上,只怕已很难如你所愿!” “随缘罢!”陆欣显然知道夜雪口中所指,亦未说破,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苏迈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似乎陆欣和夜雪此次前来,是要到那浮屠岛上找寻一物,从夜雪口中所指,可以推断出,这东西只怕是送于长辈之物,再这神州界上极为少见,甚至连以藏宝甚丰而闻名的天琅坊只怕都无现成之物,故而陆欣才会冒险到此一游。 不过她们二人似乎均不愿说破此事,只蜻蜓点水地点了点,苏迈虽也好奇,但亦不便追问。 就在二人对话之时,又有数声轰鸣之声传来,片刻便见前方的湖面之上乱做一团,似乎有甚厉害之物突然来袭,导致众人措手不及,一时间,那湖面之上,又有不少人掉了下去,和先前坠湖之人一般无二。 片刻后,更残忍的一幕出现来,蔺归元数人所攻击之地突然一道强烈的光芒冲天而起,纵是苏迈距离尚远,亦觉双眼刺痛。 随后一阵气浪涌起,如一把无形之剑,以那被攻击之地为中心,狂暴地向四周横扫而来。 湖面之上风声突起,湖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瞬间蒸腾起来。 而那无形剑气看上去,似有荡尽一切之威,蔺归元等数人首先便觉不对,来不及顾其他人,纷纷祭起法宝,疾速而退,而他们身后之人,却无这般幸运。 数十人瞬间被拦腰而斩,血雨纷飞,片时便将脚下湖面染成淡红色。 留得性命者,多有不同程度负伤,肢残体破,已算不幸中之大幸。 而正如夜雪所言,四大家族及南庭宗等大宗门弟子,在那金光乍现之时,便即刻向上遁去,堪堪躲过一劫,多数人并未有何损害,但亦有少数弟子,被这狂风扫中,不幸坠入湖中,命丧星罗海。 夜雪远远望见,未等那诡异的狂风扫到,便驾着脚下之剑,冲天而起,向上方而去,陆欣自然紧随其后。 脚底虚空,如被切割一般,苏迈只觉狂风过处,万物无踪,这毁天灭地般的劲风不知因何而起,却如天地伟力,连蔺归元等人都只有逃命的份,那跟随着的众人自然各安天命。 风过后,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湖面依旧空无一物,那沸腾的湖水,随着众人莫可名状的惊恐怖而消散,除了部分人无辜死去之外,似乎并未有何不同。 相反,那禁制被破,接下来便可登岛,这种情绪一度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空裂缝 ()先前志在必得的众人顾着逃命,乱成一团,被这霸道强横的罡风迎头吹过,近百修士瞬间殒命,残肢断臂一一被星罗海的湖水吞噬,不久之后,湖面便又恢复了宁静。 蔺归元亦未料到会有如此突变,躲过之后,很快便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面上略有些尴尬。 不过在场众人皆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能至此者,自非泛泛之辈,平生所见自不会少,故而经历了适才那惨烈一幕,虽有几分后怕,但待那湖面平静,一切重归于常时,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期盼。 那禁制终于破了! 蔺归元数人重又聚于一处,空寂大师满脸慈悲,口中念着佛号,为先前的死难者超度,花山雨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而其余众人则各怀心事地盯着前方那强光爆发之处。 距那湖面之上约三丈之处,隐约出现了一条深达数十丈的裂缝,便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赫然嵌于半空之中,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众人,看上去,神秘而恐怖。 蔺归元望着那道裂缝,面色凝重,片刻之后,其余三大家族之家主亦步了过来。 “蔺兄,此事有些蹊跷啊!”一位阔脸长髯的中年男子,捻了捻唅下长须,颇为担忧地道。 “先前那罡风便甚是古怪,这道缝隙突然而来,吉凶难料啊!”花山雨接过话头,沉声说道。 “那浮屠岛便在眼前,好不容易轰出这道缝隙,无论如何,进去一探便知。”蔺归元神情复杂,缓缓接道。 此刻,众人之中以他为主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今却成骑虎难下之势。 这道裂缝来得突兀且诡异,以他的修为竟然看不出里面有何不对。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一城之主,便有危险,亦只能身先士卒,容不得半点退缩。 话音一落,随后便见其倏然转身,朝身后群雄拱拱手,朗声道:“诸位道友,护岛禁制已破,这道裂缝当是入岛通道,待蔺某先行一探,若无意外,众为再接着前来!” 身后众人闻言,自是感激,这里面看去便凶险万分,蔺城主高风亮节,甘为人先,自然深得众意,一时间,应和溢美之声随之而起。 不过蔺归元话音刚落,花山雨却突然抢身而出,沉声道:“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蔺兄高义,山雨愿附骥尾!” “不错,蔺兄一人前往,风险过大,若有何意外,乾元城群龙无首,恐生乱象,不若我们四大家主联袂前行,若有不测,彼此亦可照应。”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的长髯男子,乃梁家当代家主梁尚钦。 蔺归元闻言,知道此刻再多说亦无用处,有梁尚钦等三人相助,自己进入其中,亦多了几分把握。 随后便见其点了点头,朝三人拱拱手,道了声保重,便当先纵身而去。 那道黑沉沉的裂缝,仿佛亘古不变般横于眼前,蔺归元身涌起一层青气,像一件青衣般裹住身体,化做一段虚影,片刻间便没入那一片深黑之中。 紧随其后,其余三大家族之主亦疾速而去。 众人张大眼睛,只见四道身影先后消失于那裂缝之内,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那便是一个普通的深洞一般。 空寂大师微眯双眼,脸上隐有金光泛起,神识散开,想去感知那深沉的黑暗之内,隐藏着何种隐秘,不过任是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找到丝毫端倪。 那里面一片死寂,无边的黑暗湮没了一切,而蔺归元等人的身影亦不知去向了何方。 “阿弥陀佛!”空寂睁开眼,摇了摇头,老脸上满是皱纹,看去竟有几分疲态。 这星罗海,只怕是个修罗场啊! 空寂暗叹一声,随后突然往前一步,袈裟无风而涨,金钵托手,身形拔地而起,竟如脚踏流星,伴着声声颂唱,向那半空之中一步步虚踩而去。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这空寂大师长驻于乾元城中,平日里多只闻其人,却很少见识到他的佛法修为,此刻见其一人一钵,僧袍鼓荡,步虚而去,不由得不点头叹服。 不过,在其之后,人群多是观望,却再也无人贸然而入,料是在场多数人均已查探过那缝隙内部之事,那片漆黑的所在,除了少数修为高深者,余下之人,多半自忖有凶无吉,故而多选择观望,等事态明朗之后再看。 如此,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很快一个时辰便过去了,那进去的五人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已消失在裂缝之内一般。 这湖面之上,本身灵力便颇为稀薄,故而运起修为亦较外头消耗更大,算起来众人至此已近两个时辰,若再无法登岛,只怕不少人便会因灵力不继而坠湖。 湖水之下,虽不知有何物,但先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在场之人无不心有余悸,若一旦坠入湖中,便是尸骨无存,这种下场,是谁也不想得到的。 “诸位,那些人只怕早已登岛了,留得我等在此干等亦不是办法,生死有命,与其掉入湖里,不如进去一探!”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不知自哪响起,但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随后,便见一道人影自半空划过,很快便遁入那黑暗之中。 人群中有不少正在焦虑不安的修士,见有人当先而去,思考片刻后,便有数道身影,自不同方向飞来,亦向那裂缝而去。 半空的人群中有片刻的骚乱,随后却见不少剑光往前方涌去。 不到一刻钟,终于迎来了**! 许是受那近在眼前的浮屠岛刺激,在前行无路,欲退无门之下,多数人自然选择冒险一试,毕竟来到此地,不就是为了登岛寻宝吗? 无数身影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不到片刻,均没入那黑暗之中,余下者,却是四大家族和一些打宗门之人,陆云奚及无用、花相容均在此列。 此刻人潮散尽,苏迈远远望去,终于发现了无用那逞亮的光头。 他很想过去看看,但夜雪似乎无意去看热闹,只是远远地望着,神情淡漠。 “夜雪,我们不去吗? ”陆欣见人都跑差不多了,有些着急地叫道。 距蔺归元等人进入其中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又有大批修士入内,若再等下去,只怕别人早就登岛了,她们再去,便是岛上有那东西,只怕也早被捷足先登了。 “不急,看看四大家族之人再说!”夜雪慢悠悠地回道。 “为何?”陆欣疑道。 “去得越快,死得越早!”夜雪望了她一眼,笑吟吟地说道。 “我才不信!”陆欣微翘着嘴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见夜雪毫无反应,便接着叫道:“再不走,我便要掉下去了!”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前方原本尚在等待的四大家族及其它宗门弟子,在首领之人的带动下,亦集结着朝那裂缝飞去。 苏迈见状,心下甚急,正要出口询问,却见夜雪突然转身,手中拿着一副看去颇为精致的人形骷髅,朝他正色说道:“苏迈,那裂缝之内,不知会有何凶险,我亦毫无把握,适才观察许久,料想入内之人,多半被那黑暗所隔,却不知会去往何处,若果如此,那你便只能自己保重了!” “嗯,我省得!”苏迈点点头,应道。 “这副九节骷髅你亦见过,乃是机关大师张百器的作品,其用甚大,你且留着罢!” “不行!”陆欣闻言,惊叫着道。 夜雪摆摆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陆欣不依地道:“这法宝可是你的随身之物,从不离身的!” “无妨!”夜雪淡然回道,似乎这骷髅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陆欣撇撇嘴,有些惊讶地望向夜雪,那神情仿佛见到陌生人一般。 这骷髅可是她自幼随身的法宝,此刻竟然借于苏迈,确实令她有些意外。 不过此刻夜雪亦是无奈之举,苏迈修为太低,若进入那裂缝之内,无夜雪和陆欣保护,只怕很难身而退,而修士之法宝,多有灵性或随其所修功法而行,故而其它物什便是给到苏迈,他亦无法驾驭,只有这九节骷髅可自行使用,苏迈持之在手,关键时刻或可救得一命。 苏迈听得二人之言,回想起过往这骷髅曾数次搭救于他,且印象中此物可通人性,先前在那乾元城铁剑门的小院之内,自己被郭子阳困于禁室之内,还是它从地底钻出,留言示警,这么看来,这骷髅并非普通法宝那般简单,也难怪陆欣会也这么强烈的反应。 “夜雪姑娘,这万万不可!”苏迈想到此,忙拒绝道。 “它亦同你有缘若能在岛上汇合,再还于我便是!”夜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顺手便将那骷髅递了过来,看得出,脸上亦有几分不舍。 苏迈见状,亦不再矫情,点点头,便接了过来。 “好生保管着,若弄丢或者毁坏了,唯你是问!”陆欣气鼓鼓地盯着苏迈,恨声道。 苏迈忙小心应是,心道便是把自己弄丢,也不敢让着宝物有何损毁,不然还有何面目,面对夜雪!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黑暗无边 ()“走罢!”夜雪淡然一笑,随后转身,玉手一挥,脚下那一段黑绸般的软剑应声而起,飞快地朝远处那刺目的裂缝之疾驰而去。 苏迈只觉身侧风声顿起,不到片刻便已到了那黑洞之外。 夜雪停住动作,随后头也不回,对苏迈念道:“当心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陆欣却是身形一闪,当先冲了进去。 夜雪摇摇头,对这丫头的急脾气很是无奈,随后便也闪了进去。 苏迈只觉一阵阴寒之气笼来,瞬间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近在咫尺的夜雪也即刻融入其中,是不可见。 “夜雪,你在吗?”苏迈小心地呼了一句。 “嗯!”夜雪淡淡回了一句,听声音似乎亦颇为谨慎。 苏迈用力往脚下踩了踩,只觉甚是踏实,方放下心来,用力挣了挣眼,试图搜寻这黑暗之内会有何物。 不过,任是他如何努力,极目而望便只有无边的黑,便如深沉的夜一般。 而夜雪在应了一句之后,便亦没了动静。 苏迈轻叹一声,干脆闭上了眼睛。 未几,只听得一阵呼啸之声传来,无边的黑暗瞬间涌至。 “苏迈,风来了!”夜雪轻呼一声,随后苏迈便觉手中一动,那九节骷髅脱手飞出,应势而变,瞬间便比苏迈还高出一个头,张开双臂,挡在了他前面。 片刻之后,呼啸之声愈浓,转瞬之间,先前那湖上禁制被破之后的神秘罡风突然自虚空深处涌起,如风刀一般,横扫而至,未极近前,便觉极寒扑面而来。 夜雪未料到这罡风竟然生于此处,一时之间亦有几分惊惶,这神秘之风的威力,在先前她便见识过,此刻亦不敢大意,脚底一动,便往上疾速飞去。 苏迈身不由己地跟着往上冲,好在有那骷髅在侧,他双手抓着它才免于坠落。 不过,数息之后,却发现麻烦来了。 那罡风浑不似先前那般一扫而过,之后便即无恙,苏迈只觉四面八方皆有劲风涌来,一不小心,便会撕成碎片。 夜雪亦是自顾不暇,若只是她一人,倒也无妨,但有苏迈在,她便无法施展身法,行动自然受到影响,左躲右闪之下,不一刻便有些吃力,有一次,差一点便被刮中,虽然看不到夜雪所在,但苏迈亦听到她微微的喘息之声。 “夜雪,你自己逃吧,别管我了!”苏迈心道再这样下去,只怕二人皆要命丧于此,连累夜雪为他而苦,却着实不该。 “少废话,自己当心!”夜雪呵斥一声,便又没了动静。 苏迈沉默片刻,随后却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无奈的决定。 只见他纵身一跃,抱着那骷髅便没入脚下深沉的黑暗之中。 罡风呼啸,片刻便将他的身影湮没,夜雪惊呼一声,待要施救时,已然来不及了。 四顾而去,便是黑暗无垠,哪里还看得到苏迈。 “苏迈……!”夜雪朝着脚下撕喊了一句,回复她的却是无处不在的风 啸之声。 在这纵横交错的罡风之下,便是这神州界上的绝顶高手,亦无几人可从容穿越,更何况像苏迈修为如此低微之人。 这一跳之下,数息便会被撕成碎片,便是有那九节骷髅护持,亦不过支撑片刻,断无生还可能。 “苏迈,你…,这又何苦呢!”夜雪喟叹一声,神情很是悲切。 随后,身形化做流星,疾驰而去。 而苏迈在跳下之后,自然更不会好受,那无处不在的罡风仿佛将虚空切割成无数的碎片,身怀绝技之修士,在这碎片缝隙中穿行,犹自岌岌可危,何况苏迈并无护身之术! 甫一跃下,便身不由己地直往下坠,失去了夜雪的软剑,脚踏虚空,苏迈只觉身如飘絮,毫无着力之处,亦无处可依,情急之下,只好紧紧抱住那九节骷髅,听之任之。 本来,他亦怀了必死之心,选择纵身而下,便没想着活下去。 毕竟,自己一人死,总比两人好,夜雪出身虽有些神秘,但从她的修为及和那不死医仙张无常的关系来看,她的身份背景定不简单,断不能为了她枉送了性命。 耳畔风声甚紧,数息之后,便有阵阵劲风扫来。 风者,无形无质,世人只闻其声,却难观其状,故而修为高深者应对之策无非避开或无视之,苏迈身无长物,面对着无往不利的罡风,欲避不能,却又无抵御之力,只能听之任之。 故而片刻之后,他便觉头大无比,罡风瞬息而至,他避无可避,只能听天由命。 那九节骷髅似乎甚通灵性,闻得那风声呼号,张开手臂,紧紧地将苏迈护住,不断在半空之中翻腾滚落。 面对这无处不在的风刀,这骷髅虽亦有几分灵识,但毕竟并非修士,骨节转动间难免有些懈滞,不到片刻,便被劲风削去了一只胳膊。 苏迈心急如焚,虽处黑暗之中,但亦可想象此刻九节骷髅的尴尬,听夜雪所言,这法宝乃是机关大师张百器的得意之作,并非寻常法宝那般的死物,甚至于某些时候,抵得过一个寻常修士。 此刻一臂被除,愿本环在苏迈身侧的保护顿时失去一半,而下坠的身体亦随之变得有些慌乱。 正自翻转间,那骷髅的右侧小腿又被扫中,顿时掉了下去,原本高大粗犷的骷髅,已然是残缺不,伤痕累累。 苏迈心疼之余,亦是心惊胆战,若无夜雪这骷髅相助,只怕如今肢残体缺的就是它了。 在这纵横交错的罡风之中,如此数个回合,这骷髅已然摇摇欲坠,再下去,便要完废了。 “夜雪啊,夜雪,你这宝贝就要毁在我手上了,反正我迟早是死,何苦要累了这法宝!”苏迈心中懊悔,喟叹道。 数息之后,这巧夺天工的骷髅便已四肢缺,只剩下半个身子,想来已是废了。 骷髅一毁,接下来,便是苏迈了! 这坚硬无比的骨身,犹自不堪一击,何况苏迈这区区**。 失去保护的苏迈,很快便鲜血淋漓,再这么下去,用不了片刻,他 便要被切成碎片了。 原本寄望于体内的混沌之气,能在助其一回,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熄灭了,身体之上一阵阵的剧痛传来,苏迈很明显地感觉到像是被割肉般的折磨,这情形,和先前在乾元城外的山谷之中,被魂兽的黑火焚身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彼时是突然而至,痛苦瞬间而来,而此刻,那如刀的罡风却是一阵阵的割过,如被凌迟一般,一刀刀摧毁着他的意志。 好在这罡风虽狂暴无比,但较之此前在湖上的毁天灭地般的烈风,却温柔了少许,与其说是杀人的罡风,倒不如说是无处不在的剑气。 既然注定逃无可逃,苏迈亦懒得做无谓的挣扎,干脆闭上眼睛,不去想了,只是手中却紧紧地握着那黑剑,生怕一不小心便弄丢了。 毕竟,在这绝境之中,这来历不明的黑剑,便是他唯一的依靠,便是要殒身于此,亦不希望它流落于这漫天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千疮百孔的身体对于疼痛亦有些麻木,这凭空而来的裂缝,不知是出口还是陷阱,反正弥天的黑暗中,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亦未有哪怕丁点的声音,若非那痛感随时提醒这他,几乎会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去。 这阴寒而黑暗的所在,确实和传说中的黄泉之路,很是相似。 登仙路兮路渺渺,赴黄泉兮魂依依! 苏迈便像一只将死未死的魂灵一般,飘飘荡荡,而那护身之骷髅,亦早已变成无数段,消失于虚空之中。 许久,苏迈突然感觉脚下一重,似乎触到底了。 而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声音,在召唤于他。 这是甚地方? 苏迈心中一惊,彷徨不已。 举目望去,依然是无尽的黑,除了那风声消失了,其余并无不同。 伸手望朝四周探去,亦是空无一物,似乎并不是想像中的是个石洞或者通道之类。 不过,那要命的罡风,总算是消失了。 苏迈用力地朝脚下踩了踩,虽不知脚底为何物,但感觉甚是踏实,应该不会有随时再掉下去的危险。 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不辨方位,亦不知时辰,苏迈站起身,四顾而望,一时有些茫然。 天地悠悠,遗世而独立! 这回,真的成了一个人,或许,在这里面他亦无法称之为人罢。 不过,不知为何,苏迈总感觉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但却又没什么具体的反应。 这**之内,黑域茫茫,既无始亦无终,既无过往,亦无未来,只剩得这孑然一声,怆然慨叹。 没有天地四方,自不知往哪而去,苏迈转了几圈,手中握着黑剑,犹豫不定。 “左右无路可走,不如随缘罢!”苏迈暗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其实在这黑暗之中,即使睁开眼亦看不到任何东西,不过,人的天性使然,闭上眼,思绪会更清晰,触感亦更加敏锐。 苏迈闭眼片刻,便轻抬左腿,大步朝前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诡异风声 ()就这样一路向前,苏迈一不知去往何处,不过,冥冥中似乎有甚安排一般,苏迈总觉有个声音在召唤着或者指引他向前而行。 起初,苏迈还刻意数了数步数,不过当他数了近千步后,回头一望,依旧是黑沉沉一片,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心想着这黑暗之中,不知何处是尽头,再数下去亦无意义,别五端地将自己数的昏昏欲睡。 好在这里面虽一物难寻,不过倒也无甚危险,苏迈开始尚留了几分心思,担心变生不测,不过随着一路行来,毫无动静,他也就放下心来,甚至于有些百无聊奈。 本想召个火球出来看看周边情况,不过似乎这里边五形劫术毫无用武之地,连灵气也无一丝踪迹,因修炼离火术之故,寻常所在,他随手便可召出个火球,故而身上并未随携带引火之物。 此刻,流落于这神秘的缝隙之中,诸般术法皆已失效,他便只能摸黑而行,至于身在何处,那黑暗之中,是否隐藏着甚古怪,他亦顾不上了。 不过,走了许久之后,苏迈隐隐感觉,这漫天的黑暗里,虽说眼下并无甚凶险,但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自己,他走,它亦走,他一停下来,那感觉便即消失。 苏迈试了好多回,依然如是,但欲细察,却又一无所得,这东西就像和他捉迷藏一般,若即若离,却从不靠近。 “莫非在这黑暗中呆久了,生了幻觉?”苏迈猛了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此地不知其广,却是死寂一片,无一丝光亮,亦无半点动静,苏迈所修之术亦无可施展之地,只能凭着那奇怪的感觉一路向前,好在一路行来,这直觉虽即有若无,但每走一段,便会再次出现,指引着他,向那茫茫黑色之中,搜寻而去。 洞中无日夜,苏迈便这样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反正这黑暗之中,空旷渺远,便像那无边的大海一般,无论他走向哪个方向,似乎均不会有尽头,故而走了甚久,他亦不但心会撞到。 修真之人,体质异于常人,苏迈虽不得其径而入,但多少亦算个修士,数年的捶打,已让他的身体甚是强悍,故而一路走了数个时辰,亦未觉有何疲累,不过身体上虽无妨,但神智上的折磨却非寻常可受。 虽说苏迈先前亦曾流落于地穴之中,于黑暗里煎熬许久,不过,彼时无论身在何处,多少尚有一丝光亮,且黑暗之中尚有无数生灵或洞道存在,却不似此地如此空旷死寂,初时,尚也无碍,不过时间一长,却难免有些心烦气燥,甚至于开始产生幻觉。 这也是苏迈为何怀疑那黑暗中隐隐的存在,是幻觉所致之缘故。 越往前走,苏迈便越觉有异,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随着前行的时间变长,在他的灵识之中,开始隐隐有了变化。 初时,只觉有风声隐隐自远处传来,那声音很是分明,仿佛就在耳畔一般,苏迈伸出手,想去感知风 向,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片刻之后,当苏迈再往前时,脚下亦传来些许动静,似乎连大地也开始震动。 苏迈用力踩了踩,却觉甚为踏实,虽不知脚底为何物,但至少不会突然裂开,而那震感在他停下来之后,亦即突然消失了。 闭上眼睛,苏迈干脆停了下来,盘脚而坐,打算将那天随子的法门再运转一遍,以驱散这诡异的幻觉。 不过,此地连五行劫术都无法施展,自然并无一丝灵力存在,神州修仙界中赖以生存的各类修行之法,更是毫无用处,那天随子之法虽不知出于何处,但毕竟亦是修真之术,虽说甚为神妙,但在这裂缝之内,想来应也不会有甚特别之效。 好在这术法他自幼便已熟习,多年来也算是术由心动,不过便像他先前所想的那般,并无任何意外出现,隐隐的暖流甫一泛起,便即消失,此后再也无甚动静。 看来,老头子的法门,亦离不开这灵气啊! 苏迈叹了一气,随口道。 左右无聊,苏迈对那突然而来的幻觉很是担心,心道若不能让自己心静下来,只怕接下来的路,会是障碍重重,一不小心,便会陷入迷障之中,不能自拔,还有那隐在黑暗中,不知何处的东西,若趁机而动,只怕自己便凶多吉少。 又试了几遍,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不过,几次之后,苏迈却有了点意外的发现。 那暖流虽然一闪便即消失,但丹田中的混沌之气,在几次尝试之后,却有了一丝意想不到的动静。 灰蒙蒙的丹田之中,有气雾翻动,随之有屡屡浅淡的气流自周身涌起,若非在这死寂深沉的所在,苏迈肯定不会有所察觉,但在此刻,他却很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异常。 不过,遗憾的是,许是那气流过于微弱,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入体之后,很快便消失了,甚至是否有融入到丹田之中,苏迈亦无所觉。 看来,这地方虽无灵气,但却意外存有部分先天的混沌之气,只不过太过于薄弱,故而苏迈虽能感知,但却无甚作用。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夜雪她们又会去了何处? 茫然无措中,苏迈亦是百般无奈,恍惚间,那个一直跟随着他的东西,似乎又出现了。 “你到底什么东西啊,为何一直跟着我!”苏迈颇有些烦燥,急着叫道。 四围空阔,声音传出去之后,片刻便消失了,毫无任何回响,不知是那东西不屑回他,还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抑或是这本就是苏迈的幻觉,这里本就毫无一物。 半晌,苏迈见并无动静,侧耳倾听,却发现,先前那点隐约的动静,也已失去了踪迹,那东西,似乎又隐藏起来了。 无奈之下,苏迈只得继续前行,走了不到一刻,那风声又开始出现了,隐约中,还夹杂着些许人类交谈之语。 “有人?”苏迈闻之,心神一震,这可是他坠入此地以来,第一回听到人类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苏迈大叫一声,向前方喊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黑沉沉一片,那人声在他喊出这一句之后,亦即消失了,四周又重归于寂。 “这到底发生甚事,为何如此古怪?”苏迈转过身子,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身边的状况,不过,以他的修为,除了无边的黑暗,却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苏迈虽觉有些不对,但却又毫无所得,一时间,颇有些烦闷,呆立良久,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涌上心头。 懊恼无助乃至悲哀酸楚,诸般滋味,在苏迈心头打转,令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对前路的茫然,未知的恐惧,甚至于对能否走出这黑暗之地的绝望,令他束手无策,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人最大的痛苦不在于死,而是不知道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如果说起初他还抱着一丝微茫的希望,那此刻,他心里已完不抱任何的希望,甚至于他还隐隐感觉,自己是不是困入了某个神秘的法阵之中,若无破解之法,只怕终此残生便要在此虚耗而亡。 或许也耗不了多久,此刻无粮无水,亦无法修炼,以自己的身体,不出数日,不是饿死,便要渴死。 苏迈一阵暗叹,心伤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陆云奚的话,赶紧离开此地,远走他乡,不来凑这热闹,以他的修为,实在没有闯荡这星罗海的资格。 原本,若无意外的话,凭夜雪的修为,送他进入那浮图岛上,亦无不可,只是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这登岛之途,竟然是一道漆黑的裂缝,而这里面那无数道神秘的罡风,不期然地将他们分开,那九节骷髅肢残体散,虽保得苏迈一命,但沦落于此,似乎离死亦不远了。 无论如何,只要还活着,苏迈便不可能坐着等死,虽然前方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死在前行的路上,总比枯坐着,干耗而亡的好。 人身难得今已得, 大道难明今已明。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向何生度此身。 苏迈一声长啸,向那茫茫虚空,大声唱道。 这一唱,即为自己助威,亦是对那漫天黑暗,无力的抗诉! 一声唱喝之后,苏迈感觉先前的颓然之态一扫而空,恐惧之情亦消了少许,虽说前方亦未有任何改变,但至少,多了几分一丝前行的勇气。 面对这一成不变的黑暗,苏迈毫无应对之策,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前行,好在这地方不辩方向,往哪走都一样,随心而去,苏迈倒也不担心会走错了路,只是时不时会停下来,听听那隐约一路跟随自己的东西,是否还有动静。 如此走走停停,亦不知过了多久,苏迈感觉那烦人的风声,似乎又来了! 伸出手,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这风声像是只在那脑海中响想,却不知是否真有其事,恍惚间,那人声亦若隐若现,由远及近而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妖宝指路 ()苏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凝神静听,那声音飘忽不定,似远似近,初听时似在耳边,等他静下来,想要细思时,却又不见了。 待得他再往前走时,声音便又出现,如此循环数次,见亦未有何意外,苏迈便也不再放在心上,遂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而去。 待到那风声再起,人音又现时,苏迈留了留神,不再停下来,边走边听,想找出到底是何古怪,不过说也奇怪,一旦他想凝心细听,那声音便连同那风声,诡异地消失了。 试了几回,依旧如是,苏迈心想,只要无甚凶险,倒也无妨,想想便又继续前行。 有这声音做伴,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过了约半个时辰,苏迈想通之后,便放下心来,随意漫步而行,不徐不急,反正也无目的地,这黑暗之中,不知何处是尽头,能否出去还是未知之数,便是寻得出口,那星罗海中的浮屠岛,只怕也已被接连而去的修士们踏了个遍,夜雪说的那个适合他的所在,亦不知是何处,等他珊珊来迟,应已是枝残叶落,一物不存了吧! 如此想着,苏迈便越觉放松,先前对于黑暗的警惕亦消了少许,许久,当他感觉有些疲累时,那风声又无端地响了起来。 随之,有数人说话之声响起,似寒暄,又似叫卖,有马蹄声得得而来,不一会,又听到酒馆猜拳唱喝之音,种种情形,令苏迈几疑置身于市井之中。 “好熟悉的声音啊!”苏迈听了一会,闭上眼睛,静听片刻,仿佛回到了幼时与天随子混迹红尘的日子,破屋遮颜,穿街过巷,随缘来去,无欲无求,每日三卦,换点饭钱,实在生意不好,亦可在野外吃点野物或是山果,不用担心会有何凶险,亦不必考虑下一站去往何外,便像天随子常言之:脚往哪走,便往哪去,这莽莽神州,处处是家,日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可惜,好景不长,天随子的不告而别,终让他沦落于江湖之中,浮浮沉沉,屡遭困厄,除了在铁剑门的三年,之后便是一路逃亡,再也找不回过去的美好,而这市井之中的人间烟火,亦是许久未曾闻到。 那些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清晰,仿佛便在离苏迈不远的黑暗之中一般,隐约之中,苏迈仿佛还听到天随子解卦的声音。 “下离上坤,明夷之卦……” “君子之行,三日不食……” 一字一句,在苏迈耳畔细细响起,分明便是老头子又在故弄玄虚,欺骗无知! 苏迈眉头紧锁,感觉有些异样,正欲探究时,那声音便又不见了。 “难道真有幻觉?”苏迈沉吟片刻,见天地间复归于寂,便又自语道。 许久,当他苦思不得,感觉烦闷无比时,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令他惊悚不已。 “苏迈,想不到你也有今日,还我命来!” “姚朔?”苏迈一听,大叫一声,随后转身四顾,握剑之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莫非真有鬼魂?”苏迈虽为修士,对这仙道之事亦有 几分认知,但对这鬼神之说,却从未有涉及,最为接近者,便是那**凼中的神秘阴尸和伏蚕山中猴洞里的韩家魂体怪物,不过那也是在独特的环境和特别修炼中形成的,和鬼魂之事相差甚远,这姚朔可是他亲手杀死并埋入乌月城外小树林中,不可能会有何变故。 “姚朔,你不过是我剑下之鬼,一介孤魂而已,老子才不怕你!”苏迈向那黑暗中喊了几句,随后长剑凌空一指,虽无修为护身,但架势却是十足。 虚空中,没有任何回应,随后,却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仿佛姚逆的鬼魂便环绕在他身侧一般,亦不出手攻击,只在他身侧不停地骚扰,喊叫,搅得苏迈烦不胜烦,却又无计可施。 “这到底怎么回事?”猛地摇了摇头,苏迈用力咬舌,想让自己清醒片刻,不过,他越是焦急,那声音便越是清晰。 凄厉而悠长的叫喊之声,在耳畔萦绕不止,不一刻,苏迈恍然间,似乎看到黑暗之中,隐隐有无数双鬼眼,正盯着自己,其中便有姚朔那阴狠而怨毒的眼神。 正是内心再坚定之人,在这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之中呆了数个时辰,也很容易生出恐惧之心,而一旦心生怯弱,便会被未知的意识趁虚而入。 此刻,苏迈望着那黑暗中似有似无的存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除了死在他剑下的姚朔之外,竟然还有不少看去似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神。 自他进入乾元城后,与天琅坊恩怨不断升级,无数修士卷入其中,进而导致这仙都之中,百年难遇的大劫难,数百修士死于烈火之中,虽说那万灵旗中的魂兽非其所召唤,但多少亦和他有几分关联,之后那轮回劫火爆发,又有不少人命丧当场。 这一切,说起来,皆因他而起,便是殒命于星罗海上的诸多修士,若非他和陆云奚、花相容联手,破了那四象弥天阵,只怕亦不会有今日之殇! 不到数月间,前前后后,近千修士无辜丧生,尸骨无存,不是死于火吻,便是沉于湖底,原本在各自的世界皆是一时之杰,却不想倾刻间便消失于世,而这始作俑者,便是苏迈。 故而此刻,当苏迈想起这些时,不由有些悔恨,虽说事不由已,但许多事皆由他而推动,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亦难逃其咎。 那黑暗中的眼神,便像一个个无助的灵魂,正无声拷问着苏迈,令他更加煎熬。 那姚朔的声音依旧在耳畔絮絮叨叨,未几,似乎那所有因苏迈而故去的灵魂都复苏过来一般,齐齐在跟着姚朔的声音一齐叫喊: 还我命来…… 这一刻,苏迈第一次感到惊恐无措,背脊生寒,这么多的鬼魂一齐索命,他便是以死谢罪,也远远不够! 仿佛有冷风向背后吹来,苏迈无端地打了个寒战,闭上眼睛,不敢再望向那黑暗之中。 不过,饶是如此,那声音却是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他淹没一般。 苏迈只觉虚空之中,是索命之声,或男或女,或粗或 细,或凄厉或哀婉,诸般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直让苏迈头痛欲裂。 “怎么会这样……?”苏迈抱着头,捂住双耳,想不去听这要命的声音,不过任是他捂得再紧,那索命之声便像生在脑海中一般,越不想听,越听得清晰。 “啊……!”苏迈烦闷不已,却又欲逃无路,忍不住大喝一声,颇有些万念俱灰之态。 不过,他越是痛苦,那些叫喊之声越是明亮,无数的声潮在黑暗中的各个角落涌起,一时间只听得一片嗡嗡之声,直入心海,苏迈只觉身如被电击一般,愣立当场,神情木然。 而身体之上,随着一股冷流自后背涌起,双腿不自觉地颤抖,无边的恐惧令他不知自处,眼神涣散,此刻若有人在他身边,看他的情形,便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就这样茫然站立着,苏迈身体的生机正逐步消退,那黑暗中仍是一片死寂,仿佛先前那漫天而来的声音,只是叫给他听一般,这**之外的荡荡虚空,除了他自己,再无一物。 此刻的苏迈,便像个雕塑一般,五感不通,六识不灵,任这暗无天日的诡异所在,一步步将自己吞噬! 许久,当苏迈身体逐步僵硬之时,原本被封闭的识海突然一动,先前那神奇的牵引之力又再次出现,胸口无端地一热,有淡淡的红光闪现出来。 被这热流所惊醒,苏迈艰难地缓过神来,先是动了动眼睛,随后便活动下四肢,还未完恢复,却觉怀中滚烫无比,忙伸出手,自怀里掏出一物。 一个看去颇为光滑的灰白色骷髅骨片,正闪着暗红色的光芒,静静地躺在苏迈的右掌之中,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东西奇热无比,苏迈握着片刻,便耐受不住,只好随意扔在了地上。 与先前见到那巨妖尸骸不同的是,这骷髅的光芒并未在落地不久后便归于沉寂,而是越来越亮,仿佛下一刻便要爆裂一般。 苏迈看得心惊胆战,此物得于那妖王头骨之中,虽不知有何用处,但肯定非寻常之物,故而若突然爆裂,威力只怕非同小可,他近在尺咫,定会有池鱼之殃。 不过,观望片刻之后,只见那骷髅红芒爆涨,一道暗红的亮光,向前方延伸而去,照出一条宽约两尺的光道来。 “难道,这小骷髅在给我指引方向?”苏迈见状大惊。 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天意如此,这遮天盖地的黑暗中,这条光道已是唯一的选择。 本想将那骷髅捡起,照亮前行,便想到那奇烫无比的体验,苏迈又缩回了手,他确实没这个能力,能耐得住那热量。 一念而生,举步便行,苏迈往地上望了一眼,便快速朝那光道跑去。 古怪的是,那光道看起来不过十来丈,但苏迈一路跑去,数百步过去,前方依然是红光一片,仿佛他便在原来奔走一般。 不过,眼下他亦管不了那么多,这黑暗之中甚是恐怖,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只恐那索命之声再次响起,故而卯足了劲,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本命魂骨 ()顺着光道一直前行,苏迈已记不清跑了多久,直到他终于精疲力竭之时,终于,在那光道的尽头,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一片光亮。 坠入这黑暗中以来,除了那古怪的所小骷髅照亮的光道之外,苏迈这是第一次见到不一样的颜色,虽然亦是一片红光,但比之那光道,却是天渊之别。 那是一片漫天的红色,远看上去,便如烈火焚天一般,浩浩荡荡,不见尽头。 而当苏迈万分惊疑地跑向那红光时,眼前的一切,更让他震惊不已。 出现在他眼前的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火海,无数岩浆般的赤色海水正升腾着巨大的火焰,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了这神秘的黑暗世界,照得苏迈身殷红一片,诡异的是,苏迈站在近前,却未感到一丝丝的热意,和先前在铁剑门地底那天阴鬼火藏身之地完不同,仿佛这熊熊烈火只是幻觉一般。 不过,苏迈很清楚,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实存在,虽不知此地是为何处,但这一片血海,看上去却是诡异无比。 苏迈放眼望去,那一片火光之中,竟然还有人身翻涌,浮浮沉沉,便像是泅渡一般,只不过,用不了多久,便成了一堆白骨,消然沉去。 凝望半晌,那火光之中,隐隐有一幅幅图卷缓缓升起,苏迈清楚地看到,那画面之中,竟然有一个酷似自已的身影,还有一个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女子。 二人像是夫妻,居于牧野,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从青丝到白发,自青春到暮年,相扶携手,走过数十年光阴,直至垂垂老矣,安然离去。 画面终了,又有数人自火光中走过,依旧是先前那两人,不过却换了装束,长袍佩剑,看起来更像是一对修士。 刀光血影中,二人几经风雨,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不过最终仍是走到了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岁月,无疾而终。 火光一闪而过,待到苏迈欲细思其故时,已是另外一场景,画面甚是简单,在一辽阔的大湖之畔,那神似苏迈的男子,站于夕阳之下,背影有些孤独而清冷,不过却未再见到那女子。 “这是甚情况?这画中之人,为何和我如此相像?”苏迈一时摸不清头脑,紧锁着眉头,怅然若失。 “不可能是我,我亦未曾历过图中之事!”细思之下,苏迈却又摇了摇头,这神州大地,人数之多,数不胜数,便有相似之人,亦为寻常之事。 如此一想,他便也不再牵念此事,这地方看去如此凶险可怖,这图画谁知又有何古怪,少看为上。 就在苏迈怅然不如所已之时,那火海之中,却隐隐有歌声传来。 江水潺潺兮流不止,思君不见兮心惶然 昔有青鸟兮传归迅,今居绝地兮两茫茫 生亦何欢兮死何苦,愿作良朋兮老山林 …… 其词凄婉哀切,听起来,颇有些思人之怨。 “听这声音,竟是个女子!”苏迈闻之,大惊失色,这火海岩浆之中,为何竟会有活人,且是个女子? 循声而望,须臾之间,便见一枯朽的木舟,正缓缓自那赤色的岩浆之中缓缓 使来,而其上,正站着一位妙龄女子! “果真是位女子,听这歌声,似乎还为情所困!”苏迈心中暗道。 就在他寻思之间,那小舟却悄然近得前来。 “请问姑娘,此地为何处?”见其前来,苏迈拱手问道。 “姑娘?”那女子闻言,皱了皱眉,随后嘴角微扬,却是发出一阵轻笑,那笑声颇有几分自嘲,还有些无奈。 “你自何处来?”那女子望了望苏迈,突然问道。 “回姑娘,在下自神州仙都乾元城而来,本欲入星罗海,不料遭遇意外,流落于此!”苏迈闻言,忙回道。 “哦……”那女子点了点头,却未再说话。 沉吟片刻后,又望了望苏迈,突然问道:“如今是何年月?” “应该是仙历天玑四三陆五年!”苏迈闻言,略有些惊讶,这女子突然问起年月,却不知她在此地呆了多少岁月。 不过,虽有些疑惑,但想了想,仍接口应道。 “三千年,这么久了啊!”那女子轻呼一声,叹道。 “三千年?”苏迈瞪大眼睛,呆了呆,一脸错锷地望向眼睛之人。 只见这女子容貌绝美,肌肤胜雪,面色莹润如玉,双目璨然有光,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韵,这绝代佳人,怎么看都不过双十年华,和这三千前的老怪物,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前辈,您……”此等情形,苏迈自然不敢再称姑娘,急忙改口,不过因过于惊讶,反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有甚奇怪!”那女子斜了他一眼,随后又道:“如今这神州界上是何状况?” 苏迈闻言,忙将自己所知略做梳理,简要地说了出来,从百年前的正邪之战,到如今神州局势,乃至乾元城中状况,一一做了些介绍,不过,以他所知,也仅止于此,更多细节,他无从得知,而再往前追溯,他亦未曾听闻。 “西荒又如何?”那女子似乎对正邪之事不甚关心,却突然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西荒啊?”苏迈闻之,愣了愣,却不知该如何回复,西荒之地居于苍雩雪山以西,历来为妖兽聚居之地,人类甚少介入,故而对于其中的状况,知之甚少,苏迈亦只是曾在天阙山和玄螭闲聊时,得知零星的信息,实谈不上了解。 “西荒之地,人类向来极少涉及,在下所知极为有限!”苏迈略有些抱歉,轻叹道。 “无妨,且就你所知,说来听听!”那女子似乎对此事甚为在意,忙催着说道。 “数千年来,妖兽一族也曾几度兴衰,和人类有过数次交战,传闻最近一回约在五百年前,不过规模和惨烈程度自然比不过三千前那一回,随着人类修士壮大,最近这数百年来,妖王似乎都聚于西荒之地,极少现世,而神州中部的妖兽,却多集于天阙山中,独自修行,在各大仙城的环视之下,倒也未曾有过僭越之举。” “如今的妖王是谁?”那女子又问道。 “这个,在下便无从得知了!”苏迈摇头道。 “也罢!”那女子轻吐了一口气,知以苏迈的修为和见识,对妖兽之事一无所知,亦是正常。 随后,便见她纤指一屈,朝苏迈身后召了召手。 苏迈见状,忙转头一望,却见那先前为自己指路的小骷髅,正应召而动,瞬间飞到那女子手中。 “这东西,你自何处得来?”那女子眼神一动,急问道,语气颇有几分凄切。 “在那星罗海外的荒原之中,妖王的骸骨之内!”苏迈见状,虽不解其意,但心中亦有了几分猜疑,忙回道。 “骸骨?”女子惊叫一声,见苏迈点了点头,随后面色略有些暗淡,喃喃道:“果然是留了个尸啊!” “前辈,莫非您识得这东西?”苏迈见此情形,自知这背后大有玄机,急问道。 他虽不知这小骷髅有何用途,但既然有缘得到,自然想略作了解。 “想不到,这本命魂骨会落到你手上!”那女子叹了一气,似乎颇有些失望。 苏迈见状,以为她嫌自己修为低微,配不上这宝物,故而苦笑一声,提了提手中之剑,叹道:“以在下之修为,自不可能找得到,是它的功劳!” “哦……”女子随意望了一眼,似乎并不感兴趣,纤玉抚着那魂骨,摩挲不已,眼神满是痛惜,亦有几分缠绵。 苏迈见状,更加肯定眼前这女子和那妖王应有关联,不过事关重大,他亦不敢主动问及。 一时间,二人均有些沉默,那女子似乎陷入回忆中一般,脸色漠然,抚着那魂骨,望向不远处深沉的黑暗,一言不发。 苏迈亦只能默然站立着,不敢有所动作,面对这三千年前的老怪物,只怕随便动一动手指头,便可令他灰飞烟灭,敌我不明之前,他可不敢轻触霉头。 良久,那女子方才转醒过来,轻移莲步,也未见有何动作,便到了苏迈身侧。 苏迈见状,心中一惊,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不用怕,暂时我还不会伤害你!”那女人见状,淡淡说道。 “暂时不会?”苏迈闻言,心中一惊,听这言外之意,莫非以后就会? “嘿嘿……”苏迈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问道:“前辈,这本命魂骨到底是甚东西?” “说白了,就是妖王的一缕残魂,修炼而成的重生之骨!”那女子接道。 “残魂都能修炼,还可重生?”苏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想到这魂骨的形状,确实和那妖王本体的骸骨很是相像。 “你是说,妖王便……附身在这……魂骨之上?”苏迈越想越是心惊,自己以为捡了个宝物,却不想是个大麻烦,这妖王附在其中,若一旦转醒,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魂骨便是修炼而成,何来附身一说!”女子见苏迈那惊恐无状的表情,颇有些不悦,冷冷回道。 随后,又听得她道:“放心吧,就你这身子,还没人看得上!” 苏迈闻言,面露苦色,有些哭笑不得。 “这重生之术,何其艰难,天时地利缺一不可,你这又何苦呢!”那女子若有所指,言下之意却不像是对苏迈说话。 “前辈,您是说,这块魂骨……即是重生之妖王?”苏迈望着那女子手中之物,战战兢兢地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轮回血海 ()那女子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那这妖王,他……,他会活过来吗?”苏迈心里犹自惊魂未定,见那女子并未回话,便又问道。 “或许能,或许不能!”女子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 “为何?”苏迈一听,有些莫名,这是什么话,要么能,要么不能,何来或许一说。 不过,从心里讲,他倒是希望不能,这三千年前的巨妖之王,曾经差点攻下这天下仙都的恐怖存在,若真的复活的,只怕对这神州界上的修士,是祸非福啊! “命由天定,生死自有定数,逆天而行,又岂是这般容易!”那女子叹了一气,怅然说道。 “前辈,冒昧问一句,您和这妖王,可熟否?”苏迈小心翼翼地试着问道。 “熟么?”女子喃喃地回了一句,随后无意地抚了抚手中之物,眼神望向那无边的火海,面色凄然,随后缓缓吐了三个字:“算是吧!” 苏迈见其神情,知其和这妖王之间,定有些不寻常之事,不过此为二人私隐,他确是不便过问,再者都三千年了,再多的往事,亦会随风而去,却不知,这女子为何会呆在这无边的火海之中,如许多的岁月,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见其如此,苏迈亦不便再追问,望了望前方那漫天的血色,想到自己的出路,忙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前辈,此为何地,可有出路?” “这地方啊,是这人世间的炼狱,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女子随口接了一句。 她这么一说,苏迈却听得云里雾里,琢磨半晌,总觉得有些耳熟,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你能到此地,除了这魂骨之外,只怕另有些渊源吧!”那女子说着,随手一召,一团火焰自手中升腾而起,看似柔弱,但苏迈却能很真切地感觉到那焚尽万物的威势。 “轮回劫火?”脑中灵光一动,苏迈大叫了一声,震惊之余,亦有几分兴奋,这可是他自从听到这轮回劫火的名头后,第一回见到有人施展,原以为,这劫火在他体内,随时是个危害,此刻见这女子,随手便使了出来,自然很是惊喜,这意味着,这劫火,或有驭使之法。 “你识得?”女子颇有些意外,望向苏迈,淡淡说道。 “不瞒前辈,在下体内便有一团劫火,月前差点被这火毒烧得尸骨无!”苏迈见状,亦不敢有所隐瞒,随时便将这劫火的因由以及之后所发生之事,只要和这劫火有关的,皆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这女子若无谎言的话,她在此地数千年,外面便是发生再大的事,亦和她无甚关系,苏迈对她,自然无须隐瞒。 “这劫火虽有灵性,但可非寻常之人可以驾驭得了!”女子望了望苏迈,眼神中颇有几分疑惑。 苏迈被看得略有几分尴尬,那眼神分明就在说,以你的修为,为何这劫火会钟情于你? “这个嘛,确实如此!”女子之言,确为实话,神州界上修士千万,天赋超出苏迈者,多如牛毛,以他之能,确无可能收服这罕见的灵火。 只能说,一切都是缘份罢! “你既识得这灵火,可知其出处?”女子收起那火焰,接口问道。 “略有耳闻!”苏迈想了片刻,随后又道:“传说此火乃世间三大灵火之一,出于阴阳二界之隙,极少现于世间 !” “你可知此火有何特质?”那女子复又问道。 “若未猜错的话,只怕是伤人亦伤已罢!”苏迈闻言,突然想起数百年前金刚盟的灵火真君,传闻中他仗之横行天下,最后却还是死于这劫火之中。 “威力越大,危害也就越大!”那女子淡然回道。 “前辈,那您可有驭使之法?”苏迈望着眼前女子,那盈莹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这一声前辈,叫得他很是别扭,不过此时此刻,他却不敢造次,虽不知她真实身份,但能在这火海之中来去自如,便知极不简单,那修为亦是他不敢想像。 “驭使之法嘛,也不是没有!”那女人突然转过身,朝苏迈一笑。 这一下便如春花绽放,眉眼间有无尽风流,看得苏迈不觉怔了怔。 “你想要驾驭这劫火啊?”女子突然问道。 “自然!”苏迈忙挺了挺身子,随手朝女子拱手一礼,正色道:“还请前辈赐教!” “这个嘛,亦非不可!”女子面色不动,缓缓回道。 苏迈闻言,面露喜色,不过他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此便宜之事,轮回劫火乃世间灵物,这操控之法更是罕见之术,只怕较之那大宗门的秘法,亦不遑多让,自然没有这般容易,便轻易地传与了他。 见这女子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便知自有条件,故而不等她提出来,苏迈便抢先问道:“在下自知无功不受禄,若有何在下能力所及之事,前辈不妨吩咐!” “你倒是挺聪明!”女子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可是想知道此地是何处?” “正是!”苏迈闻言,忙回道。 “轮回血海!”女子神色漠然,冷冷说道。 “轮回血海?”苏迈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却从未听过这个所在,不过却猛然想起这女子先前所提到的“无处不在,无处可寻”之说。 就在苏迈被火毒缠身,夜雪将其送至不死医仙张无常处,当时其曾有言,此毒无解,只有一地或可寻到解决之策。 “轮回之隙!”苏迈一拍手,随后急问道:“莫非,此地正是轮回之隙?”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那女子未直接回复,不过言语中却是肯定了苏迈的猜测。 “原来如此,这轮回劫火只怕便生于这血海之中罢?”苏迈恍然大悟,难怪这女子随手便可将其召出,敢情此地便是这劫火诞生之处。 “轮回血海,一入其中,不生不死,不存不灭,你若想生离此处,须得借助这劫火才行!”女子说了半天,却未将这条件提出来。 苏迈左右不急,也不说话,只是一脸笑意地听这女子讲完。 “我可授你控火之法,不过你得答应我办件事!”女子见苏迈神情,亦不再卖关子,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还请前辈明示!”苏迈见其说到重点,忙朗声回道。 “倒也不难!”女子轻笑一声,随后又道:“你只需将这块本命魂骨送往西荒白骨原中的古祭坛便可!” “别说这西荒之地,多数有去无回,这白骨原只怕更是非人之地吧?”苏迈半信半疑地道。 “非人之地,倒也谈不上,不过自然不是那般容易便可去的!”女子神情未动,只是随口回道,听这口气,似乎对那白骨原并不在意。 既是如此,为何前辈不亲自前往,以您之修为,只怕这西荒之地亦罕有敌手,送这本命魂骨,不过举手之劳!”苏迈见状,更是疑惑,遂试探着问道。 “我亦有事在身,不能前往!”女子望了他一眼,断然回了一句,随后见其犹豫不决的样子,又道:“上赶子不是买卖,反正此地无日无夜,亦无出路,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这控火之术,可不是谁都可以学的!” 苏迈闻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控火之术,他自然想学,有了它,不光解除了火毒的后顾之忧,还多了门保命的手段,这在他目前无法修行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他很明白,付出和回报永远是对等的,他所得越高,同样的,须付出亦也不会少,故而对于西荒白骨原之行,他隐隐感觉便像向死之途,十有**有去无回,一旦答应,只怕日后,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再说,他是重信之下,自不可轻诺,那老和尚的舍利尚未送到,若再有负于人,他亦如何自处? 如此沉默良久,苏迈心中自是天人交战,不过,那女子似乎还真一点都不急,像一尊绝美的雕像一般,立于这血海之畔,唯美的身影和那恐怖的血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约半个时辰过去,苏迈终于缓了过来,暗叹了一句,随后便向那女子说道:“前辈,我事这应下了!” “这就对了嘛,活着出去,比什么都好,再说,那白骨原虽有几分凶险,但亦非死地,依你先前之言,亦是颇有机缘之人,谨慎一些,身而退应也不难!”女子闻言,轻笑一声,言语中颇有几分得意。 不过,在苏迈听来,却满不是这么回事,她越说是轻巧,这里面风险越大,不过,就像这女子说的,若无这控火之术,他连离开此地都不可能,再顾及日后之危,亦是无稽之谈。 只是,此时的苏迈并不可能料到,他这一念,却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改变了他的一生,甚至于整个神州的局势和气运,此为后话。 二人合作达成,关系自然亲近了少许,虽说这女子诡异无比,甚至和那三千前的巨妖关系匪浅,细想起来,只怕亦非正道之人,不过,苏迈有任务在身,一时间倒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危。 这轮回之隙,虽偶有流落者,但不是魂类便是濒死之人,鲜活的生命却无法能够到这血海之中的,故而数千年来,除了她自己之外,这女子便再无遇着人类,此刻利益交易完成,对苏迈自然话多了些,毕竟,便是修士,在这不死不活的地方呆上如许长的时光,任谁也难耐得住。 之后,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这女子修为不知其深,见识亦是非同小可,苏迈同其几次交谈,亦是获益非浅。 甚至于对他体质之特质,这女子亦有一番不同的见解,依她之见,他无法吸收天地灵气,只怕和天随子那术法有关,换句话说,他已修习了一门功法,只不过修行之道与传统道术相背而驰,故而转习虚云诀才会出现无法蓄气之事。 只可惜,这功法大异于常,连这女子亦看不出有何玄妙,故而自然无法指点其突破之术。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苏迈而言,亦是天大的喜事,至少,他不用再怀疑是自己的体质有异,无法修行,只要日后能找到天随子,这仙道嘛,还是有路可攀的。 第二百三十章 引火烧身 ()之后,苏迈突然问起那火中图画之事,这女子却是笑而不语,只说了一句:“三生三生,缘由天定,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苏迈自然不知其所指,不过也未太在意,不过几幅图画而已,可能与他并干系,毕竟,他亦只是初到此地,这轮回血海湮没多少魂灵,却也难证活人之事。 之后,二人又聊了半天,一来二去,倒也熟络了许多,对于许多苏迈的疑问,这女子倒也知无不言,只是提到她的身份时,却是语焉不详,不过倒也提到她的名字,叫真真。 这名字太过于普通,一时让苏迈以为不过是个伪名,故而也未在意。 之后的数日,真真倒也信守承诺,将这轮回劫火的操控之术尽数授与了他,苏迈本想问问,这术法的来源,不过却被真真打住了,只是笑着说是她自己所创。 苏迈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这轮回劫火存在于这世间不知多少万年,期间亦有不少大能掌握了这控火之术,真真就算活得再长,亦不可能永生不老,故而这一术法,肯定另有渊源,说不定和这轮回血海大有关联,不然为何她能流落于此,且一呆就在数千年? 且让苏迈不解的是,这真真明明言语中甚不喜此地,以她的修为自然有离开的办法,但数千年来,独自一人,忍着孤寂,以舟为伴,游荡于这血海之中,便像个无依的孤魂一般,却不知所为何事? 有几次,苏迈都试着问起,不过真真却是避而不谈,之后,他便也不敢再追问。 这女子如此神秘,自然有其不为人知之事,自己和她不过利益交换而已,并无半点交情,若因好奇而丢了性命,委实不值得。 如此又是数日过去,苏迈在真真的细心指导下,终于可以借着这术法,操控丹田之上的那一小团火焰,虽不能得心应手,但多少可为其所用,比之先前空有宝物而不得其法,自有天壤之别。 更为重要的是,苏迈再也不用担心会被火毒所噬而丢了性命! 当然,苏迈自己也清楚,这轮回劫火修为越高,威势自然越盛,不过凶险亦随之高涨,真真再三叮嘱,不可轻用,以免为火所剩,毕竟,这天地灵物,可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 苏迈身无所长,连灵力都没有,唯一所仗者,不过就是那五行劫术,故而对这劫火能发挥多少作用,他心理亦没底。 能有眼下之获,于他而言已是意外之喜,故而真真所担心之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之后,在苏迈感觉甚好时,真真便将其唤至那木舟之上,准备送其离去。 自进入这血海之畔至今,算起来应该已过了十日,苏迈一心随真真修习那控火之术,却是从未进过那血海之中。 以苏迈的修为,望着不远处那翻腾数回便又消失的白骨,已是心有余悸,故而要让他进入这血海之中,还真是有些勉为其难,光是靠近,都令他有些脚软。 此刻,真真那独木舟便停靠于血海之畔,说是舟,实际上亦不过是一截枯朽的木头,不知过了多少 年月,看上去斑驳不堪,许是真真长期站立之故,中间有一深深的脚印。 这木头到底是何宝物,浸泡于这血海之中,竟然数千年不腐,真真身形瘦小,站于其中无甚影响,若自己再站上去,会不会船至半途,沉了下去? 一时间,苏迈脚伸出一半,却又缓缓缩了回来,看上去颇有些犹豫。 “怎么,不敢上啊?”真真皱皱眉头,见他这怂样,颇有些忍俊不禁,口中调笑着,人已到了舟上。 苏迈闻言,顿了顿,随后只好抬脚迈了上去,好在这一截枯木甚为宽大,苏迈站于其中,亦不觉拥挤。 待得二人站定,那木舟竟然无风自动,缓缓地朝那赤水翻涌的血海中央行去。 眼前不时有白骨泛起,把苏迈看得胆战心惊,仿佛随时会有血骷髅扑上来一般,而脚下这一截枯木,无舷无浆,怎么看都不牢靠。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像。 真真立于前头,眼神空茫地望向那漫天血色,留给苏迈一个漠然的背影,对他那满脸的忧虑,却未及留意。 舟行片刻,见真真毫无惧意的身影,苏迈方才放宽了心,暗想着这真真在此数千年,对这血海应是谙熟无比,她都不担心,自己再胡思乱想,倒是杞人忧天了,无端了失了气势。 如此一想,苏迈便学着真真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边,那一光红光之下,不知其远,亦不知是否有尽头。 传闻中,轮回之隙无处不在,无边无际,这血海位于其中,只怕亦非寻常所在,想找到出口,若无非常之策,断无可能。 只是,真真既说送其出去,自然应有困脱之法,他无事可做,便只须跟着,破浪而行。 如此缓缓穿行,这血海之中,处处有岩浆翻腾,巨大的水泡鼓起又破开,白骨浮沉其上,一路行来,皆是如此,看上去并未有何区别。 不知行了多久,当苏迈对眼前一切渐趋麻木时,耳畔突然听到真真说了一句:“到了!” 苏迈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依然是血红一片,看不出有何区别,不过当他再仔细看时,却隐隐发现,那血海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漩涡。 奇怪的是,寻常可见的漩涡均是由右至左而转,不过此处,却是逆向而行,看上去颇有几分怪异。 “出口就在那漩涡之中?”苏迈望了片刻,讶道。 “没错!”真真淡淡应了句。 “如何进去?”苏迈有些疑惑,这漩涡看起来便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会要他跳进去吧? “进入其中,须受劫火焚身之苦,若能撑得住便可出去!”真真应道。 “若撑不住呢?”苏迈闻言,忙叫道。 “便会死在其中,神魂俱灭!” “前辈,你……会救我的吧?”苏迈吓了一跳,忙问道。 “你很怕死吗?”真真突然问道。 “那是,活着总比死了好!”苏迈顿了顿,随后回道。 “未必”真真沉 吟片刻,莫名地叹了一句,悠悠地道:“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苏迈闻之,暗自感慨,想到她在这轮回血海中,一呆就是三千年,这活着,确实不易。 看来,人啊,活得太长,也不一定是幸事! “前辈,我们如何进去?”眼看就快到那漩涡边上了,苏迈心里着急,忙问道。 “引火烧身!”真真身形未动,吐出了四个字。 “啊?”苏迈惊叫道,这不是找死吗? “前辈,这……可行吗?”顿了顿,苏迈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便你,想出去就听我的!”真真亦未回头,冷冷地回道。 苏迈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随后脚下用力一顿,一团细小的火焰自眼中凭空闪现,须臾,便见一片红光腾起,苏迈身竟然无风自燃,片刻,便烧成了火人。 真真未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漩涡,神情有些复杂,眼神中充满说不清的意味,有几分决绝,还有一丝丝的冷漠。 枯木而成的小舟,到了那漩涡边缘便自行停了下来。 真真脚下轻轻一点,苏迈便觉身下的小舟一阵晃动,一股大力传来,瞬间便被震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坠入到那漩涡之中。 “自己保重吧,别忘了你的任务!”甫一入地,苏迈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便传来真真的声音。 “等我安出去再说吧!”苏迈轻轻地嘀咕一声,这漩涡之中,还不知有什么东西,看样子,真真只怕也未曾出去过。 原来以为这漩涡之中会不会像那铁剑门地底那个岩洞一般,无非就是奇热无比的岩浆炙烤,当时是靠那大师的定光珠和手中黑剑涉险过关,如今这真真什么也没给自己留下,真遇到岩浆,如何应对还是个大问题。 不过,当苏迈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情形完不一样。 这血海之中,那一片赤色虽闻不到血腥味,但就凭那翻腾的白骨就可看出,这水只怕比血恐怖万倍。 就凭它能孕育出轮回劫火这种世间罕见的灵物,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出乎意料,一股凉意自头顶冲来,苏迈措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此刻,他身是火,虽然这劫火有灵,暂时烧不到自己,不过他心里也隐隐担忧,这火能不能抵得住那无边的血水。 不过,这一阵凉气传来,却让他原本的担忧都落了空,没有了火,他便不担心了。 转念一想,他亦很快便反映过来,这无边的血海之中,看上去烈火熊熊,不过却没有任何的热意,便像他自己身正燃着的劫火一般,外面看来凶险可怖,但在苏迈却并未有任何的感觉,连一片衣角也未被烧着。 当然,这亦只是暂时的,在无任何外力侵袭的情况下,自然无碍,但一旦遇袭,这劫火狂暴起来,可以将一切都烧个精光,包括苏迈他自己。 故而当真真令他引火烧身时,他才会如此惊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摆渡之人 ()只是,这寒意又自何而来? 苏迈环顾四周,入眼尽是殷红一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只是隐约有股丝丝的凉意,向四面笼来。 这情形,令苏迈大感意外,若只是如此,这底下又有何可怕的呢? 正往下去,景物依旧,除了那寒意愈重之外,隐隐还有丝丝血腥味传来,苏迈闻之,鼻头微动,这味道,还真有些血海的感觉。 莫非,这下面真是血? 苏迈定睛看了看,只觉眼前血水滔滔,红光刺目,不过许是因这劫火之故,苏迈并未感到任何压力,这水仿佛被隔开了一般,只在苏迈身侧不断的旋转,却未曾有半点沾到他的身上。 “这血海之下,不过如此嘛!”苏迈见并无凶险,伸手提剑往前点了点,神情甚是轻松。 只是,当他再往下时,那阴寒之气越见浓烈,而血腥味亦有些刺鼻了。 “这水下到底有无尽头啊?”一成不变的血色,令苏迈多少有些烦燥,真真令他自此处逃脱,如今下坠良久,却未发现任何出口,久而久之,便有几分不安,若此地便像那轮回之隙一般,无生无死,亦无出口,那他不得永生在这水底游荡,永无出世之日?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无此可能,既然真真欲他相助,护送那妖王的本命魂骨前往西荒白骨原,那自然定无加害之意,这血海漩涡之内,定有出口,只不过,他尚未发觉而已。 苏迈修为低微,并无封闭五感之力,故而自那血腥味越来越浓时,他便有些难以承受。 轮回劫火可以挡住那血水,但却无法隔绝这腥臭之味,苏迈闻之,五内翻腾,便如坠入臭泥坑中一般,中人欲呕。 “这什么味啊,如此难闻?”苏迈嚷了一句,随后捏住了鼻子。 不过,味可掩,声却难断,就在他捂鼻掩味之时,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怒吼之声。 沉闷而荒远,压抑而苦闷。 听起来,这声音像是一只被压抑许久的异兽! “这底下,莫非还藏着一只妖兽?”苏迈听得这声音,心中大惊,急叫道。 半刻之后,便见眼前那血水一阵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转醒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若真是守护这血海的异兽,那肯定极难对付”苏迈望着那异动的血水,思忖着应对之策。 就在他急不可耐时,吼叫声却越来越近了。 苏迈身在半空之中,脚下亦无可依之物,便是知那异兽已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着急。 未几,便见一阵血雾蒙起,苏迈只觉眼前一花,一只形似扫把的巨大阴影自眼前划过,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胸前一阵剧痛,身子已被打入那血海之中,倒在数丈开外。 “这什么东西?”苏迈睁开眼,却见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而在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兽首正裂着巨齿,目露凶相地盯着他。 “狮头鹿角?”苏迈见状一怔,虽未见貌,但观其状亦可窥一斑。 “血麒麟!”苏迈低声念了句,随后又叹道:“想不到,这轮回血海之中,竟然藏着一只上古 凶兽!” 脑中心念电转,这个结果,大出他的预料,比之先前所想之奇热岩浆,这家伙可凶险得多。 据《大荒奇异志》记载,麒麟本是瑞兽,依出生背景而有五行之分,而在某些特定环境下,会生出异种,这血麒麟看来,便是其一。 生于这血海之中,长得吸引这血戾之气,要说他是瑞兽,苏迈肯定想都不敢想,作为这出口的守护神兽,这血麒麟光看那眼晴,便非异与之辈。 左思细想之下,苏迈却未有可行之策,在这神兽面前,他若想存什么侥幸逃脱的心思,不过自取灭亡。 只是在片刻之后,他却突然生出一个疑问。 这轮回之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虽说机缘难得,但千万年来,自然会有不少人类修士偶尔流落于此,自然亦有离开之人,便如那五百年金刚盟的灵火真君一般。 说起来,苏迈也曾问过真真,这灵火真君之事,不过真真却一无所知,按说 她居于此地数千年,灵火真君若真到过此地,为何她却未曾见过? 而这血麒麟肯定生于真真至此之前,那它驻守于此,看这样子,除非神州界上的顶尖高手,尚有一战之力,多数修士面对它,只有听天由命的份,那他们又是如何离开的? 就在他百思不解之时,前方那血麒麟却突然“呼”地一声,竟然打了个喷嚏。 巨口吞吐间,搅得苏迈眼前血水奔腾,把他吓得忙不跌地往向退。 “这家伙不会准备吃人了吧?”苏迈心中暗想,以这血麒麟的身形,便是将苏迈吞下去,亦不过像吃块点心一般,毫无难度。 “你,自何而来?”一阵沉闷而有些生涩的声音传来,苏迈闻之骇然,随后抬起头,却见那怪兽正瞪大眼睛盯着他。 “你,是在问我?”苏迈不敢确定,忙指了指自己,开口问道。 “蠢人!”血麒麟口齿未动,声音却充斥在这血水之中,不知自何而发。 苏迈闻言,尴尬一笑,随后便站起声,恭声道:“在下自神州界乾元城而来,无意流落于此,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既然这血麒麟开口说话,那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故而他的惧意便也消了几分。 “无意至此,哼!”血麒麟闷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快。 苏迈只觉后背一凉,生怕这异兽一时不悦,便大开杀戒,忙又急着解释道:“在下确定不小心坠入轮回之隙,只不过受人指点,欲从此处离去!” “是受那女妖所指使吧?”血麒麟冷冷问道。 “真真?”苏迈应了一句,虽然他先前亦怀疑她的身份,不过自这异兽口中道出,只怕确是如此。 “前辈和真真相熟?”苏迈反问了一句,对这神秘莫测的女子,苏迈亦甚为好奇,加之他有任务在身,多了解一些,便多了一丝希望,再者,听这异兽的语气,似乎颇为不善,看来这数千年间,应该打过不少交道,故而虽面对着一上古异兽,苏迈也讨好地尊称了一声“前辈”。 “一个身不由已的女妖而已,有何好熟的!”血麒麟颇为不屑地回道。 “那 前辈可知其身份?”苏迈听这言下之意,似乎大有深意,便急着问道。 “与你何干?”血麒麟大眼一瞪,对苏迈这好奇的个性很是不悦。 “这……”苏迈一时语塞,却没想到这血麒麟这么难说话。 缓了缓,苏迈深吸一气,抬腿往前迈了一小步,随后便应道:“在下流落于这轮回血海之中,蒙真真前辈搭救,并指点来此,心怀感激,故而有此一问。” “感激?”那血麒麟似乎颇为意外,随后便像遇到甚乐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苏迈见状,一时摸不清头脑,这血麒麟如此反应,让他有些莫可名状,他被人搭救并指点出路,心怀感激亦是人之常情,有何可笑之处。 “前辈,这是何故?”那笑声如闷雷一般,在这血水之中犹甚,震得苏迈头昏脑涨,忙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这女妖,莫非这在血海中久了,脑子坏了么?”血麒麟半似回复,半似自语地说道。 苏迈一听,更是疑团百结,听这血麒麟的语气,似乎和这真真甚为相熟,且指点于他之事,与她寻常作派大相径庭。 半晌,亦未有动静,苏迈心中骇然,料想这真真只怕很不简单,只不过却想不通,为何这血麒麟有此一说。 “小子,你至此处,当真为她所指?”不久,又听得血麒麟闷声问道。 “不敢欺瞒前辈,确实如此!”苏迈拱拱手,随后又接着道:“以在下之修为,若无人相助,连那血水都渡不过,又何况此地!” “这轮回血海中,只有一个摆渡者,数千年了,除了那女妖,便再无他人!”血麒麟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缓缓说道。 “摆渡者?”苏迈先前从未听过这一说话,此刻闻之,不由好奇心起,同时又疑窦顿生。 按寻常理解,既为摆渡者,自然有渡人之义务,亦有靠岸之法,血海滔滔,若真真摆渡于人,那为何要自己从这漩涡离去? “那女妖未曾和你提过?”血麒麟大眼眨了眨,疑道。 “闻所未闻!”苏迈摇摇头,随口道。 “这倒也正常!”血麒麟顿了顿,突然又道。 “前辈,这摆渡者是何称谓?”苏迈闻言,又急问道。 “这轮回血海,生于阴阳二界之间的轮回之隙中,寻常之人若无极大机缘,坠入轮回之隙,便成不生不死之状,永难逃离,自然断不可能至此!”血麒麟望了望苏迈,眼里有几分疑惑,随后又道:“只有那天选之人,方可至此,若要离开,须负摆渡之责!” “摆渡之责?”苏迈讶道,莫非进入此地之人,若想离开,须得做摆渡人? “没错!”血麒麟闷声回了一句,随后又道:“须有后人接任,前任摆渡者方可离去!” “也就是说,若无人接任,那这摆渡者不就得在此孤独终老?”苏迈疑道。 “此地不死不灭,又何来的终老!”血麒麟回了一句,随后却又道:“天道择人,自有定数,多则千年,少则百年,自有人至此!” “不对啊!”苏迈闻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事有蹊跷 ()当初,在那轮回血海之畔,苏迈初见真真时,其曾有问及如今是何年月,亦有三千前之叹,言语中曾提到苏迈是她数千年来,遇到的第一人。 可这血麒麟却说多则千年,少则百年,定有天道安排,那真真之言,岂非虚言? 只是,当时那模样,不似作伪啊? 苏迈一时有几分迷茫,血麒麟存于这血海之中历千万年,对其中之事自然知之甚详,再说它一守护异兽,和自己无甚牵连,怎么说,皆未有欺瞒之必要。 “前辈,你可知真真何时至此?”苏迈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怕有数千年了吧!”那血麒麟许是在此地呆的年月过长,亦有些记不清了,不过苏迈意不在此,闻言又追问道:“那这数千年间,有曾有人进入这血海之内?” “这个嘛!”血麒麟喷出一口气,顿了片刻,随后又道:“未曾见有人出现过!” “为何?”苏迈急道。 “料是被那女妖杀了!”血麒麟眼珠转了转,似乎对这个猜测很是笃定。 “杀了?”苏迈更觉疑惑,按血麒麟的说法,若有后来者接任这摆渡人之职,前任便可离去,真真至此三千前,按说至少亦有数人来过此地,为何她不自行离开,反而将其杀害。 “依前辈之言,莫非真真自愿留于此地?”苏迈百思不解,遂又问道。 “许是吧,这女妖心思深沉,谁能料得到!”血麒麟似乎颇有几分怨念,言语中甚是冷清。 “若是如此,那她为何却不杀我?”苏迈思虑再三,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无论修为天份还是家世背景,他都相信先前入此之人皆远胜于他,前人皆殒命于此,却独留他的性命,又是何故? 沉吟半晌,苏迈突然想到那本命魂骨,莫非自己不是天命之人,而是那妖王的残魂指引自己过去的? 如此一想,倒也释然,这真真与妖王之间,定有极深的牵扯,不然,她亦不会以护送魂骨为条件,助他逃脱。 “敢问前辈,真真的来历,前辈有知晓!”苏迈怕又被血麒麟一句顶了回来,故而忙拱着身,语带虔诚地拱手问道。 “不知!”血麒麟断然否认,随后又接着道:“吾只知她为妖身,其它却是未曾知晓!” “妖身……”苏迈叹了句,此事先前他便已从血麒麟口中得到,不过便是妖身又如何,她为何在此停留三千年而不离去,苏迈却是不得而知。 半晌,只见他望了望四周翻腾的血水,随后问道:“前辈,此地可是那轮回血海的出口?” “此地乃无极渊,永无尽头,又何来的出口?”血麒麟冷冷回道。 “无出口?”苏迈闻言,心中一黯,若无出口,那真真指点他来此,是何缘故? “你不知这轮回血海是有来无回之地?”血麒麟哼了一声,似乎对苏迈的无知很是意外。 “还请前辈指点!”苏迈闻言,心下大骇,忙请教道。 “进入这血海之中,皆是天选之 人,若想离去,须得行使完这摆渡之责,机缘到了,方可离开!”血麒麟轻轻抖了抖身上的毛发,震得四周翻滚不止,苏迈闻言,有些不解,忙又问道:“如此说来,这天选之人,又有何意义,困于此地数百年方有机会离开,如被囚禁一般,只怕生不如死!” “你个小儿,懂得甚事!”血麒麟大眼圆瞪,闷哼了一句。 苏迈眉头微皱,不知所已。 “大凶之地,必有大利之机!”血麒麟声雷滚滚,苏迈只觉四周隆隆不断,震得他很不自在。 不过,他亦不敢有所表示,只得默立一旁,静待下文。 “这轮回血海虽凶险无比,但亦是一极难得的宝地,其中珍宝无数,件件皆是稀罕之物,在此当摆渡人,寻得之物,皆为其所有,这等好事,你以为谁都可遇吗?” “如此说来,这控火之术亦为摆渡人所传?”苏迈想了想,突然问道。 “那是自然,没有这轮回劫火,如何能在这血海之中来去自如!”血麒麟理所当然地应道。 “真真既授我这控火之术,按说我便是下一任摆渡之人,那为何她不离去,却要我替她送这魂骨?”苏迈心头满是疑问,不过此事真真不说,血麒麟自然不会知晓。 “前辈,若未猜错的话,那出口是不是只有在摆渡人交接之后,才会出现?”苏迈双眉紧锁,略有些急切地问道。 “自然,这血海又不是菜园子,你以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血麒麟对于苏迈的无知很是不耐,冷言接道。 “那前辈可知另有出入之法?”苏迈往前凑了凑,试探着问道。 “不知!”血麒麟断然回道。 “不对啊!”苏迈拍了拍脑袋,暗想道:“既然真真指点他进入这漩涡之中,她和这异兽又是熟识,那肯定会有所指,这无极渊中便只有血麒麟驻守,它应该知道如何出去!” “前辈,可是真真指引我,说是可自此处离去!”苏迈一脸无奈地望向血麒麟,口中说道。 “那女妖闲极无聊,除了打架,还能知道什么!”血麒麟不屑地说道。 “打架?”苏迈一听,颇觉有趣,这真真居于此地三千年,莫非便以约战为乐,只是她孤身一人,又何来对手? 望了望眼有愤懑的血麒麟,苏迈突然反映了过来,这轮回血海之内,自然只有真真一个活人,但妖兽却说不定,能和真真过招的,这血麒麟只怕便是其一。 “莫非前辈和真真交过手?”苏迈浅笑一声,轻问道。 “这个嘛,略有比试!”血麒麟眼珠转了转,声音少了些威严,听起来却略有几分尴尬。 苏迈一听,心下了然,看来过往二者只怕多有比试,结果嘛,不问自知,血麒麟应是输多胜少罢。 难怪这异兽提起真真,一口一个女妖,态度极不友好,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小儿,那女妖授你控火之术,可有条件?”血麒麟话音一转,却将此事岔了过去。 “有,有自然是有 的!”苏迈很想从这异兽口中,多得知此真真之事,以备日后行事,故而这血麒麟一问,他亦无所隐瞒,便将二人合作之事说了出来。 “吾就知那女妖无这般好心!”血麒麟晃了晃那脑袋,巨眼中颇有鄙意。 “前辈,那西荒白骨原很危险么?”苏迈见状,忙又问道,这可是关系到他生死之事,有机会,当然得多了解一些。 “荒谬!”苏迈原本正倾身向前,却听到血麒麟吐出了两个字,很是不解,忙望向那异兽,一脸迷惑。 “吾自这血海而来,亦为守护此间而生,千万年来,从未离去,那白骨原是否凶险,吾如何得知?”血麒麟闷声说道。 “也是!”苏迈苦笑一声,接口回道。 他一心想打探消息,却忘了这血麒麟的身份,别说西荒之地,只怕连这神州界上是甚模样,它亦一无所知。 “不过嘛,这本命魂骨倒是不稀奇之物!”血麒麟眼中光芒闪过,看起来似乎颇为兴奋。 苏迈见状,很是不适,这异兽还真是喜怒无常啊,这会,却不知想到甚好事? “小儿,既然那女妖和你做了交代,吾欲与你,再做一次,如何?”血麒麟也不管苏迈看它的眼神,却是突然开口问道。 “交易?”苏迈闻言,心中一凉,对这交易之事,他如今颇像惊弓之鸟,想也不敢再想。 “没错,你不是想自这离去吗?”血麒麟饶有兴致地问道。 “前辈不是说不知离此之法吗?”苏迈见状,反问道。 “这轮回血海之内,尚无吾不知之事!”血麒麟抬了抬头,眼有得色。 听它如此一说,苏迈更觉有异,对它提的交易,自是应也不敢应。 “怎么,不想走了?”血麒麟未料苏迈如此反应,遂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苏迈话到一半,却未说下去,和人做交易倒也正常,但这和这异兽做交易,还闻所未闻,且从先前那血麒麟的神色看,这桩交易,只怕是极为为难之事。 “小儿,你可是看不起吾?”血麒麟见苏迈支支吾吾的神色,颇为震怒,吼叫一声,无数血水随之涌起,朝苏迈倾泄而来。 苏迈虽有那劫火护体,血水未及沾衣,不过却也如被重击一般,倒飞而去,一口闷气涌来,震得他五体腾涌,甚是不适。 “前辈误会!”苏迈忙忍着痛,站起身来,急叫着道。 “有何误会!”血麒麟叫道。 “不是晚辈不做交易,只是怕承受不起啊!”苏迈摇摇手,接口说道。 这异兽法力高强,不过却因长期困于这血海之中,心思甚是单纯,随喜随怒,故而在它提出交易时,苏迈故作为难,为的便是以退为进,不让这血麒麟提出过份的要求。 “这倒简单,吾这交易嘛,对你而言,随手而为便可!”血麒麟缓了缓,说道。 “随手而为?”苏迈重复了一句,颇为几分不敢相信,这世上如何会有这般便宜之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井底逃生 ()“没错,你可愿意?”血麒麟见状,猛地晃了晃那大脑袋,显得颇有些兴奋。 “如此嘛……”苏迈沉吟半晌,看起来似有些左右为难,随后摇了摇头,状作无奈地道:“前辈不妨说说看,若是太难也便罢了,若真是随手而为,晚辈倒不介意占个便宜!” “这事放别人身上,可能稍有点难度,对你嘛,却是易如反掌!”血麒麟言语中有几分欣慰,随口回道。 “愿闻其详!”苏迈拱拱手,恭声道。 “你既已答应那女妖,日后往那西荒白骨原一趟,可会失信于人?”血麒麟未直接回复,却是突然问道。 “自然不会!”苏迈摇摇头,断言说道,随后见那血麒麟煞有介事地望着自己,又说道:“大丈夫言出必行,既已许诺,便是九死一生,亦得走上一趟!” “那好,若你侥幸完成任务,又当如何?”血麒麟追问道。 “若能顺利完成,那自然是好,之后那魂骨便与我再无干系!”苏迈闻言回道。 “不然!”血麒麟突然叫了一名。 “为何?”苏迈奇道。 “吾之交易亦和这魂骨有关!”血麒麟大眼一转,神秘兮兮地道。 “这魂骨亦和前辈有关?”苏迈惊呼一声,心想道莫非这异兽和那妖王亦曾相识。 不过想想又不可能,这血麒麟连真真的来历尚不清楚,又如何会识得那妖王,再说妖王生于西荒,殒于伏蚕山上的古战场,只怕毕生亦未来过这血海之中,血麒麟又如何识得? “吾对这妖骨无甚兴趣!”血麒麟见苏迈甚是吃惊,便又回道。 “那这交易?”苏迈被这异兽弄得有些不知所云,满脸疑惑地问道。 “在你完成任务后,为吾办件事即可!”血麒麟干脆地道。 “请前辈明示!”苏迈闻言,忙接口道。 “日后若你将这魂骨送回那祭坛,便将其毁去!”血麒麟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很是自然。 “毁去?”苏迈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嘴重复了一遍。 “没错,将那魂骨毁掉便可!”血麒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为何?”苏迈不解。 “吾让你毁,你毁了便可,啰嗦这么多做甚!”血麒麟眼光一动,面有怒色。 苏迈暗吸了一口气,自己若答应了这异兽的条件,那不就得背弃真真之诺吗,出尔反尔之事,又如何能做? “抱歉,此事恕难从命!”苏迈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出口拒绝了。 “小儿,你不想出去了吗?”血麒麟有些讶然,没想到苏迈会出言相拒。 “想啊!”苏迈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背信弃义之事,在下虽修为低微,但亦不屑为之!” “哼,背信弃义?”血麒麟闷哼了一声,随后又道:“你可知这控火之术,女妖自何处得来?” 苏迈闻言,心头微动,此事他亦曾问过真真,不过却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此刻这血麒麟突然问起,他自然颇 有兴致。 “前辈知道?”想了想,苏迈反问道。 “这控火之术,自然得之于女妖之前的摆渡人,名字嘛,似乎叫符衡。”血麒麟想了想,随后又道:“这女妖在做了摆渡人之后,这符衡却消失了,并未见他离去!” “未曾离去?”苏迈皱了皱眉,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 “莫非亦被真真所杀?”沉吟片刻,苏迈喃道。 “多半如此!”血麒麟冷声回着,随后又道:“这控火之术,乃天命摆渡人之秘术,代代相传,你受天命而来,这女妖本该将这法子授于你,然后离开此地,故而,你这交易嘛,只怕是上当了!” “上当了?”苏迈闻言,忙想了想,若真如血麒麟所言,这真真还真有几分欺瞒之疑。 “如何,想明白了吧?”血麒麟见苏迈若有所悟的样子,又问道。 “依前辈所言,这控火之术乃血海摆渡人所有,在下虽学了这术法,但却未做成摆渡人,故而这亦谈不上上当!” “天命所定,岂能由你当不当!”血麒麟嗤笑一声,似乎颇不认可。 “这么说,我学了这控火术之后,便自然而然成了摆渡人?”苏迈闻言,疑道。 “没错,所以说嘛,这法术原本就属于你的!”血麒麟点头应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真真却不让我当这摆渡者?”苏迈疑道。 “吾亦不知,这女妖恨毒无比,谁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血麒麟叫道。 苏迈闻之,未置可否,不过他心里却有了另外一番想法,既然天命安排他做这摆渡人,真真心里自然再清楚不过,过往只怕亦有数人曾被选中过,为何她却一直滞留于此,而且还将这控火之术传于自己,这里面只怕还牵涉到某些不为人知之事,无论如何,他学了这控火之术,却无须履行摆渡的职责,这本身而言,亦算是真真的赐与,故而,从这上面说,二人达成的条件,亦算是公平的。 这血麒麟与真真之间的恩怨,只怕没有血麒麟说的这么简单,而真真既然知道摆渡人欲离开此地,须得履行职责,直至接任者到来,还要和他达成交易,并将自己送到此地,那对这血麒麟应该知之甚详。 为什么她就这么肯定,这血麒麟会送我离开呢,莫非她知道血麒麟会提出类似条件? 一时间,苏迈亦陷入迷茫之中。 脑中心念电转,仔细想了想自他入轮回血海到遇到这血麒麟的过程,真真的言辞和血麒麟颇有出入之处,从利益关系上,他显然应该相信真真,毕竟二人之间有合作在先,不过仔细想想,这血麒麟却似乎并无欺骗的动机,从某种迹象上看,似乎这一切,皆早在真真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纠结呢,若果真是她设的局,那答应这异兽的条件,亦不算违背道义。 想到此,苏迈突觉豁然开朗,不过随后他突然又想到一事,随口问道:“前辈,若我未能将那魂骨送至白骨原中,又当如何?” “这个嘛,到时再说罢!”血麒麟提这条件似乎亦是临时起意,倒未 想这么多。 苏迈没想到血麒麟是如此答复,这听起来太过随意,倒不像个谈条件的态度。 不过,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想多给自己找麻烦,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 这只答应助真真将这魂骨送往白骨原的祭坛,至于之后之事,却和这合作再无关系。 苏迈暗叹一气,只能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时,还是先离开再说。 血麒麟见苏迈答应,亦眼露欣然之色,随后也不再多话,抖了抖身子,一阵水气翻腾后现出了真身。 其实说是真身,除了那头之外,身都笼在一团血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便是这身形,比一般的狮形妖兽亦大不了多少。 “这样看得就可爱多了!”苏迈见状,心中微笑,这血麒麟若不发威,当个坐骑倒也挺不错。 原本苏迈暗想这血麒麟会不会背着自己离开,不料转眼之间,却见那异兽口中吐出一颗血珠,随后,将那珠子往血水中一扔,化作一叶孤蓬,飘于苏迈脚下。 “去罢!”血麒麟叫了一声,示意苏迈踏上那孤蓬。 苏迈依言而行,片刻,便见眼前一花,那孤蓬辟水分路,在这血海之中疾行而去。 随后,耳边传来血麒麟的叫声,“小儿,记得尔之承诺,若敢食言,吾定不饶你!” 苏迈闻言,心道你困在这血海之中,我若真食言,你只怕亦无可奈何吧? 不过想归想,他倒尚未有毁约的打算。 眼前模糊一片,苏迈不识归途,只有听之任之。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迈突觉脚底一顿,一股巨力将自己托住,恍恍惚惚间,眼前一片幽暗,睁开眼,只见头顶隐隐有天光传来。 环顾左右,才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水井之中,只是四壁朦胧一片,他看不清是何物所砌。 井宽不到一丈,不过水面距地上却有数丈之高。 “这什么地方?”苏迈本以为这出口应在陆地之上,至少是个安的所地,却未料到,竟然是在一水井之中。 “哎,竟忘了问那血麒麟出口是何所在!”苏迈有些懊恼,以他的修为,想要破水而出,跃出那井口,只怕甚是艰难。 “难不成我便要在这坐井观天?”苏迈仰着头,望着头顶那一片隐约的天空,慨叹不已。 “这血麒麟办事也太不牢靠了,既然答应助我出来,为何不送佛送到西,直接将我送出去不就得了!”呆了片刻,苏迈有些牢骚。 “看来,若有命出去,首要之事,便是找到老头子,问问他教的这御寒法子,到底是何古怪,弄得自己无法修行,别说御物,连个数丈深的水井亦无可奈何!” 不过,当下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靠自己是没办法了,只能求救! 这井上亦不知是何所在,眼下形势,逃命要紧,他也顾不得脸面了,张开口,便朝井上大喊。 “救命啊,有没人在?” “救命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佳人投水 ()不过,任是他叫破了嗓子,却依然无人应答。 良久,苏迈有些累了,心道这古井只怕是个荒无人烟的所在,看来想要找个人来救自己,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苏迈沉默半晌,既然无人应答,便只能设法自救,他这井底黑沉沉的,头顶隐约的天光透下,投在这水面上,亦不过一团模糊的光影,而这四周的井壁依然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透。 苏迈摸索着向井壁靠去,片刻之后,却突然发现了蹊跷,那井壁看去近在眼前,不过无论苏迈怎么游,却依然找不到边,仿佛那井底无边无际一般,别说靠近,连是何模样都弄不清…… 苏迈好奇心起,将那已然熄灭的轮回劫火又重新换了出来,一点焰光在半空中回荡,虽不甚明亮,但若只是借一丝光照,倒也勉强可行,不过,随着那火焰接近,光芒便像被吞噬了一般,目光所及,却是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奇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诡异?”摸索片刻,苏迈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涌起,一时愣了半晌。 “莫非,我刚逃出那轮回血海,便要困于这怪井之中吗?”苏迈望了望头顶,一时间颇觉有些绝望。 这人生啊,还真是如戏码一般,一出接一出,在没有揭幕之前,你永远品不出下一出会是什么样! 苏迈一阵叹息,早知如此,又何必急着出那轮回劫海,至少还有个真真可说说话,此刻沦落于此,莫不是要枯耗终生? 一筹莫展之际,苏迈颇觉有些烦燥,用力拍了拍井水,昏暗之中,一片水花溅起,无声地朝四方散去。 望着那激起的水花,脑中突然灵光一转,有了个主意。 只见他挺了挺身子,双手交叉,打出个法诀,随后右手不断地在半空中虚划,片刻之后,却觉脚底一动,一股推力自脚底升起,井底水花涌动,却是意外的旋了起来。 “想不到啊,这井底既然还可使用五行劫术!”苏迈目光欣然,脸上涌起一层笑意,这段时间以来,忙于练习轮回劫火的操控之法,加之轮回之隙中,五行失灵,他亦无可用之地,故而已是许久未曾使用这水凝术。 虽然他无修为在身,这五行劫术威力有限,但自从那混沌之气留驻丹田之后,这术法的施行时间和效用倒也增加了不少,水凝之术虽使用不多,但较离开铁剑门之时,亦也有了不小的提升。 此刻,这五行劫术有灵,说明此地已是俗世人间,早已远离了那不阴不阳的轮回血海,只是却不知,为何这血海的出口会在这怪井之内。 不过,无论如何,他亦算找了点希望,随着这水凝之术生效,苏迈忙加快施为,把那井水搅得逆旋而上,而自身而随之而不断接近那井口。 眼看着天光逾近,离那井口已不到一丈之距,苏迈暗松了一口气,面露得色,等着脱水而出。 不过,就在他望着头顶,等着逃出井中时,脚下之井水却突然缓缓停了下来,这一瞬之间,却是不进反退,隐隐有下落之势。 苏迈心头大惊,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一落下去,便是功亏一篑。 来不及多想,苏迈望了望那井沿,暗自估量了下,手中打了个法诀,往那井沿一指,双脚交叉,借着那脚底最后的冲力,在水面点了几下,随后身形一冲而起,握着手中黑剑,往那井口一插,堪堪地将身子挂在那水井上空。 低头望了望身下黑沉沉的一片,苏迈不觉心有余悸,适才他情急之下,施出了五行劫术中的陷土之术,随后找准时机,却将那黑剑插入其中。 这一下亦是无奈之举,苏迈毫无把握,不过好在最后时刻,勉强将自己挂住,总算没有重新坠入那水井之中。 这水下似乎设了某种禁制,只怕亦是个有来无回之处,甚至于连这个古井,苏迈都在怀疑是不是真有其事,不过待得他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爬出来时,更是惊恐莫名。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危崖,放眼望去,皆是莽莽苍苍的丛林,看上去,似乎自己正处于一片山野之中。 而身处之地,却是一个半亩方圆的水潭,潭边尽是碎石浅滩,而再往前便是苍翠丛林。 “我明明是从一井中出来的,为何却身处在这水潭之内?”苏迈望了望四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当他再回脚底看时,却是湛蓝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井口,潭水深不见底,入眼之处,连个水草亦未见到,这情形,和那星罗海倒有几分相似。 转过身来,苏迈抬眼朝四周望了望,想找个方位游过去,回到岸上再说。 而当他目光扫向北侧一片丛林时,却见那潭水边缘的一片碎石间,似乎站着一个紫色的身影,看去像个女子,正在盯着潭水出神。 苏迈心中一动,有人就好。 转过身,定了定神,苏迈仔细望去,却发现这身影,有几分眼熟。 “是谁?”由于侧对着他,苏迈一时看不真切,故而便向那女子所在方向游了过去,当正对着她,看清楚样貌时,不由心中一喜。 “离二小姐?”苏迈万没想到,刚逃出轮回血海,在这寒潭之侧,竟然见到离小小? “离二小姐,是你吗?”苏迈再遇故人,自然欣喜,忙叫道。 “离二小姐……” 苏迈唤了数声,离小小却毫无反应,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 “莫非她听不到?”苏迈心疑不已,又望了望前方,离小小所站之地,离他看上去不过数丈之遥,别说他如此大声呼叫,以离小小的修为,便是苏迈小声嘀咕,亦如近在耳畔,不可能什么动静也没有。 正自纳闷间,诡异的情形再次出现,离小小不知为何,竟然直直地朝那水面走去,便像个俗世凡人一般,双腿缓缓没入水中,片刻,潭水已没入胸口,再下去,数息之间,便会被潭水吞没。 “这……?”苏迈骇然大惊,看上去,离小小似乎在投水? 这也太离奇了,虽说苏迈和离小小之间,不过萍水相逢,总共亦不过见了两回,委实谈不上了解,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离小小会到这深山老林之中,投水自尽! “离二小姐……!” 救人要紧,来不及细做思量,苏迈边叫着,边奋力朝离小小游去。 潭水虽深,但这潭面并不大,苏迈深吸一气,没用多久,便到了离小小近前,伸手一扯,便欲将其拉住。 本想着离小小身形娇小,自己稍微用力,便可将其拉起,但当他抓住离小小手臂时,却突然发现,这看似弱小的身躯,却是奇沉无比。 离小小眼神茫然,见苏迈到来,竟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仿佛中了邪一般,身子不沉地往下沉。 苏迈见此,自觉有些不对,眼前之人,自是离小小无疑,不过看她这情形,却很是异样,这水底仿佛有东西在拉扯着一般,令她不断地往下而去。 苏迈边拉着她,边往水下望去,却见碧水悠悠,空无一物。 顾不上那么多,苏迈一手举剑向前划动,一手夹住离小小,费尽力气,终于将她拖离了水面。 而此刻,离小小已是身尽湿,苏迈抱着那曲线玲珑的身躯,不觉有些脸红,忙快步而行,在那不远的树丛之下,找了个干净的所在,将其放了下来。 离小小依旧一无所知,双眼睁开,却毫无神彩,只有那平稳的呼吸,显示出她尚且活着。 “怎么办?”苏迈望着眼前这湿身的俏佳人,尴尬不已。 离小小此刻之状,显示非溺水所至,只是苏迈无甚修为,别说为她疗治,便是对这湿漉漉的衣衫,他亦无办法。 思来想去,他亦只好就近拾了些干柴,就在离小小身侧燃起堆火,助她烤着,先把衣裳弄干再说,别着凉了。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当苏迈起身,想帮离小小换个位置时,却发现她那原本木然无神的眼睛,突然动了动。 “离二小姐,你醒了?”苏迈见状大喜,忙蹲下身子,急叫道。 离小小眨了眨眼,定定地望向苏迈,半晌,方回过神来。 “苏迈?”离小小眼中异色,又望了望半边身子上半湿的衣裳,很是诧异,随后忙起来,往后退了退,随后道:“这怎么回事,你为何在此?” “哎,你醒来就好!”苏迈被她问得略有些尴尬,随后叹了一气,缓缓说道。 “还有,到底发生甚事,我?”离小小见状,又追着问道。 她本想问问苏迈,有没对其做什么不轨之事,不过话到口中,却终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涨红了脸,盯着苏迈,满是质疑。 苏迈见状,忙摆摆手,急着道:“二小姐别误会,这事在下也说不清!” 随后,苏迈便将先前离小小所行之事描述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自身之遭遇。 “你是说,我自己走入这潭中?”离小小转过身子,指了指身边那一碧寒潭,眼有甚是疑惑。 “没错,我不断唤你,却毫无响应,便只好将你拉了上来!”苏迈点点头,应了一句。 “莫非,这儿便是那传说中的食人之地?”离小小愣了愣,望着那死水般的潭水,喃喃念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荒岛寻人 ()“食人之地?”苏迈闻言,惊叫一声,随后亦望了望那寒潭,接着问道:“那是甚地方?” “转生潭啊!”离小小回了一句,随后又疑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苏迈闻之,甚觉莫名,暗想,这转生潭莫非是个很名的所在? “不会吧,你何时登岛的?”离小小见状,很是惊讶,这苏迈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连这个都不知? “我……”苏迈一时语塞,却不知该怎么回复,他是怎么到这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沉默片刻,便只好说道:“我,亦是刚到不久!”,不过随后他似突然想到什么,复又问道:“你说什么,登岛?” “可不是嘛,浮图岛啊!”离小小身子前倾,皱着眉头,望向苏迈,神情古怪地道。 “浮图岛?”苏迈闻之,一时有些愕然,难道那轮回血海的出口,竟然在这岛上? “没错啊,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儿,便是浮图岛上的转生潭!”离小小望向那池水,缓缓回道。 苏迈闻言,突然想起陆云奚在那星罗海畔,曾经提到过,这岛上有一寒潭,潭水逆旋,不过却未提及有何凶险之处。 “转生池,莫非便是传闻中阴阳二界的入口?”苏迈反应过来,急问道。 “应该是吧!”离小小点了点头,其实她亦初次来此,不敢笃定。 “莫非你亦是刚登岛?”苏迈望着她,颇有疑惑,他虽不知过了多久,但大致想想,自他进入那轮回之隙中,少算也有十来天,乾元城中修士,只怕十有**皆有赶来,离小小身为东海离家的二小姐,无论修为还是见识,自然非一般散修可比,为何却珊珊来迟? “我先前刚好有事,离城了一段时间,昨日一回来,便听到消息,赶来凑个热闹!”离小小见苏迈神情,便接口解释了一句。 “那你登岛之后,可有遇到什么人?”苏迈突然问了一句。 “说来也奇怪,先前听说这星罗海上有一道裂缝,卷进了很多人,不过等我过来时,却什么都没有了,我很轻松便来到岛上!”离小小亦觉有些奇怪,她一路的经历,和城中传闻相差甚远,更奇怪的是,她自登岛以来,却未曾见过一人,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地便寻到此处,差点送了性命。 “这岛上似乎不像传闻中的遍地是宝,我一路寻来,未曾见过一人!”离小小亦觉有些意外,又接道。 “就算遍地是宝,也只怕早就被人抢光了,哪轮得到你!”苏迈轻笑一声,随后又道:“只是奇怪,先前便是我亲眼所见,进入那裂缝之中,至少数百人,便算有少许无缘登岛,但那些大宗门和世家之人,应无大碍才对,为何你竟然一个都不曾遇到?” “对了,你不也在这岛上吗,可有发现?”离小小闻言,突然问道。 “我?”苏迈指了指自己,随后想了想,继续轻笑着道:“我嘛,修为太低,小命要紧,便在外头躲了躲,亦是不久前才登岛,谁料一到这附近,便见你投水自尽!” “谁投水自尽了?”离小小闻言, 大叫了一声,脸色很是不悦。 “不是投水,莫非你到这深山老林之中,来抓鱼不成?”苏迈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我亦不知怎么回事!”离小小闻言,黯然一叹,随后又道:“我登岛之后,亦不知去往何处,走着走着,便到了这林子附近,恍惚之中,似乎闻到一股灵草的药香味,便循味而来,不料怎么地,却走到这潭水中去了!” “你是说你并不知如何下去的?”苏迈奇道。 离小小点了点头,亦满是疑惑。 “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只怕早就被这水吃了!”离小小不自觉地轻拍了下胸口,脸上明显有几分后怕。 “巧合而已,我亦刚巧路过!”苏迈笑了笑,并未当回事。 “无论如何,救命之恩,不可或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离小小回过神来,向着苏迈拱拱手,正色道。 “二小姐言重了!”苏迈见状,忙摆摆手,回道。 他和离小小谈不上多大交情,但上次在天琅坊中,离小小亦曾助他进入总堂之中,虽说于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在苏迈看来,却算是颇为难得的情份,故而有机会搭救于她,自然很是乐意。 “别老是一口一个二小姐二小姐的,相熟之人,多叫我小小,你便也这般呼我罢!”客气一番,离小小倒也很多恢复爽朗的性子,虽然她对苏迈为何出现于此,且刚好救了自己尚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已释然。 “好!”苏迈闻之,亦爽快地应了下来。 随后,离小小使了个术法,很快便将身弄个干净清爽,还自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瓷小瓶,往身前挥了挥。 苏迈见状,正自纳闷,随之便有一股似近而远的香气悠悠而来,苏迈不觉鼻翼微动,很自然地嗅了嗅。 “刚在那火堆旁烤了许久,身上有股子柴火味,遮掩一下!”离小小见苏迈那模样,轻笑着说道。 苏迈笑着点点头,这香味很是独特,清芳而略有些微甜,便像眼前的少女一般,在这古怪而凶险的丛林之内,闻之倒也颇为受用。 “苏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二人边走边聊着,虽不知去往何处,但却一致认同,先远离这寒潭再说。 苏迈望了望前方芳草丛生的深林,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眼前延伸,看那歪斜半倒的草茎,似乎近日来,至此之人,不在少数。 “不知道!”先前他在那水潭之中,便已看出,这岛只怕范围颇广,远不止他在星罗海上看到的那般。 陆云奚和无用等人亦不知去了何处,在这苍茫丛林之内,想要寻人,只怕诸多不易,不过,看前头的足迹,这成百上千的修士涌入岛中,亦会寻地安置,不可能这么快便离去。 只是,如许多的人,为何离小小一路前来,竟然未见人迹? “我们反正亦可处可去,此岛虽大,但人迹易至之地,只怕早已被人搜寻了无数回,故而这宝物嘛,我们只怕是无缘得见了,不如顺着这些足迹,往前看看再说!”苏迈想了片刻,随后又向离小小道。 “宝物嘛,我倒不在乎 ,传闻这浮图岛数千年未现,我不过就来看看热闹,若有机会,能采到几味灵药便算不虚此行了。” 离小小随口接道。她出身于神州界上数一数二的丹药世家,自幼便采药炼丹,对于修士们所热衷的灵材法宝不甚关注,反而对这罕见的灵植药草甚是在意。 “好,等有机会,我陪你一起!”苏迈闻言应道。 他这趟星罗海之行,自那轮回血海之中习得了控火之术,已是莫大机缘,眼下修炼一途,亦只有在寻得天随子之后,再做打算,故而这岛上的宝物,他兴趣不大,亦未曾想过在那众多修士之中分一杯羹,能随离小小一同采药,识些丹药之道,于他而言,来得更实在一些。 “嗯!”离小小点了应是,二人意外相逢,结伴同行,加之先前那潭中之事,这关系,自然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这浮图岛上亦不知是何缘故,那伏蚕山上已是寒冬,此地却如春夏之交,枝叶扶疏,杂花生树,轻风微凉,睛光正好。 二人顺着脚下那些深浅不一的足迹,一路行来了近半个时辰,依然毫无发现,这岛之风物,和那神州大地,看上去并无太多不同,唯一有些区别的是,时不时有危峰突起,看上去并不甚高的峰峦,却是薄雾隐隐,什么也望不见。 “苏迈,你不觉得奇怪吗?”离小小越走越觉不对,按说他们行了这么久,离那星罗海畔亦不远了,为何却还是一人也不曾遇见? “是啊,没道理一个人影也没有!”苏迈接口回道,他先前亦觉有些不对,这岛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先前那些登岛之人都撤了吧?”离小小复又道。 “不可能,这岛如此之大,又是数千年未现,不说法宝灵材之类的,便是你想要的灵草灵药亦应四处可寻,这前后想来不过十来日,不可能都撤走!” “难不成,都死了?”离小小语出惊人,听得苏迈怔了怔。 “那更不现实,人死了,尸首总得有吧,这一路行来,你可见过一丝痕迹?”苏迈有些哭笑不得,反问道。 “这倒是!”离小小轻呼一气,点头应道。 二人边走边聊,复又向前行了数百步,前方依旧是草木凄凄,看不到一丝异样,不过来时的那些足迹却逐渐淡了,有些地方甚至已不可见。 不过,许是这林子太过寂静,当二人钻出一片红色的树丛时,耳畔却隐隐传来了说话之声。 “前方有人?”离小小首先反应过来,小声朝苏迈说道。 苏迈侧耳静听,片刻,便接道:“过去看看,小心点!” 离小小点了点头,却是当先往前而去。 苏迈紧跟其后,二人蹑手蹑脚,边走边望,不一刻,便来到了一片溪流之畔。 入眼是一片看去颇为宽广的沼泽,几道浅流自其中穿插而来,汇又不远处二人的脚下,形成小股溪向山中流去。 无数小水洼缀于或大或小的草丛之中,而在距二人不到十丈的地方,正站着两人,相对而立,口中似乎正在争辩着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沼泽争宝 ()“小小,你能听得清他们说什么吗?”苏迈向身侧靠了靠,小声说道。 “似乎像在争吵个什么东西,谁也不让谁!”离小小随口应了句。 “好不容易见着人了,要不要上去问问,这岛上怎么回事?”苏迈望了望前方,问道。 “先等等,情况不明,看看再说!”离小小边小心听着,边回道。 苏迈闻言,亦侧耳听去,不过他修为不及离小小,自然听不真切。 隐隐约约地听了片刻,突然听得离小了句:“要打起来了!” 苏迈眼神一亮,却见前方状况果然开始有了变化。 却听得左侧一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大吼了一声,随后祭出一根黑色的短棒,口中叫道:“你自己想找死,就怨得不我了!” 随后,右侧与其对峙的,却是白袍长剑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似乎比苏迈略大些,亦不过二十出头。 “无知小辈,也敢口出狂言,看来不教训下你,还以为六虚书院好欺负了!” 说完,手上长剑一挺,便欲出手。 二人商议无果,此刻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 “小小,这六虚书院是甚地方,听起来挺耳熟!”那男子此刻声音甚大,苏迈亦得真切,这名字过往似乎曾听人提起琮,一时却想不起来。 “六虚书院你都不知?”离小小秀眉微蹙,侧过头,望向苏迈,颇有些不解。 “怎么,这地方很出名吗?”苏迈抿了抿嘴,随之问道。 “神州三大宗门之一的六虚书院,在这神州界上,仅次于南庭宗的存在,你说出不出名?”离小小不料苏迈一介修士,竟然如此无知,忙反问道。 “哦,难怪有些印象!”苏迈点了点,倒也不以为意。 神州界上三大宗门,除了无定寺和南庭宗因无用和陆云奚之故,略有了解下,这六虚书院,他倒还从未接触过,再者他自进入铁剑门来,便随着枯心道人守在祖师堂中,平日里除了指导其修炼,枯心话亦不甚多,对外界的了解远不及其它各堂弟子,甚至于连外门弟子日常的讲习课程他都未曾有过,而离开黑木山后,便是一路逃亡,一年以来,躲躲藏藏,疲于奔命,却是很少有机会去熟悉的神州界上的事情。 这六虚书院位于神州南部九鼎山,创派亦不过数千年,比之南庭宗万年大派自然年轻了些,不过近千年来,却是蓬勃发展,门下弟子无数,势力亦遍及神州,能够位列南庭宗之后,和无定寺并而称之,自然亦非寻常宗门可比。 苏迈当初在乾元城时,留宿于不二酒馆之中,这消息灵通的所在,除了这城中大事,酒客们自然偶也提及神州佚闻,或许语言中便有这六虚书院之事,只不过苏迈先前忙于搭救申屠兄弟,之后又四处逃命,未有心思留意罢。 此刻,听离小小提及,却突然想到,似乎不久前在星罗海畔,四大家族和其它宗门议事时,顾旷似乎亦有提 过这六虚书院之名。 “这六虚书院身为正道领袖,门下弟子应亦是守正执道之人,只是却不知为何,这此地与人争抢!”苏迈小声地问道。 “利之所在,正道和邪道并无区别!”离小小淡然回道。 就在二人谈话间,不远处两男子已然开始大打出手。 白袍男子出自名门大派,出招自然是开合有度,颇有大家风范,一招一式间,看法修为颇为了得,初时尚占了些上风。 而那青衣劲装者却看不出是何来路,只是苏迈看他拿着一黑色的短棍,却觉有几分亲切,望了望手边的黑剑,恍然间,颇有些相似之处。 “那青衣男子,只怕非正道之人!”离小小观望片刻,随口道。 “他那棍子,看上去倒有些怪异!”苏迈点头称是,他虽非正道之人,对于正邪之间的门户之见亦看得甚淡,不过,正道之人,多少行事要光明一些,故而苏迈心里,亦隐隐对那白袍男子,多了几分期待。 毕竟,他若要去寻陆云奚和无用等人,问这同样出身名门的六虚书院弟子,总比那不知来路的青衣人好。 谈话间,二人争斗很快便进入紧要关头,此处虽较为偏僻,但二人似乎都想速战速决,故而自一开始便使出拿手的本事。 那六虚书院的弟子,剑气纵横,直上直下,每一次出手,均有风雷之声,在这狭窄的沼泽之中,逼得那青衣人左右支绌,看上去颇有些勉强,若再这样下去,很快便会不支。 “这名门弟子,果然不一般啊!”苏迈目露钦佩之色,脱口赞道。 离小小目不转晴地盯着前方,却未接口说话。 苏迈亦希望战斗尽快结速,见离小小未曾表态,亦转而向场中望去。 “不自量力的东西,这点修为也敢班门弄斧!”白袍男子晒笑一声,长剑化作一道白光,疾射而去。 青衣男子似乎自知修为差了一筹,故而一直是守多攻少,便是面对对手的嘲讽,亦未做回应,只是将那短棍舞得密不透风,深黑色的棒影围成一团似实而虚的护盾,将自己挡在其中。 苏迈看不清那人情形,不过从场中局势看,似乎已是疲于应付,凶多吉少了。 “去死吧!”随着白袍男子气贯身,长剑急闪而回,在他身后变做一道丈许的长虹,不可一世的朝着前方一斩而下。 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一击,却在那是长虹斩至之际,场中突然起了变化。 那一圈由短棒舞起的黑影依旧,实实地接下了这致命的一击,青衣男子被压得半个身子都已陷入脚底泥潭之内,脸色煞白,显然受伤不轻,而奇怪的是,本是技高一筹的白袍男子,肩头亦插着一把式样颇为古怪的弧形小刀,刀锋穿肩而过,鲜血染红了左胸一片。 “怎么回事?”苏迈见状,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他一直看着场中,却未发现这男子如何受的伤。 “邪道中人,行事果然狡猾!”离小小神情亦有些,不过听其 言下之意,似乎已看出了门道。 见苏迈一脸诧异地望向自己,离小小压低了声音,回道:“论修为,这青衣人似乎差了一着,不过经验却是高出不少,这六虚书院的弟子过于自大,故而才着了道。” “你是说那人故意藏拙?”苏迈闻言,似有所感,忙又问道。 “这短棒只怕不过是掩饰,他的杀手却是那把小刀!”离小小接了句,随后又道:“他先前只攻不守,给人印象似乎有心无力,那黑棒舞将起来,将他身罩住,我们看不真切,其实他早就将这小刀准备在手,等那六虚书院之人露出破绽,给其致命一击!” “原来如此!”苏迈恍然大悟,随后又道:“幸好这六虚书院弟子亦不笨,虽受了伤,但也算捡回条命!” 二人说话间,前方二人又缠斗在一起。 那白袍男子看去似也是个狠人,顾不上肩头的血洞,止了止血,便将长剑召回,飞身刺去。 那青衣人挣扎着自泥潭中拔出身子,已成半个泥人,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将那短刀一分为二,挺身迎去。 这白袍男子肩头被洞穿,好在那短刀虽式样怪异,但却无毒,故而应不过皮肉之痛,这青衣人却显然内伤不轻,行动间似乎不似先前那般灵敏,放弃了那黑棒,以双刀相迎,却是取其轻灵。 一边急于复仇,每一招皆是含恨而发,看上去,剑影重重,威势凛然,而另一方却是避轻就重,一味游走,抽空奇袭。 青衣人那短刀不知是何物所造,舞起来倒像是两个圆轮在手,虽不如长剑灵巧刚直,但却胜在攻守平衡,一时间,对手亦奈何不得。 “再这样下去,这六虚书院的弟子,只怕要吃亏啊!”离小小面露急色,她旁观者清,看了这么久,亦明白那青衣人以守为攻,一味引诱对手强攻,从而寻找破绽,而这白袍男子仗着修为胜出一筹,一心想将对手斩于剑下,反倒容易为人所乘。 苏迈闻之,亦点点头,似有同感,他虽修为较低,且不谙剑术,但在离小小的指点下,亦看出了些门道。 这修士之间的争斗,除了修为的高深外,心智和经验亦甚为重要,除非修为之差太过明显,实力悬殊,否则,以弱胜强之事,亦时有发生。 从场上情形看,这青衣人无论对敌经验和心智均占了上风,虽修为弱了几分,但亦不相差不远,先前硬碰硬地接了一剑,却出奇不意地刺了对手一刀,双方看上去,均未占到多少便宜,但若长久下去,以逸待劳者,自然更易取胜。 “就你这点能力,也敢口出狂言,看来六虚书院不过尔尔啊!”那人边回击,边学着对手的语气,嘲讽着。 “学艺不精,还敢出来逞强,这浮图岛可不是九鼎山!” 那人不断地出口挑衅,终于激得对手暴怒不止。 “找死!”白袍男人恨恨地吐出了两个字,随后右手执剑,挥出一道剑气,左手突然向前一拍,一道灵光忽闪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六虚弟子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青衣男子惨叫一声,翻出数丈开外,坠入一堆乱草之中。 “咦……”苏迈有些惊讶,咦了一声,却未看出有何缘故。 “六虚无常功!”离小小亦面露讶色,小声应道。 “是甚功法,很厉害吗?”苏迈好奇地问道。 “此人应该身份不轻,至少应为长老亲传弟子!”离小小答非所问地道。 “莫非这六虚无常功,只能亲传弟子方可习得?”苏迈一听便反应过来,复又问。 “传闻乃是如此,我亦不甚了解,不过数年前曾见一位至东海做客的六虚书院前辈施展过,故而看去有些熟悉。”离小小轻声回道。 “六虚无常功!” 就在二人谈话之时,那被击中的青衣男子亦缓了过来,随后略带痛苦的站起来,面色有些发白,往前行了几步,缓缓了叫了声,看来他亦已看出为六虚书院的独门功法,看那语气,却像是早就有所准备。 “算你还有点见识!”白袍男子轻哼了一声,神情却颇有几分倨傲,见那人似乎正在运功疗治,便又冷言道:“六虚无常功遇强则强,劝你不要自作聪明,还能多活几天!” “哈哈,能有六虚书院的弟子垫背,死亦何妨!”那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随之挺了挺身子,却是大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白袍男子闻言,亦是一惊,但却搞不懂此人所言何意,不过身为修士,对危险的敏感度自然不低,虽未发现有何不对,但亦是小心戒备! “若你在一开始,便用这六虚无常功,我倒真无胜算,但你急于取胜,灵力消耗过半,再使出来,不过强弩之末,现在轮到我了!”青衣男子目光冷冽,冷笑着说道。 话音方落,便见其身后一阵黑光涌起,那原本消失的短棒由虚而实,随着那人手臂挥去,毫无征兆地朝白袍男子狂袭而去。 这一招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却是这青衣人蓄谋已久的杀势,先前一直以守为攻,游走困斗,加之故意以言语相污,便是要激起对手的恨意,以加大其灵力消耗,之后不惜以自身为饵,受了这六虚无常功一击,在对手灵力不继之时,势势而动。 白袍男子见状并不以为意,待短棒袭来,举剑便挡,不料那棍子却似生了眼睛一般,电光火石之间,却是突然绕了一圈,瞬间便飞到那人身后。 男子随即反应过来,待来转身相格时,却已是慢了半拍,黑棒实实地击打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涌来,男子只觉奇痛无比,甚至还有几分痒意,眼前一片昏沉,双腿一软,身不由已便往下倒去。 “就你这点能耐,也敢恃强夺宝,还真是笑话!”青衣人见状,面露鄙夷之色,随口说道。 看似随意地说着话,脸色却是忽青忽白,看起来甚是怪异。 白袍男子侧身躺在地上,不知伤势如何,不过看起来似无性命之忧,但一时之间,想要再战,只怕亦不容易。 “今天大爷心情不错,看在这株千年石芒的份上,饶你性命,赶紧滚罢!”青衣人看也不看身后这六虚书院的弟子,却独自往前方一水洼行去。 那白袍男子脸涨得通红,看样子,似乎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忍着痛,取出一颗丹丸吞了下去,稍做调息,片刻之后,眼有狠意,长剑支身,双手打出个法诀,随后便见剑光一闪,向那人后背激射而去。 那人听得动静,身形急转,左手短棒一点,抵住剑身,而右手寒光暴起,那合而为一的短刀脱手而出,向前方斩去。 白袍男子含恨出手,亦未料到此人反应如此迅速,见那寒光急闪而至,一时慌了手脚,正不知如何应对时,耳畔忽有呼啸之声传来,紧接着眼前火星溅起,却是有什么东西,将那寒光打了出去。 与此同时,前方那青衣人却不知被甚所制,突然怔在当场,双手急挥,眼神惊恐不已。 “是谁,谁在背后偷袭,有种滚出来!”那人身陷困境,气势倒是不弱,边挣扎着,边大声叫喊。 片刻之后,听得一声轻笑,却见不远处的前方,正有一男一女,正跳跃着疾速而来。 “你们什么人,为何偷袭于我?”那人见是一对少年,面色很是不悦,忙恨声叫道。 “别挣扎了,缠住你的法宝,名叫相思缠,刀剑是割不断的!”苏迈见其召出那短刀,欲割断丝网,便说道。 那人自然不会听苏迈的,也顾不得先前已中了六虚无常功,不宜妄动灵力,忍着剧痛,便使劲朝身前砍去。 不过,任是他拼命力,却依然无法伤那法宝分毫,只好狠狠地咬着牙,望着前方二人。 苏迈见状,亦未加理会,却是转过身,扶起了那犹自惊魂未定的白袍男子。 “兄台,无恙否?”苏迈望了望那人,小声问道。 “无妨,多谢相救!”男子感激地拱拱手,随后又满带恨意了望了望那青衣人。 “哼,原来亦是正道中人!”青衣人见状,不怒反笑,随后又道:“今日倒是长见识了,正道中人,所行之事,还真是令人另眼相看!” “你说什么?”离小小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觉疑道。 “只怪我一时大意,未料到竟还留有帮手,今天落于你手,亦无甚可说,要杀便杀罢,啰嗦什么!”那人将头一挺,眼神淡漠地望向离小小。 离小小有些愕然,她不过为救人而情急出手,倒未想过做谁的帮手,她和那六虚书院的弟子亦从素昧平生,自然不会帮其出手杀人。 正犹豫间,却见眼角寒光一闪,随后,便见一柄长剑正正在插在那人胸口之处,一剑致命,穿心而过。 “你为何杀他?”离小小见那长剑,便知怎么回事,立时转过头,颇有怒意地向那白袍男子叫道。 “邪道中人,狡猾诡诈,人人得而诛之!”白袍男子已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朗声说道。 一旁的苏迈亦未料到他会突施杀手,想到先前那青衣人尚饶了他的性命,不觉有些意外。 “哼,看来你这正道之人,亦不过如此!”离小小颇有些厌恶地收回了相思缠,出言讥道。 那男子先前以为施救者是苏迈,此刻见离小小动作,才知道是她出手,故而受其嘲讽,亦不好发作,只得拱拱手,接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贼子早不怀好意,一路跟踪在下而我,见我在这水洼之中 发现了一株灵草,便欲出手抢夺,在下无奈之下,才与之起了争执!” 离小小闻言,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那人已死,再无对证,也不好再说什么,想到还要向他问寻这岛中之事,便只是轻笑了一声,未再说话。 苏迈生性疏朗,不拘小节,此刻虽也觉这白袍男子行为不甚光明,但事已至此,倒没必要生生去得罪这六虚书院的弟子,故而只好出来打了个圆场。 往前行了一步,指了指离小小,随后说道:“这位是东海离家的二小姐,离小小姑娘,在下鱼万之,自乾元城而来,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鱼万之?”离小小闻言,暗自望了苏迈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来是离二小姐和鱼兄,在下六虚书院柳公权长老坐下弟子徐慥,谢过二位搭救之恩!”徐慥闻之,忙迈步过来,拱手施礼。 东海离家可是这神州有名的世家大族,平日里虽不常在这世上走动,但其炼丹制药之名,却是闻名于神州仙界,故而在徐慥看来,虽不知这鱼万之什么来路,但凭着二人联袂出现,便可知其出身背景定然不凡。 “原来是徐兄,久仰!”苏迈拱拱手,回了一礼。 “敢问徐道友,到这岛上有多长时日?”离小小倒无心思去客套,见二人寒喧完,便急着问道。 “在下首批随师门长辈登岛,算起来应有十余日了吧,不知二小姐此言何意?”徐慥闻言,虽不知离小小意为何指,但亦很爽快了回了句。 “如此说来,道友定知这岛上发生何事?”离小小复又问道。 “这岛上近日来确是发生了许多事,不知二小姐指的是哪一件?”徐慥沉吟片刻,又问道。 “徐兄,我们二人有事耽搁,今日才登岛,先前一路行来,却未见半人人影,故而甚为疑惑,还请徐兄指点一二!”苏迈见状,忙将二人最关注之事,问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啊!”徐慥恍然大悟,随后又道:“二位可知这浮图岛上的转生潭?” 苏迈望了望离小小,随后点了点头。 “这转生潭传说是阴阳二界的通道,甚是诡异,先前我们进入那裂缝后,被送到这岛上各处,之后各门派之人才慢慢聚集到一起,由于谁也没来过,故而初时第一要务,便是四处寻宝!” “可有收获?”苏迈闻言,好奇心大起,不待徐慥讲完,急追问道。 “自然是有的!”徐慥目光精光,似乎对那些岛上的宝贝很是向往,见苏迈一脸期待的样子,便又问道:“苏兄亦对这寻宝有意?” “呵呵,我二人不过来凑个热闹罢了,寻什么宝!”苏迈闻言,心中一动,想起先前这徐慥和青衣人之事,忙笑着说道。 “这浮屠岛虽不像传闻中的遍地是宝,但这上面,确实发现在不少珍稀之物!”徐慥边说着话,边观察着苏迈和离小小的反应。 苏迈依然是一副好奇的样子,而离小小却是神情淡漠,看起来确实对这些宝物并无兴趣。 “登岛当日,便有人发现这不少罕见的灵材和药草,其中有一样重宝,有传言可值千万券!” “千万?”苏迈惊呼一声,有些难以信置。 第二百三十八章 黄泉仙乳 ()在这神州仙界之中,除了各大宗门及门阀世家所藏之外,奇珍重宝极少流传于世,便是以商而名的天琅坊,虽藏有不少世所罕见之珍品,但亦很难至市面流通,故而可售之物,能标价数百万券,已是极为难得。 此刻除慥提到价值千万之物,不光是苏迈,便是出身显赫,见多识广的离小小,亦是吃了一惊。 “是甚东西?”离小小急叫一声,忙问道。 “黄泉仙乳!”徐慥目露精光,一字一顿地道。 “啊……”离小小闻言,惊诧不已,随后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没认错吧?” “此宝为南庭宗的灵虚师伯所得,以他老人家的见识,定不会错!”徐慥面有得色,看去极为笃定。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东西!”离小小犹未反应过来,喃喃说道。 “小小,这黄泉仙乳到底是何物?”苏迈对这天地灵物知之甚少,却被离小小这诧异的表情弄得很是好奇。 “黄泉仙乳乃天地间极为罕见之物,聚天地精华而生,万年亦不过凝成数滴,对于修士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恩物!”离小小眼中神彩飞扬,看起来,便像是自己得了此物一般。 “可增加修为?”苏迈闻之,明白了几分,忙猜测道。 “若修士食之,确可增加修为!”徐慥似乎对此物亦知晓一二,忙接回应道。 “可增加多少?”苏迈好奇心起,接着问道。 “这个……”徐慥未料到苏迈会有此一问,一时却不知该做何回答,想了想,又回道:“许是因人而异吧,此等宝物,我等自然无缘得见,具体亦未可知!” “如果只是增加修为,倒谈不上多珍贵!”离小小闻言,突然说道。 “为何?”苏迈转头望向离小小,她出身丹药世家,对灵丹仙药知之甚详,既然有此一说,那说明这宝物,只怕别有奇效。 “世上增加修为之药,不下数十种,而较罕见的如纯阳融血丹、培灵丹等,便是先前我们在天琅坊聚灵院中所提及的九圣还魂丹,亦有此效!”离小小对于提升修为之物,似乎并不甚在意,东海离家累世炼丹,诸如此类之物,自然藏之不少,故而亦不甚稀奇。 “除了提升修为,莫非这混元仙乳还可起死回生?”苏迈见状,复又问道。 “对修士而言,比起死回生亦有过之!”离小小抿口浅笑,神秘兮兮地道。 “还请二小姐指点一二!”徐慥闻言,亦来了兴致,忙亦追问道。 “以黄泉仙乳为主,配以其它几味灵药,可炼成黄泉金丹!”离小小看似颇为激动,特别是说到这黄泉金丹时,眼里有神光闪过。 “黄泉金丹又是何物?”苏迈越听越糊涂,今日离小小这情形,和往日里那性格爽朗,直来直去的离二小姐,很是不同。 “黄泉金丹虽不能让死人重生,但可令活人不死!”离小小得意一笑,随后又道:“据古书记载,这黄泉金丹修士服之,可在丹田之 中再生丹田,灵力循环不息,机缘深厚者,可修成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苏迈和徐慥异口同身的叫了出来。 自古以来,修仙界无数修士前继后赴,艰难修炼,亦不过图个得登仙道,长生不死,若服用这黄泉金丹,便可长生不灭,那不得省去多少劫难,对于修士而言,岂不是等同于一步登天? “没错!”离小小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不过,修成不死之身又谈何容易,不是谁都可以的!” “莫说不死之身了,便是这丹田之中再造丹田,便已是惊世骇俗,修士若服之,这修炼的进境,只怕便要一日千里!”徐慥看上去亦是惊骇不已,接口说道。 “如此看来,这黄泉金丹确实是难得之物,别说千万券了,只怕出再多,亦不可能买到啊,毕竟千金易得,重宝难求!”苏迈闻言,感叹了一句,他虽对修行之道不甚通晓,但多少亦算个入门修士,便如徐慥所言,丹田之中再造丹田,等于体内有两个丹田,若修行一门功法,自然事半功倍,却不知若分开修行,会是何种状况? “只是,如此珍贵的仙家之物,为何取黄泉之名?”苏迈感叹片刻,突然想到这宝物的名字甚是奇怪,忙看向离小小问道。 “此物不该世间有,九幽黄泉尚可寻!”离小小见状,挺了挺身子,故作姿态地念了一句。 见眼前二人均未反应过来,又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此等逆天之物,本不该出现于世间,黄泉路上方可寻到,只不过,到了黄泉路,寻到却已无用!”离小小亦只从家中古籍见过记载,这黄泉金丹仅存于传说之中,至于这名字因何而来,却未有过解释,故而她亦只是望文生见,字面理解而已。 殊不知,世间奇物,多半相生相克,有得便会有失,有奇效之物必亦有隐藏风险,黄泉金丹虽好,却非寻常修士所能承受。 “小小,你们离家珍药无数,莫非先前亦未出过黄泉金丹吗?”苏迈疑道,这离家传世数千年,难不成就未曾有人炼过? “炼丹之术可传,但成丹之药却难寻,黄泉仙乳这等天地灵药,岂是随意可得!”离小小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愣了一愣,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苏迈见状,一脸莫名地望着她,离小小嘴角微扬,颇为得意为说道:“先前没有,不过不久便会有了!” 苏迈闻言,想了想,片刻之后,却也是笑着,点头应是。 南庭宗的灵虚子寻得黄泉仙乳,此等大事,料不可能自己私吞,定会珍而重之地护送回南庭山,而以南庭宗这等大宗门的深厚底蕴,自然不会做出直接食用这等暴殄天物之事,定会设法将其炼成黄泉金丹,而若果真如此,东海离家无疑是唯一之选。 “嘿嘿,日后若真炼了出来,记得通知我去开开眼界!”苏迈见离小小一脸得意的样子,亦是与有荣焉,便又笑着说道。 “这个,只怕很难!”离小小闻言,一口回绝了,倒不是她不愿意,这等宝物真炼出来,亦是秘而 不宣,珍而重之,便是离家之人,有资格得见者亦少之又少。 “我自己只怕都无缘得见,你嘛,更别想了!”离小小不善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地道。 苏迈倒也并不在意,他不过好奇而已,并非真的想去见识,如此贵重之物,自然不可能人人皆可得见,离小小之言,确是实话。 不过,这世间之事,因缘难定,今日苏迈不过随口一言,谁又能料到数年之后,却因之而生出了一场大风场,使得他好不容易淡去乾元城及天琅坊的恩怨,又背负了更大的恶名,成为天下共敌。 三人因聊及这黄泉仙乳之事,耽误了片刻,不久之后,苏迈才想起来,二人先前所疑之事,遂又问向徐慥。 “二位可知这岛上有一凶煞之地?”徐慥不经意往二人来时之路望了望,随口问道。 “道友所指,莫非是转生潭?”离小小闻言,试问道。 “哎,什么转生潭,吃人潭还差不多!”徐慥闻言,叹了一气,说话之时,脸色亦有几分惶恐。 “徐兄此言何意?”苏迈之前虽也听离小小称之为食人之地,但却不甚了了,此刻见徐慥亦有此说,忙又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自星罗海现世以来,乾元城中修士,修为稍高者多半均已登岛,虽不知具体数额,但少算亦有数千人,初时,皆忙于寻宝,彼此间亦不甚关注,甚至于因见宝起意,还引发了不少的争斗,毕竟这浮屠岛虽大,但如许多的修士涌来,狭路相逢亦是常有之事,不到两日,便有不少道友命丧于此。”徐慥说起日前之事,脸色很是淡漠,似乎那些死去的修士,与他并无甚关联,因而也不甚在意。 “利之所在,弱肉强食,伤亡在所难免,别说在这浮图岛,便在神州界上,夺宝取命之事还不是司空见惯!”离小小似乎亦见怪不怪,感叹了一句。 “是啊!”徐慥闻言,亦很是认同,随后又道:“不过,因杀戮太重,也引起了几大宗门和乾元城四大家族的注意,协商之后,便以蔺城主的名义,发出倡议,要求各大世家及宗门约束门下弟子,不得枉下杀戒,而那些邪道中人或是城中的闲散修士,亦不是恃强凌弱,巧取豪夺,有违者须严惩之!之后,便有轮值弟子四处巡视,以免多大事端,如此一来,倒也平息了不少,加之经过几日的搜寻,寻常宝物灵材多已被抢掠一空,而那深山之处,却非人人可去,故而虽仍有夺宝之事,但多少亦有了几分平衡。不过,在数日之后,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发生何事?”苏迈见其模样,猜想此事应和那转生潭有关,复又问道。 “不少人无故失踪了!”徐慥应了一句。 “莫非便死在那转生潭中?”离小小一听,便想到先前自己所经历之事,脱口问道。 “算是吧!”徐慥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苏迈和离小小闻言皆面面相觑,徐慥这话让他们有些迷惑,一时间皆望向他,眼有问询之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人失踪 ()徐慥见二人模样,叹了一气,随后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这转生潭说起来还真是诡异!” “莫非能令人投水?”苏迈想到先前离小小在那潭边的离奇一幕,忙问道。 “鱼兄如何得知?”徐慥闻言,略带疑惑地望了望苏迈,他们二人不过刚登岛而已,且先前并未遇到相熟之人,如何能知这潭中之事? “哦,我猜的!”苏迈见状,忙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先前在乾元城中,亦曾听过这浮图岛的传闻!” “确是如此!”徐慥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不断有人莫名失踪,后面人数多了,引起了各大宗门的注意,于是便派人追查,最终发现一离奇之事!” “如何离奇?”离小小接着问道。 “很多人只要到了那转生潭附近,便像被迷了魂似的,会不知不觉地走向那潭中,消失不见!” “消失?”苏迈闻言,讶然不已,这消失是甚意思,莫非不是溺水而亡? “没错,进入潭中之后,尸骨无存,仿佛便像在世间消失了一般!”徐慥接道。 “可有人至潭中查探过?”离小小闻言,亦是后怕不已,不自觉地望了苏迈一眼。 “自然有!”徐慥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蔺城主联同四大家族及几大宗门的前辈一同前往查探,却发现这潭水看起来深不过数丈,但一旦下水,却总也到不了底,似乎,这潭水并无尽头!” “还有这事?”苏迈奇道,不久前他自己便从那潭水中来,若真无底,那他出来的那个井口又是怎么回事? “更诡异的是,就在众人在潭边查探之时,又有数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入水中,投水而亡!” “啊……?”离小小轻呼一声,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清自己是怎么到那潭中的,料想那些投水之人,只怕亦是莫名其妙,情况和她差不多。 “此事还真有些蹊跷!”苏迈闻言,疑窦丛生,不过连那些大宗门的前辈亦搞不清是何状况,他更不会明白,不过隐隐感觉,和那轮回之隙或许有几分相干。 “之后呢?”离小小接着问道。 “由于这转生潭太过诡异,为免再生意外,便以四大家族名义,呼吁岛上之人远离这转生潭,如今岛上修士,尽知转生潭之事,无论修为高低,皆有意识地避开这片区域,故而你们见不到人,倒也正常!”徐慥接着回道。 “原来如此!”苏迈呼出一口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徐道友,如今这登岛之人,皆聚于何处?”离小小不想多在此耽误,忙接着问道。 “自此往南数里,有片山谷,数大家族及各大宗门之人皆驻扎于此,其余之人皆零散分布,二位可是要找人?”徐慥边回边问道。 “哦,这倒没有,随口问问,我二人极少到仙都中来,想来这岛上,应未有甚相熟之人!”苏迈接口道。 “原来如此!”徐慥略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二位若要寻宝,可往北侧而去,尽量不要靠近那转生潭 ,以免遭遇不测!” “多谢徐兄,那我二人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苏迈闻言,亦点头应是,他对这徐慥印象并印象一般,故亦未有结交之意,如今疑惑已除,便欲告辞而去。 “二人相助之情,在下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闲暇,还请至六虚书院驻地一叙!”徐慥闻言,忙拱手说道。 “一定,一定!”苏迈亦拱拱手,望了望离小小,便欲转身。 离小小亦未说话,朝徐慥略一颔首,便紧随而去。 顺着徐慥所指,二人一路朝北侧行去,没用多久,便陆续有修士出没,模样皆是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看起来,似乎皆忙于寻宝,无暇他顾。 为免麻烦,苏迈二人亦是匆匆而行,如此约用一炷香时间,便来到了徐慥所言之地。 前方是一个颇为开阔的山谷,自南向北,前窄后宽,呈葫芦形,宽数十丈,却不知其深,一眼却是望不到头,谷中虽有怪石嵯峨,但总体看去,亦甚为平坦。 许是这众多修士登岛之后,寻得此处时亦做了一番整治,苏迈一眼望去,便见四处有巨大的木桩,还有一条被新近开辟出来的小道,两侧的野草亦被踩得稀烂。 沿谷中崖下,有一片帐篷临崖而搭,不过彼此相隔甚远,似乎有意拉开距离,放眼望去,却未见人影。 “此处便是四大家族暂驻之地吧?”离小小望了半刻,开口说道。 “嗯!”苏迈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小小,你可有熟人在此?” “不知!”离小小摇了摇头,她到这乾元城来,亦不过数月,相识之人本就不多,加之待她回城时,泰半修士亦已赶至伏蚕山来,便是有熟人在此,她亦不清楚。 “你呢?”离小小见苏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接口问道。 “我倒是有几位旧友已登岛,不过却不知身在何处!”苏迈应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道:“按那徐慥所言,这些大宗门之人应在此地,我们先去找找无定寺的和尚!” “找和尚做甚,你又不做法事!”离小小闻言,略有疑惑地道。 “我有一好友,乃是无定寺的弟子,若无意外的话,他应在这谷中!”苏迈笑了笑,解释道。 “哦……”离小小应了一句,反正无处可去,找谁倒也无所谓。 “走罢!”见苏迈并无动静,离小小当前一步,便欲进谷。 不过苏迈却微皱着眉头,并未有何动作。 离小小怔了怔,先前苏迈在徐慥面前隐藏身份,她便有些意外,此刻见他这模样,想到他在乾元城中之事,忽然明白了过来。 此地为四大家族驻地,苏迈尚被乾元城主通缉,现在突然这样跑进去,岂非自投罗网? “你在此地稍等,我进去探探情况!”离小小拍了拍苏迈,随后道。 苏迈沉吟片刻,想到离小小的身份,她进去自然不会有甚危险,亦点头应是,随后嘱咐了几句,二人便分手而去。 苏迈找了个隐蔽之处,藏好身形, 望着离小小的身形,一路向那谷内急行,不到片刻,便已到了那片帐蓬边。 便如先前在星罗海一般,山谷虽宽,但四大家族和大宗门均有标识,要找到无定寺之人料也不难。 离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谷中,苏迈无处可去,便靠着一棵巨树,闭目养神,心里想着无用和顾旷他们,若无意外的话,此刻应该亦有了些收获,却不知是得了些什么宝物,还有小清茶,上次在那妖王骸骨旁对战那邪道高手,看得出修为并不低,虽较之顾旷和无用稍次之,但若要自保,应当无碍,而且有他们二人保护,便是在这岛上,亦不会有太大凶险,毕竟真起冲突,能敌得过他们三人联手者,亦不算多,而那些前辈高手,料不至为了些蝇头小利而为难他们。 想着想着,突然忆起夜雪和陆欣来,她二人身份神秘,来历不明,在这岛上众人之中应无同伴,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 如此一番细想,时间倒也过得甚快,等到离小小匆匆而回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苏迈听得动静,忙跑了出来。 本以为无用他们会随同前来,不过当她见到不远处一脸愁容的离小小时,不觉心下一凉,莫不是出什么什么状况? “小小,可是发生甚事?”苏迈急跑过去,询问道。 “事情有些麻烦!”离小小望向苏迈,轻叹一声,随后又急道:“无用他们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苏迈重复了一遍,这不见了是甚意思,莫非有甚意外? “我找到了无定寺所在,除了两个守营的小和尚,其余人都不在,打听了下情况,却说是寻人去了,失踪的,正是你那两个朋友!”离小小往前后望了望,示意苏迈到一偏僻之地。 二人转到苏迈先前隐身之处,离小小边走边描述所了解到的情况。 小清茶自登岛之后,便随着无用同无定寺众僧一起来到了此地,不过因无定寺皆是出家之人,一群和尚带着个少女,自然诸多不便,之后转辗找到顾旷,二人便在无定寺不远之处安顿下来。 浮图岛中除了众多灵植药草,天材地宝亦偶有发现,三人在不二酒馆之中相处甚久,感情甚笃,这寻宝之事,自然结伴同行,前几日倒也无甚意外,早出晚归,不过自两日前出门之后,便再未回来过。 “许是遇到甚事,耽搁了吧!”听她这么一说,苏迈倒松了一口气,接口说道。 三人皆是修士,除了小清茶外,无用和顾旷皆在江湖行走,这风餐露宿之事亦是常见,便没回来,也无甚大不了。 “这浮图岛虽大,但能登岛之人,修为皆不算低,御器而行,用不了大半个时辰,便可游上一圈,能有甚事耽搁两日,无一点消息?”离小小并不认可,她自那留守弟子口中得知,无定寺亦觉此事蹊跷,今日便已派人前往搜寻。 “不会是那转生潭吧?”苏迈闻言,只觉后背一凉,脸上多了几分忧色。 若真如此,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第二百四十章 离氏易容 ()“应该不是!”离小小摇了摇头,依徐慥所言,四大家族和各宗门长老前往查探转生潭的异样,大概是在五日之前,而无用失踪,不过近两日之事,出身无定寺的弟子,自然更清楚那里的异状,断不至还跑过去送死。 “那倒也是,无用并非莽撞之人,再说还有顾旷在,若无特别原因,断不可能无端带清茶去涉险!”苏迈想了想,亦觉不太合理,不过若非转生潭,又会有甚事,能令他们三人两日不归呢? 再说,无用和无定寺众人相处甚久,自然应知其紧急联络之法,若无意外,断无数日不回的道理。 “现在该怎么办?”离小小望着苏迈,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迈想了想,一时也没了主意。 说起来,他在这岛上相熟之人倒也不少,除了无用等人之外,尚有花相容、陆云奚等,甚至于夜雪和陆欣亦在某处,不过眼下,他仔细想想,确又发现几分为难之处。 陆云奚自不消说,身为南庭宗杰出弟子,此次浮图岛之行,对她的修为及经历的提升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宗门自然会妥善安排,苏迈此刻若去寻她,除了惹人非议外,还会给她带来麻烦,故而不是明智之选。 而夜雪和陆欣便如闲云野鹤,无门无派,亦无同伴之人,除非她们主动现身,不然想去寻她们,几同海里捞针一般。 想来想去,如今最可行的,还是只能去找花相容,让他侧面打听下消息。 不过,以他的身份,想进入花家,只怕很难,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连这帐篷都连成一片,他这一闯进去,不啻于羊入虎口,虽说眼下大家都忙于寻宝探险,但谁也难保不出点意外。 本想掏出夜雪所赠的那个面具,但随后想想,他这戴面具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戴和不戴已无甚区别,沉吟片刻,遂朝离小道:“小小,你身上可带着驻颜膏?” “这是女孩子用的,你要做甚?”离小小没想到他想了半天,却问她要这这东西。 “哎,我这不是办法吗!”苏迈苦笑一声,旋即道出原委。 原来他先前自申屠兄弟手中所得的易容之药早已用完,想趁天黑混入营地之中寻找花相容,故而欲借驻颜膏稍改变下容貌。 “你想易容啊,这还不简单!”离小后哑然失笑,离家的驻颜膏可是这神州界上有名的养颜仙药,多少女修梦寐以求的东西,想不到苏迈竟想用它来易容。 “你等等!”离小小没理会苏迈的请求,口中说了声,却是转身闪入树林之中。 苏迈不知其意,等他想问时,离小小的身影已然远去了。 不到一刻,便又见其笑盈盈地折返回来,手中拿着几株黑绿色的药草,上面尚开着乳白色的小花。 “用这个!”离小小闪身而至,手中的药草在苏迈眼前晃了晃。 “这是何物?”苏迈望了望,略带疑惑地 道。 “一会便知!”离小小神秘一笑,随后自取出一个小丹瓶,取出一颗淡金色的药丸,手指轻轻一捻,便成了粉末。 随后,她将那药草的叶片摘了下来,将金粉倒入叶片之上,双手合拢,一阵急搓,再打开时,掌心之中便只剩下一团看上去黑糊糊的东西。 “来!”离小小笑着朝苏迈勾勾手,看那样子,是想用这个帮苏迈易容。 “还请离小姐手下留情啊!”苏迈笑着将脸伸了过来,他虽不知离小小手中是何物,但离家身为丹药世家,弄点易容之物,对离小小而言,确实不过举手之劳。 离小小身份尊贵,出入这神州大地,这些有名望的宗门或世家大族,多少会给几分面子,故而自然不需易容之物,苏迈心想着,这东西只怕离小小自己都未用过,却不知会把他弄成甚模样? 脸上一阵凉意传来,苏迈颇有几分任人宰割的感觉,待得离小小一阵折腾之后,拍了拍双手,说了句大功告成,但转身寻水,洗手去了。 苏迈忙紧随其后,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他倒不怕丑化了容貌,只是担心这离小小的手艺,弄得太夸张,反正会引人注意。 不过,待得他寻得一溪流,低头一望时,却发现似乎并未如他想像中一般,水中浮现的是一张略有几分淡青色的面孔,看去有些木讷,不过总体来讲,还算过得去,除了轮廓还有几分苏迈原本的模样外,整体面相看去和任一门派的普通弟子并无甚区别,混入人群之中,不易被察觉。 “小小,看不出你这易容的水平,还不错啊!”苏迈抬起来,甚为满意地朝一旁整装待发的离小小笑道。 “雕虫小技而已!”离小小随口回了一句,不过随后却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抓紧了,这药草品级太低,药效顶多维持两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掉落!”。 苏迈闻言,抬头望了望头顶,天色颇有些阴沉,粗算一下,两个时辰之内,熬到天黑倒也问题不大。 “走吧,我们也去寻寻宝!”离小小见状,朝苏迈笑了笑,转过身,朝那山谷反向而去。 离天黑还尚早,苏迈此时亦无处可去,故而跟着离小小,多识几株灵草,于他而言,倒也不错,毕竟人在江湖,都有应急的时候,有时流落深山老林,多懂些东西,总是好的。 二人本无目的地,此刻深入林中,亦不过随手而为,打发时间罢了,故而离小小倒也甚为轻松,一路缓步而行,左顾右盼,和外面那些寻宝的修士倒也千差万别。 穿行于人迹罕至之地,离小小便像是游逛一般,半个时辰过去,却是一无所获。 “小小,不是说浮图岛上遍地是宝吗,为何我们寻了甚久,却什么也未见着?”苏迈望了一眼浑不在意的离小小,不解地问道。 “宝物嘛,见仁见智!”离小小随口应着,随后又道:“天材地宝,自生于非常之地,不可能随手可得,便如那徐慥所言 的黄泉仙乳,说起来简单,不过若真要取到手,只怕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那倒是!”苏迈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道:“我曾听闻,重宝诞生之地,多为世间绝境,不是毒虫猛兽守护,便是绝灵锁脉之所,那些闻名于世之物,背后不知多少怨魂!”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世人只知功成者之荣耀,却又有谁会去关注那些无辜的生灵!”苏迈闻言,亦叹了叹。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这世间修士万千,而重宝寥寥可数,凡有名者,多聚于大宗门或者世家之手,等闲小派便是偶然得之,亦无命消受,最后不过怀壁其罪,徒惹祸端。 此次星罗海现世,为何惹得偌大仙都人去城空,究其原因,亦不过神州界上,强者恒强,弱者愈弱,钟灵毓秀之地,多把持在几大势力之手,寻常修士修炼资源极为有限,无主之地的争夺更是刀光剑影,血海中求生,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浮图岛乃世间最为神秘的几大所在,其蕴含的灵气较之乾元城中亦丰盈得多,若有缘登岛,不说寻宝探险,便是择一清静之地,潜心修炼,比之外头,进境亦要快上甚多。 闲暇之余,若能寻得一两件罕见的灵材法宝或灵植药草,亦算是极大的收获。这数千年未现世之地,所蕴生之物,便是寻常点,拿出去至少数万券,而价值百万之物,亦时有寻见,故而无论修为如何,这千万修士皆蜂涌而至,只不过各自目的不同罢了。 四大家族和那些大宗门的长老们,自然看不上这些药草灵植,他们的目的,是岛上更深处可能隐藏的不世之材,便如那黄泉仙乳一般,得之便可惊世之物。 而年轻的弟子们,难得的是历练,自万千修士之中,能有所斩获,那自然是好,便是无甚可得,回去宗门自有赏赐,加之这岛上虽然鱼龙混杂,多数身份不明者混迹其中,但总体来讲,依然以正道中人为主,便是城中散修,亦多少与大宗门或世家有所牵联,故而虽说凶险异常,但只要不好高骛远,仗势欺人,倒也无性命之虞。 而那些无所依凭的修士们,修为多数稍弱一筹,没死在那星罗海上,已是大幸,故而登岛之后,多在外围巡游,轻易不敢深入,而野心较大者,孤身涉险,却又在迷糊之中,不知不觉命丧那转生潭里。 “那些大宗门的宝物,多是沾满血腥的!”离小小边走边说着话,不久之后,却是眼神一亮,快步向前,停在了一颗爬满藤蔓的紫薇树下。 “可是有所发现?”苏迈见状,亦快步小跑了过去。 “迷踪菌!”离小小轻声回话,随后却伸出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苏迈见状,疑惑不已,这不过一株石菌而已,莫非还能听得懂人话? 离小小往后退了退,却很是神秘地拉了拉苏迈衣袖,摄手摄脚朝来时之路退了出去。 苏迈被弄得一头雾水,却不知离小小在搞甚把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山外有人 ()离那紫薇树数丈之远后,离小小终于停了下来,拉着苏迈蹲在一丛乱草之后,遮掩了身形,随后轻轻说道:“小声点,这东西很是敏感,听到声音便会跑!” “啊……?”苏迈呀了一声,会跑的兽类见多了,这会跑的植物还是头一回听到,莫非它还生了腿不成? “据古籍记载,紫髓佛首芝似菌非菌,其实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药草,因其生得和寻常菌类有些相像,加之菌盖酷似佛首,故而世人多呼其为佛首芝。”顿了顿,离小小又透过草茎的缝隙,朝那树下望去,见那伞状植物依然静立其下,暂无动静,便松了口气,随后又道:“这东西很是神奇,似乎有灵性一般,若感知危险,便会土遁而去,想再寻它,便很难了!” “可是,以你的相思缠出手,不是易如反掌吗?”苏迈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行!”离小小摇了摇头,接着道:“若以相思缠出手,采下来当然没问题,只是这东西珍贵之处,在其根茎之内,有一种紫色的汁液,若用强的话,一旦被捕,根茎会迅速枯萎,就算得到,亦无用处!” “听你这么说,难不成它自己会送上门来?”苏迈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田,忙又问道。 离小小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幼时随先生学习药理,曾听其提过,说是这紫髓佛首芝百年而长一寸,历千年生髓,生于极阴之地,因其游走不定,故而并未有固定出没之地,平素很难遇得到!” “有何功效?”苏迈见其如此神奇,突然问道。 “这紫髓是一种大补之物,对于重伤之人服之颇有奇效!”离小小闻言,回了一句,见苏迈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接着道:“不过,它有一神奇之处,却是大有作用!” “快说说看!”苏迈一听,好奇心起,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离小小闻言一急,忙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前方,示意他小声。 苏迈轻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回头一望,还好那东西看去并无所觉,伞冠状的菌盖下,有两片翠绿的叶子,正静静上下伸张着,似乎便如呼吸一般。 “此物出没之处,必有异宝!”离小小神秘一笑,半真半假地道。 “哪来那么多异宝!”苏迈见状,以为离小小开玩笑,遂笑着回道。 “到底有没有,我亦不清楚,不过传闻确实如此,这东西生于人迹罕至之处,加之行踪不定,便是见到亦很难追踪,故而这异宝嘛,便如水月镜花,空有传闻却无从考证!” “问题是若认你所言,这紫髓佛首芝行踪缥缈,今日在南,说不定明日便在北,这异宝不可能也长了腿,随其四处游荡吧!”苏迈疑道,若真如此,那这异宝一说,倒成了无稽之谈。 “话虽如此,不过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啊!”离小小随后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手中把玩,小心望了望前方的动静,随后轻言道。 “莫非另有识别之法?”苏迈心中一动,既然古已有载,离小小这么说,肯定另有隐情。 “看到那两片叶子没?”离小小 指了指那紫髓佛首芝,见苏迈亦转头望去,又说道:“这东西甚有灵性,出没之处,多是灵气充盈,山水奇绝之地,而这两片叶子便是寻宝的依凭!” “为何?”苏迈闻言,复又细看了几眼,并未见有何异样,忙又问道。 “若只是寻常所在,这叶片便会如你所见一般,呈翠绿状,若真有不世之重宝,其出世之生,必然灵气骤变,叶片会因之转成赤红之色,像是醉酒了一般!” “哈哈,看不出这小东西颇有几分神奇啊!”苏迈闻言一笑,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这浮图岛上,更是怪事连连。 他从那轮回血海逃回,却自潭底浮出,没被那转生潭吃了,还救了离小小一命,已然甚是怪异,而之后所闻之黄泉仙乳加之这眼前的紫髓佛首芝,样样皆令其惊诧不已。 而眼下无用等人无故失踪,未来,尚还不知有多少古怪之事在等着他。 这浮图岛,历来便是多事之地啊! “那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明白其中之妙,苏迈对这紫髓佛首芝背后之物,倒也有了几分兴致。 “两条路可走!”离小小抬头,望了一眼头底树缝之中偶尔漏出的一小片天,随后望了望苏迈道:“要么追踪而去,要么折返,到那帐篷之中寻你朋友!” 苏迈闻言,沉吟片晌,暗道此刻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入夜之后,稍晚点再寻花相容亦无其相干,只是这易容之药,到时倒失效了,凶险自然多了几分。 不过转念一想,离小小和无用等人并无交情,便是同顾旷亦是萍水相逢,要让她放弃这寻宝的机缘,随自己前往,亦有些说不过去,倒不如先看看这紫髓佛首芝到底能找出甚宝物再说。 若无所获,再前往花家驻地,亦尚未晚。 想到这,苏迈便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随后朝离小小点点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这紫髓佛首芝既然被我们遇到,便是缘份,开开眼界也好!” 离小小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到距那紫薇树约一丈远之地,随后取出一个碧绿的小玉瓶,打开瓶盖,取出一滴略带些红色的药水倒于手掌之中。 随后,只觉她运起灵力,那药水瞬间便成了雾状,随着离小小缨唇轻启,一口气吹出,丝丝淡红色气雾,便袅袅婷婷地朝那紫髓佛首芝飘去,片刻之间,便部附着于那菌盖之上。 苏迈在一测见其施为,只觉颇为神妙,却不知此举何意。 离小小一脸得意之色,拍了拍手,随后却对苏迈说道:“给你个任务!” “我还能做甚?”苏迈闻言,奇道。 “去把那小东西吓走!”离小小笑着道。 “吓走?”苏迈哭笑不得,不是说这玩意很是敏感吗,还用吓甚? 离小小微抬起下巴,示意苏迈过去。 苏迈心中有些忐忑,即有些新奇,又有些担心,生怕一不小心,将这紫髓佛首芝弄跑了,坏了大事。 “你确定?”想了想,苏迈复又问道。 “放心吧!”离小小颇为自信地回道。 苏迈见状,心想是你让我去的,到时坏了事,可别怪我! 一边想着,边抬脚向前行去,一丈之遥,数息便至。 那紫髓佛首芝似乎尚未感觉到危险降临,两片清翠圆润的叶片犹自微微扇动,褐色的菌盖上,有一圈圈细密的花纹,看上去,和道家的法纹有颇为相似。 “芝兄啊芝兄,我要来采你了,赶紧走罢!”苏迈煞有介事地望着那紫髓佛首芝,笑着大声说道。 不过,他一厢情愿地说着话,那紫髓佛首芝却似乎毫无所觉,一丝动静也无。 苏迈回头望了望离小小,眼神有些不解,那神情似乎在问,你的消息可有错? 离小小见状,摇头苦笑,那样子颇有几些无奈,随后叫道:“把它采下来!” 苏迈不明就里,但亦只好依她所言,伸手便往脚下掐去。 不过,先前看似一无所觉的佛首芝,在苏迈的手指碰到之前,叶片猛地一抖,菌盖缩成一团,还未待苏迈反应过来,倏地便钻入地底,消失了。 “原来如此啊!”苏迈见状,站起来身来,笑了笑,随后又道:“这东西看来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去采它,才知道逃跑!” “毕竟,只是一株灵草而已!”离小小走了过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随口接道。 “它跑了,我们该怎么办?”苏迈见其神情,自知已有主意,遂问道。 “不急,跟着便行!”离小小环顾四周,辩了辩方向,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莫非,你先前动了手脚?”苏迈想到离小小先前在那紫髓佛首芝上洒的药水,忙问道。 “这优昙香可是我自制之物,香味淡而不散,数里之内皆可闻之,我们跟紧点,不让它跑太远,便可!”离小小点点头,鼻翼微微动了动,随后便当前向林深之处行去。 苏迈自然紧随其后,二人穿林越岭,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那香味固定下来时,却发现,大半个时辰下来,这紫髓佛首芝似乎便在这山岭一带绕圈,实际路程,看下去,不到一里之遥。 苏迈朝四周望了望,眼神很是疑惑,莫非这东西,还知道有人在追踪? 离小小见状,亦有些不解,不过她对此物的认知亦十分有限,眼下并无它策,只好静观其变。 好在片刻之后,这紫髓佛首芝又开始向北侧而行,其速较之先前,要快了甚多。 “苏迈,我感觉有些不对!”离小小追了片刻,忽然说道。 “嗯!”苏迈点点头,复又道:“除了我们之外,应另有追踪者!” “没错,先前只怕离我们尚远,此刻看来,应已同向而行!”离小小接着回道。 “小心点,若无必要,不要引起冲突!”苏迈边走边回道,此刻天**晚,他还有要事在身,自不愿多生枝节,徒自惹些麻烦。 离小小看来似乎不甚在意,不过,在未有所发现之前,她自然亦不愿因行踪暴露而失去了那紫髓佛首芝的踪迹,故而二人心照不宣,却是默然朝更偏僻之处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黑夜兽踪 ()那紫髓佛首芝不知是何缘故,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二人追了快一个时辰,回头一看,亦不过越过两座山头而已。 仗着那优昙香的神妙,离小小虽追得颇为辛苦,但倒也未曾落下,好在这浮图岛上并无高山峻岭,深谷危崖,苍莽林间之中,虽是幽暗难行,甚至荆棘丛生,不过对于修士而言,这点障碍倒也算不得甚事,二人寻香而去,始终和那佛首芝保持一段距离。 由于先前隐隐感应,周边亦有其它人在追踪着这佛首芝,故而离小小只是远远地缀着,并不想追得太近,以免多生枝节。 不过,却不知为何,这一路行来,似乎那隐于暗处的追踪者亦或有默契般,各行其道,但却一直未曾露面。 有几回,离小小都感觉双方离得甚近,但见对方并未现身,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她亦懒得理会,和苏迈一路上默然潜行,只是甚少说话。 如此且走且停,当二人不自觉地转入一片山崖时,那香味却突然消失了! “奇怪?”离小小四处嗅了嗅,随后眉头微皱,转过身,向着苏迈道:“那佛首芝不见了!” “什么?”苏迈闻言一惊,瞪大眼晴叫了一声。 “优昙香的气味消失了!”离小小黯然叹道。 “是何缘故?”苏迈不解,追问道。 “有两种可能!”离小小稍做沉吟,随后又道:“其一,这紫髓佛首芝已深入地底某处,离地面太远,气味散不出来,其二便是有人将其毁了,不让我们追踪!” 苏迈闻言,面色变了变,眼神随意地朝四周望了望,随后说道:“依你看,哪种情形更有可能?” “应是其一!”离小小抬头望了望天色,复又四周搜寻片刻,随后道。 苏迈闻言,沉思半晌,随后亦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若果真如此,莫非那传闻中的异宝,便在这山谷之中?” “有此可能!”离小小应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这香气消失得太过突然,或许正因目的地已现,这佛首芝突然被毁亦有可能,毕竟,此事知晓之人,越少越好!” 苏迈闻言,亦觉有些道理,不过,若真是如此,只怕此地已非久留之处! “我们该怎么办?”苏迈朝有些晦暗的山谷之中望了望,随后便向离小道。 “进去看看呗,总不能就这样回头吧?”离小小闻言一笑,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会有何危险。 “若真有人捷足先登的话,我们只有两人,只怕一旦冲突起来,会很吃亏啊!”苏迈见状,颇有些顾虑,又轻言道。 “无妨,我们又不去抢东西,再说眼见天便快黑了,入夜之后,这谷中便一片漆黑,说不定还会有雾气,便算遇到,谁也看不清谁,逃命应当不难!”离小着便往前一步,似乎已决定入谷一探。 苏迈见其如此,亦不好再说甚,毕竟,人家一个大世家的千金小姐尚且不怕,他若再三阻挠,倒显得有些做作了。 “其实吧,你大可放下心来!”离小小 走了一段,随后又转过头来,向着苏迈神秘一笑,接着道:“这山谷看去平平无奇,不像有异宝出没之处,再说,若真有宝物,亦不可能轻易便被人得到。” “这倒是,轻易得到的东西,又如何能被称为宝物?”苏迈闻言,回了一句。 “所以嘛,我们只去看看热闹便好,若真无甚东西,回头即可。”离小小似乎并未打算深入,她对这所谓的宝物,其实兴趣不大,寻常之物,得之无用,天材地宝,不可能会落到她手中,再说以她和苏迈的修为,真有所获,只怕还不一定是好事。 这山谷位于两山夹峙之间,借着瞑色依稀可见两侧隐隐幢幢,丛林依山而上,看去似乎颇为平缓,并不像那四大家族营地那般危崖耸耸,沟谷幽深。 随着二人边走边聊,行了约五百步时,头顶的天,终于暗了下来。 昏暗的山谷之中,静得可怕,二人虽是小声交谈,这声调却似陡然拔高了一般,在这谷中飘飘荡荡,便像在隔山喊话。 再往前行,却是越发幽暗,原本的小片微光,也渐渐在脚步声中褪了去,今晚,夜色深沉,星月无光,万籁俱寂中,倒无端地多了几分寒意。 苏迈越走越觉有些不适,离小小虽艺高胆大,但毕竟亦是女孩子,在这诡异凶险的浮图岛上,一切怪象皆可能发生,她先前还饶有兴致地走在了前面,这不知不觉之间,却已和苏迈并肩而行。 如此,又行了一段,在这黑夜之中,苏迈目不能视,自然弄不清这山中情形,脚下不知生长了多厚的杂草,踩上去有一种柔软的触感,却让苏迈越走,越是不安,不知下一刻,脚下会不会突然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 顿了顿,苏迈粗算了下,二人自进入此中,约过了个半个时辰,这山谷之中似乎野草甚为丰茂,一路行来,倒也未遇到甚阻碍。 久在黑暗中的感觉,苏迈在那轮回之隙中,算是深有体会,此刻虽说亦是黑夜深沉,但毕竟尚在人间,比之那不阴不阳之地,却是好出甚多。 至少,远处的天边,多少尚有些浅浅的光亮,而且,这岛上灵气充盈,并非禁法之地,五行劫术自然亦可施展。 深吸一口气,苏迈暗自伸手,一团火光便幽幽浮现于火掌之中,正欲向前时,却见一阵掌风突然向那火光袭来,随后便听得离小小急叫道:“快把火灭了!” 苏迈闻言,知其定有所觉,忙五指一握,便将那火焰掐灭于手心之中。 “可是有何发现?”苏迈探过身来,小声问道。 “我总感觉有甚东西在跟着咱们!”离小小往身后望了望,亦轻声回道。 “莫非是先前追踪那佛首芝之人?”苏迈想了想,若真是他们,那倒也正常。 “不好说!”离小小亦未辩出那黑暗中隐藏的到底是人是兽,只是凭直觉发现了丝丝的踪迹。 “别走了,先找个地方藏身,看看再说!”苏迈想了想,既然敌友不明,自己二人这么走着,反而给人当了马前卒,不如停下来,看看再说。 离小小闻言 ,亦点点头,随后往四周望了望,片刻,便拉了拉苏迈衣袖,往侧向一指。 苏迈见状,自脚底摸索片刻,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放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却是递给了离小小。 未几,只听得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而苏迈二人却悄然无声地朝离小小的所指之地潜了过去。 那是一片看不清模样的蓬草,斜斜地长在那山林边上,密密麻麻,即细且长,钻入其内,身形即被遮掩,在这黑暗之中,只要不发出声响,倒很难被发现。 二人居高临下,往向来时之路,黑暗之中,很难看得清有何状况,不过,若真有人路过,多少还是会有所觉,毕竟,修士的听觉远甚于常人,便是看不清,亦可听到些许动静。 片刻之后,离小小当先便有了察觉,轻轻地碰了碰苏迈,示意他留心。 苏迈会意,忙侧耳倾听,不一会,亦有所感。 听那脚步之声,来者似乎并非一人,在离小小先前扔出的石头落地之处逡巡片刻,见并无所得,便即向前方而去。 待得那动静远去,离小小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手,口中道:“这下,轮到我们跟踪他们了!” 话音未落,却见苏迈拉了拉她衣角,语气有些惊疑地叫道:“小小,你快看!” 离小小见状,忙朝苏迈视线所及之地望去。 原来黑沉沉的山林旷野,在离二人约数百丈之外,突然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光芒亮起,初时,不过三两处,片刻之后,却恍如被点亮的烛光一般,四处皆起,隐约形成一条蓝色的光带,横在这黑夜之中,看上去凄冷而诡异。 “那是什么东西?”离小小望了片刻,甚觉有趣,问向苏迈道。 苏迈自然不知为何处,正欲回话时,却听得前见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那几人似乎遇到麻烦了!”离小小闻之一惊,忙说道。 “莫非有妖兽?”苏迈听那啸声,颇有几分惊恐,便急回道。 “咱们,要不要过去?”离小小闻言,开始有丝丝动摇。 这浮图岛上多生仙草灵药,因其灵气充盈之故,虽是孤岛,但却不知其广,这重重山林,若真蕴有妖兽,亦在情理之中。 此刻,前方虽未听到兽吼之声,但听起来,似乎情况并不甚妙。 “自然要去!”苏迈心想,反正都到这了,不去看看,倒有些心生不甘。 “嗯,当心点,尽量不要发出动静!”离小小应了一声,便弓着身子,往前探去。 苏迈紧随其中,心中亦有些忐忑不安,若前方真有凶残的妖兽,二人不退反进,到时候送上门去,是不是有些自寻死路? 行了片刻,尚未接近时,前方忽又有动静传来。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旋即便往那亮光斩去。 “呜……” 一阵低沉而愤怒的吼叫声传出,片刻,山林中隐有吼声回应,此起彼伏间,又有不少的亮光,自黑暗之中涌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纵火引狼 ()离小小怔了怔,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本与其并肩同行的苏迈见状,以为她有甚发现,忙问道:“小小,怎么啦?” “有一种很危险的信息!”离小小回了一句,脚下却未再迈动。 “莫非真有强大的妖兽在此?”苏迈闻言,亦心下一凉,脚步不自觉了停了下来。 “按理说,应不可能!”离小小想了想,随后道:“此地离那四大家族所驻扎之地并不甚远,先前应亦有修士前来查探过,若真是大妖聚集之地,不可能一无所知?” “你忘了,我们今日方登岛,便是他们知道,我们亦不清楚啊!”苏迈反问道。 “那前方几人,莫非亦不知情?”离小小有些疑惑,难不成他们亦是新到之人? “不管了,看看再说!”苏迈也说不清楚,要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只能过去一探究竟。 离小小愣了愣,随之亦向前行去。 自那剑光亮起之后,前方的形势很快便发生了变化,无数的幽蓝色光点在黑暗之中闪烁着,自那一声吼叫后,苏迈便很快明白过来,这些看似美丽的光点,不过是那些妖兽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 吼叫声震天动地,群山回响,黑暗忽有些震栗不安的感觉传来,苏迈听在心头,不觉双腿有些不听使唤。 又有几道剑光闪过,远远望去,却像是有所准备一般,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看起来,更像是一防御的剑阵。 离小小望了望,眼里颇有几分迷惑。 离家虽以丹药传世,对剑术之道,不甚精通,但毕竟是万家大家,对刀剑之器,虽不甚专,多少亦有些研究,故而离家子弟自幼便有剑师传授剑道,加之她素来聪慧,甚得家中长辈喜爱,神州界上各大宗门长老,因炼丹制药之故,亦常有至东海拜访者,闲暇之余,离小小亦学得不少剑理。 此刻看那剑芒环绕,只守不攻,便觉不妙,这几人只怕遇到了大麻烦! “苏迈,别再走了,赶紧折回!”片刻之后,离小小一把拉住尚在行进中的苏迈,不让他再向前。 苏迈虽不明就里,但离小小突然示警,自然有其道理,闻言便停了下来,只是眼神尚自望向那不远处的剑光。 离小小正欲再说些什么时,突然一声断喝自前方传来。 “铁背狐狼,快逃!” “完了!”离小小一听,心直往下沉,本来只是好奇,追踪那紫髓佛首芝看看传闻是否属实,并未真的想要夺宝,而来到这山谷之中,亦未觉有何特别之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地遇到铁背狐狼这类凶兽。 “小小,是什么东西?”苏迈亦觉气氛有些不对,微蹲下身子,望向有些惊恐不安的离小小,急问道。 “铁背狐狼,因其过于凶残,故而被人类修士群起追杀,在神州界上已然绝迹多年了!”离小小轻叹一声,随后又道:“这东西狼首豹身,脚有利爪,还生着个古怪的狐狸尾巴,一身皮肉厚实无比,寻常法器很 难伤它,更可怕的是,这铁背狐狼天生速度惊人,且不惧疼痛,一旦被缠上,非死不休!” “这东西可有惧怕之物?”苏迈闻言,头大不已,一般的妖兽倒还好,遇到这类皮实无比又无痛感的,确实有些头大。 “尚未听闻!”离小小摇了摇头,这铁背狐狼虽凶残好斗,但却非上古之兽,且因其常以群体出没,故而许多年前,并不鲜见,古籍所载亦只是一笔带过,并非有详细说明,而苏迈幼时所阅之《大荒奇异注》中,更是未见只言片语。 “这东西实力如何?”苏迈想了想,突然问了句。 “若只是孤狼,或许尚可一战,但此刻嘛,我们若凑上去,只有送死的份!”离小小听苏迈言语,似乎尚有些好奇,忙打断了他。 “只怕来不及了!”苏迈话音刚落,先前那几道剑光却是突然一散,化做流光向两侧山林之中遁去,而有一道,却朝二人所在之处迅速奔来,看情形,是想分而引之,逐一逃命。 离小小未料会有此变,尚未反应过来,那道剑光便已近在眼前,而其身后,无数的光点正狼奔豕突,疯狂追踪而来。 不一刻,便听得一声闷响,还未有任何动作,那修士便落入狼吻之中,看来凶多吉少。 来不及反应,苏迈一把拉住离小小,拼命地往右侧的山林之中狂奔而去。 这林中有树木遮掩,尚可阻挡一二,但若在那山谷之内,黑暗之中,不可能跑得过这以凶猛迅疾闻名的狐狼。 离小小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随着苏迈一路慌不择路,钻入那林中。 这林中树木森然,摸上去甚是光滑,却不知生长着何种巨木,更为古怪的是,树下竟然并未如寻常丛林那般,荆棘灌木比比皆是,故而穿行其间,虽有些不便,倒也勉强可行,并未撞得头破血流。 离小小修为较苏迈要高,故而这黑暗之中视物,自然要容易得多,初时苏迈一时心急,来不及多想,拉着她便跑,此刻进入林中,却多得靠离小小指点而行。 身后怒吼之声连绵不绝,看起来,似乎有不少狐狼正紧随而来,许是多年未见过人类,今夜突然被这些不期而至人类修士扰了清修,不由得激起了它们的凶性,加之先前那殒命的修士,充满灵力的躯体,对于妖兽而言,更是难得的大补之物,故而苏迈和离小小一有动静,立马便吸引了大批的狐狼闻风而来,看这架势,他们俩倒首当其冲,成了这妖兽的眼中之物。 顾不得身后的动静,二人只好一路向林中奔走,在离小小的带领之下,好不容易摆脱了黑暗中那些幽蓝的光点,望着身后漆黑一片,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也就是片刻之事,这群铁背狐狼虽不知是否便居于此处,但至少山林之中来去,要比苏迈二人轻松得多,待到它们反应过来,再想逃脱,便难如登天了。 苏迈微微喘着气,望向四周,这莽莽深林之中,只怕数千年未有人迹,脚底虽甚少枯木杂草,但枝叶堆积,零落成尘,层层叠叠,在未有 外力的侵扰下自然风化,年复一年,便有了几分腐朽之味,闻着颇有几分酸腥。 “怎么办?”离小小虽亦常在江湖上行走,但却从未被妖兽追杀过,甚至于说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凶险,故而此刻面临绝境,一时间倒有些慌了神。 苏迈几经磨难,便是洪荒之兽如犀龙、血麒麟等,皆有打过交道,而那些巨妖如朱驭玄螭等亦曾有见识过,故而面对妖兽,较之离小小却多了此许淡定。 不过,饶是如此,眼前的局面,他亦是一筹莫展。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时,左侧的山林中,突然有一声长啸传来,随后,一团火光急速在山野之巅腾起,并突然向后退去。 “有人在为我们解围?”离小小见状,面色一喜,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 “应该是为先前那丧生之人,他的同伴四散逃命,只怕还不知道他已死在狼爪之下!”苏迈闻言,望了望那火光升起之地,回了句。 离小小想了想,亦点头称是,素未谋面之人,遇到此事,只会赶紧逃命,哪里还会自找麻烦,便是一路而来的同伴,大难临头,还想着相救的,怕也不多。 何况,那些人并不一定知晓,他们二人一直尾随于后。 山林中渐息的吼叫声随着那火光的亮起又躁动起来,无数的铁背狐狼似被召唤一般,相继折返,朝着那对面的山野奔去。 二人见此,皆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只要不是群起而攻之,便是有一两只不甘心的,二人自信亦可应付。 故而苏迈倚靠在一棵约一抱粗的树干下稍息片刻,长剑握于手中,随时戒备着,而离小小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疲累,站在一侧,望着对面正快速奔走的火光,颇有些好奇。 那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大胆? 苏迈休息片刻,亦站起身,闻得那怒吼之声,眼有异色,似乎颇有所感。 不到一刻,那隆隆之声便相继隐没于对侧的山林之中,火光在树巅跳跃着,往深入而去。 “这人势单力薄,又是以弱击强,和这些铁背狐狼比耐心,只怕凶多吉少!”苏迈望了半晌,突然说道。 “莫非你有办法?”离小小闻言,心中一动,忙问道。 苏迈点点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随后,却见二人一前一后,反向而行。 就在那多数狐狼,皆追向那火光时,原来苏迈二人所在的右侧山林之中亦突然有尖啸传来,随之,一团巨大的火焰自树冠之上凭空而起,在这黑暗之中灼灼燃烧着,看去很是耀眼。 似乎心照不宣般,对面那正奔走逃命的点火之人见状,却突然将手中火把扑灭,瞬间,原来众兽奔腾的山林,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一众狐狼突然失去了目标,在林中呜鸣不已,听起来狂暴而愤怒。 而另一侧的火光突然而现,却令他们即怒且喜,随着大地隐隐有震荡传来,一时间,无数狐狼复又奔袭而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树冠遇险 ()如此,当众狐狼将要寻到那火光所在时,远处的另一侧忽又有啸声传来,随之便有火光亮起。 今夜,这林中不知聚集了多少狐狼,亦不知有多少修士,众人心照不宣,听那孤狼动静,接力般地此消彼长,在四处山野之巅点火引狼,虽甚是凶险,倒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数个回合之后,许是那为首的狐狼终于发觉不对,数声怒吼之后,却是指挥那狼群分而逐之。 而那些修士们见状,便各自纵起火把,在附近数个山头奔走游荡,引得那狼群左冲右突,却终是奈何不得。 而苏迈伏于一棵巨树的树冠之中,躯使那火光四处跳动,不过由于他无修为在身,未能像其它人那般居于树顶亦如履平地,可随意往来,凭着他那五行劫术,将那火光引得四处飘飞,不过,任是如此,亦不过方圆数十丈之内。 由于不知附近是否还有狐狼潜伏,他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更不敢贸然下树,于是便在原地依次施为,不过,一来二去之间,却被那狐狼看出了些名堂。 苏迈远远望见,山中火光如走马灯一般,此刻部亮起,自然很容易便看出对方人数来。 除了苏迈和离小小之外,尚有四处分散于山林之中,看来先前那群追踪之人,至少应有五人。 这些人能登上浮图岛,自非寻常之辈,再说追踪那紫髓佛首芝可不是简单之事,除了离小小的优昙香之外,应该别有他策,这黑沉沉的山谷之中,面对这凶残无比的铁背狐狼,除了修为之外,还需要几分胆识。 故而相比之下,苏迈便成了这几人之中,实力最差的一个,尽管他的轮回劫火亦是强横狂暴,但纵是如此,亦补偿不了修为的差距,其余数人皆可在那巨树之上纵跳如飞,而他却只能枯守一地,操纵着火球,故弄玄虚。 不知不觉间,数个时辰过去,狼群被火光逗弄得狂燥不已,但看起来却似乎并无退意,反而在那头狼的指挥下,逐步改变了战术,却是放弃那狂奔的数人,开始各个击破,而苏迈,便成了最倒霉的一个。 奔走中的众人,在长时间的消耗中亦颇为疲累,此刻虽看上去依然来去自如,但其实亦是有苦难言,那铁背狐狼甚为狡猾,吼叫声依旧震荡山林,看去和先前并无甚区别,但其实数量上,已发生了改变,其余数人弄不清底下的虚实,亦不敢贸然入地查看,便只能自顾自地不断游走。 苏迈初时尚未发觉有何不对,借助离火术和轮回劫火的控火之法交替使用,玩得不亦乐乎,他就呆在原地,不用四处奔跑,倒也节省了不少体力,加之他所用的离火术,借于天地五行之力,对自己消耗不大,而轮回劫火威力随修为增长而变化,但苏迈并无灵力在身,故而亦只能随其自生自灭,他只能驱使,却无法修炼,数个时辰之后,他自身反倒无甚感觉。 故而这两厢比较之下,他却成为最轻松之人,只是这时间一长 ,自然也很容易便暴露了出来。 随着那吼叫声逾加接近,苏迈听在耳边,却隐隐发现有些不对。 这狼群看起来,却是又朝自己而来了,而且听这动静,似乎和先前多了不少。 此刻的他,在狼群反应过来之后,便成了个活靶子,颇有些上下不得,以他的修为,若在这林子里和狼群比速度那是自寻死路,很可能不到片刻,便会命丧林下。 不过,若呆在这树上,则可能更加危险,铁背狐狼利爪有裂石之力且锋利无比,若发现苏迈踪迹,数息之间便可攀爬上来,狼群一拥而上,瞬间便可将他吞噬,到那时候,可真就毫无逃生的可能。 狼群脚步声越来越近,苏迈无奈之下,只好先熄灭了手中之火,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一斜伸而去的枝桠内爬了过去,随后又觉得不安稳,便一口气窜出去,越过数棵之后,便再无去路,只好伏在一丛绿叶之后,等待机会。 就在他方稳住身形,先前所在之地便有动静传来,虽看得不甚真切,但隐隐感觉,应已有狐狼爬了过来,见未发现苏迈踪影后,便怒吼着叫了几声,震得林间树叶簌簌而落。 苏迈见状一阵后怕,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心中五内如焚,焦急异常,更可怕的是,转念之间,已有几只狐狼顺着苏迈先前的路径,一路探了过来,看那模样,不过数丈之遥,几个起落,便可将苏迈扑倒。 “怎么办?” 苏迈急着直抖,却又无计可出,趴在树枝之上一脸迷茫,眼睁睁地闻着那股妖兽身上特有的腥臭味越来越近。 少顷,脚下枝叶一阵晃动,苏迈差点被摇得掉了下去,忙一缩身,纵到另一侧,随手召了一团火光,向着前方黑暗之中疾挥出去。 轮回劫火焚尽万物,那狐狼未料到会突然有火烧起,亦是愣了愣,不过也就瞬息之间,仗着一身皮肉厚实无比,小小的火团并未在它眼里,大吼一声,一爪便向前拍去。 若在平时,不过巴掌大小一团火光,在这铁背狐狼的含威一拍之下,瞬间便可熄灭,不过令它有些意外的事,这火光看似和寻常火焰并未区别,甚至于看上去还弱了少许,不过等到一拍而下时,却发现无任何的热度,反倒像有黏性般,顺得其手掌烧了起来。 由于这铁背狐狼并无痛感,加之轮回劫火非寻常火焰,这一烧之下,竟然毫无所觉,苏迈只见那火苗瞬间便将狼爪吞没,而那幽蓝色的狼眼却浑然无恙般很快便凑到了他眼前,看去,不到数尺之遥。 凭着那狐狼的身形,这点距离举爪便至,苏迈心中一寒,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便往身后另一侧的树枝中跳去,他身形方落,那狼爪便疾挥而至,一掌拍下,便将苏迈先前藏身之地打得枝残叶落,碗口粗的树枝在这狐狼面前,便像一支干枯的草茎般,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巨响,哗啦啦倒了一片。 苏迈见状,后怕不已,幸好自己逃得快,不然这一击之 下,命运只怕连这树枝都不如。 不过他庆幸得太早,先前这火光一起,树林之内正四处搜寻的狐狼便有所觉,嗥叫着一窝蜂似地转了过来,稍心急者,很快便顺着树干爬了上来。 苏迈只觉身下一阵巨震,树枝摇晃不已,而先前那正被火烧着的狐狼见有帮手赶至,亦是兴奋地吼了一声,身形一跃而起,张口便朝苏迈所在之地咬了过来。 苏迈见状,亦早有准备,双脚倒勾,向下一倒,随后黑剑自半空中虚画了个圈,一团火光应势而起,就在那狐狼巨口张开,正欲咬合之时,倏地钻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那狐狼尚未明白发生何事,正欲举爪将半空吊着的人类一掌拍死时,突然身一僵,一团烈火自内而外呼地升起,须臾便将其烧成了一片。 而待其作势欲扑时,又有狐狼很快钻了上来,枝叶落动间,那火光中的狐狼随之而散,化作一片火花,纷纷向下落去。 未得得及做一丝挣扎,这只在这浮图岛上不知纵横多少年的凶残妖兽,便这样迷迷糊糊灰飞烟灭,甚至至死也未发出一声哀鸣。 苏迈突袭成功,自然亦是心中暗喜,这可是他自从真真口中学得这控火之术后第一次对敌,虽然只是一只妖兽,还是在出其不意之下,但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惊喜。 至少,比之先前无数次被动挨打的局面要好了许多,轮回劫火在他手中,虽暂时不能发挥最大威慑,但这天地灵物,一旦召之,却也非寻常功法可比。 铁背狐狼凶残成性,肉身又甚是强横,兼之不惧疼痛,便是被斩成两段,亦有持续攻击之可能,寻常法宝奈何不得,一旦正面对上,还真是颇为麻烦,故而这山谷之中的其它人,多是诱敌,却不敢轻战,火光一亮起,即飞奔而去,谁也不愿意被缠上。 而苏迈手中黑剑只有在极端情况之下,才有可能被激发,平时若用来杀敌,和寻常的铁棍亦无区别,较之普通修士的刀剑都有所不如。 故而此时此刻,这轮回劫火便成了他出奇制胜的法宝。 不过,对付一只尚可侥幸成事,但片刻之后,当他自欣喜之中回过神时,却发现,眼前的困境,比之先前又要凶险得多。 许是之前的劫火烧得太过突然,而那身死的狐狼亦未有过甚垂死挣扎之举,故而当它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自半空洒落时,那些正跃跃欲上的同伴们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铁背狐狼虽凶狠狡猾,但毕竟只是兽类,平时里行事,多以头狼为首,听其指挥,统一行动,平素甚少有落单者,故而未开灵智的寻常狐狼智力亦甚为有限,此刻,一心想着将苏迈生吞活剥,却不会留意当先的同伴为何突然消失,自然更不会有一丝唇亡齿寒的悲悯。 此刻,六只幽蓝色的狼眼,正发出捕食猎物前那种凶狠而贪婪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苏迈藏身处那一丛阔大的树叶,作势欲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借地而遁 ()苏迈屏住呼吸,缩在树叶围合而成的小片空间内一动也不敢动,心亦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便成了狐狼爪下之魂。 不过,铁背狐狼毕竟是独霸一方的妖兽,非寻常野兽可比,任是苏迈再小心,他亦无法做到封闭五感,断绝呼吸,故而,在犹豫片刻之后,离苏迈最近的那只狐狼,便有了动静。 只见它蓝眼眨了眨,朝苏迈所在之地吼了一声,随后一个纵跃,举爪便拍,苏迈吓得魂飞天外,顾不得许多,刷地飞身而起,窜到朝自己不到一丈远的另一一片树枝上,随后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却是使出了风遁之术。 就在他身形消失的瞬间,随着那当先的孤狼一跃而起,身后同伴便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各自朝两侧扑了过去,其中一只正好扑到苏迈落脚之处,一爪落下,带起一阵风声,苏迈虽然堪堪躲过,但却亦是险象环生,若再慢上半分,便要丧命于这一爪之下。 苏迈的五行劫术虽然神妙,但却不可持久,借助风遁隐身之后,他亦顾不得许多,纵身便往上跃去,那三只狐狼很快便追了上来,虽未见人在何处,但树叶一动,便既扑了上来,在这黑暗之中,苏迈手中无火,自然无法视物,只能靠着一丝感应,穿梭于枝叶之间。 好在这林中皆是千年之木,虽不知其名,但亦是枝繁叶茂,树冠之内枝桠横斜,苏迈窜来窜去,很快便来到了树顶之上,而身上后数点蓝色的亮光亦尾随着攀缘而至,就在苏迈身形闪现时,三只狐狼亦已各据一方,以犄角之势将他包围了起来。 苏迈心念电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那狐狼眼见猎物再现,自然不会再给他机会,吼叫一声,便缓缓朝其步了过来,好在苏迈身前有两条粗大的斜枝,正好交叉挡住他的身形,狐狼亦只能一步步靠近,却无法一扑而下,将苏迈擒获。 眼见避无可避,苏迈只能故技重施,一大一小的两团火焰,自其双掌之中闪现,对着当先的两头狐狼,飘然飞去。 那狐狼未见识过这火焰的厉害,便如先前那被突然烧死的同伴一般,浑不在意地举爪便拍。 苏迈这一攻,不过诱敌之策,心里也未想到能有甚功效,面对三只虎视眈眈的铁背狐狼,他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轻易得手,纵是能伤其一,自己亦逃不过狼吻,他自然不会傻到和一只妖兽同归于尽。 火焰将身前的狐狼阻了一阻,苏迈随后便将身一跃,伺机窜了出去,而就在他身形刚动之时,忽觉眼前蓝光一闪,一直在身后紧跟着的第三只狐狼突然发难,庞大的身形堵住苏迈去路,不给他任何机会,张口便咬。 苏迈未料这妖兽配合如此默契,情急之下只好抬起黑剑一挥而下,正正在打在那狐狼的头顶之上,这妖兽浑然无事,他自己却被震飞了出去,脚底一空,便仰首向天,径直掉了下去,而头顶之上,数团蓝光亦紧随其后,飞扑了下来 苏迈身在半空,无处无依,若这三只狐狼扑将过来,他瞬间便会成了口中之肉,眼看着那数点蓝光迎面扑来,苏迈情急之下,狠一咬牙,双眼微闭,随后猛一睁开,便如在那轮回血海之中一般,一团赤焰自眼中闪现,随后红光泛起,瞬间便将其裹入其中,远远看去,便似一团火光,自树上掉了下来。 那三只狐狼亦未料到活生生的猎物会突然间变成一团大火,就在苏迈坠地之时,它们亦随之扑了下来,不过却未急着动手,毕竟,会对着这一团人体的火焰,便是凶兽一时之间,亦不知从何处着手。 当先一只吼叫了一声,随后山林中传来阵阵回响,无数的铁背狐狼奔涌着呼啸而来,将苏迈所在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只狐狼围着苏迈不断地转动,眼中满是狐疑,不过却又不敢贸然动手。 随后,一声威势甚浓的咆哮声传来,随后狼群一阵骚动,一头看去比身侧同伴要高个近半的狐狼自狼群中步了出来,闪着两只深蓝色的眼珠,围着苏迈打量了起来,而先前追捕苏迈的狐狼则在其身侧呜呜鸣叫,似乎在报告着什么。 苏迈引火烧身,在狼群看来诡异而凶险,不过他身在火中,却无甚感觉,这劫火虽有灵,但以苏迈目前的修为,却不可持续唤之,先前在那轮回血海之中,以劫火护身,乃是为了抵御那血水的浸蚀,此刻却不同,短时间倒还无事,虽时间一长,他无力收束火势,劫火便会反噬,到时候,烧成灭的便是他自己。 轮回劫火自古便有伤人亦伤已的说法,真真在授其心法之时,亦曾告诫于他,此法不可轻用,故而苏迈先前亦只是操控火球突袭,不敢擅用之,此刻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毕竟亦是权宜之计,能拖一时,是一时。 就在那头狼打量着他之时,他亦是心念如飞,快速思索着脱身之策。 此刻,在他四周,少说亦有近百头狐狼,将这林子守着严严实实,树上地下,自处是蓝色的光点,他想要就此脱身,几不可能。 在此情形下,别说是他,便是修为再高之人,想要逃脱,亦甚为困难,这铁背狐狼一跃数丈之高,若想借法宝而逃,只怕还未行动,便被撕得粉碎。 飞天不行,除非能入地! 苏迈飞快地思考着,不经意往脚底望了望,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要说御剑飞行,他无能为力,不过,遁地嘛,倒还真有一丝希望。 “钱季子!”苏迈一声暗叫,想起了当初和陆云奚在那山中梯田认识的钱季子来,此人使的亦是五行劫术,二人在一番误会之后化敌为友,苏迈和其一番深谈,颇有获益,钱季子将一生淫浸五行劫术的心得倾囊相授,之后更将他那自创的五行遁术口诀授于了他,苏迈当时并未当回事,不过见钱季子甚为热诚,便随口记了下来,不过自那之后,在伏蚕山中屡屡遇险,未得一日之闲,便也未曾修习过。 不过此术毕竟脱胎于五行劫术,只要理解了五行轮转之旨,要学会这钱季子的术法,倒也不难。 苏迈自从接触这五行劫术后,因知自身无缘仙道,便将其作为修行的不二法门,数年下来,苦心参悟,虽成效一般,但这五行之道倒是颇得真味。 此刻,他被群狼围攻,想要逃脱,便只有借地而遁,这遁术虽未习过,但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眼前的形势容不得他有半刻迟缓,不说那头狼很快便会采取行动,便是自己,再耽误片刻,便真的会被反噬而亡。 想到此,苏迈忙收摄心神,将那劫火催动得更旺些,在自己身外不断扩展,渐渐形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而苏迈躲在其中,便是有所动作,在外面的狐狼,亦很难发觉得到。 爬起身,盘坐于地,苏迈默念钱季子所授之诀,手中连续打出几道法诀,随后也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 “走!” 身形一晃,随后便消失于原地,连同那火焰亦即神秘消散,留下一群惊恐暴怒的狐狼,仰天怒吼。 那头狼立于苏迈消失之处,迷惑不已,蓝宝石般的双眼中,隐隐的血现浮现,看样子已是盛怒之中,不过,它再强,亦不过是只妖兽,自然不会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神奇的遁法,可从地底逃脱。 一声狂吼,山林之中有隆隆声相应,如春雷一般,听得如离小小在内的其余几人心中震动,这狐狼群又发生何事,竟然吼声如此狂暴。 巨爪一划,激得地面落叶飞扬,一道深达数寸的爪痕顿时显现,头狼剑齿直立,亦仰起头来,引颈狂嗥。 此刻,在另一山头的离小小听得动静,正是自苏迈所藏身之地传来,不由心头狂跳不已,苏迈的修为他虽不甚清楚,但初见之时,在那流花水泽之畔,苏迈便曾说过自己先天体质有异,故而修习的是五行劫术,虽不知这数月以来,他是否有甚长进,但先前在这林中便亦可看出,他夜视能力颇弱,反而言之,这修为嘛,只怕进境不大。 虽说这纵火引狼之术,是他自己提出,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狼群却是率先围攻了他。 离小小所在之地,离苏迈被困之处不过里许,若在白日里御剑而行,数息可达,不过此刻在这黑夜之中,离小小自然不敢升空飞行,这法宝若被驱使,便会依修士修行之功法,发出各式光芒,黑幕沉沉,除了这铁背狐狼之外,谁也不知尚隐藏着何种妖兽,若此刻纵剑而过,便很容易成了活靶子,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亦很可能送了性命。 这狼群叫声如此狂暴,肯定受了某种刺激,离小小亦不敢轻举妄动,沉思片刻,确将手中手把悄然熄灭,半蹲着身子,在那树冠之间跳跃穿行。 树高林密,离小小仗着身法灵巧,又借着黑暗掩护,一路屏气潜行,及至来到苏迈所藏身之地时,亦费了近一刻钟。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千年古桃 ()白云悠悠,流水淙淙,不远处有一座奇峰拔地而起,玉殿琼宫,楼台飞瀑隐约可见,山上云雾缥缈,似实而虚,看似离得甚近,却又看不真切。 苏迈揉了揉眼睛,疑惑地扫了扫身周一切,半晌尚未反应过来。 “这是何处?”望着身边细草浅流以及那高山之巅若隐若现的重楼飞檐,苏迈一阵迷茫。 那钱季子的遁术他从未使过,只知心法口诀,却不知如何根据五行方法推算遁出的方向及距离,当时情急之下,亦未考虑后果,故而这一遁之后,将自己送往何处,却是不得而知。 当他缓过神来时,已然身在这一片河谷之中,两侧是满目无垠的荒原,乱草丛生,一片片野花开得正艳。看这周边情形,倒也无甚特别,只是远处那危峰琼楼,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检查了下身上之物,发现并无一缺失,苏迈站起身,四处寻了寻,却发现空无一物,四周寂静安然,并未有人走动的踪迹。 “莫非,已离开浮图岛?”苏迈望看天边,除了那座神秘的山峰外,远处亦是山峦起伏,不过均不甚高,和登岛时所见,颇为相似,看样子,应该还在岛上。 这钱季子之术虽是神妙,但毕竟无修为支撑的五行劫术,在正统宗门看来,不是过雕虫小技而已,难登大道,苏迈虽侥幸逃脱,但料想亦不可能跑得了多远,只是却不知此处,和昨晚那山谷相距几何,离小小又是否无恙? 不过眼下他顾不了这许多,为今之计,先弄清自己身在何处最为实在! 目光所及之处,并无异样,苏迈思索片刻,只好往那座高峰所在之处行去,毕竟有屋便有人,更何况那重重殿宇之内,规模比之乾元城中大世家所在,亦不遑多让,只要寻到彼处,自然便有分晓。 不过,他一心寻路,却忘了在这浮图岛上,数千年不见于世,又怎会有的世家大派居于此处? 顺着眼前的浅流一路逆流而上,那高峰看起来,不过数里之外,按正常脚程看,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即可抵达,他心念着无用等人的安危,只想着赶紧离开此处,故而脚下用力,一路上狂奔疾走,纵跃如风,等到他一鼓作气,跑了约一刻钟时,却隐隐发觉有些不对。 那孤峰依然远在天边,云雾缥缈中,亭台宫殿依稀可见,而他跑了这么远,却像是并未移动一般。 苏迈随身转了转,四周的景物虽变化不大,但明显不是先前自己立足之地,虽说是有甚禁制,倒也不像。 只是,为何那山峰却遥不可及呢? 古语言之,望山跑死马,很多时候,看上去咫尺之遥,想要接近却得费很大一番功夫,不过无论如何,真实存在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终是越来越近,虽有周折,但亦有穷时,却不像苏迈眼前所见的这般,似乎这山峰,永无尽头? 见此异状,苏迈自然停下了脚步,再跑下去,只怕那宫殿未寻着,反倒将自己累倒了。 沉思片刻,他却突然转身,向右侧山荒原之中急行而去。 这一片被山峦围合之地的河谷,看上去甚为平坦开阔,若在寻常世间,倒也是个依山近水,阡陌纵横的世外桃源,只不过由于并无人迹,荒原之中布满杂花乱草,看上去生机盎然,却又处处透着几分孤寂。 这情形,不在其中,很难有所体会! 苏迈自然不是去伤春悲秋的,这地方再荒凉,其实与他并干系,此时此刻,他只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赶紧离开才是。 当他一口气跑到那杂草深处,换个角度,再望向那远处的山峰时,那巍峨的殿宇竟然又有了变化,原本云雾深处,红墙黄瓦,确有几分仙家气象,但此刻看去,虽说庭院依旧,但在山体一侧,竟然隐约多了条飞瀑,挂于崖壁之上,如白练般倾泄而下,虽听不到水声,但看这气势,亦非同凡响。 苏迈观望片刻,又仔细望了望远处那起伏的山峦,半晌突然反应过来。 敢情这隐于云间,如仙境般的重楼殿宇,不过是俗世之中常言之的唇楼而已! 他一心想着出去,先前未仔细观察,故而才白跑了这许久,却发现遥不可及,这危峰重楼本就不属此处,他又如何能寻得着? 想通此节,他才恍然大悟,再想着这浮图岛上的各种古怪,忽然苦笑一声,暗道自己着急上了头,却忘了冷静思考,以至空欢喜了一场。 只是,那宫殿不过唇楼之幻象,那眼下,这茫茫荒原之中,不辩东西,又要往何处去呢? 苏迈边在草丛之中闲逛,边思索计策。 此处既然尚在岛中,自然离那四大家族驻扎之地不会太远,浮屠岛虽大,但亦不过一孤岛而已,以修士之能,高来高去,用不了多久,便可巡视一遍。 苏迈自己虽不知向何处行,但若有人自半空中飞过,自然会有所觉,此处空茫无比,别说是人,便是有飞鸟凌空掠过,亦很是明显。 想到这,苏迈倒也放下心来,边四处搜寻,边留意半空的动静。 如此边走边看,很快一个时辰便过去了,苏迈自然一无所得,在这荒原之中游荡,除了那随处可见的野花,带来一丝别样的生气外,这个世界,便只剩他一人,偶尔会有几声虫鸣,慰藉着他百无聊奈的心灵。 莫非,此刻是被人间遗落之地? 苏迈无聊间,忽突发奇想,若真如此,得赶紧寻路离去,不然入夜之后,只怕便是另一番景象。 如此一想,他倒有些着急起来,转过身,一阵疾行,又来到那河谷之侧,心道既然有水,便有流向,顺水而去,或可寻得出路。 先前他是逆流而上,此刻自然顺水而寻,这浅流不知自何而来,水清如镜,冻寒刺骨,不过见底亦仅尺许,苏迈沿岸而下,一路上倒也见到不少游荡的小鱼,许是很难见到人迹,听到动静便迅速钻入草丛之中,很难看得真切。 苏迈此刻心中甚急,自然无心去留意这些小鱼小虾,一路急行,不多时便来到先前自己立身之处。 仔细望了望周边,他未并发现有何不对,原来想着,来时 之路是否会留下些许痕迹,以便追踪而去,但当他再三察看后,却只能失望摇头,别说入地的痕迹,这足迹都未见过。 他自然弄不清是怎么到这的,原以为会像当初在那**凼中,九节骷髅救他一般自地底穿行,不过此刻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那水流依旧绵延向前,一眼看不到尽头,苏迈别无他策,便只好继续逐水而下,好在这河谷较之那荒原之中,多了几分趣味,有鱼虾戏游,水草青青,踏足而去,若在平时,倒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只是此刻,苏迈情急寻路,田园风光自也无心观赏,急匆匆地疾行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颇觉有几分疲惫时,一川如画的河谷突然绕了个圈,向右侧一山谷之中流去。 一路行来,苏迈均是顺流直下,水流虽有曲折,但总体来讲仍是一马平川,此刻突然转折而去,却让他顿生了几分期盼。 忙加快脚程,顺着水流向山内寻去,当他绕了一片山谷,展现于眼前的是一颗巨大的古桃树,苍劲遒结,枝密如织,虽不知其高,但目光所至,皆其枝叶,而山谷之中,翠绿如盖,尽皆在其笼罩之内。 流水经树下石壁,穿行而去,而苏迈至此,已是无路可走。 “如此之大的古桃树,真是世间罕见。”苏迈站于树下,只一仰头,但觉有几分压抑,想起古籍记载的桃都山上那相去三千里的古桃树,上有天鸡,一唱而天下皆鸣,却不知此处是否亦有守护之物。 草木之精,古已有之,苏迈先前那**凼中所见的三桑鬼木亦是其中之一,传闻中此树已生木心,引得无数修士追逐而来,只不过,天生地养,数千年而生灵智,自然有其守护之道,那藤蔓之间悬掉着的无数阴尸,便是对世人最好的警醒。 而此刻,面对这古桃树,苏迈震惊之余,却又满是疑惑,大凡草木修行之处,多是世间绝地,凶险异常,任是你修为再高,进入其中,多会受到种种禁制,能身而退已算大幸,而多数人皆是有来无回。 眼前之巨树,虽不如三桑鬼木那般如山岳耸立,阴气森森,但立身其下,亦很容易感觉自身的渺小,而生敬畏之心,一般人至此,多不敢有非份之想。 只是,此地究竟是何处,看上去并无甚特别,为何会生了一株如此巨大的古桃树? 苏迈静立半晌,并无所得,又绕得那古桃树转了一圈,但见枝干苍莽,原本甚是光滑的树身亦古拙斑驳,树皮层层堆积,已呈深黑之色,无数桃胶挂于其上,摸上去,竟是坚硬无比。 这树下,却不知多少岁月未曾有人来过啊! 苏迈突觉有些感慨,此刻流落于浮屠岛中,天地间独余一身,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明朝何处,想起来,自己和这寂寥的古桃树,亦是同病相怜! 这树下的山谷,长期被桃叶遮挡,甚是阴寒,方圆百丈之地,除了四围的石壁,并无他处,许是这古桃树太过强横,以至于其荫蔽之处,已是寸草不生,目光所及,一片萧疏,这让苏迈更觉不安! 第二百四十七章 暗流初涌 默然良久,不经意间,苏迈在这古桃之下已绕了近半个时辰,除了树底一侧那溪流涌入的崖壁之外,其余再无他物,而那树干斜枝分出之处,离地十丈有余,苏迈本想爬上去看看有甚发现,但试了几回之后,却又只能无奈放弃。 这树干立于山谷中央,便像一堵高墙一般,苏迈不能御器,若想攀缘而上,须得靠手脚并用才行,但树身之下并无可依凭之处,苏迈倚在那数人合抱的树根之侧,远眼去,画面颇有几分蜉蝣撼树之感。 “水流即然经于此地,那这树底之中自然会有去处,只是……”苏迈沉思半晌,无奈之下,亦只好往那水流入口探去。 石壁之侧,古桃树巨大的根须密密麻麻了铺了一地,张扬着伸往地底深处,苏迈透过眼前的缝隙,望着里面黑沉沉的一片,面色有些凝重,这石缝看去甚细,长约丈许,但高不到半尺,别说苏迈一个成人,但是瘦弱的孩童,想要爬进去,亦很艰难,故而他若想趟水而出,几乎不太现实。 水流无形,有缝便可入,但苏迈自问无这个能力,而其上之石壁浑然一体,并无可锹动的痕迹,以他之修为,亦断不可能破石而入。 看来,得去找找别的办法! 站起身,抖了抖被濡湿的衣袖,苏迈有些不甘心地望了望头顶那一方被树荫笼罩的天空,随后,便转过来,顺着来时之路,疾驰而去。 此地虽甚是怪异,但并不似某些秘境之类的地方,既然这树下并无异样,那便不宜久留,赶紧到别处寻找出口方为上策。 一阵急行,两侧依然是一眼不见尽头的荒原,先前他在那乱草之中亦逗留许久,并未发现有路可寻,故而此刻他只能选择溯游而上,向水流的上游搜寻,想看看那群山之外,又是何种景象。 时间很快便过去,除了那古桃之下的神奇转折之处,脚下的浅流仿佛亘古不变般,蜿蜒地向着上流而去,苏迈心中旁骛,顺着水流一心向前,当他感觉那远山近水就在眼前时,下一刻,却突然愣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又是一道看起来很是熟悉大湾,流水至此突然折返,原本向着苏迈身后而去的水流,此刻看起来竟像是朝那湾内而去。 这情形,和那下游的状况一模一样! 苏迈立于溪畔,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间,只觉后背发凉,心却直往下沉,若说先前他还有几分期盼的话,此刻面对这诡异的一幕,他便是再无见识,亦也清楚,自己已被困入某种禁制之中。 虽说四周看去并无异样,但半天以来并无一人经过,且四围空寂,亦无人类修士活动的痕迹,如此看来,此地只怕和外界并不相通,抑或说,被人以某种手段将之和浮屠岛隔离开来。 故而,无论苏迈选择自何处逃走,最后皆会回到此地。 如此看来,这可能逃出的机会,便只能这古桃树之中! 不过,这桃树之下,他已仔细察看了多回,并无一可行之处,甚至于连个勉强挤身的石缝都没有,又去何处寻得那逃生之地? 苏迈呆立片刻, 突然想起那遁术来,既然他能够无意间闯入此地,那若是再来一回,反向行之,是否亦可离去? 虽说,这遁术以他眼下的修为,亦能难准确地到达指定方位,故而现身之地,具有较大的随机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使自己陷入危险之境,故而先前他在尚未意识到此处的困境时,并未想过,施遁而去。 此刻他别无选择,似乎遁去已是目前最为可行之术,故而心念一起,苏迈便不再耽搁,找了块较平缓之地,默念了一遍钱季子的口诀以及推演之法,随后便依法施为。 毫无任何征兆,苏迈的身影倏地消失于原地。 一切便如他所想的一般,只是当他再出现时,却傻了眼。 满目青葱,四周是空阔无际的草丛,眼前一朵紫色小花正开得绚烂,微风拂来,招摇着自他眼前荡过,苏迈看在眼里,却尽是嘲讽和无奈。 自己果然低估了这地方,且不说他是如何撞进来的,但要出去,却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般容易。 这眼前的一切提示着他,他身处的位置正是那一片荒原的杂草丛中,自然,离他施术之地,相隔并不甚远。 虽有几分失望,但此刻他不想就此放弃,心念着这遁法去处无定,或许再试一回,亦会有所不同,故而他朝四周望了望,沉默片刻,便深吸一气,再一次遁了出去。 不过,这回再现身时,头顶已不再是空茫邈远的天空,而是不见天光的阴沉沉一片。 当他望向那古桃树身上斑驳古拙,满是裂痕的纹路时,心底一阵绝望。 这地方,想要遁出去,只怕是不可能了! 欲去无望,欲逃无门,苏迈亦只能倚靠在那树底之下,黯然神伤,任是他平日里心思机敏,智计甚多,困于此绝境之下,他亦只能徒呼奈何。 先前坠入那轮回之隙时,他自己并不知道身在何处,虽说四围亦是黑暗茫茫,无边无际,但冥冥之中,那股指引之力,却给了他微茫的信心,无论在何处,前方必定会有出路,且当时目不能视,他可随心而动,最终得那妖王魂骨相助,最终找到了轮回血海。 而此刻,周边的一切看去如此真实,自然并非幻象,便是这古桃树,亦是巍然于天地,这千万年的岁月中凝聚出的森然之气,非幻境所能造出,只是如此一来,苏迈逃离的希望更是渺茫。 “只能等入夜之后,看看是否会有何变故了!”苏迈双腿随意伸直,双手怀抱着黑剑,倚靠在树底之下,喃喃自语。 回应他的,自然是无边的孤寂,半晌,又听得其叹道:“这地方虽是古怪,但眼下看来倒也无甚凶险,却不知无用和顾旷现在何处,是否脱离了危险,还有离小小,又去了何方?” 等待,是敢无奈的煎熬,苏迈想清楚个中情形后,自然不会再去四处游荡,这一片河谷荒原之中,只有这棵古桃树尚有几分突兀,且这水流亦是顺其而下,在他看来,若真有逃生之途,只可能出在此处,故而他宁可在这树底枯坐干等,毕竟,前途未明之前,以静制动,保持精力还是上上之策。 而就在他默然无奈地等待黑夜降临时,浮图岛上已然风起云涌,在众修士燥动的情绪之中,一股不明的势力正自暗中行动。 在岛中北侧深处的一片石壁之下,有一个颇有隐蔽的山洞,洞口被崖壁上悬掉着的藤蔓枝叶所遮掩,远远看去,不过绿荫一片,若不走近查看,很难发现有何不对。 而在入口之处,有两位身着黑色劲装的修士,正神情肃穆笔直挺立着,看样子,像是入口的守卫。 而在洞内数十丈之处,是一间新辟出来的石间,数丈方圆,壁上镶着数巨大的宝石,照着室内形如昼,室内陈设颇为简单,有一小桌陈于墙下,一侧架有火炉,炭火正旺,而在其中,正吊着一个精巧的茶壶,腾腾在冒着热气。 此刻,一身着锦袍的男子,正站于一侧,正对着石墙,看不清是何形貌,而在其身后,有一女子亦身着黑色劲装,身段婀娜,娇俏中自有几分英气,虽在这石室之中,亦是俊朗风流,不可方物。 “小雪,前方之事可安排妥当?”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听起来甚是平和。 “回先生,一切事项皆已安排下去,若无意外,不日便可行事!”女子的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温柔。 若此刻苏迈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这说话之人,正是携其飞越星罗海的夜雪。 “那紫髓佛手芝可有恙?”男子复又问道。 “投了五株,尚有四株活着!”夜雪恭声回道,听语气和神情似乎对这口中的先生颇有尊重。 “甚好,你先去罢,注意安全!”男子挥挥手,示意她先行离去。 夜雪闻言,躬了躬身,随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当她闪身出了洞外时,眼前人影一闪,却是陆欣这丫头不知自何处,突然扑了出来。 “夜雪,可有消息?”身形未定,陆欣便拉着夜雪,低声问道。 “没!”夜雪小心地朝身后努努了嘴,边无事般地朝前方行去。 “不可能毫无指示吧?”陆欣有些不肯相信,随后又晃着夜雪的手臂嘟囔着道:“我们来此许久,还未派上任务呢!” “要任务还不简单,寻你师父去啊!”夜雪敲了敲她的脑袋,笑着回道。 “我才不去呢,多不自在!”陆欣皱皱眉头,接口回道。 “你若真无事可做,大可去岛上寻宝,这浮图岛上好东西可不少,只要别接近那转生潭便成!”夜雪闻言,想了想,随后便建议道。 “寻宝嘛,自然是好的,只是最近这岛上人太多,很是麻烦!”陆欣面色一暗,扁着嘴回道。 “你一混世魔王,还会怕麻烦?”夜雪闻言,颇有几分好奇地看向陆欣,以她的个性,不到处惹事便不错了,此刻竟然会怕麻烦,不由得让她有些意外。 “师父叮嘱过,不许我和别人发生冲突!”陆欣一脸苦色,似乎很是委屈。 “那你欲寻之物,可有眉目?”夜雪闻言,复又问道。 陆欣摇了摇头,随后神情一转,却是满眼期待地望向夜雪。 fpzw 第二十百四十八章 浮生若梦 夜雪知其所想,叹了叹,随后略点点头,说道:“要我陪你去也不是不行!” “有何条件?”陆欣观其形,闻其言,自知此事没这般简单。 自登岛以来,她行于夜雪和苏迈之前,故而亦是先行登岛,之后则被分散送到岛中各处,却一直未见夜雪踪迹,直到数日后才得其师传讯,不过夜雪却一直独自行动,二人极少见面,至于原因她师父亦语焉不详,故而今日得知夜雪在此,便在洞外守候。 登岛之后,二人一直未曾有过多交流,故所经历之事亦不甚了了,陆欣隐隐感觉夜雪和师父等人,似乎在布置什么任务,不知是她修为不够,还是辈份太低,直至如今,她尚蒙在鼓里,这对一向藏不住事的她而言,便是莫大的煎熬,故夜雪突然答应与她同行,她反倒有些疑惑起来。 “条件倒也简单!”夜雪见她颇有些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若有发现,你只能择一而取!” “为何?”陆欣不解地叫道,这段时间以来,她虽无并无甚收获,但岛中之事亦多有听闻,像黄泉仙乳、凤诞石等宝物的面世,早已引得众修士一阵狂热。 为免多生变故,减少伤亡,天琅坊已在大营之中设下临时分处,明码标价,公开收购,只要寻得宝物,若无意持有,便可刻即至天琅坊出售或寄卖,故因此,天琅坊所在之处,时不是有宝物现世之消息,有好事者已将出世之物按珍贵程度编成甲乙丙等,各等级又分三品,而如今登岛已近半月,那榜单之上已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各式宝物,有灵植仙草,晶石灵材,甚至偶尔还有远古时期修士们遗落的罕见法宝。 作为神州第一商号,天琅坊自有其生材之道,每有宝物现身于营地之中,便详细将其来历攻效等一一注明,引得众修士们眼馋不止,而寻宝的热情亦随之高涨,一进一出,买卖之间,天琅坊不出一文,却是赚得盆满钵盈,不过奇怪的是,在大营之中,名动天下的掌尊商连山却一直未曾露面,便是三大供奉亦是销声匿迹,代为主持之人,却是一位身份名望皆不甚高的外坊掌柜,姓尹名丘,长年于神州各地收货,故而行内之人颇有相识,倒岛中修士识得者却不甚多。 按说以连日来所交易之货品价值来看,最不济也得指派一位内院掌柜操刀才是,却不知这天琅坊是何缘故,似乎对此暴利之事,并不甚重视,不过临时起意罢了。 商人重利,以流转天下财货为宗旨的天琅坊,若对赚钱之事皆不在意,却不知尚有何事,能令其主事之人无一露面? 不过,此处为浮图岛,并非乾元城,自未有那许多的闲人去操心大世家和宗门私隐,如今登岛之人,或为寻宝,或为探险,皆有其欲行之事,故而此事虽颇有些蹊跷,但只要价格公道,不欺不骗,倒也无人在意。 陆欣生性好动,对这稀奇之物,自然颇 有兴致,亦曾至天琅坊营地查看过榜单,遗憾的是,并未找到其欲寻之物。 此刻夜雪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却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有宝物就在眼前,亦只能视而不见,弃如敝履? 入宝山而空手回,定非傻即蠢,夜雪如此聪慧之人,为何会有此一说? 陆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夜雪的俏脸,想看看,眼前女子到底还是不是自己所熟识之人。 夜雪将她手拍了下去,随后搂住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你若不答应,我可就帮不了你咯!” “答应便答应,有甚了不起,若真是随意可见的宝物,本小姐还看不上呢!”陆欣见状,回了一句,心中却暗想着,要真让我寻得,只要悄悄藏起来,不让你见到,自然便可。 二人计定,便相携而去,期间却一句也未提及苏迈之事,仿佛自登岛之后,便将其遗忘了一般。 而此刻的苏迈,在万般煎熬之中,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 当远处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如愿隐去时,这被世间遗忘之地,亦完全隐入黑暗之中,不过,令苏迈意外的是,和昨晚那山谷之中的空寂不同,入夜之后的荒野,却是异常热闹。 白日里悄静静的荒原河谷,此刻却是光芒闪闪,有虫豕呢喃,飞鸟鸣叫,万千生灵,仿佛在黑暗降临后,突然活过来一般,齐齐地涌到这孤寂的世界,尽情的嬉戏,苏迈望向远处五颜六色的夜空,忽一种不真实的错觉,白日里尚是孤独清冷的所在,这一刻,却像是个梦幻般的世外桃源,充满生趣,恍惚间令人产生一种仙境般的错觉。 此地,为何如此古怪? 苏迈观望片刻,这仲夏田园般的美景,他亦是多年未曾见过,自从进入铁剑门后,他便与这俗世红尘再无干系,除了修炼便是逃亡,却难得有一日之闲,能够宁神静气,看一看,这人世间的美好。 只可惜,故友罹难,佳人邈远,却独留他一个流落此间,便是再好的光景,此刻的苏迈,亦无心欣赏。 在那古桃树下观望了半晌,并未有何发现,苏迈便沿着来时之路,信步而行,顺河谷一路向上,想去看看,是原野之中,是否会有何异样。 漫天的光亮,让苏迈忽然想起当初和陈愚夜探天阙山的情形,彼时,他初出茅庐,对这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被陈愚三两句话,便拉到了巨妖横行的天阙山深处,当时,在那山中原野,苏迈亦是第一次见到那漫天的幽蓝光点,那是无数的蓝雾蝶形成的壮观景象,只可惜,美丽的光影之下,隐藏着的,是致命的凶险,巨蛇玄螭一个不慎,差点便命丧其中,而自己亦在无意之下,卷入这险恶的江湖风波之中。 “这儿,不会亦有妖兽藏身吧?”想起往事,苏迈突觉身子一凉,忙不经意地往四周望了望。 夜风习习,无数萤虫翩然飞舞,照得这大地之上幽幽一片,除了苏迈自己,一时间倒也 未发现有何危险的生物。 “此地设有禁制,与外界隔离,若真有妖兽聚集,又何来的食物?”想了想,苏迈忽然一笑,顿觉释怀。 如此看来,暂时之间,应有大碍。 眼前流萤闪闪,脚下浅水潺潺,漫步其间,很容易令人心生惬意,不自觉地多停留片刻,不过苏迈屡遭险境,在这未险未知的所在,越是美丽动人的东西,越具有迷惑性,前一刻还是岁月静好的温柔世界,一转眼,或许就成了**摄骨的红尘炼狱。 那铁剑门地底深崖中无辜的小猴,便是最好的明证! 故而随着不断行进,苏迈看似闲庭信步,心里却时刻保持着警惕,毕竟再这样走下去,他亦不知会发生甚事,若又回到那古桃树下,那他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行了半程,并未有何发现,苏迈颇觉有几分疲累,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甚变化,干脆择一平缓石壁,朝四周观察片刻,随后躺了下来。 头顶,无数的夜萤交织成一张无比绚丽的天网,将这孤独的夜点缀得温暖而明亮。以手为枕,望着眼前那一片璀璨的夜空,苏迈忽有几分感慨。 人生如寄,百年飘忽,若能在垂暮之年,携一良伴,于此良辰美景中悄然老去,倒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说起来,他如今亦不过刚入世不久的少年,这要放在俗世红尘中,正是性情纯真之时,春游郊野、夏赏池荷,秋日登高,冬来赏雪,若遇红粉佳人,如花美眷,则备礼为媒,求一世之欢好,虽平凡度日,但亦安之如饴。 只可惜,他生来命运坎坷,几如江中浮萍,身不由已,虽不愿随波逐流,但亦无可奈何,挣扎求存,所图者不过一日安稳罢,如今困于此处,便如身陷囹圄,明朝何外,尚未知晓,又如何奢图有知已良朋,相伴终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或许,纵是刍狗,亦有区别罢! 苏迈翘着双腿,思绪纷飞,感怀身世之余,却突然记起在那轮回血海所见到的离奇一幕。 翻腾的血水中,有一幅幅幻像般的画卷,中有一个模样和他颇为相似之人,仿佛几世之间的不同经历,先前两幅虽有波折,但亦算安然终老,不过这最后一图,却只剩得一个模糊的背影,站于大泽之畔,看去甚是落寞,却不知所指何意。 他先前亦问过真真,不过她却笑而不言,却不知是不清楚还是不愿明说,当时苏迈只是好奇而已,过后却也未再想起。 此刻无聊之中,突然闪过那些画面,却让他唏嘘不已,在绝望之中,他倒很希望那个人便是他自己,真是如此,至少不会死在河谷荒原之内。 思绪纷飞如絮,时光亦逝如流水,等到他回过神时,夜已深沉。 正欲起身时,一声凄厉的鸣叫声打破了许久的静谧,亦在不经意间撕开了这神秘天地间,种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fpzw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冥萤护树 苏迈闻得动静,一惊而起,忙转着向四周望去。 萤光盈野,星星点点,和先前并无二样,只不过当他转过身,望向古桃树的方向时,却隐隐发现了动静。 原来入夜之后,他一直顺流而上,却是背向那古桃树而行,注意力全在那漫天的流萤身上,却未曾留意,身后的古桃亦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故而当他循声而望时,远处遮天蔽日的巨树,此刻却似缀满珠玉一般,闪闪发着宝光,而那山谷,亦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星辉之下。 远远望去,流光溢彩,璀璨夺目,便像是一颗九天仙界的宝树一般,虽看不真切,但仅凭这七彩的流光,便知那树上之物,极是不凡。 苏迈呆立半晌,怎么也未料到,这古桃树昼夜之间,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而先前那一声悲鸣,似乎便从那个方向传来,不用想,肯定有事发生。 他一直等到黑夜来临,就是想知道,入夜之后,此地是否会有甚变故,从而指引他找到离开此地的方法。 故而此刻一有异动,他便立刻转身,拔腿便跑,朝那古桃树疾驰而去。 约过了一刻钟,当他来到那山谷之中时,才发现,谷内亦是流萤密布,荧光闪闪,和俗世中的流萤不同的是,此刻谷中或红或蓝,或白或紫,不一而足,而那半空之中,古桃树粗壮而浓密的枝叶之间,正挂着无数或大或小的圆形发光物,看那情形,便像是这桃叶结的果实一般,只不过这东西委实也粗实了些,苏迈仔细望了望,便是个头稍小的,亦有寻常西瓜大小,若说是桃子,还真无人敢信,且既使真是桃子,亦断无发光的可能。 “难不成,此地便是仙界,这颗树即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树?”苏迈观望片刻,却是突发奇想。 不过,他自己亦清楚,蟠桃树可是生于九天仙境,琅苑琼宫之内,可不是这凄凉辽阔的荒蛮之地可比,再说,浮屠岛虽是世外之地,渺不可寻,但毕竟尚在人间,有传闻说那转生潭乃阴阳二界之通道,在苏迈看来,亦不过因其凶险诡异而已,若说能通往仙界,却是断无可能。 世人修仙之道万千,但无论何种途径,均是艰难无比,不消去这一身皮肉,难得一副仙骨,故而神州界上千万年间,有载之飞升大能亦是寥寥无几,多数人踏入修行之途,初时亦不过想借仙道之术,遥逍天地,立于强者之巅,若有机缘,多得数百年光阴,亦算道有所成,至于成仙成佛,与天地齐寿,长生不死,却是多数人都想不敢想之事。 毕竟,成仙这事,在眼下的神州界上亦无人听过,仙界,更只见于传闻之中。 故而此刻,苏迈亦只是念头一闪,便觉无趣,这古桃树自然是世间之物,只是,却为何会有如此多会发光的果实?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但那枝叶相交之处,离地数百尺,以他的修为,便是想上去看个究竟,亦是无可奈何,只好站于树下,眼观六路,寻找先前那声 音的主人。 听那鸣叫之声,似乎是一只巨鸟所发,但比之鸟类的啼鸣之音,却又多了几分雄浑之气,只是那夜空中的一声悲鸣,多少听起来令人有些不解。 若真有妖兽类的巨鸟,那在这天地之间,亦可算是独霸一方的所在,为何却会发出悲声,莫非,尚有更厉害的对手? 念及此,苏迈不觉心下一沉,不过,此刻却不是他忧愁顾虑的时候,既已至此,他自然得想法弄清楚,到底是甚状况,不然,久困于此,不被妖兽吃,亦会被闷死。 只是,那鸣叫声却像是幻听一般,自苏迈在那河谷闻声而来之后,许久亦未再有动静,似乎早已远遁而去了。 苏迈等了甚久,却再无所获,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好不容易听到点声音,突然又消失了,莫非,妖兽之间的争斗,只有一个回合么? 若是如此,那这胜出者又去了何处? 半晌,苏迈越想越觉这古桃树妖异无比,身在其下,总是有些不自在。 “君子不立乎危墙之下,此地非久留之处,还是离远点好!”苏迈边走,边念着,眼睛时不时向四周望去,生怕一不小心,便窜出只妖兽来,一口将他吃了。 正当他念念叨叨地欲往那河谷而行时,那鸣叫之声忽然又自头顶传来! 苏迈脚下一顿,忙又仰首向上而望,方一抬起头,便觉脸上一凉,似是有水珠自半空洒落而下。 伸手抹了抹,凑到鼻前一闻,却觉有浅淡的血腥味。 “是血?” 苏迈心头一动,这天上怎会无端下起血雨来? 忙又擦了擦脸,再三嗅了嗅,却是确认血水无疑,许是自半空飘荡甚久,故而血腥味淡了许多,不过,凑近了闻,倒也不难辨认得出。 复又向前跑出一段,望向那古桃树树顶之上。 此刻,七色光芒映射下的树冠犹如宝顶华盖,熠熠生辉,而在距那巨树数十丈之处,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正立于漫天的流萤之中,眼神灼灼地望向那树冠上正闪光芒的桃实。 “莫非,这鸟想吃桃子?” 苏迈见状,颇有兴致地停下脚步,打算看看会有何事发生,不过随后他却突然反应过来,眼前所见,仅有一只巨鸟,亦未见其它妖兽,那这血水,又自何而来? 正自迷惑间,下一刻,令他更惊异之事发生了! 那大鸟似乎对前方颇为忌惮,呆在原地却不前进,只是偶尔扑动下翅膀,在几声鸣叫之后,脚底动了动,似是将甚东西扔了出去。 苏迈只见一道黑影划过,半空中传来吱吱的惨叫,就在那黑影即将扑向那发光的桃子时,原来正在半空自在飞舞的点点流萤却突然一涌而上,将其裹入其中,片刻复又散开,而那黑影却已不见了踪迹。 苏迈见状,大惊不已,想到先前的血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词来。 “暗影冥萤?” 这东西 怎会在此处出现? 苏迈百思不解,之前在铁剑门中,闲暇之时,枯心道人亦会同其谈及神州界上奇闻异事,其中偶有一天,便提到过这罕见的奇虫。 书中有载:暗影冥萤乃地底之物,多生于地底深穴之中,无耳无目,仅靠头顶一双触角感触外物,背有双翅,腹下四足,尾部有囊,可发七色之光,好肉食,群猎之,尸骨不存。 若书上所记无误,这暗影冥萤最喜伏于地底石壁之内,虽自带光芒,但却不甚喜光,故而极少露出世间,白日里更不可见。 此刻,这成千上万的暗影冥萤充斥于天地之间,显然并非常态,这东西看上去似乎无甚害处,但若凶性大发,群起而攻之,瞬间可将一头丈高妖兽吃个尸骨不存。 难怪那大鸟不敢靠近,原来是担心这个。 苏迈恍然大悟,随后却对这大鸟颇有些赞许起来,这鸟倒不像是寻常兽类,看它先前以小兽相诱,便知其甚有智计,却不似那凶残鲁莽的妖兽。 大鸟试了数回,每次的结果均无二致,那暗影冥萤似乎像在守护那桃子一般,只要外物不靠近那树身,便不会主动攻击,故而那彩色大鸟虽立于虫群之中,却一直安然无恙。 如此你守我攻,耗了近半个时辰,那大鸟许是爪下之物已然耗尽,又不敢贸然冲过去,故而时不时悲鸣一声,无奈又不舍,听得苏迈亦有些同情起来。 最终,大鸟悻悻而退,扑扇着翅膀向高处飞去,苏迈本想看看它会飞向何处,以便随之寻找出口,不过奇怪的是,大鸟往上飞了一圈,却是俯冲着,向古桃树的树顶落去。 “凤栖梧桐,这鸟虽比不上凤凰,但这古桃树倒也配得上它!”苏迈见状,苦笑一声,原来还存着丝丝侥幸,这一下,却是彻底破灭了。 那树冠直插云霄,不知其高,大鸟身有双翅,自然随意可去,他一介小小的修士,又如何够到那冲天之处? 不过,转念一想,苏迈却又发觉有些不对,这大鸟既栖于此处,那为何白日之时,不见其现身,且看情形,定非新居于此,对那桃叶之上的神秘物什自然知之甚详,为何不设法绕开这些暗影冥萤,而要正面应对呢? 看来,若想解开这谜团,须得到这古桃树之中一探究竟才行,只是,树高如此,他却只能望而兴叹,想要上去,自是难如登天! 是夜,当确定周边暂无凶险之物外,苏迈干脆便在那巨树所在的山谷中,找了个角落,应付了下来。 由于不知这黑暗之中是否尚隐藏着其它兽类,故而他亦不敢贸然生火,以免惹来麻烦,况且那暗影冥萤便在其头顶不远之处盘旋飞舞,万一惹火了它们,那后果可绝非他想要的。 如此一想,他便只好仰面朝天,望向这深邃的夜空。 千万流萤为其起舞,七彩星光伴其入睡,若无闲事挂心头,或许,这亦是个美好的夜晚! fpzw 第二百五十章 静待夜来 一夜无话,当苏迈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这山谷之上,被古桃树所遮盖,谷内亦无其它出口,故而苏迈这一夜睡得虽有些担心,但总算有惊无险。 枕石而眠,那滋味自然并不好受,亏得那天随子的御寒之术神妙无方,一夜过去,苏迈倒也未觉有甚大碍。 站起身,围着那古桃树转了半晌,却未觉出有何特别,昨夜那璀璨如星辉般的宝光近数隐去,那一颗颗发光的桃实亦不见踪迹,许是隐藏于密叶之中,以苏迈的眼力,很难发现得到。 古桃树恢复了白日的模样,似乎昨夜那一幕不过一场幻梦,七彩大鸟不知是否尚栖身于树冠之中,而那暗影冥萤栖于地底,自然不会白日里现身,只是却不知那成千上万的流萤有去了何处? 起初,苏迈亦有些疑惑,这地方除了这棵古桃树有些特别,其它各处虽有些荒凉,但和外界所在并无甚特别,看起来并不像会有地穴之类的地方存在。 唯一可能的,便是这古桃树之下! 此树生于此地,不知凡几千年,别说这遮天蔽日般的树冠,便是其根须亦是茂密无比,只怕这山谷之下,全是其根须所在。且昨日来时,苏迈早已确定,这河谷溪流无论从何处追踪,最后皆会流入这巨树之下,也就是说,这树底之下,可能另有去处,只是他并未寻得端倪。 树下石壁与周边山崖浑然一体,看不出一丝裂痕,那古桃树便像自石头之中硬生出来一般,遒结的树根牢牢扎入石壁之中,光是那露出的一小段,便须数人合抱,而树石交接之处,却是一点缝隙也无,别说苏迈这么大人了,便是最晚那暗影流萤亦无容身之地。 看了半天,最有可能的,便只有那水流之处,只不过,昨日苏迈已然细心查探过,想要自那进入地底,断无可能,且最令他疑惑的是,随未见到那流萤出没,但他隐隐亦感觉,此处并非其存身之所。 眼下,若要解开神秘之地的谜团,只有靠这些流萤和那古怪的大鸟,而如今看来,这二者皆是夜行之物,非到夜晚难以现身,故而这一天之内,只怕他亦只能干等。 想通之后,他倒也不急了,反正出不去,再急只会徒增烦恼,他生性疏朗,不会在一事之上纠缠过多,故而没多久,他便离开了那古桃树,沿河谷而去。 时间可以等,但肚子却不行,苏迈无陆云奚那般神通,只须打坐运功,数日不食亦为寻常,他体内比无灵力,故而和寻常之人相去不远,昨日忙着寻路,折腾了一天,全靠先前随离小小寻宝时,她一路上随手扔给他的一些灵果,能被离二小姐看上的,自然非寻常果实,苏迈顺手留了几颗,却没料到流落此地,倒成了应急的口粮。 一日过去,果子自然也吃了个精光,眼下他身无可食之物,首要之事,便是裹腹,要饿着肚子做事,倒比死了还难受。 走了一段,便觉有些饿感,本想到那河边找 几条小鱼烤着吃,不过那鱼群太过胆小,他尚无靠近,鱼群早已无踪,却不知躲入何处。 苏迈无奈之下,亦只好向那荒原之中寻去。 芳草萋萋,绿意盈盈,身在其中,虽四顾无人,但苏迈亦可感觉到丝丝生气,他昨晚见那大鸟投兽问路,虽不知其自何处抓来,但无论如何,断不可能出自外界,故而只要他仔细寻找,吃食应无大碍。 半个时辰过去,收获虽不如那大鸟,但亦酸小有所得,苏迈不经意自那蓬草之中,遇到一只花纹斑斓的半大锦鸡,虽不如外界同类那般健壮肥美,但此时此刻,亦算是苏迈最大的幸运了,有鸡肉吃总比迟虫子要快活得多。 三下五除二,苏迈一阵忙活,就在那河谷之畔,将那锦鸡弄了个干净,就着河水清洗一番,另弄几片略带清香味的叶子将鸡肉包裹一番,最后挖了几捧细泥敷了敷,找了一堆干茅草,便在河边堆起一摊碎石,生了一团火,烤将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原本灰白色的泥团已被烧成焦黑,隐隐有阵阵香气自火中传来,苏迈不觉喉头动了动,手中黑剑第二回充当了烧火棍,在那火灰中搅动半晌,没多久,一只新鲜出炉的烤鸡便告完成。 这荒野之中,条件委实有限,连外头寻常可为佐料的药草亦很难找到,连那石花萝叶亦找了很久才遇上,这叶片的清香味渗入鸡肉之中,作为调味,亦算聊胜于无。 不待冷却,苏迈便抓起那泥团,三五下便剥了个精光,撤着那鸡腿便撕了起来,此刻饥肠辘辘,已顾不得品尝美味,狼吞虎咽之下,不到一刻便如风卷残云般嚼了个干净。 抹了抹满嘴的油,苏迈就着那浅流洗了洗手,随后掬了捧水喝了下去,不经意间打了个饱嗝,方才缓缓站起身,向四周望去。 这一带,昨日苏迈已然来过,这荒原看起来乱草丛生,浩浩荡荡,不过目尽处,隐隐亦有山岚浮现,不过经过那溪流尽处诡异的一幕后,苏迈已不打算再去搜寻,既然水流处已被设了禁制,那这荒原之内自不可能幸免,再行深入亦是徒劳,弄不好困在其中迷了路,那才叫冤! 这地方对于苏迈而言,与牢笼无异,目光所及之处虽无甚独特,但毕竟非寻常所在,故而苏迈亦是顺着固定方向搜寻,不敢乱入。 一个时辰过去,原本笔直向前不知行了多远,而当他再回过头时却发现,自己离那河滩不过百丈之遥。 按寻常来说,这点距离不过片刻之事,而他却似乎怎么走也脱不开这里许方圆。 先前寻吃食时,他仅是顺着河谷方向沿边缘而行,此刻却突然发现,其实他离先前所到之地亦不甚远,换而言之,他就在这附近区域不断地转圈。 面对如此情形,苏迈虽有些诧异,但很快便亦释然,在这神秘所在,有些障眼法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如此一来,他欲再往前深入,想去寻找是否有 地穴之类的东西便更不可能。 看来,唯一的希望便只能是那颗古桃树了! 苏迈叹了一气,随后抬腿便往回走,既然前行无望,他自然懒得再多做停留。 此刻天色尚早,他却无处可去,突然间,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明明时间大把,便便无事可做,这一刻,他反倒有些怀念起未入这星罗海之前日子来,数月之间,这天下人皆向往的仙都,不但未给他丝毫的希望,反倒让他沦为全城的公敌,终日来逃走奔波,亡命天涯,虽九死一生,但总算活了下来。 这期间,他虽说艰难,但亦算收获颇丰,除了和无用等人的交情之外,还认识了夜雪和陆欣,并得其之助,屡脱险境,其后在伏蚕山中意外巧遇陆云奚,虽时日甚短,但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最为重要的是,在那轮回血海之中,还习得了轮回劫火的操控之术,这是他自修行以来学得的第一个具有杀伤力的术法,目前虽威力有限,但已算意外之喜。 故而,如此想来,苏迈虽觉生之多艰,但亦感祸福相依,总体看来,也算是颇有所得,比之困守于此,却有天渊之别。 此刻,他虽心系无用和清茶等人,但鞭长莫及,自是有心无力,只能默念祈愿,希望三人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当然,若能寻到点宝物,自是更妙! 百无聊奈之下,苏迈亦只好练起功来。 自离开天阙山以来,他旧债未去,又添新仇,躲躲藏藏,东奔西走,难得一日轻松,便是在藺家那偏僻的小院里度过了半个月,亦终日惴惴不安,忧心不已,难得有心情练功。 而此刻,他身在险境,却又一无所虑,反倒是难得的空闲,这平生所学,不管有用无用,均被他使了个遍。 天随子的术法早已深入其身,无论他是否习练,皆会自行运转,而虚云诀早已证实,对他并无用处,故而他修习的重点,只能是五行劫术。 这门功法虽被神州仙界所弃,但自苏迈修炼以来,倒也数次关键时刻起了大用,便是如今困于此处,虽是钱季子的遁术之功,但亦以五行劫术为基。 因而对这么功夫,苏迈倒从也不敢懈怠,此刻亦是将那数种功法,无论熟悉与否,一一演练了一遍,便是平素离极难用上一次的御金之术,亦试着使了使,当然,效果极为稀松,他那黑剑丝毫不为所动。 如此循环往复,时间过得倒也极快,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苏迈激起一支水箭,准确无误地射入自己先前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做的标记之中。 水花飞溅中,苏迈颇有几分得意地拍拍手,随后,向着那古桃树所在,疾行而去。 今夜,我一定要弄清楚,你到底有何隐秘! 苏迈边走边念着。 远处,古桃树沧桑深沉,一如苏迈来时模样,却不知下一刻,它又会是何光景? fpzw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以身试险 远处的天空,微云尽散,黑暗在苏迈的满心期待之下,终于如愿地吞噬了世间的一切。 夜,终于来了! 他站在山谷入口的河滩上,静静地注视着古桃树,想看看这怪树到底有何隐秘。 默立片刻,很快便有了收获。 初时,只见点点星芒自树叶缝隙中透出,随后便向四周四散而去,不一刻,七彩的亮光缀满了古桃树,虚空之中亦是华彩异常,暗影冥萤漫天飞舞,起先不过围着这古桃树翩然起舞,随后却又逐步向那河谷荒原之中弥散,直至这无垠荒原,满是七彩萤光。 而昨晚挂满桃枝的古怪桃实,亦很快亮了起来,无数的光芒如点亮的华灯般,古桃树顿时粲然生辉,立于这苍茫的夜空之中,如擎天巨木,直达云霄。 苏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发光的物什,待到那光华尽显,方才反映过来。 “原来如此!”暗叹了一气,心中却是更加疑惑起来。 昨晚苏迈还诧异古桃树的果子竟会自行发光,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那一团团的七彩华光背后,竟是无数的暗影冥萤附于其上,若非亲眼所见,自然很难察觉,远远望去,便像是那东西自身所发出光芒般。 只是,为何这些暗影冥萤会附在这果子上,以昨晚所见之情形,似乎像是在护着这些果实,而那大鸟正因为被流萤所阻,欲求不得,才悲鸣不已。 如此看来,无论是那大鸟,还是这些流萤,均是自这树中而来! 那鸟栖于树身倒也罢了,只是这暗影冥萤乃是地底之生灵,按说应不喜天光,故而不可能藏于树叶之内,这古树林虽然枝叶稠密,但在白日,树身亦不可能漆黑一片。 故而只有一种可能,这树冠之上,只怕另有出路! 想通此节,苏迈自然很快便明白过来,若想离开此处,只怕非得上树不可,只是,以他的能耐,自不可能攀爬上去,这古桃树枝干虽粗,但和那三桑鬼木不同的是,并未有任何枝蔓垂下,反而均是斜伸着,向天而去。 如此一来,他自然无一可借之物,想上去,便如登天一般。 苏迈犹豫半晌,亦无应对之策,片刻之后,那大鸟却也如约而至了。 看上去,这鸟对于古桃树的果子似乎志在必得,此刻不出所较,亦停在那树冠数丈之外。 远远望去,爪子上似乎依然抓着尚在挣扎的猎物,而那鸟喙之中,似乎亦含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根藤条,垂掉而下,不下数丈之长,却不知做何用途。 那大鸟似乎颇为熟悉这些暗影冥萤的习性,也不急着攻击,只在外围上下飞动,偶尔围着这巨树转上半圈,不过最后都会回到先前所停留之地,看情形,像是看上了前方这颗桃实。 暗影冥萤虽非寻常生物,但亦算不得有甚灵性,虽说亦是群居,但如此庞大的数量护着这护古桃树,自然事出有因,只怕这桃实亦是稀罕之物。 诚然,这东 西再好,与他亦无干系,眼下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不过眼下,他思来想去,想要到达那树冠之上,唯一可能的出路,便在那大鸟身上。 那鸟转了半天,似乎并未找到合适的突破口,犹豫片刻,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那暗影冥萤并无灵智,所有行为多出自本能,故而这鸟想和它们比耐性,多是自讨没趣。 扑动下翅膀,巨爪猛一挥动,两只无辜的动物顿时疾射而去,不过和昨天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一只只的试探,而是一左一右向两侧的光团中飞去。 无数流萤顿时如烟花般散开,先前尚自在飞舞着的光芒亦一涌而上,瞬间便将那可怜的小生灵吞噬,惨叫声方一起,便即消失。 那大鸟自然不会有甚怜悯之心,这两只小兽不过其诱敌之物,方一出手,便已备下后招。 见无数暗影冥萤为其所吸引,便将鸟首一昂,口中那长藤一抖,却是笔直地朝正中间那颗看去约一人怀抱的光团射去。 这一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那藤条正正地扎入桃实之中,激起一阵萤光四散,巨鸟见状,一声啼鸣,听起来似乎甚为兴奋,挥爪抓住长藤的另一端,便欲急飞而去。 不过,它显然暗影冥萤的反应过于乐观,那长藤甫一绷直,便见无数光点一涌而来,附于那藤条之上,瞬间,便顺着那藤身快速爬来。 七彩大鸟全身流光一闪,爪子亦随之急速抖动,不过,任它如何动作,那暗影冥萤便像长在藤身上一般,一只也未被抖落,而片刻之后,那原本黑色的藤条已然也了一条闪着七色毫光的彩带,随着大鸟的挥动,在半空中的急速飞舞,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不过,这大鸟自非愚笨这辈,虽有些不舍,但当那虫群靠近时,亦只好猛地一挥,将那藤条扔向半空,随后巨翅扑动,向上滑出数丈之远,口中悲鸣不已,似乎很是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苏迈见状,亦为之婉惜! 他虽不知这大鸟要这桃实到底有何作用,不过从内心来讲,亦希望它能得偿所愿,毕竟,在这孤独的荒原之中,只有这只鸟还算是有灵性的生物,或许,亦算是同病相怜罢。 感怀身世,听其悲鸣之声,苏迈亦觉有几分伤感,望了望那短暂混乱之后复又归于平静的虚空,还有那只逡巡不止却又无可奈何的大鸟,他沉默片晌,却突然有了个主意。 转身自那河谷边缘,扯了些杂草枯枝,召出个火球,燃起一堆篝火,随后便鼓起劲,朝那大鸟一声长啸。 激越而悠长的啸声响彻长声,在这空寂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响亮,四野之中,有簌簌声动,许多隐于荒原乱草之中的小动物被吓得四处奔逃,茫然无措。 那大鸟显然未料到,这孤寂的荒原之中,竟然还会有人类出现,闻得啸声,亦是引颈长鸣,那模样,和传闻中的凤凰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苏迈听得那鸣叫,似有几分威吓之意,仿佛在警告他这个不速之客,这儿,是它的地盘。 苏迈 想了想,也不知这鸟自何而来,先前是否与人类修士有过接触,本想以啸声回应,但又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它,故而再三思索后,却是朝那大鸟,喊叫了起来。 不知是否真的听懂,只见那鸟在半空盘旋片刻,随后一声急啼,却朝苏迈所在之地俯冲而来。 一阵疾风急旋而至,激得地面飞沙走石,火光四散,等到苏迈反应过来时,火堆之畔,已多了一只威武而雄壮的巨鸟。 先前离得甚远,苏迈看不真切,此刻立于身前不到三丈之处,却发现,这鸟挺身而立,竟然有数丈之高,全身七彩斑斓,华丽异常,巨大的羽毛附于全身,看上去竟然无一丝杂质。 便是这般昂首而立,那神情,亦是骄傲无比。 “好一只漂亮的大鸟啊!”苏迈不觉感叹。 “你如此风姿卓越,便是真的凤凰亦不遑多让,我便叫你凤鸟罢!”苏迈往前迈了一步,笑嘻嘻地套着近乎。 这凤鸟看不上似乎对苏迈颇有敌意,略低了低头,眼神里充满了威慑和警惕。 苏迈见状,不由脚步顿了顿。 眼下,他想要逃离此处,唯的一希望便在这凤鸟身上,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想惹怒了它。 不过,这鸟似乎并不像人类修士驯养之物,故而自然听不懂人语,苏迈自顾自了说了一大通,换来的却是毫无回响的怒目而视。 看起来,这鸟关心的只是那树上的桃子,对苏迈似乎并无兴趣,或许在它看来,苏迈的肉,尚不如那些小兽鲜嫩。 口说不行,苏迈不由得手舞足蹈地比起了动作,无非就是想告诉这凤鸟,他无非恶意,想合作罢。 不过,凤鸟对他这自娱自乐的表演并不在意,甚至于有些烦躁,在苏迈几番比划之后,却是瞪大凤目,朝着苏迈嘶地叫了一声,那模样,却是很不友好。 苏迈见状,急得挠头抓耳,这鸟油盐不进,却让他有些为难起来! 默然后退了两步,苏迈只好先示弱,稳住这只大鸟,眼神不期然地朝半空中望去,当目光锁定那先前被凤鸟长藤扫中的桃实时,心里却突然有了主意。 转过身,自那火堆前放着的黑剑边坐了下来,随后郑重地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层层剥开,里面是一颗黄色的果子,还有一个白色绸布包裹着的小布团。 这布团自然是那铁剑门地牢之下那无定寺大师的舍利,而这果子,却是数年前,他随吴攸去往黑木山求艺,在那山前的百里青苇中无意救了一只紫金貂,为其所赠之青灵果。 这青灵果能成金色,自是世所罕见,故而这些年来,苏迈一直将其带在身上,便是遭遇困厄之时,亦未将其吃掉,后在不二酒馆之中,将舍利托付于无用,便将此果一同转赠,聊作酬谢,不过之后他乔装归来,无用又将二者归还于他。 这舍利之事,于他意义重大,故而之后他便一直珍而重之在带在身上,妥善藏好,今日若非事出无奈,他亦不会出此下策。 fpzw 第二十五十二章 劫火焚虫 苏迈有些不舍地将那青灵果放在手中摩挲,原本有些微凉的果子在他掌心之中许久,都有了些许温热,金色的果皮在火光映射下,散发出阵阵光晕,看起来颇有几分神异。 “老伙伴,没办法啊,只能牺牲你了!”苏迈叹了一气,随后将那果子凑近嗅了嗅,那果香味比之先前在铁剑门地底那寒潭之中,初遇犀龙时,似乎淡了少许。 苏迈将其摊在手中,站起向,却是朝着那凤鸟而去。 那鸟初时尚不知苏迈到底何意,但当他和那青灵果靠近时,闻得那香味,自然眼珠一转,头也略略向下面凑来。 “这异兽,果然都识货!”苏迈暗笑着道。 连东海异兽犀龙都想抢的东西,自然非寻常之物,这凤鸟虽不知自何而来,但以它的一身彩衣和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虽然非普通妖兽可比。 “你,想吃吗?” 苏迈指了指凤鸟,又将那果子捏在指间晃了晃,那神情,看去便像是大人逗小孩一般。 凤鸟虽听不懂苏迈所言,不过见其表情甚为友善,多少亦猜到几分,犹豫片刻,但即点了点头。 苏迈见状,知以利其诱,终是有效,故而举着果子,缓缓朝那凤鸟的脚底走去。 这凤鸟的腿较苏迈胳膊还粗了不少,皮肉看甚为光滑,腿骨比苏迈个头还高出甚多,那爪子呈浅黑色,爪尖看去尖锐而锋利,看起来随便一爪下去,便可将人捏碎。 苏迈观望片望,不觉隐隐有些担忧,他本想让凤鸟抓着他,将其带至树冠上去,不过见到这爪子,他又有些犹豫。 一声清啼看头顶传来,那凤鸟不奈耐地望了望苏迈,又抬头望向半空之中,看样子,它依然放不下那发光的桃子。 “看来,要想和它合作,不给点好处是真不行的!”苏迈见状,猛一咬牙,将那果子擎在手中,随后指了指凤鸟,说道:“这东西送给你,你带我上去!” 边说着,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树冠,随后便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大鸟。 这凤鸟甚为灵性,不知是贪图苏迈手中之物,还是真听懂了,沉默片刻,确是点了点头。 苏迈见状,自然甚是乐意,本想着能不能让这鸟驮自己上去,不过转念一想便又作罢,这鸟身上的羽毛光滑无比,以他的修为伏在鸟背上,一不小心便会被甩了下来,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就算没摔死,只怕也手足皆残了。 交易达成,苏迈颇有些心痛地摸了摸那果子,随后深吸一气,将之往上一扔,那凤鸟见状,鸟喙轻伸,一口便将那青灵果接住,随后便吞了下去。 说起来,这青灵果还不到巴掌大一颗,对于这凤鸟而言,不够塞牙缝的,不过也不知是否这果子真有几分神效,那鸟食之不到片刻,便突然昂首长鸣了一声,随后巨翅一张,伴着一阵清啼,竟然冲天而去,向那远处的天空,飞走了! “喂,回来,快回来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苏迈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想舍了这青灵果换得这凤鸟的相任,从而助其上到那树冠之上,一探究竟,不想,这鸟得了好处之后,竟然自顾自地跑了! “看来,这畜牲便只能是畜牲,忘恩负义,毫无半点信用!”苏迈望着远处凤鸟消失的方向,狠狠地叫道。 为了这个交易,他可是下了血本,没想到结局竟然如此! “蠢鸟,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一把火把你鸟毛烧光,再烤了吃!”苏迈一脚踢飞边上的一边碎石,口中骂个不停,看起来已是后悔不迭。 就在他懊悔不已,打算转身离开时,突然虚空中又是一声清啼传来,苏迈闻之,只觉这啼鸣之声带着几分欣然和惊喜,看起来,这凤鸟吃了青灵果之后,感觉甚好! “去他娘的!”苏迈囔了一句,这果子虽不是什么天地至宝,但听吴攸所言,对于修士修行却甚有助益,他自己一直舍不得用,想不到却被这蠢鸟占了便宜。 “骗了老子的灵果,能不开心吗?”苏迈朝那啼声传来之处,大喊了一声,聊为发泄。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苏迈的愤怒,还是另有原因,苏迈话音刚落,一道彩色华光自半空闪了出来,如一片七彩云霞般自苏迈头顶铺开,随后,便见那凤鸟落了下来。 “算你还点良心!”苏迈见状,面色一喜,朝着那凤鸟叫道。 那凤鸟似乎心情甚好,见状竟然低下头,朝着苏迈回了几声。 苏迈闻之,不由仔细地再望了望眼前这大鸟。 不由是不是他的幻觉,这转了一圈回来后,凤鸟全身羽毛似乎更亮了,隐隐还透着几分光泽,而那一双眼睛,似乎由先前的墨黑转为浅浅的碧色,如两颗宝石一般,嵌在其头上。 这青灵果竟有如此神效? 苏迈见状一阵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吃了,说不定那丹田不能聚气之疾便可一举而愈。 若身有灵力,还要这大鸟帮甚忙?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只怕是太过心急了,若这毛病一颗青灵果便可治愈,那当初在医仙谷中,张无常随意出手,便可药到病除了。 算了,给都给了,赶紧离开罢! 想通之后,苏迈忙朝那凤鸟招招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树冠,示意它带他上去。 凤鸟见状,很快便明白过来,鸟首低垂,随欲过来叼他。苏迈见状,忙将地上长剑拾起,插入后背系紧,随后却未理会那鸟头,反倒是跑到鸟腹之下,抱着那长脚。 凤鸟有些不解地望了望脚上之人,却不知苏迈何意。 苏迈指了指头顶,随后了个往上飞的手势,也不再管它,心里想着,还是在这鸟脚上安全些,被叼在鸟嘴之上,不舒服不说,万一这鸟头脑一热,又鸣叫一声,那自己不得直掉下去,这风险他可不想冒! 凤鸟见其模样,亦懒得理会,巨翅一展,脚底一收,便向上飞去。 苏迈倦缩于鸟爪之上,只听得耳畔风声隐隐,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数息之后,那凤鸟便停了下来,苏迈定睛一看,正是先前这鸟投兽诱敌之地。 “这蠢鸟不会把我当成食物,去引诱那暗影冥萤吧?”苏迈见迈,只觉一阵寒意自全身袭来,找着鸟腿的手,亦是几分松动。 “喂,你可别恩将仇报啊?”那鸟尚未有动静,苏迈忙先朝它叫着。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啼鸣,有些急切,又有些无奈。 苏迈听在耳里,心头一动,莫非这鸟儿是想他帮忙摘那果子? “你可是想让我帮你摘那果子?”苏迈也不管它能否听懂,指了指前方,又指了自己。 不知是否青灵果之效,凤鸟此刻却很快明白过来,忙不迭地点头,碧眼之中,竟有几分期待。 或许,这东西对它而言,有大的作用,不然它也不会在食用青灵果之后,还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 苏迈心中暗想,若是举手之劳,他自然愿意乐得相助,不过这暗影冥萤可非寻常流萤,若一涌而上,别说是他,便是那修为高深的修士,光凭肉身,亦挡不过片刻,而寻常护体之术,不过数息之间便可被攻破,故而,让苏迈去直面,他自然不乐意。 他和这凤鸟之间不过一个交易,这鸟带他上来,说起来亦算举爪之劳,而他却是狠下了血本,故而自对等的角度,苏迈已觉吃了亏, 此刻,若让他再去惹那些暗影冥萤,他绝不会同意。 不过,他想怎么做,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人在鸟爪之下,却已经由得得他了,那凤鸟似乎铁了心要苏迈相助一般,见苏迈无动为衷,倒也不急,围着这树冠转圈,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弄得苏迈心提到嗓子眼,却又不敢说什么。 有一瞬间,他差点跌了下去,那一刻,他真想弄把火,将这过份的蠢鸟烧成一只没毛的鸡,不过呢,这同归于尽之事亦只能想想,没了这鸟,他自己亦只能守在这等死。 那光芒流转的桃子,距他不到两丈,苏迈望着那上面闪烁的流光,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蠢鸟,不要飞了!”苏迈大叫一声,随后召出个火球,驱使着向那暗影冥萤聚集之处飞去。 这些流萤虽不喜光,但却也并不畏光,见火光飘来,亦如见实物般一涌而上,张口便咬,不过这一次却和先前不同,轮回劫火亦是有形无质,虽看上去很是柔弱,但却非寻常可法可灭之,无数流萤涌来,不到片刻,便即消失无踪,而那火光依旧跳跃着燃烧,在半空中明灭不定。 看来,这暗影流萤已被烧死了! 苏迈见状,未有甚表情,这结果自然也在他意料之中,轮回劫火号称焚尽世间万物,对付几只冥萤自然不在话下,光是这古桃树所在,便有成千上万的冥萤聚集,他的轮回劫火尚处于初期,不可能对付得了如此之众,而且万一到时惹怒了这些虫子,别说是他,就连这大鸟亦在劫难逃。 fpzw 第二百五十三章 树中有屋 光靠这一小团劫火,根本起不到甚威慑作用,这冥萤并无灵智,故而不可能像其它妖兽那般见同伴身死,会有几分畏惧,何况,这漫天虫影,烧之不尽,这点劫火比之起来,实在不足一提。 除非,放把火将这古桃树一起烧了! 苏迈念头闪过,有一瞬间的冲动,不过随后却又否认了这愚蠢的想法。 他搜寻了两日,四处均有禁制,他要离开此地,唯一的希望便在这树冠之上,若真的放火烧树,且不说这如此巨大的古桃,得要烧多长时日,便真是烧完了,说不定那可能出去的线索,亦随之湮灭了。 故而如此一想,苏迈便放弃了纵火的想法,不过转念之间,却也被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记得当初离开轮回血海时,真真嘱咐他引火烧身,初时他还不甚理解,等到入了那血海漩涡后才发现,这劫力亦可为护身之用。 若他再施劫火焚身之术,到那树缝之中采上一颗桃实,按先前的结果,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苏迈隐隐有几分激动,这事自然凶险,但眼下,这凤鸟似乎势在必得,自己若不出手,只怕到时亦是麻烦。 “嗨,凤鸟!”苏迈扶着那鸟腿,朝着上面叫道。 那凤鸟见其有了动静,忙将鸟首低了下来,斜望着苏迈。 苏迈也不管它,指着前方树缝之中的一片光芒,叫道:“你可是想要那桃子?” 凤鸟望了望前方,碧眼转了转,看去颇有些贪婪,随后又转过来,朝苏迈叫了一声。 苏迈拍拍胸脯,又指了指那桃子,接口道:“带我过去,待我帮你取来!” 凤鸟闻言,长啼一声,随后展翅便飞,不过它似乎并不敢靠近,在离那光团不到一丈之处,便停了下来,脚下巨爪一合,便将苏迈抓起,随后也不管他能不能应付,一挥之下,便像先前扔那些送死的小兽般,将苏迈扔了出去。 苏迈未料这鸟如此心急,自己尚未准备好,便已身在半空之中。 一息之后,那暗影冥萤便近在咫尺,苏迈可不敢以肉身相抗,情急之下,亦只能先助住自己再说。 一团火光猛地自他全身腾起,待得那些冥萤反应过来时,苏迈已成了一个火人。 轮回劫火乃轮回血海中独有的灵物,虽说此刻苏迈全身都被火烧着,看起来凶险无比,但这火并无热度,故而这些冥萤亦感觉不到火光,见有物来,便自然地一涌而去,不到片刻,便将苏迈包了严严实实。 苏迈见那无数冥萤,均被火光挡在身外,一时便也不甚担心,脚下踩着那古桃的枝叶,凑到那颗原本发光的桃实上望去。 原本无数的暗影冥萤附于其上,故而远望去,便像自行发光一般,不过此刻,苏迈这个入侵者贸然而来,便旋即成了攻击的对像。 这桃实之上的冥萤,亦转而扑向了苏迈,借着身上的火光和这些冥萤所发了的七彩光芒,苏迈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能令凤鸟念念不忘的神秘物。 群虫退去后,显露 在苏迈眼前的是一个比西瓜略大的墨绿色果实,形状和俗世寻常的桃子亦有几分相似,不过这颜色,看起来却相去甚远,且果皮之上,并未有和桃类相似的细密绒毛,反而光滑得有如被磨过一般。 苏迈很快地伸手摸了摸,本以为会很凉,但这一触之下,竟觉颇有些温热,却不知到底是何东西。 由于此物全身都被劫火所笼罩,他不敢伸手去抱,生怕一不小心,被劫火烧化了,想了想,便随后将眼前的桃枝费力的折断了根,露出一小片空间,随转过声,大喊一声:“凤鸟,接住了!” 话音未落,脚上用力,一脚便将那东西踢得飞出老远,那凤鸟此刻亦甚为机灵,见果实飞来,长喙疾伸,张嘴便接了过来。 和先前接那青灵果不同,这一次它却没有随口吃下去,却是含在口中,向苏迈所在之处张望。 果实一离树,那万千冥萤顿时乱做一团,片刻之后,却是放弃了苏迈,转而向那凤鸟袭去。 无数光团自四面八方涌来,如七色彩带在虚空之中飘荡,那凤鸟虽然对这些冥萤甚为畏惧,见状,亦顾不上苏迈,彩翅疾展,身形如箭般,便朝高处逃去,不一刻,亦不见了踪迹。 这暗影冥萤虽是凶残成性,但若论飞速,自然不可能比得过那凤鸟,故而须臾之间,便被它带着那桃实,轻松遁去。 苏迈一见,心下直呼糟糕,这凤鸟逃命而去,只怕一只半会是回不来了,而自己身在这树缝之下,若不赶紧逃命,待到那万千冥萤折返而回,便是轮回劫火再神妙,亦撑不了多久。 念及此,苏迈也管不了许多,借着朦胧的光亮,弓着身子,便向树枝深处爬去。 好在这古桃树枝粗叶密,随便踩上的桃叶,皆有一抱来粗,故而只要不一脚踏空,倒也穿行无碍。 苏迈一心逃命,等到离那虫群约过了四五丈时,他便熄去一身劫火,悄悄地伏在一巨枝之上,往前看去。 远处,那暗影冥萤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便亦归于平静,由于这那棵桃实已被苏迈取去,故那冥萤亦四散而去,想来是依附到其实果实之上了。 这样一来,便也给苏迈解除了危机,只要那无数的冥萤不再追踪而来,那一时之间,便无性命之忧,这巨树之上,虽凶险未知,但比之在地面干等,亦多了几分希望。 在这半空之中,虽离地甚高,但有枝可依,便有了攀爬的可能。 苏迈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枝桠,一步步向上而行,这古桃树虽树身颇有些光滑,但到了桃枝甚密之处,虽不能信步而行,但要往上,落脚之点,但也不缺。 这千年古桃,在树底观望,只觉巨木巍巍,古拙森然,不知其高几许,而此刻苏迈身在其中,往上看去,亦是黑沉沉一片,却不知何处是尽头,苏迈爬了半个时辰,依然未发现有何异样。 不过,好不容易上至此处,苏迈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古桃树便是再高,亦不可能真的直达仙界,只要他随着树顶方向一直上,不可能到不了。 再说,那凤鸟不是也在这树 冠上吗,只要爬至树顶,才能弄清楚这树之中秘,故而才有可能逃离此处。 如此边爬边给自己鼓劲,当他又向上攀行了约一个时辰时,头顶终于隐隐有了些亮光射来。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却不知为何,这神秘之地数日来皆是无日无月,天气虽颇为干爽,但在这黑暗之中,能见到一线天光,那说明已离树冠不远了。 苏迈精神一震,忙脚底着力,一鼓作气便往上爬,在这幽暗的巨树之内,小心谨慎地爬了许久,此刻见到一丝希望,他自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又向上攀行了一段,苏迈只觉头顶越来越暗,隐隐的光亮却自那一片黑暗的四周射来。 苏迈停下身,脚下用力,找个稳固之地,抬头便往顶端望去。 从四周那隐隐的天光来看,那一片黑暗之中,像是个方形的物什,看起来,横竖有数丈之宽。 苏迈用手比划片刻,颇有几分迷惑。 看那形状,这东西,很像是个房子! 树上建屋,虽不常见,但苏迈昔年随天随子流浪时,在一些边远的蛮人所居之地,亦多有见,由于地处潮湿丛林之内,将巨树为柱,将房屋建于数树之间,既可防洪水猛兽,又可保持干爽通风,除了进出不如地面那般自然顺畅外,倒也无甚区别。 只是此刻,这在神秘之地的古桃树之中,若是树冠之顶,竟然还有一座房子,想起来,确实令人有些惊奇。 若真是个房子,那自然为人所建,他来此两日,除了他自己,便未再见到人迹,那这房子的主人,又去了何处? 莫非,他在此隐居,不想被打扰,故而在这四野河谷四周皆设了禁制,不想让人进出? 不过,如此大的范围,想要将其与外界隔离起来,须得设下强大的阵法才行,靠一人之力,显然是不可能之事。 如此,便有一个可能,这房子的主人,只怕亦是被困于此。 无论如何,有人活动的痕迹,对苏迈而言,总是好事。 悄悄来到那房子之下,他不敢贸然而入,伏在房底听了许久,见一直未有任何动静传来,才摸索着一步步到了那房门边缘。 本来,在这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他除了一心向上,周边是甚状况,他亦未曾关注,故而他不敢枉自召出火光来,怕成了黑暗中隐藏之物地攻击目的。 但此刻,这房子便近在眼前,苏迈也顾不得那许多,手掌一闪,火光便燃了起来。 借着幽光望去,这房子似乎是个就在取材的木屋,说是屋,亦无门无窗,只能是说几块木柱相连,架于这树干之上,以一些茅草铺于其上,聊为落脚,而那屋顶亦和地面相差无几,只不过略有倾斜,像个屋顶罢。 不过,再如何简陋,亦是人力所造,不可能是妖兽所制,更不会是那凤鸟居住之外,苏迈持火而入,四周观望了片刻,却是什么也未发现。 这地面的茅草皆有丝丝腐味,看来,已是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fpzw 第二百五十四章 虫归何处 第二百五十四章 苏迈环顾四周,不觉有些失望。 此处虽看起来是人类修士所搭建,不过就这简陋程度上看,要么早就被遗弃,要么便是临时建造,可能并未有人居住过。 房间之内空无一物,看不出有人在此居住,不过那地面上铺的茅草倒是杂乱一片,有被踩踏过的迹象。 这房子方圆不过数丈,故而一个转身便可看得清清楚楚,苏迈仔细地察看了几遍,最终还是一物所获,别说人了,连个妖兽的气味都未发现。 看起来,这儿只怕真的废弃多时了! 苏迈轻叹一声,望向头顶隐约淅出的光亮,忽有几分迷茫,看起来,这房子离这巨树之巅,不到十丈之遥,再往上去,应就是满天星光,无数的暗影冥萤守护着这棵巨树,他这突然而来的人类,打破了此地许久的宁静,尚未死在那虫腹之中,已是侥幸,此刻,他可不敢再去招惹它们。 时间很快便过去,苏迈身在那半空的树屋之中,看不清楚外头的状况,只能静静地躺着,思索脱身之策。 那凤鸟自从得手之后,便一飞而去,再也未见动静,苏迈甚至怀疑,它栖于树巅,不过为了那桃实而已,如今大事已成,只会有多远跑多远,只要有点灵智之物,皆不可能再跑出来,等着那冥萤守株待兔,凤鸟虽不知其来路,但看模样便非寻常妖兽可比,故其此刻,只怕早已远走高飞,又怎会折返而回。 想到了凤鸟,苏迈变摇了摇头,自己和它不过一场交易,虽说被逼着去摘了那桃子,但最终亦总算爬了上来,二者之间各取所需,倒也算公平。 这暗影冥萤自然不可能追得上那鸟,故而用不了多久,这古桃树亦恢复宁静,没有了凤鸟的虎视眈眈,这些冥萤们自然亦是一片祥和,只要苏迈不自找麻烦,一时间,倒也不会有甚危险。 只是,便在这等着,亦不是办法! 苏迈踌躇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挺起身来,猫着身子,又悄悄的向上爬去。 十丈距离,对苏迈而言,并非难事,他虽修为有限,但毕竟多年的修炼,体态轻盈,动作灵活,加之在那屋子里休息甚久,再往上爬时,自然要轻松了许多。 先前在这巨树中一路爬行,多少亦有了些心得,此刻借着那些许幽光,苏迈手足并用,没用多久,便到了那巨树之巅。 原本以为,这树顶亦会是枝密叶稠,苍翠遮天,不过,当苏迈费尽心力爬上去时,望着眼前的一切,顿时傻了眼。 “这是甚情况?”苏迈站在一巨枝之上,四周望了望,一时迷茫不已。 只见那“树冠”之上,沿着古桃树树干,有一孤茎破叶而出,孑然挺立,直插苍穹,虽看上去,比下方的树身要纤细不少,但苏迈比了比,依然得近十人合抱方可。 这巨木之上,黑沉沉一片,苏迈亦看不真切,不过隐隐望去,便是阴影所在,少说亦有方圆数十丈,若非生于这古桃之巅, 放诸寻常世间,倒也算是气势雄奇的森然巨木。 “树中之树?” 苏迈望了一眼四围空旷的夜空,感叹不已。 那暗影冥萤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很少在这树顶之上出现,一看望去,巨树中央依然是流光溢彩,虫影纷纷,而再往上,行至苏迈所在,却是一片深沉,些许天光映在浓密的枝叶之上,反射出幽幽绿意,若非苏迈清楚自己立身之处,这一眼望去,便像是身在一片望到不边的绿叶之中。 而远处的荒野,却如同九天星河一般,万千的流萤自在飞舞,彩色星芒装点其上,看上去,美得不似人间之境。 而头顶之上,古木森然,阵阵清风吹得树叶沙沙不止,苏迈缩了缩脖子,仰头而望,只见头顶渊深似海,其黑如墨,此外,却是什么也寻不见。 “这桃树为何如此古怪,树冠之上,另生一树,看这架势,莫非真要通天不成?” 苏迈走近树身,斜斜倚靠着,心里盘算着,这古桃树之巅,为何会是如此模样。 自其一路向上,从树底石壁而脚上所在,少说百丈有余,而眼前这截怪树,看上去依然苍劲挺立,似乎非寻常可比。 苏迈至此,已是无路可走! 这一截挺拔的巨木,并不像苏迈脚底那般枝叶交织,密如树网,故而一路攀爬而上,虽有些辛苦,亦算有惊无险,但面对这插天如云的孤枝,便如他在树底往上观望一般,光秃秃的树身,却无可着力之处。 想不到,一路艰辛至此,却依然摸不着边! 苏迈有些绝望地叹了一气,瘫坐在一颗碗口粗的树枝上,一脸迷茫。 为了上树顶一探,苏迈可是费尽了心力,期间为讨好凤鸟,连珍藏多年的青灵果都贡献了出来,谁知到最后,竟是这种结局。 早知如此,上不上来,又有何区别呢? 苏迈此刻,忽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自己费用心力,却不想还是一无所获,或许这树顶之上吹吹风,比树下来得更凉爽些吧! 望着那半空中星星点点的流萤,苏迈有些羡慕,忽而又有些自伤,入道以来,自己不可说不努力,无论虚云诀和五行劫术均是烂熟于胸,勤习不辍,到最后,却落得个流落荒野,在一颗古桃树上顾影自怜,想想,便有些悲哀。 若能御剑飞行,那该有多好! 对于大道真仙,苏迈此刻已然了无半点念想,想要的,不过是最为寻常的御器而已,而即便如此,他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背后之剑,自非寻常法器,从苏迈第一次杀那只鬼面狼蛛始,苏迈便知其甚不简单,之后在那天阙山玄螭的洞府之中,意外炼化了混沌之气,亦有这黑剑的功劳,出山之后,剑斩姚朔,为其惹下滔天大祸,这一切,都让苏迈对它有些好奇,又有几分畏惧。 不过,既然如此,苏迈亦是珍之重之,自得之以来,不曾有一刻离身,曾多少回,想要它大展神威,御剑而行,不过,这东西便像早已沉睡般,怎么也唤不醒。 无奈之下,苏迈只能闭上眼,静静地回想自己 身上可侍之物。 这一路行来,历尽艰辛,若命悬一线,但自亦有所得,除了这黑剑之外,苏迈身上带着的尚有两样宝物。 说起来,这两样东西,都是那西荒妖物有关。 其一便是在那晚他以轮回劫火大战上古魂兽而意外拾获的万灵旗,这东西在他离开医仙谷前,陆欣便交还与他,这东西的邪异,他早就见过,更不想拥有,故而本打算择一荒僻之地,扔了了事,不过后来诸事纠缠,便耽搁了下来,故而此刻,亦被他带在了身上。 其二者,自然是那妖王的本命魂骨,这巴掌大的骷髅里,藏着古妖王的一缕魂气,其借之修炼转生,当初在轮回劫海之中,苏迈为活命,答应妖女真真将其送至西荒白骨原的祭台之中,后又应允血麒麟将之毁去,这东西,对苏迈而言,可算是个极为矛盾之物。 不过,受人之托,自然得忠人之事,看在真真授其控火之术,却未将其留下,以履摆度之责的份上,苏迈亦当尽力而为之,故而这小骷髅,亦成了他的随身之物。 好在自他脱离轮回血海后,这东西便成了一件死物,就像是个风化多年的骨片一般,再无一丝动静,若非苏迈藏得妥贴,便是掉了,亦很难想得起来。 如今,他困在这巨树之中,想来想去,身上竟无一可用之物,甚至于连一把无用随身之短刃那般锋利之物皆未可得,想来想去,只觉甚是遗憾。 如此彷徨不已,夜却又深了一成,凉风自虚空中吹来,虽无劲力,轻拂而过,却削面生寒,吹得他生生打了个冷战。 苏迈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夜空,不知自何时起,那满天的流萤竟悄悄地消失了大半,只留下三三两两的光点,在半空中游荡,便像是寻常世间,初秋的夜,有些清冷,亦有几分萧索。 这些落单的虫儿们,虽看去有些孤独,但却依然不慌不忙地飞舞着,寻找回家的路。 “回家?”苏迈想到这,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自己想尽办法,不就是想要知道这暗影冥萤自何而来吗? 先前,他被这树顶之树弄得有些灰头土脸,心情亦颇为沮丧,此刻被山风一吹,反倒清醒了几分。 差一点,便误了大事! 苏迈脚下猛一地踩,震得脚下摇晃不止,随后他笑着拍了拍脑袋,却是一弓身,摸索着朝那冥萤出没之处疾速爬去。 许是夜已颇深,先前那满天冥萤,此刻已消失大半,不过,在这古桃树之畔,一眼看上去,倒还是颇有几分热闹,先前那宝宝灿灿的桃实,因冥萤的逐渐离去而暗淡了许多,不过,依然很是耀眼。 苏迈不敢靠得太近,择一隐蔽之所,伏下身来,眼着丈许远之处,一颗正闪着七色光芒的桃实,一动不动。 不知是何缘故,这些冥萤自远处飞来,到了这桃实附近,便一闪而没,再无踪迹。 约过了近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于苏迈眼前时,那梦幻般的夜空,终于回复到属于它自己的样子。 万物,又开始沉睡了! fpzw 第二百五十五章 子夜疯人 这些冥萤到底去了何处? 苏迈一阵纳闷,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好伏在原地,等到确认那冥萤全部消失后,才缓缓爬了出来。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摸到那桃实旁时,原本华光闪闪的桃子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棵干瘪而有些僵硬的桃核状果子,却之先前却是小了许多倍,看起来,和寻常果实亦相差不远。 而那些暗影冥萤,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苏迈定了定神,随后又往四周望了望,见并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召了个火球,朝前方望去。 入眼处,枝桠横斜,密叶蓁蓁,再往里,便是浓浓的黑暗,那冥萤却是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苏迈仔细查看半晌,却依然一无所得,不由有些奇怪,这东西,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 不过,当他手抚过那厚实的树皮时,却隐隐有一丝异样。 这冥萤再厉害,亦不过是些地底的活物,自然不可能遁迹而去,问题,多半出在这枝干之上。 随后撕开一层厚厚的树皮,火光凑近,便发现,那树皮之下,一有道道浅显的印迹,通往那躯干深处。 “莫非,这虫子便是从这些树皮底下爬出来的?”苏迈看了片刻,颇为疑惑。 为证实心中所想,他便顺着那枝桠一路揭了过去,古桃树皮甚为光滑,虽经千年,较之寻常之树更加粗砺厚实,但用力撕扯,倒也不难。 如此用了近半个时辰,苏迈方寻到那树干之侧,只见那冥萤爬过的印痕,一路往里,却是通向了古桃树的躯干之中。 苏迈将那火光弄得大了些,随后又简单做了个火把,点燃起来,对着那些细小的虫洞,细细察见了半天。 那洞口不过拇指大小,看上去黑沉沉的,并未有树屑之类的东西,想来应是存在已久,并非近日才成。 苏迈原以为这虫子会顺着树皮之下,一路爬至树梢,本来还想说,若真如此,为何不直接自那入水口的石壁飞出,岂不是省事得多? 不过,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这漫天冥萤,只怕多半是那树干之中涌出,也就是说,这古桃树的树心,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那便有出路,至少,可达那冥萤栖息的地底,说不定,那里便会有出路。 只是,既便树心为空,面对如此庞大的树干,他亦不可能破树而入,以他的修为,想要打穿这数丈厚的树身,却断无可能。 苏迈举剑敲了敲,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回响,如同敲击在厚实的墙体之上般,他手中之物,钝而无锋,虽有剑形,却无剑之利,便是奋力击下,其实和木棍敲打,并无多大区别。 若是有陆姑娘的天渊剑,或可一试,当然,还得要有她的修为才行! 苏迈默然半晌,突然想到陆云奚,想起当初在伏蚕山中,她为了逼钱季子现身,如天神降临般,一剑便将那水田破了个数丈深的缺口,这古树虽大,若以她的修为,挖个洞应非难事。 只不过,人家身为南庭宗的宝贝弟子,此刻,只怕已是春风得意,收获满满了。 既然无法破树而去,苏迈自然无意再往上搜寻,想了半晌,知 道今晚再多行动,亦无济无事,不如早点休息,等天明再做打算。 如此一想,苏迈便即转身,朝那脚底的树屋爬去。 知道目的所在,下去便快了许多,苏迈很自然地攀到了那树屋之中,躺在那干枯的茅草之中,不到片刻,肚子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自白日吃了那只锦鸡后,他便未再进食,先前一直在忙着寻路,故而未顾得及,此刻突然静下来,这饿感亦随之而来。 这树屋之中,自然无可食之物,苏迈无奈之下,只好深吸了口气,盘坐而起,运起天随子的术法来。 无数个挨饿的夜晚,苏迈便靠它度过了漫漫长夜,当那熟悉的暖流再一次流遍全身时,腹中涌起一种充盈之感,很快,饥饿便一扫而空,就像饱食一顿般,精神亦好了甚多。 “听真真之言,老头子这御寒之法,只怕亦非寻常之术,却不知为何,导致丹田不能蓄气,按理说,老头子虽怪诞不经,但断无理由害我才是!” 苏迈感受着这术法的神奇,一边却又有些抱怨,若非先前习过此术,或许他的虚云诀亦会小有成就,便是御剑而行,也并非不可能。 自然,若他如寻常弟子一般,按部就班地修行虚云诀,那便不可能有失手火烧何师远之事,那之后这一连串的遭遇,或许,就全都不一样的吧! “世事如棋,招招相连,就算老头子号称半仙,只怕亦算不到我有如今之难!”苏迈叹了叹,随后苦笑一声,却将此事略过。 过去种种,如梦幻泡影,既不可追,亦不可往,与其沉湎其中,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正道。 苏迈非拖泥带水之人,故而此刻虽有些感慨,但亦不会自伤自怜,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日后若有机会见到老头子,自有大把的时间向他讨个公道。 四周一片静谧,头顶亦是黑夜沉沉,树干之中,被古桃树厚厚的枝叶所遮蔽,故而并无夜风吹入,苏迈躺在地板之下,感觉甚为舒适,至少比之那树底下的石壁,此处尚可算个容身之所。 这树中若无妖兽藏身,倒可放心的睡上一觉。 苏迈左右无事,四仰八叉地躺着,偶尔侧耳听听外头的动静,不过一个时辰过后,迷迷糊糊中,便已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当苏迈昏昏沉沉地转过身时,手臂一翻,却压在一个柔软的物什之上。 初时,半睡半醒之间,苏迈亦未在意,不过片刻之后,当他感觉脖子一凉时,下意识地一跃而起,再回首时,却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蹲在先前自己躺身之处。 手掌一翻,一团火光立时闪现于半空之中,苏迈微倾身子,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须发蓬乱,满脸污色的瘦老头,正笑兮兮地望着自己。 “这……?”眼前的怪象,令苏迈一时未反应过来,定定了望着那人,也忘了问话。 他来到这地方,已有两天,虽未说对这了如指掌,但人迹可达之处,他皆已巡察过数遍,那河谷荒原之内,自不可能有人居住,甚至于连人活动过的踪迹亦未发现。 而这古桃树之上,除了这树屋,亦无其它特别之地。 “莫非,他 便是这树屋之主?” 苏迈突然反应过来,随后却是疑云顿起。 这人,自何处而来? 心念电转,苏迈既惊又喜,既然有人,那说明便有出去的可能,只是这人,看上去,似乎并不一般。 苏迈呆立半晌,那人亦也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并未说话。 “前辈!” 等苏迈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站起了自,直正在苏迈身前,苏迈忙拱手为礼,恭声问道。 “你是谁?”那人眼神茫然的问了句。 “晚辈苏迈,前辈又是何人?”苏迈回了句,又反问道。 “前辈是谁,你怎么在这?”那人莫名地回了句。 苏迈闻言,倾着脑袋望了半晌,心里暗觉有些不对。 这老头,多半脑袋有些问题! “我从树下爬上来的,你又是怎么来的?”苏迈想了想,接着回道。 “这儿,是我的!”那人盯了苏迈一眼,颇有几分威胁地道。 “没错,这儿,确实是你的!”苏迈生怕惹恼了他,忙往一侧让了让,笑着回道。 “你,在做什么?”那人见状,复又问道。 “我……!” 苏迈拉长了音调,想了想,却突然回道:“我来这抓虫子!” “暗影冥萤!”那人似乎知道苏迈所指,抓了抓一头乱发,缓缓回了四个字。 “对对对!”苏迈一听,颇为惊喜,这老者既然知道暗影冥萤,那看来,应该没疯才是。 “你,为何要抓它们?”那人往前一步,定定了望向苏迈,那眼神突然有了些许的光彩。 “哦,我不是要抓他们!”苏迈见状,隐隐觉得有些诧异,看起来,这老者似乎和那冥萤有几分干系。 故而闻言之下,忙摆了摆手,随后急道:“我见它们很是奇妙,便爬上来看看!” “哦!”那人似乎也不甚在意,随后竟然自顾自地往地上一躺,看样子,像是要睡了。 苏迈心中一惊,好不容易见到活人,自然不能就此罢休,就算此人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但眼下,却是他仅存的希望。 “喂,前辈!”苏迈忙亦蹲了下来,拉了拉那老者衣袖,急问道。 “做甚?” 那人似乎很是不爽,翘起胡子,瞪向苏迈。 “敢问前辈,如何离开此地?”苏迈忙回道。 “离开做甚?”那人一皱眉,有些古怪地问道。 “我在要事在身,急着离开,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不晓得!”那人干脆了回了一句。 苏迈心想,这人似乎头脑并不清晰,若直接问他,只怕很难问出端倪,只能引导性地侧面了解看看。 “前辈,你可知那暗影冥萤是从哪来的?” “洞里!” “哪个洞里?” “洞里就是洞里!” 苏迈一听,顿觉头皮发麻,但他清楚急亦无用,深吸一气,随后缓了缓,又笑道问道:“我也想去洞里,要怎么去啊?” “爬去!”那人面无表情的回道。 fpzw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古怪玉瓶 “爬?”苏迈眼前一亮,随后忙又叫道:“往哪爬?” “我怎知道!”那人突然来了一句,却把苏迈呛得愣了一愣。 “你不知道?” 苏迈丢出一白眼,心道不知道的话,你又是从哪来的? 见那人又欲睡觉,苏迈一急,便去拉他,谁料手刚碰到那人胳膊,便觉一股大力传来,那人随手一挥,却将苏迈拂出老远。 苏迈心中大惊,看来这人修为甚为了得,这随手一拂,能有如此巨力,便是顾旷和无用他们,亦不可能做到。 有此一变,苏迈亦不敢再造次,生怕一不小心,这人随手一下,将自己打得坠入树下,到时便是死不了,想在上来亦无可能了。 “前辈,这古桃树中间是不是有个洞?”苏迈想了想,心道这人头脑不清晰,想要直接问点什么,只怕很难得到答案,他既然知道暗影冥萤,那肯定清楚着树中之秘,故而便半带引导地问道。 “甚洞?”那人有些莫名的望向他,那模样,似乎苏迈才是傻子一般。 “这暗影冥萤不是从树洞中来的吗?”苏迈奇道。 “我不知道!”那人干脆了回道。 苏迈闻言,一时亦有些头大,这人不知在此地呆了多久,看样子,先前亦应是个修士,只是不知为何被困于此地,搞得疯疯癫癫的,这树屋既然为他所建,那说明他来此之时,应很清醒,那这古桃树和暗影冥萤之事,按理说,他应很是了解才对。 只是,面对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修士,苏迈还真没甚办法,先前被他一拂便飞出老远,此刻他只能半蹲在他身前不远处,保持着一定距离。 “前辈,你饿吗?”苏迈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你有吃的?”那人一听,眼神亮了亮,爬起来问道。 苏迈用手指了指头顶,随后有些神秘地道:“桃子!” “那个,不能吃的!”那人闻言,忙摆摆手,神情有几分急促。 “为何?”苏迈见状,急道。 “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吃了会死人!”那人没好气地接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迈站起身,一脸得意,随后慢悠悠地道:“我早就吃过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吹牛!”那人有些不服,急叫着道。 “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采一颗,我吃给你看!”苏迈故意大叫道。 “没用的,虫子走了,桃子也干了!”那人仰起头,奇怪地望向苏迈,随后道。 “虫子去哪里了?”苏迈不动声色的随口问道。 “回洞里了!” “洞在哪里?” “就在洞里啊!” 苏迈一听,哑口无言,搞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前辈,你天天睡在这屋里吗?”无奈之下,苏迈只得继续问道。 “不睡屋里,睡哪里?”那人没好听地接了句,看样子,似乎感觉和苏迈说话很是累人。 “那我来时,怎不见你?”苏迈疑道 “我,去哪了?”那人一听,亦有些疑惑,似乎忘记自己去哪里。 “你想想,刚才我睡在你这屋里时,你去了哪里?”苏迈小心地引导道。 “这个?”那人努力地想了想,并举手绕了绕头,望了苏迈片刻,随后却道:“我记不起来了!” 不会吧? 苏迈瞪大眼,这才多会功夫,怎么可能记不起来,除非这人在耍他! 盯着那人看了半晌,见其亦是一脸无奈的样子,苏迈颇觉有些困惑,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伪装,只是为何这片刻之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前辈,听说这暗影冥萤生活在地底,怎会跑到地面上来啊?”苏迈怔了片刻,随口问道。 “我叫来的啊!”那人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接口便回。 “你叫来的?”苏迈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又重复问了一遍。 “有甚奇怪!”那人毫无意外的说道。 “前辈叫这么多虫子来,有何作用?”苏迈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虽然他亦觉有些匪夷所思。 “吃桃子!”那人回了句。 “你不是说那桃子吃了会死人吗?”苏迈奇道。 “人不能吃,虫子可以吃!”那人一本正经的回道,看样子,对于这事,他倒记得很是清楚。 苏迈隐隐感觉,此人对这暗影冥萤之事知道颇多,甚至于这古桃树的树实,亦有几分了解,故而这几句话听起来,倒很正常。 说不定,他流落此间,只怕和这古桃树颇有几分干系,只是,要怎样才能让他说出真相呢? 苏迈望着这一脸邋遢的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面对一个脑子混乱的病人,他还真是无计可施,不过看起来,这人似乎并不像外面世间的疯人一般,糊里糊涂,偶尔说起他感兴趣之事,亦有几分清醒,只不过,一问到苏迈想知道之事,便一无所知。 似乎,他潜意识中,在抗拒苏迈所提之事。 “莫非,这屋子里藏着甚隐秘?”苏迈望了望那自顾自地睡在一旁的怪人,心头一动。 先前灯光昏暗,他只留意到这怪人的脸,却未注意其它,此刻见他侧身而睡,手中竟然抱着一个墨绿色的玉瓶,看上去,比普通的丹瓶大了少许,瓶口还塞着个木塞子。 “这瓶子里是甚东西,为何这人连睡觉也要抱着?”苏迈一阵奇怪,虽说对于一个疯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但眼前所见,却定不简单。 本来,这人的出现,便极为突然,不知其自何而来,亦不知因何来此,但以他的修为看,此人能困于此处,当非寻常修士,却不知为何,竟有些疯癫。 而这玉瓶,虽看起来并非名贵之物,自然亦非甚法宝灵器,只是,这瓶子里装的东西,却让苏迈很是好奇。 先前此人说那漫天的暗影冥萤为他所引来,并说引虫之举为了吃桃,苏迈虽有些不信,但见到这瓶子,苏迈却隐隐明白了几分。 那无数的暗影冥萤附于桃实之上的画面,苏迈印象深刻,先前他以为不过是护宝而已,此刻想到这怪人之 话,仔细琢磨,却发现,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若此人真的是引虫吃桃的话,那他的目的何在,这桃子在冥萤过后,便变得干瘪不堪,像是被吸干了肉汁,只是为何他连续两日所见,皆是如此? 若真是吸干了,昨晚便已枯干,为何今晚亦是如旧,莫非这桃子能自我修复不成? 看来,要想解开这一切,这怪人身上的瓶子,亦是关键! 不过,这人虽神神道道,但修为尚在,苏迈自然不敢用强,眼看着那东西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干着急。 “等晚点看看,说不定他睡着了,便有机会下手!”沉望片刻,苏迈别无他策,只能盘坐于地,静静地盯着那人,等着他进入熟睡之中。 片刻之后,均匀的鼾声便即响起,苏迈一动不动地盯着,等待下手的时机。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苏迈眼睛都有些痛了,那人却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若无这鼾息之声,便像是睡死过去了一般。 而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那玉瓶,未曾有半刻松动。 看这情形,苏迈更加肯定这玉瓶不简单,只是此刻,他想要有何行动,却难上加难。 别看这玉瓶近在眼前,但他非常清楚,只要他一伸手去取,那人立时便会转醒,睡梦之中的人,下意识的动作,往往比清醒之时更加危险,何况此人还有些疯癫。 以苏迈的状况,只怕那人随后一掌,便可将苏迈击得吐血断骨,到时候,瓶子未取到,还可能丢了性命。 “怎么办?”苏迈望着那怪人,颇有些焦急。 他在这被封禁之地已经呆了两天,却是什么也未发现,外面的世界已不知是何模样,虽说这浮屠岛上高手如云,以他的能耐,可做之事委实不多,但毕竟心系无用等的安危,让他再在此多耗一刻,皆是煎熬。 先前以为设法到了这树冠之上,便可查探到这古桃树的一丝隐秘,谁料这树顶,亦还有树,更奇怪的是,这巨树之中,竟然住着一个半疯的怪人。 此刻,他只能将脱困之望,寄托了这怪人身上,虽说有些渺茫,但终究是个出口,这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在出现于这树屋之中,本身就有些古怪。 苏迈隐隐怀疑,他亦是自那树洞中来,不然他又如何将那暗影冥萤引入这古桃树之上,吸食那桃实? 只是,他遍寻许久,亦未找到可能的洞口,故而亦只好将目光重新聚于这人身上。 他说,这虫子是他引来的,莫非这玉瓶之中,装有能吸引暗影冥萤的丹药? 苏迈冥思半晌,心中暗道。 不过,随后将这怪人之话仔细梳理一遍,却又发现不对。 这人费尽心思,将冥萤引至地面,是为了吸食桃实,那吸完之后呢? 无论他是否清醒,这么做肯定有理由,自不可能独居太久,闲极无聊而为之! 想到这怪人出现的时间,苏迈突然脑中一亮! 这怪人,肯定是刚自地底而来,而他手上的玉瓶,应是那暗影冥萤有关,只是不是,到底装了何物,能让一个疯人如此紧张! fpzw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食人之蜂 轮回劫火悄然熄灭,树屋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苏迈本想再召出个火球,但随后想想,却又作罢,在这神秘而凶险的巨树之中,点火照明,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谁知道那深沉的黑夜之中,隐藏着多少窥视的眼晴呢? 虽说这疯人在此生活许久,并未有何意外,但他修为尚在,靠能本能亦可保命,而苏迈却不然,这树困居于巨树中央,不上不下,万一真有妖兽来袭,他还真不知如何处理,总不能指望一个疯子突然福至心田,来救自己吧? 如此思索良久,苏迈亦觉有些困意袭来,今夜只怕很难有所收获,不如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说。 翌日清晨,当苏迈睡醒时,树屋之中,隐隐有了几丝光亮,虽甚为朦胧,但看起来,应是天亮了。 一跃而起,苏迈忙朝前一望,那怪人果然不见了! 这人神出鬼没的,到底去了何处? 游目四顾,除了那地板上面一蓬乱草之外,并未有任何东西留下,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那树屋周边,亦未留下甚痕迹,看起来,这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苏迈仔细地察看了下这树屋与古桃树交接之处,两根藉以支撑的木梁,被人以神通楔入古桃树的枝干之中,看起来便像是长在树上一般,木梁表面却呈现出浅紫色,和这古桃树有明显的不同。 凑近闻了闻,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味,许是时日过长,这木柱的香味亦变得极淡,故而昨晚苏迈睡觉时,亦未曾发觉,此刻突然闻到,却令他多了几分惊讶! 长生木? 这地方除了这棵古桃树之外,就是那河谷和荒原,别说眼前这东西了,便是普通的树木亦少之又少,为何这树屋却是长生木搭成? 长生木者,又称不死之木,多生于极旱荒原之中,树身为紫褐色,有清香,虫豕闻之不近,此树生长极慢,百年长不过丈,其皮可入药,治燥狂之症。 这长生木并非甚名贵之物,且因其生于西荒极旱之地,烈阳难耐,故而寻常人等很少会去接触,知晓并保有此物之人,多为医者。 这两根长生木看去有数尺来宽,按其生长习性,怕得数千年才能至此,而其生存之地,只怕更是人迹罕见之地。 莫非,这怪人之前是个大夫,不然又去哪弄这两根长生木,并以其为梁,搭木为屋,居于此地? 苏迈想了半晌,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此人真是个医者,那他自然知道阴阳调合之道,断不至使自己落得个半疯半癫的境地。 深吸一口气,苏迈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自登岛以来的种种,从转生潭下救下离小小,再到无用清茶等人失踪,之后又随离小小追踪佛首芝,并被其带入那铁背孤狼所在的山谷之中,最后施土遁之术流落于此,这一切,看似并未有甚联系,更多的不过是偶然而已。 在这浮屠岛上,凶险神秘之事时有发生,便是眼前这与世隔绝之所在,想来亦未有甚特别 如果非要说有甚不对,那便是这紫髓佛手芝! 按离小小所言,这东西狡猾异常,平素里极少现身,一受到惊吓,便会入地而逃,故而应很难发现才是。 先前离小小用了她独制的优昙香,才好不容易追踪而去,那之后出现的另一批人,又是怎么回事? 若双方所追踪的是同一株,那肯定会发现离小小做手脚之事,按常理,他们至少有五人同行,遇到此物,自然不可能与苏迈和离小小二人分享,修士之间,为争宝而斗之事,时有发生,在明显的实力对比之下,又岂容他人觊觎。 这佛首芝出没之处,必有重宝之说,虽只是传说,但近在眼前之事,没道理视而不见,而任由二人施为! 另有可能便是,这批人所追踪之物,和苏迈二人所遇并非同一株,故而虽同向而行,但非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暴露。 那么,为何会有两株佛首芝出现,且同时消失于那狐狼所在的山谷之中,莫非,那里真有甚宝物不成? 不过,便算是有,与苏迈也并无干系,他此刻只想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好设法出去,对于宝物,却不是他所能染指的。 为今之计,便是要弄清此地到底是甚所在,这人又是何身份,若真是医者,为何会困于此处,且沦为疯癫之人? 眼下人已失踪,苏迈自然无法再当面寻问,而那树底之下,他已呆了两天,甚发现也没有,别说他上不去,但是可以,他亦不打算前往,想来想去,唯一可行的,便是向上而行。 随手检查了下随身之物,又将那黑剑收好,苏迈便出了那树屋,沿着那粗壮的桃枝斜向而行。 那疯人所言的引虫食桃之事,令他颇为好奇,故而此刻他第一件事,便是再去那桃实所长之地,一探虚实。 昨晚火光晦暗,他看不真切,趁着白日天光大亮,他自然得再去看看,是否真如那人所言。 一路攀沿而上,没多久便到了那树冠边缘,这桃实晚上华彩炫丽,看去很是耀眼,不过白日再去寻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昨天白天,他身在巨树之下,往上看时,不过一片苍翠,什么也没发现,他还以为离得甚远,故而看不清楚,此刻当他身在其中时,却发现,那密叶之中,层层叠叠,便是近在眼前,亦很难发现有甚桃实。 好不容易翻查了半晌,才找到在一棵碗口粗的桃枝上,挂着一棵拳头大的果子,就像是经霜后的毛桃一般,看上去黝黑干瘪,苏迈本想摘下来看看,不料任是他如何使力,那桃子像是嵌入桃枝中一般,纹丝不动,而用力掐上去,亦硬如坚石,和昨晚所见之物,大有不同。 不过苏迈倒也不在意,这古桃树之上,怪事颇多,他亦懒得去想,既然那怪人说是虫子所食,那他晚上再来查看一番,便有分晓。 转过头,苏迈只能再行上攀,直到那树冠之巅,孤干突起之处时,方才停住脚步。 斜倚树身,苏迈凭枝眺远,只是眼前河谷荒原一望无际,无边隐隐有 矮丘乏起,却不过几道暗影而已。 芳草野茎,绿意茫茫,远望上去竟有几分张扬的生气,而那河谷嵌于荒原之间,如一条白色的绸带蜿蜒向古桃树而来,这一切,静谧而安详,若有几处烟火,便是一个难得的世外孤村。 只可惜,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更何况,此地处处透着荒凉与诡异! 回过头,再往头顶望去时,苏迈仿佛有种身在树底的错觉,那头顶之上,依旧是枝叶亭亭,倾覆如盖,古桃树至此,除了小了数倍,其余看上去并无区别,却不知那上头,是否还有一座长生木搭就的木屋,还有一个疯癫迷糊的怪人? 苏迈正感叹着,突觉头顶有怪声传来,定睛一看时,却见那怪人正哇哇大叫地自上而下,踏步跑来,转瞬之间,便到了苏迈头顶。 苏迈见状,心中一喜,忙将身一偏,随后便大声叫唤着。 那怪人未料到苏迈会在脚底,见状亦是一惊,不过他反应甚快,还未等苏迈站定,便双脚一点,身形一闪而过,却是站在了离苏迈丈许远的一片树叶之中。 “前辈,可是发生甚事?”苏迈定了定神,望向那人,只见他那张被杂乱的须发所遮盖着的脸,此刻密布着一块块的红肿,看上去,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不由得开口问道。 “蜂!”那怪人很是不悦,吹胡子瞪眼地望向头顶。 “你是被蜂蛰的?”苏迈一听,更觉惊奇,以这人的修为,不可能会被蛰成这样。 “蜂,吃人!”那人似乎心有余悸,边说,边比划着。 “食人蜂?”苏迈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这树顶之上,有个蜂巢不成? 这食人蜂可是剧毒之物,最喜吸食毒虫,先前听顾旷提及那万毒之渊,似乎里面就生长着这食人蜂。 此蜂毒性甚强,但那蜂密却是上好的灵食,对于修士而言,亦是大有补益。 苏迈自昨日清晨烤了那锦鸡之后,便一直未再进食,虽说有那天随子的术法相助,不至于饿得发慌,但此刻,有美食在前,却突然有几分心动。 这怪人肯定亦发现那蜂巢,想去取食蜂蜜,不一小心,被蛰得一脸是包,好在他修为了得,被这食人蜂攻击,亦不至丧命,不过吃些苦头倒也难免,若能取些蜂密食之,应可缓解一二。 苏迈自己心有所动,同时对这疯人亦有几分同情,故而见状,也看上望了望,想着如何上去,查探一番。 树高数十丈,他自己自然是无能为力,故而只能依靠这疯人。 “前辈,可想吃蜂蜜?”苏迈转头望了望那一脸气愤的疯人,试探着道。 “蜂蜜,好吃!”那人眼神一亮,一时竟忘了痛,望向苏迈急着道。 “我可助你!”苏迈往前靠了靠,神秘一笑。 “快去快去!”那人见状,脚下一动,闪身便到了苏迈眼前,抓着他的手臂,摇晃着道。 “吃蜂蜜可以,但我有一条件!”苏迈望向那人,又微笑着说道。 fpzw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夺巢取蜜 “快说快说!”那人似乎对那蜂蜜很是向往,却对苏迈口中的所谓的条件浑不在乎。 “我可以帮你采那蜂蜜,不过,我问你话,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苏迈接口道。 “好!”那人想都不想,却是一口答应。 苏迈见状,反而有些担心,这人似乎亦于半疯半醒之间,所以他就算答应苏迈,知无不言,其实也无甚用处,一则苏迈所关心之事,他未必记得起,二则便是记起,内心拒绝回答的话,亦会以谎言来掩饰。 毕竟,对一个疯子而言,信用道义之类的东西,是没有任何约束的。 此刻,只要能让他吃到蜂蜜,或许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苏迈对此,并无任何办法,更何况,他自己亦对那蜂蜜垂涎三尺,提这条件,亦不过是顺手而为罢。 “你这人,怎么还不去?”那人见苏迈立于树底,却不行动,很是不悦,便脱口催道。 “我……”苏迈被他这么一催,一时倒有些尴尬起来,想了想,便回道:“我这腿脚不如你,你送我上去罢!” 他虽不知此人竟然修为如何,但想来,带着他攀上这十来丈高之处,应是不难。 谁料那人听完,亦不回话,一把拧起苏迈的手臂,便往半空一扔,苏迈只觉脚底一空,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身子已被挂在半空一棵树枝之上。 手足虚悬,苏迈便像是凌空倒立,向下而望,不由有些心虚,忙倒转身,坐稳了身子,便朝底下大叫道:“喂,我让你送我上来,没让你扔啊!” 那人也不知听清楚没有,对苏迈的喊话竟然毫无反应,只见他身形一闪,窜出数丈来高,随后脚尖往树身一点,便很轻松地来到了苏迈身旁。 苏迈见状,有些郁闷,亦有几分羡慕,不过不等他有所表示,那人竟又身形急闪,看似轻车熟路地向上攀去,数息之间,便到数丈之高,那模样,便像一只游荡于林间的猿猴,驾轻就熟,这横伸竖立的桃枝于他而言,便像如履平地般。 苏迈自然无法依样炮制,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好在这树干粗大,便是那分出来的桃枝亦甚是结实,故而苏迈倒也不用担心,会失足掉下去,手足之用之间,虽有些吃力,但亦没用多久,便见到那疯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枝上,向他招着手。 “就在这?”苏迈脱口问道。 那人却未回话,只是以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很怕苏迈一不小心,将那食人蜂惹了出来。 苏迈举目四顾,并未发现附近有蜂群活动,只好又向那疯人所在之处爬来。 待得苏迈赶至,那人便举手往前方一指,示意苏迈看去。 苏迈顺其指点,望向头顶斜向数丈高之处。 只见在那半空之中,数枝横斜,交织于一处,在那中间,有一个簸箕大的黑色物什,高悬于其上,苏迈仔细望去,正是一巨型蜂巢。 “这么高?”苏迈比划了下,那蜂巢距 二人所在之处,约五丈左右,以这疯人的修为,一跃便可过去,不过他在这食人蜂面前吃过大亏,自然不敢轻动,看他离得这么远,便可知其心有惧意,故而想让他帮忙,定不可能。 而若苏迈自己过去的话,得先顺着头顶那桃枝一路向前爬行,再慢慢靠近。 这些食人蜂他倒不担心,有轮回劫火护身,这东西再毒,亦近不了他的身,何况,以他过往的经验,蜜蜂甚是怕火,他全身是火,只怕尚未接近,便会引得蜂群大乱。 问题是,轮回劫火无形无质,亦无寻常火焰的热感,常焚物于无形之中,苏迈便是纵火,亦无法将蜂群引出,一不小心,反倒将那蜂巢烧毁了。 更头痛的是,那蜂巢如此之大,想要破开取蜜,凭他一人肯定不行,得那疯人相助,而若要如愿,又得将那食人蜂全部驱赶。 一时之间,苏迈亦觉有些为难,这蜂巢之内,只怕这食人蜂成千上万,想要将其驱赶只怕不易,除非全部烧死。 只是,将如此多的食人蜂活活烧死,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此刻并非生死存亡之地,他破巢取蜜,亦多是为了口腹之欲而已。 “等什么,快去啊!”那人倒没苏迈这么多心思,见他呆立一旁,却不行动,便催着道。 “一会我取下来,便往下扔,你可能接得住?”苏迈闻言,转头问道。 “快取快取,只要没蜂便行!”那人有些不耐烦,急着回道。 “好!” 苏迈说完,便往上攀爬而去。 行至中途,却并未急着动手,随手扯了些桃枝,就着桃叶裹成一团,做了个火把,随后召出个火球,附于火把之上,不一刻,便见浓烟滚滚,烟火升腾,呛得苏迈眼睛一痛。 试探着向前,当他距离那蜂巢不过一丈时,便有蜜蜂自嗡嗡而来。 苏迈远远看去,只见这蜂身形比寻常蜂类大了数倍,看去有食指般大小,全身乌黑之色,而双翅却甚是艳丽,复杂而有绒毛的口器看起来颇有几分凶厉。 难怪这疯人如此惧怕,这食人蜂个头如此之大,被蛰上一口,便是不死,也得痛上许久,蜂巢之内,不知有多少,若一涌而上,便是修为高深者,若未准备周全,光凭肉身怕也难顶得住。 为策万全,苏迈自然很快便将轮回劫火召了出来,一团火光凭空而起,迅速将苏迈裹在其中,并缓缓向前而去。 那底下的疯人,只见一团人形火焰正自树枝之间穿行,惊得眼珠瞪得老大,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的目的是蜂蜜,苏迈变成甚样,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苏迈小心收束着全身的劫火,举着那火把,很快便到了那蜂巢之侧,无数的食人蜂蜂涌而出,嗡嗡之声,环绕苏迈左右,震得他头皮发麻。 此刻,他既然来了,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伸手便往那蜂巢烧去。 浓烟夹杂着火星往那蜂巢之内袭去,不一刻,便用密密麻麻的食人蜂被熏 得倾巢而出,将苏迈团团围住。 不过苏迈此刻便像一个火人,那群蜂虽勇,但却无入口之处,只得围着他不断地打转。 成百上千的食人蜂围成一堵旋转的黑色蜂墙,将苏迈困在其中,远远望去,便像是无数蜂群围着一团火一般,看上去,颇有些飞蛾扑火的诡异。 苏迈有劫火护体,暂时尚未危险,故而在将那蜂群熏出之后,便运起心法,引导劫火烧向那蜂巢和桃枝相接之处。 群蜂看似混乱不堪,但行动却似乎颇有法度,先前亦只是围着苏迈转动,此刻见其意欲夺巢,突然间便有了变化。 初时,只是几只试探着向苏迈蛰去,不到片刻,却是一涌而上,纷纷附在苏迈全身的火光之上,原红暗红色的人形火焰,被这群蜂一涌而来,顿时变成了乌黑之色。 苏迈亦也从火人,变成了蜂人。 这一下虽伤不了苏迈,但却将其视线挡了个结实,苏迈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往眼前一抹,一团火光腾地升起,无数的食人蜂瞬间卷入火焰之中,下一刻,便成了劫灰。 趁着这片刻功夫,苏迈已将数个桃枝烧断,而那脚下用以支撑蜂巢的最后一根却有数尺来宽,苏迈一时之间也难以烧断,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举起那火把一通乱捅,将那蜂巢底部捅得破碎不堪,随后,抱住那巨枝,双脚用力,向后反踢,几个回合过去,又将那蜂巢踢得一片狼藉。 不过,片刻之后,那蜂巢终是支撑不住了,随着“卟”地一声,一团黑影随之而落,坠入那脚下的虚空之中。 那疯人见状,心中大喜,身形一闪,伸手便将蜂巢抄入手中,随后便跳跃着,快速地朝下落去。 苏迈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下落了数丈,不过他动作快,那食人蜂却是更快,像是受到指示一般,迅速从苏迈身上飞出,像一阵细密的箭雨,急射而去,很快便到了那疯人身后。 苏迈见状,心中大急,他先前一心取巢,却未想到这食人蜂行动如此疾速,若被追上,只怕那疯人便是凶多吉少。 心念一动,苏迈赶紧收起那恻隐之心,全身红光亮起,边烧边急着向下纵跃而去,不到片刻,附于其身,正疯狂蛰咬的蜂群便已落尽,飘于半空之中,成了烟尘。 “快把那蜂巢扔了!”苏迈边跳边叫着,示意那疯人危险。 不过,那人似乎对这蜂巢觊觎已久,听到苏迈的叫喊,竟然无动于衷,纵跃如飞地直往下去, 兔起鹘落间,很快便只剩一个背影,而那食人蜂亦是转瞬便至。 苏迈急不可奈,却又追之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运起力气,将手中火把,朝那人手中的蜂巢猛地一掷而去。 不过,在这巨树之中,树枝密如织网,他这火把不到数丈,便被挡住了。 苏迈一急之下,瞅准一树杈之间的空隙,纵身一跃而下。 就在他身在半空之时,耳畔突然有一声惨叫响起。 fpzw 第二百五十九章 蜂毒袭人 苏迈暗叫不好,但他手足无着力之处,亦只能顺得直往下坠。 片刻之后,眼前一亮,一片苍翠浮于眼底,苏迈心头狂跳,那古桃树冠便在近前,他这一坠而下,只怕这桃枝虽盛,亦承受不了这重压,若不能适时止住去势,坠入巨树之内,只怕便是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苏迈心中大急,奈何身无长物,连件护身的法宝都没有,他亦只好听之任之,口中不断念叨,希望运气不要太差。 不知是否真是他的祈求起了作用,当那无边的青绿近在咫尺,苏迈双眼一闭,双手护脑,正欲一头扎进去时,突觉眼前黑影一闪,随之肩头剧痛,瞬间被撞飞了老远,落在一丝桃枝之上,脚底传来哗啦之声,听起来,像是被苏迈突然而来的一下,压得开裂了。 苏迈见状,忙晃了晃肩膀,爬了起来,小心地移到一旁,定睛一看,却见那疯人正举着巨大的蜂巢在树冠之上快速奔跑,看样子,像是在逃命,而其身后,尚跟着无数的食人蜂,如影随形,看起来,离那疯人不到数尺。 苏迈见先一纵而下,就在即将坠落时,那疯人刚好冲了过来,无巧不巧地将他撞开,保得了坠树之厄。 而此刻,却已是千钧一发,先前的惨叫声已然说明,这疯人只怕已被蜂群蛰过,此一直不舍得丢弃那蜂巢,故而便举着那东西,满树飞奔,却忘了,他跑得再快,精力亦有耗尽之时,又如何敌得过这以擅于长途飞行名的食人蜂。 “前辈,快将那蜂巢扔了,我的办法对付这蜜蜂!”苏迈自然不能像那疯人一般,踏叶无痕,行走如飞,此刻心中虽急,却无法出手相助,只好远远地叫唤着。 不过,那人却似毫无所知一般,自顾自地盲目奔逃,不过,却只围着苏迈所在之地数十丈范围游走,几次和苏迈擦肩而过,只是因其行走如风,苏迈看不清其表情。 那食人蜂似乎在意的只是那蜂巢,故而呼啸着自苏迈头顶而过,却未对他产生一丝兴趣。 观望片刻,苏迈只觉发现蜂群越来越密,而那疯人,却是行动稍显迟缓起来,再耽搁下去,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成为食人蜂口中之肉。 细思之下,苏迈自知必须有所行动,当那疯人再次朝不远处冲来时,苏迈找准时机,提前站好位,等到那人即将冲过时,他不再避让,而是倏地挺身而起,侧身朝那人猛地沉肩一撞。 那疯人措不及防之下,被苏迈撞退好几步,而手中的蜂巢,亦飞出数丈之外,无数的食人蜂一拥而上,围着那蜂巢嗡嗡地打转,而有一小群却是借机飞到了那疯人身上。 苏迈自己亦被那人的冲击之力,撞得倒飞出老远,肩头酸痛,体内已是气血翻涌,死死抓住一颗树枝,才使自己不致于掉了下去。 刚爬起来,便又听得那疯人的怪叫声传来,听起来,似乎情况不妙。 深呼一口气,压制住体内的异动,苏迈赶紧站起身来,朝前望去。 只见那疯人正抓头挠耳,在那树枝之上跳跃不止,看情形,似乎甚是痛苦,而那已有些破败的蜂巢 ,正被无数的食人蜂簇拥着,已有不少钻入了其中。 苏迈见状,只好故伎重施,一把火将自己烧了起来,随后,便踏着桃枝,小心地朝那蜂巢爬去。 先前,他亦有些不忍,不过此刻,亦由不得他,这疯人情况极度凶险,被蛰了不知多少回,若再延误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若这人被毒死,那他的脱困之路,便又多了几分渺茫。 故而当他接近那蜂群时,身形站立,双手摊开,双掌微微向上,一团暗红的的火焰呼地腾起,随着苏迈双掌一翻,往下一压,那火焰便像个网兜一般,朝那蜂巢罩去。 那半空中无数的食人蜂见状,便像是突然发狂一般,一部分疯狂了攻向苏迈,其余的却是朝那被火光湮没的蜂巢,潮涌而去。 苏迈又成了一个蜂人,随着轮回劫火,望着眼前的一切,面色有些复杂,忽而想起过那晚在乾元城外的山谷,无数修士死于那魂兽的黑焰和自己这劫火之下,那情形,其实和这些食人蜂亦无甚区别。 弱肉强食的残酷,有时候修士亦如蝼蚁,灰飞烟灭不过瞬息之事。 片刻之后,随着那全身的黑点纷纷消散,苏迈亦很快恢复如常,敛去一身的火光,随手拾起那蜂巢,便朝那疯人转身而去。 “前辈,你可还好?” “好个鸟!”那人的脸此刻已肿得像个西瓜,声音亦很是沙哑,眯着眼睛望向苏迈,看起来很是不悦。 不过,当他见到苏迈手中蜂巢时,却有些意外地眼神亮了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苏迈见状,亦觉有些不忍,这人虽有些疯癫,但多少亦算有个是个同伴,且若先前他痛下狠手,将那些食人蜂一把火烧死的话,他也不会也此劫难,故而说起来,他亦有些责任。 “前辈,没事了,赶紧下去吧!”苏迈想了想,将蜂巢递给那疯人,随后便叫道。 那人看上去一脸惨状,但拿到那失而复得的蜂巢,却是欣喜异常,抬腿朝脚底猛地一踩,桃叶之中顿时出现一个黑洞,也不管苏迈,倏地便钻了进去,转身便走。 苏迈摇了摇头,对这疯人为了取蜜连命都不要的态度,很是无奈。 先前被食人蜂蛰时,苏迈只见他上窜下跳,看起来很是痛苦,此刻东西到手,却似乎没事人一般,一只手提着那蜂巢,蹭蹭地便往下跃去。 苏迈紧随其后,没多久便到了那树屋之中。 这蜂巢如此之大,便是此刻已破损了许多,但要逐一剥开,亦很是不易。 苏迈见二人手中并无利刃,正想着如何切开这蜂巢时,却见那疯人似乎根本不在意,双手很粗暴地一撕,那蜂巢便应声而裂,无数的金黄色汁液倾泄而出,瞬间流了一地。 苏迈见状,心痛不已,情急之下,伸手便接。 不一刻,双手便已沾满浓稠的蜂蜜,闻着那甜香味,苏迈亦有些心动不已,腹动一阵滚动,顾不得许多,张嘴便喝。 这食人蜂之蜜,平日里可不容易吃到,虽说此刻条件简陋了些,但美食当前,苏迈自然不 会错过。 当他颇有些饕足地吃了大半捧时,正欲再伸手去接,却发现那疯人似乎对这蜂密一点也不在乎,任其流满一地,手中仍在不断的撕扯。 “怪了,这人不是一心想食这蜂蜜吗,莫非被蛰傻了?”苏迈愣了愣,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随后想着,这人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行为有些怪异,倒也正常,只是见他如此划暴殄天物,却是心痛不已。 就这片刻功夫,这人尚未食用蜂蜜,脸色却开始逐渐转黑了,自头至颈,肿得愈加厉害,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 苏迈虽不通医术,但见这模样,亦知他蜂毒已然开始发作,若再不医治,只怕毒性深入,但药石无医了。 “前辈,赶紧吃些蜂蜜!”苏迈急不可耐,朝那疯人叫道。 那人浑然未觉,似乎中毒的并不是自己,依然不断地撕扯着蜂巢,似乎在寻找甚东西。 苏迈见状,暗道这人此举,绝非无意为之,这蜂巢之内,应有对他极为重要之物。 只是此刻,这蜂巢被他撕得支离破碎,其中布满了金黄的蜂蜜,东一块,西一块的,却不知他想要找寻何物。 “前辈,快住手!”苏迈往四周望了望,亦未有何发现,忙又叫了叫。 见那人并未有甚反应,担心再这般下去,只怕后事不妙,苏迈忙又喊道,随后又伸手前去阻止。 不知为何,苏迈再大声叫喊,那人皆毫无反应,但当他欲伸手前去阻止时,却突然灵光了起来。 下意识地反手一拂,苏迈只觉一股巨力涌来,瞬间便将他震得往后一倒,几乎站立不稳。 “前辈,这蜂巢便在你手中,可慢慢寻,先保命要紧!”苏迈无奈,亦只能大叫道。 说话的当头,那疯人脸色已呈乌黑之状,连手掌亦是如此。 看起来,似乎很快便要毒发身亡了。 苏迈心中甚急,但若要强行阻止,又力有不逮,此人虽然看去甚是疯狂,但修为尚在,此刻又陷入癫狂之态,若一旦动起手来,三招两式,便可将苏迈打得吐血。 若真面对仇敌,苏迈还可施突袭,再不济,趁他不留意之时,使出轮回劫火,亦可烧他个尸骨无存,但此刻对面这人,虽非友人,但无论如何,亦谈不上仇手,对于苏迈而言,他的生死,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系于此人身上。 就在苏迈纠结不已之时,却听得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嘶喊之声传来。 那疯人似乎有所发现,嘴角牵扯着,半张着嘴,像是要大笑,却又笑不出声,加上那乌黑的脸色,显得异常诡异。 苏迈见状,忙朝其手中望去,能让这疯人不惜性命,亦要找寻之物,自是非比寻常。 此刻,只见那人满是蜂蜜的手掌之中,正握着一块晶莹剔透胶状物什,看起来,不过半个巴掌大小。 而就在他兴奋不已之时,那蜂毒却也趁虚而入,还未来得及看看手中之物,笑声刚落,那疯人便已不支,咚地一声,便往地上倒去。 fpzw 第二百六十章 岛中有局 “前辈?” 苏迈见状,一跃而起,大声叫道。 那疯人似乎真的剧毒攻心,这一倒之下,却再也没了反应。 苏迈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是气若游丝,看起来,已是命悬一线,若无特别之药,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一命呜呼。 苏迈不通医术,自然无法排毒,情急之下,只好在那破碎的蜂巢之上抓了一把蜂蜜,拨开那人的嘴唇,塞了进去。 之后,便朝那人右手掌心望去。 那透明的胶状之物被蜂蜜所覆盖,看上去并无甚特别,不过当苏迈用力将那人手指掰开,取出那物什时,却惊得面色一变。 原本看去晶莹无色的胶状物,此刻拿在手中,抹去那些蜂蜜之后,却觉温润而略有些柔软,更惊奇的是,随着苏迈手掌晃动,那东西里面竟然隐隐有七色毫光泛出,看上去神秘而炫丽。 “重阳膏?” 苏迈仔细看了看,突然反应了过来,想不到这蜂巢之中,竟然会有这东西。 这重阳膏苏迈当初在乾元城中,随离小小在那天琅坊的聚灵院中参观,曾见过一回,不过彼时这东西封于丹盒之中,只能远观,风掌柜亦只是稍做说明,并未细说,这聚灵院中灵丹妙药太多,自然不可能一一介绍,能被其单独提出来的,亦是难得之珍品。 苏迈当时一心查探商连山行踪,也未太在意,当时只是听这名字,似乎大有来头,故而便稍做留意。 那天琅坊中,所藏之物,比眼前所见,略小了少许,放在那展厅之中,亦不甚显眼,苏迈无聊之中,扫了几眼,却有了些印象。 此刻握在手中,不觉有些疑惑。 这重阳膏乃天地间至清至纯之物,对于修士而言,此物可使灵力精纯,增加修为进境,尤其是当修行遭遇瓶颈时,服之屡有奇效,故而对于修为越高之人,此物效用越大。 毕竟,大道艰难,以凡人之体窥仙道之门,本就有违天命,故修为越高,进境越慢,而凶险亦随之倍增,往往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在紧要关头,有一护身之物,自是极为难得。 故而便是天琅坊中,此物亦是孤品,其余商铺,更是难得一见,其价值,自然不可寻常视之,虽比之那黄泉仙乳之类的天地灵物自有不如,但亦算是罕见灵药。 “这疯人神智不清,为何却对这重阳膏如此执着,莫非他变成今日之模样,是因修行之故?” 苏迈沉默半晌,想到数日前,离小小同他在浮屠岛在采药时曾经说过,万物相生相克,凡毒物聚集之地,必有解毒之物。 此物既然出自于蜂巢之中,或许对那蜂毒或许有几分作用,这疯人此刻已是蜂毒攻心,却不知能否逃过一劫。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苏迈用力将那重阳膏掰成两半,便像先前一般,自那疯人口中塞了进去。 这树屋之中,并无水源,故而无法助其送服,苏迈无灵力在身,这化药之事,亦是无能为力,故而只能在一旁,默然守着,能否有效,却只得听天由命。 好在有了这蜂巢在手, 苏迈自不担心口腹之事,食人蜂的蜂蜜亦是极补之物,他无修为在身,故而对其修行虽未有甚明显好处,但饱食之下,却也是精神奕奕。 只是,这疯人自从倒地不起之后,便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苏迈不知那重阳膏是否起了作用,但至少情况并未继续恶化,那人的气息尚在,脉搏虽弱,但总算留得一线生机。 看情形,一时半会倒是死不了,不过何时醒来,却是未知之数。 苏迈守了数个时辰,却又无处可去,无奈之下,只好将那疯人移开,试着清理地上沾满蜂蜜的蓬草。 这树屋位于古桃树之中,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如此之多的食人蜂蜜流于地上,肯定会吸引众多的虫蚁,若不及早清理,只怕晚上连个安身之地都没了,他自己倒无所谓,倚在树上对付一宿亦无不可,但这疯人此刻全无知觉,若毒性未除,又遭噬咬,那便真要死不瞑目了。 将那蓬草堆成一团,苏迈召出个火球,很快便有熊熊火焰升起。 苏迈本想用这草灰将地板涂上一遍,好抹掉那些四溅的蜂蜜,不过当他借着火光,扫向那地面时,却发现,那树木铺就的地板之上,竟然隐约刻着字迹。 “怎么会有字?”苏迈心中一动,忙凑近前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来。 先前这地面被蓬草遮掩,便是有字迹,亦很难发现,此刻若非苏迈点了把火,照亮了这阴暗的树屋,只怕便在眼前,他也不会留意。 “浮屠现世之日,正道覆亡之时” 十二个大字正正地刻在那中央的一块木柱之上,看上去沉稳规整,却像是有意为之,不像是仓促而成。 “浮屠现世,正道覆亡?” 苏迈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几遍,心中震惊不已。 浮屠二字,不用说,自是指星罗海上的浮屠岛,而正道覆亡又是何意? 这浮屠岛数千年方才现世,虽说神秘异常,不过再怎么遍地是宝,亦只是一座孤岛而已,跟这神州正道又有何干系? 要这如今这神州界上,正邪共存,人族两立,虽偶有纷争,但亦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自从百多年前正邪交战之后,邪道领袖金刚盟退居青泯山中,门主沈清秋更是闭关修炼,邪道不复其盛,早无乱局之力,而原本尚念着越过雪山,逃离西荒不毛之地的妖族,近些年来亦是韬光养晦,难见其踪,剩得天阙山中众妖群龙无首,亦只能独善其身,修身养性,难成大器。 故而百年来的太平,这神州,早已是正道的天下,以南庭宗为首的三大宗门,以及乾元城中四大家族,共同支撑起神州正道的白日清天,朗朗乾坤之下,已是盛世欢歌,四海升平。 这神州覆灭,又是从何谈起? 望着眼前这令人迷惑而震惊的字迹,苏迈内心久不能平静。 这字虽是刻于木柱之上,但看上去端庄沉稳,颇有几分正气,不似恶作剧之所有,而且刻于这古桃树之顶的树屋之中,如此隐秘的所在,若非意外,只怕多少年,亦不会有人上来。 依目前来看,此地便只有这疯人在此,若要留字,便 只他的可能性最大。 可惜,他不仅疯了,还身中剧毒,如今不过半口气在,想从他口中得到真相,几乎已不可能。 如此一样,这事便又成了悬案!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此刻苏迈既然获知异常,自不可能置之不理,虽说他对这神州正道之人并非甚好感,先前在乾元城被全城追捕,那无数想置其于死地之人,多半便出自正道,为了这赏金,杀人放火者大有人在,甚至于连他出身的铁剑门,表面上仍是以正道自居,暗地里却已成了金刚盟的附庸,故而这正道大旗之下,那狠辣黑心,奸险恶毒者,亦不在少数。 苏迈所虑者,不过是他的朋友而已。 清茶和顾旷尚且不言,无用出身无定寺,虽尚未入门,但亦算正道之人,花相容乃是乾元城花家的二公子,亦是正道出身,那薄有交情的陆云奚,更是南宗道的杰出弟子,若正道有难,这数人自是责无旁贷,且此刻均在这浮屠岛上,首当其冲,难保不会有甚损失。 莫非,无用他们失踪,亦和此事有甚关连? 苏迈突然想到,当初离小小探知的无用和清茶等失踪之事,初时他还想着三人会不会是深入岛中寻宝去了,虽有些担心,但亦不甚焦急,此刻突然想起,却有些隐隐忧虑起来。 若眼前的留言不虚,那这浮屠岛上,肯定会藏着某种阴谋,浮屠岛本身已是神秘无比,甫一现世,便吸引成千上万的正道之士蜂涌而来,不过,亦仅限于乾元城及周边修士,无法影响到更远的世家或宗门。 除非,有足以改变气运或影响势力分布的重宝出现! 如此宝物,凭浮屠岛上现有各方势力,任一宗门均无法独占,故而只要有消息出来,肯定会设法传讯,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到时候,若真是有人设局,在这岛中布下天罗地网,来个一网打尽,亦不无可能。 只是,又是谁有如此大的能力,可在这浮屠岛上布局呢? 要知道,这重宝可不是一般宝物,乃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东西,天材地宝固然难得,但这大宗门或世家,多少亦有几样,便如陆云奚的天渊剑一般,虽说也算名动天下,但亦谈不上绝世之物,不然她一个年轻弟子携之在手,早被那暗中不怀好意之人,设法夺了去。 故而,称得上重宝的,必然是世之仅见且对于修道而言,大有助益之物。 “紫髓佛首芝?”苏迈思索半天,突然想了这东西来。 据离小小所言,这佛首芝出没之处,必有重宝,而他二人便是被其引至那山谷之中。 莫非,这岛上真有重宝? 苏迈心中一凉,如此一来,自己先前的推测便有了几分可能! 正道覆亡……? 苏迈喃喃念着,心中焦虑不已,不过他此刻困于树中,再急亦是徒劳,这疯人若不能转醒,他便无脱逃之望,便是想要示警,亦是无能为力。 这神秘之地,四围早被设了禁制,苏迈出不去,外人亦不太可能进来,这正道之人,便是全军覆没,他只怕也无从得知。 fpzw 第二百六十一章 石林困境 浮屠岛以北,距离苏迈失踪的山谷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两山围合的深谷,一片茂密参天的槠树林长于其中,将外界的视线完全隔离开来。 树林靠里,接近山崖之处,有一片石林,高低起伏,犬牙交错,林中有薄雾轻岚,笼于其上,看上去,颇有几分缥缈之态。 此刻,在那石林之中,正盘坐着两人,一个光头的年轻和尚,还有一位面有怒色的少女。 看起来,正是失踪的小和尚无用和清茶,只是却不知顾旷去了何处? “无用哥哥,你说,我们在这林子中,已有几日了?”小清茶边调息着,边问向无用。 “怕有四五日了吧!”无用张开眼,朝有些雾气的头顶望了望,接口回道。 “哎,不知道要呆到何时!”清茶嘟着嘴,很是不悦,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脸色有几分苍白,像是受了不了的伤。 “阿弥佗佛,你我二人均受伤不浅,能在此地调养将息,也算不错!”无用念了句佛号,半带正经地说道。 “我才不要呆在这鬼地方,出也出不去,连吃的都没有!”清茶闻言,大叫着抗议道。 “小清茶,你有没觉得有些古怪?”无用站起身,靠在一块石柱之上,随口问道。 “有甚奇怪?”清茶扬起头,接口回道。 “好像有人故意将我们关在这,我总感觉,似乎并无恶意!”无用望了望天,随后又道:“而且,你不觉得这雾有些奇怪吗?” 清茶闻言,亦朝头顶望了望,随后又想了片刻,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们均在养伤,倒也未曾留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些奇怪!” “这雾似乎不会流动!”无用点点头,接口说道。 寻常薄雾,随山间气韵流转,旋聚旋散,时轻时重,未有定时,就算是那深山老林中之中,雾气甚重,亦也不可能持续数日未曾消退。 再说,石林之上,不过一深谷而已,头顶便是天,这岛上阳光丰盛,温润潮湿,纵是持续天阴,亦不可能数日以来,一丝变化也无,仿佛亘古以来,便一直如此。 故而,这雾气,自非寻常之雾。 “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清茶闻言,忙问道。 “这情形,我总觉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无用挠了挠头,努力回想片刻,眼神却有几分迷茫。 “你说,在这浮屠岛上,谁会和我们有仇呢?”清茶见状,急问道。 “不是有仇,应是有旧!”无用闻言,摇头回道。 “你想想,我们遇到那几个黑衣人,受伤之后,是怎么找到这的?”见清茶并未反应过来,无用又接着问道。 “说起来倒也奇怪,还真像是有人故意将我们引到这来,只不过,顾旷哥哥,却不知去了何处!”清茶仰头细想,随后徐徐回道。 无用亦有几分迷惑,他自幼寄居于悬光寺中,偷离下去,也不过一岁光阴,要说相熟之人,还真少之又少。 先前一人独行,偷酒吃肉,朋友没交到,打倒挨了不少,后来在天阙山中,碰巧救了苏迈,之后二人便一路同行,前往乾元城而来。 之后又结识了申屠兄弟、顾旷、花相容、清茶等人,算起来,能称得上友人者,双手都可数得过来,逐一排除之下,却无一可能。 除了申屠兄弟外,不同行者仅有花相容一人,他们花家另有安排,便是刚巧遇到,前来营救,亦不可能将他们困于此处,而其余如无定寺的门人,再不会行此令人费解之事。 只是,这暗中相助之人,又是谁呢,若非在这山谷之中,以当时的状况,只怕他们三人,均很难全身而退。 一时间,无用亦陷入了迷惑之中,细思登岛以来之事,越想越觉扑朔迷离,这浮屠岛,只怕并非世间传闻的那般美好。 原来,无用和苏迈等人在星罗海畔因渡湖之事一筹莫展,后在苏迈的安排之下,无用央求空寂大师,带人随同无定寺诸僧一同前往,空寂长居于乾元城中,诸事烦忙,门下弟子虽是不少,但却无一突出之人,无用这小和尚虽尚未入门,但却颇有佛缘,故而几番往来之后,自也甚得其青睐,不过因其自有传艺之师,无法收入门墙,便亦只好多了些关照,故当初在那乾元城万仙楼中,虽不明因由,却也随同前往为无用坐阵。 此次越湖,各大宗门和世家之间已有约定,为保持相互之间的势力均衡,对于入湖人数亦稍做约束,理论上,除了本门弟子之外,其它人等,自不可能随同前往。 故而,在无用苦求之下,空寂才同意携一人同行,不过,却怎么也没想到,无用竟然带了个少女前来,一群出家的和尚之中,多了个俏丽的小姑娘,这多少会有些尴尬,空寂初时有些不悦,不过,他自己当初并未说明不可女子同行,故面事已至此,他亦不好反悔。 好在当时群情兴奋,众修士皆一心渡湖,想抢先登岛,各种渡人法器呼啸而去,清茶身形娇小,混入人群之中,亦未有人留意。 之后的事,便如离小小所探知,无用将清茶送往顾旷处,三人相隔甚近,便随之一同探宝。 依顾旷所言,即然如此多的修士皆已入湖,以苏迈的智计,八成亦会设法越湖而来,只不过,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接近这大营之中,多半会独自在偏僻之处行动,有机会,再行汇合。 故而,初时他们皆在这营地周边活动,以方便苏迈找寻并联系,不过几日之后,并无一丝音信,便商量着往更深处搜寻。 这一日,三人乘着无用的净世莲花,往北侧搜寻。 昨日便有传闻,有人在一处山林之中,发现了紫髓佛首芝,只是不太幸运,被它遁地而逃,故今日一早便有不少修士,往那林中而去。 顾旷想着苏迈甚好热闹,若听到风声,只怕亦会前往,故而便催着无用,去往那北侧的丛林。 无用对这寻宝之事无甚兴趣,不过却关心苏迈的行踪,故而数日以来,都是听顾旷的安排,他只负责当个车夫。 浮屠岛中, 虽无通天奇峰,但却是丛林莽莽,古木参天,数千年来无甚人迹,以至于林中杂树野草生长繁茂,越往里,越是难行。 紫髓佛首芝并非死物,长于方寸之地,那东西游走于林间,并无固定所在,故而出现之处,亦只是个大致的方位,能否寻得,却要靠缘份。 无数修士奔涌而来,没入那无边的密林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这寻宝之事,多是独行,修士之间,信任本就不多,便是同门师兄弟,为了利益,亦多有倾轧,毕竟,若结伴而行,万一真有所获,如何分配便成了为难之事,何况在这浮屠岛中,仙草遍布,灵材频现,谁也不愿与人分一杯羹,故而初时还偶可见三三两两之人,一入深林之中,便各自飞奔而去。 无用落于一片丛林之巅,随后三人便自树顶飞掠而过,不久之后,亦来到了一片相对稀疏的松树之畔。 “顾旷哥哥,你说苏迈哥哥他会来吗?”清茶钻入林中,左顾右盼,边找寻,边问向顾旷。 “这可不好说,若他在这岛上,多半会来的!”顾旷倒似并不急着寻宝,闲庭信步似地,穿行在一片乱草之间。 “小清茶,寻宝可不是你这样的!”无用跟在一旁,见小清茶蹦蹦跳跳地钻进钻出,便笑着回道。 “那要怎样?”清茶这数日来,随着二人外出,虽未遇到甚特别稀罕之物,但珍贵的灵植倒是偶有遇见,便是价值和之前在那荒原妖骨之侧寻获的天仙子相当的,亦了有三支,只不过,多数是顾旷相赠于她。 她自幼便生长于不二酒馆之中,平素极少离开乾元城,别说寻药,便是那灵材药草所识亦不甚多,而顾旷这十年来,为了根治其妹之病,可算跑遍神州大地,对灵植的熟识,自非深居简出的小清茶可比。 “大凡仙草灵植,多生于灵气充盈之地,而那灵材仙宝,亦出于绝境之中,若非灵兽守护,便有毒虫出没,故而寻宝一事,虽多靠运气,但亦需几分眼力!”顾旷闻言,接口而回。 “你看这眼前所在,乱草蓬生,树木稀疏,一看就非灵秀之地,便是有灵植生长,亦是寻常货色,不堪大用!”顾旷环顾四周,往前指了指,朝清茶解释道。 “你那寻法,找小动物倒还差不多!”无用笑了笑,学着清茶的模样,四处张望,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 顾旷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把小清茶糗得脸色一沉,使劲了瞪了无用一眼,口中轻哼了一句,便又向前行去。 顾旷略摇摇头,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徐徐而行,亦不择路,随心而去,用了快一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许是入林之人甚多,三人又志不在此,行程自然慢了少许,故有甚好东西,亦只怕早就被人捷足先登。 顾旷走走停停,一路上并无多话,既然深入宝山,自不想空手而回,令他纳闷的是,别说佛首芝毫无踪迹,便是寻常灵植亦不可见,这和他们先前数日所见,却是大有不同。 fpzw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以三敌五 林深似海,苍莽无际。 三人漫无目的地穿梭于密林之中,离那山谷的营地,却是越来越远了。 当走出一片深崖,迎来空阔的天光时,眼前景物却和先前有了大不同。 一望无际的杜鹃花铺满眼前的山坡,姹紫嫣红,霞光满天,三人刚走过那阴寒潮湿的深山密林,又翻越了鸟鸣猿啼的危险峭壁,此刻突见这满目春光,不由得惊呆了。 一簇簇,一团团,或如红霞漫天,或如素绵织翠,或如紫缎扬波,粗细不等,深浅不一,映于山间碎石巨岩之中,看上去竟是生机盎然,蓬勃有如春之牧野,令人心旷神怡。 顾旷乍见眼前美景,亦是心神一畅,他生性清冷,喜怒多埋于心,不过此时此刻,亦是忍不住吟了一句: “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 正欲接下去时,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清茶打断了。 “顾旷哥哥,你怎么也学得苏迈哥哥一般,动不动就吟诗了!” “啊?”顾旷未料她突然有此一问,闻言倒是颇有几分怪异,若清茶不说,他自己亦未留意。 看来,和苏迈呆一起久了,竟然不自觉中,受了他的影响。 “难得见此美景,一时心动罢了!”顾旷笑了笑,却未再吟下去。 “嗯,这地方,确实和岛上别的地不一样!”清茶点点头,随后却迎着那山风,张开双臂作拥抱状,口中便欲大叫一声,以示欢欣。 不料,她嘴巴刚一张开,却被无用突然伸过的手捂住了! 清茶大惊,不知无用此举何意,忙转过头,盯着他,一脸疑惑。 无用放开手,做了个禁声动作,随后招呼二人,往旁边一块巨石后面躲去。 “有人!”无用将那石后一片空隙让给了清茶,随后和顾旷站于那杂树之上,单手伏石,又指了指前方,随后说道。 顾旷先前只顾着欣赏美景,却未曾在意,此刻见无用一说,忙凝神细听。 片刻之后,便见他神情一凛,口中说道:“好像是一行人!” 无用亦点头示意。 小清茶修为稍低,初时不明所以,不过数息之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便也很快便听出端倪。 “常哥,听说那紫髓佛首芝又不见了一颗啊?” “管他呢,这几日消息都传得差不多了!” “你说,那些人会来吗?” “废话,你不见这几日人多了很多吗?” “那你说,啥时候会有行动?” “你管那么多干嘛,上头会有安排,做好你的事便行!” “我这不是好奇吗,这神州界上,好多年没出过大事,憋都憋坏了!” “想打架,有的是机会。不过我可警告你,管好你这张烂嘴,不然走漏了风声,赵副使第一个割了你的舌头!” “放心吧哥,你兄弟我办事,没毛病!” “哼,你那点德行,我还不清楚!” …… 二人说着说着,声音由远及近,片刻后,又逐渐远去。 顾旷小心的张望 着,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一队黑衣人正渐行渐远,看那方向,却是那山坡下方所在。 “赵副使?”顾旷听得二人谈话,很敏感地捕捉到这三个字。 回头望了望无用,随后说道:“无用,你可还记得乌月城外拾梅庵中之事?” 无用点了点头,他对这赵副使自然印象颇深,当初他初到那庵外,还被他教训了一顿。 “不知这赵副使和我们当初所见者,是否为同一人?”没有见到真人,无用亦只是疑惑。 “那赵副使和那忘归仙子是一起的,莫非是金刚盟人?”顾旷回想片刻,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先前这两人的谈话,虽未有甚实际内容,但隐隐亦可听出,似乎他们正在筹划甚大事,奇怪的是,那紫髓佛首芝之事,听起来,像是另有内情。 “不管了,跟去看看!”先前他们一心只想打探苏迈行迹,顺便寻宝,不过此刻突发异状,除了意外,顾旷总觉这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某种隐秘。 此刻,这浮屠岛上鱼龙混杂,除了正邪两道之外,化形之妖兽亦偶有现身,虽说星罗海现世,不过是个意外,但谁也说不准,这其间又有甚见不得人之事。 顾旷话音刚落,便一步当先,迈了出来。 借着那高大的杜鹃树掩护,紧盯着那一行黑衣人的背影,跟踪而来。 三人不敢大意,走走停停,亦花了一刻多钟,一路顺下,不多时,便到了那山坡之下。 一片青绿的草坪自脚下延伸出去,一连串的脚印,生生地踩出一条路小道,看情形,似乎近日来,这地方来人并不甚少。 “大家小心点!” 顾旷并未急着踏上那条小道,却是站在一旁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边看边说道。 “顾旷哥哥,再不追上去,那些人可就不见了!”小清茶倒很是着急,催着顾旷赶紧追上。 “不急,既然此处有路可寻,相信他们走不远!”顾旷边回着,边准备往前行去。 “哈哈,无知小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送上来!” 一阵狂傲的笑声传来,三人尚未反应地来时,前方不远处,已多了几道黑色身影。 顾旷抬眼一望,对方有五人,其中一汉子豹头环眼,身形八尺有余,看起来,模样甚是凶狠,其余四人亦是充满敌意。 “你等何人,为何纠集于此?”顾旷见状,倒也不惊,估摸着那他们三人的修为,对付这五人虽不敢说定能取胜,但自保应当无碍。 “这浮屠岛,马上就成人间炼狱了,你们几个黄口小儿,却赶着送死,可惜啊!”中间那汉子表情冷漠,啧啧地摇头,似乎甚是婉惜。 “哼,就凭你们,也敢胡吹大气!”清茶闻言,看不惯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忙应声怼道。 “小姑娘,大人说话,最好别插嘴,不然会吃苦头的哦!”那汉子身旁站着一干瘦的男子,身形矮了一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你姑奶奶!”清茶见那模样,便觉有些恶心,故而闻言便叫道。 “常哥,别耽误了大事!”那男人闻言,却朝身旁那看似 这群人之道的高大汉子说道。 汉子闻言,亦未说话,随手一挥,身侧之人,便成围合状,朝顾旷等包抄而来。 “要打架啊,好!”无用见状,大叫一声,似乎亦甚是兴奋。自从下山以来,除了和苏迈击杀姚朔那回,算是打得痛快之外,进城之后却很少有机会与人动手,那晚在乾元城外山谷之中,他和顾旷现身营救苏迈,混乱之下,亦是群起而攻,难得放开手脚,便是先前在那荒原之中,救下清茶,亦不过几个回合之事,并未尽兴。 他自从进入乾元城以来,受苏迈之事影响,所历之事较庙里十多年亦是有余,加之空寂大师有意指点,这佛法修为亦有了不小的提升,故而总想找机会,试试自己的进境。 不过,大和尚曾叮嘱不可随意与人打斗,他虽离寺甚久,但亦不敢或忘,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与人动手。 此刻,似乎便是那万不得已之时。 阿弥佗佛,人不犯我,我必让人,人若欺我,一拳回之! 见对方合围而来,无用一马当先,抢在清茶之前,朝着数丈外一个黑衣人,便是一拳打去。 那人见这小和尚竟然如此鲁莽,以为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沙弥,轻蔑一笑,随手一剑,便朝那拳头削去。 此刻的无用,比之当前对阵姚朔时,亦是大有不同,见那长剑削来,却不硬接,反手一撩,避开剑光,随后一拳重重打在那剑身之上。 那人只觉一阵巨力袭来,如重锤压身一般,差点握剑不稳,一个趔趄,便向后倒退了两步。 “他娘的,小和尚!”那人狠狠地吐了一句,随后长剑挥舞,又朝无用袭来。 初时,无用尚是举重若轻,不过,当他发现另一侧的黑衣人,悄然朝清茶而去时,急喝一声,净世莲花应声而出,无数金光漫洒而下,将清茶罩入其中。 随后,脚底生风,拳影如山,又是一拳朝那人打去。 以一敌二,小和尚如天神下降,右冲右突,一时竟然不落下风。 而另一侧,顾旷亦和那被呼为常哥的汉子交上了手,另一侧还有两个虎视眈眈之黑衣人,正寻找机会,暗施突袭。 快雪本就晶莹无色,轻薄无比,若不留意,亦很难发现其踪迹,此刻在顾旷刻意施为下,化做一段如水般的飞刃,神出鬼没,围着那常哥上下翻飞,一占即走。 那常哥看起来虽甚为粗旷,但能在这岛上博得差事,自非寻常之辈,见状之下,袖袍鼓涨,隐隐有青光自全身泛起,手持一支二尺来长的朱笔,朝空虚点,无数的奇形图案凭空而起,在那朱笔一挥之下,竟似活了一般,朝顾旷一涌而去。 顾旷先前所施,不过试探之举,此人既然为众人之道,修为自然不可小窥,此刻见这图案纷纷飞来,随手一招,快雪应势而回。 随后,顾旷在身前划了个圈,一个如经霜覆雪般的白洞随之现于身前,那些图案急飞而至,却纷纷被那洞口吸了进去。 常哥见状,亦未料到顾旷会有此手段,口中喊了一声:“好家伙!”,朱笔一点,身形灵活之极,一闪之间便到了顾旷身侧。 fpzw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分道而行 顾旷面色一沉,身形微晃,以身为柱,快雪剑光闪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随后,近在咫尺的常哥,只觉一阵寒气凭空而现,以那圆圈为中心,地面竟有寒霜涌动,并迅速朝外散去。 与此同时,他那手握着的朱笔,亦无端地滞了一滞,就在这须臾之间,笔尖亦已隐泛霜花。 常哥心中大骇,他这天工笔虽算不得甚神器,但自随其出道以来,却是第一次被人击中,更令他惊诧的是,并非以器相接,而是被顾旷快雪剑所激发出的剑意所袭。 看来,这几人敢深入此地,却有几分本事! 收起轻敌之心,朱笔一抖,化去那层霜花,随后复又向顾旷袭去。 地面寒霜正快速蔓延,片刻便到了那旁观着的二人脚下。 便如忽入寒冰池中,双脚陡然一凉,无尽的冷意瞬间涌来,这二人心知有异,也顾不得现观望,身形疾闪,便朝顾旷围了过来。 清茶被无用护于莲花之中,一时间反倒置身战局之外,此刻见三人围攻顾旷,也顾不得许多,随手一甩,红色软剑倏地挥出,一闪身便脱了那金光的保护,身形一化而二,却是朝分别朝那两黑衣男子刺去。 二人未料到清茶会突然发难,措不及防之下,当中一人的手臂瞬间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仔细一看,却正是先前威胁清茶的干瘦男子。 清茶这身法甚是独特,二人乍被偷袭,自然心生怨恨,此刻回过神来,却是掉转身来,以一敌二,转而围攻清茶。 若是以一对一,清茶应是不惧,不过此刻在二人合围之下,却有些捉襟见肘,任是她将那红色软剑舞得滴水不透,不久之后,却依然有一丝破绽漏出。 与她对敌之人,看起来虽其貌不扬,身份亦不甚高,但在入岛之前,倒也是颇有声名之辈,故修为虽不一定高出清茶多少,但心性和经历却深沉许多,加之二人同队行事,配合自然有几分默契,故而清茶一个不察,后背便挨了一掌。 好在那男子手臂有伤,出掌亦不如平素灵动,这一掌之下,力道便弱了几分,不过饶是如此,清茶亦觉了一阵剧痛,脸色瞬间发红,不自觉地惨叫了一声。 顾旷被那常哥缠住,正斗得难解难分,闻得清茶叫声,心急如焚,正欲抽身相救时,却见半空中光头一闪,无用破空而来,以身为器,横地一撞,竟将那干瘦男子撞得飞出数丈开远,随后一拳打在另一人的玄铁长刀之上,震得那人倒退了几步。 这一撞一拳,其快如电,出手不过须臾之间,却一下解了清茶之围,顾旷远远瞧见,亦是心生佩服,暗道无用所修之不灭金身果是佛门重法,便是这力气,就非寻常修士可敌。 无用一击得手,净世莲花随之而来,一朵金色虚莲自二人头顶缓缓而开,随着无用一声佛唱,莲瓣旋开,随后便有如实质般,片片飞起,朝那黑衣人射去。 而清茶得无用之助,亦缓了缓,忙趁机调息一番,而此时的局面,却成了清茶和无用以二敌四。 顾旷远远瞅见,只知情况不妙,不敢再耽搁下去,脚下轻点,往后退了数步,随后快雪 向天一指,顿时化成一柄煌煌巨剑,挟着无数冰锋,便朝那常哥一斩而下。 常哥那天工笔亦见势而涨,朱红色的笔身有灵纹闪现,看上去,倒像是正统道门的法宝。 正欲举笔相挡,突觉一阵极寒之气自半空传来,眼前忽有雪花飘落,像是猛然坠入冰窖一般,身形顿时僵了僵,就在这片时之间,快雪像从风雪中飘然而至,带着无尽的寒意,疾斩而来。 常哥大惊之下,来不及有何反应,本能地举笔便挡。 “叮……”地一声,天工笔被击得倒飞而起,插入不远处的一棵草地上,尽柄而没,而常哥亦被震得五内翻腾,一口污血喷涌而出,身形亦有些踉跄。 顾旷突施奇袭,重伤了常哥,一击之下,亦不停手,反手一剑,又朝围攻无用等人黑衣人横扫而去。 这一招,有如弑神出世,凛冽的寒气凭空而起,剑光未至,便已觉四野皆凉。 黑衣人识得厉害,不敢硬碰,一时皆放弃围攻,闪身而避。 顾旷一剑荡开一片,亦即与无用和清茶汇合一处,三人背对而立,互为倚助,而清茶被二人护于身后,一时间倒是最为安全。 常哥被顾旷重创,亦是恼羞成怒,随手取出一只竹哨,吹在口中吹了吹,一阵尖啸之声响起,不到片刻,便有数人凌空而至。 顾旷见状,直呼不妙,看来此次他们误打误撞,却像是进入这群黑衣人营地之中。 此刻,面对这群人数众多的对手,虽不知其身份,但亦知今日极难善了。 “无用,看来今日凶多吉少了!”顾旷往身侧望了望,见无用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甚担心。 “阿弥佗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能在这红尘中走上一遭,和尚于愿足矣!”无用稽了稽首,随后又道:“顾旷,你还有妹妹要照顾,待会若有机会,带着清茶先逃罢!” “不行,要走一起走!”顾旷闻言,断然拒绝,他虽不愿就此殒落,但若要他弃友逃命,却是万万不能。 “放心吧,我修的是不灭金身,大和尚说我是打不死的!”无用回头一笑,看起来,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 顾旷见状,自然不会相信真有打不死的人,无用此举,不过是佛家弟子,舍已度人而已。 “好,无论如何,便放手一搏罢!”将快雪往身前一横,顾旷横眉冷对,白衣飘飞,颇有几分天外飞仙之态。 无用手持莲花,单手合什,不动如山,那模样无喜无怒,眉目间却是一片慈悲。 只有清茶立于二人身后,软剑直立,一脸戒备。 在强弱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便是以快打快,突施奇袭。 此刻,顾旷和无用自然心中洞明。 顾旷尚未出手,无用已抢先而去。 莲花绽放,金光乍起,片片莲叶如天女散花,呼啸而去,无用指东打西,口中大喝一声 “破!” 一拳便迎向不远处新来增援的黑衣人,那人举掌相接,措不及防之下,被震得筋骨寸断,瘫在一地,痛苦不已。 众人未料小和尚会抢先发难,一旦 反应过来,复又形成合围之势。 就在无用出手之时,顾旷亦是剑出如电,快雪如风暴之眼,挟着暴雪寒冰,疾扫而出,半空中细雪纷扬,如六出飞花,望之令人心惊胆战。 那黑衣人自非酒囊饭袋,各逞其能,一涌而上,将顾旷围于其中,而又有两人,朝清茶疾掠而去。 这一战,不到半个时辰,终因实力悬殊而很快分出胜负。 顾旷嘴角含血,一袭白衣,已是洒满血花,快雪亦被染成了殷红之色,地面躺着三具黑衣人的尸体,看上去,均是一剑穿心。 而无用虽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却是一脸土色,僧袍几处破碎,光头上亦是沾满血迹,立于顾旷身侧,如黑天金刚,怒目而视,在其脚边,亦躺着两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看样子,怕是活不久了。 清茶看起来,最是狼狈,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却不知伤于何处。 顾旷环顾场中形势,心知再这般下去,只怕三人均难逃厄运。 沉思片刻,便在无用耳边轻道:“无用,一会我设法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带清茶先辙!” “不行,要走便一起!”无用语气,亦如先前顾旷所言一般。 “听我说,若我们一起,不可能跑得了,眼下只有你的法宝可载人,你们若跑了,我才有机会逃脱!” 见无用半信不信的,顾旷又接着道:“相信我,清茶快撑不住了,我自有办法离开!” 无用回头望了望一脸菜色的清茶,心知顾旷所言,亦是事实,三人同行,想一起逃脱,已不可能,而清茶此刻,再无一战之力,要走亦只能靠他。 想了想,无用亦只能点点头,选择相信顾旷。 “好!”顾旷面露笑意,随后故伎重施,将快雪往地上一划,三下脚底赫然出现一个凝霜带雪的圆圈。 随着一层严霜迅速向四方蔓延,无用莲花一抖,随手拉住了清茶。 “走!”顾旷长剑一划,口中轻呼一声。 原本春意盈盈,长满绿草的地面,突然冒出一层寒冷,将众人脚底裹住,而无用就在这瞬间,拉着清茶腾身而起,驾着净世莲花,冲天而去。 众人被这寒冻一阻,被无用择机而退,待反应过来,几道剑光冲天而起,却是追踪而去。 无用顾不得底下的状况,将那莲花催至极至,一团金光将二人笼于其中,在半空粲然夺目。 不过,这莲花再快,亦比不过御剑之速,加之无用亦有伤在身,此刻能带着清茶逃命,已是不易,故而不到片刻,身后的剑光便已追来。 “无用哥哥,往林子中去!”清茶靠在无用肩头,弱弱地道。 无用闻言,亦知此言合理,二人身在空中,目标太大,反而混入林中,树高草密的,更易于躲避。 金光急闪直下,不一刻便没入深林之中。 无用收起莲花,正欲寻路,却发现,身侧的清茶满脸痛苦,已然连站立都有些吃力。 “我背你!” 无用见状,顾不得清茶反应,蹲下身,一把抓起她娇小的身躯,往后背一托,举步便行。 fpzw 第二百六十四章 深崖有友 小清茶未料无用会有此举,一时间亦有些羞不可耐,尽管说无用是个出家人,但毕竟亦是个阳刚丰致,昂然正气的男子,正是青春勃发之时,措不及防之下,被他这么一托一背,原来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红韵,看上去,多了几分俏色。 毕竟,自懂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有了亲密接触,却没想到,曾经梦想中的美好,竟是在如此狼狈之下。 而无用心如净水,十余年清灯古佛,晨钟暮鼓,虽不像真正的出家人那般清心寡欲,但毕竟在名动一方的禅林中长大,又有诸高僧耳提面命,故而心境澄明,一心向佛,对于风月之事,却是一无所知。 此刻的他,只想着救人,亦顾不上清茶有何反应,脚底生风,发力便往那深林隐蔽之处钻去。 不到片刻,身后的林中,便响起了追击的叫喊之声,听动静,像是有数人分头围追而来。 无用本就有伤在身,此刻又身背着清茶,已无初战之威,若再被围攻,只怕撑不了多久,二人便得殒命于此。 故而,一咬牙,顾不得草深路险,心无旁骛地往前疾冲而去,不到一刻,原来便有些破碎的僧袍又被挂出好几道裂口,小脚之上,亦是血迹斑斑。 不灭金身作为佛门秘法,其威力在此刻便显露无遗,无用身背一人,在那莽莽深林中穿行奔走,跑了一刻钟时间,浑然未觉疲累,甚至于那身后的追逃之声,隐隐有些渐趋远去。 在这一路难寻的密林之内,巨树参差,草木杂糅,身后那群黑衣人亦无法御器而行,这你追我赶之间,隐隐成了脚程的比试,无用所修之法,正是以力大耐打闻名,故而短时间,二人反而拉开了距离。 不过,这些黑衣人显然不是初至此地,虽说无用跑了甚久,但说起来,此地离那杜鹃林不过一个山头而已,平素里,只怕对这附近山林亦有几分了解,故而片刻之后,当无用犹自埋头狂奔时,远处的追踪者,已是天上地上,分头而行。 清茶被无用双手托着,欲动不能,这一阵奔逃,前胸紧贴着无用的后背,汗水悄然濡湿了胸衣,颠簸之间,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之感涌上心头,原本搭在无用胸前的双手,亦不自觉的松了松。 无用行走如飞,但却是慌不择路,他一心逃命,却未发现,身后的声音似乎已然隐不可闻。 穿出一片松林,眼前是一片浅滩,一径溪流自林中迤逦而出,两岸石如鹅卵石,踏上去,比之那林中深深浅浅的枯叶乱草,要实在得多。 无用略一停顿,正欲凝神细听林中的动静,便听得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来不及回头,双头抱紧小清茶,身形一转,横移了数步,身形未稳,便见一柄长剑,正定定地插在先前立身之地。 即有人现身,余者当不远矣! 如此情形,若只是他一人,说不准会铤而走险,舍身一战,不过此刻有清茶在后,他自然不敢逞强,脚不沾地,拔腿便跳。 想不到,这一溪流竟生于一狭长深谷之内,两山夹峙之间,宽仅数十丈,而深却不知几何。 无用一路狂奔,却苦于无隐蔽之处,这深谷一望无际,除了些许杂草,却尽是乱石浅滩,故而他动作虽快,却逃不过身后追踪的目光。 这一下,无用以短击长,却只能徒乎奈何。 他的不灭金身施至极至,只见一团模糊人影疾闪而过,早看不清模样,而身后,半空之中黑影已飞掠而至。 清茶虽受伤不浅,但头脑却很清醒,悄然转头,见身后人影纷飞,已是越来越近,心中悲戚不已。 回头望见无用光秃秃的脑袋上,已是汗如出珠,显然,此刻,他亦甚为吃力,却不知能撑多久。 “无用哥哥,你赶紧放下我,自己逃吧!”清茶在无用耳畔轻呼一句,声音软糯而无奈。 “不行,生当同生,死亦同死!”无用接口回着,脚下亦未有任何停顿。 “没用的,我们逃不掉了,别无端地送了性命!”清茶无力的回道。 “我背着你,便是见了佛祖,也能笑着喝酒吃肉,我若放下了你,便是逃得出去,亦怕入不了这佛门!” 无用闻言,凛然而回。 “无用哥哥,你怕死吗?” “不知道,我没死过!” “我有点怕,我不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我是佛门弟子,死后不用下黄泉,应该会去往西方净土,极乐世界的!” “你能带我去吗?” “你不是出家人,如何去得?” “佛不是度众生吗?” “好吧,到时候我便试试!” …… 二人自顾自地闲聊着,看样子,似乎已在考虑临死之事,不过也难怪,此刻走投无路,若无意外,还真就唯死一途。 无用自幼便受佛家熏陶,对于生死,自然比在人间烟火之中长大的清茶看得淡了些,此刻他心无杂念,只是一味想完成顾旷的嘱托,带清茶离开。 只是,无定寺的不灭金身再玄妙,无用毕竟只是个修行甚浅的年轻弟子,对佛法的领悟尚只是初窥门径,先前在那**凼中意外开悟,驱动了这净世莲花,不灭金身亦有了精进,不过,亦只是锦上添花罢。 佛法渊深似海,山门易入,彼岸难登,立地成佛,亦不过讲其悟性。 这修行,毕竟是年长日久之事,不可能一步登天! 此刻的无用,已是穷尽修为,面对危险,无论生死,他只知尽力而为。 许是天不绝人,当清茶已是心如死水,准备慷慨赴死时,前方那峡谷却是突然一变,眼及处一片空茫。 这片乱石,至此而尽。 一条断崖横于眼前,溪流一线而下,形成一挂瘦瀑,如白练高悬于石崖之上,看上去,约十数丈高。 无用顾不得眼前状况,随手一挥,净世莲花灿然而放,载着二人便向崖下冲去,而就在无用分身乏术之时,一道剑气 自身后疾射而来,眼看着便要从二人身前穿过。 小清茶面色一沉,猛一回头,右手急挥,软剑倏然飘出,朝那突如其来的长剑卷了上去。 长剑受阻,停在了清茶身前一尺之处,随后清茶用力一挥,却令其倒飞而回。 与其同时,清茶亦如风中之絮,强运灵力,出剑相挡,令她好不容易恢复少许的伤势又被牵动,体力灵力似乎瞬间被耗尽,无用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之后,整个身子都有些松驰下来。 金光顿起,莲花呼啸而去,瞬间没入崖底一片黑林之中,身后,几道剑光亦转即一闪而入。 这崖下不知多少年未曾有过人迹,一股枯叶的腐味充斥其间,脚底隐隐还有几分湿意。 无用心知清茶此刻极其凶险,故而一心只想脱身,在这林中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之人。 前方林间怪林乱草,高愈数丈,无用一冲入其中,便不见了天光。 身后追踪之声逾近,眼前却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无用不知自何而去,正寻埋头深入时,前方右侧似乎又有动静传来。 无用自然不敢趋近前去,脚步一转,便往左侧钻去。 如此一路前行,时不时总有动静在他不远处想起,逼得他只能反身而行。 就这样,一样仓促而逃,当过了那片槠树林时,便到了这薄雾如纱的石林之中。 不如为何,二人进入此地,却未再听到任何动静,那追踪之人,似乎真被摆脱了。 而无用和清茶,就这样被困在石林之中,别人不进来,他们亦出不去,不过对于身受重伤之人,这亦非坏事,借此机会,二人正好休养一番。 好在二人身上皆携有不少疗伤之药,无用有空寂所赠的佛门金丹,而清茶除了自己所携之外,顾旷亦留了不少,数日以来,吃药疗伤,加之静心修练,这伤势倒也好了许多。 清茶像是大病初逾,看起来依然有几分虚弱,不过已无大碍,无用因其所修术法之故,肉身强横,便是受伤,亦恢复极快,故而这数日以来,似乎已好了十有**。 无用细想这数日以来之事,虽觉有些奇怪,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以他的心性和见识,自然短时间很难有甚头绪。 在这岛上,除了那几个熟知之人,他再无朋友,亦无仇敌,如果说那几个黑衣人要追杀他们,自然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三人不小心,探知了对方之秘,斩草除根,亦是寻常之举,但在那崖下,似乎除了那些黑衣人,亦还有人在。 此人虽未出声,但弄出动静,却不下手,却不知是甚缘故,而且这石阵之内,似乎被人施了障眼法。 “哎,要是苏迈在这,应该能想到些什么!”无用沉思良久,一无所得,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吐出了一句。 迷雾不知何起,石林看似无恙,却是有进无出,若苏迈在此,或许真能想到些什么。 只是此刻,他的处境,比之无用,更有不如! fpzw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有凤来仪 树屋中的疯人自从被蜂毒攻心后,便再无动静,一直处于半死半活之中,虽无任何反应,但那口气却一直未曾断过,脉搏亦是时有时无,仿佛已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 苏迈守了两日,却未见有任何动静,内心里亦有几分犹豫,若这人真的就此死去,那倒好说,再不济,寻一清静之地,入土为安,倒也不失为相识一场,而眼下,这不生不死之状,却让他有些为难。 若扔下不管,又有些失了道义,但若就此守着,亦不知何日是个头,若此人一直不醒,那又当如何? 且按此人所留之字,浮屠现世之日,便是神州覆亡之时,距那浮屠岛外护岛之障被破已过半月有余,若果真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岛上便会有大事发生,他虽对于这神州正道并无甚挂念,但毕竟义字当先,这神州界上百年承平,亦赖得三大宗门及各大世家鼎力维持,俗世凡间无数生灵,才不至流离失所,故而说起来,这天下,自然还得以正道为主,更何况,他还心念着无用等人的安危。 若真如这疯人所言,正道覆亡,那得势者不是金刚盟便是妖兽,二者无论哪一方,均非苏迈所愿见。 故而,内心里,他亦很是希望眼前这人福大命大,可以转危为安,便算是依旧半疯半癫,多少亦可探知一二。 可是如今这状况,却令他一筹莫展。 眼看着日升月沉,朝去夕至,又是一天过去,这人却依旧毫无反应,无论苏迈叫也好,掐也罢,一睡如故,甚至于连脸上的黑色亦无消退的迹象,看样子,一时半会,只怕很难有所改变。 那块重阳膏亦被苏迈喂了大半,只留下小半部分,以备应急之需,而原来富余的蜂蜜,亦所剩无几,再耽误下去,只怕苏迈不被困死,亦终会因饥渴而亡。 这几日来,每至寒夜袭来,他便爬到树冠之上,查看那些神秘的桃子,顺便看看,这荒野之中的美妙夜色。 不过,令人有些惊讶的是,自从这疯人陷入沉睡之后,那无尽的冥萤却再也没出现过,似乎真如其所言,这东西是他所引来的。 只不过,不知他如此行径,又是何用意? 今夜,苏迈又站在那古桃树之巅那孤树之下,望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唏嘘不已。 数日前,这里还是玉树琼枝,华彩粲然,而那原野之中,亦是七彩流光,如满天星斗,夺目生辉,而一转眼之间,却成了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世界。 这一切,说起来,亦和他有几分干系! 如今,他孑然一身,隐于漫天黑暗之中,夜风微凉,拂于衣间鬓角,平添几分孤寂。 这茫茫天地,竟比那轮回之隙更令人绝望! 一时间,苏迈倍觉孤独,如果说当初在天阙山中的裂缝之中,初遇那混沌之气,所带来的孤独之感,是一种天地苍茫,对洪荒岁月,轮回不止的感念,亦是天地初生,世间唯我的慨叹,孤独之中,却也隐含着无尽的希望,无极而变,道生万物,在 短暂的荒芜之后,又是蓬勃的生机,那此刻,苏迈的孤独感,却是对于眼前处境无能为力的落寞。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苏迈靠在那树干之上,默然良久,一团柔弱而有些暗红的火光,悬于虚空之上。 这轮回劫火,就成了他眼前唯的一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树冠之上,有轻露沾衣,劫火摇曳,照得苏迈脸上明灭不定,待回过神时,额前发丝隐有几分湿意。 轻叹了口气,苏迈随手一挥,将那火光收入掌心之中,随后便准备离开树冠,回到那树屋之中。 正当他身形将欲隐入那树叶之中时,远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啼鸣之声。 苏迈心中一动,这声音听起来,却是甚为耳熟。 凤鸟? 一个念头闪过,苏迈忙又抬起头,自那枝叶之中钻了出来。 这鸟自那夜得了那桃子之后,便一飞冲天,不知所踪,之后再也未见过露面。 此刻,突然又现身而来,莫非是发现那暗影冥萤消失了,又想来偷桃子吃? 只是,那古怪的桃实,失去了冥萤之后,亦已不成其形,坚如铁石,别说吃了,想摘下都难,这鸟只怕是要失望了。 不过,在这万籁俱寂的世界中,难得看到个老朋友,苏迈自然甚是欣喜,虽然只是一只怪鸟,但总算多了个活物。 随手打了个法诀,一团火光凭空而现,并在苏迈的操控之下,越来越大,很快便成了个火球,在那树冠之上,跳跃不止。 这火光殷红炙烈,比之那轮回劫火柔弱晦暗,看起来却是强上不少,至少在这夜色之下,耀眼了许多。 五行劫术的离火术,将照明而言,显然比那轮回之火更有吸引力。 苏迈操作着那火球,上下飞舞,在夜色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红影。 不知是原本便向这古桃树而来,还是受了苏迈的引诱,只听得黑夜深处,一声清啼,那凤鸟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苏迈得其响应,亦甚为兴奋,这鸟虽不通人语,但似乎亦有几分灵性,在这暗黑无边的深夜,突然而来,应非无意而为。 凤鸟展翅翱翔,不一刻,便已至那古桃树之上,立于苏迈数丈远之地,甫一降落,便引颈向前,朝苏迈叫了一声。 苏迈见状,颇有几分欣慰,看来这鸟还颇有感恩之心,自己一时助起,助其取得那桃子,却是结了个善缘。 火光飞过,苏迈趁机打量了下这鸟。 只见数日不见,这凤鸟的身形却似乎缩小了不少,看上去不再如先前那般威势赫然,但全身的羽发,却更加明艳,便是在这火球的照射下,亦映出一种令人眩目的光芒。 更为惊奇的是,这凤鸟头顶之上,竟然长出了一块红色的突起,乍一看,便像是传闻中的凤冠一般。 莫非,这鸟真是凤凰之后,或者说传承有凤凰的血脉? 苏迈一阵惊奇,先前呼其为凤鸟,不过见其生得俊美 罢了,不过此刻再见,却隐隐感觉,还真有几分异样。 那凤鸟见苏迈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似乎有些迷惑,片刻后,便举步朝他迈了过来。 苏迈见状,不知何意,想了想,却只好昂起头,朝其大叫道:“喂,鸟兄,你是来找我的吗?” 凤鸟自然不知所云,却是伸出长长的鸟喙,啄了啄苏迈的衣服。 苏迈不知其故,以为它要和自己以示亲近,便亦伸出手,在那鸟喙之上轻轻拍了拍。 谁料,这一拍之下,那凤鸟却突然嘴上用力,鸟首一提,扯着苏迈的衣服,便将其甩到了鸟背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苏迈心惊不已,身形刚落,便双手紧紧抱住那鸟颈,大叫道:“鸟兄,此为何意?” 口中虽叫着,但苏迈却不敢有何行动,身在这鸟背之上,稍有不慎,便有坠落的凶险,再说,看样子,这鸟似乎亦未有甚恶意。 那凤鸟却不管他,双翅一展,便冲天而起,呼啸着向那黑暗之中飞去。 苏迈只觉耳边风声顿起,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 回过头,望了一眼隐于黑夜的古桃树,心中五味杂陈。 这凤鸟突然而来,却不知将带自己去往何处,好在他随身之物都带在身边,亦无甚可留恋,只是那树屋中之人,却不知又会如何。 “前辈,勿怪啊,我亦是身不由已,希望你吉人天相,可转危为安!”苏迈心里不断念着,亦是由衷期望那疯人,可以度过此劫。 荒野之上,暗黑如渊,苏迈只觉两侧阵阵寒意传来,夜风呼啸不止,他伏于鸟背之上,不敢有任何松懈,生怕一个不慎,便欲粉身碎骨。 凤鸟带着苏迈穿梭于夜空之中,苏迈不辨方向,亦不知去往何处,只觉这鸟似乎轻车熟路一般,一路疾飞,未曾有片刻停顿。 苏迈身不由已,只能听之任之,他从未领略过独自在空中翱翔的滋味,此刻借着这凤鸟之威,正好体验了一回,虽说比之自己御器尚有不如,但这仙禽灵兽,却也非寻常之人可能驾驭。 苏迈闭上眼,想像着自己骑着这凤鸟,逍遥于天外的情形,这说不定有凤凰血脉的七彩灵鸟,突现于世间,自然是万众瞩目,若在那乾元城中飞上一圈,说不定得惹来多少惊羡的目光。 如此想想,御剑而行,似乎便寻常了许多! 不过片刻之后,苏迈便转醒了过来,这凤鸟出身定是非凡,只怕日后更加强大,自不可能认他为主,此次能载上一回,只怕亦是那青灵果和桃子的功劳。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声清啼,声动九天,这凤鸟却是突然疾冲而下,落在了一颗树梢之上,身子一沉,便将苏迈放了下来,随后亦未有任何表示,长翅一张,便又冲天而去,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这一起一落,均是来去匆匆,苏迈不明白这凤鸟何意,但眼下这四野俱黑,他目不能视,又不知身在何处,站在那树顶,只觉一片茫然。 fpzw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又闻琴音 夜凉如水,这浮屠岛上的夜,比之外边的世界,更多了几分冷意。 苏迈虽不知凤鸟此番何意,但立于这树顶,他隐隐感觉,这地方和那神秘荒原颇不相同。 由于不知周边情形,故而他亦不敢贸然点火,以防引来不测。 摸索着朝树下爬去,感觉着那甚为平滑的树身以及手中阔大而略带缺口的心形叶片,苏迈只觉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脚底之下,到底是甚树。 好在这树干甚粗,苏迈爬了片刻,想着那地底之下情况不明,尚不知有何凶险,心中有些忐忑。 不过随后想想反正到了此处,急亦无用,不如在这树上,呆上一晚,等天明再说。 主意即定,苏迈便寻了个稍平缓的树杈,往上一靠,便闭目休养起来。 一夜之间,虽偶有几声异响,但总算平安无事,待苏待醒来时,林间已是天光隐隐,鸟鸣虫啾,走兽飞禽热闹非凡。 苏迈睁开眼,深吸一口这清新而湿润的深林之气,感觉无比舒畅,这可是他困在那神秘荒原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世间浓烈的生气,便像过往无数次感知的那般。 “这是何处?”欣喜过后,苏迈突然一跃而起。 那荒原之中,四处设有禁制,苏迈寻了许久,却未找到可能的出处,那天边虽隐隐有山体隐现,但却只能远观,怎么也到不了。 当然,苏迈以双腿寻路,而这凤鸟却是展翅高飞,地面之上的禁制,很难对其有所影响,不过以他的猜测,那地方真正的出入之处,应重重设限,不可能如此容易便飞跃而出,不然,那岛上修士,会御器者十有**,为何却从未见有人来过? 苏迈一脸疑惑,不过此刻那凤鸟早已不见了踪迹,苏迈便是想问,亦不可能,故而眼下也顾不得思索,看了下树底的情形,见无异样,便刷刷地自那树上滑了下来。 双脚落地,苏迈往后退了退,随后抬起头来,打量起昨日栖身之所。 只见一树青翠,挨挨挤挤,层叠不尽,那叶子如人的手掌一般,铺展在于枝干之中,晨风吹过,沙沙而响。 “梧桐?”苏迈见状,惊呼了一声。 “有凤来兮,非梧不栖!” 苏迈轻吟了一句,想到那凤鸟的神情以及昨夜再见之后的异变,心里突然一动。 看来这怪鸟还真有凤凰之血脉,据《大荒奇异注》载,凤起于九天,声鸣千里,其目发五色毫光,有破妄之能。 凤凰之目可看破虚妄,若这鸟果真和凤族有关,应是吃了那奇怪的桃子之后,激发了血脉之力那荒原之中,禁制重重,若非修为高绝之辈,很难走得出来,而这凤鸟若真有破妄之能,要逃出这禁制,亦为可能之事。 原来,你还真是出身高贵啊! 苏迈叹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遗憾。 不过,此刻苏迈要做的,便是确认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然脱困,这深林之中,虽和那古桃树所在荒原颇有不同,但他未有甚发现之前,亦不敢肯定。 踏着晨露, 迎着清风,苏迈脚不沾地,跳跃而行,在深林之中,穿梭来去,惊得那晨起的鸟雀纷飞而逃。 这一路,看起来,似乎和那面的世界并无两样。 伏蚕山、天阙山、黑木山、翠云山以及过往无数个日夜,所经过的重重山林,似乎,便如眼前一般。 苏迈越想越是兴奋,连那林深之处,偶尔传来的兽鸣之声,都觉有几分亲切。 这蓬勃生机,比之那漫天的空寂,却是舒适了许多。 苏迈头顶树冠如盖,偶有空隙,亦不过小片天光,看不出方位所在,故而他只能选了个看上去稍利于行的方向,一路而去。 如此,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深林之内,却似乎未有尽头,尽管眼中之景象略有不同,但却未见到有行之处。 苏迈靠在一棵高大的云衫之下,稍做休息,本想着在这林中弄点吃食,甚至于找点野鸟走兽之类,烤上一顿,但在不确定是否脱困之前,苏迈始终不敢耽搁,故而,在片刻之后,他便抬腿欲行。 就在他走了不到数步,却突然听到那前方隐隐有琴声传来。 叮叮当当,如幽谷流泉,回响在这深林之中,听起来,甚是悦耳,特别是苏迈,在半惊半疑中搜寻甚久,此刻,突然闻得这琴声,顿觉仙乐悦耳,如真如幻。 有琴声,便有弹琴之人,有人,便有希望。 循着那琴声,急驰而去,当他寻至一深崖之顶时,终有所获。 只见离那崖畔不到数丈之处,有一黄衣女子正背崖而立,身影一尾瑶琴虚悬,女子素手轻按,那琴声便施然而出。 “是她?”苏迈远远望去,见那女子形貌,亦心中一惊,想不到,流花渡一别,竟在此地,又遇这绝世之琴音。 这女子,自然便是当日和那金刚盟的琴公子斗技之人。 “为何她会出现于此?”苏迈有些诧异,这深山野岭之中,一个女子,独自抚琴于深崖之上,想想便有几分古怪。 不过,那次见识了她的绝世琴技之后,苏迈对这女人倒颇有几分好感,能救一众村民于危难之中,显然亦是正道之人,至少,非邪门外道可比。 情况未明,苏迈自然不然贸然现身,只好伏于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细做观望。 片刻之后,琴声骤止,那女子收起琴来,随后却面带笑意,像是自语地说了一句: “一路相随,赢公子倒是好兴致!” 话音刚落,那深崖对岸,一块巨岩之上,突然现出一个白衣长袍,面色冷峻的身影。 “金刚盟的琴公子赢月?”苏迈乍见来人,想到这女子所言,更觉惊讶。 细数起来,自流花渡口一别,如今已近一年,莫非这期间,赢公子便一直跟着这女子? 金刚盟中,少年得意的琴公子,竟会放下身段,追随这黄衣女子,这又是何意? “这浮屠岛上,已是暗流汹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姑娘不若早些离去罢!”赢月神色未动,缓缓说道。 “无妨,不是有赢公子一直保护么?”黄衣女子冷不丁回了句,似乎颇有深意。 “姑娘说笑了!”赢月闻言,面色一动,随后又道:“赢某虽不自量,但这岛中局势,却非我能左右。” “如此,你我各行其是罢,金刚盟所图甚大,赢公子身在其中,也请保重!” 说话间,黄衣女子亦转过身,朝岩石之上的赢月一拱手,说道:“多谢一路相送,你我就此别过!” 赢月见状,亦未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闪身而去,没入那巨岩之后。 黄衣女子望着那巨岩,默然半晌,随后却突然说了句:“热闹看够,可以现身了!” 苏迈闻言,以为还有别人在隐身窥视,故而闻言,亦未有甚动作,不料片刻之后,琴音乍起,一道无形的声波自苏迈身前急射而至,那岩石顿时被削去一片。 苏迈被吓得往前一闪,一阵风似地冲了出来。 黄衣女子转过身,正欲发作,当看清苏迈模样时,亦是怔了怔。 “是你啊!”女子笑了笑,表情看去,似乎颇为轻松。 “姑娘,你识得我?”苏迈一脸疑惑,张着嘴,指着自己问道。 “你把那乾元城闹得天翻地覆,数百修士被你一把火烧得精光,蔺归元将你的头像,挂满大街小巷,想要不识也难啊!”那女子颇带玩味地望向苏迈,口中说道。 “这个嘛,其实是个误会!”苏迈听其一言,倒也觉合理,只要进入乾元城中,只怕听过此事者,十有**。 “你别怕,我对那城主之令没兴趣,不会抓你!”女子见苏迈出言解释,便忙着表了态。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你我之间,并无冲突。 “其实,在下对姑娘神技,亦是钦佩有加,流花渡有幸聆听妙乐,至今难忘!”苏迈闻言,倒也放下心来,随后便边说着话,边往前行去。 “看来你我甚是有缘啊!”女子神秘一笑,目光却是扫向了苏迈手中的黑剑。 苏迈未有所觉,他此刻只想解下心头之惑,闻言却道:“敢问姑娘,此地是为何处?” “自然是浮屠岛上!”那女子接口而回,随后又道:“我叫水轻盈,若未记错的话,你便是苏迈吧?” “在下苏迈,见过水姑娘!” 苏迈见其貌甚诚,闻言亦拱拱手,自报家门。 “叫我水姐姐罢!”黄衣姑娘突然摇摇手,回了一句。 “水姐姐?” 苏迈闻言,心中一骇,这女子也太会占便宜了吧,再说自己和她萍水相逢,实在算不上有甚交情,这乍见之下,便呼其姐姐,苏迈怎么说也觉有些别扭。 不过,想到这女子无论容貌,琴技,均是世间一等,以自己的身份,攀上这个姐姐,倒也不算吃亏。 再说,看起来,这女子确实也比苏迈年长一些。 想到此,苏迈自然顺水推舟,叫了声姐姐。 不过他始终有些疑惑,为何这水轻盈对着那风华绝世的琴公子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而对初次见面的自己,却青睐有加? 他此刻自然不会清楚,水轻盈如此作为,却是另有深意! fpzw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音石鼓 “姐姐为何在此?” 经此一出,苏迈自然知道自己业已脱困,内心自然又惊又喜,见水轻盈孤身一人,便随口问道。 “这浮屠岛如今已是天下瞩目,神州界上,稍有点修为的,都往这赶呢,我不过来看个热闹罢!”水轻盈笑着回道,看起来,神情似乎很是轻松。 “神州界上?”苏迈闻言一惊,他先前只想着,这伏蚕山位于乾元城中,星罗海一现世,城中修士自然趋之若鹜,十室九空皆属寻常,不过若说到这神州界上,听起来确是有些匪夷所思。 浮屠岛上便是遍地是宝,多者亦不过是些稀罕之仙草灵材罢,便是那轰动一时的黄泉仙乳,虽说亦可算天材地宝,但那大宗门和世家之中,比之珍贵的东西,亦不算少,没理由倾巢而出。 如今,这天下修士,皆接踵而来,却是所为何事? 见苏迈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水轻盈亦觉诧异,这岛上人尽皆知之事,莫非他竟然没听过? “你未听过天音石鼓之事吗?”水轻盈怀抱着瑶琴,望向苏迈。 “什么石鼓?”苏迈一脸茫然,这名字,他确是第一次听到。 “天音石鼓,世间最玄妙之物,传闻已现身于浮屠岛上!”水轻盈见其模样,料想他真未有所知,故又回道。 “有何玄妙之处?”苏迈闻言,甚是好奇,水轻盈如此一说,自然非空穴来风,看来这石鼓应是大有来头。 “古书有载,石鼓传于洪荒,不知自何而出,上刻天书,无人可识,有天音传世,勘愚破障,参之可窥天道。” “可窥天道?”苏迈一惊,莫非这天音石鼓乃是仙界之物,那天书便记录升仙之途? 水轻盈见状,其知心中所想,随后又道:“能否窥得天道,不得而知,不过勘愚破障,倒是有史可载。” “此言怎讲?”苏迈一时未明白其中之意,遂追问道。 “你可知,身为修士,最苦者是为何事?”水轻盈缓缓转身,却是望向对岸那刀削斧凿般的绝壁。 苏迈跟了上去,想了半晌,亦未明白水轻盈言下所指,片刻之后,便接口道:“我想,若非山居寂寞,便是有境难开!” “山居寂寞,亦有可娱人之事,有境难开,终有可开之日!”水轻盈目光深沉,仰头望向那荡荡虚空,看起来,似乎她亦有所苦之事。 “那依姐姐所言,何事最苦?”苏迈闻言,很是不解,以他之见,除却这二者,却未有甚事,可称为苦。 “无望!”水轻盈轻叹一声,缓缓吐出二个字。 “无敌?”苏迈眉头一皱,这世人修道,近者修身立命,远者悟道成仙,无论何种境地,皆有可参之物,无望一说,又从何而来? “没错!”水轻盈点了点头,见苏迈很是不解,便又道:“生有涯,道无尽,以有生之年,修无穷之道,最终不过是水月镜花,修为越高,越觉寂寥,至于无敌于天下者,自是修至颠峰,若无机缘,便是无望。” 能无敌于天下,那是多少修士的梦想,放眼神州,纵横来去,那是何等的快意逍遥,朝游东海,暮归苍雩,醉卧大孤城头,笑看眼底苍生,一剑在手,行止由心,有何无望之处? 苏迈未解水轻盈言下之意,只好默然静立,等着她接下去。 “修士一生,修行途中,会有无数劫难和迷障,修行越深,所惑越多,若再无突破,便得虚耗一生,对于追求长生之道的修士而言,这便是最苦之事!”水轻盈望向苏迈,其声温润婉转,如幽谷清风,沁人心脾。 苏迈闻言,虽亦不甚了了,但却也不甚在意,以他的修为,那仙道之门尚未窥见,这无望之苦,只怕穷其一生,亦很难体会得到。 “若说有这无望之苦,多是那修行顶端之人,便是这神州界上,亦屈指可数吧?”苏迈想想,总觉有些不对,遂又问道。 “那是自然,大多修士,便是一世修行,最多不过数百年光景,只怕寿尽之时,连自身所修之术,亦无法达到巅峰之境,自是无缘体会。” 水轻盈闻言一笑,看样子,似乎对苏迈颇有耐心。 “不说这顶端之人,便是普通修士,参悟这天音石鼓,亦是莫大福份!”水轻盈继而说道。 “勘愚破障?”苏迈心中一动,接口问道。 水轻盈点了点头,随后便道:“无论佛道、仙道、魔道、妖道甚至于我所习之乐道,到最后,皆归于一,而修行进境,除了天赋和勤奋之外,便是机缘,若福缘甚厚之人,一日开悟,可抵十年苦功。” 苏迈侧身而立,闻言亦是点了点头,水轻盈所言,过往亦曾有听闻,只是机缘一事,多无迹可寻,世上修士,能得机缘而一飞冲天者,不过凤毛麟角,多数人皆是默然修练,最终凄然老去。 “这天音石鼓,每逢正月十五子时,便会有鼓声不击而响,而每个人的心境和修为不同,所听之音亦会有所变化,鼓声可挑动体内灵气的运行,常闻之,可勘破迷障,过往修行所遇之困惑亦会一扫而空,修为高绝者,可悟出新的境界甚至于全然不同的修行之法!” “竟有如此神奇!”苏迈闻之,讶然不已,修士修行,最怕遇到瓶颈,若能得这天音石鼓一番洗礼,无论修为高低,皆是大幸之事。 若这石鼓常伴左右,岂不是比那仙丹灵药胜出万倍! “难怪你说,这神州界上,修士都闻风而来!”苏迈想了想,恍然大悟。 随后,联想已身,却也对那神秘的石鼓有了几分向往,却不知,若能有幸听一番鼓声,自己丹田无法蓄气的隐疾,可否窥得一丝光明? “如今,都有甚大人物,上得岛来?”苏迈欣然过后,遂又问道。 “这倒不知,不过想想,这数日以来,许多久未现身之人,皆已登岛,想来那三大宗门首领之人,亦不远矣!”水轻盈闻言回道。 “看来,这岛上真要热闹了!”苏迈想到那古桃树中,疯人所留之字,不觉隐隐有些担忧,莫非,那浮屠现世,其中所指便是这天音 石鼓? “这天音石鼓突现于此,此不知是祸是福。这东西乃是远古之物,流落人间万万年,曾引起无数的争端,最近者要追溯到约五千年前,当时世间有传,石鼓现身于西荒祖庭山,引得无数修士前往,最后终成一场混战,白骨成山,死伤无数,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白骨原!” “白骨原?”苏迈闻言,略有心惊,这白骨原莫不就是他将要去送那妖王的本命魂骨之地? 想不到,这白骨原竟是如此而来,却不知,那累累白骨之中,有多少枉死冤魂? 想到那神州覆亡的刻字,苏迈突然有种感觉,这天音石鼓,或许真不是甚好东西。 水轻盈自然不知苏迈心中所想,见其模样,以为他被这白骨原成震慑,随之便笑了笑,说道:“传闻而已,这白骨原只怕亦是夸大之言!” “姐姐如今欲去往何处?”苏迈闻言,略一点头,随后想到一事,忙开口问道。 “我啊……”水轻盈闻言,却是轻叹了一声,随后又道:“不知何处去!” “为何?”苏迈有些奇怪,这水轻盈突然现身于此,自不可能毫无所图,便是如普通修士,登岛寻宝,亦是寻常之事。 “自从流花渡口与那赢月公子斗琴之后,他便一路相随,近一年来,穿州过境,我到哪里,哪便有他的踪迹,本想借着这浮屠岛甩开他,没想到还是被他追踪而至,顺便出手帮我解决了些小麻烦!” “看来,这赢公子亦是痴情之人啊!”苏迈闻言笑了笑,能对一个缘悭一面的女子,不远万里,一路相随,这赢公子确实有几分痴气。 “他只是想和我斗琴而已!”水轻盈摇摇头,看起来,面色却有几分复杂。 “这一路上,多是我在明,他在暗,虽多次请战,但我一直未曾答应!” “不过斗琴而已,姐姐妙乐无双,琴公子技冠天下,你们亦算是琴适对手,切磋一下,不是挺好的吗?” 苏迈闻言,有些不解,这琴公子万里相随,不过这一小小期望而已,水轻盈这作为,未免也太不尽人情。 “我所修之乐道,讲求清心无求,与人相斗,难免有高下之争,于修行颇为无益,再说,如今我亦为琴所扰,自无心与他斗技。”水轻盈接口回道。 “这琴公子因琴成痴,难得知音,你不答应他,只恐他心心念念,琴道怕也难也所进了!”苏迈想了想,突然对这赢月有了几分好奇。 “琴技可修,心魔难御,他天赋高绝,年少成名,若论技法,当今之世,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只不过,终究是年轻了些!”水轻盈轻叹一气,言语中对那琴公子有几分钦佩,亦有些许惋惜。 “姐姐的清心咒,不正是宁神之乐吗,正好可相助于他!”苏迈闻言,突然说道。 “我之乐,可助众生,却助不了自己,亦助不了他!” 水轻盈微扬起头,说话间,面色隐隐有几分伤感。 苏迈闻之,虽不知其所指,但亦明白她所言非虚。 fpzw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营地送信 “这琴公子这一年来,便一直跟随着你?”苏迈沉默片刻,忽又问道。 “嗯!”水轻盈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说起来,亦多亏了他,一路上我倒少了不少麻烦!” “姐姐何日登岛?”苏迈想到所忧之事,忙又问道。 “便在昨日!”水轻盈先前听苏迈未知那天音石鼓之事,以为亦是闻迅而来,随后便问道:“你呢?” “一言难尽!”苏迈沉默半晌,想着如今自己身边无一可靠之人,这水轻盈虽不知来路,但看起来,亦像是正道之人,故而便将自己误入那荒原之中,被困之事提了出来。 “神州覆亡?”水轻盈闻言,亦大吃一惊,她心中所想和当初苏迈一样,这神州界上,如今海宴河清,一派清明,又有甚事,可至于此? “我亦觉有几分古怪,却不知是不是这疯人,无聊至极,留下的疯言疯语。”苏迈见水轻盈模样,忙又接道。 “我看不然!”水轻盈沉默片刻,继而略有些忧虑地道:“如今,这神州界上半壁江山皆聚于浮屠岛上,若真有人设陷,还真不好说!” “只是,这星罗海现世,却是偶然啊!”苏迈闻言,想起这四象弥天阵之事,对于水轻盈所言,颇为疑惑。 若非他和陆云奚偶然打开了这古战场的出口,隐于其中的星罗海便不可能会被发现,那这布局之人,又如何能上得了这岛中? 她口中虽甚淡定,但心中震惊却更甚于苏迈。 数年前,她尚在家中静修,水家世代隐居于木岚湖畔,很少出世,自然知晓其所在者,亦甚是少数。 那一日,水家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专程求见家主水沧溟,二人在秘室之内相谈甚久,之后水沧溟便宣布欲闭关修炼,将家中之事,交与其宗弟水映天。水轻盈当时甚觉奇怪,便再三追问乃父,水沧溟未及细说,只说了句:“世道将变!”,便将其唤了出去。 一晃数年,水沧溟再未出关,而水轻盈无奈之下,亦只好独自出山,寻找线索。 如今,苏迈所历之事,亦提及神州变故,莫非,二者之间,亦有甚关联? “眼下该当如何?”苏迈见水轻盈神情有些恍惚,以为她已有所想,故而便又问道。 “先设法通知正道中人!”水轻盈眼神一动,眉目之间,隐有几分忧色亦一扫而去。 她离家日久,本就为探寻水沧溟闭关之秘,如今突然得到线索,自然便要追查而去。 不过,以她个人之力,自然无法为之,故而此刻,找到岛上正道领袖,以其之名,统一安排查探,便是如今最可行之法。 “在这岛上,你可有相熟之人?”水轻盈不待苏迈回应,便又问道。 “有倒是有!”苏迈闻言,顿了顿,随后又道:“只是……” “那就好,设想通知他们!”苏迈本想说他身份尴尬,不太方便出入那营地之中,不料水轻盈未待他说完,便已吩咐了下来。 苏迈闻言,只好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晨曦初现,林间的凉意亦消退了几分,望着深崖对岸半边岩壁上方斜射来的日光,苏迈想着那日和离小小来时之路,推测那四大家族所在的营地,应在这岛之南侧。 水轻盈对岛中情形一概不知,听得苏迈之言,将那瑶琴向身后一背,便催着苏迈赶紧前往。 苏迈无飞天之术,只好认准方向,往密林中钻去,水轻盈不知何故,亦只好紧跟其后。 二人亦无心寻宝,一路上兜兜转转,待得寻到那营地所在 谷口时,已过去近两个时辰。 苏迈站在那入口林中,略有些犹豫,这光天白日之下,贸然而往,却不知会有甚麻烦。 水轻盈未料苏迈心中所想,见其踌躇不前,颇有些疑惑,不过亦未催他,只是立于一侧,向里面望去。 苏迈默然半晌,最后自怀中取出夜雪所赠的面具,附于脸上,随之便向前迈去。 这营地之内,帐篷成堆,旗帜纷扬,苏迈一路行来,正在心里想着该去找谁比较合适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公子!” 苏迈急步向前,唤了一声。 花相容本欲外出,此刻正迎着苏迈而来,听得其叫声,忙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脸色略黄的少年正立于身前数丈之外,身侧还有一个黄衣女子。 花相容定了定神,片刻便反应了过来。 “苏迈!” 大叫一声,花相容便朝苏迈冲了过来。 苏迈生怕他再喊,忙迎了上去,口中轻道:“小心点,找地方说话!” 花相容往四周望了望,此刻营地之中,行人甚少,倒也无人留意,忙点了点头,说了句:“随我来!” 三人在营帐之中疾行穿梭,花相容似乎对此地很是熟悉,脚底生风,左拐右闪,很快便闪身到了一个矮小的帐篷之内,看那规模,似乎并非花家所在。 “这是顾旷的营帐!”花相容甫一进去,便转身对入门的苏迈说道。 “顾旷?”苏迈闻言,忙向四周打量,只见陈设极为简陋,布帘上覆着薄薄的尘埃,看上去,似乎并未有人居住。 莫非,顾旷和无用几个,至今未回? 苏迈环视片刻,心下一沉,算起来,这几人失踪已有数日,若无意外,无论如何,也早该回返。 “顾旷和无用、清茶三个,皆失踪了!”花相容不知苏迈已知晓此事,见其神情,亦叹了一气,沉声说道。 “一直未有消息吗?”苏迈忍着激动,急又问道。 “算起来,有七八天了吧,他们一直结伴同行,听无定寺的师兄说,那日他们出门之后,便未再回返,之后无定寺便四处寻找,并无消息,我也托四大家族中相熟之人,帮忙打听,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迅!”花相容神色一黯,缓缓回道。 苏迈心中一痛,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一时间,心头只觉一阵茫然! 顾旷的疏朗冷峻,无用的憨厚朴实以及清茶的天真清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原本前途大好的三人,若真有甚意外,折于这浮屠岛上,真不知如何是好。 “苏迈,别担心,他们三人同行,寻常之人,亦非其敌,再说他们过往亦未有甚仇敌,料想当不会有甚意外,依我看,很有可能被困于某地,暂时脱不了身!”花相容见状,忙劝解道。 水轻盈不明就里,亦只好在一旁望着二人,默不作声。 苏迈怔了怔,随后深吸一气,想着眼下并非忧虑之时,当务之急,赶紧办正事要紧,之后再设法寻找。 “花公子,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找四大家族相商。”苏迈拍了拍花相容,口中边说着,又将花水二人做了一番引荐。 花相容听得苏迈有要事前来,亦是一惊,顾旷和无用失踪,对苏迈而言,已是极大之事,此刻听苏迈之意,这要事,似乎比之重要得多。 苏迈亦顾不是花相容反应,长话短说,又将那疯人留字之事复述了一遍。 “嗨,一个疯人之言你也当真!”花相容嘴角轻扬,颇觉苏迈有些小题大做,一个疯子随手写 的几个字,有甚值得奇怪的。 “非也!”苏迈见其甚在不乎,又接口道:“我观那字迹端庄沉稳,虽以刀为笔,但点划之间颇有几分大家风范,绝不似疯人随手而为!” “那依你看,又是谁留的?”花相容闻言,反问道。 “我亦不甚消楚,无论如何,这留字之人,绝非玩笑之言!”苏迈回道。 “花公子,如今这岛中形势如何?”一直未曾说话的水轻盈,见状却突然插口问道。 “自从天音石鼓出世的消息传出,这岛中修士便已如疯似狂,除了我们四大家族之外,更远处的世家及宗门之人,已纷纷朝此赶来。”花相容闻言回道。 “正道三大宗门,如今又有何人在此?”水轻盈急又问道。 “除了先前登岛之人,三大宗门亦在增派人手。”花相容回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无定寺并无动静之外,六虚山院的柳公权长老、南庭宗的清岚道长皆已赶来!” “清岚道长?”苏迈闻之,只觉颇为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正是陆仙子的师尊!”花相容见状,解释道。 “哦!”苏迈点了点头,口中又轻念了句:“难怪!” “这么看来,如今这神州正道,泰斗于此了!”水轻盈叹道。 “若论修为,只怕不止半数!”花相容不知水轻盈何意,忙接口道。 “花公子,你说,若有人在这岛中预先设了陷阱,欲将登岛之人一网打尽,那神州覆亡之言,可算危言耸听?”苏迈突然问道。 “这个!”花相容未料及此,闻言,一时亦有些惊诧不已,转而一想,若果真如此,只怕还真有些麻烦。 “不对啊,这星罗海是我们先发现的,按说数千年来,应无人知其所在,一时之间,又有谁会有此能力,在这岛中设下陷阱?”花相容想了想,亦觉可能性甚小。 “世事难料啊!”水轻盈叹了一句,她对此事,虽无法断定,但多少心里已有几分相信。 “这星罗海凶险神秘,浩瀚无边,你又怎知只有一处入口?”水轻盈见花相容似乎并不重视,又接着问道。 “倒未可知!”花相容想想,亦觉水轻盈之言,甚有道理。 若真是如此,能以这天音石鼓为饵,引得天下高人,皆集于此,这背后图谋之人,亦是深不可测啊! 沉默半晌,花相容越想越觉有异,对苏迈之言,亦隐隐有些认同。 “这等大事,宁信其有,亦不可等闲视之!” 花相容吐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却又道:“我们去找陆仙子!” 苏迈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亦点了点头,心道还是花公子所虑周全。 虽说此刻是在浮屠岛上,众人忙着寻宝猎物,已无人顾得上他,不过他毕竟是蔺归元通辑之人,若就如此冲过去,找那四大家族之人,只怕事情还未说清,便已被囚了起来。 而南庭宗远在千里之外,清岚道长又是陆云奚之师,若苏迈前去报信,不论其是否相信,有陆云奚这层关系在,亦不至于为难于他。 其实,苏迈此刻站在自身的角度,自是如此认为,而花相容,除了苏迈所思之外,却有深意。 这等惊天大事,若真有其实,无论最终如何,亦会传遍神州,他带着苏迈前往南庭宗驻地报信,等同是救众人于危难之中,这份功劳,以他的身份,众人自会记在他身上,推而广之,花家亦与有荣焉,日后在乾元城中,自然声望日长,而若先去找蔺归元,那日后定然没他甚事。 fpzw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二之饵 苏迈和水轻盈跟在花相容身后,很快便找到了南庭宗驻地所在。 三人运气不错,正好遇到清岚和清元道长均在帐中议事,三人以花相容名义通报,不久便被请了进去。 此次南庭宗领队之人清元道友为清岚同辈师兄,虽皆以清字为号,但因其非宗主一脉,在宗门中的地位自然差了不少,加之其天份和资质皆非上上之选,步入中年之后,修行进境甚慢,仙道之途已是渺不可攀,故而二十多年前,便自愿请缨,请往乾元城中,负责打点南庭宗在仙都的日常事务。 此人修行上乏善可陈,但处事却甚是圆融,在他的治理之下,这南庭宗驻乾元城的分处已颇具规模,俨然也不下一小世家气派,加之其长袖善舞,又背靠南庭宗这天下第一大派,故而在城中亦甚有声望,便是四大家族之主,也对其颇为敬重。 此次带领南庭宗在城中弟子登岛,因这入口位于伏蚕山中,名义上仍以四大家族为主,但清元身为正道三大宗门的代表之人,说话自然颇有份量。 花相容有心之人,对城中之事,早就谙熟于胸,故而决定通报之后,便首先想到来找清元。 而清元对于花家这二公子,自然亦有所知,这些年花家式微,花山雨深居简出,只有花相容混迹于乾元城中,仗义疏财,广结善缘,故而名气甚至还在乃父之上,只不过,二人年龄辈份皆相差甚远,一直未曾打过交道。 此刻,花相容突然私下前来拜访,清元虽觉有些诧异,但亦知非寻常之事,忙将三人请了进来。 陆云奚自清岚登岛之后,便一直陪在其身侧,随身服待,这两日,倒是甚少离开,此刻正跟在帐中,听门中长辈们商议那天音石鼓之事,听得花相容突然前来,心中亦满是疑惑。 当见到苏迈出现于花相容身后时,神情更是一惊,差点便叫了出来。 自那日二人告别于星罗海畔,之后便一直未曾见过,陆云奚登岛之后,便忙于宗门安排之事,期间虽亦有留意,但从未听过苏迈的半点音信,故而便以为苏迈早已出城而去,远离这是非中心了。 而此刻,苏迈突然现身,并携同花相容求见清元,却令她讶然不已,内心隐隐有种感觉,此次求见,只怕更多是苏迈之事,花相容不过代为引见罢。 更奇怪的是,苏迈和南庭宗并未有甚交情,若真是求见,找她不是更直接么? 还有,苏迈身旁这的女子,又是何人? 心念电转之间,前方三人亦已见过晚辈之礼。 为免心生误会,有不敬之嫌,苏迈在入门之前,已将面具取下,此刻报上名号,便被清元盯着审视了片刻。 这苏迈看样貌,似乎便是那蔺城主通缉之人,却不知为何会和这花家二公子一道而来? 苏迈被其盯着,初时尚有些不太自在,不过片刻之后,便已释然,面露笑意,一脸坦诚,不卑不亢的神情,倒让清元有几分意外。 站在清元右首的清岚对花相容和苏迈二人并不在意,反而对于一侧如夏荷静立的水轻盈多看了几眼。 水家一向僻居世外,不涉江湖中事,为何这姑娘却突然出现于此,莫非,亦对那天音石鼓有意? “暮岚湖畔的水沧溟道兄,姑娘可识得?”打量片刻,清岚便开口问道。 “正是家父!”水轻盈福了福,恭声回道。 “难怪!”清岚点点头,随后又道:“数十年未见,令尊如今可好?” “回前辈,家父数年前便入闭关静修,至今未出!”水轻盈面色一黯,忙又回道。 “闭关?”清岚眉头微动,似乎颇有些惊讶,片刻复又问道:“道兄所修之术,以修心为本,水家离尘隐居,暮岚湖亦是世外仙境,按说若无意外,不至闭关才是?” 修士修行,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期间多少波折,自不用言,便是天资高绝之辈,亦难免难到迷障而止步不前,故而若遇困境,难以突破,有条件之人,便会选择闭关修行,通过静思悟道,审心度已,以求能有所得。 水沧溟所习之法为水家秘传之玄天通心术,此法修心为主,无迹可寻,无法可破,练至高深处,可看破心之念,料敌先机,甚至于引人入境,杀人于无形之中。 水沧溟生性淡泊,按修士之年寿,如今正值壮年,正是修为突进之时,为何却突然闭关? “此事甚为蹊跷,晚辈亦未可知,或许,便和我等今日前来,亦有几分干系!” 水轻盈说完,不待众人回应,便又将苏迈所见的神秘留字以及水沧溟当时所言一道简短地说了出来。 “神州将变,还要覆亡?”清元一听,额头皱成一道道横线,眯着眼,望向了清岚。 虽说平日里,这南庭宗在城中之事,以他为主导,但此刻清岚在此,他亦不便自作主张。 况且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清元生于盛世,这太平天下数十年,亦未曾听过这神州会有何变故,故而此刻,他第一反应,便是荒谬,甚至连水沧溟之言,在他看来,亦不过是随口为之。 “清岚师妹,你怎么看?”见清岚并未有何反应,清元忙开口问道。 “兹事体大,这位小友不妨将你之所见,详细道来,待我等参详一二!”清岚思索片刻,便朝苏迈问道。 陆云奚闻言,忙引导众人落座,随后唤人送上茶水,便立于清岚之后,再未说话。 苏迈本想寒喧一二,不过并其模样,心知不是时候,便亦作罢。 端起茶水,小饮一杯,苏迈润润喉咙,随后便从和离小小入山寻宝开始说起,直至最终脱困巧遇水轻盈止,事无具细地说了出来。 期间牵涉那疯人之事,说得甚为详细。 南庭宗众人皆对此事颇有疑虑,故而苏迈讲些细枝末节时,亦未打断,直至他一通说完,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陆云奚一直静静地站立着,对苏迈如何渡岛颇为好奇,不过他未明说,她亦不便相问,直到他提及自己情急之下土遁而逃时,忍不住多望了他一眼。 这土遁之术,想起来,似乎是那钱季子的独门之法! 而清元听完,面色微变,以手指敲了敲身旁的茶桌,随后缓缓道:“这疯人之言,如何信得?” 此刻,他心里几乎断定苏迈胡言乱语,小题大做,若非清岚在场,只怕便会三言两语,将几人打发出来。 他在乾元城中多年经营,如今正是财雄势厚,一呼百应之时,若神州巨变,首当其冲,便是这天下仙都,他自然不愿有事发生,甚至于很抵触眼前这年轻人的毛毛燥燥。 “晚辈自知人微言轻,这经历之事,亦有些离奇,不过我以性命保证,今日所提,绝无一字虚言,至于是否可信,还请二位前辈定夺!” 苏迈见其不信,亦无可奈何,只好站起身来,朝二人拱拱手,表明心迹,请清岚二人自行决定。 “若我未记错的话,你便是不久前蔺城主通缉之人吧?”清元闻言,略怔了怔,随后目露神光,望向苏迈。 苏迈只觉一阵威压传来,令他心头一滞,不过随后便挺挺身,轻呼一气,点头回道:“正是!” “你一负罪之身,已是全 城喊打之人,口中之言,有何可信之处?” 清元轻哼一声,就差一句你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敢语出惊人! “清元师叔,此事另有隐情,可容后再谈,如今这事,还请二位尊长拿个 主意!” “你们四大家族是甚意思?”清元似乎习惯了发号施令,此刻未及清岚发 话,便自问道。 “四大家族尚未知晓此事,晚辈想着此事关乎神州,非乾元城一城之事,故而得到消息,便想着来找师叔禀报。” 花相容之言很是讨巧,四大家族虽然声名显赫,但名义上,依然只是乾元城之主事,这神州界上,自然以南庭宗为首的三大宗门为尊,他不去找蔺归元,却首先来向清元汇报,显然将南庭宗看得更重了一层。 果然,清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随口道:“世侄倒是有心了,这神州之事,自然非一家一门所能定夺,今日你等所言,所涉甚广,一时间只怕难有主意!” 清元回复,倒是滴水不漏,即不否认苏迈之言,亦不表态该如何行事,听得花相容和苏迈愣了一愣。 倒是清岚,清修之人,没那么多心思,闻得清元之言,不置可否,随后却问向苏迈道:“你是说,当初你是被那紫髓佛首芝所引,去了那狼之中?” “没错!”苏迈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而且,若晚辈所料未差的话,当时在那深林之中,只怕还不止一株佛首芝!” “此事,还真有些蹊跷啊!”清岚身后的陆云奚闻言,却突然叹了一声。 “有何蹊跷之处?”清岚面色一动,略略地向后偏了偏头,接口问道。 陆云奚的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过,自幼不好交游,言语甚少,此刻突然开口,定有非常之事。 “这紫髓佛首芝非寻常之物,平日里极难一见,不知为何,在这岛上却频频现身,已有不少世家和宗门弟子都有遇过,便是弟子亦曾亲见,只是追寻不远,便失去了踪迹!” “传闻中,此物出处,必有重宝,莫非指的便是那天音石鼓?”清岚心中一动,似乎有甚念头一闪而过。 “如今看来,只怕应是如此!”清元见清岚神色,忙接口回道。 “这紫髓佛首芝,甚不简单啊!”清岚突然叹了一句,听得众人皆有些莫名。 “这东西甚有灵性,又善隐匿,若偶一现身,被人无意寻到,倒还算是机缘,但若频繁出现,且寻常弟子皆可追寻其踪,那便甚有可疑了!”陆云奚本就觉有些蹊跷,如今众人一说,更是疑窦重重。 “莫非,是有人想让我们寻到那宝物?”花相容一听,也觉有些奇怪,忙斜伸了下身子,急问道。 “天音石鼓,便如修行中的无言之师,有其在侧,时闻其声,便如名师相伴,不但可指点迷津,还能参悟新的功法,如此之宝,谁人不欲得之,若真有人知道其下落,早就设法取了去,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昭告天下,除非他脑子不正常!”清元闻言,颇为倨傲地回道。 “那倒也是!”花相容尴尬一笑,轻吐了一句。 “未非!”一旁的水轻盈见清元一副大马金刀,颇不在乎的神情,亦有些不悦,脱口说了句。 见众人皆转头望向她,水轻盈嘴角轻扬,随后便又道:“按常理揣度,当如清元前辈所言,不过若所图者大,便是贵如天音石鼓,亦非不可弃之物!” “水小友所言不可道理!” 清岚颇带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若真有人设局,这天音石鼓确为不二之饵!” fpzw 第二百七十章 别后疑情 “前辈,依您之见,如今我们该当如何?”苏迈听清岚之言,似乎对眼下局面,亦有几分怀疑,忙又问道。 “诚如清元师兄所言,此事牵涉甚广,若真有其实,只怕亦得这岛上正道之人,共商对策才是,你等且先回去,待我设法通知其它各门,听听大伙的意见,再行决定!” 苏迈一听,倒也觉有理,此事关联神州气运,这消息又来得如此怪异,表面上看,并无任何实证,仅凭一疯人留的几字,便说神州覆亡,听起来,确有些儿戏。 这岛中修士,除了部分年轻弟子外,多是累年修行之人,无论心性,见识皆高人一等,自不可能轻易便信了此事,若要想令众人信服,只怕凭清岚一人,并无可能。 “我等三人,今日前来,只为报信,至于如何处理,自有众位前辈和师叔伯们定夺!”花相容闻言,知一时之间,不可能会有所得,故而便站起身来,边说着,边朝清岚和清元二人施了一礼,便欲退去。 清岚见状,亦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小友心思机敏,今日之事,若证实不虚,神州正道当记花家之情!” 花相容半躬身子,道了声“不敢!”,便朝苏迈使了个眼色,苏迈亦朝前行了一礼,转身之际,却是不自然地望了一眼陆云奚。 水轻盈自然同样施为,随后便随了上去。 三人联袂而出,走出那南庭宗的营帐不到十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悦耳的叫声。 “三位,留步!” 来人,自然便是陆云奚。 她对今日之事,内心满是疑云,虽说不疑苏迈有假,但毕竟如此大事,非同寻常,在向清岚告假之后,便出门追来,欲找苏迈详细了解下,自星罗海畔分别之后,他的行踪。 苏迈闻得声后之言,心中自是一喜,陆云奚能追出来,却是他始料未及,先前他临走之时,偷望了一眼,彼时,这女子却是面如秋水,无任何表情。 三人闻言转身,陆云奚疾步而来。 “苏迈,我有话问你!”陆云奚倒也甚是直接,开口便问。 “陆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苏迈知无不言!”苏迈见状,忙正色道。 “陆仙子,我等可方便旁听一二?”花相容见陆云奚出来,亦甚是欣然,闻言,面色一动,满脸堆笑了地问道。 此刻陆云奚突然追来,花相容亦想知道,除了那留字之事,陆云奚和苏迈之间,还有甚事。 而陆云奚当初在伏蚕山的猴谷之中,因苏迈之病,亦和花相容颇有些往来,算起来,亦算是熟人,故对其性情,倒也略有了解。 若是寻常之人,听得这等不正经之言,自然无好脸色,不过今日陆云奚似乎心情甚好,加之对花相容虽无甚好感,倒也并不厌恶,闻言,只是冷冷了回了句: “不便!” 花相容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神情古怪地朝苏迈望了望。 “既然如此,烦请花公子陪水姐姐稍待片刻!”苏迈有些抱歉地望了望水轻盈,心 想,她和花相容不过初识,自己突然离开,确有些唐突。 水轻盈似乎并不介意,莞尔一笑,如春风拂槛,玉兰绽放,看得苏迈心下一松,亦点了点头。 陆云奚见状,亦未说话,却是转身而去。 苏迈紧随其后,一路而行,看模样,却是向那谷外而来。 走了约盏茶功夫,陆云奚立于谷口右侧的一片松林之下。 苏迈步了上去,见陆云奚云淡风清地悄立于前,忙上前去,口中说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想不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竟然上得岛来!”陆云奚波眼盈盈,展颜一笑,这神情,与先前在乃师身前,那副疏离清冷的模样,倒像是换了个人。 苏迈看得心中一荡,这陆云奚平日里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却是难得一笑,而这突然一笑之间,却有**蚀骨之力。 “蒙姑娘夸奖,不过适逢其会,机缘巧合罢!”苏迈拱了拱手,亦回之一笑。 “你何时学了那钱季子的遁法?”陆云奚先前还是一脸春风,此刻却语意冰冷,听得苏迈身上一寒,却未料她会突然有此一问。 “这个……”苏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若说学了吧,当时自己确实并非在意,只不过不好拂了钱季子的美意,若说未学,自己先前所述之事,却又明明白白。 沉默片刻,苏迈亦只好坦诚相待,将当日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陆云奚痛恨钱季子十多年,为追查其下落,亦是煞费苦功,当日在那田园之中,本欲杀之,却被苏迈所阻,之后听钱季子回顾往事,一番夜谈,态度虽有所转变,但若说放下,在未证实之前,却不可能。 故而,她内心之中,对钱季子依旧不甚信任,甚至尚隐有几分敌意,今日见苏迈突施其法,心底自然有些许不悦。 苏迈对二人恩怨知之甚详,先前陈述日前经历之时,亦未曾留意,此刻陆云奚突然问及,他亦只能如实相告。 “陆姑娘,依我所见,钱季子确非心肠恨毒之人,再说如今,只怕亦已前往太霄城中……”苏迈怕其误会,见陆云奚并无回话,便又解释道。 “此事日后,我自会查探清楚!”陆云奚叹了一气,突然想着苏迈便是学习那人的功法,亦是寻常之事,不知自己为何,心底却如此介意。 苏迈见其不再追究,忙点了点头,神情亦轻了不少。 “苏迈,你今日之言,似有未尽之处,这连日来,你到底去了何处,如何上得这岛中来?”陆云奚轻呼一气,片刻后,便恢复了往日模样。 苏迈和陆云奚之间,原本不过一面之缘,不料自进入这伏蚕山中,却是屡次相遇,先是阴差阳错,在那钱季子草舍之中,明月之下,一番夜谈,亦算是有了些了解,随后在那猴谷之中,陆云奚感念其相助之情,解了多年心结,便欲送其一程,不料却因此而被困那猴洞之中,苏迈还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了她一命。 自那之后,二人便算有了生死之交,虽说亦是客客气气,但陆云奚对他,终是有了几分热诚 ,笑容也在不觉间,多了不少。 更何况,那烟霞紫绫可是她自幼随身之物,为救苏迈,却被当成裹伤之布,被血污甚久。 而在苏迈看来,他身上最大的隐秘,便是那丹田中的混沌之气和那团劫火,而在猴洞之中,为破那四象弥天阵,已被陆云奚探知异状,之后他亦坦诚相告,故而,在他看来,对于陆云奚,亦无甚可隐瞒之处。 当下,苏迈便将自那星罗海分别之后,无意坠入那轮回之隙,再到被魂骨所引,进入轮回血海之中,与真真交换条件,习得控火之法,再到后来如何脱逃乃至巧救离小小之事,通通说了出来。 只是,提到夜雪时,因不知该如何介绍,苏迈只说巧遇一故人。 陆云奚听得苏迈之言,脸上惊奇不定,想不到苏迈数日之间,竟然有如些离奇之遭遇,一时间亦是唏嘘不已。 不过想到他已习得那控火之术,倒也松了口气,那火毒留于苏迈体内,终是祸害,如今苏迈算是彻底解了这火患,之后便可无忧了。 “那妖王的魂骨是甚东西,你去那西荒之地,可是艰难无比啊!”半晌,陆云奚回过神来,却是叹道。 苏迈自怀中取出那巴掌大的小骷髅,递了过去,随后又道:“我亦知此行不易,不过当时,也无可奈何!” “比起在那轮回血海之中,枯耗岁月,做那无人可渡的摆渡之人,这条件,算起来,亦不算吃亏!”苏迈说完,见陆云奚望着那魂骨,面有忧色,复又接道。 “这血麒麟亦甚是奇怪,若想要毁了这东西,当时便可,何必要如此周折,若它一掌将之弄碎,你省得你再跑一趟!”陆云奚把玩着那魂骨,怎么也看不出有何异样,随后便将其交还苏迈,随口说道。 “我当时亦甚是奇怪,不过却不敢问,它一只神兽,困在那血海之中不知多少年岁,想来这心思,怕是和寻常不同。”苏迈想了想,接口回道。 这事当时他就想问,只是怕那血麒麟误会他言而无信,不愿履行对真真之诺,到时一怒之下,将自己吞了,便是自找麻烦,再说,若这魂骨当时便被毁了,自己又如何离开? “这样看来,这岛中凶险之地,倒是被你走遍了!”陆云奚轻笑一声,对苏迈之遭遇颇觉有趣。 眼前之人,虽修为平平,但却总是屡屡遇险,奇怪的是,每次皆能全身而退,甚至于还能有所获,却不知是说他命好,还是命苦! 算起来,如此离奇者,苏迈在陆云奚所识男子之中,却是独一个! “这浮屠岛上,不知有多少险地,只怕那真正凶险所在,我们尚未可知!”苏迈想起无用和顾旷之事,忽而说道。 “若你所言之事属实,这岛上只怕便是一牢笼!”陆云奚闻言,面有戚色,轻叹着道。 “这天下修士,皆闻风而来,想想,确令人担忧啊!”苏迈先前便对那疯人之言,颇为相信,后经水轻盈和清岚之言一对照,更觉此事,十有**,故而虽不知这神州覆亡是何所指,但想想,亦觉忧心不已。 fpzw 第二百七十一章 众口难调 正道营地,蔺家大帐。 一座金黄色的营帐,耸立于山谷中央,宽约十数丈,高五丈有余,篷顶中央竖着一杆大旗,正中一个醒目的“蔺”字,正迎风飘扬。 身为四大家族之首,乾元城轮值城主,蔺家的气派,倒做得甚足,这金色营帐本就如鹤立鸡群,而其周边,环伺着的小帐篷,亦比那寻常世家形制都大了不少。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一则这星罗海毕竟于乾元城的伏蚕山中现世,按说依然在这四大家族的辖制范围,二则这蔺归元身为城主,其营帐之内,自然便成议事之所,这天下英雄齐聚于岛中,平日里若有事相商,便是各宗门领袖之人,亦不在少数,若地方过小,便也诸多不便。 况且,眼下这浮屠岛,已然是神州界上最为瞩目之处,难得良机,蔺归元只怕亦有些许立威之意。 此刻,大帐之中,人头涌动,看样子,聚集于此者,不下数十人。 帐中,蔺归元端坐于上首,其余三大家族之主,分坐两侧,再过去,便是清岚、清元空寂等正道各宗门在岛中主事之下,而坐席之下,尚站着不少各式服饰的修士,看神情,不是一家之主,便是一门之宗,只不过,相比起上首各位,身份地位差不少许。 奇怪的是,六虚山院此次主事之人,寒山子并未在其列,却不知去了何处。 “众位道友,百忙之中邀各位至此,实因有一突发之事,要与诸位相商,在场之人,皆是一门主事之人,百忙之中,能应邀而来,蔺某不胜感谢!”蔺归元站起身,拱拱手,面带笑意,环顾一周,以示礼节。 众人自然回之以礼,除了那座上众人之外,底下站立着的一众修士,却皆是满心疑问。 自登岛以来,除了这正道几大家族和宗门驻扎于山谷外,其余各家皆散居于周边,平日里,皆是自行其是,寻宝取物,互不相干,除了先前以四大家族名义发出的约束令外,其实,相互之间倒很少有甚交集。 毕竟,众人登岛,皆有求而来,浮屠岛乃为无主之地,这岛之中物,自然是有缘者得之,故而为免麻烦,正道各门之间皆有默契,互不干涉,各凭本事行事。 而今日,蔺归元突然召集众人至此,自非寻常之举,他口中所言之突发之事,只怕对于在场之人而言,皆是利益甚至于性命攸关之大事。 “诸位,今日蔺某得南庭宗清元道友传讯,言及这岛上将有一牵涉神州气运之大事发生,因过于离奇亦有诸多疑点,我们四大家族和三大宗门亦不好自作主张,故请各位至此,共商计策。” 蔺归元回身而坐,说话间,先是望向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清元身上。 清元见状,亦站起身,朝众人拱拱手,随后便将花相容三人突然来访之事,简单地提了一遍。 众人闻言,皆是震惊不已,表情神色,却各有不同。 花山雨神色不动,内心里却有几分震惊甚至颇有怒意,而其余三大家族之人,亦是面露疑色,只有蔺归元似乎早就知道此事,脸上并无表情。 这花家二公子,为何跳过四大家族,却跑去向南庭宗的清元报信? 而在场的其余之人,自然懒得去关注这么细枝末节,而是对清元所言之神州覆亡之事,疑心不已。 本来,这天音石鼓现世,对于修士而言,无论正邪,皆是极好之事,别说拥有,便是有缘能一听那天外来音的鼓声,亦是莫大机缘。 而此刻,清元突然提及此事背后,或隐藏着某种阴谋,却让众人一时之间,很是难以接受。 正是热血沸腾,欲大展雄图之时,突然有人浇了一盘冷水,这滋味,谁闻之皆不好受。 人群中,很快分成了几派,有支持者,有疑惑者,亦有不置可否,冷眼旁观者。 各种声音一时响起,大厅之中,顿时陷入短时间的混乱。 “各位,请稍安勿燥!”蔺归元站起来,朝手压了压手,沉声说道。 “此事过于震惊,蔺某闻之,亦甚是疑惑,仅凭这几行留字,却很难令人信服!” “在下想请问下清元道友,这消息确是花二公子所传?”底下一下越众而出,峨冠道袍,看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那是自然!”清元闻言,点了回了句,随后又道:“不过,花公子亦只是传讯之人,而亲见这留字者,却是另有其人!” “又是何人,其言是否可信?”那是复又追问道。 “这人嘛,黎阳道友可能不知,但近期在乾元城中之人,应皆听过其名!”清元站起身,朝众人望了望,随后便道:“此人姓苏,名迈,传闻出身于青石城的铁剑门中!” “苏迈?” 这名字一出,初时还有些人并未反应过来,不过片刻之后,却是一阵讶然之声,就连蔺归元亦是眉头一皱,他怎么也未料到,这消息竟是苏迈传来。 先前南庭宗二人找到他,只提及此事乃花相容传讯,说有人在一禁地之中,发现神秘留字云云,却未提及,这人的身份。 初时,蔺归元对花相容径直寻到清元处,心中颇有不满,不过当时亦未太在意,如今想来,若此事真为苏迈所传,那花相容如此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苏迈戴罪之身,目前还在他城主令的通缉之下。 令他不解的是,以花相容的身份,为何会和苏迈混在一处? 不光是蔺归元,便是其余众人,了解乾元城当日之事者,皆对花相容和苏迈的关系颇多疑惑,这其中尚有数人是那晚自那山谷之中侥幸逃得性命者,当初亦差点死于苏迈的轮回劫火之下,对其自然是心有余悸,此刻,花家二公子竟然随之一道,通报这天大的消息,如何能令人信服? “蔺城主,此人乃乾元城之要犯,他之言,如何能信?”先前那黎阳道友尚未说话,又有人冒了出来。 “没错,只怕他被追击甚久,对正道产生仇恨,故而包藏祸心,散布谣言,以迷惑众人。”又有人接口叫道。 蔺归元一时间,亦是怔了怔,以他的身份,召集大家前来议事,而这始作俑者,却是他亲自发令通缉的要犯,这捉贼之人,又如 何能相信贼人之言? 上道端坐之人,一时亦有些沉默,这事若是花相容亲历,有四大家族的花家为证,自然有几分可信之处,而出自苏迈之口,倒确实有些难以信置。 “诸位道友,还请稍安勿燥!”一直未曾说话的清岚见状,站起身来,朝厅中望了望,开口说道。 众人见清岚突然发话,亦很快静了下来,未几,便又听得其说道:“诸位,苏迈之身份,自有可疑,不过得知此事后,我等亦做过分析,此子所言之事,确有几分可信之处!” 随后,清岚便将先前在南庭宗大帐之中,众人分析之事,简要说了出来。 众人闻之,皆是一阵默然,南庭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而清岚身为宗主清虚道长的同门师妹,在宗门之内亦是身份显赫,其所言之事,比之出自苏迈口中,自有天壤之别。 不过,片刻之后,人群中亦又有声音响起。 “这些皆不过是一面之辞,道友所言之事,虽有可疑,但毕竟并无实证,很难令人信服啊!” “确实如此,清岚道友心忧天下,我等自然感激不尽,便若因这一句来路不明的话,便要我等有所退却,那亦有些为难了!” “以道友之见,若这岛上真有阴谋,那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话正是众人关心之事,故而话音一出,众人便望了过去,那人亦自人群中步了出来。 一袭青衫,神情淡定,面色略带几分苍白,正是天琅坊首席供奉风斛。 自登岛之后,天琅坊似乎便忙着生意之事,买进卖出,赚得不亦乐乎,而商连山和几位供奉却一直未见踪迹,此刻风斛突然出现,自然一下便吸来众人留意。 清岚闻言,略做停顿,随后却将目光投向了蔺归元。 在众人尚未到齐之前,三大宗门同四大家族之间便已做了初步讨论,无论此事是否属实,为防万一,最稳妥之策,便是先行将部分弟子遣回,岛中仅留少数各门修为较高的修士,以应对突发之事,若真有甚意外,众人凭着自身修为,亦可全身而退,而无需顾及其余之人。 此刻,风斛突提及此事,清岚不便越俎代庖,自然得由蔺归元来提议。 蔺归元见状,顿了顿,随后便将先前商讨的结果,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此刻,这浮屠岛上,修士千万,众宗门之中,皆是精锐尽出,除了寻宝之外,对那天音石鼓,自然皆有所想,这稀世之宝,有缘者得之,并非一定得靠修为实力来取。 史书有载,千万年前,北疆隐仙门不过是一无名小派,却在几十年间突然崛起,一跃而成为神州界有数的宗门之一,其势力,更是遍及各地,修仙界当时大为震惊,尔后便有消息传出,天音石鼓便藏于隐仙门中,得其之助,才能突飞猛进,实力大增。 不过,因其已成大器,故而其它仙门亦只有羡慕的份,只是世道轮回,数百年后,这石鼓又神秘失踪,下落不明,再出现时,已在西荒祖庭山中。 fpzw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各怀心事 众人各怀心事,那些大宗门人数众多,修为高深者亦不在少数,故而便是遣些弟子回城,亦是无妨,不过对于那些规模稍小点的宗门,本来人数就不够,若再将大部分弟子撤回,那这争宝之事,便更是渺茫。 如此一来,底下众人自然不甚情愿,甚至于已有人怀疑,是不是四大家族和几大宗门联合,想私吞这宝物,故而出此一招,欲将众多他派之人吓退,从而减少阻力。 “蔺城主打的好主意啊!” 风斛微微一笑,随后又望向众人,拱拱手道:“各位道友,如今天降异宝,自是见者有份,便是修为低些,亦不至于连机会都不给,按城主之意,莫非便只有你们这些大世家和宗门才有资格一窥那天音石鼓不成?” 他这一出口,立马便取得了身后众人的支持,这神州正道,数千年间,便是以三大宗门执其牛耳,这太平世道,其它宗派便有问鼎之心,亦无机遇,此刻这天音石鼓突然问世,自然给了他们不少的期望,若真有机缘,谁不想像那隐仙门一般,一飞冲天呢? 此刻,风斛如此一问,立马便应者如流,而上首坐着之下,反倒成了众人敌视的对象。 蔺归元自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在此之前,他亦早有预案,这事便是风斛不说,亦会有别人会提出来。 “诸位道友,切莫误会!”蔺归元摆摆手,一脸炙诚地望了望众人,随之道:“四大家族忝为乾元城之守护,数千年来,尽心职守,保得这仙都一方平安,如今星罗海现身于伏蚕山中,自是我等之幸,若此事不过小儿之诡计,那自然是好,但若真有其事,试问,各位倾巢而出,门中精锐尽皆于此,万一这背后真有阴谋,到时弄个全军覆没,又有谁可担待得起?”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细思之下,蔺归元之言,亦不无道理,若有何意外,那便等同是灭门之难,这千古罪名,可不是随意便能担的。 一时间,人群中又即陷入沉思之中。 这数十人中,多是一派之宗,或一家之主,来到这岛上,自然是为了寻些机缘,以图发展,而如今,蔺归元来此一出,却令他们陷入两难之地。 “各位,这天音石鼓可曾有人见过?”风斛思索片刻,见众人多面露难色,便又扬声问道。 “废话,这石鼓最后一次出现,尚在五千年前,我们这儿,年岁最长者,只怕亦百年光景,又如何见得?”人群中有人闻言,不屑地叫道。 “既如此,那为何这天下修士,皆汲汲于此物?”风斛面露浅笑,环视一周,复又问道。 “自然是为了那指点迷津的玄妙天音!”又有人接道。 “各位,冒昧问一句,若你们率先得到此物消息,会如何处置?”风斛接着道。 “若贫道得之,自然是昭告天下,有缘者求之!”正站在风斛一侧黎阳道长,接口回道。 “黎阳老道,你就别装清高了,若老子遇到,肯定是设法弄回去,找一隐秘之地静心参悟才是,这世道,修为才是根本,三大宗门为何 能屹立数千年而不倒,不就因门人众多,高手如云吗?” 人群中,有一粗壮的声音忽而呛了过来,黎阳被他这么一说,却是笑了笑,看起来,毫无怒意。 那神情,似乎在说,我一得道高人,不同你这山村鄙夫一般见识。 此人话虽粗陋,但却不无道理,在场之人,包括上首就坐者,皆在心里默默认同,这天音石鼓如此稀世之物,若能遇到,肯定是设法据为已有,便不独吞,亦会运回宗门之中,怎可能像那黎阳老道所言,昭告天下,以示自己道心宽广,心系苍生! 人性,终究是自私的,自利之心,人皆有之,若无害人之心,倒也无妨。在这修仙界中,虽亦有道义伦理之约束,但说到底,毕竟仍是强者为尊,若能使自己修为更进一步,只怕无人会拒绝。 此刻,风斛一席话,却挑起了众人心中的**之火,冒死登岛,所为何事,不就是为求得些许机缘,从而令自己在这神州界上,多几分立足之机么? 如今,这天音石鼓即将现世,莫说神秘留字这等离奇之事,便是真有其实,凭这岛上众人的实力,还有哪方势力能此能力,可一举歼灭。 “诸位!”风斛见众人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心中暗喜,接着又道:“将心比心,我等得见此宝,皆有觊觎之心,试问,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不心动,并利用此宝作为陷阱,引人入瓮?” “没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先前那呛黎阳的嗓音,复又响起。 话音未落,便赢得一片附和之声,看起来,这厅中众人大抵都是这般认为。 “各位,反而言之,若有人不惜以天音石鼓为饵,那所图之事,其能小乎?”清岚面露冷色,扫一众人一眼,随后问道。 众人见状,心中一震,这时间,大家都在想着这天音石鼓如何稀有珍贵,却未考虑,若真有人不惜代价,以此宝为饵,诱众人前来,那背后这图谋,定非寻常,如此一来,神州覆亡之说,亦并非危言耸听。 一时间,众皆愕然! 半晌,忽闻得一声佛号响起,众人回过神时,却见那一直沉默不言的空寂和尚,此刻却突然站了起来。 “众位道友,且听老僧一言!”空寂和尚双手合什,朝众人一礼,随后接口说道:“诸位可知,这天音石鼓出世之消息,自何而来?”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这石鼓出世之事,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似乎已是确实之事,但这消息来源,还真没几人留意过。 “此事来得突然,数日之间,便传遍岛中,甚至于神州界上,亦是人尽皆知,诸位,不觉事有异常么?” 空寂平日里做事,便是风风火火,加之秉性刚烈,说话间亦甚为直接,先前他对今日之事不甚了了,故而便一直在端坐旁听,不过此刻,他却似乎有了些头绪。 众人听其言,亦不不少人暗自点头,许是这天音石鼓现世之事过于震撼,故而岛中上下皆是一片欣然,兴奋之余,却极少有人去在意这消息的真实性。 “此事 ,或许六虚山院的清河道兄,亦有所知!”清元见众人皆被空寂问住,想起数人六虚书院突发一事,故而便望向身侧一清瘦男子,颔首而道。 那男子便是和清岚一般,闻讯赶来支援的六虚山院试剑阁长老穆星河,不过他当时正好外出办事,离乾元城不过千里,故而比清岚却要先登岛。 穆星河闻言,神色黯了黯,随后站起身来,朝众人拱了拱手,口中道:“诸位道友,这天音石鼓现世之事,乃是我门中寒山师兄所传!” “寒山子?” 众人闻言,一阵惊呼,而熟悉乾元城之人,此刻方才留意,这六虚山院驻守乾元城之执事寒山子,竟然未见人影,想想,亦有些异常。 “寒山道友,如今身在何处?”那黎阳道长见状,忙追问道。 “寒山师兄……,已失踪了!”穆星河轻叹一气,神情看去颇有些痛惜。 “失踪?”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这寒山子在乾元城中亦是鼎鼎有名,其修为和那四大家主尚在伯仲之间,竟然会在这岛上突然失踪,莫非这背后,真有甚势力在暗中窥视? “如何失踪的?”风斛见状,忙大声问道。 “寒山师兄登岛之后,奉命为本门寻访一种灵材,数日前独自外出,不出数个时辰,便传回了这天音石鼓的音讯,而他自己,却再也未回来过!” 穆星河口中说着话,心里却突然想到一事。 若这消息只是寒山子所发,那当时知道此事者,亦不过三大宗门及四大家族之人,为何一夜之间,全岛皆知,而数日后,已然传遍神州? “这寒山道友的消息,是否可信?”黎阳闻言,面色一动,随后急问道。 “本门自有联络之法,绝不会假!”穆星河望了黎阳一眼,神情颇几分不悦。 黎阳见状,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便不再多言。 “既然是寒山道友所传,自不会有误,老僧所虑者,乃其为失踪之事,本门亦有一小师侄数人失踪,至今未回。”空寂声如洪钟,话音滚滚,一下便将众人嘈杂之声压了下去。 他这么一说,场下之人倒亦有不少冷静了下来,细想之下,似乎本门之中,亦有弟子数日未回了。 “寒山道兄修为高深,若无意外,不可能数日不回,联想到今日之事,不可不妨啊!”蔺归元见众人静了下来,便又环顾四周,语意深长地说道。 “即来之,则安之,我等既已登上这浮屠岛,若不见到那天音石鼓,自不可能退却!”风斛闻言,亦回了一句,随后又望了望身后,颇为自信地道:“况且,以如今岛中正道之实力,我倒不信,有甚背后势力有此通天之能,可将我等一网打尽!” “正是如此!” “风道友所言极是!” “管他个球,我等便在这岛上等着,看有甚邪魔歪道敢闹啥妖蛾子!” …… 人群中一片应和之声,风斛这一番出头,俨然已成了厅中所站众人的话事人。 fpzw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兴师问罪 “诸位道友,依老僧之见,既然一时委决不下,不如请那水家姑娘和苏迈小友一同至此,各位有甚疑问,可当面细问,到时,是退是留,再做决定。” 空寂见众人一时间皆难有主意,望了望厅中神情激奋的群豪,心中暗自叹息,不过此事终究牵涉甚广,一时之间,难有决断,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入得宝山,眼见胜利在望,却要空手而回,别说性情坚韧的修士,便是普通人,亦无法接受。 故而,空寂权衡之人,才会提出让苏迈和水轻盈前来的提议,在场之人中,只有他是佛家出身,悲悯之心尤盛,再者无定寺修行人间佛法,度世为本,至于境界高低,皆是随缘而定,从不强求,那天音石鼓于他们而言,并无多大价格,反而这苏迈传信,更令其担扰。 若真有其事,这浮屠岛,便是一出红尘炼狱。 “如此甚好!”蔺归元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虽说如今这场中,表面上以他为首,但说起来,毕竟他只是乾元城一城之主,出了这仙都范围,这神州,仍是三大宗门的主导。 很快,苏迈和水轻盈便被寻了回来,出现在这大帐中时,亦不过一刻钟之后。 望着中间端坐的蔺归元,苏迈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至今尚未明白,蔺归元作为一城之主,既然发令通缉于他,为何却又将其藏于蔺家大院之内,且助自己封锁经脉,以延缓火毒? 而当蔺归元见到苏迈时,内心亦隐隐有几分疑惑,当初苏迈不告而别,他还暗中派人全城搜寻,以妨背后有仇敌暗中动手脚,不过半月过去,并无任何动静,蔺归元便稍安了下心,以为他不甘深院寂寞,借机潜逃了。 此刻再见时,已过了近一个月,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一副气定神淡的样子,而且那原来隐有丝丝泛红有肤色,亦恢复如常。 “莫非,此子之火毒已然解了?”蔺归元暗自震惊,这普天之下,能一举解除这火毒之人,屈指可数,便是可有能力者,若非极为亲近之人,亦不敢断然出手,毕竟,这轮回劫火遇强则强,一不小心,便会惹火上身,数百年的修为,说不定,便会折损在这一团火光之中。 如此艰难之事,以蔺归元的见识,亦是很难想到,这神州顶尖之人,有谁会为了一初出茅庐的小宗门弃徒,甘冒如此风险? 在场众人中,除了蔺归元,还有一人,更为激奋,看那望向苏迈阴狠的眼神,自可窥知一二。 能和苏迈有深仇大恨者,这厅中之中,自然只有风斛一人。 “胆子不小啊,不但敢公然现身,还在这妖言惑众!”风斛望向苏迈,阴恻恻地丢了句。 苏迈亦淡然回望,嘴角有一丝浅笑。 他来之前,心里已有打算,这大厅之中,既然齐集各派主事之人,那除了蔺归元之外,天琅坊的人自然也会出现。 此刻,他的身份是送信之人,且本意亦是为了这神州正道的福祉,故而无论如何,天琅坊之人,亦不敢此刻对其动手。 风斛的神情,苏迈看在心里,反觉有一丝快意。 先前在乾元城中,被天琅坊追杀,弄得他很是狼狈,几次差点命丧于那深巷之中,甚至于说,那晚城外山谷,劫火焚天之事,始作俑者,亦是这天琅坊,而风斛,便是主事之人。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便站在风斛眼前,任是他怒火中烧,恨之入骨,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苏迈,你可知罪?”蔺归元见苏迈神情,亦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苏迈亦是戴罪之身,按理说,他随时可将其缉捕,若是寻常之人,早就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从此离这仙都越远越好,这人倒好,不光没就此潜逃,反而还送上门来,明目张胆地出现于天下群雄身前。 “看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子,难不成背后有甚靠山?”蔺归元心中暗忖,想到他那火毒之事,不觉又多看了苏迈几眼。 一月不见,此子却是判若两人啊! 一时间,蔺归元亦无法判断苏迈到底有何可依,故而在此情形下,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城主的身份,开口便是问罪。 “请问城主,在下何罪之有?”苏迈闻言,微昂起头,迎着蔺归元的目光反问道。 此刻,这神州有数的宗门及世家之人,均集于此,既然蔺归元见面便欲问罪,他心里想着,正好趁此机会,洗脱身上的罪名。 “放肆!” 坐在蔺归元身侧不远的梁三爷,未待蔺归元回话,便一怒而起,脱口而出,随后缓了缓,沉声道:“当日你在那山谷之中,半人半妖,纵火伤人,近百修士惨死于你那劫火之下,如此罪孽,九死尚犹不够,还敢提何罪之有!” 这梁三爷当日,亦出现于那山谷之中,并在危难时刻,舍身救人,看起来,为人还算正义,苏迈尚清醒之时,亦亲见其举,故而此刻他一出声,苏迈便想了起来。 “这位前辈,此言差矣!” 苏迈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却听得一旁的水轻盈突然往前一步,淡淡回了一句,她对乾元城并不甚熟,故而梁三爷的身份,自然亦不清楚。 不光是在场众人,便是苏迈,亦吃了一惊。 此刻,水轻盈突然发声,又是何意,再者当日之事,似乎她并不知情。 “姑娘,此言何意?”梁三爷脸色一黯,两道浓眉皱成了一条线,这水轻盈的来头,先前亦听南庭宗清岚提及,不过,水家之人,向来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说起来,亦甚为神秘。 再者,这水家的丫头,今日前来,乃是为这岛中变故之事,苏迈之罪,却与她有甚相干? “当晚之事,前辈可曾亲历?”水轻盈对梁三爷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随口却又反问道。 “那是自然!”梁三爷轻哼一声,神情颇有几分怒意。 “你这姑娘好生无礼,当日若无梁三爷在,我等只怕早就殒身于那魂兽之口!” 人群之中,亦有当晚参与围捕苏迈之人,对那魂兽之火,至今心有余悸,听说水轻盈之言,便脱口叫道。 “呵呵……”水轻盈浅笑一声,朝霞映雪般的脸上,隐有一丝讥色。 梁三爷 见其模样,很是不悦,听起来,似乎水轻盈对方才那人所言,很不认同,甚至于有几分嘲讽。 水轻盈眼见梁三爷便要发作,亦未在意,随后便淡然地向那群雄之中扫了一眼,道:“试问,当晚在场之人,当时情形,谁有把握在那魂兽黑火之下,能全身而退?” 此言一时,众皆愕然! 当时情形,委实危急之至,那黑火滔滔,触之皆焚,魂兽的身形将那山谷完全遮盖,便是修为如梁三爷等,亦不敢说能轻易脱逃,其余人等,更是勉为其难。 “若无苏迈身上的劫火突然发作,将那魂兽吞噬,我想,那后果,应该不比现在好吧?”水轻盈见众人模样,秀眉一动,复又问道。 “他那劫火比之魂兽的黑火,有过之无不及,多少无辜的道友无辜送命,便是拜他所赐!”人群中,有人接口回道。 而梁三爷闻得水轻盈之言,亦甚是疑惑,听其语气,似乎当日,她亦在场,只不过,当时人太多,场面混乱,若未有来头之人,一时倒也不会有人在意。 忍不住朝水轻盈仔细望了望,当留意到她背后那瑶琴时,梁三爷突然心中一动,回想片刻,随后便问道: “莫非,当晚那虚空突来的琴声,便是姑娘所为?” 水轻盈闻言,未亦回答,只是轻笑一声,虽未肯定,但那神情,却已是默认无疑。 “难怪!”梁三爷点点头,随后却是站起身来,朝水轻盈拱手道:“这样说来,我等还得多谢姑娘相助之德!” 看来,此人倒是颇为坦荡,恩怨分明,不加掩饰。 “三爷言重了!”水轻盈见状,略怔了怔,随后亦只好拱手回礼。 “姑娘既为亲历之人,当知此子那劫火荼毒无穷!”梁三爷边说着话,边指着苏迈,随后又道:“那日此人半人半妖,纵火为害的情形,想必在场之人,皆历历在目,若不除之,不光难以告慰那无数冤魂,日后亦是后患无穷!” “不错,此人已成妖孽,不除之,定是祸害!” 见梁三爷表态,底下亦即有人附和,毕竟,当晚之事,对参与之人,形成梦魇,苏迈不除,终是心结难去。 “各位前辈,皆是一门之主或是话事之人,可有想过,其实苏迈亦是受害者?”水轻盈闻言,亦是心下黯然,这众人不思其德,只记其害,想想亦令人寒心。 或许对他们而言,在苏迈的劫火底下仓皇逃命,比之殒身于魂兽之口,更是令人难以接受之事,似乎,唯有苏迈一死,才足以挽回他们的脸面。 “他为劫火所慑,变得人不人,妖不妖,自己亦差点被火毒害死,劫火蔓延之时,他已被这火灵所控,对于纵火之事,并不知情。 水轻盈见众人皆有些沉默,知自己所言,已发生作用,复又接道。 “无论如何,这百十条性命,便丧于其手,此事便是身不由已,他亦得承担其责!”厅中有人闻言,哼了一声,随即回道。 “依阁下之意,该当如何承担?”水轻盈眉头微皱,沉声回道。 fpzw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取灭亡 “自然是以死谢罪!”站在众人身前的风斛,冷冷地回一了句。 “是非不分,恩将仇报,莫非,这便是这神州界上所谓的道义么?” 水轻盈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对这厅中众人,不由得生了几分怨恶,想起当初自己为安抚那魂兽,拼断琴弦,自已内伤不浅,如今看来,确委实不值。 话音一落,场中又是一阵沉默,便是先前正义凛然的梁三爷,此刻亦觉有几分尴尬,仔细想想,那晚之事,却非苏迈一人之过,且事实上,若无他的轮回劫火,那后果,他亦无法想像。 故而,水轻盈之言,亦不无道理,在场之人,只见苏迈一怒而杀百十人,却未曾想过,也正是他一把火,救了数百人。 人皆怒其恶而忘其善,故使恶人多于善者,世之不幸也! “阿弥佗佛!” 默然之下,只见空寂和尚离坐而起,双手合什,双眼微闭,面露慈悲,随后望了望苏迈,便朝众人说道: “天理昭昭,种因得果,当晚之事,老僧虽未亲历,但亦有所闻,苏小友为众所恶,走逃无路,最后纵火之举,亦不过自保而已,救人也好,杀人也罢,日后自有公论,今日冒险前来送信,足见其胸有正义,依老僧之见,先前之事,诸位不妨暂且放下,若得回城,相信蔺城主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山谷之事,蔺城主自有计算,不过,此人与我天琅坊确是不共戴天!”风斛见众人隐有被空寂压下去的势头,而蔺归元似乎亦态度未明,此刻若不有所表态,只怕日后更难行事。 “天琅坊若要寻仇,苏某随时奉陪!”先前水轻盈突然出头,独对群雄,苏迈一时竟插不上话,此刻风斛所提,却是私人恩怨,自然得他自己解决。 再说,只要蔺归元不表态,那他被通缉之事,便有转寰之机,若只是面对天琅坊,那虽然比应对整个乾元城,要轻松得多。 “哼!”风斛闻言,重哼了一声,脸得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看那情形,似乎只要苏迈一离开这大厅,便要痛下杀手。 不如,他如此作为,倒也不奇怪。 此前在乾元城中,三番五次让苏迈脱逃,风斛身为首领之人,自然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虽然商连山未加追究,但他自身,亦痛悔不已。 之后苏迈神秘失踪,令他突然间失去了线索,星罗海现世之后,天琅坊忙于浮屠岛上之事,亦暂时将其放下,不想这突然之间,苏迈竟然自行送上门来,面对着他还大言不惭,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风斛颜面无存,故而自然是杀心顿时。 如此良机,焉能放过? 不过,他未料到的是,在这紧要关头,除了言语中颇有相护之意的空寂之外,竟还有他始料未及之人,出言相阻。 “苏小友冒险前来示警,便是我南庭宗之客,在这岛上,我门中自要护其周全,风道友若要寻仇,还请斟酌一二!”清岚缓缓而起,冷眼朝众人望了望,言下之 意很是明显,在这浮屠岛上,谁要与苏迈为难,便是和南庭宗过不去,这结果,在场之人,自然清楚。 而风斛闻言,一时间亦很是诧异,传闻中,南庭宗的清岚年轻时为情所伤,之后一心向道,深居简出,极少离开南庭山,故而应不可能和苏迈有甚牵连,为何此刻不惜得罪天琅坊,亦要袒护于他? 清元见状,亦面露难色,他长居乾元城中,和天琅坊自然有诸多往来,每年为宗门采办之物,便是一笑极大的开支,故而平日里,和商连山和风斛等人,亦颇有些交情,此刻清岚并未与其商议,便自做决断,却不知所为何事? “清岚师妹,此事乃天琅坊和苏迈之个人恩怨,我等……”清元亦站起来,略带歉意地朝风斛苦笑一声,随后便在清岚身侧轻声说道。 还未待其说完,却见清岚摆摆手,沉声回道:“我等身为正道之人,行事当以道义为先,个人恩怨,我自然无心过问,不过苏迈不惜涉险向我等报信,便是我宗门之客,南庭宗屹立于这神州千万年,若无信无义,又有何面目,面对这天下苍生?” 清元见其说得正气凛凛,言语中似已决断,亦不便多言,正了正身子,很细微地摇了摇头,脸色看上去,虽无甚变化,但眼神,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甚至还有几分愤怒。 过去二十年,他在这乾元城中,便代表着南庭宗,虽不说一手遮天,但亦是言出如山,此刻,面对着这厅中齐聚的正道群雄,清岚一番话,却未给他丝毫情面,多少令他有些下不了台。 这平步青云,一呼百应的乾元城执事,何时受过如此屈辱? “南庭宗果然不愧于天下第一宗门,连这个人恩怨都要横家干涉,不说我天琅坊亦不过小小商号,莫非清岚道友连四大家族和蔺城主亦不放在眼里了么?”风斛见南庭宗二人模样,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清元虽为乾元城执事,算起来身份亦等同于宗门之长老,但在宗主清虚道长的同门师妹面前,亦不得不小心翼翼,惟命是从。 毕竟,这大宗门之中,长老之间,地位亦是千差万别! 故而此刻,他心念一转,却是将四大家族和蔺归元搬了出来。 清岚这一番话,指意很明显,南庭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乃为正道领袖,自然得有领袖的资态,维护苏迈,某种意义上,便是维护南庭宗的声誉。 而在这浮屠岛上,此刻明面仍是以四大家族为主,蔺归元身为四大家主之代表,听得风斛之言,虽然心有不悦,却也不好不做回应。 “这苏迈和天琅坊之事,仙都之中,已是人尽皆知,杀人偿命,倒也无甚可说,不过依蔺某之见,此刻并非寻仇之时,我等唤苏迈前来,乃为这留言之事,至于其它,可暂且放下!” 蔺归元身为一城之主,能将诺大仙都治理得井然有序,数十年太平无事,自非寻常之辈,此刻之言,亦甚是周全,既不否认风斛之举,亦不指责清岚所为,却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初时的本意 之中。 风斛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表面上却未有甚表示,清岚淡定静立,亦未回话。 见二人如此,蔺归元自然不再纠结,正欲往下说时,却见苏迈突然往前几步,站在了清岚身前不远,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多谢前辈相护之情,苏迈今日前来,不过心有所忧,担心这岛上会有甚变故,并无寻求庇护之意,天琅坊之事,乃晚辈一人所为,不敢劳烦前辈!” 清岚闻言,面色微变,心下亦甚为不解,她有心相护,一来为感念其登门示警之情,二则先前在南庭宗的营帐之中,见其神态疏朗,谈吐从容,不似大奸大恶之人,故而才出言相帮,却不料,苏迈竟然毫不领情! 非但清岚,在场众人亦是惊诧不已,有南庭宗做靠山,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之事,特别在这浮屠岛上,孤身之人一不小心,便会命丧山林之中,有大宗门的庇护,便等同于多了一重护身符,非遇极端之事,不会有性命之虞。 何况,苏迈眼下尚有天琅坊在虎视眈眈,没有南庭宗这个金字招牌,只怕真的出了这大帐,便在劫难逃。 谁都知道,苏迈此举,是自寻死路,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像脑子抽风,言语之中,态度很是明确。 “你,可想明白了?” 清岚沉吟片刻,颇有兴致地望向苏迈,此刻,她亦很想知道,苏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多谢前辈关心!”苏迈又施了一礼,朗声回道。 他口中虽未明言,但其意已很是明显。 “如此,你好自为之罢!”清岚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小子,别好心当驴肝肺,清岚师妹答应助你,可是你求都求不来的福份!”清元见苏迈竟然出口拒绝,一时间,很是震怒。 虽然他内心里并不希望南庭宗扯上天琅坊和苏迈之事,但苏迈当着众人之面,竟然不将南宗庭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便等同于是损了他的颜面。 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苏迈闻言,淡淡一笑,却未回话。 先前众人决定去唤苏迈前来说明事由时,想到要面对蔺归元和四大家族之人,苏迈亦有几分担心,不过当时陆云奚却不甚在意,说了句:“放心去吧,我师尊应会护你!” 苏迈当时闻言,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有丝丝苦涩。 当初他在伏蚕山中,曾拒绝了陆云奚前往南庭宗之邀,如今,来到这浮屠岛上,仍脱不开,这南庭宗的庇护么? 他非心胸狭窄之人,亦知感恩图报,若是无定寺空寂大师出言相护,苏迈定会感激不尽,以他和无用的交情,自无拒绝之理,不过若是南庭宗,他便要思索几分,而面对清岚,他更是心有不甘。 苏迈此刻,自己亦未想到,到底是何缘故,让他断然拒绝,不过内心深处,似乎有种意识在驱使着他,不能接受清岚的好意。 或许,是因心有所念罢! fpzw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无果而散 一场闹剧在众人始料未及中结束,苏迈拒绝了南庭宗的好意,同时也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极为凶险的路。 毕竟,这浮图岛比不得诺大的干元城,彼时他亦可东躲西藏,借力使力,不过此刻,失去了南庭宗这个靠山,天琅坊在苏迈面前,便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加之数日来,天琅坊的大帐之中,迎来送往,热闹非凡,只要风斛将消息放出,无需他亲自动手,这岛上遍布着的无数修士,便会让苏迈无处可逃。 之后,在清岚的授意下,他只好又将这数日见闻重述了一遍,不过涉及到自己隐秘,他未提及那遁术,毕竟,在场之下,敌友难分,这法术虽有些鸡肋,但关键时候,出其不意,还有逃命之效。 不出意料,当众人听到那树屋之中,住着的是一个疯人时,多数人都忍不住嗤笑起来,一时间,讥讽质疑之声如潮水涌来,尤其是厅中站着之人,恨不得上前将苏迈提起来丢出去。 疯言疯语,又如何信得,漫说神州覆亡,便是再危言耸听之词,亦不为怪,只是谁若要相信了,才真是笑话。 风斛面露冷笑,望向苏迈,颇有几分看戏之感,感受到人群中的愤怒越来越重,他的心情亦好了少许。 而那前方坐着之人,却是面色平淡,看不出是何态度,此事的大致情形,他们便已得知晓,并隐隐已达成默契,只不过这疯人之事,清岚当时亦未详说,故而听闻之后,内心自然有些许震动。 这浮屠岛数千年未现世,本身就充满诱惑,登岛之人,自是有所图而来,加之天音石鼓突现,更是引得世人如疯似狂,正是群情激昂之时,苏迈却来此一出,且这消息在多数人看来,更像是无稽之谈,甚至有人怀疑,这苏迈是不是因被通缉之事,对四大家族心怀恨意,故而散布谣言,祸乱人心。 众人各怀心事,自然不可能很快达成一致,苏迈说完之后,便站在一侧,冷眼旁观。他本意不过心有疑惑,前来知会一声,至于蔺归元等人是否会采信,他并不甚在意,毕竟,利益当头,又岂是一两句无来由的话,能令人退却。 只不过,始料未及的是,他一心前来示警,却在这三言两语之下,反倒成了居心叵测之人,而风斛亦在一旁时不时地插上两句,更是推高了众人的情绪。 “依贫道看,此子来历不明,先在干元城中闯下弥天大祸,如今又在这岛上妖言祸众,说不定他便是金刚盟安排来的,目的便是阻止我等取得那天音石鼓!”一身华美道袍的黎阳道长,与风斛耳语了几句后,便又站了出来。 “不错,此人包藏祸心,行迹可疑,他说的话,更无可信之处!”又有人界面应道。 “诸位,这十数日来,这浮屠岛上的地形,想必皆有所了解吧?”风斛转过身,向后摆摆手,随后环顾众人,扬声问道。 “那是自然,这岛再大,总大不过干元城吧?”黎阳界面回道。 “既是如此,这苏迈 口中那高可及天的古桃树,各位道友,可有印象?”风斛向前踱了两步,复又问道。 “闻所未闻!” “许是这小子杜撰的吧?” “无名小儿,信口雌黄,若真有此树,只怕早就传遍全岛,为何竟只他一人得知?” ……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在此情形之下,苏迈亦早已看穿,面对天音石鼓的诱惑,无论他所言之事是否有据可依,在场多数人皆不会相信,或者说宁愿选择不信,而若他再细说其事,只怕那神秘的古桃树亦会引人觊觎,到时,反而徒惹祸端。 许多时候,不是人们不怕危险,而是在面对巨大诱惑时,更多选择忽视,毕竟,凶险仍是未知之数,而那利益,却是近在眼前,相比之下,熟轻熟重,自然一目了然。 清岚望见众人神色,亦是暗自摇头,利令智昏,或许便是如此罢! 南庭宗数万年传承,门中秘法灵宝无数,便是如天音石鼓此类稀世之物,亦有藏之,故而在清岚眼里,天音石鼓对其而言,自非必得之物,她前次受命前来,一为探听虚实,二则坐镇岛中,以妨邪道中人,借机生事。 本来,她常年静修,除了偶至太霄城外,平素极少下山,而宗门之大事,有数十位长老各司其职,自然也无须她过问,说起来,她在南庭宗,这长老之职,亦不过是个虚衔,不过,因其和现任宗主清虚道长乃是师承一脉,二人感情甚笃,而宗主一脉又是宗门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支,故而,这身份自也不同。 按说,浮屠岛如此大事,自然是轮不到她出山坐镇,不过清岚因担心陆云奚,主动请缨而来,清虚自然也乐得成全。 比起那石鼓,清岚更担心苏迈和水轻盈所提之事,这二者之间听上去颇有些关联,若说苏迈所言之事还有几分虚妄,但水沧溟为人谨慎,若无事发生,断不可能信口开河,说这神州将变之言,且他突然闭关,定是有事发生。 如今这浮屠岛上的一切,在清岚看来,越发可疑,寒山子传信后便再无音信,以他的修为,便是遇到敌手,逃命应当不难,除非遭遇围攻,若真如此,那这背后,便很有可疑。 这厅中群雄,除了清岗和空寂之外,余者对于苏迈所言之事,少数如四大家族等,自是将信将疑,而多数人只当笑话看,看情形,根本不当回事。 蔺归元对于如今这场面,亦早有料到,他心中已有计算,这天音石鼓可非寻常之物,对他所图之事,关系重大,若有幸得之,便是背后真有甚阴谋,亦值得冒险一试,不过清岚既然前来,以他的身份,自不可能随意打发,故而才提议邀请群雄至此,共商大计,并提出这撤退部分弟子的想法。 人数越少,对于实力更强的世家或宗门便越有把握,反而言之,对那些小门派自然逾是不利,故而一时之间,很难达成一致。 众人各有所求,在一片嘈杂声中结束了这次面谈,结果自然可想而 知,蔺归元以一句“此事还请各位慎思,今日暂且散去!”便离坐而起,群雄见状,自然很快便一哄而散。 风斛心不在此,只是默然盯着苏迈的动静,良机难求,今天既然他敢现身并拒绝南庭宗的庇护,无论是何缘故,皆不能放任其离去。 清岚望瞭望苏迈,神情有几分惋惜,她有心助其一程,奈何苏迈却不领情,她亦只好听之任之,见风斛那情形,只能暗叹一声。 而就在落坐之人,皆起身离去时,却见空寂突然走向苏迈,朝他念了句佛号,随后道:“小施主,老僧有一事想请教,可否随我走一趟?” 苏迈见状,心有几分疑惑,不知这老和尚有甚事相商,不过见其模样不似虚言,而苏迈正好借机摆脱风斛,故而略怔了怔后,便点头应是。 风斛未料这老和尚突然挺身而出,虽不知他和苏迈是甚关系,但先前言语中便颇有爱护,此刻他有此作为,却让风斛一时间亦有些踌躇。 忍了忍,终未有所行为,毕竟来日方长,在这节骨眼上,得罪无定寺,并非明智之举,再说,他和空寂和尚,虽无深交,但也算同城修行的道友,过往亦有数面之缘,犯不上开罪于他。 苏迈向清岚告辞,随后便和水轻盈二人跟在空寂身后,出帐而去。 无定寺驻地离顾旷营帐甚近,看起来比那四大家族之帐小了不少,出家之人轻装简行,帐内亦无甚摆设,不过十来个蒲团而已。 空寂入得其中,朝二人笑了笑,随后道:“出家人身无长物,帐中简陋,二位小施主莫怪!” 苏迈感念其相护之情,忙拱手回礼,水轻盈亦报之浅笑,口中说道:“大师佛门大德,令晚辈敬佩不已。” “小施主,你与我那小师侄无用,可是熟识?”空寂随意找了个蒲团盘坐而定,边示意二人落坐,边问向苏迈道。 “回禀大师,晚辈和无用确是知交好友,先前在乾元城万仙楼中,劳烦大师佛驾,陪无用一道,为我证实清白,晚辈感激不尽!”苏迈对无定寺中之人,颇有好感,故而此刻,听得空寂说起,回想当初那万仙楼中之事,忙应声道谢。 “那你可知,如今他已失踪之事?”空寂点点头,接口问道。 “略有所闻,不过对详情不甚了解!”苏迈听其语气平静,似乎并未有太多忧虑,心中一动,忙恭声回道。 “此事说来蹊跷,与他随行之人,你亦熟识,按说以他三人修为,不至突然失踪才是,我门中之人,搜寻数日,却是一无所获!”空寂缓缓回道。 “依您看,无用失踪和寒山前辈之事,可有关联?”苏迈见其神情,以为他已有所得,忙又问道。 “此事老僧亦不甚清楚,不过无用的下落,却略有所知!”空寂摇摇头,突然说出一句,令苏迈莫名的话。 既然他对无用的下落已有所知,那为何先前又说门中之人,搜寻数日无果? fpzw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玄空之术 见苏迈一脸疑惑,空寂轻叹一气,脸色亦有些凝重,随后道:“说来惭愧,老僧略通寻人之术,数日前感知无用方位,并亲自前往,但寻遍那周边所在,却是一无所获。” “莫非,无用被困于地底?”苏迈闻言,猜想如那地方有甚地洞或地牢之类,找不到入口所在,自然一无所获。 不料,空寂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口中念道:“无用并无被困之像,且那地方,稀松平常,无甚特别之处。” “这就奇了!”水轻盈亦觉奇怪,若这空寂大师所言无误,明明人就在那,为何却找不到踪迹,莫非,有甚迷障不成? “大师,可否将那地方情形告之于我?”苏迈虽觉奇怪,但以空寂的修为,均看不出有甚奇异之处,那这地方,定有高人。 空寂曾数回探那山谷,那石林之内,除了一层薄雾,再无他物,看起来,与这浮屠岛中其它所在,并无异样,此刻苏迈问起,便随口告之。 苏迈和水轻盈二人闻言,亦未发觉有何不对,一时间,眉头深锁,皆默然以对。 沉思半晌,苏迈亦未有甚头绪,只好回道:“晚辈欲前往一探,还请大师告之具体所在!” “老僧亦有此意!”空寂点点头,随后又道:“小施主福缘深厚,此番前往,或许能有所得,亦未可知。” 苏迈闻言,方知这老和尚先前所言有事相商之意,不过,他虽有心,但对此行,却无任何把握,毕竟,空寂都无法破解之事,以他的修为,多半亦是徒劳,只是以他和无用等人的交情,无论如何,都得去一探究竟。 约一个时辰之后,空寂将苏迈和水轻盈,送出营帐,临行前随手往二人身前划了划,隐约有金光自苏迈头顶洒落,片刻亦消失不见。 苏迈心有所疑,不过亦坦然受之,掀起那灰白的帘幕,随后便大步而去。 不远处,风斛正站在一营帐的角落,望着空寂独自而出,却不见苏迈和水轻盈二人。 “这老和尚将那小子留在帐中,莫非还真想和天琅坊为敌不成?”风斛百思不得其解,无定寺那小和尚虽和苏迈有几分交情,但空寂居于乾元城多年,自知轻重,应不至因小而失大,虽说无定寺乃佛门净土,但毕竟为神州三大宗门之一,在这仙都之中,一切利益纠葛,皆很难置身事外。 “阿弥佗佛,风道友好兴致啊!”空寂远远便望见风斛,边念了声佛号,边向其走来,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甚是和善。 “大师,此去何处?”风斛见状,亦只好闪身而去,朝其拱了拱手,随口问道。 “出家之人,心无挂碍,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道友即来我门外,何不入帐喝口清茶?”空寂满脸热诚地道。 “不敢叨忧大师清修!”风斛冷冷回了句,随后朝那无定寺的营帐望了望,又道:“敢问大师,那苏迈如今身在何处?” “阿弥佗佛,苏小施主早已离去!”空寂笑意渐敛,淡然回道。 “离去?”风斛面色一沉,自打苏迈随空寂离开蔺家大帐后,他便安排人暗中跟随 ,之后他自己亦亲自前来,一直却未见苏迈人影,这老和尚却其已离去,这出家之人,开口便是妄语么? “道友若是不信,不妨至我帐中一探便知!”空寂见状,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风斛亲自一看究竟。 风斛怔了怔,从道义上看,空寂为无定寺高僧,在乾元城中亦颇有声望,以其身份,断无欺瞒之理,风斛若是不信,倒显得有气度狭小。 不过,此刻乃非常之期,天琅坊对苏迈志有必得,风斛亦顾不得许多,万一这老和尚真将那二人藏于帐中,却拿话诓他,那这煮熟的鸭子,岂不是又要飞了? “如此,风某便僭越了!”朝空寂拱拱手,也不待他引路,便大步流星了往那帐中而去。 营帐之中,自是空空如也,别说人,连空寂口中所言的清茶,亦未见一杯,整个帐内,寒酸得比寻常百姓亦有不如。 “道友如今信否?”空寂不紧不慢在跟在其后,等风斛转身而出时,却待在那帐外笑着问道。 “打扰了!”风斛一脸黑色,虽知这老和尚定然有鬼,但这帐中,确实并无一人,他亦不好发作。 不待空寂回话,便快步而去,不久,便消失于那重重营帐之中。 空寂目睹其离去,神色平淡,随口念道:“怨怨相报,徒伤己身,放下执念,始得清明!” 苏迈和水轻盈一路行来,亦很快便望见风斛的身影,不过,他俩遵从空寂的叮嘱,视而不见,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那谷口之外。 复往前行了一段,钻入那山林之中,见身侧再无来人,苏迈深吸了一口气,随口朝水轻盈说道:“这佛门密术,果然神妙!” “这玄空术,先前我亦曾有所闻,和你所习之五行劫术的风遁之法颇有类似之处,不过,却深奥得多!”水轻盈稍顿住脚步,接口回道。 “哈哈,我们便在风斛眼皮底下过去,他却一无所知,想来,亦甚是有趣!”苏迈颇为兴奋,忍不住笑着叫道。 “空寂大师有云,这密术仅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如今离那营地甚近,尚不可大意,赶紧走罢!”水轻盈皱了皱眉头,催促道。 “好!”苏迈回一句,随后看了看方位,便向前迈去。 先前无用和顾旷等人,向北而行,乃有莲花为器,自然颇为轻松,便是空寂寻人,亦自有法宝,而苏迈无一可施之物,自然只好靠双脚而行,只是苦了水轻盈,随在其后,在那深林乱草之中穿行,弄得一身狼狈,衣袖之中,湿了几处,一头秀发,亦有几许蓬松,额前发丝之上,还沾了一片细长的翠叶。 一路上,择僻处而行,二人差不多走了近两个时辰,来到一片山峦之下。 眼前葱郁苍莽,危峰重重,漫山深绿,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立身那丛林尽头,不远处便是一道断崖,显然并无去处,除此之外,四围皆是参天古木,云松遍野,却未见有空寂所言的那处槠树丛。 “姐姐,我们不会走错方向了吧?”苏迈虽也算胆大心细,但对于辨别方位,却其不擅长,且二人穿行 了那无尽的密林之中,时常不见天光,一不小心,走错了方向,亦有常有之事。 “应当不会,我们一路行来,皆按大师所言,方位应无错,可能此处并非目的地所在。”水轻盈往头顶望了望,随后摇头回道。 “那如今,我们该往何处去?”苏迈望向那片断崖,一脸茫然。 “去那崖边看看罢!”水轻盈亦无头绪,只好提议先往前探寻一番。 二人举步向前,没多久,便到了那断崖之畔。 只见前方一片空无,崖底深不可见,数十丈下便是迷蒙一片,此处位于深山之内,并无水流之声,那这崖下肯定亦无深潭之类,若不小心坠下,极可能摔个手足寸断。 二人至此,本为寻人而来,自然不会冒险,故而细思之下,只好转向而行,向右侧,那看起来稍微平缓点的右侧丛林行去。 许是多年不曾有过人迹,这丛林之中,杂树乱草,有数丈之高,密布林中,遮天蔽日,二人行了一段,便觉寸步难行,再无落脚之处,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出来。 水轻盈往四周望了望,亦觉有些无奈,若是她自己一人,倒也无妨,不过有苏迈在,却是有些麻烦。 沉吟片刻,却见她轻说了句:“随我来!”,随后却是一把抓住苏迈手臂,双脚往地上一点,倏地一声,带着苏迈便踏上了那树稍之巅。 甫一站稳,水轻盈喊了句:“当心!”便脚尖点树,顺着那崖侧一路,飞掠而去。 苏迈只觉眼前一花,满眼绿意皆有几分模糊,随后便是风声呼呼,身不由已地在那树丛之上,纵跃而去。 片刻之后,苏迈方才适应过来,定了定神,随着水轻盈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那深崖之侧。 上首,是一壁千仞的绿意,而左侧却是深不见底的断崖,那巨树生于崖壁之上,皆是斜伸而出,落脚之处,并不平缓,稍有不慎,便于坠崖之虞。 苏迈被提携而行,已是心惊胆战,而水轻盈,则更是谨而慎之。 她修习乐道,平素皆醉心于琴理心法的研究,修为虽高,但皆是以乐入道,如今携着苏迈,在这崖畔之上跳跃而行,亦是勉力为之。 好在这断崖虽深,但却并不甚长,约一刻钟之后,当水轻盈额前有微汗透出时,前方已然有林壑隐现,崖底在望。 水轻盈暗自轻了口气,稍顿了顿,随后看准方向,便朝那前方崖底潜去。 按空寂大师所言,若无意外,那无用所在的山谷,便离此不远,那槠树林虽是显眼,若自上而下,一路望去,应很容易发现。 自树顶俯冲而下,水轻盈嘱咐苏迈在林中等候,随后便伸手往背后瑶琴上轻轻一拍,一道白光划过,苏迈尚未看清是何物,便见水轻盈身形一闪,却是朝半空之中疾驰而去。 “唉,剑兄啊,要是你也能飞便好了!”苏迈抬头望天,抚着手上黑剑,慨然叹道。 长剑如眠,青黑的剑身隐隐有丝丝白气涌动,便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反应,这家伙,似乎许久未曾有过动静了! fpzw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见犹怜 崖底林中,迷雾朦胧,湿气颇重,多生毒虫迷障,反正进去亦无甚用处,苏迈也懒得冒险而行。 好在约一刻钟之后,水轻盈便折返而回。 先前那白光亦不知隐于何处,水轻盈笑意盈盈,看去心情甚好。 “如何,可有发现?”苏迈见其模样,忙迎了上去,急问道。 “自此往东数里之处,确有一山谷,有槠树林遍布谷口,看起来,应是大师所提之地!”水轻盈抬手向前一指,随口回道。 “那便赶紧走罢!”苏迈闻言,面有悦色,急着便欲前行。 水轻盈见状,亦点了点头,随后望了望那前方幽暗的树林,想了想,便又故伎重施,带着苏迈,往那林稍而行。 苏迈自然乐得清闲,相比那人迹罕至的阴湿深林,他自然更愿意踏树而行,加之这崖底甚为平缓,树丛之上,看上去似乎更为安全。 水轻盈二度施为,相比先前的崖壁,此刻亦轻松得多,故而一路纵跳,却也甚为轻松。 “水姐姐,你很喜欢提着人跑吗?”苏迈望着脚下节节后退的树丛,半开玩笑地问道。 “你若修为再高一些,倒可省去我不少力气!”水轻盈闻言,轻笑一声,随口回道。 “哎,此事我亦甚急啊!”苏迈闻言,苦笑着道。 他虽有轮回劫火在身,遇到危险,亦有侥幸一战之力,不过这修为嘛,实在是有些寒碜,想要飞天而行,还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甚至于说,若寻不到天随子,只怕他此生便很难再有进境,水轻盈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但因长久以来皆是如此,故而他除了无奈,倒也未太在意。 先前他曾以为自己体质殊异,无法修炼,直至前段时间在那轮回血海之中,真真的一番话,才给了他希望,甚至于说重燃了他对仙道的热情,内心隐隐觉得,只要寻得天随子,问得原由,便有再修行的可能性。 只是,这茫茫人世间,缘份却甚难琢磨,越是想见之人,越难见到,而当你心灰意冷时,却往往又会有意料不到的惊喜。 天随子一介相师,不知自何而来,亦不知向何处去,自从数年前不告而别之后,便再未听到其任何消息,便是苏迈有心打听,却也是无从着手。 这天底下游走算命之人,看去大抵都相差无几,均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身后一杆青竹,布幡如旗,上书之字不是“趋吉避凶”,便是“铁口神算”,占卜测字,看相摸骨无一不通,稍有能耐者,六十四卦倒背如流,便是那滥竽充数之辈,亦可扯上些卦辞易理,加上几句看去高深莫测的定场之诗,一番作派下来,总有几分半仙的作派,这天随子自然亦不例外,苏迈穿州过境,亦有心留意,只是当想向人打听时,确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水轻盈闻得其言,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苏迈体内之异状,以为他天资有限,修行进境甚慢,故而才出言鞭策于他,谁料他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这修行之事,亦是有苦难言一般。 那东西,为何会选中于他? 水轻盈心中暗自疑惑,面上却未有甚表示,拉着苏迈一路向前,很快便到了她所说的槠树林中。 巨树横生,扭曲虬结的枝干,张牙舞爪地斜伸于头顶之上,苏迈穿行其间,总不自觉地有几分诡异,时不是抬头而望,似乎一不留意,那鬼爪般的树枝便会抓下来一般。 一路往里而行,过了这槠树丛,便是那薄雾笼罩的石林,一排排高低不一的石柱随意立于山坳之中,轻雾之下,显得有些神秘而缥缈。 这石柱和月前苏迈在那伏蚕山的猴谷所见的很是不同,看上去似乎天然而成,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在那石林之内穿行许久,苏迈二人便和空寂一般,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亦只好退回那槠树林边。 远远望去,薄雾如烟,笼于石阵之上,平静得有如春日清晨,看不出有一丝异样。 “可有何发现?”水轻盈呆立半晌,未看出有何不对,便问向一旁的苏迈道。 “此刻是甚时辰?”苏迈未及回答,却是随口反问了一句。 “看起来,应是申牌时分。”水轻盈抬首望天,细索片刻,便回道。 “申牌时分……”苏迈闻言,缓缓念了句,顿了顿,随后又道:“正午已过,阳衰阴盛,天地间气运趋减,但再如何,亦不至暮时,为何这谷中薄雾却是经久不散?” 望了望头顶辽远的天空,再看向两侧合围的山体,虽亦有几分险峻之势,但总体上,却仍较为平缓。心道一路行来,这槠树林外并无高山险峰遮挡,按说时有山风吹过,为何这薄雾,却能凝而不散? “姐姐,你看这雾气,可有甚异常?” 苏迈总觉有些不对,甚至于有几分莫名的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 水轻盈闻言,仔细地朝里望了望,随后又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那微微摇动的槠树叶,很快亦已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雾看起来,似乎像是死的!”水轻盈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寻常雾气,缥缈湿寒,若在日光之下,很快便会消散,而这雾,似乎并不受其影响,而且,先前我们步入其中,亦未有阴冷之感。” “这怪雾,似乎在哪见过……”苏迈闭着眼睛想了想,片刻之间,却依然是一脸茫然,这种感觉便像某种熟悉的东西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到一般。 水轻盈虽亦觉有些怪异,不过也并未多想,毕竟,这石柱之内他们已寻了一遍,什么发现也没有,再者,这雾虽看起来有些异常,但似乎并无凶险,她也未太过留意。 苏迈百思不解之下,又跑入那石柱丛中,细细地寻了一遍,不过半晌之后,又悻悻地步了出来,看样子,这一趟并无所获。 越是觉得古怪,苏迈越不甘心,既然空寂大师说无用便在此处,那自然无假,而此处又有此异状,显然非寻常山谷那般简单。 “无用、顾旷,你们在不在?” 眼睛看不见,或许能听得到。苏迈无奈之下,只好朝那石柱之内,放声大喊。 回答他的,除了山谷的回音,再无他物,那石柱 之内,空茫一片,未见有任何的动静。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声音传来片刻之后,原来就在石阵的无用便有了回应。 “清茶,你听听,又有人在叫我们?”初时,无用尚以为是幻听,故在数声之后,忙拉着清茶,确认一番。 数息之后,清茶亦听到动静,凝神细听,很快便辩出苏迈的声音。 “苏迈哥哥,真是苏迈哥哥!”小清茶一蹦而起,情急之下,拉着无用有些破旧的袖子,不断摇晃。 “苏迈来找我们了!”无用亦是面露喜色,困在这石阵之中数日,他曾几次听到叫喊之声,不过无论他有何反应,最终皆是失望而回。 这回,苏迈终于找来了! 无用一直相信,苏迈总会有办法登岛的,他们被困于此,说到底亦是为了寻找苏迈,此刻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无用忽有些百感交集。 他很清楚知道,苏迈便在那石阵之外,不过前几次的经历告诉他,这石柱之内,应该被某种阵法隔绝开来,故而他二人迈不出去,而外来的人自然也看不到他们,便是声音可以传入,但他们说话,外头的人,却是听不到的。 “这到底是个甚东西,怎地如此古怪!”无用听得苏迈的叫喊,心里焦急无比,他很清楚,若他们未有回应,过不了多久,苏迈便会离去。 小清茶此刻心情甚悦,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听到苏迈声音之后,便大叫着回应,似乎片刻,苏迈便会闯进来一般。 可惜的是,奇迹并未发生,不到一刻,苏迈便停止了叫喊,似乎已然放弃。 无用细听之下,石阵之中,已是一片沉寂,看情形,苏迈已走远了。 “苏迈哥哥走了,无用哥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在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小清茶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去,喃喃地念完一句,哇地便哭了出来。 数日来的压抑,从最初的淡然养伤,再到无聊等待,再到之后听救援之人呼喊之声,不久又重归于寂,在如此煎熬中枯守,清茶的精神已甚是紧张,只差一线,便欲崩溃。 苏迈的声音突然而来,又匆匆而去,成了压倒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绝望之下,除了泫然而泣,她再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无用平素里便甚是安静,这数日来,除了偶尔陪清茶说说话,便是练功打坐,十数年的寺院生活,令人心境较清茶沉稳了许多,虽亦觉有些无聊,但心情倒也未受太大影响。 此刻清茶突然放声大哭,却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要说打架或挨打,他从来不惧,不过,这安慰女孩,却是他从未有过之事。 哭声凄婉而绝望,不久之后,其声渐小,由哀号转而抽泣,一声声,敲打在无用的心上。 少女梨花带雨,娇弱而无助,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清茶,别……别伤心,我保证,一定会,带你出去!”无用踌躇半晌,忍不住开口叫道。 “你要有办法,我们早就出去了!”清茶微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回了一句。 fpzw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代雄才 ““我……” 无用被其一说,顿时愣了愣,他不过想要安慰下清茶罢了,却不料她这么一问,反倒令他尴尬不已。 诚如其所言,若真有办法,二人还会在这枯守数日吗? “苏迈应该就在外面,既然来了这,他肯定会发现这雾有古怪,我们多弄点动静,说不定他就能发现我们了!”无用想了想,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苏迈搬了出来。 连他都能发现这薄雾有古怪,苏迈那么精明之人,不可能察觉不出。 “嗯……”小清茶似乎对苏迈很是信任,听其这么一说,忙也点了点头,犹带泪痕的俏脸如春花绽放,忽有一丝笑意浮了上来。 “这小清茶的脸啊,便如那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无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脸上却不敢有甚表示。 “无用哥哥,你说如果我们将这些石柱子全都打碎了,苏迈哥哥会不会就能看到我们了?”小清茶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张着大眼睛,望向无用道。 “或许吧,动静大了,外面应该会有反应!”无用闻言,心里清楚,这里面的动静,外面是听不到的,不过这小清茶刚停歇过来,他可不敢再说丧气话,只能先稳住她再说。 话音刚完,无用便将那莲花召了出来。 一道金光洒满二人所在的数丈之地,那虚化的莲瓣朵朵而开,看上去圣洁而华美。 小清茶先前亦见无用施展过这净世莲花,但多数时候,皆为御器而用,坐于其上,并无多大感觉,此刻见其在头顶粲然绽放,金光闪闪,栩栩如生,那花瓣似虚又实,随着无用的不断施为,莲花之中,隐隐有个佛像虚浮而去。 “无用哥哥,你这莲花真好看!”小清茶目不转晴地盯着半空,口中喃喃念道。 “听空寂大师说,这净世莲花乃是无定寺之宝,只是不知大和尚为甚将它传与了我!” 无用闻言,面有笑意,随之回了一句。 自从在那**凼中开悟而掌控了这莲花之后,对其使用甚是频繁,而领悟也是越见深刻。 这净世莲花,本为无定寺开山之祖九智禅师所造,内含不尽佛理,玄妙无方,既为佛器,又是一件难得的法宝,流传千万年,数易其主,近数百年来,供奉于无定寺的禅堂之中,不知为何,却被这大和尚取来,赠于无用所有。 无定寺修行讲求缘法,随性而为,历世而悟,门下弟子所修之法乃至所用之器,均须与自身佛缘相合,这莲花奉于禅堂之中,若能悟出其妙,人人皆可取之,不过数百年来,却无人有些缘法,却不知为何,偏偏被无用这尚未入门的假和尚据为已有? 随着那莲花缓缓转动,无数莲瓣飞舞而出,片刻之后,一阵飞沙走石,二人身侧不远处的石柱纷纷倒塌,一地狼藉。 有几次,无用也曾想过飞天而去,不过当他试着将那莲花舞出时,却发现,无论向何处去,始终无法冲破那薄雾,故而几次之后,他便放弃了。 此处,明显是在一阵法之中,若不明破阵之法,再多努力皆是徒劳,他弄这么大动静,无非就是给清 茶一心理安慰罢! 任是其在石柱之中,弄得石破天惊,站于石柱之外的苏迈,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盯着那薄雾看了许久,亦未有甚收获,表情疑惑不已。 “这雾气如此古怪,到底是何缘故?”苏迈一阵迷茫,无奈之下,复又钻入那石阵之中,穿行片刻,见前方立有一块丈余高的粗大石柱,想了想,脚下轻点,疾冲而去,三二步便窜到了那顶端,伸手而探,薄雾近在咫尺。 那雾气远看如轻烟般缥缈,但进入其中,却浑若无物,除了那一片蒙蒙的灰白之色,确如水轻盈所言,并无寒湿之气。 苏迈坐在那石柱顶端,望着眼前的一切,忽想起当初在乾元城中,被天琅坊追缉,在一破庙之内的情形。 那晚,雨骤风狂,骆龟蒙和郭子阳于庙外决斗,突然一阵怪雾涌起,将他和韩屏儿卷入其中,等出来之后,外头之人早已远去,那情形,和眼前之状,略有几分相似。 突如其来的雾气,凝而不散,阴而不寒? 苏迈细思之下,忽有灵光闪过,这情形,不正和那晚在那乾元城的山谷一般么? “夜雪?”苏迈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信轻呼了一声。 夜雪和陆欣自然在这岛上,只是若真是她的话,却为何要将无用和顾旷他们三人困于此处? “这没道理啊!”苏迈暗叫一声,随后想到一事,却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夜雪二人虽来历不明,但那忘归仙子却是金刚盟中之人,看起来,似乎她们之间甚为熟络。 莫非,夜雪亦是金刚盟之人? 若真如此,那这岛上背后设局的,极有可能便是那金刚盟! 普天之下,有能力在这浮屠岛中布局对付正道中人,除了金刚盟,便再无其它。 “难不成是无用他们发现了金刚盟某些隐秘,被关押于此?”联想到今日群雄商讨之事以及寒山子的失踪,苏迈隐觉这背后,必有某些关联。 念及此,苏迈忙一跳而下,一阵小跑,便到了那槠树林边。 水轻盈见其面色沉重,看去似乎已有所得,忙上前追问情形。 苏迈将其心中所思简要说了下,水轻盈闻言,沉思片刻,随后便道:“这么说来,确有几分道理,这背后,极有可能便是金刚盟在筹划!” “莫非,此处便是他们囚禁正道之人的所在?”水轻盈往里望了望,复又疑道。 “应该不是!” 苏迈摇摇头,随后接道:“设这迷雾之人,与我略有几分交情,先前我在乾元城中,被迫逃命,亦多得她背后相助,无用他们几个虽与之不甚相熟,但她肯定知道我们的关系,若我未猜错的话,应是不得已之下,才将他们困于此处。再说,若真是金刚盟禁地所在,那我们岂能如此轻易地到得此处!” “按你这么说,她将人困住,倒是救了人?” 水轻盈闻言,亦觉有些道理。 这夜雪若真是金刚盟之人,而又在岛上有所图谋的话,将无用他们困在此处,确实已算是网开一面,不然,若以金刚盟一 贯的作风,定杀之以绝后患。 毕竟,能守住秘密的永远只有死人。 苏迈略点了点头,以她对夜雪的数次接触,虽说并无甚深交,但感觉她和陆欣并非邪道中人,更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若真是她们所为,背后定有隐衷。 “你可有甚办法,能寻到她们?”水轻盈见状,知苏迈和这夜雪之间,似乎颇有牵扯,若能设法见到二人,那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没有!”苏迈摇摇头,轻呼一气,继而说道:“她二人行踪缥缈,并无固定所在,除非主动现身,不然无处可寻!” “那眼下,你有何打算?”水轻盈闻言,复又问道。 “等……” 苏迈闻言,一时有些沉默,随后望向前方那经久不变的薄雾,许久,方才吐出一个字。 “等什么?”水轻盈闻言,秀眉微蹙,接着问道。 “我想,若真是夜雪所为,她不可能一直放任不管,定会抽空过来查一探,我们便在此等着!” 苏迈接口回道,语气中亦有些不太笃定。 对于夜雪会不会来,他心里自然没底,只是如今并无其他办法,他能想到的,便是如此。 更何况,他如今亦无地方可去,那重重山林之外,说不定遍布天琅坊的人,只怕他一露面,便会落入风斛之手。 “人海茫茫,你确定她们一直会在?”水轻盈对于苏迈的提议未置可否,只是轻问了一句。 “再说,若她真是金刚盟之人,只怕此刻定有任务在身,便是会来,亦不知何日,难不成我们一直等下去?” 苏迈亦不知等到何时,闻言想了想,随后便道:“姐姐,此番祸福难料,无用之事与你并无干系,这岛上已是多事之地,不如你先行离去罢!” “我一个闲人,无门无派,又往何处去?”水轻盈微扬起头,朝苏迈一笑,随后又道:“其实,我亦想看看,这神州界上,到底会发生何等大事,也好解开我父亲闭关之谜。” 苏迈闻言,突然想到一事,随后突然问道:“姐姐,你说那金刚盟的琴公子,会知道这岛上将欲发生之事吗?” “这个,我亦未可知,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未参与,这一年来,我们虽交流不多,但他一直紧随着我,很少有离去之时。”水轻盈怔了怔,边回想着边接口道。 “也不知这金刚盟到底在打甚主意?”苏迈过往并未和金刚盟中人有甚交往,故而对其行事作风自然一无所知。 “金刚盟蛰伏数十年,暗地里在做些什么,谁也不清楚,不过,过往曾听我父亲提过,金刚盟主沈清秋一代雄才,文韬武略,绝非甘于人下之辈。” 水轻盈久居慕兰湖畔,对这神州之事所知亦甚为有限,想想便随口回道。 苏迈闻言,心中一动,类似的话,似乎先前在那不二酒馆之中,亦有听过,不知不觉中,对这沈清秋倒多了几分好奇。 fpzw 第二百七十九章 留守一晚 “若真像那疯人留字所言,浮屠岛现世,这神州便有倾覆之虞,那金刚盟所图之事,必是惊天之举。”苏迈抬手望了望手中之剑,慨然叹道。 “依你看,若要使神州覆亡,该当如何?”水轻盈望向苏迈手中之剑,神情动了动。 “我连自保尚且不如,这神州大事,又如何能知!”苏迈苦笑一声,摇头笑道。 “今日不能,他日亦未可知!”水轻盈若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随后却又突然问道:“苏迈,你手中这剑,自何而来?” “这个?”苏迈扬了扬手,未料水轻盈突然问起这黑剑的来历,沉默片刻,随后道:“这东西不知能否称之为剑,是我偶然在一地底拾获的!” “大巧若拙,藏而不露,看起来倒跟你有几分相似。”水轻盈莫名的提了一句。 “哎,我倒是想露,只可惜力有不及啊!”苏迈对水轻盈的评价颇有些哭笑不得,以他目前的修为,这巧和藏委实有点言过其实了。 “不过说起来,这剑倒确实有几分怪异,一旦疯起来,凶戾得很!”见水轻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苏迈又接着回道。 “那是自然……”水轻盈随口回了一句。 “姐姐识得此物?”苏迈心头狂跳,听水轻盈的语气,似乎另有所指。 “没有!” 水轻盈眼波微动,随后却又接道:“我只是见其有些特别罢!” “哦……” 苏迈有些黯然,随后想想,却又释怀,这东西藏在那镇龙渊的石碑之中不知多少年,连那地牢中的老和尚都未曾见过,水轻盈又如何识得。 看来,不过是自己心急了! 苏迈暗叹一声,随后接道:“我不谙剑法,此物虽不同寻常,但在我手中,亦难有所用!” “神物有灵,既择了你,便是缘份,不必枉自菲薄!” 水轻盈斜眼望了望那沉寂的黑剑,神情淡然地说道。 苏迈点了点头,神物也好,废物也罢,于他而言,这东西就是他在这落寞江湖的唯一倚仗,寒夜独行时,握之在手,便多了几分安然。 二人漫无目的地闲聊着,过了约半个时辰,身后的槠树林中,却突然有动静传来。 “有人!” 水轻盈率先反应过来,向苏迈示意了下,二人身形闪过,片刻,便隐于一双人合抱的巨树之侧。 半晌,便有脚步声传来。 苏迈侧着身子,定睛一看,却见数十丈之外,隐隐有两个身影疾行而来。 待得再近些时,苏迈却突然眼神一亮,脱口叫道: “花公子、陆姑娘?” 来人正是花相容和陆云奚。 苏迈不知他二人为何联袂而来,忙一闪身,快步而出,数息之间,便出现在了花相容身前,而水轻盈亦跟随其后,缓步而出。 “苏迈?”花相容措不及防,差点撞到苏迈身上,见其突然现身,亦是一惊。 “花公子,陆姑娘,你们为何会到此处?”苏迈点点头,复又朝二人问道。 “还不是为了寻你!”花相容止 住脚步,闻言便急叫着道。 苏迈不明所已,一脸迷茫地望向二人。 “今日蔺家大帐事后,我听闻你被空寂大师带走,便想着前来寻你,不过等我到了无定寺帐中时,却空无一人,反而天琅坊之人已开始四处行动,似乎在打探你的行踪,后来我便去找陆仙子,一则以南庭宗的名义,那风斛不敢乱来,二则陆仙子出面,那空寂大师或可告之你的去向,后来我们转辗找到他,求了半天,他才松口,说出你到了这边。” 花相容一口气说出原委,却是空寂指点而来。 苏迈闻言,心中略有几分感动,花相容能在此时寻来,足见其情义,不过陆云奚能陪同花相容一道,却令他有些意外。 用花相容的话说,这可是名动天下,如冰山美人般的陆仙子啊,平素里多少世家大族的子弟想一亲芳泽而不得,此刻却放下身段,前往这深林秘谷之中寻找自己,却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或许,陆姑娘还是将我当成朋友罢! 苏迈心中暗想,却不敢望向陆云奚,而是上前揽了揽花相容的肩膀,携着他一道,来到那石阵之外。 将这里边情形略略讲了讲,花相容和陆云奚亦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当他二人深入其中一无所得之后,回到苏迈身前,却终是信了几分。 “苏迈,莫非你便打算一直在这等下去?”花相容有些意外,苏迈的打算自是下下之策,只不过,如今之势,他亦无甚办法。 苏迈点点头,一脸苦色,本来一个水轻盈已令他有些惭愧,此刻又来了花相容和陆云奚,却令他更加为难。 无用和顾旷等人和自己为知交故友,不过与身侧三人,却并无甚交情,要让他们陪他一起在这枯守,却有些强人所难。 “此地甚为诡异,我打算在此观望一二,看看是否会有甚发现!”苏迈望了望二人,随后又道:“此地甚为隐蔽,天琅坊之人一时间应很难找到,二位皆有事在身,不宜在此久留,不妨先前离去。” 陆云奚闻言,面色一沉,她未料到,一番辛苦前来相助,苏迈三言两语之下,却要将她打发走,一时间,心情亦有些黯然。 花相容未留意陆云奚的神情,闻得苏迈之言,一脸无谓地道:“眼下这岛上也不知会发生何事,与其在那营中,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在此等等看,说不定还能有所发现。” 水轻盈身为女子,自然敏感地发现陆云奚神情的变化,暗自笑了笑,随后便走到陆云奚身边,轻声说道:“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云奚闻言,有些诧异,她和这水轻盈虽非初见,但并无任何交情,甚至于连话都未说过,此刻突然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怔了怔,陆云奚便点了点头。 苏迈瞧见水轻盈之举,以为她真有甚事相商,倒也未曾在意,眼看着二人向一侧的丛林中行去,便拉着花相容闲聊了起来。 未几,陆云奚随着水轻盈一脸笑意地折返,到了苏迈身前不远,便止住脚步,轻言道:“苏迈,我们便陪你等上一晚,明日再行计议罢!” 苏迈闻言,亦只能点头应是,陆云奚能主 动留此,他心里自然高兴,甚至于隐隐还有几分激动,只不过,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示,只好拱拱手,躬身称谢。 一番折腾之后,这天色却亦渐渐暗了下来。 为感谢三人陪伴之情,苏迈决定亲自动手,做一美味吃食犒劳众人。 嘱咐水轻盈和陆云奚拾些柴火,生起火堆后,便拉着花相容,却那丛林之中寻找可猎之物。 水陆二人修为甚高,对俗世吃度自然看得甚淡,不过夜色为临,生火却也是必备之物,故而亦未推辞。 不过花相容常混迹于这仙都市井之中,更是勾栏酒肆的常客,对这红尘饮食更是留恋不已,先前赖在不二酒馆之中,曾听无用提起苏迈拿手之烤肉,一直未有机会见识,今日适逢其会,自然欣然前往。 待得那篝火熊熊,石阵前方一小片空地之上已是火光掩映,四围通红一片。 不到一刻钟,苏迈和花相容便人手一物,嘻笑着小跑了回来。 陆云奚听得动静,回头一看,只见苏迈手上倒提着一只半大的雉鸡,正扑腾着翅膀,拼命挣扎,而花相容则肩头扛着一截断木,其上正吊着一只灰色的野兔。 近得前来,苏迈就近扯了条细藤,将那雉鸡绑起,丢在一旁,且是随手取过花相容手中之木棍,将那兔子解了下来。 这家伙看去似乎日子过得不错,皮毛甚是光滑,一身肥肉提在手中,颇有些重量,不过许是受伤过重,颈脖之下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双眼耷拉着毫无动静,看样子,已是奄奄一息。 “嘿嘿,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花相容见苏迈盯着那兔子的伤处,便笑着说道。 过往他亦曾往伏蚕山中猎过些零星的妖兽,但那不过是为了练手而已,对于寻常野兽却很少接触,故而出手便没了轻重,随手捡了颗石子,一击而去,便将那兔子打了个半死。 “今日晚宴,有鸡有兔,倒也不错!”苏迈将那兔子放在那火堆之旁,随口说道。 “看来,今日有口福了!”花相容闻言回了一句,随后往地上一蹲,又朝苏迈叫道:“烤肉之事,本公子不甚在行,苏迈,便交给你了!” “无妨,你便等着罢!”苏迈边回着,边欲去取那雉鸡。 也不知苏迈如何捕得,这雉鸡看起来浑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若非被苏迈捆绑着,说不定一展翅,便欲飞去。 “苏迈,不如……将它放了罢!”陆云奚一把抓过那雉鸡,护在身前。 “为何?”苏迈见状,不知陆云奚此举何意,忙轻问道。 “这兔子如此肥美,足以令我们四人饿食一顿,又何必多伤性命!”陆云奚摸了摸雉鸡那五彩斑斓的羽毛,随口回道。 苏迈未料她会有此举,暗道这可是我费尽心力抓来的,说放就放未免有些可惜。 花相容却是变得极快,见陆云奚大发善心,忙附和道:“仙子所言极是,这兔子我们都吃不完,徒伤了这雉鸡性命,确有伤天和!” 苏迈闻言,斜了他一眼,心中暗骂。 这家伙先前还说自己有口福,一转眼,却有伤天和了。 fpzw 第二百八十章 玉露当酒 无奈之下,苏迈亦只好将那到手的美食放了,雉鸡初时尚不明所言,片刻之后,却是欣喜过望,咯咯地叫了两声,往前冲了几步,猛地拍着翅膀便向一侧的山林乱草之中飞扑而去,不到数息,便无动静。 苏迈提着那兔子,打算去稍做处理,不过片刻,他却愣了愣,抬眼望向火光前的三人,一脸无奈。 “怎地,想要帮忙啊?”花相容见状,当先叫道。 “帮忙倒不用,不过,我手中并无刀刃,这开膛破肚之事,却是有些为难!”苏迈皱了皱眉头,接口说道。 他不像无用,随身还带着把短刃,他那黑剑钝而无锋,用来杀人倒还差强人意,这杀鸡宰兔之事,却是无能为力。 他这一说,在坐之人一时皆愣了愣。 水轻盈以琴为器,器音可疗愈,并可杀人,但却无实质之利,而花相容的千秋山何扇虽暗藏杀机,但要取出却甚是麻烦,再说花相容自诩风雅之人,这等焚鹤煮鹤之事,他自不愿干。 故而,一时之间,大家皆将目光聚在了陆云奚身上。 天渊剑,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一剑在手,无往而不利,削金断铁,亦是易如反掌! 只是,若要用来杀兔子,却难免有杀鸡用牛刀之嫌。 苏迈亦望向陆云奚,但一时间,却不好开口。 “苏迈,你且提着那兔子,站远一些!”陆云奚见状,却是浅笑一声,随后站起身,示意苏迈后退。 苏迈初时不明所已,不过见陆云奚长剑出鞘后,却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陆云奚怕这兔血沾染了她的宝剑,故而欲隔空将那兔子劈开。 苏迈退到一丈开外,双手扯着那肥兔的后腿,便等着陆云奚施为。 花相容见状,亦饶有兴致地站起来,望了望苏迈,随后又略有些担忧地朝陆云奚道:“仙子,如此可行么?你这宝剑可是开山裂山亦不在话下,别一不小心,这么近的距离,光是那剑锋,便可将苏迈劈成两半。” 陆云奚未及回话,却是望向了苏迈,那神情仿佛在问,你可敢一试? 苏迈虽亦有几分忐忑,但他心知陆云奚非莽撞之人,如此作为,自然心里有数,故而见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脸淡然。 “站稳了!”陆云奚素手一挥,长剑往前一点,随后轻轻一划而下。 那动作轻柔随意,看去便是丹青手作画一般,自然天成,而随着她这手起剑落,苏迈手中兔子便如被利刃瞬间划开一般,胸腹之间一道薄如纸片般的切口,沾而不连,将断未断。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陆云奚便已收剑回鞘,口中说了句:“好了!”便又转身,朝那火堆而去。 苏迈闻言,将手一翻,轻轻一扯,便将那野兔一撕开,随后忙以转过身,去那林中,寻水源去了。 水轻盈见陆云奚露出这一手,一时间亦颇有些钦佩,待得苏迈转身,忙起身拍了拍手,口中赞道:“陆姑娘这一剑,当真妙到毫厘,不愧为天渊剑之主啊!” 陆云奚闻言,略点头示意,随口说了 句:“雕虫小技而已!” “仙子这一剑,剑随意动,举重若轻,在下亦是佩服之止!”花相容亦起身拱了拱手,扬声赞道。 在场二人,虽均不使剑,但却是大世家出身,这见识和眼光自然不低,陆云奚这一剑,轻则无法伤及兔身,若用劲过重,则会伤到苏迈,纵是用劲再多一分,亦会将那兔子劈成两半,到时便是苏迈无恙,亦会溅得一身是血。 而能将那兔子肚皮,切得将断未断,既达到开膛之效,又免得血流遍地,可说是一举两得,如此精巧的力道把握,若非多年苦练,人剑一体,极难做到。 一时间,花相容甚至有些妒忌苏迈,早知如此,他应该抢着去提那兔子,省得枉做了小人。 一炷香过去,苏迈悄然而返,双手抱着那一团裹着厚厚黄泥的东西,正快步而来。 “山间少调料,只好取诸自然,今日,我们便尝尝这药泥封兔!” 苏迈边走向三人,口中边说道。 花相容望向苏迈那一手的泥,眉头微眉,口中问道:“那兔子便是裹在这泥中?” 苏迈点点头,随后找了个空地蹲了下来,在地上拾了半截未烧完的棍子,将火堆中央掏空了一块,便将那团黄泥塞了进去,随后开始添些,将火烧旺。 一刻之后,复将那烧得焦黑的泥团翻了翻,又炙烤了一遍。 如此再三,翻来覆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火堆之中,已有肉香味传来。 花相容食欲大动,闻了片刻,便欲动手,苏迈伸手将其打住,随后将那燃得正旺的火堆移开,拨了些炭火将那焦泥捂住再慢慢烘了片刻,待得那药香味弥散开来,才将其取出。 “剑茅草!”花相容好食之人,一下便闻出剑茅之味,这东西亦是寻常餐食中常用的香料,故而其亦甚为熟悉。 苏迈点点头,随后却笑着说道:“想要吃这兔子,至少还得说出两种味道才行!” 花相容闻言,道了声:“去,这有何难!”随后便凑近身子,使劲闻了起来。 初时,他亦以为不过分辨几株药草而已,应不是难事,不过等他仔细闻过之的,却发现,这药草味夹杂着肉香,已混成一团,除了剑茅那种味甚独特的香草之外,其余却是很难分得出来。 使劲闻了半天,却一样也未发现,只好悻悻地望向身侧二人,眼有求助之意。 水轻盈亦觉有趣,学着花相容的模样,凑近闻了闻,不过片刻之后,却已有所得。 “若未猜错的话,这其中应有地芙蓉。”水轻盈吸了吸鼻子,缓缓说道。 “没错,地芙蓉叶有清香,揉碎塞入肉中,有去腥除腻之效!”苏迈面露赞许,这地芙蓉叶其味甚淡,寻常食之,口齿间会有清香之气,水轻盈能在这黄泥封之中,辨得出来,很是不易。 “看来,水姑娘亦是甚好美食之人!”花相容手中折扇一拍,轻笑着道。 “已有两味,还差其一,便可开封!”苏迈见状,用棍子在那一团焦黑之中敲了敲,那薄薄的泥封便裂开了一道口。 “仙子可有甚高见?”花相容自 己闻不出来,便望向了陆云奚。 陆云奚先前和水轻盈一般,闻了半天,亦什么也未发现。 她自幼修炼,各类灵药吃得不少,但对俗世饮食却甚少涉及,便是偶尔吃上一两顿,亦是极为清淡,故而对这些调味的香草所知有限,别说闻出其味,便是放在她眼前,亦不识得。 此刻,她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迈见状,亦未说话,只是又轻轻地在那黄泥之中敲了敲,一时间,肉香味更加浓了。 陆云奚见其动作,顿了顿,随后却突然反应过来,脱口叫道:“还有一味,便是黄泥!” “这个……”花相容闻言,不禁失笑,这泥土味也能算吗? 本想着苏迈会断然否认,未料他却应了点了点头,随后正儿八经地说道:“没错,这黄泥,亦是其味之一!” “此话从何说来?”花相容一声,来了兴致,想听听苏迈作何解释。 “这黄泥又号神仙土,藏于极阴之地岩穴之中,土质细腻柔软,遇热有微酸之味,可致人迷幻。” “难怪叫神仙土!”花相容亦在兔肉上敲了几下,取出一块掉落的薄泥片,望着那外黑内黄的模样,颇有兴致。 这致幻之物,为何苏迈要用来裹这兔子? “这东西的微酸味,正好中和兔肉的口感,以你们的修为,如此小量,不会有甚影响!”苏迈三下五除二地将那焦泥剥落,随口又说道。 陆云奚见苏迈一本正经地说着,想到自己瞎碰了一句,却未料到歪打正着,一时脸上亦挂着笑意。 花相容倒也管不得那么多,他早就跃跃欲试,如今见苏迈已然开动,便也伸手去扯那兔肉。 胸腹之中,被苏迈裹了许多药草,如今亦被烤得黑糊糊一团,花迈随手将其抖落,扯了一条后脚,便递给了花相容。 随后,四人分而食之,这兔肉作法虽不同寻常之味,但吃到嘴里,倒也另有一番味道,口感清凉酸香,一口下去,油而不腻,便是清淡如陆云奚者,亦觉齿颊留香。 不过,终究是清修之人,水轻盈和陆云奚小吃了一顿后,便停住了嘴,剩得苏迈和花相容二人吃得不亦乐乎。 正在大块朵颐之际,花相容却突然大叫一声,忙放下手中之肉,伸手自腰间取出一只葫芦状的小玉瓶。 “美食当前,岂能无酒!”口中说着,便将那玉瓶拔开,一缕淡淡的酒香便飘散开来。 “你,竟然随身带着酒?”苏迈见状,很是诧异,忙叫道。 “非也,严格来说,这玩意不是酒!”花相容神秘一笑,却将那玉瓶凑近苏迈,让他闻了闻。 “淡是淡了点,不过亦聊胜于无!”苏迈深吸了一口,随后道。 “乾元城的四大家族,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陆云奚闻见花相容手中之物,开口说了句,见苏迈有些不解,随后又道:“这酒应是你们花家有名的疗伤圣品金风玉露吧?” “算不得什么圣品,可惜口感差了点,解解油气倒也差强人意。”花相容摇摇手,喝上一口,便又递给了苏迈。 fpzw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又见陆欣 “这金风玉露可是花家之宝啊,花公子如此作为,倒有些暴殄天物了!”水轻盈接口说道。 “身外之物罢了,有伤治伤,无伤便当酒喝,得其所用便好!”花相容见苏迈有些犹豫,便催着他喝上一口。 “那好,今日便借花公子这金风玉露,洗洗这满身的风尘之气!”苏迈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叫道:“这一口,便敬这茫茫江湖,千杯不言醉,一笑泯恩仇!” 花相容闻言,接过苏迈递来的玉瓶,手中千秋山河扇随手一展,倒了一口,扬声道:“那我便敬一敬这十丈红尘,人生百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烟消云散,只有这山,这水亘古长存!” “好一个十丈红尘!”水轻盈见状,接口赞道,随后亦取出两只瓷白小瓶,递一个给陆云奚,随后浅笑着道:“我便以水代酒,敬一敬这芸芸众生罢,世事纷繁,各有其法,愿苍生皆能离苦得乐,天下太平!” “如此,我便来敬敬这三尺青锋!”陆云奚玉指轻弹剑身,接过水轻盈的瓷瓶,取出瓶塞一饮而尽,随后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九州,愿朗朗乾坤,尽皆坦荡之士,神州界上,再无波诡云谲。” “好!”花相容拍手而赞,随后道:“天渊剑主,果是气度不凡!” 陆云奚闻言,微微一笑,却转向水轻盈,拱手说道:“多谢姐姐的” 水轻盈见状一笑,点头回道:“不必客气!” “如此良辰,姐姐琴艺无双,可否为我等抚上一曲,也不负这清风明月!”苏迈站起身,往前踱了两步,举头而望,却见寒星隐隐,明月高悬,一片清辉洒在那篝火之上,映得众人脸色或红或白。 苏迈想起困于迷雾中的无用等人,一时颇有感慨,想借水轻盈的清心咒安抚一番,却不知他们此刻,又能否听到。 “好,就借这明月清风,抚上一曲!”水轻盈盈盈而起,在离那火堆不到一丈之地,找了块平坦的岩石,盘腿而坐,瑶琴置于身前,随着她素手轻抚,低沉高古的琴音如水流出,这一次,却是声随琴动,不再如先前恍自虚空而出,不知所起,自然,此调亦非苏迈颇为熟悉的清心咒。 琴音古雅悠然,响彻于山谷之中,水轻盈素手轻捻,黄衣迎风而动,颇有几分仙姿雅韵,如空谷之仙灵,飘然出尘。 乐声如山间流泉淌过心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苏迈虽不识乐理,但闻得此音,亦觉离尘脱俗,心中块垒一扫而空。 回想起自出山以来,诸般往事,一时心有所感,和着琴声,高声唱道: 霸业等闲休 跃马横戈总白头 莫把韶华轻唤了 仙途 多少英雄只废丘 …… 人生若梦,仙途似海,多少人在孜孜以求的路上蹉跎度日,最后垂垂老去,留下一堆黄土,几分薄名,流落在这红尘之中,一生苦修,说起来,尚不如俗世农人忙时劳作,闲来喝酒,一辈子寂然无名,却是自在逍遥。 花相容闻得苏迈之调,接口笑道:“妙哉,水姑娘这琴音本是空蒙婉转,被你这么一唱,却多了几分悲 壮,这霸业嘛,自是不易,不过人生于世,若无所求,便是活上千百年,又有何用?” “那……,花公子所求为何?”苏迈闻言,转过身,轻笑着问道。 “我嘛,并无他求,日后能在这仙都之中,有一席之地便可!”花相容随口应道。 “依我看,花公子胸有丘壑,假以时日,只怕这城主之位,亦可争上一争。”一旁的陆云奚闻得二人之言,忍不住插了一句。 “若有机缘,自是当仁不让!”花相容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回道。 “如此,我等便拭目以待,日后在这乾元城中,还得仰仗花城主!”苏迈边走看那火堆,边拱手调笑道。 水轻盈沉醉于琴音之中,对三人之言恍若未闻,锁轮滚拂之间,声若天籁,毫无弹拂之痕,一曲终了,余音仍在这谷中回荡,经久不去。 水轻盈的琴技,苏迈自然熟悉,不过花相容和陆云奚却是初次见识,这世外天音,亦听得二人神清气爽,曲终人起,尚觉意犹未尽。 “水姑娘这琴音确是当世罕见,今日得闻姑娘妙乐,实是三生有幸!”花相容见水轻盈起身,亦拱手一揖,诚声言道。 “花公子谬赞,不过久练之曲,手熟罢了!”水轻盈身形轻闪,让了过去,边走边轻笑着回道。 “姐姐这琴声,与世间之调多有不同,莫非与心法有关?”陆云奚适才细听之下,总觉琴音之中,有种拂人心弦的感觉,久思不得,故而开口问道。 “没错,这琴名为苍玉,而我所修之术,便为苍玉诀。”水轻盈便也很是坦诚,接口便回道。 陆云奚点点头,不再细问。 四人又自火堆之旁围坐闲聊,不知不觉间,已至深夜。 月在中天,夜风吹动槠树林,枝叶沙沙,树影婆娑,四围浅草丛中,有虫鸣咻咻,偶有夜鸟惊啼,映得这山谷更加静谧。 火光渐小,谈话之声亦时有时无,苏迈和花相容尚小声聊着,而水轻盈和陆云奚却已盘坐假寐,似入静修之中。 “苏迈,你说无用他们真会在这石阵之中吗?”花相容对眼前这石阵,犹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细看去,那层薄雾,却似乎未曾变过。 本来此刻山间寒凉,按说那雾气应会更重才是,不知为何,却同白日一般,毫无变化。 花相容自然不明其故,只好问向苏迈。 “多半在的,只是我们察觉不出。”苏迈轻呼一声,缓缓回道。 “若真是如此,那你说他们能听到我们说话吗?”花相容复又问道。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这些石柱应是自然而成,诡异的只是那雾气,有人借这石柱地形复杂,布下阵法,想来应是类似障眼法之类的东西。” 苏迈对于夜雪的阵法之术,初次见面,便领教过,当时在那竹林小院之内,被挡在院门之外,数步之遥,却怎么也无法踏入其中,最后还是他略施小计,骗过陆欣,才得以安然入内。 故而,在这石阵之内,弄点障眼之术,对夜雪而言,似乎并无难度,只不过他不知破解之法,却只能望而兴叹。 “你对阵法之术,可 有研究?”苏迈想着花相容世家出身,所学甚博,故而想了想,又出口问道。 “阵法之道,早已式微,很少有人深入研究,多是略知一二,这东西很是鸡肋,修为高深之人,自有破妄这法,很少会被阵法所伤,更别说被困了,向日里我闲得无聊时,亦稍有了解,不过所知实在是有限。” 花相容略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苏迈对此,自然早有所料,此刻突然问到,亦不过权作闲聊罢,并未对他有过多期待。 不久之后,二人已无甚可谈,苏迈亦觉有几分困意,便靠在先前水轻盈弹琴的石块上,闭目而寐。 他不像其它三人,有修为在身,随意盘坐便可运功入定,靠着这石块,他心里更踏实些。 一夜过去,却是风平浪静,夜雪和陆欣并未出现,而当苏迈睁开眼,准备拂去一身露水时,却发现,花相容等人早已各据一地,正在晨起修练。 陆云奚纵跃于石柱之上,脚不点地,剑出如飞,一道道青白剑光自山谷之中不时闪现,看上去,气势非凡。 花相容的千秋山河扇亦化作画卷,将其围住,流光闪闪,山河隐现,磅礴而壮阔。 水轻盈的苍玉琴虚浮于身前,双手离琴弦数寸,数指虚按,却未闻琴音,似乎在练习着某种术法。 只有他一人闲着无事,跑到那槠树林中转了一圈,回来时,见众人尚未收功,复又钻了出去,想着到那山谷之外,寻些野果,以做早食。 山野之晨,甚是清寒,露深湿重,加之无路可寻,故而没多久,他便身裳尽湿,不得已,只好往那草浅之处而行。 这浮图岛上,向来极少人迹,便是此刻成千上万的修士聚于其中,那山深之外,亦少有人迹,毕竟,能到此处者,皆是修为了得的修士,平素高来高去,便是在深林之内,亦多是踏树而行,除了某些目的明确的寻药之人,很少有像苏迈这般在林中穿来钻去的。 不过,正因如此,林中可食之物,却是甚多,苏迈用了不到半刻钟,便找到了一堆颜色各异的山果,找些清水洗了洗,便复又折返而回。 刚进入那槠树林中,便闻得一阵叱喝之声,听起来,像是陆云奚的声音。 “莫非,有人闯入?” 苏迈心头一动,想着会不会是夜雪和陆欣突然而来,和陆云奚等人发生了冲突,忙赶紧快步向前而行。 待他冲出树林,一眼便见那石柱前的空地上,站着一红衣少女,而陆云奚等人却是围合而立,看情形,像是将她堵住了。 “欣丫头?” 苏迈定了定神,仔细一看,那少女正是陆欣,只是不知,为何是她独自一人,夜雪又去了何处? “各位,都自己人,快住手!” 苏迈边喊着,边跑了过去,情急之下,手中捧着的果子亦掉了一地。 “谁跟你是自己人?”陆欣见苏迈突然现身,亦很是意外,待他走近,便白了他一眼,口中很是怨烦地叫道。 “见过欣姑娘!”苏迈知她脾气,倒也不介意,又拱拱手,正色道。 fpzw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丝端倪 “你为何在此?” 陆欣轻哼一声,神情颇为倨傲,似乎被花相容等三人围困,一点也不在意。 “我有几位朋友失踪了,怀疑被困于此处,欣姑娘可知道其下落?”苏迈往前走了走,忙接着回道。 “你的朋友,与我有甚相干?”陆欣冷冷地回道。 “请问欣姑娘,夜雪如今何在?”苏迈见她油盐不进,复又问道,这丫头不知为何,自相识以来,对他便无甚好脸色,反倒夜雪,更容易亲近些。 莫不是当初在那竹篱别院里骗了她,便一直记恨至今吧? 苏迈心中暗想,但却又不敢问出来,只好盼着夜雪会在这附近,也好打听无用等人的下落。 “你自己去问她罢,我怎知道!”陆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后斜眼望了望周边三人,便欲转身朝那石阵之中行去。 “嘿,你这小丫头也忒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啊!”花相容自然见不得陆欣这一脸狂傲的样子,虽不知苏迈为何对她礼遇有加,但此刻,在他花公子看来,就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如何,想打架啊?”陆欣闻言,脚步顿了顿,随后复又不屑地道:“想群攻还是单打独斗,随便你。” “这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苏迈闻言,头大如斗。 她只身一人来此,自非无聊之举,肯定和这石阵有关,若好言相说,不过三两句话之事,但她却非得挑衅众人,在场者除了苏迈自己之外,只怕随意挑一人,陆欣亦非对手。 “别别别……”为防事态恶化,苏迈只好赶忙圆场。 一把拉住正欲发作的花相容,随后又陪着笑脸,向着陆欣说道:“大家皆是朋友,不宜拳脚相向,欣姑娘,我那三位朋友失踪已久,我等皆很是担心,若姑娘得知其下落,还请告知一二!” “这儿没你说的三个人!”陆欣闻言,神色稍霁,随口回了一句。 “不可能啊,我们早已查知,他们就在此处!”苏迈眉头微皱,追问了一句。 陆欣之言,看去不似有假,只是若不在此,又去了何处? “不信的话,你自己进去瞧瞧便知!”陆欣撅着小嘴,微扬着脸看向苏迈道。 “这石阵之内,我已搜寻多次,一无所获!”苏迈摇摇头,无奈地回道。心中却是暗想,若能找得到,还需要问你吗? “那不得了,你的朋友并不在此,赶紧回罢,省得在这碍眼。”陆欣面向苏迈,眼神却不经意了扫了扫花相容等人。 “苏迈,还跟她客气甚,抓起来一顿打,不怕她不招!”花相容突然往前数步,半带恐吓地叫道。 “来吧,怕你不成!”陆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见花相容之言,反倒激起了怒意。 苏迈见状,甚是头大,心道再这般下去,只怕冲突便在所难免,花相容等人再隐忍,亦经不得陆欣的再三挑拨。 想了想,苏迈复又走近陆欣,口中问道:“欣姑娘,你应是受夜雪之命而来吧?” “与你何干!”陆欣没好气地回道。 “我不知你到此,是为何事,不过如今这岛上变故将起,贸然起了冲突,耽误了你的事情不说,若引起这岛上群雄的留意,有甚事泄露,只怕你不好交 代啊”苏迈若有所指,缓缓回道。 “哼,我有甚事需要交代的,不过一个和尚和一丫头而已,多呆几天亦死不了。”陆欣闻言,对苏迈所言,似乎很是不屑,不料言语中一不小心,却将无用和清茶之事,吐了出来。 “你说什么?”苏迈闻之一惊,复又追问道。 一个和尚和一丫头,自然是无用和清茶无疑,只是如此一来,顾旷又去了哪里? 陆欣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话已说出,自然无法收回,心里暗叫了句: “不好玩!” 随后便定了定神,扬着头,向着苏迈,一本正经地说道:“听好了,这里面有一个未受戒的和尚和一小丫头,只有两人,却不是你口中的三人!” “那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二人也好,三人也罢,此刻苏迈已顾不得这么多,忙朝陆欣叫道。 只要见到无用,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这山谷就这么大点,你一叫,他们自然可听到!”陆欣嘟了嘟嘴,似乎对苏迈很是无语。 苏迈闻言,猜想这陆欣可能已在暗中将那阵法撤去,却不想他们深入其中,知道更多,故而才令他以声相唤。 “无用、小清茶,你们在不在里面啊?”身后的花相容,不待苏迈有所行动,闻得陆欣之言,便大声出口唤道。 话音响起,少顷,便有动静传来。 “花公子,是不是你啊?”却是小清茶清脆的叫喊之声。 许是无用对阵外之人的叫呼之声早已习惯,反正再怎么回应,亦是毫无用处的,故而想着此次花相容之言,亦不例外。 不过小清茶却一直抱着希望,在这充满生机的清晨,突然闻得花相容的叫喊之声,虽不知外头是甚情况,但她仍是心中一喜,很自然地大声回了一句。 闻得小清茶的回应声,苏迈和花相容皆是神情大悦,看来陆欣并无说慌,清茶果然便在其中。 “小清茶,你们快出来吧,我们就在阵外!”花相容快速向前几步,复又向里喊道。 石阵之中的无用和小清茶,闻见花相容的回话,自是狂喜异常,数日以来,这还是第一回,和外觉有了联系。 无用原来正盘坐入定,并未在意,此刻突然听到花相容回话,激动之下,自地上一蹦而起,一把抓住小清茶的肩膀,大叫道:“清茶,我们……可以出去了!” 小清茶亦是兴奋得不断点头,脸上笑意如山花烂漫,愣了片刻,方才嚅嗫着道:“无用哥哥,我们赶紧走罢!” 二人并无随向之物,此刻脱困在望,自然说走便走。 循着花相容的声音,在那石柱之中一阵疾行,很快便到了那出口所在。 先前曾有数次,无用皆来到此处,不过无论他怎么走,皆迈不出那数步之地,此刻眼看着苏迈等人便在近前,无用心里却突然有些犹豫。 有多大期许,便有多大失落,无用很怕小清茶再度伤心,故而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脸色有些许凝重。 好在小清茶心思单纯,见到前方众人,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瞬间,便到了苏迈身侧。 无用见状,神情一松,心知再无阻碍,忙脚底一动,闪身而出。 众人再次相见,自有劫后余生之 感,小清茶自幼便在不二酒馆之中,日子虽清闲平淡,但亦被众酒客好生关照,如今在这浮屠岛上突然被关了数日,甫一脱困,见到相熟之人,自是委屈不已,泪水在眼眶打转,而面对众人,却又有些羞涩,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而无用虽无清茶那般神情激动,但亦是满面春风,抱着苏迈笑个不停,口中不断叫着阿弥佗佛。 水轻盈虽未见过小清茶,但见其模样,亦甚是怜惜,笑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口中说道:“小妹妹,别伤心,没事了!” 小清茶见她笑意盈盈,亦觉颇为亲近,忙点了点头,眼睛却是望向了苏迈和无用等人。 苏迈和无用嘻闹一番,忙为众人一一做了介绍。 当听得是陆欣助他们脱困时,无用自然躬身道谢,口中念着佛号,朝陆欣问道:“敢问姑娘,那日在那林中,可是姑娘引我二人至此?” 陆欣尚未回话,一旁的众人却听得心头一动。 “多谢指引之德,无用感激不尽!”无用见其模样,心知大抵便是如此,复又谢道。 “不必谢我,我亦不过受命行事!”陆欣神情淡漠地回了句,眼神却不自觉地扫向苏迈。 “和尚,你脑子坏了啊,她将你们关在这阵里,你还谢她?”花相容不解前因,见状,忙皱着眉头叫道。 “阿弥佗佛,若无陆姑娘指点来此,只怕我和清茶二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无用一笑,随后解释道。 苏迈闻言,便知先前自己所料之事,十有**,忙又问向无用。 无用沉吟片刻,随后便将数日前所历之事,简单要说了下,重点提到他二人身负重伤,正好在此休养之事。 “这样看来,还真是如此!”花相容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忽又觉有些不对,复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你二人送回营地,岂不是更好?” “此地甚是幽寂,最宜静养不过!”无用亦不知陆欣之意,闻言只好应声回道。 而苏迈却不做此想,他先前便猜想,是金刚盟人在背后图谋,无用口中所述的黑衣人,多半亦是金刚盟人,而陆欣和夜雪二人,与那忘归仙子似乎甚熟,纵不是金刚盟人,亦关系匪浅。 故而在无用等人无意闯入其驻地后,便遭遇追杀,被夜雪二人撞见,才设想将其困于此地,一方面,确有利于疗伤,另一方面,只怕亦担心无用等人回程之人泄露金刚盟之秘。 若真是如此,为何此刻,陆欣却跑来放人,莫非,金刚盟欲图之事已筹划妥当,无用所知之事,已不足为患? 一念及此,苏迈突觉背后生寒,若所料不差,金刚盟所欲行之事,已在箭在弦上,不过数日之间之事。 “陆欣姑娘,你和夜雪如今落脚何处,承蒙数次相救,未及道谢,苏迈打算此处事了之后,登门拜谢,还请姑娘告知一二!”苏迈沉默片刻,却朗声朝陆欣问道。 “不必了,你自求多福罢!”陆欣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话音未完,竟自顾自地转过身,朝那槠树林而去。 众人未料这丫头竟然如此傲慢,一时也是愕然不已,苏迈见状,亦是一脸苦笑。 虽说他很想在陆欣口中探知一丝端倪,但亦明白,此刻并非其时。 fpzw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杜鹃泣血 片刻之后,苏迈望着意犹惊魂未定的小清茶,突然想起一事,忙望向无用,大声问道: “和尚,顾旷去了何处?” 无用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迷茫,确定,他亦不知顾旷去了何处。 默然片刻,无用轻叹了一气,黯然说道:“当日我们三人遇到那群黑衣人后,顾旷令我带着清茶先行离去,他说自有办法,之后发生之事,我亦不得而已。” 原来无用在提及数日前遭遇之事时,只简短地提了下他和清茶奔逃的细节,却未强说顾旷之事,故而苏迈才有些一问。 “适才一时情急,却忘了向这陆姑娘打听下,顾旷的下落!”无用一脸的懊恼,望向苏迈颇有几分愧意。 “没用的,陆欣可能并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告之于你。”苏迈摆摆手,轻叹着道。 在他看来,陆欣之所以出现于此,肯定是因无用等人所知已不足虑,而顾旷独自应对那一众黑衣人,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若人已不在,自然不会再提,而若被囚禁,那这禁地,自不可对人言,只怕以陆欣这性子,夜雪亦不会告之于她。 顾旷自和无用二人分开之后,如今已过数日,若全身而退,不可能不回营地,眼下要做的,便是要弄清他的下落。 只是,这岛上林海苍茫,遍地凶险,要找一人,又谈何容易! 苏迈回想片刻,亦无任何头绪,只好又望向无用,问道: “和尚,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们遭遇那黑衣人之地,是在何处?” 无用闻言,默然半晌,摸着头光,却是一脸茫然。 他这识路的本事,其实和苏迈差不离,且当时背着清茶,一心逃命,却未留意去向了何处。 “苏迈哥哥,具体位置我说不清楚,但大致方位却还识得!”清茶见无用之状,忙接口回道。 “小清茶,你能带路?” 苏迈未料这小丫头在当时身负重伤,又慌不择路的情况下,竟然还记得方位,闻言亦是心头一喜,忙追问道。 小清茶点了点头,看神形,似乎颇为笃定。 苏迈见状,忙朝众人望了望,心中说道:“如今顾旷下落不明,我打算前往失事之地查探一番,诸位可愿同往?” 在场之人,除了小清茶之外,其余众人无论修为心性,皆是杰出之辈,有他们相助,此行自然要顺畅得多。 众人闻言,自是点头,水轻盈本为调查其父闭关之事而来,如今这岛上变故将起,顾旷的失踪或许便是线索之一,她自然得随同前往。 花相容和陆云奚二人本为助力而来,亦是义不容辞,而无用和清茶素来以苏迈马首是瞻,自无二话。 苏迈见状,忙拱手称谢,之后便招呼无用,祭出那净世莲花,带着他和清茶二人,当先而去。 花相容素好热闹,折扇一展,却是闪身而上,挤在了苏迈身侧,好在无用这莲花甚为玄妙,金光铺展,可达丈许,故而坐上四人,倒也无妨。 佛门之宝,与寻常修士灵力驱动之器甚有不同,故而当初在那**凼的绝灵之地 ,顾旷的快雪剑只能当寻常利器,而这莲花却能大放光彩。 陆云奚和水轻盈二人,自是各驾法宝,紧随其后。 先前在那深谷林中,水轻盈独自前往寻路,苏迈并未留意其所使之物,此刻近在咫尺,却发现,原来她脚下踏着的,亦是一柄形制颇为精雅的白色古剑,只是看上去,却比陆云奚的天渊短小了许多。 无用在清茶的指点之下,心无旁骛地向那晚来时之路寻去。 苏迈细察之下,却发现此刻所寻之方位,却与他和水轻盈前来之路背向而驰。 俯瞰而下,只见满目苍翠,沟壑纵横,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苏迈心有疑惑,这浮屠岛虽大,但毕竟位于星罗海中,为何却像是在陆地之上一般,山峦起伏,丛林重重,四顾之下,却未见那星罗海的踪迹。 “花公子,这段时日以来,你们可曾踏遍这岛中各处?” “谈何容易啊!”花相容闻得苏迈之言,却是摇了摇头,随后又道:“这岛不知其宽,一入其中,只觉群山连绵,层层叠叠,谁也不知何处是个头,不过若是御剑而行,应是有人大致查探过。” “正道之人,多集中于岛中南侧营地数里之内,由于那转生潭太过诡异,便是那周边一带,都少有人去,而岛中北侧,山深林密,那腹地之中,只怕亦只有少数前辈去过。” “那黄泉仙乳,又在何处所得?”苏迈闻言,想到那日六虚山院的弟子徐慥所言之事,复又问道。 “传闻便是在那转生潭以北的一处深崖之下!”这黄泉仙乳太过罕见,故而这岛上只有少数人得知其详情,花相容亦不过听人所传,不甚了了。 大凡稀世之物,其出处自是凶险无比,寻常人等,便是撞见亦无能为力,若强取之,不死也是重伤,故而这取宝之事,从来都是少数人所为,黄泉仙乳的出世,亦不例外。 “看来,若真有人在背后谋划甚事,一时之间,想要察觉,还真不易!”苏迈望着脚底那满目群山,徐徐说道。 “苏迈,依你之见,若真有甚凶险,最有可能者,是何人所为?”花相容神色一动,忙拍了拍苏迈肩膀,笑着问道。 “你们四大家族皆无头绪,我又如何能知!”苏迈应声叹道,虽然他怀疑这背后有金刚盟的参与,但到目前,亦只是推测而已,并无明证。 再说,以他的见识和阅历,这神州之事,所知实在有限,金刚盟亦是听说而已,从未打过交道,这背后图谋者,是否另有其人,亦尚未可知。 花相容闻言,亦觉有理,苏迈先前所历之事,他亦有所知,孤身一人自黑木山而来,到惹上天琅坊,进而罪于乾元城,这一路而来,多在逃命之中,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会知这浮屠岛中之事。 “唉,若这神州将变,却不知是祸是福?”花相容沉默半晌,却突然叹了一句。 苏迈闻言,眉头一动,花相容此言,似乎颇有深意。 若神州将变,对于正道之人,那自然是祸非福,为何他却有此一叹? “以花公子之见,若神州真有倾覆之危,我等又该如何自处?”苏迈想了想,随后饶有兴 致地问道。 他无门无派,在这神州界上,不过一介闲人而已,这天下,是正是邪,其实与他干系不大。 再说,这神州正道,如今看来,对他似乎亦不甚友好,他感兴趣的是,花相容作为花家二公子,又是如何考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间承平已久,暗流之下,终有暴发之日,英雄啊,多出于乱世之中。”花相容未正面回复,却是叹了一句。 苏迈闻言,心中一沉,听这语气,似乎在他看来,这世间若真乱象,倒还不是件坏事。 这花公子,亦是不简单啊! 苏迈暗自叹了声,随后想到花家式微已久,花相容这家族大计,胸有所图,亦是情理之中,却不知,他日后将有何策以对。 话已至此,苏迈自然不便再细问,呵呵一笑,随口道:“哎,这神州之事,离我委实太远,多想亦是无益,还是先寻得顾旷再说!” 花相容口中的乱世英雄,他并无兴致,如今天琅坊虎视眈眈,蔺归元的通缉之事亦悬而未决,他内心里其实并不想掺和这浮屠岛上的浑水,已打算查明顾旷下落之后,便离岛而去,从此远走高飞。 若顾旷真不幸身故,他便去那苍雩雪山一趟,一则通报消息,二则也去看一看他那生有奇症的妹妹。 二人闲聊之间,无用在清茶的指点之下,已越过那深长的峡谷,眼前的景象已有几分熟悉,待得再飞过一片丛林时,那片铺满杜鹃花的山坡,亦隐然在眼。 “苏迈,你快看,便是前方了!”无用远远望见那一片姹紫嫣红之色的绚烂花丛,神情颇为激动,忙回过头,朝苏迈叫道。 苏迈闻言,忙站起身,朝远处纵目望去。 只见苍莽群山之间,有一片如火焰般的花海,或红或紫,漫山遍野,丛丛簇簇,如天际流霞洒落,掩映于重重深林,一眼看去,深红浅绿,蔚为壮观。 “想不到,这群山之中,竟有如此美景,看来这群黑衣人,还颇有几分风雅啊!”苏迈望了半晌,随口叹道。 “风雅没看出来,凶残倒有几分!”小清茶闻得苏迈之言,想起当日被围攻之事,颇确心有余悸,接口回道。 “无用,小心行事!”苏迈点了点头,却是嘱咐了无用一声。 越是接近那事发之地,自然凶险便多了几分,这美景虽好,却亦不可大意。 无用在离那花丛约里许之地落了下来,随后提醒众人小心行迹,便当头向前潜去。 一路行来,众人闻着杜鹃花那特有的浅淡香味,在无用的带领之下,很快便来到了当补三人被围困的草坡之侧。 “便是这了!”无用朝众人望了望,神情有些落寞地说道。 芳草凄凄,满眼碧色,若无那被踩出的小道,此处便也是个难得的静谧之地。 当时一战,最终结果不得而知,顾旷虽被围困,但那群黑衣人亦伤亡不了,细察之下,浅草丛中,亦尚留有丝丝暗红之色。 苏迈想到顾旷之事,亦是神情凝重。 默然望向四周,只觉崖高峰险,山风呜咽,一时间,竟有几分悲色。 fpzw 第二百八十四章 坑底有宝 水轻盈见状,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来,柔声道:“苏迈,顾公子生死未卜,前方凶险难料,实不宜悲伤啊。” 苏迈闻言,点了点头,此刻确非悲伤之时,再说顾旷下落未明,众人此行尚不知会有甚凶险,不如打点精神,设法找到那些黑衣人才是首要之事。 心念一起,苏迈便又和众人商议片刻,顺着那草地之中的小道一路行去。 两侧浅草稀疏,看上去似乎时被践踏,显然,近期以来常有人自此而过。 顺着这草坡复行里许,是一道狭窄的山梁,众人转过之后,只见危岩累累,猿鸟难渡,山石如削,藤蔓垂天,而脚下,竟是一天然石坑,无路可去。 “这……”花相容立于那山梁之下,望着前方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一脸无奈。 “此处怎会突然有一大坑?” 苏迈亦心有所惑,原本在他想来,这山梁之内,应会搭建有房屋或帐篷之内,再不济,亦会有石洞等栖身之所,却不料,那脚印至此而止,再无可寻之处。 “莫非,那群黑衣人便聚于这坑底?”无用挠挠头,望向苏迈。 “依眼前状况,只怕多半如此!”苏迈往那四周崖壁望了望,缓缓说道。 “我且去探探!”陆云奚长剑一指,未待众人反应,便已化作一道流光,向那坑底遁去。 “我也去看看!”花相容见状,折扇一展,身形一闪而过,却是顺着那悬崖搜寻而去。 “水姐姐,你说陆姑娘会不会有甚危险?” 苏迈立于巨坑之上,见陆云奚许久未归,面露忧色,问向身侧的水轻盈道。 “我们这群人中,以陆姑娘修为最高,别说眼下并无动静,便是遇到甚事,我想,她若要全身而退,应当不难,无须担心。”水轻盈面带浅笑,看上去似乎并不担心。 “这坑底之下,不知是甚情况,我担心会有毒虫迷瘴之类的东西。”苏迈接口回道。 “有甚担心的,下去看看便知!”无用先前被那群黑衣人弄得仓皇而逃,还把顾旷弄丢了,此刻到了这贼窝边上,自然是跃跃欲试。 苏迈点点头,与其在这上边担扰不已,不如下去一探。 无用见状,便欲行动,金光方一亮起,前方身影一闪,一袭深蓝绸衫的花相容面色平淡,正自远处疾飞而回。 “如何,可有发现?”身形甫一站定,苏迈便冲上来,抓住他问道。 “什么也没有!” 花相容摇摇头,随后复又道:“此处乃是一死地,四围悬崖,前方亦是无处可去,看来,这唯一可能之处,便在这坑底。” “那便下去看看!”苏迈闻言,不再犹豫,向无用示意了下,便踏上那莲花,往坑底沉去。 净世莲花载着无用数人,呼啸而下,金光挥洒间,不到半刻,便已到底。 原本苏迈以为这坑底定是巨树参天,瘴雾重重,不想落脚之后,才发现,眼前所见,竟是一片不毛之地。 乱草稀疏,怪石嶙峋,看 上去,荒凉萧瑟,和他所想,却是千差万别。 “奇怪,按说这坑底天然封闭,四面无风,日光甚足,正宜草木生长才是,为何这底下除了些许杂草,空无一木?” 苏迈望着这满目萧疏,一脸疑惑。 “苏迈,快看,这是什么?” 就在苏迈迷茫不已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花相容的叫声。 转身一看,却见他手中正握着一块深褐色的石头,满面惊奇。 “这是何物?”苏迈看花相容模样,自知他手中之物非寻常石块,忙冲过去,取到手中,仔细观望。 不过,看了半晌,除了这色泽和纹理有些特别之外,亦未看出有甚奇异之处。 “地灵石?” 水轻盈见二人模样,亦快步行了过来,望见苏迈手中之物,讶然叫道。 “有甚作用?”苏迈闻言,忙将那石头递了过去。 “此物有吸取灵气之效,乃是不可多种的铸器之材,这模样呈深褐色,显得质地已是上乘。”水轻盈将其捏在指间,细察片刻,缓缓说道。 “没错。”无相容折扇在手,装模做样的扇了几下,随口接道:“这东西在神州界上已甚难寻,便是天琅坊中出售之物,亦多为灰褐之色,颜色似这般深者,极为难得。” “你们是说,这石头可吸引天地灵气?”苏迈闻言,惊叫道。 花相容点了点头,随后便道:“这地灵石乃天地造化之物,以之铸剑,可使灵力充盈,可事半功倍之效。” 苏迈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什么,随后往四周望了望,突然叫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花相容见状,忙追问道。 “先前落地之时,我很是疑惑,为何这坑底竟然草木萧疏,荒凉清冷,如今见到这石头,却突然明白过来。”苏迈面露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说,吸灵石将这坑底的灵气耗尽,导致草木不生?”花相容见其模样,亦很快反应了过来。 “应是如此,不出意外的话,坑底这类东西应该不在少数!”苏迈点点头,随口回道。 “哈哈,发财了!”花相容闻言,突然扬首伸眉,得意洋洋地叫道。 “你身为花家二公子,平素挥金如土,不似缺钱之人啊!”苏迈见他那得样子,忍不住揶揄道。 “这世上之人,哪有嫌钱多的!” 花相容丢给他一白眼,接过水轻盈递来的地灵石,放在手掌之中,啧啧地叫了声,随后又道: “你可知道,如此精纯的地灵石,在天琅坊中,便是数十万券亦难得一枚,若真如你所言,这坑底富含此物,那岂不是要发笑横财,便在在场之人,平分所得,亦不在少数。” 苏迈对铸器之事,不甚了了,过往亦只听过南申屠北钟离之名,不过却从未有甚接触,更别说铸器之材。 这地灵石,他亦是初次听到,其有甚珍贵之处亦未可知,听花相容如此一说,倒也来了兴致。 传闻中的浮屠岛遍地是宝,莫非数人此行,便 入了宝窟? 一念及此,忙招呼无用等人,分散而行,到那乱石之中,寻找地灵石。 众人应声而去,不到一刻钟,便收获颇丰,细数之下,除了花相容先前所寻之石,品相一流者足有十枚,另有数块稍次者,被花相容归到一处,看上去颜色稍浅,但亦未灰褐之色。 花相容自然乐不可支,正欲再去寻找,却突然被苏迈一把拉住。 “在石头一时半会跑不了,先去寻陆姑娘再说!”苏迈对这地灵石的态度自不如花相容那般狂热,故而虽亦甚兴奋,但尚未忘记前来此处,所为何事。 “没错,先四处看说,说不定前方还有别有东西!”无用出家之人对于财富之事,看得甚淡,这地灵石便是给他,亦无所用,他出口相催,却不过好奇而已。 花相容想想,亦觉有理,虽有些恋恋不舍,但陆云奚深入此中甚久,却毫无消息,众人为此而来,他自不可做这见利忘义之事。 无用见众,一马当先,向那乱石丛中,如飞而去。 众人紧随其后,东奔西跑,过了约半个时辰,却突然发现,已到了这坑底尽头。 前方绿荫一片,粗大的藤蔓自崖顶垂落而下,密密麻麻铺满石壁,看上去,便如一堵深绿色的高墙立于众人眼前。 “苏迈,你说陆仙子,这是去了何处?”花相容立于众人之前,望着那石壁彷徨不已。 苏迈亦是疑惑不解,他眼见着陆云奚往纵剑而下,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为何他们寻遍这坑底,却不见人影? “莫非,这底下另有出口不成?”水轻盈秀眉微蹙,走到那石壁之下,仔细察看片刻,满腹狐疑道。 苏迈伸手扯了扯那碗口粗的绿藤,只觉触手甚是粗砺,藤条之上,裂痕斑斑,颇有些岁月侵蚀之痕。 “分头去寻寻罢!”面对这无数爬藤后的冰冷石墙,苏迈亦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和众人商议,分头寻找。 这坑底甚是宽阔,先前众人一路直行,亦费了不少时间,此刻,若沿这崖底边缘搜寻,那自然更是不易。 不过,此刻亦未有其它办法,只好依计而行。 临行之前,花相容突然叫了一句:“诸位,在寻人之时,莫忘了,顺便看看,是否还有地灵石!” 苏迈见他那一脸土财主的模样,亦是哭笑不得,走上前去,踢了他一脚,引得花相容哇哇大叫,一闪身,便向前跑去。 其它几人,亦各往一处,分散而去,为策安全,苏迈叫住了无用,令小清茶同其一道,相互有个照应。 众人很快便消散于乱石之中,坑底地形甚为复杂,虽无树木遮挡,但亦是高低起伏,一入其中,很难察觉。 苏迈举头望天,斜眼目测了下,这深崖高数十丈,宽却有数里之长,四围石壁直立而下,高耸雄奇,除了这些绿藤,并无落脚之处。 “陆姑娘若无意外,不太可能越峰而过,多半便在这坑底的某个地方,有所发现!” 苏迈叹息片刻,亦转身向前寻去。 fpzw 第二百八十五章 灵石陷阱 坑底多乱石,无水无风,先前众人下落之时,尚还有些许杂草次第散落, 而到了这深处,却发现草木绝迹,除了满目灰褐色的石块,竟再无他物。 前方无路可寻,苏迈只好看准方向,随意而去。 四围绝壁冲天,粗藤如长蛇般垂落而下,一眼望去,绿意盈盈,却看不出 任何的出口所在,苏迈搜索半晌,一无所得,心却是越来越沉。 “若按先前所想,这坑底灵气均被地灵石所吸,导致草木不生,那这里面, 应分布更多才是,为何一路寻来,却无甚发现?”苏迈寻了一段,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那群黑衣人应就藏于这地底某处,陆姑娘看来应是有所发现,追踪而去了。”苏迈心中暗想着。 就在他心疑不已之时,耳畔突然传来无用的叫喊声。 “苏迈,花公子,你们快来,有发现!” 苏迈一听,忙转身折返,循着声音,一阵小跑而去。 待到他赶至时,花相容和水轻盈已先其一步,到了无用和清茶所在之处。 “发生甚事?”苏迈身形未定,便急着叫道。 “这有个洞!”无用以手挑开那层层绿蔓,只见石壁之上,顿时露出一个数尺见宽的洞口。 苏迈快步上前,来到那洞口之侧,伸手摸了摸那边缘石壁,然后又朝四周仔细望了望。 “这洞里似乎常有人走动!” 片刻,苏迈指那石壁上有些磨损的印迹以及那脚底稍有些平滑的地面,沉声说道。 “嗯!”无用亦点了点头,这痕迹如此明显,在场众人,自然皆看得出来。 “陆仙子很可能便自此而去。”花相容面色深沉,望向苏迈道。 “等甚,进去看看便知!” 无用喊了一句,随后也不待众人回应,便当先迈了进去。 苏迈本想叫他当心会有埋伏之类,还未等他出口,无用那光头便已消失在那洞口之内。 众人无奈,亦赶紧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苏迈便找到了位于一条极长洞道入口的无用。 小和尚手中握着一颗地灵石,愣愣地站着,一脸的疑惑。 “无用,有甚发现?”苏迈见状,以为他有甚不测,忙追上去问道。 无用默然递过那石头,口中喃喃念道:“苏迈,莫非我看错了么?” “看错什么?”花相容亦冲了过来,闻得无用之言,急叫道。 “你们看!”无用指了指前方,示意二人望去。 苏迈抬眼而望,只见前方是一条极长的洞道,洞顶镶有发光的莹石,而那宽阔的洞壁之上,嵌着无数和他们先前所寻获一般无二的地灵石,繁密复杂,星星点点,直伸向远上,一眼看去,竟无尽头。 “天啊,竟有……如此之多的地灵石!”花相容惊得目瞪口呆,神情和无用一般,愣在当场,半晌,才缓过神来,缓缓说了句。 苏迈亦被这场景所景,如果说先前寻获十数枚地灵石,已足以令他们 发笔小财,那此刻,这洞壁之上,无数的地灵石,便说是笔无穷的宝藏亦不为过,甚至于若论价值,那黄泉仙乳亦算不得甚。 “苏迈,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花相容搂着苏迈,边跳着,边大声喊叫。 虽说他是花家二公子,平素里并不缺钱花,不过,骤然遇到如此多品相绝佳的地灵石,等于是从天而降一笔巨大的财富,真算起来,花家那点家产,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情急之下,花相容拔脚便跑,在前方不远的洞壁之上,使劲地抠下一块,就着莹石的光亮,仔细地察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似乎确认无误,忙又欢呼雀跃地折返而回。 “各们,确是地灵石,见者有份,随意取之!” 花相容兴高采烈地朝众人大喊道。 “不对……”苏迈沉思片刻,突觉有些不对劲。 “有何不对,这地灵石可是货真价实?”花相容见状,忙追问道。 “我们入洞之时,很明显看出,此处时有人入内,为何如此之多的地灵石,竟无人觊觎?”苏迈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 “莫非,这洞内另有宝物?”无用闻言,亦觉有理,想了想,复又说道。 “花公子,依你看,这世间能让人放弃这满洞地灵石者,当为何物?”苏迈心头一动,却是问向花相容。 “天音石鼓!”花相容双眉轻蹙,沉思片刻,随后点了点头,缓缓吐出四个字。 “花公子,你是说那天音石鼓便在这洞道之内?”无用眼神一亮,虽说他是佛门中人,这石鼓对其并无用处,但这数日来,岛中修士多言及此,他久闻之下,自然很是好奇。 “极有可能!”水轻盈亦步上前来,点头回道。 苏迈总觉此事透着诡异,忙又跑到先前花相容取石之处,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比了比,半晌之后,却是一脸阴沉地步了回来。 “这地灵石,并非天生于此,却像是被人嵌上去的!”苏迈朝众人望了望,随后又接道:“这石洞之内,只怕有诈!” “有诈?”花相容俊眉上挑,闷声问道。 “没错,我担心这里面,只怕是早已设好的陷阱!”苏迈点头应道,这洞里的东西越是贵重,他越是担心。 如此多的地灵石,随意嵌于这洞壁之上,若真是人为所致,又是何人,有如此魄力? “那我们该如何行事?”无用见苏迈模样,想想亦觉有些蹊跷,忙又问道。 “若真有诈,凭我们几人,只怕亦无能为力!”苏迈面露难色,一时颇有些踌躇。 “如此,那陆姑娘孤身而入,只怕……”花相容面色一沉,说到一半,却止住了。 “我有一事,想和各位商议!”苏迈沉默片刻,随后望向众人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说!”花相容闻言,大叫道。 “我和水姐姐继续深入,花公子和无用带着清茶返回营地,将此地的状况告之众人,再行前来。”苏迈顿了顿,随后便道。 “不行,这太危险!” 无用首先否认,苏迈的能力,他自然很是清楚,虽不知水轻盈修为如何,但若陆云奚亦无法脱困,他二人前往,只怕亦是徒劳。 “此事断不可为!”花相容亦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我等既已至此,自当共同进退,陆仙子有难,我又岂能坐视不管,再说,若只为送信,我自有办法!” 不待苏迈回复,却见花相容变戏法般取出一只纸蝶,双手红光一闪,灵力注入其中,随后朝其吹了口气,便见那纸蝶如活了一般,翩然飞起,轻巧地朝那洞外而去。 “这纸蝶可寻路?”苏迈从未见过这玩意,见状,将信将疑地道。 花相容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这神州修仙界上,大凡成名宗门或世家,门下弟子皆有紧急联络之法,花公子这纸蝶,应也有类似之效!”水轻盈淡淡回了一句,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她出身水家,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亦是隐世名门,这见识自然高出苏迈和无用一等。 花相容面露笑意,随后却朝苏迈说道:“若无意外,一个时辰之内,当会有人来此,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去看看。” 苏迈点点头,事已至此,自然无需再犹豫,先探探再说。 无用在前,花相容押后,一行人顺着脚步凹凸不平的地面,快速向直冲去。 花相容望着两侧那满天星斗般的地灵石,一脸痛惜,本想着,如此多的财富,定够他施展一番,不过,不久之后,此地便会暴露于众人眼底,到那时,却不知会是何光景。 不过想到这里面,地灵石应该更多,在搜寻陆云奚之时,或能随手取得一些,倒亦算安慰。 无用此刻一心想找那天音石鼓,对两侧的地灵石自然不甚关注,脚底生风,身形如电般急射而去,不一会,便和众人拉开了距离。 在场数人之中,除苏迈之外,均有修为护体,便是不御器而行,脚力亦甚是了得,只是被苏迈拖累,故而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如此向里跑了五六百步,前方的无用身影已有些模糊,只有那光头,依稀可见。 他有不灭金身护体,挨打的功夫一流,故而苏迈对其亦不甚担心, “苏迈,你们快来!” 片刻之后,小和尚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言语中听去颇为惊讶。 “发生甚事?”花相容快步冲了上来,向众人喊道。 “快去看看!”苏迈边回边跑,脚底用力,风一般向前冲去。 不过数息,三道身影疾闪而过,却将他抛在了身后。 苏迈见状,苦笑一声,忙又加快脚步,向前而行。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斜伸向上的台阶,两侧布满了一间间的小石室,黑色的栅栏相隔,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石室?” 苏迈刚一靠近,便听得花相容满带疑惑的声音。 近前一看,亦觉颇为震撼,那石室依次排开,沿着台阶向上而设,看上去不下数十间,却不知是何用途。 fpzw 第二百八十六章 神魂有损 “不管了,上去看看再说!”观望片刻,苏迈亦无所得,脚底一动,边说着,便往前行去。 既已至此,自然得上去看看才是。 众人紧随其后,顺着那石阶一直向上而行,未几,便见那石阶两侧竟然立着一排排石刻的雕像,形态各异,均是兽头人身,有类鹰而头顶有角,有似狮而背生双翅,看上去,极为怪异,苏迈随意数了数,竟不下数十坐。 “苏迈,这儿怎么会如此多的古怪雕像?”花相容左右望了望,越走越觉奇怪,忙小声向身前的苏迈叫道。 “看起来,这地方倒像是上古先民祭祀之所在,这些雕像应是此处的守护之兽!”苏迈亦觉颇有怪异,闻言便回道。 “你不觉得这些雕像看起来,很是狰狞吗?”花相容表情凝重,复又道。 “是有点!”苏迈点头应道。 似乎是刻意为之,这些雕像看上去,皆是眼神阴狠,面露凶色,神情极不友善。 “或许,是这洞中之主不希望此处被人打扰,故而便将这些雕像弄得凶神恶煞,可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前方情况不明,苏迈怕众人多想,复又说道。 “苏迈哥哥,你快看!”苏迈话音刚落,身后却突然传来小清茶的尖叫之声。 “发生甚事?”苏迈闻言,忙转过身,急问道。 众人的目光一时皆聚于小清茶身上,看得她颇有些窘迫。 “那只鸟……”清茶指了指前方丈许开外的一座雕像,顿了顿,随后又道:“它的眼睛,好像会动!” “动?”众人皆是心中一惊,忙凝神向那鸟首雕像望去。 那是一尊颇有气势的石雕,高约丈余,鸟首人形,双脚却是爪状,脸呈扁平状,却有着长长的鸟喙,一双巨目圆睁,看上去阴寒森冷,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虽雕刻甚简,但却是神形兼备。 苏迈盯着那石雕望了半晌,却未发现那鸟眼神虽厉,但却是死物,并无会动的迹像。 众人观望片刻,亦和苏迈表情一致。 “清茶,你不会眼花了吧?”无用凑过去,在那石雕身上拍了拍,发现甚是厚实,并未有何不对,便折过身,问向小清茶道。 “我明明看见,它的眼睛动了动!”小清茶亦是一脸迷惑,大叫着道。 众人相视一笑,却未回事,仍继续向前。 清茶心中甚疑,就在路过那雕像身侧时,不甘心地又再望了一眼,却发现,那眼睛,竟然又眨了一下。 “无用哥哥,它又动了!”小清茶心中一凛,忙大叫道。 众人自皆转头而望,发现那雕像依然如故,一动不动。 苏迈轻吸口气,以为清茶被困太久,犹自惊魂未定,此刻又到这洞道之中,难免有些恍惚,以致心神不宁。 “没事,动便动罢,不管它!”苏迈走到清茶身前,面带浅笑,轻言道。 小清茶亦弄不清是甚缘故,闻言之下,只好点点头,脚底一动,却是跑到前头去了。 拾阶而上,不到数丈远,便有一雕像,经过先前之事,苏迈亦有稍加留意,不过一路行来, 那雕像确无任何动静,看上去古拙而简陋,除了模样有些怪异之外,倒不像有甚凶险。 如此复又行了百来步,两侧的石室依旧,黑沉沉的一片,如一张张黑暗中的巨口,正对着前来之人。 先前众人见到这石室,颇觉有些奇怪,不过一路至此,却无甚动静传来,似乎并无特别,故而便也见怪不怪。 这石阶虽不甚陡,但却如天梯一般,斜斜向上,一眼望不到头,苏迈等人一阵疾行,亦用了近半个时辰时间,才到那石阶尽头。 眼前是方甚为平坦的石台,看去不过半亩左右,地面铺满青灰色的石板,刻着一些古老而简陋的图案。 在那石台中央,一块数丈方圆的深褐色石块之上,正置着一通体深黄而透彻的圆形物什,看上去呈扁圆之状,其内有团团青气转流,便如游鱼一般,活灵活现。 而奇怪的是,就在那石台这侧,正站着一白衣女子,背向众人,一动不动。 “陆姑娘?”苏迈见状,大喊一声,却不知陆云奚为何在此,且看起来,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陆云奚毫无反应,似乎对众人到来,一无所知。 苏迈和花相容对望一眼,自知很不对劲,急以冲了过去。 及至身前,只见陆云奚神情落寞,脸泛泪痕,一双美目此刻却是黯然无光,空茫无助,比之过往那秋水寒潭似的清冷目光,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陆仙子,你怎么了?”花相容见状,亦心中大骇,脸带关切地叫道。 “她,像是中邪了!”苏迈见其模样,想到过往在俗世之中所闻之奇谈怪论,拧着眉头说道。 “怎可能!” 花相容望着陆云奚手中犹自握着的天渊剑,猛地摇头,随后又道:“这天渊剑可是专斩妖邪之物,有甚邪祟能近得了陆仙子的身?” “她是被妖术乱了心神!”水轻盈步了过来,瞅见陆云奚的模样,叹了一气,轻言道。 “有甚办法?” 苏迈见水轻盈看出端倪,忙问道。 水轻盈摇了摇头,这世间,邪术众多,若不解其由,贸然施救,只怕适得其反。 “苏迈,我曾听闻,若有人中邪了,由掌掴或以水泼之,或可使其转醒!”花相容想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这……” 苏迈丢给他一个白眼,此等关系性命之事,岂同儿戏,既然水轻盈都未有办法,这俗世中人的应急之策,又有甚用。 “水姐姐,你的琴音亦无用处吗?”苏迈突然想到水轻盈的清心咒曲,既然有宁神清心之效,或可一试。 未料,水轻盈却是摇了摇头,叹息着道:“陆姑娘如今五感封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这……可如何是好!”苏迈一听,顿觉五内如焚,原来还颇有几分英气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若无法可医,那这陆姑娘不得成了傻子? “苏迈,我来试试!”无用挤了过来,拍了拍苏达,沉声叫道。 “你有办法?”苏迈眼神一亮,忙大叫道。 “试试罢!”无用亦无把握,只好点了回了句。 苏迈自然满心喜悦 ,此刻无计可施之下,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况且以无用平素作风,虽好酒喜肉,但行事却倒也甚是稳重,既然愿意一试,多少亦有几分把握。 “陆姑娘,今日事非得已,多有得罪,待你醒来之后,和尚再行陪罪,阿弥佗佛!”无用神色庄重,边说着话,边向陆云奚施了一礼。 “和尚,你要做甚?”苏迈见其模样,心中一急,便叫道。 无用摆摆手,随后示意苏迈将陆云奚扶好,靠那身前巨石而坐,随后亦双腿盘膝,双手合什,做了个佛佗慈悲相。 随着一阵颂唱之声响起,无用眼有金光闪过,只见他目露宝光,神色平静地望向陆云奚。 在场众人只觉佛音绕耳,庄重空灵,如入灵山佛国,闻此颂唱之声,便是无心礼佛之人,亦生顶礼膜拜之心。 半晌,突闻得一阵佛音一变,无用全身金光一放,虚空之中响起来一声: “唵……” 似于金刚之吼,又如当头捧喝,苏迈亦被震得打了一激灵。 那感觉便如温汤泡浴,正百骸舒展,飘然欲仙时,突然被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惊醒。 众人不知无用弄何把戏,平和庄严的佛唱正酣之际,却突然运足修为,喊了句咒语,一下便将人拉了回来。 意外的是,陆云奚似乎亦被这一声断喝所惊醒,美目流转,眉黛之间却是一片疑色。 便像是刚睡醒的人一般,望着眼人围着自己的众人,一头雾水,却不知发生何事。 “阿弥佗佛,陆姑娘,你终于醒了!”无用亦面有喜色,忙念了句佛号,口中说道。 见陆云奚犹自不知所谓的模样,无用心里却是暗叹了一句: “这陆姑娘,真苦啊!” “仙子,你可记得发生甚事?” 花相容见状,忙躬下身,急问道。 陆云奚摇了摇头,望了望花相容,又看看立于自己身侧的苏迈,一头雾水。 “陆姑娘,你被妖术迷了心智,是无用将你唤醒了过来!”苏迈见其神情,想着她可能尚未回转过来,便忙解释道。 “发生甚事了?”陆云奚秀眉轻挑,望向苏迈。 “自你入坑之后许久未返,我等便下来寻你,在那坑底发现一洞口,一路寻来,便到了此处。”苏迈简要回一句,随后朝四周身前那黄色的石头望了望,又道:“我们到时,便发现你正立于此地。” “然后呢?”陆云奚似乎略有所感,忙追问道。 “你神情有异,脸有戚色,怎么也叫不醒,是无用以佛门之法将你唤了回来!”苏迈不好直接说当时的情形,只得隐诲地回了句。 “多谢大师直助之德!”陆云奚闻言,虽不明就里,但亦站起来身来,朝无用施礼道谢。 “陆姑娘不必客气,和尚我修为有限,只能将你唤醒,神魂之伤,却是无能为力!”无用面有苦色,接口回道。 “和尚,你这话是甚意思?”苏迈听无用似乎言外有意,忙追问道。 “陆姑娘心念颇深,以致神魂受损,若无法化解,只怕日后修行,会有不小阻碍!”无用叹了一句,却未明言。 fpzw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请君入瓮 陆云奚闻言,神色一黯,心知小和尚所言非虚,只是修行中人,若修为无法进境,便等于宣告仙途的终结,那和死又有甚分别? 更何况,她身为南庭宗天才弟子,乃是宗门着力培养之人,若就此止步,日后又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陆云奚不由一声轻叹,稍回转的脸色,复又变得有些苍白。 “陆姑娘,不用担心,神魂受损对于修士而言,乃常有之事,等到离岛之后,寻医问药,并非难事,你宗门之中,灵丹仙药无数,便是对症者,亦应不少,无甚大碍的。”水轻盈见其模样,忙上来的,微笑着劝慰道。 “陆姑娘,和尚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无用望向陆云奚,突然说道。 “大师有言,但说无妨!”陆云奚本无心听甚劝慰之语,不过见其一脸赤诚,故强笑着道。 “阿弥佗佛,众生于世,各有缘法,人力有时而穷,负累越大,凶险便越多,你们道家亦讲求清静无为,许多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无用念声佛号,颇有所指地道。 “多谢大师提点!”陆云奚点点头,淡然回了句。 众人听得二人之言,如坠云雾,只有苏迈略知一二。 先前在伏蚕山中钱季子居处,二人夜半长谈,苏迈对陆云奚之事已略有所知,而无用身具他心通的神通,可看穿他人心中所想,适才为救人,不得已又施此法,只怕已窥知陆云奚心中之秘,只不过,听无用语气,似乎陆云奚心中所藏,不只这陆蓁之事。 “陆姑娘,你怎地到得此处,又发生何事?”苏迈怕陆云奚耽于心事,复又伤怀,忙岔开问道。 陆云奚闻言,默然片刻,随后语气和缓地道:“我入这坑底,遍寻无获,正欲转返之时,偶然发现一块地灵石,看去质地甚好,好奇之下,便四处找了找,之后便发现这石洞,一路寻来,发现许多囚室,便却无法打开,无奈之下便来到此处,未发现一人,不过却听到一阵鼓声,醒来时,就看到你们。” “囚室?” “鼓声?” 苏迈和花相容同时听了一句,不过二人关注之事却很是不同。 苏迈一心寻顾旷,听到囚室自然很是心动,而花相容却对那天音石鼓很是好奇,听到陆云奚提及鼓声,自是心中大动。 “莫非那天音石鼓,便在此处?” 花相容盯着陆云奚背后的巨石,其上那扁圆状的深黄色怪石,仔细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个石鼓。 “十有**!”水轻盈步上前去,伸手轻拍了下,只觉触手温润细腻,和一般石块冰冷阴寒很是不同。 “如此巨大的地灵石,莫非此处有灵矿么?”花相容亦走近前去,眼光却落在那为黄石做基的石块上。 如果说先前他们寻获的地灵石,乃是铸造法器的上佳材料,那眼前这块巨石,本身就是绝佳的灵器。 “这东西一旦出世,必是惊世骇俗啊!”花相容眼有神光,以手抚石,轻叹着道。 看他这模样,似乎这天音石鼓的吸引力,还不如这块 地灵石啊! “能以如此大块的地灵石做基,这块黄色的圆石,只怕便是天音石鼓无疑了!”无用亦步上前去,围着那怪石又看又摸的,看上去很是好奇。 “这石鼓到底是谁放于此处,随便找个石头垫着不就行了吗,或者放地上也行,为何却要埋没这价值连城的地灵石?”花相容一阵埋怨,痛惜着道。 苏迈闻得数人言语,却未回话,脑中一直惦记着陆云奚所言的囚室之事,半晌之后,突然回想到什么,脱口叫道: “陆姑娘,你是说,我们来时路上,那石阶两侧的暗室,是囚室?” 他这一叫,倒一下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口道:“里面关着许多人,不过却被设了禁制,我只能以神识查探,却无法打开!” “那,顾旷哥哥可在里面?”小清茶闻言,忙冲过来,向着陆云奚叫道。 “不知!”陆云奚摇摇苦笑,继而道:“我只能查探到里面有修士的动静,却辩不出是甚人物,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灵力耗尽,甚是虚弱。” “灵力耗尽?”苏迈闻言,心中一动,沉默片刻,随后却望向了花相容身前的那块巨型地灵石。 “花公子,你说如此珍贵的地灵石,为何会被放置于此?”苏迈见花相容犹自心动不已,遂问道。 “谁晓得!”花相容一脸愤然,随后又道:“许是古人不识货,把这宝物当寻常石头了吧?” “你可记得,我们来时路上,那洞壁两侧的地灵石,可都是人为嵌上去的。”苏迈复又问道。 花相容本是聪慧之人,先前被这地灵石所吸引,并未思考太多,此刻被苏迈一问,想了想,倒也觉出有些不对劲。 “这地灵石有吸灵之效……”花相容折扇在手中拍了拍,喃喃念道。 “没错!”苏迈接口而应,随后又道:“我们只想着这地灵石珍贵无比,却不曾想,这石头本身的功效,这洞道之内,有如些多的地灵石,洞中灵气只怕早被耗尽,在此地逗留甚久,只怕修士自身的灵力都会流失。” “灵力不济,那便与常人无异!”花相容轻回了一句,随后却似突然想起甚事,大叫一声,道: “坏了,若真如此,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他这么一叫,在场之人,很快便皆反应过来。 “那怎么办,赶紧通知外面的人,不要进来?”无用闻言,亦是一惊,忙叫道。 “来不及了!” 苏迈黯然一叹,事已至此,再通知已然无用,别说这天音石鼓就在此处,便是冲着这块地灵石,那岛中群豪,亦会蜂涌而至。 “你们赶紧查看下,看看灵力是否有流失?”苏迈望向众人,接着道。 他无修为在身,体内自然并无灵力,便是地灵石再霸道,对他亦无影响,故而只好让其它人一试。 片刻之后,陆云奚便当先回话:“灵力倒暂无流失,不过这洞内灵气极为稀薄,几乎感应不到,若一旦对敌,仅靠自身修为,只怕撑不了多久。” “我们撑不了多久,但若真有敌人埋伏,他们亦会面临同样局面,倒不必太过担心!”花相容深吸一气,接口道。 苏迈闻言,突然想到一事,不经意地转身朝后望了望,片刻,复又道:“各位,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退出为妙!” “退出?”花相容略一皱眉,复又问道:“退往何处?” “先退到洞外罢!”陆云奚亦觉有些蹊跷,对苏迈之言颇为认同,闻言便回道。 “那这地灵石和石鼓怎么办?”花相容颇为不舍地往前望了望,随后问道。 “以我们几人之力,别说天音石鼓,便是这块基石,亦无法弄得出去,花公子,还是别多想了,先出去再说罢!” 苏迈见花相容一副财迷的模样,走过来,搂了搂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哎,真是可惜,这倾城之财摆在眼前,却束手无策!”花相容摇头叹息,不过亦知苏迈所言甚是,以他们几人之力,恐怕很难如愿。 宝物再好,亦不如小命重要,连陆云奚都差点折在此处,他花相容自然不敢托大。 计议已定,一行人不敢再多做逗留,转过身,皆顺着那台阶,折返而去,在经过那些雕像时,苏迈又悄然望了几眼,见亦无甚动静,便也不再留意,只是那雕像后的石室,依旧是黑沉沉一片,却不知顾旷是否在此? 据陆云奚所言,这石室之内关了许多修士,若无意外,应是最近各宗门世家失踪之人,如此一来,苏迈倒还轻松了几许,顾旷素来独行,想来应未有甚仇敌,若真和这背后势力有关,那多半亦在此处。 虽不知将这些人关于此处,有何意图,但只要人尚活着,便有机会。 洞道之内,仅此一径,数人轻车熟路,脚步匆匆,很快便到了那石洞入口之处。 “这坑底,如今看来,真像个天然的牢笼啊!” 四围危崖高耸,头顶天高云淡,身在坑底,仰头而望,苏迈突觉有几分怪异,转头便向身侧的无用说道。 无用闻言,挠了挠那在天光之下,很是醒目的光头,接口道: “牢笼么,我看不像啊!” 花相容甫一出洞,便告辞而去,想来是要先去通报四大家族一声,以便有所准备。 苏迈以为无用和陆云奚亦会前往,不过片刻之后,见二人并无动静,便也懒得过问,毕竟陆云奚和无用皆非好事之人,这宗门之事,自有长辈处理,不像花相容心思甚多。 “苏迈,眼下你有何打算?”水轻盈和陆云奚联袂而来,盈盈轻笑着问道。 “我感觉此地很不对劲!”苏迈闻言,沉吟着道。 “我们亦觉有些蹊跷!”陆云奚接道:“我们至此,本为了追踪那群黑衣人,不过一路行来,却未曾见到一人,这天音石鼓如此贵重之物,却被随意地放置于那石洞之中,看那两侧囚室,这石洞之内,应早有布置,便是这地灵石和天音石鼓,只怕原本皆未在此。”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进去?”无用一听,忙靠过来,侧身疑道。 fpzw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盗司空 “极有可能!” 苏迈点了点头,随后轻叹着道:“这洞中之物如此珍贵,那群黑衣人不可能不知,此地空无一人,我们进进去去,却是听之任之,不合常理,再说,那囚室之内,不知困了多少修士,显然是有意而为。 这天音石鼓啊,只怕便是我们一直担心的陷阱。” “问题是,这岛上修士如此之多,若消息走漏,一涌而入,便是有吸灵石也无法阻挡得了,若这群黑衣人真在背后图谋,应不会如此简单,若无万全之策,极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水轻盈亦是眼有疑虑,凭这区区吸灵石,要挡住这岛上群雄,断无可能,此刻,聚于岛中之人,保守估算,亦可抵上这神州正道一半的实力,更别说尚有无数邪道或平素独来独往,行事介于正邪之道的零散修士们,要想将之一网打尽,难度极大。 再说,真要如此行事,顶多是两败俱伤之局,这背后主导之人,花如此代价,所图又为何物呢? 水轻盈一时很不明白,想到父亲闭关之事,更觉匪夷所思,能让水沧溟说出神州将变且决定突然闭关之人,放眼整个神州界屈指可数,是谁能够不惜代价,布如此惊大之局? 苏迈本就对神州界上之事,知之甚少,自然亦想不明白,他来此地,只是为寻顾旷,包括先前送信示警,说到底,不过心念故友,担心其安危,说不上和这正道群雄有多少交情,更想不到,是谁能有如此能耐不惜与这天下为敌。 先前他一直怀疑是金刚盟在背后谋划,不过亦只是因夜雪之故,并无实证,这群黑衣人是否便是金刚盟人,目前亦不清楚。 “你们说,这些黑衣人投下如此惊天之饵,到底想要做甚?”无用挠挠光头,不解地问道。 他涉世未深,对这世间谋权功利之事,自然所知甚少,此刻听得苏迈等人所言,亦是一头雾水。 “我若明白,便不会在此了!”苏迈苦笑着,回了一句。 其余三人亦是默然以对,一时间却是想不出个中之秘。 如此,过了约一炷香时间,远处的天边却突然有了动静。 初时,不过几道黑影,划破长空而来,片刻之后,却是三三两两,尾随而至。 不到半刻钟,已有近百人落入坑底,没多久,便找到了苏迈数人所在,不用说,自是有花相容引路。 苏迈见那服饰各异的一众神雄,有四大家族及三大宗门之人,亦有不少上回在那蔺家大帐中,立于厅中之辈,而风斛,赫然便在其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风斛亦未料到,苏迈竟然会出现于此,且身边还站着无用和陆云奚。 苏迈从无定寺的营帐中消失后,他虽知是空寂弄的把戏,但苦无证据,亦只能作罢,之后便广布消息,搜寻苏迈,不过一个日夜过去,却毫无所获,不想突然之间,花家宣布发现动静,召集群雄来此,而苏迈,却成了意外收获。 不过,此刻群雄皆聚于此,看起来,这花家小子亦同苏迈等人一道,此刻,实非动手之时。 风斛立于人群之中,眼神如鹰 隼般凌厉,整个人冷得像尊冰雕一般,不过苏迈见到他反倒并不意外,这岛上之事,没有天琅坊不知道的,而且如此多的地灵石,只怕到时候亦得由他们经纪才是,故而风斛出现于此,早已是意料之中。 “各位前辈,发现地灵石的洞道便在此处,那天音石鼓,亦在其中!”花相容见群雄皆至,忙朝苏迈等人身后一指,朗声说道。 陆云奚见清岚亦已赶至,忙小跑了过去,到了乃师身旁,却是耳语了一句,随后二人便快步而行,脱开人群,到了一僻静之处。 无用自然亦找无定寺众人去了,他心思单纯,却不像陆云奚那般,还未近到空寂身前,便大声叫道:“师伯,这洞里去不得!” 空寂本非为那地灵石而来,率众来此,不过抹不开情面,来凑个热闹,此刻突见失踪数日的无用亦在此处,正欲上前寻问,却不料小和尚语出惊人,倒是先把众人震住了。 “小和尚,为何去不得?”蔺归元站于前头,闻言,忙急问道。 “这里面……,有陷阱!”无用被他突然叫住,怔了怔,随后便接道。 “陷阱?” 众皆哗然,对无用之言,却是将信将疑。 “有甚陷阱,你且说来听听!”蔺归元面色未动,颇为慎重地道。 “这里面有无数的地灵石,那石鼓,亦有古怪!”洞中之事,甚是蹊跷,且可疑之处甚多,无用平素拙于口舌,突然被这一问,一时间却有些说不清楚。 众人闻言,只留意了那无数地灵石之言,对于那石鼓的古怪之处,却不甚在意。 这世所罕见之物,自然不同寻常,小和尚未见过世面,小题大做倒也正常。 见众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无用颇为心急,略一沉吟,又转过身来,却是望向苏迈,大叫道:“苏迈,你来和他们说说,这洞中,有甚古怪。” 苏迈闻言,暗叹一声,只好上前将众人入洞所见及之后所虑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末了,又朝群雄拱了拱手,接口道:“各位,这洞内之事便是如此,入口就在眼前,至于进与不进,还请自行定夺!” 说完,苏迈便退到一侧,与水轻盈和清茶站在那石洞边上,等待众人决择。 “这小子狡猾机变,他的话,如何听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不错,他们这几人修为一般,且能全身而退,我等若去,还不是进退自如。”又有人应声回道。 听这意思,似乎在说,连几个修为低微的年轻人,皆可安然退出,此刻这坑底,高手云集,区区吸灵石,又何惧之有? “嘿嘿,那天音石鼓,老子是不指望了,能取得几块上等的地灵石,也不错!”人群中,一个道士装扮的邋遢老者钻了出来,手抚着颔下一缕山羊胡,边嘻笑着,边迈步向前。 看样子,他要越过众人,率先入洞。 “道友,还请留步!”这道人脚步方动,远处清岚的声音便已传来。 “如何,你南庭宗还想要独占不成?”那道人闻言,斜眼望了望,口中说道。 道友误会了!”清岚话音刚落,人已到了蔺归元身侧,随后望向那道人,接口道:“这洞中委实过于蹊跷,劣徒亦曾进去一探,个中情形,皆不合常理,不得不防啊!” “以清岚道友之意,莫非我等便在此等候,入了宝山却要空手而回么?”那道人脸色阴沉,冷笑着问道。 “司空老贼,休得猖狂!”梁三爷越众而出,声若洪钟,朝那道人大喝一声。 司空玄? 众人听得梁三爷这一声断喝,顿时心头一震,能被梁三爷称之为老贼的,这神州界上,最有名者,便是数十年前曾轰动神州的独行大盗司空玄。 此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从来特立独行,遇事只凭个人喜好,若有喜好之物,必取之,曾在太阿山上,一人独挑太阿剑派,不过为了其镇派之宝流星咎,事后剑斩近八十人,却将那流星咎钉于山门石柱之上,可见其猖狂之至。 太阿剑派虽比不过三大宗门,在这神州界上,亦也算小有名气,被其一夜之间便灭了满门,事后有侥幸逃生者,就近至九鼎山六虚山院求助,山主岳风恒下令追缉,数日后,长老柳公权亲率数十名弟子围之于天戈城外,却被其轻易逃脱,此事后被柳公权引来平生憾事,门下之人亦对此诲莫如深。 之后,司空玄之名便极少在江湖中流传,想不到,再出现时,却是在这浮图岛上,而且成了一游方道人。 若非梁三爷一口叫破,他混在人群之中,倒是谁也不曾留意。 这老贼何时潜入岛上,竟敢堂而皇之的混入正道群雄之中,此刻还如张狂欲先行夺宝? 众人心中多有疑惑,便是蔺归元亦弄不清此人到底何意。 “梁老三,你算个屁啊,老子想去哪便去哪,轮得到你叫唤吗?”司空玄胡子微翘,讥笑着道。 “哼,无耻贼人,既出现在我乾元城地界,三爷我便少不得出手除害!”梁三爷面色一黑,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 “哈哈,真是笑话,这神州界上,想杀老子的人多了去了,你梁老三嘛,还排不名号!”司空玄大笑一声,神情很是不屑。 梁三爷双眉一竖,眼有怒火中烧,数十年来,他在乾元城中颇受敬重,便是各大宗门和世家主事之人,表面上亦得尊他一声三爷,此刻这司空玄如此出言折辱,却让他如何忍受。 正欲发作时,却听得蔺归元淡然一笑,却道:“三爷稍安勿燥,江湖宵小,不值一提,眼下大事要紧,切勿乱了分寸。” 梁三爷闻言,深吐一气,随后重哼一声,却终是忍了下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他梁老三亦非鲁莽之人,自懂得轻重之分。 “司空老贼,梁三爷大人大量,不过既然遇上了,我六虚山院之往事,容后一并清算罢!”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随后便见蔺归元身后,穆星河缓缓步了出来。 “好说……”司空玄似乎并不在意,随后又道:“要打架,随时奉陪,不过此刻,老子有要事要办,没时间和你们在这磨牙!” 说完,身形一闪,却是当先朝那洞口而去! fpzw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重宝在前 众人未料他如此急切,见那身影没入洞中,皆是一阵愕然,片刻之后,却有人突然反应过来,等不得四大家族的动静,亦是闪身而去。 宝物便在眼前,岂可让一独行大盗专美于前! 有人一动,立马便有人跟进,数道身形瞬间便消失于洞壁之内,余下人等,自是一哄而去,片刻,便只剩下四大家族及三大宗门之人。 蔺归元面色沉重,有些进退两难,望了望身边众人,沉默片刻,方道:“诸位,如何看?” “即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只能进去一探!”梁三爷站在蔺归元身侧,闻言便回道。 “阿弥佗佛,此行吉凶难料,诸位还请多加保重!”空寂缓步而出,眼神望向那洞口,念了声佛号,颇为清癯的脸上隐隐有几分忧色。 蔺归元点了点头,却未再说话,随后身形一闪,亦朝那洞口而去,身侧众人自是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陆云奚陪同清岚站于后首,见众人皆已入内,轻摇摇头,问向清岚道:“师尊,我们要进去么?” 清岚先前听得陆云奚一番描述,本就忧心忡忡,这天音石鼓显然是被刻意安置于此,如此珍贵之物,却被随意置于洞中,却无人看守,此事怎么看,都透着几分邪异。 此刻,群雄皆已入内,便是南庭宗的清元等人,亦已在其列,她虽心有所虑,但大势已定,她再想阻止已然无用。 沉吟片刻,却见她面露惋惜之色,缓缓叹道:“人心难测,一个贪字,枉送多少性命,天意如意,如之奈何,走罢!” 说完,便举步而行,向那洞口迈去,陆云奚跟随其后,经过苏迈和无用等人身侧时,随意点了点头。 苏迈笑了笑,朝身侧众人示意,亦跟在陆云奚之后,步了进去。 他心知此去是凶非吉,群雄之中,多贪婪之人,为一己之私付出代价,亦是自找之事,他自然懒得去关注,不过,眼下看来,顾旷极可能便被囚于其中,他不得不尾随而入。 无用等三人自无意见,亦既入洞而去。 就在众人入洞之后不久,这深坑上空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分散于岛上各处的修士,闻言皆往此处而行。 一刻钟之后,深崖上空人影浮动,剑光四起,未几,更有无数身形自远处天边划过,片刻间,便落于这坑底,而其后,尚有一**修士接踵而来。 这深坑虽大,但这成百上千的修士突然而来,一时间,人头攒动,衣袂飘飞,诺大的石坑深处,却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人群很快便发现那洞口,无数的身形如流水般涌入,很快便发现那先前入洞之人。 放眼而望,洞室之中荧光暗淡,照着四周忽明忽暗,那洞壁之上却是一片狼藉,无数剑痕纵横交错,地上犹躺着不少身影,血流遍地,看不上,像是经过一场残酷的争夺,而有些人,便永远地躺在这洞道之内。 没人同情,亦无人料理,后来者多恐慢则不及, 纷纷越众而过,踏着地上生死未知的身体,向深处而去。 苏迈等人随着清岚甫一入洞,便听得如潮的惊叫之声响起,不用说,自然是那满目的地灵石之故。 惊叫过后,却是一阵叫嚷,未几,便有争夺之声,夹杂着刀剑的锐啸,次第响起。 苏迈等人闪身而入,只见前方剑影纷飞,拳脚四起,一番战乱便由此展开,无分敌我,只关于利益,那地灵石便在眼前,无主之物,自是能者得之。 先前这一拨人群中,除了那大宗门和世家之人,其余多是乾元城及周边各方势力之主,对那天音石鼓虽有心图之,便亦知力有不逮,而这嵌于洞壁的地灵石却是唾手可得,与其去贪那机会渺茫的珍重之宝,倒不如先取这顺手之物,更为实在。 再说,大宗门有头有脸之人,皆往那深处而去,余下之人,倒也不用顾及甚脸面,一旦出手,便是杀招,毕竟,少一个人,便多一分利,在场之人,谁手中没沾几分血腥。 无数的身影倒下后,又有后来者补上,这洞道之内,很快便充盈了刺鼻的血腥味。 清岚自不屑于这点蝇头小利,眼神冰冷地望向眼神这一幕,随后面带厌色地穿行其中,向远处急行而去。 有她在前,其后众人倒也未受池鱼之殃,一路直奔向前,留得身边叫喊在洞道之内回荡不止。 按说,这批人在登岛之前,皆是一方之豪,此刻,却为了几块地灵石大打出手甚至丢了性命,想起来,却颇令人心寒。 修士的世界,从未有谦恭礼让之说,人情易得,灵材难求,此刻面对这满目的地灵石,就如无数的财宝在眼前晃动,只要一出手,便可得之,此等便宜之事,又如何不让人杀红眼? 苏迈只为救人而来,故而对这些利益之争并不在意,随着陆云奚一直深入,很快便来到了那石阶起处。 两侧的石室依旧黑不可见,人群皆往那石阶尽头而去,毕竟,那天音石鼓便在前方,至于这石室之中被囚之人,一时之间,倒无有人留意,再说,这石室一字排开,皆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是甚状况,只有靠神识,才能感知其内的动静,此时此刻,众人心思皆在石阶尽头,谁又有此闲心去留意这室内之人呢? 苏迈虽有几分探寻之意,但却有心无力,无修为护体的他,自然无法靠神识感知,只能望而兴叹,随着清岚的脚步快速向那石阶掠去。 尽头的石台渐行渐近,苏迈却逾加不安,当经过那些雕像时,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余光扫过,却发现,其中一只虎形石雕,似乎……动了一下! 眯着眼,急摇了摇头,苏迈以为自己有了幻视,略一咬牙,定了定神,当他再看过去时,却是一切如故,石雕便如寻常石头,一片死寂,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奇怪……!” 苏迈暗自摇头,带着几分惊疑,复又向上而去。 身后之人,并未发现异状,故而自然一路紧随,很快便到了那石台之上。 半亩方圆的石台,此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围在那天音石鼓周边,有感叹,有惊奇,还有人在暗自盘算着,如何将这稀世之宝弄出去。 四围一阵啧啧之声,四大家族之人,立于前头,面色凝重,却不知做何打算。 苏迈仔细看了看,先前在那洞口大放厥词,挑衅梁三爷的老道人司空玄却不见了踪影? “莫非,他突然现身,便真的只是为了那几块地灵石?” 苏迈一阵疑惑,连堂堂梁家三爷皆不放在眼里之人,又如何会为了区区灵石而不惜暴露身份? “诸位道友,宝物便在眼前,尔等可有何打算?”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却未有回话。 在场群雄,皆各有打算,在情况未明之前,谁也不愿透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免得一不小心,便吃了亏,便是四大家族之人,亦默然不语,只有无定寺众僧,立于那石台一角,面色平淡,正轻声颂着经文。 空寂老和尚双手合什,双目微闭,嘴唇紧闭,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却不知是何想法。 无用见状,和苏迈知会一声,很快便挤入那僧群之中,立于空寂身侧,一脸肃穆。 这天音石鼓原是道家宝物,正道中人,除了佛门弟子,其余多修道术,便是各大世家,所修之功诀,亦多半脱胎于道术,故而在场之人,除无定寺弟子外,皆对这天音石鼓,心向往之。 一时间,场中颇有几分沉寂。 先天之物,若非极大机缘,难以炼化,这天音石鼓非寻常法器,故而在场之人,谁也无法将其变化,如此巨大的石鼓,总不能差数人抬着出去吧? “依敝人看,大家也别藏着掖着了,诸位来此,便为寻宝,如今重宝已现,如何分配,总得有个法子才是!”先前那声音又自响起,这一回,却显得甚是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群之中,正站着一布衣青衫的文士,面容削瘦,双目淡然,看上去,甚为普通。 “我道是谁,原来是娄先生啊!”有人笑着起哄。 “娄先生不在城里教书育人,跑到这岛上做甚?”那人又叫道。 “传道授业,化育后人,此乃太平年间之事,眼下这乾元城中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教书之事,只怕难以为继啊!”娄先生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道。 “这天音石鼓,乃是神州仙界之事,你一老夫子,来凑这热闹,似乎不甚风雅啊?”又有人接口而回,似乎对这娄先生突然发话,甚是不满。 在场之人,见说话者不过一教书先生,多是一笑了之,并未在意,却未有人想过,若真是一寻常教书匠,他又如何能上得这岛中来? 娄先生似乎不为所动,嘴角轻笑,随后道:“诸位,莫非便打算在这宝物面前干看着,等人来抢么?” “那依娄先生高见,又当如何?”又有人问道。 fpzw 第二百九十章 石像杀人 “诸位,试问一下,这天音石鼓,有谁能凭一已之力取走?”娄先生朝四周拱了拱手,扬声问道。 众人闻言,却暗自盘算,不过半晌,却未有人回复,便是先前调侃他之人,亦隐迹消声。 若要取这天音石鼓,绝非一人之力可为,再说,眼下群雄聚集,便是谁有办法取走这东西,其余人等亦不会答应。 故而娄先生这一来,便把众人问住了。 “依敝人之见,这无主之宝,自然见者有份,这天音石鼓,我等得之亦无大用,不如便由三大宗门和四大家族自行处理,至于这块地灵石嘛,不妨在场之人分而取之。” 这天音石鼓,对于寻常修士,其实际价值自然不如地灵石来得实在,且石鼓乃先天重宝,自然不可能分成数份,但这地灵石却不一样,便是拳头大小,亦价值不菲,故而娄先生这一提议,倒也合情合理。 况且,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四大家族,也好看看,这平日里以领袖自居的四大家族,面对这稀世之宝,又该如何处理? “阿弥佗佛,坏也!”不远处正闭目养神的空寂,闻得娄先生之言,却是突然叹了一句。 “师伯,哪里坏了?”无用立于其侧,闻言忙皱起眉头,轻声问道。 “世有三毒,曰贪嗔痴,乃恶之源也,这娄先生如此分配,看似公正合理,实则大违常情!”空寂缓缓回道。 “为何?”无用不解,复又追问道。 “这场中众人,身份地位各有不同,而修为更有高下之别,其上者欲同其下者等而分之,又以何服人?”空寂目露无奈之色,继而叹道。 果然,他二人话音未完,便听得一个洪亮粗旷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你姓娄的算个鸟啊,一个臭教书匠,也敢在这瞎扯江湖之事!” 众人闻声一望,却见一身形魁梧的大个子,手提一把大刀,正扬着头,朝娄先生骂去。 “寇淮,你欲如何?” 人群中有识得他之人,见状亦叫着问道。 “所谓宝物,自是寻常不可得之物,顾名思义,宝物赠英雄,这些东西,自是有能者得之,阿猫阿狗之辈,去那来时之路,拾上一两颗便得了,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狗日的寇淮,你骂谁是阿猫阿狗!”有人听不惯,便大声质问道。 “谁他娘的接话,谁便是!”那大个子寇淮不知是何来路,语气却是不小,此刻边说着话,边将那大万往肩上一扛,看起来,确有几分威势。 就在二人对骂之时,那些其后闻讯而来的修士,经过那洞壁一番撕杀之后,亦陆续赶至,不一会,这石台之内,便挤满了人,连那石阶之上,亦难有立足之地。 “诸位,稍安勿燥!” 蔺归元听得耳边聒噪不止,亦很是烦燥,遂往前一步,立于那石鼓之侧,转身望向众人,凝气而喝道。 群雄为其气势所慑,一时倒也很快静了下来。 “诸位道友,今日我等到 此,本为这天音石鼓而来,如今群雄汇聚,众说纷纭,一时之间,恐难有周全之策,依蔺某愚见,这石洞之内甚是逼仄,极易生变,不如先合力,将这石鼓和地灵石一道,运出洞去,到了那坑底,再从长计议!” 蔺归元顿了顿,便出口建议道。 他心念着先前苏迈所疑之事,加之清岚在入洞之前,似乎亦有所想,故而见此刻石洞之内,修士越聚越多,不由得有几分担忧,若真有人来个请君入瓮,将洞口堵死,那群雄便皆得困死于此。 故而沉思之下,便出言相劝,无论如何,先离开这洞口再说,只要到了那深坑之内,想要闲住众人,便没那么容易。 “桀桀桀……”蔺归元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瞬间,一道黑影自蔺归元身后落下,那块巨大的地灵石以及其中的天音石鼓便在这须臾之间,消失不见了。 石央中央,剩得一片空白。 “啊……”群雄见状,皆大惊失色,不少人疾呼出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如此沉重的巨石弄走,又是何等的移山换海的能耐? “何方妖孽,敢在此弄这障眼之法?” 蔺归元大喝一声,震得洞内嗡嗡而响。 随后,只见他随手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法印,放于左手掌心之中,右手凌空虚划,数道红光随着其手指划动,注入那金印之中。 片刻,那金印兀自脱手而出,飞到那片空地上方,随着蔺归元口中大叫一声:“破!” 金芒大盛,那法印呼啸而动,不一刻,便将那空地罩住,随着一声惨叫传来,原来消失的地灵石和天音石鼓复又现于众人眼前,随同一道的,还有一个面色惨白的黑衣男子。 蔺归元嘴色哂笑一声,伸手一抓,便将那男子摄了过来,随后右手一拂,也未见有何动静,那男子却突然自半空坠地,半响,便七窍流血,倒毙而亡。 蔺归元掌管乾元城数十年,人皆知其城主之威,却甚少见其出手,便是其余三大家族之主,亦不知其修为几何,今日突然之下,他露这一手,却一下将众人震慑住。 取印、摄人、毙命,说来复杂,其实不过片刻之事,这闹事之人便魂归九泉,虽说蔺归元有立威之意,但就凭这一击,在场之下无不叹服。 能在群雄注目之下,突施异法,令那石鼓连同地灵石一并消失,此人自非寻常之辈,便是那其快如电的身法,在场之下,能做到的,亦不算多。 而蔺归元一招之下,便将其击葬,凭这一手,便可令那些场中暗藏私心之人,心生退意。 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其余三大家主,蔺归元先前取出之物,便是在四大家族之中流传千万年的城主金印,本就是一件蕴含**力的神器,历来由轮值城主守护,想不到,蔺归元竟然将其炼化,如此一来,岂不等于这城主法印,便成了他私人之物? 其实,细说起来,心生不平者,应为韩梁二家之人,花山雨自知花家式微已久,人才凋零,早已息了那争 雄之心,故而见状,亦只是面色微变,随后却处之泰然。 蔺归元一招出手,震慑了众人,见群雄再无异动,便收起金印,面带笑意地朝众人拱拱手,淡然说道:“此人不自量力,自寻死路,不必在意,蔺某之见,诸位以为如何?” 有了先前这一出,群雄自然无人再当做出头之鸟,再说,蔺归元之见亦不无道理,在这石台方寸之内,确实不好施为,便是要凭修为分个高下,再定得失,亦无可行之处,而那深坑之下,倒是个比武打斗的好地方。 石台之上,初时寂然无声,片刻便又有附和之声响起。 蔺归元正欲指挥行事,却不知自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惨叫之声,顿时将众人惊得一阵慌乱。 “发生甚事?”有人大声叫喊。 “不好了,那石像……活过来了!”不知是谁应了一句,其声惊恐而慌张,似乎吓得不轻。 被挤在人群中的苏迈闻之,心头一动,他先前便一直怀疑这石像有古怪,来去之时,亦多加留意,只是未曾有何发现。 想不到,这东西果真不对劲! 站在苏迈身旁的清茶,闻言亦是面色一变,微抬起头,望向苏迈,幽幽地道:“苏迈哥哥,那眼睛……,真的会动!” 苏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点了点头,算做回应,口中却微叹着道:“该来的,总会到来,躲也躲不掉!” 口中念着,心里却觉甚是讽刺,众人皆明知道这洞内有古怪,却偏偏要自投罗网,莫非,这天音石鼓,比命还重要么? 就在苏迈说话之时,前方那石阶之上,却骤然乱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呼号,无数修士向那石台及来时的洞外涌去。 洞道虽宽,但高却不过丈余,众人挤于洞道之内,随着那些石像纷纷转醒,一时间,却是无处可寻。 “不过是些被控操的死物罢了,砍他娘的!”有人大声呼喝。 先前众人闻得这喝声,亦很快反应过来,各逞法器,刀剑齐挥,纷纷朝那些石雕袭去。 这台阶之上,少说亦有上百个雕像,此刻突然转醒,一尊尊坚如金刚的石身,在人群中来回冲撞,很快便打倒了一大批人。 好在这洞中之人,皆是修炼有成之士,肉身甚为厚实,虽被这石雕突如其事的攻击,打得剧痛难忍,不过亦只皮肉之苦,并无大碍。 无数的法宝泛着各式光芒,击打在那石雕之上,只见火花四溅,怪声不止,过了半晌,却收效甚微。 那雕像不知为物所造,虽看上去粗鄙简陋,但一旦动起来,却甚是灵活,腾挪之间,不下于一只强横妖兽,且因其乃是死物,并不惧刀剑之物,故而在一阵狂轰滥砍之下,却安然无恙。 在这洞道之内,挤满了人,那些修为高深者,面对此景,亦是有苦难言,若施展大神通,难免伤及无辜,且一不小心,便易引起这石洞坍塌,到时候,这深山之下,便成了群雄埋骨之所。 可是,若不施仙法,这无数石像又该如何处之? fpzw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退路已绝 “全都让开,往回跑!”梁三爷一边挥着剑,应付着一只鸟首雕像,边朝人群中大声叫喊。 他的随身宝剑那晚在乾元城外的山谷之中,被苏迈的轮回劫火烧成灰烬,此刻携之在手的,却是一把寻常的仙剑,虽亦锋利无比,但用之却不似先前那般顺手。 人群均挤在那石阶之上,不能纵剑而飞,梁三爷亦只能一招一式,击在那雕像之上,不过由于行动空间实在有限,那群石雕又在不断走动,导致无法尽展全力,故而无奈之下,只好出口呼叫。 众修士对这些雕像亦是无计可施,闻言之下,一个劲地便往来时之路飞奔而去。 人潮渐退,那石阶之上才稍空旷了些,见各大宗门之人便欲出手,原来尚在和雕像纠缠的修士们便知趣地退到了那石阶之下。 清岚取过陆云奚手中之剑,身形一闪,便到了那石台入口之处,天渊向前一指,长剑以一化三,疾驰而去,及到半空,复又以三化九,不断变化,片刻之后,石阶之上全是剑影,一道道有如实质一般,向那正四处游走的雕像射去。 那雕像毕竟不是真的妖兽,并不会见势而躲,被这神兵一扫而过后,顿时有不少残肢断臂洒落而地,甚至有数个雕像被剑光穿胸而过,不过,当天渊回到清岚之手,放眼望去时,那些肢残胸缺的石雕却浑若无事一般,依然张狂着四处游走,见人就打。 众人见状,倒也不觉意外,这些雕像本是被操控之物,并本痛感,故而即便是头掉了,亦可自行活动,何况一肢一臂。 在清岚大展神威之后,石台之中众多高手亦是各展其能,使出平生绝学,一股脑地打向那些雕像。 数十名高手一齐出手,那阵势自然不一般,不过由于担心动静太大,不敢动用法术,故而多集中于法宝攻击,这威力自然便小了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经过众人的一番施为,那无处不在的雕像总算被消灭殆尽,不是被拦腰斩断,便是被劈成两半,无一剩得全身,石阶之上全是散落的碎石,看上去,很是狼狈。 拦路之石终于清扫干净,众人无不轻了口气,正欢呼之时,却听得洞外之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石洞之内一阵摇晃,半晌,方停息下来,而虚空之中,犹有嗡声回荡。 “怎么回事?”正站在石阶入口的梁三爷见状,忙朝来呼吼了一句。 而石台中央的蔺归元,却暗叫不好,同时望向了清岚。 清岚面色沉静,淡然说道:“看来,洞口被堵死了!” 她此言一出,却将身侧众人吓了一跳,这洞口若被堵死,又该如何出去? “清岚道友,此言何意?”有人犹不相信,忙追问了一句。 “还有能何意,便是说这出洞之路断绝,此处已成了死地!”先前那提议众人瓜分宝物的娄先生,不知自何处钻了出来,冷冷地回道。 众人闻言,再迟钝之人,亦知是甚缘故,而尚存 侥幸者,在那前方修士传回确信之后,亦断了逃脱之念。 “这该如何是好?”人群之中,悲声四起。 四大家族连同清岚等人亦聚于一处,细思对策,片刻之后,却皆转身折返,十数人身形如电,朝那入口之处纵飞而去。 前方密集的修士,很快便让出道来,随着蔺归元等人一道,向那来路涌去。 就在离那洞口数十丈之处,无数的巨石自头顶滚落,将那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 “看来,此路已绝了!”蔺归元望了望身侧众人,叹了一气道。 “怕什么,不就些石头而已,集我等之力,清理出条通道来,易如反掌!”先前那大个子寇淮,此刻亦大步迈了过来。 边说着话,边扛起大刀,朝身前一块巨石猛地砍去,随着呯地一声,手起刀落,那巨石一分而二,尘灰四起,看上去,很是刚猛。 “省点力气罢!”清岚淡淡地望了一眼,随后便冷言道:“用不了多久,这洞内灵气便会耗尽,没有灵力为继,又如何打通这通道,况且,这背后谋划之后,设此惊大之局,就为引我等入内,若竭力清理石块,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坍塌。” “他娘的,是那个龟儿子在背后使坏,有种当面和老子干上一架!”寇淮狠狠地往地上踢了一脚,怒吼着道。 回应他的除了洞道的回声,便是身后修士们的窃窃私语,那使坏之人,自然不会出现。 “蔺兄,眼下该当如何?”久未说话的梁家家主梁尚秋阴沉着脸,望向蔺归元,冷冷地道。 “静观其变罢!”蔺归元自然听得出梁尚秋口中的不敬之意,不过,他既然将那金印亮了出来,自是早有打算,闻言亦淡淡地回了一句。 此刻众人身陷囹圄之中,亦不知能否脱困,实非算帐之时,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数千年,保得乾元城一方平安,如今却被蔺归元乱了规矩,梁尚秋纵然心中再气,亦不会立时发难,故而闻言,轻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诸位,这背后之人,既然步步为营,引诱我等,自是有所图而来,还请稍安勿燥,切勿自乱阵脚!”蔺归元此刻确未有甚良策,只好安抚众人,先看看再说。 洞道之中此刻聚集的修士不下千人,尽皆挤于一处,闻得蔺归元之言,便有人不甘地叫呼起来。 千百年来,这神州正道皆是以三大宗门马首是瞻,其中南庭宗历万千传承自居其首,六虚山院为后起之秀,虽亦底蕴深厚,但相较之下,乃稍逊之,而无定寺乃是佛门,济世渡人为其主旨,因其门下弟子极少在江湖走动,便是其确切寺址,所知者皆是少数,故而其对神州正道而言,甚为神秘,更多是名誉大于实力。 而在乾元城中,自然以四大家族为尊,自建城以来,仙都之内,纵横数百里,皆在四大家族的辖制之下,千万年来,四大家族以护城的名义掌控着最好的资源,其它门派或世家 虽心有不甘,但在其盛名之下,亦无可奈何,便是在半月之前,众人登岛之后,四大家族仍以领袖自居,此刻众皆困于此地,正当四大家族挺身而出之时,得到的却是蔺归元无奈的号召,一时间,自然心生不悦。 不过,先前在那石台之上,蔺归元一出手便取人性命,其手段之决绝,却也起到了一定的威慑,在这危急存亡之秋,正是稳定人心之时,这洞内修士便是心生芥蒂,却也不敢在此刻贸然出言相抗,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无辜惨死之人。 人群中有人聚成一团,细思对策,更多是一脸的惊恐和慌张,在场之人,多是身经百劫的修士,平素修行,亦常遇险境,能走到今日,自非侥幸,其心智毅力皆高人一等,此次星罗海现世,皆闻风赶至,本为寻些灵材药草,或是那不可预的机缘,如今眼见这无数的地灵石便在眼前,那天音石鼓亦近在咫尺,却是有力拿,无命使,这结果,自是谁也不曾预料。 这神州大地,近百年的太平日子,让很多人忘了,这江湖,本就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欲得其利,必受其害,如此唾手可得的便宜,背后自然不会寻常。 利令智昏了么? 苏迈站在洞道一侧,冷眼旁观,先前为那地灵石杀红了眼的众人,此刻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那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宝物,如今在这绝境之下,却成了要命的凶器。 如此多的地灵石集于一处,只怕真的用不了多久,众人便会因灵力不继而战力大减,到时别说有敌来犯,便是在这洞内耗上几日,多数人便难以承受。 想到此处,苏迈突然记起那石阶两侧的囚室来,据陆云奚所言,其内被关押之人气息微弱,灵力衰竭,不正是这地灵石之故么? 若能将其中之人救出,便可真相大白,到时候,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何意图,亦可窥之一二,群雄也好早坐打算。 心念一动,苏迈忙悄然走到陆云奚身侧,轻声地将心中想法说了遍。 陆云奚初入这洞内时,亦对那黑沉沉的石室有过探究,不过因其内设了禁制,只能略窥一二,却无法查知内情,此刻见苏迈提及,便立马反应过来,忙转向青岚,汇报了一番。 此刻众人皆如无头苍蝇,正苦无头绪,青岚一提议,便得到在场数人的认可,一行人很快便转身折返,朝那石室而去。 石阶之上,断臂残肢依旧,石屑洒满一路,蔺归元等人立于其中,望向两侧那一排排阴暗而森冷的石室,脸色沉重。 以在场众人的修为,自然很容易便感知到其内的气息,不过一时之间,想要破禁而入,却是不易。 “这禁制看上去应和石室一体,若强行破坏,只怕这房子亦会被毁,那里面所关之人,就凶多吉少了。” 穆星河在那石室旁比划片刻,随后便步了过来,面向众人道。 fpzw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何处生还 穆星河自入洞一来便极少说话,虽说他代表着六虚山院,但因一直以来多在九鼎山上料理门派之事,故而到乾元城的次数并不多,和四大家族的家主不过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并无甚交情,和青岚等人更是甚为陌生,不像寒山子那般久居城中,交游广泛。 此刻到这囚室之中,却突然主动前往查探,众人初时亦觉意外,不过很快便皆反应过来。 这六虚山院的寒山子业已失踪甚久,若无意外,极有可能便被囚禁在这石室之中,众人情急之下,若群起而攻之,破这石室并非难事,不过破禁过程中万一不小心伤及寒山子,那便大有不妙,毕竟寒山子在门中地位虽不甚高,但却不可替代,这些年为了山院,亦立下不少功劳,断不能就此折损,更何况便在他眼皮底下。 蔺归元闻言会意,沉吟片刻,又沉声问道:“以穆兄之见,该如何处理才是?” “在下亦无甚办法,还请蔺兄多加操劳,和诸位一起想个对策!” 穆星河微笑着回了一句,意思很清楚,他只是提醒大家不要用蛮力,以防伤及无辜,对于如何处理,却并清楚。 六虚山院的功法以剑术为主,对于破阵解禁之法虽亦有涉猎,但并不精通,故而他自然不会主动请缨,将这难题缆上身。 蔺归元见状,复有又身侧众人看了一眼,说道:“诸位,可有破解之策否?” 四大家族之人各怀心事,本就对蔺归元不满,此刻更不会出声,一心想看看他身为城主,关键时刻有何担当。 青岚闻言,默然片刻,亦未出声,最后只有空寂站了出来,念了一声佛号,口中说道:“且容老僧一试!” 往前行了数步,在那黑沉沉的石室前身形象站定,空寂随手取出一只乌黑色的小木钵,随后口中不断开始颂念一些奇怪的经文。 那经文听起来似乎像是佛经,但却又和常听之佛经颇不一样,莫说别人,便是小和尚无用亦听不明白。 不过,随着空寂的颂唱声越来越多,亦愈了加绵密,那原本乌黑发亮的木钵开始泛出淡淡金光,不久之后,金光渐亮,那木钵亦随之变化,瞬间比那寻常布施之钵亦大了不少。 随后,便见空寂边念着经文,便举起右手,结了个印,片刻骈指往木钵上敲了敲,口中念道:“诸法非法,诸相非相,破妄堪迷,回头是岸!” “破!” 随着老和尚一身大喝,那钵身金光亮起,一圈圈如涟漪般向那石室飞去。 原本漆黑一片,看不清里侧的石室被这金光一罩,顿时如有实质般荡了开去。 黑暗中一阵翻腾,像是有门被打开一般,那石室突然一亮,露出了一片粗大的栅栏,每每一根都有拳头大小,而里面,正蜷缩着一个看上去赢弱不堪的老者。 “老醉鬼,你怎么在这?”说话的正是先前气急败盛的寇淮,看情形,他们似乎甚为相熟。 那人听得叫声,微抬起头,往外望了望,见到外头的众人,先是眼中一惊,随后却喃喃念道:“不 该来的,不该来的啊!” “老醉鬼,这是怎么回事啊?”寇淮见状,急喝道。 这一声喝叫,声动四壁,便是挤在远处的修士,亦听得很是真切,不过这老醉鬼却似乎一无所闻,在回了句不该来的之后,便陷入低沉之中,脑袋低垂着,看上去像是奄奄一息。 “老醉鬼,老醉鬼?”寇淮不甘心,又大叫了一身。 “别叫了,他灵力已尽,能留着命便算不错!”一旁的梁三爷见状,叹了一句。 “那,现在该怎生处理?”寇淮闻言,大叫了一声,手中大刀颤动,显得很是激动。 “依本道看,不如先设法打开这石室,再做计算!”原本站在众人之后,久未露面的黎阳道长,一身华服,冠冕堂皇地挤了过来。 “打,如何打?” 寇淮瞪大眼睛,问了一句。 “强攻!” 黎阳微笑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按说,此刻如此多的高手汇集,若真强攻的话,破这禁制应当不难,故而黎阳之言,虽为下下之策,但也不无道理。 “若要强攻,那老醉鬼不就死定了?”寇淮大叫一声,显然对黎阳的提议并不满意。 “你看他现在这模样,还能活多久?”黎阳淡然回了一句,随后有意无意地朝四周望了望,抬高声调说道:“诸位,事不宜迟,若再不决定,这老醉鬼便是我等的下场!” 他这一声喊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不愿处的群雄当中,便有人叫着要强攻。 寇淮心中骂了一句,他虽看起来鲁莽粗放,但眼下局势却也看得出来,这老醉鬼无门无派,众人自不会关心他的死活,若要强攻,那这间石室便是不二之选。 而就在纵人议论纷纷之时,却见前方突然一暗,那被空寂老和尚木钵照出的一片骤然熄灭,老醉鬼的身影便又陷入黑暗之中。 “这……?” 众人见状,忙纷纷望向空寂。 “阿弥陀佛!”空寂面色平静,似乎早有所料,随后又道:“这禁制室室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破除,一时之间只怕不易,适才老僧不过以佛门般若禅法略做窥视,却不可持久。” 听得空寂如此一说,众人均觉一凉,若如其所言,强攻只怕并非明智之选,眼下这石洞已被封闭,石室若有甚意外,这上千修士,便的给被囚之人陪葬。 “四大家族的四象弥天阵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阵法吗,为何却应付不了这小小的禁制?”寇淮无奈之下,却朝蔺归元等人叫道。 他这么一问,顿时便有人附和,要四大家族祭出四象弥天阵来。 蔺归元不动声色,对众人提议不置可否,不过梁三爷却有些挂不住,听着四处的质疑之声,摆了摆手,叫道:“诸位,四象弥天阵虽可攻可守,但一旦施展,对灵力消耗颇大,此处灵气都被那地灵石吸走,依然稀薄无比,如何布阵?” “四大家主皆是有通天修为之人,此 刻齐集于此处,便是灵气稀薄,亦应有计策,难不成没有灵气就与常人无异了么?”有人一听梁三爷之言,便起哄叫道。 这话说来简单,但听上去却让蔺归元等人颇为尴尬,若在平日里,四大家主齐聚,自然无人敢如此无理,不过此刻却不一样,这生死关头,除了那些大宗门或世家之人顾及颜面,尚保持淡定之外,其余修士却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绝望,本来还将希望寄于蔺归元等人身上,此刻梁三爷一句话,等于是宣告无望,一时间,众人少不得有几分怨气。 就在场面颇有些焦灼之际,却听得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 “诸位,眼下我等皆被困于此,若再难脱困,不知有何打算?” 众人闻言,忙转头望去,却见人群中,缓缓步出一清瘦文士,脸上微带笑意,正是先前建议众人瓜分所得的娄先生。 “娄先生还真是无处不在啊!”有人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颇为不满地酸道。 “好说好说,鄙人一介寒士,生如蝼蚁,死亦不过飞灰,倒也无足轻重,不过诸位皆是一时之豪雄,修行有成,名动一方,若道陨于此,倒是有些可惜啊!”娄先生朝众人拱拱手,说话间,面露惋惜之色。 “娄先生悲天悯人,令人钦佩啊!”梁三爷见状,不冷不热地嘲了句。 他一介修士,平日里除了修炼便是处理世家之事,加之性情刚直粗暴,呼朋唤友,聚酒为乐倒是其所长,但却很少和这些酸腐文士打交道。 这娄先生三番两次出言相挑,虽不知是何意图,但在他听来,总觉不舒服。 “三爷过誉!”娄先生依旧一脸笑意,似乎对梁三爷之言不甚在意。 “娄先生有何高见?”黎阳道长见状,忙上前拱手问道。 “高见不敢当,鄙人不过想求一活路罢了!”娄先生亦拱手回话。 “如何活法?”黎阳眼神一亮,忙急问道。 众人闻言,以为这娄先生有脱困之法,忙眼望向他,一脸期盼。 连蔺归元等人,亦是面色一动,不自觉地投来探寻的目光。 “鄙人不过一教书先生,能有甚法子,此刻若有人给我指点一条明路,便是再生父母了!”娄先生见众人目光殷切,却是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 “狗日的,你这酸秀才就是迂,老子要知道脱困之法,还会在这受这鸟气吗?”寇淮闻言,暴叫一声,对这娄先生很是不满。 “唉,此刻要真有人可给条活路,老子便是做牛做马,也甘了!”有个尖细的声音自人群中想起。 “那是,你苗宗主家有娇妻美妾,万贯之财,若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啊!”有人识得这人,接口回道。 “那是自然,老子拼尽半生,才挣得这份产业,若突然挂了,岂不便宜了那些婆娘!”苗宗主闻言,似乎颇有些得意,尖叫着道。 “可惜啊,你这产业,多半要留给野汉子咯!”说话之人口气甚是轻松,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 fpzw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雨前夕 众人闻言,忙朝那人望去。 一身劲装,身量硕长,脸上颇有些几分讽味,却是天琅坊的骆龟蒙。 此人自登岛之后便极少现身,先前入得洞来亦是隐藏行迹,混于人群之中,却不知此刻为何突然冒了出来。 “骆兄,此言何意?”那苗宗主显然亦是这仙都地界之人,故而对骆龟蒙亦有几分熟悉,闻言很是不悦,盯着骆龟蒙问道。 “这洞道已被堵死,别说你这副身板,便是一只蚊子亦很难飞得出去,难道你看不出来么?”骆龟蒙朝四周望了望,虽面向着苗宗主,但眼睛却朝四周望向了四周。 “哈哈,若真如此,有在座各位陪葬,老子真死了,黄泉路上倒也不算寂寞!”这苗宗主闻言,却并不像先前那般气恼,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那倒是,你苗宗主那点家业,和四大家族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骆龟蒙亦是半笑着回应。 他这话一出,众人一阵哄笑,而四大家族之人听来,却颇不好受,听他这语气,并未将四大家族及三大宗门之人放在眼里,却似乎大家此刻必死无疑一般。 “骆道友此言何意,此刻情况未明,听道友这语气,似乎我等必死无疑一般!”梁三爷皱着眉头,望向骆龟蒙,沉声问道。 “眼下这状况,自然是凶多吉少,连蔺城主都未有何对策,莫非三爷有逃脱之法?”骆龟蒙冷眼以对道。 梁三爷闻得此言,一时语塞,他若知道对策,又何必多费口舌。 “阿弥佗佛,我等被困于此,皆因那天音石鼓之故,种因得果,自有其时,这石洞突然坍塌,定是人为之故,这背后之人,步步为营,诱骗我等入内,自有所求,诸位不妨安坐等待,静观其变!”空寂面无悲喜,眼神平淡,缓缓说了一句,其声虽小,但在这洞内的每一处,皆听得清清楚楚。 老和尚以佛音相劝,话音一过,众人只觉如如春风拂面,那恐惧烦燥的情绪,很快便被压了下来。 一时间,洞道之内,有了片刻沉寂。 众人虽尚有些疑惑,不过老和尚之言亦不无道理,反正此刻已然被困,那背后之人布此大局,定然不是为了杀人取命,那一时半会之间,自是死不了,眼下洞力灵气将尽,不如省点力气,静观其变。 蔺归元等人见状,自亦乐得清静,数人聚于一处,商量了片刻,却是朝那石阶之上的天音石鼓而去。 原本在场之人皆为那洞中之宝而来,被困之后,这地灵石不但成不了财富,反而会吸光这洞中的灵气,却让众人惴惴难安,很多人这对天音石鼓已然没有先前的热情,更多的是担心,这东西会不会亦有甚诡异? 而那些有身份名望者如蔺归元、清岚等人,商量片刻之后,猜想这洞中应另有出路,而最可能者,便是那天音石鼓,故而便往那石台而去。 入洞之前,陆云奚便和清岚提及了 她入洞之后之异变,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这诡异的鼓声,虽然她亦搞不清是甚缘故,但既然是鼓声,自然是这天音石鼓所发无疑,只不过传闻之中,这鼓声可以勘愚破障,却不知为何,在她听后,却会陷入迷障之中。 清岚对此亦很是迷惑,不过天音石鼓乃是上古流传之物,最近现世亦是数千年前,故而当世之人,自不可能有人得见,这鼓声到底自何而来,因何而发,自然不得而知,她亦很想一探究竟。 十数人围着那石鼓察见了半天,亦未有任何发现,之后更以灵力探查,亦是收获甚微,仿佛真的只是一块看上去颇为奇特的石头,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其中那流转不息的青气,若有灵力注入,便会迅速窜动,仿佛被激活了般。 “这东西到处有甚奇异之处?”梁三爷以手按于石面,那温润的触感摸上去甚是舒服,不过灵力的注入,却如石沉大海,除了青丝浮动,再无一丝回应。 清岚沉思片刻,随后亦将陆云奚之遭遇简要地说众人复述了一遍。先前她担心引起底下众修士恐慌,故而一直未明言,此刻这石台之上,便只有他们十来人,若想找出这石鼓之秘,此事便不得不提。 蔺归元听得清岚之言,隐隐有些不安,心中暗想,天音石鼓如此珍贵之物,却轻易地放于这石洞之中,虽说以之为饵,可诱骗众人,不过细想起来,似乎这背后并非如此简单。 若真如清岚所疑,这鼓中另有古怪,那后果,便真不堪设想。 “这无甚奇怪,天音石鼓本为先天之物,其音玄妙无方,各人闻之,皆有不同,有缘者如闻仙乐,茅塞顿开,无缘之人,闻之如入云山,雾障重重亦不意外。”梁尚秋站于众人外围,对那石鼓似乎并不甚在意,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闻得清岚言语之后,却甚是淡然地回了一句。 清岚听他这话语,似乎像是影射陆云奚乃无缘之人,有此遭遇,多是咎由自取,一时间,亦觉恼人,当即也不回头,望向那天音石鼓,冷冷说道:“小徒自是福缘浅薄,倒希望梁道友是那有缘这人,听听这无上仙音,修为更进一层!” 陆云奚站于一旁,虽有些不悦,但有其师在,自然轮不到她说话,故而只能面色冷冷地立于一旁。 “今晚,便是那月圆之夜,是凶是吉,到时一听便之!” 蔺归元微昂起头,望向那洞壁之上,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梁尚秋和清岚说道。 传闻那天音石鼓,每逢月圆之夜便会不敲自响,鼓声仿若天外之音,无迹可寻,却又无孔不至,其音从无定式,闻之各有不同,若有那修为遇阻,久不得破之人闻之,如醍醐灌顶,可瞬间开悟,故而修行之人,自是对其趋之若鹜。 今晚这月圆之夜,消失数千年的天音鼓声重现于世,自是令在场众人,向往不已。 清岚和蔺归元虽有心所疑,但毕竟皆是位于这神州界上修行颠峰之人,有此机缘,自亦希望能更进一步,故而内心里, 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惟有陆云奚颇觉不安,先前那鼓声不期然而至,已令她措不及防,之后虽被无用唤醒,但却令神魂受损,再次闻之,却不知会有何事发生,她已有伤在身,若再有意外,无疑雪上加霜,那这仙途说不定便因此而绝。 此事她尚未和清岚提及,本想回山之后,再设法医治,却未料突然之间,被困于此,如此一来,便又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一时间,心有戚戚,转过头,却见苏迈和无用等人,亦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站在先前那无定寺众僧所在之地。 苏迈和无用正自交头接耳,却不知在聊些甚事,小清茶面带笑意,亦凑在一旁,面有笑意,唯有水轻盈静立如兰,风清云淡,看上去,和这周边紧张而沉闷的局势,倒有些格格不入。 陆云奚心底暗暗赞了一句,随后和清岚打了声招呼,便朝四人所在之行来。 苏迈见陆云奚突然而来,亦有些意外,忙笑着迎了上去。 “陆姑娘,南庭宗及四大家族,可有甚对策?”苏迈边走边问道。 此刻,在这台阶这上,均是声名赫赫之人,他们几个人微言轻,只能远远了站着观望,自没说话的份,故而苏迈一开口便及此事。 陆云奚摇了摇头,脸上虽一如过往的清冷,但眼神之中,却隐有忧色。 苏迈近月以来,和她数度相逢,说起来,亦算有些熟悉,此刻见状,便知事有不妙。 “眼下,有何打算?” 苏迈不信这些宗门领袖及世家家主皆会如空寂所言静观其变,坐以待毙,肯定背后亦有甚动作。 “他们怀疑这洞道之内另有出路,而转机,或许便在这天音石鼓之上。”陆云奚朝身后望了望,轻声回道。 “这石鼓,我越想越觉古怪!”苏迈点了点头,想到先前初入之时遇见陆云奚的模样,尚有些心有余悸,若这成百上千的修士,皆被那石鼓所惑,那到时,却不知是何景象。 “什么天音石鼓,先天神器,以我看啊,多半是个妖物,还不如一齐动手,毁了干净。”无用听得苏迈之言,亦应声接道。 “今晚便是月圆之夜,我担心会有事情发生!”陆云奚稍停顿片刻,随后又压低声音道。 若放在一日之前,苏迈闻得此言,定会激动不已,他在初次听水轻盈提到这天音石鼓时,亦心生向往,甚至于憧憬着自己身上这无法蓄气的隐疾在听了天音之鼓后,能否有所转变,不过在见了陆云奚的惨状之后,却再不敢做此想,心里盘算着,若真是道家的先天之宝,应是冲虚端正,指破迷途才是,为何却会勾人心魂,惹人神伤? 想到此,苏迈突然想起当初在流花渡口,听那琴公子赢月抚琴之事,那琴声亦是高古清雅,闻之令人沉醉,不过其音再妙,却是勾魂之曲,不可久闻。 莫非,这石鼓亦是金刚盟故意放置此处,用来愚弄众人的法器? fpzw 第二百九十四章 鼓声有异 陆云奚对这天音石鼓本身并无甚兴趣,她天赋高绝,修行进境甚快,故而短时间内并未有甚修为之惑。 先前,她被这石鼓所伤,导致神魂受损,日后修行尚不知会有甚影响,心里难免会有几分忐忑,这月圆之夜,若鼓声再起,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何事,她十数年苦修,自不愿断送于此。 清岚等人此刻亦无计策,只能静待那夜幕降临,这洞中虽无昼夜之分,但时辰却依然和外头一致,用不了几个时辰,便是寒星寥落,月上梢头,到时或有分晓。 陆云奚有心所虑,一时却不得解,石台中央,皆是前辈高人,她自然不便对其师言之,故而便寻着苏迈等人而来。 见苏迈似有所思的模样,陆云奚眉目宛转,急问道:“苏迈,你有何想法?” “我有些担心……!” 苏迈闻言,望那石台中央望了望,随后又道:“总感觉这天音石鼓有些诡异,似乎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有天外之音,勘愚破障的先天之宝。” “苏迈,你是说,这东西是假的?”无用闻言,大叫了一声。 苏迈忙一把按住他,小声叫道:“别乱喊!” 此刻,这洞中群豪,多为石鼓而来,若知道这东西为假,那很快便会群雄愤慨,先前空寂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可能瞬间爆发,到时候,说不定便将火引到他的身上。 再说,他亦只是有些疑惑罢了,无凭无据,可不敢断定这天音石鼓便为伪造之物。 “是真是假,晚上便知!”苏迈想起当初陆云奚被这鼓声所摄的模样,心里愈加担忧,按当时无用所言,陆云奚心中思虑颇重,那是否意味着,心思越深之人,越容易被这鼓声所惑? 在场成千修士,皆是一方豪雄或一时之俊彦,过往修行多是阻碍重重,身心孤寞自不待言,心性亦磨砺得比常人高上几分,这心思嘛,自然不像无用这种庙里出身的小和尚鲁直纯良,阴暗诡诈之事,亦是多有为之。 世家大族的弟子自幼资源完备,修行之路相对顺畅几分,但此类人毕竟只是少数,在这神州界上,多数修士都是出身平庸,无依无靠,千万人争一席之地,这其中,杀伐抢夺在所难免,所历之事,自然甚多,若被那鼓声牵引,只怕八成均会陷入心障之中。 更何况,此刻洞中灵气殆尽,众人先前与那石像一战,亦颇有消耗,灵力已所剩无几,正是后力不继之时,鼓声趁虚而入,很容易便可得手。 “苏迈,你那遁术可还能用?”陆云奚突然问了一句。 “不清楚,陆姑娘此言何意?”苏迈不料陆云奚突然提及此事,忙又问道。 “再过数个时辰,只怕这鼓声便会响起,你无修为在身,若真有意外,只怕很难抵挡得住,不如找机会先行离去罢!”陆云奚淡然回道,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惋惜。 “这个,很难啊!”苏迈闻言,轻叹一气,随后又道:“这遁术我亦不甚精通,不知会现于何处,此刻身处这山腹之中,只怕很难出得去 ,便是侥幸离开,只怕亦是自投罗网。” “苏迈,你还会遁法?”一旁的无用闻言,一脸莫名,他和苏迈相识以来,除了那五行劫术,未听过他修习其它的术法,为何却突然冒出个遁术来? “偶然习得,亦是脱于五行劫术。”苏迈回了一句,此刻却非解释之时,这遁术的来历牵涉陆云奚家族之秘,一两句话很难说得清楚。 “哦!”无用点头应了句,见苏迈似乎不愿明言,倒也不便多问。 “苏迈,你说那个夜雪和欣姑娘他们,会在这外面吗?”无用缓了缓,却又突然开口道。 “或许吧!”苏迈心里一直认定,今日之事,多半和金刚盟有关,不过眼下亦只知夜雪二人和那忘归仙子及赵副使颇有相熟,却无明证表明她和陆欣便是金刚盟之人。 “说起来,这夜雪到底是何方神圣,似乎对你颇为关照呢?”无用并未见过夜雪其人,只是听苏迈几次提及,再说先前在那槠树林外,陆欣亦说是奉命行事,看来多半便是受这夜雪所使,故而在他心里,对夜雪倒是颇有好奇。 “她们二人行踪飘忽,我亦不知是何来历,那回在拾梅庵中之事,你亦亲历,似乎和金刚盟颇有些渊源。” “你是说那忘归仙子?”无用接口道。 苏迈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希望夜雪是金刚盟之人,到时若这背后真是金刚盟主使,还有一说话之人可稍做周旋,而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担心,到时正邪相争,他虽非正道之中,但因和陆云奚及无用等人的关系,自然难以置身事外,两相争斗,却不知相见之日,又该如何自处? 数人闲聊了片刻,陆云奚便告辞而去,苏迈闲事无事,便又举步来到了囚禁之外。 石阶上的雕像已然全部被毁,先前散落各处的碎石亦被之后的修士们稍做清理,扫到了石阶两侧。 苏迈站在石阶之上,望向两侧那黑沉的一片,心里颇有些急切,很想知道顾旷是否便在其中,不过以他的修为,自是无能为力,只好默然而立,内心暗自祈求。 洞道之内,荧石所发出的浅淡光芒辉洒而下,众人身上皆蒙上一层绿意,时间一长,看得人身影皆有些朦胧不定。 苏迈独立良久,直到感觉双脚有些麻木时,方才反应过来,正欲举步而前时,那前方石台中央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之声。 疾步而上,却发现台上众人皆围在那以地灵石为基的天音石鼓之侧,原本深黄色的石鼓此刻却更加通透澄澈,便是内里的纹路,此刻亦纤毫可现,那流转的丝丝青气,不知何时,已逐渐汇成一团,聚于那石鼓之顶,便如一团青云,笼罩其上。 无用等人亦凑近前去,站在人群外围,饶有兴致地眼着这石鼓的变化,见苏迈上来,小清茶当先叫了一声:“苏迈哥哥,你快看,这石头变了!” 苏迈亦觉颇为好奇,这石鼓突然生变,莫非,月圆之夜已然到来? 就在众人惊奇不已之时,那团青云复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恍如流水 一般,顺着鼓面四围倾泄而下,不一刻,便将那天音石鼓裹入其中,整个鼓身青气流转,如轻纱薄岚,看上去玄妙而又有几分神秘。 “果然不愧是先天之宝啊!”穆星河正站在石鼓之侧,见此奇景,忍不住叹了一句。 “穆道兄,若无今日之意外,只怕这宝贝,你们六虚山院亦是志在必得吧!”梁三爷见状,半开玩笑了说道。 “三爷言重了,见猎心喜,人之常情,这石鼓对于在场诸位,皆是难得之物,若说不心动,亦是假话,不过志在必得嘛,倒也言过其实,在下不过适逢其会而已!”穆星河面带微带,缓缓回道。 “道兄不远千里,星驰而来,这适逢其会,倒是有趣。”梁三爷边说着,边走近那石鼓,本想伸手一拍,不过手臂伸出一半,便又缩了回来,这青气不知是何来路,他倒也犯不着以身相试。 穆星河不知梁三爷之间过往并非无情,不知他此刻以言相激是为何意,不过闻言虽有几分讶异,但神情亦很是镇定,淡然一笑,却未回话。 如此,又过约半个时辰,终于,虚空之中,有动静传来。 “咚……”地一声,不知自何处响起,那声音仿佛就在众人头顶,却又无从追踪。 清岚闻之,心头一惊,急叫了声:“鼓声响了,大家当心!” 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有忽远忽近的鼓点飘然而来。 苏迈听得这声音,初时尚未觉有异,不过不到片刻,却发现,场中之人便各自有了不同的反应。 围在那石鼓中央的蔺归元等人,面色凝重,一时看不出是何状况,不过那石阶之下的修士,不知为何,却如被驱赶一般,一窝蜂地向这石台中央涌来,表情看去,皆有几分兴奋。 苏迈见状,便拉了位无用,携同水轻盈等人,退到了先前所在的角落。 鼓点似轻而重,一声声敲在众人心头,很快便令在场之人,陷入迷醉之中,天音石鼓乃洪荒重宝,先天之物,便是不能拥有,有幸聆听仙音,亦是无上荣耀,皆修士们闻得这鼓声突然而至,自然欣喜苦狂,一心沉浸于领悟之鼓中之意,却全然忘却,此刻已是身陷困境,欲逃无门。 不到一刻,场中便有人开始手脚比划,做出些奇怪的动作,眼神更是狂热而迷离,有人开怀大笑,志得意满,而有人却是悲恨交加,神情愤懑,仿佛遇到甚不平之事,一时间,众生百态,尽皆扑面而来。 苏迈闻之,只觉这鼓点便如无形之绳索一般,牵动着诸身百骸随鼓声而动,虽觉颇为古怪,但亦无甚特别。 无用一脸平淡,不知听到是甚声音,只见其口中颂着经文,便如入定一般,看去并无不适。 一旁的小清茶美目流盼,樱唇轻启,面露喜色,看上去似有甚赏心乐事。 水轻盈微闭双目,坐盘而坐,瑶琴悬于身前,半晌,突然秀眉一挑,口中轻唤一句:“这鼓声有异!” 苏迈正立于其侧,闻言一惊,急问道:“姐姐,此言何意?” fpzw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幻海惊澜 水轻盈未及理会,双手却不断凌空虚按,仿佛在和着某种音韵一般,片刻之后,突见其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骇色,一声惊叫脱口而出。 “幻海惊澜曲!” 苏迈见状,心道不好,这鼓声若天然而成,水轻盈不可能叫出其曲名,多半有古怪。 “水姐姐,这是甚曲?” 水轻盈深吸一气,以手抚琴,向来恬淡娴雅的脸色此刻却突然变得有些深沉,看去颇为担忧。 “是一种失传古曲,原为上古大贤妙音散人所创,其羽化之后,曲谱便已迭失,后世仅留几处残谱,我亦是偶然见到其中几段,不想今日,竟然在这洞中被人以鼓音奏了出来。” “你是说这鼓音不是天音石鼓所发?”苏迈闻言一惊,急叫了一声。 若真如此,那背后定有阴谋。 “这鼓声有古怪么?”无用被苏迈一叫,顿时亦转醒了过来,忙一脸无状地问道。 “苏迈,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流花渡口,赢月所奏之曲?”水轻盈闻言,未及回复,却是问向了苏迈。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又若有所悟地接道:“记得当时那童子言及此曲为留仙引,有渡化世人之效,之后姐姐现身,说这曲子乃渡魂之曲,并以你那清心咒将众人唤醒过来。” “那你看,此刻情形和当日是否有相似之处?”水轻盈环视四周,复又问道。 苏迈见状,亦游目四顾,见多数人均是一脸悦色,看情形已被这鼓声所制,陷入迷幻之中,便是那石鼓之侧的蔺归元等人,亦如老僧入定,对身侧之事恍若未觉。 只有清岚和陆云奚盘膝盖而坐,正运气相抗,清岚倒还无甚异状,不过陆云奚看上去,却并不乐观,原来清丽无方的脸已然笼上一丝苍白之色,眼神亦有些许的痛苦之状。 唯有空寂老和尚不动如山,身形挺直,如苍松挺立,脸色平静,双目微闭,便如熟睡了一般。 “看上去,虽不如当初那些山民那般狂热,但细思之下,却有几分相似!”苏迈轻吐了一气,缓缓回道。 “赢月的留仙引,便出自幻海惊澜曲!”水轻盈目露悲悯,接口说道。 “这么说,这曲子亦是渡魂之用?”苏迈急叫道。 若按水轻盈之言,当初若非她及时赶至,只到当时在场的山民,多半会被琴声所慑,神魂迷乱,成为废人,那留仙引已然如此厉害,此刻这幻海惊澜曲只怕更有过之。 “陆姑娘多半便是为此曲所伤!”水轻盈螓首轻点,随口回了句。 “姐姐可有应对之策?”苏迈想起陆云奚的惨状,顿觉有几分慌乱,闻言忙又问道。 水轻盈摇了摇头,复道:“若心生警惕,初时便以乐相抗,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不过此刻,却是无力回天!” “为何?”一旁的无用闻言,浓眉一蹙,惊疑道。 “有心装睡之人,你又如何唤得醒?”水轻盈暗叹一声,却将那瑶琴抱于手中,缓缓站起。 “这……是何意?”无用闻言,一时未反应过来,又不好再行追问,便瞪着眼睛望向了 苏迈。 “洞中之人,皆以为这鼓声便是那石鼓的天外仙音,一心想从曲中有所感悟,故而自愿沉浸于曲中,不会以灵力相抗,此刻,便是有外音相扰,亦不会为其所接受。” 苏迈见状,苦笑一声,遂又出言解释道。 “那,后果会如何?”无用恍然,复又问道。 “只怕,不比陆姑娘好罢!”苏迈眼神望向陆云奚,叹息着道。 “那陆姑娘她,不是更糟?”无用急叫一声,他虽和陆云奚并无甚交情,但先前她和花相容联袂前来相助,亦算于他有义,再说,她与苏迈似首颇有交情,于情于道,他自然不希望陆云奚出事。 无用所虑,自然亦是苏迈心中所想,眼见陆云奚正自危急关头,这一回,她虽早有准备,但看起来,却依然难逃其劫。 这幻海惊澜曲,只怕比那留仙引,要厉害得多啊! “姐姐,若这般下去,陆姑娘可有危险?”万般心急,苏迈亦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水轻盈。 “性命无虞,不过神魂之伤如何,却不好断定!”水轻盈面露惋惜,言语之中,却并无可行之策。 “无用,你先前不是唤醒过陆姑娘么,可否再试一回?”苏迈见状,忙又转向无用,双手抓住他肩膀,急唤道。 无用见状,轻吐一气,却是摇了摇头,眼向人群之中的空寂,口中叹道:“没用的,若有办法,老和尚早就出手了!” “那……” 苏迈闻言,一时语塞,双手无力垂落,眼露空茫,面色黯然,神情看去极度沮丧。 “这……该如何是好啊?” 苏迈愣了片刻,突然跌坐于地,口中喃喃念道。 “苏迈,修行之路各安天命,陆姑娘不似无福之人,应能安然渡过此劫!”水轻盈见其模样,亦是一惊,看上去,陆云奚和他交情亦不算深,却未料到这苏迈此刻竟会有如此反应。 “天妨红颜,莫非越是惊艳之才,越是命运多舛么?”苏迈闻言,神色未变,却是轻声念叨着。 “哎,以我们的修为,想救她脱困,只会惹火烧身,更何况,这洞道已闭,鼓声无处不在,便是唤醒,亦难逃劫难,除非……”水轻盈亦是忧心忡忡,叹息着说道,不过,她话未说完,却被打住。 苏迈原来黯然神伤的眼神,在听得水轻盈除非二字之后,却突然一亮,猛地翻身而起,情急之下,一把拉起水轻盈的衣袖,急叫道: “除非什么?” 水轻盈未料他如此激动,秀眉轻蹙,随后轻声回道:“说了也是枉然,除非你能将她带离此地,不再为曲音所扰。” “带离此地?” 无用闻言,顿觉迷茫,若苏迈有此能耐,又何必等到现在! 不过,苏迈听水轻盈一言,却似乎颇为触动,竟然沉默了片刻。 “苏迈,莫非你有办法?”无用见状,眼神一动,凑近苏迈,急问道。 “我亦不知是否可行,不过眼下也只好冒险一试了!”半晌,苏迈神色一缓,却是伸手自怀中摸索片刻,随后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灰白色骷髅 骨片来。 这妖王的本命魂骨,无用和水轻盈均未见过,此刻见苏迈突然将之取出,亦觉奇怪。 “真真,此刻也顾不得了,希望你所言非虚!” 苏迈莫名了说了一句,随后便将那骨片合于掌心,口中似唱非唱地念了一段古老而怪异的咒语。 一阵暗红色光芒自掌心之中泛起,苏迈的身后突然隐现出一个巨大的虚影,看上去,便像是一只强横的妖兽,只不过这洞室之内,空间逼仄,看不清其形貌。 苏迈浑若未觉,脸露痛苦之色,双手亦隐隐有些颤动,脚步一动,便朝陆云奚所在之处迈去。 此刻的他,全身如火烧一般,那妖王的本命魂骨所发出的红光炙热无比,他便像抱着一块刚出炉的铁块一般,疼痛难忍,不过却又不敢将其扔下,只好紧咬牙关,疾速向陆云奚而去。 及至近前,轻唤了一声,陆云奚正在紧要关头,额头上汗出如注,闻言亦只是微抬了抬眼,见是苏迈,脸色颇有些疑惑,却无法出声。 苏迈见状,心中默然祈祷,随后回想了一遍钱季子所授之法,右手将那魂骨死死地握于手中,双手连挥,打出快速打出几道法诀,紧接着便是伸手一拉陆云奚,口中大喝一声: “走……!” 身后的无用和水轻盈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苏迈和陆云奚的身影突然诡异地原地消失了! “苏迈……”无用大叫一声,但这石台之内,除了那飘忽不定的鼓声,再无任何动静,苏迈和陆云奚已不知去向何处。 “莫非,这便是苏迈所提的遁术,只是,这妖兽又是甚东西?”无用习惯性地摸了摸头,一脸茫然。 水轻盈亦觉奇怪,以苏迈的修为,自己遁逃尚有难度,为何此刻却突然大发神威,竟能带着陆云奚一起遁走? 或许,问题便出在那骨片上吧! 水轻盈心中暗想,不过苏迈能逃离此地,自然是好事,只是希望他们能逃出生天,别落到这背后之人手中才好。 无用心中所想,亦和水轻盈无二,只见他口中轻念了句佛号,却是转向望向了小清茶。 清茶此刻正粉腮含笑,目露神光,许是心情甚好的缘故,容色晶莹如玉,看去便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颇有几分风姿绰约之态,过往在无用心中,清茶不过是个小丫头,而此刻见些仙姿媚态,竟然愣了愣。 “她心性单纯,一时应无大碍!”水轻盈亦步了过来,见状忙朝无用说道。 无用点了点头,正欲说话,眼角瞥见那石台中央,老和尚空寂却突然动了动。 随后,只见他身形一转,宽大的僧袍无风而鼓,瞬间便到了那天音石鼓之侧,甫一站定,双手便猛地往前一推,拍在了那石鼓之上。 半空中一阵巨响传来,那石鼓被拍得横移了数尺,鼓身之上青气一阵乱窜,片刻之间,复又聚成一团,悬于鼓顶之中。 而先前那鼓声,却似乎毫无影响,犹自响彻于洞道之中,空寂见状,心下了然,随后双足往地一顿,全身金光乏起,深吸一气,朝场中大喝了一声。 fpzw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敌有所图 “唵……” 同样的佛家咒语,空寂使来,却同无用有天渊之别。 一时间,洞道之内,佛音隆隆,尘沙簌簌,如当头捧喝,骤然而来,随之,场地中央修为高深者,便有数人转醒。 蔺归元和清岚因事前便有所准备,此刻在空寂这一声佛唱之下,最先反应过来。 “大师,这鼓声很是诡异啊!” 蔺归元调息半晌,将体内已是混乱不堪的灵力稍做收束,便站起身来,朝空寂叫道。 “蔺城主,依老僧看,鼓声只怕并非这石头所发!”空寂闻言,接口回道。 蔺归元似乎亦有此想,闻言点点头,走到那石鼓之前,伸手拍了拍,随后沉声说道:“我们只怕都上当了!” “没错,这东西并非真的天音石鼓!”空寂亦是一脸愤然,这成百上千的修士蜂涌至此,所为的却是一个不知来路的仿品,说起来,又如何不让人愤慨。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被笑掉大牙,他们这群宗门或世家之人,先前正义凛然,如今却带领大家为了一假冒之物慷慨赴死,这洞中之人,皆是各门各家精英子弟,若折损于此,那最大的罪人,可便是他们数人。 清岚调息片刻,亦已恢复几分,闻言先是朝空寂二人望了望,随后当目光落于身侧时,更是面色一惊,她那宝贝徒弟竟然不见了。 “大师,可曾见过小徒?”清岚陡然站起,朝空寂急叫了一声。 这场上之人,多为鼓音所惑,陆云奚突然失踪,若有知情之人,那最可能的便是空寂,他能够以佛音相抗,说明并未受鼓声影响,那自始至终,应是最为清醒。 “阿弥佗佛,令徒为苏迈小友所救,至于去了何处,老僧亦未可知!”空寂闻言,面色渐松,缓缓回道。 “苏迈?”清岚眼神一动,面有疑色,不过随后却又突然想到,当初苏迈和花相容前来送信,在讲到自身遭遇之事时,亦有提及那遁术,莫非这小子故伎重施,又遁逃而去了吗? 只是以他的修为,要带着一人逃走,确实勉为其难,再说,他和云奚是甚关系,为何要带着她一起逃离? “清岚道友,令徒既已逃走,比之我等便是天大好事,倒不必过于担心!”空寂见状,复又说道。 清岚闻言,亦觉有理,虽不知去了何处,但比之困在这洞中生死难料,逃出去,总多了几分希望。 “大师,眼下该当如何?”一念即起,清岚便将陆云奚之事收起,随后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出那鼓声之源,不然再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蔺归元朝四周望了望,面有难色。 此刻,那无数修士,各逞奇状,正自沉醉之中,不知再这般下去,会有何状况,但无论如何,自是凶多吉少。 “这鼓声和那天外之音确有几分相像,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这洞道之内,处处可闻,只怕站于任何 一处,皆如头顶响起,细察之下,却又不知所踪,想要寻找,只怕难如登天啊!”清岚闻言,回了一句。 还有重要的一点,她并未明说,此刻尚算清醒者,便只他们三人,空寂不知情况如何,但她和蔺归元却已是强弩之末,这洞中此刻灵气几乎尽失,先前便是调息收气,亦费了不少心力,灵力耗尽是迟早之事,若遇危险,又如何应对? “这背后之人,能费尽心力,设此大局,自然早有准备,这鼓声亦颇为奇妙,我们想要寻找,只怕不易!”空寂亦叹息着道。 蔺归元闻言,亦是顿了顿,正欲说话,却见眼前那石鼓青光一闪,青丝如瀑般倾泄而下,复又将那鼓身遮盖了起来。 随后,离奇的一幕出现了。 面向人群的一面,青气流转之间,竟然隐隐有字迹闪现。 蔺归元正立于石鼓之侧,见状颇为讶然,忙招呼清岚和空寂二人,向那字迹望去。 初时,那字迹甚是模糊,亦只是在那青气之中隐现,不过片刻之后,却渐次清晰起来,一笔一划映于那青气之上,很上去飘忽灵动,远观之,便像活了一般。 片刻之后,那石刻之上,便字迹密布,三人俱是一门宗师,望之只见字如行云流水,落笔生烟,而勾折处更如枪挑剑舞,一气呵成,通篇竟无一停顿,且不说这字中之意,光是这份气度和修为已令人折服。 而当三人通读之后,却更是愕然震惊。 这石鼓之上,突然而来的文字,竟然是一封写给蔺归元及在场群雄的信。 “伯光兄及诸位道友台鉴: 自百年前会于枥山,先贤为苍生福祉,共商长安之计,尔后神州归一,九州承平,万千修士皆欣然而居之,况今星罗现,浮屠出,此诚盛世中兴之兆也,我等适逢其时,自当戮力同心,共享太平,仙都之内,乃天下中枢所在,天下英豪,齐聚于此,四极所至,皆以为都,故神州修士,莫不以居之为盼,我金刚盟人,亦有此念。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修行之途,亦各有缘法,是仙是凡,成佛成魔本无定论,而正邪之争更为谬谈,若因于门户之限而闭目塞听,实小儿之见,非英雄所为耳。 君等皆一时豪杰,修行有成,名动一方,自非寻常之辈,古语有云:上智之人不行下智之事,今困于此,亦知时有不济,本盟自开宗以来,素以义为先,尔之惑,亦如身当之,而今时移世移,过往之事,已如烟云,盛世之下,不宜刀兵,神州之大,愿共处之。 九州形胜,仙途不远,山高水长,时有再见之期,若他日相忘于江湖,亦我等之所乐也! 沈清秋谨书!” 三人阅毕,皆是默然以对,虽说这书信之中,甚为隐晦,但表意却甚为直白,金刚盟蛰伏已久,如今天下升平,欲弃过往正邪之念,与正道宗门正享神州,而首当其冲者,便是乾元城,更准确地说,是指向四大家族。 乾元城居于神州中部,群山拱卫,灵气充盈,实为不可多得的修行胜地,建城以来,历数千年经营,聚四极之气,九州之财,已成神州仙门必争之地,号曰天下仙都,仙门之中,稍具规模者,莫不于此设立据点,以为幸事,不过这其中,却并不包括金刚盟。 金刚盟自大愿头陀创立以来,因其摈弃门户之争,搜罗天下之法,佛道魔妖等而视之,门下之人不论出身,亦不问过往,所藏典籍功法,随意开放,无论身份如何,皆可习之,修为境界,自是各凭缘份。 因其兼收并蓄,广纳众修,短短数十年间,便成了神州界上可数的宗门之一,不过因其行事剑走偏锋,并无成法,加之大愿头陀奉行以杀止杀,择优而存,故而很快便受到正道之人抵制,而金刚盟自此,便被归于邪道一脉,自此而往,数千年间不断吞并吸纳,实力与日倍增,与正道宗门分庭抗礼,其间亦多有争斗,大小纷争不下数千,各有胜负,而最近者,便是百年前的正邪大战。 彼时,神州界上正是世道昌隆,仙门鼎盛之时,而金刚盟亦是人才辈出,强者如林,正邪之间为争夺领地,冲突不断,以致杀伐之声四起,势同水火,神州界上,时有哀声,最终在南庭宗宗主陵洪道长的带领下,正道之人与金刚盟约战于乾元城外三百里的枥山,双方大战盈月,死伤枕籍,最终正道一方艰难取胜,金刚盟退于青泯山中,自从一蹶不振。 其后二十年,盟主萧人远仙游,因大战之后,金刚盟损失颇重,长老之辈不是战死,便是闭关静修,正值青黄不接之际,萧人远亲传弟子,不惑之年的沈清秋临危受命,出任盟主之职。 在其治下,金刚盟韬光养晦,休养生息,门下弟子虽亦常在江湖走动,但亦是谨小慎微,难有所为。不过,毕竟数千年底蕴深厚,数十年来,金刚盟亦自有一批杰出之人,其中四大长老及盟下各宗门之主,皆是一时之秀,实力虽较鼎盛之时相去甚远,但和数十年前,却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盟主沈清秋,江湖之中,多闻其名,却极少见其人,传闻其修习天机之术,天眼观心,算无遗策,其修为亦是深不可测,不过毕竟尚未有对敌之人,故而真相如何,亦无人知晓。 近百年间,金刚盟困于青泯山苦寒之地,修行诸多不便,而神州丰饶之地早已被正道宗门牢牢把持,金刚盟想要有所作为,自是不易,而乾元城,更是其可望不可及之地。 这仙都之内,纵横数百里,千万修士居于其中,多为正道之中或独行散修,金刚盟弟子虽偶有出现,但多隐身匿迹,不敢多生事端。 沈清秋信中所言,对于蔺归元而言,不异于割肉取血,他身为四大家族之首,乾元城主,与金刚盟之间便是天生之敌,若依其之意,任由金刚盟人在城中设立据点,广收门徒,那不等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此等背义忘祖之事,莫说他一城之主,便是任一正道之人,亦应断然拒之! fpzw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端之祸 “上智之人不行下智之事,这沈清秋好大的口气!”蔺归元默然片刻,望着那青气缭绕的石鼓,愤而说道。 “沈清秋乃是金刚盟不世之才,今日之布局,只怕谋划已久,不可大意啊!”空寂叹了一声,百年前正邪大战,他亦是亲历者之一,彼时,他亦不过一年少沙弥,并无上战场的资格,不过金刚盟中的沈清秋,却已斩露头角。 “沈清秋,你亦算一门之主,若有所求,不妨出来一唔,何必藏头露尾,做此小人行径!”蔺归元轻哼一声,朝那石台里侧洞壁之上喊道。 声若惊雷乍放,震得洞道之内嗡声不断,回声响彻于洞道之内,经久不息。 金刚盟弄出如此大的动作,定是沈清秋亲自坐镇,而这石鼓之上的字迹,虽是先前便书写好,并以灵力封存于石内,但要使其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显现,亦未易事,这背后定有人为之,蔺归元这一声,含威而发,就算沈清秋本尊并未在此,那主事之人,亦可听到。 不过,其声过后,洞内却毫无回应,三人相对而望,却不知金刚盟是为何意,即是有心相商,亦得遣使而来才对,将众人困于此处,并以鼓声相惑,才不露面,却是何意? “蔺道兄,沈清秋既已留信,自有后招,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众人唤醒过来,不然时间一长,祸患无穷啊。”清岚望着眼前那一众如痴似醉的人影,满脸忧色,转而说道。 蔺归元点点头,随后却将那金印取了出来,随手一挥,金芒脱手而出,一片方形虚影悬于洞壁之上,柔和的淡金色光芒挥洒而下,照得这石台之上,庄重而详和。 “眼下,这洞中灵气枯竭,后继无力,这金印之威,仅剩不到两成,姑且一试罢!” 蔺归元边说着话,边朝前方一指,数道红芒注入那金印之中,正欲施为之时,却听得空寂突然叫了一句。 “道兄且慢!” 蔺归元怔了怔,不知空寂是何意图,不过手中动作却慢了下来。 “这鼓声停了!” 少倾,清岚亦有所发现,随后面色一动,急叫道。 蔺归元闻言,凝神片刻,虽疑惑不解,但那鼓点确实不复存在了。 “这金刚盟弄的什么把戏?”蔺归元轻叫一声,望向身侧二人,眉头紧锁。 空寂和清岚二人亦是一头雾水,这鼓声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蹊跷,若说要是出手,此刻正是最佳进机,沈清秋以逸待劳,毫不费力便可将这洞中近千修士一网打尽。 不过,听其信中之意,却有和谈之意,显然志不在此。 “阿弥佗佛,这鼓声便是一下马威啊!”空寂叹了一气,一脸无奈。 “这鼓声已止,还得麻烦大师佛声!”蔺归元想到先前老和尚那一声断喝,便想让他再次施为。 不料,空寂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这摩尼咒可一不可再,此刻众人皆被鼓声牵引,恐入障已深,若贸然相唤,只怕会引 起反噬。” “几位前辈,晚辈若可一试!” 一声清柔的声音响起,却见水轻盈携同无用和清茶二人,正缓步而来。 “小友,你有对策?”空寂见状,面有喜色,忙问道。 “先前这鼓声并非天音石鼓所发,不过有人灵力操控,借助器具而仿之,所奏之乐乃为古谱幻海惊澜曲!” “幻海惊澜?”前方三人俱是一惊,若论修为见识,他们皆是顶尖之人,不过这音律之事,却所知甚少,这幻海惊澜曲乃是失传之古谱,当世知之者亦屈指可数,他们更是闻所未闻。 “水姑娘,这曲子是何来路?”清岚稍顿片刻,随后便问道。 水轻盈将此曲渊源简单介绍几句,随后又道:“此曲乃上古大能所谱,若运用得当,确有几分释疑解惑之效,修士闻之,不加留意,体内灵力便会为乐音所乘,气息随乐曲而游走,有疏通经脉之效,不过,若被有心之人用之,以音相引,很容易被其所操控而不可自拔。” “难怪……”蔺归元闻言,默然叹了一句,他先前和这鼓声相抗,亦差点为其所侵,若非空寂及时唤醒,只怕此刻情形亦不容乐观。 “晚辈所习之术与乐道相通,若那鼓声尚在,自无法与之相抗,不过此刻倒可一试!”水轻盈怀抱着那具古琴,说话间气朗神清,很去颇为自信。 “那便有劳了!”蔺归元见状,点头回了一句。 暮岚湖畔的水家,在江湖之中,向来甚是隐秘,这水轻盈既然自告奋勇,自有其意,再说众人为乐所侵,若再以乐相唤,倒也不失其法。 水轻盈将古琴横于胸前,单手拂弦,数指以极快之速,于琴弦之上虚按,瞬间,一阵欢快的琴音如水银泄地般奔涌而出,其声急切而高昂,突然自虚空响来,听得在场之上,内心皆不由一跳。 清岚只觉丹田微颤,不由讶然大惊,想不到这水轻盈看去淡然轻挥,这乐声竟能牵动心魂,小小年纪,有如此功底,倒令人刮目相看。 须知,修士修行本就不易,一身灵力皆系于丹田,故而此处便为其修行之命门,自不可为人所侵,而此刻,水轻盈这琴声,却能轻易引得丹田感应,虽和她先前灵力消耗甚巨,丹田羸弱有关,但即便如此,亦令她震惊不已。 好在水轻盈不过为救人而来,若心存敌意,就凭这琴声,只怕便难以应付。 片刻之后,其音渐缓,如江流入海,静水无声,如此半晌,便见场中际续有人转醒。 先是四大家族及穆星河等人,随后,那后来涌入的众多修士,亦纷纷回过神来,一直呆在花山雨身侧的花相容亦已复苏,脸上犹带着笑意,手中折扇不自觉地比划了几下。 “怎么回事,鼓声为何突然停了,却有琴音响起?”花相容一脸迷惑,望向前头众人,见无用和水轻盈等正在那石鼓之侧,而苏迈却不见人影。 他这一问,亦是众人心之所惑,闻言,纷纷望向中央的蔺归元等人。 此刻,那石鼓之上的文字已然隐去,众人只见蒙蒙青气笼罩的石鼓,被移出数尺之外,一时,均很是疑惑,却不知发生何事。 这石鼓之事,一言难尽,蔺归元亦不想多做解释,望了望眼前皆是茫然不定的修士,沉吟片刻,指了指身侧的石鼓,开口说道:“诸位,此物并非天音石鼓,我等所闻之乐,亦非鼓声,这背后,皆是金刚盟一力为之!” “蔺兄,你是说这石洞之内,原是金刚盟的阴谋?”梁尚秋步上前来,对蔺归元之言,将信将疑。 先前那金印之事,便让他对蔺归元很是不满,此刻见其突然扯出金刚盟来,自是心生疑窦。 “没错,此刻想来,自我等登岛之后,一切之事,只怕皆在金刚盟算计之中!”蔺归元轻叹一气,面露苦笑,缓缓回道。 此刻,这洞道之内所聚之人,多为一方之主,便是年轻弟子,亦是一时俊彦,心智阅历,皆非寻常,不料,在这天音石鼓的引诱之下,显然被金刚盟玩弄于股掌之中,想来,不得不令人尴尬不已,而他身为乾元城主,在岛中亦以领袖自居,有此一劫,自是难逃其责。 “莫非,先前姓苏那小子所言,真有其事?”蔺归元话音刚落,底下却有人突然叫了起来。 群雄被其一问,皆回想起日前苏迈于蔺家大帐所言之事,不过彼时,却无人相信。 “那小子呢?”有人见到与苏迈一道前来的水轻盈正立于清岚身侧,环顾四周,却不见苏迈身影,忙叫道。 众人闻言,游目四顾,只见石台之中,修士云集,不过,苏迈却不知去了何处。 一时间,众人目光皆望向了水轻盈,他俩先前携同而去,为何苏迈不见了,她却还在此处? 再说,这洞道已然封闭,苏迈又去了何处? 水轻盈见状,淡然一笑,脸上却是一副亦无所知的表情,苏迈这遁术甚是蹊跷,加之牵涉到陆云奚,她一时自不方便解释,以免越描越黑,反倒害了苏迈。 “这小子不会是金刚盟的人吧?”有人见状,喊了一句。 “对啊,他去了何处,又是如何离开的?”苏迈突然失踪,给了众人诸多疑惑,不过无形之中,却也留下一丝希望,既然他能离开,那说明这洞道之内另有出处。 若这一切皆为金刚盟所布局,那苏迈既知出洞之法,那自然便是金刚盟人无疑。 “难怪这小子先前在乾元城中,被全城通缉,还能全身而退,原来背后有金刚盟做靠山!”立于四大家族之人身后的骆龟蒙突然冒了出来,若有所悟地说了一句。 “蔺城主,可知此事究竟?”穆星河亦站了出来,却是问向蔺归元。先前众人转醒之时,似乎蔺归元早已清醒,并言及眼下状况乃是金刚盟所为,那既然如此,苏迈失踪之事,他应有所知才是。 蔺归元闻言,却是望向了空寂,他亦未亲见苏迈如何离去,只是听空寂所言,苏迈和陆云奚一同遁去,真相如何,亦不得而知。 fpzw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千人百态 “阿弥佗佛,老僧亲见苏小友凭其秘法,借地而遁,此事却同金刚盟并无干系。”空寂眉目庄重地望向四周,缓缓说道。 出家有不打诳语,以他的身份,此刻出言为证,自是无人生疑,只是这苏迈为何却突然逃走,甚至于弃同行之人于不顾? 如此作为,背后莫非亦有甚阴谋? 就在众人心下生疑之时,却有眼尖之人,发现原本立于清岚身侧的陆云奚亦已不见踪迹。 “清岚道友,令徒又去了何处?”骆龟蒙听得有人叫喊,转头一看,亦觉疑惑,忙朝清岚问道。 “我同尔等一道被这鼓声所惑,至于劣徒之去向,却无所知!”清岚闻言,随意回了一句,语气甚是平静,看上去并无忧色。 “看起来,道友并不担心啊,此刻金刚盟贼心不死,我等皆为阶下之囚,如此情形,令徒却不告而去,道友不担心会有甚不测么?”骆龟蒙不似风斛心机深沉,平日里说话亦是直来直去,此刻陆云奚无故消失,他自觉蹊跷,见清岚之神色,更是心疑不已。 “多谢道友挂怀,生死有命,事已至此,纵是担心,亦无用处,修行之人,本就与天争命,多历险途,亦非坏事!”清岚神色未动,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这洞道已被封死,无路可去,莫非南庭宗弟子亦会遁术么?”骆龟蒙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问,却令清岚脸色一变。 陆云奚身为南庭宗杰出弟子,与沐清风并称一时之秀,放眼神州,亦是风头正盛,同辈之人中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所修之术乃玄门秘诀,其手中之天渊剑亦是正道有名的神剑,自不可能修习遁法这类旁门之术。 此刻骆龟蒙有此一问,自然令清岚心生不悦,这不光是陆云奚个人之事,亦牵涉南庭宗的颜面。 “道友慎言,我南庭宗万年传统,门中仙法无数,区区旁门之术,还未放在眼里,不像天琅坊广纳贤才,其下倒是多奇人异士!”清岚面有怒色,冷冷了回了一句。 她这一句看似恭维,但在骆龟蒙听来,却甚是刺耳,这奇人异士,不就是说天琅坊藏污纳垢,多旁门左道之人么? “既是如此,那诸位不妨想想,这陆小仙子又去了何处?”骆龟蒙朝众人望了望,面带笑意地叫道。 “依老子看,八成是跟那姓苏的小子,一道私奔了!”粗旷的嗓音响起,正是那先前欲破土而去的大个子寇淮。 只是他越众而去,便朝骆龟蒙走了过来。 “闭嘴!”清岚闻言,面色一寒,喝了一句。 寇淮一介武夫,口不择言,这清白之事,虽是江湖修士,亦看得甚重,何况陆云奚平日里一意修行,深居简出,乃是闻名天下的清冷仙子,此刻当着这群雄之面,被人泼了脏水,清岚身为师长,自然恼怒。 蔺归元见清岚动怒,亦觉这寇淮之举甚 过,故而闻言沉声说道:“陆师侄之事,日后若见其人,自有分晓,此刻金刚盟大敌当前,实不宜为此等小事乱了分寸。” 骆龟蒙见蔺归元发话,亦不便再过深究,不然平白得罪四大家族及南庭宗之人,不心小成为众矢之的,实属不智。 他平生醉心修炼,却不似风斛那等风头出尽之人,在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中,论修为不及风斛,论智谋不及桑阳子,平素亦是独来独往,对天琅坊之事亦参与不多,这供奉之职,倒是名符其实。 今日本该风斛到此,不过他临时另有安排,便由他出面,不过以他之能,口舌之争,却终是有心无力。 “蔺兄,既断言乃金刚盟所为,有何凭据,那金刚盟又有何求?”梁尚秋向前一步,问向蔺归元。 他先前便对此前有疑,不料他话音刚落,却被人抢了过去,众人心思全被引到苏迈身上,倒使他欲问不得,此刻蔺归元复又提出,他自然便抢上前去。 蔺归元见状,便将那石鼓之上,沈清秋留书之事复述了一遍,众人虽仍有疑惑,但有空寂和清岚为证,倒也不便质疑。 “这沈清秋所求,不算过份啊!”先前被清岚喝了一声的寇淮,似乎很是闲不住,蔺归元话音一落,他便接上了话。 “对你醉鬼山而言,自然是无所谓,金刚盟在哪,都碍不到你的事。”身后有人闻言,哄笑着道。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那叫醉仙山!”寇淮大叫一声,转过来,金刚怒目般朝身后喊去。 “你他娘的不正不邪,平日里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四处游荡,这正道同金刚盟的恩怨,你懂个鸟啊!” 说话间,又一个声音传来,众人一看,却是那家有娇妻美妾,担心身家旁落的苗宗主。 “老苗,少在这瞎嚷嚷,你也不是甚好鸟,老子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行得正走得直,不像你老小子,尽使花花肠子!”寇淮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四大家族和三家宗门之人均未说话,这些不大不小的宗门世家倒是热闹了起来。 修仙界向来以强为尊,便是正道之中,亦凭实力说话,故而对于那些大宗门之下的无数门派而言,其实金刚盟所求,于他们而言,确是无关轻重,反正这名山大川,灵秀之地,均被那名动一方的宗门或世家所把持,便是没有金刚盟,他们亦难分一杯羹,而自身那一亩三分地,金刚盟亦看不上。 甚至还有人暗自盘算,若金刚盟真卷土重来,那这神州界上肯定得是一番祸乱,有乱便有机,说不定到时混水摸鱼,还可扩充下地盘。 不过,对于站在正道顶端的大宗门而言,态度却截然相反。 历百年经营,这神州界上各安其份,其势力划分已成定局,三大宗门领袖天下,四大家族执掌仙都,已成万千修士之共识,没有人会有所质疑,但是偶有心生不满,亦只能暗自神伤,却无法影响分毫。 此刻在这浮屠岛上,群雄为重宝所诱,一时不察,为金刚盟所乘,沈清秋胸有丘壑,所图者自非字面所言那般,且正邪之间,数千年纠缠不息,除了门户之见,更多是道义之争,恩怨情仇,实非只言片语解释得清,远的不说,便是百年前的正邪大战,双方均损失惨重,南庭宗和六虚山院尤甚,便是四大家族之人,亦多有折损,无定寺化外之人,虽伤亡不轻,但佛门无恩怨之分,生如尘土,死若烟云,故对此事看得甚轻,不过为大义顾,自然亦同南庭宗等一致同心。 沈清秋所言,对于蔺归元及清岚等人而言,自是无稽之谈,若真如此,那便相当于颠覆神州格局,正道独大之势一旦被破,那魑魅魍魉之徒便皆应世而出,除了青泯山的金刚盟,尚有西荒蛰伏已久的妖兽一族蠢蠢欲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等大事,更非一时所能决定。 “诸位,自古正邪不两立,金刚盟为祸世间,当年那些以人血祭器,人魂为傀之事,莫非尽忘干净了么? 百年前一战,先贤死伤无数,喊杀之声尚犹在耳,今日神州之安宁,乃是前人尸骨堆彻而成,诸位皆是一方之主,这太平日子过久了,不知这世间妖邪未尽,恶念尚存么,引狼入室之事,断不可为!” 蔺归元见一众群豪各怀心思,甚至有人对金刚盟之事浑不在意,不由得面色一冷,利益当头,众生百态尽皆呈现,不过此刻却由不得人心浮动,故而默然半晌之后,他便凝气运劲,目露神光,朝四周一望,沉声说道。 他一这声,说着义正辞言,众人听在心头,亦觉大义凛然,不过,亦就仅止于此。 众人心中皆很明白,金刚盟所图,首当其冲的是四大家族,乾元城为其所把持,强者越强,弱者越强,数千年皆是如此,眼下城中后起之秀如万仙楼、天琅坊等,便是有心问鼎,亦只是暗地里有些动作,明面上,四大家族之势自是固若金汤,而金刚盟一旦堂而皇之地进城,那蔺归元这城主之职便形成虚设,城主之令,金刚盟自不可能遵从,有一便有二,日后之局面自是各自为政,乾元城数千年的繁华,只怕便会陷入一片刀光之中,各方势力一旦失去约束,那暗地里的动作,便会明目张胆地摆上台面,到时,四大家族自然便是名存实亡。 在此局面下,权衡得失,和四大家族亲近者,自然不愿见之,而那些心有所图之人,却是态度暧昧。 蔺归元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是一阵默然,只有零星的附和之声,大多数人,虽面上并未反对,但看情形,想要统一意见,却是很难。 一面是道义,一面却事关生死,多数人心里都在盘算,眼下众人被困于此,逃生无门,若不答应金刚盟的要求,那下一步,等待他们的,是不是就是死? 什么正邪对立,人间道义,在面临末路之时,往往都不重要,蝼蚁尚且偷生,修行不易,留着性命才是根本。 fpzw 第二百九十九章 铁嘴书生 空寂望着眼前的一切,眉目低垂,面有苦色,他虽为佛门中人,极少涉及这尘世纠纷,不过无定寺讲求先入世,而后出世,空寂驻守乾元城数十年,在城中甚有佛名,故而在正道之中,亦颇具声望。 此刻见众人各怀心事,空寂亦颇觉无奈,沈清秋之所图,于他而言,其实并无甚干系,无定寺远在西荒,与妖兽为邻,这神州大地,虽亦设有置事之处,不过为僧众修行之便,门下弟子遍布四方,但多托钵独行,游走于荒村城廓之间,救世渡人,与这争名斗利的江湖,颇有些格格不入,故而在三大宗门之间,无定寺虽声名显赫,但若论势力,却和南庭宗及六虚山院相去甚远。 空寂身为无定寺派驻乾元城之执事僧,对城中之事,自然知之甚详,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城内大小宗门世家,或多或少,均和四大家族有所牵连,这乾元城虽号称天下仙都,但若论起来,却终究不过是四大家族之地盘。 此刻,这众人之中隐隐已分成数派,依附于四大家族者,自然应声附和蔺归元,而那些只想逃命,甚至于想趁乱打劫的,却是一脸无谓,甚至于隐隐有些不悦,而似天琅坊等新兴势力,却是不动声色,即不认同,亦不反对,是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四大家族内部,亦是颇为微妙,花家式微已久,花山雨虽为四大家主之一,但平素里却甚少参与乾元城之事,故而对于金刚盟之事,虽亦不敢苟同,但却未表态,梁尚秋虽对蔺归元不满,但梁家本为下一任城主轮候,多年来早已在城中布局,其门客弟子亦是遍布全城,若金刚盟进驻城中,梁家利益必然受到损害,故而在蔺归元表态之后,很快便出声附和。 最为奇怪的便是一直低调不语的韩世繇,他身为韩家之主,如今之势,与梁家伯仲之间,按说亦很有份量才是,不过自入洞以来,却和花山雨一般,仅随同几名族中重臣,立于一侧,却是一言未发。 不料,在梁尚秋话音刚落,韩世繇却突然步了出来。 “天下之势,合久必分,依老朽看,眼下乾元城中亦非铁板一块,这金刚盟既有此意,和谈未必不可。” 他在四人之人,年龄最长,此刻看去,已是须发半白,故而一开口便自称老朽,不过话语之中,却令众人始料未及,便是四大家族之人,亦是诧异不已。 “韩老头,你此言何意?”梁三爷闻言,稍愣了愣,随后大叫着道。 “呵呵,自蔺城主将那金印炼化而归于已有,这四大家族之规矩便已是名存实亡,如今改一改,亦无不可。”韩世繇哂笑一声,对梁三爷之言,并不在意。 “韩兄,四大家族传承千年,历来同气连技,有道是兄弟阋墙而外御其辱,我等内部之事,可协商解决,沈清秋虎狼之心,切不可与之周旋!”梁尚秋亦未料到韩世繇会突然有此一出,闻言忙亦踱步向前,朝向韩世繇道。 “梁老弟,如今情形,莫非你尚不明白么?”韩世繇嘴角牵动,轻笑着道。 “明白甚?”梁尚秋神情一动,复又问道。 “眼下我等困于此地,已是案上鱼肉,并非谈判筹码,金刚盟所图,不过是乾元城一席之地而已,我等以性命相抗,着实不智啊!”韩世繇摇摇头,脸色似有几分痛惜。 “韩兄此言谬矣,金印之事日后蔺某自有交代,眼下大敌当前,我等理应戮力同心才是,乾元城建城之初,四大家族先祖曾立誓世代守护,如今我等虽无祖先荣光,但却万不可行这数典忘祖之事,陷这城中万千修士于不顾啊!” 蔺归元对于韩世繇的态度,亦很是意外,虽知众人对他将金印炼化之事颇有微词,却此刻却不是解释之时,有梁尚秋的支持,他便少了几分顾虑,故而闻言,忙接着道。 他这话既然是说与韩世繇,同时亦是对在场所有人表态,他身为一城之主,自当与城共存亡,定不会与金刚盟有甚谈判之余地。 “敢问城主,眼下可有何对策?”先前那和寇淮一唱一和的苗宗主,闻言微探着头,望向蔺归元道。 此人身为修士,这日子却过得比那俗世之中的地主员外更加惬意,一身行头亦甚为富态,此刻陷于此处,心中所念者,不过如何逃脱而已,那口中所道的正邪恩怨云云,却不过是做做样子。 “金刚盟既然有此一着,自会有所安排,若未猜错的话,各位眼皮底下,只怕便有沈清秋安插之人!”蔺归元朝石台一侧的角落望了望,随后又缓缓说道:“娄先生,你以为呢?” “娄先生……?”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却不知蔺归元所言何意。 “金刚盟铁嘴书生娄思归,想不到你潜伏乾元城中数十年,化身教书先生,倒令人钦佩得很啊!”蔺归元望向不远处那默立一侧的娄先生,冷冷说道。 “十大副使之一的娄思归?”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在场之人,有不少对其颇有熟悉,说起来,此人亦是饱学之士,曾穿梭于城中各大世家以教习为生,一身所学,甚为博杂,数十年来,亦可算是桃李遍全城,在这仙都之内,颇有几分清名,便是花相容幼时,亦曾受教于他。 近年来,许是年纪大了,不再任私家塾师,而在城内天星坊中设了一学馆,平日里教书育人,亦极少出门。 先前众人甫见那石台中央的地灵石和天音石鼓时,心思全被宝物所吸引,这娄先生突然站出来提出分宝之策,众人虽觉有几分疑惑,但却未深思,此刻被蔺归元这么一说,却皆恍然。 原来,这娄先生竟是金刚盟安插之人! “蔺城主好眼光啊!”娄先生自人群中站了出来,面带笑意,浑若无事般朝众人拱拱手,又道:“列位,娄思归有礼了!” “娄思归,你费尽心思,潜伏于城中,所为何事?”梁三爷见状,断喝道。 “梁三爷多虑了,娄某不过仰慕这仙都山川灵秀,心有所好,便寓居于此,教书为生,若有所图,亦不过一口三餐罢了!”娄思归复又拱手为礼 ,朝梁三爷回道。 那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个教书为生的老夫子。 “娄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此刻群雄皆聚于此,你受命而来,沈清秋是何意图,不妨直言!”蔺归元面色一沉,冷声说道。 “回城主话,沈盟主之言,那书信之上已很是明白,我盟中弟子数千之众,青泯山苦寒之地,穷山恶水,实在不利修行,为免耽误仙途,盟主特向城主求个立锥之地,还望成全则个!”娄思归不紧不慢地回道。 “哼,立锥之地……!”梁尚秋闻言,接了一句,随后复又提高声调,扬声道:“你可知数千年来,金刚盟从未踏足城中半步,我四大家族既负守土之责,自会那邪门外道拒于城门之外。” “非也,此一时彼一时!”娄思归闻言,边摇着头,边回道。 见众人皆望向他,娄思归复又说道:“若在平时,城中高手如云,加之有你四大家族驻守,那乾元城可说是飞鸟难渡,不过此刻嘛……” 娄思归望了望蔺归元,继而道:“诸位已是阶下之囚,眼下灵力枯竭,自保尚且不足,想活着出去,便只有一路可行!” 娄思归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是甚路?”寇淮见状,急叫道。 “和!” 娄思齐淡然一笑,挺了挺身子,眼神往洞道前方一放,缓缓吐出一字。 “你是说若蔺城主答应你们的条件,便放我们出去?”寇淮复又问道。 “那是自然,本盟以和为贵,诸位皆是修行有成之人,仙途一片大好,自没必要在这无故送了性命。”娄思归笑着点头应道。 “若我们不答应呢?”梁三爷脸色黑如碳头,闻言狠声说道。 “不会,诸位皆是有识之士,断不会出此下策!”娄思归信心满满地回了一句。 “娄思归,你身为金刚盟之人,敢在此大放阙词,信不信老子一剑宰了你!”梁三爷见他那模样,越发生气,长剑一翻,便欲动手。 “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娄某不过传话之人,三爷便是杀了我,亦无济于事,再说有诸位泉下相陪,亦是娄某之幸,死又何足惧哉!”娄思归轻笑一声,迎向梁三爷的目光,漠然回道。 “你既然来此,自有和沈清秋联络之法,且去回他,入城之事,断不可为!”蔺归元见状,知这娄思归来者不善,若再由他说下去,众人被其挑拨,到时人心思变,便不好收场,故而细思之下,忙出言说道。 “城主之言,实令娄某心寒啊!”娄思归闻言,却是叹了一声。 “你此言何意?”蔺归元眉头一皱,接口问道。 “城主口中为天下苍生,全城修士,实则不过私心作祟而已。” 娄思归轻摇摇头,复又望向众人,朗声道: “漫说全城万千修士,便是此刻这洞道之内,济济一堂,亦不下千人,城主难道皆欲置其生死于不顾吗?” fpzw 第三百章 赌与不赌 “你……,此言何意?”蔺归元眉头一皱,沉身喝道。 娄思归笑了笑,却未回话,而是转身朝众人望了望,随后亦扬身说道:“诸位,眼下我等生死皆系于蔺城主一念之间,是去是留,还请自行斟酌!” 此言一出,瞬时群情激愤。 他这话等于将矛盾转移到四大家族身上,众人的境况,本是金刚盟一手操控,娄思归却说是蔺归元一念之间,如此偷梁换柱,在这危急时刻,却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时间,四大家族反倒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 “蔺城主,乾元城虽是四大家族掌管,但说到底,乃是天下修士之仙都,却不是你等之私产,这金刚盟之事,亦得在场道友共同决定才是!”寇淮第一个站了出来,朝蔺归元叫道。 他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附和之声,不过亦只是出言相帮而已,却未有人真正站出来。 众人皆很清楚,此刻若贸然站出来,便是与四大家族过不去,便是侥幸渡过今日之劫,日后亦没好日子过,毕竟在场之人皆是有头有脸之辈,平日里在乾元城中或大或小皆有几分势力,却不像这寇淮孤家寡人一个,事了拂衣去,便是罪于蔺归元亦无甚大碍。 “怎么,在这生死关头,都当缩头乌龟了么?”寇淮见无人出面,又朝众人喝叫道。 “寇道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半晌,却是他身侧的骆龟蒙开口问道。 “为公平起见,今日在场众人,举手表决!”寇淮略一思量,颇为得意地叫道。 “胡闹!”蔺归元断喝一声,震得众人心中一颤动。 站在他的角度,寇淮之言自是荒谬之至。 此刻石洞之内,修士愈千人,便是去掉四大家族及三大宗门弟子,亦尚有七八百之多,若真投票决定,那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若在平日里,凭着四大家族的名头和威势,城主令下,在乾元城地界,还未有抗命之人,不过此刻面临生死抉择之时,却又另当别论。 岁月静好之时,修士们心中所想的皆是如何提升修为,如何获取更多的修炼资源,在此情形之下,那些中小规模的宗门或世家,自是费尽心力与这神州大派拉近关系,便是那独行的散修,平日里亦不会轻易得罪之,故而四大家族把持乾元城数千年,却一直相安无事,至少表面上看,未有反对者。 而此刻,当身陷困境,明日尚未可知时,众人心里自是另一番打算。 毕竟,如果连命都没了,那过往的一切便皆无意义,蔺归元虽贵为城主,但却不能左右众人的生死,娄思归的话,细思之下,亦不无道理,金刚盟隐于暗处,便是有心追究,亦无着力之处,众人被困于此处已成定局,一个娄思归自是无足轻重。 眼下看来,破局之法唯此一途,那些不想死之人,自然将目光对准了蔺归元。 若真能公平表态,便可左右自身的命运, 故而寇淮之言,亦是许多人心中所想。 蔺归元一声断喝,虽打住了寇淮的话头,却亦引起了众人心中的不满。 骆龟蒙首先发话,向着四大家族众人说道:“依在下看,这位寇道友所言,不无道理,你们四大家族掌管乾元城,自不希望金刚盟介入,但却不能因此而枉送在场众位的性命,再说君子不立乎围墙之下,眼下这情形,我等并无可选之余地,便是不答应,又能如何!” “骆龟蒙,你这是甚话,枉你也算小有名气,为何无端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梁三爷闻言,眼露精光,喝道。 “三爷抬举了,骆某一介江湖闲人,天琅坊亦不过一商号而已,收天下之货为流转,只要出得起价,这买卖可不分是正还是邪。”骆龟蒙哈哈一笑,接口回道。 他这话说得倒甚是巧妙,平日里天琅坊和正道各宗门及四大家族皆有来往,甚至颇有交情,在乾元城中亦势力遍布,但细究起来,天琅坊真实身份确实不过是一商号,虽为天下修士服务,但却很难说它是正是邪,毕竟这买卖之事,来者是客,过往天琅坊遍布神州各地的分号之中,亦不少做金刚盟的生意,故而这沈清秋信中之意,对天琅坊并无甚影响,甚至于,若真有金刚盟人进驻城中,对他们的生意而言倒还是好事。 梁三爷闻言,顿时语塞。 想不到骆龟蒙会有此一说,这一表态,等于是将天琅坊置身事外,这正邪之间的恩怨,与他们却无干系。 “这天下大事,自是沦不到我等小派操心,四大家族若要硬抗,只怕还得拿出个可行之策来!”久未露头的黎阳道长,这会倒不知自何处冒了出来。 “沈清秋狼子野心,这入城之事,不必再谈,我等再无能,亦不能丢了祖宗的颜面!”梁三爷不等蔺归元表态,脱口叫道。 他话音一出,便望向身侧的四大家主。 蔺归元和梁尚秋自然同意,花山雨稍顿了顿,亦点了点头,只有韩世繇不置可否,略有些老态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神色。 不过这倒也在众人意料之中,他先前便表态对沈清秋之言并不甚在意,甚至于觉得比之蔺归元炼化金印,金刚盟入城,并非不能接受。 蔺归元见其情形,默然片刻,随后便朝韩世繇叹道:“韩兄,若论辈分,我等三家之主皆得尊称呼你一身师叔,当年那场大战,你亦曾亲历,没记错的话,令兄明照师叔便陨落于金刚盟况千均的枭夜之下,之后你临危受命,接任家主之职,说起来我这城主金印,亦从你手中接过,这么多年过去,乾元城有今日之模样,人皆说蔺归元治理有方,但我心里清楚,若无韩兄之助,断难至此。 三千年前,妖族携百万之众兵临城下,赤地千里,血流漂橹,城中修士死伤过半,最后仍是四大家族之先祖力挽狂澜,阻敌于那古战场之中。 前辈风采,我等望尘莫及,今日有此局面,我自难逃其责,身为城主,不能护全城周全,已自愧疚 难安,但这卖祖求荣之事却断不可为,乾元城乃天下正道垂范,祖宗之法不可破,若今日注定一死,便自伯光始罢!” 蔺归元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得身旁四大家族之人热血激昂,韩世繇闻言亦隐隐有几分动容。 要说起来,他和蔺归元之间亦颇有交情,大战之后,四大家族皆有损伤,他作为年长一辈的家主,对蔺归元和梁尚秋等人多有照拂,只不过三人虽年岁较小,但应循四大家族传统,家主之间同辈相称,故而被称为兄长,蔺归元继任城主之后,亦多承韩世繇指点日常事务,只不过时间长了之后,众人皆忙于修炼及家族之事,平日里若无大事,倒往来极少,这些年来,乾元城中暗流汹涌,四大家主之间亦各有想法,故而这感情一事,倒淡了不少。 此刻听得蔺归元之言,韩世繇默然半晌,回首往事,不觉唏嘘,他虽对蔺归元不满,但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意金刚盟入城,那日后这千古骂名,他自不愿承担。 轻叹一气,韩世繇亦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非是愚兄有意为难,只是如今之局势,你也清楚,莫非真打算道陨于此么,便是我等不惜一死,那眼下这千百修士,又当如何,便是我四大家族之中,精英弟子皆聚于此,难不成你打算全军覆没么,若真如此,那日后乾元城又以何为守,金刚盟之人,出入城中,便如入无人之境,要在城中设立办事之处,又有何难!” “韩道兄此言差矣!”久未说话的青岚突然站了出来,说了一句,随后望了望那一旁神色淡然的娄思归,扬声说道: “依我看,这金刚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沈清秋弄如此大的动静,却留书于此,其目的不过威胁我等,以便正大光明地出入乾元城中,以金刚盟如今之势力,断不敢明目张胆地与神州正道为敌,此处成千修士,代表着神州正道半壁江山,料他沈清秋再狂妄,亦不敢真将我等困死于此地!” “道友之言,却如此理!” 空寂亦步了过来,随后又朝蔺归元等人说道:“依老僧之见,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此枯等,看看沈清秋会有何策,要么便强攻那出口,突围而出!” “大师打的好算盘啊!”娄思归闻言,呵呵一笑,随后复又转身,朝众人说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沈盟主雄才伟略,算无遗策,既然命我等设此大局,自会安排妥当,诸位若以和为贵,那自然是好,若要拼个鱼死网破,那这石洞,少不得便要成为英雄冢了!” “哼,好大的语气,若一齐出手,老子就不信你金刚盟能守得滴水不漏,将我等一网打尽!”梁三爷望向娄思归,冷言道。 “若凭武力,那自然不行,不过这洞道之内,早已布下法阵,一旦启动便会山崩地裂,别说这石洞了,到时便是外面那深坑亦会夷为平地,诸位不妨想想,以你们眼下的灵力,能否安然无恙?” 娄思归神情倨傲,望向众人的眼光颇有几分得意,仿佛正在俯视一群将死之人一般。 fpzw 第三百零一章 一元造化 “他娘的,反正是个死,趁着还有力气,老子现在就去把那鸟洞口劈开,看这金刚盟又能怎样!” 寇淮大吼一声,手中大刀一抖,随后又向众人一望,接口道:“你们这些大宗门大世家的,不想活命也就罢了,老子可不想乖乖在这等死,有谁和我一道的?” 此言一出,群雄躁动,看情形,四大家族一时间断然不会轻易答应金刚盟的条件,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有甚结果,说不好便是鱼死网破,而他们这些没有背景和靠山之人,便会是最先牺牲的倒霉鬼。 如此一来,很多人便想着设法自救,寇淮之言话糙理不糙,如若按蔺归元所讲,乾元城祖制不能丢,四大家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青岚等三大宗门之人自会与之同进退,到时众人灵力耗尽,金刚盟便是不攻,无意外发生的话,亦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还不如博上一博,或许在群雄强攻之下,犹有一丝出逃的机会。 寇淮话音一完,也不管是否有人跟随,迈开大步便朝来路转身而去。 身后,人流涌动,不一刻,便有不少身影尾随而去。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娄思归见状,冷笑一声,朝那些急驰而去的背影念道。 蔺归元好不容易稳住四大家族之人,这寇淮却突然来此一出,却让他甚是恼火,和身侧众人对望了一眼,轻叹一气,随后亦向那来路而去。 他们一动,石台之中众人自然一路同行。青岚略一沉吟,亦准备前往,不过却被穆星河叫住。 “青岚道友,请留步!” 青岚闻言止步,抬眼望向穆星河,却不知他是何主意,她二人之间过往并无甚往来,此刻突然出声,多半是有事相商。 “在下冒昧,有一事求于道友!”穆星河倒也直接,开口接道。 青岚双眉微动,却未说话。 穆星河见状,忙侧过身,朝那前方石阶之测指了指,随后道:“久闻南庭宗有一门圆光秘术,不知道友可否帮忙追寻一人?” 青岚一怔,略一思量,随后便道:“莫非道友想要查知寒山子的下落?” “正是如此!”穆星河点了点头,先前人多眼杂,加之数日来,各世家门派之间多有失踪之人,他自然不好开口相求,不然如此多人,青岚法力再高,亦无周全之法。 而此刻,众人随蔺归元等人而去,这石台之上一下便空了出来,穆星河见状,机不可失,便贸然提出请求,虽不知青岚是否通识此法,但多少总得一试。 青岚闻言,面有难色,犹豫片刻后,便说道:“若在平日,道友之求自是义不容辞,不过此刻,这洞内灵气将尽,我自身亦是法力大减,却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以南庭宗和六虚山院的关系,看在同为正道领袖的份上,青岚自然不好拒绝,且这圆光术虽为南庭宗密法,但说到底亦不过寻人追踪之术,各大宗门及世家之间均有同类之 法,故而倒也说不上有甚特别玄妙之处。 “不瞒道友,我门中亦有搜寻之法,只不过奇怪的是,自从寒山师兄失踪之后,便再无音息,亦无法联络,我怀疑他此刻便在这囚室之内。”穆星河眼神望向那囚室,表情颇有些复杂。 “道友身上可有寒山子过往曾使用过之灵器?”清岚见状,感于穆星河和寒山子之间的同门之谊,便开口问道。 “这倒是有的!”穆星河闻言,忙自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玲珑的半月状青色玉牌,一面刻着六虚书院的印色,并一面却写着寒山子的名讳。 “这是我门中弟子之身份玉牌,本是二片,合而为一,本人随身携带一块,另一块由交之师门,每次若有任务在身,随同之人便互为保管,以便于联络。”穆星河接口道。 清岚顺手接过,随意看了一眼,随后便道:“我门中有一藏宝,号湣天镜,通过圆光术将灵力注入其中,只要尚在这神州界上,便可查知其所在,不过此刻条件有限,我若施术,最多查知其是否便在此处,至于情况如何,却无能为力!” “有劳道友!”穆星河闻言,忙拱手称谢。 清岚见状,点了点头,随后伸出右手,将那玉牌放于其中,随后一道白气自掌心涌现,将那玉牌缓缓托了起来。 片刻之后,清岚左手以指虚点,在玉牌之上划了几条道纹,随着清岚的灵力注入,那玉牌很快便旋转了起来。 如陀螺般飞速转动,未几,当玉牌停顿下来之时,那月牙之弧正对着右侧囚室所在。 “令师兄确在此处!”清岚将玉牌交还穆星河,随口说了一句,面色看去有几分疲惫。 穆星河见状,甚是感激,此刻众人皆是灵力不继,前途未明之前,保存实力最有重要,清岚能在此时出手相助,确是难得。 “多谢道友,我六虚山院……”穆星河话未说完,便被清岚打住。 “举手之劳罢,不必客气!”清岚摇摇手,轻声道。 穆星河收起那玉牌,却是缓步朝石阶行去,他本想问问清岚寒山子被关于哪一室,不过想了想,却终是未说出口。 他此行本为协助六虚山院之人,一探这天音石鼓,不过自他登岛之后,寒山子便一去不回,再无音息传来,本以为他已然道殒于此,直到今日见到这黑暗中的囚室,他才重燃希望。 此刻亲口听得清岚之言,他总算放下心来,只要人还活着,终有脱困之法,再说去路已断,在这洞道之内便和囚室一般无二,众人身陷囹圄,无非室内室外而已,或许寒山子此刻,比之他们更安全几分。 踏着那石雕残留的碎石,穆星河默然良久,他对那四大家族之事不甚关注,心知寇淮等人此去,不过飞蛾扑火,无济于事。 而空寂等三大宗门之人,先前被他一阻,此刻也未再折返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前方来时之洞道内,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不好!”一直默立一旁的空寂老和尚,叫了一声,随后身形一动,却朝 那来路掠去。 他这一动,其它人等自然随之而去,站在不远处的无用和水轻盈等人亦跟在无定寺众人之后,快步而行。 众人一路疾驰,不一会便到了先前那嵌满地灵石的洞道口,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在幽暗的荧光之下,摩肩接踵,拥挤不堪。洞室之内议论纷纷,似乎发生甚大事。 空寂见状,忙分开人群,向前而去,其它人等自随于他身后。 前方那被金刚盟破坏的洞道口,乱石横空,碎屑散了一地,十数名修士躺在地上,形容枯槁,脸色白如纸片,看上去,似乎已然断了气,而先前那带头之人寇淮,赫然便在其中,大刀落于乱石之中,原本甚为高大的身形,竟然缩小了不少。 从寇淮带头折返,到空寂闻讯而来,中间不过一刻多钟,这其间究竟发生甚事,这些人为何突然暴毙于此处? 空寂望着眼前惨状,面露悲色,随后便其中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身后紧随着的无定寺僧人,亦随之颂唱起来。 无用一听,知是《地藏本愿经》,乃超度亡灵之用,他自幼便在庙里听大和尚们颂念,亦甚为熟悉,默然片刻,亦随之念了起来。 “无用哥哥,你不是假和尚吗,怎么也能超度?”一旁的小清茶见状,拉了拉无用的袖子,轻声问道。 “阿弥佗佛,和尚我虽未剃度,但佛在心头,便是释家弟子,再说我此生已在佛门,真真假假又有甚区别,这超度啊,在经,不在人!”无用闻言,停止了颂念,亦小声回道。 小清茶不知为何,突然愣了愣,脸色看去略有些暗淡。 待颂念完毕,清岚忙望向蔺归元,询问发生何事。 “一元造化功!” 蔺归元默然一叹,看上去亦有几分痛惜。 “这洞中果然布有阵法!”清岚闻言,面色一冷,应声说道。 能在片刻之间,将十数名修士斩杀,且使其灵力散尽,唯有这一元造化功能做到。 “况千钧!”韩世繇冷冷了吐出三个字,面色看上去,阴沉无比。 依蔺归元先前所言,这百年前大战之中,韩世繇兄长便死于这况千钧之手,此刻这一元造化功一出,他自然便识得这正是金刚盟长老况千钧的独门密术。 一元造化功乃是金刚盟传世之法,数千年来亦多有人修炼,不过若说集大成者,这况千钧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除了沈清秋之外,此人亦是金刚盟中最为神秘之人,为人阴狠诡诈,亦甚有奇谋,沈清秋继任盟主之后,便倚为肱股,地位亦在众长老之上,不过除了亲近之人外,见过其真实面目的,却是少之又少, 此人精于易容之术,平日里分身百变,时而游方卖艺,留连于江湖之中,时则占卜算命,混迹于市井之内,除非他自己找上门来,不然想要寻他,便如大海捞针。 不过,人面不见,这修行之术却甚是闻名,当年大战之后,他便因这一元造化功而成为金刚盟硕果仅存的长老之一。 fpzw 第三百零二章 一丝希望 一元造化功,本为道家阴阳造化秘术,后传之于金刚盟中,经历代修习之人糅合数种旁门之术而成,可谓集正邪于一体,此法狠绝霸道,一旦施展,数十丈之内草枯石裂,万物衰绝,这寇淮等人的模样,便是一元造化功致死之状。 若在平时,要在突然之间,杀死这些人,倒并不容易,除了寇淮之外,尚有几位小有名气的修士,修为虽算不得顶尖之人,但亦有一战之力,不过此刻,洞力灵气殆尽,金刚盟又在洞口布下阵法,阻隔灵气入内,众人经过数回消耗,一身修为所剩无几,故而便在欲破洞而去时,措不及防之下,惨遭毒手。 “况千钧,你这个缩头乌龟,一百年了,还没一点长进,有种便放我等出手,新仇旧怨一并清算了!” 韩世繇望向那乱石深处,扬声叫道。 他这一声看似平淡,不像先前寇淮等人那般吼叫,不过在众人听来,却有如实质一般,凝成细线,自耳畔划过,便是洞道深外之处,亦如在身侧,这乱石堆不过十数丈,若况千钧真在其中,自然亦可听到。 不过,任其声音在洞内回荡不止,洞外却无任何回应,似乎那深坑之内,原本便空空如也,那金刚盟人,或许并不在此处。 “韩家主,别费力气了!” 娄思归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向着韩世繇说了一句,随后又转向众人,继而道:“况长老并不在此,这是一元造化功不假,但却是布于阵法之中,这些人自取灭亡,便也怨不得别人。” “娄思归,你个金刚盟贼人,老子今日便拿你祭剑!”梁三爷闻得此言,顿时火起,长剑一抖,便欲朝其出手。 “三爷息怒,娄某今日既然出现于此,便没做生还的打算,只不过,那囚室之内,尚有近百条人命,不知三爷可曾在意?” “你这话是何意?”穆星河闻言,忙冲了出来,冷言道。 “无他,若我死于三爷剑下,那这所关之人,便会一同陪葬!”娄思归面色不改,淡然回道。 “莫非,你有打开那囚室之法?”穆星河神情微动,略有一丝激动的问道。 “沈盟主心念苍生,不忍多生杀戮,故而将众人囚于此处,若诸位识得时务,自然以和为贵,到时这石室自会打开,若不愿合作,亦不勉强,反正左右都是死路一条,打不打开,都不重要!” 娄思归之言似是而非,即不肯定,亦不否定,穆星河听在耳里,亦甚是不悦,不过娄思归先前之言,颇有几分有恃无恐之意,倒令他一时有些拿捏不定。 “跳梁小丑而已,三爷何必计较,待此间事了,再取他性命不迟!”沉默片刻,穆星河亦出口说道。 “事了么?”娄思归有意无意在望了望四大家族之人,随后又道:“路只有一条,非生即死,诸位不妨考虑清楚,若有不信者,这乱石堆便在眼前,大可一试,不过这下场嘛,相信诸位应已 了解!” “哼,老子就不信金刚盟敢将我等斩尽杀绝!”苗宗主跳了出来,朝娄思归大喊了一句,不过,声音虽大,但气势却隐隐有几分不自信。 “便是杀了又有何妨,如今你等被困于此处,便是死光了,亦无人知道,还有这岛上之人,没一个能逃得出去,这浮屠岛本就神秘无比,到时候,史书会给你们一句记载,寻宝不获,无故失踪,哈哈……!”娄思归冷哼一声,神情看去有些肆意,怎么看都不像身在群敌环伺之中。 悄无声息地,一道剑光自身后不远处骤然而起,娄思归话音未完,嘴巴尚处于半合状态,脸上犹带着狂放之色,一柄青黑色的长剑穿胸而过,当娄思归低头望去那,那剑尖之上,犹自滴着温热的鲜血。 “好……好……好……!” 娄思归连叫了三个好字,脸上涌起一阵带着嘲讽的诡异笑意,似乎对这一刻的到来早有准备,却不知,该嘲自己可悲还是讽别人可惜。 或许,他敢只身一人,陷身于正道群雄之中,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不过,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本以为便是最终殒落于此,亦非此时。 可惜,这正道群雄之中,不尽是四大家族和三大宗门之人,尚有那些游走于正邪边缘的亡命之徒,他们至此,只为宝物而来,伦理道义之事,并不放在心上,眼见着蔺归元等人有死耗之意,而寇淮带头闯阵,却在片刻间死于非命,本就让濒临崩溃的心再次绝望,而娄思归的话,却令他们再也无法保持理智,这柄长剑,便是宣泄的出口。 “谁,是谁出的手?”穆星河见娄思归一剑而亡,很是气恼,忙朝身后大声叫去。 “我……”一个颇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随后便见一面容削瘦,眼神如鹰鹫般的男子自人群中站了出来。 “为何要杀他?”穆星河厉声问道,若真如娄思归所言,他一死,囚室之人便要陪葬,那寒山子定然凶多吉少,这男子贸然出手,却是坏了他的大事。 “反正是死,早晚之事,既然如此,还跟他瞎扯什么,现在一命当一命,我便是死了,也拉个金刚盟的人垫背。”那人浑不在意地回道。 “你可知,你这一剑,却是彻底断了活路!”蔺归元面色阴沉,朝那人说道。 这娄思归受命而来,自是充当正道和金刚盟中的斡旋之人,虽然这洞道封闭,但他们肯定会有联络之法,若陆续有动静传出,金刚盟暂时间内便不会有行动。 毕竟,沈清秋所图者大,在无十足把握之前,不可能贸然以天下为敌,故而设下此局,其目的便是逼众人就范,以兵不血刃,正大光明地进入乾元城中,下一步,便是逐步分化四大家族,进而使这天下第一都陷入混乱,好趁机渔利。 而蔺归元本想着借娄思归拖延时间,一方面,看看沈清秋下一步会有何动作,更重要的是,希望岛上尚未入洞的正道弟子,察觉意外,向外界通信求援。 这男子突然一剑,却断了他如意算盘,如今这娄思归一死,只怕金刚盟很快便会有所动作。 “既然你等已决定与乾元城共存亡,还谈什么活路,也就数日之事,困在这洞中等死,不如早些了断!”那男子似乎已不存生还之望,故而对蔺归元之话,并不在意。 “蠢货!”梁尚秋亦站了出来,面露厌色,朝那男子吐了两个字。 那人见状,亦是轻哼了一声,面有嘲意,若在平日里,以他的身份,别说当面怒对梁尚秋,便是想见他一面都难,不过此刻,死亡降至之时,过往的身望地位,名誉家势均不重要了,他们只有一种身份,便是金刚盟的阶下囚。 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已不存在什么宗主、长老、家主之类,至少在这男人,已是如此,他连蔺归元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梁尚秋。 “没错,反正要死了,你们四大家族便无须再在此惺惺作态,我等真要死在这,你们便是帮凶之一!”见有人站出来,便很快有人附和。 “一派胡言!”蔺归元尚未回话,那梁三爷便已忍不住跳将出来,向着后面的人群喝了一声,随后手指着那无数修士,大声道: “我等同至此地,当初为了宝物,你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如今被困于此,自是贪心所致,便是死了,亦是咎由自取,与四大家族有何干系!” “如何无关,如今之局,说起来亦因你们而起,我等至此,亦是听闻四大家族之讯,而金刚盟所图,亦同尔等有关,你们要守着祖宗之产业,那是你们的事情,为何要拉着我们一起死?”那人似乎亦已豁出去,针锋相对地回道。 “笑话……”梁三爷晒笑一声,随后又道:“你若有本事,不妨自己和金刚盟谈去,反正亦是可有可无,说不定那沈清秋便放了你!” “不得胡言!”蔺归元大喝一声,随后便朝四周拱了拱手,随口道:“诸位,我等亦是神州正道同仁,如今大敌当前,理应共同进退,若自乱了阵脚,便正中金刚盟之下怀,无论如何,沈清秋亦不敢当真将我们一网打尽,各位且放宽心,我等定会想出主意,带各位离开此地,若真要有所牺牲,亦应自四大家族而始!” 他这话听起来甚有诚意,那洞道内群雄一听,倒也稍稍平稳了片刻,不过随后,又有人忍不住问道: “请问城主,如今这浮屠岛已被金刚盟所控,若真有万一,便像那姓娄的所言,又当如何?” 蔺归元闻言,稍有沉默,正想着如何回复时,却听得耳边传来清岚的声音。 “诸位道友,稍安勿燥,此事尚有一线希望!” 此言一出,众人皆神情激动。 南庭宗之人发话,自然比蔺归元要有用得多,毕竟天下第一宗门,手段多少比四大家族要高明,再说这清岚乃是南庭宗掌尊清虚之同门师妹,在门中地位甚高,此刻她说的话,便代表南庭宗的态度。 fpzw 第三百零三章 静观其变 “清岚道友,可有何良策?”蔺归元闻言,甚觉疑惑,这清岚若真有脱困之法,早该提出来,为何到现在才说? “我等被困于此处,也成事实,以沈清秋之谋,断不可能让我等轻易离开,况千钧的一元造化功亦只是冰山一角,这洞中应设有更为厉害的阵法,故而破洞而出,只会带来更多伤亡,并非上策!”清岚朝四周望了望,随后又缓缓说道:“如今,唯一指望便是我徒儿和那苏迈小友!” “苏迈?”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小子临阵而逃,早不知跑哪去了,如何靠得住。 “道友,陆小仙子是和那苏迈一道吗?”有人犹不放弃,追问道。 “我早说过,此事我亦不知!”清岚面色不改,沉声回道。 “阿弥佗佛!” 空寂站了出来,念了句佛号,接口说道:“无论二位小友是否同行,这洞中情形,他们已然知晓,只要有人逃得出去,以他们二位的心智,自会查探一番,到时定会设法通知城中之人前来救援。” 当时二人逃脱时,除了无用和水轻盈外,只有空寂亲眼所见,虽不知苏迈用了甚秘术,不过当时他头顶突然浮现的巨大兽影,却让空寂有几分疑惑,那是一种强大而荒古的妖兽气息,却不知苏迈为何会同妖族扯上关系。 他的过往,无用亦曾同空寂简单提出,十数年的光阴,说起来亦甚为简单,自出山之后,霉运连连,一连串的遭遇让他成为全城公敌,按说如此强横的巨妖气息,便是如今的西荒妖王亦无法做到,在这神州腹地更不可能出现,而苏迈却是自何得来? 一时间,空寂对苏迈亦产生了几分兴趣,先是轮回劫火,后是妖王虚影,这些皆是普通修士一辈子皆无法接触之物,不过正因如此,空寂更加相信,苏迈自有逃脱之法。 “陆小仙子自然信得过,不过那姓苏的小子,就难说了!”梁三爷站了出来,长眉微皱,面有疑色。 “是啊,他可是城主令下通缉之人,我们追杀了这么久,指望他来救我们,不是痴人说梦,换做是我,自然跑得远远的,难道还等着他们把人救出来杀自己啊?”一直站在四大家族下首的黎阳道长,此刻亦是一摆道袍,龙行虎步地迈了出来。 “老道长,不要瞎说,苏迈肯定会来救我们的!”挤在空寂身侧的无用闻言,突然红着脖子,大叫了一句。 “小和尚,以那苏小子的修为,能不能离开这浮屠岛尚未可知,如何来救你,他便是想送信出去,也要有这能力才行。”黎阳满脸讥笑地回道。 “他……”无用怔了怔,随后又扬起头,出口叫道:“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怕只怕,以他那三脚猫的遁术,说不定现在便卡在哪个石头缝里,生死未卜呢,现在只有指望那陆小仙子,能平安脱困,将这岛上的信息送将出去!”黎阳望了望洞中群雄,复又说道。 其实,他口中所 言,亦是众人心中所想。 苏迈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千夫所指的通缉犯,根本不屑一提,若指望着他来救人,这老脸又往何处放,而陆云奚便不一样了,她是南庭宗高足,自是心怀苍生,救群雄于危难之中,亦是其义之所在,再说她师尊及众多同门均困于此处,她若真能脱困,自然是不遗余力地设法营救,比之那苏迈,却要可靠得多。 “依我看,他们俩个肯定是一起逃出去的,这岛上遍布金刚盟的眼线,只怕此刻已如铁桶一般,说不好,这二人亦是阶下之囚,不知关在哪做苦命鸳鸯了,不一定,便比我们好过。”骆龟蒙突然冒了出来,不咸不淡了叫了一句。 “闭嘴!”清岚喝了一声,不知为何,她似乎很不喜欢别人将苏迈和陆云奚扯到一块。 “骆兄,你们天琅坊和苏迈乃是死敌,你自然希望他被抓了!”梁三爷听他这话,亦觉刺耳,遂回了一句。 “呵呵,三爷不信,不妨等着瞧罢!”骆龟蒙呵呵一笑,看去似乎事不关已一般,却不知此刻,他心中作何想法。 蔺归元等人见骆龟蒙模样,亦颇觉疑惑,按说,此刻众人在同一条船上,理当同舟共济才是,为何这骆龟蒙却似毫不在乎,且意外的是,天音石鼓现身这洞内,各家皆率精英前来,便是万仙楼,亦有不少高手在此,为何天琅坊却如此淡漠,别说商连山不见,就连风斛和桑阳子亦不知所踪,派个名气最差的骆龟蒙带着些无关轻重之人前来,却是何意? 沉吟半晌,蔺归元突然想起,数月前,苏迈之事闹得全城异动之时,天琅坊的风斛,却悄然动身,前往青泯山之事。 莫非,天琅坊早已和金刚盟有所勾结,今日之事,亦在其掌控之中? 想到此,不由得多看了骆龟蒙一眼,不过,此人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面上倒也看不出有甚异状。 “诸位,陆师侄和那苏迈之事,我等自是不得而知,不过无论如何,希望他俩能逃出此地才是,如今这娄思归已死,金刚盟很快便有会下一步动作,不妨坐以观之,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保存实力最为重要。” 蔺归元略加思索,便朝众人说道。 “没错,我依看,先前在这洞壁上取得的地灵石,诸位不妨全交出来,扔到那石台中央去,我等便在此处休整,离那些石头越远越好,不然灵力流失,没等到援军,便会饿死在这洞里。” 梁三爷闻言,接口朝那洞内群雄叫道。 此言一出,底下回应他的却是一脸沉默,这地灵石来之不易,可是踏着许多修士的尸骨得来,此刻若要轻易交出来,那先前拼命所为,不就白费了吗,万一到时有幸离开此地,这些地灵石又要如何分法? 见众人皆有所犹豫,花相容亦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袖,一脸痛惜之色。 水轻盈带着小清茶,站在离众人较远的一处洞壁之下,见众人模样,亦是暗自叹息。 人为财死,鸟为食 亡,古人之言,诚不我欺啊! 蔺归元见状,亦是面露无奈之色,这地灵石虽说甚是难得,但此刻若放在手中,不异于穿肠毒药,这洞中灵气已被吸收殆尽,很快这石头便会趁虚而入,开始吸引修士身上的灵力。 若在平时,以这洞中修士的修为,自然不怕这小小地灵石,不过此刻,众人已是虚有其表,实则疲弱不堪,如四大家主等修为高深者,自然尚可勉力支撑,而那些稍次者或年轻弟子,被那幻海惊澜曲一番折腾,虽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实则已受伤不浅,此刻急需要的便是择地静养,以残存的灵力修复神魂之伤,而若再将这地灵石携之在身,则无异于引火烧身。 “诸位,那地灵石此刻是祸非福,若还想活着出去,最好不要贪图这身外之物,不然灵力耗尽,丹田枯竭,一身修为便了废了大半,半世修行,折损于此,得失之间,可自行考量。” 梁三爷见众人无甚反应,复又大声叫道。 “梁师叔,侄儿先前在那坑底,捡了几块,一直带在身上,便先交出来罢!”花相容思量片刻,便取出身上之物,当先递了出来。 灵石再好,亦比不得这一身修为重要,花相容身为花家二公子,虽对这地灵石亦心有所好,不过孰轻孰重,他不用想便能分出,且此刻金刚盟突然来袭,若尽皆折损于此,那自是天命,但此番若能全身而退,这乾元城的局势自然大不如前,或许很快花家便会迎来翻身之机,相比之下这区区地灵石,自然算不得什么。 有他带头,又有不少修士在权衡利弊之下,亦已站了出来,在花相容带领之下,一行数十人向那石台之内飞掠而去。 这洞壁之上,地灵石不计其数,自然不只这数十人手中之数,不过,此事皆自愿为之,却不能强求,梁三爷亦无可奈何。 在花相容等人折返之后,众人亦已想清楚此间利害,既然破洞而出,已然无望,那再多折腾亦是自寻烦恼,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身,徐图后计,故而众人多择地调息修养,一时间,这洞中倒有了片刻难得的清静。 无用修习佛法,加之先前受幻海惊澜曲影响较小,故而看起来,似乎并无甚异样,而水轻盈以乐入道,加之一直以来除以琴音破障之外,并无甚消耗,故而此刻亦是神闲气淡,只有小清茶似乎尚有些懵懂。 “水姑娘,你说苏迈和陆姑娘他们,会逃得出去吗?”无用心有所念,离开无定寺众僧所在,却是盘坐到了小清茶的身侧,向着一旁正秀目微闭的水轻盈轻声问道。 “苏迈和陆姑娘皆是福缘深厚之人,此番遁去,自有逃脱之法,不必担心!”水轻盈淡然回了句。 无用见状,虽亦满是疑惑,却也不便再行追问,水轻盈和他同在此处,对于苏迈二人之事亦一无所知,说再多亦不过猜测而已。 只是,他们如今又在何处呢? 小和尚摸了摸头,望向那洞道之内,眼神满是期待。 fpzw 第三百零四章 再探究竟 怪石突起,林木稀疏,山风拂过,眼前一株数人高的杂草被吹得左右摇晃。 苏迈伏在一块斜伸而出的圆形巨石之后,满脸苦色。 先前在陆云奚危急关头,他借助那妖王的本命魂骨之力,带着陆云奚原地遁走,情急之下,亦不知去向何处,等到二人现身之时,却是在一块不上不下的巨岩之上。 放眼望去,群山渺渺,却无一相熟之地,头顶是一片断壁,不知其高,而脚下却是一方深谷,二人所在之处,离地面约莫十多丈,以苏迈之能,想要飞纵而下,多半被会摔个肢残体缺,何况身边还有个尚未转醒的陆云奚。 “这魂骨也不过如此嘛,若真有妖王之力,怎不让我逃得更远一些,却陷在这石缝之中,不上不下的!”苏迈嘴上嘟嚷着,心里却想起当初在那轮回血海之中,临别之时,真真所言之事。 按其所云,这本命魂骨蕴含妖王之力,为助他前往西荒之行,特授一妖咒于他,日后若在万不得已之时,可借助妖力保得性命,不过有借有还,切不可超过三次,否则后果自负。 直到如今,苏迈亦不明白真真所言之有借有还是何所指,不过他亦不甚在意,护送妖王本命魂骨之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真真独居于轮回血海之中数千年,本就诡异无比,加之那血麒麟称其的女妖,说起来,只怕便和这妖王有几分牵连,他一个人类修士,最好还是不要和这妖族扯上关系,故而离开之后,他亦未想过借用这妖王之力,有借有还,借得越多,自然还得越多,这妖族历来暴戾凶残,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后果真真虽未明说,但看其语气,亦知非同小可。 不过,心里这么想,现实却由不得他,当陆云奚身陷困境,千钧一发之时,他心急如焚,情急之时,却神差鬼遣地想起这妖王之力。 以他之能,自己遁去恐怕都难以离开这山腹,断不能带着陆云奚一道消失,故而若想瞬间提升修为,脱逃而出,唯一可恃者,便只能是这魂骨。 当然,以他如今的修为,便是借用那妖王之力,亦是微乎其微,那**力在他手上,亦难以发挥多少作用。 当时,他心中所想,不过赶紧带陆云奚逃出那鼓声所在,日后之事尚未来得及也由不得他去思考,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当他再次回过神来之时,已然身在崖壁之间。 陆云奚尚自浑浑噩噩,虽那鼓声已然不再,不过若想要她自己醒来,只怕一时间很难如愿,这石头上自非久留之地,一旦被人发现,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望了望那脚下的深谷,不远处有怪石散布,藤蔓顺崖而下,不过却不像先前那地底深坑崖壁那般粗大,苏迈想了想,若二人一同顺藤而下,多半会被摔死。 望着眼前双眸暗淡,满是茫然的陆云奚,苏迈心里亦没了主意。 山风吹来,吹动眼前女子眉弯中丝丝愁意,那张清绝不可方物的脸,此刻看去,少了几分过往的冷傲,却多了些许无端的落寞。 本是山中谪仙子,何 故人间受风尘! 苏迈叹了一气,只觉内心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却不敢再望向陆云奚。 转过头来,放眼群山,只见横峰侧岭,重岩叠障,连绵起伏的山峦,看上去便如群龙聚首,气势雄壮崔峨,望了片刻,只觉心畅神清,身子亦轻松了几分。 深吸口气,苏迈想到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呼醒陆云奚,以她的修为,这十数丈之高,便如平地一般,便是带上个人,亦毫不费力。 他不懂无用的佛法,亦不会水轻盈的清心咒,想要唤醒陆云奚,却是束手无策,只是干着急。 不过,半晌之后,却还是被他想到一法,或可一试。 只见将陆云奚扶起,轻靠着那石壁,一手搭在其肩头,随后心中默运一遍天随子所授的术法,待到有热流涌起时,便像在伏蚕山的猴洞之中那般,缓缓引导其顺着掌心进入陆云奚的身体之中。 陆云奚体内留有少量他的混沌之气,经苏迈的暖流入体,不多时便有了动静,原本被那幻海惊澜曲撩拨得四处乱窜的灵力,在混沌之气被唤醒之后,很快便被收束归拢,并沉于丹田之内。 感应到陆云奚体内的变体,苏迈复又引导那暖流散入陆云奚周身诸脉之中,如此循环数次之后,沉醒般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 一声嘤咛,陆云奚恍若大梦初醒,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当她眨了眨眼,剪水双眸神彩复现时,却被正一脸惊喜的苏迈吓了一跳。 “苏迈,你……?” 陆云奚面露红霞,一时间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急,却没了下文。 “陆姑娘,你醒来便好了!”苏迈不自觉地往身后退了退,让出二人之间的距离,随后便又笑着道:“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冒犯?”陆云奚秀眉一动,下意识地朝自己身前望了望。 苏迈见状一窘,随后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陆姑娘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 一口气将先前所发生之事说了一遍,随后苏迈便望了望脚下那深谷,无奈叹了一句:“这地方,不接天不着地的,我下不去,只好困在这!” 陆云奚闻言,暗自轻了口气,随后面色一缓,柔声说道:“如此,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苏迈淡淡地应了声,接着又轻笑着说了句:“还得麻烦姑娘,稍我一程!”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静立调息片刻,紧接着便伸手一提衣袖,却将苏迈拉了起来,双腿往地面一点,便自那崖下一跃而去。 苏迈原以为她会御剑而行,不料竟是如此,一时间只觉脚底一凉,凉风倾注而来,不由得有些心虚,不过也就片刻之事,待他有所反应时,二人已落在一颗巨树之巅。 陆云奚提着苏迈,白衣长剑,踏枝而行,颇有几分凭虚御风之态。 而苏迈让其牵着,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只希望这时光过得再慢一些,却忘了如今身在何处。 数息之后,脚底一实,却是已然 到了平地。 陆云奚放下苏迈,转身朝四周望了望,却发现这谷中稀松平等,连林木亦不甚密,林间阳光斜照,看去并无甚凶险。 “先去寻那深坑罢,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故弄玄虚。”陆云奚观望片刻,便朝苏迈说道。 苏迈亦对这背后势力甚为好奇,虽然这金刚盟之事已被洞内群雄熟知,但他二人离开之时,却并不知晓,故而此刻首要之事,便是回去探个究竟,看看那洞内到底发生何事。 不过,这四围群山茫茫,二人不知身在何处,想要找那深谷,却是不易。 陆云奚本想着御剑而去,先行查探一番,不过却被苏迈止住,眼下情况不明,若贸然御剑而行,太过显眼,很容易引起关注。 陆云奚想了想,亦觉有理。 二人顺得那谷中一直向里而去,苏迈心想着此地虽不知是何所在,但肯定离那深坑甚近,他的遁术自己心理有数,便是借助那魂骨之力,亦不可能跑得太远。 望了望眼前的树影,粗略估算了下先前那深坑所在的方位,当行至山谷尽头时,陆云奚带着苏迈翻山越岭,转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深坑所在。 当站在那深坑的往回而望时,苏迈发现,其实那山谷离这深坑亦不过里许,只不过二人不识来路,绕了个大圈,才寻至此地。 陆云奚站在一片粗藤之下,举目望向不远处的坑底,却发现,怪石丛中,来来往往的,尽是黑衣人。 “苏迈,有些不对劲!”陆云奚轻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苏迈虽看得不甚真切,但那群黑衣人却甚是显眼,故而闻名,亦点了点头。 “奇怪,那洞中不下千人,却去了何处,为何这些黑衣人敢如此张扬?”苏迈轻念了一句,思索片刻,却突然感觉不对。 “这洞内出事了!”陆云奚先自说了一句。 “嗯。”苏迈点了应着,随后又说道:“若未猜错的话,先前入洞之人,只怕全被困在里面。” “看来,地灵石和那天音石鼓,皆是陷阱啊!”苏迈心中一寒,别人他可以不管,便无用和水轻盈等人,他却不得不顾。 “怎么办?”陆云奚甚为焦急,一时却想不出好的办法。 “只能设法先去探探虚实,看看到底发生甚事。”苏迈略做思量,随后道。 “我先下去看看!”陆云奚说着话,便欲往那坑底而去。 “不可!”苏迈忙出言止住,随之用手指了指半空,接着道:“这底下黑衣人众多,此刻天色尚明,不利于隐藏行迹,我们贸然下去,很快便会暴露,不如等到天黑再说。” 陆云奚闻言,亦点了点头,关心则乱,若那洞内真发生意外的话,自己好不容易逃得出来,自不能再去送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此刻看上去,那群黑衣人似乎甚是悠闲,并不像大敌当前的模样,而正道中人却不见人影,显然并未离开那洞口,不然前后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之事,不可能全都消失不见。 fpzw 第三百零五章 全岛沦陷 暮色从远山外悄然袭来,当最后一抹斜阳沉入苍茫的山脊,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薄雾烟霭在不知不觉中笼起,渐渐地,眼前的群山模糊了颜色,在那层淡淡的红晕消失后,溶成一片轻浅的灰,到最后,天地归于沉寂,黑夜如期而至。 苏迈和陆云奚隐身于一丛绿藤之后,直到外面斜月初升,将明未明时,方才闪过身来。 陆云奚朝着那坑底张望片刻,确定脚底之下所在的深坑之中,暂时无人后,便拉着苏迈,借着那藤条的掩护,急沉而下。 甫一落地,便见前方不远处的乱石丛中有人影晃过,二人忙侧身一闪,躲在那坑底背光之后,陆云奚一身白衣,甚是显眼,苏迈只得挡在了她前面。 待那黑暗过后,二人便顺着那背光之处一路潜行,向先前诸人所聚之洞口摸去。 约步到离开洞内数十丈之地,前方忽有声音传来。 “他娘的,这些正道之人,也不知将娄副使怎样了,竟然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未传来!”一个身音小声地骂着,随后竟然伴随着有水流冲击地面的声音。 陆云奚听得真切,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苏迈亦听出这小解之声,在陆云奚耳畔轻声说了几句,随后便独自往前潜去。 那人未料到如此僻静之地,会有陌生人突然而来,当苏迈扛着那黑剑,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眼前时,连裤子都未拉起。 “什么人?”那人喝了一声。 “自己人,奉赵副使之令来增援的!” “赵副使?”那人闻言,颇有疑惑,随后偏了偏头,复又沉声道:“此处为姜副使指挥,赵副使为何会安排你来此?这儿连个鸟都没有,有甚好增援的!” “这上头的事情,我哪清楚!”苏迈摆摆手,不耐烦地叫一句。 他一身青衫,在为黑暗之中亦看不真切,和这样黑衣人倒也有几分相似,故而那人闻言之后,亦未再细加盘问,此刻这坑底全是金刚盟之下,亦不疑有他。 苏迈见状,心知此地之事多半是金刚盟所为,金刚盟之下,他所识的不过就是忘归仙子和赵副使,忘归仙子看去端庄雍雅,且作为金刚盟长老之辈,想来应不会和这群黑衣人混做一处,故而他便随口说了句,受赵副使所指,不想倒还歪打正着。 “兄台,我刚至此处,这底下发生甚事,为何突然如此多人?”苏迈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的样子,问向那人道。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人皱起眉头,一脸鄙夷地道。 “嘿嘿……”苏迈一脸讨好地笑了笑,随后又接道:“兄弟我先前接了任务,刚回到这岛上,这屁股还没坐热,便被赵副使派到来了,还真是什么也不清楚,上头也没说。” “哦,这样啊!”那人点点头,转头往那洞口方向望了望,随后又道:“也没甚大事,只是这正道中人被关在这山洞里了!” “为何?”苏迈故做惊讶地问道。 “贪心咯!”那人神情不屑地吐出一句,随后又道:“我还以为这什么四大家族、南庭宗有多 么了不起,想不到一样是见宝起意,如今被困在洞里,也是活该!” “这洞里有甚好东西吗?”苏迈一脸好奇地问道。 “好东西嘛,倒也不是没有!”那人神秘一笑,却不再说话。 苏迈见状,也不急着追问,复又道:“听你这语气,这洞里关的人,来头似乎不少啊!” “那是自然,这神州界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和世家,大半都有人在此!”那人咧嘴一笑,扬头说道。 “既是如此,那肯定不好对付啊,谁有这么大能耐,可将他们困在这洞里!”苏迈闻言,做迷惑状。 “嘿嘿,若是平时,自然不好对付,不过这会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却正好来个瓮中捉鳖。”那个看去颇有兴奋,边说着话,手中还做了个抓鱼的动作。 “莫非,这洞里面,有甚特别!”苏迈神情一动,忙又问道。 “这我便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盟主亲自动手,在这洞口设了个什么大阵,连况长老的一元造化功亦藏于阵中,如今这洞口已被巨石封死,正道之人若敢强攻,这阵法便会启动,到时候石洞便会全部塌掉,这里嘛,也就成了他们的坟地。” “不会吧!”苏迈惊叫一声,这一下倒是真情流露,他怎么也未想到,在他和陆云奚逃离之后,群雄竟被堵死在这山洞之中。 “盟主不会真的想把这么多人,都困死在这山洞之中吧?”苏迈瞪着眼,看上去很是吃惊。 “有甚奇怪,死便死了,我们忍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有所行动。”那人对苏迈这一脸未见过世面的神情很不爽,闻言望了他一眼,不悦地道。 “只是,这么多死了,那正道之人,又如何能善罢干休,到时候还不得打上青泯山去。”苏迈喃喃念了一句,看上去似乎颇有些担忧。 “你这小兄弟,恁地胆小,有甚好怕啊,打就打咯,老子还巴不得打起来才好,不过嘛,若这些正道之人全死在岛上,又会有谁知道呢?”那人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笑着说道。 “也是哦,若都死了,又有谁知道!”苏迈恍然大悟,复又回了一句。 “老哥我要去值班了,小兄弟你可要一道前往?”那人见苏迈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也不知为何会被派至此处,边说着,边转过身,欲往前而去。 “哦,不了”苏迈闻言,忙回了一句,随后往四处望了望,接着说道:“我想先到处走走,了解下情况!” “随你罢,既然你是赵副使派来的,可能也没甚具体之事!”那人点了点头,想着这小子只怕是个雏,赵副使派来见见世面的,担不得甚事。 待得那人远去,苏迈忙缩了缩身,朝前张望片刻,见无异样后,便又折转身,找到隐于暗处的陆云奚,将此中情况说了下。 “那洞口已被封死,金刚盟又有重兵把守于此,看来以我二人之力,想要有所作为,只怕很难。”陆云奚闻言,有些不甘地朝前方望了望,随后便无奈地说道。 “金刚盟如此作为,自是有所图而来,我想其目的应非人命,或许是要逼他们就范,一时之间,应无大碍。”苏迈接口回道。 二人一番商议,皆知此刻强闯非明智之举,既然已知群雄下落,自然得设法营救才行。 只是,这岛中已遍布金刚盟之人,想要通风报信,只怕很是不易。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先自来路离开此地,随后找准那驻地山谷的方向,借着月色,一路穿林越涧,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那营地所在。 若以苏迈之能,只怕跑到天亮,亦无法到达,不过有陆云奚在,那登山涉水之事,自然无甚难度,故而二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有惊有险。 此刻,月华如水,夜色溶溶,那群雄驻扎的山谷沐浴于一片清辉之中,看上去静谧安详。 山风拂过脸庞,吹动鬓前一缕细发,陆云奚随手捋了捋,面色看去颇有些复杂,默立半晌,便欲举步而入。 “等等!”一旁凝神默立的苏迈突然轻呼了一句。 陆云奚转过身来,望向苏迈,脸有问寻之色。 “陆姑娘,你不觉得这谷中有些不寻常么?”苏迈开口说道。 “太安静了!”陆云奚闻言,随口回了一句。 苏迈点了点头,复又说道:“若在寻常之时,便是再晚些时候,亦应有人来往,更莫说如今,近千修士一同失踪,夜未归来,按道理,应是人心慌乱,四处找寻才是。” “你的意思是,这营地之内,已是空城?”陆云奚闻言一动,忙又问道。 “多半如此,金刚盟既能将群雄困于石洞之内,定会留有后手,不可能让这营地之人发觉不对而前往通风报信。”苏迈点头应是,虽不敢确定,但料想金刚盟花费莫大精力,设计群雄,自不可能会有纰漏。 “无论如何,你且在此等着,我先去一探!”陆云奚虽知苏迈所言有几分道理,但既已到此,自然得去看上一看。 故而话音刚落,便见白影一闪,却是朝着那山谷右侧的崖壁的人丛林之中飞掠而去。 苏迈见状,亦在林中找了个僻静所在,默立等候。 眼下岛中局面,已然很是明朗,表面上看,金刚盟已占据绝对优势,群雄被囚,只怕情况并不乐观,若顽抗到底,最终亦不过舍生取义而已。 不过,苏迈隐隐感觉,事情或许并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先前在蔺家大帐之中他面对群雄,讲述岛中或许有变时,从众人的态度便可看出,这正道之中,虽说面上皆是大义凛然,满口道义,一身正气,但其实,内心所想,却各有不同,若真要面对生死决择,只怕大多数人会选择生,而非死。 只是,他尚未想清楚,那群雄之中,高手云集,便是这神州界上有数的修士,亦不在少数,若联手出击,不说惊天动地,荡平那小小山洞,破山而出,亦不在话下,为何却甘于被困? 他不清楚后来之事,自然不知金刚盟为了今日之局,早已谋划多时,光是那价值连城的地灵石,便耗费无数心力,所料之事,定是周密万全,又如何能让群雄轻易破山而出。 那近千修士,此刻半数尽废,尚有一战之力者,亦是有苦难言,寇淮等人尸骨尚存,又有谁会不惜一死而轻易行动。 fpzw 第三百零六章 向西而行 约莫过了一刻钟,前方林中白影晃过,苏迈轻呼了一声,陆云奚衣袂飘飞,快步而来。 “这营地,果然是空了!”陆云奚轻咬了下嘴唇,缓缓说道。 “这周边分布的各门派驻地,只怕亦是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有些狐疑地道:“如此多人,金刚盟又能弄到哪去?” “是啊,按说这古战场闭封数千年,乃是我们无意之中破了那四象弥天阵才偶然发现,星罗海隐于其中,更不可能被外人所知,为何这金刚盟看起来,像是在这岛上经营多时?” 陆云奚亦是疑惑不已,自登岛至如今,尚不到一月,而金刚盟背后所为,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一步步将众人引入那石洞之中,这一连串的动作,不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做得出来。 “或许,这星罗海另有出口,我们只是误打误撞罢!”苏迈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便只有如此。 “按你这么说,那金刚盟应已在岛上布局良久,今日之事,便是没有我们打开那古战场,亦迟早会发生!”陆云奚亦觉如此,细思之下,却又突然想起之先苏迈所遇的那个疯人留字,看来,事实多半便是如此。 “你说,你所遇的那个疯人,会不会亦是金刚盟所囚禁之人?” “或许吧,那人迷迷糊糊的,问不出个究竟,不过想起来,应是被囚之后才疯的。”苏迈随口回了一句,不过片刻之后,却突然想起一事,眼色一亮,猛一拍后脑,叫道:“我知道这些人被送去何处了” 陆云奚闻言,怔了怔,旋即亦反应过来,接口道:“莫非,这营地中人,被关到那疯人所在之地?” “极有可能,那地方甚是诡异,看上去荒野群山,不过数十里,但怎么也走不到头,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来所在,如今想起来,若不是那只凤鸟,我只怕一辈子也逃不出来。” “可惜了,若是能寻到那只凤鸟,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进去一探!”陆云奚略带惋惜地说道。 “唉,算了吧!” 苏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所谓有凤来兮,非梧不栖,那鸟高傲得很,或许根本看不上我,带我出来,亦不过感激我帮过它一回,此刻只怕已在千里之外,想要寻它,比寻宝还难。” 陆云奚嘴角微动,面露浅笑。 这世间灵物,皆有秉性,莫说凤鸟这般罕见之物,便是她手上那只火云鹫朱帝,若非她自幼便以其为伴,亦很难会被驯服。 “那如今,我们该去向何处?”陆云奚沉默片刻,随后便又问道。 此事,自然亦是苏迈心中所想。 现如今,这岛上正道群雄皆已沦陷,只怕已无可靠之人,便是有,亦不知躲往何处,二人想要有所行动,便只能孤身奋战,不过凭他俩的实力,想要挑战金刚盟,自是逆天之举,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你可有办法,联络到你师尊?”苏迈稍做思量,开口道。 “若在平日,自是有的,不过此刻,却无所用,那洞内既有阵法守护,金刚盟自会设法防止有人传讯,若我们贸然联络,不光送不进去,只怕到时候还会暴露。”陆云奚 无奈地应了一句。 她不是没想过和清岚联络,南庭宗秘法无数,光是同门间联系之术,亦不下数十种,不过皆须以灵力维系,那洞中肯定已被金刚盟动了手脚,才使得众人无法破洞而出。 此刻,若她在未想到对策之前,便贸然行事,极可能适得其反。 “那若要往城中送信,可有办法?”苏迈复又问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便听得她轻啸一声,片刻,半空中一道红光闪过,那久未露面的朱帝突然自云层之中冲了下来,数息之间,便落到了陆云奚的手上。 “朱帝?”苏迈见状一喜,没想到,这火云鹫竟然也在岛上。 “它一直随着我,平时里若不召唤,便会自由活动!”陆云奚伸手摸了摸那火焰一般的羽毛,看上去甚是欢喜。 “你打算让它送信出去?”苏迈望着那朱帝,颇有些疑惑道。 “嗯!”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朱帝乃南庭山的灵物,可日行数千里,以它去送信,最合适不过。” “那倒也是。”苏迈想了想,接口说道。 眼下只有他们二人,若陆云奚亲自前往,且不说是否会被金刚盟人发现,这一来一回,亦不知耗费多少时日,那城中高手,此刻尽在岛中,若想求援,须得传讯至南庭宗才行,而南庭仙山远在数千里之外,便是赶来,亦在数日之后。 这鸟可日行数千里,由它去,一则不容易被发现,二则亦较为便捷,自然最为合适。 陆云奚右手以指为笔,在半空中虚划片刻,随着一片青光隐入那火红的羽翼之内,朱帝轻啄了下陆云奚的衣袖,随后便振翅而起,向那半空之中隐去。 “希望我宗门之人,可以尽快赶来!”望着朱帝消失的方向,陆云奚轻念了一句。 “金刚盟重兵守于岛上,若只是南庭宗之人,只怕亦难如愿啊!”苏迈略有些担心,金刚盟手上千百条人命,正道之人投鼠忌器,想要正面营救,须得要有绝对的实力才行,不然很难有所作为。 “我们只要把岛中情形告之出去便可,至于如何安排,师长们自有打算。”陆云奚淡然回了一句,在她看来,南庭宗若出手,应无办不到之事。 “希望如此吧。” 苏迈应了一句,南庭宗号称天下第一宗门,万年传统,自是不可小窥,他虽对其真正实力不甚了解,但听陆云奚之言,亦觉颇为期待。望四周张望片刻,随后又道: “我们先找地方安顿,然后再想办法搜寻一下,看这岛上是否还有逃脱之人!” 陆云奚亦点头应是,二人转身便朝前方丛林而去。 由于不知金刚盟驻地所在,为免被发现行踪,苏迈便提议,往那转生潭方向而行。 毕竟那地方甚是凶险,修士在不知不觉之中,便会走入那旋潭之内,最后不知所踪。众人初登岛那几日,便有不少修士殒身于此,故而之后在正道几大宗门及四大家族的联合约束之下,才逐渐有所好转,之后更是人迹全无,这转生潭所在数里之内,已不见修士之踪迹。 苏迈料想,这金刚盟人自然亦不会无故跑到这潭边送死,故而沿此而行,应无意 外。 陆云奚并未去过那潭边,不过却也知道这地方所在,见苏迈沿此方向而去,虽有些疑惑,但想着苏迈应有其打算,便未加阻挠。 “苏迈,记得你先前所言,似乎便是从那转生潭中逃出来的吧?”陆云奚跟在身后,边走边问道。 “没错。”苏迈回了一句,随后又道:“我亦不知是何缘故,看起来似乎那轮回血海,便在这旋潭之下。” “难不成先前坠入这潭中之人,便皆去了那轮回之隙么?”陆云奚亦觉好奇,遂又疑道。 “怕只怕,入了那轮回血海之中!”苏迈想起当初那轮回血海之上翻腾的白骨,亦觉有些心有余悸,闻言下意识地叹了一句。 人皆有一死,便是那天之骄之,活得千百年,最终亦难逃灰飞烟灭,对于修士,死亡亦只是生命的轮回,并非不可接受之事,只不过若不幸坠入那血海之中,肉身被毁,剩得一堆白骨,而神魂却一无所依,终年飘荡,不入轮回,却终是件极痛苦之事。 陆云奚闻言,亦未觉有他,她不清楚那轮回血海是何模样,只知是在那轮回之隙中,不过此处不阴不阳,有死无生,非大机缘之人,不可能生还而回,苏迈亦是机缘巧合,拾得那块魂骨,和那女妖做成交易,才侥幸逃离。 二人一路西行,很快便到了当初苏迈和离小小遇到徐慥之处。 眼前水洼密布,溪流纵横,月光洒下,波光点点,银华熠熠,偶有一丛丛小花在夜色下灿然盛放,看上去,孤寂而静美。 “听说,再往里便是转生潭所在的范围,当时我和小小便是从前方而来!”苏迈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山崖,张口说道。 “进去看看罢!”陆云奚随口回着,眼神却依然望向那片水洼所在。 “走吧!”苏迈应了一句,抬腿便往前方迈去。 陆云奚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之剑,尾随着苏迈,向里而行。 苏迈自此地而来,故而再回时,便有了几分熟识,寻路而去,倒也甚是轻松。 月色之下,山道清幽,二人一前一后,默然而行,树影婆娑中,已然过了一道道沟谷,再往前不远,便是那转生潭所在。 “陆姑娘,我们便在此附近择地休整罢,不能再往前了!”苏迈止住脚步,转身朝陆云奚说道。 “为何?” 陆云奚一愣,轻问道。 “那潭水甚是古怪,有惑人心智之效,当初小小便一不小心,着了道,差点沉了下去。”苏迈急回道,他虽不知是甚缘故,但想起当日之事,亦觉惊恐不已。 他能从潭底上来,只是得那血麒麟相送,之后他亦探查过,那潭底深碧一片,并未再见那来时的井口,故而此刻要让他再下水一次,自是不愿,且想着陆云奚先前在那石洞之内,被鼓声所伤,神魂受损,若再被那潭水所慑,那后果自是凶多吉少。 “无妨,过去看看便是!” 陆云奚很自然地回了一句,似乎对这潭水极不在意。 女子面色清冷,在这月色之下,更是飘然出尘,若非手中提着长剑,乍一看去,直让人感觉这便是山中临凡的仙子。 fpzw 第三百零七章 让你三剑 苏迈未料到陆云奚竟然会有此意,一时间亦不知该如何反驳,以陆云奚的修为,去那潭边一探,说起来也未有甚不对,不过不知为道,苏迈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陆云奚看去似乎主意已定,也不管苏迈如何走,抢步上前,径直向那转生潭所在之地飘然而去。 苏迈无奈,亦只好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深入,尚未接近那旋潭,便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传来,似乎那林中有甚特别之物,引诱着二人前往。 “这气息果然古怪,苏迈,你怕吗?”陆云奚感觉到那气息的诡异,微侧过头,随口问道。 “自然!”以苏迈的想法,他很不情愿陆云奚去到那转生潭畔,故而闻言,便脱口回道。 “要不,你便在此等着,我一个前去看看!”陆云奚闻言,顿了顿,随后便道。 “那可不行,我陪你一道,若你掉水里,我还可去拉你一把,不然你要被那水吃了,我还不知道呢!”苏迈嘻笑一声,接口说道。 “你没机会的!”陆云奚嗤笑一声,对似乎苏迈所言不以为意。 “凡事皆有万一嘛,要知道,我可是成功自那潭中救起过人的!”苏迈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 “好吧……”陆云奚不置可否,表情看去颇有几分古怪。 二人说话间,那转生潭已然在望,苏迈正欲带头往里行去,却被陆云奚一把拉住,随后隐于一棵巨树之侧。 苏迈正自疑惑,却见陆云奚食指放于唇边,随后往那转生潭所在方向指了指,轻声道:“有人!” 苏迈一听,顿觉好奇,这深更半夜的,除了他们俩,还有谁会跑到这要命的潭边来,莫非是哪个倒霉的修士,不小心路过此地,被潭水所引? 一念方起,苏迈便有些急迫起来,若真是如此,那出于道义,亦得去知会一声。 二人随之转身,尽量向那黑暗的林荫之内潜行,不一刻,便到了那潭水之侧。 上回苏迈和离小小离去之处,是一片浅滩,亦是众人皆往之通道,不过此刻,二人出现之地,却是在靠近悬崖的密林之中。 伸开拔开丈许高的蓬草,放眼望去,却见对侧潭岸的一边突起的岩石之上,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侧身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正自沉思,手中握着一条红条的丝带,夜风习习,丝带飘飞,望之几欲乘风而去。 苏迈见状情形,一时间只觉有些眼熟,似乎在甚地方见过,不过细思之下,却又毫无印象。 因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苏迈和陆云奚自然不敢出声,此人在夜半独闯这旋潭,已不寻常,而能在这潭边悠然望月却不受这潭水影响,不论修为,便是这份气度已是不易。 陆云奚站在那草丛之侧,亦觉内中隐隐有些悸动,颇有种入水中一游的念想,只好运起修为,将注意力转到那女子身上,方觉轻松了些许。 不知为何,苏迈来到这潭边,却似乎并无陆云奚那种感觉,虽说亦觉有些古怪,但并未有甚要跳下去的冲动 “怪了,莫非这潭水诱人还要看修为不成,这修为低的还不够格?” 苏迈暗自心惊,不会连水潭都看不上他吧? 不过,奇则奇矣,对于苏迈而言,倒是好事,他不用担心,一不小心便掉水里去。 二人站立良久,却未见那女子有何行动,若非有清风吹过衣袖,拂动着那丝带飘然起舞,苏迈几疑那人便是一雕像。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苏迈只觉脚底都有些发麻,而那女子却依然举头望月,一动不动。 侧身朝陆云奚望了一眼,只见她亦是一脸疑惑。 未几,那前方之人终于动了动,丝带随手一收,却是转过身来。 苏迈心中一动,当他见到那人正脸时,却差点惊叫出声。 “忘归仙子!” 苏迈心中暗自惊呼,陆云奚虽不识得此人,但见苏迈的模样,亦也清楚,忙小心地问了一句。 他俩一心往这潭边来,为的便是躲开金刚盟之人,不想却突遇这忘归仙子,还真是怕啥来啥,苏迈心中腹诽了一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得对侧之人突然发声:“今晚这月色尚好,你们躲了这么久,甚是无趣,出来罢!” 苏迈闻言,和陆云奚对望了一眼,行踪已露,再躲着未免失了志气,而陆云奚并不知忘归仙子的身份,闻言自然一闪而出,亦站在了潭边的一块半丈高的圆石之上。 “晚辈苏迈,见过仙子前辈!”苏迈见状,亦闪身而过,远远地朝那忘归仙子施了一礼,口中恭声念道。 他和夜雪和陆欣尚有几分交情,这忘归仙子看去与她二人亦是相熟,他这一声,倒未有假意。 “苏迈?”忘归仙子听得苏迈之言,似乎有些印象,不过却并不明晰,故而眼神朝这边望了望,随后又道:“你识得我?” “回前辈,数月前在那乌月城外的拾梅庵中,晚辈为寻一失物,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当时亦蒙前辈指点,找到了夜雪和陆欣姑娘!”苏迈扬声回道。 “哦,原来是你啊!”忘归仙子点了点头,似乎亦记起此事。 苏迈见状,忙行至陆云奚身侧,轻声道:“陆姑娘,这位便是青泯山的忘归仙子前辈!” 陆云奚闻言,面色一冷,却是轻哼了一声。 “小姑娘模样不错,却为何看去,如此不近人情?”忘归仙子见陆云奚模样,遂笑着开口问道。 “金刚盟妖人,深夜在此装神弄鬼!”陆云奚手中之剑一紧,沉声叫道。 “前辈,这位是南庭宗清岚前辈的高足陆姑娘!”苏迈闻言,心中一惊,生怕陆云奚突然发难,忙又朝忘归仙子介绍道。 “果然是程仙瑶的弟子,这臭脾气和她一般无二!”忘归仙子闻言,倒也不怒,口中说着话,眼神却望向陆云奚手中的天渊剑。 片刻,复又听其说道:“你口气不小,却不知修为几何,这天渊剑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 “你试试便知!”陆云奚往前一步,长剑一挺,便欲动手。 在她看来,南庭宗和金刚盟本就正邪不两立,平日里遭遇,亦不少得为世除害,更何况,此刻岛上群雄均落在金刚盟手中,她师尊清岚亦是生死未知,这陡然遭遇,自是你死我活之争。 “你神魂受损,最好还是不要枉动灵力!”忘归仙子脚底轻动,却是踏着虚空缓缓而来 数息之间,便落在二人不远处的浅滩之上。 “哼,那又怎样!”陆云奚长剑指天,剑气笼罩全身,看去气势颇为强横。 “陆姑娘,稍安勿燥!”苏迈心中大急,陆云奚有伤在身,一眼便被这忘归仙子看了出来,若再动手,亦是不智之举。 更何况,忘归仙子似乎亦识得陆云奚的师尊清岚,看样子,并未有赶尽杀绝之意,陆云奚若惹怒了她,更是讨不了好。 “前辈,你可知夜雪和陆欣的下落?”苏迈见陆云奚神色稍缓,忙又转身朝忘归仙子问道。 “不知!”忘归仙子干脆了回了句,看样子似乎真不知情 苏迈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故而亦不好判断她这句的真伪,不过他亦不在意,本来就只是想套个近乎而已,没想得到甚答案。 “这潭水很是古怪,前辈深夜来此,莫非便是为了探险么?”苏迈闻言,又轻笑着问道。 “这一潭死水,有甚险可探,我来此处,仅是图个清净罢了,不过既知这潭水古怪,你二人为何在此?”忘归仙子不料他有此一问,微皱眉头,望向苏迈道。 “我们一时迷了路,才走到这边!”苏迈忙又接道。 “迷了路?”忘归仙子闻言一笑,脸上忽有几分讥讽之意,目光缓缓扫向二人,随后又接了句:“只怕是想躲人吧?” 见二人沉默不语,忘归仙子面色一动,继而道:“你们,可是那从深坑之内逃出来的?” 苏迈正不知如何应答,却听得陆云奚突然回了一句:“是又如何?” “是的话,便随我回去罢!”忘归仙子此言,倒像个长辈对晚辈的吩咐,却不像对敌人的口吻。 “哼,你得有这个能耐才行!”陆云奚冷冷地回了一句。 “南庭宗人,历来眼高于顶,看来程仙瑶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倒是传给了你!”忘归仙子闻言,眼神一冷,颇有几分玩味地说道。 “前辈……”苏迈见状,忙叫了一声,便想居中缓解一二。 不过忘归仙子却是素手一挥,打住了他,随后又朝陆云奚冷言道:“我虽不喜欢你师父,但看起来,你确有几分天份,修行不易,若就此折损,未免可惜,这样罢,我便站于此处受你三剑,你若能令我移开半步,我便放你们离去,否则,便乖乖地跟我走!” 陆云奚闻言,虽内心有些抗拒,但细思之下,其实这忘归仙子的提议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且三招之内,她就不信,连敌人的身都近不到。 自从在那伏蚕山的妖洞之中,意外获得苏迈的混沌之气所炼化的那股灵力之后,近段时间以来,她用心修炼领悟,已逐步将之化为已有,修为亦有了不小的提升。 此刻,面对这忘归仙子,她心里清楚并非其对手,金刚盟数位长老,陆云奚过往亦有所闻,这忘归仙子虽不知和师尊有甚过节,但论修为,只怕并不在其之下。 先前出言,亦不过强撑而已,面对金刚盟人,她身为南庭宗弟子,自不能失了气势,故而此刻忘归仙子自己提出比试之法来,她自然不会反对。 fpzw 第三百零八章 往事不堪 冷冷了望了忘归仙子一眼,陆云奚未置可否,不过却将手中之剑拔了出来。 “这把剑,想必你亦熟悉,当心了!”陆云奚轻叫了一声,无论如何,毕竟是她沾了便宜,故而出手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声。 忘归仙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神情淡定。 陆云奚见状,亦不再耽搁,长剑向前一指,直挺挺地朝对手刺来。 这一剑,自然是有所保留,其目的不过是刺探虚实,并不指望能有甚作用。 忘归仙子见剑锋平平无奇,却有一股藏而不发的剑气蕴于其中,不由得点了点头,眼有赞赏之色。 陆云奚剑出如电,转瞬间便到了忘归仙子身前,长剑如蛟龙入海,直指其面门,忘归仙子面露笑意,伸手往前一指,虚划了个半圆,随后身形一偏,却见陆云奚连人带剑,朝她身后刺去。 这一招刺空,本在陆云奚意料之中,不过忘归仙子以掌为剑,随意一拨,便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她拉开,这修为的差距,却在瞬间显现了出来。 “一招已过,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别埋没了手中之剑!”忘归仙子立于原地,面色如常,仿佛先动并未动过一般。 陆云奚闻言,面色一寒,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先前所在之处,只听得她轻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以一化三,呼啸而去。 及至那虚虚实实的剑影一闪而过时,却陆云奚玉指朝前一点,那三只长剑复又分出数道剑影,重重叠叠朝忘归仙子一挥而去。 眼前寒芒闪烁,剑气吞吐,那天渊剑利甲天下,此刻化实为虚,无数寒光席卷而来,身前满目皆是剑影,忘归仙子若想原地不动,硬接这一剑,倒也不易。 不过,她既然和清岚相熟,自然识得这天渊剑下,一气三清之法,只见其身形一晃,亦是瞬间化为三道人影,随后只见白影重重,向那剑影抓去,说也奇怪,陆云奚自出道以来,一直无往不利的一气三清之术,在这忘归仙子面前,却似乎被牵制住一般,变得迟钝了起来。 陆云奚剑未及身,便觉不妙,在那白影抓来之时,便素手一招,将那真正的天渊剑召了回来,随后凌空一点,只见半空中呼声隐隐,无数的灵气汇聚而来注入剑身之内,长剑青光绽放,暴涨数倍有余。 “第三招!” 陆云奚大喝一声,天地间似有风雷隐动,苏迈站于不远处,亦觉压抑无比。 那天渊剑如神兵降世,直向前方一斩而下,剑光及地,脚底地动石摇,一道数尺宽的裂缝瞬间涌现,迅速地忘归仙子脚下蔓延而去。 这一剑,含怒而出,不再像先前那般有所保留,陆云奚旨在取胜,出剑之际,便尽了全力。 二人相距并不甚远,这一招之下,剑气所至不下数十丈,那裂缝转瞬便至,若忘归仙子硬缨其锋,在这强横的剑气之下,很难做到身形一动不动,而若僻开,自然便是输了。 这一招,虽然看上去并无以一化三那般剑气纵横,铺天盖地,但这一击之下,却是隐含天地之力,忘归仙子眼见剑光扫来,亦是面露凝重之色。 一息之下,那地缝倏然而至,凌厉而霸道的剑光如山般压来,震得忘归仙子衣袂飘飞。 苏迈在忘归仙子接 那第二招时,亦觉身形有些眼熟,故而便在一旁仔细观看,后见陆云奚大展神威,亦是心中大喜,正欲叫好时,却见前方突然红芒泛起,如天女起舞,忘归仙子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片红光之中,缓缓向半空升去。 “前辈,你输了!”苏迈见状,忙跳出了来,朝前大吃道。 这忘归仙子自己立的规矩,立于原地受陆云奚三剑,此刻身形已离地,那自然便是落了下风。 红芒一收,忘归仙子亦现身出来,白衣飘飘,含笑而立。 “我输了!”陆云奚望向对方脚底,黯然说了一声。 “为何?”苏迈尚未反应过来,忙叫道。 “她只说立于原地,先前地裂之时,她使出手段,将脚底数尺之地拔起,升到半空躲过了那道剑气,你自己看。”陆云奚往前指了指。 苏迈闻言,忙向前看去,只见忘归仙子脚下似乎便如先前一般,并无异样,而那道被剑气斩出的裂缝,却在她身前身后,被截成了两段。 “前辈,您这么做,有投机之嫌啊!”苏迈皱着双眉,望向忘归仙子说道。 “规短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虽不能动,便动可以,不是吗?”忘归尘子往前行了几步,眼神落在苏迈身上,漫声问道。 “您身为前辈,这样做却赢得不够光明!”苏迈迎向她的目光,沉声叫道。 “笑话,金刚盟妖人,只会装神弄鬼,尽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何时光明过!”忘归仙子说着话,此刻却是望向陆云奚。 “愿赌服输,随我走罢!”忘归仙子见陆云奚一脸郁闷的样子,亦懒得多言,朝二人扫了一眼,便欲向那来时方向行去。 陆云奚脸色阴沉,犹豫不定,她身为南庭宗弟子,自是信出必行,此刻虽有些不服,但却是输了无疑,按说自然得听凭处理。 不过,眼下这岛上可行动之人,便只剩她和苏迈,若再被擒,那便连最后的希望都要破灭。 一时间,内心挣扎不已。 苏迈本有心随同,他一直想着夜雪和陆欣与这忘尘仙子之间肯定交情不浅,若自己被其所擒,说不定便能打听到夜雪的下落,随便了解下这金刚盟到底在弄甚名堂。 不过,若只是他一人,自然无甚相干,不过陆云奚却万万不能落入金刚盟之手,不然,便是南庭宗及时赶至,亦无接应之人。 忘归仙子眼见二人之状,手中红芒一闪,冷冷说道:“怎么,想让我绑起来不成?” 苏迈眼盯着那手中那段红绸,越觉有些不对,默然半晌之后,却见他眼神一亮,挺了挺身,面向对转生潭,口中缓缓念道: “百里青苇玉庐边, 春秋几度乐华年, 抛得佛佗三千次, 一半勾留是此间。”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的忘归仙子突然转身过来,冲着苏迈叫了一声。 “你去过湖边那隐庐?” 苏迈闻言,心神一松,暗叫侥幸,看来自己猜对了。 这忘归仙子,多半便是当年他入铁剑门之前,在那百里青苇之中寻至的草庐之内,堂中悬挂的画象当中女子 只不过,数十年过去,这画中之人,犹是青春正好,桃李纷李,而此刻,虽亦是风华绝代, 但眼角眉梢,却依然有掩不去的岁月之痕。 苏迈先前见她白衣红绸,站于月色之下,那身姿和形态,便觉有几分眼熟,但却一直无法想起,之后见她欲以红绸绑人,细量之下,却终想起数年前之往事,情急之下,只好出言相试。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又慎而重之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轻轻打开,取出一物放于手中。 “前辈,可识得此物!” 忘归仙子脸色大变,一把抢过那物件,口中厉喝道:“这定光珠,你自何得来?” “是一位前辈大师交于我的!”苏迈确认了那女子身份,便联想起诸多往事,但又不敢确认,便将这定光珠取了出来,看看忘归仙子是否识得。 “他人呢,如今身在何处?”不知为何,这忘归仙子此刻便像那俗世之中的幽怨妇人一般,全然没有了那股淡然物外的气度,盯着苏迈,眼里有寒光闪过。 “他……”苏迈神情一黯,随后叹了一气,轻声回道:“已然圆寂了!” “胡说!”忘归仙子断喝一声,随后又急道:“以他的修为,活上数百年亦不在话下,如何会……圆寂!” “前辈,此事确为晚辈亲眼所见,大师的舍利亦在晚辈身上!”苏迈见状,忙又将那老和尚的舍利小心的掏了出来,奉于身前。 忘归仙子神色一黯,整个人都似乎垮了下来,颤抖着接过苏迈手中之物,以手轻抚着,口中喃喃念道:“五十多年了,我找你半生,想不到再见面时,竟然如此!” 苏迈闻言,亦觉恸动,抬眼望去时,即见那忘归仙子眼有晶莹,泪水无声滑落。 半晌,只听得其轻吸口气,缓了缓,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来!” 苏迈稍做思量,随后便将自湖畔隐庐偶遇那奇怪男子,到后来逃离铁剑门,在地牢中蒙老和尚舍身相救,以定光珠避开天阴鬼火而出之事一并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被关在那地底五十年?”忘归仙子听完,默然半晌,随之问道。 “听那大师之言,确是如此!”苏迈点头应道。 “当世之时,是谁有如此能耐,可将他关于那地底之中?”忘归仙子眉头深蹙,陷入沉思之中。 “我曾听大师说过,似乎是什么沈老鬼所为!”苏迈回忆片刻,忽而说道。 “是他!”忘归仙子眼神一动,随后却又微仰起头,望向头顶明月,幽幽叹道:“或许,也就只有他,能将他困住数十年!” “其实,大师是自愿呆在那地底的!”苏迈想了想,摇头叹道。 “为何?”忘归仙子转头一望,急问道。 “他说自己一生罪孽深重,即漫佛祖,又误红尘,自愿在那地牢之中静修,最后还说佛缘浅薄,已生心魔,就此离去,亦是脱离苦海!”苏迈回了一句。 “他还说了什么?”忘归仙子闻言,脸上写满哀色,半晌,深吸一气,复又问道。 “临走之前,他念了一偈!” 苏迈回了一句,顿了顿,随后轻念道: 一入红尘误此身, 菩提树下断前尘 半世情禅空色相 到头不过幻做真。 fpzw 第三百零九章 投水逃命 “是幻么?” 忘归仙子听完,黯然自语,随后双手合着那舍利,眼神迷茫地轻叹了一声: “这一世,终是情深缘浅啊!” “苏迈,你可知沈盟主为何要将他囚于地牢之内?” 半晌,忘归仙子方回过神来,复又问道。 “这个,晚辈便不甚清楚了,只听大师说什么沈老鬼煞费苦心,以那天阴鬼火困他,不枉老朋友一场之类的。”苏迈想了想,却未有甚印象。 “求而不得,便毁之!” 忘归仙子咬咬牙,冷冷地说了一句,表情有几分怨恨,却又颇为无奈。 “前辈此言,是何意?”苏迈闻言,一头雾水,复又问道。 “他要成大事,少不了得踏上别人的尸骨!”忘归仙子似乎未听到苏迈之言,却又自顾自地说道。 苏迈自然不知其所云,只好默然不语。 陆云奚一直站在不远处,听着苏迈讲述过往之事,神情淡寞,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尽快逃脱。 按说,此刻忘归仙子正陷入悲恸之中,若她想要脱身而逃,应有几分希望,只是这背信弃义之事,她终究做不出来。 故而只能立于一旁,静观究竟。 “苏迈,他……可曾有别的吩咐?”忘归仙子轻念了半晌,随后突然有些期待地问道。 “大师曾有一事相嘱!”苏迈闻言,抬手指了指忘归仙子手中合着的布包,神情肃穆地说道:“将这舍利,送往无定寺!” “呵呵,无定寺……,无定寺!” 忘归仙子神色一暗,重复了一句,接着又是轻叹一声:“他终是忘不了他的佛祖!” 颇有些不舍地将那布包和定光珠还与苏迈,忘归仙子转过身,面向那悠悠碧水,口中说了一句:“好好保管着!” “前辈,你可知那无定寺在何处?”苏迈见状,想起一事,忙又问道。 “到时,你自会知道!”冷冷的声音飘来,苏迈望着忘归仙子的侧影,无来由地觉得有些落寞。 “只怕,到不了那时候……”苏迈闻言,沮丧地叹了一句,随后亦抬头望向虚空。 是时,月上中天,银辉万里,天幕之下清寒一片,有虫鸣深涧,乌鹊惊飞。 苏迈愣了片刻,复又茫然说道: “我如今困于岛上,眼下又是阶下之囚,这正邪之争,无论结局如何,都会殃及池鱼。 大师,你舍身救我,而我却连您这最后的遗愿都无法完成,实在内心有愧啊!” 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呜咽,苏迈触景伤怀,这一句,倒也是情真意切。 “你走吧,离开这岛,往西而去。!” 忘归仙子闻言,默然不语,良久,方吐出了一句。 “多谢前辈!”苏迈闻言,正中下怀,忙一拱手,转过身,朝陆云奚使了个眼色,便欲离去。 “你走,她留下!” 不料忘归仙子背对二人,却对苏迈的动作一清二楚,话音未落,便又听得其说道:“这 丫头,我还有用!” “前辈,这……,可使不得!”苏迈见状,急叫道。 “少废话,赶紧滚!”忘归仙子见苏迈做势拦于陆云奚身前,颇为不耐,沉声喝道。 在她看来,能让苏迈离去,已是极致,他却如此不知死活,却令她很是不悦。 忘归仙子年少之时,可是性烈如火,多少人死在她天魔剑舞之下,故而落得个罗刹女之名,虽说静修数十载,已然恬淡了许多,不过终究不是好惹的主。 这不自量力之举,若是别人,只怕早就被一掌拍飞,不过苏迈好歹是那和尚舍命相救之人,忘归仙子怒归怒,却终是没有下手。 “前辈,陆姑娘与我一路同行,并曾数次相救,如今既然一同而来,自当同行而去,若让我独自逃生,确难做到!”苏迈见状,面露难色,颇有些无奈地叫道。 他知道,以忘归仙子的性情和立场,能放了他已是天大的面子,若想救陆云奚,凭他的能力自不可能,故而先前他便冒险将这老和尚之事扯了出来,目的不过多少攀点交情,拖延下时间而已。 此刻,虽看上去忘归仙子心情尚未完全平复,但若想在她眼皮底下有所动作,自是取死之举,故而苏迈口中边说叫,暗地里却是心念电转,思索逃生之策。 陆云奚此刻虽甚是焦虑,不过有约在先,她亦无可奈何,此刻便是她背信而弃,只怕也很难凑效,这忘归仙子的修为,不在其师清岚之下,贸然动手,只是害了她自己。 一时间,只好将目光投向苏迈。 巧的是,此时苏迈亦正好偷偷向她看来,眼睛眨了眨,却是瞟向了那转生潭。 陆云奚见状一惊,莫非苏迈之意,是要让她投水? 这转生潭水的诡异,她虽未亲眼见到,但那如许多的修士沉潭,都是不久前的事,再说刚到这潭边时,她便感觉到潭中有股莫名的诱惑,吸引着她往潭中一探,后虽被其压制,但这气息却一直存在。 此刻苏迈竟然让她往潭中逃去,又是何计算,被这忘归仙子抓了,多少还有一丝希望,若坠入潭水,被其所吸,落入那轮回之隙,那便是万劫不复了。 两相权衡之下,陆云奚亦是秀眉深锁,却不知苏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苏迈急得直瞪眼,一边拼命地往潭边使眼色,一边却又不停地说着话,生怕忘归仙子突然转过身来。 “前辈,您大人大量,就放我们离去吧,我二人修为实在有限,只想找个地方逃命,这岛上尽是金刚盟的人,我们便是想做点什么,亦没这能力不是!” “少废话,让你滚就赶紧滚,否则一个也走不了!”忘归仙子声音传来之时,身形亦自转了过来。 苏迈一急,正欲说话时,却听得陆云奚恨声叫道:“今天落于你手中,是我技不如人,不过要当阶下囚,却不可能!” 说完,白影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扑入那潭水之中,不知为何,只见层层涟漪荡开,水面上却未有任何声响。 瞬间,陆云奚便没入潭水之中。 “陆姑娘…… !” 苏迈惨呼一声,随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纵身一跃,亦随之而去。 忘归仙子冷冷地望着二人,一前一去相继沉入水中,表情并无一丝波动,仿佛早有所料一般。 默立片刻,只听得她轻叹了一句:“好自为之吧”,随后身形如电,朝苏迈二人来时之路掠去。 苏迈支使陆云奚跃入潭中,本就权宜之计,水下是何情况,他心里亦不甚清楚,故而当陆云奚一纵而下后,亦自跟了下来。 不知为何,此刻这潭水和他初次上来之时,却有很大的不同,彼时他脱水而出,自己亦不知到了何处,只想着赶紧游到岸边,逃离此地,之后巧遇离小小,直到二人登岸,他亦未觉有何不对之处。 不过,当他再度入潭时,才真正感受到这潭水的恐怖之处。 眼看着陆云奚便在前面,离他亦不过一丈之遥,放在平时,不过一念之间,但此刻,苏迈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陆云奚往水下沉去,他身中水中,发现四肢完全无着力之处,身不由已地随着那潭中缓缓转去。 “逆水旋潭,果然如此!”苏迈心中一动,张口便欲呼喊陆云奚,不过在这水面之下,却由不得他,一口潭水猛地灌了进来,呛得他头昏眼花。 他不谙传音之术,自然无法和陆云奚沟通,而眼方之人看上去,亦比他好不了多少。 本来以陆云奚的修为,便是在水下,亦可舒展自如,不过此刻,她似乎已被束缚了手脚,原本秋水般的眸水,看上去甚是惊恐,双手不断地各水面上指,神情焦急而慌乱。 苏迈望了片刻,很快便已反应过来,这转生潭只怕亦是绝灵之地,陆云奚坠入水中,无灵力护体,便同常人无异,而这水下亦有股神秘的吸力,驱使着潭水逆转,而这水亦不知是何缘故,竟然沉重无比,毫无借力之处,故而人一入其中,便只能随水而流,最后沉入潭底。 “怎么办……?” 苏迈一阵心焦,若再这样下去,很快陆云奚便会沉入水中,自然,他自己亦不如外。 “只好试试了!”苏迈先前令陆云奚投水,心里自然有其打算,他虽不知这转生潭到底通往何处,但隐隐感觉和那轮回之隙肯定有所关联,不然那出口不可能会在此处。 再说此地号称阴阳二界的通道,那轮回之隙亦是转生路上的一处黑暗裂缝,如此看来,这二者之间,多少亦有些相通之处。 他丹田之中的轮回劫火,出自于轮海血海之中,先前在真真的授意下,亦曾化作护身之盾,使他安然穿行于血海之中,如今这转生潭再诡异,想来,应不会比轮回血海更甚,故而在那忘归仙子的威压之下,走投无路之际,他亦只好冒险一试。 事不宜迟,苏迈心念方动,便见一团烈焰自他周身腾起,很快,便有一个人形的火团骤然出现在那潭水之下。 陆云奚眼中燃着两团火光,一脸诧异,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是她初次见苏迈使出这轮回劫火,眼见着那火团越烧越旺,并很快向自己冲来,一时间,她亦是惊疑不定。 fpzw 第三百一十章 石上有字 浮屠岛北面,距那群雄被困的深坑所在约数里之外。 一片茂盛的云松林,依山而长,郁郁葱葱。 山顶有一天然石台,中设一小亭,就地取材,劈松为柱,上铺茅草,望之犹是青翠一片,似乎乃是近期所建。 此刻,亭中正坐着两人,一位青衫落落的文士,看上去恬淡儒雅,而在其对面,则是一个略有些干瘦的紫袍老者。 “两天了吧?”文士抬起手中青瓷茶杯,浅啜了一口,缓缓说道。 “未有动静!”老者点头说道。 “他们在等啊!”文士若有所指地道。 “是啊,却不知清虚是否会赶来?”老者接道。 “会的……” 文士回了一句,随后放下茶杯,抬手指了指远处,面色有几分凝重地说道:“那人出来了!” “啊……?”老者悚然一惊,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复又急问道:“何时之事?” “据消息回报,那人数年前便已逃离,却不知这些年去了何处,月前现身弥罗天,之后亦不知所踪。” “清虚若得到消息,肯定会以为这岛上之事,和那人有关,自然会亲自前来!”老者目露精光,看去似有几分期待。 “清虚此人修为还算过得去,只可惜,终是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青衣文士轻叹一气,面露惋惜之色。 “许是太平久了,当年那点锐气,都磨平了罢!”老者亦是随之叹了一声,看情形,似乎这么世道太平,倒很是不乐。 “这江湖,就得有江湖的味,清虚枉活了这么多年,却依然看不明白,这仙道,只怕也到头了!”文士以手指轻敲桌面,颇为感慨地道。 “眼下只怕他已得到消息了吧?”文士说完,复又问道。 “说不定已在路上,若这些年他尚未偷懒的话,最迟一日,便可赶至!”老者稍算了算,便回道。 “眼下该如何安排?”老者见文士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复又问道。 “安排我们的人在洞里弄点动静,另外,传讯给那棵棋子,好戏,就要开始了!”文士很随意地为二人继上水,淡淡地回了一句,那神情并不像在运筹帷幄,却像是个冷眼旁观的看戏之人。 “那清虚这边……?” “洒扫庭除,静待佳客!”文士站起身,步出那石亭,在山顶另侧的悬崖之畔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那莽莽群山,半晌,方回了一句。 …… 石洞之内,自那洞口被毁后,群雄困于此地,亦过了两日。 初时,在清岚的劝慰之下,众人尚对脱逃而去的陆云奚抱有几分期待,总想着以她的出身和修为,若能逃得出去,定会设法通知城中正道之人前来营救,众人只要安心等待便可。 群雄经过那雕像和天音石鼓的一番折腾,本已甚是疲惫,加之那无数的地灵石不断地消耗着这洞中的灵气,故而第一日,众人倒甚是安静,反正无事可做,既然暂时无性命之忧,不如好生休 养,保存实力为是。 如此各择一地,静心修炼,日子倒也过得挺快,洞中虽无日月之更替,但在场之人,皆是修行有成之士,对于时辰极为敏感,故而当一日过去之后,迎接众人的,又是毫无希望的一天。 四大家庭之人独占了一片空间,此刻长者们皆在闭目养神,是睡是醒亦看不出来,不过花相容倒很早便醒了过来。 他性情跳脱,不喜静修,平日里混迹于街巷酒肆,忽在天琅坊寻宝捡漏,忽在万仙楼喝酒听曲,偶尔还会到那勾栏之内逗个乐子,在城中众修士眼里,这花家二少爷倒是个名符其实的花花公子,只要哪里有好玩的,便少不了他的踪影。 此刻,他被困于石洞之内,虽说这上千修士,各怀心事,自有所图,看上去倒也甚是热闹,不过在那寇淮等人出事之后,这洞内便安静了很多。 毕竟,众人能有今日之成就,自非愚笨之人,心里皆清楚得很,这洞内成百上千之人,若真要死,皆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而那出头之鸟,下场便在眼前,却是谁也不愿去当,故而短暂的发泄之后,便归于沉寂,不安地等待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希望。 如此一来,倒让花相容颇觉无聊,这洞内有四大家主及南庭宗等前辈高人坐阵,自然不会有他甚事,他能做的,便是安心修炼,而经过众修士这一夜的吐纳,洞内灵气已然接近干涸,与其说修炼,其实不过是闲极无事,闭目养神,自我安慰而已。 花相容自非久坐之人,转醒之后,便悄然起身,朝无用等人所在之地行去。 无用性情却和花相容相反,平日里无事便打坐念经,这灵气于他而已,亦无甚用处,故相比之下,便和这洞中无定寺僧人一般,无用看起来亦甚是精神。 “花公子,你说苏迈和陆姑娘会不会来救我们?”无用往身侧挪了挪,给花相容让了个位置,随口便问道。 “你怎么知道苏迈和陆仙子在一处?”花相容眼神一动,却是微侧着头,反问道。 “我……,猜的嘛!”无用被问得一愣,旋即便笑着回道。 “无用,你可是知道苏迈去了何处?”花相容见状,越是疑惑,遂又追问道。 “不知,我又没同他一道,怎会得知?”无用急摆摆手,表示否认,随后又道:“他若能逃得出去,我想,他定会来救我们的!” “这倒不好说!”花相容接过话头,细思片刻,接着又道:“且不说他是否有这意愿,便是想来救,亦得要有这能耐才是。金刚盟此次弄这么大动作,自有万全之准备,别说苏迈一人,便是他同陆仙子一道,想回头救出我们,亦不过飞蛾扑火,徒取灭亡,此等蠢事,苏迈定不会干!” “依你这么说,他会怎么做?”无用闻言,颇觉好奇,急又问道。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设法放消息出去,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保住小命!”花相容闻言回道。 “那不等于什么都不做?”无用浓眉一动,复又道。 “以他的本事,你觉得还能做甚事?”花相容 望了他一眼,奇道。 “苏迈主意挺多的,我想他总会找到办法!”无用挠了挠头,一时间也想不到苏迈还能做些什么,只好悻悻地回道。 “无用,如果我们真要死在这,你会不会有甚遗憾?”花相容盯着无用那光头,突然半带笑意地说道。 无用未料他会实然问出这个来,想了半天,却未发现在何特别遗憾之处,终后只得摇了摇头。 “不可能吧,你活了这么久,就没甚特别想做而一直未做成之事?”花相容双眉一皱,看怪物似地盯着无用,半晌,不甘心地叫道。 “我一直在庙里长大,平生最喜欢的事,便是偷老和尚的酒喝,其它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用复又想了想了,回了一句。 “你们出家人,真的四大皆空吗?”花相容有些不太相信,追着说道。 “这我倒不清楚,其实我还算不得出家人,不过大和尚说过,世间万事,皆有缘法,该来则来,该去则去,不可强求,便像我们困在这洞中一般,若注定要死在这,那再担心亦无用处,若命不该绝,自然也会有逃出的一天!” 无用听此一言,颇有禅机地回道。 “那这么说吧,若我们注定出不去了,你有没甚特想做的事?”花相容似乎对无用甚是好奇,又忙追问道。 “想做的事倒是有的!”无用想了想,点了点头,轻回了一句。 “是甚事?”花相容眼神一亮,来了兴致。 “如果可以,我想再见大和尚一面!”无用缓缓回道。 “大和尚是谁啊?”花相容奇道。 “大和尚便是……”无用正欲解释大和尚之事,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之声。 “快来,快来看啊,那石鼓上有字!” “有字?” 众人多在假寐之中,闻言多睁下眼,一脸疑惑。 “快来看啊,那石鼓上真有字!”不知是谁在前方复又叫了一遍,这一下,声音传遍洞道之内,群雄自然听得真切。 蔺归元首先站了起来,朝正起身的清岚和空寂等人望了望,随后脚底一动,便快步朝前迈去。 这石鼓现字,亦非首次,先前沈清秋便在其上给众人留了封信,将其意图说得甚是明白,蔺归元等人亦依此得知这山洞之事,乃金刚盟所为。 此刻,石中文字复现,说不定便是沈清秋有甚动作。 众人见四大家主等人疾驰而去,自然一涌而上,挨挤着朝洞内跑去。 蔺归元很快便顺着台阶,跨步而上,当他来到石台中央那方地灵石之侧时,前方已是人头涌动,显然已有不少人先他而来。 那伪造的天音石鼓,此刻依然是高高在上,青气蒙蒙,看上去高贵而神秘,这情形和先前并无二致。 数人挤在那石鼓之侧,眼见那一层层青气之中,深黄色的石身隐隐可见,而那气雾之上,依稀有一行行字迹翻涌而去。 蔺归元轻咳了一声,在众人注视之下,来到那石鼓之畔。 fpzw 第三百一十一章 攻心之策 百年修行所为何 登仙台上怨魂多 生死如今归一念 成王败寇莫蹉跎 短短的四句诗,却道出的在场很多修士心中所想。 百年修行,所为何事,不过问道长生,强人一等罢了,说到底入山修行,出山济世,首先得保住性命才是,那乾元城里的登仙台上,祭奠着无数因护城而亡的英魂,可这里面,又有多少是自愿殒身,舍生取义的,为了仙都的荣耀,或者是为了维持四大家族一统乾元城的格局,很多人都是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到最后灰飞烟灭,又有几人记得。 历史,从来只记录功成名就之士,至于那些倒在路上的累累白骨,是不会有人在意的,毕竟,有争斗便会有牺牲。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也想当功成者,而不愿去做那枯骨。 此刻被困于这石洞之中,其实沈清秋的信中说得很明白,这不过是金刚盟和正道几大宗门之间的争夺,都是这神州界上顶尖势力之间的角力,说起来和普通修士并无甚关系,金刚盟虽行事乖张,手段狠辣,但说起来,这正道之内,亦不乏心怀诡诈之人,这些年来,少了金刚盟为非作歹,那私底下勾心斗争,杀人夺命之事,也不少见。 故而,便是金刚盟进驻乾元城,所瓜分的亦不过是四大家族及那些大宗门的利益,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并无甚影响,甚至于在乱象之下,还有机会分得一杯羹,如此想来,倒是有利无害。 随着那石台之上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众人心念着几句诗,一时心潮涌动,生死归于一念之间,若有选择,谁会想去当那登仙台上的怨魂呢,若今日四大家族决定杀身成仁,那这无数陪葬的修士,只怕到时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如此结局,自非众人所愿。 “蔺城主,金刚盟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不知四大家族将做何回复?” 原来一身贵气的黎阳道长,此刻亦是面色灰暗,华美的道袍亦有几处褶皱,探首挤在那石台之前,向前方的蔺归元问道。 若在平日里,黎阳自然得上前拱手施礼,请城主示下,不过此刻,却似乎已忘了这些俗套,言语之中,甚至有几分质问之意。 蔺归元闻言,默然未语。 他的打算,早在前日便已告之众人,此刻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沈清秋突然留字,不过攻心之策,也正说明,这岛上的消息,只怕已然传了出去,过不了两日,援军便会到来。 这黎阳老道突然追问,他一时自然不好正面回复,此刻人心浮动,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认可。 “黎阳老鬼,你看不出这是金刚盟的计策么?”梁三爷断喝一声,随后又转向众人,接口道:“什么成王败寇,生死一念的,都是狗屁,正便是正,邪便是邪,这金刚盟藏污纳垢,数千年来均为世所不容,莫非,被关了两天,连骨头都软了么,老子要有机会,上那登仙名册,便是死在这洞里,也无所憾!” “你梁三 爷若死了,那登仙名册上,自然会有你一笔,后人提起来,亦会有几句溢美之词,不过若是我等,只怕连骨头成了灰,都不会有人留意!”有人接口回了一句,梁三爷转头一看,却是那先前当先入洞,之后却又不知所踪的司空玄。 “你一介盗贼,偷鸡摸狗之事,自然有你的份,这登仙台是何种所在,若留你之气,岂不污了这仙都这堂堂正气!”梁三爷哂笑一声,沉声说道。 “好一个堂堂正气啊,难不成,就靠着你们四大家族,能保得这乾元城千年繁荣?我等虽不入你三爷法眼,但乾元城之今日,亦是在场众位齐心协力所致,难不成有功就归你们,有难得一起当,这又是何道理?” “真是笑话,这些年来,若无四大家族维系着这乾元城之繁盛,尔等又何来的太平日子,一个个仙途通达,权倾一方,今日之局面,乃是正道与金刚盟千年宿怨之结果,若有自甘堕落,愿与金刚盟与伍者,不妨站出来,是死是活,我等绝不勉强。” “好死不如赖活,老子独来独往,你们要与金刚盟斗,那是你四大家族之事,别拉我们垫背!”司空玄冷笑一声,扬声回道。 此人一向行踪诡异,隐世多年,突然出现在这岛上,此刻却又以一已之言,独对四大家族,在场之人,莫不有几分疑惑。 不过,他之所言,亦是场中不少修士的心声,要争要斗,你们自己去处理,这洞中,除了四大家族和那些大宗门,更多的是中小型势力,甚至于像司空玄这般无门无派之辈,这些人可正可邪,若在无事之时,自然以正道自居,但若在生死关头,弃之而去,亦不算意外。 毕竟,金刚盟作恶,江湖多有传闻,只是百年过去,如今的金刚盟早不复当年之勇,那些旧事亦随之风流云散,只要不牵涉自身利益,又有谁在意呢? “诸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等此番登岛,只为求宝而来,却不想送了性命,蔺城主即无计算,只怕我等亦得设想自救才是!”司空玄环视一周,朝那石台之下拱拱叫道。 “司空道友有何良策?”苗宗主亦挤上前来,问向司空玄道。 “明哲保身,两不相帮!”司空玄挑衅似地望了梁三爷一眼,缓缓回道。 “如何保身?”苗宗主神情一动,复又追问道。 “金刚盟既能靠这石头留讯,我等在这洞中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在他们监视之中,若想活命,便得表明态度,我等无名小卒,乾元城中由谁做主,本无说话的份,不过如今生死当头,依我看,那娄思归说得没错,乾元城乃是全天下修士之都,这金刚盟之求,理应由天下人来定,不能因四大家族一已之私,而枉送这数百人的性命。” 司空玄似乎早有准备,抑或是在这生死关头已然豁了出去,闻言便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就凭你!” 一直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韩世繇闻言,突然冷哼了一声,吐出三个字,满脸鄙夷之色。 “怎么 ,莫非韩家主有何高见不成?”司空玄见状,针锋相对地接道。 “高见没有,不过谁若想要投敌,韩某倒第一个不答应!”韩世繇目光扫向众人,声色俱厉地说道。 “啧啧,听这口气,韩家主是想要杀人灭口啊!”司空玄往前行了两步,以手扶在那石鼓之上,随后转向众人,复又义正词严地说道: “诸位,神州正道以义当先,在下虽不入流,但也知盗亦有道,若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那请问,这天下公理何在,正义何存,正道之人又与金刚盟何异?” “司空玄,你一跳梁小丑,在此胡言妄语,祸乱军心,难不成你与那娄思归是一丘之貉,亦是金刚盟派来的细作?”梁三爷气得胡子直瞪,闻言便欲动手,不过却被梁尚秋以眼色阻止,稍作平息之后,便指着司空玄沉声叫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今日之言,不过为众发声,求一线生机罢了,你们四大家族人多势众,要想动手,我自然无话可说,脑袋在脖子上,三爷自取便是!”司空玄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后看似无奈又决绝地回道。 “司空道友,言之有理!”蔺归元在一旁默然良久,此刻见司空玄行为有异,便站了出来,点头说道。 不过他的所言,却不像梁三爷那般指责呵斥,听起来,反倒像是认同了司空玄的观点。 此话一出,众皆惊讶不已。 以乾元城主的身份,自然是极力维护四大家族和乾元城之利益,力主对抗金刚盟才是,且昨天蔺归元之言,亦说得很是明白,颇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为何一夜之间,却突然态度急变? “蔺兄,你……?”梁三爷闻言,亦是疑惑不解,急忙问道。 蔺归元摇摇手,随后面向众人,沉声说道: “这乾元城,自是天下正道之仙都,自建城以来,四大家族便负守护之责,千年以降,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或忘,亦从未有据为已有之念,今日我等困于此地,虽说是一时不察,但正邪之间,纠缠千万年,种种宿怨,实难一言以蔽之,故而今日之局,亦是迟早之事。 金刚盟欲入乾元城,这背后之意图,不用细说,诸位自会明白,引狼入室,损失的可不止四大家族,一旦开了这口,便等于承认金刚盟之地位,百年前先贤浴血牺牲的结果,便将毁于我等之手,界时神州正道,尽受其害,这金刚盟皆是虎狼之辈,为达目的,不惜手段,到时血雨腥风在所难免,各位若想安心修炼,只怕亦不可能了,何去何从,还请慎重考虑。” 顿了顿,蔺归元缓缓环视众人,复又接道:“沈清秋留此一诗,其意便是想分化我等,此刻只过了不到一日,他便如此着急,说明清岚道友的高足陆小师侄已然安全逃脱,眼下只怕城中已收到传讯,不日便会有援军到来,若我等铁板一块,金刚盟自不敢枉动,但若自乱阵脚,便正中敌人下怀,不攻自破,则离死不远矣!” fpzw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囚室复开 “蔺城主说得倒是轻松啊!”司空玄闻言,拍了拍掌,似是而非地赞了一句。 停了片刻,复又朝众人指了指,接着道:“诸位,谁都知道,如今乾元城中十室九空,但凡稍有几分修为之人,多在这岛上,而其中精英之辈则尽困于此,这消息便是传出去,又能如何,试问,便是乾元城倾巢而去,能越过这星罗海者皆寥寥可数,想救人更是难如登天,若再往南庭宗及六虚书院等地传讯,一来二去,又不知多少时日,且不说金刚盟在这岛中的埋伏,便是等援军赶到,界时我尚有命乎?” 他这一问,却把众人方燃起的情绪复又浇了下去。 确实,如今浮屠岛上有金刚岛重兵把守,沈清秋既然有此一策,自然准备周全,这岛上只怕还有更多的布局等着来援之人,再说以如今之状,若想救人,只怕也得南庭宗和六虚书院这等大宗门联合行动,方可凑效,只是要聚集如此多的高手联袂而来,短时间内确有困难,便是极快者,亦得数日,若在岛上再遇阻挠,则更难料。 如此想来,这援军一念,只怕亦是画饼充饥之事,万一数日之后,金刚盟狗急跳墙,那这洞中之人,岂不是全得变成登仙台上的怨魂? 一面是道义,是信念,另一面却是性命,是生的希望,要舍生取义,还是苟全性命,很快,不少人便有了想法。 “司空道友所言甚是,此刻洞中灵气已尽,我等修为十去其八,只怕等不到那援军到来,便熬不住了,不如留得性命,和那金刚盟议和罢!”黎阳闻得司空玄之言,细思片刻,亦觉有理,忙接着附和道。 “黎阳老鬼,若想议和,你大可自便!”梁三爷呛了一句。 “先前蔺城主已说得很明白,乾元城即是天下人之仙都,那此刻在场之人,自是人人皆为其主,换而言之,是战是和,便由诸位一同决断,当然,我们身为阶下之囚,眼下看来,似乎并无宣战的资格。” 黎阳闻言,亦不客气,冷冷了回了声。 “不错,便请诸位一道决断,生死握于自己手中,便是死亦无憾!”司空玄高叫一声,随后又往身侧一指,复道:“便以这石鼓为界,同意金刚盟进驻乾元城者,便站于左侧,不同意者,便站于右侧!” 边说着话,司空玄便往那左侧人群中行去。 话音刚落,便见人群中一阵骚动,人头闪动间,不到片刻,便有数十人站于左侧,不到绝大多数人却无动静,怔怔地站于原地,未曾走动一步。 司空玄之言,自然很有诱惑力,能自己决定生死自然是好,但细想之下,却亦有颇大风险。 蔺归元及四大家族守土护城数千年,自非寻常小世家可比,便是今日皆殒落于此,凭借着深厚底蕴,多则百年,少则数十年重新掘起亦非难事,到时亦依然是这仙都之主,一些小宗门和世家若不投向金刚盟,便不少得得仰仗其生存,为长久计,投敌之举实为不智,而若依司空玄之言,众人一心,逼 四大家族就范,与金刚盟议和,到时,便是金刚盟进驻乾元城中,亦不过得了个堂而皇之的身份,这蔺归元依旧是城主,秋后算帐之事,便是不提,那四大家族之人,私底下,亦很难放过他们。 如此一来,那些在城中颇有家业和势力之人,便不得不谨慎行事,如苗宗主等,虽亦想要活命,不过一时间,却未有所表示,不到最后,他不愿和四大家族有隙,他虽修为寻常,但在城中经营多年,眼力却是不差。 “老苗,你这是何意,先前不是亦想保命吗?”黎阳道长立于司空玄身侧,见苗宗主竟然无动于衷,环顾身侧寥寥数十人,忽觉有些尴尬,忙整了整衣袍,朝苗宗主叫道。 “苗某虽身份低微,但亦知唇亡齿寒之理,这么年来,在蔺城主治下,乾元城太平富庶,我门中之人亦受益颇多,眼下情况未明,尚未到抉择生死之时,苗某相信蔺城主及四大家族定会有解决之策,再说有清岚道友和星河道友、空寂大师在,三大宗门亦会很快来援,这一局是死是活,亦是未定之数,何不拭目以待!” 苗宗主先前一副世俗草包的模样,此刻一言既出,却说得条条是道,听得黎阳心里直骂:“这老狐狸,装得还真像!” 蔺归元望向众人,眼神复杂,既未有众人拥护的欣慰,亦未看出对那数十人有甚不满,反而看上去,面色更为沉重。 司空玄眼见众人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冷意重重,阴沉沉地说道:“自取灭亡,倒也怪不得别人!” 黎阳听其语气,似乎意有所指,忙又投来问寻的目光,不过司空玄并未看他,而是望向了那石阶之下。 这石台之上,经司空玄一闹,气氛多少变得有些尴尬,便是一时并未站队之人,此刻亦是心事重重,他们虽未表态支持司空玄,便变不代表就会认同蔺归元之言,若四大家族一直未有解决之策,只怕人心思变,亦是早晚之事。 此刻虽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和友好,不过暂时并未有甚事发生,除了将人困住,金刚盟似乎短时间内,并不想将他们怎样。 蔺归元召集众人,商议后续之事,一方面安排四大家族之人安抚众人,以防再有人挑事,另一方面,几大家主和清岚等人,却在思索援军之事。 一刻钟之后,人群总算安稳了下来。 司空玄缓步而行,独自来到那石阶之上,那一排排黑沉的石室之前,亦站满了忧心忡忡的年轻修士,人群皆望向那石台中央,等待着蔺归元等人的消息。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其实并无处理的能力,只得随同众人的意愿,是生是死,皆一并受之,而其中,四大家族和三大宗门之人,便为其主心骨,蔺归元等人的一举一动,皆牵动着他们的心思。 司空玄先前越众而出,想要引领众人,逼四大家族就范,虽一时并未成功,但亦在众人心里种下一颗不安的种子,故而这些年轻的修士们,亦对其充满好奇。 此刻见他独自而 来,却站在这石阶之上,望向那囚室之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有识趣的,甚至于给他让出了一片空间。 石室之内,除了黑暗便再无其它,司空玄却不知何意,站在那外头许久,却无一点动静。 “司空道友,眼下该做何打算?” 黎阳一脸晦气了行了过来,直到司空玄了身侧,亦往那囚室之内望去,结果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等!”司空玄冷冷了回了一个字,却未有任何动作。 “等甚?”黎阳莫名地问道。 “到时,你自会知道!”司空玄看上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倒让黎阳有些琢磨不透,只得心里暗叹一句。 此刻他已骑虎难下,先前一时头脑发热,听信了这司空玄的鬼话,却不料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正道群雄那边,他已没脸过去,而司空玄大盗出身,却非可靠之人,而先前和他一般,站于左侧的数十人,待他细心看去,却无一成名之人,反而他黎阳道长,倒还薄有几分声名。 “司空兄,你我如今同舟而济,若有甚计划,不妨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二,万一有事发生时,也好有个准备。”黎阳沉默片刻,轻朝司空玄轻笑着道。 “放心吧,道兄福缘深厚,必会安然而出,日后说不定还你我还有并肩之期!”司空玄似答非答地回了句。 黎阳虽对他这故作高深的模样很是不悦,不过隐隐感觉这老东西似乎知道些甚事,故而一时间倒也不愿开罪于他。 “如此,那就多仰仗道兄了!”道友变成道兄,黎阳一旦想通,便也转变得极快。 司空玄点了点头,掐着右手指节,似乎真在等待着什么。 如此,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直到那眼前的黑暗之中,隐隐有亮光闪过,司空玄方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被黑暗封禁的石室,此刻却突然透出一丝光亮,渐渐地,有数间囚室露了出来。 “快看,那囚室露出来了!”有眼尖之下见状,忙朝那石阶之上喊去。 “啊,昆俞道兄?”又有人尖叫着,显然已认出相熟之人。 那石室之内,正枯坐着数个看去神情萎靡的修士,其中一人,听得有人叫喊,便抬起头,朝外头望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皮肤白净,看去有些阴柔的年轻男子 “昆俞道兄,是我啊,天机坊参廖!”石阶之上说话之人,显得甚是激动,见那人似乎并未认出他来,忙又冲了过去,隔着那自黑暗之中现出的铁栅栏,朝里大叫道。 数声之后,那人终于有了反应,灰暗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随后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不过终是太过虚弱,便是数尺之遥的参廖亦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道兄,你为何会如此?”参廖见状,很是痛心,复又朝里疾呼道,语气中满是关切,看得出,这二人交情匪浅。 就在他说话间,石台之上的蔺归元等人亦很快围了过来。 fpzw 第三百一十三章 轻重缓急 望着那囚室中疲惫不堪的修士,众人亦是各有所想。 蔺归元在想着这囚室突然打开,定非偶然,只怕金刚盟亦已开始行动,却不是意欲何为,不过如此一来,他心中反倒放松了下来,金刚盟越急,情形自然对他越有利。 而在他身侧的不远的穆星河,却是一脸焦急,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囚室露了出来,他的目光所在,却未发现寒山子的身影,自然令他忧心不已。 这寒山师兄自从发出这天音石鼓的消息后,便不知所踪,如今这石洞之内的石鼓已被证实有伪,那寒山这消息又自何而来,他自己又是否亲自见过,最重要的是,若不在这囚禁之中,那他又在何处,抑或说,业已遭遇不测? 穆星河细想之下,不觉心下发凉,如此看来,寒山子多半是凶多吉少,这六虚山院派驻乾元城的执事长老,数十年勤勤恳恳,为大战后的宗门,在乾元城中打下一片江山,却不料,竟然道殒于此! 一时间,穆星河神情黯然,以致于周边众人在说些什么,亦不曾留意。 “昆俞道兄,你到底怎么了啊?”先前那白净男子趴在那栏杆之前,厉声叫喊着。 那被问话之人,显然很想回答他,眼神急得有些泛红,不过终是说不出口,看他那情形,仿佛身体已被抽空一般,连说话都无能为力。 “道兄……,道兄……”那男子初时尚大声叫喊,不过半晌之后,却见对方全无力气,痛苦不堪,不由得黯然情伤,这声音也渐次低沉,到最后竟成低泣之状。 不远处石阶之上的众人见状,皆茫然不解,修道中人,心性自比常坚韧,这参廖虽和那被囚的昆俞感情交好,但堂堂男儿之身,行女子之态,多少令人有些迷惑。 不过,也仅就这短暂一瞬而已,如此非常时刻,众人更关心金刚盟一下步会有何动作,对别人的私事,倒也无心过多留意。 小和尚无用见那石室洞开,自然第一时间去寻找顾旷的身影,小清茶跟在其后,一脸忧色。 想当初,顾旷可是为救他俩而失踪,虽不知生死如何,但既然这石洞之内设有囚牢,而顾旷出事之地又离此不远,那便极有可能被困于此处。 身为苍雩雪山顾家的公子,顾旷在众人印象之中,一直是丰神如玉,俊朗不凡,颇有几分浊世翩翩佳公子之态,平日里亦是一袭白袍,直如芝兰玉树,朗月风清,故而在无用一路扫去,心中所想的均是向日里顾旷之状,直到他眼光锁定一个灰头土脸的熟悉身影时,怔了片刻,才急着冲了过去。 “顾旷……,顾旷……,你可还好?” 无用边跑边挤开人群,冲着右侧石阶中段,一间关着十来人的石室跑了过去,朝那最角落一个背倚石墙,独坐调息的身影大叫道。 顾旷初时尚未有甚反应,不过当小清茶亦在前方呼喝喊叫时,很快便向二人望来。 “顾旷哥哥,是我,是我啊,你还好吗?”小清茶迎着顾旷的目光,努力的地朝里挥手。 顾旷轻呼了一口气,原本落寞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看样子,他的情形比那前面的昆俞要好上不少。 “顾旷哥哥,你可能说话?”小清茶见过先前那昆俞的惨状,见顾旷有所反应,忙急着叫道。 顾旷点点头,默然起身。 “无用,小清茶,你们无事便好!”顾旷虽看起来并无大碍,但说话之声听起来却甚是虚弱,似乎便如大病未逾一般。 那一身白衣,被血染过之后,多成暗红之色,一处处的剑伤,将衣袍划得破烂不堪,看上去,亦只能勉强遮身 小清茶望着那累累伤痕,泪水在眼眶打转,片刻之后,终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顾旷见状,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便轻叹道:“小清茶,别哭,我没事!” “顾旷,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被困在这?”无用见清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亦觉心急,忙问向顾旷道。 “一言难尽!”顾旷神情暗了暗,复又深吸口气,看情形,似乎颇有些吃力。 抬眼朝前方看去,眼见这洞中人潮汹涌,乾元城中有名望之人皆在此处,一时亦觉有些意外,却不知发生甚事。 顾旷朝无用望了望,眼有问寻之意。 无用正欲解释时,却听得身后花相容之声传了过来,而水轻盈亦随在其后。 “顾旷,你果然在这!”花相容急叫一声,亦面有喜色。 顾旷笑了笑,点头示意,却未回话。 “顾旷,这被囚之人,为何如此虚弱?”花相容一路跑来,见这囚室中人,皆是疲弱不堪,故而惊疑着问道。 “鼓声!”顾旷神色凝重地回了一句。 “又是这烦人的鼓声!”花相容跺了跺脚,说话间,表情很是气愤。 顾旷面露苦笑,却不知发生甚事。 就在众人说话间,那石阶两侧的囚室已然洞开,又有不少人寻得相熟之人或是门下弟子,一时间愤慨、哀号、怒骂之声此起彼伏,洞室之内,顿时嘈杂了起来。 “诸位,你们也看到,这石室中人,早是油尽灯枯,若不尽早出去,只怕活不了两日!”又是司空玄步了起来,站在那石阶中央,指着两侧的石室,高声朝众人叫道。 “司空玄,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梁三爷断喝一声,指着司空玄大叫道。 自从在那洞外,这老小子突然冒出来,抢先入洞之后,梁三爷便对他颇有不悦,先前又鼓动众人,对抗四大家族,更令他火上心头,此刻,司空玄再次发话,却让他终有些明白。 这一切,似乎都是有意而为之。 “我能搞甚名堂,只不过见这被囚之人甚是可怜,同道中人,生些恻隐之心罢!”司空玄扬着头,颇为大义地回了一句。 “恻隐之心,亏你说得出口!”梁三爷嗤笑一声,面有轻蔑之意。 司空玄对此言恍若未闻,随后面带忧色地朝众人望了望,复又叫道:“诸位,难道便要眼睁睁地望着数百同道惨死在眼前吗?” “司空道友,可有良策?”一个正趴在那栏杆前神情伤痛的中年男子闻言,转过身来,朝司空玄拱了拱手,言辞恳切地问道。 “良策便不敢说!”司空玄回了一礼,随后又道:“为今之计,尽早离开才是,这洞内灵气已尽,实非久留之处,正道之人,以义当先,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依我看,还是尽早和金刚盟谈判才是!” “司空道友言之有理,得先救人再说,日后之事,再行商议也不迟!”一旁的黎阳,自然也看出司空玄有备而来,见其出言,便忙又上前附和了一句。 “商议,如何商议,此事关乎乾元城千万年传承,是能商议的吗?”梁三爷大喝一声,随后又指着黎阳道:“黎阳老鬼,你们青云观虽不在城中,但这些年来,亦没少沾乾元城的光,若非有守城卫队的庇护,你那一亩三分地,只怕早就被瓜分完了吧?” 此言一出,那黎阳道友顿时一窘,脸色难看之极,这些年来,他们青云观独占着那城外百里的灵秀之地倒悬峰,平日里享尽香火,说起来,确是受益于乾元城,更准备地说,是得四大家族之庇荫。 “梁三爷,此一时彼一时,四大家族有守城之责,城外百里亦是卫队巡守之范围,青云观受其庇护,自是情理之中,难不成依三爷之意,我等过往受庇于四大家族,今日便得以命来报么?” 黎阳愣了片刻,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亦顺着话头,回了一句。 “道长说得没错,先救人再说!”先前那问话的男子亦转过身来,朝梁三爷及四大家族所在之处,大声喊道。 “诸位,且听在下一言!”蔺归元怕梁三爷性情暴烈,又将众人怒火燃起,忙又站了出来,沉声说道。 “城主有何救人之法?”那男子显然有亲近之人,正在那囚室之中,心中所想,自然便是救人一途。 “诸位,金刚盟越是心急,我等便越要冷静!”蔺归元朝众人摆摆手,随后又道:“这石室中的道友,自然得施法救出,但却不急于一时,依在下看,内中之人,只是灵力耗尽,心神受扰,故而迷糊不清,看去甚是虚弱,不过一时间却不会有性命之虞,各位但且放心!” “人都成这样了,城主如何保证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那男子指了指身后石室,眼神很是悲伤。 “道友放心,按蔺某推算,一日之内便会有援军赶至,到时大军压境,不怕金刚盟不放人!”蔺归元闻言略怔了怔,随后又大声回道。 这石室中人,修为各异,心性亦有很大不同,他自然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撑到援军到来,安然而出,不过此话却不可对人言,故而只好避轻就重,将希望放到那援军身上。 那石室中人,按此情形看,多半已成废人,救得出去,只怕也时日无多,便是留得性命,这一身修为,却是再也找不回来,故而救人虽急,但蔺归元绝不会在这紧要关头,被金刚盟所胁迫。 这些人的牺牲,若换来的是乾元城的安宁,在他看来,亦是值得的。 fpzw 第三百一十四章 咄咄逼人 蔺归元话音刚落,身侧忽有尖叫声响起。 “那人死了,快看啊!” 众人闻言,皆回头张望,尚未发现何事,却又听得一阵凄啼之声,先前那伏在囚室栏杆之侧的年轻男子参廖突然哭喊了起来。 其声哀切,听去很是悲伤。 蔺归元闻声而望,却见那囚室中被称为的昆俞的修士,已然侧着脑袋一动不动,先前还略有些神彩的双眼,此刻已是一片灰暗,看上去,似乎油尽灯枯,生机断绝了。 “不好!”蔺归元暗叹一声,却是望向了身侧的梁尚秋等人。 金刚盟突然将石室打开,自非无意之举,这被囚之人,皆是久经折磨,精气消耗殆尽,多已奄奄一息,时日无多,便是修为高深者,亦是受创不浅。 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目睹着这近百同道,一个个凄惨死去,这其中或有同门,或有父子师徒,抑或是同交至友,一门之隔,却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痛苦挣扎最后寂然逝去,这种感觉,就算是修士,亦难以承受。 众人被困于洞中,生机渺茫,本就精神紧张,不甚重压,四大家族之人,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片刻的平静之后,金刚盟又出此一招,这活活的生命,便在眼前枯萎消散,这对于洞内众人而言,是一种莫可名状的煎熬,仿佛那惨死的同道,便是明日的自己。 如此一来,那些普通的修士,尤其是有亲近之人被囚者,很快便崩不住了。 先前那问话的男子,眼见那昆俞惨死,目光却锁在另一侧的囚室之内。 男从姓辛名常,来自于东海之滨的白麓城中,那囚室里侧正关着他的独子辛越,年尚不及弱冠。 此次二人离家,辛白本想携其子至乾元城游历一番,以增长见识,顺便结交些名门子弟,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些朋友,不料,刚到城中没多久,便听得这星罗海出世的消息,一时间,全城沸腾,修士们争先恐后,前往寻宝猎奇,诺大的乾元城,不到数日,便冷清了许多,那修为高深者,多已闻迅而去,便是留在城中之人,亦在设法渡海而去。 数千年不曾现世的浮屠岛,传闻中遍地是宝的所在,对于修士而言,自然充满极致的诱惑,他父子二人修为自东海而来,在这高手云集的仙都之内,修为自算不得什么,不过在那东海之滨人白麓城中,亦是颇有名气,此刻适逢其会,遇到这神秘的星罗海突然面世,自然亦想去见识一番,便是一无所得,亦是难得的机缘,特别对辛越而言,年轻人好奇心强,见那同龄之人,多往伏蚕山而去,亦是心急难耐,辛白虽颇有些担心,但经不住其子再三央求,便毅然登岛而来。 初时,二人尚结伴而行,但数日之后,辛越嫌乃父太过谨慎,管得太严,致使其登宝山亦难得其乐,遂便提出独自寻宝,并约定活动范围不过岛之南侧,那正道驻地数里之地。 辛白想着孩子大了,终要独立,眼见那营地周边,正道子弟分布甚多,想来亦不会有甚危险,便点头答应,谁料,辛越一去 ,便再也未见到踪迹。 之后,他便四处打算,满山寻找,皆一无所得,原以为被那转生潭所惑,沉入水中,在那潭边逡巡良久,亦毫无所获,本已心如死灰,不料之后听得传闻,多家有人失踪,便又燃起丁点希望。 此次随众人前来,对那地灵石及天音石鼓已无兴致,辛白所想,不过来碰碰运气,不料,却在这囚室洞开之际,被他发现了已处于半睡半醒之中的辛越。 儿子留得命在,他自然欣喜,只要还活着,便有希望。 辛白于白麓城中,亦是一家之主,自不像那参廖般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他对眼前局势看得甚为清楚,四大家族乃乾元城中的既得利益者,无论嘴上讲何种理由,出自什么目的,亦不愿见金刚盟入驻城中,这经营多年的势力平衡一旦被打破,那沿续千年的传统很可能一朝被破,无论四大家族内部有何矛盾,但在此事上,皆是立场一致。 而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四大家族也好,金刚盟也罢,他们只想要尽快逃离此地,保住性命才是眼下第一要务,故而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与金刚盟和谈,只不过,他们有心,却又无能为力,没有四大家族的首肯和城主的金印,谁说了都不算。 一时间,更多的目光集中于四大家族所在之地,更准备地说,是望向了蔺归元。 清岚和空寂等人,围在四大家主之后,亦是神情凝重。 稍有心思者,皆可看出金刚明之意图,让这人间惨剧,活活地在众人面前上演,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蔺归元面前消散,不久之后,众人的指责甚至愤怒,便会发泄在蔺归元身上,而慢慢就会忘记,此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金刚盟。 “好一招移花接木之术啊!”清岚深叹了一句,虽对沈清秋以人命为棋很是愤怒,但此时此刻,她亦无可奈何。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看起来,似乎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蔺归元神情黯淡,内心里亦是天人交战。 他纵横仙都数十年,近二十年来更是声名鼎盛,不说在乾元城中风头无两,便是放眼整个神州,亦是可数之人,此次浮屠岛之行,亦是当仁不让的领袖,本来若无这洞中之变故,他早已开始暗中布局,一切皆在其掌控之中,却不料金刚盟突然来此一出,却将其数年盘算,毁于一旦。 时也命也! 蔺归元眼里忽闪过一丝落寞,这个万人宗仰,叱咤风云乾元城主,此刻面对着这两难之境,却不由得感觉有丝丝无奈。 “道兄,看来沈清秋这次若不得逞,只怕便会鱼死网破啊!”清岚面色沉重,往前行了一步,朝向蔺归元道。 “这沈清秋,明显就是在逼我们就范啊!”一旁的梁尚秋亦叹了一句,语气比之先前,多了一丝恨意。 “沈清秋此人行事狠绝,不达目的定然不会罢休,今日之势,我们若不商量个结果来,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死在这石室之内!”韩世繇亦接口说道。 “莫非,四大家族治下的乾元城, 便要终于蔺某之手么?”蔺归元仰头一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阿弥佗佛,城主切勿枉自菲薄!”空寂见状,亦步了过来,沉声说道。 “大师,蔺某有愧啊!”蔺归元面露苦色,叹息着道。 “今日之事,金刚盟蓄谋已久,城主不必自责,四大家族守护乾元城,除了这山水城池,一草一木,最重者当为这城中万千修士啊!”空寂顿了顿,接着又道:“城破亦可再造,人心一旦失去,便再难挽回,四大家族传承数千年,便是金刚盟入驻,又能掀起多大波来,这城中正道各宗门皆有驻地,修士百十万,在城主眼皮底下,沈清秋想要闹事,应也不易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是金刚盟入城,这仙都亦是四大家族掌控,蔺兄,救人性命,胜过万千啊!”穆星河未在这囚室之内发现寒山子,便想着可能被沈清秋禁于他处,以寒山子的修为,若非金刚盟蓄意为之,寻常之人想要伤他并非易事,更无须说是将其囚禁,故而此刻,他亦很想蔺归元能够有所松动,事情不闹得太僵,那寒山子或许还有生还之望。 这神州三大宗门之人发话,对于蔺归元而言,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亦身为正道领袖之一,若便这般坐视囚室之中上百修士含冤而逝,那别说对这天下群雄难以交代,便是日后在乾元城中,又何以立威,何以成信? “诸位,兹事体大,非蔺某一人可决断,待我等细作商议,如何?”蔺归元朝眼前三位点了点头,复又说道。 三人自然明白,他身为城主,虽责任最重,但此事事关乾元城千年大计,亦与四大家族休戚相关,却不是随口便能答应的。 “道兄,请便!”穆星河拱手应了一句,眼里却有期盼之意。 蔺归元转过身,朝其余三大家主望了望,随后便当先朝那石台之上迈去。 梁尚秋等人紧随其后,却是韩世繇居于后首,待四人皆步入其上之后,只见他随手往地面一划,一道浅淡的光幕顿时升起,将那平台和石阶隔了开来。 韩家的画地为牢之术,用在此时,便是很是合适。 辛白见四大家主联袂而去,自然心中甚喜,看来这和议之事尚有转寰之机,毕竟,四大家族再不乐意,亦不可能犯下众怒,眼下,若这三大宗门之人再施加点压力,此事便成了一半。 念及此,却见他转身,朝着空寂行去。 出家之人,身怀慈悲,救世度人,不正当其时么? “东海白麓城辛白见过空寂大师!”辛白微躬身子,拱手一礼,朝老和尚说道。 “辛道友,不必如此!”空寂见他先前站于那栏杆之侧,神情极为悲痛,后又问询司空玄解救之策,料想那囚室之内,定有其相熟之人,故而闻言,忙以手相托,含笑示意。 “无定寺以救世为怀,大师在乾元城中更是佛名远播,在下虽僻居东海,亦知大师盛名,如今犬子命在旦夕,还望大师出手相助!”辛白倒也不客气,见状忙道。 fpzw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决意一战 “阿弥佗佛,道友言重了,诚所谓救患若一,所忧同也,如今你我皆困于此地,本该戮力同心才是,令郎之厄,老僧如在己身,只不过金刚盟来势汹汹,这囚室之畔,禁制重重,老僧亦是无能为力啊!”空寂望了望那囚室,面露无奈,接口回道。 “大师,如今之局,只在蔺城主等几位一念之间,在下以为先前大师所言甚为有理,正道之中,当以义为先,若以这洞内千百人的性命,换取乾元城一时的安宁,却非上策啊!”辛白闻言,自知老和尚所言非虚,故而便亦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阿弥佗佛……”空寂轻叹了一声,随之念了句佛号,却未再说话。 此事虽亦牵涉整个神州界,但首当其冲者,亦是四大家族,无定寺乃佛门,门下自皆化外之人,对这江湖之事涉及甚少,空寂虽在乾元城中颇有名气,但此刻却不宜越俎待庖,故而对于辛白之言,心中虽亦认同,但却不便表态。 辛白见状,虽有几分失望,但见细思片刻,便亦释然,以空寂的身份,确实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从他表情倒可看出,佛家悲天悯人,自不愿见诸多杀戮,故而若四大家族一意孤行,只怕到时老和尚少不得要出言相阻。 如此一来,和谈之事,便多了几分把握。 乾元城对于辛白而言,不过就是一天下向往的繁华之都,城高墙厚,富贵豪奢,修士云集,较之东海一隅的白麓城繁盛不知凡几,但终不过逆旅而已,比不得故乡的清幽宁静,烟火红尘,故而便是没有辛越之事,他自然亦希望四大家族接受金刚盟提议,早日离开此地。 毕竟,金刚盟势力再大,手段再狠,亦牵涉不到万里之遥的东海小城,像他这种寂寂无名的修士,无论正道还是邪道,皆不会有所关注,若死在此地,亦如蝼蚁一般,随尘灰湮灭,不会在这仙都之中,留下任何痕迹。 辛白默然片刻,遂又往那囚室而去,辛越看起来情况甚是不妙,以他的修为,能撑到如今已是不易,却不知接下去,还能熬多久。 望着那半睡半醒中的儿子,辛白自是五内如焚,想去唤醒他,却又不敢声张,生怕他一激动,反而牵动伤势,弄不好便像那昆俞一般,一命呜呼,只能隔着那冰冷的栏杆,不安地张望,甚至有一刻,他默运灵力,想将那栏杆打开,不过试了一回之后,便又放弃,连空寂都无法打开,他亦不过是勉力一试罢。 这石室之人,看去皆是疲弱不堪,但表面上,却无任何伤痕,不似被刀剑所累的样子,却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 以辛白的修为,亦只知乃神魂之伤,但却终看不出是何缘故。 半晌之后,便见他复又起身,却是朝不远处的司空玄行去。 自蔺归元等人自去商议后,司空玄便未再出声,只是默然立于不远处,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这一切,那模样似乎便像是局外之人,事不关已一般。 “司空道友,若四大家族 不愿妥协,那接下来,我等该如何打算?”辛白凑了过去,神情略有些谦卑地问道。 “还能有何打算,等着一同死罢!”司空玄冷冷的回道。 “道友高义,为我等发声,辛某佩服之至,眼下情形甚是不妙,小儿被困于囚室之中,危如累卵,恳请道友指条明路,若能生离此处,日后必当感激!”辛白也顾不得司空玄的神情,语气恳切地求道。 事已至此,他自然得做多方面打算,这司空玄看去似乎心有所知,若万一四大家族不甘就范,决定放手一搏的话,搭上司空玄,亦多条后路。 “这事,我亦无能为力,只能看四大家族如何抉择了,金刚盟既然设下此局,自然早有后招,若真到鱼死网破,别说你儿子,便是你我,亦是瓮中之鳖,早晚一死,不过先后而已,黄泉路上,或有再会之日。” 司空玄似乎对辛白之事亦无可奈何,言下之意是,反正早晚一死,囚室内外的人,皆是案上鱼肉,迟早而已,担心太多皆无用处。 辛白暗叹了一声,情知自己和这司空玄不过一面之缘,根本谈不上任何交情,他不愿透露甚事,亦在情理之中。 眼下,是生是死,或许就要看那石台之中的四人了! 好在没多久,台阶之上的光幕忽地一收,蔺归元等人步履沉重地走了下来。 辛白心头一动,忙随着众人,围了过去。 空寂站在原动,并未随人流而动,望向身测惴惴不安的修士,表情有几分惋惜。 蔺归元等人未理会众人问寻的目光,却是径直朝空寂和清岚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几位道友……”蔺归元拱了拱手,目光扫过众人,一脸悲色。 “城主,神州正道,同气连枝,无论四大家族做何决定,无定寺一定支持!”空寂言辞和善,似乎亦猜到蔺归元等人的决定。 清岚和穆星河见状,亦表态支持。 眼下的状况,已容不得再多做犹豫,或战或和,皆需及早决定,不然便会有更多的修士无辜送命。 “乾元城建城至今,一直是天下正道首善之地,无数修士栖居于此,数千年来,四大家族身负守护之责,拒妖邪于城门之外,一刻不敢或忘,如今金刚盟以无数同道性命相逼,欲破我仙都传承,蔺某不才,决意与三位家主共同抗敌,绝不使邪门外道乱我城中安宁,还请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蔺归元面色决绝,看来似乎四大家主已达成一致。 “道兄,可有把握?”穆星河见状,双眉微动,接口问道。 “并无十足把握,不过眼下形势危急,总得试上一试!”蔺归元回了一句,语气听来亦有几分顾虑。 “道兄,若决意一战,南庭宗这数十人,愿与诸位共存亡!”自进洞之后,便站在清岚身侧,久未说话的清元道友,此刻却抢在清岚前来,表了态。 清岚见状,虽有些许意外,但亦只是瞬间之事,很快便点了 点头,正道群雄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些许小节,自不值一提。 “无定寺有一法宝,或可助道兄一臂之力!”空寂见状,知这一战已成必然,边说着话,边朝远处的无用招了招手。 无用原本担心顾旷的身体,正急着想要把顾旷救出来,却又苦无他法,身侧的花相容和水轻盈亦是爱莫能助,只能听着蔺归元等人的动静,先前众人突然朝石阶之上涌去,无用亦转头张望,片刻之后,便见空寂朝他示意。 无用虽不知其意几何,但亦很快跑了过去,此刻空寂相召,自然非寻常之事。 “四象弥天阵,本为守城之用,自三千年前巨妖兵临城下,此阵发动一次,之后便再未轻启,今日不得已为之,亦为这仙都百年安宁,我等如今灵力枯竭,此阵之威力大减,不过便是如此,破这区区一元造化功,应不在话下!”蔺归元缓缓望向众人,随后便取出城主金印,置于手掌之中。 “我等愿与城主共进退!” 不知为何,先前对蔺归元炼化这城主金印甚为不满的其它三人,此刻却似乎芥蒂全消一般,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就让我们去会会金刚盟罢,这乾元城,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之地!”蔺归元高叫一声,随后身影动,便往那洞口纵去。 众人只见黑影一晃,便不见其踪迹,随后,亦有数人身形如电,飞射而去。 很快,群雄皆往那入洞之处涌来,前方很快便拥挤不堪,无用随着空寂等人到了那乱石之外,寇淮等人的尸骨依旧在列,只不过却不知被谁归整于一处,静静地躺在一角落之内。 这洞内石坚壁厚,一时间却也无葬身之处,十数人突然殒命,此刻却也只能草草收拾。 四大家主依四象方位在那乱石之前分列而坐,那城主金印却悬于正中,祥光闪闪,照得这洞内金辉一片。 四人掌中皆有一颗墨绿色的印章,看上去颇为相像,只不过造型各有不同。 四象弥天阵,四大家族分执四象之一,蔺归元背靠着乱石,手中持着一头威势滔滔的白虎,而韩世繇手持的是青龙印,花山雨那印上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神鸟,自是朱雀无疑,最靠近众人所在的梁尚秋,手中之印,便是那是神龟玄武。 此刻,随着四人灵力的注入,那手中的家主之印开始缓缓有灵光闪现,墨绿色的印身,呈现出琉璃宝光,而片刻之后,那金印似乎被感召了一般,亦开始缓缓转动,印身渐次模糊起来。 蔺归元左手持印,右手默念法诀,打出一道道红光,注入半空中那金印之内,其余三人见状,亦是如法炮制,数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打入那金印之中。 不一刻,那金印周身泛起一道道云纹,一条条清晰可见的金芒随之而起,射入那四人手中的印章之中。 数息之后,金光大亮,四人头顶形成一道密如蛛丝的金网,而那金丝,正透过印章缓缓流入四人体内。 fpzw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逆向而行 片刻,一阵仿佛来自荒古的嗡鸣声骤然响起,虚悬半空的金印突然粲然绽放,华光洒遍洞道,洞内近千修士,均沐浴在这金光之中,一时间,洞内便如朝阳初放,生机盎然,众人只觉精神一震,先前因灵力枯竭而带来的疲惫之感亦一扫而空。 随后,又见蔺归元凌空一招,金印应声而动,漫天金光如煌煌之日,照向那乱石之中。 众人只觉一阵地动山摇,那团乱石在金芒挥洒之下,如摧枯拉朽般,尘灰四散,一堆堆巨石化作齑粉,十余丈长的洞道,片刻之后,便露出久违的亮光。 群雄见状,顿时一阵欢呼,这乱石被金光扫荡干净,来时之路亦被清理出来,那洞口赫然在望,这不就等于这金刚盟的阵法已然被破了么? 离得较近之人,颇有心急者,见那洞道一开,便身形如电,向前掠去。 蔺归元尚未来得及阻止,便听得一声惨呼,数道劲风自无形处射来,那人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便如刀斧加身一般,被切成数段。 一股浓重的杀气,自前方洞壁蔓延而出,片刻间,众人只觉不寒而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凉水兜头泼下,片时便将众人方才提起的激情浇了下去。 望着那地面上金光照射下的残骸,众人先是一阵愕然,进而便觉失落乃至绝望,原来这堆乱石不过是个幌子,这洞口隐藏的阵法才是杀招。 看来寇淮等人所中的一元造化功尚是其次,这无形中的杀气才是出洞的最大阻碍。 蔺归元大喝一声,手中之白虎印旋即升起,随着他的灵力注入,恍惚间如有虎啸山林,片时,便见一道虚影凌空跃起,随之化做一道道流光,注入那金印之中。 其余三人见状,亦同时出手,将手中之印,注入那金光之中。 金印受此一激,片刻膨胀不止,不一会便增长数倍有余,如一颗金日,悬于前方洞道之上,无数金光,射向洞壁两侧,那原来坚如金铁的岩壁,石屑纷飞,剥落一地。 “蔺兄,四象弥天阵,大可移山填海,我等虽修为大损,但破这半边山壁尚不在话下,沈清秋的禁制隐于山体之内,只要洞塌山移,便可破之!”梁尚秋望向那前方头顶的金印,朝蔺归元叫道。 “不可,以我等如今的状况,这金印亦只能保得这数十丈范围,若破山而出,那里面被囚之人,便再无活路!”蔺归元闻言,面色一沉,却是摇头否认。 “成大事不拘小节,沈清秋这阵法非同小可,若无非常之法,我等皆得死在这洞里。”韩世繇见状,亦大叫道,。 在他看来,相比眼前这近千修士的性命,那囚室之内百来人,并不值得过多顾忌。 这道理,蔺归元自然懂得,大局为重,定是舍微保众,不过身为乾元城主,他却无法如此坦然行事,那近百被囚禁之人,虽说来历背景各有不同,但皆是正道同仁,其中不少还是世家之主或是一门之尊,许多年轻修士亦是 一时之秀,身陷困境已然不幸,若在这生死关头,再被抛弃,那这神州仙界,道义何在,如此行径,又与金刚盟何异? “蔺兄,速做决断,这山中之阵法很快便会启动,到时想要逃脱便难了!”花山雨边向那金印注入灵力,边催促着道。 若在平日里,以四大家主之修为,催动这四象弥天阵,移山填海亦非难事,不过此刻这洞中灵力枯竭,四人所剩之力亦不到两成,想要抵住这绵延不绝的杀气,亦是勉为其难,而若要救得这满洞修士安然逃脱,除了破山之处,再无良策。 “别犹豫了,蔺城主,总不能为几个将死之人,让我等一同陪葬啊!”人群中有人听明白了四人之意,忙接口催道。 他此言一出,立马引来一片附和之声,眼见出逃在望,自然不能因蔺归元一念之差而再生枝节。 “城主,那些被关着的人,眼见也活不成了,不要因小失大啊!”又有人催促道。 无数个声音响起,旋即又被淹没,洞道之内,喧嚣一片。 “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尖笑声自远处传来,越过那鼎沸的人声,回荡在洞道之内。 众人方欲寻声而去,却见洞顶有黑影闪过,不多时,便见那司空玄站于那金印之下。 “果然患难见人心啊!”司空玄目光扫过洞中众人,语带讥讽地说了一声,见众人皆望向他,便又朝那金印扫了一眼,扬声问道: “列位皆是修道有成之人,平日里仗剑行侠,个个道貌岸然,为何到了这生死关头,却欲干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都说金刚盟作恶多端,那你们心中之恶又如何道之,那被囚禁之人,哪个没有父母亲人,同门兄弟,尔等逃出生天,却任其自生自灭,试问,良心何在,道义何在?” 司空玄这一番质问,说得慷慨激昂,却将众人心中那点私念生生翻了出来,在场之人,除了部分特立独行的修士之外,余者多以侠者自居,在各自所在之地,亦是颇有声名,而年轻弟子,更是仗剑出游,平天下不平之事,这道义二字,自然时常挂在嘴上,记在心头。 众人心里皆十分清楚,这四大家主此刻出手,亦是无奈之举,这四象弥天阵在这困境之内,威力大减,能否敌得过金刚盟所设之阵,亦是未知之数,甚至于很大可能,亦是凶多吉少,不然蔺归元亦不会再三拖延,想等到援军到来。 听其所言,为今之计,唯有破山一途,金印能保得这眼前众人,却顾不上囚室之内的修士,事难两全之下,众人心中自然偏向了自保求存。 这修仙之人,平日里仙风道骨,高高在上,不过修为再高,亦只是皮相而已,内心里其实和那红尘中的凡夫俗子并无二致,毕竟,修得这一身本领并不容易,能混到今日,皆非寻常之辈,若要为了那虚无的道义,而丧命于此,那自然很是不值,再说,凡事以大局为重,这近千人的性命,自比那近百人更为重要。 一旦有了此念,众人自然很快便觉坦然。 司空玄话音刚落,便有人回喝了过来。 “你一个老偷儿,懂甚江湖道义,此刻我等皆困于此,若再犹豫,自是死路一条,只有冲出去,才有几分希望,只要留得性命,自有复仇之日,但若为了那被囚之人,一同在这等死,那才是因小失大,愚不可及。” “没错,保存实力才是重要,此刻乾元城中修士精锐尽出,若皆折损于此,界时,金刚盟便是明目张胆地进驻,又有谁能阻止得了,若真如此,那我等今日之牺牲,又有何意义?”又有人接口回道。 “城主,还请速做决断,大局为重啊!” 洞中群雄,个个神情激昂,催促蔺归元启动阵法,破山而出。 “不可!” 一声断喝响起,梁三爷以剑指天,红着眼睛冲了出来,朝众人叫道。 “老三,你做甚?”梁尚秋未料及此,见状沉喝了一声。 “我四大家族守城千万年,这守者,既保城池,更要护佑这城中众生,今日被囚之人,无论过往是否相识,来我城内,便是同道,眼见其罹难,却不闻不问,如何当得起守护二字,日后又以何面目面对城中这万千修士?”梁三爷神情激愤,转向前方四大家主,沉声说道。 “三爷,依你看,欲当如何?”一心想着出逃的苗宗主,自人群中挤了出来,皱着眉头问道。 “你们走罢,我梁老三便留在此地!”梁三爷断然回了一句,随后却迈开步子,挤开众人,反向而去。 梁尚秋亦未料到会有此变,见状正欲喝止,却听得前方轰隆一声传来。 “来不及了,诸位,尽量往金印下跑,快!” 蔺归元一声沉喝,随后双手凌空遥拍,那金印随着他的动作,漫出无数金丝,呼啸着朝那洞壁两侧钻去,片刻,便没入山石之内。 一时间,洞道之内金丝密布,形成一张耀眼的金网,铺在众人头顶之上,而更多的,却是射入那石缝之中。 而随着蔺归元的呼喊,众人更是如潮水一般,拼了命地往前挤,不经意间,便将原来站在角落的清茶和水轻盈等人冲散。 眼方乱石纷飞,地动山摇,看样子,那金刚盟的阵法已然启动,这个石洞,眼看着便要毁了。 那似空而虚的金丝,织于众人头顶,千斤巨石落于其中,却仿佛被一张天网兜住一般,再无法下坠,众人眼见头顶巨石虚悬,摇摇欲坠,不时还有石屑洒落而下,不由得胆战心惊,惶恐无状。 若在平时,不过一剑挥之而已,但此刻,这洞道全是人,却无挥剑之处,再说头顶之上,已是山崩石裂,便是斩得了一时,又往何处逃去? 一时间,向日里威风八面的修士们,亦如惊弓之鸟,一股脑地往蔺归元几人所在之处挤去,生怕那金丝一时不敌,那巨石便掉了下来。 众人眼睛皆望向前方数人,却未留意,除了那义愤填膺的梁三爷外,尚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亦快速向后掠去。 fpzw 第三百一十七章 破山而出 山腹中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洞道之内,众人只觉山崩洞陷,无数巨石倾倒而下,那金丝荡漾中,乱石悬空,狰狞可怖,看去离众人头顶又近了一步。 山洞之内险象环生,而那洞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散布深坑各处的金刚盟弟子,经过这两日的漫长等待之后,最初的戒备之心亦消退了不少,虽说亦是排班布岗,守卫森严,但面上的神情却松了许多,这坑底虽大,不过在巡游数日之后,亦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再无一处隐秘之地,无数黑衣人循例数人一岗,在那乱石之中穿行。 清晨,上头已传来命令,为防正道之人潜来查探虚实,必须加紧巡查,不放过任何一处,只是这天上地下,皆有重兵把守,半日以来,除了一身黑衣的金刚盟弟子,连只飞鸟都很难见到,更别说正道援军了。 “罗兄,这两日可有收获?” 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人,朝身侧另一位颇有些肥胖的金刚盟弟子问道。 “运气不错,捡了点小东西!”罗姓男子闻言一笑,看去有几分得意。 “是何宝物,可否给小弟欣赏一二?”问话之人神色一动,亦是笑着问道,看起来,这二人平日里应关系匪浅,不然这寻宝之事,岂可轻易示人。 罗姓男子并未接话,却不知自何处掏出一物,掌心摊开,却是一个黑不溜秋,似石非石的东西。 “这是何物?”那人见状,眉头一皱,却看不出是何来历。 “无念血晶!”罗姓男子朝四周张望片刻,见周围并无来人,便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未曾听过啊!”那人见状,亦知此物不凡,但细思片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弥罗血晶到底是何方宝物。 “说来奇怪,这东西本不该出现于此的!”罗姓男子面露疑色,随后又道:“这血晶本是弥罗天之物,传闻在弥罗天内,有一极神秘之地,名曰无念丘,其中有颗怪树,终年有血水如瀑而下,久而久之,树底便成一潭,这血晶便出于潭中。” “有何特别之处?”那人一听,来了兴致,复追问道。 “这东西看似普通,若未见过之人,断不可能发现。”罗姓男子将那血晶在手中端详片刻,看去有几分自得,随后便又听其说道:“此物含有肃杀之气,贸然取之,必为其所伤,善用之,不失为一件极好的法宝。” “肃杀之气?”那人闻言,盯着那血晶望了半晌,却未看出有任何一丝丝的气息流出。 “这杀气被人封印了!”罗姓男子颇为惋惜地回了一句,随后又道:“不知是何缘故,这血晶之内杀气犹在,却藏而不泄,我想尽办法,亦无法释之。” “看来这东西只怕是有人留于此处,罗兄还得好生保管,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以妨引来不测啊!”那人闻言,略有些担扰地说道。 “放心吧,便只我兄弟二人知晓!”罗姓男子点点头,回了一句。 谈话间,二人已至那深坑尽头,正欲折返,却听得身后一阵惊叫之声传来。 罗姓男子倏然 转身,身形如电朝前方掠去。 那石洞之外,此刻已聚满闻讯赶来之人。 只见那深坑之侧,石洞之顶,原来如斧凿刀削般的岩壁,一条条垂落的粗藤之下,此刻却丝丝诡异的金光漫出,不到片刻,便见那绿藤突然寸寸断裂,形成数尺长一截,纷纷向下方掉去。 “发生何事?”一声沉喝传来,随后便见一身形高大,面如重枣的汉子,正快步而来。 “禀副使,这石壁上有古怪!”有弟子闻声而报。 来者,正是金刚盟十大副使之一的姜常,此刻这深坑,便由其管制。 姜常闻言,亦抬头朝那石壁望去,只见绿藤断后,石壁之上已是金光点点,无数金芒自山腹之内涌出,将这石壁切成无数小块,看上去,便如密密麻麻的棋盘一般。 “终于来了!” 姜常见状,非但不惊,反而面露笑意,似乎等一刻,已然好久了! “这山洞要塌了,全都散开,各就其位!” 随着姜常大手一挥,眼前无数黑衣人顿时四散而去,片刻便隐于那深坑四处,一时间,这原本热闹无比的坑底,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静。 石壁上的金芒越聚越多,不多时,已是粲然一片,满壁生辉,下一刻,便见那山石如豆腐一般,纷纷坠落,数息之后,那岩壁便消失了大半。 未几,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半空中似有雷鸣回荡,无数金光冲天而起,那石壁自内而外,轰然炸开,数万斤重的山头,瞬间灰飞烟灭,数不清的碎石四散而落,片刻之间,便将那深坑堵了过半,剩余的乱石复又堆成一座小山,而其后,更多山体崩塌,原本高耸的山峰,不到一刻,便成了一片废墟,这深坑,亦变了模样。 巨响过后,一团金光射入半空之中,那蔺归元的金印当先闪了出来,一道金光高悬其上,罩在那乱石之中,此刻若自上而下望去,便可见那堆废墟之下,有一条深数十丈的通道,数丈宽的所在,挤满了一脸兴奋的修士。 看起来,这四大家族,终是将众人保了下来。 “哈哈哈……,终于逃出来了!” “金刚盟的狗贼,老子出来了,有种便现身一战!” “沈清秋的手段,不过尔尔!” “四大家族果然还是四大家族啊!” “诸位,既然出来了,便得好好出出这鸟气,呆会遇到金刚盟的人,便往死里弄!” …… 一阵阵夹杂着叫骂的呼喊之声此时彼伏,听起来,满是兴奋之色,众人被困数日,一朝脱逃,自是欣喜异常。 蔺归元站在于一块巨石之中,随手召回金印,转身却朝那身后乱石堆中望去,除了那条被金印护着的通道之外,更里处,却是乱石穿空,尘灰四散,早已不见了初时的模样。 “蔺兄,情况有些不对啊!”梁尚秋飞身而来,面带忧色地叫道。 蔺归元转过身,朝四周望了望,沉吟片刻,随后回了句:“是啊!” 清岚在山体坍陷之时,亦被裹挟着涌了出来,不过就在无数的巨石 纷落而下之时,她转头一看,却见那金光不及之处,亦有数十人被黑暗所吞噬,瞬间失去了身影。 此刻,她亦望向那乱石之下,神情颇为复杂,在空寂携着无用冲向那里侧时,她亦有留意,虽不知是老和尚是何用意,但如此大的动静之下,凭着血肉之躯,想要生还,本就不易,而若想保得那囚室中人,以空寂之修为,断无可能。 “大师,这又何苦呢!” 清岚默叹了一句,虽然她和空寂并无甚交情,但冲着他份佛家的悲悯之心,亦觉甚为佩服。 只是,明知是死,却执意为之,又有何意义呢? 默然片刻,清岚亦即转过身,却见蔺归元等人正聚在一处,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为何,登岛以来,这浮屠岛上一成不变的晴朗云天,此刻,却似乎有些诲暗,不远处,隐隐还有几片乌云闪过。 “这天,要变了么?” 清岚暗自心疑,不过在这洞内呆了两日,不知洞外情况,甫一出来,见此情形,倒也未太在意。 此刻,这久未见光明的修士们,自然一哄而散,到那深坑地面而去,很快,这乱石堆中,便只剩寥寥数十人。 清岚身侧,皆是南庭宗弟子,清元清点了一遍人数,所幸并无伤亡。 “清岚师妹,眼下该如何行事?”清元见其抬头望天,神情有些沉郁,便走过来问道。 “先看看四大家族有何打算。”清岚轻吐了一气,边回着,边往前迈去,而此时,穆星河等人亦带着门下弟子行了过来。 “蔺道兄,眼下如何行动?”穆星河人尚未近,便朝着蔺归元问道。 他心念寒山子安危,内心中猜想着多半落入金刚盟之手,此刻众人成功出逃,他自然亦想着找金刚盟探个究竟。 “诸位,可发现有甚不对?”蔺归元朝来人望了望,接口问道。 穆星河闻言,怔了怔,随后目光朝四周一扫,接道:“道兄之言,莫不是指此处太过平静?” “沈清秋老谋深算之人,既然有此一出,又如何会轻易放我等离去!”蔺归元亦朝四周看了看,随后又道:“只怕,这深坑之内,另有凶险啊!” “越是平静,越要当心,这石洞被破,山崩地塌,金刚盟人不可能一无所知,此刻我等现身,却未见一人,此事,甚是诡异啊!”梁尚秋亦忧心道。 “几位道友,可曾见过空寂大师?”蔺归元回过神,忽然发现不见了空寂等人,而纵目寻去,亦只见不少无定寺僧人,盘坐于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大师……,随梁道友而去了!”清岚神情黯淡,缓缓回了一句。 梁尚秋闻言,亦是面色一动,忽想起梁老三先前之举,眼神不自觉地朝那乱石堆里扫了一眼,神情甚是感伤。 如此动静之下,那石底之人,多是有死无生,自己这位性情刚烈的兄弟,只怕便长眠于此了。 “大师心念苍生,如此胸怀,实令我等惭愧啊!” 蔺归元闻言,一时感慨不已。 fpzw 第三百一十八章 舍身取义 空寂一代高僧,平日在乾元城里,无论仙凡,皆是有求必应,虽性情颇有几分护短,但大义从未有亏,这回危难当天,决然逆行而去,确令在场之人,皆汗颜不已。 虽说此举颇有些飞蛾扑火的悲壮,但佛家普度众生,以慈悲为怀,昔者有佛祖不忍苍生罹难,行割肉喂鹰,舍身伺虎之举,今日这空寂大师慷慨赴死,万千乱石之下,营救那被囚众人,这份大义,却之佛祖亦不遑多让。 “大师佛法高超,说不定亦有脱困之法!”花山雨在一旁亦是心有所感,他虽和空寂交情一般,但在乾元城中数十年,过往亦曾有交集,加之花相容和无用亦甚是相熟,故而内心里,自然希望空寂能平安归来。 “但愿如此吧!” 蔺归元闻言,轻叹一气,随后望向那方才脱困而去,正跃跃欲试的众人,目光所至之处,皆是满脸兴奋的正道修士,却不见任何金刚盟的影子。 “诸位,此刻情况不明,依在下看,趁着金刚盟尚未行动,抓紧恢复修为才是。”先前四大家主将四象之力注入那金印之中,强行破开这山体,自然消耗甚巨,此刻灵气禁锢已解,首要之事,便是恢复灵力,不然若再遇险,便再无一战之力。 众人闻言,亦点头应是,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此刻危机未解,恢复修为当是第一要务。 计议已定,众人便择地围坐,各自调息,而先前散落各地之修士见状,亦收起激奋之心,如法施为。 一时间,先前喧嚣不已的深坑,复又恢复了平静,修士们散布各处,静坐吐纳,试图吸纳这久违的灵气。 就在众人不经意间,头顶的天却越来越暗了。 约过了不到一刻钟,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听得身后山腹之内,忽有动静传来。 业已平静的地面,隐有轻微的震动,不一刻,随着一阵轰隆之声响起,深坑之内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地面亦快速裂开,一条条深达数尺的裂痕赫然出现于众人脚下。 随后,似有梵音自地底传出,初时,不过隐隐几声,若有若无,不过片刻之后,却听得九天之上,幽冥地底,无处不是礼颂之声,众人尽皆睁眼而望,却未发现有何异常。 蔺归元闻得佛唱,心头一动,隐隐感觉那地底之下,或有甚事发生,这深坑之内,修士云集,却皆修仙道之法,身在佛门者,多是无定寺弟子。 而此刻,被埋在那山洞腹地,乱石之下的,便只有空寂等人,莫非,这空寂大师真的有甚佛门秘法,能救得了下这近百人的性命? 不多时,众人皆转醒过来,神情肃穆地望向那狼藉不堪的乱石之下。 小清茶和水轻盈被众人带着逃脱之后,亦四处寻找无用等人,不过却发现,无定寺众僧独居一处,却不见了空寂和无用。 本来顾旷被困于洞中,已很是忧心,此刻无用亦不见了踪迹,更令少女心急如焚,那星罗海畔,同行四人,当初意气风发,欲到这岛上寻得一番机遇,却不料宝物未曾寻到,却掉入了金刚盟的陷阱之中,如今三人皆生死不明,却只 剩得她一个,如何能不为之伤怀? 小清茶拉着水轻盈四处搜寻,皆是一无所获,却不知,这空寂和无用去了何处,而眼下这山都倒了,那顾旷,自然被埋于废墟之下,看起来,亦是九死一生。 一时间,清茶怔于原地,神色茫然,却不知该如何自处,直到那梵音自耳畔响起。 那山石如波浪般起伏不定,地裂之势绵延不绝,未几,便见无数或大或小的深沟赫然现在于脚下,坑底原本次第散落的岩石亦被震得东倒西歪,面目全非。 若非有佛唱之声缓缓传来,众人几疑这地底乃有异兽穿行,山崩地裂之下,寻常修士想要自保尚且不易,便无力弄如此动静。 又过了盏茶时间,那乱石之巅的半空之中隐隐有虚影浮现,日光射下,宝光四放,不一刻,便有一尊看去高数十丈的佛像凭空现了出来。 只见那佛像甚是特别,看去和寻常寺庙所见之宝相庄严的法相并不一样,袈裟禅杖,面露微笑,托钵而立,却像是个行走红尘,四处乞食的游方僧人。 那僧人立于苍穹之下,俯首望向大地,面容慈祥却隐有几分悲色。 那佛唱之声,随着这僧人虚影出现愈加洪亮,虚空之中,仿佛有万千僧众正在诵经迎佛,而这僧人身侧,则是金光万丈,便如释尊降世,佛祖显灵。 随后,只见那僧人随手一翻,手中之钵映出七色毫光,罩向那废墟之中,随之而动的,是一片飞沙走石,无数乱石似乎被那毫光所使,纷纷四散而开,向那四围的山峰飞去。 不一刻,便见一团耀日之光陡然自地底射出,一朵数十丈宽的巨大莲花自乱石之中缓缓升起,而其中,有百来人正端坐其上,神色安然地沐浴在那毫光之中,仔细一看,正是那被石洞深处,被囚禁之人。 而那莲花之顶,金光笼罩下,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悬浮半空,正襟危坐,双眼微闭,口中正念念有辞。 众人见此神迹,自是一阵欢呼,无定寺不愧是神州三大宗门之一,能在危局之中将这近百人救出,这通天佛法,亦令在场之人震憾不已。 少顷,那莲花缓缓向深坑飘来,半空中的小和沿忽睁双目,眼里有金光闪过,只听得其猛一扬头,朝那半空之中大叫一声:“和尚,佛缘已了,再无所碍,人间万事,诸相皆空,恭喜你得偿所愿!” 那空中的僧人闻言,点了点头,面露微笑,片刻之后,却见毫光一敛,数息之后,那虚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无定寺众僧见状,皆匍匐于地,做五体投地状,朝那虚空拜去,礼毕,便盘脚而坐,念起经来。 “涅槃经……” 蔺归元面色深沉,望向半空,缓缓念了一句,随后又轻言道:“大师,且慢行!” 群雄的目光皆被无用那净世莲花所吸引,见那庄重而华美的莲瓣缓缓绽开,落地而来时,皆一拥而去。 辛白在那佛音骤起时,便一直在留意动静,此刻,见众人被这莲花载着归来,早已在坑底等候,待得那金光一收,金莲归于无用之手时,他已冲入那人群之中。 没多时,便找到了犹自迷迷糊糊的辛越。 “儿啊,活着,活着便好!”一声痛呼自其口中响起,这堂堂汉子,白麓城中的一家之主,此刻,却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数日来的寻无所获的失落,再见时一室之隔的绝望,逃离时无能为力的悲愤,再到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诸般滋味涌上心头,辛白搂着其子,五味杂陈。 而在场众人,多数情形与他无二,劫后余生,死里逃命,不由相拥而泣。 无人留意,在一块巨石之下,那年轻白净的修士参廖,正抱着一具已然冷却的躯体,默然饮泣。 小清茶在那莲花升起之际,便发现了半空中的无用,心中自是欣喜欣常,无用能将众人救出,那顾旷自然无恙。 此刻,便见几人盘坐于深坑一侧,正围着顾旷寻长问短。 顾旷看起来情况尚好,金刚盟在四大家族决意突围之后,并未痛下杀手,故而昆俞之后,除了几个太过虚弱之人相继气绝之后,倒也并无折损太多,当然,这神魂之伤,自非一时可复原,修为能恢复几成,亦得靠个人机缘。 “无用哥哥,你好威风啊!” 小清茶在确认顾旷暂时无恙后,便转向了无用,先前那凌空而坐,遍身金光的小和尚,给了她极大的震憾,亦令其生了与有荣焉之感。 “阿弥佗佛,全是空寂师伯之功!”无用闻言,叹了一气,面色悲痛地回道。 “大师舍却佛身,成全我等,此情此义,顾旷今生皆难以为报!”顾旷亦抬头往半空望了一眼,慨然叹道。 “空寂大师他……?”小清茶见状,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众人皆安全脱出,唯有空寂不见踪迹,不用想,亦猜到几分。 “师伯……,圆寂了!”无用默然片刻,缓缓回道。 “空寂大师心念苍生,此番舍身救人,亦是其心之所愿,不必过于悲伤!”水轻盈怕清茶再追问那地下之事,勾起众人悲痛之情,故而忙插了一句。 “出家之人,无生无死,无色无相,这身皮囊亦迟早归于尘土,随他去罢!”无用忽而说了一句,随后又转向顾旷,问道:“顾旷,你如今可能行动?” “勉强吧,待调息一番,看看能否恢复一二!”顾旷回了句,劫余之身,能捡回性命已是大幸,其它的,慢慢再说。 “我为你护法!”无用点点头,眼里神光绽放,看上去,经过这一番救人之举,他的修为非但未有所损,倒更胜从前。 闻言之下,其余数人亦盘坐调息,引导那灵气浇灌几欲枯竭的丹田。 不远处,清岚盘坐于一块灰黑的岩石之上,忧心忡忡。 一方面,她心忧陆云奚的安危,眼下已过两日,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另一方面,她对这深坑的局势,越来越觉迷惑,甚至不安。 金刚盟行事,自非虎头蛇尾之辈,断不可能指望着一个山洞便能将众人困住,故而必有后招,而自洞破至今,已近一个时辰,却一点动静也未发生,这绝非号称智算无敌的沈清秋之作为。 fpzw 第三百一十九章 半空有异 清岚的担忧,蔺归元等人亦有同感,眼下这深坑之内,正是群雄最为放松之时,若想要突施袭击,当是最佳之时,不知为何,沈清秋却恍若未闻,一直按兵不动。 许久,当众人精神奕奕地转醒过来时,头顶的天空,却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清岚望着那半空之上,若隐若现的乌云,忽觉有些不对劲,这睛朗云天,本应一碧万顷才是,便是将欲有雨,亦应是黑云压顶,成团成片才是,为何这乌云如此飘忽,看起来甚是诡异,而且,似乎这云层遮盖之所在,亦不过这深坑之顶数百丈范围。 莫非,又是金刚盟在弄甚阴谋? 一念及此,清岚忙飘身而下,却见蔺归元等人亦面露忧色,正快步而来。 除了无定寺的空寂之外,四大家族及南庭宗、六虚山院等宗门管事之人,很快便聚于一处,对那头顶异象,很是担心。 “蔺道兄,这乌云只怕非偶然之事,依在下愚见,趁着尚未有大变,不若尽早离去!”见众人研究半天,一时却未有甚结论,清元首先开口建议道。 “只怕没这么简单,沈清秋老谋深算,又岂能轻易放我等离去!”韩世繇摇了摇头,在场众人之中,只有他和沈清秋有过正面接触,当年大战之时,亦曾数次交锋,故而对其颇有些熟悉。 蔺归元亦点了点头,此刻这深坑之内看去平平无其,金刚盟人不知隐于何处,但一旦群雄选择撤退,那面临的必将是致命的打击。 此刻,众人方恢复一二,那被囚之人更是羸弱不堪,若再遇突袭,必然伤亡大增,且以沈清秋的个性,向来以谋为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正面对敌。 敌在暗,我在明,贸然行动,定然吃亏。 群雄方出山洞,蔺归元自然不希望再遭惨变,虽说这一战无可避免,但眼下却非复仇之时。 “此刻大规模行动,只怕不妥,不如遣人先去查探一二,看看情形再说。”梁尚秋亦接口回道。 “我亦有此意。”蔺归元想了想,随后又说道:“便派出几路人马,朝各个出口看看。” “还看甚,这坑顶空无一物,直接飞上去不就得了!”刚脱困而出的梁三爷,捡得条命后,亦是愤恨交加,甫一落地,便四处搜寻,极想找那金刚盟战上一场,好好出口恶气,不过一圈回来,却是什么也没见到,不由得很是郁闷。 此刻,听得蔺归元等人语气中甚是谨慎,意欲派人前去查探,自然很是心急,望着头顶那突如其来的乌云,脱口说道。 “不可妄动!”梁尚秋轻喝了一句,本来他对梁老三先前自作主张,折返而回之事便很是不悦,此刻虽平安而回,但却不愿他再生枝节。 “四大家族,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梁三爷鼻翼抽动,眼神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又道:“莫非,被关了两天,但吓颇胆了么?” 在他看来,金刚盟虽然在此设局,那自然不会有甚好事,该来的迟早要来,与其被动等待,还不如主动出 击,管他是什么,来一个杀一个便是。 “老三,你去看看也好!”几人说话间,韩世繇却独自朝那头顶张望了半晌,这梁三爷话一出口,便听得他若有所悟地接道。 “老哥,可有甚发现?”梁三爷见其神情,忙追问道。 “你先去试试看,记住,一发现不对便立即回来,千万不可逞强!”韩世繇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目光齐齐扫来,听这语气,似乎已有所发现。 “韩兄,莫非……”蔺归元沉思片刻,突然问了一句,不过话未说完,却被韩世繇打住,,只见其用手指天,略点了点头,神情颇有几分愧色。 蔺归元见状,心下了然,复又叮嘱梁三爷小心行事。 梁三爷一口恶气憋在心里,久未能泄,此刻得令,便如离弦之箭般,长剑一点,便朝半空疾射而去。 那虚空之上,云层在众人计议之间,又厚了几分,不过,看起来,亦无甚特别,只是,天却更暗了些。 梁三爷面色冷峻,御剑行于半空,初时尚未有甚感觉,和平日里一般无二,那头顶的乌云看去颇淡,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但当时他冲入其中时,却忽然有股冷意,自周遭突袭而来。 半空中空无一物,亦未有寒雨严冰之兆,却不知这冷意自何而来? 梁三爷只觉脚底一滞,那宝剑便如被人用力扯了一下,带动他身形亦为之恍了恍。 “不好!” 梁三爷暗叫一声,这半空之上果然有诈,正欲暗施灵力,再往前冲时,却见前方青芒一闪,一道青紫色的电光凭空而现,转瞬间便朝其打来。 面色骤变,梁三爷身形急转,脚底长剑猛地划了个圈,躲过这致命一击,随后便见流光一闪,却是未再尝试,径直朝地面冲了下来。 “画地为牢?” 梁三爷身形方定,便断喝了一声,满腹狐疑地望向韩世繇。 “韩兄,这怎么回事?”底人众人先前见梁三爷身形突然顿了顿,尚不知发生何事,但那道突然而来的紫电,却看得很是清晰,除了梁三爷之外,其余几大家主亦是一脸的惊疑。 “哎,冤孽啊!”韩世繇面色黯然,苦笑了一声,随后又道:“各位,可曾记得百多年前,我们韩家曾出过一位孽徒?” “莫非是那韩耒?”梁尚秋见状,亦很快反应过来。 “没错,家门不幸,出此叛徒,想不到百年之后,尚荼毒至今!”韩世繇望了望半空,摇头叹了句,随后又道:“韩耒与我同辈,但却是庶出,按说以他的出身,是无法参详这画地为牢之术的,不过此人天份极高,年未弱冠便将韩家弟子所习之法一一精通,一时风头无两,老家主遂起惜才之念,特许他修习画地为牢,不知为何,数年之后他却突然离家出走,不告而去,再后来有了消息时,却已入了那金刚盟中!” 顿了顿,韩世繇亦是一脸惋惜,随后又道:“老家主闻讯,自是勃然大怒,亲率弟子,千里追踪,终于在梁州云浮城中将其抓获,之后押送回乾回城 中,按韩家家法处置,断其手脚,废去一身修为,并囚于地牢之中,本想着就此了结此事,不料,次日便传来消息,韩耒已在牢中气绝身亡,老家主亲自查看,乃是自断经脉而亡,人已死了,便不再追究,遣人将其尸首择个安静之地埋了!” “金刚盟历来热衷搜罗天下道法,难道,这画地为牢之术,便是韩耒带入金刚盟中?”穆星河久在九鼎山中,自然未知晓此事,闻言便急问道。 “多半如此!”韩世繇默然叹道。 “韩师伯,或许当时这韩耒并未死去!”一直侧立于花山雨之畔的花相容,听得韩世繇讲起这过往秘事,突然想起一事,忙往前一步,沉声说道。 “此话何意?”韩世繇闻言,皱着眉头问道。 他所述之事,在韩家同辈之人,人尽皆知,彼时他虽尚年幼,但亦清楚此事因由,那韩耒葬身之地,便在离韩家不远的荒林之中,花相容年幼稚子,对韩家百年前之事自无所知,为何眼下却突然说出这等话来。 不光是他,其余之人亦很是讶异,不知花相容何出此言。 好在花相容对众人态度早有所料,见状便将当日他和苏迈,陆云奚等人在伏蚕山猴谷之中所发生之事择要说了出来,把那会使画地为牢的魂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还向着清岚补了一句:“此事,陆仙子亦是亲历之人,他日师叔可向她求证。” 众人闻言,不觉唏嘘,这韩耒身兼数家之长,可惜不入正途,身死之后还险些修成魂体,还好花相容等人将其诛灭,不然藏身那伏蚕山中,有朝一日,终成祸患。 韩世繇自然不知此节,闻言亦觉侥幸,若真被韩耒借魂体重生,为祸世人,以他的天份,日后只怕极难控制,那韩家城中,便再无出头之日。 “师侄为韩家除此祸害,韩某代族中上下,感谢不尽!”韩世繇朝花相容拱了拱手,语意诚恳地说道。 “不敢不敢!”花相容见状,忙向身侧一让,随后躬身回礼,口中急道:“都是陆仙子和苏迈的功劳,我只是,出了点小力,不值一提。” “如此甚好,四大家族亲如一家,小儿不过碰巧而已,韩兄不必挂怀!”花山雨亦步了出来,赶忙说道。 “既然识得这深坑之上,已被设了画地为牢之术,那韩兄定有解决之策吧?”穆星河倒也无心去理会四大家族内部之事,眼下他只想赶紧离开,设法查探寒山子的下落。 “若仅是我韩家之术,自然并无大碍,不过,这紫青之电,只怕并非如此简单啊!”韩世繇略有些担忧,似乎这半空之上,并非画地这牢这般简单。 “没错,我先前冲上去之时,刚一到那乌云之侧,便有一股极寒的冷意袭来,画地为牢为禁锢之术,却不可偷天换日,要想在这朗朗白日之下,突生寒意,只有花家的偷天换地可以做到!” “这……?” 花山雨闻言,顿时一阵错愕,花家此术,向来秘不外宣,何曾流落到金刚盟中? fpzw 第三百二十章 四大长老 “这世上秘术无数,化睛为雨,点水为冰之事亦常有见之,又岂独花家所有?” 蔺归元摇了摇头,不愿对此事过多纠缠。 四大家族依四象弥天阵,各衍生出不同的传家之术,韩家的画地为牢,自乃韩耒所传出,虽无据可查,但亦为合理之推断,此刻梁三爷突然提及花家之术,若再遇到甚事,更有可能疑及梁、蔺二家的术法,依此下去,只怕那金刚盟尚未有何动作,四大家族内部倒相互猜疑起来。 “金刚盟虽所藏甚丰,但我四大家族的秘法,又岂是谁人都可以觊觎,那沈清秋便是习得画地为牢,只怕亦是有皮毛而已,不足为惧!”梁尚秋接了一句。 这头顶设有禁制,那来时之路,自然亦不可能畅通无阻,不过为策万全,蔺归元亦派出数队人马,往这坑底和各方向查探了一番。 一刻钟之后,便陆续有人回报,日前众人来时之路已不可寻,这深坑之顶,便像是被人加了个无形的盖子,一旦想突破而去,便会被那紫电所袭。 花相容立于一侧,知此情形,想到当初渡海之时,四大家族为阻那修为低微的修士入岛,亦在那星罗海设下禁制,无制的雷电密布其上,阻住了众人的去途,那电光虽看起来恐怖无比,但其实伤害并不甚大,其布局之人,便是韩世繇,想不到,这转眼之间,同样的画地为牢,却被用来对付四大家族之人,而且那紫电,明显比当初的雷电要凶险得多。 这世事果真无常啊! 花相容暗自叹了一气,却将目光投向蔺归元等人。 “他娘的,才脱狼口,又入狼窝啊!”梁三爷听得来人回报,狠骂了一句,随后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叫道:“沈清秋这缩头乌龟,尽使些阴谋诡计,老子若见到,定饶不得他!”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讥笑之声自半空传来。 “梁老三,口气倒不小,只是这修为嘛,却是可惜得很!” “谁?”梁三爷闻言,大喝了一句,转身朝四周张望,见无所得,又朝头顶扫去,尚未有何发现,那笑声复又传了过来。 “阴九,少给老子装神弄鬼,有种便滚出来!”梁三爷环顾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朝那半空之中怒喝道。 “想见老子,你还不够格!”阴九的声音飘忽不定,先前听起来还像在半空之中,此刻再听,却像是在那对面山头之上。 “阴兄,多年未见,何不出面一聚?”蔺归元自然识得这阴九,金刚盟四大长老之中的青狐,擅隐匿之术,行踪飘忽不定,要说修为,可能并非绝顶之辈,但若要论神行之术,这神州界上,无人可及,他要想逃跑,放眼天下,只怕可人可抓得到他。 “蔺兄,这乾元城天下繁华之都,实令我等羡慕不已啊!”阴九的声音忽又传来,这一回,却像是响在众人耳畔。 “这仙都之内只宜人类修行,你一只老狐狸,还是缩在青泯山上比较好!” 梁三爷针锋相对的讽道。 “哎,这山中日久,亦有思凡之念,久闻这仙都在蔺城主治下,已是接袂成帷,歌楼舞榭,这软红香土,亦令我金刚盟弟子心念甚久,此次盟主将天音石鼓及那世间罕见的地灵石一并相送,如此诚意,蔺城主可是却之不恭啊!”阴九轻叹一气,言语中似乎颇为失望。 “老狐狸,休在这阴阳怪气,金刚盟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那天音石鼓是甚来路,你心里不清楚吗?”清岚似乎对这阴九亦颇为熟悉,见他忽东忽西,冷言冷语的,很是不悦,沉着脸,朝那虚空冷冷叫道。 “程仙瑶,多年不见,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却不知修为长进了多少?”阴九毫不在意地回了句。 “有胆量,不妨现身一试!”清岚向前行了两步,却是朝不远处的山头上望去。 “呵呵,你那天渊剑不在手中,想打架,怕是难咯!”阴九哂笑一声,却依然未露面。 “藏头露尾,金刚盟之人,何时能有点出息!”清岚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蔑色。 “程仙瑶,少逞口舌之快,想打架,本仙子随时奉陪!” 一个清越婉转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却见数百丈开外的一处岩顶之上,正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一袭白衣,飘然似仙。 “贱人!”一向仪态端庄,仙风道骨的清岚,见这女人突然现身,却是极为反常地出言骂了一句。 不远处的无用,乍见那女子,亦是轻呼了一声,显然来人正是当初他在那拾梅庵中遇见的忘归仙子。 “金刚盟四大长老,已见其二,想必况兄和谢兄亦不远矣!”蔺归元面带笑意,朝忘归仙子所在方向叫了一句。 “诸位,久违了!”一个瘦长的紫袍老者,突然现身于那头顶虚空之上,脚踏乌云,亦是满脸笑意。 随之,在那众人先前来时的山峰之上,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壮汉,手持一根乌青禅杖,怒目而立。 “况千钧,孟孤禅,啧啧,今日还真是个倒霉的日子,这多年未见的老鬼,都到这世上蹦跶来了!”梁三爷见状,讥笑了一句。 “四大长老齐聚于此,倒是难得一见啊!”韩世繇面色沉静,随口又朝头顶扫了一眼,冷冷地道:“况老鬼,百年未见,却缩在那半空之上,很是无礼啊!” “韩兄见谅,老朽职责所在,身不由已啊,若韩兄心有介怀,不妨上来一叙!”况千钧轻笑一声,二人皆是当年大战的参与者,过往只怕亦打过不少照面,此刻一见,言语中皆不客气。 “怕你不成!”韩世繇冷笑一声,便欲飞身而上。 蔺归元见状一急,不知一向沉稳冷静的韩世繇为何见到这况千钧如此激动,不过,此刻却非争斗之时,忙一把拉住他,口中说道:“兄长,稍安勿燥!” 韩世繇顿了顿,随后亦止住身形。 “这四人突然而来,定有所图,不妨看看再说!”蔺归 元放开手,沉声说道。 “还能有甚图谋,不过旧事重提而已!”韩世繇朝头顶望了一眼,冷言道。 “道兄,事已至此,倒不急于一时,看这架势,金刚盟并无赶尽杀绝之意,不然在我等破山而出之时,便已痛下杀手!”穆星河凑了过来,出言劝道。 “几位多年不出世,今日突然现身于此,却不知所为何事?”蔺归元朝四周扫了一眼,扬声问道。 “蔺城主,我等之意,沈盟主信中已然很是明确,金刚盟久慕仙都繁华,意欲进城一观,还请城主行个方便!”况千钧闻言一笑,接口回道。 “乾元城乃天下正道之都,大道朝天,广纳四方来客,凡心怀正义之人,四大家族皆扫榻以待,不过嘛,若是那妖邪之辈,却休想入得城门!”梁三爷朝头顶睨了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今日之势,诸位亦曾清楚,如今正值神州盛世,天下太平,我盟自不愿多生兵祸,摆在尔等面前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垂死挣扎,最后尽丧于此,要么以和为贵,各自欢喜!”况千钧闻言,亦冷言回道。 他的话说的很绝,要么生,要么死,看样子,这回金刚盟倒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要战便战,废话那么多做甚,老子便是死,亦不会和你们这些妖邪与伍,乾元城乃是天下修士之乐土,岂容尔等染指!”梁三爷断喝一声,长剑铮鸣,寒光凛凛。 “金刚盟不忍苍生受苦,故再三以言相劝,梁三爷死则死矣,却不知这千百同道,又做何想?”青狐阴九不知隐于何处,此刻闻言,却又出言相激道。 “有甚可想,最坏不过战死而已,而且此刻我等已然脱困而出,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吹甚大气!” “梁三爷想要一战,自非难事,不过先得逃过了这万象劫天阵再说!”况千钧阴恻恻一笑,随后却抬高声调,朝那下去群雄喊道: “诸位道友,这万象劫天阵可非同小可,紫电神雷,非死即伤,诸位刚死里逃生,修为只怕不到五成,若再枉死于这紫雷之下,委实冤屈得很啊!” “况道友,你们金刚盟同四大家族之事,为何要牵连我等,乾元城纵横数百里,峰峦林立,城池无数,若想进城,自去便是!”原来散落坑底四处的群雄,在金刚盟人现身之后,亦很快聚于一处,围在四大家族周边。 此刻,众人闻得况千钧之言,亦很是气愤,很快便有人愤然叫道。 “对啊,你们要打便打,要和便和,与我等何干,放我们离去便是!”又有人附和道。 “诸位,看来要想离去,只怕还得蔺城主首肯才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却见司空玄不知自何处,又突然冒了出来,其身侧,尚跟着那一脸苦色的黎阳道长。 “此刻已然出洞,天大地大,要想离开,自便便是!”一个人影自蔺归元身侧站出,身形挺拔,疏朗俊秀,却是一直未曾说话的蔺远臣。 fpzw 第三百二十一章 难免一战 “蔺八爷,说得倒是轻松啊,过往在乾元城里,好处没少拿吧!”司空玄沉着脸,斜眼望去,看样子,似乎对这蔺远臣并不看在眼里,未几,又见其朝众人笑了笑,接道:“看来还真应了那句古话,大难来头各自飞啊!四大家族枉称领袖,到了这生死攸关之时,却要让我等自行离开,莫不成你们自有逃脱之法,却嫌我等累赘么?” “司空玄,休要逞口舌之利,自在洞内你便一味出言挑衅,此刻你逃出洞来,亦是我四大家族之力,此刻,金刚盟四面埋伏,我等理应同心协力才是,你若真有能耐,便去试试那什么狗屁万象劫天阵,若没办法,便乖乖地闭上你那臭嘴,省得大家受你牵连!” 蔺远臣身为蔺归元得力臂助,在乾元城中亦是颇有名望之人,平日里巡游于各大坊巷,城中修士见面,亦尊称一声八爷,名头虽不如梁老三响亮,却也算是一呼百应,先前跟在蔺归元身侧,自不便插嘴,但对这司空玄几次出言相激,已甚是不爽,此刻,又听其阵前挑拨,便又声色俱厉地喝道。 “蔺八爷,非是我等执意如此,四大家族若不愿和谈,便拿出个主意来,破了这鸟阵,带大家安全离去才是,这声势名望,可不能光嘴上说,我等一直以四大家族为尊,还望不要令人失望才是。”黎阳道人虽站于司空玄身侧,原来他心里想着,这司空玄是否便是金刚盟的细作,定有自保之法,故而一直跟在其后,不过自出洞之后,那金刚盟四大长老现身,却未见其有何反应,一时间亦是彷徨不已,颇有些左右为难,不过事已至此,他亦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在听得蔺远臣之言后,亦颇为婉转地回道。 “今日之局,已是有你无我,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便不要浪费时间了,就让我们去会会这万象劫天阵罢!”韩世繇自然无心听他们的口水仗,心想着反正不和便战,多说亦是无益。 “什么狗屁万象劫天阵,这明摆着冲我们的四象弥天阵而来!”梁三爷闻言,朝着头顶喝道。 “管它是甚,试试便知!”梁尚秋亦知并无和谈可能,为今之计,唯战一途,故亦往前跨了一步,右手向前一伸,手上凭空多了一把重剑,那剑身蓝光湛湛,看去便如一块翠玉雕成,却之寻常宝剑却又厚了几分,通身浑然一体,有剑无鞘,看去并不似利器。 “无论如何,这画地为牢毕竟为我韩家之术,这事总要了结,就让老夫先去会上一会。”韩世繇伸手一指,拦住了梁尚秋。 这况千钧口中所谓的万象劫天阵,听名字,便知是针对四象弥天阵临时胡诌的,在场众人,多是修行有成之人,修为虽在那洞中有所折损,但见识还在,特别是四大家族之人,心知金刚盟所布之阵,定是脱胎于画地为牢,韩世繇对此淫浸数十年,若要出手,自然是他最为合适。 故而梁尚秋见状,亦未反对,望向韩世繇点了点头,口中说了句:“多加小心!” 韩世繇随手 一挥,一面黑白相间的四方灵旗出现于手中,旗身看去像是白绢织成,其中却用黑色画着一座孤崖突起的奇峰,峰顶有流云飞过,看上去极为灵动,其像一副笔力雄奇的水墨丹青一般。 “搬山旗!” 一侧的花相容轻呼一声,这法宝他过往亦曾听过,乃是韩家的家传之宝,由家主代代相传,传闻有搬山断水之力。 韩世繇脚底一点,身形晃动间,人已到了那乌云之下,看去离况千钧不过数丈之遥。 “韩兄,当心了!”况千钧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似乎并未有出手的打算。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道青紫电芒如苍龙出海,骤然而现,正正自韩世繇头顶打来。 “班门弄虎!”韩世繇脸上闪过一丝蔑色,随手往头顶一抓,那看似恐怖无比的电芒却如同被驯服一般,被他随意扯在手中,光芒一闪,便告消失。 底下群雄见状,自然欣喜异常,未料到这韩家家主有如此神威,这电芒在他手中,似乎起了不什么作用。 只有四大家主知晓其中因由,这电芒虽不知为何呈青紫之色,但却因韩家画地为牢之术而生,就此术而言,这普天之下,只怕无人比韩世繇更为熟悉,小小电光,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况千钧见状,亦未有甚动作,他亦为一代宗师,自然未指望这道电芒会有甚作用,见韩世繇神情倨傲地立于那半空之中,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随后抬手向下一指。 那原本若隐若现的乌云,如被劲风吹过,忽然迅速地聚于一处,且颜色亦变得乌黑起来,颇有些黑云压顶,山雨欲来之势。 虚空之中忽有雷鸣之声,头顶风云急变,无数的黑色云朵凭空显现,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很快,这深坑之内,便变得有些晦暗。 韩世繇神情淡漠地望着头顶的一切,看去似乎并不担心,只要不脱出画地为牢,这万象劫天阵,便奈何不了他。 未几,一声惊雷自苍穹炸响,恍如来自九天之上的怒吼,震得群山回响,万树摇落。 坑底众人,亦如被雷殛加身一般,耳鼓震荡,一瞬间,头痛欲裂。 “这到底怎么回事?” 蔺归元等数人,闻得此声,亦颇为惊骇,青天白日之下,黑云怒卷,惊雷乍放,虽说是这阵法之故,但看起来,却有几分熟悉。 愣了片刻,众人却将目光投向了花山雨。 “花兄,这情形,看起来与你花家之术,颇有些相像啊!”梁尚秋面色凝重,语气中有一丝质疑。 “怎么,莫非梁兄认为我花家勾结外敌不成?”花山雨双眉一皱,冷着脸反问道。 “花家的偷天换地之术,可颠倒阴阳,互易春秋,六月飞雪,数九赏青亦非难事,这头顶浓云密布,惊雷突起,对于花兄而已,易如反掌吧?”梁三爷见状,亦凑了过来,接口问道。 “若这天有异象,便是我花家所为,那花某岂不得冤死!”花 山雨苦笑一声,颇有些委曲求全之态。 “梁师伯,我花家虽人少势弱,但也受不得这无由之罪!”花相容见乃父模样,心中一笑,脱口说道。 “住口,大人说话,哪有你晚辈插嘴的份。”花山雨面色急变,沉喝一声,打断了花相容。 “好了,四大家族向来互信共通,不可胡乱推测,自乱阵脚,金刚盟中历来所藏甚丰,这施云布雨之事又岂是花家独有!”蔺归元及时阻了出来,开口制止众人。 “蔺兄,为示清白,小弟愿与韩兄一同应战!”话音刚落,便见花山雨身形冲天而起,数息,便站了韩山繇身侧,神色凛然,一身长袍猎猎飞舞,颇有几分正气。 就在花山雨身形方定之际,况千钧大喝一声:“来得好!” 随之,无数的紫青之电,自那黑云之中疾闪而出,朝二人所在之处肆意袭来。 韩世繇面露讥色,随手一挥,一道浅红色的光幕凭空而现,挡于二人身前,那紫青之雷,击在那光幕之上,便如遇有形之屏幕一般,纷纷向旁偏去。 电光密布如雨,虽打不到韩世繇二人,但底下一众群雄,却无这般幸运。 无数的紫芒张牙舞爪地疾射而下,映得这黑云之下,淡紫一片,深坑之内,无远弗届,雷电如天网般兜头罩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遭雷击之殃。 一时间,各路法宝纷纷祭出,赤橙黄绿,各色光芒相继亮起,电光之中,群雄各使绝招,护住自身周全。 无用等人盘坐于原地,头顶之上,金莲绽放,任是电光如何狂暴,却奈何这佛门至宝不得。 此刻,这坑内修士,虽先前均有所损,但毕竟皆为修行有成之士,虽无法像韩世繇那般潇洒自如,但自保倒也不难,不过却苦了那先前被囚之人,那些有亲友照顾的大家子弟,尚还无虞,但寻常修士,却在这紫青电芒之下,吃尽苦头。 本来众人多是奄奄一息,身虚体弱,神魂破损,此刻半数之人尚在浑浑噩噩之中,这电芒突袭而来,措不及防之下,数十人来不及有所反应,瞬间便被劈成了黑碳,一命呜呼。 蔺归元身上闪着暗红之光,于电芒之中游走穿梭,出手救人,其余修为高深者,亦如法炮制。 半晌,那城主金印倏然飞出,在半空中化成一片金芒,悬于众人头顶之上,将那紫青之电挡了不少,亦给底下之下,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不过,片刻之后,雷声复又响起,此次却不像先前那般骤起炸响,而是隆隆之声,急滚而下,黑云翻腾不止,浓如稠墨,那深坑之内,有金乌西沉,黑夜将至之感。 而那电芒,却如急风骤雨一般,更粗更快,怒闪而下。 伴随着那紫青之电,无数似虚而实的血色虫豸自浓云之内钻出,如出笼猛兽一般,振翅朝下扑来。 初时,众人尚未留意,等到那成千上万的小虫扑面而来之时,已然避之不及。 fpzw 第三百二十二章 突围之策 那小虫看去不到半个拳头大小,生得甚是怪异,背生双翅,全身殷红似血,在电光映照之下,闪着金铁般的寒芒,而腹下尚有两只利爪,尖细如蜂刺一般。 众人忙于应付那电芒,对这小虫却不甚在意,剑光起落之间,便击飞无数,不过片过之后,却发现,这虫子似身有坚甲一般,寻常刀剑,无法伤其分毫,甫一被击飞,复飞折转而来,而一旦附身那刀剑之上,竟然张嘴就咬,那硬如金刚的法宝,不到片刻,便被噬咬得满是虫洞。 更有甚者,被血虫近身,那护身灵力很快便被攻破,虫身钻体而入,循经脉而走,遁入丹田之中,不一刻,便成废人。 “噬天虫!”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诸位小心,千万不要被这噬天虫近了身!”,这回,却是蔺归元的声音传来。 在场之个,修为高深如蔺归元,清岚等人,自然不惧这小小血虫,但那数百修士,却是修为高低不一,加上尚有数十重伤之人,一时间,却有些首尾难顾。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到半刻钟,在那电光和噬天虫的双重夹攻之下,便有不少修士倒下,看样子,多半是有死无生。 蔺归元催动那金印所化的金芒,照亮这数十丈之地,尽量让众人挤于其下,紫青电芒这金光所阻,但噬天虫却是活物,无处不在。 而在半空中的韩世繇和花山雨二人,亦未料到会有此变,原来气定神闲的韩世繇望着眼前光幕之上,密密麻麻的血色虫身,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这噬天虫可非寻常虫类,传闻乃是仙墟的守护之物,身有坚甲,刀剑不入,最为独特之处在于,此虫可噬尽万物,无论有形之刀剑法宝,还是无形的灵力护障,若被盯上,甚是难缠,最麻烦的是,一旦被攻破肉身,钻入丹田之内,很快灵力便被吞噬干净,一身修为亦即被废。 “金刚盟为了今日之事,准备了不少时日啊!”韩世繇观望片刻,禁不住叹道。 “看来,这回只怕很难讨得了好,这沈清秋步步算计,不断消耗我等,一次次的打击,不光是消磨了修为,只怕很多人,心性亦被催毁,若到时,我们四大家族依然不肯和谈,只怕早晚会成众矢之的。” 花山雨亦很是担心,黯然回道。 “四大家族屹立至今,历来为天下表率,若此刻我等被逼答应沈清秋之求,只怕这乾元城,从此便是多事之地!”韩世繇复又叹道。 “其实,乾元城又何曾平静过,便是没有金刚盟,那天琅坊、万仙楼等,亦是蠢蠢欲动,只不过,皆在等待时机罢了,世道已变,该来的,迟早会来,便是我等拒不合作,其实金刚盟亦可暗中渗透,我们的坚持,不过维持一个表面的秩序罢,只是,若要牺牲这若干人等,这种坚持,是否还值得?” 他这话一出,却让韩世繇心中一惊,过往花山雨在四大家主之中,是最微末的存在,无论修为、胆识、气度皆差人一等,若非花家数百 年来皆未出大才,而百年前正邪之战中又颇有折损,也轮不到他坐这家主之位,而花家在他带领之下,不但未能扭转颓势,反而有每况愈下之感,故而过往对其看法,皆是胸无大志,懦弱无能,便是平日里,四大家主议事,他亦多是人云亦云,极少发表意见。 此刻,他这一声看似随意的感叹,却对城中局势了然于胸。 看来,世人所见,并不尽然啊! 韩世繇暗叹一句,却未接话,这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不能宣扬出去,四大家族的荣耀,乾元城的未来,皆系于数人之身,便是明知大势如此,亦得尽力而为之。 片刻之后,眼前的光幕开始有些轻微的晃动,如涟漪般隐隐荡开,韩世繇暗道不好,正欲有所行动时,却见花山雨右手一挥,一阵寒意随之而起,少顷,便见那光幕之上,像是笼上了一层严冰,瞬间便将那层层噬天虫冰住。 “这样不是办法,这噬天虫数量太多,我俩立于此处,无着力之处,只守不攻,不可持久!”韩世繇望四周望了望,那紫青电芒依旧狂乱而暴戾,深坑之下,如同雷阵一般,乱石纷飞,地裂四起,诺大地底,竟无立锥之地,而那噬天虫更是无孔不入,不到片刻,便有不少修士惨遇毒手。 “先下去再说!”花山雨亦点示意,一味的被动防守,却非良策。 二人身形迅闪,瞬间便到了那金印之下,也不知蔺归元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那噬天虫阻隔在金光之外,大群修士挨挨挤挤,聚于一外,看情形,较之那石洞之内,更要恐慌。 “蔺兄,布阵吧!”梁尚秋见韩花二人到来,忙朝蔺归元叫道,这金印能护得了一时,但保不齐金刚盟还有更厉害的后手,到时众人手足无措,情形更加不利。 “布阵!”蔺归元亦早有此意,闻言亦大叫了一句。 他话音一落,便见四人四散而开,各据一方,人手一印,正神情肃穆地将灵力注入那象征家主身份的四象之印中。 似乎有种古老的感召之力应势而生,无数的灵气如山呼海啸般自群山之内涌入,头顶之上的空间亦仿佛被撕扯了一般,有种被扭曲的错觉,那浓稠的黑云被这突出如来的异变击成碎片,紫青色的电芒亦随之散乱。 随后,一片苍青的光芒自虚空升起,并迅速向深坑之底蔓延,很快,便如一个浅青的营帐铺于天幕之上,将那虚空完全隔离开来。 况千钧立于半空之上,见此一幕,面色微动,旋即随手一招,却是取出一把乌黑发亮的长弓,朝四周挥了挥。 立于三峰各处的阴九等人见状,亦很快有了动作。 那黑云复又聚拢,并随着金刚盟四大长老的全力施为,云层亦是越来越厚,浓密如有实质一般。 得益于那光幕的遮挡,坑底有了片刻的安宁,失去雷殛之危,对于那些噬天虫便容易得多,在众人合力之下,地面很快便出现大片的虫尸,而剩余者,却不知躲于何处去了。 蔺归元朝 头顶望了望,四象弥天阵原来护城之用,在乾元城三十六坊之中,皆设有防护装置,一旦阵法启动,整个仙都皆位于阵法保护之下,此阵聚天地灵气为已用,只要灵气不绝,其用便会无穷,而操控之钥,便在四大家主的印章之中。 四象弥天,本以防御为主,头顶这层看如流云般的浅淡青芒,实质为这岛中灵气所凝结而成的护盾,金刚盟短时间内想要攻击,定然不易。 “道兄,看来金刚盟亦已开始有所动作了!”穆星河朝那不远处峰顶数人望了望,朝蔺归元叫道。 蔺归元随手召回尚悬于半空的金印,又朝眼前犹自惊魂未定的群雄望了望,神情颇有些沉重。 金刚盟有备而来,四大长老齐聚于此,只怕这深坑之外,已密布金刚盟弟子,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并不容易,而且这众人之中,修为大有不同,便是突围,亦得牺牲不小。 若结果是两败俱伤甚至一方惨烈收场,那四大家族今日所为,日后会不会成了千古罪人。 两难之下,护城还是留人,这是一艰难的抉择,对于蔺归元而言,稍有不慎,便有身败名裂之虞。 “四象弥天阵,只能保我们一时,但要想突围而出,须得另想办法才是!”韩世繇望向头顶密布的浓云,缓缓叹道。 “躲在这阵云之下当缩头乌龟,终不是个事,蔺兄,还得另想办法才是!”梁三爷跃跃欲动,手中宝剑寒芒吞吐,蓄势欲发。 “依我看,这电芒和噬天虫有阵云相护,亦不足为患,擒贼擒王,只要解决了那四大长老,便有突围之机。” 青岚眼见那忘归仙子正在远处山峰长袖挥舞,剑出如电,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朝向蔺归元说道。 “没错,揍他娘的!”梁三爷剑光一指,便欲行动。 “那四人立于阵外,以逸待劳,我等欲要进攻,须得穿过那电芒和虫阵不可,以弱击强,殊为不易啊!”花山雨亦面露忧色,摇头说道。 “既要擒王,那伤其一人便可!”蔺归元往头顶指了指,若有所指地道。 “没错,只要拿下况千钧,那这所谓的万象劫天阵便不足于惧。”梁尚秋亦点头应道。 “既如此,便让老夫打这头阵!”韩世繇似乎对况千钧志在必得,闻言便沉声说道。 “韩兄,若要对敌,须得有所倚助才行!”蔺归元摆摆手,随后又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要想取胜,只可智取,不可力敌,速战速决才有一丝可能,不然等其他人回过神来,就难了!” 众人闻言,皆面色一动,蔺归元既出此言,自然心中已有所想,却不知有何良策。 “蔺兄,可是有何打算?”梁尚秋眉头一动,急问道。 蔺归元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蛇打七寸,以弱击强!” fpzw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明二暗 “以弱击强?” 众人闻言,皆不知所谓,一时未明白蔺归元所言为何意。 此时此刻,众人方自那石洞中逃脱,枯竭的丹田经过一番调息,虽有所好转,不过比之那高手云集,准备充足的金刚盟,却自是有所不及。 这深坑之内虽有近千人,但修为却恢复未到平日的五成,故而若论战斗实力,本就处于下风,便是想要对付况千钧,亦只能险中求胜,这以弱击强之说,却不知从何而来。 “金刚盟四大长老之中,阴九善隐匿之术,孟孤禅以力闻名,樱解语剑舞无双,只有这况千钧高深莫测,他的一元造化功阴狠霸绝,但真实修为,却未有几人亲见,看眼下情形,只怕更在三人之上,若在平日里,我等还尚可一战,但如今劫后逃生,修为大损,任选一人,对上况千钧亦无胜算,蔺兄这以弱击强,又是从何说起?”梁尚秋思索片刻,亦是不解地问道。 “为今之计,若是以一敌一,自是冒险之举,且并无胜算,但各位要清楚,金刚盟今日之举,目的在逼我等就犯,而非要将我等一举歼灭,便是对上况千钧,他亦会有所保留,不可能痛下杀手,徒惹麻烦,故而有此心态,便是我等之机会!”蔺归元往头顶望了望,那淡青色的天幕之上,愁云密布,其黑如染,而况千钧的身形,已然被黑暗所遮盖。 “蔺兄之意,莫不是选一修为稍次之人牵制于他,其余人等埋伏,伺机出手偷袭?”清岚闻得蔺归元所言,眉尖轻挑了一下,疑道。 “偷袭?” 梁三爷面色一惊,却未想到蔺归元会有如此之想。 其余众人,亦是面有异色,纷纷望向蔺归元。 他身为乾元城主,亦当为四大家族之首,一向以正直光明形象示人,平日里处理城中之事,亦是不偏不倚,颇为公正,此刻却突然说出这偷袭之意,倒令众人有些意外。 “诸位,非常之时,行事当有非常之策,且我等沦落至此,虽因大意为之,但亦是金刚盟设局偷袭所至,若能以其人之道反其人之身,亦是甚妙!”穆星河似乎对其深以为然,沉默片刻后,便开口说道。 “没错,那况千钧应未料到我等会出手偷袭,若能将之擒下,沈清秋投鼠忌器,便不敢枉自行动,到时有了谈判筹码,便不会如此被动!”梁尚秋亦很快表示了认同,事有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已顾不得许多。 “道兄,此事毕竟有欠光明啊,金刚盟虽行事出人意料,但这成名之人,却未曾听闻有围攻之事!”清岚脸色有些许失落,言语中对于蔺归元之见,并不认可。 南庭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历来为正道之翘楚,门下弟子平日行事,皆正大光明,为天下修士之榜样,而清岚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为宗门长老,宗主清虚的师妹,虽然近数十年来,极少在江湖走动,但亦是嫉恶如仇,刚直不阿,要让她出手偷袭于人,一时间,自是极难接受。 “清岚道友,事急从权,我等此举,亦是为了天下正道和这坑等近千修士的性命,金刚盟肯定还有后手,四象弥天阵亦不知能撑到几时,一旦这阵云被攻破,在那电芒和噬天虫的双重夹击之下,能侥幸生还者,只怕不到半数,这种结果,只怕亦非道友所乐见啊!”穆星河似乎甚是急切,未待四大家族之人开口,便又朝清岚劝道。 “我等以正道自居,但如此行径,又与金刚盟人何异?”梁三爷似乎亦不甚认可,他活了几十年,平日里呼朋唤友,优游卒岁,平生所好者,不过酒与剑而已,过往在乾元城中纵横来去,亦颇具侠名,此刻,按他所想,定是持剑杀将出去,便是身死,亦要金刚盟不得安生,这蔺归元之策,虽是最为稳妥,伤害最低之法,但却与他心中所念相去甚远,亦同他的作风,大有出入,故而很快便出言否认。 不过有四大家主在,他的态度其实并不重要,很快便听得默然甚久的韩世繇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兵者诡道,丈夫行事,审时度势,择其利而行之,只要不误及大事大非,倒也无须计较,此举虽有失君子风度,但在眼下,却不失为可行之策!” 有了这三人同意,花山雨自然亦不好说甚,他的态度向来都是随波而流,故而说与不说,皆是一样。 此刻,亦同过往一般,不过在韩世繇话音落下之后,花山雨却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话。 “既然决意如此,小弟修为最低,这鱼饵,便由我来做罢!” 四大家主之中,虽以花山雨存在感最低,但修为其实相差不大,孰弱孰强,倒还真不好说,毕竟,这四人平日里便是聚在一处,亦多以议事为主,相识半生,却未曾真正交过手,故而彼此之间,亦不知深浅如何。 按说,这一家之主,平日里亦是高高在上之人,更何况当着这众人之面承认自己修为实力最弱,倒令人颇觉有些诧异。 花山雨这突然之举,亦是蔺归元所料未及。 他原本心里亦在盘算着,派谁过去比较合适,此人一要有身份地位,二要修为相当,能与那况千钧缠斗一时而不致露出破绽,眼下这众人之中,除了他们四个,便是三大宗门之人,空寂大师已登极乐,那余下主事之人便只剩清岚和穆星河,清岚已明确表态,不喜此法,再说毕竟是一女子,亦不合适前往叫阵,穆星河倒是合适,但却没理由要让他前往,想来想去,这差事,自然四大家主担当,但这人选,却又不好平衡。 花山雨毛遂自荐,却解了他一时之困。 “如此,甚好!” 蔺归元面露欣然之色,随之回了一句,正欲说话,却听得梁尚秋抢先道:“既然花兄请缨为头阵,那梁某便当这埋伏之人罢!” 手中玉剑一抖,梁尚秋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既然出手,便当保万无一失,在下愿与梁兄一道!”穆星河亦接口回道。 蔺归元对此 ,亦无甚意见,既决定偷袭,多一个人便多一份保障,只要能出其不意将况千钧拿下,其它的事,皆不重要。 “那老夫便送几位一程罢!” 韩世繇对此安排,亦未反对,他本欲单枪匹马去会会那况千钧,正好有些宿年旧怨一并了结,不过在蔺归元说出心中之策后,便改变了主意,此刻,实非纠缠私怨之时,全身而退才是上上之策。 话音刚落,便见其手中的搬山旗迎风一展,那高峰流云赫然其上,随着韩世繇灵力注入,奇峰之上隐隐有道登天之梯浮于众人眼前。 随后,韩世繇随手一抓,却将峰前那朵流云连同那天梯一道摄了出来。 “这绵绣流云和三界梯是乃我韩家搬山旗中的三宝之二,用来对付画地为牢再合适不过,几位可自拾级而上,有绵绣流云的守护,那紫青电芒近不得身,只要不被那噬天虫所侵,顺着这梯子,即可出阵!”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面有疑色。 这表示,韩世繇已知出阵之法,既然如此,又何必弄这四象弥天阵,直接借这梯子,冲出去,不就成了? 见众人神色有异,韩世繇面露苦色,叹了一气,说道:“若只是我等数人,借这三界梯出困倒也无妨,大不了冲出去恶战一场,不说全身而退,逃出去应无大碍,不过如此一来,自然便会引得金刚盟人留意,到时候这坑底数百同道,便很难说是何命运了!” 清岚本对他们数人偷袭之策不甚认可,故而便立于一侧,冷眼旁观,待到听得韩世繇之言,方才稍点了点头。 眼前数人,便是这坑底群雄之依靠,若他们自顾而去,便是侥幸逃脱,又成何体统! 众人闻言,亦觉有理,这天梯虽甚玄妙,但毕竟只是一件法宝,却非渡人之法器,此刻深坑之内困有近千人,便是逃得几个,亦无甚用处。 片刻之后,三人便依计行事,顺着那虚浮于身前的梯阶向上跃去。 原本以为这三界梯不过是个说法,并非实质之梯,但当三人脚尖点于其上之时,却发现脚底有厚重之感传来,再踏之,便觉甚是坚实,比之那金铁所铸之梯,亦不遑多让。 梁尚秋和花山雨对这搬山旗颇有所知,亦听闻其中有一山一梯一云,各有其妙,但究竟有何玄机,却不得而知。 此旗掌于韩世繇之手,平素里难得一见,二人只知其名状,却从未见过实物,故而对这三界梯亦是心里没底。 而穆星河久居于九鼎山中,因过往六虚山院在乾元城之事,皆由寒山子打点,故而他和四大家族虽有所知,但亦不甚熟悉,对这搬山旗曾略有耳闻,但内情更是一无所知。 深青色的梯身逐级而上,直入那黑云之中,三人皆是修为高深之人,借着那阵云的掩护,数息之间,便纵入那黑云之下。 正欲有所行动之时,那头顶如墨的浓云之中,忽又有动静传来。 fpzw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袭得手 无数黑云升腾翻滚,不一会,便如被人搅动的沸水一般,在三人头顶快速旋动,很快,便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漩涡正逐渐成形。 半空中,亦复雷声隆隆,初时,只听得一阵阵闷响自九天之上传来,仿佛那苍穹之下,正蕴酿着某种恐怖的力量,三人听在心里,顿觉不妙。 “花兄,这黑云之内,正在聚集着灵力,只怕下一刻,便有更加厉害的手段出来,事不宜迟,赶紧行动!”穆星河望了望头顶悬着的那朵绵绣流云,颇有些担忧地向花山雨道。 “好!”花山雨点头应了句,随后身形一闪,便没入那旋涡之内。 无边的黑暗瞬间涌来,花山雨如入万古长夜,四周深沉一片,除了那绵绵不绝的墨色,更有一丝丝阴寒之气,自身周泛起,置身其间,无来由令人感觉恐惧。 花山雨放开神识,往四周探去,却发现茫茫黑云之内,却是空无一物,未料到先前那看去翻腾不止的浓云,其内竟是如此安静。 好在那三界梯甚是玄妙,犹自闪着深青色光芒,悬于头顶之上,引领着他,向更深处而去。 花山雨深吸一气,身周涌起一层白光,如一层薄雾,将其身形裹住,随后取出一只闪光毫芒的铁笔,顺着那天梯,向上而行。 这浓云从坑底望去,层叠密布,不知其厚,不过一旦进入其间,却发现并非如此,花山雨身形如电,片刻之后,便到了那天梯尽头,脚尖轻点,如鹰隼般冲天而起,再出现时,已在那黑云之巅,朗朗晴空之下。 不远处,便是一脸冷峻的况千钧。 “本想着韩世繇会亲自而来,想不到,竟是花家主!”况千钧乍见来人,神色动了动,脸色看去,竟有丝丝失落。 “对付尔等狂徒,花某一人足矣!”一声嗤笑之后,花山雨挺身而立,不动如山,手中铁笔向前一点,倒颇有几分狂儒之态。 “传闻四大家族之中,花家主为人最为低调,不喜交游,亦甚少在城中走动,数十年来,深居简出,颇有隐士之风,今日一见,传言有虚啊!”况千钧淡然一笑,慢悠悠地回道。 “况千钧,乾元城非尔等可觊觎之地,此刻收手,还来得及,如若不然,这浮屠岛便是尔等葬身之地!”花山雨似乎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闻言愤然喝道。 “好说,听闻花家偷天换地之术,可颠倒阴阳,互易春秋,况某久慕盛名,却一直无缘得见,难得今日花家主有此雅兴,少不得得见识一番!”况千钧脚踏黑云,神情看去很是轻松。 这也难怪,花山雨在世人眼中,无论声望和修为均列四大家主之末,况千钧身为金刚盟长老之首,自沈清秋以下,一人而已,便在平日,亦不会将花山雨放在眼里,此刻,经过金刚盟的层层算计,正道群雄已是实力大损,花山雨听怕亦不例外,这几句大话,在况千钧眼中,不过色厉内荏而已。 “这么着急去往黄泉路,不需要交 代几句么?”花山雨边往头顶望了望,边口言讽道。 “无妨,况某这一生,去过无数地方,就是不知那黄泉路上是何模样,若真有幸下去,那还得感谢花主家之赐!”况千钧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接口回道。 “如此,那便无须废话,动手便是!”花山雨闻言,亦不再多话,手中铁笔一指,朝虚空之中一横一划,两道劲风凭空而起,朝着况千钧疾扫而去。 况千钧见状,右手握弓,岿然不动,左手一掌推出,迎着那劲风便拍了过去。 两劲相撞,便见二人相隔之处,空间一阵震荡,随之亦反向而回。 这甫一交手,二人旗鼓相当,谁也未讨到便宜。 “来而不往非礼也,花家主,当心了!” 况千钧长袖一挥,卸去来劲,随后依旧是左手出招,一掌呼出,阴风四起,有数九寒冬,百草衰枯之态。 “一元造化功,不过尔尔!”花山雨面露蔑色,随后铁笔朝身围划了几笔,复又说道:“我这笔,便叫生死枯荣笔,一元为初,造化阴阳,有生便有死,有枯亦有荣!” “是吗?”况千钧漫声应了一句,随后左手朝空中虚划一圈,随后,原本晴朗无边的天空,冷意骤起,紧接着,寒风呼啸而至,花山雨只觉一股霸绝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仿若置于深秋,有万物衰枯之感,此刻若在那深坑之下,定有草枯树败之象。 “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 花山雨面色一沉,接口念了一句,随后手中铁笔一点,运腕如飞,在那虚空之中划了数笔,瞬间,一个淡金色的“春”字便出现于二人眼前。 “春色三色,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随着花山雨话音而起,天地之间变化又起,和暖的春风自虚空拂来,触体而温,原本的肃杀之气,被这暖风一吹,便瞬间消弭无形,二人立于其间,仿佛听到草长花开,万物苏醒的声音。 “有意思!”况千钧面露笑意,颇有几分棋逢对手的欣喜,随后长袖一挥,便见无边烈浪滚滚而来,使人如入九夏,炙热难当。 花山雨面色不改,复又奋笔疾书,对应这无边热浪,忽有雪花自他周身飘起,不一刻,便觉冷意森森,那黑云之上,隐隐可见点点霜花。 严寒酷暑,交替而至,半空之中,异象频频,就在二人所立数十丈范围之内,忽而烈阳当空,如坠火海,忽而雨雪纷飞,极寒难耐。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你来我往之间,双手互有得手,这一回合,乃是纯术法的比拼,考验的是修为和定力,况千钧的一元造化功,原是道家之术,内含无尽变化,后被金刚盟获得之后,经过数代人的修炼和参悟,又加了不少邪术于其中,这阴阳相易之间,亦是凶险霸绝,不过不知为何,似乎况千钧并未使出其中阴邪之术,和花山雨这一番斗法,倒也算得上正大光明。 一来二去之间,已近一刻钟。 况千钧望了望脚 底,黑云之下,那巨大的漩涡已然成形,看来,似乎下一波的攻击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花家主神乎其技,令人佩服,生死枯荣笔却有化死为生,转枯为荣之力,既然如此,亦不妨试试我手中之物!”况千钧随手一拂,半空中异象顿消,万里晴空,一碧如洗。 随后便见他右手引弓,左手朝弦上轻轻一拉,未听得任何声响,却见那脚底无数黑云突然疾卷而起,向那长弓之上聚去。 片刻,浓云凝成一支黑箭,搭于长弓之上,随着况千钧一收一放,箭身刺破虚空,无声无息地朝花山雨射来。 原来不过数尺来长的黑箭,此刻在花山雨看来,却像是追魂之索一般,眼见其直射而来,竟不知躲向何处。 “枭夜!” 花山雨怔了片刻,面色微动,忽而脱口叫道。 况千钧犹露冷色,目光淡漠地望着那一线黑影,疾速而去。 花山雨识出况千钧手中之弓的来历,一时间亦颇有几分惊讶,眼见那黑箭转瞬即至,已是避无可避,忙将手中之笔往身前一立,一掌拍于其上。 生死枯荣笔亦是极难得的法宝,随着花山雨灵力注入,金芒闪动间,一个巨大的困字顿时浮现,挡在那黑箭之前。 一息之间,箭身疾射而至,随后便见金芒散落,点点金光碎了一地,花山雨这一手,终是没有敌过黑箭的侵袭。 不过,他要的也仅就是这一瞬间,就是金芒炸裂之际,便见他身形雀起,长袍鼓荡,铁笔狂书,无数劲风如无形之剑,向着况千钧怒扫而去。 “来得好!”况千钧见状,引弓而立,虚拉弓弦,两只黑箭应势而出,朝半空的花山雨射去。 而与此同时,那黑云之中,两道身形暴射而出,寒芒骤起,一前一后,向况千钧疾斩而来。 梁尚秋和穆星河隐于浓云之中,躲在那绵绣流云之下,若非近在咫尺,极难发现,自上空而望,便只见黑云翻滚,什么也望不到。 这二位皆是这神州界上有数的高手,一个是四大家主之一,一个是六虚山院的长老,二人联袂出手,便是沈清秋在场,亦不敢说那挡得住这一击,虽说此刻二人修为颇有些折损,但因出其不意,蓄力偷袭,况千钧措不及防之下,难免顾及失彼。 好在他对阵花山雨之时,亦留有余力,当那寒芒乍现之际,便心生警惕,身形急退,不过他怎么也未料到,蔺归元身为此处正道之首,竟会派两人偷袭于他,躲过了穆星河的正面一击,待到梁尚秋那玉剑及身时,却已避之不及。 手中法宝反手一举,挡住那剑身,但仓促之间,自然难竟全功,剑芒一闪,剑气穿体而过,将他肩头射出一个血洞。 况千钧面色一沉,正欲反击时,却见穆星河和梁尚秋二人身形陡现,举剑便又围了过来。 而不远处,花山雨有强援到来,亦是精神一震,与那黑箭纠缠片刻后,复又闪身而至。 fpzw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任务失败 以三对一,在况千钧已然负伤的情况下,自是凶多吉少,更何况,此刻三人急于擒人,一出手便是杀招。 穆星河剑出如虹,一道道寒光封住况千钧进退之路,而梁尚秋玉剑一出,重如山岳,蓝光闪过,况千钧只觉如泰山压顶,欲动不能,而前方,还有花山雨的生死枯荣笔,一勾一划之间,重重杀意怒卷而来。 退无可退之下,况千钧断喝一声,一掌拍向花山雨,随后张弓引箭,无数黑云呼啸而来,两支有如实质般的黑箭,疾身而出,向身前的穆星河和花山雨射去,与此同时,身形一转,便欲硬接梁尚秋那一剑。 不过,梁尚秋自非寻常之辈,就在况千钧张弓的刹那,蓝芒已至,况千钧再转身时,已然避之不及,只好狠一咬牙,挥掌朝那剑光拍去。 一元造化功,霸道狠绝,这一掌下去,亦有开山裂石之力,虽仓促为之,但亦将梁尚秋的剑光击得一偏,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头顶发髻却被削去一半,一头乱发随风而起,况千钧面色一黑,恼怒异常,正欲回头时,穆星河长剑一闪,冷意已到了身前。 梁尚秋在前,穆星河在后,况千钧左右支绌,险象环生,正暗自心急之时,却听得花山雨惨呼一声,笔下虚点,数道劲风疾扫而来,却是无巧不巧地打在了穆星河的长剑之上。 穆星河遇此突袭,很是莫名,身形顿了顿,剑光一滞,电光火石之间,却将前方一片露了出来,况千钧何等人物,获此良机,双掌疾挥,一阵黑云随之而去,身形一闪,便射了出去,数息之间,便逃出数十丈之外,想要再追,已不可能。 梁尚秋本以为这夹击之下,定能将况千钧拿下,不料穆星河突然生变,却不知发生何事。 穆星河亦是气愤不已,一脸沉郁地望向花山雨,却见他满脸乌黑,正运气相逼,方才反现,他不慎被况千钧那黑箭缠中,仓促之下出手,不但未伤得况千钧,反而救了他一次。 “道兄,可还好?”穆星河暗叹一气,便朝其问道。 “惭愧啊,技不如人,为这老贼所乘!”花山雨调息半晌,方才将那黑气压了下去,闻言,苦笑着回道。 “还好,仓促之间,并无大碍,不然这枭夜弓下,可是神鬼难留!”梁尚秋亦闪身而来。 “二位道兄,实在抱歉,在下一时失手,却将那老贼放走!”花山雨一脸歉意地望向二人,看情形,他亦知自己情急之下,弄巧成拙。 “道兄无心之举,不必介怀,无论如何,况千钧亦负伤而去,我等此行,倒也不算全然无功,赶紧下去罢!”事已至此,穆星河自然不便多说,虽心里很是遗憾甚至恼怒,但面子亦不好发作,毕竟花山雨乃是四大家主之一,却先前他亦自认修为最低,这会为况千钧所伤,情急出手,出点意外,亦是情理中事。 梁尚秋闻言,方才恍然,敢情穆星河突发异状,却是拜花山雨所赐,一时间,亦颇觉惋惜,毫厘 之间,却让况千钧逃之夭夭,三人此行,就算是失败了。 三人行踪暴露,自不敢再在这黑云之上耽搁,身形一转,便钻入那黑云之中,借着那三界天梯的指引,很快便回到深坑之中。 众人见三人空手而回,自知此行并未凑效,不免有些许失落,梁尚秋上前,只说况千钧甚为狡猾,虽被重伤,但一个不察却被其脱逃而去,言语中甚是遗憾,却未提花山雨之事。 “诸位,梁兄和穆道兄本欲得手,却因在下一时失手,帮了倒忙,很是抱歉!”花山雨沉默片刻,却将这失败之责揽了下来。 “无妨,此行本就险中求胜之举,那况千况身为金刚盟四长老之首,本就不易对付,我等先前多有折损,能一剑将其击伤,已算不易!”蔺归元虽亦觉遗憾,但却并未太介意。 “这老贼一旦离去,很快便会发动报复性的攻击,我等不可大意啊!”韩世繇将那两件法宝摄入搬山旗中,随后沉声说道。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蔺归元望着头顶那巨大的漩涡,缓缓接道。 正说话间,先前那隆隆不绝,隐而未发的雷声,终于有了变化。 一阵阵惊雷自半空陡然炸响,尔后,黑云之中,忽有紫光闪烁,如一条条电龙穿梭其间,而在那漩涡正中,一道比之先前粗了数倍有余的深紫色电芒终于露出了来。 挟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那电芒如天降雷罚,甫一冒出,便疾闪而下,电光照亮了这深坑,也震摄了其中数百修士。 如此暴怒的电芒,别说是见了,便是过往亦未曾听闻,看来,这金刚盟所谓的万象劫天阵,便也不算虚言,却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才有如此之威势。 蔺归元等人,见这电芒现身,亦暗自心惊,忙复归其位,灵力注入印章之中,以加固头顶的这聊以防护的阵云。 紫芒顷刻便至,电光打在那阵云之上,震得那淡青的光幕晃荡不止,大地忽有颤抖之感,底下众人望之,心悸不已,强如四象弥天阵,亦在这紫电之下显得脆弱不堪,下一刻,却不知能否抵得住。 虽说修士肉身强横,但亦是血肉之躯,在这恍若天威的紫电之下,能撑过一个回合者,这群雄之中,屈指可数,若头顶阵云告破,便宣告着众人死期已至。 “城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蔺远臣站于蔺归元身侧,轻声说道。 “你有甚想法?”蔺归元微侧了侧头,接口问道。 “属下有一想法,却不知是否可行?”蔺远臣闻言,微怔了怔,却抬脚朝前方一块巨石之侧走去,待蔺归元跟上之后,方才开口道。 “尽管说来!”此刻已是火烧眉毛,只要是可行之策,蔺归元都愿意一试。 “逃!”蔺远臣轻吐了一字。 “逃?”蔺归元浓眉一挑,重复了一句,却不知他此言何意。 在这金刚盟的重重包围之下,这深坑之内如许多人 ,便是化做飞鸟亦难逃脱,蔺远臣之言,岂非儿戏? “我想,金刚盟弄这么多动作,其目的不过逼我们四大家族就范,以同意他们进驻乾元城中,若您和三大家主均不在此地,那他们守在这便再无意义,自然便得放众人离去,断不可能真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等赶尽杀绝!”蔺远臣点了点头,复又压低声音回道。 “道理虽是如此,但却断不可行!”蔺归元轻呼一气,摇头回道。 “城主,这是眼前唯一之路了!”蔺远臣心里早料到蔺归元会是如此态度,闻言,语意有些急迫切地回道。 “休要多言,此事万万不可!”蔺归元面色一沉,望了蔺远臣一眼,决然回道。 蔺远臣微摇了摇头,面露不甘之色,顿了顿,却是抬步往梁尚秋等人所在之处而行。 蔺归元见状,暗叹一气,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到底还是未出言相阻。 他身为城主,此刻要做的便是团结群雄,共抗外敌,他可不惜一死,便却不能决定别人的性命,蔺远臣的想法,若放在他人身上,不失为可行之策,但若要四大城主先人而逃,虽说无奈之举,但在这以义为先的江湖,此举便等同于背信弃义,便是解得今日之危,那日后在乾元城中,亦是人心尽丧,这城主,只怕也当到头了。 片刻之后,蔺归元踱步而回,却见其余三人皆是摇头叹息,一脸苦色,看上去,似乎对于蔺远臣之策,亦不甚认可。 神州仙界,修士不知凡几,能熬到一门之宗或一家之主,皆非寻常之辈,对个人声誉自然看得极重,甚至于不惜一死亦要保存名节,四大家主皆为乾元城中轮值之城主,平日里自是声名赫赫,便是三大宗门之主亦对其礼待有加,乃是天下正道之垂范,今日若依蔺远臣之计,若可能解得一时之困,但数十年积累的名望却一朝尽丧,此等代价,是谁也不愿乐见的。 “蔺兄,我等生于四大家族,身负守土之责,为城而生,亦为城而亡,金刚盟一旦进城,那这诺大仙都便堂而皇之地成了其总部所在,到时势力很快便会渗透到神州各地,这天下,便又是祸患四起,民不聊生,今日之事,不可不慎之啊!”花山雨面向蔺归元,沉声说道。 他这话听起来正气凛然,但在此时此刻,却让人一时间弄不清是何态度,到底是走是留,却很难猜得透。 “诸位道兄,按此情形,只怕四象弥天阵亦撑不了多久,不如突围罢!”清岚离得众人稍远,亦未留意先前蔺远臣之所言,此刻见其聚在一块,便走了过来,出口提议道。 “突围?”蔺归元眼神一动,复又望向清岚。 “这紫电之威,诸位已然见识到,阵云一旦被破,那后果不堪设想,与其如此,不如分头突围,还有几分希望。”清岚复又回道。 “不可,纵要突围,亦得集中精力,攻其一处,不然死伤更加严重!”韩世繇闻言,却是摇头否认。 fpzw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再入浓云 “想要突围,难啊!”梁尚秋闻言,突然插了一句,随后往这深坑四周望了望,接着道:“眼下这深坑已被封禁,并无出逃之路,除了头顶这片黑云,却无其它去处,我等便是决意突围,又向何处而去,难不成学那姓苏的小子遁地不成?” 他这一开口,倒将众人一下问住了。 是啊,便是突围,亦得要有方向才行,这深坑四围皆是峰高壁陡,便是先前石洞之上那坍塌岩壁之后,亦是危岩一片,除了向上而行,却未有任何可去之处。 “诸位可曾发现,先前那紫电密如天网,这深坑之下,我等几无立足之地,为何此刻,却仅余那漩涡之下那道雷柱?”清岚闻言,复又问道。 “这道紫电有如天罚,如此霸绝的气势,定然吸尽了的这黑云之中凝结的灵力,自是可一而不可再,金刚盟再厉害,要想故伎重施,亦是力不从心啊!”蔺归元对这道雷柱般的电芒,亦觉有些不可思议,闻言便道。 “那又如何?”梁三爷不明其故,急又问道。 “这电芒断不可持久,自初降至今,已过了盏茶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便会褪去,而下一刻,至少得有一刻钟,这期间,便是我们的机会!”清岚望向头顶那犹自紫光闪耀,扭曲着怒轰而下的粗大光柱,沉声说道。 “莫非道友想趁此机会,一举冲出去?”梁三爷面露讶色,急问道。 “唯此一途!”清岚点头回道。 “此法甚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战,能活几个是几个,呆在这黑云之下,委实太过憋屈。”梁三爷闻言,略一思量,便大声说道。 他声音原本便甚为粗豪,此刻突然大声一叫,却将周边众人一下引了过来,本来群雄正自望着头顶那紫电惴惴不安,等着蔺归元等人下一步的行动,而梁三爷这一声,众人皆听在耳里,以为四大家族计议已定,便纷纷围了上来。 蔺归元见状,心想着清岚之言亦不无道理,不过,那黑云之中,未知凶险如何,如此多人贸然而入,只怕亦是不妥。 “道友之言,亦不失为可行之策,不过为防万一,却不可一涌而上,若真要突围,便自四大家族始罢!”沉默片晌,蔺归元突然开口道。 “要走一起走,为何要四大家族优先?”有人不明就里,闻言便急叫着道。 “没错,既是突围,那便一道而去,多个人便多点机会!”又有人附和道。 “诸位,莫要误会,那黑云之中,除了这紫电,亦尚有无数噬天虫藏于其间,甚至于另有未知的凶险,若一涌而上,万一中了埋伏,便有全尽覆没之虞,四大家族有守城之责,此刻金刚盟所要针对的,亦是我等,这涉险之事,自是责无旁贷。”蔺归元见众人心生误会,忙摆手解释道。 “说得倒是好听,万一你们四大家族真的冲出去了,难道还会回来接我等不成?” 质疑之词应声而起,蔺归元闻声望去,却是天琅坊的骆龟蒙。 他这话,自然亦是众人心中所想,此刻这坑底已是凶险异常,谁也不知下一刻,金刚盟会使出何种阴狠的手段,若蔺归元抵死不肯和谈,结局多是九死一生,故而,若真有机会冲出去,只怕第一时间,便会逃之夭夭,那等为大义舍身相救之事,说说便罢。 此中近千修士,修为亦各有不同,自被金刚盟算计那一刻,便注定会有不少人将殒命于此,是生是死,自是各安天命,修为和运气缺一不可,不过未到那最后一刻,自然皆得争得一线生机,故而机会来临之时,自然谁也不愿甘于人后。 金刚盟自非易与之辈,那黑云之内既能酝酿出如此声势浩大的紫电,定然不会如此简单,此刻众人既不愿被落下,却也不想身先士卒,去当那冒险之人,故而对于蔺归元之言,亦将信将疑,而骆龟蒙这么一问,倒令众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蔺归元又是甚态度。 “诸位,这黑云之内,有股阴寒之气,若蔺某所料未差,只怕便同先前那石洞入口的杀意颇有关连,四大家族派人前去,亦只是为各位探明凶险,扫除障碍而已,若有同仁愿一同往之,亦无任欢迎!” 蔺归元朝众人望了望,神情看出颇为复杂,他掌控乾元城数十年,处理过无数大小事务,却从未像眼下这般举步维艰,外有金刚盟虎视眈眈,内有群雄各怀心事,稍有不慎,便会为人所乘。 众人闻其所言,一时皆有些沉默。 骆龟蒙亦是怔了怔,不过随后却很快表了态,愿意随四大家族一同前往,有他带头,自然便有些急于出逃之人跟随而去,蔺归元随意望了望,总数将近三十人。 很快,四大家族便有了安排,蔺家以蔺远臣为首,梁家自有梁三爷随之,韩世繇指派了一族弟韩世庸随之,而花家却是意外,由花山雨亲自领衔。 初时蔺归元甚是犹豫,毕竟花山雨为花家之主,这探路之事,实不宜亲自为之,且这四象弥天阵在关键之时,亦需四大家主共同施为,方可发挥最大效力,但花山雨似乎对先前无意中放走况千钧一直耿耿于怀,此刻亦极想将功补过,神情甚是恳切,蔺归元思索片刻,方点头答应。 片刻,点好人数,花山雨粗算一下,加上四大家族弟子,总数已有五十余人,若作为先遣人员,倒也足够。 事不宜迟,众人很快便准备妥当,在花山雨的带领之下,趁着紫电消退之际,身形电闪,朝那黑云之中,迅冲而去。 一时间,那巨大漩涡之下,人影重重,数十位修士各逞法宝,剑光刀影呼啸而去,数息之后,便已没入那无边黑色之中。 对于花山雨而言,这黑云之中并不陌生,只不过先前有那三界梯为引,纵在黑暗之中,那天梯依旧烛照前行,不至于迷了方向,而此刻重来,自然亦不可能毫无准备。 只见他手中 提着的,是一只形制甚是古拙的三足小鼎,青铜式样的鼎身,刻着花鸟鱼虫等纹饰,鼎内有一团火苗,其焰殷殷,却不知所燃为何物。 那火光看去甚是微弱,但却照亮了花山雨身前身后数十丈之地,众人甫入冲入,借着这火光之助,倒也未觉有异。 花山雨抬步向前,火光之外,亦是漫天黑暗,渺不可见,众人本欲入前来探探虚实,不料进入其间,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失去了那三界梯的指引,天地之间混沌一片,火光照亮之处,在这茫茫黑域之内,如同萤光一般,毫不起眼,一时间,众人皆有些慌乱,甚至于恐惧。 这黑云之内,那原本隐于其中的紫电和噬天虫不知去了何处,四顾茫然,空无而宁静,花山雨立于其内,亦得诧异。 片刻之后,忽有阴风自那黑暗处传来,无声无息,无远无近,不知自何而起,众人四散而立,却皆觉阴寒遍体,似乎那风,便自身侧而来一般。 花山雨想着蔺归元先前所言,这微风自不可能无由而起,若和那洞口的肃杀之气有关,那下一刻,便是要命的杀意。 “诸位,当心了,这风吹得很是诡异!”花山雨沉喝一声,生死枯荣笔应声而出。 众人见状,自不敢轻漫,纷纷祭出随身法宝,一时间,各式光芒闪烁,黑暗之中,看去煞是热闹。 那微风拂面而来,虽无甚声响,但冷意却是越来越重,初时,众人尚未有甚特别,修士之躯,便是面对那刺骨之寒,亦是等闲视之,这点阴冷,自不在话下,但不久之后,当那阴风忽然加重,如刀剑般呼啸而来时,方觉不同寻常。 劲风扫过,如惊涛骇浪怒卷而来,吹得众人站立不稳,而后,那熟悉的肃杀之气,如约而至。 无数剑气般的寒芒自黑暗中疾射而来,众人散于那小鼎的烛光之畔,本就甚是拥挤,刀剑无措,只好御空而起,循声而避之。 那寒芒无处不在,却不知何起,亦毫无规律可言,众人瞻前顾后,却又无可行之策,无奈之下,只好各自逃命。 这样一来,原来聚于一处的数十人,很快便被逼得四散而开,遁入那黑暗之中,各安天命。 花山雨身周涌起一层浅淡金芒,在那寒芒之中穿梭来去,借着那小鼎之光,亦朝掠去,十多个四大家族弟子,亦随于其后,只有梁三爷和蔺远臣不知去向,想来亦随众人而去。 本来,这三清鼎乃是蔺归元临行前交于他,以备应急之用,若遇凶险,可化个避难之所,容纳这数十人,当不在话下,谁曾想,不到片刻之间,这群声势浩浩的先行者们,便作鸟兽散,一时间,令花山雨亦颇为无奈。 众人遁入浓云之内,便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加之仓皇逃遁,亦无定向,花山雨便有心寻找,亦无法兼顾。 搜寻片刻,却一无所得,仿佛那群人已然人间蒸发一般。 fpzw 第三百二十七章 破阵无望 肃杀之气充斥于黑暗之间,那寒芒倏忽而来,却又悄然而去,完全摸不清来路,花山雨亦只得吩咐身侧众人小心行事,不过饶是再如何谨慎,半晌之后,亦有人着了道。 一声惨叫自身后传来,花山雨忙转头而望,却见数丈开外一位梁家弟子正捂着左臂,满脸痛苦之色。 那左手自手肘以下,空空如也,那断臂,想来是坠入脚底浓云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你们且呆在此地,不要妄动,待我前去探探一番!”花山雨抬手向那三清鼎中一抹,火光顿时熄灭,随后举掌朝那鼎身一拍,手中之物应势而涨,暗红之光笼罩其上,不一刻,便有数丈方圆。 花山雨半手持足,向半空一送,众人会意,皆闪身而入,躲于鼎身之内,那诡异寒芒四射而来,遇到那鼎身便即消散,众人只觉天清地宁,头顶之上,暗红一片,虽看得不甚清楚,但比之那漆墨如渊的浓云,却是好了许多,至少,这心底的恐惧多少淡了些。 这三清鼎内,此刻藏身之人,皆是四大家族之精英弟子,一身修为,在同辈之内,亦算佼佼者,面对这黑云之中的怒暴杀气,却是无计可施,只有坐以待毙之份,却不知,那四散而去的众修士,又是何种遭遇? 花山雨安顿好众人,便铁笔在手,向前方疾飞而去,无处不在的阴风和那神出鬼没的寒芒时刻提醒着他此地的凶险,也令他更加担心,那数十名修士的下落。 约盏茶之后,前方终有动静传来。 先是一道白光,划破这深沉的黑暗,如同那平静无光的深夜,有闪电突现于天穹之中,亮白刺目,紧随其后,又是一道、二道……无数的白芒交叉而起,张牙舞爪如利剑般刺出,这黑云之内,不到片刻,便成了一张由万千电芒组成的光网,那无形的寒芒穿梭其间,置身其内,如入炼狱。 风刀电剑,突袭而来,一时间,连花山雨亦有些措手不及。 他虽早有准备,这黑云之内,定不可能仅止这寒芒之般简单,但却未料到,金刚盟竟在此中设下重重禁制,看来,想要安然通过这黑云,不破除这阵法,断不可能。 眼前电光霍霍,复又有雷鸣之声响彻于浓云深处,仿佛狂风暴雨倾刻将至,无边寒意,漫卷而来,花山雨身形如鬼魅般,于电光之下穿行,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方向所在。 本打算向上而去,依照前次的经验,这黑云厚不过十来丈,若无意外,纵身一跃,便可脱困而出,但当他尝试数次之后,却发现没了那传闻中上可登九天,下可入幽冥的三界梯引路,这黑云之内却是浩瀚无边,深不见顶。 这韩家的画地为牢之术,纵使他同为四大家主之一,亦是无可奈何,更何况,金刚盟处心积虑用之于此,亦多加优化,便是这无处不在的杀伐之气,亦非韩家所能施之。 “这万象劫天阵,看来确有几分不同寻常啊!”花山雨边四处游走,边叹道。 片刻之后,电光深处复有动静传来。 花山雨正欲前往察看,却见原本一袭青袍的梁三爷,此刻 却是衣衫褴褛,满脸黑色地大呼着冲了出来。 “梁老三,什么情况?”花山雨见状,忙急问道。 “赶紧撤!”梁三爷远远喊了句,顾不得多说,身形急坠,便直往那深坑之下而去。 “还有人呢?”花山雨急问一声,不过回答他的却是阵阵寒芒,梁三爷却早已不知去向。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一向胆大粗豪的梁老三都被吓得仓遑而逃,那电网深处,自然更是凶险。 花山雨顿了顿,随后面色一沉,却向那前方急驰而去。 无论如何,他身为此行之首领,自得去看个究竟,不然任这数十人消失在这黑云之内,他亦负罪不浅。 不过,未等他有所发现,眼方便又有惨叫声传来。 “花家主,救我!”许是有人发现花山雨的身影,一声无力的撕喊自前方不远处响起。 花山雨身形一跃,很快便到了那声音起处。 一个身形干瘦的修士,正盘坐于一柄长剑之上,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负伤不浅。 花山雨忙上前去,将其一把拉起,笔尖湛出一片金芒将其全身护住,随后便转身朝那三清鼎所在之处,闪身而去。 片刻之后,二人便现身于鼎中。 头顶电芒吞吐,不过这古鼎却甚是神异,那片红芒便像一个有形的鼎盖一般,将众人护住,鼎内十数人齐齐望着那惊魂未定的修士,一脸疑惑。 “道友,到底发生甚事,可曾见过其它人?”待那人缓过劲来,花山雨便急着问道。 “那电芒之内有古怪?”那人正了正身子,深吸一气,便又问道。 “古怪?”花山雨眉头一皱,随后又问道:“道友所指,可是那肃杀之气?” 那人神情暗淡,摇了摇头,接道:“若只是那肃杀之气,以我等修为,倒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众人闻言,惊叫一声,此行前来探路者,总数近五十人,这鼎内不过十数人,听他的语气,莫非其余之人全死了不成? 花山雨亦是心中一黯,梁三爷说了句“赶紧撤”之后,便仓皇而逃,这其间定有蹊跷,只是想不通,又有甚人,可将这数十名修士斩杀于瞬息之间。 “可是有埋伏?”花山雨沉思片刻,复又问道。 “先前我等被那杀气所逼,四散奔逃,之后那闪电突然而来,便有数人措手不及,不是被电芒击中,就是被那杀气所伤,纷纷坠了下去,和我同一方向的,有近十人,便有两人遭遇不测。我等无奈之下,亦只好各自保命,不料,没过多久,便觉身子被人扯住一般,行动迟缓,身不由已,我亲眼所看,有一道友就在我身前不远,被那闪电劈得……唉!” 许是那模样太过惨烈,这人话未说完,却是顿了顿,随后叹了一声,脸气很去,颇为痛苦,若非巧遇花山雨,或许他的结局,亦好不到哪去。 “又是况千均!”花山雨咬着牙,狠狠地叫了一声。 一元造化功,有吸灵之力,先前众人被困于洞内,那寇淮等人便是死于其手,八尺之 躯被生生缩了数尺,此刻,这电芒之内,突然灵气混乱,定是况千均在背后施为。 “走,先下去再说!”花山雨边说着话,边双手往鼎身一按,随着其灵力涌入,三清鼎红芒暴起,片刻之间,便落入那深坑之内先前坍塌的一方巨石之上。 众修士鱼跃而出,尚未落稳脚根,头顶的紫电,又一次从天而降,狂轰而来。 那层悬于头顶的阵云,在这紫电滔天威势之下,看起来摇摇欲坠,其它三大家主,亦在尽力修复,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四象弥天阵,只怕用不了多久,亦得为其所破。 花山雨望着不远处一脸愤然的梁三爷,眼中亦有几分无奈。 这头顶黑云之内的状况,想来梁三爷亦早有所报,不过当他朝四周望去时,却发现先前失散的蔺远臣亦已全身而退,看情形,比梁三爷似乎好上不少,而骆龟蒙亦站于群雄之侧,冷冷地望向花山雨及其身后的四大家族弟子。 “花家主,我等死的死,伤的伤,为何你们四大家族弟子,却安然无恙?”骆龟蒙见花山雨望来,亦是一脸阴沉地回望过去,口中满带着质问。 出此变故,皆是众人始料未及,花山雨先前亦未曾有所准备,故而在那寒芒突起,众人四散而逃之时,想要阻止已然力不从心,而四大家族中以花山雨为首,自然是紧随其后,这情形,骆龟蒙自然并不清楚,当他看着花山雨等人自鼎中而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花山雨只顾四大家族之人,却让其余同道去送死,毕竟,他自己亦被弄得很是狼狈,差点便回不来了。 “骆道友此言差矣,当时情形之下,变故突起,众人四散而去,遁入那茫茫黑暗之中,花某亦四处搜寻,奈何危机重重,人迹不见,便是想要出力相救,亦是无能为力!”花山雨虽亦心生愧疚,但却不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背这黑锅,不然众人很快便会将怒火引入四大家族身上。 “骆龟蒙,你还好意思怪罪别人!”梁三爷正是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闻言,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向着骆龟蒙大喝一声,随后又道:“当时大家四散而去,你他娘的溜得最快,一转眼连影子都不见了,老子担心前方有凶险,跟了过去,差点连老命都折了!” “梁三爷,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当时那状况,不逃命,还等着被切成肉饼啊!”骆龟蒙反唇相讥道。 “都住口,再吵吵有甚用处,阵云一旦被破,我等皆难逃其劫!”蔺归元满面担忧地朝头顶望了望,随后朝二人喝了一声。 “蔺城主,眼看这深坑便呆不住了,莫非四大家族还要死撑么?”骆龟蒙似乎对蔺归元甚不友好,闻言复又追问了句。 “是啊,蔺城主,我等可不愿一同陪葬,不如和金刚盟和谈吧!”有人见骆龟蒙旧事重提,亦急着叫道。 “诸位,空寂大师为了相救那近百同道,甘愿舍身成仁,这才是道义所在,值得我神州正道敬佩,而四大家族为一已之私,却要枉送我等如许多人的性命,这等作为实令人寒心啊!” 不用说,听这声音,自然亦是那司空玄。 fpzw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金印之秘 而就在他说话之间,四象弥天阵的阵云在经过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终于抵不过那其粗如柱的紫电,在众人惊恐而慌乱的目光下骤然碎裂。 初时,只见一道道细纹自天幕之中拉开,很快既如涟漪般迅速向四周散去,不一刻,便听得蔺归元大喝一声:“全部散开,快!” 话音刚落,众人便觉一阵寒气当先涌来,随后便见那阵云如烟花般四散而开,一片片青雾飘散于半空之中,却紫雷终是毫无阻碍地狂轰而下。 煌煌天威,恐怖如斯! 煞时间,空间震荡,天摇地动,紫光充斥着这诺大的深坑,照亮一张张慌乱的脸,一股狂暴的气流如巨浪般向四处涌去,飞沙走石,催枯拉朽,还未来得及逃开的修士,瞬间便被震得如飞而去,半空中血雨纷飞,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众人的知觉,待飓风过后,回过神时,先前立足之处,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高低不平,石柱纵横的坑底,已是碎石遍地,一眼望去,竟再无遮隔,无数的断臂残肢散落于地面,令目触目惊心。 而那紫雷所降下之处,一道数十丈宽的断崖如被天神巨斧劈开一般,将这深坑一分而二,那断崖之下,黑沉沉一片,却是深不见底。 蔺归元站在那断崖之侧,吩咐众人清点人数,整理遗体,随后,望着那崖底深渊,面色铁青。 “蔺兄……”梁尚秋一脸沮丧步了过来,叹息着望向了蔺归元。 面对此情此景,四大家族又该何去何从,也是到了决择的时候。 蔺归元心内亦颇为失落,此次在这浮屠岛上,金刚盟连环设局,步步紧逼,看得出,亦是做足了准备,若不能得逞,定不会罢手,正道之人毫无准备,仓促应战,自是险象环生,更绝的是,这一路而来,金刚盟并未和众人有正面交锋,便是况千均等几人亦只是蜻蜓点水地露了下面,群雄虽对其恨之入骨,但却无力可使,再三的打击之下,很多人心态失衡,便会将这怒火发泄到四大家族身上,到时经那别有用心的人一煽动,很快便会形成对立之势。 百年前一场大战,正道险胜,南庭宗代表正道一方与金刚盟达成协议,金刚盟退回青泯山中,所活动范围限于千荒洲的大孤城外,不得于正道聚集之地发展势力,而神州仙界,亦因此迎来百年的繁盛,仙凡均休养生息,实力虽未回到全盛之时,但亦算人才辈出,一番欣欣向荣之态。 诚然,金刚盟在沈清秋的治理之下,亦是人才鼎盛,数十年来暗中吸纳了无数的修士,虽不知究竟实力几何,但沈清秋一代枭雄,号称智算无双,在无准备之时,定不可能轻率而动,从众人登岛这段时间的遭遇来看,金刚盟只怕筹划已久,只是过往千百年,金刚盟有所异动,多自大孤城始,想不到,这回沈清秋却欲一步登天,直接向神州之心,天下仙都的乾元城动手。 今日,这天劫般的紫雷显然非修士灵力所能为之,金刚盟内奇人异士甚多,沈清秋不知用了 甚霸绝阵法,比之韩家的画地为牢,却了强了数倍不止。 若在城中,四象弥天阵有各坊中隐藏的法器为凭,环环相扣,阵阵相依,定能将这仙都护得固若金汤,而眼下仓促为之,却只能依靠四大家主自身的修为以及那印章之中蕴藏的灵力维持,这威力自然大打折扣,阵云被破,蔺归亦再无可恃之物,这紫雷的如此狂暴,一次降下,已是石崩地裂,伤亡惨重,若再次为之,只怕这坑底,真就成了人间炼狱。 这情形,蔺归元亦不敢想像,到最后,只怕这帐,多多少少会算到四大家族头上,而他身为城主,自是首当其冲。 “梁兄,蔺某无能啊!” 蔺归元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长叹了一句。 “今日之势,已成死局,我四大家族,只怕再难善了!”梁尚秋无奈地摇了摇头,黯然回道。 “空寂大师说得对啊,守城固然重要,性命却更是宝贵,若我等再熬下去,只怕日后,便成了众矢之的,这过往的局面,想来,再难维系了!”蔺归元回了一句,随时又叹道:“想不到,这仙都万年繁华,却要断送在我的手上,可悲啊!” “蔺兄不必自责,沈清秋奸险诡诈,今日之事,迟早有之,乾元城,当有此一劫!”梁尚秋接口回道。 顿了顿,梁尚秋复又抬头,神色一变,问道:“为今之计,不破不立,那金印……” “不可……” 蔺归元闻言,小声应了句,随后又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道:“那东西一旦放出来,便是两败俱伤之势,一害未除,再添一害,遗患无穷,再说,便是破得了黑云,脱困之后,我等又如何向世人交代?” “交代之事,容后再说,等度过眼前这一劫,我等四人再行决议,非常时期,只要能救得众人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梁尚秋略抬高声调,复建议道。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出手,日后便成了世人拿捏我等的借口,到时候,四大家族在乾元城中,便有诸多掣肘,不得不小心计议啊!”蔺归元计犹未定,看样子,似乎宁可与金刚盟周旋到底,也不愿将那金印祭出,解眼前之危。 “蔺兄,此事亦非我二人所能决定,不如请花兄和韩兄一同商议,若一致同意,再请清岚道友等人做个见证,日后若真有甚遗患之事,亦好有个说法!”梁尚秋此刻的态度很是明确,无论后事如何,先解决这金刚盟再说。 蔺归元自然亦明白他心中所想,梁家作为下任轮值城主,距接替之期亦不到十年,甚至于梁尚秋亦在暗中有所准备,若此刻被金刚盟这一搅和,日后城中局势定是风雨飘落,那这延续千年的传统,亦很可能生变,到时梁尚秋能否正常接任尚不待言,便是当上城主,亦很难有甚作为,这对他而言,自是极不愿见之局面。 故而,在这点上,蔺归元和梁尚秋自始至终,站在同一阵线,不过对于蔺归元而言,情况又便微妙些。 若能破阵而出,带领这残存的数百修士,安然退 回乾元城中,自是最好不过,但若最终无能为力,以他们几人的修为,撑到援军赶至,亦未非不可能,毕竟,金刚盟志在和谈,而不可能真将他们赶尽杀绝。 当然此举亦是下下策,如此惨重的伤亡,换来苟延残喘,纵是蔺归元过往杀伐果断,治下甚严,想来亦觉心有不忍。 但是,相比之下,若此刻祭出这金印,那其中之秘便会顷刻暴露,且后果他亦无法控制,至于给乾元城甚至于神州界带来何种灾祸,自是很难预料。 一时间,蔺归元踌躇不已,梁尚秋虽心中甚急,但面上却不便催促,立于一旁默然以待。 良久,半空中那雷鸣之声,又隐隐传来,看来,下一波雷电,只怕很快便要降下。 深呼口气,蔺归元正欲说话,却见蔺远臣正一脸悲切地小跑了过来。 “城主,粗算了下,死伤超两百!”蔺远臣望了望梁尚秋,不知二人在商量甚事,见蔺归元点头之后,便沉着脸,通报了下。 “下面情况如何?”蔺归元闻言,却是问了句。 “人心浮动,一片悲声,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怪罪我们了!” 蔺远臣神色颇有几分消沉,只怕再这样下去,不用金刚盟,这坑底之下,正道群雄自己便先乱了起来。 “你去将韩兄、穆兄等来请来!”蔺归元沉吟片刻,终是松了口。 蔺远臣领命而去,不一会,便见韩世繇、花山雨以及清岚、清元、穆星河等人一道前来。 既然远离群雄,正是有要事相离,韩世繇随手打出一片光幕,将众人隔离了起来,随后便向蔺归元道:“伯光,可是有决定了?” 他这一出声,称呼了蔺归元的字,言下之意,多有几分示好,态度已然很明确,支持蔺归元之决定。 “眼下有一事,蔺某甚是困惑,因其关系甚大,故想请诸位一道参详一二!”蔺归元朝众人一拱手,珍而重之地说道。 韩花二人见蔺归元同梁尚秋一道,亦猜到少许,便点头回应,而清岚见状,心道蔺归元如此作为,自非等闲之事,忙应声道:“道兄有事,不妨直言,我等如今荣辱偕同,理应共进退才是!” 身侧的穆星河和清元亦点了点头,算做认可。 “我四大家族守护仙都数千年,为防一家坐大,有损全城福祉,这城主一职,有三十年一换之规,而其象征,便是此印!” 蔺归元边说着话,边将那金印取出,放于手中端详片刻,复又道:“这金印之中,藏有一桩隐秘,蔺某亦是数千年才发现!” “隐秘?” 除了四大家主之外,其余三人闻言,皆有几分诧异,按说若为隐秘之事,自是不宜外宣,便是不得已,亦是四大家族内部商议即可,为何却要将外门之人,牵扯进来。 “此事既为我四大家族之事,亦关乎着整个神州正道,故而请三位前来,一同协商。”蔺归元见三人神情,知其所疑,复又解释道。 fpzw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与妖为盟 三人一听,自知非同小可,蔺归元如此郑重其事,看来此事只怕牵涉甚广,非四大家族所能决定。 蔺归元望着手中金印,面色深沉,随后缓缓说道:“此事牵涉三千年前一桩密辛,约五年前,蔺某翻看城主府中典籍时,才无意中发现这其中之事!” “三千年前?”清岚闻言,面色一动。 三千年前,这神州大地曾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浩劫,而乾元城,便是这风波的中心。 “道兄所指,莫非和那巨妖之乱有关?”穆星河亦脱口问道。 “正是!”蔺归元点了点头,复又道:“当年之事,世人只知在无定寺佛海大师的斡旋之下,四大家族与三大妖王约战于那古战场之中,其后之事,却甚是诡异,三大妖王不知所踪,而四大家主对那战况亦是缄口不言,且在数年之后相继离世,群雄无主之下,各自散去,乾元城幸免于难,众人忙于重建,对此事倒也未太关注,之后正道复归平静,这段历史便被湮没于仙都之中,知者甚少。” “在下来时,曾听闻这星罗海畔的荒原,便是那古战场所在,那具如山般的骸骨,难不成便是那妖王之一?”穆星河闻言,复又问道。 他受命前来支援并找寻寒山子下落,在众人登岛数日之后才赶至,故而对那荒原之事不甚清楚,此刻蔺归元一提,自然便心生联想。 “看情形,应是如此!”蔺归元点头应是,这古战场数千年未现于世,若非花相容等人无意之下打开,亦不知会封禁至何时,故而那具妖骨,在场之下,均是初是见到,只能靠其形貌推测乃是妖王之本体。 “传闻中,三大妖王齐聚于乾元城外,若其一已死于此地,那另外二妖又去了何处?”清元亦对此事甚是好奇,忙接口问道。 “这便是蔺某今日要同诸位商议之事!”蔺归元神情一放,目光投向那头顶重重黑云,悠悠说道。 “难道和这金印有关?”清岚亦觉奇怪,蔺归元所言之事,过于久远,其中内情更是无人可知,今日见他如此慎重,心下不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据前人笔记所载,那三妖为二男一女,女妖在大战之中负伤,之后却离奇失踪,而余者其一战死当场,而其二……”蔺归元将手中金印一转,,接口说道:“便在这金印之内!” “道兄,你是说那妖王之一,被封印了?”此事太过骇然,连一向不怎么关心世事的清岚,亦觉很是离奇。 按说,若真要封印那妖王,亦得禁于密境之地或外人不可知的牢狱之中,这城主金印如此重要之物,代代相传,这妖王封于印中,很难保不发生纰漏,一旦有甚意外,那后果便不堪设想,却不知当时四大家主为何会有此举。 “确是如此,当初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蔺归元点点头,随后朝韩世繇等人望了望,又道:“这金印之中,蕴含着建城之初,数位先贤留下的禁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若乾元城遭遇大劫,危急之时,可借以求存!” 这事在四大家族内部并非秘密,故而其余三位自然早已知晓,蔺归元简单说了句,随后便话峰一转,接着道:“当时,万妖围城,四大家主无奈之下,和佛海大师商议,将那妖王引入古战场之中,力拼之下,险战收场,最后利用这金印中的封禁之力,将那最为强横的妖王鲲蒙封于其中! 为免引起后人恐慌,四大家主对此事秘而不宣,不过当时的城主梁至道前辈担心日后终有祸患,故留下一本札记,记录了此事,并在其中留有一道驱动这金印的术法,以便这妖王有朝一日,有甚异动之时,好有应对之策。” 此事因由先前在那石洞之内的石阶之上,蔺归元便已对其余三人讲明,看来他并未炼化这金印,而是学得了梁至道所留之术。 “五年前,我偶然发现这金印之中有灵力波动之象,心 中亦甚是惊讶,故而便翻查城主府中典籍,以寻求解惑,最后终于查到三千事前之事,随后更依梁前辈所示,加固了这封印!” “蔺兄,那此事又和今日之局有何关联,这金刚盟和西荒妖族过往虽有合作,但断不可能为了这一妖王而放我等离去!”穆星河见蔺归元讲完,不解地道。 “诸位,金刚盟之害比之那妖族如何?”梁尚秋不待蔺归元说话,忙向众人问道。 “若算起来,妖族如今式微已久,数百年来,安于西荒,并未有甚出格之举,想来已无觊觎神州之力,而金刚盟和我神州正道数千年恩怨,其害自然有过之!”穆星河接口回道。 比之那数百年未有动静的妖族,这金刚盟之祸自然更为显见。 “道兄之意,莫非你们打算用这妖王对付金刚盟?”清岚面色一动,听梁尚秋之言,只怕便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 “如今想要脱困,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梁尚秋接口回道,言语中已甚是笃定。 “蔺某邀各位前来,一则商议下此事,二则若真是冒险行之,亦请三位做个见证,今日之事,亦是无奈之举,却非我等与妖族勾结。”蔺归元朝清岚等人拱了拱手,正色道。 “这么说来,四位道兄已然有所决定?”清岚目光扫向四人,沉声问道。 “正要和道友相商!” 蔺归元忙回道,此事若真要行之,须得清岚等人认可才行,有南庭宗和六虚山院长老一道,日后若真酿成大祸,亦有据可循,不至于落人话柄,为天下所口诛。 “我虽不清楚三千前之事,但道兄当知,这巨妖鲲蒙可非同不可啊!”清岚摇了摇头,轻叹着道。 “一旦脱困,诸位可有控制之法,若让他逃回西荒,到时,这神州便多一强敌,金刚盟虽素有恶行,但毕竟是我同类,并非妖物,而这妖兽之凶残暴戾,想来各位亦应有所知,眼下西荒之地,各大妖王割据一方,故而相互牵制,难成大器,但若这鲲蒙归位,很快便会一统妖族,到时生灵涂炭,便是我等今日之罪!”清岚目光投向蔺归元,复又说道。 “这巨妖之患,虽可想见,但毕竟非眼前之事,日后便是他能恢复修为,一统妖族,亦不知猴年马月,何况我神州正道,高人异士多不胜数,难道还怕了几只妖物不成?” 梁尚秋对清岚之言,浑不在意,在他看来,那未来之事,变数甚多,解决眼下之危,才是当务之急。 “诸位之言,均有道理,不过若我等借这妖王之力,脱困而出,那日后又该如何向天下群雄交代,我堂堂四大家族,乾元城之领袖,却靠一只巨妖来对付金刚盟,便是事出有因,亦难堵这悠悠众口啊!”花山雨朝众人望了望,颇有担忧地说了句。 “这世间上,原本便无永久之敌,为救这数百人性命,便与这妖王合作,又有何妨,此刻已无他法,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多的同道惨死在此么?”梁尚秋情绪颇有激动,闻言,复问向花山雨道。 花山雨叹了一气,却未再多言,倒是韩世繇却突然开了口。 “此事老夫亦甚赞同,修行之人,遇事当变则变,不可墨守成规,我等虽和妖族对立,但那天阙山中,不也是大妖横行么,这些年来,只要他们固守本份,不下山作乱,亦无人理会,人妖之间,并非没有共存之道。” “韩兄,当年乾元城一战,数百万生灵死于劫火,始作俑者,便是这鲲蒙啊!”花山雨似乎对此不甚认可,闻言复又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韩世繇接了一句,随后又道:“当年这妖王正是全盛之时,妖力滔天,修为深不可渊,若无这金印,只怕当年几位前辈亦很难将其擒获,这一困三千年,他的法身早已不复如初,便是逃回西荒,要想有所作为,怕也不易!” “若几位执意为之,小弟亦无话 可说,恳请慎重为之。”花山雨神情有几分无奈,言语中颇有些人微言轻之叹。 清岚见状,心知此事只怕势在必行,心中虽顾虑重重,但想着先前那紫电之下,数百修士的惨状,亦觉不忍,蔺归元出此下策,想来也算无奈之举。 一念及此,她亦不再言语,两难之下的取舍,怎么选择都是后患无穷,蔺归元之所为,亦不过是取近而舍远罢。 “道兄,我等众人皆对这万象劫天阵毫无办法,你又如何笃定这妖王有应对之策?”穆星河见清岚略有沉默,想了片刻,忽又问道。 “实不相瞒,这妖王本是一只鲲鸟,身负上古神鸟鲲鹏之血统,本体强横无比,并不惧怕那紫电,加之那黑云之中,灵力充盈,正适合其快速恢复,只要将其放出,必定会飞往那阵内,有它在里面搅和,这紫电形成的阵网便不攻自破,到时,我等一拥而上,要破这阵,便就不难。” 蔺归元缓缓回了一句,看情形,他对这妖王应早有研究。 穆星河闻言,亦点了点头,听蔺归元言下之意,便是让这妖王去充当先锋,以他的本体去硬扛那电芒,那黑云之中,风刀四起,电芒纵横,对于修士而言,自是阻碍重重,但在这上古妖兽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便是先前那道如柱的紫电,打在他身上,只怕亦造不成多大伤害。 有此妖兽当头,那众人脱困之事,便多了几分把握,穆星河眼下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好去寻找寒山子的下落,至于那妖王日后如何,他却也顾不上了。 而清岚听得蔺归元之言,亦未再反驳。 如此一来,反对者便只有花山雨,他见众人皆有认同之意,说了两句之后,便也不再多话,毕竟,大势如此,多说无益。 蔺归元见状,便将那金印往前一送,右掌之中,阵阵红芒涌出,片刻之后,便将印身裹住,众人只见一团红雾跳跃而起,在半空之中闪烁不定,半晌,复又金光乍现,那红芒尽数注入那金印之中。 一阵悲愤的吼叫之声自虚空中响起,听起来,似有诸多不甘和怨恨。 蔺归元以手为剑,在半空虚划一圈,一个暗红色的符纹图案应声而现,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图案之中,有法纹流转不息,看上去甚是玄妙。 随着蔺归元右掌疾挥,那图案应声而动,瞬间便贴于那金印之上,随之,一声啼鸣声震九霄,一道黑影自金印之内疾射而去。 等到众人看清时,已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只全身玄黑色的小鸟,羽毛油亮,全身上下闪着幽光,看上去很是神异。 众人皆未料到,这鲲蒙的真身,竟然是一只看起来如此弱小的鸟儿。 上古传闻,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亦不知其几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鲲蒙身负鲲鹏之血脉,虽定不如其祖宗,但便是这身形,和三千年前那指挥群妖攻城掠地,不可一世的妖王,亦是相去甚远。 反倒是横尸于荒原之中的另一巨妖,光是那一身骸骨,便有几分王者之气,倒更像是那万妖之王。 莫非,那传闻有异? 蔺归元见状,亦是一头雾水,不过,梁至道的札记中记载得甚是清楚,这金印之中封印的鲲蒙,便是众妖之首。 人不可貌相,看来妖也是一样。 蔺归元叹了一声,正欲看看那鸟儿有甚动作之时,头顶雷鸣之声,复又响起。 一声急啼,那鸟儿看去甚为兴奋,在半空盘旋片刻之后,即向那黑云之下的漩涡冲去,留下一脸诧异的韩世繇,怔怔了望向头顶。 此刻,众人所在之处,已被他设下画地为牢之术,外面看不到几人身影,自然亦不到他们谈话,但里面之人,若无意外,亦是出不去的,为何这鸟儿,竟能毫无阻碍地疾飞而去? fpzw 第三百三十章 破阵在望 场中众人,目光均被那鸟儿吸引,倒未曾留意韩世繇的异样。 未几,那漩涡之中,紫芒一闪,那天劫般的雷柱复又探出头来。 那深坑之下的群雄,此刻已被那道宽大裂痕分成两处,眼见那紫电很快便又要落下,而蔺归元等人却未有任何动静,一时间,均心急不已。 在金刚盟的精心布局下,这深坑便如地底深牢,除了头顶之外,无处可逃,那紫电之威,先前众人已然见识过,电芒所至,无坚不催,一击之下,已是伤亡惨重,却不知若再次为之,又是何种惨状。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却成的待宰的羔羊,面对这恍若天威的雷电,毫无还手之力,金刚盟阴险狡猾,布此雷阵,不费一人便将这数百修士弄得鸡飞狗跳,肝胆俱裂。 而那些诸如四大家族、南庭宗等名门大派,面对这突出其来的打击,亦有些手足无措,在那四象弥天阵被破之时,已有不少人心生绝望,而在那紫电暴击之后,坑底无一幸存之地,群雄更加惶恐难安。 半空中隆隆之声逾巨,紫电几如雷神之怒,狂卷而下,众人正不知该避往何处时,却见那紫光之下,一道黑影疾射而来,迎着那电芒,飞了进去。 “是只鸟?” 梁三爷站在离那裂缝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之下,睁大眼睛望了片刻,颇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这深坑之中,自那黑云涌起后,便是飞鸟难觅,除了先前那诡异的噬天虫外,再未见一物,为鸟又是自何而来? 须知大千世界,众生万千,草木受日月之精,犹有开启灵智的一天,而这飞鸟鱼虫亦是灵类,对于危险,有天生敏度,紫电之下,修士之驱犹不堪一击,这小小鸟儿,如此所为,不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细思片刻,梁三爷却突然朝那蔺归元等人所在之地望去。 这鸟儿来得诡异,只怕此刻出现,绝非偶然,他虽不知蔺归元等人在思议甚事,但在这绝境之下,自无闲话可聊,十有**关乎这眼前之势,只是不知,这小小鸟儿又有何用处,再说,蔺归元等人,过往似乎并无蓄鸟之好,这小东西又自何而来? 紫电之威,看去无坚不催,这毫不起眼的小小鸟儿,自然不会对其造成任何影响,电芒肆虐,倾泄而来,数息之下,便离地面不到数丈。 蔺归元等人亦很快闪身而来,站在离那裂缝十来丈之地,望向半空,心神忐忑。 紫电如日般照耀大地,深坑之下,亮如白昼,群雄皆惶然失措,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声嘶吼般的啼鸣响彻天地,仿佛巨兽初醒,神鸟怒降,那半空中滚动的雷鸣亦在这惊啼之下,失了气势。 坑底众人,除了蔺归元等颇有些期待之外,余下群雄尽不知所谓,无数人望见那射入紫电之中的黑影,不过能识得那鸟儿的却是不多,这一声啼鸣来得突然,在经历了金刚盟重重设计之后,不少人很自然便想到,这亦是金刚盟所安排,心底之弦,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那黑云之上的况千钧,此刻似乎已恢复不少,肩头犹有一片血色,不过看去并无大碍,似他这等境界的修士,区区皮肉之伤,并不会造成太多的困扰,故而强敌退去了,稍做打整,便复又折返而来。 此刻,以况千钧为中心,其余三大长老各据一处,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自各峰涌起,注入况千钧脚底黑云之内。 在那啼鸣之声顿起时,那数道光芒亦随之黯了黯,况千钧心头一沉,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声堪比天雷的啼叫,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前那道紫电,将这深坑一分为二,难不成,无意之下,惊动这地底蛰伏的巨兽? 一时间,他亦有些拿不定主意,金刚盟今日之局,看上去似乎不费人事,但数年来,穷尽心力,搜罗灵宝无数,才成眼前之事,眼见便要大功造成,断不能因一意外,而功亏一溃。 心念电转间,况千钧抬手张弓,黑云急拢而至,随后便见一只黑箭穿云而去。 而此刻,在那深坑之下,众人眼见,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在那紫电将至未至之时,一团黑影自那紫芒之中急闪而现,片刻间,便有数丈方圆,随后,便见青芒暴涨,如一片浓雾般骤然涌起,硬生生地将那足以催山断水的电芒截成两断,深坑之内,亦随之暗了暗。 哇…… 众人见其奇景,不自觉地发出阵阵尖叫,却不知发生何事。 片刻,那青芒复又动了动,再伸展时,却是一对长十数丈的巨翅。 “快看,是只大鸟!”有人诧异之余,惊叫着道。 “怎么会有只大鸟,是来救我们的吗?”又有人大喜过望,呼喊着叫道。 这鸟一出现,便敢硬接这紫雷,如此神威,自然令众人狂喜不已,无论是敌是友,至少帮这数百修士,度过了眼前一劫。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那霍霍电光,打在那鸟背之下,泛起阵阵青芒,不过,意外的是,那鸟似乎对这雷电甚是喜好,竟然扑动着翅膀,庞大的鸟首,仰天而起,发了阵阵声动四野的啼鸣。 这叫声比之先前,却大有不同,初时,众人闻着那突出其来的急啼之声,听去有几分压抑,几多悲愤,还有丝丝的暴怒,不过此刻这一声,却是充满了意外和欣喜,便像一久困之人,突然获得自由,仰天而啸的那种放肆和喜悦。 “哈哈哈……哈哈哈……” 虚空之中,有一阵声雷洪雷却又略有些生涩的笑声响起。 “老天有眼,本尊今日终于脱困了,哈哈哈……”,无尽的狂喜充斥于天地之间。 随着那声音响起,巨鸟昂首吐出一团红焰,射入那半空之中,眼见那深坑之中,无数修士聚于一处,正惊恐不安地望向自己。 “尔等人类修士,皆阴险狡诈之徒,尽皆该死!”那声音又叫道。 除了蔺归元等数十位修为高深见识皆出一筹的年长之辈外,场中无数修士,平日里连妖兽都未曾见过几只,便是进山历练,亦不过寻几只低等小兽练练手,化形之妖兽自是 无缘得见,而眼前这只巨鸟,口吐人言,可抵紫雷之威,看上去,定非寻常。 且听他这语气,似乎身份很不一般,对人类修士,更是敌意颇深。 他此言一出,顿时便将底下无数修士众人心中狂震,原以为来了救星,却不料,这巨鸟亦非善类。 “前辈,我等被困于此处,这黑云之中,确有一群不怀好意之人,欲置我等于死地!”不知是何人,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却突然开口叫道。 “无知小儿,尔等自相残杀,与本尊何干,都死了才好!”那巨鸟闻言,似乎甚是得意,冷声回道。 “鲲蒙,你被困数千年,本体受损,一身法力,所剩无几,那黑云之内灵气充盈,正适合你恢复,想活命的话,赶紧逃罢!”一阵金光自坑升起,蔺归元手握金印,神色凛然地朝那巨鸟说道。 “你是何人,怎知本尊名号?”巨鸟眼中红光一闪,脱口喝道。 “一道金印之中的残魂,也敢妄吹大气么?”蔺归元沉唱一声,手中金印脱手而出,阵阵金光照向那巨鸟。 “乾元城四大家族?”那鸟嘶鸣一声,口中火苗狂吐,似乎很是压抑和不甘。 “今天本尊且放过尔等,他日必将踏平乾元城!”片刻之后,鲲蒙复又怒吼一声,随后,巨翅一展,鸟首向天,一冲而去,瞬间,便没入那黑云之中。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那紫芒乍退,无数电光自黑云之中忽闪忽没,看上去,便如电龙翻转,吞云吐雾一般。 “蔺兄,这大鸟果真能行么?”梁尚秋行至蔺归元身侧,轻声问道。 “不好说啊!”蔺归元收回金印,缓缓回了句,随后转身往身后众人望了望,复又说道:“且静观其变罢,我等做好准备便是。” “只好如此了!”梁尚秋点点头,复又朝头顶望去。 一阵阵的啼鸣之声,自那黑云之内传来,听其音,喜过于悲,一时间,底下众人自是欣喜。 看情形,蔺归元似乎识得此鸟,在这危急时刻,将之召了出来,自非寻常,看来,这破阵的关键,便在这鸟身上。 一时,群雄皆屏息静气,向上而望。 无数的电芒如雷阵般,自黑云中伸出复又消散,巨鸟钻于浓云之中,不知所踪,但看情形,似乎正在那万象劫天阵中翻云覆雨,斗得甚浓。 盏茶过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头顶的天光,似乎亮了不少,那黑云看去,亦不再漆黑如墨,天穹之下,有骤雨将至之感,那电芒,亦是逐渐少了。 “看来,再过片刻,这阵中的灵力便会被鲲蒙吸收过半,到时,这紫电之力便不足惧了!”梁尚秋面露欣然,开口笑道。 “万妖之王,果然名不虚传啊,便是法力大减,凭借这强大的本体,亦将这黑云搅得七零八乱!”韩世繇亦甚是欣慰,眼神中仿佛已望见脱困之光。 三大家主皆是面露喜色,只有花山雨神情有几分怪异。 就在不久前,花相容拉过他,说了一件事,却令他踌躇不已。 fpzw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云中之谈 花步尧作为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代奇才,在花家内部亦是毁誉参半,在其任乾元城主其间,花家已至极盛,弟子遍布全城,声威亦如烈火烹油,一时无俩,可惜在其随万人藏进入青泯山后,声望却是急转直下,当时号称的正道修仙界第一人,却入了那金刚盟下,这等剧变,别说是乾元城中,便是神州界上,亦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时之间,天下遍传此事,骂者有之,叹者有之,而花家更成了千夫所指。 经此事之后,花家受创颇深,之后更受到其余三家一致谴责,被罚三界之内,不许轮值城主之责。 可以说,花家有如今之境况,花步尧便为始作俑者。 花相容等人先前无意中进得这古战场中,并发现那妖王尸骸上所留之字,多方印证之下,便知花步尧曾经到过此地,故而蔺归元所涉之事,多半他亦早有所知。 如此一来,那这金印之中封印了妖王鲲蒙之事,花步尧亦应知晓,而随着他进入金刚盟中,这其中之秘,是否会告之于万人藏,进而被金刚盟人所熟知? 这一切,花山雨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眼下,这鲲蒙被释,看起来,蔺归元这招险棋亦初见成效,他虽心有所忧,但却不愿自找麻烦,故而沉默片刻之后,便决定静观其变。 随着那头顶浓云渐散,坑底群雄自是个个神情激奋,虽不知那巨鸟到底是何来历,与四大家族有何恩怨,但凭着它能搅破这万象劫天阵,这一刻,便是友非敌,那紫电一旦破去,再要脱困自然容易许多。 蔺归元望着头顶渐趋明亮的天光,神情终于松了少许。 或许,反攻的时候,便要到了吧,这坑底的天,也该亮了! “道兄,何时行动?”穆星河亦面有喜色,行到蔺归元身侧,开口问道。 “再待片刻,等那阵中紫电再消退些,金刚盟后力不继之时,再一举而上!”蔺归元盯着那黑云之中的动静,徐徐回道。 有那鲲蒙做先锋,蔺归元自然不希望再增加无谓的伤亡,心中盘算着等到那电芒消失殆尽,金刚盟措手不及之时,出手方最为合适。 说话之时,那云中电芒已然越见衰微,群雄跃跃欲试,各式法宝闪着灵光,就等着那最后一刻。 四大家主连同清岚等人亦早有准备,只待时机。 不过,半晌之后,却未见有动静传来,连那巨鸟的啼鸣之声亦静了下去。 蔺归元虽心中有疑,但也未觉有异,此刻那浓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深沉墨黑,但仍是一片迷蒙,看不清内中情形,或许那妖王正处于激烈搏斗之时,此刻却不宜贸然遣人前去察看,以免受池鱼之殃。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时,那浓云之内的鲲蒙,亦遇到了困惑。 本来,以他鲲鹏的血脉传承,应对这阵中电芒亦不过牛刀小试而已,加之那云中本就灵力充沛,他一入其中,便如神龙入海,不到一刻便搅得那黑云转乌,电芒消退,本以为不到一刻,便可脱困而去,不料正自欣喜 万分,如鱼得水之时,脑海之中突然一顿,便似被甚钝物重击过一般,竟有片刻的迷糊,不过瞬间,便又清醒了过来。 鲲蒙修炼数千年,对于危险的感知自是敏锐无比,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虽然虽是一刹那,但亦知绝非偶然。 身形一转,数十丈长的巨翅陡然一收,瞬间便又变先前刚脱困时,众人所见的青鸟模样。 “什么人,鬼鬼祟祟,敢偷袭本尊,滚出来!”鲲蒙的声如洪钟,响彻于浓云之中。 不一刻,眼前有亮光一闪,却见一青衣文士正背对他,负手立于前方。 “尔乃何人?”鲲蒙见其模样甚是倨傲,竟不直面自己,不由颇为恼怒。 “金刚盟主沈清秋!”一个明朗醇厚的声音响起,沈清秋身形未动,依然如故。 “金刚盟算什么东西,敢拦本王去路,想找死么?” 鲲蒙鼎盛之时,正是金刚盟式微之际,故而他虽知道这一组织,但却并未放在眼里,敢号令万妖越过苍雩雪山,杀过无数山河,攻城掠地并险些拿下乾元城之人,对于人类的某一宗门自然不过太过在意,此刻这金刚盟主如此托大,却令他甚为气愤。 “鲲蒙妖王,三千年了,沧海桑田,神州数易,如今已不是你所在的时代,便是那西荒祖庭山,亦早已没了你的痕迹,你如今大梦初醒,当谨慎行事,小心为人所用啊!” 沈清秋声音平静,娓娓道来,便像和一老朋友谈心一样。 “你说什么,三千年?”鲲蒙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也料到,自己一着不慎,陷身于那金印之中,不料再次脱逃时,却是三千年之后。 “三千年,哈哈,三千年……”鲲蒙自嘲般大笑数声,随后忽又问道:“乾元城的梁至道可还在?” “修士一生,若未能证道飞升,寿元到头亦不过千载,梁至道又如何能幸免!”沈清秋哂笑一声,似乎对那梁至道,并不怎么看重。 “死了么……”鲲蒙鸟首一抬,眼中竟有一丝难以言状的神色。 “他就这么死了,还真是遗憾!” “妖王,此去何往?”沈清秋复又问道。 “本尊得脱苦海,天大地大,任吾去留!”鲲蒙语气甚是倨傲,仿佛此次脱得那蔺归元的金印,便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 “若在下未猜错的话,妖王此刻,只怕一心想要回那祖庭山中吧?”沈清秋摇了摇头,随后又接道:“三千年岁月,纵有鲲鹏血脉,亦很难熬啊,妖王本体之强横,可谓盖世无双,只不过,如今世道已变,双拳亦难敌四脚,这神州大地,尽是正道的天下,妖王想要安然回到西荒,只怕不易啊!” “汝此言何意,莫非敢阻挡本尊不成?”鲲蒙大喝一声,身形复又暴起,巨口一张,阵阵烈火喷涌而出,看样了,似乎很是愤怒。 “不敢,你我是友非敌,在下此来,便是想和妖王做笔交易!”沈清秋缓缓转过身,一张清瘦的脸挂着春风般的微笑。 “笑话,汝一小 小人类修士,有甚资格与本尊交易!”鲲蒙扑动翅膀,向上而去,嗤笑声回荡于虚空。 “你如今身陷这万象劫天阵中,便是费尽神通,脱得阵去,外面亦有成千上万的人类修士在等着你自投罗网,就算你侥幸逃得开去,那西荒离此万里之遥,莽莽神州,高人无数,你一旦逃脱,那神州正道便全天下追捕于你,以你如今之境况一战尚可,若是百战千战,只怕还未到那雪山之畔,肉身便会消亡,到时候留得一孤魂四处飘荡,还想有复仇之日么?” 沈清秋面色未动,言语间一如既往,不惊不怒,不喜不悲。 “哼,以本尊之修为,便是十剩其二,想要离开,亦是易如反掌,这天下之大,想要觅一静修之地,又有何难!” 鲲蒙对沈清寒秋之言,自是嗤之以鼻,人类修士的狡诈,他当年便深受其害,此刻,好不容易脱困而出,自不会相信这来路不明的沈清秋之言。 “你可知为何被困了三千年,却在今日突然被释?”沈清秋对鲲蒙有态度似乎毫不在意,闻言复又问道。 “不过迟早而已!”鲲蒙并未接话,却是冷冷回道。 “你之所以会被放出,不是那四大家族大发善心,而是想借你之躯,对抗这雷电,好破阵而去,一旦阵破人离,下一刻要对付的,便是妖王你!”沈清秋笑了笑,往前行了几步。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四大家族骗了你三千年,又如何不知这仇深似海,一旦你回到那祖庭山中,假以时日,必是心腹大患,试想,他们又怎会让安然离去? 此刻这岛上,正道修士不下数千人,那南庭宗主清虚不日便至,传闻他的修为已至无极之境,太微三境,无极为尊,妖王见多识广,想必亦有所闻罢!” “那又如何!”鲲蒙接口而回,庞大的鸟身横于半空之中,巨首望向沈清秋,看去气势滔滔,不过言语中却隐有一丝松动。 “冒险搏命,非智者所为,妖王一代雄才,自不屑为之,在下有一策,妖王不妨听听,再行定夺!” “且说来!”鲲蒙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金刚盟主派数千年,一直与正道分庭抗礼,便是三千年前,势力有所不继之时,亦不曾中断与正道之恩怨,个中因由,正是一直难尽,但究其根本,却不过门户之见,善恶之念,以南庭宗为首的正道中人,枉称道义,占据这神州无尽灵材异宝,却将我等视于妖魔邪道,拒于那蛮荒之地,我门中弟子行走江湖,屡受欺凌,而西荒妖族,更是难越雪山一步,如此境况,每思之,便令人寝食难安,故而我金刚盟数千年为之争斗者,不过求一公平所在,这朗朗乾坤,当为天下万灵所共有,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皆应有一席之地。” 沈清秋忽有丝丝愤然,说话间,青衫无动自动,神情看去,写满不甘。 鲲蒙见状,眼神动了动,随后接道:“汝之所言,不无道理,不过……” 顿了顿,却又摇头,“本尊不打算同汝合作!” fpzw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搏 “在下之言,妖王可自行斟酌,那乾元城四大家主便在下方,一旦你冲出云团,这底下近千人亦很快便会围攻而上,界时,金刚盟便有心庇护,只怕亦是无能为力!”沈清秋神情复归平静,说话间,却是转过身,看样子,亦是打算离去。 “汝有甚能耐可庇护于本尊?”沉默片刻后,鲲蒙复又问道。 “三尸丹!”沈清秋声音飘来,人已在数十丈之外。 “等等……”鲲蒙闻言,似乎颇为心动,略一思量,便又叫道。 沈清秋身形顿了顿,身后便又传来鲲蒙之言。 “有何条件?” 身为数千年前万妖之首,鲲蒙自非愚笨之辈,眼下情形他亦心里清楚,诚如沈清秋所言,四大家族将其放出,自非良心不安,大发善心,若他真破了这黑云,便等于助了那坑底群雄脱困,到时危机解除,余下之事,便是对付于他,这金刚盟虽亦不是甚好相与之辈,但若真能助他一臂之力,短暂合作未偿不可,至少眼下来看,正道与其已是敌对之势。 这敌人的敌人,虽做不成朋友,倒也有可用之处! 三尸丹虽非天下一等一的宝物,但却因其作用特殊,炼制所需极为复杂,甚至有数味药材更非神州所有,故而在这世间,仅有传闻,而实物,却未曾现世。 此丹可隐匿修士气息,服用之后,便完全变成另外一人,无论修为灵力均随之而变,除非主动显露,否则便是南庭宗的湣天镜亦无法查知其本体所在,此物对于正道之人,无乎无甚用处,故而亦无人费心炼制,但金刚盟以收集天下术法和奇珍异宝为好,千万年传承下来,有这东西倒也不奇怪。 对于沈清秋所言,鲲蒙虽有瞬间疑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金刚盟抛出此物,那对应的,所求之事自然不小,越是有所求,对他而言,便越是放心。 只要能安然回到西荒祖庭山,余事皆不值一提。 过往峥嵘岁月,历历在目,如今一朝脱困,他自想重现昔日荣光,这金刚盟所图之事,想来亦不过合作而已。 “无甚条件,只希望日后妖王重回宝座,一统西荒之时,若有所请,能助一臂之力!” “便如此简单?”鲲蒙闻言,狐疑不已,这沈清秋轻描淡写的,反倒令他有些不适。 这交易之事,自需对等才行,沈清秋将三尸丹转送于他,若未有相应之条件,他反而很难答应。 “本尊行事,从来说一是一,你若想合作,便爽快些!”鲲蒙沉吟片刻,遂又说道。 “这三尸丹世间仅此一枚,放于我手中,陡自暴殄天物,并无甚用处,妖王与之甚有缘份,转赠于你,亦算得其所用,沈某便当交个朋友。”沈清秋淡然回了句,他为了此次计划,连那价值连城的地灵石皆可抛弃,区区一颗三尸丹自然不放在眼里。 能和这妖王建立合作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如此,甚好!”鲲蒙鸟首微点了点,他虽不愿和这小小人修交朋友,但看上去,亦不反感。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听得他沉声说道:“本尊从不有欠于人,今日之事我便记下,日后若有所求,本尊自当还这人情!” “好说,待妖王返回西荒之后,你我自有相见之日!”沈清秋笑声传来,身形一晃之间,又远处去了不少。 鲲蒙见状,亦只好长翅一展,跟了上去。 既然二人已达成合作,那自然便无需再有甚防备,至少眼下,这沈清秋不会耍甚诡计,鲲蒙虽不惧这紫电之威,但若真想脱困而去,只怕亦非易事,跟着沈清秋,无疑是最为便宜之事。 这云中二人,一番交流之后,很快便达成一致,乌云之内,复归平静。 那深坑底下众人见此,却是焦虑不已。 “莫非那妖王破阵而出了?”梁三爷望着半空中那渐趋模糊的漩涡,不解地自语道。 “应不可能,这万象劫天阵一旦被破,动静肯定不小,不可能还是这般模样。”身侧的梁尚秋亦是一脸狐疑,闻言接口回道。 “蔺兄,情况有些不对啊,莫不是那妖王被金刚盟发现了?”花山雨悄然探过身来,却朝阴晴不定的蔺归元说道。 “按说,应无此可能,这鲲蒙乃是数千年前之巨妖,我等亦是初次见到,金刚盟又如何识得?”蔺归元仰头而望,不解地道。 “万事,皆有意外啊!”花山雨似有所指,却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一句。 “伯元,机不可失,不可再等了!”韩世繇立于一侧,亦不知何故,闻得花山雨之后,却突然开口道。 蔺归元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接道:“是不可再等了!” 随后,便见其面朝群雄,定了定神,扬声说道:“诸位,先前那巨鸟乃是这万象劫天阵之克星,此刻那黑云渐去,云层之中紫电已消,正是我等脱困之时。” “好,一齐杀上去!” “蔺城主,赶紧的吧!” 人群中欢呼四起,众人早已是枕戈待旦,只待良时,被金刚盟欺负了这么久,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口恶气,自得寻机讨回来才是。 先前那巨鸟不到一刻,便将那电芒弄得几近消失,此刻,黑云转阴,众人早已按捺不住,不过四大家族没有动静,其它人亦不敢独自行动,毕竟,那乌云之中,是甚状况,谁也不知。 此刻,蔺归元话音一出,便呼声顿起,深坑之中,寒光闪动,群情激昂。 蔺归元亦不再多话,随手一挥,金印在手,身形拔地而起,当先向那头顶上空而去。 其它人见状,自然各逞其能,一飞冲天,生怕落于人后,一时间,那乌云之下,人影重重,百千修士,如猛兽出笼般,带着满腔的怒火,向那万象劫天阵,疾冲而去。 清岚并未急着升空,举头望向那头顶,一言不发,待到人去坑空,身侧已不过寥寥数十人时,复才收回目光,朝一旁略有些心急的清元道:“师兄,此去凶险难料啊!” “纵是如此,亦得一试,不然再耽搁下去,更无希望!”清元叹了一气, 在他看来,眼下这前途未卜之时,随众而动才是最为保险之策,却不知清岚却突然掉了队。 “上去看看罢……”清岚见其模样,自知其心中所想,她虽有几分担忧,但留在此地,亦非可行之策,再说,南庭宗之人,便是明知有险,亦得向险而行,她便是有心,亦无法带众人留于此处。 随手一召,一道青光划过,清岚自闪身而去,身后众人,自一涌而上。 那乌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目不能视,但放眼望去,亦是朦朦胧胧,如入迷雾。 蔺归元将那金印悬于虚空之中,随着其双手疾挥,灵力注入其内,阵阵金芒挥洒而出,望得数十丈之内粲然生辉。 韩世繇的三界梯亦浮于半空之上,一级级的光阶直伸向云层深处。 在四大家族的指挥之下,众人以那三界梯为中心,集中力量,攻击那光阶所伸之处。 看来,蔺归元等人想靠武力,攻破那禁制所在。 此刻,这云层之中,去除那受伤之人,可堪一战者亦有五六百之众,虽修为各有高低,但在无外力干扰之下,一心攻击,这阵势倒也威力十足。 无数寒芒呼啸着飞入那乌云之巅,狂暴的灵力裹挟着众人的怒火汹涌而至,不到盏茶功夫,那云层便浅淡了不少。 而那天梯之下,四大家主各据一方,手中之印灵光闪动,随着其不断施为,原来隐藏于浓云之中的无数灵气,亦被吸引得倒卷而来,飞快注入那半空的金印之中。 半晌,金芒怒卷而开,如潮水般朝四周散去,如一朵巨大的金云,将那团厚实的乌云自中隔成两半。 随后,一条数丈长的光柱自印中升起,朝那头顶直射入去,瞬间,便直入苍穹之中,眼见着,这迷雾一般的云团便被其一举告破。 而其下,那朵金云亦缓缓抬升,不断向上压去。 群雄见状,心知破阵在望,更是激动异常,手上亦加紧了动作。 蔺归元立于金印之下,见此情形,反觉有些异样,如此大的动静,为何金刚盟竟毫无回应? 很快,身侧众人皆发觉不对,一时却不知沈清秋弄甚名堂,心中虽有疑,却又毫无迹象,只好提醒众人小心防范。 不过,群雄正沉浸于即将脱困的喜悦之中,又如何分得开心来,防范未然。 正所谓乐极生悲,在最为欣喜之时,受到的打击,往往最为惨重。 就在那道金芒突破天际之时,那数峰之上的四大长老亦已开始行动。 况千钧不知何时,已闪身于一巨峰之颠,四人遥相呼应,云层之上,数道白光交叉泛起,结成了一个十字型。 随后,无数的金刚盟黑衣弟子,三人成团,散落于峰顶岩边,随着其手中法器挥散而出,一道道白光自四面入方汇入那十字光芒之中。 未几,一张无形光网赫然成形,随着况千钧手中枭夜凌空虚射,缓缓向下沉去。 虚空之中,突然阴寒四起,乌云之上,隐有冰霜凝结。 fpzw 第三百三十三章 箭雨弥天 无数细小的冰棱自那光网之下凝结而起并不断聚成拳头粗的冰锥,随着那光网不断下沉,而那乌云之中,冰寒之气逾盛。 云中众人,在那寒气顿起之时,便觉有些不对,除了四象弥天阵依旧在不断吸收着周边灵气以支撑那金光之外,在蔺归元等人的示意下,群雄均已停止了向那云深处的攻击。 头顶的那朵金云依旧缓缓向上,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有四大家主身在其下,却隐隐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头顶似有寒潮来袭,无处不在的冷意,充斥在这乌云之内,不到片刻,金云之上,已是寒霜一片,那原本乌青的浓云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隐隐有丝丝白气渗透而来。 少顷,便见那金云忽地一暗,云层中寒意陡升,无数的冰锥自那云层之上钻出,如万千冰箭齐发,密如春雨般,朝群雄疾射而来。 不似先前那紫电有雷鸣相伴,这冰箭无声无色,看去似不起眼,但万箭齐发之下,很快便将那朵金云射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箭雨纷飞,无穷无尽。 群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各色法宝纷纷祭起,初时,尚还勉强可防身,不过片刻之后,却有不少人倒在了那冰箭之下。 这冰箭甚为奇怪,看上去像如那冬日里檐前屋下悬挂的冰棱一般,晶莹透亮,不过一旦触及人身,却并无任何痛感,反而化作一股寒流透体而入,不一刻,修为稍点的,便全身冰霜凝结,很快便成一个冰人,保持着各种姿态,直挺挺坠入那深坑之内。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近百人惨遭冰冻,而在场之中,除了各宗门世家领袖及长老等不到百人尚未有何异样外,余者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轻者嘴唇乌青,面色发紫,重者已是全身发抖,离被冻成冰人,也就片刻之事。 蔺归元全身笼罩于一层红芒之中,眼望着这无穷无尽的冰箭连绵而下,心中甚是着急。 若仅是这他们数人,凭借着自身修为,不须借助法宝亦可无恙,但更多的修士却无此能力,再这般下去,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要损耗大半。 这应是金刚盟最后的手段了吧! 蔺归元暗自叹了一气,作为乾元城主,四大家族主事之人,他自然亦有最后的手段,不过眼下这乌云之中,尚有近五六百人,他便保得了一时,亦不过多撑一刻钟之事,想要有所作为,却很困难。 而梁尚秋等人此刻的想法,其实和蔺归元差不多,若舍身一拼,冲出去或有一丝希望,但这云中修士,特别是修为较浅的年轻弟子,却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众人皆有些犹豫,毕竟就算不顾及外人,四大家族之中,亦尚有数十名弟子紧随其后,不可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 “蔺兄,不若退回去,再行计议!”清岚全身剑气流转,闪身到了蔺归元身侧,建议道。 “不可,此时若退回去,只怕就真的再没机会了!”梁尚秋闻言,却一口否认。 “道友还有何良策?”清岚闻言,冷声问道。 “冲出去……”梁尚秋回了一句,随后又朝四周扫了一眼,接着道:“能逃多少是多少!” “以你之意,便是要弃他们于不顾?”清岚愕然,想不到梁尚秋会有此意。 “以眼下的状况,便是想顾,也顾不上了!”梁尚秋默然片刻,叹道。 清岚闻言,面色一暗,心底虽不认同梁尚秋所言,但却知事实如此,再多撑一刻,亦是无济无事。 她提议退回深坑,亦是不想多增伤亡,毕竟在这箭雨之下,众人毫无还手之力,久而久之,就是修为再高,亦难免有所损伤,更何况,群雄之中,大部分人,修为亦不过中等。 沉默片刻,清岚轻叹一气,随后又道:“二位道兄,事到如今,可曾考虑过沈清秋之事?” 蔺归元面色微动,并未说话,而梁尚秋却是眼神一沉,接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便是死于此地,亦不可向金刚盟妥协,否则,那数百同道岂非白白送了性命!” “死者已矣,那生者又如何,莫非梁道兄还要这数百活人,尽丧于此么?”清岚见其态度坚决,亦颇有些不悦,冷言回道。 “那又如何,正邪自古不两立,我等身为仙门中人,自当为这神州正道血战到底,便是身死道消,亦得其所哉,若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日后又如何在乾元城中自立!”梁尚秋身形微挺,迎着清岚的目光凛然回道。 “道兄求仁得仁,自是高风亮节,只是这数百的年轻弟子,却要为道兄一念之意买单,不觉残忍么?”清岚面有讥色,针锋相对。 “好了,我等且先退下,容后再行计议!”蔺归元闻得二人之言,一时亦拿不定主意,细思片刻,想着与其在这其中活活被冻死,退回深坑之内,或许亦算权宜之计。 “不行,这一退,便再无出逃之望,与其下深,不如让我上去一探,看看到底是甚古怪!”原本便在梁尚秋身侧的梁三爷,闻得蔺归元之言,亦觉不妥,脱口叫道。 未待蔺归元有何反应,梁三爷身形暴起,片刻间便已踩在那虚浮的三界梯之上,头顶着一块看上去水气氤氲的天蓝色玉片,洒下片片幽光,将其身形护住,三两下便冲了上去。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梁三爷的身影便没入那乌云之中,无数冰箭急射而下,打在那玉片之上,不过这东西似乎是件颇为难得的法宝,冰箭急如骤雨,一触玉面,便消失无踪。 梁三爷有法宝护体,自然心中无惧,想着这冰箭亦不过如此,借着这三界梯的指引,很快便到了这乌云的边缘。 无数白光交织成的光网横于眼前,便如那江河中渔夫撒下的大网一般,而自己便是那待捕的鱼。 梁三爷心中一横,也顾不了那么多,长剑应手而去,随后一斩,便朝那光网击去。 这一剑,若斩在实物之上,便是坚愈精铁的岩石,亦可一劈两半,但这光网却非有形之物,看上去白芒芒一片,如天蚕之丝织于天幕之中,剑气所至,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梁三爷见状,猛一咬牙 ,剑身暴涨数尺,蓝色剑芒如长鞭挥洒而去,又一次击在那光网之上。 结局自是先前一般,任是他如何施为,却动不了那光网半分。 略做思量,梁三爷收回长剑,全身泛起蓝芒,在那玉片的守护之下,将自己融入一团幽蓝色气雾之中,随后身形一动,竟直挺挺地朝上飞去。 那光网看似无形,但当梁三爷身形一触其上,却发现如坠冰窟,重重寒气扑面而来,瞬间便钻入体内,冻得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灵力自丹田涌出,运转一周之气,便将那寒气驱散,梁三爷望着那光网之外的隐隐可见的朗朗晴空,心想着,只要能抵住这寒气,便可一举冲出去。 将修为提至极致,全身蓝芒闪动,一阵阵热气自其身周散发而出,梁三爷感觉甚为舒畅,甚至于那周边的寒气亦细不可察。 “这金刚盟,不过如此!” 梁三爷嗤笑一声,长剑踏入脚底,旋即身形一晃,急又朝上冲去。 那光网被这一撞,微微地晃了晃,随后白芒猛一亮起,无数冰棱夹着丝丝白气,齐齐朝梁三爷涌去。 初时,凭着自身修为和那头顶的玉片,梁三爷除了难以前行之外,倒未有甚不适,不过片刻之后,随着头顶一阵撕裂之声响起,那玉片之上涌起丝丝裂纹,很快,便在重重寒意之下,四散而裂,无数碎片散落于云层之中。 梁三爷见状,顿觉不好,正欲急降而下时,忽有一股磅礴的寒气倒灌而来,很快便散入他全身经脉之中,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梁尚秋正忧心忡忡地望向头顶,对于自已这兄弟的莽撞之举,他亦只能暗自苦笑,自不期望他能有所收获,只愿能全身而退便好。 不过,半晌之后,当他望见上空洒落的晶蓝色碎片时,心底顿时一沉,身形急闪,复朝上掠去。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块厚实晶莹的人形冰团。 梁三爷被困于寒冻之中,尚保持着一脸惊愕的表情,便是脚底之剑,亦被冰得严严实实。 梁尚秋一手扶住梁三爷身形,一手拍在其头顶之上,只见蓝芒游走于冰晶之中,很快,便见白气蒸腾,片刻之后,寒冰消散,梁三爷复又露了出来。 蔺归元一把抓住其手腕,灵力注入,却见脉息微弱,经脉淤滞,丹田之内毫无回应。 轻叹一气,蔺归元摇了摇头,一脸痛惜。 看样子,这梁三爷算是废了,便是保得性命,这往后余生,只怕便同凡人无异。 梁尚秋自然亦知如此,长叹一气,眼里忽有几分悲戚,漫声说道:“老三,你这又何苦啊!” 众人见状,亦颇为惋惜,梁三爷这突然之举,很多人均未明白发生何事,只是这乾元城中有数的高手,片刻之间,便遭此厄运,不由有些唇亡齿寒之叹。 蔺归元顿了顿,半晌,复又挥了挥头,说了句: “先撒罢!” 他这话音刚落,那万千箭雨却在突然之间发生变化。 fpzw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南庭宗主 无声无息,突然而来,亦突然而止。 蔺归元正欲下撤之时,却突然听得一声大喊: “停了!” 片刻,一阵欢呼声传来,群雄皆激动不已,那箭雨竟然莫名中断,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弄不清发生何事。 那头顶之上,先前的乌云在四象弥天阵的作用下已淡了少许,不过轻云薄雾笼于其上,众人亦看不清状况,有那梁三爷的前车之鉴,自然也没人会轻易去探个究竟。 蔺归元亦是一头雾水,按说此刻正是众人首尾难顾之时,万千箭雨之下,群雄被弄得极为狼狈,自保尚犹不暇,更无反抗之力,相信此情此景,金刚盟亦甚清楚,按常理而言,当一鼓作气,彻底奠定胜局才是,为何却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停手? 有此异象,下撤之事自然亦停了下来,众人皆望向头顶,却不知那云层之上,到底发生何事。 四大家主聚成一团,亦是进退不得,满腹狐疑,只好示意众人留心防范,静观其变。 只有清岚立于一众清庭宗弟子之前,面露笑意,一言不发,而清元见其模样,琢磨半晌之后,亦面有喜色,似乎已然猜到些什么。 那云层之上,此刻情景,较之先前,已是另一番模样。 一支近百丈长的拂尘悬于天地之间,无数细丝自天穹之间垂落,拂在那白色的光网之上。 奇怪的是,先前梁三爷剑光斩去,毫无着力之处的光网,在这尘丝之下,却有如实质一般,竟被其牵扯着,缓缓向上而去,那些无处不在的冰棱,似乎正被烈阳炙烤,迅速蒸发,原来气势如虹的万千冰箭,便在这尘丝之下,逐步消弥。 这深坑四围,无数原本各司其职的金刚盟弟子,在那尘丝拂来之际,均觉心头无端一跳,仿佛便像拂在自己身上一般,灵力一时间,竟有丝丝紊乱。 况千钧面色一变,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亦令他有些意外。 这道光网是以金刚盟五行诛仙阵结成,数百金刚盟弟子,三个成组,三组成团,三团成阵,无数小阵又交织成大阵,最后环环相扣,形成这张铺天盖地诛仙灭神的巨网。 这光网看去平淡无奇,但却聚集了隐藏在诸峰之中的所有金刚盟弟子之力,其内暗含五行之术,除了先前那冰棱之外,尚有诸般变化,由况千钧居中指挥,其它三位长老相呼应,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这坑中群雄在此阵网之下,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但此刻,这拂尘自天而降,竟轻描淡写地将那光网拉起,并在片刻之间,便将冰棱化去,等于以一已之力,硬抗这数百金刚盟人? 放眼神州正道,能有此修为者,据况千钧所知,便只有一人! “看来,还是低估了他!” 况千钧轻叹了一句,随后跨步向前,身子微蹲,手中长弓一抬,一支暗红色的长箭赫然而现 ,随着他张弓引箭,破风之声骤然响起,半空中一道红芒如流星划过,向那拂尘所在之处,倒射而去。 而在离这深坑数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乱石成堆,草木稀疏,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正盘坐于一块岩石之上,双目微闭,似在调息养神。 丝丝青气自其周身溢出,飘飘荡荡,散入四周,消失于乱石之中,杂草之畔,天地瞬间便归于沉寂,数十丈外,原本被微风拂动的树枝,亦仿佛被定住一般,再无任何声响,一株丈余高的乱草犹保持着向一侧倾斜的姿态,半弯着,凝固于崖壁之上。 一中年文士,负手立于远处树巅之上,望着那静坐的道人,面色亦有几分凝重。 向来处乱不惊,看去从容儒雅的沈清秋,先前面对那妖王鲲蒙时,亦风轻云淡,三言两语间,便将其拉拢,而此刻,眼前这道人,却令他有颇有些头痛,一着不慎,先前这重重设计,便要讨诸东流,甚至于置金盟于万劫不复之地。 数十年来,在他治下,金刚盟韬光养晦,表面上退于青泯山中,不问世事,暗地里,却是广纳良才,不问出身,只看修为,甚至于过往诸多恶名昭注的妖邪巨盗,亦被收之门下,那神州腹地,亦安排诸多势力,只待时机。 这星罗海之秘,数年前他便已发现,故遣人登岛经营,只等时机成熟,再将那入口放开,将群雄引入岛中,一步步实现其惊天之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沈清秋纵是智计无双,亦无法想到在那伏蚕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猴洞之中,竟然还隐藏着通往这古荒原的通道,而苏迈和花相容等人无意之间,既将这入口打开,使得这星罗海之事在一夜之间,便传遍天下,亦令他不得不提前布局。 虽说事态发展,亦按他心中所想推进,但苏迈和陆云奚的出逃,却在他意料之外,而这道人来速之快,亦令他稍有些意外。 望了望半空之上,那悬浮着的拂尘,沈清秋身形一动,一下刻,便已出现于那道人所在的崖顶边缘,离那株草茎不过数尺。 “道兄,百年未见,别来无恙!” 沈清秋含笑而立,向着那道人扬声说道。 “若你金刚盟安份守己,老道日子倒也还算自在!”道人睁开眼,沉着脸回道。 “这天下分分合合,有静便有动,太平日子久了,亦是无趣,出来动动手脚,倒也有益修为!”沈清秋面容未动,亦是微笑着回道。 “将人放了,回青泯山去罢!”道人言辞平淡,语气却不容质疑。 “恭喜道兄突破无极之境,放眼神州,只怕再无敌手了!”沈清秋拱了拱手,却未正面回复。 “你金刚盟向来不安份,如今弄这么大动静,是想要卷土重来么?”道人对其恭维,甚不在意,嗤笑着道。 “道兄误会,这神州乃天下修士之乐土,金刚盟人虽出身不同,但亦有求仙问道之念,今日所为,亦不过求个认可而已,却不想惊动道兄仙驾,小 弟着实过意不去啊”沈清秋复又回道。 “沈盟主,百年前正邪订约,你虽非主导者,但亦是见证之人,此事因由,你自心中有数,贫道虽少问世事,但却未老眼昏花,只要有南庭宗在,便由不得你胡来!”道人缓缓起身,目光投向长空,徐徐说道。 “道兄身为南庭宗主,亦是这天下正道泰斗,却不想成见如此之深,却令小弟甚是失望啊!”沈清秋轻摇了摇头,接口叹道。 “尔之所想,又与我何干,南庭宗既为天下三大宗门之首,正有护道除魔之责,尔等若安于大孤城外,自然无碍,但若想在这乾元城中搞甚动作,却是万万不能!” 这道人自是南庭宗现任宗主清虚,亦是眼下这神州界上公认的正道第一人。 得乾元城中传讯之后,一方面联系六虚山院等正道同修,另一方面为防意外,他却先一步独身而来,当然,除了解救群雄之外,还有一件他更为关心之事,须找沈清秋求证。 “道兄今日独自前来,只怕不光是为了救人吧?”沈清秋忽而问了一句,脸上看去,颇有些高深莫测。 “知道就好!”清虚转过头,望向沈清秋,沉声道。 顿了顿,清虚复又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道兄手眼通天,都不清楚此事,小弟又如何得知?”沈清秋一脸无奈,笑着回道。 “你我皆是明白人,无须如此作派,你将众人困于此地,却是围而不杀,这其中之意,路人皆知,今日若战事一起,日后正邪之间,便是非生即死,金刚盟这数十年来,虽励精图治,声势渐涨,但要想抗衡整个神州正道,却还远远不够,你非愚笨之人,此中情形,自是了然。” 清虚之言,甚是玄妙,听起来,这正邪之间,尚未到那你死我活之地,若沈清秋有意,事情尚有转寰之机。 “莫非道兄有意,做个和事佬?”沈清秋面色不动,淡然问道。 “亦非不可!”清虚缓缓回了句。 “道兄为何如此在乎那人之事?”沈清秋话锋一转,复又问道。 “虎狼归山,亦不过后患而已,此人出逃,却是生灵涂炭。”清虚闻言,叹了一句。 “以道兄之修为,难不成亦无能为力?”沈清秋言语中波澜不波,似乎对此事这态度,不过好奇而已。 “此人之事,你亦甚为清楚,何必多此一问!”清虚不置可否,随后又道:“一旦他再生事,只怕金刚盟亦难置身事外,你经营数十载,却不想因之而毁于一旦吧?” “小弟愚钝,道兄之言,却是不甚明白。”沈清秋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既是如此,那多说无益,便让我见识见识金刚盟有何高招罢!”清虚面色一转,亦不再多话。 “道兄修为通天,我盟中弟子,又如何能经得住道兄一拂之力,若想了结此事,小弟倒有一提议,既不伤了和气,又能令双方信服!” fpzw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打不如赌 “不妨说来!” 清虚淡淡应了一句,以沈清秋一往的风格来看,既然有此提议,那自当早有准备,不可能提出甚便宜之事。 “以道兄之修为,放眼神州,无人可及,举足抬足间,便可移山断水,若以修为论高下,只怕这浮屠岛经不起道兄一击。”沈清秋缓缓接道,不过话说一半,便被清虚打断。 “说重点!” “小弟有一法宝,名曰须弥塔,今日便以那坑底数百性命为注,与道兄赌上一局!”沈清秋神情湛然,便似闲聊一般,这数百人性命的赌注,在他看来,便像游戏一般。 “须弥塔?” 清虚神情微动,略怔了怔,随后哂笑一声,道:“大衍山须弥剑派的镇派之物,失踪数百年,想不到会在你手上!” “呵呵,机缘巧合而已!”沈清秋对其嘲讽之意浑若未觉,接口笑道。 “如何赌法?”清虚看起来似乎亦不甚在意,随口问道。 “道兄进入塔中,以一炷香为限,若能安然而出,便算赢,金刚盟撤出此地,再不问神州之事,反之,则须满足乾元城之约。”沈清秋想也未想,便回了一句,看起来,他心中已然早有打算。 清虚闻言,沉默片刻。 沈清秋之提议,亦不失为可行之策,金刚盟在这岛中布局甚久,又以逸待劳,论实力,眼下正道群雄只怕亦非其敌手,若真拼个鱼死网破,便是两败俱伤之势,金刚盟广纳天下修士,便是有所折损,亦很难伤其根本,但这正道之中,却难免损失惨重,此刻这深坑之下,皆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甚至于一门之尊,四大家族更是精锐尽出,若一着不慎,那乾元城便将风云四起,一旦仙都有乱,那这诺大神州便再无宁日。 而说起来,这须弥塔本是道家之物,乃须弥剑派镇山之物。数百年前,须弥剑派也算这神州界上有名的大宗门,虽比之南庭宗及六虚山院稍有不及,但亦是人才济济,声威浩大,那梁州大衍山更是神州有名的仙山胜地,须弥塔被奉为门中至宝,数千年来代代相传,却不想一夜之间,竟遭盗窃,从此便不知所踪,尔后须弥剑派号令弟子寻遍天下,数百年来亦是一无所得,自此,须弥门亦是每况愈下,如今,已沦落到偏安一隅,势力亦不过梁州百里之地,早已不复当年之威。 传闻中,此塔内含天地,变化万端,大可容山川河岳,小不过芥子须弥,一入其中,若不得其法,很容易迷失其内。 “道兄,意下如何?”沈清秋清虚似有所虑,复又问道。 “无妨!”清虚闻言,漫声应了句,不过随后却又说道: “不过,这乾元城之事,外人却不宜越俎待庖,便是我答应,亦无济于事!” “道兄若有意,自可去与那蔺城主商议一二,倒不急在一时!”沈清秋似乎甚有把握,闻言回道。 “你且去罢!”清虚挥了挥手,随后伸手往那半空一招 ,却将那拂尘召出回来。 乌木为柄,银丝为缀,那拂尘握之在手,一袭藏青色道袍的清虚站在那岩石之上,随着他顺手一拂,那寂静的山巅复有清风习来,吹动袖底的八卦图案,远远望去,便似上仙下界,清逸出尘。 沈清秋闻言,亦未有甚表示,只身形一动,便即消失而去。 远处,那深坑之上,漫天无尽的光网悬于云层上方,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交织密布,看上去,便与先前并无一致。 那天穹下的拂尘来得突然亦去得迅速,当那万千尘丝倏然消失时,一众金刚盟弟子皆觉全身一轻,况千钧亦是微松了一气,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相谈结果如何,但至少眼前看来,尚未闹僵。 那云层之中众人,在蔺归元和清岚的示意之下,亦返回那深坑之中,毕竟呆在那浓云之内,不上不下,时间一久,亦消耗颇大,再说先前众人忙于应付那冰箭,已然很是疲惫,倒不若回到那深坑之中,调息恢复一二。 蔺归元初时尚有疑惑,但在清岚示意之下,亦多少猜到那上面发生之事,有清虚宗主坐整,那这双方博弈之势,必又不同,一时间,他反倒轻松了下来。 援军已至,金刚盟便不足为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 而远处的况千钧亦很快收到指示,停止了阵法的演变,虽然那光网依旧,但那冰棱自被拂尘一扫而去后便未再出现。 过了盏茶时间,便见那半空中一道虚影凌空而降,竟在金刚盟众人注视之下,毫无阻碍地穿过那道光网,自云层之中直落而下。 瞬间,那深坑四围的群峰之上,一片哗然。 这集数百人之力而结成的五行诛仙阵,竟被人随意穿越而过,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修为? 有人惊叹,有人惶恐,甚至于还有人怀疑,先前看到的那道虚影,只是睛空之下的幻觉,毕竟,谁也未看清,那突然而来的影子,到底是人是鬼,只在那恍惚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金刚盟众人之中,除了沈清秋之外,便只有况千钧与清虚打过交道,自然亦只有他识得那道虚影,不过,在众人一片讶然中,他却并未出声,眼睛望向那光网中心,一动不动,身侧的金刚盟弟子见状,亦不敢相问。 阴九此刻正隐身于一棵崖壁上横伸而出的巨树之中,斜倚树丫,神色难得有几分凝重,他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对这五行诛仙阵却颇有信心,能在这光网之中自由来去者,放眼天下,屈指可数,此人即至,想必那正道驰援之人,亦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 原来势在必得的局面,这下,便多少有了几分变故。 深坑之内,那虚影自云层一闪而下,片刻便到了众人中央。 清岚和清元二人当先迎了过去,躬身施礼,而身后一众南庭宗弟子亦紧随其后,这其中,尚有不少长年驻守乾元城或直接由清元招收的弟子,入门之后并未见过宗主清虚,故而乍见之下,亦是面露狂喜,心 中激动不已,这宗主,可是难得一见的神仙中人,别说乾元城中,便是在南庭山上,亦极少露面,此刻从天而降,救众人于危难之中,那种崇敬和兴奋之情,自非三言两语可说得清,而身为南庭宗弟子的自豪感,亦徒自增加了几分。 蔺归元等人先前虽得清岚示意,但此刻见清虚突然现身,亦甚为兴奋,忙带着四大家族众人,前往见礼。 在这神州界上,若按身份而言,蔺归元身为蔺家家主,又当值乾元城主,身份与清虚可称平辈,但若按辈份而言,清虚却为长辈,因其在正道之中颇受敬重,故而蔺归元等人,亦称上一句师叔。 清虚过往行事甚是谦虚,虽在神州修仙界中声誉甚隆,但无论对后学弟子,或是同辈中人,皆礼道有加,见蔺归元等人前来见礼,亦很快将其扶起。 随后,来不及多做寒喧,清虚便将与沈清秋相谈之事,简要的说了出来。 “师叔,既然您已到来,想必其它众人亦很快便会赶至,又何须和金刚盟多做纠缠,我等里应外合,便可将这群妖人一网打尽!”梁尚秋闻言,一脸狐疑,接口问道。 “要援军赶至,至少得到明日,若不答应,只怕便是鱼死网破之局,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愿见到啊!”清虚抬眼朝四周望了望。 这群雄之中,身份各异,但说起来,皆是一时之秀,那些年轻修士,更是这神州仙界之未来,若尽皆折损于此,实在有违天道及道家冲虚无为之旨。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心下一惊,还以为清虚率众而来,却不料,那援军,却还在千里之外。 不过,江湖盛传南庭宗主乃神州修仙界第一人,以他的修为,既然可在这金刚盟的奇阵之下,来去自如,那撕出个口子,助众人一道逃去,应也不难吧? “清虚师兄,以你之修为,难道还破不了这阵法么?”韩世繇亦心中有疑,他本就比蔺归元等人高出一辈,当初任乾元城主时,亦和清虚平辈相交,故而此刻,自以师兄相称。 “若只是我等数十人,自无不可,不过要想保得数百人安然而出,却甚是不易啊,沈清秋非易与之辈,既已出手,不达目的,自不会善罢干休,这五行诛仙阵,内有五行轮转之力,你们先前所遇之冰箭,亦不过其一而已,若冰火相济,风雷齐涌,到时定是死伤无数,此当下下之策。”清虚面有顾虑,闻言回道。 “师叔,那须弥塔内到底有何玄机,沈清秋既然以此作赌,定有几分把握,我等还须心中有数才行。”蔺归元细思片刻,遂开口问道。 沈清秋既号称智算无双,那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清虚之修为他自然亦有所知,甚至于比四大家主更为了解,既然如此,那此刻抬出这须弥塔,难保其中不会有诈。 这赌注可是眼前数百修士的性命还有乾元城的未来,蔺归元不得不慎重,要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他人身上,于他而言,自很难接受,纵使这人,乃是神州仙界第一人。 fpzw 第三百三十六章 瀚海无边 “这须弥塔啊,说起来,也还算一宝物!”清虚闻言,点头回了句,随后又道:“这塔本为须弥剑派的镇山之物,后来无端失窃,不知为何,却落到了金刚盟中,此次被沈清秋用来作注,自然并不简单,传闻这塔中自有天地,山川河岳,荒漠雪山应有尽有,身在其中,心中所想,皆可被幻化而出,一招不慎,便可能身陷其内,任人摆布!” “如此,甚是凶险啊!”蔺归元闻言,轻叹了一句。 “凶险自然有之,不然沈清秋又怎会将如此大事,赌在它身上!”清岚见状,心中想着蔺归元等人只怕不太愿意将此事系为清虚一人身上,故而便接口说道。 “师叔可有甚对策?”梁尚秋亦颇有些担忧,闻言复又问了句。 “那须弥塔内,贫道未曾去过,若真要赌,亦只能见机行事!”清虚回了句,接着道:“此事关系乾元城之未来,几位不妨好生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蔺归元闻言,复朝身侧数人望去。 清虚之言已很明白,强攻只是下下策,若以这数百同道之性命为代价,南庭宗亦自不会同意,眼下看来,虽说是由他们决定,但事实上,四大家族并无选择之余地。 沉默片刻之后,却是花山雨首先表了态:“我等自然相信师叔,愿听师叔所言行事。” 蔺归元对花山雨之举虽有些意外,但倒也未太在意,毕竟这乾元城之事,须得四大家主共同商议才是,花山雨平日里虽低调平庸,多依附人后,不过此刻性命攸关之际,有所表示,亦属正常。 “便依师叔之意!”梁尚秋见状,亦附和了一句。 蔺归元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便又听得韩世繇的声音传来。 “清虚师兄,若真要入塔,可否带我等一道前去?” 他这话亦正是蔺归元心中所想。 不过,清虚闻言,却是怔了怔。 若只是他一人入塔,虽未知有何状况,但凭借自身修为,想全身而退想来应也不难,再不济,将那塔毁了便是,不过,若四位家主同行的话,那情况又多了几分变数。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之事,断然拒绝却也不通情面。 这片刻之间,清虚虽面色未动,但内心里却有几分为难。 “师叔,我等虽修为浅薄,但那塔内情形未知,多几个人,关键时刻倒也有个照应!”蔺归元见状,忙又拱拱手,朝清虚说道。 他这话外之意倒也直白,那塔中不知有何凶险,未必是以修为取胜,若遇险境,有四人在,也多个主意。 若论修为,四大家主在这神州修仙界上,亦是顶尖的存在,虽和清虚尚有差距,但也算颇具实力,此刻主动请缨相助,清虚当然不好拒绝。 在蔺归元看来,若要破塔而出,有清虚在便已足够,到时他们在一旁观望即可,但若有其它陷阱,多个人,便多个办法,故而四大家主随之入塔,实为百利无一害之事。 清虚自然明白蔺归元心中所想,闻言亦只好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清虚拂尘 朝天一指,一道清光冲天而去,瞬间便没入那云层之中。 未几,那头顶之上便有动静传来。 青影闪过,沈清秋侧身立于乱石堆中的一块巨石之上,一人一塔,神情淡然。 在场之上,除了清虚和钟世繇之外,其它诸人,并未见过沈清秋之真身,蔺归元等人亦是多闻其名,不见其人,此刻见他青衫布鞋,长身而立,虽看上去清雅飘逸,但神情之中,却有睥睨群雄之势。 按年龄来看,百年前此人便已参战,那寿元当在百岁以上,但此刻看来,却不过是一天命之年的文士,和过往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若相遇于江湖,未知其身份之人,只怕均以为不过是一落魄文生,谁曾想,如此人物,竟会是久负恶名的金刚盟主? “沈清秋,善恶有报,你今日造此杀孽,这笔帐,乾元城便记下了!” 韩世繇见其孤身而来,一脸淡泊的模样,心中甚恼,忍不住哼了一声,冷言说道。 “韩兄,多年未见,脾气依旧啊!”沈清秋闻言一笑,接口回道。 “沈盟主,我等愿同你一赌,这便划下道来罢!”清虚懒得多生事端,见状,便直言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离得甚近的修士却是一阵哗然。 “金刚盟主沈清秋?” 此人在一日之间,令群雄死伤无数,如今竟敢只身前来,为何那蔺归元等人竟毫无反应,不群起而攻之? 听清虚真人语气,似乎和金刚盟之间尚有甚赌局,一时间,虽未清楚发生何事,但却是个个神情激动,看模样,似乎直欲群起而攻之,将沈清秋置于死地。只不过,那些大人物尚未有何行动,底下之人,便是狐疑,亦只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这可是盛名在外的金刚盟主,谁也不敢真上前去挑衅。 “甚好,道兄是一人前往还是有随同者?”沈清秋边说着话,边伸手往前一送。 瞬间,原本看起来不到数尺之物,落于那地面之后,很快便化成一坐古拙粗砺的石塔,表面呈灰黑之色,看上去,似乎多经风雨浸蚀,颇有些年月。 “道兄,请!” 沈清秋立于塔侧,指着那塔身之上,法光流转的一道石门,朝清虚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这样子,他似乎早已知蔺归元等人会随同前往,故亦未多问。 清虚见状,面露轻笑,拂尘一扫,便举步而去,身后,四大家主自亦随行。 待得几人身影消失,沈清秋燃起一支檀香,插于石塔之前,随后面向那塔身,盘坐闭目,形如入定。 清岚虽未见过此人,但过往亦多闻其事,此刻见其孤身一人,气定神闲地立于乱军之中,这份气度,却令人有几分折服。 此中群雄,虽少了清虚和蔺归元四人,但余下这数百人若突然暴起,一涌而上,那后果亦不堪设想。 便是清岚本人,亦有瞬间之念,忍不住以手握剑,神情动了动,当然,这想法亦只是一闪而过。 …… 黄沙遍野,四顾苍茫。 清虚等人一入塔内 ,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燥热。 虽知这须弥塔内皆是幻境,但甫一进入,便遇如此恶劣之地,倒令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师叔,眼下该去往何处?”蔺归元见其情形,亦是一头雾水。 这瀚海无边,无路可寻,又如何出去? “哪也不去,便在这等着!”清虚举目望了片刻,随后便道。 “等?”这下,不光蔺归元,其余三人亦是震惊不已。 按沈清秋之约定,出塔时间不过一炷香,约在这无所作为地枯等,那出口又自何去寻去。 当然,四大家主并非草包之辈,听清虚此言,自知另有玄机,故而仅迟疑片刻,便也未出声质疑。 “这石塔之内,不过一间石室而已,因被设了禁制,而生诸多幻象,我等眼前所见,皆非实景,若一心查探,反倒入了圈套,若贫道所料不差,这黄沙之野,并无尽头,漫说一炷香,便是一个时辰,亦不会有所得!” 对此情形,四人自亦有所知,只不过,真要干等下去,未免内心颇有些心急。 那虚空之中,热浪滚滚,置身其中,很容易令人心中烦燥,众人等了片刻,却见眼前景物依旧,毫无变化,不免有些情绪波动。 清虚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盘脚而坐,拂尘横放于腿上,双目却是半睁半闭,看起来,倒像个观里闲极生困,将睡未睡的老道士。 清虚不说话,四人亦不好打扰。 花山雨立于众人之后,见此情形,似乎终有些忍不住,便朝蔺归元示意,前往沙海一探。 反正闲极无事,与其在这等着,由花山雨前去看看,倒也无妨。 蔺归元朝梁韩二人望了望,见其亦有此想,便示意花山雨前去。 铁笔在手,花山雨身形如电,朝那黄沙深处掠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踪迹。 清虚面色动了动,不过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片刻,花山雨尚未折返,梁尚秋也有些熬不住了。 估摸着这一炷香的时间,眼下已然十去其二,若再这般下去,不等于自行认输? “清虚师叔,我们……要等到何时?” “几位家主,可看出这沙海有何异状?”清虚睁开眼,忽而问道。 “这时间,似乎流逝得有些诡异啊!” 梁尚秋被问得愣了愣,随后却听得韩世繇没头没尾地叹道。 “没错!”清虚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指了指天,接道:“这一炷香之限,外头不过十去其二,而在这里边,至少已过一个时辰。” “我们来时,正是烈日当头,而此刻,那日头,似乎已偏西了不少!”韩世繇面露疑色,微皱眉头,接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蔺梁二人均抬头而望,片刻后,皆面露恍然之色,看样子,还真是如此。 “只怕,接下来,天将有变!” 蔺归元略一思索,似乎已有所得,望着那无尽沙海,缓缓说道。 fpzw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胜负难料 正在众人说话间,远处天际突然有一道青光自黄沙深处急射而起。 “那边有动静!”梁尚秋一见那光,便急叫道。 很显然,这是花山雨发出的求助信号。 “莫非,出了甚事?”韩世繇边望向清虚,边说道。 “去看看罢!”清虚暗叹一声,以他之所见,这沙海之象,不过幻觉而已,不闻不问,很快便会消失,而若深入其中,则很可能被其所惑。 一炷香的时间,说起来,亦不过转眼之间,若徒生意外,想要脱困,便难了。 不过,眼前三人皆面有急色,万一那花山雨真的发生甚事,谁也不好交代,毕竟,这须弥塔谁也没进来过,又怎知到底会藏着些什么。 四人未再停留,几道流光一闪而去,再出现时,却是数十里外的沙丘之后。 眼前绿意盈盈,无尽的绿藤铺于黄沙之上,一眼望去,便如沙漠绿洲一般,生机蓬勃,与先前所见那死寂般的黄沙,却有天壤之别。 花山雨正立于那绿洲中央,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被甚东西困住了。 众人身形电闪,片刻便至。 只见花山雨脚底,爬满了拳头般大小的粗藤,一根根,如似活物一般,将花山雨紧紧地困在那地面之上。 “花兄,这是何故?”梁尚秋见状,甚是奇怪,以花山雨的修为,这几根绿藤而已,想要摆脱,又有何难? 不过见其模样,又不似玩笑之状,故而边说着话,边抬起手中玉剑,便一挥而去。 “且慢!”花山雨见状,急叫一声,不过还未来得及阻止,梁尚秋的剑气便将那藤条斩成数截。 梁尚秋见如此轻松,亦甚是意外,不过下一刻,却被惊得满脸骇然。 只见那藤条被斩成数截之后,瞬间便又活了过来,并在众人目视之下,迅速粗了一倍有余,复又缠上花山雨的脚踝。 从梁尚秋出剑,到这绿藤复活,不过数息之事,花山雨尚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便又被牢牢扯住。 “这藤竟然会自动复活?”梁尚秋百思不解,惊疑地叫道。 这神州界上,灵草无数,可以自行复活之物亦不在少数,像乾元城的坐忘峰上,便有一种不死草,被采摘之后,只要不用灵力阻绝,便可自行复生,就算无水无土,亦可活得很好。 不过,眼前这绿藤显然和不死草不同,这藤断后复活并且较之前更粗更强,这看起来,不像是藤条,倒像是一件修士的法宝。 “花兄,这到底怎么回事?”蔺归元亦是甚为不解,忙问向花山雨道。 看来,这绿洲之内,甚是诡异,却是不可不防。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一路寻来此地,发现这绿洲之后,亦觉古怪,便往里搜寻,原本以为不过是些普通藤草罢了,也未在意,不料一个不慎,便被缠住,这绿藤越扯越多,斩之不尽,每断一回,便粗几分,且诡异的是,一旦被缠住,灵力便会很快流失。” 花山雨一脸苦色,本想前来探路,却不料被困于此住,还连累 众人前来相救,这时间,便白白浪费。 “诸位,无须管我,赶紧找那出路去罢,这一炷香之限,很快便要到了!”花山雨见众人一筹莫展,急又说道。 “无妨,不过幻觉而已!” 清虚双目神光一闪,拂尘朝花山雨一拂,瞬间,便见粗藤节节而落,随之,那遍地绿意迅速枯萎,片刻之间,便成了满目枯黄之色,而在不远处,仿佛变戏法般,无数参天巨木自地上涌起,顿时便化作一片丛林,苍翠葱茏,一望无垠,而那远处天边,仿佛尚有高楼接天,亭台隐隐。 花山雨脱困而出,望着那突来的丛林,直愣了愣。 “诸位,此刻幻象已深,眼前所见皆是虚幻,赶紧闭目打坐,片刻之后,自然便会散去!”清虚沉喝一声,朝众人叫道。 四人会意,自择地调息,不再看那眼前之象,不过对清虚所言的幻象,却是半信半疑,毕竟花山雨可是真真实实,被那不死之藤困于此中。 心中有疑,自然难以宁心静气,加之那一炷香之限,已然过半,四大家主却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片刻,便听得花山雨大叫了一声: “沈清秋……!” 众人闻言,忙闻声望去,便见那前方丛林边缘,正立着一青衫文士,看那身形样貌,确和沈清秋颇为神似。 “追!”花山雨未待众人回复,便急闪而去。 既然沈清秋已然现身,那只要将其抓获,便有了出塔之策,以五人之力,活捉沈清秋应非难事,到时便是一炷香已过,只要人质在手,亦可无碍,实在不行,将其诛灭,亦可万事大吉。 有这念头一闪而过,加之花山雨亦当先而去,其余三人自然很快便掠了过去。 清虚远远望见那身影,若看得不甚清晰,但细思之下,确是沈清秋无疑,只是不过,此刻他应守在那洞外才是,为何又要出现在这塔内? 心念一转,清虚忙呼不对,想要阻止众人,再一看时,那莽莽丛林之畔,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唉……”清虚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句。 此刻,时不我待,再耽搁片刻,这一炷香之约,只怕便要到了。 望了望那那片丛林,清虚虽知那亦不过幻象而已,但因担心四大家主,稍顿了顿,亦朝前纵去。 古木森森,遮天蔽日,清虚一入其中,便觉清寒无比,忙以传音之法,向林深之处喊去。 按说,以清虚的修为,这传音之术,至少可达数十里之外,不过,在他声音传出之后,却久久未有回复。 那四大家主,却不知去了何处! 清虚沉默片刻,复又闪身而出,此刻蔺归元等人不见踪迹,只怕已被那沈清秋的幻影引入迷障之中,再去寻之,已是徒劳。 手中拂尘根根竖起,青光湛然而现,清虚身形一挺,随手往半空之中一拂而去。 原来烈日横空的荒野之中,无来由了暗了暗。 虚空中有风云涌动,很快,便凝成一柄数十丈长的宝剑,直直地竖于那丛林之上。 “破……!” 随着清虚一声怒喝,那剑身精芒大起,深青色光华流转不息,片刻,便挟着开天之威,朝那丛林之巅,一斩而去。 剑光一起,苍翠大地瞬间被一分而二,无边丛林在那一斩之下,复又消失无踪。 眼前,依然是漫漫黄沙,苍茫而寂寥。 清虚立于天地之间,神情漠然。 那巨剑依旧悬于虚空之上,华光敛去,剑身荡漾着水样的波纹。 四顾而望,依然不见四大家主身影,而一炷香,很快便要燃尽。 石塔之外,沈清秋依旧闭目而坐,看样子,似乎便像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在他身前,袅袅香烟凝而复散,丝丝缕缕,散入头顶之上。 正道群雄,尽皆围立于那石塔之畔,盯着那根纤细的檀香,焦急不已。 赌注之事,在清虚等人入塔之后,很快便传遍这深坑之内。众人虽亦甚紧张,但心情,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绝望惶恐,毕竟,这赌注,关乎着乾元城的未来以及四大家族的统治秩序,但对于个体的修士而言,其实,影响并不会太大。 以赌局分胜负,等于最大限度解了群雄之危,无论胜负如何,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最坏之结果,清虚等人一炷香之后,依然无法脱身而出,那金刚盟自然获胜,日后,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于乾元城中,甚至于明目张胆地招收弟子,挖人墙脚,但再怎么阴邪,亦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夺命,劫人钱财法宝,故而说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未有甚利益的损失。 故而此刻,多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等着最终的结果。 只有四大家族弟子及依附于四大家族的大小门派世家之人,此刻却是心惊胆战,那香烟散去一缕,心便紧了一分。 眼见一炷香之限转瞬即至,那入塔的五人,却是毫无动静。 清岚站立于一块乱石之上,神情亦颇为凝重,她对四大家族之事虽甚为关注,但此刻更多的,却是担扰清虚的安危以及南庭宗的声誉。 这须弥塔遗失数百年,如今却突然被沈清秋用来当作赌场,这其中,定不简单,谁都知道,清虚的修为,正道无敌,便是沈清秋自己,亦只怕不是其对手,故而这石塔之中,自不是拼修为这般简单,若清虚一不留神,着了沈清秋的道,那结果,定是不堪设想。 而穆星河便立于沈清秋不远之处,在这段时间内,他几次想要冲上前去,寻问寒山子的下落,但沈清秋便像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动静,却让他无从开口,踟躇半晌,执剑之手,不自觉中,隐隐有了丝丝汗迹,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而无用和顾旷等人,并未和群雄凑在一处,而是远远立于那先前被紫电劈开的悬崖之畔,做旁观状。一行之中,有清茶和水轻盈两位女子,那石塔之侧,空间有限,自然不便和众人挤在一起,故而远离喧嚣,图个清静。 自空寂圆寂之后,无定寺众僧便聚于一处,不再参与这群雄之事,而无用用本就对谁胜谁负不甚在意,此刻,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苏迈的去处而已。 fpzw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局已定 清虚立于漫漫黄沙之中,无边的热浪复又滚滚而来。 头顶的天空,那烈日已然西斜,照在他高大身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蔺归元等人依旧毫无踪迹,那出口之事,自然更无下落。 清虚掐指算了算,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至。 轻呼口气,抬手往那半空中浮悬的长剑一指,拂尘发出阵阵青光,丝丝缕缕朝那剑身飘去。 随后,那长剑突然暴涨,片刻便化成一条贯穿天地的巨柱,无形的威压自剑身传来,忽又有狂风卷起,黄沙满天,倾刻之间,无边瀚海便像沸腾了一般,无数沙柱被生生扯起,吸入那剑身之中。 那高不可见的长剑,此刻已成了风暴中心,随着无数尘沙的注入,剑身上原本水漾的波纹业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繁复的符纹。 清虚立于不远处,飞沙漫卷,看上去狂乱无序,便却止于他一丈之外,似乎像有个无形的屏障一般,将他与周边的沙暴隔离开来。 “可惜了这须弥塔啊,若用来给年轻弟子修炼心性,倒也不错!”清虚望了望头顶,忽然叹了句。 随后,便见其长袖一挥,半空中风云急变,那长剑发出一声激昂的剑鸣,如苍龙入海一般,听去甚为激动。 宝剑有灵,听这剑鸣之声,似乎多年未曾被使用过了。 此刻,虽无敌手,但能有出剑之日,已算难得,毕竟,以清虚的修为,放眼神州,已无用剑之机。 长剑寂寞,一朝出鞘,便是无坚不催。 剑身直斩而下,如盘古开天一般,竟将那无边沙海一分为二,连那虚空,亦被斩得成了两半。 天地之间,宛如一个被切开的圆球,无尽的黄沙荡然无存,虚空中一片混沌,片刻,便有剧震传来,仿佛下一刻,这里便要坍塌。 而此刻,那石塔之外,亦是哗然不已。 强烈的震感自塔中传来,那深坑地面,似乎亦有些摇摇晃晃。 沈清秋望着那行将燃尽的檀香,嘴角微微一扬,竟然笑了笑。 随后,便又闭上双眼,恍若无事。 清虚望见眼前一切,除了有几分惋惜之外,倒也无甚悲喜,本来,若蔺归元等人不随同而入的话,他无须出此下策,毕竟,法宝难得,这须弥塔传世数千年,一朝被毁,亦甚是可惜。 不过此刻,时间紧近,却是由不得他,蔺归元等人肯定陷入更深处的幻象之内,一炷香过后,便要全功尽弃。 他这开天巨剑,算起来,也有近百年未曾用过了,今日这一斩之下,看上去,这剑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无天无地的空间内,清虚浮于半空之中,只待片刻,便可塔破人出,大功告成。 “清虚真人,好手段啊!” 一个飘渺的声音自虚空荡来。 清虚嘴角闪过一丝晒笑,却未有任何动静。 “这天下将变,可惜你枉称正道之尊,却也束手无策!”那声音复又响起。 清虚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天道无亲,天地无我,南庭宗亦不过如此!”那人复又讥道。 清虚心中略有一动,不过面上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三年来,老夫行遍各界,已臻大成,可惜你空负绝世之质,奈何作茧自缚,井底之蛙,终难登大道啊!”那人似乎颇有耐性,自顾自地接着道。 “一介囚徒,也敢大放阙词,真是可笑!”不知为何,一直神情淡漠的清虚却突然冷冷地接了一句。 “那又如何,老夫已然离开那无极渊,南庭宗再不足惧也,数百年的光阴,今日倒要好好清算下!”那人冷笑一声,言语中颇有怒意。 未待清虚有何回应,虚空之中,一片黑影忽然而现。 看不清是何形貌,便如鬼魅一般飘忽而来,随之,一阵劲风骤起,清虚只觉遍体生寒,无尽的阴气自四面八方突袭而至。 “哼!”清虚冷哼一声,拂尘一挥,寒气便即消退,那黑影亦随之消失,数息之后,又故伎重施。 如此数个回合之后,清虚突觉不对,忙一定神,随手一召,那巨剑忽冲天而起,带着一股霸绝无匹的气势,冲向那混沌深处。 石塔之外,地面摇晃不止,无数被那紫电摧毁的乱石四散纷飞,恍如地震一般,那无用等人所立之地,已然大片陷落。 群雄颇有些站立不稳,不少人已然御剑而起,立于那半空之中。 随着一声惊天闷响自塔内传来,一道狂暴的剑光破塔而出,茫茫青气自那塔身漫溢而出,无尽威压如潮水般向须弥塔周边涌去。 挤在石塔周边的众人,只觉如被重击般,身形不自觉的往后退,修为稍次者,已是口有鲜血,而不少在那半空之中的修士,亦有人立足不稳,从那宝剑之中坠了下来。 随后,便见那石塔如泥砌一般,轰然倒塌,尘灰之中,清虚手持拂尘,缓缓而出,而身后,正站着尚自有些茫然的四大家主。 “好……”群雄之中,一阵欢呼之声响起。 “清虚真人威武,神州无敌!”有好事之徒,开始拍起了马屁。 此声一出,便有人附和。 只有清岚望着那塔前不到一丈之处的沈清秋,面色沉重,看不出有一丝喜色。 “道兄修为通天,小弟佩服!”沈清秋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朝清虚拱手说道。 “你赢了!”清虚望向那已然燃尽香灰,黯然回道。 “不过数息而已,实属侥幸!”沈清秋朝那须弥塔的残石望了望,接口回道。 “沈盟主的天机之术,委实高明,贫道输得心服口服!”清虚面色诚恳,朝沈清秋点了点头,看模样,还真有几分英雄相惜之态。 “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沈清秋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随后却朝四大家主望去。 蔺归元等人此刻业已转醒,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但在五人出塔之时,香已燃尽,确是事实。 在这数百群雄注目之下,愿赌 服输,蔺归元便是再不情愿,亦无可奈何。 朝身侧三人望了望,蔺归元往前行了两步,朝沈清秋冷言说道:“沈盟主智计无双,蔺某自叹不如,金刚盟之请,自无不可,不过,毕竟正邪有别,乾元城数千年祖制不可破,待我等草拟一份文书,双方商定后,落印生效,盟主以为如何?” 沈清秋闻言,毫不在意在笑了笑,点头应是。 他心里清楚,蔺归元乃是缓兵之计,不过此刻,金刚盟于情于理于势,皆占上风,他亦不担心有甚变故。 “一个时辰之后,在下静候佳音!”沈清秋声音传来,身影已没入那云层之中。 “师兄,这塔中到底发生甚事?”清岚见沈清秋已远,忙上前朝清虚问道。 闻此一言,身侧的蔺归元等人,亦一脸无奈地望向清虚。 “此人的天机术已达天人感应之境,连贫道亦被其骗过,误了时辰!”清虚轻叹了一句,面有异色,心里暗想着,若沈清秋真和那人联手,只怕这神州界上,再又宁日。 “哎,我等无能啊,亦被其所骗!”蔺归元闻言,虽不明内情,但多少亦知,发生在几人身上的事情,清虚亦有所遭遇。 “这沈清秋确是深不可测!”韩世繇轻叹了一句,言语中虽有几分不甘,但经此一役,确知沈清秋高出四大家主甚多,若先前真以强相逼,只怕这深坑之内,难有一人生还,故而,赌注虽输,他反觉有些释然。 金刚盟确是今非昔比,反而乾元城四大家族,享受了数十年的太平,这修行一事,反倒落于人后,居安不思危,只怕无眼前之危,日后亦会为人所乘。 “实在抱歉,贫道技不如人,连累四位了!”清虚面有愧色,朝蔺归元等人拱了拱手。 “师叔说哪里话,说起来,倒是我等连累了师叔才是!”蔺归元闻言,忙拱手回礼。 直到出塔之后,他细思之下,方才明白,这塔中之事,包话四人相随而入,皆在沈清秋算计之中。 清虚敢答应入塔一赌,自有几分把握,而自己四人却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反而害得清虚真人误了破塔之机。 一个回合之间,高下立判,蔺归元过往亦是叱咤风云,在乾元城中杀伐果断,断生判死,数十年过去,多少亦有些不甘于一城一地,这些年,苦心经营,已是小有规模,想不到,在这浮屠岛上,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许久,一步步皆在金刚盟布局之下,这沈清秋,更是算无遗策,相比想来,自己之行事,确实逊色了几分。 此刻,他提出以文书相约束之说,亦不过无奈之举,金刚盟入城已成定局,自己所为,不过为日后城中之事,多几分处置之依凭,至于金刚盟人是否配合,却是难料之极。 “蔺兄,真要出那文书么?”梁尚秋此刻亦是面黑如铁,问向蔺归元道。 “天不助我,如之奈何!”蔺归元长叹一声,缓缓回道。 此刻,大局已定,身为乾元城主,自不可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尚有数百性命捏在金刚盟手中。 fpzw 第三百三十九章 峰消水起 “这金刚盟一旦进城,日后四大家族便要形成虚设了!”梁尚秋一脸沉重,自语般地叹了句。 “事已至此,倒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约束为是,金刚盟虽强大,但四大家族在乾元城中经营数千年,根基亦不是随便可动摇的,再说我等背后还有整个神州正道,不信他沈清秋敢在城中胡来!”韩世繇接口回了句,听起来,他对此事倒挺释怀。 “韩老弟所言甚是啊,金刚盟虽是狼子野心,但眼下这神州,毕竟还是正道的天下,沈清秋所图甚大,只怕乾元城不过是其第一步而已,此事过后,我等还须早做研究,防患未然才是。”清虚亦回头接了一句,沈清秋的天机术已达如此地步,令他有些意外。 南庭宗的太微玄元真经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道家功法,分无为、无空、无极三境,自古以来,炼至无空境之巅峰亦算难能可贵,而至无极境者,已是凤毛麟角。 清虚亦算南庭宗不世奇才,不过百多年光阴,便已修至无极之境,放眼神州,能与之匹敌者,寥寥可数,坊间更是多闻,清虚修为已是神州第一人。但此次,沈清秋竟能凭天机术引他入瓮,进而幻化出他心中所虑之事,虽只不过片刻之事,但亦足以令他震惊不已。 人皆有薄弱之处,修士尤甚,数十乃至百年的修炼之中,总会遇到形形色的人或事,有关乎师门,有关乎亲友亦有关乎个人荣誉,而其中,定有些心心念念之事,或求而不得,或惑而不解,修为越高深之人,定力越强,内心便隐藏得越深,别人很难轻易察之,而修至清虚这种境界,要在他面前制造心劫,更是难如登天,沈清秋的天机术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神州修仙界上,修行功法千万,修道、修佛甚至修邪术皆大有之,而修心术者,却属少数,究其原因,不过天下功法,皆有可依之术,依法修炼,自能循序渐进,至于能到何种境界,则要靠个人造化和际遇,但心术却变数甚大,虽有入门之法,但却完全依靠个人领悟,毕竟窥人心事,寻找弱点,从而料敌先机之事,非心智高人一筹者很难为之,一不小心,反易为人所乘,故而自古以来,修炼心术而大成者,屈指可数。 沈清秋的天机术,亦是金刚盟中颇具盛名的修心之法,不过因其难有所成就,故修习者并不甚多,沈清秋便为其中翘楚。此法修炼至天人感应之境,与人对垒,不动分毫,即可制敌,颇有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味。 此次能在这浮屠岛上偷袭群雄,说明金刚盟暗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之局,算是给群雄上了一课,日后,只怕这天下,难有安宁之日,正道之中,亦须有应对之策。 蔺归元闻得清虚之言,暗叹了一声,他亦知此刻不是痛悔之时,早做准备才是当务之急。 四大家主复又聚于一处,并请了清虚、清岚、穆星河等人一道商议,只不过留给数人的,只有一个时辰,这短时间内,要想理出个万全之策,亦不可能,这文书嘛,其实作用亦有限得很。 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众人想法不一,特别是四大家主各有所忧, 所提出之事,亦是面面俱到,随便一看,竟不下百条,对于金刚盟进驻城中之行事,做了诸多约束,不过却始终无法达成统一之规条,蔺归元看去,亦甚是无奈,众人提如此多的条件,其实心知金刚盟亦不可能答应,说白了,不过心有不甘而已。 若是金刚盟像三千年前那三大妖王一般,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四大家族亦可堂堂正正地一战,如此,便算是殒身于城墙之外,亦死而无憾,毕竟,为护城而死,虽死犹荣,但这回沈清秋却并不正面出手,反而在这浮屠岛上机关算尽,不费一兵一卒,令正道损失惨重,最终亦只能妥协告终,如此结局,自是众人极不情愿,甚至于颇觉屈辱。 眼看着一个时辰很快便到,蔺归元等人亦总算理了数十条约定,打算等沈清秋等人到后,商定无误,便盖单落定。 清虚和清岚二人见事已定,便自走开,到了南庭宗弟子所在之处,而清岚亦借此机会,将登岛以来之事,遂数相告。 清虚闻听那妖王之事,却是面色一变,摇头叹息,没想到蔺归元等人竟会出此下策,这妖王困了三千年,此回逃生,自欲回那祖庭山中重整山河,不过今非昔比,如今西荒亦是群雄争霸之势,想要卷土重来,亦虽更多倚助才是,此刻沈清秋正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以他之智,很快便可和那妖王达成一致,届时,二者联手,一统西荒亦是早晚之事,到时,神州正道便凭空多了个对手。 一个金刚盟已然甚是麻烦,而妖族再插一手,沈清秋便是如虎添翼,这修仙界的好日子,只怕真是到头了。 不过,此事已去,清虚一时间亦无甚办法,望了望四周,突然问了一句:“师妹,你那徒儿,去了何处?” 清岚闻言,面色暗了暗,随后道:“她无意中逃了出去,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此中之消息,便是她传出去的吧?”清虚接道。 “多半如此,除她之外,我门中之人,知晓此中状况者,除了数名死伤弟子外,其余皆在此处。”清岚点了点头,应了句,她心中虽也猜想是陆云奚所为,但却不敢十分笃定。 “这孩子,甚是难得,回山之后,那件事也该操办一下,南庭山亦是好久没甚大事发生了!”清虚面露笑意,似乎对陆云奚颇为满意。 “便听师兄安排!”清岚亦有一丝喜色,闻言忙回道。 二人正自闲聊之间,前方不远处忽有叫喊声传来。 “有水,快来看啊,有水……!” “有水?” 清虚闻言,心中一动,这深坑之内,全是岩石,哪来的水? 而四围之人,亦很快被这叫声所吸引,一转头,全向那声音所发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光头小和尚,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那被先前那紫电所劈出的深崖之畔,边大叫着,边往下张望,而在其身侧,尚站着几位年轻男女。 “怎么回事?”蔺归元等人正沉浸于那文书之事,一时亦未在意,而南庭宗数人亦在商谈着甚事,只有穆星河一个闲人,正立于一侧无事可做,闻得此静,忙 很快掠了过去。 那年轻和尚自然便是无用,见穆星河前来,忙朝那身前一指,回道:“这里面有水涌上来!” “哪来的水?”穆星河亦是一头雾水,此处地处深山之中,崖高峰险,离那星罗海甚远,别说江河,连溪涧亦甚少见,尽是岩石,若说有地下潜流倒有可能,不过那紫电狂轰之下,这道突然被劈出的裂缝深不见底,便是有水,亦不可能看得见。 带着一脸疑问,穆星河忙闪身过去。 却见那深崖之畔,先前被清虚真人破塔而出的威压所震,坍塌了大片,此刻数人立足之地,那崖下方,竟然真有大股的水流正喷涌而出。 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一条条水柱向崖底疾冲而上,没多久,那崖下便是汪洋一片,而那水柱,似乎有越喷越粗之势,片刻间,水势已漫延而出,而那水柱已粗逾丈余,一道道冲天而起,声势浩浩。 而此刻,蔺归元及清虚等人亦早已赶至,众人亦面露异色,不知发生何事。 “师兄,怎会突然如此?”清岚望着那水柱,讶然不已,皱着眉头问向清虚。 “此地,只怕会有大变!”清虚默然片刻,又向四周望了望,沉声说道。 “看这情形,似有地裂之兆啊”蔺归元闻言,亦有所感,接口道。 而正在此时,那不远处的群峰之内,亦有动静传来。 无数的惊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随之便有金刚盟弟子的身影自峰间崖后飞过,看情况,仿佛正遭遇甚可怖之事一般。 “看来,这不像金刚盟所为!”梁尚秋原本以为又是沈清秋的阴谋,但此刻见那四围动静,亦觉不对。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隆隆之声自远处传来,不一会,便有雷鸣之声不绝于耳,而脚底地面,亦开始剧烈摇晃。 “大家当心,这儿只怕很快便要塌了!”清虚断喝一声,示意众人疾速后退。 群雄闻言,忙向后掠去,而就在此时,那四围群峰便有巨石跌落,那坚硬如铁的岩石便如被人从中炸开一般,很快便石块纷飞,面目全非,不一刻,深崖尽裂,乱石成堆,万千碎石滚滚而至。 随之,无数的断痕自地底沿伸而出,水流复又一涌而上,很快,深坑之内,便是一片汪洋,众人再无立足之地,纷纷御剑而起,四散而去。 那群峰坍塌之后,金刚盟弟子似乎亦未料有此巨变,纷纷四处掠去,一时间,也顾不上那坑底的动静。 半空之中的那团乌云,依旧笼罩其上,不过此刻群山崩陷,这困牢般的万象劫天阵亦失去了作用,众人一飞上天,不到一刻,脚底已是水势滔滔,不复从前。 清虚立于半空之中,望着眼前原本群峰耸立,山峦起伏的所在,正在大范围地陷落,那坐坐孤峰,变成了水中的一片孤岛,不到一刻,复又被洪水淹没。 再看时,群山尽去,上下一色,那存于星罗海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浮屠岛,便这般奇特而诡异地消失于世间,剩得那天高水远,烟水茫茫,一众修士悬于水面之上,犹自惊魂不定,唏嘘不已! fpzw 第三百四十章 湖底惊魂 星罗海不知其大,当那遍地是宝的浮屠岛离奇陷落,坠入汪洋之中时,众人四散而去,天空中剑光闪动,群雄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自然一哄而去,很快,这茫茫大泽复又是一片苍茫,再也看不到一丝当初的模样,那浮屠岛,自然也变成了永远的传说。 浮屠岛之行险象环生,还有不少修士长眠于此,能保得性命者,亦是死里逃生,而最为意外者,自是乾元城四大家主,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大起大落,人生之玩笑不外如此。 无论如何,此番际遇,最终总算有惊无险,而他们不清楚的是,就在那湖底之下,却是苏迈和陆云奚的意外之举,不期然造就这改变神州格局的一幕,从而延缓了金刚盟的一系列计划,甚至于对神州后事,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当那团诡异而热列的人形劫火升腾而起,当向自己冲来时,陆云奚亦甚为惊讶,虽知是苏迈之故,但此前却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苏迈突然引火焚身,一时间,令她有些迷惑,但此刻她身不由已,四肢如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好随着那缓缓旋转的潭水向下沉去。 那劫火在陆云奚看来甚是可怖,但此刻在苏迈眼中,却是护身之符,他在轮回血海之中,便是凭这劫火护身,渡过了那洗噬万物滔滔血海,并最终逃得性命。 他示意陆云奚跳入潭中,亦是无奈之举,忘归仙子修为超出二人甚多,想要在她手下逃脱,除了纵水,别无他法。 许是她亦心忧这潭水之恐怖,抑或是因那老和尚之故,尚有一丝恻隐之心,忘归仙子最终并未跃入水中,将二人抓起,但却未曾想到,这潭水之中,竟有绝灵之效,修士一入其内,但形如傀儡,只好随水而流。 想着自己逃出轮回血海之时,乃是从那潭底跃出,故而便想当然地觉得,这潭水应和那轮回之隙有几分关联,情急之下,便将这劫火召了出来。 火光一闪而过,苏迈满心忐忑地抓向陆云奚。 他不知这劫火能否护住陆云奚,亦不知是否会将其烧伤,但此刻情急之下,亦只好冒险一试,不然再耽搁片刻,陆云奚便有性命之虞。 那劫火看似恐怖,但苏迈靠近时,陆云奚却未感觉有一丝的热意,仿佛便只是一片红光一般,随后,当他一把拉住自己衣袖时,光芒一闪而过,却是将自己团团围住。 陆云奚被裹入劫火之中,方才看清苏迈的样子,此刻她自是惊骇无比,这轮回劫火在自己身上烧着,虽无甚感觉,却不知会有何后果。 苏迈见一招凑效,亦甚是高兴,不自觉地朝陆云奚笑了一笑。 陆云奚不知何意,报之以赧然。 二人此刻离得甚近,那水中万物不生,死寂一片,陆云奚甚至可听到苏迈的心跳之声,一时间,颇有些难为情。 “苏迈,这倒是你那轮回劫火?”一入火中,陆云奚便觉活动自如了起来,忙不迭地问了一句。 苏迈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随后又往头顶望了望,他不确定那忘归仙子是否尚在那潭畔等 着他们,故而略加思索后,便带着陆云奚向那水底沉去。 那潭水白日里看去便是清冷幽深,此刻在这月光之下,更添几分阴寒,苏迈亦不知水底到底通向何处,无奈之下,只好顺着那旋流缓缓而去。 劫火之光不似寻常火焰那殷红热烈,在这深潭之下,亦只是照亮了眼前不到一丈之地,碧水幽幽,无穷无尽,那旋潭之力初时尚甚是平缓,不料到了那潭底十来丈之处时,水流却突然变得狂乱无比,仿佛有股巨大正自潭底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便将二人冲向那极深之处。 苏迈身无灵力,驱使那轮回劫火护住二人,已是勉为其难,此刻,在这巨力之下,亦是无力可施,只能紧紧拉着陆云奚,听之任之。 陆云奚空有一身修为,却无用武之力,这劫火之中,看去甚是安全,但实际上却凶险无比,苏迈这控火之术堪堪入门,加之并无灵力护持,一不小心便会失控,陆云奚若一旦妄动灵力,很可能会为火所反噬,到时,便是自取灭亡。 此中情形,苏迈清楚,陆云奚亦很明白,故而当那急流突旋而至时,她便只能随着苏迈,随水而去。 随着一阵冷冽的寒意涌来,二人顺着水流已飘出了数百丈。 苏迈暗自观察,却发现二人并非笔直向下,而是倾斜而去,这潭底似乎有条巨大的甬道,那吸力便从甬道之内传来。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水流渐缓,二人亦不知被冲向了何处。 借着这劫火的幽光,苏迈往四处望了望,却发现此处并不像来时之道那般幽暗,反而隐隐有些许天光透来,便如初入那潭中一般,水流亦不再逆向而旋,只是那股吸力却越见明显。 苏迈本想着,既然有天光照来,那水面应离二人所在之处不远,浮上去,说不定便是出路,不过他这想法方起,却发现脚底恍若被人拉住一般,既然无法动弹。 陆云奚亦发觉异状,怔了怔,随后眼神一亮,突然叫了一句:“星罗海!” “星罗海?”苏迈重复了一句,复又恍然大悟似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到了星罗海下面?” “极有可能!”陆云奚点点头,随后道:“你可记得,当初我们发现这星罗海时,我曾入内一探,被浮屠岛外围的禁制所袭,坠入水中,当时那水中的吸力,便同此刻无二。” “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苏迈亦点头应道,说话之间,那脚底巨力复又涌至,将二人拉下数丈之深。 “陆姑娘,以你之修为,若是一人,当可逃脱,不如你赶紧离去罢!”苏迈忆及当初之事,想到陆云奚既然当初安然而返,此刻故伎重施,应亦可行。 不料,陆云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没用的,当初我能逃脱,亦是得了你那混沌之气相助,别说此刻我有伤在身,不宜妄动灵力,便是拼尽修为,只怕亦难如愿,不然为何如此多的修士进入那潭中之后,便再无消息。依我看,这水底之力,只怕遇强则强,极难摆脱。”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下 去探上一探!”苏迈闻言,心想既然无路可走,不如便到那水底探上一番,看看到底有何玄机。 “只好如此了!”陆云奚应了一句,随后便凝目朝前望去。 那劫火之光,只照足下,不过以陆云奚之修为,便是在阴暗水下,亦可望见数十丈之远。 随着脚底不断下沉,苏迈亦放眼看四周而望,不过他的目力,和常人并无甚区别,借着身上这暗红色的火光,亦只觉幽幽一片,除了那渐趋模糊的光影,却是什么也不到。 片刻之后,耳边突然传来陆云奚的惊叫之声。 “苏迈,前面有人!” “有人?” 苏迈闻之,心下一惊,这三更半夜,在这万物不生,触水即沉的星罗海底,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星罗海之事,来者皆之,众人避之不及,谁还敢到这水下来送死,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刻。 “可看得清,是什么人?”苏迈轻声问了句。 “看不真切,似乎并不止一人!”陆云奚亦回了句,随后又道:“你将我放出去,以防万一!” 此刻若真到了星罗海内,那便不再有绝灵之力,陆云奚虽摆脱不了那股吸力,但修为尚在,前方之人,不知敌友,早做防范,亦是明智之选。 苏迈想通此节,便将那劫火收了回来,以免万一真有事发生,这劫火不好控制,反而伤了陆云奚。 陆云奚在前,苏迈在后,随着那股吸力向下的同时,身体亦倾斜着向前方潜去。 不到片刻,便到了陆云奚所言之处。 奇怪的是,眼前依旧黑水沉沉,没有任何动静,那陆云奚口中的人,却未见踪迹。 苏迈抬头四顾,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开口问了句。 陆云奚表情看去有些奇怪,手中长剑紧握,伸手向前方一指,示意苏迈仔细看。 苏迈见状,忙凝神望去,这一眼之下,却险此将他吓得惊叫起来。 那前方水中,确实有人,准确地说,是站着无数的人。 模糊难辨的水底,影影绰绰,一群毫无声息的人,直挺挺地立于前方,这场景,任是苏迈曾见过那**凼中的无数阴尸,亦觉寒毛倒立,背脊发凉。 “陆姑娘,这……,是什么人?”苏迈大叫了一声。 陆云奚沉默片刻,随后也未见说话,苏迈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 “他们不是人!” “不是人,难不成是鬼魂?”苏迈一听,颇觉诧异,虽然看得不甚真切,但这些人的神情着装,确是修士无异。 “他们已死了许久!”陆云奚回头望了苏迈一眼,复又回道。 “死了还站在这做甚,想吓人么?”苏迈没好气地朝前叫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尚有几分忐忑,生怕一不小心,那些“人”便活了过来。 “你就近看!”陆云奚身形一动,缓缓向前而去。 苏迈紧跟其后,却发现,到了此处,那水底的吸力似乎消退了许多,只要不用力挣扎,倒也无碍。 fpzw 第三百四十一章 唐突红颜 先前苏迈看得不甚真切,待得就近时,才发现,眼前这些密密麻麻,如水草般直立的,确实算不得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具姿式奇怪的死尸。 既然不是活人,那苏迈自然便放心了许多,顺着陆云奚所指,小心向前探去,却发现,这些奇怪的尸体似乎并非同一时期之人,这水下,虽说皆是修士装扮,但式样却千差万别。 有新死之人,看上去神情平淡,便像熟睡一般,苏迈猜想着,极有可能便是此次登岛的修士,不小心被那潭水所吸引,最终殒身于此,而在那更深处,却有衣饰古拙者,全身隐隐像涂了一层白腊一般,看上去,不似今时之人,却更像数千年的古修士。 不过,这也不奇怪,星罗海亦是数千年未曾现世,这水中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生灵,这些古人只怕亦是慕名前往浮屠岛寻宝,不慎之下坠入水中,亦或是被岛中那转生潭所惑,迷迷糊糊就被困在了此地。 数千年过去,这些人犹保持着当初的姿态,直立于水底深处,迎接着一个个不幸的后来者,若无那劫火护身,只怕苏迈和陆云奚,亦成了其中之一。 苏迈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却颇觉有些奇怪,这脚下的神秘吸力,直将水中之物,尽沉水底,为何这些死尸却能安然无恙地悬立于水中,不会被吸下去呢? 微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苏迈突然想到那**凼中鬼树缠尸的一幕,听那曲道士所言,这些阴尸与那三桑鬼木乃是共生关系,阴尸吸取木中阴气,机缘之下,可修成魂体,相当于重生,而此刻这水中之悬尸,如此诡异,莫不成,亦和那阴尸有几分类似? 想到这,苏迈突然心中一寒,此处悬尸虽不及那三桑鬼木之众,但自己这般若无其事地穿行其中,万一,真有甚事,那还真是自寻死路。 心念一动,苏迈忙呼了陆云奚一声,快速向后退去。 陆云奚以为他有甚发现,剑光一闪,便向四周望去,片刻后,见毫无动静,而苏迈却已在数丈之外,便只好随其而去。 “苏迈,有是有甚发现?”苏迈一口气冲出甚远,不一会,耳畔便传来陆云奚的问询声。 “我总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苏迈闻言,身子一停,不自觉地又往下沉了丈许。 随后,便将当初和无用等人在**凼中的遭遇简要说了下。 陆云奚闻言,亦觉有理,这水下悬尸本就不合常理,若说并无异常,她自是不信,而苏迈口中的阴尸,听起来,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二人初到此在,尚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这水底的巨力是人为还是天成,若这群尸突然暴起,还真不知逃往何处。 “再下去看看!”陆云奚回了一句,随后便往下游去,说是游,其实并不需要怎么活动,只要不用灵力,顺着那股吸力,便可直直而下。 苏迈亦紧随其而下。 这星罗海虽是大湖,但却深不可测,二人由此下沉了数十丈,犹未 见到一丝变化,只是那水底压力却是越来越大,身周亦是逾见阴冷,而先前那有些模糊的天光,至此,亦终不可见。 苏迈仗着那劫火之光,冲在了前面,陆云奚握剑在手,随时戒备。 “陆姑娘,再沉下去,我这劫火便要灭了!”行了一会,又听得苏迈听道。 能从那转生潭支撑到现在,已是苏迈的极致,此刻他只觉全身都被抽空一般,而那火光,而越见微弱。 陆云奚闻言,亦颇为担忧,在这吸力之下,想要出水已不可能,唯一的希望便在这水底,以她目前的状况,亦只能勉强自保,想要带着苏迈,绝不可能,若苏迈一旦支撑不住,后果便可想可知。 水下忽有片刻的沉默。 “陆姑娘,一会若我这劫火熄灭,你不用救我,自己想办法离去!” 半晌,苏迈的声音忽又响起。 陆云奚尚未回话,却又听得苏迈说道:“在此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陆姑娘相助一二!” 陆云奚愣了愣,随后便问道:“甚事?” “若我真死在此处,麻烦在湖底找个地方将我处理了,我不想像那些悬尸一般立于此地,另外,我身上还有那大师的舍利,麻烦帮我转交给无用,请他日后帮忙送回无定寺。” 苏迈之言,颇有几分临终嘱托之意,陆云奚听来,却极不是滋味,默然片刻,却是回了一句:“等你死了再说罢!” 苏迈闻言,只好苦笑。 陆云奚言下之意,自是不愿轻易放弃,只是这深湖之下,上下不能,他无修为在身,一旦失去劫火之护,便只有等死一途,或许关键时刻,那混沌之气能发生点作用,但性命攸关之事,总不能长期指望那古怪的灵气,这东西神秘莫测,谁知在这湖底,又能否发生甚事。 片刻之后,那轮回劫火便如期而灭,二人身前,旋即便是一片黑暗。 无数急流突涌而至,苏迈屏住呼吸,仍然有一阵天眩地转之感,若在寻常水下,他便是闭气半晌,亦无甚事,不过在这大湖之下,那水中压力倍增,苏迈无灵力护身,片刻便觉胸闷气短,极为难受。 陆云奚在那火光熄灭的瞬间,便有所准备,一掌拍在苏迈肩头,沛然的灵力骤然涌起,自掌心流出,就在苏迈一脸痛苦之时,暖流急涌而至。 “陆……”话音刚起,一股水流便冲入口中,将他后面的话堵了下去,原来他想让陆云奚不要枉费灵力,不然到时候二人都逃不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去,却忘了身处水下,嘴巴一张,便被塞住。 好在这湖中万物不长,这湖水便也无甚味道,苏迈被呛得眼珠子直转,想说话,却又不敢再妄动。 他不谙传音之术,故只能干着急。 随着那暖流进入体内,苏迈方才舒适了少许,待那股压抑之感渐消,忙偏过头来,朝陆云奚直摆手。 陆云奚恍若未闻,依旧将那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苏迈体内,片刻之后 ,身周亦有压力传来,那股水底特有的寒气,亦随入浸入。 在这黑暗之中,苏迈目不能视,故亦看不清陆云奚此时的状况,不过半晌过后,却终感觉有些不对劲。 原本沛然的灵力正逐渐减弱,而按在自己后背的手掌,却轻微有些颤抖。 苏迈心中大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任由陆云奚的灵力在体内流过,由不期间,脚底的吸力又将二人扯下数丈之远。 如此,约过了盏茶时间,陆云奚亦觉有些吃力,她本有伤在身,修为尚未恢复,在这湖底吸力及湖水重压的双重作用之下,要保持清醒已是不易,此刻又将灵力渡与苏迈,更让其力不从心。 未几,陆云奚便觉心头如有重压传来,身形亦不自觉在快速往下坠地。 苏迈亦感觉到她的异样,心知再这般下去,只怕二人均难幸免,情急之下,身形一抖,便想要摆脱陆云奚。 不过,任是他如何努力,陆云奚的手掌便如被黏在其背上一般,怎么也甩不开,苏迈想要大叫,却不敢张口。 情急之下,猛一转身,双手一环,却是紧紧抱住了陆云奚,随后手指在其后背快速划了两个字:“放手!” 陆云奚未料苏迈会突然转过身来,他这一抱之下,却令她芳心大乱,她自幼便上南庭山修行,平素里多和清岚一道清修练剑,甚少和外界接触,及长,下山历练亦多一人独行,别说男子,连相熟之人都没几个,近期以来,虽和苏迈、花相容等人颇有接触,但亦不过道义之交而已,发乎情,止乎礼,却从未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她和苏迈之间,虽也算颇有几分交情,但男女之事,却无从谈起,此刻苏迈突然环抱而来,情急之下,她亦避之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 一时间,一抹红晕闪过,便是在这冷水的湖水之中,陆云奚亦觉有些发烫,不由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处理。 不过随后见苏迈在自己背后写字,亦很快反应了过来。 二人便这般相拥着向迅速向水下沉去,片刻,苏迈趁陆云奚略有些分神之际,双手一松,随后用力往前一推,想要将陆云奚推开。 黑暗之中,苏迈亦看不清状况,本想着推开陆云奚的肩头,不料慌乱之下,双手偏了几分,这一按下去,只觉触手丰盈圆润,却是无巧不巧,推在了陆云奚胸前突起之处。 陆云奚被他这么一推,顿时全身一僵,按在苏迈后背的手掌亦旋即落了下来,若说先前苏迈抱她,亦算情有可原,但此刻突然如此轻薄,却令她异常气恼,情急之下,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 苏迈亦未料到会是如此,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如触电般抖了抖,随之,还未来及得反应,便被陆云奚一掌打得七荤八素,在水中转了两圈,便急速向下坠去。 陆云奚一掌下去,自己亦是愣了愣,神情犹有几分愕然,眼睁睁地望着苏迈的身影已到数丈开外,片刻之后,复又追了下去。 fpzw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尚在人间 苏迈被陆云奚一掌拍了下去,脑中嗡嗡直响,不自觉地跟着那股吸力快速地向下沉去,脑中想着这下,只怕陆云奚再也不会理他了。 不过,这样也好,少了自己这个累赘,陆云奚亦多了份逃生的希望。 脑中这般想法,身子却不断向下沉去,强大的水压瞬间涌来,很快便令他有些窒息,不一刻,苏迈隐隐感觉有甚东西将自己拉住,不过此时,他已然将欲昏迷,想看看怎么回事,却是身不由己,随后,两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许久,待得他转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四顾空茫,而头顶脚下,竟是无尽的星尽。 漫天星斗,寒芒闪烁,看上去,便如夏夜一般,苏迈一时有几分恍惚,却不知今昔何昔,身在何处。 四处搜寻,陆云奚亦不见踪影。 “莫非我死了?”苏迈悚然一惊,忙用力朝自己大腿掐去。 一阵剧痛传来,苏迈却是嘴角牵笑。 “万幸,还活着便好!” 喃喃地自语了一句,苏迈随手捡起躺在身前的黑剑,复又爬起身来,望四周看去。 这一方星空,乍一看去,似乎无穷无尽,亦无天无地,不过,当苏迈仔细查看时,却发现又有些不同。 那头顶之上,除了那无数星辰之外,隐隐还有些看不清的亭阁台榭,而他脚下,除了那闪星的星辰,却什么也没有。 用力朝脚下踩了踩,虽看上去,空空如也,但却甚为踏实,一时之间,应也掉不下去。 悬着的心稍松了松,苏迈复又朝头顶望去,不过片刻之后,他却发现有些不对。 那头顶之上的星空之上,隐隐透出的建筑之中,此刻再看时,却像是倒着的。 那亭阁的尖顶翘檐,直直地对着苏迈,仿佛下一刻,便要掉下来一般。 “这到底什么地方,为何这般古怪?” 苏迈双眉紧锁,仰着头,一脸无状。 半晌,忽有一道白影自星空之中划过,等苏迈再看时,陆云奚的身影已俏生生地现于不远处,背身而立,清雅如仙。 回想起先前之事,苏迈不觉有些尴尬,自己无意之下,出手轻薄,这对于寻常女子,便在罪不可赦,更何况陆云奚乃是名动天下的仙子,多少名门大宗,世家子弟,想要一睹芳容皆不可得,自己机缘巧合之下,与其有几分浅薄交情,此刻却因一时之错,毁于一旦。 “唉……”苏迈暗叹一声,巴不得再扇自己两个耳光,若因此而罪于陆云奚,那真是生不如死。 “陆……陆姑娘,对不起,我……”苏迈本想解释一声他不是故意的,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别说了!”陆云奚清冷的声音传来,那语气,较之平日里,却要疏远了许多。 她后来回想,知苏迈原想推开自己,亦是无心为之,她虽和苏迈相处时日甚短,但过往种种亦可看出,他非登徒子之辈,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毕竟事关名节,一时间,她亦很难释怀。 “多谢姑娘,又救了我一命!”苏迈无奈,嗫嚅了一句。 “先前你亦救了我一 回,两清了!”陆云奚淡然回了句,听起来,似乎并不想说话。 苏迈苦笑一声,心里虽对这神秘之地有颇多疑问,但看陆云奚神情,却又不敢多问。 时间悄然而过,二人就这样默然而立,这神秘的空间之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一丝动静,天地之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许久,苏迈闻得陆云奚一声轻叹,随后脸色动了动。 “苏迈,你可知这是甚地方?”陆云奚声音轻柔,如风般飘过。 “正要请教姑娘!”苏迈忙接了句。 “这,便是那湖底!”女子回了句,却未回头。 “湖底?”苏迈惊呼一声,这地方看起来更像是星空,为何会在在湖底? 以他的想法,这湖底之下,不是泥潭便是岩壁,更或者有甚密道之类,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大湖之下,竟是一片星空!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想像,故而一时之下,他亦很难反应过来。 “我亦很是奇怪,那股神秘的吸力将我们拉入湖底,最后便被送到了这地方!” 看来,陆云奚亦未弄清是何状况。 “陆姑娘,这星空可是有甚古怪?”苏迈沉默片刻,遂又问道。 陆云奚自头顶星空下飞来,自不可能看不出那些建筑有古怪之处。 “没错!” 陆云奚终于转过身来,略抬起头,望向星空,随后接道: “这儿,是一片倒悬天!” “倒悬天?”苏迈听得一头雾水,这湖底有片星空,已是匪夷所思,这倒悬天又是何物? “简而言之,便是天地颠倒!”陆云奚见苏迈一脸茫然,复又说道。 “意思是说,我们头顶,才是脚下?” 苏迈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楼台倒挂,便很容易理解了。 “那这下面,是甚地方?”苏迈指着头顶,颇有些别扭。 “你下去看看便知!”陆云奚回了句,随后身形一动,却向半空掠去。 “陆……” 苏迈见状,刚想叫陆云奚带带自己,刚说一字,便又忍了下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内有中愧,亦不敢离得陆云奚太近。 虽说天地倒悬,但这星空看去广袤无边,头顶之上亦甚是遥远,他又不像陆云奚有修为在身,如何去得? 转念之间,陆云奚已然没入那星空之内,不见人影,苏迈无奈之下,只能望而兴叹。 细思片刻,苏迈突然想到,陆云奚早知道他身无灵力,断无独自飞升的本领,却独自而去,这又是为何? 莫非,这星空之下有古怪? 苏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田。 只见他深吸口气,身子下蹲,双脚用力一瞪,随后便向上窜去。 如其所料,这神秘之地不知是何禁制,当他身子离地之后,便自然地向上飘去。 苏迈原本以为自己应是头下脚上,向地面坠去,不过片刻之后,等他升至半空时,却发现竟是直直往脚下地面而去。 “奇怪,我身子未动,为何这天地重又掉也个个?”苏迈双腿落地,犹自 一脸讶然。 这地方,还真有几分玄妙! 苏迈自语了一句,随后便见陆云奚站在不远处的一方石台之之中,默然不语。 “陆姑娘,可有甚发现?”苏迈忙步了过去,开口问道。 陆云奚指了指四周,接道:“你看这,像个什么地方?” 苏迈闻言,四处望了望。 只见那石台之后,有一四角石亭,中置一棋盘,尚有一局未完的残盘,黑白二子,成焦灼之势,只是不知为何,这棋下到一半,便被弃了。 那小亭之后,种着一株不知名的灵植,一尺来高,晶莹剔透,如冰雕一般,看去甚是独特。 更奇的是,这脚底之下,看上去光滑如镜,那满天星辰映在这地面上,看起来,亦是星光点点,难怪苏迈先前看头顶,皆是星辰奕奕,原来不过是倒影而已。 “此地这主人,亦甚是无聊啊!”苏迈四处张望,见再无所得,便随意叹了句。 “你可知,那株灵草是何物?”陆云奚默然未语,半晌突然问了句。 苏迈摇了摇头。 他对灵植一类接触甚少,看得最多的一次,便是随离小小在那天琅坊的聚灵院中,随那风掌柜参观所藏之物,不过那厅中珍草灵药无数,却未见长成如此模样的,而过往亦未曾听过。 “曼殊天兰!”陆云奚轻吐了一句,随后又冷冷地道:“传闻,此花乃冥界之物,生长于黄泉路上,闻之可了断前世今生一切尘缘!” 不知为何,苏迈脑中突然恍过在那轮回血海中看到的一幕,那个与他颇为相像的男子所经历的三世种种,而那女子,他却只觉甚是眼熟,却终是看不真切。 “这曼殊天兰即为冥界之物,为何会出现于此处,莫非,这里已不在人间?”苏迈怔了片刻,复又疑道。 “传说中,这转生潭乃是阴阳二界的入口,我们自潭中而来,很难说啊!”陆云奚闻言,却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可能吧,若真到了冥界,那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地狱哀号之声应到处都是,怎会如此安静!”苏迈将信将疑地叫道。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般!”陆云奚皱着眉头,斜了他一眼。 “嘿嘿,以前听说书的人讲的!”苏迈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尴尬一笑。 “放心吧,你尚在人间!”陆云奚举剑往身前石台之上点了点,漫声回道。 苏迈闻言,心中一喜,却是想不到陆姑娘也会开玩笑。 “既是人间,为何会有这曼殊天兰?”苏迈想了想,复又问道。 “传闻而已。曼殊天兰生于极阴之地,世所罕见,此物天生天长,不可移植,花开之日,便是身死之时,古书有载,此物之花有异香,闻之生幻!”陆云奚似乎对这曼殊天兰略有所知,闻言便解释道。 “原来如此!”苏迈点了点头,随后轻叹了句:“在人间便好!” 陆云奚偷笑一声,却问道:“你已是死过数回之人,为何此刻却突然怕死了?” “这个嘛……”苏迈面色微红,随后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fpzw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园主有病 “陆姑娘,你说这到底是个甚地方,为何会有一片星空,且还种了株阴森森的曼殊天兰?”为免尴尬,苏迈忙抬头望向星空,边看边说道。 “我也不清楚,这儿是在星罗海底,按说应是漆黑深沉,而这星空更是诡异,看起来,像是到了另一个世间。”陆云奚先前曾在这地面仔细搜寻了许久,但却未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这儿可有出路?”苏迈望眼这一小片天地,疑道。 “此处甚大,看上去,便像是一大户人家的花园一般,我曾在里面转了半天,也未找到出口!”陆云奚向那石亭之后指了指,似乎那里边另有天地。 “看看去!”苏迈闻言一动,不及陆云奚回应,便向里侧行去。 二人转过一条小道,两侧设有姿态各异的各式石雕,有捎首弄姿的灵猴,亦有作势欲扑的猛虎,还有悠然漫步的牛羊,一具具雕得甚是精美,栩栩如生,一眼望去,便像丛林中的活物一般,石雕丛中,种着大片不知名的灵草,颜色或蓝或白,在这水底的地下世界,看上去,很是清幽凄冷。 道路迂回曲折,行于其间,颇有几分移步换景之态,苏迈边走边自感慨,此中主人,确有几分大能,便是造这园林,亦非寻常修士所能为之。 如此行了近半个时辰,这园子却似乎并无到头的迹象,而眼前之景亦在不断变化,未有重复之处。 复行片刻,陆云奚突然停了下脚步。 “苏迈,你有没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园子,似乎是走不出去的!” 苏迈闻言,叹了一句,又道:“我一路行来,皆在观察这园中布局,此地应是依先天八卦所造,我们一路行来,皆在这图中,实际上,并未走远。” “我先前来时,亦有此念,故而寻了没多久,便折返了回去。”陆云奚微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随后复道:“而且,此地的灵气异常的充沛,只怕神州界上任何一处,皆不及此。” “难道,连你们南庭仙山亦有不如吗?”苏迈闻言一惊,忙道。 南庭山号称神州第一仙山,乃是天下修士皆神往的修行胜地,山中灵力充盈,更孕育了无数的珍禽灵植,素有南庭一月,世上一年的说法,若是连南庭山都有不如,那此地,莫非已到仙界? “南庭山上的确灵气充沛,适于修炼,不过若比之此处,确有不及,你若不信,不妨试上一试!”陆云奚深吸一气,仿佛这吸呼之间,皆是修炼一般。 苏迈闻言,便如过往一般,依那虚云诀修炼之法引灵入体,本来只想着此地灵气沛然,引灵自然较为容易,不料,法诀刚一运转,便觉无尽灵气滚滚而来,瞬间便灌入诸脉之中,并很快在丹田内转了一圈,随后,便又毫不客气地四散而去。 “这……,也太快了吧?”苏迈还未来得及有所感应,那灵气便已在体内转悠了一圈,如此异样,确是过往所不及。 “这灵气吐纳,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啊!”苏迈一脸惊奇,复又叫道。 “我想,这底下可能设了某种禁制,将那星罗海上的灵气,皆聚于此处了!”陆云奚见苏迈模样,笑了笑,先前她发现此处异样时,亦是同样的感受。 “原来如此!”苏迈闻言,想起当初陆云奚亦提到,星罗海上灵气稀薄之事,却未想到,原因竟是如此。 “此处灵气如此凝厚,对于修士而言却是大好之事啊,陆姑娘有伤在身,正宜在此静修!”苏迈顿了顿,突然叫道。 未料,陆云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修士之躯,所受有限,灵气太多,亦无法消化,反而会令根基不稳,而且此处灵气虽厚,但却不纯,于我之伤势并无大用。” “不纯?” 苏迈闻言,一头雾水,他对于修炼之事,连门都未入,故而这灵气的精炼程度,以他之见识,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陆云奚见状,知他对此所知甚少,便又解释道:“这天地灵气,自然而成,温养万物,以为修行之基,但又因所生之地不同,而有所不同,在那阴气极盛之处,灵气中亦带有阴邪之气,久之便易生妖邪之物,适于邪魔之道修行,而正道所在的仙山胜境,灵气中有浩然之意,利于仙道修习,便如我宗门所在南庭仙山等,而灵气越精纯,修炼根基越稳,而进境自然也更快,而正邪混杂,人多事繁之处,灵气便会杂而不精,便如乾元城中,虽亦是有名的修行胜地,但城中稍有实力的世家或宗门,多占山而居,远离人迹,其因便是如此。” 苏迈过往并未听过此事,此刻闻之,方有茅塞顿开之感,原来这灵气,亦有良莠之分,难怪那世间名门大族,多在山中修行。 他初自入铁剑门时,枯心道人亦曾授于其引灵之法,不过之后因其无法蓄灵之故,转而授之五行劫术,故对这灵气之事,亦未曾细述,苏迈离山以后,多在逃亡之中,对修行一道,更是所涉甚少,故而在陆云奚看来,这等神州修士人所共识之事,他却一无所知。 “陆姑娘,按你所言,这灵气太多,亦无甚用,反而不利修行,那此处之主人设此禁制,将灵气聚于此处,又有何用?”苏迈沉默片刻,复又问道。 “或许,亦有用途罢!”陆云奚随手指了指身前那些散布的灵草树木,随后道:“至少,对于这些灵植而言,便是好事,有如此浓厚的灵气,无需打理,亦可自然生长,且周期比神州世上,要快上许多!” “你看,前面那颗树!” 陆云奚长剑指向那丛幽蓝色的灵草之中,一棵数尺高的黑色小树,复又道:“此树名为乌樨木,百年方长一寸,能有如此模样,若在寻常之地,怕不得数千年,而在此处,至少要快上一倍不止!” “此树生长如此艰难,又有何作用?”苏迈闻言,心中一动,急问道。 “乌樨成熟之后,木身会有奇香散出,佩之有安神驱邪之效,亦有生筋活骨之能。”陆云奚随口回道。 “不过如此啊,按说这世间灵植 无数,比这珍贵之物,比比皆是,为何这园子的主人,却偏偏要将这如此难长的乌樨木植于此处?”苏迈颇有些疑惑,这安神驱邪或生筋活骨之物,四处可寻,便是天琅坊中,亦不下百种,这乌樨木又有何特别之处? “陆姑娘,你再看看,这园中可有别的相识之物?”苏迈想了片刻,忽又道。 “这园子之中,所植者多是世间罕见,我能识别的,亦是极少。”陆云奚边走边说着。 苏迈闻言,却突然想起离小小,心道她在便好了,以她对药草的见识,或许便可解他心中之惑。 片刻之后,陆云奚便又找出了数种相熟之物,其中竟然还有一株安魂草。 此物苏迈曾在天琅坊的聚灵院中见过,当时听离小小所言,这安魂草乃是炼制九转还魂丹的主材,世间极为难得,便是天琅坊中,亦仅有一株。 “陆姑娘,你可发现,我们所识的这些灵植药草,皆有相似之处!”苏迈望着那株隐藏于一块山石之下安魂草,默然片刻,随后问道。 陆云奚闻言,略一思索,便道:“多是安魂定神,疗伤救命之药!”,说着话,突然面色一惊,脱口叫了句:“莫非,这园子的主人身染重命,要靠这些灵药救命?” “只怕不止如此,若真有重病,为何不去求医问药,以他之能,可在这湖底造出如此天地,这世间,又有何处去不得,不说别的,论医术,不死医仙张无常号称举世无双,论丹药,东海离家盛名累世,皆为可去之处,为何却要靠这些灵草为用?”苏迈略一摇头,面色凝重,缓缓回道。 “那又是为何?”陆云奚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你说,什么情况下,会让人有病而不去求医?”苏迈咬了咬下唇,复又问道。 “这个……,原因有许多种!”陆云奚回了一句,稍梳理了下,随后便道:“有可能此人乃是大奸大恶之徒,求医无门或不敢现世,亦或者此人身有沉疴,不良于行,再或者他亦被困于此地,无法脱身……” 陆云奚一口说出数种可能,苏迈沉吟片刻,接道:“罪大恶极之人,往往皆是身负异能,若行动自由,无论如何,皆会设法求医,只有身不由己,才会无奈自救!” “那依你之见,此中之人,又是何故?”陆云奚神色微动,忙追问道。 “多半不良于行吧!”苏迈回了句,随后又道:“你看这园中,虽是一副久未打理的模样,但这一山一石,一草一径皆精心布置,显见这园主亦是闲雅之人,若只是被困此地,断无此心思。” “那倒也是。”陆云奚点头应了句,按常理所想,一个被囚之人,所思之事自然是尽快脱困而出,又哪有那闲情雅兴,去造园弄草。 “只是,这园子存在于这湖底不知多少年,我们进来之后,亦未发现有任何人迹,这主人若真有病在身,只怕亦早就仙去了!”陆云奚朝四周望了望,见那灵花异草,幽芳独放,却未有任何被采摘的痕迹,不由叹道。 fpzw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无计可施 “不一定!” 苏迈闻言,回了一句,随后又道:“这地方位于湖底,如此大的空间,光是维持动转便需要不少心力,我们来时那水中的悬尸,有不少看上去便是此次登岛的修士,他们被那转生潭所惑,被送到此处,按理说会和我们一般,直接被卷入水底才是,不可能自己停在水中,故而这背后,一定有操控之人!” “这么说,倒也合理!” 陆云奚想了想,接着道:“若是这样的话,这园中肯定另有乾坤,我们不妨再找找看。” 说话间,二人复又向前行了数百步,不过这小径曲折通幽,转来转去,眼前所见,皆是些灵花异草,偶有些长得稀奇古怪的树木,不过皆甚是矮小,最高者不到一丈,却不知是何缘故。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任是二人心细如发,不放过一丝可疑之物,到最后,亦是一无所得,仿佛这园子永远走不完一般,更可疑的是,这园中除了花草树木,便是脚下这条小径,寻常园林常有的亭台水榭,假山湖石等装饰之物却一样也未见着。 苏迈停在一片被花草掩盖的突起之处,默然不语。 “苏迈,可有何发现?”陆云奚找了许久,亦有些气馁,见苏迈突然停滞不前,遂问道。 “有些奇怪!”苏迈轻回一句,随后又望了望回周,接道:“先前来时,我看这园子像是依先天八卦所造,原以为这其中定会有机关禁制之类,不过这一路而来,却是出奇的安静,什么也没发现,似乎这儿,已被遗弃一般。” “说起来,这园中尽是奇花异草,珍贵异常,随意扯几株,放到外面,均是价值不匪,按理说,确实需要重重保护才是,不然,早就被人采光了!”陆云奚亦觉甚是可疑,这园中所植,皆非常物,断没可能如何随意才是。 “那也得能进来才是!”苏迈忽然回了句。 陆云奚怔了怔,随后秀眉轻挑,复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 “多半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依我推测,此间主人居于这湖底,只怕一直在等待甚东西,那转生潭便是他设的陷阱,无数修士被引入此处,若非其所用,便会被送入那悬尸之处,为其守护这入口。” “难不成,我们身上有他要的东西?”陆云奚闻言,心下一沉,不自觉地往身上望了望,复又看了看苏迈。 “我也不清楚,不过能到此处,定非偶然!”苏迈轻摇摇头,接道:“你可记得,我们来时那石亭?” “亭中还有一局未完的残棋。”陆云奚点头应了句。 “你可记得那棋局之势?”苏迈复又问道。 “这倒未留意!”陆云奚不知苏迈此言何意,不过当初她急于寻找出口,对这残棋只是扫了一眼,却未曾着意研究。 “这棋局看似焦灼,不过仔细看去,却是敌负已分,执白者纵横捭阖,大开大合,谋局于落子之初,而黑子虽应对从容,但终是差了半子!”苏迈似乎对那棋局颇有研究,闻言便道。 “那又如何?”陆云奚不知所云,忙又问道。 “我猜此处之前有人进来过!”苏迈 眼神一亮,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园子在此,不知多少年,其间又有多少修士为其所害,便是偶有人进来过,亦很平常啊!”陆云奚不解地回道。 “你可知来者何人?”苏迈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突然问了句。 陆云奚见状,自知苏迈已有所知,不过他既然有此一问,那这前来之人,定非寻常修士。 沉思片刻后,便见她眼神一亮,一脸讶然又有些欣喜地望向苏迈。 苏迈见状,点了点头。 能到此处之人,以二人所知,便只有一个,那便是花相容的先祖——花步尧! “神州无我今非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苏迈漫步向前,口中缓缓念了句。 这两句陆云奚自然记得,乃是当初花步尧留于那妖王骨骸上的话,当时看到,亦觉这花步尧语气不小,不过之后听花相容提及其先祖生平之事,倒又觉寻常。 彼时的神州第一人,为道而痴,因无敌而寂寞,最后堕入魔道之中,他能进入这古战场并在妖骨之上留字,自然会至星罗海内一探,湖底这股神秘吸力,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以他的修为,进入这园子,并非难事。 如此看来,这局残棋,出自花步尧之手,倒挺合理。 “这么说来,莫非这园中的禁制,已被花步尧所破?”陆云奚思索片刻,突然问道。 “若没猜错的话,这突起之处,便是一断残垣!”苏迈指了指眼前那微突的土丘,接道。 剑光一闪而过,草飞土破之处,露出一截断石,看颜色,和那来时之处的石亭颇为类似。 陆云奚面露讶色,看来,这园子还真可能曾被花步尧破坏过,他们俩能安然到达此地,多半沾了这花家先祖的光。 “若花步尧真来过此处,那为何这园子依然找不到出口?”陆云奚忽又觉不对,既然这地方被花步尧破坏过,那为何这禁制还在? “或许,这里本就没有出口!”苏迈想了想,随后回了一句。 若此地没有,那出口又在何处? 陆云奚亦被苏迈弄得有些疑惑,来时之路她已仔细看过,除了这园子,便是那石亭所在,这四处搜寻之下,均未有何收获,难不成此处真是一死地? “若无出口,那我们岂非要被困于此地?”陆云奚望向四周,幽幽念了句。 “不然,既然我们能进得此处,自然会有待客之人!”苏迈笑了笑,看情形,似乎并不担心。 陆云奚被他弄得有些莫名,不过此刻,她亦无计可施,只好看苏迈下一步会有何动作。 “那现在,要怎么办?” “或许,此间主人,在跟我们玩个游戏!” “是甚游戏?” “猫抓老鼠!” 苏迈回了一句,脸色颇有几分戏谑。 “无聊!”陆云奚冷冷吐出两个字,却不知是对苏迈,还是那暗中不知是否真有其人的园主。 “若要逼他现身,其实不难!”苏迈正了正身子,随后走近陆云奚,笑着说道。 “有何办法?”陆云奚抬眼望了望他,接口道。 “依葫芦画瓢!”苏迈朝 四周看了看,神秘一笑。 “这……,不可!”陆云奚闻言,便知苏迈之意,不过稍顿了顿,便拒绝了。 这园中尽是稀有之灵植,若要出手催残,还真是暴殄天物,此等败兴之事,她自然不屑为之。 “陆姑娘手中的天渊剑,号称无坚不催,这园子长满奇珍异草,一剑下去,便要草催树折,可惜了这数千年才长成的灵植啊!”苏迈却不顾陆云奚的反对,摇头晃脑地大声叫道。 陆云奚见状,很快便反应过来。 天渊剑青光一闪,剑气顿起,无形威势瞬间而来,连苏迈亦觉有些压抑。 在这灵气异常充沛的所在,天渊剑气,较之平时,更加凌厉。 对着那来时小径,陆云奚一剑斩去。 寒光起落,剑气如山,在苏迈看来,这一剑下去,便是虚张声势,那小径亦得地裂石走,一片狼藉。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剑气还未及地,便如轻风一般,突然消散,地面依然如故,没留下一点痕迹。 陆云奚持剑在手,目瞪口呆。 苏迈亦不知何故,定定了望向身侧之人。 “陆姑娘,可是有古怪!” 陆云奚点点头,复又往剑光消散之处行去。 那小径看上去并未有任何异常,乌黑的石块随意铺成,脚踏其中,除了些许微凉,并无其它。 而以天渊剑之利,别说石块,便是金铁,亦得一斩而断,却为何会有如此异象? 朝手中之剑望了望,陆云奚复又对着脚底地面,一击而去。 如此近距离的出剑,再不济也得留得划痕。 不过,当天渊剑甫一触及那石板时,却如被击在虚空之中,竟无着力之处。 陆云奚心惊不已,脸色有几分诧异,眼下看来,在这园中,他们似乎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怕我们都破坏不了!”陆云奚收起手剑,缓缓叹道。 “难怪……!”苏迈闻言,倒也不觉有甚,花步尧能做到的事情,不代表他们二人亦可办到,这修为差距,便注定了结果。 先前他还以为这里面的禁制被花步尧所破坏,故而一路无恙,没想法,这园中另有古怪,如此看来,想要搞破坏,只怕是不可能了。 “陆姑娘,你说剑砍不行,用火烧,可能凑效?”苏迈一脸丧气,默然片刻,复又不甘心地问道。 “试试看罢!”陆云奚亦无它法,想着苏迈这劫火能焚万物,试试倒也无妨。 “好……,我便一把火把这园子烧个精光!”话音刚落,便见他手中火光一闪,那轮回劫火脱手而去,下一刻,便欲向那眼前的花木飞去。 不过,平日里得心应手的劫火,此刻却似乎不受控制,那火光方起,不到数息,便自熄灭。 “这……?” 苏迈往手心一望,大惊失色。 这轮回劫火可非寻常之物,按真真所言,只有摆渡之人,才会控火之术,如今这世上,会此术者,也就真真和苏迈自己而已。 这园中之主竟然可操控劫火,令其自动熄灭? fpzw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以命下棋 陆云奚见苏迈手中之火一闪即灭,亦有些惊讶,这轮回劫火之威她尚未曾见识,但亦知其为世间三大灵火之一,此物有灵,亦能认主,这园子里却不知隐藏的是何人物,颇有些能耐。 而苏迈对此,更是惊疑不已,不过他却不甘如此,复又试了几回,只可惜那火光方一燃起,便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掐住了一般,暗红色的光芒一闪即灭,甚至比之先前,燃烧的时间更加短暂。 “他娘……” 几回之后,气急败坏的苏迈,忍不住轻骂了一句,不过一想到陆云奚在身旁,那最后一字,终是忍了下来。 陆云奚尚沉浸在满腹疑窦之中,倒也未曾留意。 “陆姑娘,看来这回我们真是小鬼遇到张天师了!”苏迈轻叹一气,随后便摊开双手,耸耸肩,朝陆云奚苦笑了一声。 “是甚意思?”陆云奚闻言,回过神来,却未明白苏迈言下所指。 “有法难施啊!”苏迈笑了笑,朝其步了过来。 “唉……”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句,神情看去,有几分无奈,又有些不甘。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便在此守株待兔,正好陆姑娘也借此机会,好好恢复一番!” 苏迈望向陆云奚,一时亦无可奈何,困在这鬼地方,令他颇有几分有劲无处使之感,过往那满脑子的主意,此处却全无用武之地。 连个对手都找不到,无论以武相挟,还是以言相激,抑或以计相诱,均是徒劳,面对这死寂如幽冥般的所在,苏迈亦觉茫然无措,不过,他心里隐隐感觉,既然花步尧来过此处,还同这神秘的园主有过交集,那这里面,肯定另有去处,只不过,却不知此人将二人呆于此处,却是用意何在。 仔细想了想,这人既然将自己和陆云奚放进来,那自然亦有所图,不过,想不通的是,以他二人眼下的状况,有甚可被人觊觎之处。 按他们先前推测,此中之人,多半有沉疴在身,不便行动,才被困于此,那所图之事,无非就是医病救命而已,他二人一无通天医术,二无灵丹妙药,便是想要帮忙,亦无能为力。 试想,连花步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又能有何办法。 “他不会看中了陆姑娘的美貌吧?”思索半天,苏迈脑中突然冒出一奇怪的想法,那湖底悬尸之中,多以男修为主,虽亦有女子之身,但那容貌较之陆云奚,却有云泥之别。 念头一起,苏迈忙不迭地朝陆云奚望了一眼。 “怎么了?” 陆云奚见其半晌未有反应,亦朝其望来,四目相对之下,颇觉奇怪,忙问道。 苏迈见状,顿时一窘。 “没……,没什么!”急着回了一句,脸上却不自觉地有些不自在。 “我们真要在这等着吗?”顿了顿,陆云奚一脸茫然,复又问了句。 “放心吧,等不了多久!”苏迈边说着话,随手朝身侧一株数尺高的灵植的伸去,这东西似木而无枝,似草而有干,一片片锯齿状的青色叶片舒张铺展,看上去甚也无甚稀奇,苏迈随手在那叶片上捏了捏,不料,这随 意一扯之下,却叶片却似寻常树叶一般,一摘即断,只不过,方到苏迈手中,便卷曲了起来。 “这……?”这一无心之举,却让苏迈大为意外,望了望手中已卷成一团的叶子,复又朝陆云奚递去。 “这是何故?”陆云奚亦是一头雾水,先前二人身上所发生之事,令他们相信,这园中之物皆被设了禁制,外人损害不了,但此刻,苏迈却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叶子摘下来,这又是为何? “或许……”苏迈轻念了一句,随后又凑近陆云奚,悄然说道:“有人在耍我们!” “你是说,这园子里,有人一直在监视我们?”陆云奚闻言一惊,忙又朝四周望去。 “不一定便在这园中,但我感觉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苏迈以手掩口,复又回道。 由于担心被人听到,苏迈不自觉地凑得近了些,此刻女子耳畔隐隐有幽香传来,如兰似馨,沁得苏迈心头一荡,忙轻吸了一气,复又做贼心虚地往后正了正身子。 陆云奚自然无法注意到苏迈的小动作,她的心思全在那园子中,闻言忙运起灵力,神识朝四周探去,只不过,深园寂寂,除了二人之外,再未有任何动静。 试了半晌,颇有些气馁,对苏迈之言,便有些将信将疑。 苏迈对言,亦只是推测而已,他弄不清对方此举何意,自然更找不到其隐身之处,看着陆云奚一脸丧气的模样,亦只能徒呼奈何。 只见其盯着那小径前方望了许久,半晌,忽听得其大叫了一声。 “老家伙,别故弄玄虚了,到时气坏了你家小爷,谁来治你的病啊!” 陆云奚正自沉思之中,闻言一动,忙又朝四周望去。 “苏迈,你发现了?”耳中传言飘来,苏迈却是摇了摇头。 “那你在和谁说话?”陆云奚复又疑道。 苏迈神秘一笑,却又漫无目的地朝半空喊了句。 这园子之中,就连风声亦似被禁锢,苏迈话音送出,片刻便又重归于寂。 “你打不过花前辈,便在这当缩头乌龟,有甚意思,那局残棋是你主动认输的吧,棋艺也太臭了,若是小爷我出手,不出三步,便可转败为胜!” 苏迈不管不顾地胡吹大气,对着那园子一阵狂叫。 许是此事还真被他歪打正着,片刻之后,那园中便有了回应,不过,这声音却像是从地底传来。 “小娃儿,休要胡言!” 陆云奚闻言,长剑一指,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话音一落,剑光便朝声音起处射去。 不过,便如先前一般,寒光一闪而没,那地上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是不是胡言,你试试便知!”苏迈喝了一声,自信满满地叫道。 “如何试法?”那声音复又自地底传出,听起来,便像是在二人脚下发声。 陆云奚听来,颇觉瘆得慌,她虽不知苏迈到底何意,但他既然有此一着,定非无意为之,故而亦不再动作,立于一侧,默然望向苏迈。 “你我二人续那残局, 可易位而处,你执白,我持黑!”苏迈回了一句后,却不再说话。 “你不怕死的话,倒也不错!”那人竟然一口便答应下来,听起来,似乎甚是愉悦。 “不过,我有个条件!”谁料苏迈闻言之后,却又说了一句。 “条件?” 那人似乎未料苏迈竟会有此一说,重复了一句。 “你我可敢赌上一局?”苏迈复又道。 “你且说来!”那人饶有兴致地回了句。 在他看来,眼前的苏迈和陆云奚便像两只困于笼中之鸟,闲得无聊时,用来逗个乐罢了。 “一局定输赢,若我赢了,便放我二人离去,就当没来过此地,若我输了,任凭你处置。”苏迈想也未想,便接口回道。 “你输不输,都得任我处置!”那人冷笑一声,听起来,苏迈这个条件对他而言,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那不一样!”苏迈像是早有所料,随后不待那人接话,复又说道:“我虽不知你身份,但你在这湖底独设一方天地,定是修为通天之人,普天之下,或无敌手,如此能耐却自甘于此,想来定有难言之隐。 那转生潭中,吞噬修士无数,我二人亦受其害,但能来到此地,绝非偶然,想来,我们身上或有你相中之物,若合情合理,彼此做个交易亦未尝不可,但若你一意孤行,大不了我们殒身于此,你亦什么也得不到,机会难得,我想你也不愿两败俱伤吧?” “哼……,在本尊的地方,想死能由得你么!”那声音又接道。 “小爷的命,自是小爷做主,想逃确实不易,不过想死嘛,却简单得很!”苏迈闻言一笑,这世上之人,有许多活得艰难,但要想死,却只是瞬间之事,这人可操控这园子里的禁制,不让他们动武,难不成,咬舌自尽也管的着? “这就不好说了,在此地,所有的一切,都由本尊做主,你们二人自然也不例外!”那人颇为玩味地回道,似乎苏迈和陆云奚在他眼里,便和这满园的花花草草无甚区别。 “哼,你若真有如此能耐,那花步尧为何能从容离去?”陆云奚听其语气,其是狂傲,忍不住回了一句。 “谁说他从容离去了?”那人嗤笑一声,似乎对陆云奚之言,很是不屑。 “难道不是?”苏迈闻言,似乎此刻尚有内情,故而急问道。 “跟你个小娃儿,说也没用,不过此人还算守信!”那声音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你下棋输与了他,这园子也被他毁了,看起来,无论如何,你也讨不着便宜吧!”苏迈冷笑一气,心道此人活了这么久,这脸皮倒还真是厚。 “我们下的不是棋,而是命,这园子也不是他毁的,而是我们一道动的手!”那他缓缓回了一句,听起来,对那往事,似乎颇有些怀念。 “下命?” 苏迈二人闻言,皆是一惊,比武要命倒很好理解,这下棋要命却是头一回听到,对弈自有输赢,技不如人,举子认输便是,断不至于要了性命。 “老家伙,这命,又如何下法?” fpzw 第三百四十六章 水月镜天 “这下棋,可比打架难多了!”那人接了一句,随后又道:“我们在这园子里打了几十回,那可算得是天昏地暗,天翻地覆,天旋……” “得了吧……!”苏迈未及他说完,便出口打住,只见他指了指头顶,又轻蔑地道:“你这园子本就是个倒悬天,没日没夜的,何来什么天昏地暗,天翻地覆的……” “你个小娃儿懂甚,这儿暗是暗了点,但这星星,却是世间最美,独此一处!”那人一听,很是不悦,沉声叫道。 “再美,也是假的!” 陆云奚闻言,突然盯着不远处的一株莹光闪闪的灵植,冷冷回道。 “假的又如何,世事阴晴不定,星辰日月亦有其时,只有在这儿,才能亘久不变!”那人回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有了一丝丝变化。 “这世上的星空,广袤而深邃,乃是自然之美,而你这,却不过一遗世独立的小天地而已,纵是好看,亦终难免孤寒,再说,月有阴睛圆缺,岁有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方显生之况味,你困于此地,举目所见,不过是你所造之幻象而已,便如这园中之景,你虽法力通天,移形换位,到最后,亦不过自欺欺人,再怎么变化,这一草一木,皆是那旧模样,只不过,换了地方罢了!” 苏迈似乎颇有些感慨,仰头而望,悠悠叹道。 “你怎知道?”那人颇为意外,话音起处,先前陆云奚所望见之地,那灵草微微晃了晃。 “若我未猜错的话,你这地方,便叫水月镜天吧!”苏迈复又回道。 “你和那花步尧,是甚关系?”那人声音有一丝讶色,脱口问道。 “什么也没有,他是千年前的古人,我跟他能有甚关系!”苏迈笑了笑,脸上却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你这小娃儿,果然有点意思,能认得出本尊这水月镜天,也算难能可贵!”那人突然一笑,声音中倒有几分欣赏。 “水月镜天……” 陆云奚轻念了一句,沉吟片刻后,复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园子一直走不到尽头!” “水月镜天,世间仅存于古籍之中,传闻乃古之大能以通天法力所造的世外之世,在此域中,天地万物任其操控,原以为,这水月镜天不过传闻罢了,想不到在这星罗海底,竟还真有此奇境!” 苏迈亦有些许惊讶,幼时他随天随子流落江湖,闲暇之时,天随子亦常给他讲些江湖怪谈,奇经异事,记得有一回,便提到过这水月镜天,当时他将信将疑,还问及天随子可有见过,不过老头子却是笑而不语,苏迈亦只当是个故事,未太在意。 “前辈,以您的修为,只怕这世上已无敌手,为何要困在此地?”陆云奚惊叹不已,忍不住问了句。 当初二人曾怀疑这园中之主身体不便,故而困于此地,不过此刻见其竟能造出这夺天地造化的水月镜天,料想其修为,只怕已达世人无法想像之镜,离那登天,亦不远矣! 如此人物,又岂是病痛所能累之? 那人闻言,并未回话,许久,又听其问 了句:“小娃儿,你是如何看出本尊来的?” “嘿嘿,猜的!”苏迈闻言,干脆地回道。 说话之时,陆云奚亦朝其望了过来。 他二人一路同行,在这园子里兜兜转转,却不得其路而出,陆云奚虽亦觉古怪,但却一直未发现有何状况,她也想知道,苏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原本也以为,这园子设了禁制,走不出去,故而一路行来,多在留意出口,但走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反觉得这脚下的路无穷无尽一般,直到几回见到那断石之上的突起,才有些怀疑,之后见陆姑娘的剑气和我手中之火在这里边均无作用,方有所悟,仔细察看之下,才发现并非路无尽头,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园子不断变化位置,使得我们一路看来,皆无重复之处,其实不过是这些花草树木,重新组合了而已,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自行运转,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故而才开了口。” 苏迈见陆云奚亦有所疑,便即解释道。 “想当年,花步尧刚入此地,亦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其中之妙!”那声音复又响起。 “算是沾了前人的光,当年这园子只怕比如今要复杂得多吧,若无花前辈珠玉在前,只怕我们再转半天,也无头绪!”苏迈言辞恳切地回一了句。 的确,若无花步尧在前,凭他和陆云奚二人,想要看出端倪,还真不易。 “既然被识破了,你也别装神弄神了,不如现身谈谈,还有你那下命的棋又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苏迈复又问了一句,这人不知躲在哪里,老这样对着半空说话,颇有些怪怪的。 “想要下棋,你得先拿得起那棋子再说!”那人并未现身,却是回了一句。 “棋子?”苏迈一听,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棋子能有多重,别说他这个半吊子的修士,便是三岁小孩,亦是易如反掌。 “在这水月镜天之内,一切皆由你作主,你若动了手脚,我们又如何能拿得起来!”一旁的陆云奚突然开口回了句。 “那棋子在本尊到此之前便有了,你若有缘,随意取之,若是无缘,用强而下,必遭反噬。”那人漫声应了句,随后又道:“你可知,为了那局棋,花步尧当年耗了半身修为,险些便死在此处!” “半身修为?” 苏迈大惊,若依他所言,那花步尧必定元气大伤,又如何能独挑金刚盟万人藏,最后入得青泯山中,且此人言下之意,这水月镜天,似乎并非其所造,那这又做何解释? 这寥寥几句话,却令苏迈一时陷入迷雾当中,莫非,是花相容所言有误么? “难不成这花前辈来此,是在入了金刚盟之后?”陆云奚想了想,又自语道。 “你俩娃儿若能动得了那棋子,本尊自会告诉你!”声音说完,便即消失,苏迈试着问了几回,却再无反应。 二人对望了一眼,却不知此人所言何意,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走了,他们亦只好依令而行。 好在这一阵之后,那人再未有甚动作,苏迈二人轻车熟路,很快便又 返回那石亭之中。 这石亭看上去并无甚特别,石质粗砺,古拙质朴,便与那都城之外,供人歇脚的凉亭无甚区别。 亭中,设有石制桌凳,望去亦很是寻常,残局依旧,光亮如新,看上去,便似对弈之人,刚离开一般。 陆云奚望向那棋子,默然不语,既然那地底之人如此说,那肯定有古怪,不过,当她神识探去时,却什么也未发现。 苏迈自然亦看不出名堂,不过他也懒得想那么多,放眼望去,那白子色若象牙,通体流光,而黑子却隐有碧色,边露翠痕,不觉若是喜爱,抬手便往那棋盘中伸去。 触手温润,微带凉意,这棋子不知是何物所造,苏迈虽对棋道不甚了了,但亦觉质地极好,却是难得之上品。 “苏迈,你的棋艺如何?” 正欲动手,耳边便听得陆云奚声音传来。 “不怎么样!” 苏迈以指为笔,快速在那桌面上划了几个字。 “那你还敢和人赌?”陆云奚面露异色,对苏迈之举,颇有些不明其意。 “诈他的!”苏迈嘴角微动,复又写道。 二人担心那人偷听,故而也未敢多言,如此修为之人,想要破陆云奚的传音之术,想来应是易如反掌之事。 陆云奚其实对苏迈之事知之甚少,但在那猴洞之内,与花相容闲聊时,亦略有所知,他在那乾元城中,闹出满天风雨,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循常理,故而此刻虽不知他是何目的,但亦只好先出手试试这棋子的份量。 苏迈复又伸手,用力朝那棋子抓去。 指间有股神秘的吸力传来,仿佛便要将苏迈的手指粘住一般,瞬间,苏迈的神情有些恍惚。 “苏迈……”陆云奚正全注贯注地望着那棋盘,见苏迈神情有异,忙喊了一句,手掌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 “呼……”苏迈深吸了口气,猛地摇了摇头,方才回复过来。 “发生甚事?”陆云奚急问道。 “这棋子……,有古怪!”苏迈复又朝那棋盘望了望,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甚是诡异,我一摸上去,就觉有股吸力传来,便似被定身了一般,眼前忽有画面晃过!” “什么画面?”陆云奚追问道。 “没看清楚……”苏迈摇了摇头,本想说正要看时,被你打断了,但话未出口,又吞了回去。 “我来试试……”陆云奚亦轻吸了一气,随后便骈起二指便朝那白子捡去。 先前苏迈碰了黑棋,此刻陆云奚自然择白,想看看,是否会有不同的反应。 玉指斜伸,轻捻而出。 一触棋身,陆云奚便觉身前身后,俱是一暗,有大河巨浪奔涌而来,片刻间,便欲将自己吞没。 好在她早有准备,指间青光一闪,倏地缩了回去。 “有何感觉?”苏迈亦觉好奇,见状忙问道。 “四面苍茫,似有大河奔涌而至。” 陆云奚有些惊魂未定,这水月镜天之中,果然处处有玄机。 fpzw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地之棋 “看来,这棋局果然不简单啊,花步尧下了半局,折了半身修为,若是我们来下,那不得吐血而亡?”苏迈想了想,叹了句。 “这倒未必!”陆云奚眼神往那棋盘移开,随后又道:“那怪人不是说了吗,若有缘份,随意取之,说明这棋盘之中设有玄机,他既让我俩来此,自有原因!” “难不成我们便是那有缘之人?”苏迈闻言,眼神动了动。 这缘份二字,最难琢磨,花步尧那等修为之人,都差点栽在这棋局之上,他们二人,便是有些许缘份,只怕亦难如愿。 “苏迈,看来这棋子,只有你能动得了!”沉吟半晌,陆云奚突然说道。 “为何?”苏迈奇道,他倒不介意多试几回,不过陆云奚此言,应是定有深意。 “你身无修为,那人应该早已看出来,这棋子甚是古怪,一碰便会有种种幻象产生,修为越深,幻象越强,故而要拿起这棋子,并不在修为高低,而在于能否不被这幻象所迷惑。”陆云奚接道。 “没错,而且陆姑娘你有伤在身,不宜轻动灵力,就让我多试几回看看!”苏迈想想,亦觉如此,这棋子再重,亦不过拇指粗细,若能不为那幻象所动,自然便可拿得起来。 陆云奚先前被天音石鼓伤了神魂,此刻尚未恢复,若被幻象所迷,极易再次受伤,到时候,他亦无甚办法。 而若苏迈自己陷入其中,有陆云奚在,将他唤醒应当不难。 这么想来,苏迈捡棋,陆云奚护法,倒也合情合理。 “管它是甚古怪,我且看看再说!”苏迈边说着话,边又随手往那棋子上抓去。 这回,抓的却是白子,他想看看,他眼中的景象,和陆云奚所言,是否一致。 不过,当那温润的触感传来时,丝丝吸力复又自指间涌起,苏迈睁大了双眼,等着那面画再起。 半晌,苏迈眼睛都有些酸了,却是什么也未出现。 “奇怪,什么也没有!”苏迈双眉皱成了个一字,望向陆云奚道。 “莫非,又是那人在捣鬼?”陆云奚见状,亦不知是何缘故。 苏迈虽无修为,但不可能什么也看不到啊? “你抓起那棋子看看!”陆云奚百思不解,复又道。 苏迈闻言,手指用力一捏,便欲将手中白子抓将起来。 “怎样?”陆云奚见状,急问道。 白光一闪,苏迈手指间便多了一枚棋子,珍珠似的白棋被苏迈夹在手指之中,看上去,并无特别。 “你……,拿起来了!”陆云奚面色一喜,脱口叫道。 不过,她话音刚落,那白棋便突然消失,再看时,复又置于原先所在之处,仿佛并未动过一般,而二人所见,更像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苏迈目瞪口呆,手指犹保持着夹物的动作,先前那白子明明便在手中,为何这突然之间,却又回了原位? “你再试试!”陆云奚自然亦不知何故,见状,只好让苏迈再试一回。 苏迈定了定神,随后便气定神闲地往那石凳上一坐,仿佛便如那闲来对弈之人一般,轻轻地抬手,随意朝棋盘之中捻去。 这一回,他也不管白子黑子,干脆闭上眼睛,随手而动。 陆云奚眼见他手指碰向了棋盘东北角的一颗黑子,却未有动作,反而朝一侧相邻的白子摸去。 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苏迈又跳过这白子,复往旁边而去。 如此循环数回,陆云奚见他碰了五粒棋子,却似乎并无感觉一般,手指毫不停留,朝那棋盘之上,乱摸一通。 “苏迈,你怎么回事啊?”陆云奚见其像是小儿玩乐一般,便急叫道。 “啊?”苏迈闻言,睁开眼,朝陆云奚望了望。 “为何不断跳过,却不动手?”陆云奚有些气恼地问道。 “我……,动了啊!”苏迈一脸莫名。 “动了?”陆云奚闻言,更是疑惑,莫非这闭上眼睛,又是另一番景象? “你可有看到甚东西?”怔了怔,陆云奚复问道。 “和现在一样!”苏迈晃了晃脑袋,随后又道:“我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还是这盘棋,当我伸手去拿时,却又触及不到,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挨不到边。” “难怪……”陆云奚轻吐了一气,一时间亦隐入疑惑之中,这棋子如此古怪,那花步尧和那怪人,又是如何下的? “苏迈,你再试一回,我助你!” 半晌,又听得陆云奚叫道。 “好,我便不信了!”苏迈闻言,亦来了兴致,很想知道,陆云奚如何助他? 心念一起,便又伸手朝棋盘之中抓去,这一回,他也不闭眼了,随手伸去,管他是黑是白。 熟悉的触感复又涌起,却是一颗黑子被他捏在了指间。 用力一提,棋子应声而起,与此同时,陆云奚玉手疾挥,一道青光将那棋盘笼住,丝丝气雾缠绕在苏迈的指尖,将那黑子紧紧裹住。 苏迈见此,知陆云奚想以自身灵力,将那黑子困住,那人只说拿得动这黑子便成,又没说怎么拿,拿多久,只消片刻,便可成功成。 不过,他们主意甚好,但这棋子却非他们所料那般简单,青光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那棋盘吸了进去。 随后,便听得陆云奚惊叫一声,花容失色,等到苏迈再回过神时,二人已身在一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 眼前横平竖直,一眼无际,地面被那无数道路切割成小块,二人身在其中,却不知该通往何处。 “苏迈,这是何处?”陆云奚先前只觉胸口一闷,似被人打了一掌般,还未回过神来,便到了此处。 “只怕便在这棋盘之中。”苏迈抬手指了指四周,接道:“你看这地面,不就是个巨大的棋盘吗?” “倒也是!”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有些奇怪,疑道:“莫非,那人要和我们下棋么?” “只怕他想下,也无能为力。”苏迈摇头叹一句,接着又说道:“据那人所言,他到此之前,这棋便在此处 ,虽未说他在这一局中有何损伤,但花步尧折了半身修为,他不可能毫发无损,所以这棋中异象,只怕他也控制不了!” “这么说来,若我们走不出去,岂不要永远困在此地?” “多半如此!” 朝四周观望了片刻,苏迈复又有些奇怪,这天地便是棋盘,那棋子呢,没有黑白二子,又如何下棋? 陆云奚虽不精于棋道,但毕竟世家小姐出身,自幼便有塾师教习,故而对这弈棋之道亦略有所知,此刻二人身在棋局之中,想要破解,只怕还在这棋局本身,只是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中,却是空空如也,并无下手之处。 “难不成,我们便是那棋子?”苏迈突然异想天开地叫了一句。 “我们只有两人,又如何能下得了!”陆云奚疑道。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不都是二么?”苏迈喃喃念了句,随后却突然问道:“陆姑娘,你可还记得那棋局?” 陆云奚闻言,稍做思考,随后便点了点头。 “可否将它画出来?”苏迈见状一喜,忙又问道。 陆云奚定了定神,随后脚尖一点,向身前一块被切成四方地面掠去。 苏迈只见白影纷飞,剑光四起,不到盏茶时间,便见陆云奚身形复现。 苏迈忙跑了过去,只是那地面之上,纵横各被划了十九道剑痕,形成一块块方正的格子,而其中,圈圈叉叉,正代表着黑白两方。 苏迈仔细望了望,和印象中的棋局分毫不差,甚至有些苏迈不太明朗的地方,亦是清清楚楚。 “陆姑娘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令人佩服啊!”苏迈看完,叹了一句,如此短的时间,要想记清一局残棋,却非易事,这棋面之上,密密麻麻,数百棋子各居其位,要一个不漏地记下,除了超强的记忆,还需很好的定力才行。 “我也是先前盯着那棋盘看了半天,印象深些罢!”陆云奚轻笑了笑,随后又道:“这棋局和这天地之棋有甚关联么?” “若没猜错的话,这地面上的棋,便与我们眼前这局一致!”苏迈四顾望了望,接口说道。 “若真是棋盘,却无棋子,又如何下?”陆云奚疑道。 “陆姑娘可听过盲棋?”苏迈问了句。 “略有所闻,但不甚了解。”陆云奚回道。 “只怕,我们眼前所遇到的,便是这个!”苏迈轻咬嘴唇,苦笑一声。 “你是说这地面的棋势便同那亭中一般,若我们想要出去,便要下完那局棋?”陆云奚接了句,想了想,随后复又道:“纵是如此,那我们执黑还是执白,又同谁下?” “同天下!”苏迈望了望眼前这一方天地,悠悠回道。 “胜负又如何算法?”陆云奚复问道。 “先去看看再说!”苏迈一时间,亦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好提议先去查探一番。 这个巨大的棋盘,横于二人眼前,无论朝哪一方望去,皆是一般无二,故而根本无需寻找,顺着脚下的路,走去便行。 fpzw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另有玄机 一条条道路自脚下延伸,苏迈在前,陆云奚紧跟其后,隔着一步之遥,便这般漫无目的地向前寻去。 天地之间,除了这巨大的棋盘,便再无他物,无山无水,无草无木,自然亦无方向可言,穿行其间,不觉有种被世间遗弃的孤寂。 苏迈倒还好,自下山以来,屡遇各种稀奇之事,之前沦落到轮回之隙,孤身一人于黑暗中不知奔走了多久,那种感觉,比之眼前,更令人绝望。 而陆云奚自幼长于南庭山中,身为名门之秀,又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其实涉险的机会少之又少,十多年来,下山游历,多是平常无奇,很少遇到真正的威协,便是真有甚事发生,南庭宗弟子遍天下,她亦可在短时间内寻求支援,故而这一路行来,多是坦途。 不过说来也巧,这些年,她遇到的几次危机,却都和苏迈有关。 数年前在宁州翠云山,无意中追寻金刚盟人,救了那青猊,却被阴九的七煞伏魔圈所伤,若非那老和尚突然经过,只怕亦难善了,当时,苏迈亦是见证者之一,只不过彼时他不过一俗世少年,躲在旁边凑了个热闹。 之后,在乾元城伏蚕山中,三人勇斗魂妖,害点为其算计,幸好苏迈及时挡在了她身前,算是救了她一命。 不久前,在这浮屠岛上,又是苏迈关键时刻,利用遁术助其出逃,最后流落于此。 这样想来,和苏迈在一起,似乎从没遇到过甚好事! 陆云奚望向那茫茫天地,回想起这数回遭遇,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苏迈,可有计策?” “没……” “这天地之间,除了这些格子,便什么也没有,看起来,若这样走下去,是出不了这棋盘的!”陆云奚停住脚步,叹了一声。 “陆姑娘,你说我们为何会到此处?”苏迈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自然是被那棋盘吸进来的!”陆云奚回了句,这么明摆着的问题,却不知苏迈是何意。 “先前我们碰那黑白棋子时,尚只有幻象产生,而当你用灵力之后,便被吸了进来,我想这其中,定有蹊跷!”左右并无可去之处,苏迈干脆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边想边说道。 “有何蹊跷之处?”陆云奚犹自站立着,目光投向远处的天际,漫声应道。 “或许,我们并未被吸入棋盘之中,这眼前一切,皆是幻觉!”苏迈突然回了句。 “幻觉?”陆云奚秀眉一皱,游目四顾,却又摇了摇头。 “莫非我们已然魂游物外?” 陆云奚暗自心惊,尔后又往手心掐了掐,真实的痛感传来,令她心惊不已。 若真如此,那他二人的肉身留在那石亭之外,岂非危险至极,那怪人身有沉疴,不良于行,这棋局之中,只怕便是他设的局,故意令二人陷入此处。 “苏迈,我们可能上当了!”一念及此,陆云奚突觉后怕,急叫道。 “为何?”苏迈闻言,一跃而起。 “这棋局,只怕是那人故意弄的,目的便是将我们困住!”陆云奚回了句,接着又道:“你想,自那园子至今,那人便只有声音,藏在地底却从未 露面,如今想来,他多半无法现身!” “你是说,他是个魂妖?”苏迈忽忆起那猴洞里的韩家魂妖,想到这园子中人所为,似乎确有几分相似。 不过,片刻之后,又觉不对。 “若真是个魂妖,以花步尧的修为,定会设法降了他,而不会让他再次害人,而且,千年过去,他尚没被湮灭,那这修为想要重塑真身,亦也不难,退一步讲,想要脱困,随便找具肉身便可,又何必弄这么多名堂,骗我们来此呢?” “那按你说,他放我们进入这水月镜天之中,又有何所图?”陆云奚对于苏迈之言,并不认可,故又问道。 “我亦不得而知啊!”苏迈摇摇头,无奈地朝陆云奚一笑。 “设法出去再说罢。” 陆云奚闻言,叹了一气,虽然苏迈所言亦有道理,但她仍是放不下心来。 苏迈点了点头,可是当目光投向那漫天棋格时,却又傻了眼。 “如何出去啊?”心底暗叹了一句,这鬼地方,什么也见不着,想要出去,还真是毫无头绪。 “按说,若这地面之上,真是棋盘的话,横竖亦不过十九道而已,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一直到不了头呢?” 陆云奚见苏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复又疑道。 “或许,我们找错了方向!”苏迈愣了半晌,突然说道。 “方向?” 陆云奚一脸茫然,这地方不辨东西,又何来方向可言? “既然这棋局无边无际,那也说明,并无固定棋格,我们便以先前立足之处为天元,试着将那石亭之上的残局下完试试。”苏迈边往回走,边急着说道。 “我们转了半天,这地上每一格都毫无差别,又如何去找那来时落脚之处?”陆云奚问了一句。 “随我来……”苏迈抬抬手,随后用剑在地上横竖不一地划了划,思量半晌之后,便抬腿往回转去。 陆云奚将信将疑地跟在其后,不到一刻,便找到了先前她以剑所画的那局残棋。 “苏迈,你怎么找到的?”陆云奚有些疑惑,便见苏迈七弯八拐的,也不知是如何认的路。 “九宫之数!”苏迈笑了笑,随后又道:“我见棋盘方方正正,无聊之下,便一路以九宫为数为记,向前寻去,不想这无意之下,便找回了原来的路。” 陆云奚闻言,亦有些忍俊不禁,在这一无出路的困境之下,苏迈竟还有心思去数那九宫格,这心,还真大得可以。 “那我们是该持黑还是持白?”陆云奚站在那天元之位,默数了一遍,便问向苏迈道。 “自然是持黑!”苏迈回了句。 “为何?”陆云奚不解地道,若是持白,自然是花步尧之局,一眼望去,白方尽占上风,为何苏迈却弃而取,反其道而行之。 “我怀疑,那园中之人所言,并不尽然!”苏迈回道。 “你是说这对弈之事?”陆云奚想了想,复道。 “没错!”苏迈抬头望天,以剑柱地,随后目光悠远,缓缓道:“按那人之言,花步尧为了这局残棋,废了半身修为,若想要恢复,只怕至少得十年之功,虽不知他为何 如此,但如此代价,其中定会有他在意之事,记得当时他曾有言,这下的不是棋,而是命,但二人对弈,花步尧修为几近天人,尚且身受重伤,而那人,却似乎未受影响,而且还说,花步尧尚算守信,这么想来,此中必定另有玄机!” 陆云奚闻言,默然半晌,随后便又听其说道:“难道,这和花步尧对弈者,另有其人?” “我猜,当时这园主并非对手,而是协助之人,而他口中的守信,应是花步尧当初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之后亦守了承诺,若未猜错的话,花步尧只怕非初次到此,而且,正是为这棋局而来。”苏迈点点头,出人意料地说道。 “花步尧为棋局而来,还来了几回?”陆云奚愕然,如坠云雾。 “至少两回!”苏迈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随后又道:“我猜他打开这古战场的通道,并非为了好奇,只怕当时便已知晓这湖底之秘,那园主既然说他来之前,这石亭便已存在,那极有可能,花步尧亦从某些渠道知晓了此事,故而才寻来此地!” “这棋盘之中,难怪还隐藏着甚秘密?”陆云奚亦甚是好奇,以花步尧当时的修为和地位,能有甚东西如此吸引他? “这便不知了,不过倒可猜想一二!”苏迈神秘兮兮地一笑,接着道。 “说来听听!”陆云奚见他那高深莫测的模样,浅浅地白了一眼。 “陆姑娘,依你之见,当时花步尧已是神州第一人,无论修为、名望甚至权势,均是一时之选,便是你们南庭宗,亦失了风头,如此之人,又有何求?” “修士修仙,求的是长生之道,与天地争寿,不过凡人生于世间,便是活得千年,最终亦难免灰飞烟灭,若真要长生不老,便得脱去凡胎,羽化成仙。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能够自由来去于天地之间,活得数百年,已是极致,不过若以花步尧的天赋和修为,那登仙一道,未尝不可窥,故而若说有所求者,只怕便在此罢!” “没错!”苏迈点点头,接道:“记得我刚被那凤鸟救出时,在一山谷之中,巧遇水姐姐,当时她和我提到那天音石鼓,曾有言说修士最苦者,乃是无望。” “无望?” 陆云奚亦觉好奇,何谓无望? “她说,修为越高,越是寂寥,而所求亦是越多,求而不得,便为无望!”苏迈对这无望一说,当时亦无体会,此刻想到花步尧之事,一时倒颇有感慨。 陆云奚默然片刻,随后亦叹道:“修为越高,越是无望,我等寻常修士,又如何能理解那些通天大能的寂寞!” “这么说来,这棋局之内,莫非隐藏着什么绝世功法不成?”苏迈闻言,突然问道。 “大道通天,殊途同归,修到最后,皆是返璞归真,一草一木皆可为己所用,功法对他们而言,已无甚意义。”陆云奚轻摇摇头,并不认可。 “除了功法,还能有甚能够吸引花步尧的东西,世传他当初与万人藏同入青泯山,不就是为了那金刚盟中无数的功法典籍么?”苏迈想着花相容之言,一时颇有些不解。 “这个,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修为到了他这种程度,所想之事已非我等所能揣度。” fpzw 第三百四十九章 棋差一着 苏迈闻言,一时间亦陷入困惑之中。 按先前那园中怪人所言,如果说花步尧只是偶然至此,那不可能在那园中大打出手后,还能一起坐下来下棋,若为了棋局而来,那花步尧进入金刚盟中,只怕便非单纯为了功法那么简单,这其中之事,此中那园主肯定知晓内情,甚至于这棋局之中,隐含何种惊天之秘,他亦应有所知。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二人一番合计,以立足之处为中心,很快便弄清了那残棋的格局,按陆云奚先前所划,苏迈研究了半天,却是越想越糊涂。 陆云奚对于棋道只是粗通而已,故而盘面上看,白子优势明显,不用数手,便可一举终局,故而对于苏迈持黑,自然颇为疑惑。 此刻,苏迈正站于那无数的方块之中,双目微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陆云奚不明就里,亦不好出声相催。 苏迈最初,亦同陆云奚所想一般,一眼望去,白棋占优,黑棋疲于应付,被围剿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当陆云奚再次将那棋局划出来之后,苏迈仔细研究一番,却发现,局势又有不同。 那黑子看去七零八落,在白子的攻势下已失了半壁江山,但若细细看去,却见其散而不乱,以守为攻,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势。 他虽亦不精于此,但见此局,却突然想此过往天随子曾同他讲过的一件趣事。 他随天随子多年,虽然口中常呼其为老骗子,但此人流落江湖,一身见识却是甚是博杂,上观天象,下察人心,各地故老传闻,民间趣事皆是信手拈来,碰到运气好时,一日三卦早早收工,便带着苏迈去往客栈亦或是残观破庙中对付一宿。 闲暇之时,便教其读书识字,偶尔兴之所至,便授之对弈之道,只不过苏迈性好动,对那美食犹甚之,故而坐不了多久,就借故离去,讨得一两个铜子,自去那城中玩去。 天随子见此,亦是无奈,常嘴上念着竖子无赖,朽木不可雕之类的话,不过最终还是会顺了苏迈的愿。 有一回,二人路过北境虞州凤鸣城,留宿于城中一破落小栈之中,是年天灾不断,饿殍遍野,城中亦甚是荒凉,天随子守了半天,亦未有甚生意,加之天气炎热,苏迈亦有些坐不住,故而这天随子半哄半骗地开了一张之后,便嚷嚷着要罢工。 许是年纪大了,天随子亦有些耐不住炎热,在苏迈耍赖般的叫嚷下,很快便收摊回房。 这灾荒之年,流民甚多,故而城内商铺亦是稀稀落落,门可罗雀,苏迈粗粗扫了几眼,便失了兴致,随着天随子回了客栈之中。 天随子那青布背囊之内,有一副木质的棋子,其质甚轻,却亦是天然的黑白二色。 那日,二人呆在客栈之内,亦无处可去,天随子便拉着苏迈讲起棋来。 这回,却不是对弈,而且讲了他曾经见过的一种棋局。 按天随子之言,此局名为“潜龙在渊”,乃是一种以攻为守,转败为胜之局,因其落子隐诲精妙,即要保证自身布局,又得设法诱导对方长躯直入,一不小心,便会为敌所乘,故 而对于对弈之人的心智和定力,皆是巨大考验。 不知是太过无聊,还是天随子所言之局颇为冷僻,苏迈这回倒是听了进去,之后还问了天随子,这局最后到终哪一方获胜,不过天随子并未明确回答,却是和他讲了这潜龙在渊的精妙之处。 眼前这局,细思之下,竟和天随子口中的潜龙在渊有诸多相似之处。 苏迈静立其中,想着天随中所述之势,眼中之棋局缓缓而现,大地之中,黑白分明,白子杀伐决断,势不可挡,而黑子却是示之以弱,隐而不发,而在其内,如有卧龙蛰伏,蜿蜒盘踞于棋盘之中。 默然良久,苏迈似有所得,便又和陆云奚一道,将那残局在眼前地面勾划了出来。 随后,苏迈长持黑剑,行于东北角处,在那中间地面方格上划了一个圈。 这一剑下去,看似随意一划,但那地面之上,却突然起了变化。 那纵横交错的方格之内,忽有山形起伏,大河奔涌,看上去,像有千里江山,浮于眼底,而更要命的是,这棋局一起,二人原本自以为的天元之位,竟成了大河中央的一处孤岛,看见着狂风巨浪转眼即至,一时间,竟无处可逃。 “苏迈,你做了甚事?”陆云奚见状,忙急叫道。 苏迈亦是一脸莫名,自己只是按天随子所言,以这潜龙在渊之势,顺手下了一子,却未料到,会有如此异象。 陆云奚这么一问,他亦不知该如何做答。 洪流转眼而至,陆云奚情急之下,拉着苏迈一跃而起,欲踏浪而行,向一侧山林冲去。 苏迈本想说,这都是幻象,不必当真,但当那巨浪涌来,淋了他一身时,却又说不出口了。 陆云奚脚尖点水,边跑边叫道:“苏迈,你是不是下错了?” “难道,该白子先行?”苏迈闻言,亦有些疑惑。 “再试试!”陆云奚见其愣了愣,复又急道。 “好!”苏迈叫了一句,随后正欲再回想那局势时,脑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娃儿,你不知道这棋是一着生一着死么?” “是甚意思?”苏迈听得出是那园中人的声音,忙急着道。 “这是生死棋,每下一着,便会受到反噬,看来,你亦是无缘之人啊!”那人叹了一句,言语之中,颇有讥讽之意。 “你别光说了,现在要怎么办?”苏迈也顾不上什么缘份了,忙急叫道。 二人逆浪而行,陆云奚拼尽修为,却怎么也渡不过那河,苏迈心急如焚,忙急叫着道。 “本尊要救尔等,易如反掌,不过又有甚好处呢?”那人声音复又传来。 “呵呵,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想要什么好处,不妨直言!”苏迈冷哼了一声,复又叫道。 这人设计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回么? “借你身体一用!”那人阴沉沉地道。 “你要夺舍?”苏迈闻言一惊,疑道。 “你这副皮囊,本尊还看不上!”那人语带讥诮,回了一句。 “那要做甚?”苏迈不解。 “到时,你自会 知道!”那人卖了个关子,却不直接回答。 “好……!” 只要不是夺舍,苏迈倒也无所谓,他身无长物,虽不知这人是何用意,但总不至于要喝血吃肉吧? “不行!”陆云奚闻言,却是断然拒绝。 “为何?” “这人不怀好意,不能相信!” “可是,我们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出去再说了!”苏迈急回了一句,若不答应,只怕陆云奚修为耗尽,二人也出不去。 “女娃儿,你越是反抗,越是凶险,这生死棋中,连花步尧都应付不了,凭你的修为,啧啧,不到一刻,便会灵力耗尽,到时候便是本尊帮你出来,也成了废人。” 那人声音复又响起。 “不行,这人居心叵测,绝不能答应他!”陆云奚这性子一上来,倒也犟得很。 苏迈闻言,暗自苦笑,这人要的是他的身体,陆云奚又无甚损失,却要如此坚持作甚。 “陆姑娘,放心罢,我又无修为在身,想来便是答应他,亦无大碍,不妨事的。”怔了怔,苏迈复道。 “嘿嘿,可想好了,再耽误下去,你们便要坠河了,这水下可是甚比无间地狱,一掉下去,很快便成一身枯骨,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慢慢死去,魂灵永远困在棋盘之中,这情形,那真叫一个惨啊!”那人看戏似地夸张叫道。 “枯骨?” 苏迈闻言,突然灵光一动。 想到当初在乾元城外的那个夜晚,被万灵旗召唤出的魂兽吐出漫天黑火,无数修士死于火吻之下,当时他亦被黑火烧中,成了半生半死的状态,一半身子皆成了白骨,后来在那混沌之下的帮助下,才活了过来。 这棋中的潜龙在渊之局,本就讲求置之死地而后生,按这人所言,越是反抗,便反噬得越厉害,故而若一味逃离,只怕最终亦难以善了,便是花步尧,亦是艰难逃脱,寻常之人,更当九死一生。 不过,若一死了之呢? 一念及此,苏迈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陆姑娘,放开我,让我死在这!”苏迈语出惊人,把陆云奚听得愣了愣,先前还要答应那人,先出去再说的苏迈,怎么此刻尚未到绝境之时,却要突然寻死? “你疯了?”陆云奚急叫一声,黑着脸望向苏迈,手却未有松开的迹象。 “相信我……”苏迈眼神笃定,望向陆云奚,轻言道。 这事有些冒险,他亦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心里想着,那人所图者是他,自然不可能真让他死在这棋盘之中,再说,最坏的结果,他死了,陆云奚亦无甚用处,说不定会放她出去。 更何况,苏迈隐隐感觉,事情并无这般复杂。 陆云奚秀眉深锁,望向苏迈,却不知该放还是不放。 苏迈点了点头,看去颇有把握的样子。 “你……,真行?”陆云奚略低了低头,复问道。 苏迈一笑,云淡风轻。 陆云奚芳心忽有一丝慌乱,左手不自觉一松,苏迈失去了保护,直直地往水中坠去。 fpzw 第三百五十章 仙渺之气 第三百五十章 甫一入水,苏迈便觉双眼一痛。 滔滔巨浪没顶而来,瞬间便将他卷入河水之中,苏迈还没来及得挣扎,便沉了下去。 本以为巨浪翻滚之下,那水底亦是急流汹涌,但当苏迈坠入之下,却发现水下竟然出奇的平静,恍如死水一般,比那星罗海水尚有不如。 更奇的是,苏迈人在水中,却并不下沉,而是浮于水中,看去距水面约不过数丈。 按说,苏迈无灵力护体,自然无法呼吸吐纳,不过在这河水之中,却无任何不适不感,便如在地面一般。 “怎会如此稀奇?”苏迈举头望了望,正想着要不要叫陆云奚一道下来时,却觉周身突然有股酸麻之感涌来。 初时,有如被细蚁噬身一般,感觉并不甚强烈,但片刻之后,却突觉不对。 无数痛感自全身上下涌起,那感觉如同中毒一般,疼痛之外,复又有阵阵麻痒,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沉浸于这河水之中,全身上下没一处幸免,想要用手抓挠,却连手指都是麻的。 一时间,苏迈心急如焚,耳边想起那园中之人的话,这水底难不成真像那无间地狱一般么? 传闻,那无间地狱之中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除了无尽的苦楚和孤独,再无他物,这河水之下,看上去清冷孤寂,却不知有何古怪,这无来由的酸痛麻痒之感,真的会让人成了一堆枯骨? 想到这,苏迈忽有丝丝后怕,虽说先前还有几分侥幸心里,但此刻,却不得不独自面对,想起来,那黑火虽然厉害,毕竟只是远古蛮兽而已,若真遇上花步尧这种修为通天之人,定有降服之法,但在这古怪棋盘之中,连他都折了半身修为,相比起来,这河水只怕比那黑火要凶险得多。 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苏迈不由得全身扭动,万分难受,片刻间,便被折磨得四肢抽搐,目眦尽裂,而那河水依旧静得出奇,便如一潭死水一般,苏迈古怪的身影悬于其中,看上去,惊恐而诡异。 如此不到一刻,苏迈便有承受不住,本想着运起天随子的术法缓解一二,方欲挣扎行动,却发现毫无反应,这些年来屡试不爽,甚至于自行运转的术法,这一次,却失去了作用。 到这一刻,苏迈方有些惊恐,甚至于隐隐感觉这回太意过了头,这河水只怕非寻常世间之物,却不知体内那混沌之气,能否救得了性命。 不过,这东西苏迈亦无法控制,甚至于最终能否生效,他亦不得而知。 忍住着前所未有的煎熬,苏迈只能不断地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令人失望的是,直到他感觉全身开始有些麻木,意识模糊时,丹田之内却一直未有甚反应,那混沌之气形成的蒙蒙雾气犹在,甚至于那团轮回劫火亦在缓缓跳动,但体内却未有任何要爆发的迹象。 “难不成,这混沌之气只有快死了才会有动静?” 苏迈暗自苦笑,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是靠不住的 半晌,在苏迈行将绝望之时,却突然发现有一丝凉气进入身体之中,在他被那痛痒之感百般折磨之后,这一点凉气突然而来,却是如此的清晰。 莫非,混沌之气开始起作用了? 苏迈心下一动,复又紧闭上眼,咬紧牙关,凝神向丹田感应。 确实有丝丝的水气,正沁入体内,行经诸脉之后,复归于丹田,不过似乎和那混沌之气并无关系,气息流入之后,便归于沉寂。 只不过,片刻之后,却不知是何缘故,苏迈突然感觉有东西要从体内爆出一般,全身开始莫名的鼓涨起来,无数的气流自丹田涌起,将他全身经脉撑得比平时大了一倍有余,身形亦长大了少许。 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膨胀,苏迈很清晰地望见,自己的手掌之上青筋暴起,原本甚为白皙的肤色很快便是一片血红,看起来,似乎下一刻便要爆裂一般。 苏迈不知发生甚事,那丝丝凉气仍不断地往丹田涌入,他心知不妙,但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地往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急不可耐。 心知如此下去,肯定会爆体而亡,但苏迈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痛感依旧,全身复又涌起阵阵热潮,那感觉如同坠入火海一般,如果此刻自远处望去,苏迈全身如一个忽涨忽缩的球体,在水中伸缩不定,阵阵红光自其身周泛起,看上去,凶险异常。 苏迈此刻心情已然差到极致,此事如此蹊跷,肯定和那混沌之气有关,但却不知道,这莫名的凉气到底是何物。 按说身在水中,有水气入体亦是常事,但这水气归入丹田,会引发如此异象,却是他始料未及。 一时间,苏迈忽然有些绝望,甚至于恐慌,若在当初刚下山时,遇到凶险,他身无牵挂,倒还不甚了了,大不了一死,不过此时,经历了如许多事,他却不愿意轻易言死,至少目前如此,这水面之上,还有陆云奚在等着他平安归去,入水之前,他可是信心满满,似乎甚有把握一般。 一念及此,心里就越是着急,而那水气却吸收得越快,丹田中的混沌之气恍若沉睡了一般,任他如何焦急万分,却是岿然不动。 如此,又过了片刻,苏迈感觉自己的脸已然胀得像个猪头一般,手脚已不由自主,只有双眼还能勉强视物,这水下平静得仿佛万物皆沉睡一般,苏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然听不到东西。 恍恍惚惚间,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耳畔忽有声音传来:“凡人之躯,敢炼化这仙渺之气,真是找死!” 下一刻,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自水面伸来,自己苏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醒来时,满天星辰依旧,石亭内,陆云奚一双美目如春水含烟,正焦急地望向自己。 “陆姑娘,我没死?”苏迈眨了眨眼,又往那棋盘望了望,确认眼前所见为实之后,复又问道。 “我亦不知怎么回事。”陆云奚无奈地摇摇头,神情看去亦有些茫然,见苏迈似乎更又所知,复又道:“你入水之后,我便在 那河面上徘徊不定,本以为你有甚办法,但许久皆未有甚动静,便打算入水一探,谁料刚一触入那巨浪,便似被人打了一掌般,眼前一花,便又回到这亭中。” “那人呢?”苏迈复又往四周看去,只见景物依然,那园中怪人,自然是踪迹全无。 “一直未曾说话,却不知去了何处。”陆云奚亦觉奇怪,这水月镜天之内,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那引他们入棋局的怪人,若真有人出手相救,亦只能是他。 “我在被救之前,似乎听到有人说话,说什么凡人之躯,吸那仙渺之气,找死之类的,不知是否是那园主所为。” “仙渺之气?”陆云奚面色一惊,讶然不已。 “这水月镜天之内,为何会有仙渺之气?”女子一脸疑惑,喃喃念道。 “陆姑娘,这仙渺之气是何物,听起来似乎非同一般?”苏迈见状,忙又问道,按那声音所示,那自己在水中感受到的凉气,自是仙渺之气无疑,不过,却不知会有何危害。 “这仙渺之气乃是黄龙仙境才有之物,按说,不可能出现于神州界上!”陆云奚越想越觉有异,对这水月镜天,亦多了几分忧虑。 “黄龙仙境又是何处?”苏迈闻言,更是一头雾水,这黄龙仙境,先前他从未曾听闻,听陆云奚言下之意,似乎并不在这神州界上。 “凡人修仙,最终所求者不过化凡成仙,不过仙凡有别,**凡胎无论修至何等程度,均无法直接吸入那九天之上的仙气,我们所修的灵气和那青冥仙界的仙气有天渊之别,仙气一旦入了凡人之体,便会爆体而亡,故而真正的仙气并不存于人间界上,但人间修士想要飞升成仙,又必须化去凡体,而无仙气,便无法修成仙躯,故而便有了这黄龙仙境。” 苏迈皱了皱眉,对于陆云奚所言之事,如听天书。 他修行尚未入门,心中所想者,亦不过有一天能够操控这灵力,做一个真正的修士,至少成仙之事,却从未想过,这人间虽不甚如意,但亦是他心之所向。 “这黄龙仙境便存在于天地之间,人间之上,九天之下,凡间修士想要成仙,便得进入那黄龙仙境之中,通过吸收仙渺之气,洗去一身灵力,重新修炼,最终成就仙躯,历重重天劫,成为散仙。” “那仙渺之气不是仙气吗?”苏迈听到这,似乎略有所悟,复又问道。 “仙渺之气并非真正的仙气,又被称为洗灵气,吸收之后,会洗去修士灵力,锤炼**,化实为虚,成半仙之身。”陆云奚接道。 “你是说,吸了这仙渺之气,自身灵力就会被清除,那不等于废去修为?”苏迈惊叫一声,随后急又道:“若无修为,又会如何?” “这仙渺之气我亦只是偶然听闻,具体如何,却不清楚。”陆云奚抬手理了理鬓边细发,随口回道。 这仙渺之气早已不存于世间,南庭宗万年底蕴,亦仅部分典籍有所记载,陆云奚亦是无意之中翻阅,才略有所知,至于苏迈所疑之事,她自然无法解答。 fpzw 第三百五十一章 身无隐秘 陆云奚这一番话,对苏迈的震憾极大,算是让他对这修士修仙之途有了基本的认识,只是此地身处于星罗海底,水月镜天之中,却不知和那黄龙仙境又有何关连? 二人见识有限,就算是对陆云奚而言,那黄龙仙境亦是遥远,这仙渺之气更是避之不及,故而此刻,心里更多的是好奇,而此刻亦终于明白,花步尧在这棋盘之中,折损半生修为,只怕问题便出在这仙渺之气上。 任是他在神州界上呼风唤雨,在这洗灵气的侵蚀之下,亦不堪一击。 “陆姑娘,这黄龙仙境位于何处?”苏迈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不清楚!”陆云奚一脸茫然,思索半晌,又接口道:“我只听闻最近一个进入仙境中人,乃是我门中的玄观道祖,距如今亦有千多年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这黄龙仙境的消息,世间多有传闻,似乎那仙境的入口,被封了!” “被封了?”苏迈一惊,若真如此,那不等于断了这神州修士的升仙之路? “我亦只是听闻罢了,或许传言并不可信!”陆云奚神色平静,似乎对于此事,并不甚在意,只当个故旧传闻罢了。 “小娃儿,可是想知道这黄龙仙境的事?” 二人正说话间,先前那园主的声音,却不知自何处突然而起。 “怎么又是你?”苏迈眉头一皱,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哼,你小子还真不识好歹,适才若非本尊出手,你现在只怕早就成一滩血水了!”那人冷哼一声,对于苏迈的态度很是不悦。 “是你救的我?”苏迈心里虽知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但嘴上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此处除了本尊,还会有何人!”那人冷言回道。 “老家伙,你骗我们进入那棋局之中,到底有何居心,还有,你想要小爷我的身体,又是何目的?”苏迈亦毫不客气地扬声叫道。 “哎,可惜了!”那人闻言,却叹了一句。 “可惜什么?”苏迈奇道。 “没想到你小娃儿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前辈,你这话何意?”陆云奚听出他话里有话,急又问道。 “小娃儿,我且问你,你体内可是藏有混沌之气?”那人声音传来,却听得陆云奚和苏迈心下一惊。 这混沌之气,可是苏迈身上最大的隐秘,除了陆云奚之外,他从未和别人提过,便是无用,亦不甚清楚。 苏迈进来之后,并未显露任何修为,这怪人,怎会一眼就能看出? 一时间,二人皆有些沉默,陆云奚望向苏迈,神情提示他不要暴露此事。 不过,苏迈似乎却不做此想,他虽身具混沌之气,但却不知使用之法,这人既然可看出端倪,说不定从他身上,可解开他一直的迷团。 故而,片刻之后,苏迈便回了两个字。 “没错!” “可惜啊,你不会用!”那人叹了一句,听起来甚是失望。 “原本本尊见你身负混沌之气,便想和 你做笔生意,但如今看来,却是看错了。” “莫非,这混沌之气对你有甚用处?”苏迈闻言,急叫道。 “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在你身上,不过以你这平庸的资质,也修不出甚名堂来,可惜了,若是这女娃儿,说不定还能有所成就。”那人复接道。 “听你之意,难不成你懂得修炼之道?”苏迈眼神一动,语气急切地道。 “本尊要懂得,还找你做甚!”那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苏迈闻言,面色一暗,看来刚燃起的希望,只怕又要落空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人对混沌之气应有所知,不然不可能一看便能看出他身上怀有此物。 “既然你不懂修炼之法,那你又如何看出我身上有混沌之气?”苏迈忙追问道。 “自你们进入那往生潭中,我便跟着你们,若无这混沌之气护持,你那轮回劫火早将这这女娃儿烧成灭了,还能活到现在吗?”那人回了一句,接着又道:“以你这点修为,那轮回劫火能保得住自己便已是万幸,如何能够护人,只是本尊很是好奇,为何这女娃儿身上,亦有混沌之气的残余,虽说很弱,但也算差强人意。” “这个嘛,自然是有机缘!”苏迈怕他再继续追问下去,把他俩身上那点秘密全挖了出来,故而忙发话岔了过去。 “你既然识得这混沌之气,当知它的用途,莫非,想要用它做甚事,念在你救我们一回的份上,只要不太为难,我暂且答应你一回。” “你又不懂这运气之法,便是答应亦无甚用!”那人轻叹一句,听起来,语气甚是失落。 “那倒不一定,你不说,又如何知道我们做不到!”苏迈很想自这人口中,获得更多关于混沌之气的信息,故而锲而不舍地问道。 “小娃儿,你可知这混沌之气的来历?”那人似乎亦不想放弃,闻言又问道。 这事苏迈当初在那天阙山玄螭的洞府之中,亦曾听其提起过,混沌之气起于天地初开之时,暗含洪荒巨力,可化生万物,生生不息,过往苏迈几回危险之间,亦得其相助,特别是在那魂兽的黑火焚烧之下,成半死之人,这混沌之气的化生之效,倒是体验得很是真切。 故而闻言,苏迈便将心中所知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他有心求教,故也不再藏着腋着,在场三人之中,均知这混沌之气的底细,他便想要隐瞒,亦无从说起。 “说起来,这混沌之气还真是这人间界上最为神奇之物,若修炼得当,比之那洗灵的仙渺之气,亦不遑多让。”那人似乎颇有感慨,接了一句。 “等等……”苏迈闻言,眼神一亮,继而忙又插了一句:“听你之意,莫非你见人使过?” “那倒没有!”那人的声音响起,飘到苏迈耳中,却如当头一捧。 “那你怎知道这混沌之气比之仙渺之气不遑多让!”陆云奚亦觉奇怪,闻言忙问道。 “当初花步尧只身进入那棋盘之中,若无这混沌之气在身,只怕早已灰飞烟灭。”那人沉默片刻,复又回道。 “花步尧亦会使这混沌之气? ”苏迈惊叫一声。 “会,也不会。” “这是何意?” “这人确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世间之术法,在他眼中,已无甚用处,后来不知何处寻得这混沌之气,试遍诸般办法,却始终无法将其炼化,不过最后总算小有收获,将其收束于丹田之中,他后来进入这棋盘内,便是靠它自保。” “你是说,花步尧亦无修炼之法?”苏迈眉关紧锁,黯然问道。 “这东西乃是先天之物,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于世间,想要炼化都非易事,更别说修炼了。”那人音调高了少许,似乎花步尧不谙修炼之法,才是常理。 “可惜啊,千年过去,花步尧便是懂得修炼之法,只怕亦早已神魂俱灭。”陆云奚闻言,亦甚觉遗憾,若花步尧尚在人世,那苏迈身上之事,便有解脱之望。 “肉身湮灭自是正常,以他的心气,只怕进不了黄龙仙境,不过,死倒不一定。”良久,那人复又莫名地回了句。 “前辈此言何意?”陆云奚闻言,甚是不解,对于凡人而言,肉身湮灭,自然便是死亡,此人言下之意,似乎另有所指,莫非真能灵魂出窍不成? “女娃儿,我看你见识不浅,应是名门出身吧?”那人并未回话,却是问起陆云奚师承。 “晚辈师出南庭宗。”陆云奚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回了话。 “难怪……”那人淡淡应了句,随后又道:“你可知,这世上有种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苏迈一惊,不死之身,不就是长生不老么? “前辈所言,莫非是指弥罗境中的帝休一族?”陆云奚似乎并不意外,略一思量,便轻道。 “嗯……”那人应了句,语气中听来颇有些赞许之意。 “据我所指,不死之身并不是指人生而不死,只是一种奇异的修行功法!”陆云奚轻点了点头,继而道:“此术乃弥罗境中秘法,从不外传,和花步尧又有何干系。”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那人闻言,叹了一句,随后便又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那石亭之侧如镜般的地面之下,突然有动静传来。 “进来罢!” 那园主的声音,复又自地下响起。 苏迈二人面面相觑,四周望了望,却不知进去何处。 片刻,那地面之上恍有水波样的涟漪荡过,一扇比苏迈个头略高的石门浮于脚底。 当二人抬眼望去时,明明先前在脚底之门,刹那间,却似突然翻转了过来,直直地站于身前。 苏迈虽觉古怪,但在这水月镜天之中,这说话之人便是主宰,举手抬足之间,便可天地倒转,这小小石门,想来倒也无甚稀奇。 随手一推,石门无声而开。 呈现于二人眼前的,是一个约十丈方圆的石室。 室内宝光闪动,一颗千年鲛珠如朝日般悬于头顶,照得这一方天地有如白昼,如果说外面的星空,乃是无尽的夜,那在这室内,便是永恒的白。 这昼夜之间,不过一门之隔。 fpzw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死之术 室内陈设极为简陋,一个碧绿色的石台上,放着两具相同规制的石棺。 “有这混沌之气,尚废了半身修为,我想,他能出得来,你亦出了不少力吧?”苏迈石室陈设极为简陋,放眼望去,中央一张数丈宽的深青色石台,摆着两具形制极为相似的石棺,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二人左右望了望,确实并无其它去处,故而只好将目光投向那石棺之上。 “前辈,我们来了!”陆云奚朝里走了几步,开口叫道。 “坐吧!”那人声音传来。 “坐?”二人对视了一眼,这石室之内空空如也,坐哪去? 那人似乎未见到他们的尴尬,沉默了片刻。 苏迈朝陆云奚使了个眼色,随后找了个地方便席地而坐。 半晌,有吱呀声响起,似有棺盖被移开的声音传来。 “千多年了啊……”叹息声复又响起。 苏迈二人不知所指,亦只好默然静听。 不一刻,一片黑袍自棺中飞起,紧接着,一只晶莹如玉的骨手伸出了棺外。 苏迈看得心头一动,突然想起当初夜雪借他的那个九节骷髅,几次相救于他,最后却碎于那轮回之隙中。 念及此,苏迈忽有几分黯然,对于这只骨手,亦多了几分好感。 陆云奚倒很是淡定,修仙之人,自会遇到各种稀奇之事,一只骨手倒也没甚特别。 “千年不出世,看来这世道也该变了!”随着那声音传来,一个身披墨色长袍的“人”自那棺中缓缓爬起。 说是人,其实亦又不像。 如果只看脑袋,那除了略有些苍老干瘦外,倒也无甚特别,但若再往下看,却大出意料之外。 无论苏迈还是陆云奚,皆未见过此等怪状,那人自头以下,皆是森森白骨,一个干枯的骨架支撑着看去正常的脑袋,这等情形无论谁看去,皆有些瘆人。 陆云奚亦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若这人真是一具白骨倒还好说,但这副模样,却还真未曾想过,说是半死不活也不奇怪。 “不对啊……”苏迈忽然想起一事,复急叫道。 “有甚不对?”陆云奚压低声音,问道。 “听这人语气,似乎好久没出来,那先前和我们说话并救我们,又是怎么回事?”苏迈挤了挤眼,轻回道。 “还真是!”陆云奚秀眉一动,亦发觉不对。 不过,就在二人说话之时,那人已然出了棺,便像个影子一般,轻飘飘地落了地,毫无一丝动静,却不知是怎么下来的。 “前辈……”陆云奚忙站起身,朝那人拱手施了一礼。 苏迈望着长袍之内包裹着的骨架,一时愣了愣。 陆云奚轻咳了一声,以为苏迈少见多怪,失了礼貌。 “老……” 苏迈本想叫句老家伙,但话音刚起,便又觉失言,想着自己还要从这人身上,了解混沌之气之秘,故而复又定了定神,恭声施了一礼。 “小娃儿,没吓到你们吧?”那人嘴巴动了动,声音听起来倒挺正常。 “前辈说笑了!”陆云奚忙回了句。 “前辈,您一直呆在这石棺里?”苏迈想着先前的疑问,复又问道。 “没错……”那人飘了过来,黑袍晃动,那莹白的骨架,空空荡荡,确有几分吓人。 “那,先前在那园子里的,又是何人?”苏迈复道。 “这水月镜天中,除了本尊之外,还会有何人!”那人笑了笑,面上看去,竟有几分亲切。 “这……”苏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前后矛盾啊。 望了望陆云奚,她亦很是不解。 “在这水月镜天之内,本尊法体不动,神魂却可随意游荡!”那人见状,随口说了句。 “还能如此?”陆云奚惊叫一声,这不就是神魂出窍吗? 凡人修士,修为再高,亦只是灵肉一体,若想神魂出窍,须得脱实返虚才行,而要做到此等境界,最起码要到半仙之境,等于说,要经历那仙渺之气的涤炼,脱去一身凡间的灵力,重新修行才有可能。 在这神州界上,不可能有如此修为之人,这水月镜天虽是神妙,但说到底,亦尚在人间,却不知这人如何做到? “也就在这水月镜天之内罢了,离开此处,就再无用处!”那人轻叹一声,随后又道:“花步尧亦未做到之事,本尊自问亦无此能耐!” 苏迈闻言,总觉得这人说话语气和先前很不一样,似乎少了些唯我独尊的霸气,反而言语之中,多了几分失落。 “前辈,这花步尧和那不死之身的功法到底有何关系?” 眼下,他也懒得去想再多,只想尽快摸清花步尧之事,毕竟,这是他到目前为止所知的唯一熟悉混沌之气的人,他的修为想要有所突破,只怕这关键还在花步尧身上,只可惜,此人最后入了金刚盟中,不然的话,倒可以找花相容帮帮忙。 “这不死之身乃是本尊授了他的。”那人见状,突然轻叹了一声,随后便道。 “前辈,莫非您是弥罗境中帝休一族之人?”陆云奚见他开口闭口便称本尊,猜想当初亦应是颇有声望之人,能和花步尧相交者,自非无名之辈。 “都过去了,不说也罢,本尊并非弥罗境中人。”那人摆摆手,回了一句。 “这不死之身既为弥罗境密传,那为何前辈会此术?”苏迈想起陆云奚之言,忙又问道。 “此事,说来便话长了!”那人说话间,却是转头朝那石棺之处望去,苏迈留意到,这人此刻的眼神,竟有几许温柔。 朝陆云奚望了一眼,苏迈亦朝那石棺望去。 看情形,只怕那另一具石棺之内,尚有人在其中,只是此人已数次说明,这水月镜天中,独他一人,那这石棺之内,又会是甚? 莫非,是一具遗体? 陆云奚心中暗想,见这情形,似乎像是一名女子。 “本尊亦是机缘巧合,自他处学得!”那人言语含糊,一带而过。 或许此事牵涉个人私隐,二人亦不好再行追问,毕竟年代久远,知道亦无甚用处。 “前辈,您要这混沌之气,是有何 用?”苏迈沉吟片刻,复又问道。 “救人!”那人这回倒挺干脆,接口便回道。 “莫非,是那石棺中的前辈?”陆云奚闻言,微微将头往那石棺方向一偏,讶然问道。 一声沉重的叹息传来,那人并未回话,但看情形,多半如此。 苏迈见其模样甚诚,倒不疑有假,只是不知这棺中之人,要这混沌之气有何用处? “混沌之气,可化生万物,莫非,那棺中前辈,亦同您……?”陆云奚朝那人望了望,试探着问道。 先前这人以为苏迈会使混沌之气,故而才说出要其相助之言,后来又觉失望,结合这人的模样,陆云奚便心想着,多半如此。 “本尊若想重生,随时都可,只是……” 那人沉默片刻,复又是一声叹息。 看起来,那石棺中人,只怕比他还要严重得多,只是不知,又是何种状况。 “前辈将这不死之术授与花步尧,可曾有甚交换条件?”苏迈见状,心道反正自己有这混沌亦不会使用,若能弄清花步尧之事,或能有所发现。 “本尊将此术授之于他,作为交换,他传我定魂之法!” 那人语气颇有些沉重,只是在陆云奚听来,却很是震惊,这定魂之法乃是禁术,花步尧身为正道领袖,为何会修习此法? “定魂之法,是甚法术?”苏迈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既然能与这重生之术相交换,那肯定非同寻常。 “定魂之法乃是金刚盟的禁术!”陆云奚闻言,接口回了句。 “禁术?”苏迈亦是脸色一变,既为禁术,那为何花步尧会知道? “若非禁术,又如何能换得到这不死之法。”那人轻叹一气,似乎此中别有内情。 “难不成,花步尧进入金刚盟中,是为了这禁术?”苏迈惊叫一声,脱口问道。 “你以为呢?”那人反问了一句。 “花步尧身为正道中人,投入金刚盟中,已为人不齿,想不到竟然为了这区区不死之法,私自修炼这禁术!”陆云奚面色阴沉,冷冷地回了一句,听起来,似乎对于花步尧之所为,很是不屑。 “哼,以他的个性,又如何会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人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前辈,花步尧要这不死之术,又有何用?”苏迈突然问道,既然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那所图者自然小事。 “他修为已至巅峰,在这神州界上已无突破之望,若无转机,便只能慢慢等寿元耗尽,这对于他而言,比死还难受。”那人对此似乎亦有同感,顿了顿,随后又道:“若无法进入黄龙仙境之中,那他便只能寻求他法,而这不死之身,便是其一。” “莫非,这不死之身真能长生不成?”苏迈奇道。 “肉身可死,但神魂不灭,相当于重生。”那人点点头,回了句。 “重生之后,那修为呢?”陆云奚对此亦无所知,闻言急又问道。 “自然再无修为,便同常人无异。” “那又有何用?”苏迈一听,甚是不解,如若再无修为,那和转世投胎又有何区别。 “只要神魂尚在,以他的见识,重修又有何难!” fpzw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后患无穷 对于这怪人所提及的往事,苏迈和陆云奚皆闻所未闻,甚至于整个神州界上,只怕亦无人知道,便是花家,在花步尧进入金刚盟后之事,亦再无记载,一方面,此事对于花家甚至四大家族而言,均是莫大的屈辱,便是有甚消息,亦会隐而不宣,另一方面,当时金刚盟和正道势同水火,青泯山更是正道之禁地,花步尧入山之后行踪隐秘,金刚盟人亦所知甚少,故而若非苏迈和陆云奚意外进入这水月镜天之中,此事只怕便成神州仙界之谜案。 “前辈,花步尧为何要不惜代价进入这棋盘之中?”苏迈理了理进来之后所发生之事,复又追问道。 “莫非,这棋盘和那黄龙仙境有关?”陆云奚默然片刻,听得苏迈之言,突然叫道。 那人白骨上仅剩的脑袋点了点,随后便道:“那黄龙仙境的入口,便在这棋盘之中。” “啊……”二人同时惊呼。 “难怪花步尧会有此举!”陆云奚叹了一句。 “难不成,他想靠一己之力打开这入口?”苏迈面露惊疑之色,脱口道。 “准确地说,是我们两人。”那人面露欣然之色,似乎对于此事,颇有几分得意。 “花步尧想要进入黄龙仙境之中倒可以理解,但前辈如此,又是为何?”陆云奚闻言,心道这人不惜性命,相助于花步尧,这背后肯定有不得已之事。 “便为了那定魂之法。”那人摇了摇头,轻叹一身。 他虽未明说,但到此刻,苏迈二人自然猜得出,这事多半和那棺中人有关。 “花步尧为此,折损半身修为,那你……?”苏迈望了望那人,本想问问他弄得如今状况是否与那仙渺之气有关,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毕竟,这人看上去不人不鬼的,确实不好问出口。 “你猜的没错,本尊成了这副德性,便是代价!”那人面上忽有一丝涩意,黯然道。 “不用说,你们失败了吧!”苏迈淡淡问了一句。 “只要赢了这生死棋,便可找到那黄龙仙境入口。本来,从棋面上看,我们大有胜算,谁知越下越觉不对,我们一面要应付棋势,一面还要面对那仙渺之气的反噬,最终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不对啊!” 苏迈忽又叫了一句,随后接道:“那仙渺之气不是黄龙仙境才有吗,为何会出现在这棋盘之中?” “这仙渺之气只怕便是黄龙仙境所淅出,用来守护这入口吧。”陆云奚想了想,说话之时复又朝那人望去。 “确是如此,这棋盘中的仙渺之气甚是稀薄,不过即便如此,也非凡体所能承受。”那人朝苏迈望了望,忽又笑了笑,说道:“小娃儿,你福缘不浅啊!” “福缘?”苏迈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陆云奚亦觉好奇,莫非苏迈在那河水之中有甚奇遇不成? “你妄自吸收那仙渺之气,本是死路一条,若无那混沌之气附体,早已爆体而亡。”那人回了一句。 “这也叫福缘?” 苏迈暗自腹诽了一句,这仙渺之气又不是我主动去吸收的,想来,都是那混沌之气搞的鬼。 “若在这人间界上,你的混沌之气, 确可炼化万物,连这世间最为凶险的轮回劫火亦被收服,不过这仙渺之气,却非人间之物,以你**凡胎,绝难以承受。”那人望了望苏迈,眼中竟有丝丝嫌弃,似乎以苏迈的资质,实不该招惹这仙渺之气。 “前辈,那我如今可会有甚意外?”苏迈急叫了一句,听这人的语气,似乎这仙渺之气极为凶险,自己虽被及时救了出来,但难保不会有甚后患。 “是祸是福,还很难说啊!”那人叹了一句。 “前辈,此言何意?”苏迈一惊,忙追问道。 “这仙渺之气已纳入你丹田之中,至于会有甚后果,本尊亦不清楚,但万幸的是,你身无修为,这洗灵气进入体内,倒未看出甚破坏来。” “我都差点爆了!”苏迈小心嘀咕了一句,随后又道:“这东西可会影响我日后修行?” “那是自然,既是洗灵之气,那你的灵力肯定会被吸得一干二净,还修什么行!”那人眉头一动,闷声回道。 “啊……?” 苏迈心下一凉,脸上瞬间苍白。 对于一个刚对仙途有些许希望的人来说,这话等于宣判了他的未来,若无灵力,那修行之路还有甚意义。 “前辈,可有甚办法?”陆云奚闻言,亦觉讶然,若真如此,那苏迈日后便同废人无异,这仙途,还有甚盼头! “前辈,您不是说有福缘吗?”苏迈不死心,复又问道。 “福缘嘛……”那人声音悠长地回了一句,随后却不再说话。 “是甚?”陆云奚亦急问道。 “按理说,在这人间界上,仙渺之气是无法存于修士体内的,但你这小娃儿机缘巧合,却将之吸收,也算难能可贵。” “有何可贵之处?”苏迈眉头一纵,急叫道。 “日后你学东西,会快很多!”那人见状,也不再卖关子,遂回了一句。 “那又有何用!”苏迈嘀咕了一句,神情满是失望。 连灵力都没有,学东西再快也无济于事。 陆云奚亦未料到会是如此,本以为苏迈在那河水之中会有甚奇遇,却不知到最后,结局 竟是这样。 “苏迈……”陆云奚神情有些黯然,轻唤了一声。 苏迈苦笑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做答。 这一回,苏迈算是彻底绝望,过往他虽体质有异,不利修行,但仍心存希望,期待有一天能有所突破,特别是在那轮回血海中,真真和他提及,他这情况可能并非体质问题,或许和天随子所授的术法有关,故而他心中便一直有个念想,有朝一日,若能找到老头子,或许便能解开心中之秘。 特别是从这怪人口中得知花步尧亦曾修炼过混沌之气后,他更是信心满满,当年的天下第一人,亦曾研习过,那这混沌之气,一旦真能有所领悟,定是非同小可,或许,修为比肩陆云奚亦为可期。 而此刻,这人一番话,却生生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这仙途,再无希望了么? 一时间,苏迈内心五内杂陈,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自从逃离铁剑门以来,不到一年之间,经历了 世间种种,虽然被追逃,无路可去,甚至于几次死里逃生,但在这过程中亦收获不少,总体来说,苏迈亦算苦中有乐。 只是,此生若再无修炼之可能,那他只能不断远离这修仙界,找个偏远的都城度此残生,和陆云奚之间,亦便是镜花水月,渐行渐远。 “小娃儿,不必如此!”那人见苏迈神情灰暗,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复又说道。 “前辈,莫非还有甚办法?”陆云奚不待苏迈有何反应,急问道。 “除非,找到这修炼混沌之气的方法!”那人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去哪找?”陆云奚复追问道。 “据本尊所知,这世间并无此法。”那人朝苏迈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他先前见苏迈身怀混沌之气,一时亦甚是激动,但之后见其亦只是宿主,不免失望,不过之后想想亦觉正常,想来连花步尧亦无可奈何之事,这世间又有谁能有此能奈。 “这不还是没希望么!”苏迈闻言,喃喃念了一句。 “不一定!”那人又接道。 “为何?”苏迈被他弄得很是茫然。 “若能找到花步尧,或有一丝机会!” “千年过去,只怕他早已不在了!”苏迈黯然回了句。 “他学了那不死之术,说不定尚在人间!”陆云奚神情一动,接口回道。 “便尚在人间,又从何处寻去?”苏迈眼神落寞,摇头叹道。 “小娃儿,世无绝对,本尊有一法,或许可行!”那人又道。 “是甚办法?”苏迈急叫。 “你便留在这水月镜天之中,等花步尧前来!” “等?” “没错!” “那得到猴年马月,这一千年来,花步尧均未来此,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重来!”苏迈自然不愿呆在此处,闻言不断摇头。 “只要这黄龙仙境的入口在此,他一定会来!” “只怕我身死魂灭,亦等不到他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既然如此,亦是天意使然,我便回到那俗世之中,做个普通人罢。” “做个普通人,小娃儿,你想多了!” “为何?”苏迈闻言,很是奇怪,他不能再修炼,隐居尘世,做个凡人总可以吧? “这仙渺之气在你身上,你以为会如此简单么?” “又会如何?”苏迈急问道。 “你活不过三载!” “三载?”陆云奚脱口而叫。 先前这人还说是祸是福犹未可知,此刻为何又出此言? “仙凡有别,仙渺之气本非这人间之物,修士之身,尚万分艰难,更何况是一凡人!”那人讥笑一句,随后复又道:“你若就此隐于世间,便会逐步失去生气,最后精气枯竭而亡!” “难道我留于此处,便可无恙?”苏迈双眉紧锁,狐疑道。 对于此人之言,他颇有疑惑,但一时间确又不知如何自处。 fpzw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或有转机 “只要在这水月镜天之中,本尊自有办法保你周全。”那人颇为自负地回了句,不过他的话在苏迈听来,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若真有办法,何至于让自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小娃儿,你还别不服,本尊若不让你死,你想死都不成!”那人见苏迈神情,复又接道。 “你如此热心想要留我于此,只怕并仅仅只是想助我这般简单吧?”苏迈将那黑剑往肩上一扛,脚下似是不经意地往那石室中央移了移。 “那是自然,你我素昧平生,本尊出手救了你一命,已算破天荒了,要知道,死在本尊手中之人成千上万,但被救的,却只有你们二人而已。” “你不会还想着我的混沌之气吧,要知道,这东西不听我的!”苏迈奇道,既然这人知道他并无修炼之法,这混沌之气化生万物的功效自然亦无所用,那还留着他在此,又有何用,难不成想找个人聊天么? “只要你留在此地,本尊自有安排!”那人忽然阴沉沉地回了一句。 “笑话,我为何要听你的,别说活不过三栽,便是只有一年,亦比在这鬼地方舒服得多!” 苏迈突然叫道,此地虽是这半死人的地盘,但他亦不愿任人宰割,再说,这混沌之气的线索自花步尧而断,这人只怕所知亦很有限,眼下那浮屠岛上尚不知是何情况,在这待着,徒自浪费时间而已。 “哼,由得了你么!”那人脸上忽有几丝嘲讽,对苏迈之言甚觉可笑。 “不过一死嘛,有甚大不了!”苏迈哂笑一声,看去颇有几分视死如归之态。 “死并不可怕,怕的是不死!”那人复有些意味深长地念了句。 “不死?”苏迈本想着激一激这人,却未料到,他竟会是这反应。 “年年岁岁,想生不得生,想死亦不能死,这种滋味,你个小娃儿能懂么?” “不能,这世上之人,想生自是不易,不过想死嘛,自有数不清的方法!” “世俗小儿,井底之蛙!”那人摇摇头,似乎对苏迈这种毫无见识的说法很是无语,随后亦不再看他,转向陆云奚,问道:“女娃儿,你既然听过这定魂之法,应该知道它的作用吧?” “定魂之法,顾名思义,便是禁锢人神魂的法术,曾经是金刚盟中最为残酷的刑罚,后因太过阴毒,有违天道,被禁止使用。” 陆云奚对于这定魂法不过听说而已,所知实在有限,故而想了半晌才回道。 “既是刑罚,那你要了何用?”苏迈想着花步尧为了那不死之身,不惜身入金刚盟中习得这定魂法,想来这定魂之法定非这般简单。 “定魂之法,可禁锢神魂,乃杀人之术,不过反而用之,亦可救人!” “救人?”苏迈不解,既为禁术,自是阴毒无比,甚至于非人之术,为何还能救人? “若是必死之人,将这神魂禁锢住,便可不生不灭,即便肉身朽坏,在特定条件下,亦可复活!” “莫非要靠夺舍么?”苏迈疑道。 “神魂被禁锢,如何夺舍?”陆云奚摇摇头,对苏迈之言,并 不认同。 “那倒也是!”苏迈闻言,倒也觉有理。 “夺舍?” 那人皱了邹眉,冷哼一身,随后道:“若夺舍能解决,本尊还需等到现在吗?” 苏迈想到那水中悬立的尸体,想到这人用了那定魂之法救人,若夺舍可行的话,那这千年来,无数修士来此,便是最近,亦有数十人丧身于湖中,随便找个素质好点的,只怕亦早就解决了。 “那你还能有甚办法?”苏迈一时亦有些好奇,脱口问道。 “重塑肉身!”那人长叹口气,随后便归于沉默,半晌才吐出四个字。 “这便是你要混沌之气的原因吧!”苏迈想着先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混沌之气,确实有重塑肉身之效,自己当初被那魂兽烧成半生半死,之后却甚事也没有,想来确有些神奇。 “莫非,你想要……?”陆云奚望了望那人脖子以下空荡荡的骨架,小声问道。 苏迈闻言,眼神却朝那石台中的石棺望了望。 显然,那其中应该另有其人,在苏迈看来,需要肉身重塑的,只怕便是这棺中人。 “你我皆不会混沌之气的修炼之法,想要肉身重塑,并无可能,你留我在此,又有何用?”苏迈想着先前这人之言,却不明白他所说的想生不能生,想死不能死到底何意,莫非便是指定魂之法,这和他又有何关系? “有没用不是你该想的事,你只须留下便可!”那人冷冷回道。 “若我不愿意呢?” “由不得你!” “那不一定!”话一说完,苏迈便急速往门外冲去。 陆云奚却在瞬息之间,身形一闪便往那石棺处掠去。 原来苏迈在和那人说话之时,眼神却望了石棺一眼,陆云奚见苏迈突然往外跑,立马便会意过来。 在这水月镜天之内,他们若想要逃,自是不可能的,不说这人修为深不可测,举手投足既可置他们于死地,便是他不出手,这倒悬天外,又何处有出口? 当苏迈言语中表露出想要逃时,她便有些意外,过往苏迈之行事,虽亦有些大胆,但绝不会自取灭亡,故而当他望了一眼石棺时,陆云奚便反应过来。 虽不知那棺中为何物,但看得出这两具石棺并排一起,关系定不一般,更何况这人为了定魂之法,不惜与花步尧合作,试图打开那黄龙仙境入口,最终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那棺中想必是其非常在意之人。 二人想要有所转机,唯一的机会便在那石棺之上。 身形一动,下一刻,陆云奚便到了那石棺之上。 和那怪人不同的是,这石棺并未上盖,里面装着一棺浅蓝色的水,水中躺着一位样貌甚美的年轻女子。 先前陆云奚以为,这棺中之人,应和那怪人一般,只剩一身骨骸,若将其取到手中,到时那人投鼠忌器,定然会放他们一马,不过此刻一看,这人好端端躺在石棺之中,却让她不知如何下手。 这棺中人看去神色安详,便像熟睡了一般,甚至于不知此刻到底是死是生,在这种情形下 ,陆云奚自不可能一剑刺去。 愣了愣,便听得苏迈一声惨叫,几乎同时,她自己亦被莫名地拉回先前所立之处。 “苏迈,你没事吧?”陆云奚望向苏迈,轻唤一声。 “还好。”苏迈爬起身,嘴却朝那石棺努了努,想问是怎么回事。 本来以苏迈的设想,只要控制了那棺中人,便有了筹码在手,不信那人敢妄动,只是陆云奚明明行动了,为何却愣住不行动呢? 陆云奚见状,轻摇摇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回事?”苏迈急道。 “那女人……,有些奇怪!”陆云奚面色一暗,轻言道。 “两个小娃儿,在本尊面前,还想玩声东击西的把戏,真不知天高地厚,这要放在过去,你们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那人立于石棺之侧,声音阴沉,背对着他们。 “前辈,这石棺中的人,是生是死?”陆云奚怔了片刻,出口问道。 “不生不死!”那人冷冷回道。 “定魂?”苏迈叫道。 “可是,她明明肉身很完整啊?”陆云奚亦惊叫道。 “完整?”苏迈亦奇道,既然肉身完整,那为何还要重塑。 “不该问的,便少问!”那人似乎并不愿谈及此事,抬了抬手,警告了一句。 “悲尘水!”陆云奚突然叫了一句。 不过那人对此并无反应,墨青长袍微微动了动。 “前辈,这悲尘水虽有养魂之效,但时间一长,即便重生,亦再无法在世上行走,和死无甚区别,又有何用呢?”陆云奚不解道。 “不在世间行走,又有何妨,在这水月镜天之内,日月星辰,黑夜白昼尽在掌握,居于此处,有何不好!”那人突然转身,沉声吼了一句。 突然之间,神情剧变。 二人见此,亦是一脸莫名,为何这人听到陆云奚之言后,会如此激动,这水月镜天再好,亦非人间风月,又如何比得过神州大地的山山水水? 石室之中,突有一阵沉默。 苏迈朝那石棺指了指,眼有问询之意。 “里面有个年轻女子,躺在那悲尘中,看上去像是睡了一般!”陆云奚压低声音,轻言道。 “你说,这悲尘水既然可以养魂,为何又会无法在人间行走?” “这东西是个双刃剑,若是神魂受损之人,泡在其中,可加快修复,但却不可长久。” “为何?”苏迈疑道。 “会侵噬生气,时间久了,生气耗尽,人虽活着,但却无法在世间走动,故而名曰悲尘。” “那不等于死了?”苏迈一听,更是奇怪,不在阳世行走,那便只能到阴间了,还怎么算活着? “在某些特定之境,便可无碍!”陆云奚望了望四周,言下之意,这儿便是如此。 “难不成,他们……是特意找到这来的?”苏迈满头疑惑,若真如此,那这水月镜天,只怕并非这怪人所造,既然如此,那便有出逃之路! fpzw 第三百五十五章 借你丹田 “小娃儿,还想逃么?”那人转过身,却又变了一副面孔。 面带微笑,看起来似乎甚事也未发生一般。 “想,当然!”苏迈大叫一声,却朝那人走了过去。 “老家伙,你要的人是我,放我朋友出去吧!”苏迈突然笑了笑,神情就像和老朋友闲聊一般。 “想要救你相好啊?”那人只剩枯骨的脖子转了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苏迈一愣,突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陆姑娘她……”不自觉地朝陆云奚望了一眼,期期艾艾地回道。 “本来呢,这女娃儿在这亦无甚用处,放她走也未尝不可,不过,她自做聪明,看了那石棺,想要走,就难了!” “为何?”苏迈奇道,不过看一眼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看过她的人,都死了!”那人冷冷回了一句。 “死了?”苏迈背脊一凉,忽觉有一丝恐惧。 按他这说法,那陆云奚看过,岂不是……? “放心,只要她不离开这,本尊不会杀他!”那人斜着眼,望了苏迈一眼,那神情仿佛他二人的性命随时捏在他手上一般。 “老家伙,那棺中人是你相好?”苏迈不以为意,忽又问道。 那人眼神动了动,却并未回话。 “你用那悲尘水将她置于石棺之中,可有听过她的意愿?”苏迈默然片刻,忽又问道。 “谁的意愿?”那人眼神冷冷地望向苏迈,被问得有些奇怪。 苏迈朝那棺中指了指。 “她若能有意愿,还用呆在这吗?”那人神情暗了暗,骨手往那石棺中拍了拍,看上去,很是落寞。 “若是她有,只怕也不喜欢呆在这吧!”苏迈接了一句,随后又道:“各人自有命数,天道使然,寿元已尽,有何必强求呢!”苏迈复又叹了一句。 “无知小儿,你明白什么天道!”那人闻言,讥道。 “人已死了,你还要妄图复活,这便是逆天而行,须知天命难违,你如此作为,又有何意义呢,再说,便是复活了,亦只能活在这孤寂清冷的幻境之中,那和死了,又有甚分别!”苏迈摇摇头,叹了一气。 “放屁!” 只听得那人咆哮了一声,苏迈便觉一阵眩晕,瞬间便被震出数丈开外,撞到离陆云奚不远处的石板之上,剧痛传来,苏迈浑身是要散架了一般,尚未回过神来,便觉口中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苏迈……!”陆云奚大叫一声,忙冲了过去。 “你怎么样?” “还好!”苏迈强忍着痛,咽了一口,随后顺手擦了擦嘴,惨笑了下。 “好什么啊!”陆云奚望着他那有些泛白的脸,自袖子掏出一个瓷白的小丹瓶,塞入他口中,随后右手在他后背拍了拍,苏迈只觉一股凉意自喉间顺流而下,片刻,便感觉好了许多。 “多谢陆姑娘,不碍事了!”苏迈挣扎起身,虽然受了这无妄之灾,但此刻看去,他眼中却无任何不悦,反而有丝丝窃喜。 “老家伙,你一个修行千年的前辈,突然出手偷袭于我,还要不要脸啊!”苏迈定了定神,一 脸气愤地朝那人叫道。 “哼,偷袭!” 那人嗤笑一声,仿佛苏迈之言很是好笑,随后接道:“小娃儿,在这水月镜天之中,本尊要取尔等性命,易如反掌,你最好乖乖地呆在这,别想玩什么花样!” “说了半天,你不过就是恃强凌弱而已,这水月镜天,只怕亦是雀巢鸠占吧?”苏迈扬起头,应声回了句。 “那又如何,在这,本尊便是天!”那人仰着头,漫声回道。 “你是天又如何,还不是救不了自己心爱的人!”陆云奚亦步了过来,讥讽道。 原本她对这怪人尚有几分同情,故而言语中颇为尊重,但此刻见其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不由心生不悦。 “有本尊在,便可长生不死!”那人突然拔高声调,骨手伸开,大叫道。 “自欺欺人!”苏迈嘀咕了一句。 “老家伙,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藏着掖着,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顿了顿,苏迈复道。 “等婉儿醒了罢!” 那人眼带温柔,边走向那女子所在的石棺,边随口说道。 “她要怎样才能醒来?” “或许很快,或许一辈子!” “废话!”苏迈闻言,忍不住骂了句,想到反正这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心态反而松了许多。 “还有一法子,却不知你敢不敢试!”那人见状,突然神秘一笑,脖子上的骨架也随之动了动,看去颇有些诡异。 “是甚法子,你不妨说来!”苏迈脱口而回,这老怪物留自己于此,定然早有盘算,只怕就等着苏迈自己说出来。 “这法子嘛,需要小娃儿你做出一点点牺牲。”那人神情未动,接口回道。 一点点牺牲? 苏迈暗自腹诽了一句,若只是点点牺牲,又何须玩这么多把戏。 不过,无论如何,了解下也无妨,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点了点头,苏迈面无表情地回了句:“说罢!” “借你丹田一用!”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人点头应了句,似乎看起来,真就这么简单。 “怎么用法?”苏迈见状,越发疑惑,那有如此简单之事,这人遮遮掩掩这么久,这其中定有阴谋。 “这个你无须操心,本尊自有安排!” “会有甚后果?”苏迈眼有疑色,复又道。 “反正你亦无甚修为,倒也没啥影响。”那人语气平淡,似乎这事十分简单。 但他越这么说,苏迈越觉有异,他虽修为极低,但自出山以来,对这修仙之事亦也逐步了解了不少,但过往却从未听说过,丹田可以出借。 “苏迈,别上当,丹田乃修士气机汇聚之地,如何能借!”陆云奚眼神清冷,望向那怪人。 “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苏迈未回应陆云奚,却又朝那人问道。 “最坏嘛…”那人似乎亦未想到,沉吟片刻后,又回了句。 “你会死吧!” “好,我答应你!”没想到,苏迈在 得到回应后,尽然一口便答应了。 “苏迈,你疯了啊?”陆云奚闻言,急叫道。 苏迈行事常有惊人之举,却不知这回,他又想搞什么鬼。 “我有个条件!”苏迈恍若无事,复又说道。 “说!” “先放陆姑娘离去!” “不行!”那人冷声应了句,随后又道:“小娃儿,事情未成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我信不过你!”苏迈亦干脆应了句。 随后,又朝那人望了一眼,接道:“若我豁出性命,助了你一回,到时你不放人,我岂不白死了?” “这你放心,一旦事成,本尊立马放人!”那人面露微笑,神情仿佛在说,本尊何许人物,岂会失信于你! “无论成与不成,我全力配合,但我要先看到陆姑娘离开。”苏迈表情笃定,看去心意已决。 “不行!”那人面色一寒,随后冷冷接道:“你要知道,你若乖乖配合,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但要耍甚花样,只会死得更快,你同不同意,结果都一样。” “若真如此,你又何必等到现在!”苏迈突然讥笑一声,反问道。 那人未置可否,神情默然。 “我想,当初花步尧随未知混沌之气的修炼之法,但他能将之纳入丹田,定然掌握了一定的法门,极有可能亦曾和你提及过,好让你有机会,亦可参习,只可惜,这混沌之气,在天地间极为难寻,你困在这水月镜天之中,却一直无缘寻找,直到我们无意到此。” 顿了顿,苏迈继续道:“从我们一进来,你便在打我的之意,只不过,你并无把握,故而一直未行动!” 那人嘴角微动,依然未有甚表示。 “这混沌之气会认主,若无我的配合,你亦不敢妄自行动,到时候是甚局面,谁也控制不了,这就是你想要借的缘故吧?” 苏迈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言毕也不急着等那人回复,黑剑横于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便算你说对了,那又如何呢,你如今在本尊手上,若以定魂之法将你禁锢住,你便是行尸走肉,到时候,本尊再一点点将那混沌之气导出来,无非时间长些罢了,倒也无妨。” 他这话一出,苏迈倒是心下一惊,这个法子虽有些笨,但也不失为亦可行之策,自己身上的混沌之气尚未成气候,以这人的修为,只怕并非难事。 当初在那猴洞之中,陆云奚身上亦残留了几丝,这在二人尚未进入此地之前,便被那怪人看了出来。 “你等得了,只怕那棺中女子亦等不了吧!”陆云奚突然语出惊人,插了一句。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急问道。 他未见过那棺中之人,自然不知是何情形。 “这悲尘水虽有养魂之效,但在这其中千年,任何凡体也难以承受,故而须有深厚的灵力维持,每日还须以灵力滋养,你这水月镜天,本就是一吸灵大阵,源源不断地将星罗海上的灵气吸入此中,而你就算修为再高,亦无法离开此地,这石棺只要一到地面,便会虹化而尽。” “不离开不就行了吗?”苏迈疑道。 “久了,自然亦不行!” fpzw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入棺等死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为何?”苏迈复又问道。 “再强的术法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陆云奚轻叹一气,随后又接道:“这悲尘水虽神妙,但久之亦会万劫不复。” 对面那人闻言,眼神落寞,看上去,似乎陆云奚所言不差。 “这棺中女子,一眼望去似乎并无异样,但仔细看却又与常人不同。” “泡在水中这么久,多少会有些不同吧?”苏迈倒未觉有甚特别,泡在水里久了,自然和常人不一样。 “她的皮肤晶莹透亮,比常人还好!”陆云奚之言,和苏迈想象正好相反。 “这是何故?”苏迈急问了一句。 “这便是虹化之前的预兆,你可以理解成回光返照。”陆云奚沉默片刻,颇有些悲悯地说道。 听到这,苏迈自然明白过来,感情这棺中女子,此刻虽未完全死去,但若无奇迹的话,很快便会生命耗尽。 “女娃儿,你可知,上一个这么说话的人,便死在你脚边,魂灵还在游荡呢!” “上一个?”苏迈一听,很是纳闷。 若按陆云奚所言,这女子即将虹化而去,这种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那上一个人,又是甚时候? 这星罗海面世,亦不过半月而已,难不成这几天还有别人来过,可先前这人的语气,明明像是千年未出棺啊? 难不成,这星罗海还有别的出口? “记不清咯,这些年来,陆续会有人来到此处,只可惜,没一个能活着离开!”那人缓缓叹了一句,似乎这些人的死,很是平常。 “那些悬在水中的尸体,便是你的手笔吧?”陆云奚听他言语如此冷漠,忍不住问道。 “有些是,有些不是!”那人目光望向头顶的鲛珠,悠悠回道。 “有些不是?”苏迈皱了皱眉,这水月镜天之中,除了他,难不成还有别人? “这水月镜天存在于这湖底不知多少年,本尊亦是偶然发现,并做了些调整才有如今的模样!” “这倒悬天是原本就在这的吧,还有那棋局?”苏迈问道。 “自然!” “看来在这水月镜天之中,你也不是为所欲为啊!” “那又如何!”那人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至少在眼下,苏迈和陆云奚便同蝼蚁无异。 “既然棺中之人已等不起了,那我们也别废话了,你若放陆姑娘离开,我便任你差遣,如何?” “不行!” “苏迈,别理他了,死便死,有甚大不了!”陆云奚急叫了一句。 此时,若让她独自离开,自然不愿,苏迈之意,其实很明显,与其一同困死在这,不如能走一个是一个,她若走了,苏迈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陆云奚话音刚落,突觉眉心一痛,便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紧接着,一阵剧痛自上而下涌遍全身,陆云奚不知发生甚事,想要运气抵抗,却发现竟然提不起劲来。 不一会,额头汗出如豆,脸亦皱成一团,口中不自 觉地发出轻微的伸吟之声。 这突然之变,亦令苏迈大惊失色。 “陆姑娘,你怎样?” 一把抓住陆云奚的衣袖,苏迈急叫道。 “我……,我也不知!”陆云奚颤抖地回道。 不用说,这室内便只有三人,能在不知不觉中,偷袭陆云奚的,只能是那怪人。 “老家伙,你这是何意?”苏迈脸色铁青,朝那人怒喊道。 “小惩大戒罢了!”那人表情稀松平常,随后又摇摇头,接道:“怎样,还要谈条件吗?” “快放人!”苏迈吼了一句,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也未见那人如何动作,陆云奚便面色一松,随后听得“叮”地一声,长剑坠地,整个人便似虚脱一般,往下倒去。 苏迈急将其扶住,眼有急切之色。 “陆姑娘,你没事吧?” 陆云奚缓了缓,终于站直了身子,不过刚受重创,脸色终有几分发白。 “多谢前辈赐教!”陆云奚用力地握了握手中之剑,声音清冷地说道。 “小娃儿,这只是略施小惩而已,若再不听话,下一回,便没这么般轻松了!”那人未理会陆云奚的怒意,却是眼神阴沉地望向苏迈。 “好说,好说……”苏迈笑了笑,随后又道:“前辈有甚吩咐,尽管说来,在下一定全力配合!” 他这话一出,不见是那怪人,连陆云奚亦觉奇怪。 那怪人闻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杀鸡儆猴,果然有用。 陆云奚听到耳边,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这苏迈的个性,她多少有些了解,先前一直叫这人老家伙,却刻不但突然改了口,姿态更是放低了许多,甚至于有几分谄媚,按其过往作为,便是慑于强权,嘴上亦不会弱了气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迈……!”陆云奚忍不住拉了下苏迈的衣袖,轻声叫道。 苏迈轻咳了一声,却是挺了挺身子。 他不会传音之术,便是有甚想法,在那怪人注视之下,亦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只好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陆云奚放心。 陆云奚不明白苏迈心中所想,但却知道,若苏迈真答应借丹田给这怪人,助那棺中女子重塑肉身,那结果定然只有一死。 “不行……”陆云奚努力地想让自己声音更果决一些,不过话音刚落,便又觉全身一痛。 不知为甚,这怪人想要合作的对象,明明是苏迈,而三番两次遭殃的,却是陆云奚。 “识相点,可以多活几天!”那人轻哼一句,闷声威胁道。 苏迈见状,忙往前横移一步,用身子遮住陆云奚,同时也挡住了那人的视线,口中急切地寻问陆云奚的状况。 与此同时,眼睛朝陆云奚眨了眨,右手手心,有团极小的火苗,一闪而过。 陆云奚心中一惊,以为苏迈想要用轮回劫火对付那怪人,心想着,在那湖水之中,这人便看出苏迈的身怀轮回劫火,只怕若要用来对付他,定难凑效。 苏迈不但明言,忽而伸手轻扶了下陆云奚的肩膀,口中道:“陆姑娘,你放心吧,这位前辈不过想救人而已,并无恶意,这混沌之气,在我身上,亦无甚用处,若能救人一命,倒也善莫大焉! “小娃儿,早这般识相,你这相好便不用吃这苦头了!”陆云奚尚未回话,耳边却传来那人颇有些得意的叫声。 “前辈,我准备好了,要如何做,你指示便是!”苏迈未理会那人的嘲讽,转过身,朝那人说道。 “很简单,你只须躺到本尊那石棺之中,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也不做?”苏迈惊疑地复问了句。 “没错,到时候本尊会设法将你身上的混沌之气引出,在那灵力入体之时,你只须放松意念随之而走便可,整个过程中,你不会有任何痛苦,就像睡了一觉般,醒来时,便甚事也没有,到时,本尊自会放你们离开!” “不可能这么简单!”陆云奚脱口叫了句。 苏迈摆摆手,随后便向先前那怪人身处的石棺中走去。 他虽知这其中,定有凶险,但事已至此,亦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混沌之气没了倒无所谓,只希望能留得一条残命,和陆云奚一起离开此地便好。 那碧绿色的石台,高近八尺,而且滑腻无比,苏迈站于其侧,却无攀登之策。 那怪人见状,眼有鄙色,骨手一拂,苏迈如被无形之手托举住一般,身形一起,便被扔入那石棺之中。 那石棺并未加盖,但苏迈进去之后,却觉眼前一片灰白,什么也看不到。 “陆姑娘,听得到我说话吗?”苏迈心觉有异,忙叫了一句。 不过,半晌,却未听到有任何回应。 看来,这石棺之中,定有古怪。 苏迈暗叹一声,随后又用力握了握手中之剑,并将其置于胸前,紧紧抱住。 多少回生死关头,都是这黑剑陪伴着他,一次次死里逃生,孤独的路上,这来历的不明的怪剑,便是他唯一的倚仗。 只要持剑在手,心里多少便有了些希望。 心中将那天随子所授之法默运了一遍,检视丹田,那团灰蒙蒙的雾气犹自沉寂,不过与过往不同的是,那一片混沌之中,隐约多了几条金丝。 “莫非,这便是那仙渺之气?” 苏迈有些讶异,自从被这怪人救出棋局之后,他便和陆云奚一路来到这石室之中,之后更无时间去检查身上的异样,便是得知这仙渺之气会让其生气尽失,亦未想到查看一番。 此刻,独自躺在这石棺之内,却有了片刻的闲暇,那金丝若隐若现,藏于混沌之气中,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有甚凶险。 无论混沌之气,亦或是仙渺之气,皆非他能左右,苏迈如今能依靠者,不过一火一剑而已。 这黑剑自从当初大发神威,杀了姚朔之后,倒也还算正常,没给他惹上多大麻烦,不过苏迈心里清楚,这剑中有股浓烈的杀意,似乎他心念越是狠绝,这杀意便越是浓烈。 只是此刻,便算是激发出来,又能否是那怪人一合之敌呢? 这边苏迈暗自设想,那石室之内,却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怪人站于石室中央,只剩骨架的双臂张开,仰着头,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陆云奚长剑在手,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心想着,只要他敢对苏迈不利,便拼死一搏。 就这样,默然半晌,陆云奚亦未发觉有何不对,只是不知何时,这石室之中,已是一片灰白,便如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连那原本深碧的石台,亦是灰白而萧索。 fpzw 第三百五十七章 肉身失控 当那灰白之色开始往自己身上蔓延时,陆云奚突觉有些不对。 若只是借用苏迈丹田中的混沌之气,又何须如此大阵势,而且,这一片灰白的石室之内,总透着几分邪异。 那怪人犹自仰着头,半闭双目,那一身的白骨,此刻看去竟然隐隐有些透亮,而那人的面目,却有些迷糊起来。 虚空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威压,令陆云奚微微有些难受,好在苏迈答应那人相助后,先前那痛感亦很快便消失,突然被封闭的灵力,亦可运转自如。 陆云奚暗自运劲和那威压相对抗,不过片刻之刻,便觉压力越来越强,仿佛千金重物,置于头顶一般。 “女娃儿,不想死的话,放弃抵抗!” 有声音自半空传来,陆云奚心下一惊,再看时,那怪人已然不见了! “前,前辈,你这是何意?” 陆云奚急叫一声,这怪人突然消失,肯定有甚阴谋,那苏迈会不会有甚意外? 那人并未回话,石室之中复归于寂,看起来浑然一体的石壁,并无隐身之处,却不知,这怪人突然之间,又去了何处? 陆云奚四处张望片刻,见无所得,便朝那石棺大喊了一声。 “苏迈,你怎样了?” 不过,诡异的是,苏迈亦未有任何回复。 陆云奚见状,心直往下沉,看情形,这石室之中,仿佛便只剩她一人。 长剑一划,青芒乍起,陆云奚身形一动,却朝那石棺之上掠去。 原本并排一处的石棺,除了那怪人所栖之处,先前陆云奚亦曾亲眼见过那沉睡于悲尘水中的女子,而此刻,再眼去时,两具石棺之上,均是灰白一片,再也看不清其中状况。 陆云奚长剑轻挑,往那石棺之内探去,剑身刚及那石棺边缘,便发现如有一道无形棺盖覆于其中,长剑竟然无法伸入。 “苏迈,你听得到吗?” 陆云奚立于石棺之侧,朝苏迈所在大声喊道。 石室之内,有嗡嗡回响,苏迈却无任何回应。 虽不知那人有甚诡计,但这情形看去,定然不会有甚好事。 一声清鸣骤起,天渊剑寒芒闪过,陆云奚一剑斩在那石棺之上。 出乎意料的是,号称无坚不催的神器,此刻含怒而击,却毫无动静,甚至于连个火星都未见到。 这石棺看去,除了比寻常棺椁大些之外,并无甚特别之处,但陆云奚一剑下去,却像打在绵花上一般,竟无着力之处。 想到先前在那花园发生的怪事,陆云奚琢磨着这背后只怕又是那怪人在控操着,不过形势危急,苏迈生死未知,她亦只好尽力一试。 纵身而下,陆云奚站于那石室中央,长剑指天,手中法诀轻拈,神情肃穆。 虚空中,隐有微澜泛起,无数的灵气灌入石室之中,复而注入天渊剑内。 青光隐隐的剑身,此刻似有日月之华,湛然夺目,陆云奚持剑在手,如神女临世,凛不可侵。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随着一声断喝,陆云奚 一剑挥去。 无数剑芒如初夏急雨,疾射而出,却向着那女子所在有石棺奇袭而去。 寒光闪烁,杀意腾腾,一时间,石室之内,满是天渊剑的虚影。 在水月镜天之中,灵气异常充盈,虽不及南庭山精纯,但胜在浓稠,陆云奚手中的天渊剑,有借灵之能,在这片刻之间,无数的灵力被召引而来,无疑给陆云奚的剑势,平添了几分威力。 就在这漫天剑雨将欲触及那石棺时,半空之中,突然现出一块灰色的布帘,挡在了那石棺之侧,剑气转瞬即至,实实在射入那看上去颇为陈旧的布面之上。 布身之上,有金色符纹亮起,陆云奚虽是道家大宗出身,但却看不出到底绘的是甚图案。 剑芒一闪而没,那布身看上去,却无任何损毁,似乎便如被一阵清风吹过,微微飘荡了几下,便复如初。 陆云奚见状,脸色急变,虽不知这块旧布是甚法宝,但能如此轻松地将天渊剑气收入其中,绝非寻常之物。 不过,就在她转念之间,那布中金芒复又亮起,先前那狂暴无边的剑芒竟然倒射而去,朝陆云奚袭来。 女子大惊,这剑气虽是她自己所发,但以已之道,还施彼身,这无数剑芒突然而来,她亦不敢大意。 手中紫芒一闪,那烟霞紫绫应手而出,随着陆云奚双手疾挥,一道道霞光凭空而现,紫气腾腾,华彩眩目。 不一刻,剑气尽没于霞光之中,陆云奚身形复现,嘴角有丝丝血迹。 她原本便有伤在身,这一攻一守已是拼尽全力,天渊剑虽有修为加成之效,但却也易遭反噬,不过眼下看来,虽伤势加重,但似乎并不算严重。 只可惜,这一照面,那怪人连身形都未现,仅凭一件法宝,便令陆云奚再无还手之力,这修为的差距,确实容不得半点侥幸。 陆云奚轻叹一气,心想以自己如今的状况,想要偷袭,只怕是自取死路,不如先行恢复片刻,再想办法。 在她不再运气抵抗之后,那无形的威压倒也减了许多,陆云奚择地盘坐,运气调息,双眼却紧紧地盯着那石棺。 苏迈躺在棺中,自然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何事。 头顶灰白一片,他便像被隔离于世外一般,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本以为那怪人很快便会有所行动,不料一刻钟过去,依然毫无动静,却让苏迈有些着急起来。 “这老家伙,到处在搞甚名堂?”苏迈暗念了一句,本来一直蓄势待发的劫火,亦未有机会发出。 复又检视丹田,发现一切如常,并未有甚异样。 苏迈深吸一气,心情颇有些忐忑。 本来,他想着等到关键时刻,趁那人施术之时,将那劫火放出,来个出其不意,就算伤不到那怪人,亦可断了他害人的念想,有机会,他还想将那棺中女子烧个干净,甚至于最差的情况下,跟她同归于尽。 按陆云奚的意思,这借丹田之事,唯死一途,那怪人语焉不详,似乎亦有甚隐瞒,苏迈虽怀生之期望,但也做了做坏打算,如果非死不可,他只希望陆云奚能安然离开。 “小娃儿,可 准备好了?” 就在苏迈神思不定之时,脑中突然响起那怪人的声音。 苏迈定神一看,却见四壁依旧,那人却不知在何处。 “别啰嗦了,赶紧动手罢!” 苏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苏迈便觉一阵寒气传来,似乎有甚东西,自头顶钻入体内。 原本苏迈以为会有甚异样,但那寒气入体之后,却未有任何感觉,便是像有冷风不经意吹过一般。 当然,这密封的石棺之内,自然不可能有风。 苏迈抓了抓手中之剑,这看起来越平静之事,他越是担心。 这怪人说完一句之后,便再无音信,这寒气,自然是其所出,只不过,不知这混沌之气,他又能有甚办法,可以将之引出。 “老家伙,怎么还不动手!”等了片刻,苏迈有些心急,复又叫道。 “小娃儿,莫急!” 那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只是这回听来,却是阴森森的,让苏迈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小爷我还等着回……”苏迈没好气了回了句。 本想说,他还要回浮屠岛,不过话未说完,却突觉全身一阵麻痹,未完的话,愣是没有说出口。 “怎么回事?”苏迈暗自一惊,片刻之后,便觉手脚已不受控制,下一刻,连舌头都无法转动了。 “这……?”苏迈大惊失色,想要喊叫,却已无能为力。 原本他还想最后关头,搏命一击,看看能不能激发这黑剑的杀气,却此刻才发现,在这老怪物面前,这点想法还真过于天真。 若他全身都被控制,那便能同于活死人一般,别说剑了,只怕那轮回劫火,亦无力可施。 半晌,苏迈终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甚至于连双眼亦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头顶,想要眨一下都不可能。 “怎么办?” 到了如今,苏迈才真的感觉恐惧,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时,那便不管发生甚事,都只能听之任之。 如果说,先前他还心存几分侥幸,那现在,这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彻底破灭了。 许是那怪人,要借用混沌之力的缘故,虽然苏迈全身都已麻木,但他的意念却还在,或者说,神魂还是他自己的。 不知为何,此刻的丹田之中,原本沉睡般的雾气,隐隐有翻动的迹象,那金丝便像游鱼般,在其中穿梭来去,轮回劫火弱似长夜青灯,默然燃烧,看上去,倒也正常。 又过了片刻,苏迈只觉先前那寒气复又涌来,这一回,却不是转瞬即消,而是像被驱使一般,滚滚如潮,深入到苏迈体内。 受这寒气影响,苏迈只觉全身如被冷水泼过一般,表面上看,并无异样,但苏迈却突然感觉,这身体似乎已不属于他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持续了半晌,苏迈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涌来,仿佛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神魂正渐渐与身体脱离。 “怎么回事?”苏迈心惊不已,脑中快速闪过自进入这水月镜天后所发生之事,片刻之后,顿觉不对。 “上当了!” fpzw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神魂离体 如果说先前苏迈还心存侥幸,想着这人真有办法将自己的混沌之气引出去,那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并非如此简单。 据这怪人所言,当初花步尧虽亦设法将混沌之气导入丹田之内,但却不谙修炼之术,其状况和苏迈眼下差不了多少,只能在关键时刻,靠这混沌之气自行护主,却无法发挥其最大效用。 按说,花步尧的修为应高于这半死怪人,连他都无法操控之事,这人困在此地千年,并无接触混沌之气的机会,如此一来,他又如何能获知导出这混沌之气的方法。 回想着自二人进入这水月镜天之后发生的事,苏迈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怪人一直表现得对苏迈的资质很是轻视,甚至于对于夺舍之事不屑为之,而苏迈二人也不直想着,,那水中无数的悬尸,无论修为和天赋,只怕多数都比苏迈要强,若要夺舍,自然早已为之,却不料,他这在一开始,便存了坏心。 他在出棺之时,感叹了一句,苏迈当时以为他千年未出棺,现在想来,只怕真意却是等了千年,终于来了个身具混沌之气的人。 他一直在强调要借苏迈的混沌之气,为那棺中女子重塑肉身,让苏迈和陆云奚二人的注意力均集中在那女子身上,只想着这怪人有何通天术法,能将苏迈身上的混沌之气引出,却不想,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这混沌之气寄于苏迈体内,若苏迈的身体属于了别人,那这混沌之气,自然亦为其所用,加这那人全身便只剩脑袋完整,只怕时间一长,亦难免一身枯骨,苏迈年轻力壮,又身怀混沌之气和轮回劫火,若将其肉身据为已有,凭借花步尧所授的导引之法,再将混沌之气导入那女子身上,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只不过这混沌之气太过霸道诡秘,这人亦无把握,不敢用强,故而便一直放底姿态,引导苏迈就范,待到苏迈进入棺中,方才大功告成。 “这回,还真是自投罗网了!” 苏迈暗叹了一句,没想到,沦落到这水月镜天之中,最终却要被人夺了舍。 原本他最坏的打算是,实在不行,也得让陆云奚逃脱,此刻看来,这老怪物处心积虑,便是夺了他的身体,只怕亦不会放陆云奚离去。 越是焦急,情况便越是糟糕,苏迈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子被那寒气禁锢,而意识亦渐渐有些模糊。 “不知陆姑娘怎么样了?”苏迈感觉开始力不从心,脑中突然担心起陆云奚来,想着若非当初自己让她跳入这转生潭中,亦不会有此劫难,被忘归仙子抓去,顶多被禁锢一段时间,应不至有性命之虞。 “哎,都是我害了她!” 一声暗叹,几多追悔,几许无奈!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苏迈感觉自己正和这个世界渐行渐远,若有来生,还能再见么,若再见时,又以何面目相对? 过往的一幕幕,瞬间涌上心头,离开铁剑门不到一年,所经历之事,较之过去十几年还要多,几次死里逃生,几回峰回路转,到最后,还是在劫难逃,只是苏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说修士死无全尸已是极惨,而眼下苏迈若就此死去,却连遗体都不会留下,这神魂亦不知要飘到何处? 想到这些,苏迈突然记起身上还有数件未办之事。 老和尚的舍利,还有那西荒巨妖的本命魂骨,如今都在他身上,只是这无定寺和祖庭山,却是再也去不成了! 神魂离体,苏迈不由自主地跟着飘飘荡荡,却不知去向何处。 四周皆是灰白一片,无山无水,无城无路。 “莫非,这便是死了么?” 苏迈暗叹一句,却觉甚是疑惑,传闻中的黄泉路,奈何桥又在何处? 恍恍惚惚,带着满心的惊疑与恐慌,一路向前而去。 苏迈此刻,便像个旁观者一般,什么也做不了,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 一灯如豆,悬于虚空之中,灯下正侧身坐着一个神情安然的女子,眼神望向这无边虚空,像是在沉思一般。 “怎会有人,不会是孟婆吧?” 苏迈暗自心惊,只不过传说中的孟婆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而眼前的,看上去却是个年轻女子。 等到靠近时,苏迈心中一动,身形亦跟着停了下来。 “您,是……孟婆吗?” 苏迈嚅嚅地问了句。 “孟婆?”那女子亦未料到会有人来,听到苏迈之言,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孟婆是黄泉之上的引路人,怎会在此?”女子皱了皱眉,轻回了一句。 “这,这不是黄泉路吗?”苏迈闻言,面色一动,急问道。 “哦,你以为自己死了啊?”那女子轻笑一声,复问道。 “难道不是?” 苏迈复又朝自身望了望,这影子一样的身形,明明就像个魂灵,而且这灰白茫茫的诡异所在,怎么看也不像在人间。 “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但也不是黄泉路!” 那女子闻言一叹,幽幽回道。 “那是何处?”苏迈不解,三界之内,非人呆的地方,不是天上就是地下,难不成此地是仙界不成? “这里啊,便是神魂寄居之所!” “神魂寄居?”苏迈失声大叫,据他所知,在这神州界上,神魂离体,便是修为再高之人,亦凶险极大,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在这水月镜天之中,虽不知那怪人如何做到,但这神魂寄居,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顿了顿,苏迈突然反应过来,急又问道:“莫非,您便是那悲尘水中沉睡之人?” “你知道悲尘水?”那女子略有些惊讶,抬起头,盯着苏迈,轻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便将那石室发生之事,略略说了下。 “你是说,他已然成了一具骷髅?”女子神情微变,声音有一丝异样。 “准确地说,他脑袋以下,皆是白骨!”苏迈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怪人的形貌,甚至于怀疑,既然这女子便是那棺中人,为何对那怪人的状况一无所知。 “生死有命,这又何苦呢!”那女子闻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句。 随后,便是深长的沉默。 苏迈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默立一旁,静静等待。 许久,那女人复又抬起头,朝苏迈问了句。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苏迈正暗自焦虑不已,闻言,忙将那人借丹田之事,说了出来。 “造孽啊!”女子又叹了一声,随后道:“这夺舍之事,委实伤天害理,我本是死了千年之人,如今亦不过一缕残魂而已,便是重生,亦无用处,又何苦再害人!” “前辈,您是说,你在这儿,呆了千年?”苏迈不自觉朝四周望了望,小声问道。 那女子凄然一笑。 “不生不死,生不如死吧!” 苏迈黯然,若要他在这地方,呆上千年,还真不如死了。 “前辈,为何要呆在此处,这水月镜天之内,不是可以魂游物外吗?”苏迈想着那怪人神魂离体的异状,急又问道。 “你可知定魂之术?”那女人默然片刻,复又问道。 “先前在外头听说过!” “被定魂之人,等于肉身和神魂分离,被禁锢在一空间之内,是离不开的。” “莫非,便是此处?”苏迈一惊,急问道。 女子点点头,复又叹道:“在千年之前,我本就该死了,被泡在这悲尘水中才得以神魂不灭,后来不知他自何处学得这定魂之术,便将我安放于此,等待有朝一日,可重塑肉身,神肉结合而重生。” “前辈,您的肉身……不是完好的么?”苏迈想着陆云奚之言,很是奇怪,这完好无损的肉身,还需要重塑么? “我本是已死之人,这肉身早在千年前便已故去,想要复活,须得重生血肉才行!”那女人回了一句,随后却又道:“天道自有定数,强求不得,纵得复活,又有何用!” “前辈,那我……,是不是也快死了?”苏迈想到自身处境,忙急问道。 “算是吧!”女子望了他一眼,淡然回道。 “哎……”苏迈深叹一气,面色灰暗,甚至绝望。 “你想回去?”女子突然问道。 “当然。”苏迈闻言,急道,若有可能,他自然不愿就此死去。 “我如今不过一残魂而已,便是想要帮你,亦无力为之!”女子摇摇头,看去很是无奈。 “那,可有甚办法?”苏迈身体前倾,急又问道。 “以你的修为,到如今地步,亦是回天无力!”女子叹道。 苏迈一听,似乎话里有话,忙又拱拱手,躬身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我为何要帮你?”那女人突然反问道。 苏迈一听,顿时愕然。 是啊,这怪人行此夺舍之事,本就是为了救这女子,而如今她又有何理由,放弃重生的机会,来相救自己呢? “前辈若有指示,但说无妨!”苏迈想了想,自己身上确实未有甚别人看得上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回了句。 “我若助你,你亦得助我一回!”女子复道。 “助您?” 苏迈甚觉奇怪,她救了自己,便等于断了她的活路,又何以再助她? fpzw 第三百五十九章 峰回路转 苏迈被这女子说得有些莫名,定定地望向眼前之人。 女人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目光却是望向了那虚空中的那孤寂的灯火。 “我可以助你,但你得答应我,将这里面的一切都毁去!” “毁去?”苏迈一惊,以他的修为,别说毁去这水月镜天,便是动那一草一木,都不可能。 “前辈,这个……恐怕我无能为力!”苏迈苦笑一声,这事还真不是他力所能及。 “你身上,可是有轮回劫火?”女子不以为然,复又问道。 苏迈怔了怔,随后复点点头。 这女子既有此言,那肯定是看出了些端倪,事到如今,隐瞒亦无甚意义。 “你虽不会操控这混沌之气,但轮回劫火却可借其之力!”女子面色清冷,淡然回了一句。 “莫非,前辈想让我将这地方一把火烧了不成?” 苏迈很是疑惑,心想便是轮回劫火,亦不可能将此地全毁了,再说先前已然试过,这劫火尚一发动,便即熄灭,想来在这水月镜天之内,想要在那怪人眼皮底下有所动作,实在不易,他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自然心中有数。 “他不是要夺你舍吗,神肉相交之际,便是他最为脆弱之时,到时我助你一力,或有几分机会!”女子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前辈,我有一事不明!”苏迈面色凝重,沉默片刻,便问道。 “你可是想问,为何我要如此?”女子复道。 “正是!”苏迈定了定神,接口道。 “你可知,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却被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成了这不生不死的状态,是何感受?”女子没有回复,却是黯然问了句。 苏迈一时间,亦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听这女子言下之意,似乎颇有几分责怪。 “我和他,都不该存于这世间!”女子不待苏迈回话,复又叹了句。 “前辈,此言……何意?”苏迈奇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有机会生,谁又愿死呢? “当年,我一念之差,铸成大错,险些将族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女子目光悠光深沉,千年前的往事,复又提起,依然带给她深沉的痛。 苏迈不明就里,亦不好插话,只好静立一旁,默然不言。 “当时,我年少无知,私自将族中秘法传于外人,差点酿成巨变,之后我痛悔不已,想要挽救时,却为时已晚,不得已之下,唯有以死谢罪,岂料我将死未死之时,他却突然现身,将我肉身抢走,并置于那悲尘水中,之后便寻得此地,并以定魂之法将要神魂禁锢,不致于魂飞魄散,如此一过,便是千年!” “族中秘法,莫非是那不死之身?”苏迈想到先前那怪人所述之事,灵光一动,急问道。 “你怎会知道?”女子讶道。 苏迈愣了愣,随后便将那怪人与花步尧交易之事简要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将不死之身传给了外人?”女人面色一动,眼有怒意。 苏迈点点头,那怪人自己口述之事,应不会假。 “秦太虚,你何以如此! ”女子长吁一声,神情失落。 “或许,他亦是为了救人罢,若无这定魂之法,只怕前辈您……” “你懂什么,我当初决意一死,便无再偷生之念,秦太虚自作主张,却将我困在这受了千年的罪!” “莫非,他做这些,前辈皆不清楚么?”苏迈奇道,那被称为秦太虚的怪人,既然可以魂游物外,那自然可与这女人魂灵沟通,为何这女人,似乎什么也不清楚。 “我身死之后,再无知觉,醒来时,便在这儿,所知之事,皆是秦太虚告之,至少虚实,又如何得知!”女子轻叹道。 苏迈闻言,亦觉有几分同情,千年岁月,沧桑轮转,这世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连乾元城,亦比千年前要大上了许多,这女人便这样独居于此,这种孤寂,虽说是一缕残魂,但亦非常人所能承受。 更残忍的是,这神魂被禁锢,便是想要求死,亦无可能,只能日复一日,枯守等候,等一个不知何日到来的机遇。 只是,这里面无日无夜,经年不变,她又如何得知岁月的流逝? 苏迈很是疑惑,不过此事并不重要,他想要知道的是,为何这女子会要他将外头这一切都毁去,而且,又怎么帮他? “秦太虚罪孽深重,害人无数,是时候了,将这一切都了结罢!”女人眼神看去颇有些复杂,言语中虽未明言,不过却听得出,这秦太虚所行之事,绝非那湖中悬尸那般简单。 “前辈,这水月镜天可非寻常之地,别说我了,便是修为再高之人,只怕亦无可奈何,您若恨那秦太虚,只杀死他一人便可,为何要将此处皆毁去?” “他在此中经营千年,这倒悬天内,早已和他一气相通,甚至于为所欲为,你若不将之毁去,是杀不死他的!” “但是……”苏迈闻言,更是心急,若真如此,想要杀死秦太虚,只怕更是不可能之事。 “在这水月镜天之中,有一灵眼,你若能将之毁去,便可大功靠成!” “灵眼?”苏迈眼神一亮,先前他和陆去奚初在那花园时,便一直在想,这水月镜天灵气如此充沛,是何缘故? 这倒悬天中,万千星辰,又何以亘久不变? 这其中,定有玄机,而此刻,听到这灵眼一说,苏迈立时便明白过来。 只是,如此重要之地,又如何能轻易毁去,只怕想找到都难。 “这灵眼又在何处?”苏迈想了想,接着问道。 “便在那石棺之下!”女子回道。 “这石棺之下,是一石台,只怕重逾千斤,我便是知道,也没办法移开。”苏迈闻言,摇头苦笑,这青碧色的石台加上这两具石棺,就算加上陆云奚之力,只怕亦难以移动。 “这是你的事情!”女子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前辈,那您可以告诉我,怎样杀了秦太虚么?”苏迈闻言一窘,随后忙又问道。 “你要想赢他,只有一次机会!” “要怎么做?” “挟持我!”女子似乎早有准备,淡然回了句。 “挟持?”苏迈闻言,很是不解。 若在 他面前的,是一个大活人,只要她配合,想要挟持倒也不难,但此刻,不过是一残魂而已,看得见,却摸不着,再说,苏迈自己亦不过是刚离体的神魂,犹不自控,又有何能耐挟持她? 许是见苏迈无法明白,女子往前行了两步,说是走,其实更像是飘,接着又道:“我送你一物!” 苏迈尚回反应过来,便见眼前一亮,却见一只制形精美,且刻满古文字的玉环,正悬于眼前。 这东西通体浅白,中有丝丝暗红,环上厚薄不均,看上去颇有些怪异。 “这东西名叫蚩尤环,分太阴太阳两只,本是一体,可分可合,眼前这只便是太阴幽荧!”女子念了一句,随后又道:“我寄身于这环中,会引导你回到那石棺之内,到时按我指示行事便可!” “便听前辈吩咐!”苏迈略一思量,便点头同意。 此刻,他已是穷途末路,都是将死之人,自不怕这女子害他,再说,眼下这已是唯一可行之策,他自然只能依言而行。 将那玉环握在手中,浑若无物,此刻苏迈神魂离体,自然感受不到任何的质感,那女子交代两句之后,但遁入那玉环之中。 苏迈虽不知这玉环有何玄妙,但心知定非凡物,故而持之在手,亦未有何动作,等待那女子下一步的指示。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脑中便有声音响起。 头顶那浮悬的青灯晃了晃,很快便向前飘去,苏迈依那女子所指,跟着灯光向前而行。 未几,便见前方深处,有一石台,台中躺着一年轻男子,苏迈远远望去,便知那正是自己。 苏迈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具肉身此刻是否还属于自己,不过左右观望片刻,却未见那秦太虚,心下便稍安定了些。 “他那具骨身,应该就在不远,这蚩尤环可帮你隐藏魂气,他此刻应已在你体内,忙着适应新的肉身,一时间,肯定想不到你竟会回来,你先去将他那肉身毁掉!” 头顶的青灯无故熄灭,脑中声音复又响起,苏迈依其指示,很快便在石台不远处,找到了秦太虚的那具骨架。 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看上去颇有些阴沉,而长袍包裹着的骨架,此刻望去,却自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和苏迈寻常所见的白骨相比,却有云泥之别。 望着这具骨架,苏迈却是一筹莫展。 “怎么毁?” 正自犹豫时,脑中又有声音响起。 “用火烧,快!” 苏迈先前以为,自己神魂离体,那轮回劫火自然留在丹田之内,而此刻,听这女子之言,似乎并非如此。 心头一动,忙默念一声,右手一翻,便见那掌心之上,熟悉的火苗一闪而现。 “快动手,这劫火一动,他很快便会发现!”女子声音有些急促。 苏迈亦知时间紧迫,容不得再犹豫。 不过,当那劫火闪向秦太虚的肉身时,苏迈却突然心中一动,动作亦缓了缓。 那轮回劫火号称世间三大灵火之一,本身极具灵性,自从在那轮回血海学得控火之法后,苏迈几次使来,已是得心应手。 fpzw 第三百六十章 以命换命 过往苏迈从未遇到过神肉分离的状态,故而这轮回劫火会是甚情况,他心里亦是没底,只得默念了几句。 火光一闪而过,下一刻,便笼上了那具半死的躯体。 轮回劫火号称焚净万物,只不过,其威力亦同施术者本身的修为有关。 当初在乾元城外的山谷,苏迈大发神威,一把火将那魂兽和无数修士烧了个干净,那是在混沌之气和轮回劫火临危护主的情况下,彼时他已然魔化,并不知情,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故而此刻,苏迈亦不指望这轮回劫火能一击凑效。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劫火在他神魂离体的状况下使出来,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烈焰熊熊燃起,数息之后,复又归于沉寂,火光熄处,苏迈再看时,神情欣喜不已。 正如他心中所想,眼前留下的,是一具晶莹通透的骨骸,通体泛着乳白色的光芒,比之未被焚烧之前,更加透亮,看去上,倒似白玉雕成一般,也不知那秦太虚修炼的是何种秘法,竟然将这一身枯骨,修成了件法宝。 苏迈本想伸手去感受一番,不过随后发现,自己眼下亦不过是一魂体,便又忍了下来。 他不敢说话,只好呆在当地等待那女子的指示。 不过半晌过后,脑中却无任何声音传来。 苏迈有些心急,定定地望向那石台,正不知所措之时,他那肉身却突然有了动静。 原本静如沉睡的身躯忽然颤抖了一下,一团灰白之气自眉心喷涌而出,看上去,和眼下所处空间,颇为相似,那气团甫一喷出,便化身游龙般,围着苏迈的身体不断转动,随之,苏迈便觉有种萧瑟而死寂之感,油然而生。 而下一刻,复又有一团气雾追逐而出,看上去,是淡淡的浅白之色,不过比之先前不同的是,这气团便像流云一般,看上去飘渺而纯净,其间隐隐还有金丝闪过。 “混沌之气?” 望见那金丝,苏迈悚然一惊。 这秦太虚果真有些手段,竟能将他体内的混沌之气引了出来。 看来,先前那团不断游走的灰白之气,便是秦太虚自身修习的灵力,只是,不知他如此作为,又是何缘故? 正自迷惑间,脑中声音复又响起。 “这是他修习的星移斗转功,混沌之气已被他引出,若无意外,原本属于你的气息很快便会被他的灵力所取代,到时这混沌之气,亦会为其所有。” 苏迈闻言大急,差点脱口而出。 那女子似乎知他心中所想,紧接着又道:“先别急,等到混沌之气跟他的星移斗转功相融合时,便是你出手之时!” “那时,岂不是晚了?” 苏迈念头方起,那女子便又道:“混沌之气不会这么容易被驯服,不过,以秦太虚的个性,必不肯放过这次良机,只有当他全力施为之时,你才有可能偷袭成功!” 苏迈将信将疑,神色却是忧心忡忡。 片刻之后,便如那女子所言,秦太虚不知用了甚方法,在那星移斗转功游走片刻后,混沌之气便化作丝丝缕缕,很快融了进去。 “怎么办?”苏迈心头一急,念头又起。 那女子似有 所感,遂又道:“别急!” 都这样了,能不急吗? 苏迈暗想,再等下去,这具肉身只怕就不属于自己了。 不过,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任是苏迈如何心急如焚,那声音却再未响起。 眼下苏迈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轮回劫火,他心中清楚,这偷袭之事,只有一击之机,一旦失手,便是命丧之时,故而心中再急,在那女子未有指令之前,亦不敢贸然行事。 少顷,肉身之上,变故再起。 秦太虚的星移斗转功形若游龙,围着苏迈的肉身不断转动,而那散成丝缕的混沌之气进入其中,数息之后,却突然复又凝聚成团,并不断将那灰白之气吸入其内,先前不过巴掌大的云团,此刻幻化而出,却又大了不少。 苏迈见状大喜,这东西连黄龙仙境中的仙渺之气都敢吞噬,或许,这秦太虚的星移斗转功,亦不在话下。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刻,便复失落。 秦太虚自花步尧处学得了混沌之气的引导之法,自然知道它的霸道,若无几分把握,断不会以身涉险。 只见那灰白气雾在快速的流转之中,自那混沌之气所凝成的云团之侧,慢慢现出一只暗红色的手掌,将那云团托在手中。 不知为何,混沌之气被那手掌托着,气雾翻腾,金线隐现,却似乎有些身不由已,上下不得。 苏迈望见那手掌,便想起当初在那古怪的棋盘之中,自己困于河水之内时,亦是被一手掌捞了上来,不用说,这肯定是那秦太虚的神通之一。 混沌之气虽霸绝无比,但毕竟只是一种先天之气,离开了宿主,亦很难自我运行,故而此刻,被秦太虚困在那手掌之中,亦是出逃无门。 苏迈见状,越见紧张,这手掌虽不知什么来路,但如此下去,很难保证那混沌之气不受影响。 不过,那女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亦只能暗自心急。 半晌,那手掌中的云团在挣扎无果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翻腾的气雾销声匿迹,那金丝亦不见踪影,云团看去越来越淡,复有丝丝雾气自其中漫出,看起来,仿佛便像要化整为零,各自逃去一般。 对此,那秦太虚似乎亦早有准备,任是那雾气如何逸散,始终被其困在那手掌之内,逃之不得,而在这过程中,暗红色的手掌亦逐渐明晰,开始变得通红,远远望去,便像一团火光在苏迈头顶燃烧一般。 “动手!” 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苏迈闻言,早已准备好的劫火一闪而出,瞬间便朝那手掌飞了过去。 这轮回劫火,本就是被混沌之气和那黑剑融合异化而来,此刻火光突袭而至,转眼间便将那手掌裹入其中。 火苗一触及那团云朵,便如烈火烹油般,腾地升起,数息后,整个石台便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苏迈心中甚喜,却也不敢大意,秦太虚修炼千年,此刻虽偷袭得手,但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会被消灭。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虚影自火中升起,看那模样,和秦太虚颇为神似。 “你,为何会在此处?” 脑中有声音响起,秦太虚虚影朝苏迈一指,恶狠狠地叫了一句。 “你设局骗我肉身,还有脸问我?”苏迈怒气冲冲,亦是迎头回道。 “不可能……”那人未理会苏迈,自顾自地念了句,随后又道:“快说,你如何会回到此处!” “安魂灯!”脑中有声音响起,却是那女子之言。 “安魂灯!”苏迈一听,故作神秘地回了句。 “你说什么?” 秦太虚声音急变,明显有些激动。 那女子只剩一缕残魂,毫无法力在身,若苏迈误打误撞闯入其内,后果便不堪设想。 苏迈见状,心中暗自一松,看来,这女子所言不差。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苏迈有了底气,目光迎向秦太虚,冷冷回道。 秦太虚见此情形,亦弄不清是何状况,顿了顿,却突然一笑。 “事已至此,只能怨你命薄,也怪不得本尊了!” “笑话,自我二人进来之后,只怕你便打夺舍的主意了,若不是怕混沌之气太过霸道,易生意外,你又何必等到现在!”苏迈毫无惧意,反唇相讥地道。 “你毁了本尊肉身,已是非死不可!”秦太虚冷哼了一声,虚影一闪而过,那手掌复又闪现,下一刻,便朝苏迈抓来。 苏迈淡然一笑,随后却不慌不乱地将那蚩尤环取了出来。 “你那爱人的残魂便在这里面,我死了,她得陪葬!” 一点火光闪现于玉环之上,苏迈有恃无恐地举手晃了晃,目露讥诮。 “你……,怎么得到的?” “小爷我虽修为不怎么样,但运气却出奇的好!”苏迈傲然回了句。 “你要怎样?” “一命换一命!” “好!” 苏迈没想法秦太虚竟然如此干脆,自己毁了他的肉身,又挟持了这女子,难道,他一点都不在意? 一时间,他亦怔了怔。 “这肉身还你,将蚩尤环给我!” “不行!”苏迈却摇了摇头。 “你还想怎样?”秦太虚沉喝一声,不耐烦地道。 “这水月镜天是你的地盘,我若给了你,万一你竟然变卦怎么办!”苏迈斜着眼,迎头问道。 “本尊何许人,怎会骗你个小娃娃!” “你又不是没骗过!”苏迈翻了个白眼,哂道。 “那,你是何意?”秦太虚顿了顿,复又问道。 “反正你不放我们离去,我们也跑不了,这蚩尤环先放在我这,等我和陆姑娘安然无恙了,再给你!”苏迈应声回道。 “小子,别得尺进寸,本尊要杀你,不过举手之事!”秦太虚冷冷回了句,声音飘飘渺渺,苏迈听来,颇有几分怪异。 “换不换随你,我反正烂命一条,如今换了你的肉身,还有这个残魂,死了也不算亏!”苏迈无所谓地回道。 秦太虚默然片刻,终点头答应。 那神情颇有些怨毒,却又无可奈何,自己那残存的肉身被苏迈烧成骷髅尚且不气,却对这蚩尤环投鼠忌器,看得出,对这女子,倒是用情颇深。 只是他不知,主导这一出的,正是他枯守千年,心心念念想要复活之人。 fpzw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下下之策 陆云奚正盘坐一角落,默然调息。 许久皆未有苏迈的动静,而那怪人亦不见了踪影,此景自令她很是担心。 眼前那块不知是甚法宝的旧布,依旧悬于石室中央,将那石棺遮住了一半。 不过,陆云奚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她的修为要和这怪人相抗,不过蜉蝣憾树,徒取其辱,不说别的,光是这块布,她便无应对之策。 直到有一刻,那沉重的压抑之感莫名消失,陆云奚突然感觉全身一松,忙一跃而起,查看究竟。 长剑一挺,正欲有所行动时,发现那石棺之中,突然有闷响传来。 下一刻,满眼的灰白之气迅速退去,石室很快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陆云奚正惊魂未定之时,便见一道青影自棺中跃出。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黑剑扛在肩头,面露浅笑,自然正是苏迈。 “苏迈,你没事……?”陆云奚甚觉意外,本想着苏迈此去,便是不死,亦要元气大伤,却没想到,他竟能全身而退,看起来,似乎状况还算不错。 苏迈点了点头,却未说话,伸手往二人来时的方向指了指。 陆云奚会意,转身便往回行去。 退回那石亭之畔,苏迈顿了顿,犹觉不放心,便又举步朝那花园里侧迈去。 行至深处,苏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停了下来。 陆云奚跟在其后,一头雾水。 “苏迈,到底发生甚事?”见他停了下来,陆云奚忍不住开口道。 苏迈笑了笑,随后,便将右手手掌摊开,那蚩尤环赫然而现。 “蚩尤环?”陆云奚一惊,脱口道。 “陆姑娘识得此物?”苏迈亦颇为意外。 “我曾在一古籍中见过它的式样,有些印象,这东西失传许久,你自何处得来?”陆云奚很是奇怪,这石棺之中,原是那怪人栖息之处,不可能将这宝物放于其中,并让苏迈取走。 “这事,说来亦很是稀奇!” 苏迈轻吐了一气,随后便将其入棺后的遭遇,详细描述了一遍,特别是说到火烧秦太虚时,不免添油加醋了一番。 陆云奚听得心惊不已,想不到苏迈神魂离体,将死之际还能有这番奇遇,只是却不明白,这棺中女子,为何要倒戈相向? “你将那秦太虚的肉身毁了?”半晌,陆云奚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复又轻问道。 “放心吧,他的肉身被烧,神魂亦会受损,此刻应正在那棺中静修,一时半会只怕出不来!”苏迈见状,神情轻松地道。 “他肉身被毁,我们想要离开,更不可能了!”陆云奚黯然叹了一句,秦太虚神魂无所归依,肯定会从苏迈身上找回来,他们逃离之路,只怕便断绝于此。 “不然!”苏迈摇摇头,随后又神秘兮兮地道:“尚有一法可行!” 陆云奚抬头,双眉微蹙,望向眼前少年。 苏迈见状,遂将那女子所言的灵眼之事,说了出来。 “你真要将这全毁了?”陆云奚沉默片刻,复问道。 “不然呢?”苏迈疑了句,这地方如此诡异,毁了不是更好,省得更多的人受害。 “我担心,若水月镜天被毁,只怕那浮 屠岛亦会受到影响。”陆云奚面露忧色,目光却投向头顶的星空。 “这个,倒极有可能!” 苏迈未料及此,闻言顿了顿,随后便点头,缓缓回道。 “不过,正道之人被引入那山洞之中,只怕难以善了,若我们将此地毁去,能引得那岛中发生变故,倒也不一定是坏事。”苏迈想了想,复又说道。 陆云奚闻言,却未接话,苏迈之言,不无道理,只是这变故,会到何处程度,她却不敢多想。 “这灵眼在那石台之下,我们如何进去?”沉吟片刻,陆云奚复又问道。 “这却不知!”苏迈摇摇头,随后道:“那棺中前辈只告之灵眼所在,至于如何进去,却未明说!” “若在平时,若许我可以一试,不过眼下……”陆云奚苦笑一声,很明显,以她现在的状况,想要移动这千斤巨石,殊为不易。 “陆姑娘,你有伤在身,不宜轻动!”苏迈见状,忙回道。 “不仅如此!”陆云奚轻叹一句,随后便将自己被那旧布所伤之事,了了道了出来。 “这么厉害?” 苏迈神情一震,那秦太虚身在棺中,正与那混沌之气纠缠,光凭这么一块破布,便挡住了陆云奚的天渊剑并反伤了她,那这人的修为,得到甚程度? 先前苏迈出棺之时,一时兴奋,倒未曾留意,此刻想起,那石棺之外,似乎还真悬着一块布帘。 “你是说,这块布可令我们被剑气反噬?”沉思片刻,苏迈突然又抬头问道。 陆云奚点点头。 “陆姑娘,我有一法子,或可一试!” “是甚法子?”陆云奚奇道,苏迈的修为,她自然非常清楚,别说这千斤之石,只怕数百斤之物,他亦难以撼动。 “这个……”苏迈感觉到女子疑惑的目光,心中暗叹一气,随后便将手中黑剑举了起来。 “你这剑……,有甚特别么?”陆云奚眨了眨眼,朝那黑剑望去。 似剑非剑,似棒非棒,说是剑,相比起仙门的宝剑,委实有些牵强。 修仙之人,多在几件法宝随身,这黑剑自伏蚕山中重遇,苏迈便一直将其带在身侧,虽说有些奇特,但这神州界上,多奇兵神器,陆云奚亦见怪不怪,故而也未曾留意。 此刻,苏迈突然提到此物,倒令她有几分好奇。 “这剑……”苏迈说了两个字,复又摇摇头:“哎,我也不知它算不算是剑,总之,很是诡异!” 苏迈身上最大的隐秘,陆云奚早已得知,故而这黑剑之事,他亦不打算隐瞒,当下便将出山之后,从那地牢之中舞剑被老和尚所救,到最后糊里糊涂击杀姚朔,引得之后一系列纠纷之事,简要说了出来。 “你是说,这剑……,嗜杀?”陆云奚伸手轻弹了下有些朴拙甚至于丑陋的剑身,讶道。 苏迈轻叹一声,神情复杂。 对于这怪剑,他有着特别的感情,不光是因其曾数次相救于他,更多是在过往无数次被追逃,茫然无助之际,此物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只是,如此嗜杀之物,却非他所能掌控。 “你的意思,莫非想借这黑剑之力,劈开那石台?”陆云奚略一思量,复又问道。 “正是!” “如何施为?”陆云奚奇道。 “便借那布帘之力!”苏迈缓缓回道。 “不行,这太凶险!”陆云奚摇摇头,按苏迈之意,便想攻击那布帘,借其反制之力,激发这黑剑的杀气。 只是,攻击越厉,反制越强,此举便等同于引火烧身,稍有不慎,就是自取灭亡。 “虽是下下之策,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苏迈摊摊手,无奈了笑了笑。 “你这等于以身涉险,我那天渊剑气,可开山断水,更有这水月镜天中充盈的灵气加持,威力大了不止一倍,尚被那布帘随意吞噬,我亦差点为剑气所伤,便是你剑中杀气被激发出来,万一亦是同样结果,你如何自处?”陆云奚反问道。 一旦那杀气被激出,这黑剑便不再为苏迈所掌控,界时,若破不了这块布帘,后果便相当于苏迈自寻死路。 “放心吧,我命硬得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刚从鬼门关回来,不会这么轻易又回去的!”苏迈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说完便笑了笑。 陆云奚轻摇摇头,幽然一叹,知苏迈主意已定,便也不再阻止。 若无法逃离此地,终是一死,趁着秦太虚尚未回过神来,试上一试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二人计议已定,便很快转回到那石室之中。 石棺依旧,看不出有何异常,而那块看去有些陈旧的布帘,亦高悬于虚空之上,将石棺挡在其后。 苏迈走近前去,左看右看,甚至用手摸了摸,除了布面有此许突起,略有几分粗砺外,并无特别之处,那布质像是粗麻,但又更细腻几分。 “这到底是甚法宝,看上去如此普通?”苏迈找不出异样,回头朝陆云奚问道。 “看不出来!”陆云奚亦很是茫然,这东西定是个难得的宝物,只是以她的见识,却未有任何印象。 “管他呢,砍上一剑试试!” 苏迈话音未落,便急转身,用力朝那布面,一剑砍去。 布帘向后飘了飘,却无任何反应。 “这……?”苏迈一脸愕然。 “你的剑,威力实在太弱,连剑气都没有,又如何反制回来?”陆云奚见状,很快便明白过来,摇头苦笑。 “我……,再试试,再试试……!”苏迈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看陆云奚,又拼起全身力气,朝那布帘冲去。 “啊……”一声大吼,气势如虹!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剑下去,布帘亦又是随意向后飘了飘,苏迈劲力所至,却无着力之处,这一冲之下,差点撞到那石台之上。 “奇怪了,难道这布还认人不成?”苏迈边往回走,边嘟囔着。 陆云奚见状,有些忍俊不禁。 “但凡是稀世法宝,皆有灵性,这东西既然挡在这石棺之前,自有守护之意,许是见你够不成威胁,故而并未激发发制之力!” “管它是甚法宝,惹火了我,一把火将它烧了!”苏迈闻言,只觉气血上涌,愤然叫道。 “若烧了它,你那黑剑,便再无对手!”陆云奚浅笑一声,复道。 “陆姑娘,不若你出手,我来挡!”苏迈闷头苦恼片刻,突然眼神一亮,脱口叫道。 fpzw 第三百六十二章 以死为生 “你疯了!”陆云奚闻言,脱口道。 天渊剑气,一旦反转而回,对苏迈而言,便是万剑穿心之苦。 她自己皆无把握全身而退,何况苏迈这毫无修为之人。 “没办法,这布,它不理我啊!”苏迈一脸晦气,耸耸肩道。 “以你之修为,撑不了一剑!”陆云奚本不想打击他,但此刻却不得不实话实说。 “试试罢!”苏迈轻回了一句,他自然知道陆云奚这一气三清的厉害,但却存着侥幸心理,想着只要一招不死,凭那混沌之气化生万物之能,自可再生。 只是,这一招却是凶险无比,谁也不知道,那剑气若真反射而回,会将苏迈射成怎样。 陆云奚见状,亦颇为无奈,为保险起见,她亦未使出那一气三清之术,而是简单简单,抬手一剑击去。 青芒乍起,一闪而过,击在那灰布之上。 布面荡了荡,剑芒随之消失无踪,布身之上,却无任何痕迹留下。 陆云奚自然见怪不怪,而苏迈却着急地叫了声:“陆姑娘,这样没用的,用杀招!” “你真不怕?”陆云奚眼神动了动,复又问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苏迈挺挺胸,一本正经地念道。 陆云奚见状,忍不住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心思掉书袋。 “好吧,你自己当心!”陆云奚应了句,随后顿了顿,又将那烟霞紫绫取在手中。 “来吧!”苏迈长剑当胸,站于陆云奚身前。 女子举剑指天,一脸无奈。 以苏迈的修为,她自然无需利用天渊剑引灵之力,手中捏了个剑诀,剑意顿生,霸绝凛冽,剑芒未出,苏迈已觉有几分寒意。 天渊剑尖有青芒闪烁,陆云奚面色沉重,剑气却是隐而未发。 “陆姑娘,动手吧!” 苏迈见状,低呼了一句。 长剑一挥而下,剑气挥洒而过,以一化三,射向那布身之上。 三道青芒一闪而没,灰色的布帘上符纹亮起,瞬间,那青芒便被反射了回来。 苏迈一动不动,黑剑朝那剑芒一斩而去。 三道剑芒,若苏迈闪躲得快的话,倒也问题不大,但他这会挺剑硬碰,却同找死无异。 一股巨力自剑尖传来,苏迈只觉手掌剧痛,身子却不自觉地向后疾退。 陆云奚紫绫一抖,卷住苏迈身形。 “你,可还好?”陆云奚望向一脸狼狈的苏迈,急问道。 苏迈握剑之手,犹自颤抖不已,虎口已见血痕。 还好这只是陆云奚随意一剑,威力甚为普通,另外两道剑芒擦身而过,尚未对苏迈造成多大伤害。 不过,这随意一招,便让其如此狼狈,苏迈这情形,确是不堪一击。 “还来吗?”陆云奚有些不忍,复问道。 “来!”苏迈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回了一句。 陆云奚暗叹一声,却不知苏迈所为,是否真有效果。 “这回,可来真的了!”陆云奚柔声说了一句。 苏迈点点头,眼神坚定,不破不立,死而后生,他要的便是陆云奚出手。 事已至此,陆云奚自然不再犹豫。 长剑复举,女子面色凝重。 片刻,石室之内,有风云鼓荡,清冷的剑意漫延而出。 无边威压随之而起, 苏迈不自觉地晃了晃。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陆云奚手中之剑,毫无预兆地脱手而出,比之先前不同的是,这回却不再是单纯的剑气,天渊剑化做一道青虹,朝那灰布直射而去。 布身有金光闪过,剑尖直抵其上,却如中金石。 一声脆响,长剑倒飞而回,狂暴的剑气随之而返。 陆云奚大喝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苏迈亦紧咬牙关,面色狠绝地朝一挺而上。 以卵击石,便同此刻。 天渊剑何等霸道,别说苏迈,便是修为较陆云奚高深之人,亦不会轻易硬接。 一声巨响过后,黑剑脱手而出,叮地一声直挺挺插入那石壁之内。 而苏迈,身子倒飞而回,全身像是脱节了一般,一道道血纹瞬间布满全身。 更要命的是,那天渊剑却如影随形,直直朝半空中的苏迈射去。 黑剑被击飞,苏迈之计划自然落空,就在那剑尖即将射入他胸口时,陆云奚身形一闪,将天渊剑捞在手中,随后顺手一带,便将苏迈身形稳住。 苏迈此刻的模样,看去比之当初身染火毒还要可怖,陆云奚亦未料到会有如此结果,扶着颤抖不已的苏迈,亦不知所措。 “苏迈,怎样了?”陆云奚将手掌按于苏迈肩头,灵力注入,却发现其体内气息紊乱,似已至崩溃边缘。 正欲运劲助其平复,却见得苏迈嘴巴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一句。 “陆姑娘,快住手!” 陆云奚一愣,不明白苏迈所言何意。 “我死不了!”苏迈说话之时,双腿已不听使唤,身体不自觉地往下倒。 陆云奚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扶着,坐在了地上。 “陆姑娘,麻烦……帮我把剑捡回来!”苏迈深吸口气,面露痛苦地道。 “你,还想做甚?” 陆云奚秀眉紧锁,急道。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都这样了,还能做甚? “我,想再试试!”苏迈艰难回了句。 此刻他体内混乱无比,被陆云奚的天渊剑气所伤,筋骨寸断,血脉逆行,等同废人一般,只要稍加刺激,便很可能爆体而亡。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混沌之气自行运转,护他性命。 若真如此,那便是激发这黑剑的最佳时机。 陆云奚不知他欲此险招,虽有几分困惑,但仍将那黑剑取了回来。 苏迈稍息了片刻,以剑为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陆姑娘,麻烦再来一次,用最厉害的招!” “你……,真行?”陆云奚满脸疑惑,轻问道。 苏迈点点头,似乎说话都有些费劲。 “苏迈,你这样子,绝受不了一剑的,不如我们想别的办法吧!”陆云奚终有些不忍,举剑的手复又放了下来,摇着头,叹道。 “陆姑娘,成败便在此一举,若真死在你剑下,亦是苏迈此生之幸!” 苏迈咬着牙,轻回道。 陆云奚见状,忽有些进退不得。 若真让苏迈死于她剑下,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之事,只是眼下,事已至此,若就此放弃,那苏迈这苦便是白受了。 眼眶忽然一热,陆云奚转过头,有泪滑落。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让她行如此残忍之事。 不经意地伸手擦了擦,陆云奚复又往石室中央走了几步。 随后,女子长剑指天,神情肃穆,持剑的手微微有些颤动。 苏迈神色决然地立于其后,黑剑点在地上,支撑着他微斜的身体,看去有几分落寞。 “陆姑娘,动手罢!”苏迈轻唤了一声。 是生是死,便在此一击,苏迈此刻颇有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若失败了,亦不过早死几个时辰而已,他毁了秦太虚的肉身,无论如何,不可能生离此地。 故而,就算为了陆云奚,他亦得殊死一搏! 陆云奚幽幽一叹,不忍心再回头看。 轻叱一声,长剑往前一指,无数灵力倒灌而来,苏迈只觉虚空中一阵扭曲,抬头再看时,天渊剑已被青芒笼罩,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磅礴的剑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杀意亦随之而来。 许是感受到那天渊剑的霸绝强横,苏迈手中的黑剑在经历了数月的沉寂之后,终于动了动。 青白二气隐隐浮现,苏迈心中一动,鼓起劲力,喝了一声:“快动手!” 陆云奚闻言,长剑对准那灰布,一斩而下! “大道无为,一气三清!” 随着女子断喝之声响起,天渊剑化实为虚,以一化三,三成九,瞬间,无数道剑芒,如闪电般朝那灰布挥去! 和那先前一般,布面金光四起,剑气一闪而灭。 数息之后,虚空中仿佛有风声响起,下一刻,刺眼的金光自那布帘之上急散而出。 无数剑芒倒飞而回,向着正前方的苏迈急射而至。 “好!” 苏迈大喝一声,虽然他尽可能地提高声势,但在陆云奚听来,却更像是临死前的一声悲鸣。 手中的烟霞紫绫攥得死死的,只待最后关头,能出手一救。 苏迈在喊出一声之后,不知那来的力气,突然身子挺直,如旗杆般一动不动,手中黑剑紧握,只待来敌。 剑气转瞬即至,苏迈拼尽全力,黑剑一挥而下。 青白二气喷涌而出,剑身笼上一层血色,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 随着苏迈手起剑落,一道无形的气漩凭空而现,将那射来的剑气搅得粉碎。 不过,这天渊剑气毕竟非同小可,陆云奚虽有伤在身,但这一剑,亦是其全身修为所系,黑剑所发的气漩虽抵挡了大部分的剑气,但终有不少难以顾及。 苏迈咚咚咚地往后退,全身血流如注,看不出有几处伤痕,一头乱发兀自飞扬,整张脸都成猪肝色,嘴角亦不断有鲜血溢出。 绕是如此,苏迈亦紧紧握着那黑剑,身形尚未站定,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血水伴着笑声喷涌而出,陆云奚望着眼前之人,如见疯魔。 都快死了,为何苏迈却还笑得出来? fpzw 第三百六十三章 黑剑之威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 苏迈突然大喊一句,眼里满是血色。 半空中隐约有阵阵怒吼之声传来,苏迈全身都被笼在一片青白之气中,手中黑剑甚至已看不出形状。 陆云奚感觉有种前所未见的杀意自苏迈身上涌起,那是一种恍自洪荒而来的毁灭般气息,和修士因修炼而形成的杀气有大有不同。 苏迈此刻已看不清状况,只见那团青气之团,突有一声怒吼传出,下一刻,便见苏迈人剑一体,一道青光自头顶凭空而现,有若开天巨斧般,挟着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一斩而下。 “轰……” 一声剧响传来,石室之内金光刺眼,阵阵眩晕之感涌至,陆云奚亦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而脚底,犹在颤动不已。 片刻,当她再次睁眼时,石室之内,早已不复当时的模样。 那块布帘如尘世中被丢弃的桌布一般,皱成一团,毫不起眼地半铺在地上,布满碎石尘灰,而更惊奇的是,不知苏迈有意还是无意,那坚硬厚实的石台,竟被他一剑之下,一分为二,中间划出一条深深的裂缝,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而那两具石棺,正立于两侧石台之上,却并未受到损毁。 只是,并排而立数千年,此刻,终被苏迈硬生生地分了开来。 “苏迈……!” 混乱过后,陆云奚忙四处搜寻这始作俑者。 片刻,便在那石台之侧,发现了他的身影。 长发散乱,四肢张开,脸朝下背朝上,正一动不动了扑在地上,那黑剑躺在其身侧,亦恢复了那古怪的模样。 “苏迈……,你怎样了?”陆云奚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将身子翻了过来。 眼前之人,准确说已不像个人了。 整个人便似被抽干了精血一般,毫无生气,原本看去疏朗丰盛的脸,像经霜后的茄子,干巴巴,眼眶亦深深下陷,双眼倒是张开着,却是一动不动,那情形,颇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感觉。 而全身上下,皆是一片血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苏迈,你……,说话啊!” 本来陆云奚见苏迈计划成功,真将那石台移了开去,心里甚为欢喜,只是没料到,这一剑之后,苏迈竟会成了这般,这模样,鬼气森森的,看上去,更像一具干尸。 陆云奚叫了几句,苏迈却无反应,探了探脉息,亦是毫无动静,脉深如海,却一息全无,而原本被天渊剑气所伤,布满全身的血纹此刻倒是不见了,只是这身体,却渐趋转凉。 这征兆,很明显是……死了! 陆云奚半蹲着身子,望着眼前男子,忽有悲意涌来! “我们……,都命薄啊!” 轻念了一句,陆云奚伸手想将苏迈双眼合上,不料,她再怎么弄,却都无济于事,那双目定定了睁着,仿佛真有心愿未了,不肯合眼一般。 陆云奚心中一痛,略加思索,复又道:“苏迈,你可是有甚心事未了?” 苏迈自然不会有甚反应。 片刻之后,又听得陆云奚道:“你放心吧,通往那灵眼的洞口已经被你打开 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还有你身上那舍利,我会帮你送往无定寺中……” 顿了顿,陆云奚又道:“眼下我所知的,便只是这些,你若尚有其它事交代,可托梦于我,我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陆云奚喃喃地自言自语,说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话,不期然间,泪水潸然。 这一刻,她不知道为何,心里异常的痛悔,想到苏迈这一生的遭遇不觉深有同感,却是悲从中来。 在外人眼里,她身为南庭宗天选之子,惊才绝艳,名动天下,想必应是鲜花着锦,春风得意,却不想她内心之中,亦有难解的心结,这些年来背负着本不该有的包袱,深居简出,潜心修炼,养成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性子,除了名气甚大,修为出群,其实,她并无几个相熟之人。 故而苏迈于她而言,是难得的患难之交,此人心思机敏,性情疏朗甚至有些怠懒,但却颇重情义,特别是几回相救于她,二人之间,已有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此刻,苏迈突然撒手而去,更可恨的是,竟然死于她之剑下,虽说事不得已,但这确是事实。 往后余生,便要背负这愧疚直至老去么? 陆云奚神色木然,站起身来,却是四顾茫然,一时间,竟忘了该去往何处! 默然良久,方想到不能令苏迈就这么躺着,以防那秦太虚突然出来,再生变故。 四处找了找,却没有趁手之物,无奈之下,手中紫霞紫绫抖了抖,复又蹲下身,朝苏迈的身体绑去。 “陆……,陆姑娘!” 耳畔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听得陆云奚一愣,再仔细看时,却见苏迈嘴唇微微动了动。 “苏迈,你没死?”陆云奚惊得花容失色,声音颤抖着大喊道。 “陆姑娘,你可见过……戏法?” 陆云奚眉弯一动,怀疑自己听错了,复又身子微探,朝苏迈近了些。 “给你变个戏法!”这回声音稍大了点。 “甚戏法?”陆云奚搞不懂他在弄什么,心里却有老大一团疑问。 “你转过去!”苏迈轻回了句。 陆云奚无奈,只好站起身,依言而行。 片刻之后,便听得苏迈唤了一句,再回头时,便见苏迈动了动手脚,嘴角牵笑,却朝她眨了眨眼睛。 仔细望去,这人便像突然被吹起的气球一般,干瘪的皮肤复归于常,脸色较之先前,似乎神情更清爽了几分,双眼看去,更加清澈深邃。 “你……”陆云奚又惊又气,说了一个字便像喉咙被卡住一般,站起身,甩了甩手,接着没好气地道:“你竟然耍我?” “陆姑娘误会了!”苏迈忙爬起来,脸上忽闪过一丝痛色。 陆云奚见这模样,倒也不似伪装,故又板起脸,冷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此事,其实苏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不过经历了先前混沌之气令他枯骨重生之后,他心里多少有了些许了解,这回不惜以命相激,他最大底牌便在于此,只不过这东西不受他所控制,能不能成事,皆靠天意,故而先前他亦无法和陆云奚明说。 而眼下,他又一次死里逃生,体内为天渊剑意所伤之处,经这混沌之气不断流转修复之后,已渐趋平稳,而那黑剑却不知为何,在被激发之后,杀气暴起之时,却将他体内的精气亦带走大半,还好混沌之气和那怪剑一气相通,在危急时刻,运转了起来,保住了他的性命。 此事,说来颇为离奇,苏迈虽是亲历之人,却也只能如同旁观者一般,故而当他缓缓道出时,陆云奚亦是一脸惊奇。 既钦慕于那混沌之气的神奇,又有些担心这怪剑的诡异,一旦凶性激发,便是无亲不认,都是宝剑有灵,可能认主,为何这东西,竟差点把苏迈吸干? 看来,此物还真邪异! 陆云奚暗叹一声,虽有些担心,但亦知苏迈不可能将之遗弃,故而沉默片刻,复道:“那……,先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苏迈闻言,眼神一动,随后又有些迷惑地道:“甚话,我先前一直在昏迷之中,什么也没听到,等醒来时便见你欲绑我!” “哦,没什么……”陆云奚暗松了口气,左手轻轻一抖,却将那烟霞紫绫收了回去。 “你现在全好了?”陆云奚朝苏迈打量片刻,淡然问道。 “我没甚修为,内伤倒也无碍,只是这剑伤嘛,还得求陆姑娘赐我几粒仙丹!”苏迈笑了笑,腆着脸道。 陆云奚自知他的混沌之气有疗伤之效,不过他不会修炼之法,亦只能靠其自行运转,虽保得性命,便这伤势,却非短时可以痊愈,故而吃点疗伤丹药,倒也合适。 随手掏了个丹瓶递了过去,苏迈反正也不识得是甚物,不过能让陆云奚带在身上的,自然并非寻常之药,本想一口倒下来,想想又觉不太妥当,便又小心地取出几颗。 “全吃了罢,这玉髓丹是我师尊特意带给我的,生肌活骨颇有灵效,倒也挺适合你!” “这……”苏迈一听,更觉不好意思,不过眼见陆云奚一点不心痛的样子,便也不再客气,一口气,便将那瓶中丹药全吞了下去。 陆云奚见状暗笑,苏迈这模样,还真和那猪八戒吃人参果很是相像。 不过,当她望向苏迈那一身血色时,不免眉头皱了皱。 “你这衣服?” “先将就着吧!”苏迈耸耸肩。 他先前所订的衣服,早就不见了,后来穿的还是花相容所赠,这回下来,不光满身是血,更是被那剑气撕得破烂不堪,此刻被血污粘在一起,倒还看不出来,若是清洗干净,只怕更是衣不蔽体。 这石室之内,除了那石棺,便再无外物,而秦太虚不过一具骷髅,射在那棺中,除了身上那件披风般的长袍外,也未见别的。 再说,千年过去,便是有旧的衣物,只怕也已成了灰,用不成了。 “陆姑娘,我们下去吧!”苏迈见陆云奚犹有几分过意不去,忙往那石台中央露出的黑洞望了望。 陆云奚点点头,却是当先而下。 苏迈一身是伤,不敢动作太大,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云奚身后,好在那洞口之内,有一排倾斜的石阶一直向下,苏迈行来,倒也不算困难。 fpzw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无源之水 洞道并不长,二人很快便到了底。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古井,约二尺方圆,以乱石围成,看上去,便是世外荒村随意搭建的取水之地。 说也奇怪,说是井,却更像是一摊浅水,苏迈朝里望了望,竟然深不到一尺,水底呈青灰之色,却不这知水,自何而来。 “这,便是灵眼?”苏迈颇有些不敢相信,如此简单陋之所,和他想像中的灵眼圣地,相去实在太远。 如此重要之地,按他所想,不说机关重重,至少若修建得甚为厚实,外人不易查看才是。 这眼下情形,实不像是总领这水月镜天气运的灵眼所在。 “苏迈,这地方看起不太像啊?”陆云奚亦有同感,四周望了望,随后问道。 “按那前辈所言,这石台之下,便是灵眼所在,我们一路行来,便只有此处,若真有灵眼,便在眼前了!” 陆云奚暗吸了一口气,随意感受了下此处的灵气,却发现,和外面那水月镜天之中,并无甚区别。 “若真是灵眼所在,为何此处灵气并无特别充盈之处?”陆云奚试了几回,终是一脸疑惑。 “这灵力无色无味,虽可感知,但眼睛却看不到,这灵眼又会是怎么样的呢,这儿看起来,倒更像个泉眼!”苏迈点头应道。 “灵眼之事,确有其实,我们南庭仙山中,便有一处灵眼,只不过被重重保护,只有长老以上级别之人,方有机会进入,故而我亦未曾见过。”陆云奚接道。 “莫非,你师尊亦未去过吗?”苏迈奇道,水月大师身为宗主的师妹,在南庭宗自是身份尊贵,不可能如此重地,不去一观吧? “去,自然是去过的,只是她未和我提过,而我,自然也未问过。”陆云奚摇摇头,一脸憾色。 她性情清冷,除了水月所居的妙玉峰外,南庭山上其它地方,她涉及极少,对外头之事,也无甚兴致,或许修为不够,水月大师未和她提过此事,亦很正常。 “苏迈,我们再找找,看看有没别的去处!” “好!” 二人分散而去,不过这池子周边,大小亦不过数十丈,顺着那周边绕上一圈,很快便又转了回来。 “什么也没有啊!”苏迈摊开手,一无所得。 “难不成在这水里面?”陆云奚复又朝四周仔细望了望,确定并无异样后,便蹲在那水边,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一泓死水,静谧无波,看上去和普通井水并无区别,甚至于连那古井常有的寒气,这儿亦未有一丝痕迹。 “奇怪,这周边也未见有水流,这滩水,又是从哪来的?”苏迈向那水里望了半天,也未发现有何不对。 半晌之后,突然抬手朝那水中伸去。 陆云奚长剑一伸,架住了苏迈的手掌。 “不可!”女子大叫一声。 苏迈抬头,疑惑不解。 “小心为上,这水中或有古怪!”陆云奚应了一声。 “古怪?”苏迈复又朝里望了望,看了半天了,也未有甚特别。 “这水……,太静了!”陆云奚目光投向那水面,缓缓回道。 “这,有甚不好吗?” 苏迈不明白。 “但凡活水,皆有水源,无论是流过还是渗出,定会有水纹的波动,不过有些太细微,难以察觉罢!” “难道,这里面没有?”苏迈闻言,疑道。 陆云奚点了点。 “我观察许久,确未发现,这水深不过尺,便是再细微的波动,亦可察觉得到!” “难不成这水并无源水,乃天然形成?”苏迈想了想,遂又道。 “极有可能!”陆云奚应了句,随后却又陷入沉默之中。 “苏迈,你可听过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半晌,忽又听其问道。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苏迈喃喃念了句,随后又道:“经常听到啊!” “经常?”陆云奚眼神一亮,望向苏迈。 “这两个词常有人说啊,不就是无根基难以长久之意吗?”苏迈不解,如此寻常之词,陆云奚不可能不知啊? “哦……”陆云奚笑了笑,知苏迈误会,遂又道:“我是说真的无根之木和无源之水!” “真的?”苏迈一听,来了兴致,这事,他还真从未听说过。 “书中有载,无根之木在仙墟的阴阳海中,浮于天地之间,以海中灵力为养,而这无源之水,多有传闻,却未有人真正见过!” “既未见过,又如何记载?”苏迈疑道,他当年跟随天随子,便听了许多的奇闻逸事,不过天随子多数时候都说,故老传闻,多不可信。 而这无源之水,既然未有人见过,那传闻多半便是以讹传讹罢。 “我想,既然有无根之木,那无源之水存在,倒也极有可能,只不过失传时间太长或者见过之人太少,久而久之便成了传闻。”陆云奚亦未见过,自然不敢肯定。 “难不成,陆姑娘以为,此处便是那无源之水?”苏迈复又问道。 “有可能!”陆云奚随口回道。 “这无源之水,有何特别之处?” “我亦不知,不过书上说,此水乃天下最轻之水,非仙器无以承载!”陆云奚想了想,复道。 “那简单啊,我们用东西装装不就知道了!”苏迈闻言,眼神一亮。 “是不能碰到这水!”陆云奚回道。 苏迈闻言,却将那先前陆云奚所给的丹瓶亮了出来,这瓶子用完之后,苏迈尚未有得及归还,便到了此地,故而此刻,想到盛水之物,便将其取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装?”陆云奚疑道。 以她自身修为,用灵力将水吸起,倒也不难,不过这水中情况未明,她亦不好贸然行动,以免引起甚意外。 而苏迈身无灵力,却不知有何妙法? 苏迈随口一笑,将那丹瓶放在水边的乱石之上。 随后,深呼了一口气,默念了一遍五行劫术的要诀,感觉无误后,便拈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辞,不一刻,那水面便有了动静。 陆云奚秀眉微动,亦觉好奇,眼睛定定了盯着水面。 未几,便见苏迈骈起右手二指,轻轻地在半空中打着转,随后,那水面之上,突有一股筷子粗的水流直射而出,随着苏迈手指的引导,慢慢弯成月牙之状,缓缓朝那丹瓶之中流去。 “苏迈,厉害啊! ”陆云奚见状,伸出大拇指,想不到苏迈还能这种巧手,要知道控手不难,但要如此细的水柱准备注入那丹瓶之中而不漏一滴,除了修为外,还有心思沉稳才行。 “雕虫小技而已!”苏迈缩回手,随口笑了笑,他在陆云奚面前,一直都未有表现之机,今日小露了一手五行劫术,倒是长了回脸。 陆云奚虽知道五行劫术,在那伏蚕山钱季子身上亦曾见识,但苏迈使来,却是头一回。 二人见那水流已注入丹瓶之中,心下甚喜,忙将那瓶子拾了起来。 瓶一入手,陆云奚便觉有些不对,除了本身的重量之外,似乎里面并无东西,摇晃了下,亦未有回响。 “好像没有!”陆云奚摇了几回,便将瓶子递与苏迈。 苏迈不信,又摇了几回,之后竟然将那瓶子倒转过来,诡异的是,二人明明看到那水流注入,此刻瓶中却连一滴水都没有。 “陆姑娘,莫非这真是无根之水?”苏迈琢磨半天,亦未有所得,只好问向陆云奚道。 “我亦不敢肯定,不过若这丹瓶皆承载不了,那这水,定不寻常!”陆云奚复又蹲下身子,朝水中望了望,边看边回道。 “仙器……?”苏迈想着陆云奚先前之言,默然自语。 “陆姑娘,你的天渊剑不就是仙器么?”半晌,苏迈突然眼前一亮。 “不算!”陆云奚摇摇头,接道:“天渊剑虽为南庭宗三大名剑之一,号称九天神器,但毕竟乃人间所出,并非仙界之物!” “这神州界上,有真正的仙界之物么?”苏迈闻言,疑道。 “有的!”陆云奚站起身,想了想,随后便道:“像我们南庭宗的湣天镜便是其一,还有,那金刚盟长老况千均手中的神弓枭夜,传闻亦是仙物!” “仙界之物,能流落人间的,确是极少,有些仙器便是被人取得,亦无所用!”陆云奚想了想,似乎除了这两样,其它的一时也想不起来。 “非仙器无以承载,这无源之水倒也高傲得很啊!”苏迈想了这,突然忆起当初送他离开那禁地的凤鸟,笑着叹道。 “或许因其太轻了吧,人间之物留之不住!”陆云奚半带猜疑地回道。 “那怎么办?”苏迈愣了愣,一筹莫展。 二人原本是来寻那灵眼的,不想却发现这无源之水,一时之间,亦搞不清这水和灵眼有甚关系,只好呆立一旁,四目相对,却是一脸茫然。 “前辈,这灵眼可是此处?” 自从出了石棺之后,为免被秦太虚所知二人计划,故而苏迈再也未和那蚩尤环中的女子有过交流,而此刻,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无奈之下,只好出口相询。 那女子像是沉睡了一般,许久,苏迈脑中才有动静传来。 “我亦只是听说,却未来过!” “未来过?”苏迈一听,顿觉头皮发麻,她都没来过此处,又是自哪得来的消息。 那女人似乎明白苏迈所虑,闻言复又道:“此事乃秦太虚亲口所言,断不会有假,只是这无源之水,却未听他提过!” 完了! 苏迈神情一黯,连这女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说毁了,只怕连碰都碰不了。 fpzw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另有它法 “前辈,这灵眼到底是个甚东西,为何这儿会是的一滩水呢?”苏迈不甘心,默然片刻,遂又问道。 “这个,我确实未知,不过据我所悉,这无源之水,却并非毫无来由。”那被秦太虚称为婉儿的女子,沉默片刻,复道。 “这是何意?”苏迈闻言,急问道。 “大凡天下之水,皆有来路,或由江河旁流,若为地底泉眼,或为山石所淅,便是一滩枯水,亦有雨露可沾,无端而现之水,断无可能。”女子顿了顿,复道。 “依前辈看,那此地之水,又来于何处,为何会成无源之水?”苏迈很是急切,复又道。 陆云奚只听得苏迈一人不断发问,却听不到那女子之言,想到苏迈先前所言,她只是一缕残魂,藏身于那蚩尤环中,心想,或许只有苏迈才能与之沟通。 “苏迈,怎么样了?”苏迈问完一句之后,却未有后续,陆云奚等了片刻,便急问道。 苏迈摇摇头,看情形,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女人到此之前,已成残魂,故而对于这水月镜天之事,所知皆来源于秦太虚,除了知道这灵眼位于石台之下外,其它的,亦是一无所知。 这无源之水,她自然听过,不过是否便是眼前这个,她亦无法确定。 片刻,苏迈便又听得声音传来。 “这水究竟起于何处,我不得而知,或许和那灵眼亦有关联!” “有甚关联?”苏迈急问了一句。 “若所料不差,这水便是被水月镜天中的灵气,温养而成!” “听陆姑娘说,无源之水乃是天底最轻之物,灵气无形,要凝聚成水,谈何容易!”苏迈有些难以相信,这灵气最难捉磨,修士纳气入体,犹得数年之功,炼成灵力,亦是无形之物,只不是因修士修行功法差异,颜色有所变动罢了。 若无修士日夜苦炼,这灵气又如何凝结成水,而且如此大的一滩,日积月累,又得多少年才能至此? “大凡世间稀奇之物,无不经过千万年岁月,又有哪样是容易的!”女子闻言,叹道。 “便算这灵眼便在这水下,我们又如此毁去呢,这无源之水,可有甚危害?”苏迈复道。 “你没听这姑娘说,此物非仙器不能承载吗?”女子复问道。 “那又如何?”苏迈不解。 “那便说明,人间之物,一入水中,便会被化去!” “化去?”苏迈惊叫一声,想到先前陆云奚阻止自己之事,万幸她突然出手,不然自己这只手,只怕便废了。 “陆姑娘,我可否将这丹瓶投入水中一试。”苏迈略一停顿,便将手中资白小瓶摇了摇,朝陆云奚道。 苏迈自己身上,除了这黑剑,便是几样珍贵之物,不能用来试验,故而便只能打这丹瓶的主意。 陆云奚点点头,虽不知苏迈是甚用意,但一只小小丹瓶,于她而言,实不值一提。 苏迈闻言,忙将丹瓶轻往水中一扔,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溅起水花,但那瓶子入水后,却没任何声响,晃了晃,便往水底沉去。 苏迈二人定定地盯着,只见那丹瓶晃晃悠悠,转了转,不一刻,便消散无踪。 “真化了?”苏迈惊叫 一声,奇道。 “像是的!”陆云奚回了一句,望着那空无一物的水井,似乎并不奇怪。 “陆姑娘,这无源之水如此难得,有甚好处?”苏迈懊恼半天,突然问道。 陆云奚摇摇头,看起来,对这东西,确实所知有限。 “对于修士而言,你若能取一滴水,足够你十年修炼!”那女子声音突然想起。 “十年?”苏迈急叫一声,看来这水,比那无数的仙丹灵药还要珍贵得多。 “无源之水因其所在之地不同,亦会有不同的效用,而此处,多半便和灵力有关!”女子复又回道。 陆云奚满脸疑惑,不知那女子所言何物,令苏迈如此诧异。 苏迈见状,忙将女子所言,复述了一遍。 陆云奚倒不像苏迈那般惊奇,默然片刻,忽道:“此地若真是灵眼,那一滴十年,或许并不意外。” “为何?” “你想啊,灵气化水,在这世上,原本就是极为渺茫甚至不可能之事,这其中需要多少机缘,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聚于一处,才有一丝可能,难得之物,自有难得之效,这千万年灵气化成的水中所蕴含的灵力,有会又多少?” “按你这么说,只怕还不下十年苦功!”苏迈笑了笑,随后又面露惋惜,叹道:“可惜啊,我们没有仙器,收不了这水,真是暴殄天物!” “若这般容易,只怕那秦太虚早就收了,又怎可能留给我们?” “这可是天底下最轻最纯的水啊!”苏迈闻言,复又叹了一句,表情很是痛惜。 陆云奚闻言,抿嘴轻笑,随后接道:“世间宝物难寻,多是有缘者得之,这无源之水本来稀奇无比,我们能得一见,亦是莫大福缘,倒也不必太过介怀!” “这倒是!”苏迈点点头,心中却暗道:“我要这无源之水亦无用处,不过为陆姑娘你罢!” “看来,这姑娘不领你的情啊!”正自暗叹之时,那女子声音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是的……”苏迈脱口而出,正欲解释,却突然意识到陆云奚便在身边,忙又止住。 “苏迈,你说什么?”陆云奚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一会是,一会不是的,便皱着眉头问道。 “我……”苏迈一窘,随后忙道:“我是说,这无源之水既然被我们遇见,那自然便是缘份,若能取得一滴两滴,便更加圆满!” “这倒是!”陆云奚接口回了句,一时之间,脸上亦有丝丝期许,虽说像她这种大宗门出身的弟子,从小不缺修炼之用,但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有声势地位便可,无源之水便是其一,虽说并不清楚真正作用,但绝非抵十年修为这般简单,若真能获得一滴,那自然是天大好事。 二人说话之间,那女人复又沉默。 半晌,苏迈突然问道:“前辈,那秦太虚常来此地么?” “来此地做甚?”脑中声音响起,那女子突然回道。 “他可知这无源之水?” “应是知道的吧,千多年了,这水月镜天中的每个角落,没有他不熟的!”女子先前亦曾提过 ,这灵眼之事,乃是秦太虚所告之,不过无源之水,亦未听其提起。 “连秦太虚这种老怪物都没办法,看来这无源之水,亦是鸡肋!”苏迈摇摇头,酸酸地道。 “苏迈,别想这水了,想想怎么找灵眼吧!”陆云奚见状,微摇了摇头,说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无源之水,便是灵眼,或许说,这灵眼便在水下,想要毁了这,得先把水弄走才行!”苏迈闻言,黯然回道。 “我们并仙器在手,想弄走这水,绝无可能!”陆云奚自然明白,只是眼下若无其它办法,等那秦太虚恢复过来,二人只怕便命不久矣! 苏迈闻言,一时有股热气上脑,某一刻,他甚至想伸手进那水中一试,看看混沌之气能不能发挥作用,不过想到那飘飘荡荡的丹瓶,瞬间便冷静了下来,血肉之驱啊,若连骨头都被化了,那想重生,便再无可能。 正在二人踌躇不已之时,虚空中,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小娃儿,若要寻死,就离那水再近点,省得本尊亲自动手!” “秦太虚!”苏迈闻言,忙转头望去。 这一回,秦太虚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骷髅人,一身枯骨,包在那黑袍之下,说话之间,两块骨片张合,看上去,颇有些瘆得慌。 “老家伙,你命也不小啊,肉身都被毁了,一身骨头,还敢四处溜达!”苏迈见他那模样,随口讥道。 “你怎会知道此地?”秦太虚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先前正常之时,要撕哑了许多,便像压着嗓子,挤出来的。 “我一剑将那石台劈开,这地方便出现了!”苏迈很自然地回了句,随后又道:“若不是看在你将肉身还我的份上,我便将你那石棺砍成两段,嘿嘿,连这骷髅身子,你也没得用!” “就凭你?”若有肉身,秦太虚定然是一副蔑视甚至不屑一顾的表情,不过此刻,那骷髅头却看不出有甚异样。 “正是小爷!”苏迈扬起头,神情倨傲而有几分得意。 秦太虚闻言,竟然懒得看他,反而将目光投在陆云奚身上。 苏迈见状,很是气恼,不过此刻,他却不敢贸然惹怒这怪人。 “秦太虚,你还真是无能啊!” 片刻,苏迈突然又无头无脑地叫了句。 “嗯?”秦太虚偏过头,空洞洞的眼眶定定地盯着苏迈。 “你在此千年,竟然连个无源之水都搞不定,空守着这宝贝,却又得不到,不是无能是甚?” “无知!”秦太虚衣袖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这无源之水,非仙器不能载之,你可知仙器为何物?”秦太虚见苏迈一脸鄙夷的样子,复又问道。 “自然,我还知道你没有!”苏迈眉头挑了挑,接口回道。 “本尊若有,自不会等到如今!”秦太虚倒挺坦然,随后却出人意料地说了句:“小娃儿,本尊虽无仙器在身,不过却有获取这无源之水的办法!” “甚办法?”苏迈脱口问道。 不过,随后又觉不对,他自己都说了,此物非仙器不能载之,若有办法,早就动手了,又如何会等到现在,还会告之他人? “大言不惭!”陆云奚轻哼一声,冷冷说道。 fpzw 第三百六十六章 孤注一掷 “老家伙,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苏迈沉静片刻,复道。 秦太虚并未回话,骨手一挥,那浅井之上突然浮现出一只手掌,未待苏迈二人反应,便直直地伸了进去。 随后,在二人惊疑的目光下,手掌复又上翻,苏迈很清晰地看到,有一颗小指粗细的水珠,正躺在其中。 苏迈眨了眨眼,仔细看了几遍,那手掌虽是虚影,但水珠却是事实。 眼神望向陆云奚,却见女子同样,一脸疑惑。 “难不成,这秦太虚真有办法?”苏迈将信将疑,心中暗自思忖,这人在此千年,说不定真琢磨出甚方法,不用仙器亦可取水? “苏迈,别信他!”陆云奚见苏迈颇有些心动的样子,忙叫道。 “老家伙,你又想玩甚花招?”苏迈朝陆云奚一笑,转头却向秦太虚道。 “这无源之水,对于本尊而言,作用并不大,我可以将它取出,送于你们!”秦太虚大方了回了句。 “有何条件?”苏迈越听越觉奇怪,闻言急问道。 “将那蚩尤环给我!”秦太虚骨手一伸,很自然地回道。 “不行!” 苏迈摇头,随后道:“这蚩尤环是我们的保命符,若给了你,便是自行死路,无源之水虽也算好东西,但还是命最重要。” “有了这无源之水,或许你便多了一丝逃命的机会!”秦太虚突然桀桀地笑了一句。 “有这蚩尤环在手,我随时都有机会逃命!”苏迈似乎并不感兴趣,毫不在意地回道。 “小娃儿,你有所不知啊!”秦太虚突然摇了摇头,语气听来,颇有些惋惜。 苏迈见其模样,便知有后话,故而并未回话,却是双手抱剑,横于胸前,半带微笑地等着后续。 秦太虚见状,顿了顿,复又道:“残魂离开了安魂灯是不可长久的,这蚩尤环虽妙,亦不过数个时辰之事,到时神消魂散,便是你二人命丧之时!” “你接着编!”苏迈笑了笑,一脸的不信任。 “不信啊?”秦太虚往前行了几步,随后又道:“本尊虽不知你用了何手段,将婉儿魂灵摄入蚩尤环中,但你定有查看之法,想要验证很简单,你便在这等着,过两个时辰再看,不过,到时候,你的命也就不长了!” “怎么会这样!” 苏迈心中一急,却未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若果真如此,在这女子神魂消散之前,必须要找到毁灭灵眼的办法才行,否则,若她死了,便是毁了灵眼,凭苏迈和陆云奚二人,断不可能杀得了秦太虚,到时,死的便是他们自己。 “他说的没错!” 脑中声音复又想起,看来秦太虚所言非虚。 经过这几回后,苏迈已然明白,这女子的残魂可以感受他心中,故而忙又在心里问了出来。 “我本是已死之人,残存至今,皆因秦太虚之故,千年过去,再厉害的术法也会失效,若非在这水月镜天之中,我早就魂飞魄散了,便是重塑肉身,亦不过苟延残喘罢,无须担心,只要能毁了此地 ,神消魂灭亦是心之所归!”那女子回了句,看起来,这回藏身蚩尤环中,只怕早已抱了必死之心。 “前辈,这无源之水太过离奇,在下确实无应对只能,可否指点一二?”苏迈默念道。 “设法将秦太虚骗入水中!”女子回道。 “这无源之水的恐怖之处,秦太虚自然比我们清楚,想要骗他入水,不太可能啊,何况他一身骨头,就算进去,亦可马上出来,奈何不得啊!” “你以为这无源之水,是能随意进出的么?” “这是甚意思?”苏迈心中有疑,先前你不是说对这无源之水不甚明白么? “你不需知道这么多,只要把秦太虚骗进水中便可!” “要怎么骗啊?”苏迈急问道。 “将蚩尤环扔水里!”女子语出惊人。 “前辈,这……,恐怕不行吧!” “我都不怕,你怕甚!”女子喝了一句。 “我……!”苏迈语塞,虽说这女子和他是合作关系,不过若要他直接将蚩尤环扔水里,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苏迈一心和那女子交流,在外人看来,却见他呆立当场,毫无反应。 “小娃儿,可想清楚了?”秦太虚见苏迈突然没了动静,便又问道。 “想清楚甚?”苏迈愣了愣,故作无知。 “本尊助你取水,你将那蚩尤环给我!”秦太虚对于此事,似乎特有耐心,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其实吧,这水对我,亦无甚用处!”苏迈突然一叹,随后道:“你应该清楚,我并无修为,更无灵力在身,别说这无源之水一滴十年,便是百年,于我而言,又有何用?” “你没用,但你这相好的小姑娘有用啊!”秦太虚闻言,望向陆云奚道。 “我才不稀罕!”陆云奚面色一冷,不屑地道。 “女娃儿,你本已神魂受损,后又多次强施灵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若不能及时调整,你这一生,只怕修为便止于此了!”秦太虚突然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 “那又如何,总比你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湖底好!”陆云奚不为所动,出口讽道。 “老家伙,别白费心机,你那手障眼法,小爷不感兴趣,你若真在意这蚩尤环,便自己来取罢!”苏迈将那玉环取出,伸手放于水面之上,只要手掌一翻,蚩尤环便会坠入水中。 “你扔吧!”秦太虚的态度出乎意料。 “好!”苏迈脱口回了句,随后却朝陆云奚望了一眼。 陆云奚不明其意,直到望见苏迈左手轻微地做了个往下斩的手势,方眨了眨眼。 “老家伙,你真不在意?”苏迈将那蚩尤环在手中转了转,颇有些玩味地朝秦太虚问道。 “哼!”秦太虚轻哼一声。 “好吧!”苏迈看似有些失落,手掌随意一翻,那蚩尤环应势而落。 秦太虚似乎早有准备,在那玉环将要落地时,浮虚的手掌复又凭空而现,堪堪悬于 手面之上,挡在了蚩尤环的下方。 眼看着,这东西便欲落于秦太虚之手,陆云奚长剑一挥,青光乍起,一道青芒如无形之箭,朝那水中射去。 与此同时,苏迈手中火光一闪,轮回劫火亦脱手而出,他的对象,却不是那蚩尤环,而是秦太虚的本体。 “不自量力!” 秦太虚见那火团袭来,似乎毫不在意,骨手随意一挥,那火光尚未及身,便被他拂得倒飞而回。 苏迈心知这劫火伤不了他,他出手的目的,亦不过阻上一阻,以便于陆云奚行事。 那剑芒射入手掌之中,并未起到任何的作用,那手掌不过一虚影,便是穿掌而过,亦不会有甚伤害。 不过陆云奚志不在此,一剑方起,随后复又往上一挑,那青芒射入水中,随着陆云奚的动作,一股水流应声而起,朝那蚩尤环卷去。 秦太虚哂笑一声,手指屈伸,那水流悬于掌心之上,却无法下落,离那蚩尤环,亦不过数寸而已。 苏迈心中一急,长剑疾伸,朝那玉环击去。 剑尖尚未触及那手掌,便被秦太虚拂得倒飞而去。 复又挣扎而起,劫火脱手而出,朝那手掌飞去。 先前他神魂离体之时,在那混沌之气的帮忙下,这轮回劫火便大展神威,颇了秦太虚的手掌,并逼得他离开苏迈的身体,此刻,苏迈计无可出,亦只好如法炮制。 火光一闪而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手掌之中,蚩尤环不上不下,环身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而在其上,一水一火,正相对恃。 秦太虚缓步徐行,朝那井口而来。 陆云奚一击不中,突然向后闪身,长剑复挑,青芒闪动间,朝着那井口一斩而下。 按她所想,若不能取水,也便罢了,将这水井一剑毁去,倒也省事。 不过,这一剑之下,结果却大出意料。 剑气扫来,苏迈站在一侧,均觉如寒风刮面,刺痛无比,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而奇怪的是,那地下却未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连水面都无一丝波动。 苏迈和陆云奚的举动,看在秦太虚眼下,便像小儿游戏一般,毫无威胁,兀自行到水边,伸手一抓,那虚浮的手掌亦应声而合。 奇怪的是,那原本已落于其手的蚩尤环,却如这手掌一般,形成虚化,一抓之下,竟然落了空。 秦太虚见此,亦是大为意外。 苏迈和陆云奚,此刻皆忙于应付,自然不可能也无此能力,操控这蚩尤环,那这东西,又是如何逃脱他手掌的? 惊疑之下,秦太虚复又顺手抓去。 那蚩尤环在这手掌翻覆之间,左闪右躲,灵活无比,秦太虚一时,竟然奈何不得。 “老家伙,别白费力气,这蚩尤环乃是小爷的随身法宝,一般人是取不得的!”苏迈见状,知是那女子在暗中助力,故而装模做样地,左手随意挥动,看上去,仿佛便在操控那玉环一般。 秦太虚闻言,亦未有甚表示,只见其双臂一张,一阵寒意凭空而起,瞬间,石室之内,寒霜遍地,如入严冬。 fpzw 第三百六十七章 自有情痴 寒气突来,苏迈不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片刻,便见一层薄冰迅速涌起,很快,这狭小的空间内,便成了冰封的天地,目之所及,满室晶莹。 而那浅井之上,离水面数寸之处,更是凝了厚厚的一层冰块,将那无源之水紧紧遮盖住。 秦太虚突然来这一手,却让苏迈顿时傻了眼。 这一下,他便是想将蚩尤环扔下去,也难了,这厚厚的冰层便等于给这井口加了个盖子,凭苏迈二人之能,很难再有所作为。 陆云奚亦未料到秦太虚会有此一出,她虽不知苏迈为何突然要将那蚩尤环扔入水中,但隐隐猜到便是那棺中女子所示,只是这下,却再无办法可施。 “小娃儿,可还有甚把戏?”秦太虚站在那井口边缘,在这满室的寒冰映衬下,那一身枯骨,显得更加盈润,一眼看去,仿佛像涂了层油脂一般。 “秦太虚,你修为通天,又能如何呢,你便是封住这无源之水,蚩尤环还是在我手中,过不了几个时辰,你这心上人,便要烟消云散,你在此地守了千年,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么?” 苏迈在那寒冰方起之时,便将那蚩尤环收了回来,有那女子相助,这东西仿佛还真是随身法宝一般,随手一召,便飞了回来。 本来,若以秦太虚的修为,强行抢夺,亦非难事,不过终因那女子困于其中,他心有所惧,担心苏迈鱼死网破,故而一直以利相诱,不到最后,不会下手。 此刻,那最有威胁的井口被封,苏迈和陆云奚二人便再无反抗之力,在他这星移斗转功所化生出的寒冰之下,撑不了半个时辰,便会不战而降。 故而,苏迈之言,他并不在意,只要婉儿魂灵未消,他便有再生之法,等着苏迈体内的混沌之气归他所有,到时候,他二人重塑肉身,便又是一对神仙眷侣,在这水月镜天之中,自在逍遥,永生不灭。 苏迈见秦太虚不为所动,脚底用力踩了踩,碎冰破裂的声音传来,手中蚩尤环转了转,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家伙,你可知这蚩尤环来自何处?” “与本尊何干!”秦太虚对此事,并不感兴趣,若非那女子被摄入其中,这小小法宝,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自然与你有关!”苏迈笑了笑,随后又道:“你机关算尽,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话何意?”秦太虚微扬起头,望向苏迈,只是此时的他,不过一身白骨,说是望,亦不过徒有动作而已。 “我修为几何,你可知道?”苏迈见状,突然问道。 “就你那点微末修为,实在不值一提!”秦太虚神情未动,声音仿佛自虚空之中飘来。 “正因如此,我神魂离体,自是身不由已,又如何能将你那婉儿摄入这环中?”苏迈复又问道。 “你,是甚意思?”秦太虚身子微微一晃,随后道:“难道,婉儿并不在这环中?” 话音刚落,便又觉不对,他先前已然查探过,确如苏迈所言,婉儿已不在原本藏身之地,那安魂灯亦已熄灭,看情形,似乎已然离去。 只是,她不过一缕残魂,在此呆了千年,若无外人施引魂之术,断不可能自行离去,而以苏迈的修为,此等高深术法,自非其所能使出。 一时间,秦太虚亦觉有此茫然,甚至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小娃儿,婉儿到底去了何处?”半晌,秦太虚复又问道。 苏迈将手中之物扬了扬,随后道:“自然是在这环中,只不过不是我所为,是她自已来的!” 顿了顿,苏迈复又补了一句:“这蚩尤环,亦是她转送于我!” “荒谬!”秦太虚沉喝了一声,如惊雷乍响,苏迈只觉耳鼓剧痛,难受不已,而不远处的冰面,已有丝丝裂痕。 陆云奚身形一晃,一掌拍在苏迈后背,暖流随之涌入,片刻,方有所缓解。 秦太虚突然暴怒,这一声断喝,虽无伤人之意,但以苏迈的修为,便是这声威亦可震得其经脉紊乱,若无陆云奚出手,只怕下一刻,便形成痴呆。 缓了片刻,苏迈朝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却突然大笑了一声。 “哈哈,秦太虚,枉你修行千年,修为霸绝天下,又能如何呢,亦不过一可怜虫而已!” “可怜虫?”秦太虚被苏迈笑得莫名,对于苏迈先前之言,他亦心中有疑,此刻,听此一言,更觉有异。 “在这水月镜天之内,本尊便是天,便是出了这星罗海,放眼神州,亦无人可敌,小娃儿,你口出妄言,是不想活了么?” “无敌又如何,我且问你,你半人半鬼,守在此地千年,所为何事?”苏迈眼神一亮,往前行了几步,一脚踏在那井沿之上,沉声问道。 “本尊乐在其中,与你何干!”秦太虚随口应了句。 “你一心想要复活那棺中前辈,不惜用定魂之术将其魂灵禁锢于此,却不知,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可知,她愿意否?”苏迈面色一沉,声音高了几许,质问道。 “你才活了几岁,便在此胡言乱语,世人修那不死之身,不就是为了长生不死么?”秦太虚对苏迈之言,很是不悦。 “若一心向死,却求而不得,又是何滋味?”苏迈反问道。 “千古艰难,惟死而已,如何会一心向死!”秦太虚声音传来,空洞的眼眶内,忽有红光闪过。 “你将那前辈禁于棺中,困在那无日无夜,不生不死之处,可知,这漫长的岁月中,又是何等的孤寂?”苏迈轻叹了一气,言语中甚是同情。 “修仙之途,本就是孤寂清冷,数百年甚至千年修行,又有谁不是独自求索!”秦太虚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说来倒也正常,他自己亦困在这水月镜天之中,千年未出,虽比之那女人自由,但说起来,这孤寂二字,应是深有所感。 “生如逆旅,活是便是修行,若能以千年孤寂,换得新生,亦为大幸!”秦太虚沉默片刻,突然叹了一句。 言语中颇有几分伤怀,像是对自己,亦像是对那女子。 “你如此刚愎自用,又如何能明白他人的心思!”苏迈闻言,亦颇为感慨,听那女子之言,似乎对秦太虚所为,甚为愤懑,却不 知,为何这千年来,秦太虚竟然一无所知。 “这话,可是婉儿同你说的?”秦太虚突然伸手,一把将苏迈提起,大吼着道。 话到如今,秦太虚心里亦有些许忐忑,若真如苏迈所言,这蚩尤环乃婉儿所赠,那先前他怎么也抓不住,而苏迈一召即来之事,便很有可疑。 “我为复活婉儿,不惜在此地千年,甚至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何她要如此对我?” 秦太虚内心忽有些悲怆,不过他无血无肉,外人倒也看不出来。 “是不是她说的,重要么?”苏迈坦然无惧,神情淡漠。 “当然重要!”秦太虚骨手一紧,苏迈只觉钻心的疼痛突然而来,若再进一分,只怕自己的肩骨便要被捏碎。 “唉……” 一声幽独的叹息,自虚空中传来。 “婉儿?”秦太虚手一松,急叫道。 “太虚,你……,这又何苦呢?”女子声音飘飘忽忽,听上去,不带一丝生气。 陆云奚闻言,亦是一惊,先前那女子藏身蚩尤环中,和苏迈神魂交流,她自然听不到其声,据她所知,神魂被禁锢之人,是不可能和外界沟通的,而此刻,这女子突然发话,却是为何? “婉儿,真是你吗?”秦太虚双手往半空一张,轻问道。 “太虚,千年了,我们本不该残存于此,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女子声音飘渺,听起来,越发空灵。 “婉儿,别再说话,赶紧回那安魂灯处去罢!”秦太虚闻言,很是慌张,大叫着道。 “太虚,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不明白么?”女子声音复又响起,这回,却有几分落寞。 “明白甚?”秦太虚听得有些莫名,忙问道。 “这孩子之言,便是我之意!” “你不愿重生?”秦太虚骨首晃了晃,惊疑道。 “我本是已死之人,皆因你一时之念,强行将我神魂抽离,后又以定魂之术困于此中,如此一困,便是千年,你可知,这种不生不死,生死不能的感觉,是何等的绝望?” “婉儿,我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吗?”秦太虚突然柔声回了句,本就有些怪异的嗓音,突然压低,在苏迈听来,不觉浑身发冷。 “哎……,你还是这样,从来不顾及他人想法!”女子叹了一声。 “我……”秦太虚一时有些失落,这么多年,他一心复活于她,为保持她神魂不灭,从未离开过这水月镜天半步,想不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评价。 “婉儿,我知道你很失望,不过你放心,很快便好了,姓苏这小娃儿,身上有混沌之气,只要得到他的肉身,我们便可重生,你便再也不用被困,若是想出去,这女娃儿资质也不错!” 秦太虚自顾自了解释了一句,完全不管苏迈和陆云奚两个大活人的感受,不过,他终未明白,这婉儿所要何物,心中还想着,只要夺了苏迈的舍,便能使二人肉身重塑,得以重生,却不知,这个中之事,那女子又何尝不明白,若真如他所想,那苏迈的肉身,早就归他了。 fpzw 第三百六十八章 空水漫漫 “太虚,放过这两孩子吧!”那女子幽幽一叹,复道。 “婉儿,为何要放过他们?”秦太虚急叫一声,对女子之言,很是诧异。 等了千年,终于找到合适之人,而且这两人无论资质还是相貌,均是可选之材,若能借之重生,正是他这千年守候,最好的结果。 “婉儿,你放心,只要你神魂不灭,我定能助你重生!”有苏迈和陆云奚在此,秦太虚似乎颇有信心,不过,他心中清楚得很,女子借蚩尤环之力而出声,对她的神魂消耗颇大,若再这般下去,苏迈和陆云奚未被收服,婉儿便要烟消云散。 念及此,秦太虚等不及苏迈被那寒冰侵蚀,双臂一张,寒气随之涌起,随着他双手往前一送,苏迈只觉如被冰冻一般,瞬间,全身便笼上了一层霜花,数息之后,便见其全身发抖,双唇隐有紫色。 苏迈未料其突然发难,寒意突袭而至,霜花一触而化,很快,全身上下都被严冰包裹,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冻成了个冰人。 除了身体不能动弹之外,更糟的是,苏迈的意识似乎亦被封禁,本来那寒冰方起之时,苏迈第一时间便想着使出轮回劫火相抵抗,但他未料到,秦太虚为防他身上那劫火和混沌之气异变,同时祭出了定魂之术,将苏迈神魂禁锢住,此刻的苏迈,除了还有几分生气外,便同那冰雕无异。 “苏迈!” 陆云奚见苏迈在片刻之间,便被秦太虚定住,却毫无反抗之力,甚觉奇怪,苏迈身怀劫火,融冰化水不是举手之劳么? 待到见苏迈已成冰人,却依然无任何动静后,方觉有异,忙冲了过去,像过往一般,一掌拍在苏迈背上,想要助他脱困而出。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她手中灵力进入苏迈体力,却如入泥潭之中,毫无反应,仿佛苏迈,已是死人一般。 “苏迈,你怎样了?”女子一惊,忙运起修为,催动灵力,口中急呼道。 苏迈能感受到陆云奚的动作,听到她的声音,奈何身体似乎已不属于他,却是无法回应。 “秦太虚,你将他怎样了?”试了片刻,陆云奚自知已无用处,故而松开手,长剑一指,转向秦太虚,喝道。 “女娃儿,这小子的肉身马上便是本尊的了,你省点力气,还可多活片刻!”秦太虚对于陆云奚的呼喝,视若无睹,骨手一伸,便又朝苏迈抓去。 陆云奚虽知自己和秦太虚修为差距太大,但苏迈命在旦夕,却容不得她有丝毫迟疑,见那骨手伸来,天渊剑寒光一闪,便朝其斩去。 本来,以天渊之利,秦太虚若不闪躲,这骨手定是应身而断,不过,当这无坚不催的宝剑,实实斩在那枯骨上时,却未如陆云奚所料,反而像击中油脂一般,长剑一滑,竟然偏了过去,而那秦太虚的手臂,却是毫无阻碍般,已直直抓向苏迈。 陆云奚情急之下,素手一抖,烟霞紫绫脱手而出,身形随之往后退去,霞光闪过,瞬间将苏迈裹住,随着陆云奚一道,向后飞去。 苏迈此时的感觉甚是怪异,眼见陆云奚和秦太虚争夺自己的身体,他却像是局外看戏之人一般,什么也做不了。 秦太虚一着失手,很是恼怒,他想不到,陆云奚敢在他手底下出手抢人,随手一伸,那骨节顺势爆涨,瞬间便有丈余,五爪箕张,一手便捏住了陆云奚的脖子,将她拧了起来。 陆云奚见骨手伸来,本能地想向一侧躲去,不过,那一刹那,她只觉身不由已,身体的反应突然慢了半步,瞬间,便被抓了起来。 “秦太虚,你还要造多少孽?”陆云奚正自惊魂不定时,那女子的声音,复又响起。 秦太虚闻言,手中一松,却是怔了怔。 “婉儿,我之所为,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秦太虚随手将陆云奚扔在一旁,随后又道:“我们守候千年,不就是为了此刻么?” “我们皆是该死之人,本就不应再在此处!”女子叹了一句,复道:“当年若非我私传你不死之身,我族中亦不会遭遇大变,而我们,也不会有今日!” “都是那帮老古董心生嫉妒,逼得你以死相抵,不过,又如何呢,千年过去,尔曹身与名俱 灭,而我们,依然活在这人世间,很快,便又可重生为人!”秦太虚微仰着头,虽看不出神色,但言语中,却颇有几分讥讽,还有些倨傲。 无论如何,千年前的往事已成过去,当初反对甚至迫害他们的人早已淹没于岁月长河之中,在秦太虚看来,重塑肉身才是当务之急。 秦太虚说完,亦顾不得再和那女人沟通,时间紧迫,若再耽误下去,婉儿神魂消散,便是大罗金仙,只怕亦无能为力。 身形动了动,苏迈很清晰地看到一个虚影,自那具骷髅身中,缓缓脱出,向自己飞来。 “这回,只怕再无回天之力!” 苏迈暗叹一气,经过先前的教训,此刻秦太虚已是有备而来,苏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太虚占据自己的身体,之后,只怕这神魂,亦会为其所灭。 陆云奚见那虚影飘出,大惊失色,却又不知该如何行动,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 “姑娘,趁秦太虚神魂离体,赶紧将那井口打破,将苏迈推进去!”耳畔忽有声音传来,正是那棺中女子之言。 “推进去?”陆云奚神情急变,不敢相信这女子之言。 此刻秦太虚无暇他顾,虽然陆云奚亦阻止不了他的行动,但打破那层寒冰,应当不难。 不过,若将苏迈推进去,那不等于推他去送死吗,那无源之水霸绝无比,苏迈只要一触到那水,身体便会被化去,到时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结局只怕连秦太虚都不如。 “快……”女子声音狠绝,却不容质疑。 陆云奚犹豫片刻,那秦太虚的神魂所幻化的虚影,却已进入苏迈体内。 神情尚有丝丝不解,但手中动作却已下意识的挥了出去,青光一闪而过,陆云奚一掌拍在那冰面之上,与此同时,烟霞紫绫随之一抖,苏迈便身不由己地朝那井中飞去。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当那冰面碎裂之时,苏迈亦已飞至。 秦太虚此刻刚与苏迈肉身相合,尚无法控制这副新的躯体,一时间,情况危急不已。 陆云奚见状,亦焦急万分,手中一紧,就在苏迈即将坠地时,堪堪将其拉住。 “快放手!”那女子呼喝的声音传来,陆云奚听得心头一震。 莫非,真要让苏迈去送死么? 那蚩尤环犹在苏迈手中,陆云奚不知这女子为何能与她神魂沟通,稍怔了怔,却又听得女子说道:“放心,苏迈死不了,想要打败秦太虚,便在此刻!” 陆云奚闻言,手中一松,苏迈便既朝下坠去。 就在苏迈衣袖堪堪触入水面之时,陆云奚突觉手中的烟霞紫绫松了松,随后便见苏迈的身子诡异地顿住了。 那水面之上,突然生出一朵血红色的奇花,将苏迈身体托住,而下一刻,一团灰白的雾气复自苏迈体内散出。 看来,秦太虚已然开始夺舍,却不知,苏迈原本的神魂去了何处? 陆云奚望着那奇花,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片刻,却见原本被冰封的苏迈,手中有光芒一闪,随后,那蚩尤环忽然清光大放,如月之华,似水般漾开,清辉洒过,如春风拂水,暖意顿生,层层冰霜一扫而空。 那蚩尤环仿佛被召唤了一般,兀自脱手而出,瞬间便变成一个数尺方圆的玉环,将苏迈的身体紧紧罩住,与时同时,那灰白色的气雾,亦被快速吸入其中。 “婉儿,你这是为何?”虚空中传来秦太虚惊诧的叫声。 “秦太虚,一切都过去了,今日你我便同归于尽罢!”女子的声音随之传出,却将陆云奚吓了一跳。 同归于尽,那苏迈怎么办? 眼下秦太虚霸占着苏迈的身体,若将其杀死,那苏迈不也得遭殃? “你将我神魂拘住,这小娃儿也活不了!”秦太虚声音黯然,复又说道。 “那又有何相干!”女子狠声道,听这语气,只要能毁了秦太虚,苏迈的生死,她并不在乎。 “你以为,凭这小小的蚩尤环,便能将我困住么?”秦太虚嗤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若在平时,自然无法,但在眼下,你的血魂花被放出,便等于神魂已失其半,想要杀你,自是 不易,但若与你一同赴死,倒也不难!” “为何要如此对我?” “怪只怪你当初,不该强行救我!” “我一心助你复活,想不到,你却一直在等待机会,置我于死地!” “你我皆是罪孽深重之人,本不该留于世上,你若活着,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我们便留于这水月镜天之中,共日月,长相守,不是很好么?” “这鬼地方,我受够了!”女子嘶喝一声,声音冰冷,陆云奚听得,都有些不寒而栗。 “婉儿,你是杀不死我的!”秦太虚复叹了一句,言语中满是失落。 “那你便试试!” 随着女子话音一落,蚩尤环上,复有一团团血红色的火光亮起,如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魂解?”秦太虚惊叫一声,不过随后,却又一阵长笑,悲怆而绝望。 “既然如此,那便同归于尽吧!” 血红色的火焰越烧越旺,与此同时,复有一层寒冰笼上这环身,火在冰中烧,诡异而恐怖。 与此同时,那朵血色奇花亦即消失,苏迈身体失去支撑,便再向下坠去,好在陆云奚一直定定地望着,一见异样,忙用力一挥,将苏迈扯了上来。 一道奇光自环中射出,照在苏迈眉心之上,片刻,便见他睁了睁眼,一脸迷茫。 那蚩尤环光芒闪烁不定,一阵无形的威压凭空而起,苏迈尚未有甚反应,却见陆云奚面色潮红,神情痛苦不堪。 “这蚩尤环,似乎要炸了!” 苏迈念头方起,便见虚空一阵巨震,有悲鸣之声响起,蚩尤环轰然碎裂,化作一朵朵白色的火花,自半空洒落,看上去,凄冷而阴郁。 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待得那火花坠地时,方发觉不对。 那火花看似弱小,一触到地面,却如重物坠入豆腐中一般,地面竟然片片陷落,很快,这井口周围,便岌岌可危,无数的大小黑洞,瞬间涌起,墙上地面,皆是一片狼藉。 “要塌了,快跑!”就在脚底下陷之时,陆云奚一把抓起苏迈,长剑一挥,便朝来时之路急驰而去,苏迈身形一动,却在千钧一发之时,随手将井边那秦太虚的骷髅捞了过来。 身后,轰隆一声传来,乱石崩塌,后路已绝,二人尚未到达那洞口,头顶便有光芒闪过,那石室亦已裂开。 陆云奚急冲而上,那两具石棺,此刻亦已被震得离了石台,倒在了地上。 很快,石室之顶亦开始晃动,那鲛珠亦随之坠了下来,光芒射到石室的一个角落,苏迈眼尖,眼呼了一声:“陆姑娘,那块布!” 陆云奚闻言,心中一动,这块旧布可是难得的防御法宝,有它在手,便多出几分生机。 急冲过去,凌空一抓,便将那灰布取在手中,随后,往二人身上一罩,忙又朝来路飞了出去。 身后一声闷响,石室便被乱石掩埋,二人冲出那石亭之外,却见满天星斗,亦是遥遥欲坠。 片刻,便见流星如雨,乱坠而下,原来亘古不变的星空,此刻看去,一片凌乱。 脚底已开始剧烈晃动,陆云奚带着苏迈,御剑而行,流星坠入那灰布之上,却未对二人造成甚影响。 未几,有水声响起,片刻之间,这倒悬天内,有巨瀑自天而降,飞流直下,如江流奔涌,倾泄而来。 陆云奚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而苏迈抱着那骷髅,耳边却隐约听到一阵怒吼之声,自那地底传来。 不到一刻,这存于湖底不知多久的水月镜天,便是汪洋一片,陆云奚二人身在其中,只觉水流如急旋一般,转得人头昏不止,却不知去处。 而此刻,那湖水之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快速形成,湖面之上,如有巨龙吸水,狂风大作,湖水像被煮沸了一般,巨浪滔天,声威浩荡。 那湖中的浮屠岛,便如一叶孤舟,浮游于无边巨浪之中,很快,湖水漫过山林,岛中巨震连天,林倾石倒,山峰催折,不到半个时辰,便见空水漫漫,群山不再。 浮屠岛,便这样消失于世间,而苏迈和陆云奚,亦开始了命运的另一段征程。 (第三卷完) fpzw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外墟村 竹床棉被,土墙瓦屋。 一扇木窗,对向而开。透窗而望,纤陌纵横,一野新绿,而再远处,则是碧波浩渺,烟水苍茫,有帆影点点,扁舟来去,隐约可闻渔唱之声。 苏迈坐在床前,望着窗外这水墨般的美景,一时有几分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他是如何到了这,陆云奚又去了何处? 当他醒来时,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翻身而起,却发现秦太虚那具骷颅正摆在床尾墙角之处,黑袍不知去了何处,骨架却是完好无损。 一旁的小木桌上,苏迈的黑剑正静静地躺着,在其之侧,还有一只粗陶烧制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看起来,似是放了许久。 苏迈复又望了望自身,那身沾满血污的衣衫已被藏青色的麻衣取代,短袖长裤,看上去,倒像是农家子弟所穿。 默然半晌,苏迈对此却毫无印象,回响当时在那水月镜天的情形,当那洪流袭来时,他 和陆云奚裹着那块灰布,被巨大的水漩冲得七昏八素,不知所以。 他先前被秦太虚突施禁魂术,后虽被那蚩尤环中女子不知以何手段点醒,但一路冲去,却仿佛犹有些身不由已,当水流袭来时,苏迈竟毫无应对之力,只好紧紧抓住陆云奚的烟霞紫绫,将手中黑剑和秦太虚的骷髅绑在一起,被水流带着,不知冲往何处。 如今,骤然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于这农家小屋中,身周寂然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好在活动了下身子,倒也无甚异样,伸手将那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便迈了出去。 眼前是一间俗世渔民的小屋,墙上挂着蓑衣斗笠,院子里尚有晾晒着的鱼干,那鱼身看去,有半人来长,苏迈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见如此大的鱼。 除了悬挂着的干鱼之外,尚有一张大网,正铺在院墙一角。 苏迈随意在院子里逛了逛,半晌,却未发现有甚动静,看起来,似乎这院子的主人,,已然出门渔猎去了。 复又转过身,朝一侧的厢房走去,推开半掩的门扉,便见陆云奚一身白衣,正躺在张竹床之上。 “陆姑娘……”,苏迈大喝一声,便冲了过去。 陆云奚看去神情颇为安详,并不像有伤在身,不过闻得苏迈之言,却未有任何动静。 苏迈复又叫了几声,依然如故。 急朝眼前女子望去,眉目之间,恬淡安然,气息亦甚为平稳,只不过,却像是沉睡一般,对苏迈之言,毫无反应。 苏迈心中大惊,一时间,却看不出有何异样,拉着陆云奚的手,焦急不已。 不过,此刻并无外人,苏迈亦不知在那星罗海中,到底发生甚事,他和陆云奚是如何到了此处,陆云奚亦为何会是这般光景,他心中再急,却是无计可施。 “陆姑娘,你醒醒……” 苏迈望着眼前女子,喃喃念了句。 陆云奚美目微闭,长长的睫毛下,一张绝美的脸,泛着浅浅的白,苏迈盯着良久,却看不出有任何的波动。 来,要等着院子主人回来,才能知道到底发生甚事! 苏迈暗叹一气,不敢再出声相呼,转过身,默默退了出去。 天色将晚,院门之外,有清风拂过,苏迈左右无事,便顺着院外小道,向前行去。 碎石铺成的小道,一路向村内延伸,苏迈信步而行,却见两侧多是低矮的石墙土屋,偶有竹制篱笆围成院落,多有竹竿斜伸,晒着大小不一的鱼肉,看上去,眼前所在,便是一世外渔村。 再往前走,便见稀稀落落的行人,许是男子多外出劳作未归,故苏迈所见,多以村妇为主。 荒村之中,多少年未见外人,故而这些妇人甫一见这年轻俊俏的男子,便很是意外。 一道道惊奇的目光射来,苏迈颇觉有些脸热,只好微低着头,快速向前行去。 好在大家亦只是好奇而已,并未有人太过在意,躲过了那村落,苏迈很快便自在起来。 右侧是一片深绿的田野,而左侧则是小片低矮的丛林。 苏迈行走其间,望着那绿野尽头茫茫无边的水色,顿觉心旷神怡。 顺着眼前小道一路向前,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隐隐的鱼腥之味,苏迈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绕过一片竹丛,不多时,便见前方不远处,在那湖边水畔,有一六角小亭,静立于高台之上。 拾阶而去,不到一刻,苏迈便已到了那石亭之中。 立于亭内,手抚着粗砺的石栏杆,放眼望去,烟波浩渺,一碧万顷,那大湖之上,舟楫穿梭,波光粼粼,水天交接之处,迷蒙一片。 苏迈观望片刻,对眼前情形,突觉得有几分熟悉,但细思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自幼跟随天随子,走遍神州,见过无数山川江河,印象中却未有一个地方,与此类似。 只是,为何此地,看上去却是如此的眼熟? 默然半晌,苏迈却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眼前风光无限,苏迈倒也不急着回返,望着那茫茫水域,细想着这在陆云奚和自己身上所发生之事。 星罗海本是世外秘境,数千年不现于世,以他所知,这神州大地,亦不过伏蚕山猴谷一处入口,不过他入到那浮屠岛之后,种种迹象表明,星罗海另有出处,不然,金刚盟不可能在短短十来天内布出那惊天大局,引正道之人上钩,还有那神秘禁地之内的怪人,刻字示惊,亦非短期所为。 若真有其他出口,那眼前这大湖,之怕便和那星罗海相通,不然,他和陆云奚亦不可能来到此处,只是,怎么来的,却是不得而知。 令他惊疑的是,先前在那水月镜天之中,是陆云奚带着他一路奔逃,之后被水流冲得不省人事,便也记不清是甚状况,只是按理说,以陆云奚的修为,应是比自已更早醒来才是,为何至今,却一直昏迷不醒,而且看那情形,似乎并未受甚伤害,神情安然,恍如沉醒,只不过,任他如何叫唤,却是无所回应,看来,如此状况,只怕非一两日之事。 如此沉思胡想,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风夹着丝丝凉意,吹面而来,苏迈不觉有些微寒,回头想了想,却发现,此刻,已近严冬。 若在那神州界上,自是草木摇落,萧瑟凋零,北风刮面生寒,万物经霜而枯萎,只是这湖畔渔村,却仍然是一片绿意,那田野阡陌之上,亦不知种是的何物,经冬而绿意不改,却甚是奇特。 从先前那些妇人惊奇的眼神看,这小小荒村,仍不过是俗世一角,并无修士之痕迹,那遍地风干的鱼片和鱼网可看出,此地村民,多以打渔为生,和那神州界上,无数滨水小村,并无异样。 只是,这和星罗海相通的大湖,又是何所在? 带着满身疑惑,望着远处天边红日渐西,水面上金粼四起,苏迈想着那院中主人,亦很快回渔猎而回,故而不一刻,便折返而回。 回去的路,自然是比来时更加清晰,苏迈一阵急行,很快,便回到了那小院之中。 这院子居于村落北侧,独门独户,与村民所居,数十步之遥,院门正对着那湖面,比那邻居所在,却是高出了不少。 苏迈先前出门之时,随手将院门关闭,此刻折返,却见门扉大开,很显然,有人进来过。 心中一惊,苏迈担忧陆云奚安危,立时便冲了进去,直奔陆云奚所在之处。 推门一看,女子犹自安然入睡,并未有任何异样。 转过身时,却见那院墙一角,有一佝偻的身影,正背对自己,整理着一天的鱼获。 那老人听得动静,亦转身过来,见苏迈正自房间步出,忙站起身,朝苏迈笑了笑。 “小公子,你终于醒来了啊!” 苏迈闻言,很是惊讶,这终于二字听来,似乎他亦睡了不少时间。 忙快步向前,苏迈朝那老人一揖到底,恭声说道:“多谢老丈相救之恩!” “呵呵,快别这样,小老儿在湖中谋生,能遇见你们,亦是缘份!”老人忙摆摆手,急道。 “敢问老丈,我可是昏睡了许久?”苏迈见状,忙又问道。 “算起来,应该有三天的吧!”老人掐指算了算,皱着眉头回道。 “三天?”苏迈一惊,他自己睡三天倒也无碍,只是为何,陆云奚睡了这么久,却不转醒? 顿了顿,苏迈想到二人先前经历,忙又问道:“老丈,此地乃是何处,我们又如何到了这?” “此地名墟里,是一个渔村,你们二人不知自何处来,三日前的清晨,漂在那湖面之上,正好小老儿出湖打渔,见到你们,似乎还有气息,便顺手救了回来。”老人顺口回了一句,似乎相救二人,正在巧合。 “多谢老丈,若无您出手,只怕我二人皆已沉湖喂鱼了!”苏迈又拱手一礼,神情恳切。 “小公子不必多礼,我们这墟里村,多久不曾有过外人了,你们能到此处,亦是上天注定,只是乡野人家,无甚招待,倒是怠慢了二位。”老人摆摆手,望着苏迈身上的衣衫,接口说道。 “老丈,这湖,可是星罗海?”苏迈闻言,复又问道。 “这湖啊,我们称它叫青草湖!”老人摇摇头,随口又道:“这湖很清,底下长满了青草,乡人下没什么文化,便叫它青草湖了!” fpzw 第三百七十章 有亭悔仙 “青草湖?” 苏迈一听,却是毫无印象,过往见过许多大湖大泽,却未曾听过这一名字,而且这青草二字如此随意,颇有些乡土之气,想来,亦不是甚有名之处。 “小公子,你们二位自何处来,怎地会流落到这青草湖中?”老人见苏迈颇有疑惑,忙又问道。 “我们……”苏迈说了两字,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这老人不过一俗世渔民,修仙界之事,他自然不清楚,而且苏迈亦不想透露二人修士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顿了顿,便又道:“我们自神州乾元城而来,在星罗海中遭遇风暴落水,不知怎地,便到了这!” “神州,乾元城,星罗海……!”老者一听,却是一脸茫然。 看情形,似乎对苏迈所言之事,一无所知。 “老丈,莫非此地不在神州境内?”苏迈见状,惊道。 “这个,小老儿便不清楚了!”老人目光有些迷茫,沉思了片刻,复道:“这墟里村啊,在青草湖畔只怕有几千年了吧,从不和外界往来,你说的神州什么,却是未曾听过。” “未曾听过……?”苏迈默然念了句,看来这墟里小村,确有几分神秘,能与星罗海相通之地,只怕非寻常所在,而且听这老人口音,和神州通用之语颇为相似,想来,此地应是流落世外已久。 “老丈,这青草湖畔,可有别的去处?”苏迈想了想,复又道。 若有别处可去,便有离去的可能,这渔民毕竟所知有限,若有城镇之类所在,便知到底身在何处。 不料,老人闻言,却摆了摆手。 “这青草湖啊,茫茫无边,在湖中行船个把时辰,便是一片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村里一直有传闻,那雾中有凶兽,会吃人,所以我们都不会到那地方去,至于这附近嘛,便只有我们这一村子。” “莫非,这村子是在岛上么?”苏迈奇道,若和陆地相连,不通过这青草湖,亦可和外界相通,只有孤岛,才会如此封闭。 “算是的啊!”老人略点了点头。 苏迈听完,细思了片刻。 对这老人所言的湖中大雾,他倒也不甚担心,便是真有凶兽吃人,凭他和陆云奚二人,亦足以应付,而且,以他推测,这村民之言,多以讹似讹,这湖中大雾茫茫,不谙修为之人,很容易迷失,故而过往应有村人命丧其中,渔民不明真相,便以为有凶兽吃人,想来,亦很是寻常。 “敢问老丈,如何称呼?”片刻,想到自己一时急着了解此中之事,却忘了问这老人名讳,倒是颇为失礼,忙又躬身问道。 “小老儿原本姓鲁,名直,如今这年龄大了,村里人都呼我老鲁头!”老人笑了笑,久经风霜的脸上,如刀刻一般,不过在苏迈看来,却颇为亲切。 他自幼流落红尘,虽偶然间进入仙门之中,但骨子里,却依然贪恋红尘,对俗世之人,反而更加亲近。 “小子苏迈,见过鲁爷爷!”苏迈拱拱手,施了一礼。 “小公子不必客气,我们 这啊,难得有外人来,你若不嫌弃,便当自家一样!”老鲁头见状,忙托起苏迈,随口说道。 “对了,鲁爷爷,我那朋友为何至今未醒?”苏迈想起陆云奚来,忙转身朝那厢房望了望,复又问道。 “我当初见到你们时,便是这个模样,有条紫色的带子,将你们捆在一处,当时啊,你手里还抱着个骨架子,可把小老儿吓了一跳!”老人回忆片刻,复又道:“你二人都已经昏迷,怎么也叫不醒,没办法,只好将你们带回来,那时候你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迹,都烂了,我便将我孙子衣裳给你换了换,那个女娃子,便是挺干净,只是不知怎地,却一直不醒!” 苏迈闻言,略一思索,暗想这情形,只怕和陆云奚在那湖中灵力消耗过度有关。 她本神魂受损,按说得择地静修才行,但落入那水月镜天之后,多次强运修为,甚至于在那灵眼之侧,被秦太虚伤得不轻,后又带着他逃命,被洪流冲击之下,只怕体内已是灵力耗尽,却不知,醒来之后,会是甚样。 ………… 就这样,苏迈在这老鲁头的院子里住了下来,边等着陆云奚醒来,边打听着离岛之策。 三日后,老鲁头那出湖远猎的孙子便回来了。 这孩子长得五大三粗,面色黝黑,双眼却是黑白分明,看去很是精神,看模样,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但那个头,却似乎比苏迈还高出少许。 许是从小在村里长大,所见之人极为有限,见家里突然来了个外人,而且还和自己年岁相仿,性情憨直的小渔民自然很是开心,没多久便和苏迈熟络起来。 据他自己所言,他名为三获,乃是他爷爷所取,说是出生当日,老鲁头出湖打渔,运气不太,只捕得三条,便随口给他取名为三获。 不过他嫌这名字不吉利,说是顶着这名号,每次出湖都打不到多少,便自己悄悄地找了村里一先生,改了个名字,叫鲁圭,不过,许是这名太过文气,村民们还是习惯叫他三获。 “苏大哥,你说的这神州是什么模样,你快给我说说!” 二人坐在墙角的一石桌旁,鲁三获听得苏迈说来自神州界上的乾元城,一脸的向往,眼里神采飞扬,看得出,对外面的世界,满是好奇。 对于这个自幼便生活在墟里的少年,苏迈一时不知该怎么给他介绍,想了半天,便给他讲了讲乾元城的趣事,那雄浑及天的城池,星罗棋布的三十六司,世家大族占据的仙山胜迹,甚至还有那可以充当坐骑的灵兽,不过,对于修仙界之事,却未提及。 鲁三获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恍惚间,那少年的心,已飞到了那仙都大城之中。 之后的数日,鲁三获日出离家,向晚便回,到那小院之中,便和苏迈厮混到一块,苏迈左右无事可做,便陪着他喝酒闲聊,打发时日。 本来,鲁三获很热情地邀苏迈和他一道出湖打鱼,顺便见识下这青草湖的美丽风光,不过因陆云奚一直未醒,苏迈不敢离开,便婉言谢绝。 这一日,老鲁头和三获因和村民早有约定,要出湖远 捕,次日方可回来,故而小院之中,便只剩得苏迈一人。 此刻已然入冬,虽说这孤悬世外的墟里渔村并不像寻常俗世那般万物萧条,但湖风吹过,依然有几分肃杀之气。 苏迈照例去往陆云奚所在之处看望了一番,女子虽然犹自沉睡不醒,但面色较之苏迈初见之时,倒是红晕了不少,看起来,情况已有所好转,只是,何日能醒来,却是未知之数。 苏迈将那被褥轻轻盖上,随后关上门窗,便独自出了院门,临行前,在那正门的墙上,取下了一个葫芦。 这段时间以来,他偶尔也会随鲁三获到村里转转,村民们虽对苏迈来历颇有好奇,但三获一口笃定,介绍说是他的远房亲戚,淳朴的山民便也不再多问,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诺大的青草湖中,便只有一个墟里村,多少年都未曾来过一外人,这老鲁家,又何来的亲戚。 故而,当苏迈一人,独自行于村中小道时,有村民遇见,亦只是点头示意或微笑问好,一路行去,倒也颇为自在。 很快,苏迈便到了上次所到的高台石亭之处。 自老鲁头口中得知,这石亭原也有名字,唤作悔仙亭,原本在亭子的一侧,竖着一块石碑,便书着悔仙亭三字,不过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蚀,石碑亦不知何时倒了,之后,便埋没于乱草之中。 这村子与世隔绝,村民过着捕鱼织布,春耕夏种的生活,自得其乐,也懒得去管这石碑之事,这悔仙亭嘛,久而久之,也无甚人关注。 苏迈因先前来时,颇有几分奇怪的熟悉之感,有心多了解了些,此刻闲来无事,便提着一酒葫芦,独自登台。 悔仙亭畔,湖风习习,乱草蓬生,苏迈好奇之下,扒开那一丛犹自翠绿的杂草,仔细寻了寻,还真在那草茎之下,找到了一块石碑。 那不过是块寻常山石,说是石碑,只是因其看去颇为方正,其上隐约刻有文字。 苏迈小心翼翼的除去周边乱草以及那石碑之上厚厚的苔藓,运劲将其扶了起来,就着光,仔细地辩认了半晌。 那石碑之上,确写着悔仙亭三字,只是那书体却颇为古老,在神州界上,多已不用,故而极少见到,苏迈亦因过往在天随子教他识字时,偶有提及,才勉强识得。 “悔仙亭?” 苏迈望着那石碑,默念着这名字,一时颇有些迷惑。 这世上以仙为名者,比比皆是,如醉仙亭、万仙楼、留仙台等等,其意多是倾慕神仙风采,亦仿效之,但这“悔仙”二字,却是从未见过。 毕竟,这人间世上,皆是凡人,便是修到至境,只要未进入那黄龙仙境之中,受仙渺之气洗体,便脱不得凡胎,对于仙者,自只有仰慕之份,一旦有些许机会,谁都渴望升天成仙,故而这“悔”之一字,却无从谈起。 连黄龙仙境皆未进过之人,谈何有悔? 这墟里村中,皆是俗世中人,从未有修士来过,更遑论修仙,那这村中先贤立此“悔仙亭”又是何意? 难不成,这亭子不是村民所造? fpzw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仙子之痛 百思不解,苏迈复又将那石碑翻了过来,却见那背面,竟然还有字迹。 只可惜,因年代过久,苏迈已辨不清这字迹全貌,只能依稀认得出其中有一句后世当以为戒云云。 因前面字迹,风蚀严重,后又倒入土中,被这草根苔类攀附,那所刻之字,却是模糊一片,苏迈望了半天,亦看不清楚,故而这当以为戒四字,却看得他一头雾头。 究竟以何为戒,这墟里渔村,在许多年前,又发生过甚事? 年代久远,村中又未有古籍留存,想要弄清此事,自然已不可能,不过苏迈眼下,亦不过好奇而已,真要让他去探究此事,亦无法心情,只存陆云奚苏醒,他便要弄舟入湖,翩然离去,日后,只怕便再无机会到这孤村之中,这村中往事,自然亦和他无关。 放下那石碑,苏迈长叹了一气,转身便那亭中走去。 亭中设有供人歇脚的条凳,不过苏迈并未就坐,而是倚在那石柱之上,远眺青草湖。 阳光和暖,湖光跃金,再远处,水色空蒙,偶有几点帆影,却是往更深处而行。 这时候,出湖的渔船,多以已进入了青草湖深处,目之所及,已很难见到踪迹,而那大湖之畔,一湾浅滩之内,倒有零星渔船,看上去,倒像是已被废弃。 苏迈吸着那带有淡淡青草味的湖风,颇有些豪气上涌,拔开那酒葫芦的盖子,大饮了一口。 村民自酿的烈酒,一口入喉,便如烈火升腾,火热过后,便是辛辣,苏迈初时尚不习惯,不过和老鲁头爷孙俩喝过几回之后,倒也觉颇有几分粗豪之气。 大口下肚,顿觉面红耳热,呼出一口浊气,便觉心中块垒尽消。 自从进入这星罗海以来,他便未有一日消停,虽说比之在乾元城中终日东躲西藏,四处逃命,要好上少许,但这一路行来,却同样紧张而凶险,特别是在那水月镜天之中,差点被秦太虚夺了舍,如今想来,亦有几分气恼。 站在这神秘莫测的青草湖畔,倚亭而望,浩渺无边,水天一色,远离了那江湖纷争,这一刻,苏迈顿觉浑身舒畅,难得轻松。 复又饮了一口,随口拭去唇边酒渍,豪气上涌,随口唱道: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斜阳。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苏迈放声而唱,眼前湖畔清清,有风拂来,仿佛和着歌声一般,翩然起舞,远处,有正在劳作的农人,闻之亦抬头远望,只见那悔仙亭上,有少年如玉,逸兴思飞,临风举酒,狂放不羁。 许久,有鸥鹭惊飞,掠水而过,一声啼鸣,打破了少年的豪兴。 苏迈回过神来,但见眼前景物依旧,而手中之酒,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他饮了个干净。 未几,一阵醉意传来,苏迈只觉有些恍惚,靠着那石柱坐了下来,双眼微闭,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数个时辰,直到他醒来时,已是月朗星稀,遍地清寒,一弯新月,映照在那青草湖上 ,夜色溶溶,水天共碧,沉静中复有几分寂寥。 苏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未曾睡得如此深沉了! 轻叹一声,苏迈神情看去,颇有清爽。 他亦未料到,自己饮了一壶浊酒之后,竟然一醉如斯,想到陆云奚独自在那小院之中,心中甚急,忙一路小跑,奔了回去。 院门洞开,有女子白衣飘飘,黑发如瀑,雪般的肌肤在那月色之下,散发出淡淡的柔光,苏迈进门时,正微抬蓁首,仰望星空。 夜凉如水,美人如画,这一刻,如此静好! “陆姑娘,你醒来了?”苏迈一只脚尚在门外,便急叫着。 “苏迈……!”陆云奚闻言,亦面有喜色,忙转身回应。 劫后重生,四目相顾,清冷孤绝的女子,眼里竟有丝丝柔情。 “陆姑娘,你醒来便好!”苏迈冲了过去,边走边说道。 “这是何处,我们为何会在此?” 陆云奚醒来之时,已是入夜时分,这小院之内,空无一人,四处找寻,当见到苏迈的黑剑和那骷髅之时,方放下心来,虽是一肚子的疑惑,但这些东西在此,说明苏迈亦被救起,不过,却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清楚身在何处,安全起见,便未到那小院之外,既然苏迈在此,只需静静等着,待他回来,自有分晓。 此刻,见苏迈安然无恙,踏着月色归来,陆云奚自然心中甚喜。 “此地乃是一世外渔村,我们在星罗海中被洪水冲昏,后来就被流落到此,被这院子的主人鲁爷爷所救!”苏迈边走,边将陆云奚引至那院墙边的小桌旁,稍理了理思路,便将连日来所发生之事,简单要说了一遍。 陆云奚听完,唏嘘不已,想不到自己竟然一下睡了半个多月。 若无这老鲁头和苏迈守护,真不知后果会是甚样。 “你是说,这儿是一孤村,青草湖并无出路?”陆云奚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据这儿的渔民所言,应是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这村子里皆是俗世之人,并无修为在身,我想,若我们二人同去,越过那湖中大雾应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那迷雾之外,又是甚所在!” “苏迈……”陆云奚闻言,突然神情一暗,轻呼了一声。 “陆姑娘,你怎么了?”苏迈见状,急道。 “我的修为……,尽失了!”陆云奚摇了摇头,黯然一叹。 “啊,怎会如此?”苏迈一惊,站起身,大叫道。 “我亦不清楚,醒来之后,便发现丹田枯竭,再无一丝灵力!”陆云奚亦站起身,眼神很是失落。 对于修士而言,修为尽失,便等同于废人,数十年苦修,一朝尽丧,这结果,谁也无法坦然面对,更何况,像陆云奚这种天之娇子,受宗门重点栽培,修为出类拔萃,如今骤然跌落,这心中苦楚和绝望,自非常人所能理会。 好在陆云奚性情清冷,虽心有不甘,但表面上看,倒也并无太多波澜。 “都是我连累了你!” 苏迈闻言,轻叹了一句,陆云奚虽未明言,但他却心里清楚,陆云奚在那石室之 下,便被秦太虚所伤,后又带着他一起出逃,若非在那洪流之中,陆云奚顾着救他,也不至于灵力耗尽。 今日这一切,说起来,皆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苏迈只觉愧疚难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女子。 “天意如此,如之奈何!”陆云奚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如今我已无修为在身,便同这小村的渔民无异,想要通过那湖中大雾,已不可能了,或许这墟里,便是归宿!” “陆姑娘,灵力耗尽,无法再修炼吗?”苏迈见状,突然轻问了句。 “若在平时,尚可慢慢回复,无非费个三五年时日,不过,我先前神魂受损,之后又数次强运修为,导致丹田枯竭,如今已无法积蓄灵力,又如何修炼?”陆云奚面露愁意,怅然若失。 “便没别的办法了吗?”苏迈亦是愁眉不展,沉默片刻,复又问道。 “若在南庭山上,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不过眼下……”陆云奚话未说完,复又摇摇头,语意很是明显,困在这孤村之中,一切都无从谈起。 “陆姑娘,你放心,等三获他们回来,我们了解下那湖中状况,借条小舟,便去闯上一闯,拼得性命,我也要送你出去!”苏迈见状,突然有些激动,脱口回道。 “没用的!”陆云奚向前走了两步,抬头望了望头顶夜空,弯月如钩,群星寥落。 “这青草湖能通往星罗海,应非寻常所在,这湖中大雾,只怕多有禁制,以你的修为,想要出去,只怕不易,便是真闯出去,亦不知会到何处,以你我二人之力,想要回到南庭山,最快亦得数月,到时便是我师伯,亦束手无策。” “哎……”苏迈闻言,心知陆云奚所言不虚,一时间,心里堵得慌,对自己很是失望。 若他能有无用和花相容那般修为,或许,便有一试的机会,只可惜,事与愿违啊! “陆姑娘,这村子里有一怪事!”二人沉默片刻,苏迈忽觉有些尴尬,为缓解陆云奚情绪,复又开口说道。 “有甚怪事?”陆云奚闻言,随口问道。 苏迈见状,便将白日所见那悔仙亭之事,说了出来。 “悔仙?”陆云奚闻言,亦颇为惊讶。 苏迈点点头。 “你可知这村民为何会流落至此?”陆云奚略一思量,复又问道。 “听他们说,这村子似乎在此地数千年了,至于怎么来的,谁也不清楚,毕竟多是村民口耳相传,并无文字可查。” “莫非,这村中原本有过大修士不成?”陆云奚想到悔仙、引以为戒之类的话,一时甚是好奇。 “亦不像!”苏迈摇摇头,复道:“这墟里村立于青草湖中,看上去虽有几分神秘,但村民尽皆俗世中人,以渔耕为生,世代不和外界接触,对于修仙界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那便奇了!”陆云奚秀眉微动,满脸疑惑。 “这村中可有祭坛或祠堂之类所在?”顿了顿,复道。 “似乎没有!”这段时间以来,苏迈闲来无事,便到这小村附近转悠,对这墟里的情况,倒也颇为熟悉,除了数十户渔家小院外,并无其它。 fpzw 第三百七十二章 村外先生 陆云奚闻言,一时亦想不明白这悔仙亭之意,只是心里隐隐感觉,这世外孤村,或许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苏迈虽亦存疑,但对此事却并不在意,他心中所想的,是如何通过那湖中迷雾,带陆云奚出去,甚至心里已在盘算着,等明日鲁三获回来,让他带自己去那湖中先探上一探。 不过这心思只能放在心里,却不好和陆云奚商量,在她眼里,苏迈独自去闯湖,无异于送死,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二人一番闲聊,陆云奚的情绪倒缓和了少许,直到夜深露重,苏迈心念其方自转醒,加之身无修为,便各自歇息而去。 直至次日傍晚,微霞满天,那湖中彤红一片时,老鲁头祖孙俩方扛着满网的鱼获,大笑着踏入院门。 甫一进入,便见苏迈正在院中,擦拭着那黑色的棍子。 “苏大哥……”鲁三获开心地大喊了一声,随后将那鱼网往地上一扔,复叫道:“苏大哥,你快看,这回收获可大了!” 苏迈见状,忙向那老鲁头打了个招呼,便朝地下望去。 只见那鱼网之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儿,日光斜照下,鱼鳞闪耀,银光夺目。 “这一网,怕有百来斤了吧!”苏迈目测了下,随口问道。 “只多不少!”老鲁头亦甚为开心,笑着应道,看来此次远湖冬捕,收获确比以往多了不少。 “苏迈,来搭把手!”鲁三获小跑进了屋,老鲁头示意苏迈一道,将那大网拉起,进了后院之中。 院内有一方小池,引山水而入,平时里,祖孙三人若收获颇丰,一时难以处置,便将那新鲜活鱼,养在这池中。 此刻,鲁三获正将那堵水的石块搬开,往池中注水。 三人很快便将网之中鱼分类好,活的放入池中,死了的扔入筐内。 正自忙碌间,白影飘然而入,却是刚打坐调息完的陆云奚闻声而来。 虽说修为尽损,丹田无法蓄力,不过十数年的修炼,陆云奚已成习惯,每日早晚课倒不曾放下,虽说希望渺茫,但勤炼总不会有坏处。 鲁三获眼尖,一眼便望见这个悄然而来的神仙般女子,刚抬起头,双眼便移不开了。 “神仙……姐姐,你……好好看啊!” 片刻,鲁三获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叫了一句。 先前陆云奚尚有昏迷之中,鲁三获只觉她生得极美,便毕竟久睡之人,看上去多少有些病容,故而并未太过留意,而此刻陆云奚早已转醒,经过一日的恢复,眉目之间,神采灵动,虽未出一言,光往那一站,便是气韵风流,令人见之忘俗。 鲁三获自幼生长在墟里,所见者,多是渔家村妇,便是少女,亦是皮肤偏黑,举止粗鲁,几曾见过如此风姿傲世,不沾尘俗的女子,一时之间,直以为真是仙子临世。 “你是三获吧?”陆云奚笑了笑,随后又转过身,朝老鲁头见礼称谢。 鲁三获有些不满地朝苏迈望了一眼,轻声嘟囔了一声“鲁圭!” 老鲁头未料陆云奚会突然醒来,此刻见她神色如常,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一时间 亦有些恍惚。 愣了愣,忙又笑着摆手。 客套片刻,三人自在忙碌,陆云奚亦不好站着,想着来帮帮手,不过这祖孙俩见她那仙姿绝色,怎么也不让她动手,生怕这鱼腥味沾染了陆云奚的衣裳。 苏迈见状,便示意陆云奚一旁观望,这鱼分好之后,还须剖腹腌制,确实不适合她这种不染尘俗的仙子。 陆云奚无奈,只好站在一侧,她本不善言谈,本日里亦极少和陌生人打交道,故而此刻,亦只是默然以立,偶尔搭上一两句。 苏迈在这院子住了十多日,倒是和祖孙俩混得挺熟,这动作神情,看上去还真像个渔家少年。 陆云奚观望半晌,心底突然有几分羡慕。 她出身世家望族,师门亦是天下第一宗,自小接触之人,皆是高来高去的修士,南庭山中,无数个日夜,多是师徒二人相依为命,故而对于这俗世红尘,接触甚少,不像苏迈,从小混迹于酒廊巷陌之中,面对三教九流之人,骨子里,其实与寻常凡人无异,故而方到这小院之后,便和鲁三获打成一片,对这老鲁头,亦同祖孙一般。 其实,在这俗世之中,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陆云奚默然叹了一句,正遇到苏迈不知为何,突然抬起头望向他,额头之上,尚沾着一片鱼鳞,那模样,看去甚是滑稽,陆云奚亦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仙子展颜,百花失色,苏迈见状,亦憨憨地笑了笑,心下却甚是开心,看去,陆云奚倒像是暂时放下了心事。 如此,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数人方将那一网渔获处理完毕。 是夜,老鲁头煮汤,苏迈炒肉,三获手艺不精,便劈柴烧火,四人在那小院之中,饱餐了一顿。 许多年来,陆云奚因有修为在身,平日里极少饮食,但是偶尔著筷,亦很是清淡,不过如今,已同常人无异,自然便有饿感,加之这鱼汤极鲜,苏迈烹制的鱼肉亦很是嫩滑,三人喝酒闲聊,陆云奚亦插不上话,只好闷头吃饭,不知不觉间,却已是数碗鱼汤下肚,便是这村中特有的紫米饭,亦吃了小碗,停箸之后,竟觉极为满足,满嘴的油光,比之那平日里清冷的仙气,却是大相径庭。 苏迈从未见陆云奚如此吃相,今番见此模样,反觉颇为欣慰,过往那飘然出尘的仙子,固然清绝傲世,但毕竟多了几分疏冷,却不像眼前之人,沾几分人间烟火,反倒多了些许暖意。 毕竟许久未沾油腥,陆云奚吃完,亦觉有些不适,见三人犹自推杯换盏,便起身告辞,为众人砌茶而去。 这山野之中,茶粗器陋,老鲁头本不愿陆云奚动手,不过苏迈却以眼神相阻,在他看来,若一时之间,二人找不到离去之法,那陆云奚难免落入尘俗,再说,此刻找点事情做做,亦可免得顾影自怜,心生落寞。 待得女子离去,老鲁头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 “苏迈,这陆姑娘可是有甚心事,眉头上,怎么看去有些发愁啊!” “许是刚醒来,身子还未恢复吧!”苏迈闻言,随意解释了句,这灵力之事,和他们二人也说不清楚,便只好随口搪塞。 “苏大哥,若陆姐姐身子未 好,可以去后山寻先生,开个方子,调理下!”鲁三获闻言,忙关心地插了一句。 “先生?”苏迈闻言一惊,这小渔内村,皆是渔民,又不和外界相通,何来的先生? “先生可厉害了,会治病,还会教人识字,便是我这鲁圭的名字,也是先生赐的!”鲁三获举着半杯酒,一脸崇拜的样子。 “什么鲁圭,怪里怪气的,叫三获多好听!”老鲁头斜了他孙子一眼,自顾自了喝了一杯,沉声说道。 “爷爷,您又不识字,先生说了,我这名字可是大有来头!”鲁三获一脸不服气,大叫着。 “有甚来头,说来听听!”苏迈一听,亦觉好奇,忙问道。 “先生说:‘圭者,瑞玉也,上圆下方,以封诸侯!’”三获闻言,站起身,微仰着头,文绉绉地大声念了一句。 他这摆头晃脑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学堂读书人的模样。 苏迈见此更是惊讶,如此之句,定是饱读诗书之人,又岂是山野村夫所能为之,莫非,这墟里渔村,还另有高人不成? “什么方啊圆的,你只要好好跟着我打渔便好,别像你爹一般!”老鲁头大喝一声,看样子,似有几分怒意。 苏迈自进这小院以来,便只见过鲁三获祖孙二人,却不知他爹娘何在,后来虽随意问起,但鲁三获亦不甚清楚,只说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出湖捕鱼,便没再回来过。 此刻,这老鲁头突然提起,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他自然不便追问,此刻,他对那鲁三获口中的先生,倒是颇感兴趣,隐隐感觉,若想了解这渔村之事,只怕问这先生更为合适,甚至于那湖中大雾,说不定亦能探知一二。 “三获,这先生是何年纪,什么时候来到这的?” “这先生啊,本不是这墟里的人,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也弄不清楚,似乎自我小的时候,便在这了!”老鲁头闻言,接了一句。 “几十年前,他多在山中隐居,也极少到村子里来,后来有一回,也是巧了,村里头有个孩子,得了重病,刚好遇到这先生下山,被他瞧见,说是染了寒毒,给那孩子吃了个药丸,不久之后,还真就好了!”老鲁头半眯着眼睛,回想这先生之事。 “这人啊,神神秘秘的,不过村子里的人,遇到大的病痛,便会上山去寻他,说也奇怪,他那药丸倒很是灵念,多数时候,都能药到病除,偶尔有孩子上山玩,遇见他了,还会教他们识识字,读几句闲书。” “这么说来,这先生应是个山中神仙般的老人吧!”苏迈想了想老鲁头的话,若在他小时候,先生便在此处,那少说也是个耄耋之期的老者。 “不对!”鲁三获闻言,摇头叫了句,随后又道:“这先生并不是老人,看起来,比村口左大叔还年轻呢!” 这墟里村不过数十户人家,除了鲁姓以外,便是姓左,不过这左氏人丁单薄,传承至今,亦只剩五户,这村口的左大叔,便是其一。 此人年不到五旬,生得甚是精壮,一身力气,在村中无人可敌,故而颇有几分名气,苏迈亦曾有过数面之缘。 fpzw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六顾茅庐 老鲁头之言和三获的描述颇有几分出入,若这先生比左大叔还年轻,岂可能在老鲁头小时候,便在村中,这年岁,怎么也对不上! 不过,苏迈略一思量,却是眼神一亮。 在老鲁头祖孙二人面前,他自然不便明言,遂又向三获问了几句那先生的状况,得到的答案,却又令他有几分担忧。 这先生在山中有一茅舍,但却经常见不到人,想要寻他,却需有运气才行。 不过,越是这般,苏迈便越是好奇,这神秘的先生,或许便是他们二人离开此地的希望。 既然他非这村中之人,那又是如何进得青草湖中,这数十年行踪飘忽的,说不定中间便有离开过。 如此一想,苏迈心中更是期待,待得见到陆云奚端茶而出后,更是掩不住有些兴奋。 酒过三巡,老鲁头祖孙亦是颇为兴趣,一时倒也看不出苏迈有甚异样。 闲谈了近半个时辰,苏迈朝陆云奚使了个眼色,陆云奚便借故离去,不久后,苏迈亦觉有醉意,起身告辞,祖孙二人见酒酣茶凉,亦相继散去。 苏迈回房呆了一刻钟,见屋外再无动静,复又迈步而出,陆云奚所居,位于院子西侧,原是堆放杂物之用,因考虑到她女子身份,加之又处于昏迷之中,需要清静,老鲁头便将此清理出来,铺上床褥,便成了临时居所。 苏迈轻声离房,朝陆云奚所在步去。 陆云奚先前离开之时,亦心中有疑,不知苏迈何意,不过看起来,却是有话不便当祖孙二人说,故而回房之后,亦是轻掩门扉,只待人来。 苏迈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便举步而入。 “陆姑娘,有转机了!”甫一进屋,苏迈便急着说道。 “有甚转机?”陆云奚面色一动,疑道。 “这村子里,或有修士!”苏迈轻掩上门,推开窗,月色之下,满脸激动。 “修士?”陆云奚惊诧不已,原本按苏迈所言,这村中皆是渔民,世居于此,从未出过湖,又何来的修士? 苏迈见状,便将那先生之事,道了出来。 “倒也不一定便是修士,他若是医者,驻颜有术亦有可能!” “我先前观察过,这村子并不甚大,按三获所言,这先生虽在山中有一茅舍,但常不在此,青草湖是一绝地,他不在山上,又去了何处?”苏迈复疑道。 “难道,他能离湖而去?”陆云奚眼神一亮,若真是修士,那进入青草湖深处,甚至穿越那湖中大雾,倒也极有可能。 “无论如何,我想明日去探上一探,他若真是同道中人,又会医术,或许能解陆姑娘身上之困。” “看看也好,再不济,了解下这村中情形,亦有好处!”陆云奚点点头,心想着这先生便真是修士,想医她这丹田,亦无可能,不过此人能隐居于此,说不定是一前辈高人,去拜访一二,并无坏处。 二人计议已定,便各自休息而去。 翌日清晨,天方破晓,苏迈便早早起身,按惯例,将那虚云诀修炼一遍,甚至于天随子的术法,亦顺带运行了一回,之后取水漱了漱口,便来到那小院之中,一抬头,便发 现,陆云奚亦早早在院内等候。 二人不知那先生山居所在,但只好等鲁三获起来。 农家之人,早起而作,祖孙俩虽打渔为生,但亦起得极早,二人呆了不到一刻钟,壮实的少年,便步了出来。 “苏大哥,陆姐姐,你们好早啊!”鲁三获有些意外,这半个多月以来,苏迈每日都是听到外头的动静才起来,为何今日,却这么早? “三获,我们想去寻寻那先生,帮陆姐姐瞅瞅病!”苏迈见状,忙回道。 “好啊,我带你们去!” 鲁三获听得要去帮陆云奚瞧病,自很是乐意,忙回房中,朝老鲁头呼了几句,很快折返出来。 “走吧!”少年满脸兴奋,似乎对去那先生之处很是期待,一马当先,便小跑而入。 苏迈二人见状,相视一笑,随后亦快步跟去。 老鲁头亦步了出来,站在院内,眼着三人离去,轻叹了一声: “这孩子……” 出得院门,鲁三获却是朝那入村之路,反向而行。 转过一片树林,便向那后山一路而去。 羊肠小道,直伸入山林深处,两侧杂草丛生,间有低矮灌木,看上去,和寻常村落的后山,并无二致。 鲁三获生长于此,自是轻车熟路,带领二人顺着小道,弯弯拐拐,疾行而去。 少年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大把的劲使之不尽,一路蹦蹦跳跳的,很快便拉开了和苏迈二人的距离。 若论脚力,苏迈自然不输鲁三获,不过陆云奚眼下形成常人,这体力自非昔日可比,一阵疾行,额头已隐有轻汗透出。 苏迈见状,放慢了脚步,陆云奚略有几分失落,眼神望向远处山林,怅惘而无助。 苏迈暗叹一气,边走边说道:“陆姑娘,别太担心,等找到这先生,或许便有希望了!”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接话,复又信步行去。 二人耽误片刻,那鲁三获已然钻入前方林中,不见了人影,好在这山中便只有这一条道,二人倒也不担心错过。 复行了数百步,前方林中隐隐有轻雾涌来,而再往前,便是林深雾重,隐不可见。 苏迈朝林中喊了两声,便听得鲁三获在前头回应。 许是三人出门过早,这山中,隐隐还有几分晦暗,深林之内,霜寒之气较甚,陆云奚行了半程,便觉有些微凉。 好在这路程并不甚长,转过一道山涧,便又听得鲁三获叫喊之声,看情形,似乎便要到了。 苏迈二人加快脚步,很快,便又见天光大亮。 前方,一道缓坡之上,向阳之处,有屋舍俨然,茅草为顶,红泥做墙,看上去,和那山下的农家小院倒也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入院不远处的小道上,多了一道看去颇为精巧的竹牌坊。 而牌坊两侧,则是数亩水田,许是刚过收获之季,田中除了一汪浅水,再无他物。 此刻,鲁三获便站在那牌坊之下,正对二人招手。 苏迈顺着那水田中央,寻路而去,很快便见那牌坊之上,挂着一块横木,上书“得一”二字,字迹古拙厚重,圆润饱满。 “得一庐!” 陆云奚轻念了一句。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这先生果是个雅人!”苏迈亦随之点头,眼神却放在字迹之上。 昔日天随子教其识字之时,便提过,字为心声,心之所想,在字中便可看出。 眼前这“得一”二字,看上去冲淡平和,一气呵成,但落笔之处,却隐而不发,颇有藏锋之意。 “苏大哥,你说的是什么啊?”鲁三获见苏迈对着那木匾望了半晌,便一脸钦慕地问道。 “哦,没什么,这字写得好看!”苏迈闻言笑了笑,便示意三获向前带路。 片刻,便到了那小院之外。 柴扉轻启,却未见人迹。 鲁三获正欲出声喊叫,却被苏迈挡了下来。 三人上门求见,自不可行这莽撞之举,往四周望了望,便见不远处有一截断木,苏迈示意身侧二人,先行等候,待先生晨起,再行拜访。 不过,许是三人运气不好,等了半天,红日当头,亦未见有何动静,鲁三获忍不住,拔脚便往院内跑,转了半晌,复又折了出来。 “先生不在家中!”鲁三获一脸沮丧,朝二人摇头说道。 “无妨,我们明日再来!”苏迈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便站起身,朝陆云奚笑了笑。 寻人无果,自然无须再等,三人复又依原路返回。 次日,天刚蒙蒙亮,二人又早早出门,入山而来,为免耽误鲁三获出湖捕鱼,这回却未再等他,循那后山小径,一路寻去。 可惜的是,这先生,依旧不在家中。 此后,复寻了四日,那先生却不知去了何处,茅舍之中,并无人影,甚至有一回,苏迈二人在那院门外,坐了一日,直到入夜,方才下山,不过,别说先生,连个路过的人影皆未见到。 不过,越是如此,二人越是期待,这先生数日未回,肯定不在山中,定是出湖而去了。 第六日,二人仍旧一早出门,到那牌坊之下时,天已大亮,苏迈抬头向前望了望,却发现原本半掩着的柴门,此刻却是洞开着。 有人进去过? 苏迈眼神一亮,身侧的陆云奚此刻亦有发现,忙朝苏迈望了望。 二人心中激动,忙又快步向前迈去。 及至那院门口,苏迈抬眼朝里扫了扫,却发现并未有人迹。 “先生可在,晚辈苏迈求见!”苏迈在门外提高嗓门,喊了一句。 满脸期待的二人,站于院门之外,等待里面的回应。 片刻,院内终有动静传来。 “进来罢!” 声音温润醇厚,苏迈先前那一丝的紧张感,亦很快消散。 二人依言而入,方行数步,便见一春风和煦的中年男子,文士装扮,正负着手,缓缓步了出来。 “二位,可是找我?” 二人闻言,忙躬身见礼。 男子似乎对二人身份并不在意,只淡淡问了句:“为何会到此处?” 苏迈想着要靠此人指点迷津,倒也不敢隐瞒,忙道:“晚辈二人不小心坠入星罗海中,不知为何,便流落到这青草湖里,为山下渔民所救。” fpzw 第三百七十四章 孤身探湖 “星罗海啊!”先生缓缓重复了一句。 “先生您知道?”苏迈激动地问道。 “不知!”先生回道。 “二位来此,可有甚事?”笑了笑,先生复又道。 “我朋友身受重伤,听说先生精于岐黄之术,特来求医!”苏迈朝身边女子望了望。 陆云奚轻眸浅笑,朝先生福了福。 “伤在神,不在皮啊!”先生望了一眼,随口说道。 “正是!”苏迈一惊,这先生尚未号脉问诊,如何知道陆云奚伤在神魂? 陆云奚闻言,亦是骇然,看来,这先生确非寻常医者那般简单。 既是如此,倒也无需隐瞒。 “先生高明,小女子日前不慎受伤,神魂受损,之后数次遇险,导致丹田枯竭,如今修为尽失,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这事,不易啊!”先生复又朝陆云奚望了望,轻叹了一声。 苏迈一听,却甚是兴奋,这先生言下之意,似乎并非不可。 忙不迭地朝陆云奚望去,却见女子亦面有悦色。 “还请先生指教!”苏迈忙躬身一礼,恭声说道,陆云奚亦随其后。 “不急!”却见先生摆摆手。 “进来再说罢!” 二人紧随其后,进入那茅舍之中。 这草堂茅舍,外面看去甚为简陋,待二人入室之后,却觉颇为精雅。 内墙之上,以竹片为饰,大小粗细均经过精心挑选,看上去,绿意盈盈,不知为何,寻常竹片时间一久,便呈灰黄之色,而此处,却像刚采的新竹一般,毫无枯败之气。 一张古琴,置于中厅之内,其后的墙中,挂着一张《松下弈仙图》,讲的是一个荷斧的樵夫观望仙人松下对弈的情形。 厅中右侧,有竹炉煮水,炭火正红,数个草墩散布于炉前竹几之侧,看来,这先生草舍之中,亦常有客来。 “坐罢!”先生落坐,以手执壶,洗盏冲茶,动作轻柔,有若行云流水,一丝不苟。 苏迈看去,不觉暗暗佩服,先生心境沉静,是有大格局之人。 “先生,陆姑娘之疾……”默然片刻,苏迈终是忍不住,追问了句。 他话音未完,却听先生说道:“神魂受损,亦可静修恢复,这丹田枯竭,却很是棘手!” 见二人皆微倾身子,显得十分急切的样子,先生缓缓冲了茶,分与二人,随后又道:“这墟里村,孤悬大湖之上,并无可温养丹田之物,这事,不易啊!” “温养丹田?”苏迈一听,脑中有灵光一闪,细思半晌,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尚有一物。 “先生,这重阳膏可能一用?” “重阳膏?”先生略有讶色,微抬起头,复问道:“你有此物?” 苏迈见其神色,心下甚喜,便忙回道:“晚辈曾有幸在一蜂巢之中拾得一块!” “哦,这倒巧了!”先生淡然一笑,随后朝陆云奚道:“姑娘福缘甚好,重阳膏确有几分效用!” 陆云奚闻言,面有喜色,难得地有几分激动。 “不过,这东西亦非对症之药!”先生见状,又淡淡说了句。 “敢问先生,何物可治?”苏迈急又问道。 “东西倒是有,不过,只怕你取不到!”先生回道。 “请先生赐教!” “这青草湖深处,有一片终年不散的大雾,你们可曾听过?”先生道。 苏迈点点头,道:“略有所闻!” “那雾中有坐孤山,山上有株千叶木莲,你若能取得那木莲之心回来,便有几分希望。”先生微抬头,往那山下大湖方向望了望。 “先生,这雾中可有何凶险?”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千魂同哭,百鬼夜行!”先生应了句,随后又为二人续上茶,继道:“此外,雾中还有毒瘴,进去之人,多尸骨无存,便是修为高深者,亦很难全身而退,更别说入得那孤山之上!” “如此凶险之地,这千叶木莲又如何取得!”陆云奚面色一暗,以苏迈的修为,入这雾中,自是死路一条。 “先生,可有进入之法?”苏迈听这先生语气,似乎言外有意,他既能一眼看出陆云奚伤在神魂,当亦能看出自己无甚修为,却提出这取千叶木莲之事,自然会有所指,不可能白白让他去送死。 “月圆之夜!”先生轻啜了一口,说出四个字。 “月圆之夜,便可无恙么?”苏迈急又问道。 “彼时,众邪尽出,汲月华之精以为修炼,你若能设法避得开去,上到那孤山之上,或有几分机会。”先生目光清澈,复道。 “甚好,那我便去那孤山之上,探上一探!”苏迈抓起眼前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便大声回道。 先生面露微笑,却未接话。 “对了先生,那千叶木莲生于何处,又是何模样?”半晌,苏迈突然想起一事,复又问道。 “我亦不知!”先生摆摆头,回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或许,等你真到了那山上,便能找到吧!” “千叶木莲……”苏迈想了想,随后亦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这叶子如此之多的莲花,想来应不难找寻吧!” “或许罢!”先生应了声。 三人闲聊半日,苏迈复又问了些这湖中之事,但当他提及那悔仙亭时,先生却表示一无所知,甚至于那块石碑,亦未曾见过。 苏迈想着先生至此,最多亦不过百年,那石碑却不知被埋了多久,加之他避世而居,自无心思去理村中之事,故而不清楚这悔仙亭,亦是寻常。 想了想,便也不再追问。 眼下,离那月夜之夜,尚有数日,苏迈心想着,先去找鲁三获学学这控舟之术,想要探那孤山,至少得先到那湖中才行。 陆云奚虽很是担心,但苏迈主意已定,她亦无法阻止。 先生对此,不置可否,许久后,便说另有他事,令二人下山,次日再来。 苏迈二人告辞而去,回到老鲁头的小院之中。 许是大师泉下有灵,那灰布包裹着的小包袱在水月镜天中,经无数洪流冲击,待到苏迈被救时,亦未曾丢失,后来老鲁头为苏迈更衣之时发现,便随手将其置于那骷髅之下。 这重阳膏作为他身上难得的宝物,被他收入那布包之中,此刻取出,亦是晶莹透亮,看去纯净无比,隐隐还有丝丝清香溢出。 “想不到,这重阳膏是这模样!” 陆云奚取之在手,感叹不已。 这东西她先前亦曾听过,却未见实物,此刻捏在手中,只觉甚是温润,手指转动,七色光芒随之闪过,陆云奚看得爱不释手。 “陆姑娘,这东西你收好,明日上山,便给先生!”苏迈见状,笑了笑,随口道。 “苏迈,这重阳膏很是难得……” “再难得之物,若不用之,则是死物,无甚价值,这东西若真能助陆姑娘解一时之困,便算是物有所值!”陆云奚本觉得东西甚是贵重,苏迈珍藏许久,突然给了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苏迈对此,却全然不在乎,陆云奚话到一半便被他挡了回去。 陆云奚有今日之难,亦有苏迈之故,他连那九死一生的雾中孤山都决意一探,又怎么会在意这小小的重阳膏。 陆云奚闻言,笑了笑,便将其收起。 次日,二人告别老鲁头祖孙,便又上山而去,鲁三获对陆云奚多有不舍,不过知其得先生医病,自然亦甚开心,送到那半山腰,便又折返而回。 想到在这山间草舍,只怕居住时日不短,苏迈还托鲁三获在村子里弄了身渔家少女的衣裳,给陆云奚做换洗之用。 二人一路行来,陆云奚白衣长剑,飘然若山间仙子,而其身侧的苏迈却手中提着个黑棍子,背上还绑着具骷髅,这情形,怎么看,都有几分不谐甚至古怪。 及至那山中草庐,先生已在院中等候,苏迈寒喧了几句,便留下陆云奚,下山而去,毕竟先生医病,他留下亦无所用,不如随鲁三获出湖来得实在。 如此,直到那月圆之日。 这天,苏迈早早起身,向先生问好,和陆云奚辞行。 先生笑意盈盈,只嘱咐他小心行事,而陆云奚却是满脸忧色,颇为担心。 “陆姑娘,放心罢,我定将那千叶木莲心取回来!”苏迈晃了晃手中之剑,一脸坦荡,似乎此去不是涉险,而是游山玩水一般。 “你,多……保重,若太凶险,不可强求,保住性命为是!”陆云奚轻声交代了一句。 此刻,她一身渔家女子装束,略低着头,看去还真有些良人远行,依依惜别之态。 苏迈点点头,随后便转身而去,背影决绝,心里却无端有些美滋滋的,连脚步亦觉有几分轻盈。 及至那村里停船的湖湾浅滩之畔,鲁三获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本来,少年亦想随之一道,不过苏迈自然不会同意,这险地,他自己都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加上鲁三获,更是有害无利。 便这样,苏迈一人一舟,越湖而去。 本来,按老鲁头的说法,这雾起之处,距墟里村不过一个时辰的船程,只是苏迈操舟技术实在很一般,愣是摇了快三个时辰,才见到那远处湖上,茫茫无边的弥天大雾。 说来倒也奇怪,此刻已是午时,虽湖上阳光并不甚烈,但也是天清云淡,湖水平静如镜,这迷雾看去却浓得像将雨的云层一般,远远望去,便似有座大山立于水中。 第三百七十五章 明月故人 此刻,距先生所说的午夜子时尚早,苏迈驾着小舟,围着那迷雾边缘,转了一圈。 青草湖浩瀚万顷,横无际涯,苏迈举目四顾,除了那无边大雾之外,却是水天空蒙,不见舟揖,许是因那大雾之故,这附近,连那水鸟都不见了踪影。 墟里村中渔人,对这湖中大雾多诲莫如深,过往捕鱼,亦至少在此十里之外,极少有这到附近,当然,千百年来,亦有不少猎奇探险之人,贸然进入那雾中,结果,自然是有去无回,村人不知雾中状况,久而久之,便传出这凶兽吃人之说。 苏迈斜躺在那小舟之上,吃着几口老鲁头准备的干粮,就着那辛辣的酒,任由小舟在那迷雾数里之外,飘飘荡荡。 此刻,湖水无波,天明似镜,寄身于这天地之间,苏迈忽有几分感慨。 人生如寄,百年也好,千年也罢,最终难免如烟消散,强如秦太虚,亦最终殒落于那灵眼之畔,便如此刻,一叶扁舟,浮游江湖,在这山水之中,做个烟波渔父,择一心爱之人,相守终老,又何赏不是逍遥快活。 长恨此身非我有,只可惜,他这一生,却不知是否还有明日。 “能活一日,便要开心一日,喝最烈的酒,守最好的人,这身后之事,便由他去罢!” 苏迈黯然半晌,却又突然举起酒壶,猛地饮了大半壶,随后仰天一躺,扯过那鲁三获的斗笠,遮住双眼,口中大呼: “不如睡去,不如睡去!” 天色尚早,这湖上亦无处可去,趁着这湖中静谧,稍做歇息,养神蓄力,倒也不错。 从墟里村一路至此,苏迈折腾了数个时辰,确也颇为疲累,加之这酒劲催化,很快便沉沉睡去。 舟行湖上,晃晃悠悠,有微澜荡开,小鱼围着船舷游动,时不时好奇地露出水面,想看看这个不期而至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何模样。 日头自东向西,光影流过,湖面亦由明转暗,待到苏迈醒来时,拉开斗笠,却见头顶一轮明月,皎如玉盘,而再起身时,却见眼前亦是月色沉沉,星影点点,一时间,苏迈有些恍惚,竟有些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清河!”苏迈站起身,望着这水天一色的奇景,突然吟道。 “天下明月三分,二分便在这青草湖上!”一个冷清清的声音突然传来,苏迈心中一惊,忙转身一看,却见先前自己躺着的船头,凭空多出个人影。 黑衣裹身,黑发披肩,正背对着自己,加上这清冷的声音,刹那间,苏迈心中寒,突然想起那先生所说的八个字。 “千魂同哭,百鬼夜行!” 这茫茫水域,空无一人,这女子又自何而来? 莫非,真是……女鬼不成? “你,是……何人?”苏迈心中紧张,却故作镇定地喝道。 “你独自一人到这湖中来,难道不知这雾中有甚么?”那女子讥诮着道,声音冰冷而飘忽。 苏迈踩了踩脚底的木板,暗一运劲,舟身晃了晃,却和先前并无区别。 这女子似乎……轻若无物! 苏迈倒吸一口凉气,若她真自那大雾真来,那便麻烦了。 “雾中有甚,与我何干,你且转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苏迈定了定神,勉强站直了身子,语气中却未免有些外强中干。 “我怕我转过来,会吓死你!” “小爷我鬼门关都走过几回了,会怕你这女鬼!”苏迈一急,脱口回了句,随后,一团火苗便现于右手掌心之中。 “年轻人,我看你不像短命之人,何必来这送死呢,若平日来便也罢了,却又为何选这月圆之夜?” “你这话,是何意?”苏迈闻言,心中一动,急问道。 先生让他月圆之夜前来,这女鬼却为何会有此一说? “月圆之夜,千魂同哭,百鬼出行,乃是这迷雾之内,最为凶险之时!”女鬼说着话,却是突然飘了起来,苏迈立于其后,却发现,黑色裙摆之下,空空荡荡,却是看不到腿。 “这……女鬼!” 苏迈吓得不轻,手中劫火不自觉地脱手而出。 未见那女子有何动作,那劫火却倒自倒飞而回。 苏迈见状,亦不敢再出手偷袭,心中暗想,事已至此,怕亦无用,那迷雾之中,既是百鬼夜行,若连这小小女鬼都斗不过,又如何去得那孤山之上。 只是令他纳闷的是,先生为何却要他在这最为凶险之时来此,这女鬼之言,听上去,亦不无道理。 “前……前辈,我有不得已之事,要到那孤山一趟,还请前辈指个方向!”沉默片刻,苏迈忽又开口说道。 “哈哈哈……”一阵令人发冷的讥笑声传来。 “回去吧,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这世上山山水水,何处去不得,小小年纪,又何必去那孤山送死!” 笑声之后,却女鬼顿了顿,复又劝道。 苏迈闻言,更觉奇怪,暗想这女鬼突然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劝我离去,我和她素无交情,为何如此? “我既已至此,便势在必行,就算死,也要死在那孤山之上!”苏迈满心疑惑,复又回道。 “你为何不惜一死,亦执意要去?”女鬼突然问了句。 “我有一朋友身患重疾,要取那孤山之上的千叶木莲之心为药!”苏迈倒也不想隐瞒,接口回道。 “朋友,莫非是女子不成,可是那红颜知己?”那女鬼声音略有些波动,突然问道。 “这……”苏迈未料,区区一女鬼,竟会有如此一问,怔了怔,又随口说了句:“朋友而已,不分男女!” “哎,你这又何苦呢!”那女鬼突然一叹,听得苏迈愣了愣,随后,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声音,似有几分熟悉。 “你是?”苏迈大叫一声,却一又一时想不起来。 “苏迈,有了意中人,连姑奶奶都忘了啊!” 那女鬼突然转身,目光幽幽,面带诡笑。 “夜雪!” 苏迈惊呼一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月光如水的青草湖深处,竟会遇到夜雪。 “你,为何扮鬼吓我?”苏迈望见她这黑衣长发,复又问道。 “你去闯鬼地,若连这都怕了,还不如尽早回去!”夜雪眨了眨眼,挖苦道。 苏迈闻言,顿觉一糗,面露苦笑,复又道:“你 为何会在这青草湖中?”苏迈眼朝四周望了望,神情很是不解。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夜雪反问道。 “我当初,是被水冲到这来的,你不是在浮屠岛上吗,为何会来此?”苏迈复道。 “我也是被水冲来的!”夜雪一笑,却是在那船头坐了下来。 “我不信!”苏迈见夜雪这模样,完全不像落难于此,再说,这墟里村就这么大点,夜雪若真被水冲来,为何他先前在村里未有所闻? “这青草湖这般大,你又去过几处,便是那墟里的村民,所到亦不过数十里,你我落脚之地不同,又有何奇怪!”湖风吹过,夜雪轻拂了下鬓边乱发,随口应了句。 苏迈对此,虽有所怀疑,但亦无可反驳,故又道:“夜雪,你来此做甚?” “这青草湖上,静影沉壁,月明如水,如此风光,正宜夜游,我闲来无事,便在湖中四处看看,不料却发现你躺在这舟上睡大觉,这心,可真够大的!” “嘿嘿……”苏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复又坐到了夜雪对面。 他和夜雪虽相识不久,总共亦未见过几回,不过苏迈总觉,和她一道,却比在陆云奚身侧时更为轻松,少了些无来由的拘束。 “夜雪,欣丫头呢?” “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道同行的么?” “她有她的事,该走时,自会离去!” “哦!”苏迈轻应一声,随后却突然想起一事,面色一沉,说道:“夜雪,抱歉啊,你的九节骷髅被我弄丢了!” “丢了便丢了罢!”夜雪淡淡应了声,不过看神情,亦有几分痛惜。 “我在那星罗海水底,捡到一具骷髅,看起来挺特别的,改天拿给你看看!” “你以为,随便一具骷髅架子,都可拿来用啊,可知那是张百器花了多少心血才炼成的!”夜雪闻言一笑,皱着鼻子说道。 “我知道!”苏迈轻应了一句,本想说这具骷髅亦非寻常之物,不过想着自己也说不出有何不一样,便又作罢。 “算了,一法宝而已!” 夜雪摆摆手,看去不甚在意,但苏迈心里清楚,这东西对她,只怕非同一般,当时借他的时候,陆欣就万般不乐,只是她话未说完,便被夜雪打住,故而苏迈亦不知内情所在。 “苏迈,你说的那位朋友,可是南庭宗的陆云奚?”夜雪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嗯!”苏迈回了句。 “她为了救我,导致神魂受损,修为尽失,墟里村后山之上,有位先生,说是这雾中有座孤山,上有千叶之莲,取得莲心便可助陆姑娘恢复修为,我便是为此而来!”苏迈见夜雪不说话,复又道。 “看来,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夜雪突然回了句。 “我们……仅是朋友而已!”苏迈一怔,忙解释道。 “苏迈,我们,也算朋友吗?”夜雪微抬起头,望向苏迈。 “自然算的!”苏迈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你于我有恩,若当初没你相救,只怕我早已死在那乾元城中,便是后来入浮屠岛,亦得你相助,此情此义,苏迈永生难忘!” fpzw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古怪叫声 “我不是要你报恩!”夜雪轻叫一声,微嗔薄怒。 “若有一日,我有难了,你也会像今日这般,冒死相救吗?” “自然,若你有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迈脱口而道,不过随后,却又摆头一叹,讪讪地道:“只是,以你我的修为,这事,倒过来还差不多!” “世事无常,你无须枉自菲薄!”夜雪轻笑,回了一句。 苏迈亦笑了笑,犹豫片刻,又道:“对了夜雪,我有一事不明,却不知该不该问?” “想问便问罢,这般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作派!”夜雪无所谓地应了句,似乎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你,可是金刚盟人?”苏迈身子微倾,小心地问道。 “不是!”夜雪很自然地接了句。 “那便好!”苏迈如释重负,深吐了一气。 “你和金刚盟有仇?”夜雪奇怪,却不知苏迈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那倒没有!”苏迈想了想,这金刚盟虽在浮屠岛上阴了众人一把,但似乎对他而言,并未有甚伤害,倒也谈不上仇恨。 “之前在那拾梅庵中,我见过那金刚盟的赵副使和忘归仙子,而你和陆欣似乎与他们相熟,所以我便猜想,你和他们是一起的!”苏迈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 “哦,认识!”夜雪应了声,却未再多话。 苏迈见状,自然不再追问。 夜雪眼神朝向那水中明月,沉默了片刻。 不久,复又出口问了句: “苏迈,你可听过一个叫弥罗天的地方?” “弥罗天……似乎有些印象。” 苏迈念了念,片刻突然叫道:“不死之身?” “你怎会知道?”夜雪略有些意外,忙问道。 “以前听人提起过!”苏迈自是从那秦太虚口中得知,只不过,这事牵涉太广,他一两句话亦说不清楚,便随口应了句。 “那是我的家乡,是一个世外仙境,亦是一被诅咒的地方!”夜雪话音一出,却将苏迈听得一愣。 “被诅咒的地方,又是何意?” 这一刻,苏迈突然想起水月镜天中,那个被秦太虚称为婉儿的残魂。 “夜雪,为何会被诅咒?”苏迈惊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了,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罢!”夜雪黯然一叹。 “世外仙镜,应当极美吧?”苏迈想了想,复又问道。 “嗯,说是这世间最美之地,若许亦不为过!”夜雪回了一句,随后却突然问道:“你可想去看看?” “想啊!”苏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去,这世上最美的所在,他自然想去游玩一番。 “只是,没有许可,外人是进不去的!” “那……”苏迈一顿,既然进不去,那你还问我想不想去? “有一办法,可让你进入!” “是甚办法?”苏迈奇道。 “若你能娶得弥罗天的姑娘,便可进去!”夜雪抬头望向苏迈,似笑非笑。 “这个……”苏迈一急,这又从何说起。 夜雪脸色微动,随后却轻笑了一声,说道:“看你那样,和你开 玩笑的,我们弥罗天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岂是你想娶便能娶的!” “嘿嘿……”苏迈尴尬地笑了笑,却道:“日后,若有机会,定随你去看看!” 不过口中说道,心里却想着,能活过今晚再说。 夜雪淡然一笑,星眸流转,顾盼生辉,一身黑衣映衬下,别有一番欺霜傲雪的冷艳。 若说陆云奚的清冷,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而此刻,夜雪的冷艳,却是英姿勃发,令人见之动容。 二人离得甚近,这一笑,看得苏迈如被火烧,心跳不止,忙别过目光,投看那茫茫大雾之中。 夜风拂过,二人相对而坐,月光洒下,在那小舟之上,留下两道淡影。 许久,当月到中天,流云散尽之时,子时也终于到了。 苏迈本想着孤身而行,但夜雪既然至此,自不可能像她所说随意游船而来,想着那雾中种种凶险,有夜雪相助,确实多几分生还的机会,故而便也不再矫情。 夜雪神情淡寞,立于前头,小舟无风自动,快速地向那雾中冲去。 苏迈站于般尾,手中拿着两根木橹,一脸无奈。 那弥天大雾在月色之下,看去飘渺而神秘,苏迈先前一人而来,还未觉紧张,此刻,有夜雪一道,他反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来时,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能采到那千叶莲心固然是好,若是不行,便是有来无回,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人可以长久靠运气逢凶化吉,他这一路走来,几次在生死关头,捡回一条命,这运,终有用尽之日。 有此一念,心境倒颇为平和,但此刻,夜雪突然而来,却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自己送命不要紧,却不能连累了夜雪。 不过,夜雪似乎并无太多想法,湖风吹动,她长发飘飘,恍若行船夜游一般,顺水而去。 很快,小舟便到了那迷雾边缘。 苏迈将小一颗红色丹丸纳入口中,那是先生临行前交给他的,说是有避毒之效。 本来苏迈还有些担心夜雪,不过她似乎自有应付之法,只嘱咐苏迈自己留心便可。 浓雾滔滔,一入其中,便再无天地,苏迈原本以为这雾中定有阴冷异常,不过进入之后,却发现和自己想象完全相反。 迷雾之内,安静得如同一片死寂之地,连一丝风也没有,原本小舟划过的水声亦消失不见,以致于苏迈甚至有些怀疑,脚下这小舟,到底有没在动。 由于不知雾中有甚古怪,二人均不敢说话,以免暴露行踪,如此行了约一刻钟,眼前依旧迷雾重重,看不出到了何处。 苏迈屏声静气地立于船中,手中握着那黑剑,颇有些紧张,原本以为,这雾中定有鬼怪作祟,不过这一路行来,却是静得出奇,以至于苏迈都有些怀疑,这传闻,是否有误? 不过,无论如何,这先生口中的千魂同哭,百鬼夜行之地,绝非甚易与之地,越是平静,便越是凶险。 那雾中隐藏着的,还不知有甚东西! 又过了一阵,前头的夜雪却依然未有任何动静,而苏迈终有些忍不住了。 往前靠了靠,轻声说了句:“夜雪,有些不对劲啊!” 夜雪并未有任何回应,初时 ,苏迈以为她一心备战,尚未留意,复又问了句,却依然毫无声响。 苏迈心中一惊,忙伸手向前探去,这一探,却把他吓得差点魂都掉了。 一路同行的夜雪,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这一路迷雾蒙蒙,却是风平水静,未听到一丁点的声响,甚至这小舟都是稳稳当当,未有过片刻的晃动。 夜雪,又是何时消失的? 苏迈摸索着,自船头寻到船尾,却一无所获,这一片混沌之下,便只有一人一舟,夜雪似乎从来便没来过。 苏迈小心地坐了下来,回想了片刻。 记得入此之前,夜雪还叮嘱他小心留意,之后,虽未曾说话,亦看不到彼此,但苏迈很清楚地感觉到,夜雪便在船头站着,只是不知为何,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奇消失了。 肯定是这雾中有古怪! 苏迈想了想,初时还以为是甚迷雾或幻境之类的东西,将二人隔开,但后来一想,又觉不对,二人同舟而来,若入幻境,亦得一同才是,不可能只对夜雪一人。 莫不是有甚邪祟作乱? 苏迈复又想了想,但他和这些东西未曾打过交道,自然亦不会有甚认识,只是他想着,以夜雪的修为,便是有甚东西作怪,亦不可能无声无息故地突然被擒,百思不解之下,苏迈又凝神听了片刻,见仍未有甚动静,便也只能干着急。 不知为何,夜雪不在了,这小舟却依然缓缓前行,苏迈心里忐忑不已,担心这前方,会不会有甚东西,正拖着他前进。 人在慌张之中,越是担心什么,越会来什么,苏迈眼不能视,便是前方真有东西,他也看不到,亦无法感知,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甚办法。 片刻,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苏迈……” 有人在叫他! “夜雪,是你吗?” 许久未曾有过动静的雾中,突然传来这一声,显得特别突兀。 声音有几分熟悉,像是夜雪,却又并不完全。 苏迈一声惊叫,却未得到回应。 “苏迈……”不久,那叫声复又响起。 苏迈心中甚惊,隐隐有几分不安,紧握住那黑剑,朝向四周张望。 夜雪为何出声相唤,却不回复自己? 本来他想将那劫火祭出,照亮看看,但夜雪这喊声甚是奇怪,他不敢弄出火光,怕引来更多不明之物。 “苏迈,快过来……”声音复又响起。 “夜雪,你在哪?”苏迈闻言,急喊道。 “快来,快过来……”夜雪没有回答,却是重复地叫道。 “去哪里啊?”苏迈一急,自己身在水中,除了脚下这小舟,便无处可去,夜雪一直在唤他,却又不说清楚,这一时间,却让他很是疑惑。 “夜雪,你看得到我吗,到船上来说!”苏迈仔细倾听片刻,那声音似乎便在前方,只是这船一直在动,为何夜雪不上船,反而让他过去? “快来,快过来……”夜雪的声音,复又飘来。 “夜雪,你到底怎么了?”苏迈急喊道,夜雪的行为很是古怪,却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 fpzw 第三百七十七章 群魔乱舞 “苏迈,快过来……!” 夜雪的声音飘忽而有几分急切,似乎真有甚事一般,苏迈听得心头大急,虽有几分迷惑,但一时却不疑有他。 他身无修为,自然不能像夜雪那般,独立舟头,便能以灵力行船,此刻夜雪看去,似乎遇到甚意外,不断地呼叫他,自然令他有方寸大乱,两手操橹,快速向前。 奇怪的是,苏迈双手很明显地感觉到湖水的阻力,不过却未听到任何的划水之声,甚至于这小舟,是否真在加速行进,他亦不敢确定。 “夜雪,你在哪?”苏迈边划边叫,却一直未有甚发现。 而夜雪的声音仍旧不断在前方响起。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迈行了半晌,突觉有些不对,忙停下手,冷静了片刻。 自己先前担心夜雪安危,一直被那声音引着向前,此刻回头一想,却发现夜雪似乎一直在引诱自己前行,这前方又是何处? “千魂同哭,百鬼夜行?” 苏迈想着先生和夜雪都说过的话,突然心下一凉,莫非前方这声音不是夜雪,而是有甚邪祟在作乱? 如是如此,那夜雪又去了何处? 正自疑惑间,突然听到一声轻叱,前方忽有亮光一闪而过。 片刻后,苏迈突沉有甚东西落水,随后舟身轻晃了晃。 “苏迈,你没事吧?” 这一回,却是夜雪的声音,清晰地自船头传来。 “夜雪,是你吗?” 苏迈闻言,一时也弄不清状况,不知这说话之人,是否又是真的夜雪。 “竹篱别院!”夜雪轻回了一句。 苏迈闻言,心下一松,能说出这四个字的,自是夜雪本人无疑,故而忙站起身,便欲往船头而寻。 小舟逼窄,苏迈这突然一冲而起,舟身不觉随之急晃了晃,吓得他赶紧深吸一口气,稳了稳。 “别乱动!”夜雪的声音响起。 “夜雪,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不见了?”苏迈确定来人后,便忙着问道。 “雾中有东西!”夜雪回了一句,随后又道:“这里面住着一只蜃妖!” “蜃妖,是甚东西啊?”苏迈过往亦听过不少妖物的名号,但这蜃妖却是从未曾听闻。 “是一种水怪,能口吐雾气,迷惑众生,修为高深者,可幻化场景,随意变出各种身形,让人信以为真,便不知不觉,被困于其内!” “莫非,先前那声音,便是蜃妖所发?”苏迈疑道。 “没错,我们刚进来时,我一时不察,亦为其所骗!”夜雪应道。 “到底怎么回事?”苏迈又问了句。 “我们初入此地,它便一路跟着,通过气息判断我们的修为,之后它先在前方故意弄出些若有若无的动静,引我前去察看,随后又用那蜃雾迷惑于我,四处弄出声响,让我找不着这小舟所在,幸好我所学之术,亦同这雾气有相通之处,这才寻了回来!” “这么说,这蜃妖的目标是我?”苏迈心中一惊,讶然道。 “应该是的吧!”夜雪回了句。 苏迈暗叹一气,随后又自嘲着道:“这小妖倒还挺聪明,懂得 避强欺弱!” 夜雪闻言轻笑一声,接道:“这蜃妖性情狡猾,在妖类里面,确算是比较聪明的一种。” “被这蜃妖困住,会有甚后果?”苏迈好奇,又问道。 “这东西以魂为食!”夜雪应了声。 “难怪会出现在这!”苏迈闻言,恍然若悟。 这千魂同哭之地,不正是这蜃妖出没最理想的所在么? 本来,苏迈还想问问,为何她去寻那蜃妖,也不告之一声,害他担心了半天,不过想想,夜雪如此作为,亦只是怕自己担心,便又作罢,片刻之后,苏迈复问道: “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这只蜃妖为我所伤,逃入水中去了,一时间,应不会再来,不过不知它是否还有同伙,我们还是小心为是,先出这雾气再说!” “出去?”苏迈闻言一愕,不是要去寻那孤山吗,出了这雾气,又往何处寻? “夜雪,你可知那孤山位于何处?” “不知,这地方我亦未曾来过!” “这茫茫大雾,似乎无穷无尽,你我近在咫尺,皆不可见,只怕那孤山就在眼前,我们也看不着啊!” “既来之,则安之,先寻寻再说!” 夜雪话音刚落,忽然舟身一晃,一阵巨响自水底传来。 “苏迈,当心了!”夜雪惊叫一声,灵力注入脚底,将舟身稳住。 “水里有东西!”苏迈亦应了声,随后将黑剑持之在手,随时准备应敌。 一道剑光自眼前一闪而过,落入右侧湖水之下。 船身轻微一晃,夜雪飘身而起。 小舟右侧,突然传出一声怪叫,许是有甚东西,被夜雪击中。 “夜雪,是甚东西?”苏迈立于舟中,却什么也做不了,闻得动静,只好大叫道。 “看不清!”夜雪应了声。 与此同时,左侧又有声音响起,这一下,苏迈感觉到一阵沉闷的撞击之声,脚下这小舟不过寻常木船,经这一撞之下,立时破了个大洞,湖水猛地灌了进来。 “船破了!”苏迈急叫一声。 片刻间,湖水已过脚裸。 下一刻,腰间一紧,苏迈只觉自己被甚东西绑住,耳边传来夜雪的叫声:“抓紧了!” 苏迈闻言,忙一把抓住腰间之物,只觉触手柔软,像是个皮质之类的绳子。 身子随之被拉起,刚离水面,便听得一声闷响,那小舟四散而裂,而脚下忽有寒气传来,苏迈下意识的猛一缩脚,随后,便似被鞭子抽中一般,剧痛瞬间而至。 苏迈尚未明白发生甚事,眼前忽有华光流转,夜雪的身形突然闪现,下一刻,苏迈便被扯入那光芒之中。 这是一艘颇为华丽的法舟,舟身呈淡红之色,温润有如玉质,通体有流光闪动,浮在那雾气之中,看去神妙而炫丽。 “夜雪,这是什么船啊?”苏迈一脸惊讶,脱口叫道。 这夜雪身上,怎会带着一条法船,看样子,像是有备而来啊! “这是浮仙舟,可浮游于虚空之上,保得我们不被那水下的东西攻击!”夜雪回了一句,随后却见苏迈右腿脚踝之上,殷红一片,急又道:“你受伤了?” “哦,没事,不知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苏迈望了望,虽说仍有些疼痛,但好在并未出血。 “水下,似乎是条大鱼!”夜雪接道。 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怪叫自船下响起,下一刻,便见一张满是锯齿的巨口朝法舟咬来。 二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无比丑陋的墨色鱼头,双目似牛,两侧各有一细长鱼须,随着亦往那舟身挥来。 苏迈心中甚急,但夜雪却是泰然自若,淡定处之。 瞬间,鱼齿便咬到那法舟之上。 奇怪的是,眼见那鱼头咬来,那法舟却连晃都未晃一下,红芒一闪而过,那怪鱼便像触电一般,双目一闭,鱼须瞬间卷起,鱼头一偏,便向水中落去。 苏迈见状,面色一喜,随后便道:“夜雪,有这宝贝,为何不早拿出来?” “拿得越早,危险越大!”夜雪苦笑着回道。 “为何?”苏迈不解。 “来了!”夜雪眼神朝雾中一望,莫名应道。 苏迈一脸诧异,片刻,终发现那雾中似有动静。 先时,似是风声,之后,却听得有号叫之声。 “什么东西?”苏迈急道。 “什么都有!” “为何如此?” “飞蛾扑火”夜雪应了一句,说话间,眼前雾气翻腾,不一刻,便见一黑色的兽头,自雾中探来。 其状似马而有剑齿,长舌一伸,足有数尺来长。 “吼……”怪兽一吼,其后无数吼叫声随之而起,真如夜雪所言,便像那飞蛾投火一般,将这法舟团团围住。 这一刻,苏迈方才明白夜雪之意。 这法舟太过显眼,此刻浮于雾中,便像那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引得四周所藏的无数妖邪之物,如见猎物般,蜂涌而至,不过却不知为何,这些东西看似气势汹汹,在离那法舟数尺之处却骤然停顿,张牙舞爪,怒吼不止。 眼前所见,便如群魔乱舞,各类稀奇古怪之物,纷纷涌来,看得苏迈心惊胆战,生怕这法舟一时抵挡不住,二人便落于群妖之口。 “放心吧,这不过是些低级魂物所化,一时半会,伤不了我们!”夜雪见苏迈战战兢兢的模样,笑着说道。 “要不是有你在,只怕我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苏迈闻言,却突然叹了一句。 他先前还有几分侥幸,心想着,就算要死,也死在那孤山之上,此刻见眼前状况,这无数妖物,数之不尽,自己便是有那劫火在身,只怕亦撑不了一刻。 夜雪见状,淡淡应了句:“赶紧走罢!” 双手轻按那舟身,华光四起,法舟如流星划过迷雾,倏然远去。 不一刻,雾气之中,响声更隆,更远处,怒吼震天,怪叫连连,夜雪的脸色,亦不再如先前那般轻松,看上去,颇有几分凝重。 “夜雪,这雾中还有甚东西?”苏迈心生忐忑,复问道。 “或许,有我们应付不了的东西!”夜雪沉默片刻,接道。 她这话,倒也并不意外,这雾中凶险异常,夜雪亦未来过,有甚应付不了的东西,并不奇怪。 苏迈点点头,手中红光一闪,那轮回劫火随之而出。 fpzw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千年蜈蚣 湖中大雾,无边无际,夜雪驾着那华光流转的法舟,一路向深处冲去,而身后,无数的妖魂异兽穷追不舍。 耳边时不时有吼叫之声传来,而随着法舟不断深处,那雾气终是越见稀薄,前方亦隐约可见。 “夜雪,看来快到头了呢!”苏迈见状,颇为欣喜。 “好戏还在后头!”夜雪摇摇头,面色凝重。 “是甚意思?”苏迈身子动了动,听这言下之意,似乎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有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夜雪回道。 “这有甚奇怪,这一路上,妖魔怪兽不是一直都跟着吗?”苏迈奇道。 “这些低级魂灵所化之物,不足为虑,但我感觉,有个东西,一直跟着我们,却未露面,看起来,似乎想到我们赶到什么地方去!”夜雪放慢的船速,往四周望了望。 “这就是你说的应付不了的东西?”苏迈原以为夜雪只是推测而已,现在看起来,她应该早就有所感应。 “嗯!”点了点头,随后又见其秀眉微挑,瞬间,又是一声吼叫声传来。 “要来了!”夜雪轻呼一声,右手一抖,一柄墨色软剑便应手而出。 这剑苏迈亦曾见过,当初夜雪带他渡湖时,便用的此物,只是当时这剑软出绸缎,苏迈亦未看得清楚。 此刻再见,那剑身深沉如墨,但仔细望去,却隐隐有星光闪动,仿佛便如深沉漆黑的夜空,有寒星隐现一般,看起来,颇有些特别。 夜雪见苏迈望着自己手中法宝,一脸好奇的样子,笑了笑,灵力注力剑内,便见星芒璀璨,苏迈片时之间,恍若置身于夏夜幽蓝的苍穹之下,群星闪耀,广袤而深邃。 “夜雪,你这剑……?”苏迈指了指,满脸惊讶,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剑便名星月!”夜雪手指在剑身轻抚而过,那满天繁星在她手指过后,便即消散,软剑复又成了墨黑一片。 “这名字,很是形象!”苏迈笑了笑,复又吟道:“你名夜雪,剑为星月,夜深如海,月朗星稀,踏雪归来,温酒三杯,人生足矣!” 夜雪抬头一笑,盈盈秋水,一顾倾城!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使得顺手,叫阿猫阿狗亦无不可!”夜雪站起身,随口回了句,轻拢了下披散的黑发,顺手盘了盘,随后取出一支玉钗别住。 苏迈望了望,那钗头之下,吊着两朵精巧的梅花,配着夜雪这一袭黑衣,颇为灵动还有几分调皮。 “那东西就在前面!”夜雪那软剑轻轻一抖,银光碎了一地。 “在哪?”苏迈定神望了望,却未发现甚动静,此时的雾气虽薄了些,到底还是迷蒙一片,以他的修为,又怎能看出异样来。 越是向前,雾气越是稀薄,二人飞了不到盏茶时间,终于,有天光亮起。 “当心!” 苏迈还未觉有甚不对,那法舟突然猛地一震,剧烈了晃了晃。 “怎么回事?”苏迈急叫道。 “来了!”夜雪来不及解释,只是大叫了一声。 “来了什么?”苏迈急问道。 话音未落,那舟声又是一动。 苏迈自登舟以来,这法宝皆是平 稳无比,无论那雾气中的妖兽看去多么恐怖,但皆停于这小舟数尺之外,却无法靠近半步,但此刻,这舟声两次巨震,看来,这回面对的,只怕非寻常对手。 夜雪眼神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一刻,那迷雾渐消,前方黑沉沉一片,无数的触须在虚空中舞动,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什么东西?”苏迈轻呼一声。 夜雪并未回复,却驾着那法舟倏地上升,片刻间,便冲出了迷雾,紧接着,漫天触须倒卷而来,将这小舟团团围住。 下一刻,两条粗壮的黑色触角骤然而现,半空之中,一只深褐色的蜈蚣自那雾气中冒了出来。 苏迈倒吸一口冷气,这蜈蚣光这头部就有数丈来长,那奇丑无比的口器中,一排长短不一的尖细巨齿,看去便令人头皮发麻。 “这些触须,不会是这蜈蚣的脚吧?”苏迈望四周望了望,这法舟之上,刻有道纹,灵力注力,便会形成一道无形的光幕,故而先前那些妖兽虽甚凶残,但却无法接近他们,便是那条不知什么来路的怪鱼,一触之下,也被击得落荒而逃,而这蜈蚣,却能令这小舟大震,看来,只怕不易对付。 夜雪双手一挥,无数银光自手中闪现,如天女散花一般,朝那蜈蚣头上打去,随后,却见她身形电闪,星月剑碎星散落,瞬间在那触角四周,刺出一个巨大的圆圈。 随后,夜雪伸手一召,那法舟倏然闪过,钻如那光圈之中,夜雪身形一动,复又回到舟中。 “夜雪,这是什么啊?”苏迈见她弄着光圈,却又不攻不守,弄不清她是何意,忙问道。 “小周天阵!” 夜雪回了句。 苏迈不明所以,见夜雪并未解释,也不再追问,她既然有此所为,自有她的道理。 “叮……”夜雪以指弹剑,一阵清脆而悠长的剑鸣之声自虚空响起。 苏迈听得这声音,只觉和一般的剑鸣声很不一样,但他对于剑器不甚熟悉,也说不出具体有甚异样。 声音方响起,苏迈听来不觉稀奇,但不知为何,那蜈蚣却像是遭遇雷击一般,浑身一震,那围着法舟的无数触须骤然竖起,看上去便如尖刺一般。 而那蜈蚣头顶的两根粗长触角,猛然弯折,寒光闪动间,便朝那小舟刺来。 夜雪长剑挥动,那前方的光圈突然星芒大动,触角甫一伸入,便见无数星辉亮起,洒在那触角之上,碎星摇落,乌黑的触角上甲片斑驳,不一刻,便块块坠落。 “这小周天阵好厉害啊!”苏迈见状,惊道。 “还早!”夜雪应了一声,神情看起来,比先前更加凝重。 苏迈见状不解,正欲再问,那蜈蚣却突然怒吼一声,触角暴涨,节节伸直,一阵水样的黑雾直喷了出来。 那小周天阵可应对那触角,但对这水雾却似乎作用不大,片刻之间,星星点点的黑雾便朝法舟射来。 夜雪玉手一挥,法舟光芒亮起,那水雾便如遇实墙一般,点点而落。 苏迈见夜 雪似乎游刃有余,心下甚喜,正暗自欣喜时,却见夜雪身形拔起,朝后方掠去。 苏迈心中一惊,忙转身朝后望去。 重重黑影,如山般压来,那蜈蚣似乎知道这小周天阵的威力,不再正面攻击,却是巨尾一摆,朝二人身后打到。 夜雪手中星月剑挽起一片碎芒,半空中星光闪闪,落在那长满长腿的蜈蚣尾上。 不知这蜈蚣修炼多少年,满身的甲片如精钢一般,坚硬无比,夜雪剑气所至,竟然毫无伤害,看上去,连剑痕皆未留下。 夜雪亦甚为意外,她手中的星月剑,虽说不以锋利见长,但亦是吹毛可断,加之她灵力注入,便是一块金精,亦可一斩而断,这蜈蚣竟然毫无反应。 来不及思考,夜雪复又纵身而上,倏然落于那长尾之上。 那蜈蚣长腿看去密密麻麻,但却是灵活无比,夜雪身形甫一落入,便见那无数尖细的长腿倒卷而上,一下便将夜雪身形没入其中。 苏迈身在那法舟之上,想要帮忙亦无办法,眼看夜雪身影消失,惊得一声尖叫。 “夜雪……!” 不过,夜雪一身修为,自有应对之策。 片刻之后,之听得一声轻喝,星芒复又亮起,娇小的身形在星光中舞动,无数细刺纷飞而散,那看上去不可一世的蜈蚣,巨尾之下,空荡荡一片。 夜雪一击得手,再不停顿,长剑一抖,灵力瞬间注入,本如黑绸般的剑身,陡然伸直,随着夜雪一剑挥下,顿时插入那蜈蚣体内。 苏迈见状,大声叫好,这一剑下去,这蜈蚣就算不断成两截,怎么也得被刺个大洞。 不料,夜雪剑刚刺入便觉不对。 这蜈蚣身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铠甲,相互之间既有连接,又片片独立,星月剑甫一插入,便觉空空荡荡,竟毫无着力之处,反而有股巨力,将剑身紧紧夹住。 夜雪心中大急,举手一掌,拍在那蜈蚣身上,甲片松动间,掌劲很快被消弭无踪。 这一下,却是大出夜雪意外,想不到这蜈蚣竟然防御力如此之强,情急之下,灵力一彻,星月剑复又变成那软件模样,其薄如绸,夜雪用力一抽,便将其取出,身形急转,回到那法舟之上。 “夜雪,你没事吧?”苏迈见状,急问道。 原本他以为夜雪一剑得手,但此刻见她这模样,便知有异。 “这蜈蚣皮厚无比,身上有甲片,刀剑难入!”夜雪轻叹一声,回道。 “那怎么办?”苏迈又道。 “想办法斩断它身上的铠甲,才有可能伤到它。”夜雪想了想,回道。 “这铠甲复在它身上,我们想要近身都难,又如何斩断?”苏迈皱了皱眉,回了一句。 “那倒也不一定,想要伤它,首先得让它首尾难顾!”夜雪轻回一句,似乎已有主意。 “如何行事?”苏迈眼神一亮,急问道。 “声东击西!” fpzw 第三百七十九章 以身诱虫 “如何做法?”苏迈闻言,疑道。 “我们分头行事,你去引诱那蜈蚣,我来出手!”夜雪回道。 “引诱?” 苏迈不明白,这蜈蚣遍身是脚,身上又有厚厚的甲片,看起来,便是刀枪不入之身,再说它在这雾中盘踞不知多少年,眼前光这头部伸出,便有十数丈,那迷雾之中,不知还隐藏着多长的身躯,想要引诱它,寻常之法,只怕不易。 “要怎么办?”想了想,苏迈便问道。 “你可有甚远距离攻击的术法?”夜雪问道。 “这个!”苏迈将手中劫火亮了亮,随后自嘲一句:“我能使的,便只有这轮回劫火!” “轮回劫火?”夜雪略微一惊,随后问道:“你会使了?” 苏迈点点头,轻笑一声,说道:“说起来,这还得谢你所赐!” “是甚意思?” 自从在星罗海那裂缝之中,苏迈被罡风吹落,无意掉入那轮回之隙后,二人便未再见过,故而夜雪并不清楚在苏迈身上所发生之事,这轮回劫火之威,她那晚在乾元城外的山谷之中,便有见识,不过彼时,苏迈已然入魔,完全被劫火所劫持,故而,这灵火如今在他手中,却不知能有几成威力。 苏迈闻言,便将二人失散之后掉落到那轮回血海之事,简单提了下。 “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了!”夜雪亦是笑了笑,看去亦颇为开心。 “有这劫火在手,你只需守在小周天阵内,不断以火引诱这蜈蚣便可,记得不要真的烧,不然一旦惹怒了它,只怕这星轮亦保不住你!” 夜雪叮嘱了一句,听起来,只要苏迈佯攻不动,应无大碍。 “放心,别的不行,这差事,准保办得妥妥的!”苏迈微一抬头,信心满满地回道,他心想着夜雪冒险前去斩那铠甲,如果自己连这诱敌之事都干不成,那还真的无脸见人了。 “好,那你留心点,千万不要离开这法舟,不然我怕顾不了你!”夜雪复又回道。 苏迈点点头,右手掌心向上一翻,那劫火瞬间便似被风吹动一般,变成拳头大小,一团阴红色的火焰灵动飘渺,跃跃欲试。 夜雪长剑划了一片星光,朝那蜈蚣之尾掠去。 苏迈只见星芒四起,一团黑影在那无数长腿之间纵跃如飞,不一刻,便见漫天尖刺四散而落,不知多少蜈蚣细腿毁于星月剑下。 “都说蜈蚣乃是百足之虫,眼上这东西,只怕有千万足!”苏迈暗叹一声,就在前方那蜈蚣触手正欲掉转之时,手中劫火脱手而去,却朝其头部而去。 到了如今,苏迈修为虽未有甚提升,但使这轮回劫火却有信手拈来之效,想当初,他刚下山时,在那天阙山的摩天岭上,被鬼面狼蛛所阻,亦使用了火攻之计,不过彼时乃是寻常的五行离火,对付皮糙肉厚的妖兽,伤害实在有限,不过此刻,却是完全不同。 法舟悬于小周天阵所化的星轮之内,苏迈守在其中,一时间,无后顾之忧,故而这火焰一出手,便是全力。 虚空之中,火球见风而涨,到那蜈蚣头顶之时,已是殷红 一片,如红云一般,飘忽而至。 那蜈蚣自未见过此物,这火看去烧得甚旺,却毫无热度,甚至隐隐还有几分阴寒,虽甚奇怪,但这怪物守于此地,修为甚久,自非寻常之辈,张开嘴,喷出一片黑色的水雾,便朝那火团射去。 瞬间,如烈火着油般,水雾一到那火焰之上便被吞噬,火光倏地腾起,刹那间,又大了一圈。 那蜈蚣似乎亦被吓了一惊,两个巨大的触角猛地一缩,却朝那团火焰夹了过来。 此刻,苏迈的任务乃是诱敌,自不能正面对敌,以免激起这蜈蚣临危一击,故而这触角伸来,他便使着那火团一闪而过,却是朝那蜈蚣头顶飞去。 这怪物一击不中,见火团复又飞走,竟然不再上当,将头一偏,嘶吼一声,竟不再理会苏迈,而是巨尾一摆,便要朝夜雪下手。 苏迈一急,却见那蜈蚣身子忽大忽小,伸缩不定,那一身铠甲在星月剑下,反射着金铁般的寒光,先前被夜雪斩断的无数细腿,突然喷出一阵阵黑色的汁液,半空中,黑水如雨,朝着那正在怪物尾部的女子射来。 夜雪见状,身形急转,长剑如轮,旋飞不止,无数星芒倾泄而下,将她身形团团护住,随后复又纵身而起,朝那甲片伸缩之处,一斩而去。 不过,这蜈蚣看似身形庞大,却是灵活无比,铠甲伸缩自如,闭合时严丝密缝,看不出一丝缝隙,便是身躯摆动之时,裂开亦不过瞬息之间,夜雪几次攻击,均未找到理想的落剑之处,星月剑斩了数回,却是收效甚微。 而就在此时,那蜈蚣的头部,却突然直立而起。 脚底的迷雾一阵翻腾,怪物巨大的身驱猛然扭动,下一刻,便消失在雾气之中。 苏迈还未明白发生甚事,脚底法舟一阵巨震,瞬间,便被撞到数十丈之处,脱离了那小周天阵的保护之外。 随之,两根触角一左一右,直往那法舟之上卷来。 苏迈心中大惊,这小舟若一倾覆,那他瞬间便要成了这老蜈蚣的口粮,想到那排长短不一的巨齿,便觉一阵恶寒。 劫火急召而回,来不及考虑,便向左侧的触角飞去,而与此同时,夜雪的星月剑亦及时飞到,一剑斩在那触角之上,激起一片寒光,这一下虽未将之斩断,但亦也令这蜈蚣吃痛不止,倏地缩了回去。 而苏迈的轮回劫火却犹自附在那另一只触角之上,如附骨之蛆,一动不动。 夜雪身形闪过,又回到了小舟之中。 “这东西很是狡猾,一时间很难伤到它!”夜雪将那法舟一转,复又回到那星圈之侧。 “还有甚办法没?”苏迈往四周望了望,复又问道。 “它若躲在雾气之中,袭击这法舟,那还真有些麻烦!”夜雪轻叹一气,这蜈蚣似乎已生了灵智,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到苏迈身上,若这法舟被破,想带着苏迈一起逃,便无可能。 “夜雪,我有一计可试试!”苏迈收回那轮回劫火,思考片刻,突然说道。 “甚办法?”夜雪眼神一亮,忙问道。 “这么着!”苏迈往前凑了凑,小声了在夜雪耳边说了几句。 “这不行!”夜雪急叫一声,猛地摇了摇头,随后道:“你这等于去送死!” “我信得过你!”苏迈笑了笑,恍若无事。 “不是信不信的事,这蜈蚣在此没有千载,亦有数百年,自有些保命的手段,只怕你没将它引上来,自己便先没命了!”夜雪犹不认同。 “我这人,命大得很,还没到那孤山之上,怎会死在这!”苏迈故做轻松,身子挺了挺,又向夜雪伸出了手。 “那你先试试,千万不要逞强!”夜雪沉默片刻,将一段黑色的绳子交到苏迈手中。 苏迈接过,将一头缚在自己腰上系紧,随后又将另一端,交还夜雪手中。 “我这小命,便交与你了!”苏迈将那黑剑往腰间一插,扯了扯那腰中之绳索,笑了笑,随后便一跃而下。 脚底是薄雾朦胧,苏迈只觉眼前迷迷糊糊,却看不真切,那蜈蚣巨大的身躯亦不知隐于何处。 “来啊,老蜈蚣,我在这啊!”苏迈手中亮光一闪,一团火苗迅速窜起。 此刻的他,完全靠夜雪位着,不由自主地在那迷雾之中晃荡,口中不停地叫呼,想把那蜈蚣引来。 那绳子虽甚是柔软,但毕竟长度有限,苏迈亦只能在那法舟附近来回穿梭,过了半晌,当他复又回到那小舟右侧时,突然感觉前方猛地一暗,借着那火光定睛一看时,那蜈蚣奇丑的脑袋,正在自己身前不到一丈之处。 来不及反应,苏迈下意识的将那劫火向前一送,随后用力扯了扯绳子。 上方的夜雪会意,顺手一拉,便将苏迈提起,晃到了那法舟之畔。 苏迈吓出一身冷汗,他未想到这不可一世的蜈蚣竟然会如此安静地守在前方等它,要是自己反应再慢上一步,那便真是送羊放虎口了。 不过,逃过一劫,苏迈自然欣喜,眼见这蜈蚣现身,说明他的第一步有了成效。 “夜雪,放!”苏迈大喊一声,身形复又向下沉去。 劫火犹自在那蜈蚣身前晃动着,这怪物见先前喷出那黑水不但没将火扑灭,反而烧得更旺,对这火光便有了几分忌惮,此刻亦未贸然出击。 苏迈见它盯着那火光,一动不动,心中一急,随手划了个圈,劫火应声而动,倏地钻了过去,附在那触角之上,很快便烧起来。 这蜈蚣全身覆有铠甲,这触角亦是坚硬无比,不过先前措不及防之下被那小周天阵的星轮所伤,倒有数块甲片剥落。 此刻,那劫火便落在甲片剥落之处,火光熊熊而起,不一刻,那蜈蚣便觉疼痛无比,巨口一张,疾朝苏迈咬来。 “夜雪,快拉!”苏迈大喊一声。 夜雪应声而动,拉着苏迈迅速地后退,便像放风筝一般,整个人围着那法舟转了一圈,那蜈蚣吃痛之下,一时暴怒,昂着头,吼叫着,便追了过来。 夜雪看准时机,待得苏迈引得那蜈蚣转了两圈,再次荡回,靠近那小周天阵时,故意放慢了动作,拉近苏迈和那怪物的距离,那蜈蚣见状,自是一喜,猛地冲了过来,夜雪急用力一扯,将苏迈拉入那星圈之中,而那蜈蚣亦是一头撞入其内。 fpzw 第三百八十章 墟里镜像 无数星芒瞬间洒下,像一道锁链一般,将那蜈蚣的头部紧紧圈住,而下一步,夜雪一把将苏迈拉入船上,随后,身形一闪,便朝那星芒洒落之处击去。 这蜈蚣被星轮困住,头部动弹不得,一口黑水射出,便朝苏迈喷去。 那法舟虽有灵纹守护,但失去的夜雪的灵力支撑,亦是威力大减,那黑水洒在法舟之上,顿时冒起一阵黑雾,而苏迈见状,亦知危险,身子向后一倒,随后双脚一缩,往前一窜,堪堪躲了过去,此刻他一身渔民短装,这蜈蚣浑身是毒,若一旦沾到这黑水,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夜雪此刻,正全力攻那蜈蚣身上的厚甲,一时也顾不得苏迈,星月剑挥起无数银光,斩在那甲片之上,不一刻,在这星轮和夜雪手上宝剑的配合下,那甲片终于有了数道裂纹。 “苏迈,快成了!”夜雪见状,心中甚喜,急叫道。 而此刻的苏迈,尚未意识到危险来临,闻言亦是大悦,正欲起身时,脚底突然一震,然后,小舟之下有股巨力突涌而来,片刻间,便将这法舟撞得向前一荡,苏迈身不由己地被抛向半空,那蜈蚣巨口一张,便朝其咬来。 这一下首尾配合甚是精妙,苏迈被这蜈蚣之尾一撞之下,却如自己送死一般,朝那蜈蚣口中落去。 变故太过突然,苏迈人在空中,左右无着力之处,眼睁睁望着那一排排长剑般的巨齿就在眼前,心中大急。 黑剑一挥而下,苏迈想着拼死一搏时,忽觉腰下一紧,却是夜雪在情急之下,顺手捞起半空飘荡的绳子,用力一扯,复又将他拉向半空之上,而那法舟,却无巧不巧地,落入这蜈蚣之口。 与此同时,那蜈蚣身上的被星轮困住的甲片,亦终于裂了下来。 苏迈人在半空,见星月剑斩出一条深痕时,心中一动,突然大叫一声:“夜雪,躲开!” 夜雪闻言,下意识朝侧边一闪,下一刻,一片红光自天而降,苏迈一人一剑,被那劫火包裹着,疾冲而下。 “噗……” 地一声,就在被夜雪斩出的深痕之上,苏迈连剑带手,刺入那蜈蚣体内,身子趴在那铠甲之上,看去甚是滑稽。 片刻,又见他全身红光闪过,那身下的蜈蚣发出一声闷吼,巨齿拼力一咬,法舟片片碎裂,散落而下。 下一刻,以苏迈落剑之处为中心,无数红芒如丝般向那蜈蚣硕大的身躯处蔓延而去。 苏迈拔出黑剑,朝夜雪喊了一声:“快跑!” 夜雪不知发生甚事,愣了愣,星月剑化作一段黑绸,带着二人疾飞而起,冲到数丈之外。 片刻,脚下红芒大亮,殷红的火焰自内而外,在那蜈蚣身上腾腾升起,不到盏茶功夫,这只踞于此地多年的强大妖兽,便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灰不存,红芒一灭,迷雾之中,便又恢复沉静,仿佛那蜈蚣,从未曾现身一般。 夜雪眼见此状,亦是心惊不已。 “苏迈,你这轮回劫火,好生霸道啊!” “这还得亏了你,将那甲片击裂,不然,我这火亦无处烧去!”苏迈微笑回应,心里想着,这劫火能有威势,只怕是他在那半空之上 ,舍死一拼,激发了黑剑之力。 “可惜了这蜈蚣身上的甲片,不然收集了送给张百器,倒可以做件上好的法宝!”夜雪突然轻叹一声。 “这我得好好练练,看看哪天能不能让这轮回劫火自行分辨什么是好东西!”苏迈笑了笑,这劫火能将蜈蚣烧个干净,便是他心中所愿,至于甲片嘛,从来未想过。 “苏迈,你这火不会再烧到自己了吧?”夜雪想起当初乾元城外一幕,复又问道。 “玩火者,多**,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苏迈闻言,苦笑一句。 数百年前,金刚盟有位灵火真君,仗着这一身劫火横行江湖,最终却死于此物之下,如此修为之人,亦不免为火所噬,苏迈确实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是如此下场。 “劫火有灵,只要你用之以正,想来应不会有甚意外!”夜雪回了句,随后又道:“赶紧离开这吧,这雾气之中,不知还隐藏着甚东西,没了那法舟,很是凶险!”夜雪闻言,忙将话岔了过去,她对这劫火不甚了解,故而亦不好怎么劝慰。 苏迈点点头,这离开之事,他无能为力,便只能跟在夜雪身后,听之任之。 好在夜雪驾驭这星月软剑甚是熟练,二人冲出迷雾,不多时,便见眼前明月在天,碧湖如镜,似乎又回到了那青草湖上。 “夜雪,我们不会回来了吧?”苏迈自上而下,望着前方那沉静的湖面,颇有些疑惑。 “不会!”夜雪亦望向远方,随后却以手指了指湖心远处,说道:“那地方,只怕便是孤山了!” “在哪?”苏迈一惊,忙瞪大眼睛向夜雪所指之处望去,不过再怎么看,亦只是一片空茫,哪里有甚孤山,连个小岛都未曾看到。 “你看不到的!”夜雪却突然回了句。 “为甚?”苏迈更觉奇怪,倘若真的连看都看不到的话,那又如何上去采那千叶木莲。 “你可知那孤山是甚所在?”夜雪边缓缓往下降落,边问道。 “不知!”苏迈只知道这儿乃是百鬼夜行之地,但先生并未和他提及,这孤山是甚地方,原本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座山而已。 “孤山并非真正的山!”夜雪回了句。 “不是山,哪是什么?”苏迈惊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夜雪却未明说,似乎这地方,还有甚古怪之处。 “夜雪,听起来,似乎你对这地方挺是熟悉啊?”苏迈突然问了一句,在他印象中,夜雪曾说过从未到这儿,不甚清楚里面的状况,那为何又对这孤山这么熟悉? “曾听人提起过!”夜雪淡然回应,却未再解释,而是驾着脚底之脚,在距水面数丈之处,快速向前掠去。 “夜雪,快看!” 不一会,苏迈却突然惊叫了一句。 在二人右侧数百丈的地方,突然有亮光闪过。 夜雪循声望去,却见那远处湖岸黑影幢幢,鬼火飘忽,看起来,似乎像是个村子。 “这村子看着有些眼熟?”苏迈仔细望望了,越觉不对。 “眼熟?”夜雪掉转方向,朝那亮火方向飞去,口中亦觉 有些奇怪,苏迈肯定未曾到过此地,又如何会熟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前方景象亦渐渐分明。 苏迈望了半晌,突然叫道:“墟里!” 这村子的形状和模样,分明就是那大湖中的墟里渔村。 “你说什么?”夜雪亦是一惊。 “这村子便是墟里!”苏迈急又回了句。 “怎可能!”夜雪摇摇应道,“那村子离此地至少至少百里开外,怎会在此处?” “我在那住过一段时间,对村里的环境,颇为熟悉,这里看上去,便同那墟里一致!” “可能有古怪,当心点!”夜雪略一用劲,星月剑陡然加速,朝那前方疾驰而去。 “苏迈,你仔细看看,有甚不一样!”二人落在村口的一处小道之上,小声说道。 苏迈点点头,随后却迈步向前,朝那村内行去。 是夜,月光如水,寒星寥落,银辉洒落,夜色明亮,二人并肩而行,走在那村间小道上,看上去,安然静谧,却未见有甚异样。 只有那时不时闪过的幽蓝色鬼火,隐隐透出有几分诡异。 “左大叔家、鲁二娘子家、小石头家……”苏迈一路行来,默然辩认,却是越走越惊。 这地方,明明就是墟里村! 疑惑之下,苏迈一路小跑,径直往老鲁头家跑去。 小院清幽,篱笆院墙赫然在目,斜挑的竹竿上,还晒着几件渔民的衣服。 “这……”苏迈大惊失色,望向夜雪的眼神,满是惊骇。 夜雪亦是一头雾水,她虽对这村子不甚熟悉,但见苏迈的眼神,显然这地方,真同那墟里村一致。 “莫非是幻境?”夜雪左右望了望,却未发现有过阵法的痕迹,她精于此道,若真有人在此动了手脚,她肯定会有所感知。 此刻,这小村便如尘世间无数村庄一样,陷入沉醒之中,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几分鸡鸣犬吠甚至虫鸣鸟语,宁静中,却透着几分吊诡。 “苏迈,你有没感觉有何不对!” 夜雪观望半晌,轻问道。 “少了人气!” 苏迈亦看出了问题,这地方初时看出,不觉有甚,但呆久了,便感觉浑身不舒服。 “这儿,只怕是那些阴魂所居之地!”夜雪拉着苏迈,拐向那院子之外的一个角落,轻声道。 “阴魂?”苏迈一惊,这魂灵飘荡无归,却从未听说过,还有居所。 “这村子,只怕便是这些魂灵念力所化!” “夜雪,你先前不是说这月圆之夜正是最为凶险之时吗,可跟这魂灵有关?”苏迈想到夜雪和那先生截然相反的说法,不由有些心急。 “这月圆之夜的午夜时分,正是一月之内阴气最盛之时,聚于此处的各种妖物,便会齐齐涌出来汲取天地之气,是为安全,亦也最为凶险!” “你是说这些魂灵之类的东西,此刻都在修炼之中,轻易不会出来?”苏迈想到先生之言,有所领悟。 “没错,若我们能躲得过去,便有机会到那孤山之上!”夜雪点头应道。 fpzw 第三百八十一章 阴邪聚会 “那还不简单,我们悄悄过去,不惊动他们不就行了!”苏迈闻言,有些疑惑。 “在一片阴魂齐聚的死寂之地,突然有两个活人进来,你猜会怎样?”夜雪笑了笑,却是反问道。 “这,只怕不会有甚好事!”苏迈挠挠头,颇为苦恼。 在这地方,二人便是异类,虽说这些阴魂多在修炼,但难免会有在外游荡者,如此强烈的活人气息,想要不发现都难。 “有甚办法?”顿了顿,苏迈复又问道,他总感觉夜雪似乎早有准备,看她说话的神情,似乎并未有太多忧虑,故而才出言相问。 “没有!”夜雪却是意外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苏迈心中一惊,夜雪说话的语气,看上去并不像在开玩笑。 “我亦未曾到过此处,连这些阴魂长甚模样都不知道,又能有甚办法!” “说的也是!” 苏迈点点头,夜雪修为高深,且身份神秘,过往曾数次相救于他,故而内心里,苏迈对其甚为信任,此次夜探孤山,夜雪突然现身,已令其惊喜不已,之后更是祭出那法舟,带着他一路躲开那么魂物所化的异兽,在面对那蜈蚣时,又弄出个神奇的星轮,帮忙他们诛灭了强敌,这一路行来,苏迈自然而然地觉得,夜雪会有办法。 不过,此刻闻言,才意识到,夜雪亦有难以解决之事。 “苏迈,问你一事呗!”夜雪突然问道。 “甚事?”苏迈急回道。 “你说,要想混入某一类群体之中,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装成他们同类!”苏迈想了片刻,随后回道。 “没错!”夜雪一笑,似乎她早已有此想法。 “问题是我们是活人,他们是阴魂,再怎么装也不像啊,这外表还有办法伪装,但气息却无法改变。”苏迈有些疑惑,心中想着,两个大活人,要混入一群阴魂之中,不被发现,这种可能应是极小。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只要不出意外,还是有几分机会的!”夜雪摇头应道,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拿着两颗红色丹丸。 “这是甚药?”苏迈见状,知其已有办法,复又问道。 “化神丹!”夜雪轻回一句。 “化神?”苏迈从未曾听过,不过想来,应和他们要办的事有关。 “吃了这东西,生人气息便会消失,全身会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死气,看去和魂灵无异。” 夜雪见苏迈颇为兴奋,便将其中一颗交于他手中,随后却道:“不过,这东西有个弊端!” “莫非有毒性不成?”苏迈接过那化神丹,在手中端详片刻,复问道。 “差不多吧,吃了之后,气息消失,修为也会短暂失去!”夜雪说话的同时,一举手,便将那化神丹纳入口中。 “不可!”苏迈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夜雪,你怎可如此鲁莽!”苏迈急叫一声,若夜雪失去修为,便同常人无异,混入这无数阴魂之中,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不妨事!”夜雪却似乎并不在意,听这语气,仿佛一个时 辰,他们便可取得那千叶木莲一般。 “若中间有何意外,又当如何?”苏迈闷声道。 “不是还有你在吗,我服了这化神丹,便无修为在身,而你的轮回劫火却不受影响,怕甚!”夜雪望了苏迈一眼,神情淡漠地回了句。 “我?”苏迈指了指自己,初时一脸不信,不过见夜雪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随后便也将那化神丹一口吞下,扬声道:“好!” 此刻,正是月色最浓之时,小村之内静得有些让人背脊发凉,两道虚影自黑暗中悄然闪出,却是回转过来,朝那神似老鲁头所在的院子中行去。 甫一进内,苏迈便有时光错乱之感,仿佛那祖孙二人正在房中,土墙茅草,连那石桌都都历历在目。 一时间,苏迈略有些恍惚,而夜雪对此并无甚感觉,却是径直朝房中行去。 房内格局,和苏迈所知基本一致,不过当他们转入后院时,却未发现那水塘,而是一片幽光,光影之中,有一个看去似是农妇的女子。 苏迈朝其望了望,却未说话。 而夜雪似乎亦不打算惊动她,望了望之后,便朝苏迈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夜雪,不是要问到那孤山的路么?”苏迈回到那院外,轻声问道。 二人冒大风险,服用化神丹,就是为了隐藏行迹,混入这些阴魂之中,以打探前往孤山之路,苏迈本打算找那妇人问问,不知为何,却被夜雪阻止。 “这个妇人,身上的阴气不重,看起来,只怕在此地的时日,不会很久,你问了没用。” “你怎知道的?”苏迈奇道,在他看来,夜雪既然已无修为,那为何还能看出这阴魂的不一样来? “感觉!”夜雪神秘一笑。 “你说失去修为,不会是骗我的吧?”苏迈望了她一眼,皱着眉头问道。 以夜雪的性格,当初二人尚未认识之前,便在那乌月城中,将苏迈几人耍得团团转,今日随口骗他一句,实在寻常得很。 “信不信由你!”夜雪身形一动,轻飘飘地向前行去。 苏迈无奈,只好跟上。 顺着那村中小道,二人又找了几处院子,零零散散又发现不少阴魂,看起来,皆在修炼之中,不过用夜雪的话说,这些级别都太低,无甚用处,别说去过孤山,只怕连听都未曾听过。 苏迈对此,虽有诸多不解,但时间紧迫,夜雪亦来不及细说,只让他跟着,再找。 二人沿着这村子找了一遍,却依然未找到夜雪想要找寻的阴魂,那些被发现者,亦无暇顾及他们,在一团团幽光中,各中修炼着,对他们二人的到来,像是见怪不怪。 苏迈初时还有些担心,这化神丹是否真如夜雪所言这般神奇,不过转了一圈之后,倒也放下心来,这些魂灵似乎专心得很,根本懒得理会他们。 “夜雪,有些奇怪啊!”二人转了约一炷香时间,便将这村子走完,苏迈有些诧异,不是说这是百鬼夜行,千魂同哭之地么,为何才发现稀稀拉拉的数十个阴魂。 “再找找!”夜雪亦觉不对,按她所知,这地方应该遍地邪灵才对,这些阴物,此刻都去了何处? 顺着那村外小道,二人复又沿着湖边一路寻去。 未几,便见到前方有一片绿光闪闪,看上去,比那村中的鬼火,动静要大得多。 “莫非,都在这?”二人对望了一眼,便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月光之下,两个身影轻飘飘的,一眼看去,便似脚不沾地一般,而身后,竟连影子也见不到。 此番景象,令夜雪心中亦甚是忐忑,若无数阴魂聚在村中,各自修炼,那倒也无甚特别,只要二人小心一些,便应无大碍,毕竟,对于两个不起眼的新魂,只怕也没谁会留意。 只是此刻,那村中皆是些低等的魂物,而且数量稀少,那只能说明,今晚应是发生了甚事,让这大部分的魂物,都赶了过去。 前方,这绿光闪动这处,说不定便是这魂灵聚集之所。 二人毕竟不是真的阴魂,若真有修行多年的邪物在此,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故而叮嘱了苏迈两句,她便当先向前探去。 走了数百步,便到了那绿光闪动之处。 山林之间,树稍路口,到处有幽幽的光亮,很上去,便像那夏夜的鬼火一般。 二人顺道而行,刚一靠近,便见眼光绿光一闪,一个渔民打扮的阴魂拦在了身前,看起来,像个中年男子。 “干什么的!”那人喝道,声势虽足,但声音却很是阴冷而含糊,听起来倒不像是从口中说出来的。 “你们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夜雪压低声音,尽量装得和他们更像一些。 “口令!”那阴魂愣了愣,口中飘出两个字。 “瞎了你的鬼眼,连孤山的夜雪小姐都不认识么!”苏迈闻言,暗自一怔,随后却突然冲了上去,哑着嗓子冲那男子喝了一句。 “孤山?”那男子明显顿了顿,随后又道:“你们自孤山来?” “没错!”苏迈以为自己误打误撞,将人唬住了,傲慢地回了句。 “孤山之人,竟敢到这来,找死!” 那男子闻言,却是勃然大怒,正欲朝后喊叫,却见苏迈手中火光一闪,下一刻,这守道的阴魂,便消失在原处。 “不长眼的东西!”苏迈大喊了一声,看起来,很是不悦。 本来,在那前方不远处尚有几处绿影,飘忽不定,但见苏迈突然发难,而且口气甚大,一时竟被震住了。 雪夜见状,忍不住想笑,不过苏迈既然如此,她自然乐得配合,复又大摇大摆地朝前行去。 这阴魂聚集之地,自然不像人间世上那般规矩严明,这良辰月夜,正是修炼吉时,被安排在此处,只怕这些阴魂心中亦甚不悦,故而对二人行为,亦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只是些低级魂物,谁也不想这样被烧死。 二人一路向前,拐过一道弯,便见那湖畔,有一个数十亩方圆的平地,其中绿光闪闪,鬼影幢幢,看上去,像是挤满了“人”。 “这是甚情况?”二人躲在一不起前的角落,苏迈悄然问道。 “像是在举办甚活动!”夜雪回了一句。 “活动?” 苏迈一惊,想不到,这些阴邪之物,竟还能举办活动? fpzw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大罗冥王 人生世上,难免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千奇百怪的人,故而一生之中,参与一些群体性的事亦极为常见,但若身死之后,因某种原因不入轮回,而成为阴魂,便不一样了,生前种种,皆随之而去,魂灵只能不断游荡,寻找转世之机,而很少会聚集在一处,更不用说,举行甚活动,故而苏迈听得夜雪之言,很是诧异。 夜雪亦未料到,竟有如此奇事,她本想着靠这化神丹伪装成魂物,和苏迈悄悄打听那孤山所在,进而以最小的代价上去,如今看来,这迷雾之内,似乎和她所想有很大差距。 “我们过去看看!”夜雪往前观望了片刻,随后说道。 为免引起注意,二人决定分头而行。 苏迈在前,夜雪在后,很快便向前潜行而去,不一会,便没入那片魂灵之中。 眼前挤满了各式服饰的魂灵,看上去,像是隔了千万年,苏迈一如其中,便觉有股极重的阴气扑面而来,而眼前这些魂物们,看起来却似格外的兴奋,那情形仿佛就像苏迈见到想念许久的美食一般。 “看样子,似乎有甚事发生!” 苏迈想了想,又往四周转了片刻,装作很好奇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往一看去颇为和善的老者身上靠去。 “今晚,很是热闹啊!”苏迈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老夫在此地数百年了,也才见过几回!”那老人似乎亦颇为欣喜,平日里,这些魂灵们皆是各居一处,极少与人交流的,故而说起来,亦甚是孤独,此刻见有一新魂至此,颇为好奇的样子,忍不住便回了句。 苏迈见状,自然心中一喜,魂灵本就防备心甚重,本来还做好了碰壁的准备,不料这老者一出口,竟然令他大吃了一惊,数百年才见过几回,难不成是有甚大事? “前辈,是有甚大事发生么?”苏迈往前凑了凑。 “你刚在此处么?”老者有些疑惑地问了问。 “这不是月圆之夜么,我在这湖上游荡,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看看,却不清楚是有甚事?”苏迈稍迟疑了下,随后回道。 “你一新魂,在湖上游荡,又是如何进得那雾中的?”老者更觉有异,这雾气之中,食魂之物众多,这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许是那里面的东西都来看热闹了吧,我飘着飘着,就进来了!”苏迈含糊了应了句。 “也是,今夜可是百年一次的机遇,若赶上了,便不用再在这鬼地方苦熬着了!”老者感叹了一句,看起来,这数百年来,他都未能轮回,这机遇,只怕并不好赶。 “是甚机遇?”苏迈一脸好奇地问道。 “以你这条件,知道也没用!”老者微抬起头,一脸不屑,他在此地等了数百年,都没赶上一回,这小小的新魂,又怎有可能。 “这个倒是!”苏迈黯然一叹,随后又道:“前辈见识长博,在此地数百年,自然对这地方的情形了如指掌,我初来乍到,那机遇倒也不敢想了,只当是长长见识。” “你倒是有 自知之明!”老者点点头,随后故作高明地问道:“你可听过孤山?” “未曾!”苏迈摇摇头,一脸懵懂。 “那地方,便是我们这种魂灵的机缘所在!” “还请指教!”苏迈心中一动,忙拱拱手,躬身道。 “那孤山之中,有株千叶木莲,这是株鬼莲,生无定所,百年开花,吃了那莲花便可投胎转世,甚至若遇无上福缘,可修成魂身,日后亦能重生为人!”老者一脸神秘,虚淡的眼神中满是向往。 “这莲花还有这般神奇?”苏迈闻言,心中大骇,这千叶木莲若真有如此功效,只怕想去采那莲子,上去,一副颇不相信的样子。 “那是自然,传闻这千叶木莲乃是西方佛祖坐下之物,后来不知为何沦落至此,受这魂气浸染,成了一株鬼莲,不过毕竟佛家宝物,有安魂度化之效!”那老者眉飞色舞的,似乎那木莲便在眼前一般。 苏迈一听,自觉无趣,这佛祖坐下之物,自不可能沦落至此,不过这木莲有安魂之效,倒应可能,不然先生亦不会令他于来取之。 “这么宝贝,不说吃到,能见一眼,也是好的,可惜啊!”苏迈一脸惋惜,轻叹了一声。 “你想看一眼,倒也不是没可能的!”老者见状,同情心大发,忽地笑了笑,回了一句。 “有甚办法,前辈可否带我一程!”苏迈急问道。 “只要你上得那孤山,便有可能见到!”老者不自觉地往那湖中望了一眼,随口说道。 “如何上去?”苏迈一脸期盼。 “度魂船!”老者应了声,随后又道:“只有度魂船,才能上到那孤山之上!” “那孤山是在何处,为何却望不见?”苏迈疑道,先前夜雪说他看不见的,他还以为是他修为不够,看不清楚,此刻想来,只怕没这般简单。 “孤山并非真正的山,乃是一片白骨堆成的坟场,这地方很是古怪,没有度魂船是进不去的,自然也看不到!” “便在这湖中么?”苏迈奇道。 “我又如何知道!”老人没好气地接了句,随后又有些黯然,回道:“老夫至此近四百年,却从未上过船!” 苏迈一听,心下顿凉,四百年均未上过一回,显然要上这度魂船并非易事,看这老者情形,似乎要到这度魂船上,另有条件。 “前辈,这度魂船在何处,要怎样才能上得?” “便在那大殿之中!”老者指了指前方一片背阴之处,苏迈顺着往前看,只见阴影之下,确有一片殿宇隐约而现。 “既然便在那殿内,为何大家都不上去?”苏迈奇道。 “在等着大罗冥王的召唤!” “大罗冥王?”苏迈皱皱眉,念了一句。 “都是往自己鬼脸上贴金!”老者有些不悦地轻骂了一句,随后又道:“不过就是一只修炼几千年的阴灵,自封大罗冥王,霸着这度魂船,作威作福!” “这度魂船不是他的么?”苏迈不解,这度魂船再好,亦不过渡湖之用,这阴灵霸占着,有何意义。 “自然不是,这船自古便在此地,乃是 上古大能遗留,接引我们这些无依魂灵所用!”老者愤然回道。 “那这大罗冥王占了这船,又有何用?” “自然是去孤山!”老者接道。 “这船应该规模不小,像我们这等魂灵,只怕载上数百亦无不可,他不可能独自前往吧?”苏迈复问道。 “你不知这孤山的状况!”老者摇摇头,接着道:“这地方有无数妖灵守着,想要上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迈心中一动,随后便有些明白过来。 “莫非,这大罗冥王霸着这船,是为了挑选他心意的魂灵?” “正是这样咯!”老者瞥了瞥嘴,一脸无奈。 这地方虽是阴地,有着无数的魂灵,不过相互之间,亦是千差万别,机缘好的,暗自修炼,亦可悟得某种技能,有一丝转世之机,而机缘差的,就是再如何努力,亦只能浑浑噩噩,在这村子周边飘荡,既出不去,亦无转生的希望,便像这老者一般,在此数百年,却连那度魂船都没上过。 “前辈,上那度魂船,可有甚条件?”苏迈想了想,复又问道。 如果真如这老者所言,要上度魂船,须得大罗冥王首肯,那肯定需要有所表现才是,眼下夜雪修为暂失,术法自然无法施展,还得提早会合,有所准备才是。 “条件嘛,看他高兴,不过多少得有一技之长,不然一下船,便只有魂消的命!”老者有些不服气了回了一句,看模样,既有对那大罗冥王的怨怒,也有对自己时运不济的无奈。 “那何时登船?”苏迈复又问道。 “快了,不用一刻钟!”老者抬头望了望天,随口道。 “多谢前辈指点,我先去四周再看看!”苏迈朝老者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混入魂灵之中。 他和夜雪虽分开而行,但相互却离得不远,加之她一身黑衣,很容易便找到。 二人漫不经心在穿行而过,找到一处相对隐蔽之地,苏迈便将打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夜雪闻言,表情甚是平静,并未如苏迈先前那般惊讶。 “夜雪,你知道这度魂舟么?”苏迈见其模样,便疑道。 “略有耳闻!”夜雪点点头,随后道:“之前不是说过你看不到那孤山吗,这地方乃是一人间禁地,非有这度魂舟无法过去。” “这大罗冥王又是甚妖灵?”苏迈闻言,复问道。 “未曾听过!”夜雪摇头。 “听那阴魂所言,我们要上这度魂船,须得经过那大罗冥王首肯才行,这可怎么办,这老怪物只怕修为不浅,我们毕竟非并魂灵,很容易被认出来!” “这事,倒是有些难办!”夜雪亦面露难色,缓缓回道。 “想想,这大罗冥王所为,倒也并非坏事,若那孤山真是如此凶险,这些无一技在身的魂灵,却也无上山之必要。”苏迈沉默片刻,复道。 “这度魂船不知是甚模样,是否可以偷偷爬上去?”夜雪突发奇想。 “若这么容易,大罗冥王这千百年,岂不是白过了!”二人说话之时,却有一声音,突然飘了过来。 fpzw 第三百八十三章 轻烟引路 声音幽怨而清冷,苏迈和夜雪听来,皆是心头一震。 二人特意避开众阴魂,就在怕一不小心身份暴露,而这女子声音突然而来,显然已经明白他们的事。 不过,听起来,这意思似乎话里有话。 苏迈忙转过身,却见在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站立着一凤冠霞帔的女子,一身逶迤曳地的朱红嫁衣,雕花绣凤,说话间,风动步摇,环佩叮当,那一双含春带怨的杏眼,正若有所思在盯着二人。 若不是那身上极重的阴气,乍一看的,倒还真像个待嫁的玉人。 “你是何人?”苏迈观望片刻,突然问道。 “我不是人,你们才是!”那女人回道。 苏迈闻言,怔了怔。 “这鬼地方,又哪来的人,你我都一样!”夜雪浅笑一声,出口否认。 “容貌气息都可改变,甚至魂灵的的阴气亦可伪装得出来,不过有一样,你们装不了!”那女子不置可否,随口回道。 “不明白你说什么!”夜雪斜了她一眼,淡然说道。 “不明白不打紧,你们心里清楚就好,不过,若再这样下去,想上那度魂船,只怕一眼便会被看破,到时候,便成真魂了!”女子悄立不动,神色看去很是漠然。 “你突然现身,不会只是为了威胁我们吧?”苏迈突然回了句。 这女人看去甚是诡异,在这万千魂物之中,突然有个身着嫁衣的美貌女子,虽说亦是阴灵,光这一身打扮,便足以令人好奇不已。 “你说呢?”女子反问了一句。 “看起来,咱们是友非敌啊!”苏迈突然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向那女子行去。 “你我非同类,又如此当得了这友字!”女子冷冷地回道。 “你一身嫁衣,看起来便像待嫁的姑娘,眼含幽怨,却又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妇,此刻来找我们,莫不是有事相求?”夜雪亦回道。 “若你们识相的话,合作倒也未尝不可!”女人眼神微动,随口道。 “你亦想去那孤山?”苏迈问道。 “我想去,为何要找你们?”女人不屑地回了句。 “那倒也是!”苏迈被问得一糗,只好点头应了声。 “你有甚要求,不妨直说!”夜雪见她说了这么久,却不入主题,便开口问道。 “我可以助你们上度魂船,你们进入孤山之后,帮我寻一个人!”女子闻言,便直言道。 “奇怪了,你既能助我们到孤山,为何自己不去,反要我们帮你寻人!”苏迈心中生疑,复问了一句。 “我为何要去寻他!”女人突然尖叫一声,看上去,似有几分愤怒。 苏迈未料她有如此反应,皱了皱眉,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要去寻之人,便是那负心的男子?”夜雪试探了问了句,心中亦有几分疑惑,这女子都已身死成魂,按理说,不应再有人世之感情,为何她还如此执着。 “他说,去了孤山之后,寻得机缘,便会回来寻我……”女子突然幽幽地回了句,神情哀怨,看去很是伤感。 此刻,若她是个活人的话,只怕眼泪亦已滚滚而出,只是 对于一个魂灵而言,特别是这一身红绣衣,在苏迈看来,却有几分吊诡。 “三百年了……他说,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女子亦未理会苏迈二人的反应,自顾自地又念了一句。 “你要我们去寻那人,做什么呢?”夜雪见状,又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女子突然回了句。 苏迈二人对望一眼,一时有些迷茫,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们又如何帮她去做? “你若不说明白,我们便是到了那孤山,亦无法帮你啊!”夜雪争道。 “你们若寻到他时,便帮我问句话罢!”女子沉默片刻,随后便抬头回道。 “要问甚话?”苏迈好奇地追问道。 “便问问他,可还记得镜天湖畔的望归人!” “望归人?”苏迈讶然。 “便是你么?” 女子并未回话,看神情定是如此。 “然后呢?”苏迈又问道。 “然后?”女人一阵茫然,随后又道:“没有然后了!” “过了今夜,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苏迈和夜雪听到这话,更觉奇怪。 这魂灵无所依凭,只能困在这迷雾之中,等待那百年一次的千叶木莲开花,从而寻找一丝渺茫的希望,不过再怎么样,还能有个魂身,只要不离此地,多半数百年间,是不是消散的,这女子却为何说,过了今夜,一切都不存在了呢? 不过,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若只是帮这女人打听一下,顺便问一句,便也不过举手之劳,二人亦懒得在意。 “他叫甚名字?”苏迈略做思考,复又问道。 “尾生!”女人应了一声。 “尾生抱柱,应是信人才是啊!”苏迈随口接了句。 “信人么……?”女子喃喃念道,有几分幽怨,又有些许期盼。不过,此刻的她,毕竟只是魂灵,并无肉身,一道虚影而已,苏迈和夜雪虽从不清其面色变化,但听声音,倒也颇有些感慨。 看起来,眼前女子,生前身后,只怕皆是个痴情人。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女子这一声,既问自己,亦问那尾生,数百年的等候,却说不清有几多悔恨,几重情牵! 苏迈未料到这在地方,竟会遇到如此奇事,不过这倒也算意外之喜,想到女人先前之言语,突然心中一动,急又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们身份的?” 事已至此,苏迈自然没再隐瞒的必要,这事关系着他们随后的安危,自然得要问清楚才是,这女子都能看出来,那度魂船上,只怕有修炼的阴魂不在少数,自然很有可能,一眼便被人认出。 夜雪亦觉奇怪,她这化神丹乃是自张无常那讨来,以应不时之需,以不死医仙所藏之药,自是神妙无比,再者她们二人一路行来,看去亦同这些普通阴魂无异,自问未露出甚破绽,这女人,又从何看出? “你们看去虽毫无破绽,倒却忘了一样!”女人应道。 “是甚?”苏迈急道。 “眼神!” “眼神有何不同?”夜雪亦甚好奇。 “生人的眼神,内有神光,便是普通人 ,亦有精气神藏于其内,而魂灵并无肉身,眼神多孤寂空茫,你们虽隐藏了气息,变成虚影,但这眼神却改变不了!”女子往前动了动,盯着苏迈望了片刻。 “啊……?”苏迈闻言一惊,轻啊了一声,夜雪亦是神色有异,心中直呼大意,如果此刻未遇到这女子,那等待他们的,只怕不会有甚好事。 二人对望了一眼,却未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有甚不一样之处,不过这也正常,他们毕竟不是阴魂,也不了解这些魂灵的日常,看不出异样,亦不奇怪。 “可有甚办法?” 片刻,苏迈复又问道。 “无妨!”那女子抬手往二人眼前一挥,苏迈只觉眼底有微微的痛感涌起,随后,便再无动静。 不一刻,当夜雪再朝其看来时,果见其目光呆滞,看去浑浑噩噩,和他这新魂的模样,倒也挺是适合。 而苏迈望见夜雪,亦复如是。 解除了后顾之忧,二人心下自然甚是欢喜,只是苏迈隐隐感觉,这女子一身嫁衣,突然来寻,还助他们隐藏行迹,若只是找那尾生问一句话,是不是未免太过便宜了些。 不过,这女子看起来,倒也未有甚特别,她模样标致,隐约可见生前定是一美女胚子,说话之间,也算坦诚,除此之外,看不出有甚不一样的地方。 再说,在这迷雾之人,非人之地,他们二人也并无甚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故而苏迈想了想,便很快和这女人达成了一致。 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将苏迈和夜雪送入那度魂舟中。 很快,那山前阴影笼罩的大殿之中,一艘通体玄黑,四周挂满骷髅头的奇怪小船缓缓驶出,甫一出门,便引来一阵喝彩之声。 那女子隐于远处,见那小舟缓缓驶出,很快便随手取出一只乌黑的线香,用手捻了捻,随后便见一缕轻烟飘然而出,向那小舟方向飞去。 “跟着这烟过去,快!”女子轻喊一声。 “就这么上船?”苏迈有些讶异,此刻这场中正聚集着成千上万的魂灵,眼光均集中在这怪船之上,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上去,他还真有些犯怵。 “快,等大罗冥王出来,你们就走不了了!”女子声音甚急。 苏迈闻言,望了望夜雪,便将心一横,举步向前而去。 夜雪紧随其后,很快跟上,诡异的是,身后那女子在二人转身之后,便不见了。 苏迈跟在那缕轻烟之后,小心翼翼地向那魂灵之中行去,此刻,众魂神情极为兴奋,倒也顾不上一路穿行的二人。 眼看着那怪船越来越近,苏迈越是忐忑,那些魂灵围在那度魂船周围,但却均在数丈之外,无一敢靠近,先前挤在其中,自然不甚起眼,但若突然走近那船,却等于一下暴露于万千魂灵眼底,稍有不慎,便成众矢之的。 等到那魂灵边缘,轻烟依旧,丝丝缕缕向那船上飘去,苏迈稍顿了顿,却见夜雪身形一飘而过,跟了上来。 苏迈见状,忙并肩而去。 奇怪的是,这支香亦不知是甚宝物,轻烟飘过,二人跟在其后,那无数魂灵竟是未觉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直至登得那小舟之上,亦未有甚事发生。 fpzw 第三百八十四章 雪色花海 苏迈和夜雪二人甫一上船,才发现,这船上情形,和先前在外头所见完全不同。 站在广场之中,二人只见这怪船轻巧而简陋,漆黑的舟身,加上那一圈骷髅头,除了看去有几分可怖之外,倒也无甚特别,甚至于比之夜雪先前祭出的法舟,亦是天差地别。 不过,待得二人进入之后,才发现,这船内别有天地。 呈现于眼前的,是一艘足有三层高的楼船,船舷船舱,皆刻有一道道繁复的青色云纹,仙禽异兽缀于其上,灵气流转间,有仙鹤飘然欲飞,望上去,便似仙家法船,令人心驰神往。 “奇了,我度魂船看上去,像个是道门的法宝,为何外头看起来,如此古怪?”苏迈在那船中转了转,随口说道。 “只怕,这船被那大罗冥王改造过,那些骷髅头,应当便是他安上去的,阻止那寻常阴魂上船。” “听那老者所言,这度魂船乃是古大贤所留,为渡这些阴魂所用,却不知为何,被那大罗冥王强占为己用,看来,怕是有许多年了!”苏迈回想了下,遂说道。 二人正说话间,耳边突然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找个地方呆着,不要乱动,更不要说话!” 二人心头一凛,左右看时,却不见身影,只是那先前引路的轻烟却不知为何,若有若无地悬于二人的头顶。 苏迈望了夜雪一眼,见其点头,便寻了个角落,默然静立。 未几,底下一阵欢呼之声传来。 只见那阴影之中,一个黑衣宽袍的高大老者缓缓步出。 “大罗冥王,大罗冥王……” 呼声响起,老者表情深沉,并无甚反应,只是淡然朝四周扫了一眼。 夜雪见其身形,面色一动,这老者看去,身影甚为凝实,却和那无数魂灵有千差万别。 “这大罗冥王,修为不浅啊,假以时日,只怕离重生亦不为远。” 苏迈倒未看出甚名堂,只觉这老者眼神很不一般,虽未向二人这边看来,但亦令人感到心下发怵。 因那女子先前已有叮嘱,他心中存疑,却也不敢问出声来。 “又是百年了啊!” 大罗冥王叹了一声,听起来,并不似场下万千阴魂那般兴奋,反而有些沉重。 苏迈听得亦颇为奇怪,搞不清这大罗冥王到底何意。 “别的不说了,孤山的千叶之莲百年一开,今夜便是吉时,其效用,想必各位皆很清楚,这机缘是福亦是祸,轮回之时可能亦是魂消之日,时辰不多,这回便不再一一试过,这度魂船所载有限,能承受我这六道玄瞳的,即可上船,否则便留于此地,等下个百年!” 这声音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叹息之声,这百年来,都在传闻有一技之长者,便可登船,却不料今日,竟又突然生变。 六道玄瞳是个甚东西,谁也不清楚,连夜雪亦未曾听过。 苏迈很是担心,先前那冥王随意望了一眼,便让他如坐针毡,这阴魔瞳若施出来,会不会一眼便将二人识出。 随意望了晚夜雪,却见她亦神色亦有几分担忧。 “别担心,只要不弄出动静,他不会朝这边看的!”女子声音响起,似乎便在二人身边。 苏迈听来,只觉背脊生寒,这种感觉便如随时被人窥视一般,虽说这女子是个魂物,但亦令人有些别扭。 夜雪闻言,倒无甚反应,眼睛盯着那大罗冥王,一动不动。 听这女子之言,似乎只要他们不主动暴露,那广场中的魂灵是看不到他们的,而这大罗冥王应也不会料到,会有胆大的魂物,敢在他之前,上到这度魂船上,更何况,这船四周,有那骷髅阵的守护。 故而短时间,应是安全的。 很快,场中便静了下来。 大罗冥王复又朝四周望了望,片刻,一朵乌云不知自何处飘来,悬于其头顶,将那月光遮住,高大的身形,复又归于黑暗之中。 少顷,那乌云之中,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悄然而现,并缓缓睁开,朝场中望来。 一股无形的压迫自那眼中散出,场内顿时一片哀号之声,那修为低微甚至无甚修为的魂灵,在这威压之下,数息之间,便抵挡不住,很快转身,向外逃去。 魂灵毕竟非人身,本就十分脆弱,在这六道玄瞳的扫视之下,若逞强硬撑,很可能被压得魂飞形散,这孤山的机缘固然重要,但若还未上船,便折损于此,自然很不划算。 片刻,便有小半离去,剩下的魂灵正各施其技,勉强维持着,而苏迈和夜雪,此刻亦不轻松。 虽说那六道玄瞳并未朝这度魂船看来,但光是这无形的压力,亦令二人颇为难受。 夜雪服用化神丹后,修为暂时被封闭,故而并无对抗之力,而苏迈本就无修为,靠的便是手中的轮回劫火,这灵火对敌可以,但面对这无迹可寻的威压,却毫无还手之力,故而说起来,他俩的情形,甚至于比那魂灵更为不堪。 夜雪虽亦是一道虚影,但面上表情却明显有几分苦色,双眉皱成一团,盘脚而坐,看去并不轻松。 而苏迈初时尚不觉有异,甚至有几分好奇,但片刻之后,便觉如四处有重压袭来,如遇溺一般,甚为难受。 苦撑了片刻,那六道玄瞳竟尚未有停止的打算,苏迈只觉全身瑟瑟发抖,头昏脑涨,竟有些支撑不住。 夜雪虽未有甚反应,但此刻已然双目紧闭,身形亦有些轻微的晃动。 好在他们并非真正的魂物,不然此刻,只怕早就魂消形散,如此强撑了片刻,直到那大罗冥王收手,感觉才终于好了些。 那六道玄瞳毕竟并非对敌之用,大罗冥王亦未有伤魂之心,如此所为,只怕亦不过有所选择而已,再怎么说,这度魂船虽大,所载之魂灵亦是有限,这场中无数阴魂,自不可能一拥而上,他出此下策,亦是无奈之举,想来和当初四大家族在那星罗海畔设立禁制,颇有类似。 待到那血红色的眼睛消失,大罗冥王身形复现,场中魂灵已然十去其七,所剩者,多是有修为之辈,再不济,亦有一防身之技,不至于刚一下船,便被那食魂之物吞噬。 过了片刻,只见大罗冥王双手一挥,那度魂船上的骷髅头便随之隐去,众魂灵见障碍已除,便一拥而上,乌压压一 片,没多久,便挤满了这楼船各个角落。 苏迈和夜雪在威压消失后,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坐调息,众魂随之登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自然也未有谁在意这二人。 很快,度魂船便启航而去,那大罗冥王不知身在何处,亦未见到有操船之魂,在一片欢呼声中,船体飞快向湖中行去。 苏迈被挤在船内,看不到外头的状况,而且此刻,他亦有心无力,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自然也懒得去管那湖中状况。 这度魂船毕竟是仙家法宝,虽行在湖上,却是极为平稳,苏迈靠在那墙角,并未有任何感觉,仿佛便在陆地一般。 如此过了甚久,外头忽有动静传来。 再过片刻,便是一阵呼喊之声。 夜雪拉了拉苏迈,示意出去看看。 二人爬起身,低着头,从众阴魂之中挤了出去。 来至那船外,便见前方不远处,白光隐隐,仔细望去,竟是一片无尽的荒野,开满了雪白色的花朵。 白茫茫一片,如积雪盈野,无一丝异色。 “这便是孤山?” 苏迈有些奇怪,明明是一片荒原,又何来的山? 夜雪虽知孤山非山,但面对这一片雪白时,仍有些惊诧不已。 这地方,到底有何古怪,那孤山又在何处? 不过此刻周边满是魂物,二人自然不便相问,只好等到下了船再说。 没多久,那度魂船便无声靠岸,停在一片花海之侧。 众魂迫不及待,飞跃而下,不一刻,船上便空空荡荡。 苏迈和夜雪亦在大流裹挟之下,挤了下去。 不过,等到二人下船之后,却发现,花海之中,并无路可走,这荒野异种,不光花是白的,连叶茎亦是一片雪色,在这月光照耀下,看上去,竟很是凄凉。 那一众阴魂自无赏月观花之情,无数虚影自那花海之上飞跃而去。 这一下,却令苏迈和夜雪二人很是为难。 他们虽服了化神丹,隐藏了气息和身形,变成和这阴魂类似的虚影,但毕竟和魂灵不同,他们有肉身,故而若踩踏在那花朵之上,很容易便会露出破绽。 阴魂也就罢了,但若被那大罗冥王察觉,想来定是祸非福。 二人有意朝那远离众魂之地潜去,走到离那度魂船近百丈之处,方才停了下来。 “奇怪,这儿似乎并无路可走啊,孤山到底在何处?”苏迈一停下身,便急着说道。 “这地方,看去很是古怪,只怕这些阴魂如此仓促而去,不会有甚好事!”夜雪朝那花海中望了望,接口说道。 “我们要怎么办?”苏迈先前听夜雪说过,孤山并非真正的山,心里想着,夜雪对此地,多少会有些了解,故忙又问道。 “你可见过那大罗冥王?”夜雪道。 “没有!” “等他出来!” “为何?”苏迈急道,他本想趁这大罗冥王未现身之时,赶紧找机会溜走,不料夜雪却偏偏要等他出来。 “跟着他!”夜雪应了句。 “你想让他带我们去找千叶木莲?”苏迈一惊,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fpzw 第三百八十五章 魂心险恶 “只有跟着他,才可能找到孤山!”夜雪回了一句。 苏迈想想,倒也有理,这一众阴魂不过乌合之众,只怕真正见过孤山的并不多,二人若想尽快找到孤山所在,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跟着识途老马,眼下,这大罗冥王便是最好人选。 这白色花海虽看上去很是凄美,但其中定不简单,二人亦不敢轻易踏入,而那大罗冥王似乎亦未有露面的打算,等了一刻钟,犹未见有甚动静。 如雪般的花海之中,无数道虚影纵跃起伏,苏迈原想这花中会不会隐藏甚凶险,但观察半晌,却是甚事也未发生。 “夜雪,这些阴魂全走了!”苏迈望向一直盯着那度魂船的夜雪,轻声说道。 “无妨!”夜雪淡然回了句,随后又道:“若无指引,是走不出这花海的,等到了深处,说不定便成那些食魂兽的口粮!” “那大罗冥王为何还不出来!”苏迈复道。 “他应该在等!”夜雪应了声。 “等甚?”苏迈奇道。 “等待时机!” “莫非,这花海另有出路,只是还未出现?”苏迈闻言,暗自思忖。 夜雪自然亦不清楚,但她心知,那大罗冥王在这迷雾之中千百年,对于孤山情形自然了如指掌,既然一直不现身,那自然是有所虑,只要紧盯着他,便有可能找到出路。 果然,又过了约盏茶时间,那一同乘船而来的阴魂,多已越花而去,不过若仔细看的话,离那花海不远之处,分布于度魂船四周,却依然有不少虚影,徘徊不定,欲行不行,仿佛亦在等待些什么。 片刻后,那度魂船中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道白光自那船上亮起,那些消失许久的骷髅头复又出现,下一刻,便见那高大老者的身影现于船舷之侧。 与此同时,头顶的天空之中,顿生异象,原本一轮圆月,皎如冰轮,在这一刻,满天清辉忽然一暗,那明月不知为何,竟成了血红之色。 而随着那红光有月光洒下,荒原之中那无边的雪白亦染上一层血色,看上去,仿佛来自幽冥之物,诡异而令人心生恐惧。 苏迈望了望夜雪,轻声问了句:“夜雪,这月光怎会突生异变?” “只怕这花,也会随之变化!”夜雪轻叹一声,回道。 她这话音未落,便听得那花海深处,突然有一阵惊恐的喊叫之声传来,夹杂着阵阵尖叫,听起来,像是发生了甚事。 “这血月甚是诡异,只怕那花海之内,已有异变!”夜雪闻言,忙站起来,朝那花海之内望去。 “莫非,这里面藏有食魂之物?”苏迈疑道。 “不好说!”夜雪亦不甚清楚。 此刻,血色铺满大地,那雪白的花朵,在这月光的照耀下,映出一片赤红,便如无数鲜血,洒在那花朵之上一般,看上去,便令人有几分不适。 不过,那些魂物,似乎并未察觉有甚不对,依旧向前冲去,而等到那花海中突生变故时,已然来不及。 无数的鬼头兽首,自那花海之中奔涌而出,一个个形容丑陋,面目狰狞,双眼俱是血红,仿佛受到某种 召唤一般,朝着那正惊恐不已的无数阴魂突袭而至。 一时间,花海之上,鬼面魂影,交错晃动,一场豪无征兆的屠杀突然而至,虽说只是一群阴魂,但苏迈远远望向那些惊慌而绝望的魂灵们,亦觉有些不忍,不过他亦仅止于此而已,别说他并无施救之策,便是有,也不敢贸然出手。 这孤山,号称非人之地,他和夜雪可是正儿八经的活人,闯入此地,便如羊入狼窝一般,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故而只是轻摇了摇头,便转过身,和夜雪一道,盯着那大罗冥王,等着他最后的动静。 未见,便见其身形飘起,如一阵风般现身于离苏迈二人数十丈之处,随后伸手取出一个的青黑色的圆盘,在那花丛边缘逡巡片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夜雪,你可知他手中是何物?”苏迈见状,有些好奇,便又问道。 “看起来,像是个罗盘!”夜雪回道。 “罗盘?”苏迈一惊,随后道:“莫非他在找寻方位?” “或许吧,这花海之中,肯定会有出路,而且这千叶木莲百年一开,这百年间,这地方应有诸多变化,故而便是大罗冥王亦弄不清出口所在,只好依靠这罗盘,找寻方位!”夜雪应道。 “倒也有可能!”苏迈点了点头,复又朝前方望去。 那大罗冥王端着罗盘,寻找了片刻,似乎已有所得,很快便朝苏迈二人所在之地行来。 夜雪见状,心中大惊,忙拉着苏迈向前方躲去。 这一个时辰,此刻已然过半,夜雪不敢肯定,二人身上的阴气还剩几分,身形虽看上去仍为虚影,但大罗冥王一身修为,对魂物自是异常熟悉,难保不被看出。 二人一阵急行,又往前躲了数十丈,本想着这大罗冥王应不会跟过来,不料,当苏迈转身一看时,顿时吓了大跳。 那身形高大的黑袍老者,正站在不远处朝那花海之中张望,看起来,离二人不到十丈。 苏迈身形微动,颇有几分紧张,夜雪忙一回头,见大罗冥王并未朝这边看来,赶紧拉了拉苏迈,往前一指,示意他分散而行。 阴魂之属,多为独行,若大罗冥王发现二人同在一处,自会心中有疑,若再仔细观望,便很容易发现二人身份。 苏迈见状,忙又向前方迈去,装出一个到处寻找出路的样子,眼睛朝那花海之中,不断张望。 而夜雪则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那大罗冥王手中的罗盘,正闪着幽幽的蓝光,指向欲找寻的方位。 片刻,便见他身形一动,复又朝夜雪所在之处行来。 夜雪心中大惊,却又不敢有甚动作。 好在那大罗冥王急于找寻出路,对她这小小魂物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在经过她身旁时,不经意地朝她扫一了眼,不过,很快,便又向前而去。 夜雪略有些心慌,若在平时,她倒也无甚可怕,大不了斗上一斗,不过此刻,她与常人无异,自不可能去自寻死路。 见那大罗冥王过去,她亦不敢行动,犹在那定定地站着,眼睛却望向了苏迈所在。 好在大罗冥王并未再朝前而行,而是在距离夜雪数丈 远之处停了下来,手中的罗盘光芒大盛,看样子,似乎已有所发现。 夜雪屏住呼吸,大气亦不敢出,而远处的苏迈见此状况,亦转身朝这边望来。 那大罗冥王并未留意二人的动静,左手举着那罗盘,朝身前一送,随后右手三指骈起,掐了个奇怪的法诀,朝那罗盘之上一点。 顿时,只见那罗盘蓝光一暗,随之收成一束,望那血色花海射去。 刹那间,那光芒所到之处,一条狭窄的小道随之而现,向那花海深处延伸而去。 大罗冥王见状,身形一闪,便没入那小道之中。 夜雪还未有甚动作,却见那花丛之中,度魂船之畔,阴魂四起,竟全朝此处涌来。 看来,这些只怕都是曾登过孤山之魂,过往某一个夜晚,或许也曾和那无数阴魂一般,下了那度魂舟,便急不可耐地朝那花海涌去,在与那无数食魂妖邪博斗中饶幸逃脱,之后再来时,自然便吸取了教训,只远远在躲着,跟在那大罗冥王之后。 当然,这种以命换来的经验,自是不会对外声张的,千叶木莲关系着每个阴魂的转生之望,故而这竞争者,自是越少越少。 或许,他们还在想,这些无脑的阴魂,死得越多越好。 此刻,大罗冥王身影消失之处,对他们而言,便是引路明灯,数息之间,便不约而同地朝这边奔来。 夜雪先前还有几分犹豫,要不要立马跟上,但此刻见状,自是再无顾虑。 苏迈自然亦很快跑了过来,二人随着魂流,涌向那小道之内。 不过,这小道委实太过狭窄,若在尘世之中,便如那羊肠小道一般,仅容一人通行,不过这些魂物乃是一道虚影,自然不会在意。 苏迈和夜雪挤在其中,很是不适,后来,便干脆停下脚步,等那大部分魂灵进入之后,方才快速而入。 本以为这条道,便是通过这花海之途,不过二人越走,却越觉奇怪。 这路,看去是笔直向前,而踏上之后,竟似乎是一直在朝下走。 那无数阴魂,一阵风似地向前方涌去,二人很快便被拉开了距离。 而那血色花海之中,数不清的食魂之物,似乎亦发现了动静,竟也呼喝着,向这边奔来。 苏迈心中大急,却突然明白这大罗冥王先前所为之意。 他在登舟之前,便定了规矩,只准那有一定修为之魂灵渡湖,苏迈先前还以为他用心良苦,怕这些低级阴魂们,到了这边难逃魂消之命,谁知此刻才发现,他如此所为,不过为了让他们充当马前卒,去吸引那些妖邪之物,自己好择机寻找出路。 这血月的诡异之处,他自然很是清楚,一旦月光照在那白花之上,便会激得那食魂之物凶性大发,到时候那些不明就里的阴魂们为了自保,亦会拼命缠斗,这时,他再入那孤山,便省了许多麻烦。 “看来,这老妖怪,亦是阴险得很啊!”苏迈心中暗叹一句,身形却跟在夜雪之后,拼命向前跑去。 这些鬼头兽首,个个面目可憎,那一双双红眼,便似随时欲噬人一般,若二人落于众魂之后,那下场便可想而知。 fpzw 第三百八十六章 荒冢迷阵 无数的怪叫声,自身后呼啸而来,仿佛来自地底的呼喊一般,那些食魂之物在历经无数个日夜的等待之后,终于在今晚,迎来了百年一遇的饕餮盛宴,在这诡异血月的刺激之下,如疯似狂,当发现这小道内的动静之后,便一涌而至,转瞬间,就到了苏迈二人身后。 夜雪此刻并无修为,过往一身本领,已无用武之地,故而苏迈便承担了这断后的任务,眼见那无数怪物近在咫尺,他突然自腰间一扯,却是拉下一块灰白色的破布来。 这东西本是秦太虚之物,后来苏迈和陆云奚逃离那水月镜天时,裹在身上保命,之后二人流落青草湖中,苏迈本以为早已遗失,不料待到陆云奚醒来之时,却发现此物正垫于其头枕之下。 后来老鲁头告之,当日救下陆云奚中,这块布便被其攥在手中,说也奇怪,在那水中浸泡甚久,这布捡起来之后,却并无一点水渍,拿在手中,很是丝滑,老鲁头虽是一介渔民,但也知非寻常之物,因其在陆云奚之手,想来应是其随身之用,故而便一并收了。 此次苏迈出门,想到这旧布的神奇之处,便将其随手带了出来,为防丢失,遂系于腰之上,此刻情急之下,方才想起。 随手一抖,那布身有金丝一闪而过,苏迈急步向前,赶上夜雪,将那破布往其身上一披,大喝一声:“你先走!” 夜雪一愣,不知苏迈此举何意,正欲发话,便又听得苏迈喊道: “这法宝有防身之效,你且带着,赶紧走,我随后来寻你!” 言毕,不待夜雪反应,便转过身,反向而去。 夜雪本欲阻止,不过苏迈很快便和她拉开了距离,手中一团火光,便像举着个火把一样,看起来,是想把那些怪物,吸引过去。 见他如此,夜雪自然不会再去添麻烦,她此刻无甚修为,只好听苏迈所言,披着那破布,向前跑去。 苏迈亦不敢耽误,转身之后,便狂奔而去,那轮回劫火,自他手中燃起,在这一片血红色的花海之中,火光跳跃闪烁,看上去,很是显眼。 原本涌向这小道的无数鬼怪邪物,被那火光吸引,一时间,尽皆朝苏迈扑来。 苏迈一心向前,亦顾不得身后的动静,此刻只想将这些怪物引开,夜雪能安然逃去,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二人越跑越远,当夜雪再回头时,已不见了苏迈的身影。 无奈之下,她只好脚底用力,一心向前而去。 这血一般的花海,看上去茫茫无边,但这条小道,却并未通往花海深处,虽一眼望去,笔直向前,但夜雪跑了一刻,便发现自己正往那地底而去,而再回头一望,却见小道幽深,而那可怖的吼叫之声,却已是渐行渐远。 “苏迈,你要当心啊!”夜雪心里默念了一句。 自她懂事以来,这回,却是头一次感觉到无助,她生于弥罗天中,家学渊源,及长又遇名师指点,这一身修为加之她精通的阵法之术,过往并未曾遇到过甚凶险,而这回进这迷雾之中,本以为吃了那化神丹,二人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那孤山之上,到时找个地方设一阵法,静等着修为恢复,再去取那千叶木莲心,应也非难事,却不料,竟然遇到这百年一遇的孤山之会,无数魂物云集于此,其目的,皆在那千叶木莲,这一来,却给二人平添了不少麻烦,更要命的是,此刻她 的药效尚在,这一众食魂之物汹涌而来,若非苏迈及时将之引开,很可能,她便成了第一个被吃的活人。 想到数个时辰之前,在那青草湖上,她还在问苏迈,若她有难之时,他是否会像救陆云奚一般相救自己,当时苏迈言语笃定,却不想,这刚上孤山,却是一语成谶,很快便应验了。 想到这随之而来的无数阴魂,夜雪便觉头大,不过,这倒也并不全是坏事,本来那千叶木莲位于何处,二人皆不清楚,但眼下看来,只要跟着这一众魂物,便不愁找寻不到。 夜雪思绪纷乱,脚底却未停住。 复又向前跑了数百步,便见前方突然一亮。 花海至此而止,而再往前,却是一片片突起的土丘,密密匝匝,星罗棋布,散乱在大地之上,看上去,令人目不暇给。 “像坟而无碑,这到底是甚所在?”夜雪稍顿了顿,随后便停在原地,观察了片刻。 这小道之上,早已空无一物,那众多魂物,只怕亦已跟在大罗冥王之后,进入那土丘之中,一眼望去,并无一个虚影。 这土丘之内,情况不明,夜雪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呆在这,等苏迈赶来。 虽说谁也不清楚,苏迈能否平安归来,她心里亦有几分焦急,不过却并不甚担心,苏迈屡遭劫难,百战不死,自非短命之人,再说那花海之内,看起来充斥着妖魔鬼怪,但真正厉害的,却不会呆在这地方,想来,应多是些低级的妖物,只不过数量庞大,看起来,声势吓人而已。 苏迈身上的轮回劫火,号称焚尽万物,这些妖物在这火吻之下,只怕讨不得好,唯一担心的,是苏迈暴露身份,会被那些阴魂所发现。 就在夜雪焦急不已之时,来时的小道之上,突然红影一闪,一团人形的火光正快速奔涌而来。 夜雪怔了怔,还未发现是甚东西,便听得耳边有苏迈的声音传来:“夜雪,快跑!” 来不及反应,身后便有阵阵急吼之声,复又传来。 无数鬼物,如乌云盖顶,自那花海之上猛扑而至,像饿虎扑食一般,朝苏迈身后袭来。 夜雪不知苏迈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多想,脚底一动,忙朝那土丘之处奔去。 苏迈被那劫火包裹着,像一阵火风般,一闪而过,而下一刻,虚空中便有数只鬼爪骤然而现,伸手便朝他抓来。 苏迈将身子一偏,就地一滚,便躲了过去,随后一挺身,一个箭步复又朝前方奔去。 此刻,夜雪距他亦不过数丈之远,那鬼影似乎先前亦吃过苏迈的亏,对他身上那团火光颇有些忌惮,此刻见夜雪在前,忙掉转身,朝夜雪袭去。 夜雪此刻形成常人,反应自不如平日有修为时那般敏锐,故而一心只顾着逃命,却未料到,这鬼物,竟会突然朝她袭来。 黑影一闪而过,鬼爪如利刃般,扫向夜雪后背。 这一击,无声无息,亦无迹可寻,爪下女子浑然未觉,犹自向前冲去。 苏迈见状,大惊失色,这数丈之遥,以他之能,却是有心无力,只好惊呼了一声。 “夜雪,小心……!” 夜雪闻言,忙一转头,却听得一阵闷响,还未明白发生甚事,便见苏迈披在自己身上的那块灰白旧布,金芒闪动,突然鼓荡而起。 片刻之间,火人苏迈便狂奔 而至。 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拉起夜雪,便朝前急奔而去。 “苏迈,刚才发生甚事?”夜雪有些莫名,边跑边问道。 “一会再说!”苏迈身子犹在火中,只有声音传来。 夜雪被他拉着,亦觉有些怪异,这一团火光,看去燃得正旺,为何自己却无任何感觉? 苏迈心中甚急,脚底如风,很快便冲入那土丘之内,正欲再往前时,却被夜雪拉住了。 回头一看,那无数阴邪鬼怪,竟然停在了这花海之侧,毫无再往前的迹象,似乎,这土丘之中,有甚令他们十分忌惮之物,而片刻之后,便皆一哄而散,复又隐入花丛。 夜雪四顾望了望,担心苏迈这副模样,很容易引起注意,便令他卸去一身劫火。 二人站于那土丘之畔,放眼看去,荒丘如孤冢,或大或小,高矮不一,散布于旷野之中,数之不尽。 “夜雪,你猜这是甚地方?”苏迈看了半天,也未看出甚端倪,便朝夜雪问道。 “看起来,像是个古坟场,但却只有一堆黑土,不见墓碑,而且如此多的土堆,若真是坟丘,这又得埋葬多少人啊!”夜雪叹了一声。 苏迈随意走向一个土堆,只见黑土之中,杂着些零碎的石块,和俗世之中,那山野孤坟倒也无甚两样,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土丘之上,空无一物,并不见任何的野草枯藤。 四周转了一圈,大抵皆是如此,有一刻,苏迈甚至想一剑挖开这土堆,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物,不过此事毕竟颇为阴毒,他终是做不出来。 沉骨于此,本就很是凄惨,若再被人挖坟掘墓,那更是魂灵难安。 苏迈遍寻无果,复又回到夜雪身侧,一脸茫然。 先前那跟随大罗冥王的无数魂物,此刻去向不明,这漫漫荒丘之内,看不到一丝身影,仿佛,所有生灵鬼怪,都消失了一般。 “进去看看罢,我们时间不多了!”夜雪望了望头顶那一轮红月,轻言道。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便举步朝前而去。 如此又过了约一刻钟,二人已深入那土丘之内。 眼前所见,和初入时并无二致,这看去杂乱无章的土堆,便像迷宫一般,走在其中,并无可去之处。 “苏迈,有些不对劲!”夜雪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有甚不对?”苏迈闻言,急问道。 “这土堆之中,若无人指引,应是走不出去的!”夜雪回了一句。 “难不成,和那花海一般?”苏迈疑道。 “那倒不一定,我仔细看了看,这里似乎布置着某种阵法!”夜雪朝那四周指了指,接口道。 “阵法?”苏迈惊叫一声,复又道:“难不成,会将人困在这儿?” “若不得其法而出,应会如此!”夜雪回道。 “夜雪,你应该会解的吧?”苏迈想到初见她时,在那竹篱别院之外,被她和陆欣耍戏之事,忙又问道。 “这天下之阵法浩如烟海,我所知亦不过皮毛而已,又如何能一一识得!”夜雪笑了笑,却并未明言。 苏迈见其模样,只道她心有主意,便也放下心来。 只不过,这时间却不等人,若二人不能尽快离开,寻得那孤山所在,那到时候现出真身,便很难有所作用。 fpzw 第三百八十七章 草露陌花 “夜雪,离开这需要多长时间?”苏迈见夜雪低着头,掐着手指,一动不动,便又问道。 “不清楚!”夜雪随口应了声,看模样,似乎此刻她亦未找到应对之策。 “啊?”苏迈有些心急,讶了一句。 “别吵!”夜雪正在推算之中,见状轻呼了一声。 苏迈无奈,翻了个白眼。 片刻,复又听夜雪叹了句:“可惜啊,在这地面之上,所见有限,一时半会看不出端倪,若能站在半空之中往下望,便不一样了!” “你的修为被封了,也上不去啊!”苏迈闻言,往那头顶半空望了望,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只怪我不会御剑!”顿了顿,苏迈复又叹道。 “等机缘一到,你自然便会了!”夜雪随口安慰了句,这机缘之事,却甚是玄妙,她也不敢断言。 “希望吧!”苏迈回了句,接着道:“那现在要如何做?” “你往前行两百步,看看四周这土丘是否是四纵三横?”夜雪随手往前一指,接口说道。 彼时,红月居中,无山无水,亦无星辰可参照,故而一时间,夜雪亦弄不清方向,只好顺着心中所想,往前推算。 “为何是两百步?”苏迈奇道。他对这阵法一道,一窍不通,要说知道,亦只是过往曾听过些皮毛,故而当夜雪准确地说出步行之数时,不觉很是好奇。 “你去去便知!”夜雪却未解释,淡然应了一声,看起来,这土丘所藏之阵法甚为复杂,一时半会,只怕说不明白。 苏迈带着满心疑惑,很快便顺着夜雪所指,朝前而去。 口中算着步子,当到两百步时,便停下身来,朝四周望了望。 这土丘和先前所见并无甚异样,看上去像是随意堆砌而成,不过有夜雪的提示在,苏迈倒是很仔细地望了几眼。 “四纵三横……”苏迈小心地念了念,随后又往身前土丘对照了一遍。 如此数回,却怎么也对不上。 “夜雪,不对啊!”苏迈颇有些心急,身前四周再数了一回后,便朝夜雪叫道。 “哪有什么四纵三横,这土堆似乎就没规律可循!”见夜雪快步而来,苏迈便嘀咕道。 “难不成我猜算有误?”夜雪往四周望了一眼,确未发现四纵三横之布局,亦有些疑惑,边想边说道。 “这儿,到底有甚古怪?”苏迈见夜雪陷入迷惑之中,复又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地所设,便为草露陌花阵!” “草露陌花?”苏迈眉头一动,轻念了一声,随后又道:“这名字,倒挺稀奇!”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夜雪接口念道。 “这阵法是谁创的,如此雅致,比之那动不动生啊死,杀神灭仙之类的阵法,却是好听得多!”苏迈闻言,亦觉有趣。 “阵法,重点在其用途,而非名头!”夜雪笑了笑,随后又道:“这草露陌花阵亦如其名,生者如寄死者归,生死亦不过轮回而已,其布阵之法,离不开五行奇门之术。” “奇门之 术?”苏迈闻言一惊,这奇门之术在神州界上流传许久,一些大宗门及世家弟子,皆略有所知,算不得甚特别之法,苏迈过往虽未曾习得,但天随子和枯木老道,均有对其提过,故而此刻一听,便有些印象。 奇门之术乃是一种统称,号称有三千法门,各有不同,所涉者,小到医病治人,大到呼风唤雨,甚至请神遣仙,在修仙界中,归于旁类道法,不被正统道门所重视,反而那些无门无派或是小山门世家,却常有人另辟奚径,修习奇门之法。 “这阵法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回想片刻,复又问道。 “若是单一之阵,倒也无甚特别,不过这里边却是生死循环,似乎并无可破之处!”夜雪面色深沉,回了一句。 “无可破之处?”苏迈惊叫一声,这不等于无路可走么? “凡奇门阵法,或借五行阴阳,或凭风雷山泽,却总离不开生死二字,终有迹可循,原本我见这草露陌花阵,略加推算,心中已有些把握,但眼下,却似乎不对!” “生前富贵,身后风流……”苏迈闻得夜雪之言,复又念了一句。 “夜雪,你说是先死而后生,还是先生而后死呢?”苏迈突然问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夜雪回了句,随后又叹道:“这生死一道,谁又说得清啊!” “那这奇门之术,又是以何为凭?”苏迈复问道。 “这阵法为人所设,想要脱阵,自然当以生为念!”夜雪应道。 “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也有,但这并改变不了阵法运行的根本,不过颠倒顺序而已!”夜雪亦曾想过此事,闻言便回道。 “若本身便在死地,又当如何?”苏迈双眉紧锁,沉思片刻,复又问道。 “你是说以死为生?”夜雪心头一动,忙问道。 “我在想,或许我们该反过来想想!”苏迈点点头,继而道:“按我们的想法,自然以求生为念,故而若被困阵中,首先想到的,便是脱困逃生,便若换成这些阴魂,其心中所想,却又完全不同!” “没错!”夜雪闻言,眼神一亮,面有喜色,随后又道:“此地乃是鬼域阴地,非活人所居之处,故而这阵法,只怕亦不会针对活人而设,我们求生,但这些阴魂只为轮回转世,却是求死!” “若按此推论,这草露陌花阵便会完全不一样!”苏迈急又道。 “我试试!”雪夜边说着话,边又朝四周望去,白玉般的手指,快速地掐算着。 “如何?”片刻后,见其停了下来,苏迈急又问道。 “不对!”夜雪面色一暗,回了一句。 “为何?” “有死无生,有生便无死!” “何不死而后生,生而后死?” “死而后生,生而生死?”夜雪猛一抬头,重复了一句,随后忙又朝前一阵小跑,站在一土丘之畔,复又朝四周望去。 “苏迈,你说对了!”半晌,夜雪声音传来,听上去,很是欣喜。 “啊……” 苏迈亦未料到, 他这随口一说,竟然被蒙对了。 正愕然间,夜雪复又跑了回来。 “先前我以死而后生相推断,总觉不对,现在一看,却是这生死之间,循环往复之局。”夜雪笑靥如花,虽是一道虚影,亦看得出很是开心。 这阵法推演之道,苏迈自然不甚清楚,甚至于这生啊死,死啊生的,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过随口接了句,却令夜雪茅塞顿开,很快便推演了出来。 或许,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 既然找到推算之法,那接下来,自然便很容易,夜雪复又朝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随后便带着苏迈,在那土丘之内,忽左忽右,忽徐忽急,没多久,便出了迷宫般的所在。 呈现于二人眼前的,是一片阔大的天地。 远处,有高阁巍巍,层叠而上,一座黑塔如擎天巨柱,直上云霄,无数楼台布于其下,高低错落,绵延十数里,看上去,气势恢宏,却不下神州仙界之中,一座小城。 而在城之下,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奇怪,这怎么会有座城?” 苏迈望向眼前这惊奇的一幕,讶然道。 夜雪亦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未曾听过这孤山之内,竟然还有一座城,而且看上去,规模还不小。 “这城很是诡异,却不知那大罗冥王,去了何处?”夜雪四处望了望,竟未发现一个魂影,不由疑道。 “难不成都进城了?”苏迈闻言,往那城中看了看,一时也看不出端倪。 “夜雪,你原来说那孤山并非真正的山,是甚意思?”顿了顿,苏迈复又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孤山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般。”夜雪回了句,随后又道:“早知如此,先前应该问问那女魂!” “是啊,她既然让我们找人,当知这城中之事。”苏迈亦点头应道,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这地方,除了这座孤城,再无他物,前方一望无边,看上去,很是空旷,再远处,便是一片黑暗。 这孤山就算不是真正的山,但想来多少亦和山有点关联,看起来只怕另有所在。 “要进城么?”苏迈突然问了句。 “进罢!”夜雪沉思片刻,回了一句。 “走罢,去看看再说!”苏迈抬腿便走。 夜雪紧随其后,却并不着急,而是左顾右盼,一路上四处张望,想看看,会不会有甚发现。 不过,对这万千魂灵而言,今夜或许真有甚难得的机缘,故而这城池之畔,一个影子也未见到。 二人虽心有疑惑,一路行来,倒也未遇到甚事,不过,当到达那乌黑的城墙之下时,却一下傻了眼。 这城墙浑然一体,并无出入之地,更奇的是,这地方,竟是一座悬浮之城。 城墙之下,黑水滚滚,看不出是甚东西,这偌大的城池便神奇地悬于水上,看上去,有数十丈之高。 fpzw 第三百八十八章 浮空之城 “这城竟然悬于水上?”苏迈左右望了半晌,百思不解, “难道,这便是传闻中的浮空之城?”夜雪亦沉默良久,最后回道。 “浮空之城?”苏迈从未曾听过,随后便又接道:“是甚东西?” “浮空之城,位于阴阳二界之外,乃是魂灵的永生之所!” “魂灵的归宿,不是轮回转世,便是消亡,又何来永生?”苏迈奇道。 “听闻,在这浮空城中,可不受天地法则的约束!”夜雪回了句。 “意思是,若居于此,既便无法转世轮回,亦可永生不灭?”苏迈一脸惊诧,忙又问了句。 “或许是吧!”夜雪目光深沉,脸色亦有几分不解。 她来此之前,曾对这大雾之内做了些了解,对其基本状况亦有几分掌握,不过却从未听过,这里面,会有一座城。 这浮空之城,只存于传说之中,按理说,不可能出现于此处! “夜雪,现在怎么办?”苏迈见夜雪亦陷入沉默之中,忙出口问道。 “此地除了这城,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有想办法上去才行。”夜雪回道。 苏迈望了望四周,却见并无可以登城之通道,一时间,亦有些茫然。 二人此刻,均无修为,这浮空之城,距水面数十丈,又如何上得去? 夜雪虽说想办法入城,但却无可行之策,此刻距那化神丹失效,尚有近半个时辰,他们不可能在此地干等着,再说,若以生人之身,潜到这浮空城中,只怕尚未有所行动,便被会发现。 界时,很可能功亏一篑,甚至于送了性命。 故而,望向那深沉漆黑的水面和头顶悬浮着的高大城墙,二人均是一筹莫展。 “想上去吗?” 许久,突然有个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二人闻言,均是一愣,四处望了望,却未见任何人影。 “别看了,是我!”声音起处,有个虚影慢慢呈现。 一袭红衣,浓妆艳抹,正是先前在那广场之上,指点二人的奇怪女子。 “你,怎会在此?” 苏迈见状,很是诧异,先前这女子助二人上得那度魂船中,唯一的请求,便是帮其寻那尾生,问一句话,甚至还明确表示,不会亲自而来,而眼前所见,又是何意? 女子见二人均定定地望向自己,倒也不觉有甚,直言道:“可想入城?” “自然!”苏迈回了一句,随后又道:“你为何会在此?” “随你们一道!”女子回了句。 “我们?”苏迈望了望夜雪,一脸无状。 “莫非你附在我们身上?”夜雪秀眉一挑,接口问道。 “不是你们,是你!”女子回道。 “为何如此?”夜雪复道。 “这整个村子里,就你们俩活人,不附你们身上,又找谁去?”那女子理所当然地回道。 “你想来,自己上船便可,何必搞多么多动作呢!”苏迈不解地问道,心里忽觉有种被愚弄之感。 “若这么简易,我又何必找你们!”女子应道。 “莫非,和那大罗冥王有关?”夜雪想了想,又出口问道。 “老鬼 不让我到这来!”女子顿了顿,便说道。 “难怪!”苏迈点点头,她一个阴魂,自然不可能附到魂灵身上,找到他们二人,倒也不难理解。 “这下好了,你助我们上船,我们带你至此,互不相欠,当扯平了!”苏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寻这尾生之事,便也作罢,他和夜雪也省了不少事,可以安心去找那孤山。 “没有我,你们能进得了城么?”女子突然讥笑一声,反问道。 “你已经骗过我们一回,再同你合作,只怕到时被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迈摇摇头,似乎不愿再与这女子为伍。 “各取所需罢!”女子往前走了两步,望向那头顶的城池,随口回了一句,看上去,对先前之事,浑不在意。 “你有何条件?”夜雪见状,心知此刻,除了这女子,并无别的办法。 “无甚条件!”女子应道。 “那还是算了,咱们人魂殊途,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苏迈摊摊手,复道。 “要说条件嘛,还真谈不上,不过你们若方便的话,进城之后,将我送到一个地方即可。”女子见状,回了一句,随后怕二人不信,复又道:“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白送,我可以告诉你们去孤山的路还有如何找到那千叶木莲!” “今夜,便是那千叶木莲花开之时,只怕满城的魂灵皆在寻找这木莲,只要进了城,一打探便知!”苏迈无所谓的接道。 “想得倒美,你以为千叶木莲是随意可见的草木啊,这么容易便寻得着!” “不然呢?”苏迈接了句。 “这东西便算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女子回道。 “你要我们将你送往何处?”夜雪无心思和这女子闲扯,想到时间不多,便急着问道。 “长恨宫!”女子回道。 “在甚地方?”夜雪追问。 “进了城,自会知晓!” “好!” 夜雪和苏迈对望一眼,很快便答应下来,此刻情形,容不得他们做主,化神丹的药效将过,若在此之前,不能入城,到时便算是夜雪恢复修为,只怕也很难如愿。 毕竟,这不是人类修士该来之地。 见二人同意,女子复又取出一柱淡黄色的线香,看起来,比先前那在度魂船前所使略粗了些,随手捻了捻,一缕轻烟随之而起。 那女子以手在半空中虚划了片刻,随后,便见那轻烟随着女子所指,不断向上飘去,不一刻,便伸到那城墙之下。 这烟看去缥缈不定,但却凝而不散,如一条丝线盘旋而上,很快,虚空之中,便出现在一条螺旋状的梯子,悬于二人身前。 “上罢!”女子声音一响,身形便亦消失,不知道这回,是寄身于夜雪还是苏迈,反正二人并未有任何感觉。 夜雪见状,不待苏迈反应,便抬腿踏了上去。 说也奇怪,这梯子看上去,便像画在半空一样,但当夜雪踏入其上时,却觉甚是厚实,并无不稳之感。 苏迈见状,亦随之而行,二人一前一后,自那梯上攀登而去。 此刻,若有人在旁边看到,定会大吃一惊,二个虚影匍匐着身子,正不断向半空爬去,脚底下,却是空空如也。 这梯子乃香烟所化,只有夜雪和苏迈二人可见,便像那度魂船畔的引路烟一般,在外人看来,便只见二人凭虚而行,只不过,这模样动作,却是怪了些。 很快,二人便到了那城墙之下,见那梯子,直往城墙之内而去,夜雪却是愣了愣。 这墙上并无任何出入之处,看样子,那女魂似乎要让他们穿墙而过。 “这是要撞墙么?”苏迈停于夜雪身侧,皱着眉头问道。 “或许罢!” 夜雪苦笑一声,这城墙看去呈深黑之色,在这红月照射之下,隐隐反射着一种淡褐色的光芒,虽不知为何物所造,但能用做砌墙之用,绝非寻常之物,这一头撞上去,搞不好,便得头破血流。 “我先!”苏迈想了想,都已经到这了,断无退缩的可能,不如试上一试。 夜雪正欲回话,却见他脚底一动,一挺身,低着头便撞了上去,墙上并无任何动静,瞬间,苏迈身形便告消失。 既未听到苏迈叫声,那烟梯亦未有甚动静,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夜雪身形一闪,亦向前窜去。 眼前一黑,只觉胸口如有千斤重物压来,不过,片刻之后,复又见天光重现,再一看时,苏迈已在前方等候。 呈现于眼前的,乃是一条深巷,曲径通幽,却不知去往何处。 苏迈便站于巷口,正焦急地望着城墙的方向。 “喂,这是何处?”见夜雪出来,苏迈便放下心来,左右看了看,见并无他人,便随口叫道。 苏迈本意是想问问那女子,但又不知她姓甚名谁,对这一阴魂,又不知如何称呼,故而便只能喂了一声。 不料,话音落去,却未见回音,那女子,不知何处去了。 苏迈望向夜雪,神情愕然。 “出去看看罢!”夜雪亦不知这女子是何意,眼前唯有一路可走,只能向前而去。 二人一阵疾行,很快便出了深巷。 小巷尽头,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巷道,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又分出了不少的岔路。 苏迈站在道口,却不知该往何处。 “遇道向右,不要说话!” 正当苏迈欲开口时,耳边却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向右?”苏迈闻言,却朝夜雪望了望。 见其点头,便知她亦有听到,看来,并非他的幻听。 既然如此,自然不便耽搁,苏迈找准右侧那巷道,一路跑去。 其间,又遇到无数条不同的小巷,不过有那女子之言,倒也轻松,只需向右而行便可。 如此,约过了一刻钟,情况终于有了些变化。 那小巷被甩在身后,而眼前所见的,却是一条长街。 那街道中央,正有一队骑着双头怪马的巡逻卫队,穿行而过。 二人自进城以来,穿过无数街巷,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影,甚至于魂灵,此刻,这队人马突然而现,却将苏迈吓了一跳。 他本以为,这浮空之城中,此刻应是全城尽欢,皆去寻那千叶之莲去了,却未料,这大街之上,竟还设有巡逻之卫士。 而那双头怪马,看上去膘肥体壮,神勇异常,尖牙斜伸,却甚是凶狠。 fpzw 第三百八十九章 见树如故 “苏迈,这卫队看起来,似乎并非普通的阴魂啊!”夜雪隐于那巷口,仔细望了望,便朝苏迈说道。 “能在城中巡逻者,自非寻常之辈!”苏迈随口接了句,往前方望了望,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喂,该怎么走啊?”苏迈等了半晌,却未听得那女子指示,便只好问道。 “我叫含烟,不叫喂!”女子不悦的声音响起,随后又道:“跟在这卫队后面!” “跟着?”苏迈一急,轻叫道。 长街空阔,跟在这卫队后面,不是找死吗? “不跟着他们,你到不了长恨宫!”女子回道。 “你不是知道路吗,为何要冒险跟着他们?”夜雪亦觉奇怪。 “我怎会知道!”女子却出人意料地回了句。 “你不知道?”苏迈急叫一声,很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女子应对这浮空之城很是熟悉才是,先前在那乱巷之中,均能指点他一直至此,为何却说不知道去那长恨宫的路。 “我离此数百年了,早已记不清当初的路!”女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过在苏迈和夜雪听来,却完全不信。 这女子处心积虑,一路跟随他们二人至此,并指名要去到那长恨宫中,那地方肯定对她很是重要,如此所在,又怎可能轻易忘掉? “你都记不清路,还让我们送你去!”苏迈翻了个白眼,很是不悦,这浮空之城,处处凶险,眼下虽未发现甚异样,但对他和夜雪而言,绝非易与之地,故而若不清楚路线,在这城中闲逛的话,很容易便被发现。 而此刻,这女子要他跟着那卫队,自令他苦恼不已。 红月当头,那长街之上路面亦染上一层血色,看上去,阴寒可怖,苏迈犹豫片刻,只好踏足步了上去。 刚一踏上路面,耳边又听得那女人喊道:“你找死啊!” 苏迈一蒙,顿时停住了脚步。 “不是你让我们跟上去的吗?” “你悄悄的跟在后面便可,跑路中间做甚!”那女子声音听来很是无语。 “哦……”苏迈尴尬地应了声,夜雪在一旁,却是抿嘴浅笑。 二人隐于那阴暗之处,远远缀在那卫队之后,一路潜去。 长街尽头,是一片森然的殿宇,重楼高阁,仿若那深宫大院,看上去,便如神州仙城之中的城主府第一般。 “莫非,长恨宫到了?”苏迈远远望见,心中一喜,忙唤道。 “你去看看便知!”那女子淡然回道,听上去,似乎并无喜色。 苏迈心中一凉,不过既然这女子并不知长恨宫所在,那说不定前方便到了,亦未可知。 带着一丝侥幸,苏迈很快便又朝前而去,不过,那卫队并未进入其中,而是稍做停顿,便又拐了个弯,顺着一片院墙,继续行去。 苏迈既想去看看,此处是否为长恨宫,又怕这院墙之内,街巷众多,一不小心便跟丢了。 一时间,颇有些踌躇。 “苏迈,你跟着,我去看看!”夜雪见状,便即说道。 “不行,你跟着,我去打听!”苏迈想着,远远跟着那卫队,应无甚凶险,这打听消息之事,却很容易暴露,夜雪身无修为,还是藏着点比较妥当。 夜雪闻言,亦点了点头。 那女魂不知附于谁身上,苏迈也懒得去管她,只要找到长恨宫,到了那便算完事,至于这城中之事,他倒无心去过问。 一个魂灵的乐土,实在不是他这活人逗留之地,设法取得那千叶木莲,赶紧离去才是。 如此一想,苏迈便和夜雪二人分头而行。 借着屋宇下的暗影,苏迈蹑手蹑脚地朝前方探去。 他走得甚为小心,生怕弄出动静,不过他忘了此刻自己亦不过一道虚影,身轻若无物,想弄出点动静,倒还不易。 一路摸到那宫墙之下,苏迈复又朝外望了望,四顾无人,便朝那宫门行去。 黑墙青瓦,红门洞开。 苏迈在门口不远处张望片刻,却未见有守卫之人,而且,那大门之上,并未如苏迈所预料的那般,刻有横匾, 看去便如寻常人家院落一般。 “这大院设于此处,显然非寻常所在,为何却连个名号都没有?”苏迈一阵心疑,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好奇之心,转身朝夜雪所往方向跑去。 这女子言有不尽,虽说并不清楚这长恨宫所在,但就算如此,那地方的形貌亦应有印象,先前她言下之意,似乎并不像此地,故而进去探寻亦无甚意义,弄不好,要和夜雪走丢了,反而更加麻烦。 顺着那院墙下的街道一路向前,拐了数道弯,却什么也未见到。 苏迈不由有些心急,按那卫队先前巡视的时间推算,此刻他一路小跑,应很快便会追上,这街道虽有些弯折,但却无甚岔道,一路而来,他亦有留意,按道理,并未有错,为何夜雪和那卫队,均不见踪影。 站在那街道尽头,苏迈焦急万分,却又一筹莫展,此刻夜雪身无修为,一旦被发现,绝无反抗之力,若落入这卫队之手,别说救人,这浮空之城,其深似海,只怕想找都找不到。 正自忧心不已之时,却听得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苏迈,这边!” 苏迈循声望去,却见那不远处墙角空荡荡一片,声音像是夜雪所发,但却未见到人影。 “快过来……”夜雪复又叫道。 苏迈心中有疑,但亦很快便跑了过去。 片刻,那一团黑暗之中,夜雪的身形变戏法般地现了出来。 苏迈见状一喜,暗道夜雪的修为,这么快便恢复了? 不过,仔细看时,却依然是一道虚影。 “夜雪,这是……”苏迈往她所在之地指了指,一脸惊奇。 “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夜雪笑了笑,随后接道:“刚才或许跟得太近,差点被那怪马发现了!” “被马发现?”苏迈一脸诧异,若说被那巡卫发现,倒也正常,这被马发现,却有些奇怪。 “这怪马不知是甚妖兽所化,感觉甚是灵敏,我跟在后面,不知为何便被这马嗅到,那巡卫很快便有所察觉,还好我情急之下,施了个小阵法,将他们骗了过去,许是有事在身,他们亦未太过留意,没见到异常,便很快走了。”夜雪轻回道。 “没事就好!”苏迈闻言,暗松了口气,还好夜雪精通阵法之术,虽无修为在身,但情急之下,弄个障眼法之类的,也可躲过一劫。 “那些卫兵往何处去了?”苏迈复问道。 “不清楚,在那拐弯之处,便消失了,我也不敢再追上去!”夜雪回道。 “再去找找!”苏迈复朝四处看了看,随后便向前而去。 好在这街道并不像先前那长街般直通向前,一路上倒有诸多可隐身之处,苏迈不过往两侧望了望,却见这街道之上,并不像神州界上那无数城镇一般商铺林立,热闹繁华,反而一排排望去,均是漆黑一片,密不透光,却不知是何用途。 二人一路潜行,走了数条小街,却未再见到那卫队的踪迹。 “含烟,跟丢了,怎么办啊!”无奈之下,苏迈只好出口求助,想着在这城中转了这么久,这阴魂含烟多少得有点印象了吧。 “我怎知道!”女子回道。 “一点印象都没?”苏迈不信,复又问道。 “实话告诉你吧,这城并不像你们活人所在的都城那般,城墙街巷,千百年不变,每有血月现世,这座城才会出现,城中布局亦随之改变,甚至于面目全非,我虽曾到过此处,却是数百年前之事,这地方已屡遭变易,我又如何能有印象。”沉默了片刻,女子复又道。 “这么说来,你所说的那个长恨宫只怕都不在了,还如何寻找?”苏迈闻言,急道。 “不会的!”女子应了声,随后又道:“任是沧海桑田,只要这城还在,长恨宫便不可能消失!” “你为何非要去那长恨宫呢?”苏迈疑道,眼下,离那化神丹失效,已不过一刻多钟,他实在不愿意再在这城中耽误下去。 “与你何干,只管寻去便是。只要你找到长恨宫所在,我便指点你去孤山,不然你在这转一晚上,亦无用处。”女子回道。 苏迈闻言,亦无话可对,片刻,又听 那女子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浮空城只在血月现世之夜,才会出现,若在天明之前,你们还不能离去,便要等到下个百年了!” “什么?”苏迈一惊,随后又道:“你为何不早说?” “自然,以你们活人之身,在这城中是无法生存的,到下个百年,亦不过是一介阴魂,不生不死的,也算长生了!”女子并非回复苏迈,却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别啰嗦了,赶紧找罢!”夜雪闻言,暗想这女子之言,只怕并非危言耸听,与其在这计较,不如办正事要紧。 苏迈无奈,亦只好四处寻去。 今夜,即是血月之夜,又是那千叶木莲花开之时,这城中之魂,想来多是去了那孤山之上,故而除了那先前遇到的卫队之外,再无其它发现,而二人一路行去,亦再未见到成规模的宫殿,这长恨宫却不知如今被迁到了何处。 那含烟既然已说明这城中之怪状,苏迈自然亦懒得再去问她,二人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虽亦见过几处规模颇大的深院,但均不是那含烟想要寻之地。 眼看着即将回复肉身,苏迈越是着急,虽然眼下看来,这城中人去室空,但谁也不清楚,这满目的屋舍之内,会不会有甚东西,正在窥视着他们,此刻形如阴魂,自然无人关注,但一旦药效消失,鲜活的血气,便会很快逸散出去,到时,不说别的,光是那怪马,便躲不过。 “夜雪,你说这城到处有多大啊?”无聊之下,苏迈突然问道。 “我们在下面之时,看上去,似乎亦不甚大,若要比起来,只怕还不如乾元城三十六司中的任意一处吧,便是那乌月城,似乎都要比这还大上不少!”夜雪想了想,接口回道。 “这么说来,我们转了这么久,这城应也走了快一半了吧,为何却什么发现也没有!”苏迈复又道。 “许是我们运气不好吧!”夜雪自然亦不知是甚缘故,只好猜测道。 “我在想,我们可能找错了!”苏迈又道。 “错在何处?”夜雪稍一停顿,复又问道。 “这浮空城百年一变,既然面目全非,那很可能这长恨宫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我们一心找那深宫大院,说不定,已从那长恨宫旁经过而不知。”苏迈亦停住脚步,沉吟着道。 “这个,倒也有此可能!”夜雪想想,亦觉有些道理。 “不过,若这长恨宫已成寻常宅院,那便更难寻找,这城中街巷无数,且并不似我们世人仙都一般,街巷纵横,有迹可寻,我们初到此地,又从何着手?”略做思量,夜雪复道。 “看来,只能靠运气了!”苏迈苦笑一声,随口叹道。 二人说话间,脚下这街道,复又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栋不起眼的小院,黑墙黑瓦,看去和外面那无数宅院一般,并无甚特别。 唯一不同的是,这院中植有一棵亭亭如盖的香椿树。 这是二人自进城以来,所见到的唯一一棵树。 月光洒下,树叶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过苏迈亦只是好奇地望了一眼,并未有停下驻足之意。 正欲转身向前而去,耳边却听得那女子一声惊呼。 苏迈心头一震,正欲寻问时,那含烟竟自行现了身。 “有甚发现?” 夜雪见状,急问向那女子道。 “便是此处!”女子定定地望向那椿树,痴痴回道。 “此处?”苏迈闻言,复又朝那小院望了望,不过,除了那树,却无任何不同之处,行至那门前,亦未见有“长恨宫”三字。 “这便是长恨宫?”夜雪亦觉有些怪异,虽说这城中沧桑变化,但这过往巍峨的宫殿竟变成如今这破落的模样,一时间,确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的!”女子复道。 “你是如何认出的?”苏迈很是好奇。 “这树,便是我亲手所植!”含烟幽幽一叹,轻回了句。 “你所植?”苏迈惊诧不已,数百年过去了,不过一棵寻常椿树而已,这含烟为何如此笃定? fpzw 第三百九十章 旧院全非 “这树看去很是寻常,若在神州界上,四处可见,你怎能确定便是你亲手所植?”苏迈复又朝那椿树仔细望了望,却怎么也看不出有甚不一样之处。 夜雪亦觉有些奇怪,亦望那女子含烟。 “你们不知道,这浮空之城,原是长不了树的,别说这椿树,便是一颗灵草,若无特别的法器培植,亦很难寻见。”含烟回了句。 “这一路寻来,还真是连根草都没见着!”苏迈想了想,接口回了句。 “若真如你所言,这椿树亦有数百年光阴,本该枝干遒劲,数人合抱才是,为何看上去,并不像时间很长的样子?”夜雪亦问了句。 “此地并无水土,这树乃是养在聚阴池中,借着吸收这城中魂灵的阴气,才能生长,活到现在,已很是不易。”含烟轻叹了声。 “进去看看罢!”顿了顿,她复又说道。 抬脚向前一飘,到了那门前,却又停了片刻。 苏迈和夜雪二人跟在其身后,见其动作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一时亦有些感慨,虽不知这含烟和长恨宫有甚恩怨,但想着大抵和那尾生有几分牵连院。 院门虚掩,含烟轻推而入,一闪身,便到了那小院之内。 院内所见甚为简陋,除了那椿树之外,便再无一物,含烟兀自站在那树下,神情黯然,而苏迈和夜雪二人,停顿片刻后,便径直往屋内行去。 这小院从外头看去,和寻常人家的院落并无甚区别,但二人一进入其中,但发现其内大有天地。 院落重重,回廊隐现,一路寻去,经过数处庭院,竟然尚未找到尽头。 苏迈在一处游廊处停下身子,复朝四周望了望,随后便朝夜雪道:“这地方看去,不似寻常人家所在,倒很像是一大户人家的院子。” “如果这真是长恨宫的话,过往无数岁月,这儿应也是热闹非凡吧!”夜雪闻言,回了一句。 这长恨宫听起来便非寻常人家,倒更像是宫庭所在,便算不是一方主宰,亦也是这城主之属定居之所,这院落深深,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二人一路行来,亦只见室内空空,走了数重庭院,却连一个魂影亦未发现,似乎这地方,便像被荒废了一般。 原本苏迈以为,这院中之魂灵可能去赴那孤山之会,不过片刻之后,却见那女子含烟神情黯然地闪身而来,看样子,这地方并不像她想像中那般。 尾生自然不会出现,甚至于这院内状况,亦和她所想,相去甚远。 “含烟,你已经到了长恨宫,那我们受托之事,便算完成,赶紧告诉我们如何去那孤山罢!”苏迈见其模样,虽有几分诧异,但亦无心情去追究,他心中所想,自然是赶紧到那孤山上去,采得千叶莲心,赶紧回到墟里村去,这鬼地方,倒是一刻也不想停留了。 “想去孤山,倒也不难!”含烟闻言,却朝苏迈凄然一笑。 “那你赶紧说罢!”苏迈闻言,急问道。 “你可知孤山是甚地方?”含烟复问道。 “我要知道,又何至于问你! ”苏迈回了句。 “孤山非山,乃是万千怨魂所聚之处!”含烟神情复杂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口道。 “这迷雾之中乃至浮空城内,魂灵不计其数,万千怨魂所聚,也无甚特别。”苏迈闻言,顿了顿,复又说道。 “若你们真想去那孤山之上,倒有一路可走!”含烟见苏迈似乎不以为意,便又说道。 “在何处?”苏迈闻言,急道。 “就在这长恨宫中!”含烟回道。 “就在这?”夜雪闻言,亦觉奇怪,天下间,哪有这般巧的事。 “没错,便在这!”含烟回了句。 “在何处,你快带我们进去!”苏迈见状,急又问道。 “离魂井中!”含烟往前望了望,复又道。 “离魂井在何处?”苏迈神情一动,便又问道。 “幽萝殿外!”含烟应道。 苏迈一听,顿觉有些头大,这所谓的长恨宫,虽是庭院幽深,但看起来,亦不过俗世之中,大户人家的宅院而已,说是宫殿,自有些牵强,而这幽萝殿,更是无从谈起。 “这儿不过寻常府第,何来的幽萝殿?”夜雪亦惊诧地道。 “我所知亦不过如此,至于能否找到,那是你们的事!”含烟边往那内院而行,边回了一句。 “你这一说,毫无依凭,我们怎知你是不是信口雌黄!”苏迈见状,颇有些不悦,脱口叫道。 “信不信随你!”含烟似乎毫不在意苏迈的神情,说话之时,身影已在那游廊尽头,下一刻,便欲闪身而去。 “你等等!”苏迈自不能让她便这么离去,闻言之后,忙快步向前追了上去,口中大喊道。 “这长恨宫中,什么也没有,看起来,你的尾生亦不在此处啊!”苏迈追上含烟,边走边说道。 “要你管!”含烟似乎心情并不甚好,闻言,呛了一句。 “今夜乃是千叶木莲花开之时,或许尾生去了孤山,亦未可知!”苏迈随口接了句,想来要去那孤山之上,还得这含烟带路才行,故而便出言引导道。 “区区千叶木莲,有甚大不了!”含烟头也不回,淡然应道。 “千叶木莲,或许并无甚大不了,但想来,那大罗冥王,却不是那么好对付!”苏迈脚步未停,随口说了句。 “你说甚?”含烟稍顿了顿,复道。 “你并非寻常阴魂,那大罗冥王和你口中的尾生,只怕亦是宿怨已久,今夜,他有备而来,若不能有所得,又岂会善罢干休!”苏迈接道。 “你怎知道?”含烟停下脚步,满带疑惑地望向苏迈。 “很简单!”苏迈见状,心知所料不差,随后接道:“你一身嫁衣,尾随而来,想来和那尾生定有婚嫁之约,而数百年前,你曾在这城中,之后竟然委身于那小村之外,想来定和大罗冥王有关,而他又不让你踏足度魂船上,定是不想你回到这浮空城中,两相对照,这大罗冥王和尾生之间,自然颇有牵连。” “便是有,又同你何干!”含烟沉默片刻,复道。 大罗冥王一身修为,想必你心里亦很清楚,我们虽不知这尾生是何身份,但想来应非等闲之辈,不过能否胜过大罗冥王,却是未知之数,你若帮我们取得千叶莲心,必要时,我们亦可助你一把!”苏迈见状,心知再不摊牌,便再无希望,故而便直言道。 “凭你们?”含烟眉眼含疑,斜望向苏迈道。 “我们服了化神之药,此刻修为暂时被封,不到片刻之后,便可恢复如常,到时,便是大罗冥王,亦无甚可惧!”苏迈神情倨傲了回了句。 “笑话!”含烟嗤笑一笑,随后又道:“若你们以生人之身,现身那孤山之上,不用大罗冥王出手,光是那无数阴魂,便可将你们生吞活剥。” “你可知这是何物?”苏迈掌心一翻,轮回劫火脱手而出。 “不就是一团火嘛,有甚稀奇!”含烟见状,面露不屑,随后摊开双手,张口一吹,亦见一团鬼火,现身于手掌之中。 朝苏迈望了望,含烟神情看去,颇有几分轻蔑。 “呵呵,此火非彼火!”苏迈见状,很是不悦,这小小阴魂,一团鬼火,又如何与他的轮回劫火相提并论。 “有何不同?”含烟随口问了句。 “我这火乃天下三大灵火之一的轮回劫火,可焚尽世间万物!”苏迈挺了挺身,扬声叫道。 见含烟很是不信,苏迈复又随手一挥,那轮回劫火脱手而出,含烟手中飞去,瞬间便将那鬼火裹入其中,片刻,复又飞回。 含烟见状,竟未有甚表情,随口道:“小把戏而已,在大罗冥王眼里,不值一提!” “你不相信?”苏迈闻言,急道。 此刻,他赖以生存的便是这轮回劫火,但在含烟看来,似乎并不值一提。 “那老妖怪若敢有甚动作,我一把火便可将他烧得魂飞魄散!”苏迈见含烟并不为其所动,复又叫道。 “若在你那世界之中,当有几分可能,不过在此地,你这火就算再厉害,亦无甚用处!”含烟见状,冷言说道。 “为何?”苏迈不解。 “这孤山,乃是万魂所聚之地,阴气之盛,不是你们这些活人所能承受。”含烟回了句,随后又道:“你这火就算再厉害又有何用,等你到了那孤山之上,不说对付大罗冥王,便是保命只怕都难!” “我们既然敢到这地方来,自然有所准备,只要你带我们到那孤山之上,界时,定让你见识一番!”苏迈想了想,便又回道。 他不知那孤山之上,是否真如这含烟所言,乃是万魂汇集之所,阴气极盛,不过他们既打算入山,便不能在这含烟面前露了怯,故而虽未有甚把握,言语间,却得装得像模像样。 说话之时,夜雪亦跟了上来。 “含烟,我二人敢在这月圆之夜,闯这阴地,自有一番打算,你若带我们去那孤山,只会有益无害!” 闻得二人之言,夜雪亦道。 “你那尾生,此刻只怕亦在那孤山之上,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寻他么?” 苏迈闻言,亦又说道。 fpzw 第三百九十一章 故伎还施 含烟闻言,沉默了片刻。 苏迈和夜雪心中焦急,均眼巴巴地望向她,在这毫不起眼但却深院重重的长恨宫中,要找到那幽萝殿外的离魂井,若无这含烟相助,只怕找到天明,亦很难如愿。 不过,半晌之后,含烟却摇了摇头。 “你们将我送至此处,而我亦告之那孤山所在,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然结束,接下来便各走各的罢!”含烟漠然回了句。 “此处空无一魂,连个看院的妖兽都未见到,看样子,只怕是被荒废良久了,你那尾生,只怕并非信人,你就不想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甚事吗?”苏迈闻言,复又问道。 “与你无干,若想生离此地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含烟语意决绝了回了句,看起来,似乎主意已定。 “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们,那幽萝殿和离魂井有何特征吧?”夜雪见状,急追问道,这含烟似乎另有打算,既然不再同行,勉强亦无用处,她和苏迈对此地一无所知,总不能真去抓瞎。 “印象中,幽萝殿外,有一株紫叶烟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还在不在,就不一定了!”含烟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呆,话音刚落,身影便告消失。 不过,就在红影将逝之时,夜雪屈指一弹,朝前射去。 苏迈自然未留意夜雪的动作,见含烟说走便走,只得无奈一笑,随后便又朝那内院行去。 这长恨宫在外头望去,不过是个寻常小院,苏迈原本想来,亦不过几进院落而已,不过此刻进入其中,却只觉庭院深深,回廊重重,转了半天,竟未寻到尽头,左绕右绕,一时间,却迷失了方向。 苏迈立在一小院之内,眼前斗拱飞檐,虽不像神州仙城中的府第那般富贵逼人,但看起来,亦是精巧别致,和那街道外头所见的情形,却有天渊之别。 “这地方,若说先前是个宫殿,倒还说得过去!”夜雪靠在一廊柱之上,随口说道。 “几百年过去,在这无根无土的浮空城中,那株紫叶烟萝只怕早已死去,要寻到那幽萝殿,很是不易啊!”苏迈在院中踱了几步,神情焦急。 “苏迈,化神丹的药效将过,若再寻不到那孤山,你打算怎么办?”夜雪突然问了句。 “这个……”苏迈闻言,默然片刻,随后轻吐了一气,说道:“我也未曾想过。陆姑娘为了救我,导致修为尽失,那墟里后山的先生有言,只有这千叶莲心,方能疗治,若不能寻到孤山,我又有何面目回去呢!” “按眼下情形,我们这一趟,只怕很难如愿了!”夜雪站起来,朝那头顶夜空望了望,若有所思地说道。 血月依旧,红光挥洒下的夜空,看上去,却是凄冷而离奇。 “若含烟所言不差,那我们在天明之前,必须得离开此地,不然就真得留在这了!”夜雪回了句,神色颇有些担忧。 “问题是,这满城阴魂,只怕皆去了那孤山之上,若我们不能找到离魂井,想要离去,亦无路可走!”苏迈应了句。 若寻不到路,便要等到下个百年,这地方非活人所留之地,难道为了那陆姑娘,你连命也不要了么?”夜雪抬起头,双眼望向苏迈,似有所指。 “我苏迈立于天地之间,虽渺若微尘,但亦知义之所至,纵死不惜,行事但求俯仰无愧,若今夜注定殒身于此,也算天命所然。”苏迈扬声应了句,不过稍顿了顿,随后却有些黯然道:“只不过,连累你一道,却令我心中有愧!” “看来,那陆姑娘你在心中,份量不轻啊!”夜雪突然轻叹了一句。 “夜雪……”苏迈闻言,突然叫了一句。 “嗯?” “一会若你恢复肉身,便赶紧先走罢,此刻离天明尚早,以你的修为,想要离开,当有机会,这孤山去不成也便罢了,你本和此事无关,别无端送了性命!” “你我一道同来,自得一道而回!”夜雪闻言,接口应了句。 “再说,也不是全无希望!”往身后望了望,夜雪复又道。 “甚意思?”苏迈听她这话里有话,急又问道。 “在这等着罢,若运气不错,一会便知!”夜雪并未明言,看上去,似乎亦不甚肯定。 “莫非,你是指那含烟?”苏迈见状,略一思索,惊问道。 夜雪点了点头,接道:“我在她身上,做了点手脚!”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四处寻找,跟着她不就行了么?”苏迈疑道。 “她既然不愿同行,自然不会让我们跟着。” 夜雪回了句,随后又道:“我们四处寻找,就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她虽是一介阴魂,但想来应修为不低,若知道我们跟在身后,定会有所察觉,想要摆脱,易如反掌,这长恨宫中的情形,显然已和数百年前很不一样,故而她便是亲自寻找,亦非片刻之事,我们只要循着气息,追上便可。”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苏迈闻言,轻了一气,面露笑意,对夜雪之所为,越加佩服。 “总不能像你这般,头脑一热,便冲进来送死吧!”夜雪闻言,揶揄道。 “……” 苏迈一听,很是尴尬,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修为,还是胆识抑或行事布局,他和夜雪皆相去甚远。 他和夜雪之间,虽交往不多,但无论在乾元城中屡次相护,还是后来在浮屠岛上救下无用和清茶二人,每次出现,皆有备而来,从未有过差错。 此次,他虽不知夜雪为何突然而至,但肯定亦有内情,这一路上若无她在旁,凭他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上得那度魂船上,更勿言这浮空之城。 “夜雪,多谢了!”沉默片刻,苏迈突然朝夜雪拱了拱手,称谢了一声。 “为何突然如此客气?”夜雪见状,有些奇怪。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苏迈此行,有你相助,虽死无憾!” “这尘世何其美好,我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夜雪随手轻拢发丝,嫣然一笑。 这一刻,如春花初放,夜月生辉。 苏迈见状,亦有豪兴顿生, 遂道:“没错,我们不但要取得那千叶莲心,还要安然而回!” 夜雪闻言,却未答应,半晌,突然脚底一动,轻说了句:“走!” 苏迈紧随其后,脚步轻快地朝内院之中穿去。 虽不知夜雪到底在那含烟身上做了甚手脚,但想来亦和当初在浮屠岛上离小小以优昙香追踪那佛首芝异曲同工,只要含烟不离这长恨宫中,夜雪应很快便可寻到。 不一刻,二人便兜兜转转,来到一小院之中。 看规模,比之先前二人所立之处,亦小了不少,清幽僻静,看上去,便如那世间府第中的偏院一般。 几间屋舍随意排在一处,并无院墙,亦无匾额,看不出,此地是否就在那幽萝殿,不过夜雪一路行来,脚步从未停留,直到此地,故而若无差错的话,那离魂井,应在此地不远。 “这地方并没有紫叶烟萝啊?”苏迈左右转了转,却未见到有藤萝之类的东西。 这城中不宜草木,故而若有烟萝长于院中,一眼便可看得出来。 “若许,早死了罢!”夜雪对此并未在意,含烟既然消失于此处,那这离魂井的入口,定在这附近。 二人复又分开而行,在院中四处搜寻,片刻,便听得夜雪声音传来。 苏迈忙转身跑去。 只见在那墙角一阴暗之处,有一东西,正泛着淡紫色的幽光。 在其之下,是一个贝壳状的扇形容器。 苏迈仔细望了望,却见那紫色所在,乃是一株数寸高的紫藤,叶片犹嫩,看上去便像初生一般。 “这玩意不会就是那紫叶烟萝吧?”苏迈端详片刻,颇有疑惑地道。 “多半是的吧,许是久无照拂,已近枯萎了!”夜雪回了句。 “还好你在那含烟身上留了记号,不然我们便是寻到这,亦很难发现它!”苏迈皱着眉头,直道侥幸。 既然这东西在此,那这地方定是那幽萝殿无疑,它是如何沦落至此,二人自然无心关注,眼下,赶紧找到那离魂井才是。 夜雪复在四周望了望,见小院之中,却无其古井的痕迹,便又向屋内行去。 这幽萝殿过往不知是何用途,除设却是极为简单,因这浮空之城乃阴魂聚集之处,房间之内自然比不得尘世中人,房屋无窗,里面漆黑一片,苏迈召出一个火团,四周转了圈,却什么也未发现,似乎这房间之中,并无任何东西。 当然,这倒也不奇怪,这阴魂靠吸食这城中阴气为生,自不像世人那般一并生活用度皆陈于房中,甚至有真有甚东西,可能苏迈和夜雪一眼也看不出来,毕竟,他们此刻并无修为,这眼力,和寻常世人倒也无甚差距。 搜遍整个屋子,亦未见有甚离魂井的痕迹,二人无奈,亦只好回到院外。 此刻,化神丹的药效终于全失,二人身形实实地现了出来。 夜雪心中甚急,若再找不到那离魂井,只怕过不了多久,二人身上的生气,便会引来诸多妖邪之物,到时,自更是麻烦。 fpzw 第三百九十二章 行迹显露 阴阳有界,人魂有别,这湖中迷雾之中,号称万魂同哭,百鬼夜行,乃是这人世间极阴之地,而浮空城,更是魂灵永生之所,在此城中,魂灵不散,处于一种不死不灭的状态,千万年来,无数阴魂聚于此处,借城中阴气修炼,以求重生,故而城中自无一丝阳气,过往亦未曾听闻,有活人至此。 此刻,苏迈和夜雪二人恢复肉身,化神丹药效褪去,那原本溢散出的阴气自然随之消失,这生人气息涌出,便如黑夜有寒星划过,很快便引起城中各处的注意。 夜雪一边寻找那离魂井,边关注着小院之外的状况。 先前她亦见识过那怪马的灵敏嗅觉,彼时,她还是魂身,尚且差点被发现,而此刻,身无掩饰之下,只怕很快,便会暴露。 苏迈亦心急如焚,在这万魂所聚之处,他们二人实在不宜久留,可偏偏这离魂井却不知有甚古怪,找遍这院中四处,却毫无发现。 “夜雪,这离魂井会不会在别处啊?”苏迈又转了一圈,回来有些气急地问道。 “不可能,那含烟便在这院中消失的!”夜雪亦是百思不解,闻言,摇头回道。 “难不成,我们被发现,她故意将我们引至此处?”苏迈微仰着头,颇有些怀疑,不过随后却又觉不对,那紫叶烟萝可就在院中,说明这地方,便是那幽萝殿无疑。 可这屋里屋外,已然寻了数回,为何却什么也没发现? 二人均很是迷惑,无奈之下,复又分头向这幽萝殿四周寻去。 半晌,夜雪突然轻唤一声,示意苏迈靠近。 苏迈以为她有所发现,忙跑了过去,不料却见其以手压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隐于暗处,夜雪软剑一抖,在身前四周划了个圈,随后,便屏息而立,默然等待。 苏迈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夜雪神色凝重,看去,只怕有甚东西,正往这边而来。 正惶然间,一道虚影自二人来时院内飘了出来。 苏迈看了看,见是一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神情颇有些癫狂,却不知其生前,是何身份。 那男子径直朝这幽萝殿而来,看样子,应是发现了二人。 一入院中,便面露欣然之色,这浮空城中,出现生人气息,这可是千万年来不曾听过之事,这阴魂不知为何,竟未去那孤山之上,先前正在城中游荡,发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自然便循迹而来。 小院之内,空无一物,那男子立于院中,游目四顾,却什么也未发现,有一刻,苏迈明明见他望向二人所在之处,不知为何,却视如不见。 此刻,他亦不敢有何动静,这区区一介阴魂,他自然不在乎,但若引来其他东西,却很是麻烦。 二人所立之处,显然被夜雪却了手脚,便如她先前所言的障眼法一般,就算有气息外泄,这些阴魂一时间,只怕也难以发现。 夜雪看去,亦是神色如常,短时间,似乎不用担心。 半晌,那阴魂见无动静,便转身朝院外而去。 苏迈松了口气,正自暗喜时,却突然听得远处一声嘶鸣,随后,便见前方天幕之下,几个黑点快速而来。 夜雪心中一惊,这该来的终是来了 很快,一队巡卫便现于院中,五只双头怪马分立于各处,隐隐将这小院围了起来。 马上巡卫黑衣黑面,看不出是否便是先前那一队巡城之人,不过看上去,这阴气却是比寻常阴魂重了许多。 “屋中何物,赶紧出来!”当头巡卫大喝一声,苏迈只觉和那乾元城的卫队,倒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毕竟非人之身,这声音,听起来,终有些许不适。 半晌,屋内并无动静,巡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少顷,便又折返而回。 这幽萝殿实在太小,院内院外,搜寻一遍,亦不过片刻之事。 朝其同伴摇摇头,这巡卫复又双掌在身下马首之上按了按。 那怪马扬啼一嘶,随后便低着头,四处嗅了起来。 半晌,便见其眼神一亮,朝苏迈二人所在之处望来,双头奋起,似乎有所发现。 苏迈心中一紧,遂朝夜雪望了望,见其神情亦有些许不安,手中之剑,已然抖得笔直。 “苏迈,这城中并无灵气持续,这障眼法管不了多久,我们马上就要暴露了!” 夜雪声音传来,苏迈亦知,再躲下去,亦不过片刻而已,这怪马既然发现二人藏身之处,便不可能善罢干休。 “先下手为强!”苏迈不会传音,亦懒得再耽搁,低喝一声,手中劫火便脱手而出。 一团红光凭空而现,那怪马刚探寻而至,便被火光当头裹住,巡卫尚未知发生何事,便见火光一闪而过,瞬间,便同这跨下之马,一同消失了。 其余巡卫见状,顿时一惊,很快,便又围了过来。 虽不知这火光是甚状况,但身为一城之卫,自非寻常可比,四马奋蹄,便冲了过来。 苏迈一袭得手,忙故伎重施,一抬手,劫火复现,又朝身前不远的巡卫飞去。 不过此刻,却再没这般容易,那巡卫本就是一道虚影,对苏迈手中之火早有防备,一闪身,便飘了过去,随后,手中一抖,却是一道黑鞭,朝苏迈打来。 夜雪见状,软剑一挥,朝那鞭影斩去。 若在平日对敌,这一鞭一剑,守攻之间,便是修为的比拼,不过此刻却大出寻常。 夜雪一剑斩去,却恍如无物,那巡卫乃是阴魂,这手中所使之物,亦是有形无质,星月剑一挥而落,却如斩在虚空之中。 措不及防之下,苏迈便被那黑鞭一击而中,身形向后退了退,却抵在了那屋墙之上,肩头如被火烧过一般,剧痛无比。 这一下,夜雪亦有些惊讶,身形一飞而起,星月剑洒下一片银光,疾如寒星般,在那四个巡卫之中左冲右突,游走不定。 那怪马被夜雪所激,转头便朝其围来。 长鞭如灵蛇般,在夜雪身侧,疾扫而过,苏迈看来,便如一张巨网,将夜雪团团罩住。 夜雪一身本领,此刻,却无用武之地,这些怪马乃魂灵所化,并不惧刀剑,一剑砍去,如若无物。 她身上虽有对付这阴魂之物,但却是备到那孤山应急之用,且那东西动静过大,一旦使出,便再无退路,故而一时间,亦不敢轻用。 苏迈见夜雪险象环生,心中甚急,将心一横,黑剑高挺, 亦冲了过去。 长鞭忽又卷至,苏迈举剑相挡,本以为这一下,亦讨不了好,不料,那鞭影打在黑剑之上,苏迈自己无甚感觉,那马背上的巡卫竟然晃了晃。 苏迈只觉奇怪,却也未曾在意,复又挺身而上。 有苏迈这一搅和,夜雪亦轻松了许多,片刻,二人便脱困而出。 那巡卫见状,鞭影重重,复又朝二人打来。 有了先前的经验,苏迈侧身挡于夜雪身前,很自然又举剑相击。 不知何故,长鞭打在黑剑之上,毫无动静,那巡卫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身形不断晃动。 “苏迈,你这剑,好像能对付他们!”夜雪见状,目露惊喜,大喊道。 苏迈闻言一顿,脑中忽想起当初在那地牢之中,那老和尚的话。 按其说法,这剑中有股阴邪之气,恐非正常之物,让苏迈早日弃之,以免沦为剑伥。 彼时苏迈不以为意,后数次对敌,只觉剑中杀意甚浓,不过也正是如此,才屡次在危急之中,救其性命,许是因那混沌之气之故,这一年以来,苏迈倒也算幸运,尚未为剑所慑。 此刻,听夜雪一喊,想想或许这黑剑之内,真含有某种震慑这些魂灵的东西,故而一念及此,便又挺身而出,像小儿打架一般,双手举剑,大喊着朝那怪马冲去。 巡卫见此,亦怔了怔,未料苏迈竟然不退反进,不过亦只是瞬间之事,苏迈尚未近身,那长鞭复又打来。 不过这回,却似乎有默契一般,两上两下,避开苏迈手中之剑,猛地卷来。 苏迈见状,避无可避,情急之下,身形向后一倒,躲过前胸之鞭,随后就地一滚,黑剑疾扫,吹向脚底长鞭。 夜雪亦身形闪过,一把拉起苏迈,身后掠去。 “夜雪,可有办法困住他们?”苏迈见那巡卫复又并排追来,心中一动,急问道。 “困住?”夜雪闻言,复问了句,想想又道:“片刻倒是可以!” “有片刻便可!”苏迈应了句,随后骂了句:“狗日的,烧死他们!” 夜雪闻言,怔了怔,认识这许久,倒是头一回听到苏迈口出秽言。 “好!”夜雪应了句,随后将苏迈往后一带,手中长剑朝地疾划,一个看去颇为杂乱的图案便应身而现,在那月光照射之下,看去,便如以血书就。 二人站于图案之中,就在那巡卫冲来之时,夜雪身形拔地而起,带着苏迈飞身到那屋顶之上。 随后,一道红光自地面亮起,那图案如活了般,缓缓转动起来,而那四头怪马,便似身前有墙围住般,在那红圈之内,团团打转,却是进退不得。 “去死罢!” 片刻,有团火光自屋顶亮起,苏迈烈焰加身,自屋顶一跃而下,扑入那红光之中。 劫火瞬间升腾而起,那图案之上,火光熊熊,如彼岸花开,其红如血,数息之后,复又归于沉寂,苏迈一人一剑,如火神涅磐,挺立其中。 夜雪见状大喜,正欲跃下,眼神余光扫过,却见不远处的地面之上,有一个模糊的方形虚影,先前二人站于地面,离得太近,反而不易看见,此刻居高临下,却很容易发现。 fpzw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前往孤山 这队巡卫被苏迈所灭,不过瞬息之事,想来应来不及发讯号求救,不过片刻之后,却又突然听得那城中四处,皆有马鸣声响起,不一刻,无数黑影自天边突闪而现。 “看来,这儿便是那离魂井!”二人站于院中,那隐约可见的井口,亦是一道虚影,夜雪围着那地面转了几圈,却未发现入井之法。 “这含烟还真不地道,都告诉我们入口所在了,竟还留了一手!”苏迈神情有些郁闷,那城中巡卫很快便至,若再找不着入口,那他和夜雪二人,只怕便凶多吉少了。 对付几只阴魂,倒还可施突袭,但见前方这阵仗,显然来者不善,若一旦被合围,在这浮空城中,基本上无逃生之可能。 “这地方乃阴魂所居之处,我们身上并无类似法宝,想要强行打开这出口,只怕不易啊!”夜雪秀眉深锁,一时却无甚办法。 正自踌躇间,那四面八方赶来的巡卫已近在咫尺,青一色的双头怪马,一身漆黑,转瞬间,便已到了那小院之外,而远处,还有黑影在不断浮现。 今夜,本是浮空城万千阴魂的狂欢之夜,除了去那孤山寻求机缘者外,其余魂灵均隐于各处,在那血月之下,静心修炼,故而大街之上,却甚是冷静,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血月现世、木莲花开,对于这些不生不死的阴魂而言,便是改变机运的绝好机会,只不过,这原本宁静美好的一刻,却被这突然而来的两个活人所打破了。 城中巡守的卫队,获得动静,很快自四面八方涌至,而那些被惊扰到的魂灵们,亦无心再修炼,纷纷自各宅院之中,街巷之内闪身而出,追随那些巡卫的脚步,赶了过来,这浮空城中,本是一潭死水,千百年未曾有甚动静,这一刻,满城巡卫出动,马鸣嘶嘶,显然,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苏迈二人亦未料到会有如此大的动静,望向那满天的虚影,一时,茫然而恐慌。 夜雪立于那井口边缘,悄悄自袖中取出一个浅黄色的圆球。 若注定无法逃脱,那便拼命一搏,拼个你死我活。 苏迈自然不知夜雪心中所想,见那无数阴魂纷涌而来,心亦沉到谷底,手中握着那黑剑,却觉有些无力。 “苏迈,你怕么?”夜雪突然转过身,朝苏迈一笑,随口问道。 “怕甚!” 苏迈挺挺身,应了句,语气甚大,但听起来,却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你呢?”见夜雪面带笑意,苏迈亦有些奇怪,复又反问道。 “怕啊!”夜雪应声回道,神情很是自然。 苏迈闻言一窘,其实他又何尝不怕呢,虽说先前他孤身入湖,便已做了最坏打算,不过,这一刻真来临时,他自然亦有些不舍,再何况,此刻夜雪同行,多一个人,他便多一份顾虑,这心情自不如原先那般洒脱。 这一年来,他多次行走于死亡边缘,几次侥幸,都是死里逃生,这其中,有数回,便得夜雪之助,而眼下,过往似乎无所不能的夜雪, 亦随之身陷险境,看来,已是无计可施。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巡卫已然逼近。 苏迈先前之举,他们并未见到,故而一时间,亦有些困惑,先前那队巡卫又去了何处,若被击杀,为何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况而这巡城卫士,皆是千挑万选之辈,要在毫无动静之下让整队消失,确是不易,不过眼前所见,却又令他们不得不信。 一时间,这先到的数队巡卫亦有些摸不清状况。 不过,片刻之后,便又向二人围了过来。 夜雪面色一沉,手中有黄芒一闪,一袭黑衣无风而动,看上去,灵力鼓荡,下一刻,便欲爆发。 苏迈感受到夜雪之怒,朝其望了望,却见其面露决绝,似有决死之意。 手中红芒一闪,劫火复又闪现,一团火光向身前扬起,苏迈一把拉住夜雪,手中掐了个法诀,大喝一声,便欲遁去。 他见夜雪有拼死之意,突然想到这遁逃之策,虽不知是否有用,但苦无他策,只好一试。 不过,在此刻,却和那神州界上大有不同。 钱季子的遁法虽妙,但亦不脱那五行劫术,利用五行流转之力,遁土而去,说白了,亦不过借地隐身而已,但在这浮空城中,并无土木,诺大城池,皆浮于那黑水之上,这城墙房舍,皆不知为何所造,脚底亦是一片漆黑,踩在其上,虽不致掉了下去,但亦感觉有些飘浮,并无踏实之感,故而苏迈这一遁之下,竟然毫无反应。 夜雪不知苏达所为何意,见他举止怪异,忙朝其望了望,一脸疑惑。 苏迈虽亦有心理准备,但见状亦有些尴尬,来不及解释,那巡卫手中的长鞭,已打了过来。 无数鞭影,如一张黑网,漫卷而至! 这巡城卫队,似乎平日里多有配合,彼此之间,甚为默契,这长鞭一出手,便有夺命之意,鞭影重重交织,将前方二人紧紧罩住。 苏迈一急,手中黑剑虽有克制之效,便他不谙剑术,却无法一招之下,应对这十数道长鞭。 夜雪的星月剑,虽有其利,但对这虚影,却亦是有心无力。 情急之下,亦只好故伎重施,烈焰腾起,将二人护住。 夜雪突然被他拉入火光之中,亦是心惊不已,片刻,见自己全身亦是一片烈火熊熊,亦很是好奇。 复朝前望去,那巡卫长鞭打在火光之上,寸寸断裂,一时间,皆惊疑不定。 不过,数息之后,又有数队魂马围了上来。 苏迈大惊,心知以火为守,终非良策,这巡卫越来越多,若再耗下去,定有更多手段使出,而他们二人,却已是山穷水尽,再无他法。 两相比照,结果自可想而知。 虽是如此,苏迈自然不会站着等死,越是困顿之时,这声势越不能弱。 暗运了口气,将那劫火运至极致,苏迈拉着夜雪,朝那巡卫群中冲去。 这一团人形之火,如鬼魅一般,四处冲撞,一时间,倒也将那巡卫唬住。 可惜,以苏迈此刻的修为,能将二人护住已是勉为其难,想要再出手攻击,却是力不从心。 而夜雪将那黄球握于手中,跟着苏迈一阵小跑,倒也无出手之机。 片刻,那巡卫似乎反应了过来,四散而开,以那井口为中心,退到二人数丈之外,而那双头怪马,却突然奋啼而起,张口朝着二人吼叫起来。 一时间,这场地围合之中,亦多了几丝缝隙。 苏迈不知这些巡卫此举何意,便停住脚步,朝夜雪望了望。 夜雪亦看不明白,忙运起灵力,一察之下,却大惊失色。 “这马,在吸食我们的精气!” “啊……?”苏迈面色急变,复问道:“有何办法?” “没办法……”夜雪回了句。 这浮空城中,并无灵气,夜雪的灵力消耗后,无后续之气,这怪马不知是甚来头,竟能吸食他们身上的精气,她便是运功相抗,亦抵不过这数十头怪马一齐发动。 心急之下,苏迈却不经意发现,那巡卫空出来的地方,突然多了许多阴魂,一层层,将他们二人和那些巡卫们,一齐围住。 而从那眼神看去,却并非针对他们,似乎却像是望向那井口,一个个神情颇有些激动。 苏迈心中一动,再仔细望去时,却见那前方,正是先前那看似有些癫狂的中年男子。 细思之下,却突然想起,这家伙先前原本正欲离去,但那队巡卫突然而来后,他却不见了踪影,现在看来,只怕便躲在附近。 那苏迈和夜雪二人说话,他自然听了个明白,这离魂井内有孤山入口之事,自然亦为其所知,此刻这无数阴魂突然围来,只怕便是他的主意,那孤山之上,魂灵千万,自然不差这些,以那男子自身之能,在这巡卫面前,自然不敢放肆,故而他将消息放出去,很快,便见无数同类,蜂涌而来。 这留守城中之阴魂,除了少部分无意转生之外,绝大多数皆是机缘不够或修为太浅,无法通过城中之通道,去那孤山之上,不得已之下,才留于城内,此刻,突然听得这小院之中,亦有一通往孤山之途,自然皆兴奋无比。 “各位,这离魂井便在此处,可直通孤山之上,想要去的,可千万别错过!”苏迈想通此节,便往后退了几步,兀自大叫道。 那些巡卫尚未知发生甚事,却见无数阴魂突然涌来,一下便将那两个活人裹入其中,一时间,无数黑影重重叠叠,一道道阴风凭空而起,打在那地面之上。 很快,便那那暗红色的地面,有白光一闪而过,片刻,便出现一个黝黑的洞口。 苏迈早收起那劫火,混在一群阴魂之中,眼睛却紧盯着那井口。 此刻,见井边光芒亮起,心中一喜,正欲有所行动时,却觉手中一紧,夜雪身形如电,拉着他瞬间便扑入那洞内。 随后,无数阴魂潮水汹涌,灌入那洞口之内,剩下那数队巡卫,不知所措,数息之后,亦紧随而去。 fpzw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有魂拦道 苏迈被夜雪拉着,闪身入了那井口之内。 这离魂井果如夜雪所想那般,他们修习之术法多以对付修士为主,无论是夜雪的雪月剑,还是苏迈手中的轮回劫火,若正面对敌,自然无碍,不过想要破开这井口的禁制,却很是困难。 苏迈身无修为,所习的五行劫术,被称为旁门术法,当初学来,亦不过无奈之下,聊为慰籍而已,过往无数次经验证明,身无灵力,这五行劫术确实亦不堪大用,故而如今,唯一可恃者,便是轮回劫火和手中这把不知来路的怪剑,但要破禁,却只能望而兴叹。 而夜雪虽比苏迈好上不少,但亦不会阴灵之术,阵法虽妙,却无可用之处,故而折腾许久,亦无所得,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离魂井之事一传出,无数阴魂聚来,在这一阵乱轰之下,竟然很快便被打开,想来,这长恨宫只怕亦是荒废甚久,幽萝殿偏居一隅,数百年无人看护,这离魂井的禁制,亦消了许多。 不过无论如何,这突如而来的变故,倒是帮了他们大忙,这群巡卫亦是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夜雪已然悄然远去。 苏迈被拉着身不由已,直往前冲。 这离魂井中,一片黑暗,什么也望不见,而脚底依旧是轻飘飘的,那种感觉,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甚至有一刻,苏迈心中在想,会不会跑着跑着,突然掉下去。 这情形,比之当初他在那轮回之隙中,亦更加诡异,那地方虽亦漆黑一片,但至少甚是踏实,却不像这浮空城,如在云端行走。 夜雪一心向前,脚不沾地般,身形急往那通道深处而去。 身后,无数的阴魂蜂涌而来,通道之内,阴森沉郁。 这地方虽名离魂井,但却并不像二人所想那般,井内无任何水渍,按说二人乃自上而下而入,但跃入其中之后,却是笔直向前而行,毫无下坠的感觉。 行了一阵,夜雪亦觉有些不对。 “苏迈,我们似乎在向地底而行。” “这浮空城悬于半空之上,底下是一片黑水,我们若往下行,不会到水里了吧?”苏迈亦觉奇怪。 “应无可能,孤山不可能在水下!”夜雪应了声。 “我都怀疑,这含烟会不会骗了我们?” “事已到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雪说话间,只觉身后阴气大盛,看来,那些阴魂亦很快追了上来。 这些魂灵们不过一道虚影,这井中又一物不视,二人只觉阵阵阴风拂过,却不知,到底有多少魂灵飞越而去。 不过,这地方显然非久留之地,那巡卫见生意外,很可能会追踪而来,故而夜雪虽有疑惑,脚底却不敢有丝毫停留,深吸一气,急又向前跃去。 如此约过了一刻钟,前方始有动静传来。 夜雪脚尖轻点,急向前掠去,数息之后,便冲了出来。 眼前一片空茫,看不出是甚所在,不过那血月却犹自高悬头顶,让苏迈和夜雪二人,一时弄不清状况,但无论如何, 有这月光在此,这孤山所在,应非地底。 半空之中,浮着一片巨大的黑影,似山而非山,似雾亦非雾。 “莫非,这便是孤山么?”苏迈甫一出来,便见这黑影遮天蔽月,底下一片漆黑,而无数的阴魂,正欢呼着,向那黑影之上飘去。 而除了这片黑影之外,四围皆空无一物,不见其宽,亦不知其远,这茫茫天地之间,便只这一山一月,除了冷清,更有说不清的阴寒。 “这地方,倒还真当得上一个孤字!”夜雪亦往四周望了望,随后感叹着道。 “孤山非山,又是个甚东西?”苏迈望着半空那如山般的黑影,有些迷惑。 “上去看看便知!”既然到了此地,这孤山之秘,自然不难解开。 这无数阴魂,皆向那山上飘去,显然,这黑影之上,另有古怪,想来那千叶木莲,应就在其中。 “今夜,是那木莲开花之日,亦是无数阴魂,寻求转生之机,这些阴魂如此兴奋,连我们这两个大活人亦顾不上了,看来,传言不虚啊!”苏迈点点头,应了句。 “走罢!”夜雪四处望了望,见确无阴魂留意他们,便将那星月剑祭出,拉上苏迈,便往半空飞去。 而数息之后,那重重巡卫,亦是身骑怪马,闪身而出。 二人身在半空之中,听得身后马鸣之声,心中大惊,夜雪脚底一动,便朝上方急速飞去。 苏迈转头一望,却见那双头怪马,正奋蹄而起,朝二人追来。 双手一挥,火光顿起,半空之中,忽有一朵朵火花散飘而去,落在那怪马前头。 那些巡卫识得这火花厉害,纷纷掉转马头避让过去,便是这片刻之间,前方二人,已冲入那片阴影之中。 先前二人站于其下,只见半空黑糊糊一片,此刻冲入其中,却发现,这片阴影之中,并非尽是黑暗。 血色的月光,洒在那阴影之上,呈现出一种奇诡的暗红色,夜雪一脚踏入其内,只觉甚是踏实,并不像是踩在雾气之中,而当她好奇地往脚底张望时,却不觉倒吸口凉气。 那脚底初看时,并无异样,当仔细望去,却见满是密密麻麻的头骨,呈乌黑之状,看上去,便像是曾中过毒一般。 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孤山,竟是一片头骨堆成! 而正自惊恐间,却见那头骨之内,无数的怪虫自其中穿梭来去,身形扁平,却有着数不清的腿,和二人来时,在那雾中遇到的蜈蚣颇有些相像,只不过,这些虫子似乎对他们不感兴趣,自顾自地在那无数孔洞之中钻进钻出。 饶是夜雪艺高胆大,见此状况,亦觉有些头皮发麻,不过,那群巡卫便在身后,她来不及有所顾虑,便直往上跑去。 苏迈亦被这脚底头骨所震摄,随着夜雪一直向前,却发现,这乌黑的头骨竟是层层叠叠,看似无穷无尽,月光洒下,那骷髅上的孔洞正对着他,看上去,便像是在怒吼一般。 苏迈望得心惊不已,那女魂含烟曾说过,这孤山乃是万魂所聚之所,先前那 无数的阴魂亦朝这山上而来,眼下虽未见异样,但光是这成千上成的乌黑头骨,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夜雪一心奔逃,倒也没时间去想那头骨之事,二人一心向上,谁也未留意,那群巡卫,到了这孤山之畔,便又倒转了回去,二人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越往上去,这山势竟然缓了不少,夜雪一口气跑了近百丈,停下来时,却已是在那山腰一块平地之上,脚底看去,竟似一条小道。 而那头骨依旧,在那缝隙之中,隐隐还长着些蔓草,在月色之下,却看不清是甚颜色。 二人望四周望了望,却见周身上下,皆是暗红一片,脚底是那无尽的头骨,而头顶之下,依旧是乌黑一片,而那些阴魂,却不知去了何处。 顺着那小道一直向前,二人复又行了半刻,前方依旧毫无动静。 “夜雪,你还能寻到那含烟的气息吗?”苏迈突然停下脚步,随口问了句。 “没有了!”夜雪亦止步,应了声,随之又道:“自那幽萝殿后,便再也未有声息。” “奇怪,这些阴魂都去了何处?”苏迈大惑不解,这孤山之上,此刻肯定聚集了无数的阴灵,等着那千叶木莲花开,从而找机会食得那花瓣,只是,他们至此许久,却连一个魂灵都未见到,而先前,明明看见无数的魂灵,自底下飘来。 “莫非,我们见不到他们?”夜雪突然心中一动,说了句。 “是甚意思?”苏迈不解。 “我是说,这孤山之上,可能有某种隐秘,我们乃是活人,有些东西,或许不一定见得到。” “难不成,要开天眼么?”苏迈突然问道。 过往在那尘世之上,多有妖邪鬼怪的传闻,民间多有开天眼,沟通阴阳之说法,这地方虽亦在人间界上,但却是阴魂所聚之处,或许有些东西,他们二人凭肉眼真难见到。 “天眼之说,甚是虚妄,这修仙界中,修为高深者,多有通灵之术,只不过我们目前达不到而已!”夜雪摇摇头,回道。 “那要怎么办,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又往何处寻那千叶木莲!”苏迈顿觉茫然,想不到,这孤山之上,竟然是这般光景。 原来他以为,这万魂汇聚之地,自是热闹非凡,这无数阴魂都集于山中,想找那千叶木莲,并非难事,只要那东西一露面,很快便会传遍全山,而眼下,竟然连个魂影都未见着,却很是怪异。 正郁闷间,夜雪突然拉住苏迈,停住身子,往前方指了指。 苏迈随之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小道之上,有一道孤独的虚影正立于道路中间,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他们一般。 二人心下大惊,这突然之间,有魂灵拦道,想来自非好事,却不知这阴魂此举何意,夜雪软剑悄然滑出,苏迈亦是紧握黑剑,一脸忐忑。 “你,想做甚?”顿了顿,苏迈沉喝一声。 “二位,稍安勿燥!”那虚影转过身,冷冷回了句。 二人定睛一看,却是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fpzw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同路而行 “是你?”苏迈突然惊叫一声。 这拦道者,竟是先前第一个出现于小院,之后又鼓动众阴魂一道,破开那离魂井口禁制的中年男子。 披头散发,神情漠然,虽是一虚影,但隐隐可看得出,生前只怕亦是一狂士。 苏迈甚至还留意到,这阴魂腰间,尚挂着一个小巧的酒葫芦,看来,还是一酒鬼,只不过,这魂灵不食不息,却不知又如何饮酒? “二位,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那男子嘴角牵动,轻笑了一声。 “只怕非是有缘吧!”夜雪冷冷地回了句,随后又道:“你在此地拦道,有何目的?” “这孤山独行,甚是无趣,想和二位一道做个伴!”那人向前飘了几步,边走边回道。 “笑话,你我人魂有别,如何同行?”苏迈顿觉有趣,在这凶险重重的孤山之上,一个阴魂,主动找他们一道同行,这听起来,便有几分荒诞。 “人也好,魂也罢,我们殊途同归!”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苏迈的反应,接口又回道。 “你知道我们来此做甚?”苏迈眉头一动,接口问道。 “今夜来此地者,目的不都一样么!”那人应道。 “这千叶木莲对魂灵是莫大机缘,但对我们而言,却无甚用处!”苏迈摇摇头,完全没有要同行之意。 夜雪对此,亦不置可否,不过眼神却紧盯着这男子。 “你们能到此处,必然要经过那湖中大雾,登度魂船,过荒丘阵,上浮空城,每个地方,都是九死一生之处,若无所求,又何必来送死,便是这孤山,以你二人之能,别说成事,想见到那千叶木莲都难!”那男子直言道。 “只怕你比我们,更想见到那千叶木莲吧?”夜雪突然回道。 “这是自然!”男子倒也不加掩饰,随后又道:“不然,我找你们做甚!” “那些阴魂皆去了何处,为何我们一路行来,一个也未见到?”苏迈闻言,突然问道。 “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男子回道。 “何处?”苏迈很是奇怪。 “这孤山之上,乃是万魂所聚之处,你们所见的,不过是一堆枯骨,其实我们脚下所踩的,皆是怨灵!”那男子却岔口回道。 “啊……”苏迈闻言,顿觉毛骨悚然,脚底不自觉地一跳,这么说,这些头骨,皆是有主之物? “此地本非你们活人行走之处,今夜最为凶险,却也最为安全!”那男子接道。 他这话,苏迈亦曾有闻,那墟里的先生说过,月圆之夜,正是这迷雾之内最为安全之时,而夜雪却说,此时,这里面最为凶险。 此刻,经过这数重险地,这男子所言,苏迈自然明白,这孤山之上,今夜便是最为喧闹之时,称之为阴魂狂欢之夜亦不为过,那些魂灵皆为机缘而来,故而对于他们这些活人,便也无心关注,就算在那离魂井中一般,无数阴魂飞越而过,却无一个,对他们有所觊觎,若在平时,只怕一涌而上,便欲将他们的精气吸个干净。 “按你的说法,是凶险多些,还是安全多些?”苏迈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凶多吉少!”男子之言,简单明了。 “既是如此,那你还找我们做甚?”苏迈眼神一沉,反问道。 “你们 独自而行,便如盲人寻路,全靠运气,不说找你们想要的东西,便是这千叶木莲在何处,只怕你们都摸不清,想必来时,你们亦曾听过,这浮空之城,只在血月之夜才现,天明之后,山隐城消,你们再想离开,便得等到下个百年。”男子应道。 听他之所言,苏迈突然感觉,眼前这阴魂并不简单,似乎却像是有备而来。 “你是专程在此地等我们?”夜雪闻言,亦觉有异,出口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同我们素不相识,亦非同类,若说起来,并无交集,为何不去找那机缘,却等在于此处,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会与你同行?”夜雪复道。 “你们既能与含烟合作,那与我一道,又有何不可?”男子微侧着头,反问道。 “你识得含烟?”苏迈惊道。 这男子先前躲在暗处,自然听到了苏迈和夜雪的谈话,故而这含烟之事,自有耳闻,只是听这语气,似乎亦曾相识,那含烟离开此地,至少数百年,那这男子想来,亦在城中呆了不少时日。 “岂止识得!”男子闷声应了句,却未接着说下去。 看样子,倒像是旧识。 “这么说来,那尾生你亦应有所闻?”苏迈沉默片刻,复又问道。 适才,他原本想着,这男子会不是就是尾生,不过见其神情,又不太像,便又问道。 “到时,你们便知!”男子却未明言。 “你我同行,有何好处?”苏迈顿了顿,复道。 “各取所需!”男子接道。 “你又怎知我们所需为何?”夜雪见这男子神秘兮兮的,一时间,心里并不情愿同他有所牵连。 “我不需要知道,我们只是同行而已,到了地方便各自行动,你们设法自取便是!”男子无所谓地回道。 “你知道那千叶木莲会出现于何处?”苏迈将信将疑,千叶木莲又称为鬼莲,其出现之处随气机而定,这孤山高数百丈,随处皆有可能出现,这男子又凭什么,能寻到那木莲所在? 见二人面有疑惑,那男子又道:“你们按我说的去做,自然可寻到。”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夜雪复道。 “跟我来!”男子并未辩解,而是随后转身,朝前而去。 苏迈二人对望一眼,虽有疑虑,但此刻并无它策,便只好跟上去,看看再说。 “苏迈,这人……这阴魂,赶紧有些怪怪的!”夜雪跟在苏迈之后,轻声说道。 “嗯,小心为妙!”苏迈亦觉古怪,不过倒也说不出有何不对,只好跟着回道。 片刻之后,顺着那小道,二人不知不觉,已到了尽头。 那男子早在那道路尽头等待,虚影在月光之下,看去甚是古怪。 “这,便是你们所能到的最远之处。”男子见二人上前,便往前方指了指,口中说道。 苏迈随之往前望去,只见前方已是一片虚空,茫茫无尽,什么也没有。 “便是这?”夜雪亦觉奇怪,这孤山之中,既然有条小道,那肯定会有可去之处,为何走到这地方,却是尽头? “此地,便是分界之处!”男子见状,点头回道。 “分界,甚界?”苏迈闻言,颇觉奇怪,心想着,莫非再往这虚空 之下,便要到了那阴间不成? “想要寻那千叶木莲,有两条路可走!”男子朝头顶望了望,随后道:“其一,便是像大多数魂灵一般,自山顶而去,其二,就由此处而行。” “此处并无可去之途啊?”苏迈疑道。 “若你们同我一路,便有道可行,不然,便得再向上而去!”男子接道。 “这有何难,我们不同你一起,往那山顶而去亦可!”苏迈听来,感觉似乎往那山顶而行,比同这男子一道,更加可靠。 男子淡然一笑,随手往二人眼前挥了挥,随后道:“自己看!” 苏迈和夜雪顺其所指,往山顶望去。 只见那原本黑暗阴沉的山体上,竟然挤满了无数张牙舞爪的魂灵,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怖,看起去,便像是刚从地狱逃出的恶鬼一般。 “你们以活人之身,贸然上去,只怕还没到山顶,这山中便会多两具枯骨。”片刻,男子忽道。 “故弄玄虚!”苏迈闻言,却并不相信,只觉这眼前所见,多半是这阴魂弄的把戏。 “我去看看!”夜雪亦有同感,这男子看去,并非善与之人,非不得已,还是不要与他同行。 星月剑挽起一朵剑花,夜雪脚下点地,飞身而上,数息之间,便在十丈开外。 这孤山虽险,但若只是向上攀爬,对于夜雪而言,并无甚难度,虽说在这地方,并无灵气补充,但一人独行,倒也不甚吃力。 身形如电,急纵而去,初时,好尚未有甚感觉,不过当再往前时,却突然感觉不对。 原本暗红色的山体,感觉突然晃了晃,头顶之上,忽地一暗,有阴风凭空而起,耳边有鬼哭魂啼之声。 一时间,不知是幻是真,只见无数虚影迎面扑来,獠牙似剑,鬼爪如刀,四面八方,黑影重重。 夜雪初以为是幻觉,不加理会,用力一点,欲再向上时,却觉脚尖一痛,低头看时,却见一黑色头骨,正咬在鞋尖之上。 长剑一挥,将那头骨斩落,再转身时,脚底已无立足之处。 心中大惊,至此方知那男子所言非虚,忙挥剑舞出一片清辉,将自己团团护住,随后一跃而下,朝来路退了回去。 苏迈见夜雪突然折返,神情有些狼狈,便心下了然。 “怎样,这回可信了?”男子见状,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夜雪定了定身,急问道。 “不是说此地乃分界之处么?”男子应了声,随后又道:“这孤山分为三重,每重百丈,最底层便是你们所来之处,一般而言,并无太多凶险,只要能到这山下者,多可至此,不过,多数入山者,过不了二重。” “为何?”苏迈急道。 “山中怨灵无数,食魂为生,其中不乏颇具修为者,若无护身之术,一上去,便会成其腹中之食!”男子回道。 “难怪我们一路寻来,什么也未见到,赶情不是死了,便是逃了!”苏迈点点头,接口回道。 “莫非,以你的修为,过不了二重?”夜雪疑道。 “便是过得了,亦讨不得好!”男子回道。 “我很奇怪,你既然知道这千叶木莲所在,又有捷径可走,为何今夜无数阴魂皆赶往此处,你却仍在城中游荡?” fpzw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与魂合体 苏迈对这阴魂的身份很是怀疑,若按他自己所言,勉强能过第二重山,那按常理而论,早就应该随大流而来,不可能不为所动,再者,若只是寻常阴魂,只怕连千叶木莲皆未见过,又如何能知道它会出现于何处? 还有那含烟和大罗冥王甚熟,而数百年前,亦居于长恨宫中,这一城之内,能被称为宫者,多为城之主宰所在,含烟的身份虽不明朗,但想来,亦非寻常魂灵,而这男子既然识得含烟,甚至于知道那尾生之事,自然并不简单。 此刻,他明明可以跟随众魂一道,上到这孤山之上,寻找千叶木莲的机缘,但却迟迟不动,反倒在发现苏迈和夜雪二人之后,却在这半山之上等着,其行为如此古怪,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 “我在等!”那男子回道。 “等甚?”苏迈奇道。 “等一个机会!” “难不成,我们便是你的机会么?”夜雪疑道。 “没错!”男子坦然以对。 “若无你们出现,我自然不会到这孤山上来,而若没有我的帮忙,你们也打不开那离魂井!”见二人一脸惊疑的样子,男子接着又回了句。 “这么说来,你是故意将这孤山通道的消息放出去,让那些阴魂一齐出手,解开离魂井的?”苏迈随后问道。 “不然呢!”男子笑了笑。 “你若不说清楚原委,我们是不会同你合作的!”苏迈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设计的感觉,更何况,眼前所立者,不过一阴魂而已。 “这么说吧,以我的修为,顶多到那二重山上,却很难上得山顶,就算侥幸,也不方便露面,而这千叶木莲虽好,但却非谁都可染指,我之所以留在城中,是不想平白送了命,若无一点把握,又何况来送死!”男子接道。 “若无我们出现,你肯定也会上山吧?”夜雪接着问道。 “那是自然,不过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等那无数阴魂喂饱了这些怨灵,而那幸运者拼了个你死我活之后,你再去坐收渔利?”苏迈突然问道。 “坐收渔利嘛,有些不当,我顶多是审时度势,量力而行!”男子摇摇头,竟然解释了一句。 “在这些魂灵之中,你还真是个特例!” 苏迈笑了笑,过往以他的印象,这魂灵乃是**消亡后,因种种原因神魂不散而成的一种不死不生之态,和鬼物又有些区别。 成了阴魂之后,生前种种记忆会因时间流逝而逐步消磨,最终浑浑噩噩地四处飘荡,若有机缘,还有能借机修炼甚至转世重生,但绝大多数者,最终亦会慢慢消亡。 不知为何,这浮空城做为天地间一特殊存在,魂寻于此定居,虽无法像世人那般自在生活,但亦可保持相对平静,在城中静修,以待时机,但无论如何,成了阴魂之后,很难再保持为人时的心智,除非真能修到由虚转实之境,才可像活人一般思考。 而眼前这男子,虽然是个特例。 若非这若隐若现的虚影,苏迈肯定会认为,他就是活人,但就修为而论,他确实不像有多高深。 魂灵 和人类修士不同,很容易自形貌中分辩出修为高低,修为越高,身影越加凝实,甚至于修至一定境界,与世人无异,先前所见的大罗冥王,看上去,便与这神州界上无数老者相差不大。 当然,亦有那魂法高深者,可改变形貌,隐藏修为,不过,怎么看亦不是眼前这阴魂可以做到,若他真是如此,自然亦用不着费尽心思来找二人同行。 “你且说说,如何同行?”夜雪朝眼前男子打量片刻,开口问道。 “我带你们上去,你们护我周全!”男子接道。 “你又怎知我们能护你,先前你也说过,以我们二人的修为,上去亦是凶多吉少?”夜雪复道。 “你那把剑!”男子说话时,朝苏迈手中的黑剑指了指。 “这个?”苏迈闻言,心中一动,忙将那剑举了过来、 “没错,这东西有克制魂灵之效!”男子应道。 “你识得它?”苏迈神情激动,脱口问道。 这黑剑自他在那铁剑门地底得到之后,便一直带在身边,虽那老和尚言说此物非正道所用,但对苏迈而言,却非同寻常,一路行来,多得其助,特别是在天阙山中,意外收服那混沌之气而得轮回劫火之后,苏迈获益良多,故而对这东西来历一直很是好奇,不过,多方打听,亦无人可看出端倪,这回,这阴魂之言,自令其甚是意外。 不过,随后的话,却又令他颇觉失望。 “不识!”男子摇摇头,应了句。 “那是何意?”苏迈神情失落,又道。 “先前你们在那幽萝殿中,我见过你对付那些卫兵!” 原来如此,苏迈暗叹一句。 这黑剑看来,对这些魂灵,确有几分压制之效,只不过,他不谙运用之法,甚至于连剑术都不会,纵有宝物,亦无用处。 “我不会使剑!”苏迈低着头,望着手中之物,沉默片刻,缓缓道。 “我会!”男子回道。 “这剑乃是人修的法宝,你一介阴魂,如何使得?”夜雪闻言,颇觉好笑,从未听过,一个阴魂,还能使用人类修士的法宝。 “以我自己当然不行,不过他使来,便无不可!”男子指了指苏迈,接道。 “你教他使剑?”夜雪秀眉轻挑,有些不可思议。 她自幼习剑,自知这剑术一道乃经年淫浸之功,却无取巧之法,现学现卖,就像天赋过人,亦不过依葫芦画瓢,虚有其表而已,临阵对敌,反受其害。 “非也!”男子身形微动,随后又道:“这剑术之道,一时半会之间,又岂能领会。” “那你又是何意?”苏迈不解,忙又道。 “你是想学那含烟,附在他身上?”夜雪见那男子模样,很快便明白过来。 “为今之计,仅此一法可行!”男子微微一怔,接道。 “不行!”夜雪断然回绝,望了望苏迈,又道:“谁知道你打的甚主意!” “你怕我夺舍?”男子一愣,朝夜雪问道。 “极有可能!”夜雪心想这阴魂心思深沉,若真做出夺舍之举,亦不无可能。 “无妨,他若真行此举,死得更快!”苏迈突然回了句。 “为何?”夜雪颇觉奇怪,遂又道。 “你想啊,这在万千魂灵聚集之处,我们两个活人,只怕一现身,便会遭到围攻,这夺舍之人,精气甚弱,气机不稳,正是最好下手之时!”苏迈笑着回了句,看起来,似乎他并不担心这夺舍之事。 “你同意了?”夜雪一脸诧异,疑道。 “为何不?”苏迈点头应了声,随后又道:“非常时刻,将我这身子借他一用也未尝不可,我也想看看,我这剑,在他手中,会是甚样!” 他自得剑以来,便长期带在身上,虽说他不谙剑法,但却从未曾出借于人,不过这也正常,在修仙界上,无论修为高低,修士们皆有随身的法宝,而那些稍名名气的宝物,皆具灵性,持主而从,非其所认定之人,持在手中,亦无用处,故而,极少出现,使用别人法宝之事。 而此刻,严格说来,这使剑之人,依然是苏迈自己,只不过,却不再由他操控罢了,苏迈一心想弄清楚这剑的来历,故而这男子提出附身之策,虽说凶险难测,但他心中,却是充满了好奇,或许对他解下这黑剑之秘,亦是难得的机遇。 男子见苏迈这么轻易便答应下来,亦觉有些诧异,望着苏迈,端详半晌。 “要怎么弄,你便自己做主罢,不过我提醒你,别想玩甚小心机,不然到时你魂消形消,也别怨我!”苏迈见状,便开门见山地道。 “你放心,你我不过同行一路而已,等到了那山顶,便各走各道,再不相干!”男子应了声,忙表了态。 “好,来罢!”苏迈见状,双手一张,神情颇为放松。 一旁的夜雪见状,直皱眉头,这苏迈的行事,却同常人不一般,对一素不相识的阴魂,敢将自已的肉身出让,还真没几人可以做到。 只是,她不清楚的是,相同之事,在那水月镜天之中,苏迈亦曾遇过,彼时,那修为通天的秦太虚,亦未如愿,这小小阴魂,在苏迈看来,尚不足以令他心生畏惧。 “你想好了?”夜雪面有忧色,复又问了句。 “放心罢,我相信他!”苏迈嘴角微扬,淡然一笑,眉眼之中,却有几分玩世不恭之态。 夜雪见状,亦不好再加阻挠,只好心中警惕,多加留意。 “多谢二位信任,在下长归,生前亦是一修士,这一程,便请多关照了!”那男子见状,虚影微低,朝二人抱拳道。 二人见状,亦通报了一声,只是和这阴魂称兄道弟,总觉有些别扭。 很快,这长归便消失于二人眼前,不一刻,苏迈便听得耳边有声音响起。 夜雪跟在苏迈身后,见其随手一挥,长剑在那小道尽头的层层头骨之上交叉一划,光影交错间,竟隐约有一道门墙,现于二人眼前。 就着那血色的月光,夜雪抬头望去,只见那门高约一丈,宽不过数尺,看去黑沉沉的,若非近在眼前,很难发现。 苏迈取出一张血红色的灵符,红光闪动间,贴在那门缝之处,随后,便觉有阴风拂来,小门悄无声息,朝后退去。 fpzw 第三百九十七章 玄妙黑莲 夜雪颇觉疑惑,正欲出口相询时,却见苏迈身形一闪,已然没入那门内,心急之下,亦只好跟了进去。 本以为这门内定是漆黑无比,但当二人进入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眼前是一个深邃而宽阔的山洞,一眼望去,看不到头,无数的萤火虫似的东西,在半空中飘荡,星星点点,将这地方装点得甚是奇幻, 苏迈自被那长归附体之后,便不再说话,径直在前面走着,直到进入这山体之入,才停下脚步。 “通过这,即可直达山顶之上!”苏迈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便朝夜雪说道。 “这么容易?”夜雪有些不信,依这长归所言,孤山有三重,每重百丈,先前二人已越过一重,想来要到那山顶之上,最多不过两百丈而已,便是她御剑而行,带着苏迈一起,亦不用一刻钟。 “确是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山顶距此,两百丈而已,不过想要上去,却没这么般简单!” “这其中有甚古怪?”夜雪问道。 “自然是有的!”苏迈应了声,抬手指了指半空中那些发光的虫子,接道:“就是这些虫子,便不易对付!” 夜雪循声望去,只见幽光闪闪,除了体型较萤火虫大了不少之外,倒也无异特别。 “这虫子有甚凶险?” “这东西名叫魂蜉,别看它像个萤火虫似的,但却能释放一种气味,闻之会使人陷入迷幻,若一两只,倒也无甚影响,但若群起而攻之,几乎很少有能逃脱者,再者,它身上的魂粉可销灵蚀骨,魂灵尚且难以抵挡,你们活人肉身,更是无法承受。” “不对啊!”夜雪眉头一皱,鼻翼微动,接口道:“这孤山之上,并无活人来此,魂蜉顾名思义,亦是因魂而化,按说,这气味,只有活人才可闻到,你们这些阴魂,五感不灵,这味道对你们而言,似乎并不怎么敏感啊?” “这是一种魂气,与你们所知的的气味甚有不同。”苏迈回道。 “那只是对你们而言,若活人闻了,又会如何?”夜雪好奇的道。 “只会更怪!”苏迈应道。 “那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从外面而上,何必到这来自讨苦吃呢?”夜雪不解,这山腹之内,除了这些魂蜉,只怕暗中还有更大的麻烦,与其冒险抄这捷径,那至少外面,还来得安全些。 “我自有办法!”苏迈应了声。 夜雪闻言,颇觉诧异,这长归看上去,似乎对这地方颇为熟悉,完全不像初到此地的样子,而且开门而入,熟门熟道,那道血符,就像是早有准备的入门之钥匙。 “你先前来过?”略怔了怔,夜雪忍不住问道。 “没有,稍有些了解而已!”苏迈随口应了声,不过夜雪却并不尽信。 此刻看来,这阴魂似乎言有不尽之处,但苏迈已被其附身,此刻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些魂蜉?”夜雪复道。 “随我来!”苏迈往前一步,脚底一动,却见一朵黑色的莲花应声而现 “移步生莲?”夜雪见状一惊,心中颇有些震惊,对这长归的身份更是怀疑。 “封闭五感,跟着我,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出手!”苏迈黑剑在手,身子往前一探,便向半空飞去。 夜雪不知其何意,却也乐得清闲,飞身跳到那黑莲之上。这地方并无灵气补充,故而这一路而来,对她的消耗不小,虽然有些丹药可以维持,但这孤山之上,困难重重,能留一份力,自然是好事。 这长归既然邀二人同行,那至少到山顶之前,应不会有甚害人之心,夜雪只要跟着他便可。 只是,眼前之人,明明是苏迈,行事却又是他人的口吻,夜雪一时倒还有些不适应,只觉甚是别扭,却不知道,苏迈自己,此刻是否清醒。 黑莲随之而起,在这一片幽光之中,向着半空缓缓升去。 而在其周围,亦有无数的细小莲花,如群星拱月一般,护着二人身形。 若非这黑莲看去,颇为邪异,夜雪还真觉得这情景,颇有几分玄妙。 二人身形一动,那魂蜉便有了反应。 初时,不过寥寥数只,朝身侧飞来,半晌之后,半空中一阵光点纷乱,无数魂蜉纷纷而来。 夜雪紧握长剑,随时戒备着,此刻她除了眼睛能看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自然亦闻不出其味道,只好随在苏迈自侧,看他如何应对。 不到片刻,二人便如身在夜空一般,很快便被那魂蜉所包围。 眼前四周,均是幽光闪亮,而半空中那黑莲,依然在不断溢散,朵朵虚影,将那魂蜉挡在其外。 夜雪见状,心想着这东西也不过如此,正要再看时,却见眼前光芒一亮,如烟花绽放般,无数魂蜉瞬间炸开,四散而去。 “这是甚意思?”夜雪心中一动,却不知发生何事。 复又朝往一望,只见苏迈那黑剑,不知何时,正静立于虚空之中,剑身上附着的,却是层层黑气。 浓重的杀意,自剑身发出,连夜雪,亦觉有些心惊。 “这剑,为何会变成这样?”夜雪不知苏迈自己能否看到,不过此刻,黑剑看来,和平日里却大有不同,便像个魔物一般,一眼望去,更像是个魂灵的法宝。 那魂蜉许是受到了黑剑的刺激,瞬间逃逸而去,不过,半晌过后,又在不远处聚拢而来,只是这一回,却不是各自为战,而是聚成一团,隐隐望去,便像个突然而来的怪物一般。 片刻之后,那怪物身形逐渐明显,再一看时,竟像是一只蝴蝶般的怪虫。 无数的光点在其身上闪动,那双翅呼展,竟有数丈之宽。 见二人踏莲而来,蝴蝶猛地一抖,无数细碎的光芒漫天洒落,如一张光网般,朝二人罩来。 夜雪见状,猜测这地方便是长归中口的魂粉,说是有销灵蚀骨之害,却不知他如何应对。 反正先前有言,无论看到什么,皆不要出手,故而夜雪心中虽有些担心,但亦只是紧握长剑,却未有任何动静,她也想看看,这阴魂有甚本事。 只见苏迈 随手一召,黑剑应声而回,长剑舞动间,那附在剑身上的黑气亦随之而起。 剑意弥漫,黑气如流水般在二人身前流转,随着苏迈长剑疾挥,那些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魂粉一触及那黑气,便亦消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随之,眼前那只巨大的蝴蝶亦很快有了动静,身形一动,便朝二人扑来。 苏迈长剑朝天一划,黑气翻腾间,一道奔涌的急流凭空而现,黑水滔滔,阻在二人身前。 而那蝴蝶似乎置若罔闻,并不在意,双翅挥动间,一道道流光自二人眼前泛起,幽芒如寒星划过,直朝苏迈而来。 苏迈长剑朝水中一指,蚀浪排空,急流倒卷,便朝那蝴蝶扑去。 这蝴蝶乃是无数魂蜉所聚,毕无灵性,被这黑浪一卷,瞬间便被打散,无数光点,被没入急流之中,很快便消失了。 夜雪见状,很是欣喜,虽知非苏迈之功,但这黑剑在长归手中,确非同一般,正暗自高兴时,却听得苏迈喊了一声:“站稳了!” 黑莲如小船般,飘入那急流之上,随着苏迈长剑一指,水流向上,倒流而去。 二人身形如电,随着那水流疾冲而去,而片刻,虚空之中幽光复现,无数的魂蜉自黑暗之处涌起,朝二人包围而来。 夜雪见状,颇有些担心,这漫天魂蜉,杀之不尽,若一旦真将二人困住,想要逃脱便很困难,不说那气味,便是这魂粉,就足以令她头痛。 不过苏迈并未有何吩咐,她亦不敢擅自出手,在这魂灵的世界,她的术法多已失效,手中星月剑虽利,但这魂蜉看去,不知凡几,想要杀出重围,只怕灵力耗尽亦难如愿。 加之她封闭五感,灵力运行,便自然失效,一不小心,便可能吸入那气味,到时更加麻烦。 那魂蜉动作甚快,夜雪恍惚之间,眼前已是幽光绚烂,无数光点,浮于那黑水之上,挡住二人去路,而身后,亦已无处可退。 夜雪虽不知这道急流是甚术法,但想来,应是魂术一类,莲花浮于水上,如孤舟急行,载浮载沉,那些魂蜉一碰到水面,便被其吞没,而苏迈手中之剑,黑气森森,随着他手中动作不停,剑尖无数黑莲朵朵而出,落入水中,便瞬间绽开,很快,这急流之上,便铺满了一人多高的莲叶,莲花迎着那些魂蜉摇曳不定。 无数魂蜉落于莲花之上,花瓣迅速枯萎,复又再放。 二人穿行于莲叶之下,叶片将那魂蜉阻住,虽有些阴暗,但一时间却颇为安全。 夜雪并未见过此奇景,一时间,倒颇觉有趣,过往她亦有闻,这神州界上,有那通天修为者,可依自身修行幻化道境,不过此等人物,自不可常见,更不会轻易出手,要想见识一番,得有机缘才得。 眼下这长归所用之术,虽非修仙界所用,但想来,亦有类似之处,只是,如此术法,又岂是寻常阴魂所能施之? 正自疑惑间,那身后复又一亮,夜雪转头一望,却见那层层莲叶,竟在这片刻之间,便被那魂蜉攻破,很快,无数光点,复又朝二人飞来。 fpzw 第三百九十八章 怨灵挡道 夜雪心中一惊,差点喊出了声。 这黑莲虽妙,毕竟并非实物,且在这层出不穷的魂蜉攻击之下,很快便欲不支,被长归附体的苏迈闻得动静,脚底一点,身形转急间,长剑化成一片黑影,破开那层层莲叶,向头顶冲天而去。 虚空之中,仿佛被这黑剑划成两半,一条墨黑的缝隙横于眼前,望之触目惊心。 苏迈脚底黑莲闪过,身形便已冲入那裂缝之中,夜雪只觉一股阴郁之气随之而来,更有鬼气森森,怨怒重重,而身后,无数魂蜉化成一条极为壮观的光带,倏忽而来。 不知是因黑剑对魂物有天生克制,还是这长归弄出的这道缝隙过于霸道,那些看上去,威势滔滔的无数魂蜉,却只是层层堆聚在这黑暗的边缘,无法再进一步。 有此一出,瞬间之后,二人便冲出那魂蜉所在,很快,化做一个黑点,消失于头顶之上,不知为何,那群魂蜉似乎更乐于守在山腹之内,二人逃去之后,亦不再追踪,复又纷纷四散而去。 片刻,这诡异的山腹之内,便又恢复了宁静,幽光闪烁,仿如夏夜。 二人踩着那黑莲,身形急冲而上,很快便摆脱了魂蜉的追踪,当那黑色缝隙消失,呈现于眼前的,是一道斜冲向天的浮桥。 桥之畔,是一团团漂浮的雾气,便如先前,在地面之上,望向孤山一般。 “断灵桥……” 被附身的苏迈立于一片黑雾之上,神色有几分阴郁,默然念了句。 “断灵?”夜雪闻言,心中一惊,这地方不是会绝灵之地吧? 在那神州界上,有诸多绝境死地,而这绝灵之地,便是其一,数月前,夜雪引苏迈三人去的那**凼中的三桑鬼木下,便是其一。 彼时,夜雪原想借助苏迈和无用之力,取那鬼木之心,不过最终亦未如愿,心中对这绝灵之地,自然多有忌惮。 若此处,真是绝灵之地,那便意味着,她一身修为,亦无用武之地,想要通过这断灵桥,便只能依靠长归之力。 “上桥生,离桥死,一入断灵桥,便再无退路。”沉默片刻,苏迈忽然说了句。 “甚意思?”夜雪奇道。 “这断灵桥是个无限循环,你只能不断往上,却无回头之路。” “那若不小心,掉下桥去,会回到下面那魂蜉所在的洞里么?”夜雪复道。 “若这般便宜,倒也罢了!”苏迈摇摇头。 “那会如何?”夜雪微惊,急又道。 “我也不知,会掉往何处。”苏迈叹了句,随后接道:“这孤山本就是怨气所聚而成,看去重重相连,实际却是一步一变,在这里面,无回头路可走!” “你是说,便是我们现在跳下去,亦回不到先前所在?”夜雪疑道。 “自然!”苏迈应了声。 “既然如此,那上桥便是了!”夜雪回道。 “上桥之前,我要提醒一句!” “说罢!”夜雪转身,望向苏迈模样的长归。 “这断灵桥,乃是通往山顶之道,堪称绝地,比之山外,甚至便为艰难,桥中设有禁制,对魂灵有天然压制之力,我之修为,亦不过十存其二,且一出手,便会 引来更大的麻烦,故而,能否安然而出,就只能靠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带我们至此,还说什么一道同行,这山外头虽险,但尚有路可回,到了这,不就是自讨苦吃么?”夜雪目露冷意,微怒道。 本来,她以为这长归带他们走的捷径,多少亦比外面来得轻松,眼下看来,这更像是长归的阴谋,听他这么说,便是生死一念,若不能通过这断灵桥,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她先前准备的退路,亦是白费心机。 一时间,夜雪对眼前这占着苏迈肉身的阴魂,多了几分怀疑,凭他对这里面的熟悉程度,加之先前那凭空一剑所斩出的通道,这修为,便非同一般,虽说有几分黑剑自身的加持,但凭心而论,就是夜雪自己,亦断无可能办到。 “这地方虽甚凶险,但变数亦是有限,若从那山外而上,便是饶幸上得二重,到那三重之上,便是无数阴魂聚集之处,你们两个活人,一现身,便会被发现,又如何躲得过?”对方反问了一句,却令夜雪亦不知如何以对。 顿了顿,夜雪复又抬腿向前,事已至此,再多说亦无甚用处,眼下只好设法,先保住命再说。 长归有言在先,这断灵桥只怕对这些阴魂不甚友好,想靠他像先前那般,神威大发,亦不可能,故而夜雪只能自求多福。 立于桥头,那断灵桥看上去,便像一块块悬浮着的木板串成,腐旧而残破,夜雪甚至在想,这一脚下去,会不会直接就断了。 不过这长归看去似乎甚是淡定,夜雪虽有些忐忑,但心想着,也不能让这阴魂看笑话,故而身形一晃,便到了那浮桥之上。 不知为何,先前站在桥边,感觉四周静谧,无声无息,似乎并未有甚特别,但当她立于桥上时,却突然感觉罡风四起,如入寒冬, 虚空深处,有呼啸之声传来,仿佛有风暴即将来临,而那风中,有怪声起伏不定,似哀怨,又似呢喃,甚至有颂唱之音,一时间,夜雪亦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快走!”身后的苏迈喊了一声,拉了夜雪一把。 夜雪猛一回神,却发现,就是在片刻的恍惚之间,自己半个身子,已然探出桥外。 “不要管那些声音,一心往前,只要不挡道,便无须理会。”长归的声音复又传来。 夜雪深吸了口气,将脑中那些嗡嗡的杂音屏出,随后便脚下轻点,向上而去。 这断灵桥不知其长,但见那阶梯无穷无尽,直入头顶深处,而除此之处,再无一物。 夜雪心中有所准备,便不再受那杂音影响,迎着那烈风,一口气,跑了十来丈,苏迈跟在其后,亦未有甚不对。 稍顿了顿,正欲再向前时,眼角瞄向右侧隐隐有甚动静,下意识地玉手一抬,星月剑划过一片银辉,下一刻,一只毛绒绒的怪手,便朝她抓了过来。 剑随意动,夜雪很自然地一斩而去,星辉洒落之处,却是什么也没有。 “是甚东西?”夜雪朝身后问了句。 “都是些魂物,不必理会!”长归声音有些急迫,似乎很急着,要离开此处。 夜雪不清楚,他所惧为何,闻言,亦皱了皱眉。 这东西不知深浅,若贸然袭来,难不成, 等着挨打么? 正自犹豫间,前方又有破空之声传来。 夜眼定神一望,却见正前方黑点一闪而过,一只数丈长的黑戟直直地朝她射来。 戟身黑气腾腾,前端有寒星泛起,看上去,便和那神州修士所使的法宝一般无二。 寒光转瞬即至,夜雪来不及思考,又是一剑挥去。 如同在幽萝殿中那般,这长戟看去与实物无异,但剑斩其上,却同有无物。 夜雪下意识偏过身,复又一掌拍去。 灵力所至,这戟身亦顿了顿,随后便觉身后黑影一闪,却见苏迈的黑剑斜伸而出,一出手,便将其击落。 “不用理会!”长归的声音复又传来,听去颇有些气急。 “这些东西都是魂物所化,不过迷惑而已,只要你站在桥上,是伤不到你的!” 夜雪闻言一怔,却有些不敢相信,先前这黑戟突袭而来,若她不出手,不就被射穿了? 见夜雪似乎一时无法接受,长归复又道:“你将双眼闭上,直往上行便可。” “闭上眼?”夜雪一惊,若闭上眼睛,那便等于摸瞎而行,在这无比凶险的断灵桥上,此举委实冒险至极。 “听我的!”长归轻喝了一声。 “好罢!”夜雪停顿片刻,心道若再这般行去,肯定还会遇到无数的攻击,自己若将精力都放在对付这些魂物,只怕到了山顶,亦无力可为,故而想想,试试也未尝不可。 以她的修为,只要不被外物攻击,凭感知踏桥而上,亦无甚问题。 身旁依旧是劲风凛冽,闭上双眼之后,那耳畔的声音反而更加清晰,忽远忽近,忽哭忽笑,夜雪差点又被其所惑,好在她心中一直保持着警惕,什么也不管,凭着感觉,一路向上而去。 而此刻,在她身前两侧,无数的鬼爪飘忽,数不清的奇形法器,皆汹涌而来,如潮般,朝二人扑来。 被附体的苏迈,对此恍若未闻,埋头往上而行。 片刻之后,耳边风声渐隐,夜雪突觉心头一松,那些奇怪的声音,亦很快不见了。 忙睁开眼,却见前方浮桥之上,竟然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你……,是何人?”夜雪停住脚步,大喝了一声。 “生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啊!”似女子的声音传过,干涩而吵哑,仿佛几百年未曾说话一般。 “你是人是鬼?”夜雪复道,看这身形,还真不像一般的魂灵。 “非人亦非鬼。”那人应了声,随后却转过身来。 夜雪一看,这“人”全身笼罩于一团黑气之上,全身上下,便像有黑焰燃烧,看不出任何形貌,她自称非人非鬼,却不知是甚东西。 “老人家,我二人要去往那孤山之巅,想借道而行,可否行个方便!”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拦道者,夜雪自不敢大意,在不明情况之前,自然还是以和为贵,尽管她心里清楚,这放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行个方便啊……”那人应了句,随后又道:“倒也不是不行!” 夜雪闻言,很是意外,忙侧身朝苏迈望去。 却见他神情阴沉,看去似乎未有甚好事。 fpzw 第三百九十九章 孤山二煞 “她是怨灵!”苏迈一动未动,夜雪却听到耳边传来长归的声音。 “怨灵?”夜雪一惊,传闻中,这怨灵乃是世间怨气所聚,时长日久乃成人形,但却非人非鬼,要说起来,倒近于妖邪。 不过,既然这东西口出人言,而且答应行个方便,夜雪自然乐意,故而顺口道:“那就多谢了!” 话音刚落,便欲抬腿向上迈去。 “嘿嘿……”那怨灵突然诡异地一笑,这声音如拉锯一般,听在夜雪耳中,很是不适。 夜雪顿了顿,停下身来,却未再说话。 而身后的苏迈,似乎对这怨灵颇为忌惮,跟在夜雪身后,一直未曾说话。 “你想过桥啊,得将这肉身留下,魂灵自可上去!”那怨灵见状,阴恻恻地说道。 “为何?”夜雪眼神一冷,亦淡然回道。 一个怨灵而已,她并不甚在意,不知为何,这长归修为了得,看去却甚是担忧。 “这地方,不是活人可来之地!”怨灵缓缓回了句,声音似乎像从地底传来。 “哈哈,笑话!”夜雪闻言,突然哂笑一声。 “姑奶奶我想去何处,还从未被阻挡过!” “是么?”怨灵随口回道,听起来颇有几分讥讽。 “不想死的,便赶紧滚开!”见对方来者不善,夜雪自然懒得再多费口舌。 星月剑倏地挥出,星光倾泄而下,一出手,便不再客气,剑气卷起一片星辉,便朝前斩去。 那怨灵见状,竟不闪不躲,剑光落下,直将那如黑沉沉的的身影斩为两半。 夜雪一袭得手,却无半点得色,反而心下大惊,这怨灵敢如此作为,自有后手。 果然,那身影一分而二,却又瞬间合拢,夜雪只觉星月剑上重压如山,一时竟然抽之不出。 幸好她早有准备,灵力一撤,长剑顿时软如绸缎,随后右掌一挥,一片霞光泛起,罩在那怨灵之上,身形复朝后一撤,长剑倒卷而回。 那怨灵被霞光罩住,双手向前一伸,随意一扯,瞬间便脱困而出。 “就这点能耐,也敢来闯孤山啊!”那怨灵嘲讽了一句,双手一动,手臂瞬间爆涨,两道黑影,便倏地朝夜雪抓来。 看样子,像是掐向她的脖子。 “哼……”夜雪冷哼一声,神情并不在意。 星月剑随手一挥,一个璀璨的星轮凭空闪现,那双臂避之不及,却直直伸入那一片星光之中。 只听得一声轻叫,黑影一闪而没,那怨灵一双长臂,竟被这星轮生生吞噬。 不过,这东西乃是怨气所化,并非肉身,双臂被毁,亦不过片刻之事,很快,黑气鼓荡之间,那双臂复又重现。 许是见夜雪这星轮甚是霸道,这怨灵却不再像先前这般鲁莽,而是身形一晃,片刻间,便化出无数道身影,浮于这虚空之中,旋即,如道道黑气,狂奔着,朝二人呼来。 夜雪长剑湛起一片清辉,星轮疾转,将二人护在其中,那黑影甫一碰到那星芒,便急缩而回。 如此僵持片刻,夜雪忽然长剑点地,身形挺立,却像是闭目养起神来。 苏迈立 于其后,面色漠然,手中黑剑紧握着,眼神望向那道道黑影,却无出手的打算。 见夜雪突然停了动作,顿了顿,便有所悟。 附身苏迈的长归,虽有肉身,但毕竟仍是魂灵,对这妖邪之类的感应却比夜雪敏锐得多。 他见夜雪闭目不语,很快便明白,她想摆脱这层层分身的干忧,找出那怨灵真身所在。 默然片刻,黑剑忽然朝前一指,竟似活物一般,自行朝那黑影中冲去。 夜雪闻得动静,星眸急转,朝那黑剑望去。 不一刻,便见一道剑芒,在那纷乱黑影之中闪过。 夜雪身形一顿,长剑如电,急飞而去。 这一回,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狂暴直斩,剑身围绕着一道黑影,快速转动,无数星芒洒落,将那黑影裹住。 片刻,只听得虚空之中一声怒吼,无数身影复又归而于一,被星月剑困住的怨灵如突然爆开的火焰,黑影点点,四散而去,很快,便又在那桥上聚成一道人形。 “怎样,还想拦路么?” 夜雪嘴角闪过一些讥笑,星月剑卷成一团,那星轮亦随之消失。 这怨灵在此,不知多久,但修为却似乎并不像这长归所表现出的那般厉害,甚至于,在她看来,这桥上之凶险,还不如那魂蜉来得霸道。 只是这长归,莫非真被这断灵桥的压制得如此严重么? “啧啧啧……”那怨灵顿了顿,却突然阴阳怪气了叫了声。 夜雪微怔,却未说话,想看看,这东西到底会有何手段,能让长归如此畏惧。 那怨灵复立于桥上,背向着二人,未几,却见其双臂一张,嘶吼一声,片刻之后,虚空之中,有声如雷,滚滚而来,震得二人耳鼓剧痛。 夜雪见状,以为有甚怪物,藏于山腹之内,不过半晌,却又未见有甚动静,不由有些疑惑,这怨灵,到底是搞甚名堂? 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解开了。 巨响声中,那半空之上,突然有一团阴影拢了过来。 夜雪初时不以为意,等到及身时,却发现,这阴影,亦是一个庞大的人形。 先前那怨灵,看上去虽有些佝偻,但身形和人类倒也有几分相似,而此刻,这突然而来的身影,却像是那黑天金刚一般,夜雪仰头而望,却依然看不到头。 “这甚东西?” 无边的死气随之而起,夜雪只觉有种莫名的恐惧随之而来,此地已不像先那般罡风四起,但这毫无征兆的死气,反而更令人担心。 “孤山二煞!”长归的声音复又响起,听起来,他对这两怨灵,似乎颇为所知。 夜雪自然不知这孤山二煞是甚东西,这一大一小,相差实在太远,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看去很是怪诞。 这东西外形很是吓人,却不知修为如何? 夜雪心中暗想,转头朝苏迈望去,却见眼神之中,有一丝恐慌。 自这长归露面以来,先前二人并不识得,因其形貌颇为癫狂,在一众魂物之中,很是显眼,故而倒有了几分印象,随后又见他在山中拦道,言语之中,甚是沉着,便是应对那万千魂蜉,亦是一剑斩之,那威势,连夜雪都暗 自叹服,只不知,为何自从见了这怨灵之后,却是一脸愁容。 “小姑娘,孤山无路,断灵桥上,还从未有过活人,可惜你这一身修为啊!”先前那被夜雪被困的阴魂忽然转过身,声音随之飘来。 “今日,便让你长长见识罢!”夜雪含笑而立,其淡如菊。 “许多人,便是死在自己的无知之上!”那怨灵复又说道,声音干涩沉闷。 “这句话,同样亦适合你,虽说你不过是一怨灵,生与死于你而言,并无甚意义!”夜雪微扬起头,美目中,有丝丝不屑。 “甚……好,甚……好!”声音自头顶传来,夜雪闻得心头一动。 这话音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却像个半大的孩子。 而眼前这个如山的身躯,无论怎么看,也和这声音,很难匹配得上。 抬眼望去,那身形显得乌黑一团,除了有个人形之外,却是看不出五官来。 “二位,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只为赴孤山盛会而来,误入此地,亦不想打扰二位,还请高抬贵手,日后若有相见之日,定报今日之情!”见夜雪和那怨灵针锋相对,这长归似乎很是担心,竟然跨步而出,朝那半空拱了拱手,示起好来。 夜雪甚是讶异,却不知他此举乃是何意。 人妖有别,再说这两东西在这,或许本就是守桥而来,先前已很是明白,长归再多说,亦无用处。 “日后……?”那小个怨灵闻言,突然桀桀大笑起来。 “我们守在此……都不记得多少年了,这日后二字,真是……可笑!”那奶声又起,夜雪听来,很是别扭。 “这世事啊,谁又能说得定呢!”苏迈跨前一步,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你这话,是甚意思?”那怨灵像是听出他话里有话,轻喝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奶声复又问道。 “一介凡人修士而已!”苏迈笑了笑,随口应道。 “放……屁!”那小个怨灵听来甚是激动,呼了一句,接口又道:“这地方,没有指引,便是那浮空城之主,亦不可能进得来,你一介人修,又怎会知道!” “指引?”夜雪闻言,忽想起入此之前,长归在那门缝之上,贴的那张血符。 这东西莫非就是指引之物,既然连浮空城主都难进来之地,这长归又怎会知道,他又是如何得到这入门之符? “你若……老实些,或许……还不用……死得那么……难看!”那奶声断断续续,像是说话很吃力一般。 “人有人道,灵亦有灵道,我们既然到了此处,那自然便有方法,二位不必深究,眼下此处并无他人,与其斗个你死我活,或许,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甚办法?”那怨灵似乎未料他竟有此一说,闻言,复问道。 “放我们离开!”苏迈长形一挺,很自然地回道。 “不知死活!”怨灵闻言,冷言以对。 “当然,不会让你们白放!”苏迈似乎早知如此,复又回道。 “你……,说来……听听!”奶声又起,像是颇有兴趣。 “我有一物,可除你们身上之困!” fpzw 第四百章 人不如妖 “你……,到底是谁?”小个怨灵突然嘶吼一声。 这镇魂锁乃是它们身上最大的隐秘,自守在这以来,从未被外界所知,这人类修士又如何会知道? “我是谁无关紧要,重点是,咱们是友非敌!”却是苏迈笑了笑,声音却是长归所有。 “笑……话,凡入……此桥者,便是……我等之……敌,你们……受死……便……罢!”奶声又起,那如山般的阴影恍了恍,死气复又蔓延开来。 “二位守于此地,皆因那镇魂锁之故,否则,那千叶木莲近在咫尺,又岂容他人染指!”苏迈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惋惜。 “守护这断灵桥,乃我等职责所在,那千叶木莲有转世之效,对我们怨灵而言,又有何用!”小个怨灵忽又说道。 “二位可知,那木莲有一莲心?”苏迈复道。 “知道又如何?”怨灵接着问了句。 而此刻,在苏迈身后的夜雪,闻言亦是一怔。 “那莲心对于二位,有莫大好处!”苏迈往前一步,负着手,缓缓说道。 “有……何好……处?”奶声似有疑惑,开口问道。 “这东西,可助你们修得人身!”苏迈回了句,朝前方怨灵望了望,随后又道:“若解开镇魂锁,再取得那千叶莲心,二位从此便可逍遥来去,再也不必困在这鬼地方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夜雪突然急叫一声。 “不可……!” 她和苏迈二人来此,本就为了那千叶木莲之心,若被这占了苏迈肉身的长归和两个怨灵取得,那他们便白忙一趟,费尽心力至此,反被别人抢了先机,她自然不会乐意。 “为何?”长归的声音传来。 “人灵有别,不过是个断灵桥而已,有甚大不了!”稍怔了怔,夜雪接道。 此刻情形甚是微妙,这长归不知怀的甚心思,她自然不会将他们的来意告知。 “各取所需罢,到了山顶之上,你我便各安天命,此事听我安排便是!”长归头也未回,复又说了声。 夜雪闻言,虽有些不悦,但亦心知此刻并非翻脸之时,而且细思之下,若有这长归和二个怨灵一道去找那千叶莲心,或许亦并非坏事,到时再见机行事,也未尝不可。 “好罢!”片刻,便听得她轻回了句。 “你有何能耐,可取得那莲心?”小个怨灵似乎亦有些心动,见状,复问了句。 “在下自有办法,二位只需配合便可!”只见苏迈身形动了动,长归的声音复又响起。 “哼……,就……凭你?” 那奶声似乎很是不屑,别说那莲心了,这镇魂锁便无办法解决。 “在下言止于此,二位尽可考虑一下,若决意死战,我们一样奉陪,不过你们应当清楚,这千叶木莲对于我们人类而言,并无甚用处,机会仅此一次,若错过,只怕这镇魂锁,便要长伴二位之身了!”长归的声音冷冽,不含一丝生气。 那怨灵闻言,沉默了片刻。 看起来,这长归的条件,似乎有些令他们心动,若有可能,谁也不愿意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尽管他们只是两只怨灵而已,但这 修得人身的诱惑,确是难以抵挡。 长归看起来并不着急,借着苏迈的肉身,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夜雪见状,却越是心惊,眼下看来,长归对这地方似乎颇为熟悉,甚至对于这二煞的来历亦很是清楚,只怕入此之前,心里便有了打算。 只是不知,为何在刚入这断灵桥时,却表现得格外谨慎。 半晌之后,那小个怨灵的声音便即响起。 “你若知道这镇魂锁,当知我们从来不离彼此,想要和你合作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两个条件!” “但说无妨!”苏迈身形未动,长归的话,却很快接口而出。 “其一,你得先解下我身上的镇魂锁,以证明你的能力,其二,须得以实力闯过这断灵桥才行,否则,一切免谈!”怨灵接道。 “好说好说!” 苏迈转过身,却朝夜雪望了一眼。 夜雪不知这长归打的甚主意,闻言却是秀眉微蹙,既然能以实力闯过这断灵桥,又何须和这二个怨灵多费口舌? 许是看出夜雪心中之惑,那怨灵复又说道:“守桥拦路,乃是职责所在,不过亦是点到为止,不会伤尔等性命!” “谁伤谁还不一定呢!”夜雪听得它语气,似乎他们输定了,一时间,很是不悦,这两怨灵看上去死气森森的,但真要动起手来,她倒很想看看,这二位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过,长归似乎还真有几分忌惮,闻得夜雪之言,忙又道:“虽说点到为止,还得请二位高抬贵手才是,不然我等在此厮杀半天,妄自消耗,却让山顶那群家伙,白白占了便宜!” 听这语气,似乎过桥已成定数,想着的却已是如何保存实力,应对山顶千叶木莲之争。 那怨灵闻言,并未有所回应,夜雪听他话中之意,似有所恃,故而亦未接话。 片刻,只见苏迈手中复又出现一道血符,暗红色的符纸之上,隐隐似有鲜血流过,那繁复的符纹仿佛像是一个个面目可憎的鬼首,看上去,神秘玄奥而又透着几分阴邪。 随手向半空一挥,苏迈骈指凌空疾点,一道道黑气,射入那血符之中,随后,那符纸疾如闪电,射向那小个怨灵之身。 那怨灵措不及妨,见血符飞来,下意识便欲抵挡,不过见苏迈神情,便又怔了怔,在这地方,它倒也不怕这人类会使甚诡计。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血符明明是魂法所施,却不知为何会在一人修的手上使出? 那符纸一近身,便见无数道血纹凝成细丝,一缕缕朝怨灵全身的黑气裹去,片刻之后,夜雪便见那怨灵身上,隐隐出现一条暗红色的锁链,将它全身裹了个结结实实。 “莫非,这便是镇魂锁?” 夜雪暗叹一句,心道这怨灵倒也很是可怜,被锁在这地方千百年不得自由,却不知是何方神圣,有此能耐,将他们锁于此处,却不知为何他们被困,还甘心情愿在这守桥? 丝丝缕缕的血纹,散入怨灵身上,很快,便融入那锁链之中。 一团团红光骤然泛起,将那怨灵紧紧包裹,而那若隐若现的锁链却逐渐暗淡,最后,由暗红转为浅红,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阴兵解甲符?” 那奶声突然响起,随后脱口叫道:“你是……” 正欲再说,长归声音复又响起。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眼下,二位可愿同我合作?” “好……!” 符纹消退,那小个怨灵似乎颇为开心,语气轻快地回了一句。 夜雪闻言,颇为讶异。 这怨灵原本便隐于一团黑雾之中,原本看去,便是模糊一片,只不过,那全身黑焰燃烧般的光景,却已然消失。 看来,这镇魂锁,似乎已被解开,而长归的身份,也已被这怨灵认了出来,只是不过,这阴兵解甲符又是甚术法? 这长归,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夜雪心中暗叹,随后想到一事,却猛然大惊! 这阴魂占着苏迈的身子,若心存歹意,那便如何是好,若这两只怨灵和长归联手,她无论如何,不是对手,那苏迈,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性命? 只是,心中大骇,却又不敢有甚动作,手中长剑闪过一丝星芒,却是隐而未发。 她虽有担忧,但毕竟未到时候,这长归的心思,谁也猜不透,眼下,只希望苏迈这番以命相赌,不要被辜负才是。 “既便是你,亦得如约过桥才是!”片刻,那怨灵复又说道。 “那是自然!”长归声音响起,接口应道。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断灵桥魂法越高,被压制越大,而且传闻你被……” 那怨灵话未说完,便被打住。 只见苏迈右手一挥,脱口道:“我的事,二位不必操心,你们依约而行便可,只不过,若我们侥幸通过,到了孤山之顶,必要时,还望二位能助一臂之力!” “你且通过再说罢!”怨灵回道。 “二位,既然他已解了你身上的镇魂锁,按说亦是有恩于你们,何苦还要死守于此,出手相逼呢?”夜雪见状,颇为不解。 “有诺……在身,……不得……已!”那奶声突然响起,夜雪不自觉地朝那山般的阴影望了望。 这不过两只怨灵而已,想不到,竟颇有几分重信守诺的君子之风,一时间,夜雪亦颇为感慨,人世间种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人前,个个都是信人君子,人后却多成奸险之徒,想起来,比之这被世人所唾弃甚至除之而后快的怨灵多有不及。 “如此,便请二位出手罢!”长归声音划过,但见苏迈手中黑剑一指,半空中阴风四起,竟有隐隐压过那死气之势。 夜雪见状,星月剑亦随之而出。 那小个怨灵身形一闪,却未朝夜雪二人扑来,倏忽之间,竟然没入了那如山的阴影之中,看起来,像是二只怨灵,合而为一了。 “这是甚情况?”夜雪正做势欲扑,见状,却有些迷糊起来。 身前的苏迈却并未理会,身形一闪,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寒芒,急射而去。 夜雪见状,亦只好紧随其后,星月剑挽起无数碎芒,一斩而下。 那片阴影虽有人形,但却分不出手足,更看不出五官,苏迈长剑,看起来像是刺向那胸腹之上,而夜雪,竟是直斩其首。 fpzw 第四百零一章 信人不疑 二人一前一后,上下夹击,为的便是取得先机,两支长剑倏忽而至,直插入那阴影之中。 夜雪一袭黑衫,带着一片星芒,瞬间便没入那黑暗之中,而苏迈那黑剑,却是无声无息,和那怨灵融为一体。 夜雪不知那小个怨灵为何不联手对敌,却反而钻入这阴影之中,不过当她星月剑射入之时,才发现不对。 那两个怨灵一经合体,这片阴影便成为其阵地,二者所修之术,竟能无缝转化。 夜雪甫一进入,便觉耳边如有春雷滚滚,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便如先前这怨灵至此一般,震得夜雪脑中嗡嗡直响,正自迷茫间,一支黑箭便无声射来。 借着星月剑的星芒,夜雪随手一挽,便将那箭身击落,而随后,复又有数支黑箭,自身前四周,急闪而来。 长剑挥动,星轮疾转,将夜雪护入其中,片刻,雷声愈响,黑暗之中,忽有一只巨斧,如有开天之势,径自头顶劈来。 夜雪还未来得及回应,星轮便被劈中,一时间,只见无数碎芒纷落,原本坚不可催的星轮,竟然摇摇欲坠。 夜雪大惊失色,自出道以来,这星轮还从未被破过,先前在湖中迷雾之内,那身有坚甲的蜈蚣亦曾被其所困,想不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斧,竟无抵挡之力。 这怨灵,到底是甚来历? 正处惊疑问间,耳边却突然听得长归的声音传来。 “这怨灵有互通之能,赶紧回到桥上去!” 夜雪心中一动,忽然有些明白,长剑虚点,星轮化作一片清辉,倒转而出,下一刻,身形便立于断灵桥上。 而苏迈的身影,似乎已陷入那阴影之中,先前只闻长归之声,却未见人影。 夜雪虽有些担心,但却不敢贸然进入那怨灵身形之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乃为下策。 此刻,她已然明白这怨灵合体的决窍所在,那小个怨灵隐于如山形的身形之中,借助同伴之力,便可神出鬼没,攻其不备,夜雪只有挨打的份,却无还手之能,一不小心,便会为其所乘。 长归似乎对这怨灵颇为熟悉,虽说这断灵桥对阴魂的压制甚为强烈,但他既然敢身入其中,且出身示警,自会有应对之策,以长归的心性,断不可能自行送死。 所幸,很快便有动静传了出来。 苏迈一人一剑,飞身而去。 身后,那阴影如山崩一般,分成无数小块,轰然倒塌。 夜雪正自欣喜,却又听一声长笑,两道身形,出现在前方桥上。 一样的黑气弥漫,不同的是,一个其黑如渊,一个却似乎有黑焰焚身,燃烧不止。 看上去,那奶声的怨灵,亦以恢复真身。 “不愧曾是一剑扫荡孤山之人,借着这具毫无修为的肉身,竟然光凭剑术便破了我俩的灵域,若在当年,只怕这一剑,便会要了我们的命!”右侧那解了锁的怨灵,悠悠叹道。 “惭愧,往者已矣,如今已非二位之敌!”苏迈笑了笑,却是长归的声音响起。 “知道便好,你剑术通神,但修为却不到二成,想要过这断魂桥,已无可能!”一侧的怨灵接着回了句,奇怪的是,这回 的声音听起来,却正常得多,除了有些阴冷干涩,那奶气倒是全然无踪了。 “我等有诺在此,那木莲虽好,但你若过不了此处,亦是枉然!”右侧怨灵复又接道。 两个怨灵一唱一和,其意很是清楚,若长归过不了这一关,上得山去亦是枉然,那找木莲之心,更无希望。 夜雪在一旁,听得很不是滋味,这俩怨灵虽有些能耐,但也说不得有多厉害,这言语之中,似乎竟将她直接忽略,仿佛有没她在,并无干系一般。 “二位,未到最后,胜负犹未可知,何必如此急着下结论!” 夜雪目光一沉,冷冷地说道。 “小姑娘,你的修为不错,不过想要打败我们,确很不易啊!”左侧怨灵见状,略带惋惜地回道。 听这语气,似乎它亦希望夜雪二人能够击败它们,这样的话,便是皆大欢喜之局,它们既守了承诺,又能脱困而出,运气好的话,那莲心或可一探,若能修成人形,那这千百年的困顿,倒也算值了。 “不妨试试!”夜雪亦不示弱,淡然回道。 说话间,手中多了一个浅黄色的小球。 苏迈此时,闻得夜雪之言,正转过身,一眼便见到其手中之物。 “你怎会有这个?” 长归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惊讶,未料到夜雪手中,竟会有此物。 “不可!”片刻,长归复又叫了一句。 “有何不可?”夜雪长发飘飞,星月剑清辉璀璨,看上去,像是要决一死战。 “你这东西,只怕是准备在山顶用的吧?”长归沉默片刻,复又徐徐问道。 “哪里用都一样,挡我路者,唯死一途!”夜雪神色凛然,向着前方两个怨灵,冷冷回道。 “若施此物,过这关自然不难,不过等找到那千叶木莲,到时便再无争夺之能,甚至于能否全身而退,皆未可知,……得不偿失啊!”苏迈身形一动,长归的声音复又响起。 “除此,你还有何办法?”夜雪闻言,稍顿了顿,复又问道。 她手中之物,杀伤极广,是她提前准备,打算在万不得已之时,保命之用,如有可能,她自然不愿浪费在两个怨灵身上。 “办法倒不是没有!”长归顿了顿,复道。 “有何难处?”夜雪见状,心知此事没这般简单,故又问道。 “找你朋友借点东西!”长归接道。 “轮回劫火?”夜雪稍做思量,便很快明白过来。 “没错!”却见苏迈点了点头,长归的声音传出。 “是甚意思?”夜雪颇有些不解,这长归不是已经借用了苏迈的身体吗,还需要借甚? “轮回劫火乃是灵物,会认主,我操控不了!”长归言语中颇有些遗憾。 夜雪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这长归虽然借用了苏迈的身体,但苏迈的意识尚在,轮回劫火只受苏迈控制,故而若想占用,须得这肉身完全为长归所控才行,不过,如此一来,便相当于被夺舍,万一长归心怀不轨,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不行!”夜雪沉默片刻,摇头道。 这风险她承担不了,苏迈只怕不可能答应,他们二人至 此,乃是为了找寻千叶莲心,助陆云奚恢复修为,但要这么糊里糊涂了丢了性命,那自是得不偿失,陆云奚之厄,日后尚可择机解除,再不济,还留得命在,而人死了,便什么都不复存在。 “我不会让他吃亏的!”长归见状,复又说道。 依目前情形来看,先前在那阴影之中,他虽破了这怨灵的灵域,但因这断灵桥的压制,他自身修为无法运用,加之本身魂体受困,先前之功,完全靠剑术本身和苏迈手中这黑剑之力,想再进一步击败这两个怨灵,却很是困难,便是加上夜雪,亦不容易。 故而,在他看来,若能以苏迈的轮回劫火,再加上他的剑术,有夜雪在一旁助力的话,那胜算便大了许多,毕竟,这两怨灵已有合作之心,不会真的以死相拼。 “吃亏?”夜雪嗤笑一声,心想着,他若命都被你取走了,还谈什么吃亏! “你们不妨商量下!”长归声音响起,之后便再动静。 夜雪愣了愣,片刻,忽听得苏迈声音传来。 “夜雪……!” 夜雪正自茫然,闻言忙抬起头,朝苏迈上下打量着。 “是我……!”苏迈笑了笑,神态倒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见夜雪犹自有些疑惑,便随手一伸,一团火光跳跃而过。 夜雪见状,会心一笑。 “那长归所言之事,你可知晓?” “嗯!”苏迈点了点头,随后又摆摆手,苦笑着道:“他的所有行动,我都看得到,就像一旁观者一般,只能看,不能说,亦不能动。” “那你怎么看?”夜雪急又道。 “随他罢!”苏迈随口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你不担心,他会借机夺了你的肉身?”夜雪偏过身子,压低声音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与他一道同行,便要相信到底!” “可是,他……,毕竟不是人啊!”夜雪眉头皱成一团,脸有急色。 “人也好,魂也罢,其实都一样,有时候,人的心思,比魂还坏!” 苏迈轻叹了一气,神色有些黯淡。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被铁剑门追逐,为天琅坊追杀,甚至最后沦为乾元城全城之敌,这背后,又有多少人心叵测,常同伐异,而这些发号施令之人,哪一个不是堂堂正正一方之雄,为了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而他这小棋子的生死,又有几人真正在意过? 这长归虽是阴魂,甚至有些神秘兮兮,但苏迈先前观其所施之剑术,虽清冷而阴森,但却颇有大家风范,且一路行来,似乎他另有所图,而不在于夺舍。 更重要的是,此刻箭在弦上,以长归对这怨灵的认识,他之所言,料是不差,此行而来,颇为不易,若止步于此,自很是可惜,不如赌上一把。 “苏迈,你……是不是早做了最坏的打算?”沉默片刻,夜雪悄然问道。 “……” 苏迈顿了顿,随口嘴角一扬,摇头笑道:“不会的,便是死,我也要死在神州界上,至少日后,你们若来看我,也有个烧纸的地方嘛!” 夜雪斜了他一眼,对苏迈这态度,很是无语。 fpzw 第四百零二章 斧底惊魂 苏迈满口答应,夜雪自然不好再加阻扰。 长归很快便又回占用苏迈的肉身,看上去,和先前并无甚两样。 夜雪虽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她亦只能选择相信,希望这长归不会包藏祸心。 前方桥上的两个怨灵,仿佛像是沉睡了一般,对于二人的动作恍若未闻,似乎一直在等着,等长归想出赢他们的对策。 夜雪一直有些纳闷,这两怨灵口中说有诺在身,究竟是什么承诺,能让他们甘心被镇魂锁困住,而且在长归抛出如此诱人的条件之后,依然镇守于此。 先前这怨灵有言,长归曾是一剑扫遍孤山之人,说他剑术通神,想来定非无名之辈,只不过,夜雪过往,见过许多剑术高超的修士,但却从未听过阴魂亦可使剑,甚至于以修士之肉身,使魂灵之剑术,又会是甚情况? 此刻,已完成变成长归的苏迈,立于桥上,双目微闭,一动不动,看样子,似乎在试着适应并召醒他体内的劫火。 那黑剑与劫火之间渊源颇深,随着长归施为,那剑身之上,青光隐隐,丝丝白气缠绕。 片刻之后,有一点火星,自剑尖亮起,扑闪跳跃,飘忽不定,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在苏迈手中有些柔弱的轮回劫火,此刻看去,却有些鬼气森森。 夜雪见长归将这劫火唤出,一时间,却不知是福是祸,看起来,苏迈的长剑及这劫火,似乎已完全被长归所控。 那怨灵对此并无甚反应,长剑也好,劫火也罢,或许在它们看来,皆不重要,镇守此地若干个百年,还从未有人类从这桥中上得孤山,今夜,想来亦不例外。 许久,长归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他以手拂剑,就像是抚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那火光在他手中默然燃烧,看上去,得心应手。 长剑向前一指,长归便向那怨灵说道:“二位,这剑中之火,乃为轮回劫火,在下亦不甚熟悉,故而有甚意外,只怕在所难免,还请当心!” “赶紧动手罢,再耽搁下去,便是到了山顶,亦无热闹可看!”怨灵对长归之言,并不在意,催着道。 “请……!” 黑剑朝天一指,长归再不客气。 无数的哀鸣之声,自剑身传来,虚空之中,仿佛有无数魂灵,在呼喊叫唤。 夜雪立于其后,不知长归在使甚术法,亦想不到,为何这黑剑,会有如此诡异的情形。 片刻,眼前人影一动,两个一模一样的苏迈,出现在原地。 看上去,并无一个虚影,皆是真实的身形。 过往,夜雪亦曾见过不少会使分身之术的人,但无论修为高低,道法也好,邪术也罢,皆有真假之分,漫天身影,亦不过是幻象,影影幢幢,快速流转的身形之中,真实之人却只有一个,只不过,修为越高,隐藏得越深,就像金刚盟阴九的灵孤九变一般,当世能找出他真身的,屈指可数。 而眼前所见,却完全不一样,两个苏迈静立于身 前,看上去,并无任何虚幻。 未及夜雪反应,两个身形复又合而为一,长剑凌空虚点,森然剑意随之而出,虚空之中,如有一道无形的天网,自头顶聚集,随着黑剑朝前一指,杀气骤然而起,朝那二个怨灵袭去。 怨灵虽有人形,但却未有人身,此刻,自然看不出他们有何表情,只不过,在长归剑气射到之前,一条条如触手般的黑气自其身周凝出,飞舞着向半空抓去。 剑气尚未及身,便像是被抓住了一般,那杀意亦瞬间消弥,看上去,似乎对这怨灵造不成任何伤害。 长归对此,亦不在意,只见他身形疾闪,朝半空掠去,黑剑带着一团火光,倏忽而上。 片刻,半空之中,无数身影朝那怨灵所在之处闪现,夜雪初时看得眼花缭乱,待到看清时,已是无数黑剑,像牢笼一般,将那怨灵团团围住。 半空之中,火光闪闪,如鬼火飘忽,明灭不定。 不知何时,两个怨灵已分不清身影,只见一团黑气,在那剑阵之中摇摆不定。 “守在外面,别让他们逃出来!”长归的声音传来,夜雪抬头,却见他正立于那剑阵不远处,手中长剑疾挥,看起来,像是在和那两怨灵斗法。 夜雪闻言,星月剑应声而出,紧盯着那团黑气。 这怨灵看去墨黑一片,但实际上不过一团气雾而已,并无实质,和那魂灵虚影亦有几分类似,只不过这气雾变化不定,说不定一不小心,便被溜走。 她手中之剑,对付这些邪灵,其实作用并不大,便是将其斩成两断,亦无甚有处,不过,长归让她守着,自然有他的用意,夜雪只须留意便是。 片刻,那怨灵所化的黑影四周,无数触手挥出,如漫天黑带飞舞着,朝身周黑剑缠去。 那剑身白气升腾,黑带一触其上,便即消失,瞬间,复又有无数黑影,纷涌而来。 “千魂万鬼,听我号令,出!” 随着长归一声大喝,无数虚影凭空而现,嘶喊着,朝那怨灵飞去。 很快,一团黑影一分为二,两个怨灵的身形复又现了出来。 那尚被镇魂锁困住的怨灵,身形暴涨,随后那看似头部的地方,出现一个黑洞,随着它一声怒吼,长归放出的那些虚影竟纷纷被它吸了出去,看起来,就像是被吃了掉了一般。 长归见状,身形一闪,剑身火光陡然大亮,只见他骈指一弹,一条火龙应身而出,朝那剑阵飞去。 劫火环绕着剑阵,看起来,像守而不是攻。 夜雪看去,初时尚有些意外,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反应过来,这长归似乎对苏迈的轮回劫火颇有些忌惮,此刻亦不敢全力施为,担心出甚意外,加之先前他亦有拢络之意,自然不愿意一把火将这两个怨灵烧死,故而却是只守不攻,看起来,像是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两个怨灵虽修炼有成,但毕竟非人,自不像人类那般趋吉避凶,随机应变,见长归火龙袭来,第一反应,自然是反抗。 那怨灵手臂一伸,一柄巨斧忽地凭空而现,黑沉沉的斧身,犹自闪着寒光。 夜雪见状,心中一动,心想着先前将她星轮击裂的,只怕便是这东西,这巨斧看去,有数丈来长,不过却不像寻常修士所用之法器,悬于空中,更像是一幻像。 也不见它如何使唤,那巨斧悄无声息,忽地朝长归砍去。 长归身形一晃,却不硬拼,看起来,长剑急挥,那剑阵流转中,火龙亦朝那巨斧缠去。 夜雪深知这巨斧之威,想着长归修为被这断灵桥压制,若以硬碰硬,只怕很难讨得了好,此刻,能将怨灵困住,依靠的更多是剑术和苏迈这黑剑之力。 火龙一起,那巨斧复又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长归头顶。 夜雪看得心惊胆战,长剑脱手而出,一片星光划过,射入那巨斧之中。 长归似乎亦心有怒气,身形原地消失,下一刻,长剑如电,自上而下,斩向那怨灵之身。 而那火龙,即随之而来。 夜雪和长归的注意力,皆在那巨斧之上,未曾留意那剑阵之中困住的另一个怨灵,当黑剑斩来之时,却见一条长爪倏然伸出,抓在那剑身之上。 长归身形复现,随手一召,黑剑应声而回,随后,那剑阵四散而开,无数剑影,朝那怨灵转倒而来。 “灵域……!” 一声断喝,自耳边响起,瞬息之间,前方忽地一暗,黑影如山,先前那个操着奶声的人形阴影,复又出现,只不过,这一回,深沉如渊,望去甚是可怖,那死气,较之先前更甚。 “困住另外一个!”长归急叫了声,看起来,似乎很担心两个怨灵再次合体。 夜雪闻言,星月剑倒转,星轮复现,一片清辉,洒在那断灵桥上,剑身星月齐现,斩向那小个怨灵。 夜雪此举,只是想困它而已,故而一剑过后,星轮便朝那怨灵罩了过来。 那怨灵身形一抖,四只长臂自背后伸出,一样的长钩便直直地伸来。 两支击往那星轮,两支却刺向半空中的夜雪。 而另一边,长归亦是剑出如电,射入那阴影之中。 先前,他出奇不意,一剑破了这怨灵的灵域,不过,此刻,却不会再有这般轻松。 这怨灵既然口出狂言,甚至于在识得长归身份之后,依然不以为意,自然有几分本领,巨斧在手,连那长剑亦懒得去管,便朝长归扫来。 一阵阴风凭空而起,长归不敢硬碰,只好朝前掠去,而夜雪正忙着应付那长钩,等到风过头顶时,已然悬之又悬。 长归身在半空,想要救援已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忽地身形一晃,一道人影急速射出,挡在了夜雪身后。 夜雪得此良机,星月剑忽地一转,身子向后弹射而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下一刻,当她再回过身时,却见到了令她心碎肠断的一幕。 活生生的苏迈,正挡在那巨斧之下,寒光闪过,毫不费力地将他劈成了两断。 fpzw 第四百零三章 孤山之巅 “苏迈……!” 夜雪声音凄厉,嘶吼了一声。 不过,下一刻,眼前一花,苏迈的身形复又出现于眼前。 “你……” 夜雪急得直揉眼,有些不敢相信。 “分魂术!”长归的声音淡然响起,并未做过多解释。 夜雪见苏迈肉身完好,虽有几分惊疑不定,但亦算放下心来。 “这斧子,有些麻烦啊!” 回头往那怨灵望了望,夜雪复叹道。 “无妨,用不成便毁了罢!”长归似答非答,神情冷峻。 “毁了?”夜雪暗自心惊,听起来,似乎这长归要痛下杀手了,却不知他还有何手段可使? “当心了!”长归轻唤了一声,随后身形一晃,又是同样的两个苏迈一闪而出。 随后,便见青影纵横,刹那间,漫天剑光凭空而现,一时间,竟似有无数个苏迈同时持剑,自上而下,一道挥向了那怨灵。 夜雪见状,颇为心惊,这分身之术在神州界上亦多有所见,并不是甚大不了的术法,无论如何变幻,皆离不开主身的操控,故而分身虽多,但却只能在主身的操控下行动,更多在于迷惑对手,但此刻,这长归操控下的苏迈肉身重重叠叠,看上去,却无虚实之分,每一个,皆如真人一般,竟能独自挥剑。 那怨灵见此,巨斧一挥,便朝前扫去,而身后,无数触手复又疾伸而去,朝长归缠来。 只不过,这一回,却大出它所料。 这一剑,乃是长归蓄势而出,数十道剑光,同时射入那片阴影之中,随后,便见那怨灵全身着剑之处,有夹杂着丝丝黑气的火焰腾地升起,那如山般的身形,竟在片刻之间分崩离析,那怨灵来不及逃脱,便在这劫火中成了灭烬。 那桥上的怨灵初时还在与夜雪缠斗,未料到忽然之间,便有剧变,当那火光腾起时,它还不甚在意,片刻之后,方觉不对,等到那巨大阴影,化成一片阴寒的火焰时,已然悔之不及。 “啊……!” 一声怒吼,凄厉而绝望。 四臂疾收,长钩忽隐,那怨灵身形如烟,竟如赴死一般,直往那火光之中冲去。 长归未料它有此举,等要阻拦时,已然是烈焰滔滔,再无一丝黑影。 两个困守此处的怨灵,千百年来不离彼此,最终亦在这火光之中化作虚灭,人世间最难能可贵之事,在这一刻,却是如此简单而热切。 这轮回劫火狂暴霸绝,便是苏迈自己,亦是小心翼翼,长归此刻虽占着苏迈的肉身,却也不敢以身试火,眼睁睁地望着片片火花自半空而落,不一会,便再无踪迹,一时间,满脸惋惜。 “它们……死了?”夜雪飘身而至,朝立于桥中的长归问道。 “应该是吧,可惜了!”长归叹了一声,却不知所指为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想不到,这两只怨灵,亦能相伴生死!”夜雪亦面露憾色,颇有感慨。 “这世间万物,但凡生灵,皆有灵性,这两怨灵守桥千百年,至死亦不知为何在此,却着实可悲!”长归复道。 “听起来,你似乎对他们很是熟 悉啊,你到底是甚身份?”微微一怔,夜雪忽然问道。 “我是甚身份并不重要,你我同行一路,到了那山顶,便各分东西罢!”长归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闻言接口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夜雪顿了顿,想想长归的话,亦不无道理,他们人魂有别,此刻不过是短暂合作罢了,他是甚身份,确实并不重要,只要他不要害人,便好。 “若无意外的话,过了这桥,便可直通山顶。”长归接道。 “那千叶木莲在何处?”想着此行的目的,夜雪忙又问道。 “我亦不知!”长归很自然回了句,不过随后又道:“这东西从无定所,不过想找到它,倒也不难!” “如何找?” “到最热闹的地方去!”长归边往上走,边应了声。 “就这……?”夜雪皱皱眉,脱口道。 “今夜上山者,无论是人是魂,皆为那木莲而来,这东西号称千叶,自然不是一株小草,只要现身,便会很快发现,界时,消息满山都是,你还怕找不到!”长归不以为然。 “这倒也是!”夜雪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一事,复道:“听你先前语气,似乎知道这千叶木莲之心?” “你们是为此而来?”长归稍顿了顿,接口问道。 “……” 夜雪沉默片刻,随后点头应了声。 “这东西不好找啊!”长归轻叹一气,却未再说话。 夜雪见状,亦不勉强,跟在其后,一路拾阶而上,不到一刻,便到了这断灵桥的尽头。 好在那两怨灵被火烧之后,这断灵桥上,倒也有惊无险,二人至此,算是安然无恙。 “自此而出,便是山顶,你我殊途,便就此别过罢!”长迈步出阶梯,以手按在前方一片黑影之中,随后,指着那突然而现的一道小门,朝夜雪说道。 “你……”夜雪闻言一急,随后脱口道:“将苏迈的肉身还他!” “这副皮囊,我取之无用!”长归转身,笑了笑。 “可否帮我们一忙?”夜雪见状,亦放下心来,随后忽又问道。 “说罢!”长归顿了顿,回道。 “这孤山之顶,只怕多是修为高深的魂灵,我们两个活人,很难有所行动,可有甚办法不被认得出来?” “这个……,倒有些麻烦!”长归眼神投向前方,神情有些为难。 “你我同行一路,亦算缘份,还请帮忙一二!”夜雪忽拱了拱手,面色诚恳地道。 “算了,就当是回报这小子的信任,助你们一回罢!”长归默然片刻,复道。 “多谢!”夜雪见状,急忙道谢。 此刻,这孤山三重之上,必然是万魂所聚,他们好不容易到这来,离那千叶木莲又近了一步,自不愿功亏一篑。 长归右手凌空一抓,一团黑气飘忽而来,随后只见他长剑疾指,像是画符一般,一气呵成,片刻,还真有两道黑符凭空而现。 “将这两道符贴于身上,可保你一程,不过这山上高手众多,你们还得多加小心才是!”随后将那灵符递给夜雪,随后复又朝其望了望,说道:“你手中那东西不要轻用 ,好自为之罢!” 说完,便不再有甚动静,夜雪只见苏迈的身子,便像是被人定住一般,半晌之后,方才眨了眨眼。 “苏迈,是你吗?”夜雪急问道。 “呼……”苏迈长呼了一气,复又伸了个懒腰,那情形,仿佛刚睡醒一般。 “这是哪儿?”一转身,便见到身前的小门,苏迈急问道。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夜雪疑道。 苏迈点了点头,他的**完全被长归占用后,意识便被封印,就像沉睡一般,这桥上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一无所知。 夜雪见状,忙将先前之事简要提了提。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苏迈听完,突然轻吟了一句,稍顿了顿,随后又道:“想不到这怨灵亦能情深至此,着实令人感慨,只可惜……” 话未说完,却听得夜雪催道:“行了,别感慨了,赶紧离开这罢!” 苏迈闻言,复又活动了下身子,感觉无碍之后,便挤身,从那小门而去。 夜雪将那灵符贴于二人之身,一路潜行,犹自心有忐忑。 这长归神秘兮兮,却不知他这灵符能有多少效用? 不过,当他们走出那门后甬道时,望着头顶高悬的血月以及眼前那空茫的旷野时,不由得稍放下心来。 这出口不知位于何处,二人一望所见,竟是一片空阔,四野茫茫,远处是一团团绵延的黑影,便如起伏的丛林一般,目光所及,竟连一个魂影都没有。 一直悬着胆的夜雪,复又朝四周仔细望了望,眼神之中,有几分狐疑。 “这些阴魂,去了何处?” “看样子,那千叶木莲像是现身了!”苏迈简单应了一句。 “也好,省得我们去找!”夜雪往前行了几步,随后却又停了脚步,望向苏迈道:“往哪去?” “殊途同归,这山上万千魂灵,皆往一处而去,往哪走,都一样!”苏迈自然亦不识方向,只好接道。 “也好!”夜雪闻言,便举步向前而去。 苏迈亦大步跟上,月色之下,二人并肩走在这孤山之巅,四周空茫而诡异,脚下无数头骨被这如血的月光晕染,望去森然可怖。 这孤山于此,不知多少年,却从未有过活人的身影,更何况,在这千魂同哭的月圆之夜。 周边越是安静,二人心下越是不安,脚下的地面,亦同那浮空城中一般,踩上去轻飘飘的,苏迈甚至于不敢去看脚下,惟恐下一刻,便会有甚东西突然扑出,将二人吞噬。 如此,复行了一段,眼看着,朝那丛林般的阴影越来越近,夜雪却突然感觉有些不适,那情形,便像是有人在背后窥视一般,而再向前,这感觉便越是强烈。 “苏迈,你有没感觉有甚不对?”停住脚步,夜雪朝苏迈问道。 “不对?”苏迈左右看了看,见并无异样,复摇了摇头,道:“没甚不对啊!” “像是有甚东西在盯着我们!”夜雪眼神扫向那丛林,面有疑色。 苏迈闻言,只觉一阵恶寒,不会刚一露面,就被发现了吧,这长归的黑符,如此不济事么? fpzw 第四百零四章 言而有信 二人停住脚步,复又朝四周望了望,只觉清冷阴寒,却是空无一物,甚至于在这半空之中的孤山之顶,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在这个魂灵聚集的世界,满目皆是死一般的寂静,活人行于其中,便是一片空无,亦会觉得有些不适,故而在仔细观察片刻,见无异样后,二人便又继续向前行去。 很快,便没入那黑暗丛林之中。 身影甫入,便觉前方幽光闪闪,丛林之中,满是虬曲苍劲的怪树,便如石化一般,皆是乌青之色,表面光滑无比,看去有枝无叶,旁逸斜出,横七竖八地扭曲于头顶之上,形同鬼域一般。 树荫之下,有草如剑,通体散发着暗淡绿光,照着这林间,阴晦一片,如入幽冥。 草丛内,有蝶翩然,看上去,静谧而颇有几分生气,比之那外头的孤寂清冷全然不同。 二人往里行了几步,却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地方,剑草如麻,生得甚茂,林深似海,却是无路可走。 毕竟,这魂灵不过一道虚影而已,踏草而行,如履平地,而苏迈二人却无法如此轻松,这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魂灵,若御剑而行,很容易便会暴露。 “怎么走?”苏迈朝前后望了望,有些迷茫。 以他的修为,自然无法踏草而去,而眼前这一丛幽绿,有半人之高,想要通过,最简单的办法,自然便是钻进去。 “我先去看看!”夜雪细思片刻,便接道。 “小心!”苏迈顿了顿,回道。 夜雪的修为远胜于他,此刻自非逞强之时,故而苏迈亦不会有所阻拦。 夜雪点了点头,随后身形忽闪,掠入那草丛之上,如飞而去。 及至数十丈开外,除了惊起几只游蝶之外,倒也无事发生,再往前去,亦复如是,看起来,这些魂灵,似乎都向林深处去了。 “好像无甚凶险!”夜雪复又回转,身形未定,便朝苏迈说道。 “那就好!”苏迈一直盯着那林中的动静,倒也未看出有甚不对。 “走罢,时间不多了!”夜雪望了望贴在苏迈肩头的符纸,长剑一挥,拉着苏迈便得前掠去。 既然暂时并无凶险,那比之钻入那草丛之中,掠草而过,自然更为轻松一些。 不过,经过先前几番折腾,夜雪自身消耗颇大,此刻带着苏迈,亦有些勉强。 如此向前跑了近百丈,眼前景物并无太大区别,除了多了些被惊动的魂物之外,传说中的万千魂灵,依然不见踪影。 “夜雪,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了方向?”复又跑了一程,苏迈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 “再看看罢!”夜雪脚下未停,接口应道,再往前跑了一段,却突然顿了顿。 “苏迈,快看!”夜雪脚步轻点,放缓身形,手指前方,急道。 “有路?”苏迈顺势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一条小道不知自何处而来,却向林深之处伸去。 “过去看看!”苏迈一激动,忙叫道。 二人很快便到了小道之上,两侧依旧的怪树成林 ,但那发着光的剑草,却似乎越来越少了。 “莫非,都向这林中而去了么?”苏迈朝里望了望,眼前的林中,阴暗凄冷,血月穿过无数交错的枝干,照在小道之上,隐约可见红绿交织的光影,斑驳而吊诡。 “小心点,进去瞧瞧!”夜雪将长剑收起,深呼了一声,便朝前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小道向林间潜行,不到半步,便见夜雪突然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苏迈正欲发问,却见夜雪突然使出个眼色,示意他禁声,随后,二人便了就近找了颗树,掩住身形,向前张望。 片刻,便见二道虚影飘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这回可热闹了!”其中一个轻飘飘地说道。 “听说了,说是镜天湖的大罗冥王要夺回孤山!”另一个回道。 “浮空城和镜天湖自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知大罗冥王这回,是搞甚名堂!” “听说,大罗冥王这回是有备而来,好多年前,他似乎便已是这孤山之主!” “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啊,有消息说,那千叶木莲似乎已被大罗冥王抢下了!” “莫非,他亦想转生不成?” “以他的修为,自然不会去行转生这种蠢事,却不知他要做甚?” “今夜,这上山者,多是为莲花而来,他占着这东西,难不成要与所为魂灵为敌么?” “不清楚啊,听说,广流王也在山上!” “这些大人物的事,咱们也看不明白,凑个热闹便算了,可别便宜没占到,反倒将魂丢了!” “那倒也是!” …… 二个阴魂边走边说着,完全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正缀着两个活人。 也不知是否是这阴魂大意,还是那长归的黑符之效,反正二人一路默然跟着,走了约一刻钟,均未出甚意外,却自这两阴魂口中,获知了不少信息。 原来,那和青草湖畔墟里一般无二的村子外,便是镜天湖,而这大罗冥王,便是一湖之主,很久之前,原是盘踞于孤山之上,与那浮空城的广流王齐名,后不知发生甚事,竟被逐出了孤山,跑到那镜天湖去了,其后每到百年花开之夜,便会乘那渡魂船越湖而来,不过每次入山之后,皆不知所踪,这一回,却不知为何,竟然大张旗鼓,传言要夺回孤山。 脚下这路小道不知通往何处,许是因那千叶木莲已现身之故,入得山顶的阴魂们多已赶至,苏迈和夜雪一路行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加之在那山腹之内又被阻了一程,故而进入此中时,已是魂去林空,还好运气不错,竟还有两个闻讯而来的阴魂,给他们带了一程。 因怕被发现,二人一路小心翼翼,连大气亦不敢出,直到那阴魂连同小道消失在不远处的尽头。 二人先是隐藏了片刻,见无动静之后,复又现身,追了上去。 小道至此而尽,呈现于二人眼前的,是一片黑沉沉的深渊。 看不到任何光亮,亦不知下方是甚所在,夜雪目力所及,但见渊深如海,神识所至,亦是空无一物。 那两阴魂 ,去了何处? 二人面面相窥,却找不到一丝痕迹。 “这么……?”苏迈面色深沉,伸手往那无边深渊之中一指。 “我们下去?”夜雪虽有些疑惑,但事已至此,自不可能临阵而退,便是这在渊底,亦得前去一探。 “怎么下?”苏迈随口一问。 “自是跃下!”夜雪闻言,突然笑了笑。 “哎……,我倒是想!”苏迈见状,亦是苦笑一声,随后又道:“你说……这底下,会是甚地方?” “那还用问,自然是那千叶木莲藏身之处!”夜雪接道。 “这千叶木莲也不知到底有多大,我们跳下去,会不会被那莲叶接住?”苏迈突发奇想。 “这千叶木莲我亦略有所闻,其叶如箕,黑质白花,盛开之时,有异香盈野,隐可闻颂唱之声!” “颂唱之声?”苏迈突然想起当初在村外的广场上,那老者所言之事。 传闻这千叶木莲乃是佛陀坐下之物,莫非还真有出处? “不过传闻而已,这孤山,只怕自传世以来,便无几人来过,这花开之夜,便鲜有活人至此,是否真是如此,亦不得而知。” “看来,只有下去看看了!”苏迈闻言,默然片刻,接着道。 “不如,我先下去探探!”夜雪见状,复又开口道,眼下她的修为亦折损颇多,若带着苏迈一道,反而更加危险。 “不行,这下面太过凶险,你一个下去,很可能会遇到麻烦。”苏迈摇摇头,略一思量,随后又道:“有个办法,或可一试!” “甚办法?”夜雪面色一动,急道。 “分魂!”苏迈用手抚了抚手中之剑,缓缓说出两字。 “分魂?这不是长归的术法么?”夜雪闻言,惊道。 “他将这术法留在了我身上!”苏迈顿了顿,接道。 “你先前不是说**被占后,什么也不知道了么,那长归又怎么将这法术传于你?” “他在我丹田中留了一道封印,我刚醒来时,并未发现,之后才留意到的!”苏迈应了声,他也不知道,长归是怎么将这术法留在他体内的。 “记得当时长归曾说过不会让你吃亏的话,想来,只怕便是这事了!”夜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看来,这人倒也言而有信!”苏迈笑了笑。 “他不是人!”夜雪见状,回了句,随后接道:“不过,你这回冒险行事,倒也算有所回报了!” “这术法似乎乃是魂术,却不知我使出来,会是怎样!”苏迈虽知此法,却从未见过,更不用说使用,故而心里亦有些担心。 “试试罢!”顿了顿,复道。 夜雪见状,亦很好奇,遂后退了一步,盯着苏迈,看他如何施为。 苏迈深吸了一气,以手指在眉心之上,也不见有何动静,片刻之后,却见一道虚影,自其身上逸出,看起来,像是灵魂出窍一般。 “好了……!”苏迈睁开眼,望着那虚影飘然而去。 身侧的夜雪,一脸惊奇。 fpzw 第四百零五章 有鸟随行 灵魂出窍在神州界上并不多见,除了少部分修到巅峰之人,可神游物外,寻常修士很难做到,毕竟神肉相离,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要身死魂消,便是旁门之士,借助如魂法、符术之类的东西,亦可做到灵魂出窍,不过此类术法,多只能在特定情况下用,因灵魂出窍之后,肉身便如被封印,短时间再无反应,像苏迈这种分魂之术,却是极为少见。 这术法乃是阴魂所留,不过先前长归亦有使过,既然传与苏迈,想必亦不会有甚意外。 那和苏迈形貌一致的虚影,在苏迈的操控之下,很快便沉入那深渊之内,二人立于原地,颇有些心神不宁。 毕竟,这底下凶险异常,便是苏迈的魂身下去,亦很难保证不发生甚意外,若有万一,那会是甚后果,二人心里都没数。 “苏迈,你这魂身若遇凶险,可有保命之术?”夜雪沉黑片刻,见苏迈并无任何动静,颇有些担心,便开口问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苏迈摇摇头,出人意料地回道。 “不是吧?”夜雪轻叫一声。 这是什么话啊,连怎么保命都不清楚,便贸然下去,这万一有甚意外,又该如何? “这术法乃长归所赠,并非我自行修炼,若说会有甚意外,我真不清楚,不过当初我在那星罗海底时,曾有过灵魂出窍的经历,想来关键时刻,劫火应可一用!”苏迈一本正经地回了句,看起来,他确实一无所知。 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按说这分魂之术乃阴魂所修,人魂有别,以修士的**施行此术,毕竟会有诸多不可预知之事,这长归看起来,只怕先前在浮空城中,亦是成名之士,既然将此术转于苏迈,想来自有几分把握,只是这术苏迈亦此次接触,短时间内并未有时间去参悟和消化,眼下出于无奈,才冒险一试,至于结果,却只能靠天意。 好在不久之后,苏迈的神识之中便有了反应。 虽说那分魂独自行动,但苏迈立于深渊之畔,却对底下之况,如同亲历一般。 那深渊看去无边无际,亦是墨黑一片,不过当分魂沉入之后,苏迈很快便发现异样。 一道虚影,晃晃悠悠,下沉不到数十丈,便觉底下突然大亮。 天地之间,一片赤红,那血月不知为何,仍然诡异地悬挂于高天之上,仿佛并未离开那孤山之上一般。 分魂犹豫片刻,复又朝下坠去。 这一道虚影,如轻烟一般,悄然下落,半空之中,看去静谧无比,一时倒也看不出有甚异样。 很快,穿过一层浅淡的薄雾,苏迈便见那深渊之下,竟是一个接天遮地的黑色荷塘。 无边莲叶铺在那大地之上,层层叠叠,参差不齐,正如夜雪所言,其叶如箕,一片片铺张开去,不过,却未见到那传说中的白色莲花。 分魂隐于那黑莲之中,朝四周望去,却见有不少阴魂正飘飘荡荡,向莲池深入而去。 复又往底下探了探,却发现,这荷塘之下,并未有水,而是 空荡荡一片,却不是,这莲茎生于何处。 在这黑莲之下,苏迈分魂修为有限,很难看出甚端倪,不过苏迈志不在此,这分魂的目的,只是作为前哨,来打听这底下的情况,至于其它的事,自只有等苏迈二人下去再说。 又过了片刻,分魂只觉周边渐趋于寂,半晌之后,终于再也见不到一个阴魂,看来四周暂时应算安全。 苏迈眼睛动了动,随后轻吐了一气,说了声:“可以下了!” 夜雪见状,正欲转身下跃,却听得苏迈轻咳了一声,转过身,便听得其笑了笑,道:“嘿嘿,稍我一程!” 那黑荷虽大,但二人若便这般跃下,夜雪自然无碍,苏迈却不敢保证那荷叶能承受得起他,故而请夜雪带上一程,以策万全。 轻眸浅笑,夜雪随手一拉,扯着苏迈的胳膊,便往下跃去。 本来,若御剑而去,自更省力,不过这底下阴魂众多,星月剑光芒过盛,很容易便被暴露,此时此刻,二人自不愿多生枝节,既然苏迈已确定下面离地并不甚远,一跃而去,更为低调一些。 二道身形急闪如电,自那黑渊之底复现,随后,在夜雪的带动下,落到了那一片宽大的荷叶之上。 苏迈身形晃了晃,稍用力朝脚底踩了踩,却觉甚是厚实,这荷叶,似乎站上一两个人,并无大碍。 复又朝四周望了望,苏迈很快将那分魂收了回来,先前行此术,实为无奈之举,他此刻尚不清楚,这活人的分魂和那阴魂有甚区别,故而亦不敢再行冒险。 这荷塘,望去无边无际,黑荷连连,铺满眼底,红光洒下,那莲叶之上,远望去,漫天赤色,便像浸满无数鲜血一般。 夜雪望了片刻,见暂无意外,便朝苏迈示意,向前行去。 这荷塘一望无际,行于其上,并无隐身之处,无论是蹲是立,均很容易被反现,故而二人干脆放开脚程,一路狂奔而去。 这片荷塘,不知其大,二人亦无法向塘底查看,眼前所见,是否便是千叶木莲,一时倒也无法判断,不过一路行来,除了荷叶,却未见荷花,倒令二人有些疑惑。 “夜雪,你可知这千叶木莲之心,是何模样?”苏迈边跑着,边问了一句。 “未曾听过,不过这莲花有轮回之效,那莲心想来应更是玄妙,若真出现,只怕会引起哄抢,到时便会知道!”夜雪漫声应道。 “只是,若真如先前那两阴魂所言,今晚这镜天湖的大罗冥王和浮空城的广流王皆在此处,想必会有一番纷争,却不知他们的修为,会是如何,我们若有心争夺,这难度定是不小。”苏迈闻言,叹道。 “修为嘛,自是不低,我虽未见过,但想来不会弱于那乾元城的四大家主,甚至犹有过之!”夜雪稍顿了顿,接口道。 “两强相争,说不定我们还可坐收渔利!”苏迈回了句,言语中,还颇有几分喜色。 “你想得倒美,我们身上的黑符,骗过一般阴魂或许可以,但若想骗过大罗冥王这类高手,自无可能,到 时候,有多远便躲多远罢!” “若是这样,我们又怎么去找莲心?”苏迈疑道。 “眼下的情形,远出我们当初的预料,只能见机行事了!”夜雪叹道。 她入此之前,只想着这地方甚是阴诡,不过阴魂聚集之处,便是有大修为者,亦极少露面,却未料到这孤山,竟在这浮空城外,更倒霉是,这大罗冥王竟会在今晚发烂,若双方真有一战,那二人深处其中,难免会被波及,到时想要混水摸鱼,只怕极难,保得性命,生离此地,才是第一要务。 苏迈自然也明白此节,他虽很想得到那莲心,但心知以他们二人之力,想要强抢,已不可能,只好到时等待机会。 如此一直向前跑了一刻多钟,苏迈隐隐有几分疲惫,夜雪虽尚未有甚感觉,但见苏迈模样,便也放缓了脚步。 前方,依旧是黑沉沉一片,这莲叶看起来,层出不穷,又何只千叶之多! 若非先前那分魂亲见,有不少阴魂向里而去,苏迈只怕便会怀疑,这莲池之中,并无出路。 夜雪此时,亦颇有些怀疑,甚至于仔细查看了半晌,想看看,这莲叶之上,是否被动了手脚,不过,四处观看之后,却未发现有甚不对,便又只好向前而行。 片刻之后,夜雪突觉不对,入林之前那种感觉,复又涌了上来,似乎,又有甚东西,在跟着他们。 猛一回头,却见空无一物,倒是把苏迈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好像有东西,你有没甚感觉?”夜雪忙回道。 “没有啊!”苏迈复朝四周望了望,来时之路,只见一片高低层叠的黑莲,却哪里有甚东西。 “我感觉,真有甚东西在跟着我们!”夜雪面色一沉,轻咬银牙,默然说道。 “不会吧,我们都下来这么久了,跟着我们做甚!”苏迈有些疑惑,随后复道:“若是先前,有甚东西躲在那林子里,倒也不奇怪,但这地方,一眼望去,空无一物,别说魂灵,便是只鸟,跟在我们身后,也一眼便会被发现!” “正是这样,才更可疑!”夜雪似乎对自己的感知极有信心,只是一时间又无甚反现,反而令她有些担心。 这孤山之上,处处凶险,他们历尽艰难才到此处,眼看着这千叶木莲在望,此刻,却有东西一直悄悄跟着,怎么说,她也放不下心来。 沉默片晌,却见她右手竖于胸前,二指朝上,掐了个法诀,随后便美目微闭,仿佛入定一般。 苏迈见状,不知何知,也不便相问。 片刻,却见夜雪猛一睁眼,双目中有星芒一闪而过,旋即骈指往二人左侧虚空一点,忽听得“啊……”地一声,像是有甚东西被击中。 苏迈闻得叫声,忙抬眼望去,却见黑影一闪,竟是一只四足而有翅的怪鸟,自半空落了下来。 “怎么会有只鸟?” 苏迈定了定神,复又擦了擦眼睛,很是惊讶,这鸟还可隐身不成,怎会凭空出现? fpzw 第四百零六章 五阴齐聚 “你是甚东西,跟着我们做甚?”苏迈打量着那怪鸟,一时间却很是疑惑,这东西看上去并不像个魂物,反倒像只神州界上常见的妖兽。 “我是长庚鸟,不是甚东西!”那鸟怪叫一声,竟口出人言。 “你会说话?”夜雪亦是一惊,这妖兽会出人言,倒也无甚奇怪,不过那得修行到一定程度才行,没有个数百年的苦修,很难如愿,不过眼前这怪鸟,看起来,却不像只修为有成的妖兽。 “会说话有甚奇怪!”长庚鸟没好气地回了声,似乎对夜雪这大惊小怪的很是无语。 “为何跟着我们?”苏迈见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手中黑剑一指,断喝了一声。 “你别吓我,我不怕你!”怪鸟头一抬,竟然直盯着苏迈,眼神中却无一丝惧色。 “我烧死你……!”苏迈闻言,心知它一直跟在二人后面,自然对他的情况颇为清楚,故而手掌一翻,一团红光闪过,做势便朝其挥去。 谁料,那鸟竟然不闪不躲,口中叫道:“你烧死了我,就永远找不到那木莲之心。” 苏迈一听,面色大惊,忙朝夜雪望去。 看起来,这鸟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木莲之心?”夜雪一脸莫名地,望向那怪鸟。 “别装了,我都听到了!”那鸟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翅膀,颇有些闲庭信步之态。 “听到又如何,你跟着我们做甚?”苏迈没理会它,这鸟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显然是有所图谋。 “因为你们是活人!”那鸟抬头望了苏迈一眼,接道。 “活人又如何,与你有甚关系?”苏迈见状,口中不以为意,但心下却颇为震动,这鸟一下就能认出他们身份,这长归的黑符莫非真无甚用处? “我想离开这,得靠你们!”长庚鸟忽然一扑翅膀,绕着二人转了一圈。 “你要离开这?”苏迈越听越奇,这鸟不要这林子中的吗,要离开这做甚,又与他们有何相干? 夜雪亦觉奇怪,不过片刻之后,却似乎又明白几分,思索片刻,复又问道:“你是想让我们带你回到青草湖?” “回哪都行,只要离开这鬼地方便好!”那鸟边飞着,边叫道。 “你不就生在这鬼地方的吗,离开这做甚?”苏迈有些奇怪,这鸟看上去,似乎颇不简单。 “谁说我生在这,没看见我是活的么?”那鸟怪叫一声,对苏迈之言很是不满。 “这倒也是!”苏迈盯着那空中的怪鸟望了半晌,随后点点了头,复道:“这地方乃是阴灵所居之处,你看上去,更像只妖兽,说起来,是不该出现于此的!” “你在这地方,呆了多久?”夜雪亦问道。 “不清楚,怕了好几百年了吧!”那鸟双翅一收,望又停在了脚下荷叶之上。 “你是如何到这来的,为何想要离去,那木莲之心,你又如何知道?”夜雪顿了顿,接口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先不急,你们想要那木莲之心,却非我不可! ”那鸟眼神一动,苏迈隐隐看到,它这双眼,竟是一红一黑。 “为何?”夜雪复问道。 “自我到这孤山之后,每百年木莲花开之夜,我都会过来,从未见过什么莲心!”长庚鸟漫声回了一句。 “什么?”苏迈惊叫一声。 “你接着说!”夜雪倒神色从容,示意那长庚鸟继续。 “这木莲生于此地,不知多少年,也不知自何而来,每百年的进入之处都不一样,莲花尚有转生之效,这莲心自然更为神奇,又怎是随意便能见到的。” 苏迈二人闻言,自觉言之有理,不过听这鸟言下之意,似乎另有内情。 “你这几百年皆未见过,又如何助我们去取那莲心?”苏迈默然片刻,忍不住道。 “我没见过,不代表我不知道!”长庚鸟长喙一伸,斜望向苏迈,那神情,很是倨傲。 “好,那你说说看!”苏迈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懂这只突然而来的怪鸟,到底有甚神奇之处,竟敢如此神气。 “这千叶木莲乃天地灵物,更有传闻,说是西方佛祖坐下之物,甚有灵性,但这数百年来,却只见其开花,未见结子,又如何会有莲心?”长庚鸟复道。 “那何时会开?”夜雪闻言,面色微动,复道。 “就在今晚!”长庚鸟应了声。 “为何?”苏迈亦觉好奇,急问道。 “听那些阴魂所言,今夜乃是五阴齐聚之时,是这孤山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五阴齐聚?”苏迈眉头一皱,复往头顶血月望了望。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再上孤山这万阴之地,倒还真算是五阴齐聚!”夜雪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意思是,这木莲还得在五阴齐聚之时,才会结果?”苏迈有些诧异,若真如此,那这先生莫非早就知道此事么,不然这莲蓬都不存在,自己来这,不等于白跑? “应该是的吧!”长庚鸟应了声,对这事,它亦只是听闻,确实不太清楚。 苏迈朝夜雪望了望,总觉得此行,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而夜雪却是神色如常,不知此刻,内心在想着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莲心出现,应很快便会被发现,我们又如何取得?”片刻,夜雪复疑道。 “以你们的修为,想要出手,等于送死!”长庚鸟倒是毫不客气。 “我们的修为虽不说有多高,但你的修为,只怕更差吧,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非你不可?”苏迈闻言,很是不悦,反唇相讥道。 “你说的没错!”长庚鸟却毫不在乎,随后又道:“我能在这鬼地方活上几百年,那自然有我的手段,” “你会隐身?”夜雪微微一怔,突然问道。 长庚鸟闻言,眼神一亮,昂首挺胸地朝二人望了望,神情很是得意。 “光靠隐身,你只怕活不了这么久吧,就算不用吃东西,也得修炼,这孤山这上,全是阴气,你一只活鸟,又如何生存?”苏迈见状,很是疑惑地问道。 “我……会食魂!”长庚 鸟回了句,语气却不像先前那般傲慢,似乎在它看来,这食魂为生,并不是甚值得炫耀之事。 “难怪……”夜雪点了点头,对这怪鸟来历,却越是好奇。 “你会食魂,还能隐身,这与我们又有何干系,莫非你还能悄悄地将那万千魂灵,都吃光不成?”苏迈越听越糊涂,却不知这怪鸟在弄甚名堂。 “你们身上的血符,只能骗过一般的阴魂,但今晚这莲花池中,却是高手云集,你们只要一露面,别说去抢东西,就算躲在远处,一动不动,也很容易被发现,没有我的帮忙,嘿嘿……”长庚鸟话不说完,却又朝二人望了望,言上之意是,没有我,你们只有送死的份。 “你又如何帮我们?”夜雪见状,神情黯了黯,复问道。 那长庚鸟闻言,并未说话,而且双翅一震,只见一道黑影骤然升起,片刻间,这鸟竟长了数倍有余,看起来,身形比苏迈还高,原来看上去一身黑羽,此刻竟然变成暗红之色。 二人面面相窥,未料到这怪鸟,真身竟是如此,看起来,先前那模样,只怕是在这孤山之上,为保护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而不被发现!”长庚鸟微低下头,朝二人望道。 “意思是,我们亦可隐身?”苏迈闻言,惊道。 长庚鸟眼睛动了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夜雪见状,亦面露喜色,有这长庚鸟相助,想要夺取那莲心,自然多了几分机会,它隐在虚空之中,混乱出手,可比二人明抢要高明得多。 “你如此帮我们,就只是为了离开此地么?”细思片刻,夜雪复道。 “那是自然,我自己几百年也没能想到办法,只能靠你们!”长庚鸟回道。 “你又怎知道,我们就能帮到你?”苏迈闻言,奇道。 “你们既能进来,自然会有办法出去!”长庚鸟的回答听去颇有道理,不过二人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那倒是!”苏迈微点了点头,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可还有别的要求?”苏迈顿了顿,复又问了句,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他们便宜占大了点。 “嘿嘿……”长庚鸟长喙在苏迈肩头抵了抵,随后道:“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帮忙,去掉我身上的魂气?” “我?”苏迈一惊,随后复又朝其望了望,这鸟虽是活物,但许是多年食魂之故,身上确实有股很重的魂气,乃至于将它原本的精气亦掩盖住了,或许这也是它能这孤山之上生存的原因之一。 不过,苏迈自己亦不相信,他又有何能耐,可将这魂气清除? “用你的火!”长庚鸟见状,忙解释道。 “这火可不是随便玩的,我自己都不敢乱用,你就不怕被烧得魂都没了啊?”苏迈有些奇怪,这长庚鸟竟会打这轮回劫火的主意。 “你答应我便行!”长庚鸟竟很是笃定,复又回道。 “好,只要你不怕死,我尽可帮你试试!”苏迈见状,无所谓地应了句,这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无伤大雅。 fpzw 第四百零七章 莲心难得 二人一鸟,很快便达成了一致。 苏迈和夜雪坐在那长庚鸟的背上,任由它一路展翅而去。 眼前景象依旧,和他们先前一路所见并无区别,苏迈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在隐身。 不过这长庚鸟先前已表现出隐身之能,故而他自然懒得去多想,坐在鸟背上,乐得悠闲。 夜雪盘坐于其后,双目微闭,一脸肃穆,看上去,像是在趁机恢复灵力。 在这孤山之上,并无灵气补充,夜雪一路至此,消耗颇多,身上所携补给之物,即将告謦,此刻难得有一刻之闲,自然不可错过。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前方终于有了些变化。 这长庚鸟长翅铺展,比之先前二人一路小跑,自然要快上许多,当这一马平川的莲池,突然变得起伏不定时,苏迈心中忽有些莫名的紧张,就像想念许久的心好之物,马上就要得到一般,既欢喜,又忐忑。 而夜雪亦睁开双眼,却是站起身,朝前望去。 “小鸟儿,这千叶莲心,会出现于何处?”半晌,苏迈突然问道。 “我叫长庚,不是小鸟儿!”怪鸟闷应一声,随后又道:“这东西我也没见过,谁知道会在哪出现!” “一会便知道了!”夜雪似乎望见些什么,出口回道。 苏迈闻言,复站起身,朝前看去。 前方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原野,黑荷沉沉,直向远方沿伸而去,而再深处,便是一片混沌,看不真切。 “夜雪,远处有甚东西?” 见无所得,苏迈便只好朝夜雪问道。 “像是座山!”夜雪随口应了声。 “还有山?”苏迈惊叫一声,这莲池之内,怎么还会有山呢? 不过夜雪并未回复,因为说话间,那长庚鸟已是迅如闪电,朝前飞去,很快,苏迈便已看得真切。 便见那前方一片如波澜起伏的黑莲之中,忽有一孤峰突起,高数十丈,如一只冲天巨剑,倒插入那莲池之上。 山上鬼影幢幢,无数阴魂飘于半空之中,看样子,皆往那山顶而去。 “长庚,这座山以前出现过吗?”离那孤峰约数里之外,夜雪突然问道。 “不曾!”长庚应了声,看起来,这地方,它亦未曾见过。 “既如此,那东西,应就在山顶之上了!”夜雪闻言,复朝那峰顶望了望,这高度,以长庚之速,不过须臾之间。 此刻,那涌上孤山的无数阴魂,只怕应多已到了那峰顶之上,这些尚在峰腰以下徘徊者,多有自知之明,不愿枉自送了性命或受池鱼之殃。 巨翅一震,长庚倒顾不得夜雪在想些甚,鸟首上扬,便向峰顶飞升而去。 苏迈初时尚有些忐忑,当他见到那峰顶,无数阴魂围于一处,里里外外,虚影层叠,却无一个望向头顶之时,便放下心来。 看起来,这鸟儿的隐身之术,确有几分效用。 这长庚似乎也识得凶险,围着 那魂灵边缘缓缓飞过,却不到那中间去。 苏迈二人朝下一望,只见那山顶横坚不过数十丈,被这些阴魂挤得水泄不通,但见虚影攒动,密如丛林。 在那山顶中央,有一数丈方圆的小塘,其内黑雾氤氲,朵朵白莲含苞待放,在那白莲之中,有一团金光灿如朝华,照得四周有似白昼。 而在那金光之内,却是朦胧一片,看不出是甚东西。 “那金光包裹着的,应就是那莲蓬了!”夜雪的声音自苏迈耳边响起,这回,却是传音。 苏迈心中所料亦如是,不过他不会传音之术,故只能点了点头。 今夜,正是五阴齐聚之时,这百年一开的莲花,已令无数阴魂激动不已,这千年难遇的莲实,自然更是惊得莫可名状,这其中十有**者,对此闻所未闻,故而乍见此奇景,皆是屏息静气,盯着那金光,一脸艳羡。 当然,能让这些阴魂,面对这洁白莲花却毫无动静的,除了那金光之外,更为震慑的是,那金光之上,数丈之处,正隔空悬立着两个形貌相距甚大的身影。 其中一个黑袍宽袖,看上去有些不怒而威,正是先前苏迈见过的大罗冥王,而其相对而立者,乃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中年,面相清雅的男子,却是一身青袍,头顶一条紫色束带,望之却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 苏迈先前从那两阴魂口中得知,这大罗冥王扬言欲夺回孤山,而那浮空城的广流王亦在其上,依眼前之情形,想来这文士装扮者,便是那广流王无疑。 在这青草湖的迷雾之内,苏迈目前所知,这二位便是一方主宰,有他们坐镇其上,这些独来独往的魂灵自然不敢造次,甚至于可以想像,先前便是有不要命者,亦只怕早被清除。 看起来,这两方魂主只怕早已剑拨弩张,短暂的平静,很快便会以这金光绽开而爆发。 苏迈心中骤然一紧,有这两位坐镇此处,无论被哪一方取得,他和夜雪均无再争夺之力,唯一的可能,便是制造混乱,混水摸鱼,只不过,在这众目暌暌之下,两个活人,想要有甚动作,难度可想而知。 那长庚转了几圈,便很自觉地朝不远处的山外飞去,它自知再转下去,一不小心,便会被察觉,这鸟儿隐身之术虽妙,但修为却甚是一般,这无数阴魂中,隐藏着不少高手,只要稍一出手,便可令其原形毕露,甚至身殒于此。 苏迈亦巴不得赶紧离开,和夜雪商议对策,故而亦由这鸟飞离,不过就在他眼神扫过底下一众阴魂时,依稀见到一抹红影一闪而过,再看时,却已不见踪迹。 远离那峰顶百丈之外,长庚鸟方停住身形,苏迈便脱口道:“夜雪,我好像见到含烟了!” “她在此处,很是正常,只不过,却不知那尾生,是否亦在此?”夜雪闻言,回了一句。 “这倒是,只是不知一会她会不会出手!”苏迈应了声,心里却想着,这含烟手中的香很是玄妙,若能有她相助一二,机会便大了许多。 不过,先前在长 恨宫中,见她那样子,似乎不愿与他们为伍,此刻再次相见,只怕已是陌路。 “苏迈,你有甚想法?”夜雪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眼下情形,很是不利啊!”苏迈闻言,轻叹了一声。 “以我俩的修为,想要强抢,自不可能,别说那池上二位,便是这无数阴魂,我们都无法全身而退,唯一的可能,便是巧夺。”顿了顿,复又道。 “没错,但要巧夺亦非易事!”夜雪接了句,随后道:“这莲心如此难得,自非寻常手段可获,等到那金光绽开之时,定是一番腥风血雨。” “看来,我们想要渔翁得利,只能等他们先抢夺一番,待到混乱之时,我纵火一烧,长庚见机抢了便跑!”苏迈点点头,随后回道。 “怕只怕,没这般容易被抢!”夜雪面色深沉,看去并不乐观。 “问题是,若这东西一旦落入那两位之手,我们再想去抢,便无可能了!”苏迈想想,复又道。 “见机行事罢!”夜雪应了声,此时,她亦无甚妙策,只好祈求那大罗冥王和广流王拼个你死我活,她好寻得一丝机遇。 不过,令她担心的,还有两位,却不知到时,会是何光景。 如此,又过了近一刻钟,那前方隐隐有动静传来。 初时,有隐约的惊叫,继而,便是一阵哗然。 长庚鸟首一低,便朝前潜去,而此刻,苏迈二人只见前方山顶中央,有金光疾射而出,若气冲牛斗,红月之下,光芒大盛,一时间,这无边黑莲池中,阴郁之气亦随之淡了许多。 旋即,一阵若有若无的颂唱之声自虚空响起,便如群僧晚课一般,钟鼓之声间或可闻,而阵阵异香亦随之弥散,充斥于天地之间。 这一刻,苏迈忽觉有些恍惚,这异香、佛唱还有那耀目的金光,看上去,是如此平和,浑若身处禅林一般,却跟这周边森然阴诡的一切格格不入。 夜雪亦为这异香所感染,一脸陶醉之状。 “要动手了!”身下的长庚鸟叫了一声,二人回过神时,那山顶之上,已是危机四起,险相环生。 若说先前这白莲未放之时,那众阴魂尚能有所约束,但此刻这颂唱声起,异香一出,那轮回的诱惑便摆在眼前,一时间,却是顾不了那许多。 无数阴魂瞬间扑出,向那莲池中央冲去,苏迈只见黑压压一片,蜂涌而起,片刻,却又如排山倒海一般,倒飞而回。 却见那莲池之上,不知何时,像被加了个光罩,无数黑气自地上汩汩冒出,不一会,便将众阴魂和那池子隔了下来。 尽管有大罗冥王等高手在此,但那一众阴魂亦非善与之辈,自然不甘心眼见那莲花近在咫尺,便这般被隔绝在外,愣了瞬间,复又有无数虚影,朝那池中扑去。 而与此同时,无数奇形魂器,亦如急风骤雨般,随之袭来。 半空中的二人,对此无动于衷,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莲池中央,金光爆发之处。 fpzw 第四百零八章 二王相争 “怎么办?”苏迈望了片刻,轻声问向夜雪道。 “先看看再说!”夜雪盯向莲池中那片粲然金光,随口应道。 “趁现在正乱,我送你们下去!”长庚鸟闻得二人之言,突然说了句。 “也好!”苏迈朝底下望了望,点头应了声。 眼下一众高手皆将目光投向那莲池之中,而外围无数阴魂,亦是乱做一团,急着攻破那层黑雾,此刻混入其中,正是其时。 夜雪自然亦未反对,长庚双翅一扑,便朝那崖边掠去,片刻间,二人便落到了峰顶之上。 眼前乱影纷飞,众魂齐动,一时间,倒还真没甚有闲心来留意他们。 仗着那长归的灵符傍身,二人很从便钻入乱局之中。 重重虚影在身前晃动,半空之中,更是黑影如电,无数魂器交错飞舞,头顶阴风四起,鬼气森森,二人穿行其中,不一会,便到了那莲池畔的黑雾之外。 一眼看去,这雾气并无甚古怪,在这山深夜重的峰顶之上,有些雾气亦属正常,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黑雾却是围着这莲池,凝而不散,仿佛被甚术法约束住一般,有阴魂一触其上,轻者为其所伤,重者化做一缕黑气,融入其中,二人观望片刻,却觉很是诡异。 苏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想离那黑雾稍远一些,不过正当他要转身之时,眼前又是红光一闪。 “含烟?”苏迈心头一动,一身嫁衣的含烟,在这一片青黑的虚影之中,委实过于显眼,虽说这万千魂灵目光所向,皆在那莲池之内,但便这随意一瞥,苏迈亦很是敏感。 “夜雪,走!”苏迈转身拉了拉夜雪,朝那红影隐现之处跑去。 夜雪先前亦紧盯着那莲池,并未留意,此刻苏迈却突然拉着她反向而行,却令她有几分不解。 “怎么回事?”夜雪边跑边轻问道。 “我见到含烟了!”苏迈轻回一声,随后又指了指前方,说道:“她似乎有意引我们过去!” 夜雪闻言,亦仔细朝前望了望,发现那红影若即若现,虽有些飘忽不定,但却一直和二人保守着数丈的距离,此刻那些魂灵们,似乎已杀红了眼,齐刷刷地朝那莲池攻去,天上地下,虚影无处不在,含烟似乎怕他们跟丢了,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停下脚步,等着二人追来。 片刻之后,便到了那山顶之畔,含烟终于停下身形,转身朝二人望了望,说了句:“来了啊!” “不是你引我们来的吗?”苏迈很是奇怪,应了声。 “你们是为这莲池而来?”含烟复问道。 “与你无干!”苏迈见其先前不愿同行,此刻却突然引二人前来,颇有些不悦,遂接口回了句。 “你找我们何事?”夜雪见状,漫声应道。 “我来此,亦为了这莲池!”含烟答非所问。 “你我道不同,多说无益!”苏迈闻言,朝夜雪望了望,便欲转身离去。 “我所求在人,你们所求在物,各取所需,未尝不可!”含烟身形未动,淡然说道。 “在人?”夜雪略有些惊讶,这山顶之上,除了她和苏迈,难不成还有他人? “是你的尾生么?”苏迈顿了顿,接口道。 含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苏迈转过头,复往地中央莲池望去,却是魂影无数,那金光上空,广流王和大罗冥王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却不知,这含烟口中之人,又是哪位? “莫非是广流王?” 夜雪沉默片刻,突然脱口叫了声。 先前这含烟所居之地,乃为长恨宫,之后长归又言识得尾生和含烟,而含烟又和大罗冥王甚是相熟,看起来,含烟当年在浮空城中,应是地位不低,而此刻,山顶之上,除了广流王,便是无数阴魂,那尾生,自非无名之辈,两相对比,自然很容易猜得出来。 “广流王便是尾生?”苏迈亦觉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觉合理,言毕,便朝含烟问去。 “这些和你无关,我们亦算有缘,殊途同归,你们若想取得那池中之物,不妨与我一道。”含烟似乎并不想过多纠结此事,却很干脆了抛出了条件。 “为何要与你一道,我们怎知你居心何在?”夜雪秀眉微动,接口道。 “以你们二人之力,连这莲池都进不去,又能有甚作为?”含烟似笑非笑,却并不解释。 “你能送我们进去?”夜雪虽不知那池边黑雾到底是甚东西,不过看上去,似乎并不容易对付,她亦心里没底,若含烟有办法,那自然是好。 “不能!”未料含烟却果断地回了句。 二人闻言,均直向其望来,不明白含烟此言又是何意? “这黑雾并非甚了不得的东西,呆会那金莲现身之后,空中那两位便会大抢出手,也无心去管这禁制,很快便会被攻破的!”含烟往前方望了望,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然后呢?”夜雪复追问道,这莲池上方二位,她并无把握可以占到甚便宜,含香突然而来,虽不明其意,但若真能有所用,倒也不算坏事。 “等那黑雾被破,众阴魂皆在抢那金莲之时,你依我指令行事,放把火便好!”含香望向苏迈,很自然地应了声。 “便这般简单?”苏迈有些不信,随后又道:“你又怎么保证,我们能得手?” “我自有办法!”含香应了声,随后又往半空望了望,饶有深意地说了句:“你们不是还有后手么?” “有甚后手?”苏迈故作无知,探首问道。 “若没我的配合,那只鸟别说抢东西了,连近身都难!”含烟对苏迈的表情嗤之以鼻,看起来,那长庚鸟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呵呵……”苏迈不置可否,这含烟敌我未明,他自然不会将底牌托出。 “你想要帮广流王杀大罗冥王?”夜雪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谁要帮他!”含烟怒叫了一声,听起来,似乎颇有些愤怒。 “无所谓了,我们各取所需,你的事,我们也没兴趣!”苏迈见状,亦懒得再去过问。 随后,便见含烟朝二人招了招手,手中凭空多了一炷深紫色的香。 二人见状,亦朝其行去。 含烟随手朝那香上一抹,便见一缕青烟随之而起,悄无声息地朝那莲池而去。 苏迈二 人先前在那度魂船前见识过这含烟手中之香的玄妙,此刻虽不知到底为何物,但亦知非寻常之物。 当那青烟飘入魂群之时,莲池之畔终于有了些动静。 无数的魂器击入那黑雾之中,雾气亦随之越来越淡,莲池之上如笼着一层薄冰般摇摇欲坠。 众阴魂见此,自然很是高兴,而那半空中的广流王,只是淡然的望了一眼,并无甚动作。 片刻,那团朦胧的金光,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绽放,金芒点亮夜色之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朵沐浴着浅淡金光的七彩莲蓬,无根无茎,仿佛凭空而现般,浮于那莲池之上,若仔细望去,那莲心之上,隐隐端坐着一个半跪着身,正在礼佛的童子,与此同时,那虚空中的颂唱之声,亦随之大了几分。 “木莲之心,竟是这般模样?”魂群中,有声音出口喊道。 “这木莲号称是佛祖坐下之物,难不成真有其事?” “吃了这东西,不会飞升到西天成佛吧?” …… 伴随着一阵惊叫之声,那半空中的广流王和大罗冥王亦终于有了动静。 儒生装扮的广流王,长袖一挥,便见一团流光直射而去,朝那莲蓬罩去。 大罗冥王见状,面露不屑之色,随之张口一吐,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怪兽应势而出,朝那流光扑去。 二者甫一碰面,便纠缠做一团,在那莲蓬之上,争斗不休,却无一能接近。 “韩尾生,几百年不见,便修成这模样么,莫不是浮空城中好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是谁了吧!”大罗冥王望也不望下面一眼,却是浮在半空,朝广流王哂道。 “稽方,既然离开了,又何必再回来呢!”广流王面有惋惜,随后又冷冷地道:“几百年前如何,今日亦当如是,更何况,这孤山之上,山便是我,我便是山,你既入我之域,当知无后路可走,放下这东西,离去罢!” “哈哈,尔之域……”大罗冥王闻言,狂笑一声,随后倨傲地喝道:“今夜,不但这孤山本王要取回,便是那浮空城,也要易主!” “那就要看看,你有何能耐了!”广流王神色未动,淡然笑了笑。 大罗冥王见状,亦不说话,突然将头一仰,无数发丝飞扬而出,竟如天蚕吐丝一般,疾速朝那众多阴魂射去。 广流王见状,已近凝实的脸色稍动了动,却未说话。 片刻,便见那发丝如触手,一缕缕钻入那倒霉的阴魂之身,瞬间,那阴魂便由虚转淡,直至消失不见。 此刻,在那众阴魂的合力攻击之下,那黑雾终于消散,正自魂群一涌而而上之时,这大罗冥王的发丝便如附骨之蛆,夺命而至。 无数怀着转生梦想的狂热阴魂,尚未接近那庄严神圣的白莲,便莫名地被吸入那发丝之中,烟消云散。 这原本有些灰白的发丝,在吸收了那一众阴魂之后,变得乌黑亮泽,而发丝的主人,此刻却身影逐渐模糊,很快,便陷入一片阴影之中,只能依稀看得出一个人形。 (ps:最近事情太多,前几天不得已断更,今日起恢复更新,感谢各位谅解和支持!) fpzw 第四百零九章 三千烦恼 含烟对此,似乎早有所知,手指微捻,一团团轻雾自她手中飘出,如那高天流云一般,在其身前飘忽流动,不一刻,便将苏迈和夜雪二人裹了进去。 从外面看,只见一团轻云自崖边流动,完全看不出其中还站着二人一魂,苏迈先前见识过这含烟手中轻烟的玄妙,倒也不太在意,看起来,含烟是以为烟为掩护,防止被那大罗冥王发丝所伤。 此刻场中情况极其混乱,二人自然不宜出手,只好等着含烟,看她有甚动作。 不过,这女魂似乎并不着急,静立于一侧,望着前方乱象,一动不动,手中那只紫色的奇香,此刻已烧得三去其一。 “夜雪,依你看,这大罗冥王和广流王,谁能胜出?”苏迈站了会,有些无聊,便朝夜雪问道。 “看不出来,这大罗冥王的发丝似乎很是古怪,那些阴魂被吸附之后,不知会有甚后果,而广流王至今未有何动作,神情看上去,很是淡然,亦不知会如何应对!”夜雪轻回了一句。 “大罗冥王不自量力,却不知这孤山已非当年之孤山了!”含烟突然应了一句。 苏迈闻言,顿觉奇怪,忙又追问道:“听你这意思,莫非大罗冥王输定了?” “那倒也不一定!”含烟面无表情,接着又道:“三千烦恼丝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不过能不能敌过那位的无魂道却很难说。” “无魂道?”苏迈微微一怔,三千烦恼丝倒可理解,这无魂道又是何功法? 夜雪亦有些好奇,身为魂身,倘若无魂,那该如何自处? 含烟见二人一脸疑惑,轻叹了一气,复念道:“无魂道,无魂道,无魂无我亦无道!” “无我无魂……”苏迈轻点点着,念了一声,随口道:“听起来,似乎与无用他们佛家万相皆空,无人无我有些类似!” “亦同道家的天人合一有几分相像!”夜雪亦接口应道。 “万法同流,无甚奇怪!”含烟冷冷应了声,却未再解释,反将目光投向前方。 苏迈二人见状,亦朝前望去。 此刻,大罗冥王的三千烦恼丝已将那莲池上空布得密密麻麻,半空之中,如蛛网般纵横交织,那无数阴魂尚未扑到那白莲之上,便被吸入网中,在这强横而霸道的发丝面前,绝大多数阴魂皆无还手之力,有部分侥幸逃脱者,亦转身而逃,不敢再往前去。 片刻后,那丝网复又归拢,如一团黑瀑般向广流王卷去。 广流王身形未动,嘴角忽有一丝讥色,任由那无穷黑丝朝自身拢来,口中却轻念道:“三千烦恼丝,不过尔尔!” 大罗冥王见状,亦未回应,那发丝忽然地一卷,将广流王身形没入其中。 这三千烦恼丝乃是大罗冥王修炼多年的魂法,每一根黑丝,皆如致命魂器,特别是吸收了那无数有修为在身的阴魂之后,更是霸道无比,此刻看上去,那广流王一旦被缠上,几无脱困之可能。 苏迈亦觉奇怪,且不说这些魂灵,正常修士若面对如此 霸绝的发丝,第一反应自是躲开或祭出法宝应对,却不知这广流王,为何一动不动? 朝含烟望了望,却见其面色阴冷,仿佛便如一看客一般,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苏迈一时有些纳闷,看情形,这含烟一身嫁衣,先前心念着这被称广流王的尾生,按道理,应很是担心甚至上前相助才是,为何她却是不咸不淡,毫无表情? 不过,他心中存疑,但毕竟是人家私隐,却也不好出口相问,而就在这片刻间,前方莲池之中,突然又有了变化。 那大罗冥王的三千烦恼丝绞杀万千阴魂,缠上那广流王时,却觉不对。 原本负手悬于半空的广流王,在被发丝裹住之后,却悄然消失了,大罗冥王发丝无处着力,很快便又散开。 片刻,广流王的身形,复又现于原地。 “想不到,多年不见,这无魂道倒也有些长进!”大罗冥王见状,倒也并不意外,随口道。 “既然识得,便无需再挣扎了,无魂道无我无魂,亦无天地,这孤山便是我,你立于其中,又能奈何?”广流王面带笑意,缓缓回道。 “未必……!”大罗冥王冷冷吐出两字,随后双臂一张,无数发丝复又卷起,不过这回,却不是攻向对手,而是根根倒立,朝脚底直插而下。 众魂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脚底黑色大地,如被煮沸一般,无数根手指粗细的黑丝瞬间冒出,不管不顾地朝上卷来。 刹那间,那场中残存的阴魂惊叫不已,纷纷朝半空飞去,而不到片刻,天上地下,尽是黑丝,眼看着,这山顶之上,便要被黑丝所占据,竟无一可逃之处。 不一会,又有无数阴魂,命丧于这黑丝之下,而那莲池,亦很快被黑丝所铺满,原本的白莲金实,此刻尽皆一片墨色,那大罗冥王立于半空,便像一棵千年老树一般,这无数黑丝便是其根须,立于山顶者,皆在其掌控之下。 也不知含烟弄出的这团轻烟是甚东西,那黑丝蔓延而至时,却似乎对其视而不见,给这黑压压的山顶,留下了一小团缝隙。 苏迈一脸惊奇,眼见那黑丝就在身前,却又不敢有甚动作。 而那原本好整以暇的广流王,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却见其长袖一舒,瞬间有流光泛起,身形越来越淡,片刻,便只剩下一道极为浅淡的虚影,那黑丝疾射而出,朝广流王绞去,但尚未近身,遇到那流光,便如烈火入水,瞬间熄灭。 随后,便见一道暗红色的光芒,自广流王身上泛出,由暗而明,自弱而强,倏地,便如一轮红日般,与那天穹之中的血月遥相呼应,将这山顶照得通明,而那黑丝在这红光照耀之下,瞬间便萎靡了下来。 “好……!”大罗冥王不怒反笑,神情很是狂放,随后又道:“韩尾生,还记得长恨宫内的含烟么?” “呵呵,她已是你的,早与我无干!”广流王声音传来,虚影之中,看不出他神色的变化。 “是么,只可惜她一直心念着你啊!”大罗冥王略带惋惜地回道。 “那只能说明你无能!”广流王不徐不缓,淡然回道。 而此时,那崖畔轻烟之内,苏迈正一脸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女魂。 含烟却似乎对此浑不在意,只是默然望着手中之香,一动不动。 苏迈复又望了望夜雪,表情颇为古怪,夜雪报之以浅笑,却也不便置喙。 很快,又听得大罗冥王闷喝一声。 “韩尾生,枉你在浮空城中称王道霸,当年为占我这孤山,不惜牺牲含烟,以她的奇香为饵,诱我上当,如今数百年过去,斯人日思夜想,至今仍是一身嫁衣,翘首以待,这一切,你都忘了么?” “往者已矣,她既然去了镜天湖,便与浮空城再无干系!”广流王声音传来,不过苏迈细听之下,却仍觉有一丝丝波澜。 “嘿嘿,这浮空城中,小孤山上,最无耻之徒莫过于汝!”大罗冥王狂笑一声,复道:“可知,这数百年来,她心心念念,如今已是心魔难去,只怕不日,便要沦为怨魂了!” “你说什么?”广流王闻言,断喝一声,这回,终是有所起伏。 “蠢货!”久未有动静的含烟,闻言,却突然冷冷吐出两字。 “甚意思?”苏迈见其突然开口,且听这意思,像是对广流王的反应甚为不屑,一时间,亦很是纳闷。 身为阴魂,感情一事,自然淡漠得很,不过若一起成百上千年而彼此有情,倒也是情理之中,虽不知过往到底有甚恩怨,但广流王心系含烟,知其有难,有些反应,自是再正常不过。 却不知,含烟为何口出此言? 不过,这女魂似乎惜字如金,便是苏迈再问,亦无回应,反而是夜雪在细思片刻之后,给出了解释。 “三千烦恼丝……,只要有情,便会有烦恼,心有所牵,就会为其所乘!” “你是说,大罗冥王故意激怒广流王,好趁虚而入?”苏迈脱口道。 夜雪点点头,放眼望去,却见就在这片刻之间,那无尽黑丝复又直立而起,如恶藤般,朝半空卷去,这山顶之上,便如一个黑丝织就的牢笼,将这无数阴魂一道囚于其中。 苏迈望之,只见无数鬼手般的黑丝,在眼前挥舞,仿佛一不小心,便欲将这团轻烟吞噬,一时间,心中亦有丝丝担忧。 广流王被大罗冥王一激,场中局势瞬间便有了变化,不过,好在他乃修行多年的魂灵,很快便平复了过来。 只是,就在这心关失守的瞬息之间,那三千烦恼丝却已趁机而入,围着他的黑丝飘忽不定,忽上忽下,看上去,就像人的心跳一般。 广流王此刻的身影已接近虚无,化作一道红光,普照大地,那血月照于其上,便如干涸的河流突然有山洪灌注一般,光芒大放,将那无处不在的黑丝,照得烟消云散,与此同时,那尚存的阴魂,亦被压制得如同魂被抽走了一般,一个个缩成一团,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无论广流王如何施法,悬于其身前那团团黑丝,就像生在虚空一般,却始终无法摆脱。 fpzw 第四百一十章 纵火作乱 “韩尾生,你的时代……结束了!”半空中一声闷喝,已融入黑暗之中的大罗冥王,声音缓缓传了出来。 “呵呵……”广流王半带笑意地回了一意,却听不出是喜是怒。 随后,却见那红芒一闪,广流王仅存的虚影亦即消失,不过那团团黑丝却并未失去方向,而是如鬼魅般在半空旋转舞动,仿佛便像是追逐着广流王的身影一般。 “没用的……”大罗冥王对自身术法似乎极有信心,见状复说了句。 未待广流王回应,又道:“中了这三千烦恼丝,还从未有过逃脱之魂,怪只怪你自认多情,不用一刻钟,这发丝之下,便又多了个怨魂!” “是么?”广流王的声音传来,随后,却见那半空之中的黑丝,突然像是被甚东西牵引着一般,快速地旋转起来,时而上,时而下,时而急,时而缓,却无任何轨迹可寻。 大罗冥王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黑影浮于半空,毫无动静。 远处的含烟见状,难得地点了点头。 “含烟,这广流王能逃脱么?”苏迈见状,忙追问道。 “逃?”含烟应了一声,随后颇有些遗憾地道:“能往何处逃!” “这么说,这浮空城,真要变天了!”苏迈一急,却想到一至关重要之事。 他们二人一路寻至此处,按说,亦得了这大罗冥王的方便,若非他的渡魂舟,他们连这浮空城的地盘都找不到,更休说上这孤山中来,而眼下,一旦这大罗冥王如愿获胜,自然会留守于孤山甚至浮空城中,不可能再回到镜天湖畔的荒村之内,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又如何回去? 一念及此,苏迈自然心下一凉,隐隐间,却开始希望这广流王能够转败为胜。 “含烟,难道这广流王就没甚别的手段的么?”顿了顿,苏迈复又探身,朝含烟问道。 “看着便是了!”含烟似乎对此不愿多言,口中说着话,眼神却望向手中的紫香。 此刻,这支奇怪的香已燃烧过半,那青烟,业已散入魂群深处,在这红光和黑丝掩盖之下,若非知情者,很难察觉得到。 苏迈对她这奇怪的举动颇有些疑心,不知这紫香到底是何作用,不过看了这许久,含烟却无半点动静,一时间,却又另他很是生疑。 就在苏迈满腹纳闷之时,莲池之上,情形又已生变。 那漫天狂舞的黑丝,突然停了下来! 一开始,苏迈以为,那广流王形迹败露,已然被这三千烦恼丝所缠住,不料片刻之后,这黑丝竟然一缕缕,垂了下来。 “这是甚情况?”苏迈见状一喜,看起来,此事尚有几分转机。 “魂都不在了,又岂还有心!”含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苏迈闻言,灵光一闪,心想这无魂道,应不是看上去这般简单。 果然,片刻之后,便听得虚空之中,传来了广流王的声音。 “稽方,你太天真了!” 随后,这脚底地面之上,竟像是回应一般,响起隆隆之声。 “你太天真了……,你太天真了……!” 一阵阵回声,回荡于天地之中,一时间,竟盖住了那隐隐的 颂唱之声。 “韩尾生,你以为故弄玄虚,就能跑得掉么?”大罗冥王喝斥一声,无数发丝复又漫天舞动,将那莲池四方的天地,围得严严实实。 而广流王,并未有何回应,下一刻,却有地动山摇之感传来,这小小山峰,如被人连根拔起一般,左右摇晃起来。 一众阴魂本就是虚影,对此倒也无甚感觉,不过苏迈二人却觉脚底起伏不定,有些站立不稳。 “地震了么?”苏迈不明就里,自语了一句。 “山便是人,人便是山!”含烟像是回应,轻接了一声。 “难不成,这广流王已化入这山峰之内?”夜雪亦惊叫了一句。 在神州界上,有道家仙术,修至一定境界,便可与天地一体,明明眼见其身在某处,却感觉不到其存在,便如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般自然天成,但无论如何,只是还要人,便会有气息存在,自有迹可寻,但这融于天地之间,与山一体,她却从未曾听闻。 或许,这魂术,亦有其玄妙之处罢! “苏迈,你可准备好了!”夜雪正惊骇间,却突然听得含烟问了句。 “准备甚?”苏迈一时未反应过来,闻言急问道。 “放火!”含烟冷冷应了应。 “何时?”苏迈手掌一翻,一团细小的火光应声而出。 “听我指令!” “好!” 苏迈干脆地回了句,心底有些许兴奋,又有些紧张。 “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暗叹了一声,苏迈却突然偏过头,望向了夜雪。 夜雪见状,亦点了点头,含烟未示意她出手,她亦只好蓄势待发,看看关键时刻,能否帮得上忙。 就在这大罗冥王二位相斗之际,那底下一众幸存的阴魂终于缓了过来,围在那莲池之畔,虚影闪动,看起来,亦不在少数。 片刻,又听得一阵尖叫声传来。 一道金芒如流星划过,直刺天穹,随后,那原本被黑丝笼罩,后又被红光覆盖的莲池,红芒尽去,白莲朵朵而开,那金光中的莲蓬,亦如众星捧月般,悄立于莲池中央,一枝独秀。 更诡异的是,不知为何,原来黑气沉沉的池底,竟突然有水波泛起,月光洒下,如同血池一般。 “怎么还不动手?”半空中一声怪叫传来,瞬间,那长庚鸟却突然在苏迈身前现了身。 “你……,怎么下来了?”苏迈怔了怔,皱着眉头问道。 “再等下去,我都快睡着了!”长庚歪着鸟首,满脸的不悦。 “那你自去抢罢!”含烟望了它一眼,随口回道。 “我才不去呢!”长庚斜着眼,一副自认精明的模样。 “苏迈,我怎么觉得有点晕晕的!”沉默片刻,这怪鸟突然说了句。 “许是你在空中呆久了罢,翅膀累了!”苏迈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一只鸟有些晕乎乎的,在他看来,并不是甚值得关注之事。 “我才不会累呢!”长庚对苏迈的回复嗤之以鼻。 “时间快到了!”含烟望向手中行将燃尽的紫烟,轻说了句。 “随我来!” 轻云晃动,二人跟在 含烟身后,一闪身,便混入了魂群之中。 那一众阴魂犹自聚在那莲池之畔,有心急者,已在池边跃跃欲试,不过经历了先前那惨烈一幕,自然再无胆大之徒,敢轻易出手。 含烟挤在其中,见状随口一吹,手中青烟化作一道长索,悄无声息地朝莲池之中的白莲卷去。 黑影一闪,便将那莲花套住,不过她并未用力拉扯,只是做了个动作而已。 那无数阴魂见此,顿时一阵惊呼,也顾不得是谁出的手,忙祭起手中魂器,争先恐后地朝那莲池袭去。 甚至有心存侥幸者,长鞭利索竟向那金色莲蓬套去。 不知为何,那看去娇弱的白莲,却像是被精铁灌注一般,纹丝未动,金光之外,魂器一近其身,便即消失,看起来,想要取得这东西,并不简单。 原本苏迈还想着来个黄雀在后,让长庚鸟趁乱取物,眼下看来,只怕要落空了。 “动手!”含烟轻呼了一声,随后虚影一闪,竟消失不见。 苏迈闻言,愣了愣,却望向夜雪。 夜雪虽弄不清含烟打的甚主意,不过眼下亦只好听其行事,故而微怔片刻,便点了点头。 苏迈会意,双手掌心交握,用力一搓,一团红光突然泛起,随着他顺手一挥,便朝莲池中飞去。 由于担心误伤那金莲,故而这劫火旨在制造混乱,并无伤魂之意。 那一众阴魂,正在各施其法,想取下那莲花,不料突然之间,却有一团火光飘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瞬息之后,便见那莲池之上,烈焰熊熊,如入火海。 这轮回劫火阴冷清寒,与世间任何火种皆有不同,不过在这孤山之上,万魂所聚之处,却反倒很是合适。 众魂灵皆以为是甚阴魂所修之魂法,生怕被其抢了头筹,复又一涌而上,竟直朝那火光中冲去。 苏迈见状,一时倒有些犹豫。 平心而论,魂灵聚于此处,亦不过想求一转生之机,困于这湖中迷雾之内,已很是凄凉,他自不忍心一把火将其烧个精光,但此刻,这些阴魂皆红了眼,若不行动,很难有甚成效,想要取那莲蓬,便更加困难。 “发甚呆,赶紧动手!”夜雪倒没苏迈这么多想法,见他愣了半晌,忙出声催道。 “哦……”苏迈应了一声,双手复往上一抬,火光腾地升起,十数道虚影,瞬间便被湮灭。 魂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而这回,那半空中的大罗冥王亦有了反应。 能在片刻之后,便将一众阴魂烧光,这种修为,自非寻常。 黑影晃了晃,大罗冥王身形复现了出来。 双手随意一挥,一道怪风随之而去,朝那火光中吹去。 原本在大罗冥王看来,他这一呼,应火光应随之而灭,却不料,狂风过后,火光反而越燃越烈,竟直朝其脚下烧来。 因不知是甚缘故,大罗冥王自然不会轻易硬碰,身形晃动间,便躲了下去,口中急喝了一声:“韩尾生,枉你是一城之主,竟是如此下作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知隐于何处的广流王,亦旋即回了句,看起来,似乎他也发现了意外。 fpzw 第四百一十一章 索命奇香 “怎么回事?” 大罗冥王一声断喝,双手向前一挥,急风骤起,将身前诡异的火光,扇得偏了偏。 苏迈本意并不在伤人,只想护住那莲池而已,故而当劲风吹过时,他亦未加抵抗。 那火光复又覆在莲池之上,烈焰滔滔,看上去颇有些吓人,不过若不去招惹,倒也并无甚凶险。 大罗冥王修为过人,自知这东西来得并非偶然,身形往莲池上空一飘,双眼白光闪动,朝莲池边的魂群中扫来。 苏迈和夜雪见状,顿觉不妙,正自忐忑时,忽又听得半空中传来声响,仔细一听,却是含烟之声。 苏迈忙抬头一望,却见不知何时,含烟已现身那莲池之上,离大罗冥王所在,不过数丈。 一袭红衣,长发飘飞,在这血月映照的山顶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你……,为何在此?”大罗冥王很是意外,见状突然叫道。 “同你一样!”含烟冷冷应了句,表情很是淡漠。 “不可能……”大罗冥王咆哮一声,随后急道:“没有渡魂船,你不可能到得此处!” “哼……”含烟轻哼一声,似乎并不想解释。 “含烟,你……可还好么?” 虚空之中复又有红光亮起,不知隐于何处的广流王亦现了出来。 “好么……?” 含烟身形看去,较之广流王和大罗冥王浅淡少许,不过脸上神色亦可看得出来,只见她微仰起头,却是望向虚空,似在回复,又似自语。 “哈哈……,自然是好了!” 大罗冥王见状,狂笑了一声。 “镜天湖畔,有大雾弥天,山不见山,水不算水,即无来路,又无去途,比之浮空城中,自是逍遥得多!” 片刻,又见其接道,声音颇有几分愤懑,在场者,无论人魂,皆听得出,个中之恨意。 含烟对此,却无甚回应,只是嘴角多了几分讥色。 “很抱歉,这些年我忙于修炼,却忽略了你!”广流王沉默半晌,始道。 “我不过是一工具而已,在你眼看着我离去之时,你我之间便再无关系,今晚,镜天湖也好,浮空城也罢,均与我无干!”含烟长发无风而动,声音听起来,并无太多情绪,这模样,比之在那镜天湖畔广场之中,楚楚可怜之态,却是截然不同。 苏迈听来,亦觉有些诧异,弄不清这含烟到底在打的什么算盘。 复朝其望去,却见她手中的紫香,此刻亦终于燃到了尽头。 “苏迈,有些不对!” 夜雪原本在一旁冷眼观望,听得这含香之言,亦有些纳闷,但当她望见含烟在那紫香消散之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时,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下意识地运了运气,却发现,全身气息莫名有些停滞。 “怎么了?”苏迈望见夜雪脸色有些不对,急问道。 “我们上当了!”夜雪轻呼一声,随后朝半空望了望,又道:“含烟的香,有问题!” 苏迈一听,忙检视自身,却未有甚感觉。 夜雪见状,又解释道:“你身无修为,反应自会慢一些。” “她如此行事,是何意图?” “不清楚,只怕在场者,皆已中了招!” “你是说,大罗冥王和广流王亦不如外?”苏迈惊呼一身,好在身侧的阴魂们皆在望向半空,倒未引起甚注意。 “她等到这香燃尽才露面,自然应有所图吧!”夜雪应了一声。 苏迈闻言,心下自很是不悦,这含烟看上去柔弱孤苦,甚至被弃于镜天湖畔数百年,本来还觉其情可悯,其状可怜,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太天真了些,这些阴魂虽灵智已不如在世之时,但数百年甚至千年的修炼,却已非寻常人类修士可比。 “她不会,连我们也要除掉吧?”轻呼了一声,苏迈脸色有些难看。 “本来无怨无仇的,犯不上害人,只能怪我们运气太差,自己跳进火坑之中!”夜雪无奈地回了句。 “火坑?”苏迈闻言,突然心中一动。 “有办法!”朝那莲池中间一指,苏迈面有喜色。 看样子,他是想必要之时,躲入那劫火之中。 “只怕没这般容易!”夜雪摇摇头,神情有几分忧虑。 她原本想着,借这含烟之力,出手抢夺金莲,却不引狼入室,这女魂包藏祸心,却将他们二人一起拉了进去。 而此刻,半空中的含烟,声音又传了出来。 “今夜,这一切恩怨,都将了结了!” 夜雪抬头望去,却见她双手如穿花戏蝶般舞动,片刻,突有一阵奇香自山顶四处涌来。 这味道,忽浓忽淡,微甜而有清芳,乍一闻之,极是舒适,再吸入时,却隐隐令人心生怯意,却不知是何物所造。 “弑神香!” 大罗冥王首先认了出来,随后又听得其沉喝道:“你个贱婢,敢暗算我等?” “你不好好呆在镜天湖,却妄想收回这孤山,甚至染指浮空城,有了今日,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含烟眼带厌色地望了他一眼,闷声回了一句,随后,又转向那广流王,冷冷说道:“还有你,今夜便留在此罢!” “哈哈……不自量力!”广流王尚未回话,大罗冥王却抢先笑了出来。 话音一落,那三千烦恼丝复又狂舞而起,朝含烟卷来。 含烟见状,脸上闪过一丝轻蔑,随手往身前一按,却见一具玄黑色的瑶琴凭空而现。 随着她双手轻挥,忽有一阵古怪的琴音随之而起。 按说,当初在那流花渡口,目睹了水轻盈和赢月的旷世绝技,后听那曲道士的一番点评,对琴之一道,苏迈颇也有了些认识,这琴音清亮者,有如高山流水,奔腾激越,而低沉者,复如孤芳夜放,幽独而牵人愁绪,当初琴公子一曲留仙引,令在场众山民陷入癫狂,虽有魔音之故,但其神乎其技,却连水轻盈亦不得不叹服。 而此刻,这古怪琴音,却是如怨如诉,绵绵不绝,浑不似过往所闻之音,甚至,苏迈都在怀疑,是否便是含烟手中之琴所奏。 不过,片刻之后,含烟便向他证实了,这琴音的威力。 只见大罗冥王那铺天盖地的发丝,在琴音响起之后,竟然柔顺得有如闺中女子的长发一般,直直地垂了下来,更古怪的是,那琴音稍有起伏 ,这发丝便随之起舞,看起来,已不像是大罗冥王所有,反倒成了含烟手中之玩物。 “稽方,这弑神香我炼了数百年,为了就是今夜,你以为,就凭你这几根发丝,便能逃得掉么?” 含烟边抚琴,边缓缓说道。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广流王,亦是面露苦色。 苏迈倒未觉有甚,不过身侧的夜雪,却很明显有些不适,而那围在莲池之畔一众阴魂,竟如被召唤一般,朝含烟身侧飞去。 一时间,如百鸟朝凤,聚在那红衣虚影的身后。 这一下,却突然将夜雪和苏迈两人空了出来,那莲池之畔,剩下两个身影孤零零地伫立。 苏迈亦始料未及,先前有众阴魂掩护,倒还不甚担心,此刻,一下子暴躁在众魂之前,他心里自很是不安。 在这大罗冥王和广流王的注视之下,他们想隐瞒只怕也很难。 二人对望了一眼,皆是一脸苦色,不过,对方未出声之前,他们自然不会不打自招。 “呵呵,今夜还真是热闹啊!”大罗冥王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想不到,这孤山之上,竟还会有生人出现,着实稀奇!” “韩尾生,你那浮空城,都死绝了么!”顿了顿,又见其朝广流王喝道。 广流王似乎亦被这琴音弄得甚是难堪,闻言,亦讥笑一声,回了句:“若无你的渡魂舟,这两人,又如何至此?” 含烟身后的一众阴魂,此刻闻言,皆是一阵哗然,谁也未料到,先前这无数魂灵之中,竟然隐藏着两个活人,只是奇怪,为何却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这两人,乃为取这金莲而来,那池中之火,便为轮回劫火!”含烟闻言,亦懒得听他们多费口舌,她这话一出,很明显便听得出来,这两活人,自然和她有关。 “含烟,你为何害我们?”既然行藏已露,苏迈自然再无顾虑,干脆朝半空沉喝了一声。 “这弑神香乃对付魂灵之用,对你们虽有影响,但还不会要命!”含烟淡淡应了声,随后,手中动作却又加快。 身后无数阴魂如获军令一般,径朝广流王和大罗冥王奔去。 大罗冥王对此,自然毫不在意,看都不看一眼,黑丝一挥,却朝苏迈和夜雪袭来。 二人未料他突然发难,等到反应过来时,发丝已近眼前。 夜雪一把拉住苏迈,往后疾退,随后星月剑一挥,星轮顿现,挡在了二人身前。 一片碎芒星星点点,随之洒落,这一招之下,星轮便被击溃,大罗冥王的三千烦恼丝,在吸收了无数阴魂之后,这威力,立时显现了出来。 夜雪心中大骇,心知自己所修之术,对付普通魂灵倒可一试,但面对大罗冥王这类快修成人身的阴魂,却很难凑效,更何况,受这弑神香的影响,夜雪此刻的修为,亦大打折扣。 正犹豫间,那发丝复又射来,苏迈情急之下,黑剑一挑,将那劫火召回,一片红光闪着烈焰,朝那半空卷去。 这三千烦恼丝,乃是大罗冥王修炼多年之物,自然不像那寻常阴魂一般,瞬间被烧个干净,但这火光一触及那发丝,虽未立时发难,却突然有无数火花,如活物一般,顺着那发丝,朝大罗冥王飞去。 fpzw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两败俱伤 大罗冥王未料竟会如此,措不及防之下,猛吹了口气,一团黑雾形如妖兽,随之涌出,朝那发丝扑去。 劫火化成的小团火花,在那黑雾之下,明灭不定,看似柔弱不堪,但却无法被扑灭,依然顺之而上,很快便到了大罗冥王身前。 此刻,大罗冥王亦觉颇有惊诧,无奈之下,身形向上一飘,发丝寸寸而断,而与同时,那含烟的琴音突然一挑,一改先前的幽幽切切,缠绵悱恻,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杀伐之气大盛,而大罗冥王在这琴音之下,身形一滞,那无穷发丝,竟朝自身裹来。 大罗冥王此刻魂气受制,这三千烦恼丝被含烟的琴音挑动,反噬其身,一时间,很是被动,不过,他毕竟是修行有成的魂灵,情急之下,双臂一张,那发丝瞬间复归于常。 如此一来,他这引以为傲的三千烦恼丝,再无可用之处,一身修为,便等同废了一半。 “贱婢,你欲如何?”大罗冥王咆哮一声,断喝道,已近凝实的面容,看去很是难看。 “你囚我数百年,今夜,便还你罢!”含烟头也未抬,冷言道。 “你便是杀了我,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想做这浮空城之主么?”大罗冥王见状,复问道。 “又有何不可!”含烟目露红光,扫了他一眼。 “稽方,这些年你也算未曾刻薄于我,若不反抗,便让你这魂身,消失得体会一些!”顿了顿,含烟复回了一声。 琴音急转,忽高忽低,大罗冥王在这琴音之下,身形开始摇摆不定,看上去,似乎极为痛苦。 苏迈见状,颇有些奇怪,这阴魂并无肉身,却不知痛苦又是甚滋味。 片刻,大罗冥王面容扭曲,挣扎着朝半空喊了一声:“韩尾生,你就站着等死么?” 此刻,广流王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虽说含烟主要对付大罗冥王,但在这弑神香的影响之下,身上魂气已被之琴音挑动得混乱无比,一身修为,却如被禁锢一般,竟无反抗之力。 这一刻,他心中自是痛悔无比,他和大罗冥王争斗半天,没想到,竟有黄雀在后,被含烟暗算。 千年道行一朝丧,或许便是如此罢! 闻得大罗冥王之言,广流王忽觉有几分悲哀,当初处心积虑,将他赶出孤山,本是势不两立,却未料数百年后,竟要联手应敌,想来这造化,终究无常。 “你待怎样?”广流王轻叹一气,回道。 “便是死,也不能便宜了这贱婢!” 大罗冥王恨声回道。 “含烟,你这又何苦呢?”广流王转而望向半空中女子,神情颇有些复杂。 “少废话,若想联手,便一起上罢!”含烟似乎对他积怨已久,此刻闻言,却是大喝了一声。 “你若想要这孤山,还有浮空城,拿去便是!”广流王苦笑一声,复道。 “哼……”含烟对此不以为意,轻哼了一声,琴音又是一转。 广流王见状,摇了摇头,亦不再多言,身形晃了晃,便逐渐转淡,片刻,便化作一片红光。 而与此同时,大罗冥王亦很快隐于一团黑雾之中。 一红一黑, 遥相呼应,几乎在同一时刻,朝含烟袭去。 含烟身形未动,随手向琴身一抚,那身后无数阴魂,忽地飞起,朝前涌去。 这些阴魂已被含烟琴音所控,此刻已形成傀儡,朝着那红黑两团光影,扑上去之后,便是一阵嘶咬,看上去,很是诡异。 不过,这二位拼死一博,自非同小可,这些小小阴魂,亦不过阻挡片刻而已,很快,便已近含烟之身。 含烟对此,浑若未闻,只是琴声却突然急转直下,如靡靡之音,令人闻之泪下。 那团黑气明显顿了顿,似乎像是被甚东西挡住一般,竟无法前行,而红光却猛地一闪,半空中,忽有一只长剑疾闪而至,直朝含烟射来。 这广流王的无魂道颇为神妙,此刻以身化剑,临危一击,自非寻常,含烟亦识得厉害,情急之下,挥琴相挡。 “铮……”地一声,含烟虚影急速晃了晃,那长剑一击即失,却不知去了何处,而那红光亦随之消失。 “韩尾生,你这小人!”大罗冥王的身形复现,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看情形,似乎那广流王借这一击之机,已然逃遁。 含烟稳住身形,手中瑶琴虽尚完好,但看其表情,却似乎并不甚妙。 “你才知道么?”朝大罗冥王望了望,含烟一脸讥讽地道。 “哼……”大罗冥王重重哼一声,此刻,他已是九死一生,亦懒得多言,双臂忽地一伸,全身黑气如焰,呼呼燃起,疾如闪电般朝含烟射了过去。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含烟亦未料到大罗冥王竟不惜以魂气化焰,以求同归于尽,措不及防之下,长袖急挥,一片红影挡在身前,将大部分的魂火扑灭,不过,仍有零星沾在身上,一闪即灭。 底下苏迈和夜雪二人见状,想要援手亦已来不及,见那黑焰被含烟挡住之后,旋即又有无数阴魂一涌而去,将那剩余的黑气吞噬干净,便也放下心来。 “含烟,你可还好?”略怔了怔,苏迈便朝上叫道。 “哈哈……,被稽方的魂气所伤,不死也只剩半条魂了!”先前突然逃遁的广流王,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得意。 “韩尾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得性!”含烟语带讥诮,似乎对这广流王所为,早有所料。 “含烟,如今你已受伤,想要伤我,亦不容易,何不放下宿怨,与我共享这孤山呢!”广流王面带笑意,负手而立。 “你做梦!”含烟呸了一声,随后以手抚梦,清音复起。 不知是琴受损,还是含烟被伤,这琴音听起来,竟有丝丝停滞之感,却不似先前那般如流水春风,浑然天成。 广流王这回却不再藏拙,解决了大罗冥王,如今与含烟也算势均力敌,他自然要轻松得多。 伸手一召,一只红色长剑凭空而现,虚影急闪间,化成一片虹影,朝含烟扫去。 这一招之内,以攻为守,漫天剑气封住了含烟所有退路,广流王一身修为,尽在其中,含烟自然不敢怠慢。 琴身直竖,随着她右手一挥,一阵叮咚直响,半空中如有天雷骤降,轰鸣不止,在场者,无论人魂,皆为其 所震。 苏迈和夜雪闻之,只觉头痛欲裂,极为难受,而广流王身形直往下降,魂身竟然浅淡了许多,看上去,已同寻常阴魂无异。 含烟这一击,亦是蓄势而发,二者以命相博,出手之间再无保留,广流王被弑神香所困,重伤难保,而含烟自己亦被剑光击中,那瑶琴断成数截,魂身亦飘飘忽忽,似乎站立不稳。 这一下,自是两败俱伤之局。 苏迈艰难地晃过劲来,却见原本浮于含烟身后的一众阴魂,在这琴音停歇之后,仿佛重获自由一般,刹时间,竟都朝那莲池之内扑去。 原本苏迈的劫火护住莲动,这阴魂不敢造次,而此刻,一番折腾之后,这莲池反倒空了出来,这群阴魂至此,本就为莲花而来,得此良机,自然一涌而上。 苏迈亦未料到有此一变,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亦朝那莲池扑去。 夜雪紧随其中,闪入其中。 一时间,这莲池之内,虚影纷纷,混乱不堪。 初时,那莲花尚甚为坚韧,不过,这群阴魂,能残留至今,亦有能者,不知如何施为,不到盏茶功夫,便有莲花飘落,惹得无数阴魂大打出手,魂器漫天飞舞,苏迈和夜雪裹在其中,竟狼狈不堪。 此刻不似先前,有那两个魂王坐镇,这些阴魂尚有些顾忌,苏迈的劫火亦可借机立威,眼下他却不敢再贸然出手,劫火一起,自己便成了众矢之的,阴魂们本就无理智可言,界时一致对外,那他和夜雪便真死无葬身之地。 正自焦急不已之时,忽见一道红芒闪了闪,当苏迈再看时,原来不远处的广流王,早已失去了踪影,而含香亦神情落寞,怔在一地,看起来,情况亦是不妙。 拉了拉夜雪,二人退出那莲池,苏迈望着脚下那血一般的水迹,一脸无状。 “怎么办?”沉默片刻,苏迈复问了句。 “没办法,只好如此了!”夜雪伸开手掌,将一颗浅黄色如鸡蛋大小的珠子摊到苏迈面前。 “这是甚东西?”苏迈见状,疑道。 “太阴炼魂珠!”夜雪面色凝重,缓缓应道。 “有何作用?”苏迈急问道。 “专门用来对付魂灵的!”夜雪轻回了句。 “那正好啊,赶紧的!”苏迈闻言一喜,急催道。 “长归临走前,曾提醒我,这东西不要轻用!”夜雪言语中有一丝丝犹豫。 “管他呢,再不用,就来不及了,这些阴魂采得那莲花,肯定会觊觎那金莲,等他们得手,下一刻,便要对付我们了。”苏迈才懒得去关心那长归之事,眼下火烧眉毛,他自然巴不得将这些阴魂杀个干净。 “好吧……”夜雪深吸了一口气,受弑神香影响,她的灵力运转颇为不易,半晌,才见那珠子有所反应。 一团蒙蒙的黄光,自内而外泛出,太阴炼魂珠缓缓自夜雪手中飞出,悬于那莲池之上。 随后,无数蝌蚪般的符纹自珠身浮现,随着那光芒越来越盛,珠身竟然快速旋转起来。 “不可……” 就在那珠子像是承受不住压力,将欲爆开之时,虚空之中,忽有一声呼喝传来。 fpzw 第四百一十三章 驾鸟而归 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射入那太阴炼魂珠之上,将那珠子击得一转,疾向数十丈之外飞去,就在将落未落之时,深黄色的光芒瞬间爆发,虚空中漫天的符纹如潮水般向四周散去,那些场中的阴魂一沾及那符纹便即消散。 一道虚影如电闪过,一把捞起怅然若失的含烟,复又反向而去,堪堪躲过那些随之而来的金黄色符纹。 那莲池之中,有眼尖者,早已发觉不对,很快便朝那山崖边飞去,而避之不及甚至还在抢夺那些莲花者,则没那般幸运,绵如细雨的符纹当头洒下,莲池之内,竟无一幸免,数不清的阴魂们,便这般稀里糊涂地消散于这莲池之中,更有甚者,手中还紧握着好不容易抢到手的莲花。 魂身转瞬即失,徒留那洁白的莲瓣片片飘落,向苏迈和夜雪二人,展示着这荒诞而又有些凄凉的一幕。 “夜雪,这珠子,好生霸道啊!”苏迈望着莲池中的一切,犹有些惊疑不定,待到那莲瓣坠入池水之中,莲池复归于寂时,方瞪大眼睛,望向夜雪,讶然说道。 “是有点!”夜雪亦觉有些不忍,这珠子本是她特意带着,以备脱困之用,却不料在这山顶之上,片刻之间,断送了如许多无辜的魂灵。 “对了,刚才是谁在喊话?”苏迈顿了顿,复又问道。 “没留意,好像有道剑光,将那珠子击飞了!”夜雪回想片刻,却无甚印象。 “莫非,是他?”苏迈略一思量,脑子便有个影子一晃而过。 “应该是了!”夜雪见状,亦很快想到。 这孤山之上,若说尚有未现身者,便只会是那神秘兮兮的长归。 “他既然至此,为何一直不现身?” 苏迈朝四周望了望,却什么也未发现,那饶幸逃脱的阴魂们,皆不知去了何处,此刻,这山顶之上,便只剩得他们二人。 “他虽是魂灵,便心机颇深,他隐于远处,多半便是想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好来捡现成的便宜。”夜雪闻言,回了一句。 “这倒有可能!”苏迈点点头,以这长归先前的所为,如此行事,很符合他的作风。 “不管了,赶紧去取那莲蓬罢!”苏迈往那莲池中望了一眼,见那金光犹在,稍放下心来。 那莫名的血色池水犹在,夜雪不知其是否有甚异样,故而便令苏迈在一旁守候,她身形一闪,便到了那金光之畔。 在远处看时,这莲蓬被金光笼罩,看不真切,此刻夜雪近在咫尺,仔细望去,却见这莲子乃是通体青翠,如碧玉一般,总共不过五颗,沐浴在金光之中,看上去,纯净无比。 而先前望见的礼佛童子,却再未见到。 此刻,四顾无人,自是极好时机,夜雪观望片刻,便伸手朝前抓去,她原本想着,这东西应不容易得手,不过当她灵力灌注掌心,用力一扯,竟然毫不费力,便将其摘了下来。 夜雪有些难以置信,将那莲蓬在手中掂量片刻,见无异样之后,才折返而回。 “这么容易?”苏迈在莲池边望着,亦觉有些奇怪。 “想来应是托了那些阴魂的福,先前这莲池之内,一番抢夺,这池中的禁制只怕被 破了大半,这才便宜了我们。”夜雪想了想,遂回道。 “这倒也是。”苏迈应了声,眼光扫向那莲池时,却见那池中,犹有数朵白莲,正自悄立。 “这些莲花,便留给他们罢!”苏迈面有悲色,复朝夜雪说了句。 “也好!”夜雪虽知这莲花亦非凡物,但想想先前自己之举,便觉有几分愧疚,这莲花,自然得留给那些幸存的阴魂们。 “走罢!”苏迈转过身,便欲离去。 走要抬腿,却听得半空传来一声怪叫。 “不好了,不好了……” 苏迈一听,正是那长庚鸟的声音。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苏迈见其现身,急问道。 “我们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长庚鸟拍了拍翅膀,围着二人飞了一圈,急叫道。 “不见了?”苏迈一惊,随后复问道:“怎么回事啊?” “先前那女魂弹琴之时,我感觉不舒服,便飞远了些,等到回来的时候,再看那山下时,那些莲叶子,都消失了!”长庚回道。 “这有甚奇怪的,你不是会飞么?”夜雪亦觉诧异,不知这鸟儿所指为何。 “我是会飞,可是我不知道飞往何处啊!”长庚鸟首疾点,急叫道。 “你这话,是甚意思?”苏迈面色一沉,忙追问道。 “这千叶木莲所在之处,每百年皆不一样,且是有来无回,只有广流王,才有找到回浮空城的办法!”长庚落于地面,转着身子回道。 “这么说,我们回不去了?”苏迈急叫一声,言语中有几分惊慌,一直以来,他都想着原路返回,若真如这小鸟所言,那岂不是要像它一般,长留此地? “除非,你找到广流王,让他带我们回城!”长庚点了点头,应了声。 “这广流王早不知跑哪去了,又去哪找!”苏迈黯然回了句。 “那倒未必!”夜雪闻言,突然回了句。 “你知道他去了何处?”苏迈转头望向夜雪,疑道。 “自然不知。”夜雪摇摇头,随后道:“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你是说长归?”苏迈见状,眼神一动。 “没错,他突然现身,将那太阴炼魂珠击飞,又救走了含烟,这其中,定有蹊跷。” 夜雪回了句,随后又接道:“而且那含烟心计颇深,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或许她有逃生之法!” “可是,谁又知道,她去了何处呢?”苏迈眼神茫然,颇有些无奈。 “想要找她,又有何难!”夜雪将手中之物晃了晃,一脸笑意。 “你是说,她会回来找这个?”苏迈见状,心中一动,复又道。 “这东西可治神魂之伤,想来对这含烟,亦大有用处,她被大罗冥王的魂气所噬,想要恢复,必得此物才行!” “可是,这东西……我们不能给她啊!”苏迈闻言一急,他们二人历尽生死,来得到此物,若给那含烟换得离此之策,那不等于白跑一趟么? “放心罢,这蓬中有五子,治你那陆姑娘的病,取其半足矣!”夜雪望向苏迈,笑着回道。 苏迈闻言,脸色微红,正欲解释, 却见不远处的崖边,红影一闪,仔细望去,便见含烟突然而现,其身侧,还站着一脸笑意的长归。 “这二人,莫非旧识?”苏迈见状,心下疑道。 “夜雪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想要离开此地,确有一途!”长归缓缓而来,接着又道:“若非我及时出手,差一点,你们便真的回不去了!” “多谢了!”夜雪拱了拱手,对他之言,便颇为认同。 若非长归出手,这含烟有伤在身,定然抵不住那炼魂珠所爆出的符纹,若她烟消云散,便就绝了他们二人回程之途。 “将那莲子给我,我便指点你们离去!”含烟朝夜雪一指,冷冷地道。 “治伤而已,各取其半便好!”长归微微一笑,却向夜雪伸出了手。 夜雪怔了怔,随后还是将那莲蓬递了过去。 长归用手覆在那莲子之上,也未见有甚动作,手掌一翻,便见两颗翠绿的莲子,正悬于手心之上。 “大功告成!”长归转向含烟,将东西递交于她,随后道:“希望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含烟随手接过,面无表情地望了长归一眼,却未回话。 苏迈听去,颇有些疑惑,却不知先前这长归如何和含烟走到了一道。 不过,他也无心管这些,只要能离去便好,这阴魂之间的事,又与他何干! 只是,想到长归先前信守承诺,未夺取他的肉身,却还将那分魂之法留于他身上,想来,多少亦算一份情义。 故而苏迈便定了定神,躬身朝长归道了声谢。 长归随意摆了摆手,笑道:“这分魂法多加习练,日后或能有点用处!” 苏迈忙点头应是。 随后,又见含烟手中有青光一闪,却是一只巴掌大的香炉,随着含烟朝里吹了一气,便有青烟袅袅升起。 “跟着这烟,便可回到那镜天湖畔!”也不待苏迈二人回应,含烟随手一挥,便将这香炉扔了过来,随后,竟转身,大步而去。 “不是说,只有广流王知道回城的路么,这含烟将香炉给了我们,自己又如何离开?”苏迈伸手接过香炉,却是一脸的疑惑。 不过,他自然不信含烟有如此大义,想来,她定有它法,故而微怔了怔,朝长归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 那长庚鸟亦是很机灵,见状便回复原身,将二人驼在身上。 苏迈端着那香炉坐在前头,只见一继青烟,飘荡于那大鸟之前,直往那苍穹深处而去。 有了这青烟指路,一路行来,倒也颇为轻松,不知为何,这回却不是来时之路,行了近一个时辰,那浮空城不见踪迹,甚至连那渡魂舟亦未见着,不过再往前时,那前方忽然一片空蒙,有水光泛起,镜天湖已然在望。 苏迈直觉惊奇,不知含烟这香是如何指引他们回到此处,不过无论如何,能安然回来,便是大幸。 此后,二人飞过镜天湖,便又到了那茫茫大雾之中,不过这回,有这长庚鸟的隐身之能,倒也没费多少力气,没多久,便回到青草湖中。 是夜,明月西沉,大湖浩渺,波光粼粼,二人一鸟,遨游于湖面之上,月光下,如有仙临。 fpzw 第四百一十四章 后山有崖 翌日,当苏迈从睡梦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东山,天已大亮。 经过这惊魂一夜,回到墟里村时,寅卯之交,他只觉疲惫至及,也顾不得通知先生和陆云奚,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这一睡,便是数个时辰,好在修行中人,正常情况下,并不像凡人那般沉睡,这先生的得一庐修于半山之中,平素里甚是静谧,但这清晨却是热闹得很,山间活物众多,鸟鸣猿啼之声不绝于耳,甚至于,苏迈睁开眼时,还隐隐听到长庚那怪鸟的说话之声。 不用说,昨晚发生之事,肯定早经这鸟嘴传了出去。 昨夜,二人到达墟里后,夜雪却突然言说另有事要办,独自御剑而去,甚至于连苏迈多问一句的时间都未留下,只说了句日后若有事寻她,可至乾元城的隆福酒楼。 苏迈当时很是纳闷,据他所知,这墟里村孤悬湖中,并未有甚出处,夜雪又向何处去? 不过夜雪似乎并不愿意谈及这个,便是先前苏迈问她自何处来时,亦是随意搪塞,她的行踪向来神秘,苏迈亦无甚办法。 那长庚鸟困在那孤山之上数百年,本来亦想随着夜雪一道,离开这青草湖,到那外面的世界去,不过它身上魂气甚重,还得依靠苏迈帮忙,故而不得已,只好留了下来,不然以它的修为,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当妖兽给灭了。 苏迈站起身,推开门时,便见那鸟儿围着陆云奚脚下,正四足乱舞,口若悬河,说得兴起。 见他出门,陆云奚忙迎了上来,轻眸浅笑,顾盼生辉,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陆姑娘!”苏迈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虽说他平日里亦起得略晚,但一觉睡到现在,倒很少见。 “这一趟,辛苦你了!”女子望向苏迈,柔声说道。 “还好不辱使命!”苏迈摆摆手,笑着回应。 “听长庚所言,你们昨夜,算是九死一生啊!”陆云奚复道,眼神望去,颇有几分异色,说到你们二字时,声音略高了几分。 “别听这鸟添油加醋的,其实也还好!”苏迈闻之,心中一动,忙接道。 “哦,那就好……”陆云奚微怔了下,眼神有丝丝黯然,不过随后却未说话。 苏迈见状,亦不知该如何解释夜雪之事,沉默片刻,才想起未见到先生,便将那莲蓬取出,递给陆云奚,急道:“先生,去了何处?” “先生知你平安归来,一早便去采药了!”陆云奚回了一句。 “哦……”苏迈应了声,随后又道:“陆姑娘,有了这莲心,你的修为应很快便可恢复了吧?” “修为尽失,等于废人,便是有灵药相辅,丹田重建,亦非朝夕之事!”女子应了声,对此,似乎早有所料。 “那便在先生这静修好了!”苏迈朝四周望了望,随后又道:“这墟里村孤悬世外,先生这得一庐更是清静灵秀,正适合你养伤!” “苏迈,这墟里村,真的没有通往外界之路么?”陆云奚闻言,未及回复,却突然问了句。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苏迈默然片刻,轻叹一气,方回道。 “若是如此,那夜雪又去了何处?”陆云奚似乎犹有些不死心,复问道。 “这事,我真不清楚,我和她其实并不算熟,先过她曾救过我,这回只怕亦是从星罗海流落至此,我们刚好在那湖中遇见,她正好无事,便助了我一程,至于去了何处,我亦不好过问!”苏迈缓了缓,解释了一句。 “哦……”陆云奚颇有些许失落,不知是对夜雪,还是对那出湖之事。 “苏迈,回来了啊!”苏迈正觉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复时,却突然闻得先生之言。 如春风拂过一般,苏迈只觉身心一畅,忙转过身,朝先生迎去。 之后之事,自然顺理成章。 苏迈取得了那莲心,陆云奚之疾便有可解之法,先生既然有此一说,应是心中有数,这治病之事,苏迈亦插不上手,只好听先生安排。 如此一晃,便是月余。 陆云奚在先生的指点和照顾之下,精神好了许多,按她自己所说,原本干涸的丹田,终于有了反应,灵力也在一点点回复之中,不过,这过程自然很是缓慢,却非短时间内可以如愿。 陆云奚自幼修行,习惯了山居的清修生活,对此事倒也看得挺开,每日天未亮,便起床练功,数个周天之后,就到那山后竹林之中练剑,日复一日,风雨不改。 而苏迈却有些耐不住,他身无修为,每日虽也打坐修行,得空时练练那五行劫术,顺便研习下那长归的分魂之法,日子过得颇为闲适。 无聊之时,他便溜下山去,去找那三获玩。 那墟里村离得一庐尚有一段路程,原本苏迈想着,让那长庚鸟驼着自己,不过片刻之事,但先生有言,这村子皆是凡俗中人,不欲苏迈忧乱他们的生活,故而亦不许这鸟儿变身甚至说话,苏迈亦只能独自前往。 不过好在他虽不能御剑而行,但毕竟修行这么些年,脚力尚可,这点路程倒也无甚大碍,故而三天两头,便往山下跑,见到鲁三获的次数,比见陆云奚还多。 老鲁头祖孙俩初时见苏迈从那雾中安然而回,自是又惊又喜,特别是鲁三获,缠着苏迈讲那雾中情形。 苏迈对此,自然早有所料,那些魂灵之事,对于凡俗之人,自是惊世骇俗,苏迈不愿他们心中有甚阴影,故而只说那雾中并无甚妖魔鬼怪,只是藏着有毒的瘴气,人一进入其中,便会中毒而亡,而自己先前有先生所赠之药,故而逃过了一劫,不过也差点丢了性命。 祖孙二人对此,亦是半信半疑,不过苏迈无事,便是最好,之后也不再追问。 此后,苏迈便在山上山下,随意流连,修行倦了,便到村里玩上两日,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那长庚鸟原本想靠苏迈助其除去一身魂气,但苏迈对此毫无把握,生怕一个不慎,便将这鸟儿烧死,故而一直未敢答应,之后那鸟儿求助于先生,先生却笑而不语,只说时机到了,自然便成,却没告诉它,那时机,何时会到。 不过好在它会隐身之术,在山上呆得久了,便飞去那村里村外,甚至大湖之中转上一圈,心情好时,还会抓几条大鱼,到山上改善下伙食。 先生和 陆云奚皆是清修之人,饮食颇为清淡,这烹鱼之事,自是苏迈动手,至于吃嘛,这鸟儿便也很不客气。 如此,又过十来日,苏迈算了算,若在神州世上,此刻,只怕已是寒冬时季,只是不知,这山上,又是否会有冬天? 先生照例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数日不回,不过苏迈对此,早已习惯,先生不在,他便跑到山下游玩,一方面,不想打忧陆云奚清修,另一方面,心下也隐隐怕她再突然提及离开此地之事。 这一日,苏迈正自村中返回,信步在山中行走,离那得一庐尚有半里之遥,便听得那半空之中,传来长庚鸟的叫喊之声。 “苏迈,苏迈,你总算回来了!” “瞧你这毛毛燥燥的样,还不滚出来!”苏迈对它,倒也不客气,仰着头喝了一声。 片刻,便那见鸟儿扑着翅膀,围着苏迈转个不停。 “赶紧下来,转着我头都晕了!”苏迈没好气了叫了声,随后又皱着眉道:“我不是昨日才离开的么,大惊小怪做甚?” “我发现了个地方,很是好玩!”那鸟儿落到地上,仰头说道。 “这山上能有甚好玩的地方,不就是些古树竹林之类的!”苏迈不以为意,漫声应道。 “不是啊,这山后面,有片山崖,上面好像刻着许多小人!”那鸟满眼兴奋,蹦着身子,怪叫道。 “小人?”苏迈闻言,低着头,望了那鸟儿一眼,神情颇为好奇。 “没错,那地方你也去过的,就在那崖边。”长庚鸟点了点头,回了句。 “快带我去看看!”苏迈一听,来了兴致,忙催促那鸟儿起行。 这后山之上,乃先生清修之处,平素极少有村民至此,故而长庚鸟倒也不怕吓到人,一转身,便恢复了真身。 很快,便见它长翅一展,载着苏迈,绕过那得一庐,往后山而去。 墟里村居于岛上,依山面水,青草湖茫茫无边,这后山亦甚是阔大,只不过,离得一庐不到十里之地,便是一片断崖,深不见深,亦不知其宽,崖对岸,云海苍茫,不知何处,村民至此,再无路可行。 苏迈此前亦曾至此,想找找这后山,是否有离岛之路,不过见这千仞断崖,便打消了主意,这地方,想来便是一绝地,以他的修为,想去一探,自不可能,便是陆云奚,若无法恢复先前的修为,亦很难过去。 而此次,长庚鸟所言之处,便是那断崖靠近后山一侧,一条裂缝之中。 说是裂缝,不过相对断崖而言,看上去,长约五十丈,宽却不过十来丈,若站在其内朝上观望,则更像一峡谷。 “你所说的,便是此处?”苏迈站在崖边,指着前方石壁问道。 “就是这!”那鸟儿立于苏迈身侧,看上去,比他还高出不少。 “什么也没有啊?” 苏迈仔细望了望,却见那石壁呈灰黑之色,许是长年风吹日晒,崖壁之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除此之外,却什么也没发现。 “你修为太低了,离得远,看不到有甚奇怪!” 长庚鸟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 fpzw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各有缘法 苏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连这只蠢鸟都敢嫌他修为低,一时间,很是郁闷,丢给它一个白眼,喝了声:“就你修为高,还不带我过去!” 那鸟儿似乎心情颇好,也不在意苏迈的态度,很快便载着他飞了过去。 这方峡谷在这断崖之侧并不少见,便苏迈所知,类似之地就有好几处,平日里偶然至此,亦只是随意看看,这些寸草不生的石头,看上去几乎都是一个模样,苏迈自然无心过多留意。 却不知这鸟儿,怎会突然跑到这来,还意外发现这崖壁之上,刻有小人? 长庚巨翅一展,十来丈的距离,不过瞬间之事,当它悬停在那岩石之侧,直让苏迈看时,半晌却未听到动静,转过头,却发现背上之人,一脸的茫然。 “嗨,你发什么愣啊,看到小人没?” 长庚鸟怪叫一声,对苏迈这神情,很是奇怪。 “没有啊!”苏迈眨了眨眼,双眉凝成了一条直线。 他站在这鸟背上,望了半天,却只见巨石如削,满目皆是层层叠叠的褶皱,哪里有甚小人,甚至连一丝人为刻画的痕迹都未见着。 有一瞬间,苏迈甚至怀疑,这鸟儿可是喝多了,生了幻觉。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打消了这想法,这长庚鸟看去很是清醒,并不像有甚幻视。 “你看不到?”长庚很是奇怪,双眼盯着苏迈,想要确认他是否在故意耍它。 “哪里有甚小人!”苏迈复又一本正经地盯着那岩壁望了望,却依旧如是。 一时间,苏迈有些遑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鸟眼望去,和人不同? 想到这,苏迈突然记起,在那孤山之上,初见这鸟时,它的双眼便有些不一般,黑暗中望去,竟是一红一黑,不过白日里,倒看不出甚异样。 难不成,这所谓的小人,只有这鸟能看出来么? 苏迈默然半晌,那长庚鸟复又催促着,让他仔细看,听这意思,似乎招眼可见。 苏迈复又望了半天,却还是什么没见到。 轻叹了一气,苏迈不由有些沮丧,却不知,眼前这一幕,又是甚情况。 “小鸟儿,这见到的这些小人,是何模样?” 顿了顿,苏迈突然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像是在舞剑!”长庚晃晃脑袋,回了一句。 它虽开了灵智,会吐人言,但毕竟还只是一个灵鸟,想要一眼看出甚端倪来,却是不易。 “舞剑?”苏迈闻言一怔,心中暗想着,莫非这崖壁上,刻着甚剑谱不成? 有此一念,苏迈突然心中一动,忙朝那长庚叫了声。 “快回去,找陆姑娘!” 陆云奚于剑之一道造诣颇深,若真有甚剑谱之类的东西,她肯定一眼便能看出来。 长庚闻言,忙掉转身,长翅一振,便朝那得一庐后山的竹林而去。 竹林如海,碧色深深。 尽管已是深冬,这山林之中,却犹是一片青翠,无数竹叶遮天盖地,将这山林,装点得有如绿茵。 按说这竹林,乃是世间最为寻常之物,无论是灵山 仙境,还是人间荒野,皆随处可见,苏迈在过往,见过无数的竹林,其中亦不乏紫叶斑竹之类的灵物,不过,来到这后山之后,方才发现,这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便是这竹林,亦是其生平所仅见。 过往言及这翠竹,多是外直内虚,世人多以其谓君子,有竹色君子德之说,更有爱竹者,作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叹,可见竹之一物,颇受世人钟爱。 在苏迈的印象之中,竹子多是修长挺拔,亭亭玉立,粗约数尺,而高亦不过十数丈,便是偶有异种,亦很难合抱,但这后山之中的竹林,却很不寻常。 林中之竹,高数十丈,七八人合抱,节长二丈有余,一根根如巨柱般立于林中,那竹叶望去,比蕉叶还大上不少,和印象中的竹林,却是大相径庭。 初到此处时,苏迈亦被这竹子所震憾,立于其中,便觉身之渺小,甚至于有几分压抑,平素里,他亦不喜欢到这地方来。 不过陆云奚相好相反,这竹林之中甚为宽大,又极是清静,正适合她练剑,故而每日里,除了睡觉打坐,偶尔吃点东西外,大部分时间,她便呆在这竹林之内。 由于丹田初愈,她的修为恢复尚不到一成,其实,说起来,比之苏迈好不了多少,不过就算如此,那练剑却未曾有一日耽搁。 此刻,白衣如雪,剑飞似舞,失去修为的陆云奚,身形闪动之间,天渊剑如出水,映照着那绝美的面容,一招一式,缓慢而灵动,看上去,少了几分过往那般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霸气,却多了几许难得一见的柔美。 “陆姑娘……!” 苏迈站在远处观望了片刻,待她剑招已毕,正待收势时,忙叫了一声。 陆云奚转过身,却见苏迈自由远及近,小跑而来,身侧,还跟着那只怪鸟。 “可有甚事?”陆云奚见状,颇有些疑惑,自她至此练功以来,苏迈从未曾到过,甚至于最近这段时日,都极少见到他。 “有件怪事,想请你一道参详下!”及近前来,苏迈止住步子,随后便将那崖上小人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什么也看不到?”陆云奚闻言,亦觉奇怪,这鸟儿可见到的东西,为何苏迈却毫无所觉? “正是如此!”苏迈点点头,满脸苦恼,随后复道:“所以才想到,请你去看个究竟。” “好罢!”陆云奚沉默片刻,方点了点头。 她虽非好事之人,但终日呆在这林中,亦有些许无聊,苏迈所言之事,她倒也有几分好奇,特别是听他提到,那长庚所见的小人,像是在舞剑时,更有些许心动。 听她应允,苏迈自是欣喜,忙招呼那长庚鸟,复又载着二人,一路折返而去。 陆云奚在前,苏迈居后,很快,便到了那山崖石壁之下。 长庚鸟四足挥舞,口中喋喋不休,对着那石壁说了一大通,像是生怕陆云奚不相信一般。 苏迈不甘心,复朝那石壁仔细望了望,只可惜,任是他将眼睛瞪得酸痛,亦是什么也见不着,不过,陆云奚观望片刻,却像是有了一丝发现。 “咦……” 女子轻讶了一声,听上去,颇有几分惊喜。 “陆姑娘,可有发现?” “还真像是有东西!”陆云奚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是甚东西?”苏迈闻言,忙追问道。 “看不真切!”陆云奚脸带疑惑,转头望了苏迈一眼。 “奇怪了!”苏迈闻言,一头雾水。 这长庚鸟说石壁之上,有小人舞剑,而陆云奚亦看到有东西,却不甚真切,为何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名堂来? “你再仔细瞅瞅!”怔了怔,苏迈复又接道。 说话之时,陆云奚早已转过头去,正向着那石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这一眼望去,却是许久未有动静。 陆云奚便这般直直地站在鸟背之上,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苏迈立于其后,以为她正在沉思,亦不敢开口叫她。 脚底下那长庚鸟,本就耐不住性子,先前一心想着让陆云奚赶紧找出那些小人,以证明它未说谎,故而亦是忍住半晌未说话,不料这许久过去,陆云奚和苏迈皆未有何动静,一时间,倒觉有些奇怪。 “陆姑娘,可看出那小人来?”鸟首一回,长庚忍不住朝陆云奚叫道,它虽有修为在身,但载着两个人,长时间悬停着不动,亦也觉稍有些不适。 陆云奚对此,恍若未闻,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苏迈见状,亦觉奇怪,忙又唤了一声,不过,女子依旧没有回应。 心中一惊,苏迈忽觉不好,忙上前去,在陆云奚肩头拍了拍,随后复又大声喊了一句。 陆云奚像是沉睡了一般,在苏迈叫喊数回之后,却突然“嗯……”了一声,眼皮动了动,随后却突然身子一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便如倒栽葱般,从鸟背上跌了下去。 苏迈未料及此,惊叫一声,想要拉她已来不及,好在那长庚鸟反应甚快,两只前爪倏地一伸,将陆云奚紧紧抓住。 随后,也不待苏迈吩咐,奋膀疾飞,不一刻,便回到了那得一庐之内。 凑巧,先生今日亦回来甚早,此刻正在院中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那远处山下一片大湖,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先生,快救命!”长庚鸟刚将陆云奚放下,苏迈便从鸟背上跃了下来,口中大叫道。 “发生甚事?”先生的声音,依旧醇厚和缓,不徐不急。 “陆姑娘她……,好像出事了!”苏迈心中着急,一时间,却不知怎么解释。 “不急,慢慢说!”先生边示意苏迈将陆云奚扶坐于一旁的竹凳之上,边用手探向她的脉搏。 “急气攻心啊!”半晌,先生缓缓说了句。 “可有甚凶险?”苏迈见状,急问道。 “你且将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先生摆摆手,接了句。 苏迈闻言,便将先前之事,详细了复述了一遍,末了,还提了一句,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先生闻言,沉默片刻,随后轻吐一气,说道:“原来如此!” “先生知道这地方?”苏迈见状,心中一动,复问道。 “你们能寻得这地方,亦是缘份,只不过,各人自有缘法,却不能强求!”先生望了苏迈一眼,意味深长。 fpzw 第四百一十六章 先生解惑 “缘法?”苏迈闻言,愣了愣,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绕了绕头,略有些尴尬地回了句:“难不成,我便是那无缘之人?” 先生笑了笑,却未正面回答。 苏迈见状,亦不便追问,只好转而问道:“先生,陆姑娘她……?” “无妨,不过有些心急,牵动旧伤罢了,吃几颗活血通灵之药,静养数日便可!”先生起身,漫声应着。 随后,却又突然朝那长庚鸟望了望,问了句:“你见着的,果真是舞剑么?” “应该是吧!”长庚听其一问,亦有些茫然,想了想,才半带疑问地回道。 那石壁上的小人,自然不像世人手中丹青那般生动,原本长庚鸟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舞剑,但被这先生正儿八经地一问,它反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哦……”先生随意回了句,便转身自顾自地走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苏迈对先生性情倒也有了几分了解,平日里多是早出晚归,说是进山采药,但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反正苏迈在山中游荡,从未见过他,便是偶尔不出门时,亦多是看书品茶,性子很是沉着,有时候,甚至可以呆在那院中,一坐便是数个时辰,不曾说一句话,或者说,先生并不喜欢说话。 苏迈性情跳脱,和先生这温吞吞的个性很不合拍,平日里,他更喜欢到山上去找鲁三获,故而其实二人交流的机会,并不甚多。 此刻,见其起身走开,苏迈亦未再追问,半扶半抱着陆云奚,将她送回了房内。 不久,那长庚鸟便抓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飞了进来。 苏迈身无修为,无法以灵力送服,便取了杯水,给陆云奚喂了下去。 片刻后,便转身轻掩房门,迈步而出。 回到院中,却见先生已在那竹厅之内,身前茶壶,正滚滚冒着热气。 苏迈心中一动,忙躬身走了进去,自顾自在那茶桌前坐了下来。 “可有甚事?”先生缓缓舀了勺水,注入那茶器之中。 “没事,想来先生这,讨杯茶喝!”苏迈笑了笑,接口回道。 “嗯……”先生应了声,随后将茶水注入杯中,给苏迈递了过来。 苏迈应谢,浅缀了一口之后,却是端着杯子,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这茶,有甚问题?”先生见状,笑着问道。 “先生这茶,可是这山中所有?”苏迈突然问了句。 “你觉得呢?”先生反问。 苏迈以杯就唇,复又饮了半杯,随后道:“非也!” 先生神情依旧,复又笑了笑。 “茶味冷冽,犹带一丝花香,想来,定非这山中所种!”苏迈见状,复又道。 “世间之茶,带花香者多不胜数,不足为奇!” “但此花却非寻常!”苏迈放下茶杯,轻摇了摇头。 “哦?”先生抬头,神情有几分意外。 “在苍雩雪山之北,有雪峰高百丈,其上有茶,名冰芽,因其所在之地,有雪莲生焉,故而茶叶之中,亦吸收了部分雪莲之香味,这茶因此才有了这独特之口感!” “不错!”先生点点头,望向苏迈,颇有些赞许。 “我也是机缘巧合,喝过几回, 有了些印象!”苏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 “这茶,确是冰芽!”先生给苏迈续了杯,接口说道。 “这么说,这茶是从雪山而来?”苏迈心中一动,急叫道。 “自然!”先生应了声,对苏迈这表情,颇有些奇怪。 “既是如此,那先生,定有离岛之法?”苏迈复问道。 “离岛之法嘛,自是有的!”先生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随口回了句。 “那过往,为何从未听先生提及?”苏迈有些奇怪。 “你亦未曾问过啊!”先生端起茶杯,复笑了笑。 “这倒也是!”苏迈闻言,顿觉一窘。 自已上山之后,先是忙着救陆云奚,之后亦是三天两头往山下跑,心中只想着这山上前有大湖,后是绝壁,并无出路,故而一直未向这先生请教过此事。 “敢问先生,这离岛之路,位于何处?”顿了顿,苏迈复道。 “以你之修为,知道亦无用处,便是那陆姑娘,若不痊愈,亦无离此可能!”先生难得声音高了少许,这一下,便断了苏迈的念想。 “哦……”苏迈有些无奈,他自己的情况自然很是清楚,眼下看来,想要离开,还非短时间可行。 “可是在这山上呆不住了?”先生见状,复又问道。 “那倒不是!”苏迈闻言,忙回了句。 随后,复又轻叹了一气,接道:“只可惜我体质有异,不能修炼,只怕这一生,亦难登大道,如此蹉跎度日,有些心急罢了!” “修行一事,须随缘而定,却不可强求,你身上这轮回劫火,便是难得之物,好生利用,未必不能有所成,再说你那黑剑,亦非寻常法器,它日若有机缘,或许能有大用。”先生言语敦切,有劝慰之意。 “那剑,我得物无所用,轮回劫火虽是厉害,但我无修为在身,终也是空有宝物!”苏迈黯然回道。 “听陆姑娘说,你体质有异,不能修炼?”先生闻言,复问道。 “我也不清楚!”苏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先前以为是自己体质的问题,后在那轮回血海之中,真真又说可能跟天随子的术法有关,到后来,他也犯了迷糊,弄不清,到底是甚状况。 苏迈对这先生,虽不甚亲近,倒也是尊重有加,见其能医治陆云奚丹田之疾,本就想寻个机会,找其解惑,今日难得先生问起,他自然无所隐瞒,便将自己心中所疑之事,通通说了出来。 先生对此亦觉有些怪异,沉默半晌,却示意苏迈,为他把起脉来。 苏迈见状,自然乐意,这医者问诊,亦有望闻问切之举,把脉自是最为寻常不过。 片刻之后,却见一向云淡风清的先生,很难得地皱了皱眉。 “先生,可看出是甚情况?”苏迈见状,心中一急,忙问道。 “倒也无甚大事!”先生收回手,随口回了一句。 “那就是说,有医治之法?”苏迈闻言,急道。 “无需医治!”先生应了声。 “为何?”苏迈不解。 “你所修之术,非寻常之法,故而会有此困!”先生回道。 “那是何术法?”苏迈闻言,欣喜异常,仿佛这数年来的困惑,马上便要解开一般 “这个,我便不甚清楚了!”先生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 “那,这术法有甚奇怪之处么,为何我丹田无法蓄气?”苏迈不甘放弃,复追问道。 “这世上术法千万,虽有高下之分,但万变不离其宗,修士修气,其源便在丹田,若丹田无法蓄气,自然便无修为可言,不过,你身上所习,却截然相反!” “为何?” “你所习之术,有气散于诸脉之中,经丹田而不止,流百骸而无痕,看上去,像是与天地相通,当有其它灵力进入之时,便被其吸纳,故而你丹田之内,自然空无一物!” “你是我,我身上的灵力,藏于诸脉之中,而不在丹田之内?”苏迈闻言,面露喜色,忙问道。 “或是如此!”先生点点头,倒也不太肯定。 “奇怪的是,你体内另有一股莫名的异气,却不知是甚东西!”先生顿了顿,复又说了句,看起来,似乎先前令他皱眉之事,便在此处。 “这个……” 苏迈闻言,稍怔了怔,不过随后却又坦然回了句:“是混沌之气!” “哦……”先生应了句,神情如常。 苏迈见状,一时亦有些奇怪,为何这先生听到混沌之气,毫无反应? “先生,我这体内之气,可有甚办法归入丹田之内?”少顷,苏迈复又问道。 “为何要归入丹田?”先生微抬起头,问道。 “不入丹田,我便无法修炼,这修为也就无法提升了!”苏迈颇为着急,忙回道。 “修行之道,各有法门,倒不一定非得经丹田而为!”先生缓了缓,随后便应道。 “那先生,可有甚办法助我?”苏迈闻言,不自觉地站起身,急切地朝先生叫道。 “我不知其缘起,自然无法助你,不过依我看,你所修之术,有大造化,日后若能寻得其法,继续深造,不可限量啊!”先生伸手拍拍苏迈的肩膀,微笑着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何处学来,便去何处解罢!”随后,先生示意苏迈落坐,边为其续水,边说道。 “哎……”苏迈叹了叹,看来,最终还是得找到天随子才行,不过今日先生一番话,倒是给了他不少信心,至少他已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体质有异,而是另有原因。 只是他却不知,这灵力修到诸脉之中,又有何用处? “你亦无须担心,机缘来时,自有解法!”先生见状,复安慰了句。 “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啊!”苏迈摇摇头,复叹道道:“我在那神州界上,树敌颇多,能捡得一条性命,已是饶幸,若无法修行,习得一技傍身,只怕此生便只有躲在这岛上的命!” “你若真有心,有空便去那崖壁上看看罢!”沉默片刻,先生突然说道。 “先生是说,那刻有小人的山崖?”苏迈听其话中似乎另有他意,忙接道。 “那地方,原叫悟剑崖!”先生应了一句。 “悟剑?”苏迈心中一喜,看来这小鸟儿所言,倒也不差,不过随后,却又是脸色一黯,喏喏道:“这悟剑崖与我无缘,去了也没用!” “缘之一事,最难究竟,多去几回,或许便有不同!”先生笑了笑,莫测高深。 fpzw 第四百一十七章 自为己师 “多去几回?” 苏迈愣了愣,心道这机缘莫非还能碰运气不成? 先生并未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苏迈沉默片刻,想到一事,复又问道:“先生,这陆姑娘,为何在那崖前会突然吐血晕倒?” “习剑之人,很难不为其所动!”先生似是而非地应了声。 “莫非,陆姑娘亦见到那小人舞剑?”苏迈有些好奇。 “或许吧!”先生不置可否,他亦未问过陆云奚,自然不清楚,她到底见到的是甚。 “先生,这悟剑崖可有甚特别?”苏迈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 “悟剑悟剑,顾名思义,自是领悟剑道!”先生随口回道。 “莫非,这石崖之上,刻有甚高深的剑法么?”苏迈疑道。 “高深与否,不在于术,而在人!”先生喝下手中茶杯,缓缓说道。 见苏迈茫然不解,复又道:“这悟剑崖悟的是剑道,而非剑法!” 苏迈对剑之一道,一窍不通,剑术也好,道也罢,在他眼里,却是一无所知。 “你若有兴趣,有空便多去看看罢!”先生见状,亦不加解释,接口说道。 苏迈点点头,随后想到一事,复道:“先生,这悟剑崖是谁所立,为何会在此处?” “这个便不得而知了!”先生闻言,轻站起身,目光投向院外的远处,随后又缓缓说道:“怕有数千年了吧。” 苏迈见状,亦即起身,心想这地方,只怕先生至此之前,便已存在,他自然亦不清楚。 只是他很是不解,这墟里村孤悬大泽湖中,除了这先生之外,村中渔民皆是俗世凡人,这悟剑崖又为何会出现于此,还有悔仙亭中那块湮没的石碑,其上刻字,亦是颇为古怪。 想起来,这墟里村,只怕并不简单。 不过,对他而言,这些倒也并不重要,他客居于此,亦是无奈之举,只要有机会离开,他自然巴不得即刻起程。 先生负手步出门外,苏迈亦紧随其后。 这一番长谈,是苏迈自至这山居之后,和先生聊得最多的一次,亦算得解了心中之惑。 其后的一段时日,因陆云奚之故,苏迈减少了下山的次数,多数时间,便呆在这山上,偶尔和那长庚鸟去那崖壁之侧,坐而悟剑,不过,任是他如何努力,这悟剑崖或许真和他无缘,每次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过,这在山上呆得久了,和先生的接触倒也多了起来,这得一庐中便只有三人,那长庚鸟虽会说话,便苏迈却嫌它聒噪,而陆云奚尚需静修,每日大多数时候,便是打坐静修,平素难得露面,苏迈亦只是偶尔见她一回。 无奈之下,苏迈只好陪着先生喝茶聊天,甚至于兴趣来时,随他进山摘茶采药,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接触越多,苏迈更觉这先生颇不简单,似乎这天地之间,众生万物,先生皆略知一二,苏迈过往对于修行甚至这仙道的了解有诸多不解之处,在这先生指点之下,倒也豁然开朗,可以说,这木叶道人领苏迈入了门,但这先生,却让他看到了,这修行一道更多的可能。 清风吹不老,山野绿依然。 这孤岛之上,四季如春,苏迈尚未感觉有甚变化,这弹指之间,却又是大半年过去。 陆云奚的伤势算是已然痊愈,不过修为却恢复得甚是缓慢,看起来,亦不到五成,不过,她自伤愈之后,便每日到那悟剑崖对岸静坐,之后便在竹林练剑,踏着晨光而出,待归来时,已是暮色深沉。 这女子自幼修行,心性颇为坚定,虽不知她在这悟剑崖有何收获,但无论晴雨,皆准时出门,从不懈怠。 苏迈在那先生身边久了,这性子倒也沉稳了许多,久而久之,亦可静下心来,修习那五行劫术,这五行流转之道,倒是领悟了不少,只可惜,他身无修为,学得再熟,在他看来,亦不过花架子,打发时间而已。 那最具灵性的轮回劫火,其威力亦随修为而定,苏迈想要修炼,亦无其法。 还有那孤山之上,阴魂长归所传的分魂之术,苏迈闲极时,亦稍有习练,只不过,这术法毕竟乃是魂术,活人修来亦甚有些鸡肋,一时间,苏迈还想不出,有甚特别用处,内心里,只是将其当作一游戏罢了。 不过先生对此术,倒颇为青睐,吩咐苏迈勤加练习,不可小视。 这一日,苏迈练完功,回到房中,休整片刻,却突然瞥见那墙角一侧,正默然躺着他那黑剑,还有那具秦太虚的骷髅。 苏迈信步迈了过去,拾起那长剑,复又朝那骷髅摸了摸,奇怪的是,这剑身之上,满是灰尘,这骷髅却依旧透亮如故,一尘不沾,仿佛便能自我洁净一般。 “可惜了这具骨架,若给了夜雪,说不定还能有点作用!”苏迈站起身,随口叹了一句。 随后,便见其转过身,随手取了块青布,复朝外而去。 那小院之侧,有竹制桌椅,皆取之于那后山龙葱竹林,大者为桌,小者为凳,虽甚简单,亦算是就地取材。 苏迈随意坐在一竹凳之上,对着略有些微斜的日光,反复端详起手中之剑来。 这黑剑自他从孤山回程之后,便被弃于墙角之中,一晃大半年过去。 这墟里村中,皆是凡人,他自不便提剑而行,便是这后山,亦很是清静,人迹罕见,此物在他手中,却无用武之地,加之他不谙剑法,故而平日里,他多修行术法,这剑嘛,便只好独自蒙尘。 此刻,苏迈握之在手,日光下,青黑色的剑身,有丝丝赤色隐现,许是弃置甚久,这一眼看去,还真有些像个烧柴的棍子。 轻拭剑身,苏迈忽觉有几分愧意。 自出山以来,这黑剑便随在身侧,经过无数劫难,却始终未曾遗失,不知是幸运,还是这剑本身自有灵性。 回想片刻,过往种种,一时间涌上心头,自己能活到今天,说到底,还是得了这怪剑之助,当然,他之后被天琅坊追杀,甚至于火烧群雄,亦是拜它所赐,不过无论如何,这一人一剑,却算是生死相依。 如今,山居清净,再无江湖,这来历不明的黑剑,亦沦为寻常,却不知,那剑中的重重杀机,可有重现之日? 站起身,抚剑而叹,苏迈一时感慨万千。 眼前山野重重,再远处大湖浩瀚,放眼望去,湖光山色,人间美景,尽在这世外孤村。 想到自身经历, 一腔悲愤喷涌而出,以手轻击剑身,举剑朝天一指,高唱道: “弹铗而歌兮,伤我流离。 此心难寄兮,无处可依。 仙路茫茫兮,至此而徊。 朝游大湖兮,暮至墟里。 宝剑蒙尘兮,何日得归!” …… 正唱至情深之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傻子舞剑兮,像只呆鹅!” 苏迈猛一抬头,忽朝头顶怒喝了一句:“蠢鸟,你骂谁呢!” 话音刚落,便见那长庚鸟自半空落到了那竹桌之上。 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那鸟儿斜了苏迈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谁接话,谁便是傻子。 苏迈正欲好好教训下这死鸟,黑剑一指,却听得先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吟诗舞剑,兴致不浅啊……” 苏迈转头,便见先生一身青衣,静立如山。 “先生见笑了,一时间,有感而发罢!”苏迈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了一句。 “心有所思,唱出来亦是好事,不然郁结于心,终有忧患!”先生近前两步,望着苏迈手中之剑,复道:“这剑,亦多日未曾见过了!” “苏迈不懂剑术,令其蒙尘,很是羞愧啊!”苏迈苦笑一声,应道。 “宝物认主,既然跟了你,便是缘份,可否借我一观?”先生笑意未改,缓缓问道。 “先生请便!”苏迈忙将那剑递了过去。 这先生平日里煎茶煮药,从未见其使剑,此刻,持之在手,亦只是端详片刻,并未有甚动作。 但不知为何,苏迈却突然感觉,半空中似有剑鸣之声,只是那声音一闪即过,苏迈只当是幻听。 “你这剑,看去颇有些独特啊!”半晌,先生将那黑剑递还苏迈,随口说道。 “这倒是,我亦不知,这东西算不算得上是剑!”苏迈闻言,亦是笑了笑,这烧火棍子般的剑,算来普天之下,只怕亦是独此一份。 “剑之为器,在其神,而不在貌,修行有成,万物皆可为之,更何况,你这剑,看去亦非寻常之物!”先生摆摆手,缓缓回道。 苏迈闻言,想起一事,心中一动,忙接道:“说起来,这剑,确有几分独特!” “有何独特之处?”先生随口问道。 “这剑里面,有股很浓重的杀气,越是凶险之时,杀气越重,甚至于,有时更像是它在使我,却不是我使它。”苏迈面露疑色,应声回道。 “这样啊!”先生眼神稍动了动,却未再说话。 苏迈见状,复又将过往对敌之时,这黑剑的异样,描述了一遍。 “这倒有些稀奇!”先生复朝剑身望了望,轻叹了一气,随后便又归于沉默。 苏迈以为他在想这黑剑之事,便亦未再追问。 许久,先生却突然问了一句: “苏迈,你可想学剑?” “先生愿传我剑术?”苏迈一听,自然欣喜异常。 “不是我教,是你自己教!”先生应了一声。 “我自己教自己?”苏迈伸手反指自身,张大嘴巴,一头雾水,却不知这先生所言何意。 fpzw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临崖悟道 “先生,我不明白!”顿了顿,苏迈满脸疑惑了回了句。 “以身为剑,以剑为人!”先生应了句,语意却很含糊。 “莫非,是让我心随剑走?”苏迈缓了缓,突然福至心田。 “虽不中,亦不远矣!”先生笑了笑,却未明言。 苏迈对他这性格,早已熟知,许多时候,先生均是点到即止,能否领悟却要靠他自己。 “随我来!”片刻,先生复转身,说话间,已朝那院外而去。 苏迈紧随其后,却见他行去的方向,乃是那后山断崖之处。 “莫非,去那悟剑崖么?”苏迈心中暗想,却又不好问话。 平日里,他去那悟剑崖都是找长庚带路,乐得清闲,不过先生似乎更喜欢缓步而行,他亦只好老老实实跟着。 那长庚鸟扑着翅膀,飞在苏迈身侧,叽叽呱呱叫个不停。 苏迈满怀心事,懒得理会它,握着手中之剑,有些忐忑,亦有些期待。 先生之言,于他而言,很是惊奇,且不说自己教自己很让人费解,便是以他眼下这修为,习得剑术,又有何用? 以先生之见识,自不可能做无用之功,他既有此一说,自有他的道理,或许,这悟剑崖便是他苏迈摆脱困境的关键。 没多久,二人便到了那悟剑崖对岸,陆云奚却未见踪迹,想来已到那林中练剑去了。 “这些天来,你在这地方,可有所获?”先生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那崖壁,轻问道。 “没有……!” 苏迈老实地应了一声,尽管他亦不愿说出这俩字,不过事实确是如此。 “把你的剑给我!”先生回了句。 苏迈闻言,忙将黑剑递出。 先生接过,却看也未看,随手朝前一挥,便见黑影一闪而过,再看时,那剑身竟然直挺挺地印在对岸崖壁之中,和周边岩石浑然一体,若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 “先生,这……”苏迈一急,却不知先生此举何意? “自今日起,你便在此观剑,直到将它取回为止!”先生神色如常,望着苏迈,随口说道。 “取回?”苏迈望了望身前,这十数丈人距离,对修士而言,不过一跃之间的事,但在他这,却如天堑,想要取回这剑,怕是不易。 “如何取法?”苏迈想了想,复又问道。 “随你!”先生面露笑意,回了一句。 “这是何意?”苏迈心中一动,暗想若是随我,那说明无论是自己取,还是找人取,只要这剑被取下,便算成功,如此说来,这事倒也不算难办。 “好,我姑且试试!”苏迈点点头,脸上有一丝丝得意。 先生见状,亦未说话,却是转身而去。 有他先前之言,苏迈自无法再随之而回,这黑剑被嵌入崖壁之上,他不取出来,自然亦不放心。 “喂,小鸟儿,带我过去!” 见先生背影远去,苏迈忙招呼长庚。 长庚鸟亦很好奇,闻言忙又变身,载着苏迈飞了过去。 及至那崖壁之前,苏迈仔细望了望,按说这剑身嵌于岩石之中,周边定有许多岩石松动之处,不过眼前所见,却大出他的意料。 黑剑便如生在其中一般,看不出任何人为的痕迹。 苏迈伸手摸了摸,却无下手之处。 “小鸟儿, 把我的剑扒下来!”苏迈犹豫片刻,却朝长庚叫道。 那鸟儿闻言,亦是跃跃欲试,长啼一声,鸟喙疾伸,便朝那剑身啄去。 长庚鸟修为虽不甚高,但变身之后,这一啄之力,倒也非同寻常,不说开山裂石,将一石壁凿个大洞,应是很轻松之事。 不过意外的是,这鸟儿拼命力气,石壁却毫无反应,甚至于连一点凿痕亦未见到。 “苏迈,这石壁有点古怪啊!”长庚鸟声音有些颤抖,听上去,像是先前这一啄,痛得不轻。 “这么硬的石壁,先生随手一挥,便将剑嵌了进去,而且毫无痕迹,不简单啊!”苏迈望向那黑剑,眼里有些倾慕,更有几分惊喜。 “怎么办啊?”长庚鸟有些丧气,复问道。 “去请陆姑娘来看看!”沉默片刻,苏迈方回道。 “好!”长庚应了一声,便欲回转,不过回到对岸时,苏迈却下了鸟背,示意长庚前往,自己坐在这崖边等候。 这先生虽平日里从未显露过修为,甚至入山采药,皆如一普通山民,布衣芒鞋,翻山越岭,这步子,甚至还不如苏迈灵活有力。 但今日这一手,却彻底颠覆苏迈心中所想,这挥剑入石之举,看似不经意,但能做到毫无痕迹,对灵力运用,可算妙到毫厘,苏迈虽修为有限,但这段时间跟着先生问道,见识却涨了不少,让长庚鸟去请陆云奚,一方面是想让她帮忙,更重要的,却是想印证下心中之疑。 先生世外高人人,既然让他在此观剑,自有深意,或许这黑剑嵌于崖中,他真能悟出甚来,亦未可知。 很快,半空中便有动静传来,片刻间,长庚鸟便载着陆云奚落于身侧。 “陆姑娘,麻烦了!”苏迈忙站起来,朝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复朝那石壁指了指。 个中情形,自不用苏迈多言,这多嘴的长庚鸟只怕在路上,便已说得一清二楚,甚至添油加醋。 “这剑,是被先生弄进去的?”陆云奚凝神望了望,脸色亦有几分惊疑。 “没错!”苏迈点点头,随后问道:“以你的修为,可否将之取出来?” “我试试!”陆云奚亦不敢肯定,说话间,身形一闪,便到了对岸。 片刻后,一片青芒自陆云奚身周泛起,随后便见她以手抵剑,猛地一吸。 此刻,陆云奚的修为虽未完全恢复,但亦算颇为了得,这全力施为之下,那黑剑却兀自躺于石壁之内,竟毫无动静。 陆云奚面色一沉,手中天渊剑应声而出,寒光乍起,一闪而没。 不过,任是如此,却只是在那石壁上留下一道浅痕,看上去,亦是无能为力。 返身回到对岸,陆云奚一脸无奈。 “不行么?”苏迈虽亲眼所见,但还是问了一句。 “这黑剑似乎被灵力封在那岩石之内,以我的修为,是取不出来的。”陆云奚点了点头,面色深沉。 “这么说来,先生的修为,只怕不低吧?”苏迈见状,复问了一句,他心中虽如此想,但毕竟不清楚,高到何种程度。 “就凭这一手,只怕我师尊亦做不出来!”陆云奚亦说不清先生修为到底如何,只好侧面应了一声。 苏迈闻言,心下了然,在神州界上,修为比南庭宗的水月大师强的,亦不算多,只是不知,这先生胸罗万象,修为了得,却为何会甘于平淡,隐居于此? 不过,转头一 想,苏迈亦觉先生生性淡泊,许是不喜这世间纷扰,隐于此地,便也算图个清静。 “苏迈,先生令你在此观剑?”片刻,陆云奚突然问道。 “嗯……”苏迈点头应了声,随后又道:“他让我自今日起,便在此观剑,直至将这剑取出为止!” “你取?”陆云奚一惊,讶然道。 她虽未明言,但苏迈亦听得出言下之意。 “连我自己都不信!”苏迈耸耸肩,苦笑着道。 “世事难料啊,这悟剑崖确实很不一般。”陆云奚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句。 “对了,这地方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这些天来,你于此参悟,可有收获?”苏迈对此,早有疑惑,先前一直没机会过问,今日陆云奚突然提到,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这崖上,或许有上古大能所留的某种玄妙功法,能鉴照自身!”陆云奚面带笑意,看上去,似乎在这此地,收获不小。 “鉴照自身?” 苏迈闻言,突然想到先生所言及的自已教自己,心中一动,忙又问道:“这是何意?” “这崖壁之上,确有小人舞剑,不过,看到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陆云奚应声回道。 “看自己舞剑?”苏迈恍然,他不谙剑术,过往对敌,亦是情急之下,挥剑便砍,却从无章法可言,如此说来,他看不到这小人,亦是正常。 “不止如此,更神奇的是,在此观剑,便如有高人在旁指点一般,看自己练剑,其中有甚问题,竟然一望便通!” “这么说来,你的剑术,应是突飞猛进了!”苏迈眼神一亮,欣然问道。 “算是吧,在神州界时,我曾以为自已剑法已算出类拔萃,至此方知天外有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看来,你我流落此地,亦不算坏事!”苏迈闻言,笑着回道,那神情,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所以啊,先生既然安排你在此,这其中另有深意,你可别辜负才是!”陆云奚亦难得笑了笑,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苏迈点头应是,有陆云奚现身说法,他自然更加坚信,这悟剑崖中,定有所得。 二人有一段时间未曾好好说过话,今日难得在此,倒也不急着回去,席地而坐,闲聊甚久,直至天光渐暗,复才返回。 第二日,苏迈天未亮,便起身下去,去到那老鲁头的院子之中,和祖孙二人叮嘱了几句,只说是自己要随先生学药,短时间内不会下山,让他们无需担心,亦不用上山寻他云云。 老鲁头二人闻言,自然替他高兴,这先生在村民看来,可是神仙般的人物,苏迈能随他一道,自是福份,鲁三获虽有些不舍,但亦很开心地将他送到山上,临别时还不忘叮嘱,有空下山来寻他。 之后,苏迈便开始的枯燥而沉闷的观剑悟道,每日早早出门,在那悟剑崖畔静坐。 起初,他坐上一两个时辰,便觉无聊,但见到不远处,陆云奚不动如山时,便又打起精神,强坐下去。 如此,过了十数天后,他方能静下心来坐而悟道,及至数月过去,已能静如磐石,一坐便是一日。 也不知他是否真有所悟,不过这日子却是一天天过去,及至后来,陆云奚到这悟剑崖的次数越来越少,而苏迈却依然是日复一日,晨昏不改,只是那黑剑经风历雨,已然和周边岩石融为一体,却丝毫没有轻动的迹象。 fpzw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人剑一体 寒来暑往,一晃又是一年过去。 苏迈已记不清,自己在这崖边坐了多少时日,只知道后来,陆云奚已不再出现,这断崖之畔,便只剩他一人独自修行,便是那只长庚鸟亦嫌枯燥,早已许多未见出现。 这一年以来,他静坐于这岩畔,脚底岩石亦生了寸许的凹痕,每日盯着那崖壁上的黑剑,时间一久,便是闭着眼睛,那岩上情形亦是清晰可见,甚至于那岩石之上,深深浅浅的水痕,亦了如指常。 再后来,这岩石在他眼中皆已不复存在,睁眼所见,便只有那黑剑,像是浮于虚空之中一般,如此又过了数月,苏迈已不再观剑,每日便静坐于那悟剑崖对岸,闭目冥想。 天地之间,万物皆已遁去,神识之内,便只剩这一人一剑。 及至后来,苏迈脑中经常会浮现出一些古怪的画面,有古战场撕杀的血腥冷酷,亦有修士持剑行天下快意恩仇,甚至于某一次,他竟然见到一个熟悉的场景。 一个不谙剑术的少年,怀着必死之心,持剑横冲而去,一瞬间,竟将对手置于死地。 这一幕,苏迈自然记忆犹新,甚至于永生难忘。 这是他第一次持剑对敌,却无意之下,一剑将姚逆刺死,也正因此事,才有了后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一连串厄运。 有了这一幕,苏迈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脑海之中出现的,便是这黑剑身上过往所发生之事,也意味着,他和这剑,终于有了真正的沟通。 这一刻,确是来之不易,他枯坐数百日,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响应。 明白此理,苏迈更是静心参悟,内心里亦想了解下,这黑剑身上,过往到底发生了甚事。 不过,他之所见,却是极为零碎,时空错乱,很难形成甚线索。 及后来,苏迈隐隐可见,无数身影在他面前飘荡,哀号,却又听不清,所言何事。 这场景见得多了,苏迈倒也不太在意,却尝试着将体内的混沌之气和轮回劫火引入剑身之中,这两样东西乃是他身上最大的隐秘,不过却亦是因这剑而起。 很快,便见一团微弱的火光,飘荡在一片白气之上,初时,只是围着剑光缠绕不止,没多久,便与那剑身之中,隐现的青白之气混作一团,劫火在剑身上燃烧,诡异而空灵。 如此复又过了一段时日,苏迈已能将这混沌之气和那剑身的气息合而为二,他心念一动,剑身便有了反应,仿佛真像那先生所言,以身为剑,以剑为人一般,甚至于有时他更觉得那剑便是自己一般。 直到有一日,天高云淡,崖上风清日暖。 苏迈依旧早早出门,如往常一样,静坐于悟剑崖对岸,微闭双目,与那黑剑神识相通。 没多久,便听得虚空之中似有龙吟之声传来,仿佛有远古异兽脱困而出,与之相应,半空之中,突有雷鸣电闪,风声大作。 异象突生,吓得苏迈以为天有异变,忙睁开眼,一跃而起,而下一刻,便见那崖壁之上,青白二气交相晃动,随后,光影一闪即灭,再看时,那被封许久的黑剑,正静静地斜插在身前的岩石之上。 “这… …!”苏迈见状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先前这动静,竟是这黑剑所引发。 随手将其拔出,青光复起,白气萦绕,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便如老友相见,感慨万千。 “我终于将你取出来了!”苏迈持剑在手,豪兴顿生,忍不住朝天长啸了一声。 为了这一刻,他忍受了多少煎熬,又消磨了多少期待,好在天不负有心人,这剑,终于出来了! “恭喜啊,这剑,如今可算真正属于你了!” 熟悉的声音复又响起,苏迈转身,便见先生正静立不远处,笑意如春风和煦,却不知何时至此。 “多谢先生指点!”苏迈躬身施礼,朗声应道。 先生缓步行来,苏迈只觉有轻风拂面,不期然便将其托起。 “这剑同你有缘,灵识相通,亦是迟早之事!” 先生望向苏迈,眼里有几分赞许。 “还请先生授我剑术!”苏迈见状,想起当初先生所言之事,灵光一动,忙求道。 “也罢……”先生闻言,轻叹了一气,随后复抬头,望向长空,说道:“你这剑,杀意重重,有舍生忘死之势,今日,我便授你一式,其名便为舍生罢!” “舍生一式?” 苏迈闻言,忙急点头,在他看来,先生所授,一式足矣! 随后,便见先生随手一召,一段枯木自远处射来。 持之在手,先生念了一句:“苏迈,你当记住,先死而后生,一剑即出,便是有进无退,若心存怯意,必为剑所噬!” 苏迈持剑立于一侧,闻言忙点头回应,正欲说话,便又听得先生说道:“这舍生一式,我只授一次,能否领悟,便看你造化了!” 苏迈一听,忙正了正身子,全神贯注,盯着先生手中的动作。 先生以木为剑,缓缓使来,看去平平的一招,却似乎包括着无尽的变数,苏迈只感觉,这身周万物,皆在这剑招笼罩之下,大喜之下,情不自禁地亦随之舞了起来。 先生剑出便收,静立一旁,望着苏迈长剑挥舞,却无甚表示,亦不出言指点。 苏迈在这崖畔枯坐一年有余,天天盯着那悟剑崖,虽未悟得剑道,却练就了过人的观察力,这先生一招使出,便像印在苏迈脑海之中一般,每一个动作,皆是清晰可见。 直到这一刻,苏迈方明白先生用心良苦,他让自己在此参悟,除了与这黑剑相通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他学这舍生一式,打下基础。 一招练完,苏迈复又演示了一遍,虽尚有不通之处,但心知一时之间,很难全部领悟,便收剑而立。 顿了顿,转而面身先生,握剑一礼,说道:“先生大恩,苏迈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正欲下拜,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先生已不知去了何处,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长笑,随后,便再无动静。 “先生,果是高人啊!”苏迈复朝那虚空躬身拜了拜,喃喃念道。 …… 自此后,苏迈便每日来这崖边练剑,春去秋来,日复一日,练得痴迷之时,甚至不眠不休,先生担心他过犹不及,便令其 每日适可而至,闲暇之时,便帮先生煎茶采药。 如此,又是一年过去,苏迈的舍生一式,终于已有小成,而陆云奚的修为亦大有长进,比之在那浮屠岛时,大有不同,据她自己所言,所修的《太微玄元真经》应已到了无空之境。 先生对陆云奚的修行天份亦颇为赞赏,闲暇之时,若有所疑时,亦是知无不言,这对于陆云奚而言,自是受害匪浅。 这一日,苏迈随先生入山采药,行至一山峰高处,极目远望,便见那得一庐四野青翠,众山环抱,龙葱竹海顺山而下,郁郁葱葱,将这山中田舍装点得清幽灵秀,看上去,颇有几分超然物外之感。 “先生这得一庐,确是一世外仙居啊!”望了片刻,苏迈突然感叹道。 “这山水灵秀,屋舍俨然,但却非我所有!”先生见状,笑着回道。 “这房舍山田,不是先生所建么?”苏迈疑了句,据他所知,便是那房前屋后,巨树如荫,许多亦是先生所手植。 “房屋为我所建,草木亦我所植,不过却非我所有!”先生接口说道。 “这是为何,莫非此处还另有其主?”苏迈闻言,一头雾水,据他的理解,既是先生所建,自为其所有。 “这主人嘛,便是这天地山河,无边风月!”先生随手往前方一指,徐徐说道。 苏迈闻言,一时有些沉默。 “人生世间,无论寿数几何,终是天地过客,多年过后,难免一堆黄土,惟有山海江湖,才是永生不灭,你我有幸生于其中,不过一时看护而已!”先生静立山巅,目光悠远,这一番话,像是说给苏迈,又像是自我感慨。 “没错,只有这天地山河,才是万物之主!” 苏迈细思半晌,复点头应道,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时间,却又难以言说。 默然片刻,苏迈忽然又问了句:“先生胸有丘壑,博通古今,为何却甘在这山野之中,避世隐居?” 先生并未回复,而是往前走了两步,望向眼前这莽莽丛林,缓缓念了一句:“山间何事,有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苏迈闻言,知先生心性淡泊,志在林野,故亦不再多言。 默然片刻,便又听得先生催他,转过身,二人复即下山而去。 待二人回到那院中之时,却见陆云奚正和那长庚鸟闲聊着。 “陆姑娘,今日怎地有此雅兴,陪这蠢鸟聊天?”苏迈一见,亦些颇为好奇,忙走了过去,笑着问道。 长庚鸟望了他一眼,看上去,很是不悦。 “本是有事寻你,不过你和先生进山去了,便和长庚玩了会!”陆云奚边和先生打了招呼,边应了声。 “哦,有何事?”苏迈闻言,忙问道。 “今夜子时,悟剑崖见!”陆云奚却未明言,随口说了句,随又转身,入屋而去。 苏迈见状,亦也不再追问,想来陆云奚定有甚事相商,却不方便在此明言。 此刻,天尚未晚,离那子时,尚有数个时辰,苏迈左右无事可做,想着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未曾下山,便转身出门,寻那鲁三获去了。 fpzw 第四百二十章 月下之约 待归来时,已是月上梢头,这后山之上,虫鸣鸟语,蛙声阵阵,听上去,便像是俗世夏夜。 这孤岛之上,不辨春秋,在这呆了许久,苏迈亦已弄不清今夕何昔,听这蛙声一片,想来,应是盛夏光景。 复抬头望了望,深蓝色的天幕之下,明月如轮,照在这山间小道之上,深幽静谧。 在得一庐中数年,苏迈似乎有些习惯这山居生活,那神州界上的种种,在他印象之中,却已有些淡了。 若非还身负着老和尚的舍利还有那轮回血海中对真真承诺的西荒之行,苏迈内心里,还真有几分期望,便在这山中隐居下去。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陆云奚如今已然伤愈,甚至修为大进,她身负师门和家族重望,自不可能便这般隐姓埋名,度此余生。 今夜之约,苏迈想来想去,只怕多半为此。 这离岛之事,苏迈当初便和先生提过,听其言下之意,想要离开此地,另有路可去,不过却需等到陆云奚修为恢复才行,按说一年前,陆云奚便可伤愈,但她醉心练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加之苏迈亦忙着修练,便也未太在意。 如今修行有成,再呆在得一庐中已无甚意义,故而,这离岛之事,便自然得提上日程。 苏迈一路缓步而行,心下颇有几分踌躇,不知该如何向陆云奚提及这事,这一段,不过十来里的路,愣是被他走了近一个时辰。 待到那悟剑崖里,远远望去,便见陆云奚独坐于崖畔,不知为何,此刻却是一副渔家少女的打扮。 背影望去,俏丽可人,月光洒下,颇有几分惹人怜爱,和她过往那不沾尘俗的仙气,很是不同。 苏迈亦觉有些奇怪,却不知,陆云奚此举,又是何意。 “陆姑娘……!”快步行了过去,苏迈远远便叫了一声。 陆云奚转身,朝其一笑,口中道:“苏迈,过来坐!” 苏迈见此模样,还真有几分渔家姑娘的娇憨与天真,一时间,亦是愣了愣。 “过来啊!”陆云奚见状,忙又招呼道。 苏迈应了声,随后便在陆云奚身侧,坐了下来。 “苏迈,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半晌,陆云奚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月光,痴痴地说了句。 苏迈怔了怔,望向眼前女子,眼神中有几分疑惑。 他所认识的陆云奚,是那个惊才绝艳的仙门天才,亦是名满天下的第一仙子,平日里寡言少语,生人勿近,虽和苏迈相熟,但却从未见过,她有此女儿之态。 “这山中月色,确是世所独有!”因不解其意,苏迈只好接道。 “你知道吗,我从未像今夜这般看过月亮!”陆云奚突然转过身,朝苏迈说道。 “这月亮,天下皆望之,南庭仙山的月色,应也很美吧?”苏迈应了声,在他看来,这月在中天,大抵都差不离。 “南庭山的月色,阴冷清寒,看多了,越发孤独……”陆云奚轻吐了一气,幽幽叹道。 “不知为何,坐在这儿,反而觉得心安,甚至这月光,也有了几分温暖!”陆云奚微仰着头,双手支于身后,反按着地面,复说道。 苏迈闻言,想到陆云奚身世,不觉颇有几分怜惜,亦叹了一声,随口道:“世人碌碌于风尘,修士汲汲于仙道,其实,在这山野之中, 做个凡人,又何尝不是乐事!” “是啊……!”陆云奚轻接了一声,听上去亦颇有些向往。 “陆姑娘,若无世事牵绊,你……愿意呆在此处么?”苏迈心中一动,突然神差鬼遣地问了句。 “或许罢……!”陆云奚闻言,沉默片刻,缓缓回了句,言语中听去,却似有诸多无奈。 苏迈暗自叹息,顿了顿,复轻道:“陆姑娘天纵英才,名满神州,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确实不该呆在这世外孤村,蹉跎度日。” “苏迈,其实我……” 不知为何,陆云奚闻言,突然幽幽地叹一声,转过身,望了望苏迈,欲言又止。 苏迈见状,心中亦隐有些许期待,不过转瞬之间,却又见她抬头望天,终是避了开去。 那一刹那,苏迈分明望见,女子的双眸,隐隐有丝丝水气。 “陆姑娘,我……”默然半晌,苏迈突然身子动了动,鼓起勇气,想要说些什么。 不料,话音刚起,却被陆云奚岔了开去。 “苏迈,你看我像个渔家女子么?” 苏迈怔了怔,暗自苦笑,只好接道:“这装扮自然是像的,只不过……” “不过甚?” “渔家女子,又怎会有姑娘这般冰雪之姿,出尘之气!” “苏迈,我美么?” “自然,姑娘乃是天下第一仙子,这神州界上,若姑娘称为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 “比那夜雪姑娘,又如何?”陆云奚倏然转身,望向苏迈。 苏迈未料她突然有此一问,脸色动了动,随后亦只好老实地回了句:“夜雪略有不如!” 陆云奚灿然一笑,月色下,苏迈只觉风姿绝世,眉眼如画,一时间万种风情,却又难以言说。 怔在一地,竟直愣了半晌。 陆云奚见状,复又朝自身望了望,浅笑道:“其实吧,这渔家女子,也未尝不好!” 苏迈闻言,不知其意,只好笑着回应。 “苏迈,你知道那颗星星,是甚名字么?”陆云奚一手撑地,一手指着那遥远天际,复问道。 苏迈抬头一望,只见天穹之中,众星寥落,却不知她所指的,是哪一颗。 不过,他对这星象素无研究,便是见到,亦不识得,只好摇了摇头,言说不知。 “这星儿,名叫始影,传说月夜对其乞求,可得美貌!”陆云奚面露笑意,徐徐应道。 “这民间戏言,当不得真,再说陆姑娘亦无此求啊!”苏迈回了一句。 “世间女子,多求貌美,却不知,这一身美貌,亦是负累!”陆云奚闻言,却是莫名一叹。 苏迈不知该如何接话,正犹豫间,忽又听得陆云奚问道:“苏迈,你我相识,有多长时日了?” 苏迈一听,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回想片刻,随后缓缓回道:“当年我流落荒野,在翠云山初见,想来至今,有七年了吧!” “日子,过得甚快啊!” 陆云奚叹了一声,仰头望了望天,接道:“这世事便如流云,倏忽来去,聚散匆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在何处,遇见什么人!” 苏迈亦朝夜空望了望,笑着回道:“是啊,若回到当初,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想,会有一日,能和陆姑娘你一道登崖赏月!” “苏迈,你我一路行来, 亦算同生共死,这以后呼我名罢,这陆姑娘三字便别再提了!”陆云奚稍顿了顿,随口说道。 一直以来,苏迈对陆云奚均是以礼相待,虽未如花相容般称呼陆仙子,但“姑娘”二字,却未曾改变过。自他出山以来,识得女子亦不在少数,近者如夜雪、陆欣、清茶,稍远些便如离小小、水轻盈等,这称呼之上,他皆颇为随意,并不觉有甚特别,但不知为何,面对陆云奚,却始终有几分拘谨,若非今日她自己提出,苏迈断不敢直呼其名。 “云奚……!”苏迈如梦呓般轻念了句,兴奋之情却是溢于言表,眼神望去,颇有几分痴迷。 “嗯,你怎么了?”陆云奚应了一声,转头望见苏迈一副呆头鹅般的痴傻模样,忙问道。 “哦,没甚!” 苏迈面色一红,忙晃了晃脑袋,轻应了一句。 随后缓了缓,复道:“云奚,你今夜找我,可有甚事?” “你,不知道么?”陆云奚反问了一句。 “你,可是打算离开此地?”苏迈朝其望了望,复有些恍然,陆云奚今夜做此打扮,只怕便是对这数年隐世生活最后的留念,离此之后,她便又回到当初那孤高清冷的陆仙子,这身衣服,想来是再也没机会穿了。 “我已和先生谈过,他教了我离岛之法!”陆云奚点了点头,见苏迈神情有些暗淡,复又问道:“你不想回去么?” “也不是!”苏迈复抬头,仰望夜空,应了一声。 彼时,恰明月当头,山野空寂,人间静好。 “生而为人,多身不由己,你我各有其道,终是不属于这儿的!”叹了一气,苏迈复又接道。 陆云奚闻言,亦是面色黯了黯。 “云奚,若离开此处,你要回南庭山么?”苏迈突然问道。 “嗯!”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复问道:“你呢?” “我?” 苏迈摇头,苦笑一声,着道:“我亦不知该去往何处!” “不如,你随我回南庭山罢!”沉默片刻,陆云奚突然说道。 数年前,在乾元城中,苏迈为蔺归元所通缉,成为全城公敌,后在浮屠岛上,虽躲得一时,但亦是危机重重,如今一晃三年有余,却不知再回时,又是如何? 在陆云奚看来,以苏迈的修为,便算是凭着这舍生一式和轮回劫火,若真面对乾元城诸多高手,亦很难全身而退,故而若随她回南庭山,倒不失为可行之策。 不过,苏迈显然并不做此想。 “算了,该来的,多会来,我总不能在南庭山上躲一辈子!”苏迈身体后仰,以手为枕,朝地上一躺,缓缓回道。 “哎……”陆云奚亦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好暗叹了一气。 “我原本打算先去乾元城找无用,然后向西而行,将禅师的舍利送回无定寺!” 片刻之后,复又听苏迈说道。 “也好,远离这是非之地,多少要安全些!”陆云奚转过身,一手支地,望向地上的苏迈,点了点头。 “你呢,回山之后,又有何打算?”苏迈复问道。 “我亦不知,听天由命罢!”陆云奚随口接了一句,苏迈只感觉她话里有话,似乎颇有几分无奈,但又不好细问。 “日后,若能留得命在,我去南庭山寻你!”苏迈突然歪了歪头,朝她一笑。 fpzw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别有洞天 既然决定离开,二人便不再耽搁。 次日一早,苏迈便下去向老鲁头祖孙辞行,由于这离岛之事过于隐密,若传出去,对这墟里村民影响甚大,故而苏迈借口随先生学艺,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并叮嘱鲁三获好好照顾老鲁头,日后有机会,自会下出来找他。 老鲁头久惯风霜之人,观其言便知其意,自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不过苏迈二人本就不属于此中,离去亦是早晚之事,因不希望鲁三获对外面世界有过多想法,亦未再提什么,只说了些让苏迈好好照顾陆姑娘,多保重之类的话。 鲁三获心性单纯,自然听不出话外之意,还嚷着要随苏迈一道上山,向先生学艺,不过在被老鲁头呵斥了几句之后,便也作罢,苏迈不想他有过多想法,便很快告辞而去,鲁三获送至后山,便被苏迈劝住。 二人年岁相仿,相识数年已算情同兄弟,此回苏迈前来,鲁三获心里,多少会有些奇怪,不过苏迈既然这么说,自有道理,他也懒得多想,反正苏迈学完之后,便可下山,倒也不急。 只是,世事难测,这仓促一别,再见面时,却不知多少年后。 苏迈心中亦有几分不舍,不过想着鲁三获在这渔村之中,过着平凡日子,未尝不是好事,很快心里倒也释然,背过身,朝后挥了挥手,便大步上山而去,待到小道尽头时,略一回首,却见那渔家少年,犹自站在道口,怅然若失。 苏迈微顿了顿,随后便咬咬牙,一阵小跑,很快便没了踪影。 得一庐中。 先生早早泡好清茶,边和陆云奚闲聊着,边等着苏迈归来。 见其匆匆而至,便笑着招呼他随意就坐。 “二位,我从不饮酒,今日便以茶代之,聊为饯行!” 片刻,先生站起身,双手端茶,缓缓说道。 苏迈二人亦即起向,谢过先生。 “这茶名兰雪,乃是这墟里后山所长,虽不如神州名茶,但好在秋风轻岚,入口即空,却也颇有些云雾之气,你们饮喝过之后,便即离去罢!” 先生抬手一饮而尽,随后便道。 苏迈随之而饮,喝罢便朝后退了退,向先生深鞠了一躬,口中道:“先生教导之情,苏迈铭刻于心,此去之后,不知何日再见,还望先生多多保重!” 先生这回,倒未再回避,微笑着受了一礼,随后正色道:“你我相遇于此,亦是缘份,若这机缘未尽,自有相见之日,你这一去,只怕颇多坎坷,日后若是倦了,可随时回来!” 陆云奚闻言,亦有几分动容,亦即朝先生施礼道别。 “先生,苏迈有一不情之请!”苏迈站起身,却突然问了句。 “说罢!”先生随口应了句。 “苏迈入山数年,却一直未知先生名讳。”苏迈顿了顿,回了一句。 “这墟里村的山民,多呼我为先生,这名号嘛,便也不甚重要,你若想知,便呼我重明罢!”先生默然片刻,遂回道。 “多谢先生赠茶,就此别过!”苏迈闻言,忙又拱手施礼,朗声说道。 陆云奚亦朝先生一礼,一声道别。 先生点点头,便转身向外。 三人抬步便到小院之中。 苏迈二人至此之时,身无长物,故而此刻离去,亦无甚可带。 那些重要之物,已被苏迈好生收妥,贴身藏好,还有几件渔家短装,随手收于一青布包裹之中,挂在那黑剑上头,而后背,却背着一黑布遮掩着的物什,正是那秦太虚的奇怪骨架。 陆云奚亦是轻装简行,此刻她一袭白衣,除了一人一剑,再无他物,却不知为何,亦提了个小包裹。 先生将二人送到院门,那长庚鸟早已在一旁等待,眼神中,颇有几分兴奋。 这鸟儿流落孤山数百年,却不知自己自何处来,在这后山之上,呆了数年,苏迈和陆云奚皆是所获,而它却毫无长进,甚至于,那一身魂气皆未去除。 入山之时,先生曾说时机成熟,自然便好,不想这一耽搁,便是许久。 此刻,苏迈和陆云奚欲离开此地,它自然要一路随行,在它看来,苏迈口中灵气充盈,物产丰饶的神州,自是比这孤岛之上好得太多。 二人一鸟很快便即起行,先生负手而立,目送那黑影消失于天际之中,神色望去,颇有些复杂。 这长庚鸟来去如风,长翅一展,没多久,便到了那断崖之畔。 眼前云海飘渺,苍茫一片,长庚鸟立于崖畔,将二人放了下来。 “云奚,这断崖该如何过去?”苏迈望了片刻,开口问道。 他心想着,陆云奚既知离岛之途,自然会有渡崖之策。 那长庚鸟对此很不在乎,本想着振翅而出,直飞进去,但却被陆云奚叫了下来。 此刻,这鸟儿亦是满眼不解,盯着身边的女子。 “那云海之中,有一道强大的禁制,看上去平静无比,但若闯入其中,便会灵力紊乱,雷电交加,断无生路!”陆云奚望远处望了望,那云海涛涛,如白雪层积,无边无际。 “啊……”长庚鸟怪叫一声,颇有几分后怕,幸好过往它未一时兴起,冲入那云海之内,不然,它这小命只怕早就不在了。 “那要如何离开呢?”苏迈想想,复又问道,若无法飞渡,那便只有崖底一途,只是这深崖千仞,想要下去,却不容易。 “爬下去!”陆云奚应了一声,随后朝下望了望。 “从这?”苏迈亦下意识地朝脚底望去,这深不见底的崖下,若说御剑而下或是让长庚鸟飞下去,倒还可一试,但要爬下去,又得爬到什么时候,再说这崖上看去,很是光滑,又如何落脚? “据先生所言,这崖壁上刻有符阵,只要有灵力流转,阵法便会启动,若我们直飞下去,极可能被困在半空,上下不得!” “有这等事?”苏迈闻言乍舌,望着那断崖之下空荡荡的一片,心想着,若被困于半空,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那情形,便离死不远了。 “若爬下去,便会没事么?”一旁的长庚鸟亦心有余悸,弱弱地问道。 “先生并未明言,只说想要离岛,便唯此一途!”陆云奚亦神色深沉,不过对先生之言,却是深信不疑。 “那先生自己,亦是爬下去的么 ?”长庚鸟复问了一句。 “先生是何许人,自不可能爬!”苏迈应了一声,重明先生风姿隽爽,风雅超然,怎么可能行这攀崖之举。 “先生应有破阵之法,以他的修为,自会比我们容易得多。”陆云奚亦应了一声。 “爬么?”望了苏迈一眼,陆云奚复问道。 “自然!”苏迈紧了紧身上的布带,复又将那黑剑往腰间一插,接口回道。 “好……”陆云奚应了句,随后便准备行动。 “且慢!”苏迈忙一抬手,挡了挡,见陆云奚一脸疑惑地望向自己,复又道:“我先下去!” “为何?”陆云奚有些不解,按说,她修为更高,自然是她去才合适,若有危险,亦有应变之力。 “既然这崖上刻有符阵,能感应灵力,那说明此地多半是用来防范修士,你若下去,很容易显露修为,我身无灵力,下去反而更加合适。”苏迈回了句,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陆云奚默然片刻,亦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却将那烟霞紫绫取了出来,一头握在自己手中,而另一头,却交给了苏迈。 如此一来,便是有甚意外,她亦可及时缓手。 苏迈接过,在手中缠了几圈,便蹲下身子,在崖边观察了片刻,很快便双手扶在那岩石之上,抬脚往下探去。 这岩壁顶端,并不似看去那般险峻,苏迈稍加摸索,便找到落脚之处,不过当下到数丈之时,却再无立足之地。 稳了稳身子,苏迈复朝四周望去,只见左右皆是绝壁如削,竟然无一路可行。 “先生既令我们攀爬而下,自然有他的道理,断不可能让我们来送死!” 想了想,苏迈隐隐感觉,这岩壁之上,一定另有出路。 只不过,这一眼望去,却未有任何斧凿的痕迹,看不出有何异样。 顿了顿,苏迈突然将那黑剑取出,运尽力气,朝石壁上敲去。 “嗡……”地一声,剑身所至,如中金石,苏迈只觉手臂发麻,不过瞬间之后,却又发觉不对。 这石壁之上,听上去声音略有些沉闷,却不像寻常岩石那般脆响。 复又敲了数下,苏迈越觉奇怪,这石壁之内,似乎像是空的。 “云奚,有古怪!” 苏迈抬头朝上叫了一声。 “发生甚事?”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这石壁之内,像是空的!”苏迈忙回道。 “空的?”陆云奚亦觉不可思议,这深崖巨岩,看去坚硬无比,又怎可能会是空的? 想了想,陆云奚亦翻身而下,沿着苏迈所行之道,很快便攀了下去。 而此刻,在那不到丈余的石壁之内,又是另一番景像。 这是一间阔大而奇伟的石室,无数明珠嵌于石壁之上,将洞内将得通明。 而在那洞底,竟有一排排房屋依石壁而建,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倒也算颇为壮观,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更奇的是,那重重屋宇之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于小桥流水,奇花异卉亦随处可见。 fpzw 第四百二十二章 崖下沼泽 此刻,那石洞之上,距洞底约三丈左右之处,有一斜伸而出的平台,台上打理得甚为平坦,有一角小亭,丈许方圆,一方石桌置于其中。 亭中二人,相对而坐,谈话间,耳边正响起阵阵的敲击之声。 “便这般放他们走么?”其中一老者微皱着眉,朝身前的一中年男子问道。 “不然呢?”男子神情平淡,反问道。 “纵虎归山,终成大患啊!”老者面露忧色,叹了一句。 “这天下,终是年轻人的,南庭宗有此奇才,亦算这神州之幸!”男子应道。 “怕只怕,日后徒增烦恼啊!”老者犹自有些不放心,复又接道。 “这天下,可不止神州一地,仙道断绝,你便是扫尽八荒,又有何用,世事难料啊,又哪里有长久之敌!”男子回了句,似乎对老者之言,并不甚在意。 “这少年呢,你怎么看?”老者闻言,摇了摇头,亦不再纠结,转而问道。 “祸兮,福之所伏,这孩子罪于乾元城,此回出山,自是凶多吉少,不过,看面相倒也非短命之人!”男子面露感慨,眼神中复有几分悲悯。 “当年在那浮屠岛上,他无故失踪,之后一场巨变,神州正道损失颇大,不过似乎那铁剑门和天琅坊一直都未放弃寻访,他这点修为,便是出去也只是到处奔逃的命!”老者亦接了句。 “多历磨难,亦非坏事啊!”男子突然笑了笑。 “好罢,那就送他们离去!”老者闻言,随即起身,长袖一挥,一道青光打入那洞壁之上,随后,便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荡起了一道道水样的波纹。 而与此同时,那石壁之外亦随之发生变化。 站在那其上的苏迈和陆云奚二人正以剑敲石,忽见崖壁上光幕一闪,那岩石一片扭动,变戏法般伸出一条条石块,交错着直往下延伸而去,彼此之间相隔不到一丈。 “云奚,这怎么回事?”苏迈见状,面露喜色,但一时间却又有些不可置信。 “难不成,是我们无意间,将这石壁上的机关打开了么?”陆云奚亦有些疑惑,望向脚下的石阶,一脸错愕。 “应该是的!”苏迈应了一声,随后又道:“先生之前,有提过这石阶之事么?” “没有,他只说自这崖壁爬下去,至于如何下,却未细说!”陆云奚应了句,随后复道:“此处已无路可走,若不能使用灵力,便无可能再往下,唯一可能,便是这些石阶了。” “只怕先生早已知晓,故命我们下来,这些石阶,应是可行之路,我去看看!”苏迈复将那黑剑收起,握紧那烟霞紫绫,便试探着,向脚下第一级石阶跃了过去。 这突然而现的石块,看上去颇有些单薄,不过苏迈踩上去之后,倒也无甚意外发生,看上去,亦是有惊无险。 用力踩了踩,确定其踏实可靠之后,苏迈复又向下一阶跃去,随后便招呼陆云奚如法随行。 那长庚鸟不知是否亦有些惧怕那符阵, 此刻紧跟着陆云奚,也不敢飞在半空,却是四脚着地,小心地跃了过去。 这石块间隔不到一丈,对寻常世人而言,或许颇有些困难,苏迈二人虽不敢使用灵力,但毕竟修行多年,这身形却很是轻盈,故而一路而下,倒也未生出甚意外。 如此越级而下,苏迈粗略数了数,近半个时辰过去,二人已跳过逾百级石阶,而崖底之下,却依然看不到头。 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也不知是云是雾,头顶脚下,竟是同一光景。 “云奚,先生可曾提过,这断崖到底有多深?”苏迈立于一条石之上,斜倚在那崖壁上,歇息片刻,突然问道。 “未曾!”陆云奚回了句,随后又四处望了望,亦觉有些奇怪,二人此刻便如在半空中一般,随着不断下攀,那来时之路却早已不见,那些诡异的石块,亦消失于山壁之中。 除了不断向下而行,却是再无路可退。 “奇怪了!”苏迈亦抬眼朝头顶望了望,眉头紧锁,眼神有几分疑惑。 “有何奇怪?”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我总感觉这些石块,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苏迈回了句。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陆云奚闻言,面色一变,语气中很是惊讶。 “若按先生所言,这崖壁之上的符阵很是厉害,并叮嘱我们不可使用灵力,那自是非同小可,我怎么也不信,凭我们随意在那石壁上凿几下,便能将这石梯打开,除非,有人故意放我们离去!”苏迈略一思索,随后便道。 “这么说,也有此可能,不过这岛上除了墟里的村民,便只有先生一位修士,我们在这岛上数年,亦未发现有外人出现,若真有人操控,那又是谁呢,自不可能是先生所为!”陆云奚接道。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若说真有别人隐于此处,以先生之修为,不可能一无所觉!”苏迈复回了一句。 以他所知,,若真有人在此布阵设防,想要瞒过先生,几乎不太可能,况且这么大动作,绝非一时之功。 除非,先生亦清楚此事! “莫非,先生有甚事,瞒着我们?”陆云奚望了苏迈一眼,面有疑色。 苏迈沉默片刻,看神情,极不愿相信会有如此。 先生在他眼中,乃是风光霁月的隐世高人,这三年多来,对他恩深情重,可谓亦师亦友,他自然不信,先生会在他们背后,做些甚事。 “不管这背后是否真有人操控,只要我们安然离去,此间之事,便再无干系,反正也不会再回来,随他去吧!”沉默片刻,苏迈突然说道。 陆云奚点点头,她虽心中有疑,但眼下有更重要之事,只要能离开此地,别的,她也懒得去关心。 片刻,二人便复起行。 如此又向下行了数十丈,前方依旧看不到有甚异样,不过,当苏迈再欲往前跃去时,却觉手中的紫绫一紧,却是陆云奚将他拉住。 “怎么了?”苏迈忙转过向,朝身后问道。 “你可闻到有甚味道?” 陆云奚鼻翼微动,随后说道。 “味道?”苏迈先前并未有何感觉,闻言忙闭上眼,深吸了一气。 “好像……有股臭味!”少顷,便听其说道。 “嗯,像是腐臭!”陆云奚点头应了句,顿了顿,复道:“看来,这崖底快到了!” “没错,有气味飘来,说明这底下有东西!”苏迈应了声,面有喜色。 “快到崖底,这崖壁上的符阵就不再起作用,待我先去探探!”陆云奚接道。 也未等苏迈回应,便见她身形一闪,举步之间,复向下落去。 脚尖在那石块之上借力一点,兔起鹘落,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那长庚鸟似乎很好热闹,见状,亦跳跃着,如飞而去。 留下苏迈一脸惊讶,想要追上去,却又无此身法,只好望着手中飘荡的烟霞紫绫,苦笑不已。 犹豫片刻,苏迈亦只好独自跃行,小心翼翼地向下而去。 约过了不到一刻,便见崖底白影晃动,很快,陆云奚便折返了回来。 “怎么样,是甚情况?”苏迈见状,忙问道。 “崖底便在这下面约五十丈之处!”陆云奚稳住身形,回了一句。 苏迈朝下望了望,随后忽觉有些不对。 “那蠢鸟呢?”随陆云奚一道而去的长庚鸟,此刻却未随之而回。 “我让它去四处侦察下!”陆云奚应了声,随后又道:“这底下是一片沼泽,有不少鸟兽尸骸散于其中,先前那腐味便自此而出。” “难怪……”苏迈应了声,复又接道:“那崖底,可有危险?” “暂时还未发现,不过应不简单!”陆云奚接了声,随后伸手朝半空一招,苏迈手中的烟霞紫绫如活了一般,朝她飞去。 只听得一声“走罢!”,苏迈便觉身子如飞而去,陆云奚脚尖轻点,很快,便落到崖底之下。 苏迈脚未落地,便觉有股极重的臭味涌来,夹杂着腐肉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腥臭。 二人落在一片稍干燥的草地之上,抬眼望去,无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洼铺满崖底,再远处,便是一片丛林,看不清有甚东西。 “这水洼之内,不会有甚吃人的妖物吧?”苏迈望了片刻,笑着朝陆云奚问道。 “不好说啊!”陆云奚神秘一笑,轻回了一句。 “眼下已到崖底,想来那符阵应已无碍,赶紧把那鸟儿叫回来,载着我们过去罢!”苏迈见状,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心想着,反正有那长庚鸟在,让它隐着身,飞出去,自然没事。 陆云奚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得耳边突然传来叫喊声。 “有声音!”苏迈亦很快听到。 “像是长庚在唤我们!”陆云奚侧耳倾听,随后道。 “它好像在喊救命!”不待苏迈回应,陆云奚突然面色一变,急道。 “快去看看!”苏迈脚步一动,便欲向前。 “随我来!”天渊剑应声而去,陆云奚一拉苏迈,便跃了上去。 因不知这半空之中,是否会受那符阵影响,故而她亦不敢飞得太高,在距地面数丈之地御剑而行。 剑光一闪而过,二人身形亦急飞而去,脚底下,那一片片的水洼亦急速向后退去,看上去,并无甚凶险。 fpzw 第四百二十三章 指鳄追魂 行到中途,苏迈突觉脚底一痛,低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一条寸许长的小鱼,正咬在他小腿之上,鱼尾兀自摇摆着。 苏迈颇觉奇怪,四处望了望,却未见有何异样,倒也不甚在意,举剑便朝那尾身拂去。 不料,这一击之下,苏迈却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陆云奚闻言,忙放慢了速度,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苏迈口中说着不碍事,再看时,却见脚踝处已是鲜血直流。 本来他穿的便是渔民的装束,裤腿甚短,这小鱼被苏迈一拂而飞,想不到,竟然带走了他腿上一片血肉。 “云奚,这儿,怎会有吃人鱼?”苏迈心中一惊,顾不得脚上疼痛,却朝地面那些深浅不一的水洼望去。 这鱼儿自不可能从天而降,按说自然生活在水中,若真有来处,唯一可能,便是脚下的沼泽之中。 “苏迈,看起来,我们运气不太好!”陆云奚见状,忙替苏迈止了血,说话同时,那天渊剑却突然提速,疾冲而去,离地面,亦高了许多。 “是甚情况?”苏迈急问道,看模样,似乎陆云奚已有所察。 “若没猜错的话,此地,只怕便是传闻中的万毒之渊!”陆云奚应了句。 “万毒之渊?”苏迈惊叫一声,他如何也未想到,这墟里村的后山崖底,出口竟在这万毒之渊中。 有此天险,说是绝地,亦不为过! 这万毒之渊,苏迈早有所闻,数年前,他在黑木山下的流花渡口偶遇顾旷,之后一路随行,去往乾元城,这途中,顾旷曾提及一株叫满月之花的灵药,其出处,便在这万毒渊中。 正因为此事,苏迈计骗姚掌柜,之后更结识了夜雪等人,故而此刻陆云奚突然提起,他自然印象深刻。 “万毒之渊,世间奇毒多聚于此,想来亦是一死地啊!”苏迈应了句,随后复道:“云奚,先生知道这地方么?” “想来应是知道的罢,不过他未曾提过!”陆云奚接道。 “本以为,下得断崖便可无恙,现在看来,这凶险远在后头啊!”苏迈有些郁闷,沉着脸,叹了一句。 “倒也无须过分担心,这万毒渊虽有些麻烦,但以我们的修为,出去倒也不难!”陆云奚倒不是太担心,虽说这万毒渊中,毒物横行,奇花异卉,皆有毒性,便是生长于此的鸟兽,亦皆含毒,一不小心沾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但以她的修为,只要小心些,倒也不惧这些毒物。 这地方,历来人迹罕至,偶尔可见者,亦多是来此采药的修士,不过来此之前,皆多有准备,各类防毒丹药一应俱全,虽多有凶险,但将性命留于此处的,倒是极少。 不过二人贸然闯入,这情形自然便不一般。 此次离开得一庐,本以为离崖之后,便可驾鸟或御剑而行,直达乾元城中,未料甫一下山,便到了这万毒渊内,随身之物,却无可防毒之用。 “云奚,你确定这便是万毒之渊么?”苏迈有些疑惑,复问了一句。 “这沼泽,便名千殇沼泽,大大小小的水洼千百 个,而其中,生长着一种叫指鳄的怪鱼。”陆云奚接道。 “莫非,便是刚才咬我的那东西?”苏迈闻言,望了望脚上犹自血淋淋的一块,不觉有些后怕,这地方乃是万毒之渊,却不知这怪鱼可有毒性? “看起来,应该是的!”陆云奚亦未来过此地,不过,看情形,**不离十。 “这指鳄可有甚特别之处?”苏迈顿了顿,复问道。 “你放心,这东西虽凶残成性,但似乎毒性不大,想来,那草地之上的骸骨,便是它们的杰作了!” “那便好!”苏迈应了声,暗自轻了口气。 “那些尸骸,个头都不小,看起来,似乎像被鱼群抢食,莫非,这怪鱼是群起而攻之?”沉默片刻,苏迈想起一事,急问道。 “多半如此!”陆云奚随口应了句。 “那我们……岂不……?”苏迈惊叫一声。 “来了!” 陆云奚亦急叫着回应,话音未落,便见前方,有黑点闪现,不一刻,原本平静的沼泽之上,突然热闹无比,万千指鳄自水洼之中跃出,径自朝半空中的二人袭来。 陆云奚身在半空,自无法使剑,见状,亦有些措手不及,忙将那烟霞紫绫随手一抖,挽起一片霞光,将二人团团护住。 那指鳄看去身形短小,且形貌丑陋,但却似乎颇为聪明,不像寻常鲤鱼跃水那般,一跃而起,很快便又坠入水中,这东西一入半空,腹部突然伸展,竟能像飞鸟一般滑行。 无数指鳄围着二人,陆云奚起初尚还能舞得密不透风,但她之所长在于剑术,此刻,一边要操控着天渊剑飞行,一边还要护住二人,时间一长,难免有些疏漏之处,手中稍有顿滞,便被那怪鱼钻了空子。 苏迈举剑在手,一心应对近身之鱼,一有黑影闪过,便是一剑击去,二人一内一外,倒也配合得甚是默契,不过没多久,陆云奚便觉有些力有不及,越来越多的指鳄冲入他们身边,差一点,便被咬到。 “苏迈,这样下去可不行,这鱼太多了,我们这样,很难脱困!”陆云奚边挥舞紫绫,边望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指鳄,有些头皮发麻。 以她此刻的修为,便是面对一化形妖兽,亦可从容应对,寻常兽类更是不在眼里,不过,长剑虽利,却终耐不过这指鳄成千上万,若真被起一涌而上,只怕用不到片刻,二人便成了一堆白骨,若只是她一人,自然可用灵力护身,但若要带着苏迈,却有些困难,更何况,尚在空中。 苏迈亦有些头大,再这般下去,陆云奚很快便会露出破绽,到时,自很麻烦。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一拍脑袋,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陆云奚以为他又被咬了,闻言,忙急问道。 “几年不用,竟然将它忘了!”苏迈回道。 “什么?”陆云奚不解。 “轮回劫火啊!”苏迈应了声,手掌一翻,火光应声而出,随后忽见火光大现,片刻,便将二人裹入其中。 陆云奚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红光笼罩,那劫火殷殷,如一护盾般,将二人护住。 当初在 那星罗海底,陆云奚亦曾被这劫火护过,只是这些年,苏迈忙于练剑,倒还真是许久未曾使过。 忙将那烟霞紫绫收起,陆云奚望了望身前犹带着火苗的指鳄,面露喜色:“还真忘了,你这劫火有护体之能!” “想起来,亦是数年未用了!”苏迈笑了笑,有这劫火护体,他自然轻松了许多。 这些年来,他醉心练剑,闲暇时亦不过使使那五行劫术,甚至于分魂法,这劫火乃随修为而提升,平素练习亦无甚用处,山居岁月很是平静,这轮回劫火反倒无可用之处,故而这一晃三年多,苏迈却极少用到。 此刻,情急之下,他才想起,自己身上这灵火,颇有奇效。 有了苏迈这一手,那些指鳄便再无可乘之隙,这东西颇为狡猾,初时不识厉害,一涌而上,朝那劫火咬去,瞬间,便被烧得一干二净,片刻之后,有前车之鉴,便纷纷退却。 很快,这沼泽之地,亦又恢复了平静,陆云奚驾着长剑,纵飞而去,而耳边那长庚鸟的叫声,越见分明。 二人落在那林中边缘,苏迈收起劫火,很快便闪身而入。 这林中生长着一种怪树,树干笔直,却是有叶无枝,一片片巨大的扁状树叶微微卷曲,斜斜地长在树干之上,看上去,颇有些怪异。 更奇怪的是,林间竟飘着一层层浅黄色的淡雾。 而那长庚鸟,似乎便在不远处的林中。 “云奚,这雾竟是浅黄色,可会有毒?”苏迈朝前望了望,有些担心。 “这万毒之渊中,无毒才是奇怪!”陆云奚笑了笑,这雾中带黄,莫说此地,便是寻常之处,亦得小心行事。 “那怎么办?”二人手中并无防毒之丹药,苏迈自然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闭气而行!”陆云奚随口应了声。 “这样么?!”苏迈顿了顿,随后扭着鼻子,神情有些别扭地回道。 陆云奚笑了笑,伸手往其额前一点,便向前行去。 苏迈不知她做了什么,只觉呼吸之间已无反应,嗅觉亦有些迟钝。 他虽无甚修为,但毕竟多年修练,这闭气的功夫,倒也算不错,加之按重明先生所言,他所习的天随子之法,功不在丹田,却在诸脉之中,灵力隐于脉息,散于天地,故而他便是闭气,似乎也未有甚感觉,像是全身皆可呼吸一般。 二人一直向前,行了近百步,便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了长庚鸟的怪叫声。 “苏迈,陆姑娘,快来救我!” 二人抬头一望,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却见那长庚鸟,此刻正四脚朝天,困于一巨大的蛛网之中,全身被蛛丝裹得像个粽子一般,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这蠢鸟,也有今日啊!”苏迈笑了笑,揶揄了一句。 “少说风凉话,快放我下来!”那鸟儿翻了个白眼,口中急叫道。 “你不是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吗,怎会被一小小的蜘蛛网困住?”苏迈复疑道。 “谁晓得,老马也会失蹄的嘛!”长庚鸟很是不服,怪叫了一声。 fpzw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小试牛刀 “你这都被包棕子了,还失蹄啊!”苏迈笑了笑,对这鸟儿有点无语。 “长庚,到底怎么回事啊?”陆云奚举剑随手挥了挥,剑光如刃,直向长庚飞去,随后复又朝往四处望了望,却未发现有毒蛛之类的东西,却不知这蛛网是如何出现的。 “我也不清楚!”长庚甫一脱困,便怪叫一声,冲了下来,围着二人飞了一圈,接口说道。 “原本,这林子里,什么也没有的,但不知为何,我一飞进去,便被这蛛丝网住了,我越挣扎,缠得越紧,最后就成这样了!” 那鸟儿落到地面,望向二人,满眼的无奈。 “你若回复真身,这小小的蛛网,应困不住你吧?”陆云奚朝半空看了看,随口问道。 “这不是方便行事吗!”长庚接了一句,在它看来,被这蛛网困住,确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这林中雾气,可有甚特别?”陆云奚望了望前方那飘渺的黄雾,复道。 “看起来,像是有毒,不过我不怕毒,倒也感觉不到!”长庚鸟闻言,复又抬起头来,眼神中,多了几分神气。 “你不怕毒?”苏迈闻言,惊叫一声。 这鸟儿身世颇为神秘,连它自己也不记得自何处来,在那孤山之中,靠食魂和隐身之能,苟活了数百年,直至遇到苏迈和夜雪,才得以逃脱,之后便在那得一庐中生活了数年,但山居清静,它一身本领,却也无处可施,故而苏迈并不清楚,它其实并不惧毒。 “这有甚奇怪的!”长庚望了他一眼,讥道。 “那正好,赶紧带我们离开这,你不怕,我倒是怕得很!”苏迈也懒得和它斗嘴,忙接着说道。 “带不动!”不料,长庚复接了一句。 “为何?”陆云奚亦觉奇怪,忙问道。 “这林子里,全是蜘蛛网,我没办法飞,只能往上面去!”长庚边望向头顶,边回了句。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们就别想靠我了,这林子里飞不了,那上面更不敢去! 二人闻言,亦即怔了怔。 这半空之中,乃是一片苍茫云海,其中设有禁制,此刻虽已到了万毒渊中,便却不知是否已脱离那禁制的范围,这长庚鸟自然是不敢进去,便是陆云奚自己,亦不愿意上去一试。 相比云中那狂暴的雷电,这万毒之渊,似乎更容易接受。 “那就只能从这林子出去了!”苏迈叹了一气,看来,想省点力气,也不可能了,这鸟儿鬼得很,有危险的事,它是不会去干的。 “反正你不怕毒,前头领路总可以吧!”苏迈复朝长庚望了望,示意它前方探路。 那鸟儿见状,却是放开四肢,朝前跑去,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它却不再往林中飞了。 二人紧随其后,复朝前行了数百步,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那黄雾飘忽四起,看上去,颇有些吓人,不过行入其中之后,却觉无甚特别,林中充斥着的,不过是寻常密林常有的清新,还有丝丝夹杂着枯枝败叶的腥腐味。 苏迈跟在那长庚之后,初时,倒也是小心翼翼,不过走了一段,见无意外后,便 也放松了下来。 将那黑剑扛在肩上,一路上悠哉游哉,漫步而行,踩上脚下松软的土地上,心情颇是不错。 陆云奚却不像他这般轻松,天渊剑在手,随时关注着四周的动静,这万毒渊中,毒物横行,林子里的黄雾虽有些诡异,但却非致命之物,故而她内心里,一里在留意着,先前裹住长庚的那蛛网。 这一路而来,她仔细看了看,这林中怪树之上,四围皆沾满了丝网,只不过因其近乎透明,致使那长庚鸟先前一时大意,撞入其中,还以为这丝网是突然出现的。 这密密麻麻的丝网,也不知是甚东西所织,先前帮长庚脱困时,她便感觉到并不像蛛丝那般沾滑,反而弹性十足,看上去,便如蚕丝一般。 只是,这蚕丝多成茧状,却不知为何,竟将这林子,织成了网。 “云奚,这万毒之渊,看上去,不过如此啊!” 复又行了一程,苏迈见无事发生,便转身笑着朝陆云奚说道。 “苏迈,你可留意到,头顶的这些丝网?”陆云奚微抬起头,眼神朝头顶示意。 “不就是些蛛网么?”苏迈朝上望了望,一脸不在乎。 “你不觉得奇怪么?”陆云奚秀眉微蹙,复问了一句。 “奇怪?”苏迈闻言,眼神一动,这回倒是用心朝上看了看,沉默片刻,随后道:“这么说来,还真有些奇怪,这林子中,只见蛛丝,却未见到一只蜘蛛!” “没错,这些虫子不知都跑哪去了!”长庚闻言,也调转过来凑热闹。 “鸟儿吃虫子,你在这转了半天,都未找到一只,看来,也无甚用处!”苏迈见其一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你才吃虫子!”长庚怪叫一声,未再理会苏迈,而是转向了陆云奚,扑着翅膀在她身边转了转,口中叫道:“陆姑娘,你说这些虫子,都去了哪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躲在某个地方!”陆云奚应了一声,以她的修为,凝神细听,竟未有任何发现。 “奇怪,莫非这些怪虫子,在这林子里织网,只是为了好玩么?”长庚有些迷惑,复叫了一声。 “织网当然是为了捕猎,先前不是逮到一只蠢鸟了么!”苏迈闻言,复又回了句。 长庚鸟恶狠狠地望了他一眼,却懒得理他。 陆云奚未理会这一人一鸟,复又将目光投向那林子中间,先前她所见的,不过是些近乎透明的丝网,而此刻再看去时,竟然隐隐有些泛黄。 “这毒雾沾到网上了么?”陆云奚心中一惊,忙又凝神望去。 不到片刻,便见那四周原本若隐若现的丝网,竟然全成了深黄色。 而更古怪的是,不知何时,身前身后,那林下树底,竟也满是蛛丝。 恍惚之间,二人已被围住于树林之中。 “呵呵,莫非想将我们围住?”苏迈见状,黑剑一握在手,面容看去,竟有丝丝兴奋。 自从学得舍生一式后,苏迈苦练数年,总算小有所成,连先生亦对他颇有赞许,不过在那青草湖畔的孤岛之中,这剑法却如屠龙之术,他便是练得再熟,亦无用武之地。 那得一庐中,便只有三人,先生从不用剑,自无从说起,而陆云奚剑法高了苏迈不知多少,更无法和他试招。 这舍生一式,剑出便是有去无回,是生是死,便在一招之间,若要出剑,便须置生死于度外,故而纵是陆云奚有心陪练,亦无法出手。 而此刻,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丝网围困,他自然有些跃跃一试。 “苏迈,看你的了!”陆云奚见状,亦有些好奇,很想知道苏迈在身无灵力的情况下,这剑术,到底练得如何。 “好……!”苏迈应了一声。 随后,便见他长身立于林中,双手握剑,竖于前胸,左腿向前微跨了一小步。 半晌,便见一团火光,自剑尖缓缓亮起,不一刻,整个剑身,便变得通红,有白气缠绕其上,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怪。 长庚鸟见状,亦很是好奇,站在不远处,仰着头,直盯着苏迈。 苏迈此刻,心中亦有些忐忑,虽然对这舍生一式,练了千万回,但真正临敌,却是头一次,更何况,陆云奚便在身后,这一剑使出,可不能丢了面子。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边有枯叶无风而动,黑剑缓缓举过头顶,苏迈手心之中有白气涌起,随后便听得他随手一挥,虚空之中,忽有寒光乍起,重重剑影,如山而至,数十丈内,皆被红光笼罩。 陆云奚只觉一阵压迫之意袭来,随后,便见那前方林中,数十丈内,林木倾颓,树干断成数截,一地狼藉,瞬间,复又见清冷的火光腾地升起,片刻之后,这满是怪树的密林之中,便硬生生了被苏迈烧出了一大块空地来,断枝残叶皆化成飞灰,落入那满地枯叶之间。 苏迈这一剑出去,陆云奚亦是惊讶不已,虽说在他看来,他这一剑,威势足矣,但杀伤力却并不甚强,但就在出剑那一瞬间,以她的修为,一眼竟看不出他的剑势,甚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那一刻,苏迈仿佛与这林子成了一体,处处是破绽,却又好像处处皆有所防。 “看来,这先生之剑术,却未寻常!”陆云奚叹了一句,以管窥豹,苏迈身无修为,这舍生一式,便有如此之威,那这先生本身,只怕更是其深如海,只可惜从未见其使剑,比邻三年,亦只是言语中有过指点。 苏迈这一剑下去,那无数丝网亦随之消失,看上去,便算颇有成效。 “苏迈,这舍生一式,果然非同寻常啊!” 陆云奚见苏迈收势而立,忙上来赞了一句。 苏迈闻言,笑了笑,脸上亦也几分得意。 能得佳人赞许,自是开心之事。 过往苏迈习剑,多是以剑招为主,并未将这轮回劫火纳入其中,便是偶尔练习,亦是小心翼翼,并未尽全力而为,生怕这轮火控制不住,将这得一庐烧了。 今日这回却不一样,一方面他急于想印证这舍生一式的威力,另一方面,佳人在侧,他亦有表现之意,故而一出手,便尽施生平所学,先将那轮回劫火纳入黑剑之中,利用剑势将劫火带出,二者相辅相成,自然威力倍增。 只是苏迈亦未料到,这一招使出,竟将那林子,烧了个大半。 fpzw 第四百二十五章 怪虫毒雨 苏迈对此,亦有些许不解,他先前虽有过将劫火融合剑招的尝试,但亦只是点到为止,今日这一击,却是大出其意料之外。 这林子突然被烧,那些已然深黄色的丝网自然不复存在,长庚鸟亦难得地赞了苏迈一句,振翅便往前飞去。 不过,刚到一丈开外,便被陆云奚叫住了。 长庚复又转回,扑扇着翅膀,一眼迷惑。 “长庚,想吃虫子么?” 陆云奚望向它,难得地面露笑容,开玩笑地问道。 “哪来的虫子?”长庚复朝四周望了望,当它看到那怪树之上的叶子,突然展开时,不由得愣了一愣。 而苏迈此刻,亦觉不对,复朝上看去。 只见无数像蚕般的小虫,从那叶子之中爬了出来,不一刻,半空之中,便密密匝匝的,全是虫影。 苏迈仔细望了望,发现这虫子身上,竟长着一对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小翅膀,飞行之时,身后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细丝。 “云奚,这些虫子在织网么?”苏迈只觉奇怪,一时间弄不清,这些怪虫意欲何为。 “或许吧!”陆云奚亦不识得这些东西,长剑在手,没明白状况之前,倒也不急着出手。 那长庚飞在半空之中,望着无数的怪虫,亦是满眼的迷惑,这么多虫子,它便是要吃,也不知从何处下口。 苏迈往陆云奚身侧靠了靠,手中黑剑紧握,亦随时戒备着。 “苏迈,小心些!”陆云奚轻呼一声,天渊剑寒光一闪,已然出鞘。 片刻,忽有雨水自天而落,疾如箭矢,密如细网,瞬息间,便朝地面射来。 而半空中,那张密不透风的丝网,亦已成型。 无数怪虫聚于那网上,口中喷着黄色的雾气,少顷,便见黄雾茫茫,林间一片朦胧,目不能视。 那黄雨突然而来,二人一鸟措不及防,竟被淋了个正着。 一阵腥臭味瞬间传来,苏迈闻之,中人欲呕,忙大喊了一声。 “云奚,你可好?” 陆云奚的身影近在咫尺,但看去却有些许模糊,苏迈不知这雨水是甚东西,但想来,应是那怪虫所为。 万毒渊中,毒物横行,光凭这股臭味,这水便不是甚好东西,苏迈自己闻着这味,都觉很是恶心,陆云奚一妙龄女子,想来自然更受不了。 陆云奚轻应了一声,随后复叮嘱道:“赶紧以劫火护体,这水和雾气,皆有毒!” 苏迈闻言一惊,也顾不得难受,忙一定神,随后便见火焰腾起,将他身形紧紧裹住。 而此刻,陆云奚全身,亦笼罩于一片青光之中,看不出是甚状况。 这劫火一起,苏迈便以为暂时无忧,正欲出口询问长庚的情况,突然间,只觉全身一凉,一阵麻痒之感瞬间涌来,随后,便如有无数虫子在身上爬过一般,一时间,很是难受。 “云奚,我好像中毒了!”苏迈闷喝了一声,片刻之后,便觉全身软麻无力,甚至,连说话都有些 费劲。 “先坐下,别动!” 耳边传来陆云奚的声音,听起来,她的状况似乎亦不是太好。 不过,以她的修为,对付这点毒雨,应该问题不大,苏迈闻言,亦应声坐了下来。 半晌,便见眼前白影一晃,陆云奚已缓了过来。 “长庚,带上苏迈,随我来!” 陆云奚话音刚落,苏迈便见眼前清光一亮,一阵寒气随之而现,天渊剑应声而起,朝那半空中一挥而去。 苏迈看不清那头顶的状况,不过相信以陆云奚的剑法,这虫子织的怪网再密,也抵不过她长剑之利。 随后,身前白影冲天而起,瞬间便不见了踪迹,苏迈正自发愣,便觉手臂一痛,竟是那长庚鸟,两只爪子,将他紧紧抓住,亦随之冲天而去。 有陆云奚领路,长庚自然不再担心那头顶的云海,它不惧毒,但那虫子喷出的怪水,味道却委实有些难闻,故而亦顾不得背上苏迈,抓起他便朝上而去。 陆云奚御剑而行,心里亦甚是焦急。 这虫子喷出的水气,沾在身上,先前她亦有些难受,不过她修为高深,灵力运转,不到半晌,便已无碍,但苏迈的状况,看去却不太理想。 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替他将毒逼出,不然毒气攻心,便很是麻烦。 此行二人并未准备避毒之物,陆云奚身上,虽剩了些丹药,但能解毒者,却是寥寥,最为有效之策,自然是靠灵力驱毒。 苏迈被那大鸟抓着,已有些昏昏沉沉,只觉眼前景物模糊,却看不清是何状况。 陆云奚不敢飞得太高,在离那树梢数丈之处,御空而行,好在这林子并不甚深,飞了盏茶功夫,便见前方一片斑斓绚烂的花海,看上去,红蓝黄绿,正开得热闹,陆云奚自然无心观景,再说这万毒渊中,这一片花丛,只怕亦是凶险重重,复又飞得高了些,脚底长剑以电,疾飞而过。 这长庚鸟倒很是好奇,它在那孤山之中,数百年所见,亦是一片灰黑,尔后在那得一庐后山,除了竹海,便是青松翠柏,野花杂草倒也不少,但却未曾见过如此鲜艳的花丛。 在半空中稍顿了顿,见陆云奚并无停留之意,反而加速行去,便也只好振翅跟上。 苏迈此刻,已是麻痒难耐,全身不断地抖动,如筛糠一般,也顾不得长庚将自己带往何处,一心运起天随子的术法,以减轻不适之感。 只不过,他此刻缩成一团,这运功之事,还真有些麻烦,好在这术法异于常理,他心思一动,便有所感应,没多久,倒也算缓缓运转了起来。 过往数回,苏迈体内的混沌之气曾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性命,甚至于当初在那乾元城外,他被那魂兽的黑火烧成半死之身,半身血肉尽被吞噬,剩得一片白骨,亦在这混沌之气的帮忙下得以恢复,故而苏迈此刻运起功法,内心里亦很希望,奇迹再一次出现。 只可怜,这回他却再没这般幸运,那混沌之气临危护主,却是性命攸关之时,此刻 这怪水之毒虽很是难受,但一时半会,却要不了他的命,体内丹田的那团白雾,任是他如何引导,却一无动静。 苏迈对此,自无可奈何,这东西不是他想用,便能用的,能否生效,完全靠运气。 好在没多久,陆云奚便自半空落了下来,长庚紧随其后,将苏迈放在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数丈许高的石洞,洞口宽约丈许,洞前的一石台,陆云奚便落于石台之上。 “长庚,进去看看!” 陆云奚抖了抖衣袖,脸有厌色,看来那虫毒虽未对她造成甚影响,但这味道,却留在了她身上,闻之,亦有些不适。 此刻,她急于助苏迈疗毒,只想找个合适的藏身之所,一路寻来,见这山崖之中的石洞正处于背风之处,倒也算个理想所在,便在此停了下来。 长庚闻言,忙一扑翅膀,朝里飞去,片刻之后,便又见其转了回来。 “里面有甚东西?”陆云奚见状,忙问了句。 “就是个石洞而已,什么也没有!”长庚应了声。 陆云奚闻言,忙转身,扶起苏迈,便向里侧行去。 正如长庚所言,这石洞之内还真是空空如也,甚至于地面上,连杂草也未见到。 入洞之时,陆云奚随意望了望,却见这洞口及地面之上,均有被磨损的痕迹,看起来,这地方,并不像空置之处。 不过,此刻却为不及管这些,陆云奚二人甫一进洞,便吩咐长庚守在洞口,以防有毒物来此突袭。 长庚对这差事,自然很是乐意,不过守门而已,对它而言,自是举爪之劳。 这万毒渊中,毒物横行,而它却不惧毒,故而便是有甚毒物,亦不在它一爪之下。 很快,苏迈二人便盘脚而坐,陆云奚以手按于苏迈后背之上,灵力运转,便朝他体内送去。 苏迈并无修为,故而陆云奚灵力很快便进入到其经脉之中,略一查探,便觉那虫毒,已然散入其周身诸脉,随气血游走,此刻,已遍及全身。 以她的修为,想要将其驱出,原本倒也不难,只是不知为何,她灵力运转了数回,却只是在苏迈体内转了一圈,甚至于进入丹田之时,竟无故消失。 先前苏迈亦同陆云奚提过体内之秘,她清楚这混沌之气和劫回劫火的厉害,故而亦不敢贸然试探,只好避开丹田,驱使灵力,缓缓在苏迈经脉之中游走,以清除那毒气。 不过,这样一来,灵气运行却颇为费劲,甚至事倍功半,那虫毒在苏迈体内流动,想要一点点拔除,却很是麻烦。 约过了半个时辰,陆云奚额头已有轻汗,而苏迈却只是精神好了少许,那毒,依然留于体内,令他难受无比。 更糟糕的是,洞口的长庚,突然有动静传来。 一声鸟啼,清越而急促。 陆云奚抬眼一看,原本守在洞口的鸟儿,已然冲了出去。 随后,有一阵低沉的嘶嘶声响起,看起来,似乎有甚东西,就在洞外。 fpzw 第四百二十六章 红黑之眼 “苏迈,你好点没?”陆云奚担心洞外的状况,忙小声问了句。 “麻痒稍好了些,但仍提不起劲!” 苏迈有气无力地回道,洞外动静这么大,他自然也已听到,眼下正在紧要关头,却不知那长庚鸟能否守得住? “不要分心!”陆云奚唤了一声,这一番运动驱毒,她亦是消耗颇多,若稍不留意,那虫毒便会卷土重来,她自然不想前功尽弃。 外面这怪物,不知是甚东西,想来应就是这洞中的主人,二人鸠占鹊巢,倒也怪不得它发怒,眼下,也只好寄希望于长庚。 “云奚,你说长庚能守得住么?”苏迈尚有些不放心,复又问道。 “静下心来,不要去管!”陆云奚此刻已是香汗淋漓,不知为何,她灵力越是磅礴,进入苏迈体内效用越小,及到后来,苏迈丹田之中,那股雾气,隐隐有反制之力,她灵力一靠近,便被瞬间吞噬,故而她越想尽快驱毒,成效越低。 一时间,陆云奚亦有些迷茫。 一方面,作为南庭宗年轻弟子之翘楚,南庭宗对其保护有加,她自修行以来,一路顺遂,除了偶有修练之惑外,过往并未遇到甚难事,更别说中毒,故而她虽知驱毒之法,但却并无经验,而另一方面,苏迈体内的状况大异于常人,那混沌之气强横霸道,守在他丹田之中,别说外人,连苏迈自己亦不知运用之法,这东西虽有灵性,但毕竟仍是死物,分不清是敌是友,故而当陆云奚灵力不断在苏迈体力冲撞时,这混沌之气,难免会有护主之举。 洞内正是水火相交,胶着不定,而此刻洞外,亦是形势危急。 一只头呈三角,长着鲜艳红冠的金色大蟒正昂着头,立在那石台之侧,一半身子仍悬在山崖之下,光是露出这一截,便有数丈来长。 长庚鸟此刻亦已变身,在得一庐中数年,虽说修为看不出有甚进展,但这一身魂气倒是淡了许多,全身羽毛隐隐呈现出一种暗紫色的光芒,看上去,倒是威风十足,不过比之那大蟒,犹自弱了不少。 “呔,小蛇儿,这儿我征用了,识相的赶紧离开,别在这碍事!”长庚巨翅一展,向着那巨蟒喝道。 这大蛇看去虽甚威猛,但毕竟并未开启灵智,仍处于妖兽一流,听得这鸟儿声音,长信疾吐,那倒弯的牙齿映着寒光,朝着长庚嘶了一声,看去,很是愤怒。 长庚似乎对它的反应并不在乎,振翅而起,自顾自地朝上飞去。 那巨蟒蛇头一扬,直立而起,猛一张口,身形如电般弹出,朝半空的长庚咬去。 长庚身在半空,却很是灵活,长翅一扑,瞬间调转身子,避过这一击,随后前爪疾挥,猛地在那蛇身之上,撕下一大块鳞片。 巨蛇吃痛,嘶了一声,立马便缩了回去,随后,便见其身子一扭,蛇尾摆动间,全身已围成一团,铺满那石台之上。 “嘿嘿,小蛇儿,你这样子,看上去倒挺威风,不过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长庚围着半空转了一圈,言语中很是得意。 “你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我劝你啊,赶紧逃罢,你这地方,我们用完,便还你!”长庚鸟似乎许久未遇对手,一时间很是兴奋,边盘旋着,口中喋喋不休 那大蛇自然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一个回合便吃了大亏,自然很是恼怒,此刻趁长庚不备之时,全身鳞片骤然竖起,顿时,金芒闪烁,晃得半空中的长庚愣了一愣。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蛇尾倏地射出,直朝其袭来。 长庚闻得动静,猛一展翅,避了过去,这一下虽未被击中,但尾部仍被锐风扫到,顿时,大片鸟羽纷纷落下,惹得这鸟儿哇哇大叫。 口中骂骂咧咧,动作却并未停顿,长翅一收一缩,连啄带抓,复又朝那蛇头扑去。 这金蟒一袭得手,很手便缩成一团,头尾露出,互为攻守,长庚虽身形灵活,一时间,倒也沾不到多少便宜。 不过这鸟儿见似乎也不急,像猫戏老鼠般,围着那大蛇身侧转动,伺机出手。 金蟒看去,亦非寻常妖兽,此刻虽是转攻为守,但竖眼看去却并不慌乱,蛇首低伏,蛇尾直立,看上去颇有章法。 一蛇一鸟,一时间相持不下,隐隐看去,像是长庚略占了些上风。 而洞内,陆云奚此刻,情形看去,却不甚好。 苏迈体内的混沌之气已散布诸脉之中,将他全身血脉护住,与陆云奚的灵力相抗,而那虫毒得此良机,很快便朝苏迈心脉漫来。 陆云奚心中甚急,却毫无办法,脸上明显有些焦虑,而此刻,她的灵力亦是消耗过半,再这样下去,只怕结果会越来越糟,按在苏迈后背的手常,亦开始有细微的颤抖。 苏迈亦感觉到陆云奚的异样,但他此刻提不起劲来,亦无法去审视体内的状况,只好轻问了一声:“云奚,可要休息片刻?” “苏迈,你这体内,有些奇怪!”陆云奚闻言,轻叹了一声。 “有何异状么?”他体内除了混沌之气,还有天随子那术法所形成的神秘暖流,这二者均非他所能控制,故而体内会出现甚状况,他亦未可知,不过听陆云奚的语气,只怕并不是甚好事。 “你体内的混沌之气,将经脉护住了,我的灵力没办法导入!”陆云奚言语中,有几分无奈,还有些许不解。 “哎……!”苏迈闻言,轻叹一声,以他此刻的状况来看,这混沌之气非但没将那虫毒清除,反将陆云奚的灵力拒之门外,这东西,还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默然片刻,回想这混沌之气过往的异样,他脑中忽想到一事。 “云奚……!”微偏过头,苏迈又叫了一句。 “怎么啦?”陆云奚见状,忙问道。 “你还记得当初在那伏蚕山猴洞的事么?”苏迈突然问道。 “猴洞?”陆云奚应了句,稍顿了顿,随后眼神一亮,忙问道:“你是指那四象弥天阵?” “正是!”苏迈轻点了点头。 当初,在那猴洞之中,花相容以花家偷天换地之术欲强破四象弥天阵,引起阵法反制,无数灵力倒灌而入,导致苏迈差点爆体而亡,陆云奚出手相助,无意中,以苏迈体内的混沌之气将那狂暴而混乱的灵力炼化,后苏迈顺手将这股灵力转送予陆云奚,使其修为增了不少,而这残存的少许混沌之气,亦留于其体内。 此刻,苏迈突然想到此事,便觉有一法可试。 而陆云奚略一思量,亦 明白苏迈之意。 自从那次之后,这残留的混沌之气,便归于她丹田之中,除了在星罗海中,她无意落水时救过她一次后,便再无动静,就像并不存在一般,若不仔细察看,很难发觉出来,之后在墟里村三年有余,她日夜苦修,除了修为恢复外,还一举突破无空之境,修为亦可比肩宗门长辈甚至犹有过之,但这许久以来,亦未发觉有甚异样,故而她也未再留意。 此刻苏迈突然提到,她才想起这事。 “云奚,你再像上次那般,试上一试!”片刻,复听苏迈说道。 “好……!”陆云奚并无它法,再耽搁下去,只怕情况更糟,只好冒险一试。 心随声动,只见她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定了定神,便将手中灵力收回,在体内运转数周之后,却和先前反向而行,竟试着小心翼翼地将苏迈体内之气,引入掌心之中。 片刻,便觉丹田有轻微颤动传来,那沉寂已久的一丝混沌之气像是被突然惊醒,顺着她体内经脉,如游鱼一般,数息之间,便到了那掌心之中,很快便和苏迈体内之气融成一团。 有了这丝气息的导引,之后之事,便顺理成章,混沌之气在她体内转了一圈,便又被送了回去,每循环一周,苏迈的气色便好了几分,如此运行数回,苏迈便自叫停。 只见他一跃而起,看起来,精神比未中毒之前还好上不少,而陆云奚亦惊喜地发现,自己先前消耗的灵力竟奇迹般地回复,感觉似乎更胜从前,而丹田之内,残留的混沌之气,亦多了少许,只不过,随着苏迈的混沌之气回归本体,这丝丝残留亦复归于寂。 时至而今,陆云奚自然明白,这东西对自己有益无害,同时也更惊讶于这混沌之气的神奇,只可惜,苏迈空有宝物在身,却无应用之法,一时间,颇有些感慨。 苏迈望向正缓缓起身的陆云奚,笑着说道:“云奚,你又救了我一次!” 陆云奚蛾眉轻展,笑了笑,却未在意,反而将目光转向洞外。 苏迈会意,忙摄手摄脚地朝洞口潜去。 此刻他毒已去除,加之陆云奚灵力恢复,自然不惧一只妖兽,他们倒很是好奇,想看看这长庚鸟,到底实力如何。 二人隐于洞壁之侧,借着亮光朝外望去。 而此刻,那长庚鸟似乎亦玩得有些倦了,围着那金蟒转了一圈,便复飞上半空。 在二人看来,这场中鸟蛇之争,似乎都未沾到便宜,长庚身上的浅紫色羽毛,有几处脱落的痕迹,而那蛇身,亦随处可见被揭的鳞片。 “小蛇儿,玩累了,送你回家罢!”长庚身在半空,叫唤了一声。 那金蟒此刻,亦是怒火中烧,见长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复又昂首而立,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空中的巨鸟。 长庚似乎等的便是此刻,只见它双眼突然一睁,一红一黑两道微芒一闪而过,那大蛇不知为何,像是突然喝醉了一般,双眼微闭,头竟不自主地向下垂去。 长庚见状,急啼一声,身形如箭,疾射而下,长喙一伸,在那刹间之间,啄入蛇身之上,随着四爪一撑,鸟首用力一扯,竟生生将那蛇胆取了出来,随后,尖口一张,便心满意足地吞了下去。 fpzw 第四百二十七章 重返神州 二人望见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虽说内心里早已认定,这巨蟒应不是长庚的对手,但却未想到,形势竟在突然之间转变,看起来,长庚先前,像是在耍戏这大蛇,或者说,难得遇到一个对手,忍不住多玩了会。 这倒还不算什么,最意外的是,这长庚鸟的双眼,竟然有迷惑对手的作用,先前那两道微光一闪而过,大蛇便被瞬间定住,这可比一般的术法,要强得太多,看起来,像是妖兽一类的本命天赋,想不到这鸟儿还真深藏不露,除了会隐身之外,似乎还有诸多未显露之处,怪不得它一个活物,能在阴魂聚集的孤山之上,独自生存数百年。 长庚一心对敌,尚未发现二人已然回转,并隐于一旁观战,待得它双爪抓起那蛇躯,随意往山下一扔,正欲转身时,却听得身后传来叫好之声。 长翅一扑,却见苏迈鼓着掌步了出去,身后正跟着笑意清浅的陆云奚。 “蠢鸟了,看不出来,还有点能耐啊!” 苏迈见那鸟儿满脸神气,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长庚长啼了一声,扑了扑翅膀,很是得意。 说话间,有几片羽毛随之飘落,二人望见,皆会心一笑。 无论如何,这鸟儿有此能耐,对它日后在神州界上行走,自是好事。 “苏迈,你可好了?”长庚停在二人身前,低着头问道。 “无妨,还得多谢你的守护!”苏迈朝其拱了拱手,难得地正经回了句。 长庚见状,亦甚是开心,眼珠子转了转,微偏了偏头,示意二人起身。 这万毒渊中,步步凶险,陆云奚亦不想再生枝节,见状,忙将苏迈一拉,二人身形微动,瞬间便到了那鸟背之上。 长庚巨翅一舒,沿着那崖壁直冲而上,不到半刻,便到百丈之外,它心忧那云层之中的禁制,故而不敢飞得过快,尔后,当它翻过那深崖之时,却见眼前群山跌宕,云霞似锦,放眼望去,层峦叠障,天地相接之处,如一线墨痕,连绵无尽,却不知到了何处。 陆云奚立于鸟背,默然片刻,随后说道:“传闻这万毒之渊位于蔺州西南,是一片蛮荒之地,想不到,竟藏于这群山之中,此地妖兽横行,毒物众多,若非有长庚在此,只怕我们回程,还颇有些麻烦。” 苏迈闻言,点了点头,心道若无这鸟儿在此,陆云奚带着他御剑而行,只怕还真有些不便。 越过山崖,长庚巨翅平展,在离那群山数十丈之处滑行,它不识方向,不知该去往何处,只好边飞边等待二人的指示。 苏迈对这地方一无所知,自然无话可说,而陆云奚望了望四周的天空,见那红日当空,略一思量,便指示长庚,朝东而行。 长庚得令,轻啼一声,双翅扑动间,已化作一道紫影,向那群山深处疾射而去。 一路上,群峦起伏,巍迤绵延,直飞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远处的天边,依稀有一座小城,坐落于两山夹峙之间。 看上去,城墙 虽高,但规模却并不甚大,横竖亦不过数十里而已。 由于怕引起误会,陆云奚特意指使长庚绕开城池,沿山外而行,苏迈虽有心入城一探,但看陆云奚神色,似乎有些归心似剑,故也忍了忍,心想着,此行回乾元城,纵是长庚神速,亦得数日行程,这小城之中,似乎亦无甚可看,不如待入晚之时,再择一城而宿。 如此,二人一鸟复又向前而去。 一路上,山川江河,郊村城廓应有尽有,越往神州腹地而行,这人间烟火便是越盛,途中仙城,也越见宏大。 长庚对这神州界上毫无印象,故而一路行来,很是兴奋,这神州之上,地大物博,所过之处,皆是如画山河,较之它过往数百年所在之处,无异于神仙之境,那青草湖中的墟里后山,虽也甚是秀美,但比之此间,却多有不如。 如此心怀喜悦,倒也不觉得累,数个时辰过去,越过重重大山,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待到微霞满天,红日西斜时,前方隐隐又有高墙重楼,层叠而现,细看去,城池高耸,危楼连绵,一眼竟望不到头,想来,这地方,应是一座中等规模的仙城。 “云奚,天色渐晚,入夜赶路多有不便,这下方城池看去颇为壮观,不如我们入城留宿一晚,稍做歇息,明日再启程罢!” 苏迈望了望前方,只觉腹中隐隐有丝丝饿感,这大城之中,定是美食无数,三年来,在这先生的得一庐中,饮食甚为清淡,除了吃鱼之外,连肉食都甚少见到,先生神仙中人,对那山中一草一木都甚为呵护,不许他伤害山中生灵,故而也只有偶尔吩咐长庚,到那后山深处抓点野物,躲着烤了,聊以解馋。 此刻回到神州界上,见此大城,自然心有所动,眼看着天已微晦,他自然想要下去大快朵颐。 陆云奚尚未回话,却见脚底长庚转过头来,大声回了句:“如此甚好!” 见此情形,陆云奚亦不好推辞,随后便点了点头。 神州界上,但凡一州之府,仙城之上多设有禁制,不允许御空飞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眼下这城池,虽不知是甚所在,但看其形制,自非无名之地,故而这城中,自是重重设限。 神州仙城之内,仙禽怪兽随处可见,这长庚四足有翅,本也无甚特别,但它这双眼晴,却颇为怪异,陆云奚不愿多生枝节,故而命长庚在城郊数里之外落地,二人缓步而行,而那巨鸟,早已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雀儿,扑愣着翅膀,在前方领着头。 城池在望,二人便是脚步再慢,不到一刻钟,便已到了城池之下。 这城墙灰褐之色,看上去,年代颇为久远,高墙之上,隐现着重重繁复的符纹,虽稍有剥落,但望之仍是玄妙威重,守护着这古老的仙城。 墙下,是一道巨大的半圆形拱门,其上刻着“姑越”两个古字,字体端重平和,望之有如一敦厚老者,正娓娓诉说着,这古城的过往。 “姑越城……”苏迈立于城下,望着巍巍城池,若有所思。 “这姑越城便是蔺州仙府所在,在神州 界上,也算一方大邑!”陆云奚收回回光,望城内望了望,随口说了一句。 苏迈眼见四周匆匆入城的人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一个清癯的老者,一手提着一杆清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那竹杆之上,有布蟠飘动,其上依稀有四个大字:“趋吉避凶”。 这地方,多年以前,似乎亦曾来过! 苏迈暗叹一声,不由得又想起了天随子,他身上隐疾,此刻看来,唯其可解,却不知这多年过去,老头子如今又在何处? 陆云奚见其模样,亦有些意外,正欲追问,却听得苏迈转过头,说了句:“云奚,你身上可有盘缠?” 这一问,倒一下将陆云奚问住了。 二人自那星罗海底落流至青草湖中,身上之物,已所剩无几,此刻出山,除了随身之物外,再无其它,这盘缠,自然早就不见了。 陆云奚过往极少在仙城之中停留,便是有事入城,亦多寻南庭宗驻城之处,故而这仙券于她而言,并无甚用处,她自然懒得携带。 而苏迈更是空无一钱,二人若要留宿,不说是修士所住之所,便是俗世之客栈亦得银两为用,此刻,二人身无分无,吃住用度,皆是麻烦之事,再说苏迈这一身渔人打扮亦甚为不便,还得置办些衣物才好。 陆云奚先前被那毒虫所喷的水雾淋了不少,虽未中毒,但这臭味却留在了身上,亦得置换,当务之急,自然是解决钱粮问题。 “云奚,这姑越城既是一方大城,想来应有你们南庭宗驻地,不如我们先去找寻一番,弄点盘缠!”苏迈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忙问道。 不料陆云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不可!” “为何?”苏迈有些奇怪,她消失三年,南庭宗中一定满天下寻找,此刻若突然回来,那定是有求必应才是,为何她却出言拒绝。 “我此去乾元城中,还另有事要办,先不便被宗门知晓!”陆云奚顿了顿,缓缓回道。 “哦……!”苏迈闻言应了一声,却也不便追问。 片刻,复又听其问道:“你身上,可还有剩余的丹药?” “丹药?”陆云奚轻皱眉头,眼里很是疑惑。 “他多半是想拿去换钱!”不待苏迈回应,长庚鸟突然飞了过来,开口回了句。 “嘿嘿……” 苏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情形,这鸟儿像是说中了。 陆云奚见状,笑了笑,随手掏出一个丹瓶,递给了苏迈,并告诉了它里面所藏何物,随后却朝那鸟儿望了望,心中颇有几分纳闷,暗想这长庚鸟在孤山数百年,对人世之事一概不知,又如何能很快猜出苏迈心中所想? 苏迈倒也未曾留意,喜滋滋地接过,便快步入城而去。 进入城中,便四处打听酒楼所在,不过担心陆云奚这模样,很容易引人关注,酒楼之中,人多眼杂,他终是忍住没往那最为鲜亮的万仙楼去,反倒打听了几处不怎么显眼的食肆所在。 fpzw 第四百二十八 章 酒馆闲话 姑越城北。 长街尽头,有条偏巷,巷口临街有一双层小楼,乃是一酒馆,名曰拈花,取佛佗拈花一笑之意,据说这酒馆掌柜原是一出家之人,许是在这红尘中混迹久了,便动了思凡之念,顺便做起了这酒肉生意。 酒馆之中,仙凡混杂,来者皆是客,仙券银两照单全收,便是实在落魄,付不了这酒钱,讨得几杯水酒,一碟小菜,冲得掌柜呵呵一乐,说句下回再结,亦可出门而去。 此刻,在那酒馆二层的一角落之中,陆云奚正临街而坐,长庚鸟站在窗台之上,满眼好奇地望向窗外。 而苏迈早已拿着那丹瓶,找那城中的商铺换钱去了。 选择这地方,一方面是因为此地并非修士汇聚之处,二人不容易暴露行迹,二则若实在换不到甚盘缠,亦可和掌柜打个商量,吃顿霸王餐。 陆云奚对饮食之事看得极淡,故而苏迈离开之后,便独坐窗前,却是什么也没点,她不像苏迈那般好奇,对周遭之事亦懒得关注,神情清冷地望向窗外,等待着苏迈归来。 没多久,便听得那长庚怪叫一声,陆云奚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鸟儿已扑愣一声,飞了出去,不一会,便见苏迈的身影急匆匆而现,脸上犹自带着笑意,看起来,似乎此行颇为顺利。 未几,一人一鸟便很快上得楼来。 苏迈朝四周望了望,便对向落坐,口中说道:“云奚,你那丹药还真是个抢手货,我对比了几家,总算卖了个好价钱,三颗清霄丸、二粒……!” 苏迈正掰着手,欲和陆云奚汇报数目,却被她随手打住。 “行了,你都拿着吧,留在身上备用!” 苏迈愣了愣,随后便点了点头,心想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怕先前亦从未考虑过盘缠之事,跟她提这些,倒还真有些俗气了。 不到一刻,便有小二送上了菜肴。 一只烧鸡,一盘卤牛肉,还有几碟当地的特色小菜,当然,免不了还要了一大壶酒。 陆云奚望着小桌之上堆满了的物什,微皱了皱眉,在她看来,两个人吃这么多东西,委实有些浪费,不过见苏迈一脸的馋样,倒也不好开口,她不喜油腻,亦不喝酒,只好随意捡了些清淡的小菜浅尝了尝。 苏迈知其性情,亦不相劝,便和那小鸟儿就着酒内,饕食了起来。 长庚鸟先前在孤山之中,以食魂为生,后来到了墟里后山,亦多是自己到山林之中觅食,而苏迈时不时会自山下渔村带点酒上山,它再抓些野物,苏迈躲在偏僻之处烤了,它也沾点酒味,一来二去,三年过去,这鸟儿酒量倒是增长了不少。 只见它以喙叼着酒杯,对着苏迈一口一杯,随意啄了块牛肉,吃个不亦乐乎。 小半个时辰过去,桌面之上已是杯盘狼藉,无论荤素,皆被一扫而空,陆云奚望着眼前这一幕,无奈苦笑。 而此刻,二楼的食厅早已人满为患,看着装,亦是五花八门,酒足饭饱,自然便是闲聊为乐。 “你们听说了没,前阵子,九鼎山六虚山院的山主墨光散人突然暴病,柳公权长老暂代了山主之位!”有个男子声音不知自何响起。 “去,这事早就传遍神州大地了,你才知道啊!”有人闻言,大笑着回道。 “这个自然不足为奇,奇的是这墨光散人一身修为,传闻仅次于南庭宗的清虚宗主,如此人物,为何会突然暴病?”那人又回道。 “有何奇怪,修道中人,层次越高,进境越难,或许墨光散人修行遇到瓶颈,一时心急,走火入魔亦未可知!” “这倒极有可能,六虚山院传出暴病的消息,只怕也是块遮羞布,怕被天下人知道,山主走火入魔而被耻笑。” “胡说八道!”先前那说话的男子,突然回了句。 “那你说说,是何缘故?”又有人反问道。 “这个嘛,在下又不是山虚山院中人,又如何得知!”那人被问得一愣,顿了顿,随后复又道:“不过据了解,墨光散人生性淡泊,平素都极少下山,山院之事,亦多是柳长老打点,如此人物,又怎会贪功冒进而走火入魔!” “这个世上啊,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墨光散人平素极少在江湖行走,我们所知,亦不过传闻而已,真相如何,只怕知道的,也是极少数!”一声叹息响起,苏迈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却是一个粗衣长卦的老者,看上去,倒像是个俗世中的山民,只不过,他的语气,又明显是修行中人。 “六虚山院倒好,不过近几日,九鼎山上发生的事,却是有些奇怪!”最先说话的男子,似乎很想表现下自己的消息灵通,闻言急又说道。 “是甚怪事啊?”周围之人,似乎颇有兴致,忙追问道。 “六虚山院的山主暴病,这神州界上,但凡有些名气的宗门家族,皆会遣人前往探望,发生点事,倒也不足为奇!”那粗衣老者见状,遂又回道。 “这个当然不奇怪,不过这遣人也有讲究,毕竟,六虚山院在神州界上,乃是名门大宗,前往拜会的人,不是一门之主,至少也得是长老之类的吧?”男子接道。 “那是自然,小辈又怎会有这资格,再说,若是无名之人前往,只怕六虚山院也懒得接待!”有人附和道。 “奇就奇在这!”那男子闻言,似乎颇为得意,开心一笑,复道:“其它各派都是遣了长老或一方主事之人前往,而乾元城四大家族却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一众食客闻言,皆探头而望。 “蔺韩梁三家倒还好,唯独这花家有些特别!”男子微扬着头,望了众人一眼,说到一半,却不继续。 “裘亮,你个狗日的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你们万仙楼消息灵通,有屁就快放!”说话之人,似乎对这男子颇为熟悉,闻言吼了一声。 这裘亮倒也不怒,笑了笑,随后放低声调,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可知道,这次花家行事很是独特,派出之人,竟是那最不成器的花家二公子!” “二公子?”众人皆是疑惑,花家的二公子,身份倒也不低啊,为何这裘亮却有如此一说。 此地离乾元城有千万里,这酒馆食客,便是修士,亦多为本地之人,行迹不过方圆数百里,虽知那乾元城为天下仙都,但真正去过的,怕是极少。 连这裘亮,亦只怕多是听了万仙楼内部的消息,对这四大家族略 有所知。 苏迈听到这花二公子,自知是花相容无疑,略一思量,便明白裘亮所言之意。 陆云奚亦是神情动了动,随意抬眼朝那裘亮望了望。 裘亮见众人皆有些不解,一抬踩在那条凳之上,复又说道:“按说,这二公子身份倒也不低,不过你们可知,这花二公子乃是庶出,在族中地位一般,加之平日里不喜修炼,在乾元城中游手好闲,流连勾栏瓦肆之中,在城中风评,却很是一样,说起来,更像是个花花公子,诸位,试想一下,如此人物,又怎能代表花家,去那六虚山院?” “这花家也太不懂礼数了……”有人随即接了话。 “是啊,这四大家族,在神州界上亦是鼎鼎有名,花家再怎么没人,也不该派个如此不堪的小辈前往!”又有人叹息着回道,言语之中,颇有些怒其不争之意。 苏迈听得此言,亦有些哭笑不得。 据他所知,花相容虽喜好交游,平日里走街串巷,对那乾元城中三十六司七十二坊美食名胜如数家珍,贪好酒食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这勾栏一事,却是子虚乌有,别看他平素嘻嘻哈哈的,但从未去过那烟花之地。 不过陆云奚闻言,却是微皱了皱眉! 苏迈见状,忙小声解释了句:“云奚,别听这人胡言乱语,花公子不是这种人!” 陆云奚眼睛动了动,却未说话,她和花相容并无甚交情,他是何等人物,她倒也并不在乎。 片刻,复又听得那裘亮提高了声调,接道:“诸位,奇怪的还在后头!” “有甚奇怪?”众人的胃口被他吊了起来,忙又追问。 “不知为何,这花二公子上了九鼎山后,竟意外地得到了柳长老的接见,甚至还在山上住了数日!”裘亮一脸疑惑地回道。 “说得你好像亲眼见到一般,那九鼎山六虚山院是何等地方,便是你们万仙楼,只怕亦很难打探到甚消息吧?”有人对此甚是怀疑,接着问了句。 “山人自有来路,你爱信不信!”裘亮对此嗤之以鼻,斜眼望了他一眼,接口说道。 “那,之后呢?”又有人问道。 “不知道!”裘亮应了声,听起来,似乎之后之事,他亦无所知。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若花相容真在九鼎山小住下来,那个中情形,自非他所能知。 苏迈闻言,亦觉此事颇有些奇怪,按说花家在四大家族之中,排名最末,便是近来有所增益,亦不可能一蹴而就,为何在此等大事之上,花家主会派花相容前往,而这六虚山院竟对花相容青睐有加? 莫非三年过去,这神州界上各大势力,已然发生变化? 朝陆云奚望了望,却见她亦是一脸茫然。 她虽出身于南庭宗,但过往多数时间,皆在山中清修,极少涉及江湖之事,对这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自然所知极少,也懒得去关注,若非为了家族旧事,追踪钱季子,只怕她也不会现身乾元城中,那自然也不会重遇苏迈了。 乾元城中四大家族之事,她自有所耳闻,花家式微,乃是众人皆知,她亦有些奇怪,这花相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六虚山院的礼遇? fpzw 第四百二十九章 终有一别 一番热闹之后,苏迈二人很快便离楼而去,之后在城中找了家裁缝铺,加急做了几套衣服,便就近找了间稍安静的客栈住了下来。 一夜无话。 次日,当苏迈晓起时,陆云奚已在厅外等候,她修为高深,平素亦睡得极少,天未亮便起身打坐,运功修行,十数年来,从未耽搁,故而比之苏迈,自然要麻利得多。 在苏迈的建议下,二人早早用过早膳,便到城中溜达了一圈。 此刻城内天色尚早,街巷之中尚有几分晦暗,人流亦不甚多,陆云奚倒也不担心被发现。 这姑越城亦算是神州界上有名的大都,建城数千年,其内长街遍地,巨树成荫,府第宅院比比皆是,酒旗店招亦是五花八门,二人随意漫步逛了逛,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呼喝叫卖之声渐起,烟火之味亦随之弥漫,没多久,这古城便已苏醒,大街之上,人流穿梭,显得极为热闹。 不知为何,过往甚是清冷的陆云奚,似乎对这充满俗世况味的仙城颇有兴致,一路走走看看,心情颇好。 待到红日初升之时,二人便择一僻静处的茶馆,点了壶茶,悠然闲坐,以等到正午之时,去那裁缝铺里取那新制的衣裳。 那长庚却是呆不住,不一刻,便自顾自地飞了出去,二人亦未在意,这鸟儿机灵得很,只要不主动惹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甚意外。 “云奚,你说这三年来,神州界上会不会有甚变化?”苏迈把玩着手中茶杯,随口问道。 “那水月镜天坍塌之后,我们便再也未听过关于神州界的任何消息,亦不知那浮屠岛上的群雄是何状况,但就眼下所见,似乎那金刚盟奸计并未得逞,只是不知,之后是如何结局,无论怎样,这正邪之争已然摆在明面,神州界上风云变幻,却是必然。”陆云奚闻言,略一思索便回道。 “我想也是,只不过兹事体大,只怕一时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冲突,毕竟那青泯山远在荒蛮之地,正道之人想要前往清剿,亦非易事!” 苏迈点点头,应道。 “这姑越城地处偏远,一时还看不真切,等到了乾元城,稍加打听,这事便清楚了!”陆云奚应了声,语气甚是平淡。 她对这些事,本不甚关心,只不过看在苏迈好奇的份上,多聊了几句,此刻的她,只想尽快前往乾元城,办完自己的事后,便回南庭山,这江湖之争,委实离她太远,亦非她所好。 苏迈想想,亦觉如此,便也不再关注,心里却想着,不知顾旷和无用等人,是否还在乾元城中。 二人闲聊甚久,桌面上早已杯空茶尽,直到那长庚鸟不知在何处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飞了回来后,苏迈才起身。 望了望窗外天空,此刻已近正午,便招呼陆云奚一道,去往那裁缝铺中。 其后一切顺利,当二人再次出现在那姑获城郊的山林之中时,已换了幅模样。 陆云奚依旧是一袭白衣,不同的是,袖口之上,绣了朵浅色芙蓉,发髻之上,别一枝淡绿的玉簪,看上去少了些许疏冷,却多了几分娇俏。 苏迈身着浅蓝长衫,一条白色束带将头发绾起,许是跟随先生久了,这一身装扮,倒也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二人行至密林深处,遂令长庚变身,随后便疾飞而去。 如此白昼飞行,向晚留宿,直到次日申牌时分,终于到了那乾元城十数里外。 壮阔的护城河如玉带横天,碧水深沉,骤然现于眼底,高可入云的城墙庄严耸立,白玉长桥横于长河之上,看上去,一切皆如初见时的场景。 长庚放慢了速度,却望着半空那倏来疾去的修士,好奇不已。 苏迈眼望长天,一时感慨万分。 当初入城,有花相容和无用相陪,彼时为救申屠三兄弟而来,本是一腔热血,却不料竟惹出滔天风波,罪于全城,最终狼狈出逃,如今转眼三年已过,却不知这天下仙都,可还有他容身之所? 陆云奚站于苏迈身后,闻得苏迈轻叹之声,想到他先前被蔺归元通缉,亦是面露忧色,虽说数年过去,或许当时的怨恨亦淡了许多,当初在浮屠岛上,苏迈亦不顾安险,前往示警,想来若是有南庭宗和无定寺出面,这通缉一事,尚有可斡旋之余地,只不过,那天琅坊商连山的杀子之仇,却是无解之结,光是这一家,便可让苏迈无处可去。 “苏迈,入城之后,你有何打算?”女子突然问了句。 “我亦无师门可投,想来这城中,唯一可去之处,便是那不二酒馆了!” “不二酒馆?”陆云奚闻言,面色动了动,随后又道:“便是那清茶姑娘所在么?” “正是!”苏迈应了声,接道:“我想先去不二酒馆,打听下顾旷和无用的消息,接下来再做打算!” “也好,你曾说要去无定寺归还大师舍利,若有无用陪你一道,这山高水远的,一路也有个照应。”陆云奚应了声。 “云奚,先前听你提过,到乾元城中还有事要办,莫非,是想再去那伏蚕山中,寻找钱季子么?”苏迈闻言,沉默片刻,终忍不住轻问道。 “嗯……”陆云奚应了声,面色稍暗了暗,继而道:“我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去查探一番!” “也好,虽然我总觉他所言不虚,但这世上,诡诈之人亦不在少数,你去查探一下,若他还在那地方,便说明他先前所述,多半不实。”苏迈应了句,稍顿了顿,随后又道:“此事毕竟年事已久,又牵涉甚远,只怕一时之间,很难有甚眉目,你切不可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哎……”陆云奚闻言,却是幽幽叹了一声,随后黯然道:“祖母年事已高,数十年来郁结于心,恐已时日无多,只怕此事再拖下去,她老人家便要含恨而去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这钱季子果非真凶,有他相助,查出背后做恶之人,便多了几分希望!”苏迈见状,心有几分悯意,但此事毕竟是她的家事,再说以他的修为和能力,确实帮不上甚忙。 不过想了想,又听他突然说了句:“待得我寻到无用,办完手中之事后,定邀他到太霄城一行!” “邀他?”陆云奚有些奇怪,这事和小和尚有甚相干? “他有他心通之能!”苏迈忙回了句。 “他心通,这可是佛门无上秘法啊!”陆云奚闻言,颇为惊讶,传闻修得他心通者,多是佛门高僧,这无用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有如此修为? “听他自己说,从小就会,至于怎么会的,却是说不清楚,他这术法,直可看破别人心中所想,若你们查到端倪,有他在一旁印证,便可事半功倍!” “这倒是!”陆云奚面有喜色,若果真如此,倒真是一大助益。 人世间,最琢磨不清的,便是人心,多少大奸大恶之人,面上却是一副菩萨心肠,若有人能一眼看透,那这善恶,便分明得多。 闲谈中,二人很快便到了那河水之畔,苏迈示意长庚落地,二人立于河畔,一时有些沉默。 相伴三年,虽各自修炼,但山居岁月,却是淡而不寡,对苏迈而言,甚至是这二十余年的人生之中,最为开心的时刻,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宴,聚散匆匆,终由不得己,心中再不情愿,他也知道,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一别数载,这乾元城中情况未明,他身份尴尬,树敌众多,此去亦是凶险难料,陆云奚名门之秀,闻名天下,确实不适合再和自己同行! “云奚,我们……就此别过罢!”苏迈深吸口气,转身朝陆云奚说了一句。 “你不同我一道进城?”陆云奚未料他竟在此辞行,闻言抬起头,望向眼前之人,一脸疑惑。 “算了,我打算先在这城外转转,待入夜再进城去!”苏迈笑了笑,接口回道。 陆云奚亦是苦笑一声,虽觉苏迈有些过于谨慎,但想想,也未尝不好,再说他如此作为,只怕更多是为了她考虑,二人消失三年,若突然一同出现,多少会惹人猜虑,若有那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的,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 “我办完事,若有闲暇,就到那不二酒馆寻你!”沉然片刻,忽听陆云奚复又说道。 女子抬头望向苏迈,眼神之中,有几分说不出的无奈,还有丝丝不舍。 苏迈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得身旁的长庚叫了一声。 “二位,我……也要告别了!” “你……?”二人闻言,满脸惊讶地朝它望去。 这鸟儿自孤山脱困,便一直跟着他们,三年来,几乎没离开过,这神州界上,更是从未涉足,此刻它突然说要告别,又去往何处? “在山上之时,先生曾说,我有一份机缘,便在这神州界上,须得我自己去寻找,若能脱得这身魂气,便有机会化作人形,我想去找上一找!”长庚一本正经地应道。 “先生可有指示,让你让哪去?”苏迈闻言,忙问道。 “没有!”长庚摇了摇脑袋,亦有些茫然。 “你可知,这神州之大,纵横数万里,你若一无所知,又往何处寻?”陆云奚亦觉奇怪,忙开口劝道。 “我总感觉,我有些过往的记忆,可能就留在这神州界上,到处找找看看,或许就能想得起来了!”长庚应了声,看样子,像是去意已决。 fpzw 第四百三十章 子夜有约 苏迈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那一身淡紫色的羽毛,此刻看去,鲜亮而威武,想着这鸟儿被弃在那阴魂齐聚的孤山之上,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竟对过往一无所知,连怎么来的,都不清楚,一时间,触景生情,忽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长庚,我和云奚皆有事在身,无法陪你一道了,这神州界上,坏人众多,你天生异相,加之魂气未尽,很容易引人留意,此行无论去往何处,一定要多加小心,尽量避开人类修士聚集之所,非不得已,不要变身。 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先生既然有此一说,自然有其目的,你切不可操之过急,日后若要寻我,可到乾元城中不二酒馆留讯!” “苏迈,这神州界上,有好人么?”长庚闻言,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这话若自寻常世人口中问出,苏迈或许会说,应该有的,但此刻,面对这对过往一无所知,很快又要独自流浪的怪鸟,苏迈却一时愣了愣。 片刻后,忽听得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哪有什么好人,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你要记得,人心诡诈,无论在什么时候,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陆云奚未料苏迈会突然对长庚说出这番话,亦是稍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之下,却也能理解,他自幼流离失所,好不容易被人带大,又被遗弃,之后学艺数年,又被师门所逐,之后无意之下罪于乾元城,满城修士,多欲置其于死地,这一路行来,倒还真没遇到多少好人。 而长庚鸟虽甚机灵,但毕竟并非人类,若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巧言相惑,只怕很容易上当受骗,故而离别之际,苏迈以危言相告,也算用心良苦。 “没错,人心叵测,你身怀异术,记得轻易不要显露,更不要说话,做一只普通的鸟便好!”片刻,便又听得陆云奚亦出言道。 长庚见二人神色凝重,倒也点了点头,不过它虽活了不知多少年,但真正相熟之人,不过苏迈、陆云奚及先生三人,那墟里渔村虽多山民,但却只是见过而已,却并未打过照面。 在它印象之中,人多是好的,故而适才听苏迈之言,才出口相问,不过此刻听得二人劝告,一时之间也很难明白过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过去了。 “去罢,神州虽大,亦有穷尽,若有缘份,终会重聚之日!”苏迈定了定神,深吸一气,随后说道。 长庚用脑袋蹭了蹭苏迈的衣袖,又朝陆云奚望了望,随后身形急缩,化作一只小雀儿,也未再说话,扑着翅膀,便朝半空飞去。 苏迈望着那很快便消失在天边的小黑点,心情颇有些惆怅,半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见陆云奚正定定地望着他。 “云奚,你也去罢,办完你的事,便回南庭山,你失踪三年,想必水月大师和你家人都很挂念你!”苏迈默然片刻,终开口说道。 “我……”陆云奚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犹豫片刻,终是未曾开口,轻叹了一声,接道:“你自己,多保重!” 也未待苏迈回复,便见她身形 一转,瞬间便滑出数丈之外,数息之后,留给苏迈的,已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苏迈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得一庐中,他们身无负累,自然相处得颇为愉快,但一回到这神州界上,彼此身份有天地之别,自然有所顾忌,再说陆云奚亦似乎有甚心事,此刻离去得越是决绝,说明她心中越是难以释怀,只是许多事,错在天意弄人,却非她所能左右。 近一个时辰之后,当城墙之上那宏大的山河宝卷在最后一缕夕阳消失于水底时,复归于沉寂,玉桥之上,人流渐稀,这天下仙都,亦很快被朦胧的夜色所笼罩。 苏迈混入那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很快便进得城去。 为免引人留意,他并未在城中找那代步的异兽,而是独自穿街过巷,一路疾行,及至那天剑司时,天已漆黑。 今夜寒星寥落,月色亦有些黯淡,逍遥巷中,诲暗而深邃,借着几家院门前灯笼的微光,苏迈小心翼翼地向那深处行去。 不二酒馆前,悬挂着两个稍有些泛白的灯笼,照得那门头之上的对联若隐若现。 苏迈站在门前,脚步停顿了片刻。 望向里面有些清冷的小院,忽觉有几分感动。 虽说他在这小院之内,所逗留的时日不多,但这地方却带给了他短暂的温暖,曾几何时,对酒闲坐,灯火可亲,于他而言,便是难得的欢愉。 不二酒馆地处偏僻,来这饮酒之人,多是些老食客,和苏迈甚为熟悉,其中还有过往曾相救于他,像彭十四等人,苏迈一直心存感激,不过此刻他却不想很快露面,乃将夜雪所赠的面具戴上,甚至再弄了些灰土在脸上搓了搓,这样一来,苏迈看上去,便成了一个脸色有些灰暗的中年男子,这模样,在乾元城中比比皆是,倒也无人会去留意。 片刻之后,便见他脚步轻浮,晃晃悠悠地进了小院,从背影看去,还真像个长期酗酒的食客。 此刻夜已渐深,厅堂之内,食客稀少,偶有几桌客人,亦是埋头喝酒,亦未有人留意他的到来,苏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见他相熟的几人,皆不在座,而小清茶,亦不见了踪迹。 “奇怪,今日这酒馆,为何这般冷清?”苏迈边往里走,边琢磨道。 待到进了内堂,却发现亦是空无一人。 内厨之内,是归掌柜的地盘,轻易不让人进去,便是小清茶,不得许可,亦不能进入,故而苏迈亦不知那归掌柜,是否便在其内。 在那传菜的窗口,有块布帘遮住,苏迈自然不敢毫无礼貌地掀开,只好挠到后门,轻轻在敲了敲,口中问道:“归掌柜,可在里面,我是苏迈!” 里面之内一片静默,半晌,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进屋里等,不要出来!” 这归掌柜的模样苏迈虽未见过,但这声音,过往却曾有听闻,故而此刻闻言,虽有些意外,但既然他有此言,自然会有所指,会意之下,苏迈便很快往院内而去。 数年前,他初到乾元城时,曾在此处留宿过一段时日,故对 这院内甚是熟悉,很快,便到了当初他和无用所住的房间所在。 屋内甚是整洁,像是有人经常打整,不过床褥却叠得很是平整,窗台紧闭,其上还有些许灰尘,那无用常用的茶杯,已然干了许久,看来,这房间已有一段时间,未曾有人住过。 莫非,无用并不在此,抑或者,自己消失其间,发生了甚事? 苏迈一时颇有些担扰,小清茶极少离开不二酒馆,这无用不在尚可理解,或许他早就离此,去了无定寺驻地甚至于云游四方,但归掌柜的话,却听起来,并不简单。 难不成,当初在浮屠岛上,清茶和无用等人,发生了甚意外? 一念及此,苏迈忽觉心下一凉,但归掌柜明言要他在此等候,一时间,他亦无甚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前厅的动静渐小,那一众食客,终于起身出门,一天的生意,却也算熬到打烊。 心念着的归掌柜却始终未出现,当苏迈忍不住出门时,却瞥见那小院门柱之上,挂着一张白纸。 “今晚子时,孤鸦岭!” 苏迈望着那字迹,颇有些意外,纸上之字写得端庄平稳,却看不出这写字之人,是男是女,这归掌柜做得一手好菜,但却从未见过写过字,故而苏迈亦不敢肯定,这字是否便是他所留。 这孤鸦岭,苏迈当年亦曾听过,乃是一片乱葬岗,在一片满是砾石,草木难生的山坡之上,过往城中有横死之无名修士或者无人认领的尸身,皆会被护城卫队随意埋于此地,这地方很是偏僻,寻常之人嫌之晦气,若无特别之事,很少有人会前往。 这留字之人,约他前往孤鸦岭,莫不是为了考验他的胆量么? 仔细回想一遍,苏迈忽觉有几分困惑,按说对于修士而言,这乱葬岗并非甚大不了之所在,亦无甚考验之必要,再说若是归掌柜留讯,断不可能选择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只是若非归掌柜,他实在想不到,会有甚人物,大半夜的约他到此。 更可疑的是,他自回归神州以来,一直是小心翼翼,昼行夜伏,从未暴露过身份,除了那归掌柜,还会有谁知道他的行踪呢? 无论如何,既然此人有约,那自然会有所指,此刻他对世事一无所知,去看看,倒也无妨。 打定主意,苏迈便决定前往一探,这人留书为讯,而且还在这孤鸦岭中,想来多半是不希望被人发现,既如此,应是相熟之人。 休整片刻,苏迈便即起行,当他露过那后厨之时,特别留意了下,却发现里面毫无动静,看来归掌柜已不在这厨房之中。 寒鸦岭距天剑司倒是不远,以正常修士的脚程,不过大半个时辰,不过苏迈一路上边走边想,倒也不急着赶路,等到他到达这地方时,已近子时。 这是一个极其孤寒的所在,放眼望去,乱石遍地,草木稀疏,大大小小的土丘铺满了山坡,时有寒鸦悲鸣,夜鸟惊飞,看上去,很是荒凉。 苏迈站在山前,望四处望了望,却发现,除了他自己,并无一人。 fpzw 第四百三十一章 行踪已露 “这是甚情况?” 苏迈四顾茫然,夜风吹过,带来一声声寒鸦的凄呜。 这地方,本就阴气甚浓,加之这夜深露重的,独自一人,立于这一众荒丘之内,多少会令人有些心慌。 不过好在当年苏迈在那青草湖中,与夜雪夜探孤山,在那万魂聚集之地走过一趟,故而此刻,倒也无甚特别之感。 过了片刻,想着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苏迈又顺着这山坡复巡了一遍,确定这便是孤鸦岭无疑,等他回到原地时,已过了一刻钟。 握了握手中之剑,一时颇有几分困惑,对这留书之人,更是好奇。 正在他百无聊赖,打算返回时,却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苏公子,久违了!” 苏迈心中一惊,他自出山以来,极少有人以“公子”称呼他,而这声音,听起来也陌生得很。 忙一转身,便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堆之后,转过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 “你,是何人?” 苏迈本想问她是人是鬼,但转念一想,却又换了个说法,毕竟他这二十多年来,还从未和女鬼打过交道,既说久违,那便说明过往有过照面,自然是人无疑。 “苏公子贵人多忘事,数年前,妾身曾在乌月城万仙楼中,与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苏迈闻言,仔细望了望正不断走近的女子,片刻之后,像是反应过来,疑道:“你是……万仙楼的红袖姑娘?” “正是!”红袖朝苏迈福了福,微笑着回道。 “你,怎会知道我的行踪?”苏迈对这红袖突然现身感觉很是意外,不过最令他震惊的是,他甫一入城,按说不会有人知道才是,为何她会如此清楚? “苏公子不必介怀,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红袖复又笑了笑,看上去颇是友善。 “万仙楼?”苏迈轻应了一声,突然想起这万仙楼号称天下消息汇聚之地,若说这神州界上有何动静,最先知道的,多半便是这地方。 “我进城才不到数个时辰,而且还是入夜之后,你们如何认出我来?”苏迈有些纳闷,自认为一路行来,并未有人关注,却不知是在何处,暴露了行踪? “并非在这乾元城中!”红袖走近苏迈,随口应了句,见其一脸茫然,复又接道:“是在那姑越城内!” “姑越城?”苏迈一脸讶色。想想自出万毒渊来,这姑越城是他们途中所呆最久之地,亦是最大的仙城,只是那地方离此甚远,他和陆云奚又是数年未曾露面,为何万仙楼的竟能一眼便认出他们来? “万仙楼自有识人之法,我们并无恶意,苏公子不必担心!”红袖解释了一句,见苏迈脸色稍霁,复又道:“今夜约苏公子至此,乃是有事相商!” “我们?”苏迈眉头一皱,很是疑惑,他和这红袖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与万仙楼更是从无瓜葛,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他们之间,能有甚事可以商量。 “顾公子失踪了!”红袖倒也不拐弯抹角,见苏迈神情,便直接说道。 “顾旷?”苏迈惊叫一声,却未料到,这红袖所言之事,竟是如此。 “怎么回事?”缓了 缓,苏迈急又问道。 “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当年星罗海巨变,浮屠岛沉入水底,正道之人损失颇重,顾公子和无用大师等人返程之后,便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连天琅坊和铁剑门,也在暗中不断查找,一过就是三年多,你却消失在这人世间,甚至有传闻,你和南庭宗的陆仙子皆葬身水底,不过顾公子他们并不相信,说你一定还活着,四处打听,直到上月!” “上月发生甚事?”苏迈心中一动,忙问道。 “原本顾公子托我们万仙楼留意你的行踪,上月初,本来约好在不二酒馆碰面的,不过他却失信了!” “他去了何处?”苏迈闻言,复道。 “不知道!”红袖摇了摇头,面露苦色。 “无用和清茶亦不知晓么?”苏迈眉头紧锁,急又追问道。 “无用大师数月前便离开了乾元城,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清茶姑娘亦不知顾公子的下落!” 红袖随口回了句,接着又道:“我曾动用万仙楼的探子四处打听,得到消息说顾公子上月曾出现于天戈城中,不过后来,却再也未曾露过面!” “天戈城?”苏迈眼神一亮,突然想起前日在姑越城中,那万仙楼的裘亮曾提到,花相容去了九鼎山六虚山院之事,这天戈城便在九鼎山下,莫非顾旷和花相容一道?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有些不对,顾旷和花相容并无甚交情,而且顾家和花家远隔万里,更谈不上有甚往来,他们二人一道前往九鼎山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难不成要到九鼎山走上一趟? 苏迈心中暗想,却听得红袖继续说道:“苏公子,妾身今日相约,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要我去趟天戈城?”苏迈定了定神,接口问道。 “正是!”红袖点了点头,神色坚定。 “顾旷与我兄弟相交,他有事,我自然责无旁贷,只不过,印象之中,姑娘和他并不甚熟,为何对他如此关心?”苏迈对她这态度颇有些意外,不知这红袖姑娘几时和顾旷如此相熟。 “这个……”红袖未料苏迈突然有此一问,愣了愣,随后便轻笑道:“我们,亦算是朋友罢!” 苏迈对着一女子,自然不好追问其私事,闻言亦点点头,随之却问道:“天戈城我自然要去,只不过我得先回不二酒馆一趟!” “据我所知,那不二酒馆亦非寻常之地,苏公子身份特殊,最好还是不要露面!”红袖出人意料地回了句。 “你这话,是何意?”苏迈不解,闻言急问道。 “我虽不知那酒馆背后到底是甚关系,但肯定不简单,你应该知道,这些年天琅坊乃至你师门铁剑门皆一直在寻访于你,甚至那蔺城主的通缉令亦未撤销,当初在浮屠岛上,有不少人丧了命,如今这满城修士,多认为你已陨身于那场变故之中,基本上已淡忘此事,你若贸然现身,说不定又会引起甚风波来,倒不如趁此机会,改头换面,暗中行事,反而更加方便!” “这便是你半夜约我来此的缘故?”苏迈闻言,稍缓了缓,随后问道。 红袖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苏迈沉默片刻,暗道这红袖之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自己刚回到神州 界上,知道的人极少,若隐藏身份,改头换面,确实更容易行走,不然就算蔺归元放过他,那天琅坊亦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只要他一露面,很快便会被盯上,风斛恨他入骨,以他一人之力,对抗天琅坊,无异于蜉蝣憾树,更何况,还有铁剑门随时可能出现。 有此一念,苏迈倒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这红袖,看起来,她的身份,只怕并非万仙楼歌女这般简单,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他露面的消息,并且想好后招,在这荒野之中等着他,如此动作,又岂是一普通女子所能做到? 不过苏迈倒也不打算去追问她的身份,至少在目前看来,这女子并无恶意,甚至于还在为他打算,眼下顾旷莫名失踪,而无用亦不知去了何处,花相容去了九鼎山,陆云奚自然得回到南庭宗,他相熟之人,却无一可助力,有这红袖和她背后的万仙楼相助,也并非坏事,毕竟,以他目前的状况,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红袖姑娘可有甚计划?”半晌,忽听得苏迈问道。 “你在暗,我们在明!”红袖闻言回道。 “这个自然!”苏迈应了声,并无甚表情。 “你离开的这几年,神州界上发生了许多变化,金刚盟自浮屠岛一事之后,虽阴谋并未得逞,但却逐步将势力渗透到各地,如今正道各方的态度亦很是微妙,我总感觉,顾公子的失踪可能和六虚山院有关系,只不过,眼下却无甚特别的线索,所以想让苏公子帮忙,到天戈城一探,至于具体行动,到了之后,自会有人同你接洽。” 听红袖这语气,似乎早有安排,苏迈对此隐隐有些许不悦,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是眼下事关顾旷的安危,他也顾不了许多。 不过对于红袖之言,他自不会轻信,在二人达成初步一致并交代了些细节之后,苏迈便告辞而去,临行前,红袖给了他一包药粉。 很快,他便顺着原路,返回了不二酒馆。 虽说他心里亦知,这酒馆并非寻常所在,不过这归掌柜乃是顾旷的长辈,而小清茶亦是他旧友,三年前他被全城通缉之时,不二酒馆之人亦曾全力营救,就算他们背后有甚势力,想来应也和他无甚相干,至少不会加害于他。 反而这身份神秘的红袖,他倒有所保留,故而当务之急,便是先找到清茶,打听下顾旷的情况,以印证红袖之言的真伪。 心有所思之下,苏迈很快便回到了不二酒馆之中,虽说此刻已是深夜,但酒馆大门依旧洞开,厅堂之内,孤灯映照着一个娇弱的身影,听得院外动静,忙赶紧起身,焦急地迎了上去。 “苏迈哥哥!” 见苏迈急匆匆迈步而入,清茶面色激动,脱口喊道。 苏迈亦面有喜色,定了定神,望向眼前的少女。 数年未见,当初还有几分稚气的小姑娘,而今已出落得愈加水灵,看上去,便似那初开的水仙一般,空灵素雅,美目流转,娇俏可人。 “小清茶……,好久不见!” 苏迈顿了顿,随后笑着回道,本想像过去那般,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不过终非少时,还是忍了下来。 好在三年未见,小清茶性情依旧,看样子,这半夜还未入睡,显然便是在这等着他归来。 fpzw 第四百三十二章 隆福酒楼 一别三年,自然有许多话要问,清茶对于苏迈的突然现身惊喜异常,不过眼下却非叙旧之时,苏迈简要说了几句,只提及自己受了重伤,流落到一个荒岛之上,伤愈之后,方才找了回来。 清茶对此,倒也未有甚疑惑,苏迈能够平安归来,便是最好,至于他去了何处,她亦并不在意。 此刻,苏迈关心顾旷的状况,不过他不愿提及那红袖之事,很自然地问到顾旷和无用的下落。 清茶对此,自是知无不言。 这三年来,顾旷和无用一直四处寻找苏迈的下落,甚至花相容亦遣人打探,每隔大半年,他们都会回到这不二酒馆之中,若是有事耽搁,亦会送信回来,数月前,无用曾回到乾元城中呆了一段时日,之后便又离开,本来顾旷曾传讯回来,说好上月回城,不料却未出现,直至如今再无音讯。 在清茶看来,或许顾旷有事耽误,故而言语之中倒也未有甚特别担扰,或许过往这数年来,这种事情亦有发生。 为免她担心,苏迈自不会提到顾旷失踪之事,只是问了问清茶可有办法找到无用等人,不过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这几年来,无用等人云游不定,从未有固定去处,故而清茶亦不知他们去向,不过倒是提到一句,先前曾听无用说过,要去悬光寺一行。 “悬光寺?”苏迈闻言,心中一动,细想了想,这地方似乎便是无用自幼寄居之地。 “悬光寺远在牧州五陵府,看来一时之间,想要回返,多是不易!”苏迈暗叹一声,想来这趟九鼎山之行,只怕注定得独自前往。 “无用哥哥曾说过,若有事寻他,可至城中无定寺驻处,告之主事僧人,他们会帮忙传讯!”清茶见苏迈面有难色,想了想,忙又说道。 “清茶,我有急事要外出一趟,你明日帮忙送个信,让无用尽快回乾元城,到时可去万仙楼寻红袖姑娘!”苏迈闻言,复说道。 “苏迈哥哥,可是发生甚事?”清茶未料到,苏迈刚一回来,便又要离开,闻言忙急着问道。 “无甚,有点小事需要处理,忙完便会回来!”苏迈随意应了声,面色倒也很是平淡。 “掌柜的说,如今城中局势有些复杂,让你尽量呆在酒馆之中,不要轻易露面,以免引来麻烦!”清茶见状,复又说道。 “这城中,如今是何状况?”苏迈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抓起桌上一杯茶喝了口,缓缓问道。 “我只是个酒馆的小伙计,这些事情,又怎会知道!”清茶朝苏迈眨了眨眼,偏着头笑了笑,随后又给苏迈续上茶水。 “哦……!”苏迈摇头,苦笑一声,想着小清茶自幼在这酒馆中长大,平日里除了偶去城中采办之外,多数时间便是在这儿当着伙伴,端酒沏茶,对于这江湖中事,确实牵涉甚少,虽说这酒馆之内,消息颇为灵通,但说起来,亦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问她这城中局势,确有些勉为其难。 “清茶,归掌柜去了何处?”片刻,苏迈复又问道。 “他有事外出了,只吩咐我在此等你!”清茶接口应了声。 “外出?”苏迈一听,顿觉奇怪,这半夜 三更的,一个酒馆的掌柜,能有甚事要办,再说先前他令自己在房中等候,直到酒馆打烊亦未见人,等到回来,却让清茶在此相待,这归掌柜,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这酒馆非寻常之地……” 想到红袖之言,苏迈一时亦有些困惑。 “苏迈哥哥,怎么了?”清茶见苏迈面有疑色,急又问道。 “哦,没什么!”苏迈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句。 他心有所忧,见清茶这边已问不出甚名堂,而归掌柜又突然外出,在和少女交代了几句后,便入内院休息去了。 次日天刚亮,苏迈便早早起身,将那红袖给的药粉用水调匀了,敷在脸上,等到出来时,已是一个略有些面黄的中年男子。 清茶亦早早站在内院之中,见苏迈出来,亦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夜之间,苏迈竟成了这副模样,虽知道这是易容之效,但这一眼望去,竟看不出任何异样,比之三年前他戴的那个面具,亦不遑多让。 “苏迈哥哥,你怎么做到的啊?”清茶朝其打量了片刻,笑着问道。 “涂了些药物!”苏迈笑了笑,随后便朝前厅迈去。 小院之内,清幽寂静,二人一前一后,步出门外,而归掌柜却依然毫无动静,似乎昨晚并未回来一般。 苏迈对此,倒也并不在意,归掌柜本就颇为神秘,他在这酒馆之内,住过不少时日,亦未见过其人,看起来,像是不喜与人接触或有甚隐衷,此刻情形,亦在其意料之内。 行至院门,苏迈止步叫住了清茶,交代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去。 逍遥巷地处天剑司北端,在一众高楼大院掩映之下,看上去并不起眼,此刻小巷之内,已有稀疏人迹,外巷的商铺,亦已开始张罗着一天的生意,苏迈信步穿行其中,一时间,倒也颇有几分闲适。 如今在这乾元城中,除了清茶之外,他已无相熟之人,故而倒也无处可去,不过临出城时,却还有一事要做,找人打听了方向,便朝主城方向而去。 当初在那青草湖畔,夜雪和苏迈自孤山归来,临别之际,夜雪曾有言,若日后有事寻她,可到乾元城的隆福酒楼。 苏迈甫一回城,便遇到顾旷失踪之事,想到此去九鼎山,不知何日能回,遂想着将那具秦太虚的骨身转送给夜雪,毕竟他此刻易容而行,看上去,不过一底层的普通修士,若非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布包裹的黑剑,和一俗世凡人倒也无甚两样,如此形象,若还背着个大骷髅,很容易惹人关注,故而便顺道去了隆福走上一趟,若运气好时,若许能碰上夜雪。 那隆福酒楼位于主城天罡司内,离城主府所在的坐忘峰并不甚远,苏迈一路打听之下,倒也没费甚功夫,便找到其所在。 此刻,天已大亮,隆福酒楼门外亦已是人来人往,高大的门楼之下雕龙绣凤,看上去甚是气派,虽不如那万仙楼巍峨壮观,但在这一街之上,便也颇为显眼。 原本苏迈以为,这隆福酒楼或许便是如不二酒馆之类的小院,此刻立于门外,见此模样,却有些犹豫。 这人来人往的,自己贸然跑进去送上一骷髅,很容易引人 留意,不过片刻之后,便见他将那背上之物取下,将布裹扯了扯,尽量不露出人形来,提在手中,便朝那大门迈了进去。 这酒楼之中,倒也无甚特别,三三两两的食客,在悠闲的用着早食,苏迈扫了一眼,倒也未见有甚修士的身影,看上去,更像俗世中的食肆。 苏迈信步而入,便有伙计笑着迎了上来。 “我有事,找你们掌柜的!”苏迈无心用膳,自然便是单刀直入,一见来人,便开口说道。 “掌柜?”那伙伴未料这天刚亮上一会,便有人上门找掌柜的,闻言不经意地打量了苏迈一眼,也未回复, “怎么,掌柜不在么?”苏迈见状,提高了声调,复问了句。 “客官,这大清早的,您找我们掌柜,可有甚事?”伙伴见状,望含着腰,低头问道。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夜雪的故友,有事求见!”苏迈望了他一眼,随意说道。 “夜雪是何人?”那伙计似乎未曾听过夜雪之名,复又嘟囔了一句。 “与你何干,快去通报便是!”苏迈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冷言道。 “是是是……”那伙计察言观色,见势不对,忙又点头赔个不是,一转身,便朝里跑去。 苏迈见状,倒也不急,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四处打量了片刻,却未发现有甚不同之处。 很快,那伙计便折返了回来,满脸堆笑将苏迈迎了进去。 转过那后堂,二人径直走向一间雅室,尚未靠近,便远远望见一位头戴小帽,身着长衫的小个老者,满带笑意地立于门前,正拱手相迎。 “这位先生有礼!” 老者唱了个诺,随后边将苏迈请进去,边将伙计遣了回去。 转身关上门,便听他复道:“小老儿姓冯,名计常,忝为此地掌柜,不知先生找夜雪姑娘,可有甚事?” 苏迈过往从未被人以先生相称,先前甫一听到,不由有些别扭,片刻方反应过来,此刻他的形象,便是一寻常中年男子,这掌柜以先生相称,倒也合理。 “在下鱼万之,乃是夜雪故友,日前路过乾元城,想起当初她曾提及过这隆福酒楼,故而前来一探,不知掌柜可清楚,她如今身在何处?”苏迈朝其望了望,复拱手问道。 “呵呵,这夜雪姑娘同我家东主倒是颇有些渊源,过往偶尔亦曾到此小住,不过说起来,却是许久未曾见过了!”掌柜想了想,复笑着回道。 “许久,那是多久?”苏迈顿了顿,复问道。 “这个,小老儿倒是记不清了,怕有数年了吧!”冯掌柜皱了皱眉,略一思量,便回道。 苏迈见状,一时亦弄不清楚他所言是否属实,不过既然夜雪交代他来此处,自然他会有办法联络上。 “哦,说起来,我同她亦是数年未见了!”苏迈漫应了一声,随后复道:“既然她不在此处,在下也不便打扰,这东西便寄存于掌柜之处,若有机会,还得麻烦掌柜转送于她!” 苏迈将那布包向桌上轻轻一推,接口又道:“这东西得之不易,还请掌柜妥为安置!” fpzw 第四百三十三章 意外之获 “鱼先生,这……是何物?”冯掌柜朝那布包望了望,面有难色,那模样似乎在说,若是太过贵重之物,他倒不方便留存。 “不是甚特别之物,掌柜不必担心!”苏迈见状,笑了笑,随口回了句。 冯掌柜亦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迈见状,亦心下了然,他既愿意收下此物,那肯定会有办法联络到夜雪,有一刻,苏迈甚至怀疑,这隆福酒楼是否与金刚盟亦有甚关联,虽然夜雪否认她是金刚盟之人,但细想起来,既便不是门人,只怕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他与这冯掌柜一面之缘,这酒楼之内亦无甚特别之处,他也不便多问。 很快,苏迈便告辞而去。 办完这事,他便再无所念,一门心思,朝城外而去。 待得出了城门,站在那护城河的玉桥之上,苏迈望向半空中高来高去的修士,一时间,却突然傻了眼。 这九鼎山虽说亦在神州中部,但离乾元城尚有数千里之遥,若修士御剑而行,修为稍低者,不过三两日行程,但若是步行,一路翻山越岭的,却不知要花多少时日。 这乾元城中,亦有那些大商号,专门为底层修士提供远程飞行的法舟,但这费用却颇为惊人,以苏迈如今的财力,却是望尘莫及。 “哎,这蠢鸟也不知去了何处,若有它在,去那九鼎山,便容易得多!” 苏迈暗叹了一声,随后望向远处通往前方城郊的宽阔大道,一时竟有几分彷徨。 看来,这红袖姑娘并不清楚他的状况,可能以为他既是顾旷的朋友,那这御空而行应是极简单之事,却不知,苏迈身无修为,虽说身怀轮回劫火还有混沌之气,甚至学了重明先生的舍生一式,但这些,均只能对敌而用,却无法帮他御剑而行。 无奈之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折回到那城中寻个马厩,买了匹看去颇为壮实的黑马,以为代步。 如此径直向前,想到这一路上,行程颇远,他倒也不甚急,顺着那入城大道信马行去,由于过往并未骑乘过马匹,故而只是简单地学了点御马之术,却不敢骑得太快,以免被摔下来。 乾元城号称天下仙都,乃是神州修士最为密集之地,虽说修仙之人,多自天上往来,但这入城的主要道路,却仍是颇为热闹,车马喧嚣,行人如织。 苏迈一路上信马由缰,混入人流之中,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如此过了快两个时辰,身边的人流渐趋稀少,忙碌着向四处分流而去,而这原来石板铺成的宽阔大道,也开始变得窄了起来。 苏迈无奈地朝四处望了望,只见古道苍茫,直向那莽莽群山伸去,山高峰险,不知其深,而山脚之下,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一片低矮的房屋,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小村落。 屈指一算,自己离乾元城亦不过百多里,说起来,还在这仙都范围之内,此刻路上行人不过三三两两,而且赶路之人,早已是车马齐鸣,疾驰而去,零散行走的,亦多是俗世中的凡人,像苏迈这般的修士,却是并不多见,更何况修仙之人,骑马者,更是少之又少。 这村落所居者,想来多是俗 世中人,苏迈想着此行一路艰辛,也不急在一时,故而便策马朝村中行去。 尚未近村口,远远便见酒旗招展,迎风而动,看上去,像是一家歇脚的酒馆。 有酒充饥,甚慰寂寥,苏迈自然很是开心,脚底生风,便朝那酒馆而去。 这地方离乾元城并不算远,但好在处于往来商旅必经之道,故而若非急着赶路之人,多选择在此歇脚,稍做停留。 这小酒馆看去甚是简陋,若非茅草加顶,四围有墙,便和那驿道茶寮相差无几,房内随意摆着几张桌子,三两酒客正闲坐喝着小酒。 苏迈信步而入,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将那布裹着的黑剑往桌上一放,便招呼那伙计,点了些吃食。 此刻已近午时,但这酒馆依然甚是冷清,伙计见有客人进来,自然甚是热情。 很快,一蝶花生米,一盘卤肉便端了上来,这酒馆来客,多是临时歇脚,故而对这吃食倒也不甚讲究,若要寻那美食佳肴,乾元城中比比皆是,而像苏迈这等出城之人,更不会有甚要求,故而酒馆之内,可选之物甚少,多是伙计自行安排。 苏迈倒也不饿,随意吃了几口,便四周打量起来。 此刻,这屋中食客,看上去,多是俗人,并未有甚修士的身影,彼此之间,各自为食,倒也甚是清静。 苏迈无心去关注的这食客的闲话,独自吃了几口,便觉有些无聊。 不一刻,却见酒馆之外传来一声马嘶,苏迈心头一惊,忙朝外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这酒馆之外,来了三个甚为高大,长相颇有些相似的壮汉,路过他那系马的木柱时,在那背上拍了一掌,惊得那黑马原地打转,口中不断撕鸣。 苏迈见状,很是恼火,正欲出声相阻,却见那三人兀自进了酒馆之中。 甫一进门,便大声叫嚷,吓得那小伙计赶忙上去招呼。 “开什么酒馆,就这点东西!” 不一刻,苏迈便听得那其中一个大汉叫道。 “对不起客官,我们这店小,平日里也没几个人来,准备的东西不多,您要想吃好的,可以直接到乾元城去,那地方可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如就将就下,就点卤牛肉下酒!”那小二见状,亦很是忐忑,忙不跌地解释道。 “放屁!”其中一人闻言,狠狠地骂了一句,接着又叫道:“老子兄弟几个便来你这喝酒吃肉,赶紧将那好酒好菜上来,不然,拆了你这招牌!” “客官,你息怒!” 见此情形,那柜台前的掌柜忙跑了出来,一边作揖边陪笑道:“咱们这小店,平日里都是歇脚的客人,不过要几杯茶,几盅酒而已,这吃食多是些下酒小菜,备的东西实在不多,很是抱歉,不过小店的卤肉也算一绝,几位不介意的话,不妨试上一试!” “就一点卤牛肉,开什么酒馆!”先前那壮汉随手将那掌柜的往后一拨,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这……”掌柜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却是一脸愕然。 他开这酒馆十数年,其中虽也遇到不少挑剔的客人,到像今日这般,却极为少见。 每个酒馆都有自己的特色,过往食客们皆看菜下单,这几位,却嫌菜少,一时间,他亦有些无奈。 这一喊闹,那酒馆中原先正喝着酒的食客们,皆纷纷转过头来,望向这三人。 不过,见这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倒也没人敢有甚不悦。 苏迈冷眼望着这几人,看上去像是修士,但手中并无法器,却又不像正道仙门之人。 因此地离乾元城太近,这酒馆之中,过往多以凡人为主,修仙之人,极在在此逗留,不过这掌柜的,倒也是见多识广,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几位客官,请稍安勿燥,这儿这一顿,小老儿请了!” “请你娘的客!”其中一人大叫一声,随后朝桌上一掌,喝道:“怎么,大爷几个吃不起这点酒么?” “不敢不敢!”掌柜连连陪罪,不断点头说道:“几位大爷仙风道骨,威武不凡,能光临小店,乃是小老儿莫大的仙缘,有幸请几位赏脸,自是荣幸之至!” “你这老小子,还算有点见识!”其中一人闻言,颇为受用,笑着开口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掌柜的这几句话,倒也一时缓了过来,见状,忙边陪着笑,边招呼那小伙伴向后厨而去。 “等等……”正欲转身之时,掌柜的却听得其中一壮汉叫了一声。 “大爷,还有甚吩咐?”掌柜的忙又迈了过来。 “门外那马,可是你的?”那人微仰着头,问道。 “这个……”掌柜闻言,愣了愣,随后朝众食客望了望,小心地回道:“回大爷,这马,不是小店所有,应是哪位客官的!” “你去说声,这马,大爷我征用了!”那人叫了一声,语气很是倨傲。 “这,恐怕不好吧!”掌柜有些为难,过门都是客,他自然不敢去开这口。 “大哥,你要这马何用?”其中一个子稍小点的,似乎亦觉奇怪,闻言忙问道。 “那算命的说,我们哥仨在乾元城中,会有份机缘,却不让我们飞过去,说是徒步而行,方显诚意,如今离城不过百来里,走了大半日,也算诚心到了,我打算骑马进城,你们俩,随后跟来!”那被称大哥的人,随口回了句。 “大哥,这……可行么?”另外一壮汉,闻言亦疑道。 “有甚不可行!”大哥喝了句,随后又道:“既是我们三人的机缘,有你们俩一路而行,应无大碍,老子先去乾元城打听着,为你们探个路!” “大哥,天随子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人一道步行入城,没说可以骑马啊!”那个子稍小的壮汉,闻言亦满带疑惑地叫道。 “你懂个屁!”大哥朝其怒喝了一声,随后接道:“那算命老小子的知道个鸟啊,老子便是骑马进城,他又如何清楚?” 其余二人闻言,皆噤若寒蝉。 而不远处的苏迈闻见,却如睛天霹雳。 “天随子……” 这名号,自从当初离开翠云山下的古井村后,便再未听过,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修为之困,皆因他而起,此刻,不经意的听到,确令他震惊不已。 fpzw 第四百三十四章 指个方向 苏迈在一阵惊愕之后,很快转为狂喜。 这普天之下,名号为天随子的或许另有其人,但是以算命为业者,据他所知,便仅此一位。 老头子消失了七年,如今,终于忍不住要重操旧业了么,若是如此,只怕他已摆脱当初那仇人! 苏迈心中波澜起伏,脸上也难免有几分得意之色,若非身在这酒馆之中,只怕他会忍不住叫了出来。 好在他脸上涂着药水,一时间也看不出有甚异样,只是不经意按着那黑剑的左手,犹自有些微颤。 自从知道自己丹田隐疾可能和天随子所授的术法有关,便一心想去寻他问个究竟,只不过后来身陷青草湖中,那墟里村孤悬世外,无路可寻,之后他又一心练剑,故而这事便缓了下来。 此番重返神州,他原打算将那大师舍利送回无定寺后,便去寻访天随子的下落,不料甫一回城,便得到顾旷失踪的消息,事急从权,他只好匆忙踏上前往九鼎山之路。 谁曾想,这刚一出城,竟然在这荒村酒馆,意外听到“天随子”三字。 踏破铁脚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看来,这世事无常,果真是料无所料! 苏迈暗叹一气,却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三人,这几位看中了他系在外头的马,这事,倒和他脱不了干系。 “外头这匹马,是哪个的?”被称为大哥的壮汉朝一众食客环视一遍,扯着嗓子大叫道。 “我的!”苏迈拈起一块牛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听着,这马我大哥征用了,你再去买一匹吧!”说话间,一绽银子射了过来,落到苏迈身前的桌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方才停了下来。 “几位大爷,好大的威风啊!”苏迈不经意地用手在那银子上一抹,众人也未留意他有甚动作,只不过当他手掌再翻过时,却已空无一物。 “哟,原来是个变戏法的啊!”那大哥见状,哄叫了一声,脸上满是轻蔑。 “小子,别敬酒不吃罚酒!”那扔银子之人闻言,亦附和了句。 “想要马,倒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出得起价钱!”苏迈随口应了声。 “一匹寻常劣马而已,值得了几个钱!”周围食客闻言,便有人应声回道。 “这马啊,可不简单!”苏迈微抬了抬头,朝众人回道。 “兄台,你这马有何特别之处?”有人问了句,那兄弟三个,亦有些好奇,皆朝苏迈望来。 “此马名曰墨云驹,乃是西荒祖庭山所产的异种,寿数百年,可日行三千里,一旦跑起来,连那些修仙之人御剑飞行,尚有不及!”苏迈站起身,微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回道。 “吹牛谁不会,我家后院养的鸡,还可上天呢!”有人笑着起哄道。 “信不信便由你们!”苏迈笑了笑,随后却朝那哥三个望去,口中说道:“这马,你们还想要么?” “你打算……卖多少价钱?”那个子稍小的,接口问了一句,这语气,却不像先前那个傲慢。 苏迈见状,也不说话,却是十指张开,晃了晃。 “十两?”有人弱弱了问了句。 “做梦吧你!”有食客闻言,调笑了句。 “百两么?”又有 人问道。 苏迈笑而不语。 “莫非,你要千两?”那小个壮汉一脸错愕地问了句。 苏迈依旧不回话,仍是笑着摇头。 “千两,抢钱啊!”有人惊叫道。 “宝骏只配英雄,这墨云驹可是难得之灵兽,比之那仙门中的仙禽异兽亦不遑多让,可不是光银子便能买到的,若非见几位气度非凡,有侠士之风,在下亦不愿割爱!”苏迈见状,复又坐了下来,缓缓回了句。 “那,你要多少?”三人中的大哥,终忍不住问道。 “一万两!”苏迈抬头望了他一眼,轻吐出三个字。 “啊……?” 众食客一片惊愕,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男子还真敢开口,且不论他口中所言,是真是假,一匹马价值万两,倒还真无人听过。 “无知小儿,给脸不要脸!”那大哥冷哼一声,却朝苏迈走了过来。 “怎么,出不起钱,想要明抢么?”苏迈见状,随后抬起酒杯,嘴角闪过一丝蔑色。 “小子,胆挺肥啊,你可知道,在和谁说话!”大哥大马金刀地朝苏迈对面一坐,随手按在了桌上了布包之上。 “看来,有来头啊!”这人望向苏迈,复又问了句。 “最好不要乱动!”苏迈笑了笑,表情很是淡定。 “我倒要看看……”那人本想说,看看苏迈有甚本事,不料,话到一半,却见那青布之上,红光一闪,瞬间一道火苗窜出,顺着他的手掌附了上去。 片刻,整个手臂便被火焰笼罩。 “你……”那人大惊,忙不跌地站了起来,以袖拂火,却怎么也挥之不灭。 更奇怪的是,寻常时候,若大火及身,自是炙热无比,但眼前这火,却是阴寒无比,手臂之下,竟有丝丝冷意。 “你们不是说了么,我就是个变戏法的!”苏迈笑了笑,随后朝那团火光吹了口气,便见火焰一闪而灭,而那人的衣袖之上,竟毫发无损。 挥了挥手臂,又朝衣袖上摸了摸,那人一脸惊愕。 这怪火来得突然,亦去得离奇,一时间,这八尺大汉愣得呆在一地。 “大哥,你没事吧?”另外两人见状,亦赶忙追了上来。 “这人,会妖法,肯定是金刚盟的妖人!”那大哥闻言,很快缓过神来,倏地起身,随手一抖,衣袖之中忽然伸出一根短棒,随着他双手用力一扯,很快便变得有六尺来长。 “将这妖人拿下!”大哥一声令下,三人很快便将苏迈围住。 那掌柜的见状,直叫不好,忙脚底带风,跑了过来。 “大爷,我看这位客官不过是开个玩笑,您看您这衣服也没甚损失,江湖中人,都说以和为贵,再说这地方离乾元城不远,尚在那巡卫的守护范围,若一旦发生甚事,惊动了那城主府的人,便不好了!” “放屁,在荒郊野外的,那巡卫来此做甚,难不成看中了你这点破酒么?”大哥瞪了他一眼,随后又道:“识相的,赶紧滚远点!” “几位身长体壮,这小酒馆确是不宜施展,耽误掌柜做生意也不好,你们想要抢马也好,抓人也罢,不如到外面再说!” 苏迈随后起身,随手将先前那绽银子放在了桌面上,抓起黑剑,一脸漠然地朝三 人望了望,随后便起身向外。 那三人见状,先是愣了愣,见苏迈已欲出门,忙跟了上去。 这人跑了倒没什么,他那墨云驹可不能白白让他带走。 苏迈一出门,便将那马解下,也不急着走,站在那酒馆之外,望向随之而来的三人。 “小子,别想跑!”那小个壮汉向前一步,口中喊道。 “说吧,想要怎样?”苏迈见状,随口笑了笑,在他看来,这几个壮汉先前既说可御空飞行,那说明颇有些修为,过往只怕亦是强横凶戾的主,想要向他们打听那天随子所在,只怕不易,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套住他们。 “将你这马留下,然后给我大哥磕头陪罪!”小个子扬了扬头,望了一眼苏迈身后的黑马,接口回道。 “可以!”苏迈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倒令这三人有些措手不及,相互望了一眼,随之面露喜色。 “算你小子识相!”那小个壮汉接道。 “不过,我有个条件!”苏迈见状,复又说道。 “条件……哈哈……”那大哥闻言,极不屑地大笑了一声,接道;“你有甚资格谈条件!” “那便算了!”苏迈闻言,转身便欲上马。 “嘿嘿,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三人见状,瞬间便围了过来。 “想要明抢啊,几位可想清楚了,这儿可是乾元城范围,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财物,便是那巡卫不曾察觉,这头顶上,可还有诸多来往的修士呢!”苏迈说话间,不经意地抬头,正好见到那半空之中,几道剑光一闪而过。 “老子想要的东西,便是抢又如何,你一个邪道妖人,正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你,便是替天行道。”那大哥狞笑一声,不知何时,手中短棒已变得手臂粗细,握在他手中,闪闪发亮。 “呵呵……”苏迈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过他对同时应付这三位,并没多大胜算,此刻,他并不打算再使出轮回劫火,毕竟,此地离城太近,一旦被人察觉,他的身份便会暴露,到时,便举步艰难。 “这样吧,为免伤和气,我有一计,不知几位可愿意一听?”苏迈随意向前行了两步,接口道:“三位皆是一时豪杰,这以多敌寡之事,毕竟有损名望,不如你们随便挑一人出来,我们一招定输赢!” “一招?”那三人闻言,亦觉奇怪,打架就打架,赢了便成,哪来的什么一招定输赢。 “你们若赢了,我不但将这马相赠,还当众向三位陪罪!”苏迈见三人有些犹豫,复又说道。 “若你……侥幸赢了呢?”那小个壮汉闻言,试探着问道。 “我赢了,你们什么也不用付出,给我指个方向即可!”苏迈淡然应道。 “是甚方向?”那大哥见状,有些不解,没料到,苏迈提出的条件,竟这般简单,算起来,无论输赢,他们都不会吃亏。 “告诉我天随子,如今在何处。”苏迈应一句,若不将话说明了,这几个只怕不会同意。 “你找那算命的,有何事?”那大哥有些奇怪,复问道 “数年前,他曾指点我寻到一份机缘,之后曾想报答于他,却一直未寻到他的踪迹,先前听几位提到,便想顺道去拜访一二!” fpzw 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在清河 “听他语气,看来这天随子还挺准啊!”那大哥闻言,面有悦色,朝身旁两兄弟说了句。 “那是,他不是自称半仙么!”其中一个忙回道。 “既是这样,那他说我们在乾元城的机缘,多半不会有假!”那小个壮汉亦是喜笑眉开,言语中颇为得意。 苏迈见状,忍不住心中暗笑,这几个蠢汉,果然头脑简单,他不过随意编了两句,还真信了起来。 不过想想,这倒也不意外,以他跟随天随子十年的经验来看,这老骗子一身仙风道骨,半真半假,口若悬河,那派头,还真没有忽悠不到的人,这几个家伙看上去也不像甚精明之人,随意点拨几句,只怕便会当成金玉良言。 “怎样,可敢一试?”苏迈懒得和他们多耽误,见状复问道。 “你这想法,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那天随子老神仙,也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这需要仙缘!”那大哥装模作样了犹豫了片刻,在苏迈看来,却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说吧,选谁出战!”苏迈也懒得理他,只冷冷了问了句。 “你且等着!”大哥闻言,朝兄弟二人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朝一侧行去。 苏迈冷眼相望,却是一动未动。 “大哥,真要和他比么?”小个壮汉最是按捺不住,忙问道。 “你怕甚,看他这样子,也就变个戏法,能有甚真本事!”大哥瞪了他一眼,接口道。 “也不好说啊,他那火,看上去真有几分吓人的!”小个子复道。 “我说老三,你这脑子是进水了么,这人若真有本事,早就在天上去了,谁还会骑个马在这山道上瞎转悠啊!”另外一人,听语气便是老二,闻言朝小子叫道。 “这倒也是哦!”那老三闻言,恍然大悟,望向老二,一脸钦慕。 “我们兄弟三个,虽说修为不是太高,但好歹还可以御空飞行,这小子连御剑都不会,还担心个球啊!”顿了顿,老三似乎来了豪兴,复又接道。 “就是!”老二亦接道。 “既然如此,那就老三你出面吧!”老大见状,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老三犹豫片刻,随后答应了下来。 不过临转身时,老大却突然叫住二人,小声地耳语了一句,随后做了个手刀的手势。 二人会意,便复朝苏迈行来。 “我们……,答应你的挑战了!”老三仰着头,伸手朝苏迈指了指,朝苏迈叫了声。 “甚好!”苏迈笑了笑,随后将黑剑上的青布一扯,系于马缰之上,接口道:“以武会友,一招定输赢,来吧!” 说完,只见他将那黑剑横握于手中,却是一动不动。 那老三见状,以为苏迈有心轻视于他,脸色一黑,眼有怒意。 随后,便听得他大喝一声,手掌一翻,也不知自何处突然顺出一把小刀,再一扬时,却见刀身暴涨,瞬间,便成了一把近丈余的厚背大砍刀。 苏迈见状,亦暗间赞叹,这 兄弟几个,修为不知如何,但这随身法宝,却不算差。 “小子,现在求饶还来得及!”那老三将刀柄往地上一顿,明晃晃的刀光自苏迈眼前,一晃而过。 “呵呵……”苏迈轻讥一声,却未接话,动作亦无甚变化。 “这小子,莫非有甚诡计?”那老三见苏迈一副气定神淡的样子,反倒也有琢磨不透,却不知苏迈真有所恃,还是虚张声势。 “老三,临阵对敌,不可缩首畏尾!”老大见他有些拿捏不定,忙出口叫道。 老三闻言,也顾不得太多,长刀一举,朝半空舞了几下,只听得风声呼呼,那虚空似被搅动一般,随后,刀身向前一挥,疾斩而下。 苏迈只见那刀光一闪而过,一股凛冽的杀意随之而意,身前身后,竟全被那刀光笼罩,一无退路。 深吸一气,苏迈突然双眼紧闭,身影一分为二,一道虚影将黑剑猛地一挥,一把将那长刀挡住,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迅速脱出,重重剑光,朝那老三射去。 老三刀势已老,却未料到苏迈竟能同时分出两道人影,一攻一守,却是毫不停滞,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大力将其推向推得向后退了数步,长刀跌地,被老大一扶,方才站稳。 “大哥,这人……”老三亦自惊魂未定,甚至还未看清自己是怎么输的,一时间,自然有些不服。 不过旁观者清,站在一旁的大哥倒是看得真切,虽然他亦不知苏迈用了甚手法,但却明白他已是手下留情。 苏迈袭向老三之时,看上去剑影重重,但却未有甚杀气,老三受击,体内却是气息如常,未有灵力扰动,似乎对方只是点到为止。 他不清楚的是,苏迈这舍生一式,乃是有去无回之势,剑一出手,便是有死无生,故而若不重创对手,便是自己被反噬,此刻他独对三人,若真一剑将这老三重伤,那这三人自不可能罢休,自己想要全身而退,亦不容易。 故而此刻,他却讨了个巧,利用那长归所授的分魂术,放出个分身,挡住那长刀,迷惑住对手,而自己却是一冲而去,在那瞬间将老三击倒。 他身无修为,便是这一冲之下,杀伤力亦是有限,故而那老三被剑身击中之后,体内毫无灵力混乱的迹象,亦未有受伤之态。 而在外人看来,便是寻常修士出手,老三亦不可能如此轻松,而苏迈看上去,功法诡异神秘,虽看不出深浅,但肯定非寻常修士可比。 故而两相对照之下,这大哥反而觉得,眼前这人只怕不易对付,本来他打算若老三不幸落败,便三人一拥而上,将苏迈击杀,抢了那马,便迅速撤退,但眼下情形,却让他有些犹豫。 而再往前看时,苏迈却似乎甚事也未发生一般,依然横抱着那剑,一动不动,眼神看去,很是深沉。 “胜负已分!”半晌,忽听其冷冷说道。 “好,愿赌服输!”那大哥顿了顿,突然喝了一句。 苏迈见状,暗松了口气,先前他那分身挡了老三一刀,虽看上去并无异样,但他此刻,却是 身体暗暗发麻,甚至有些剧痛,不过,当他不经意望见老大嘴角轻微抽动时,却突然心下一动。 老大话音刚落,手中长棒忽如灵蛇般疾伸而出,悄无声息地朝苏迈射来。 苏迈身形微动,瞬间,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下一刻,那长棒之上,忽然生出一片火苗,像被那长捧挑着一般,微微跃动。 老大见状,心中大惊,忙随手一挥,想要摆脱,却发现,再怎么用力,也摔不开那小团火光。 沉喝一声,老大掌心闪过一片青黑,随后一掌便朝那火苗扇去。 不动还好,这一掌之下,便像是借风助力一般,火光呼地腾起,一下便朝老大卷来。 这一下,却吓坏了兄弟三人,苏迈这火先前他们便觉很是诡异,这下复又烧来,虽说没有热感,亦不觉疼痛,但谁也不敢以身相试。 好在很快,苏迈的身影复又在原地出现,只见他随手一召,火光顺势而回,化成一团小火苗,在苏迈身前飘荡。 “几位,现在可否告之,天随子所在?”苏迈信手抓住那火苗,在手中把玩片刻,随后望向三人,微笑着道。 “那算命的,在祝贤镇!”老大默然片刻,缓缓回了句。 “最好说的是实话……”苏迈冷冷丢了一句,随后翻身上马,临行前将那火苗往地上一扔,便策马而去。 那三兄弟只见地上红光一闪,数丈之地,已是一片焦黑,无论草木砖石,皆成了灰烬。 三人面面相窥,后怕不已,这火如此霸道,先前若是被烧中,只怕真连灰都找不到了。 片刻,忽听得大哥转身,朝苏迈远去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那天随子,在清河镇!” 苏迈闻言,轻笑了笑,便纵马而去。 他先前故意纵火示威,便是想吓唬下这三人,不料这老大心中有鬼,一惊之下,便改了说辞。 看来,这清河镇应不会有假了! 不过,这神州之上,小镇千万,苏迈虽知镇名,但却不知位于何处,也不知是否和那九鼎山之行背道而驰,故而行了不久,苏迈便只好停下来,找人打听。 好在这清河镇,似乎亦是这一道之上颇有名气的所在,苏迈没费多少功夫,便打听到了方向,虽说和去住九鼎山天戈城绕了数十里路,但好不容易打听到天随子的消息,苏迈自然得去一探究竟。 如此,一路翻山越岭,其间经过一座城镇,数个村庄,待得苏迈寻到那清河镇时,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彼时,日已西斜,苏迈刚翻过一道山涧,便觉凉风忽起,抬头看时,却见一川金黄,稻菽飘香,天尽头,有城廓俨然,屋舍在望。 稻花香里说丰年,看来,又是一个丰收的时季! 苏迈随口念了一声,按先前路人所言,此地应便是那清河镇所在。 这清河镇虽不大,但因交通便利,物阜民丰,故而甚是热闹,商旅往来,络绎不绝,故而常往乾元城之人,多半对此地颇为熟悉。 fpzw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大过之卦 苏迈牵着马,信步行走在清河镇的石街之上。 两侧酒旗招展,商铺凡多,一眼望去,竟未见尽头,看这模样,倒颇有些小仙城的风采。 街边上,各式摊贩一字排开,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苏迈一心寻人,倒也无心逗留,那黑马穿行有人流之中,竟觉有几分拥挤。 走走停停,一路上见这热闹场景,嘴角忽有几分笑意,心道多年不见,这老头子的旧毛病却依旧未改,尽往这热闹的地方凑。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他一算命的,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又怎会有生意? 就过样,行了快一刻钟,眼看着那长街尽头隐现,苏迈却未发现,有甚算命先生的身影。 “莫非,那老大骗了我?”苏迈边走边心生疑惑,回头想想,又觉那人突然改口,应无欺骗的可能,再说,以他们兄弟三人的脚程,便是自此至那荒村,顶多亦不过半日,老头子不可能这么快,便又离开。 不过,这清河镇地方不大,天随子若真在此地,不可能不在这大街上,而到那僻巷之中。 只是,眼前这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却未见到那心心念念的场景。 无奈之下,苏迈只好停下脚步,向旁人打听起来。 好在天随子似乎在小镇之上颇有些名气,苏迈随意一问,便有了着落。 原来,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却不像一般的算命先生,在那车水马龙之处择一空地,摆摊设卦,反而在那镇子外头的渡口,支了个卦摊,还立了个规矩,一日三卦,算完便走。 “一日三卦……”苏迈听到这规矩,开心得差点笑出来,如果说这世间有如此怪脾气的相士,那便只有天随子一人。 名号和规矩,皆无二致,那这人肯定便是老头子无疑。 苏迈牵马出镇,站在那大道尽头的一石牌坊下,仰头望天,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进入铁剑门以来,这丹田无法蓄气的顽疾一直困扰着他,任是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得其门而入,本想着这辈子只怕便与仙道无缘,谁料在那轮回血海中,真真的一番话,却又为他燃起了一丝丝希望,之后经先生一番指点,他更确定,自身之患多与天随子有关,甚至于依先生所言,这天随子所授之法乃与天地相通,只怕非寻常之术,若能寻得他一问究竟,或许便能一举解了他多年之惑,若能正常修行,最不济也可御剑飞行,不至于骑着马,在这荒效野外,风餐露宿。 想到此,苏迈忽然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狠狠地出了一口浊气,想到死结得解,似乎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也全然算不得什么。 过往行人,见苏迈神色忽悲忽喜的,只道他是个疯子,那独自而行的妇人,见状亦忙不迭地躲了开去。 苏迈此刻,心情极为舒畅,自然懒得去留意周边行人的态度,停顿片刻,便一跃上马,纵骑而去。 清河镇西,有一小河,名螳川,其水自北向南,迤逦而去,穿山过野,汇入那乾元城外十里的富宁江中。 此刻,在那河畔,有放排的渔人,蓑衣箬笠,正撑竿而归,竹排之上,肩头犹自落着一只 鱼鹰。 扁舟来去,渔唱声声,苏迈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在那墟里村的时光。 “若能解得这修为之困,若许,那南庭仙山,未必不可一行!”心中暗念了一句,再往前行时,渡头已然在望。 说是渡口,其实不过几块巨石铺成的石阶,看上去甚是简陋,好在那河畔垂杨成抱,这小舟倒也有可系之处。 就在一巨树之下,有一小卦摊,青竹小竿斜靠于树干之上,有老者席地而坐,望向那河上归舟,正自出神。 白发道髻,加上那隐约可见的“趋吉避凶”四个大字,苏迈望之心头狂喜,就差大声喊叫出来。 这一幕于他而已,再熟悉不过,少时无数岁月,他便在这卦摊边度过,此刻再见,却有隔世之感。 一晃经年,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却不知天随子,是否还是那玩世不恭的老骗子? “老骗子……”还在数十丈外,苏迈便翻身下马,扯着嗓子叫道。 身形如风,一跃而近,本想着骤然相见,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却见那背影缓缓转身,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脸长面瘦,颔下无须,比之他所熟识的天随子,却少了几分仙气。 “你……!” 面对这一幕,苏迈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却说不出话。 这玩笑,似乎开得过大了点,片刻之间,他像是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神色变得极为古怪。 有悲伤,有诧异,更有愤怒与茫然! 命运,真对他如此不公么? “这位先生,可是要算卦?老夫行遍神州大地,历来算无遗策,若有难解之事,不妨道来,我可为你指点一二!”那老者见苏迈这模样,一时亦有些奇怪,还好他似乎对苏迈先前那句老骗子听得不甚真切,言语中倒也未曾有责怪。 “您……道号天随子?”苏迈闻言,双眉深皱,脱口问道。 “正是!”那老者点了点头,接着站起身,摇晃着脑袋,吟道:“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故名天随子!” “靠天吃饭,一切随缘!”苏迈闻言,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先生说笑了,老夫青蚨一起,天下莫有不知之事,又何来靠天一说!”这天随子闻言,颇有些不悦,故接口回了句。 “随口开个玩笑罢,老人家切莫误会!”苏迈闻言,忙拱手施礼,他心知眼前这人,虽非他所熟识的天随子,但这天下断无如此巧合之事,这二人之间,多少应有些关联。 “前辈,来自何处?”顿了顿,苏迈忽问道。 “江湖浪人,四海为家,去处即来处!”天随子呵呵一笑,随口接道。 “那前辈可曾去过宁州城?”苏迈不甘心,复又问道。 “天下九州,东至息澜城,西及映雪城,南至千叶城,北到大孤城,这仙城千百,老夫脚步所及,十之**!”天随子闻言,信步朝前走了几句,听这意思,这天下像是没有他未过去之地,宁州位于神仙中部偏南之地,乃是有名的仙城所在,他自然曾有到过。 “那……前辈可曾到过宁州城外的翠云山?”苏迈心中一动,急又问道。 “翠云春茶,乃是宁州三宝之一,自然到过!”天随子应了一声,随后望向苏迈,面有狐疑道:“先生这初到乍见,便一连串的问话,乃是何意?” “前辈,可认识一叫苏迈之人?”苏迈未理会他的话,复又问道,言语中颇有些激动。 “不曾!”天随子很自然地应了句,苏迈紧盯着他的神情,看上去,不似有假。 “你若想算卦,自是欢迎,若无事瞎打听,老夫却没这闲功夫!”随后,又听得那天随子没好气地说道。 “不认得么?”苏迈轻应了句,听得那天随子之言,心中一动,复又道:“那我便算卦罢!” “好!”天随子转过身,复又盘坐在那卦摊之测,面带笑意地问道:“先生,要问甚事?” 苏迈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他心中所念之事甚多,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要问什么才好。 “那便问问前程吧!”天随子见状,随口说了一声。 “也罢!”苏迈想想,这前程一事,牵涉甚广,问问倒也无妨,虽说他少时对这算命一事,嗤之以鼻,常指其为欺骗妇孺之把戏,不过此刻,他心系天随子之下落,想要从这“冒牌”的天随子身上得到甚信息,若不算卦,倒也无甚可谈。 老者熟练地捻起铜钱,一洒而下,随意望了一眼,却是面有忧色。 “上兑下巽,大过之卦!”苏迈未待他说话,却是抢先将卦象道了出来。 “既晓大过之卦,可知其意?”天随子看去颇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望向苏迈。 苏迈对周易六十四卦,本是一知半解,但过往听老头子讲多了,也算略有所闻,这大过之卦,顾名思义,大者过也,过犹不及,虽不算下下之卦,但亦不吉。 “还请前辈指教!”苏迈闻言,虽知其意,但却想听听,这天随子又如何解释。 “大过之卦,阳多阴少,中强表弱,君子明时,故能应天,以达其德,以成其道。而过者,祸也。泽下有风,触事不贞,忧以大过,事卒难明。两刑两克,所谋不成,枯杨借生,自灭之征!” 老者故作深奥地念了一大通,随后却叹了一气,摇头说道:“先生此行,诸多不利啊!” 苏迈见状,心中暗笑,这算命之人,多是一个得性,先千后隆,轻敲响卖,这一套,过往他见得太多,亦是熟悉得很。 这大过之卦,虽言所谋难成,因过而取祸,但应在他身上,却多有不合,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处境,唯有韬光养晦,择暗处行,这“过”之一字,又从何说起。 “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虽为大过之卦,险亦有机,遭逢祸变,亦当守节不屈,处难不惊,如此,则可转凶为吉!”沉默片刻,天随子复又说道。 “尽是废话!”苏迈心中暗骂一声,不过面上却很平静,笑了笑,望向天随子问道:“那依前辈之见,此行有甚凶险?” “或有断义之虞,或有牢狱之灾,不好说啊!” fpzw 第四百三十七章 城外有贼 “断义之虞,牢狱之灾?”苏迈一听,更觉可笑,这老骗子越说越离谱了,兄弟断义,乃世之常见,平日里随意吓唬下世人,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这狱之灾,却胡谄得有点过分。 他多少也算一介修士,并非俗世中人,虽说那些宗门世家之中,虽多有地牢暗狱,但寻常不会轻用,而像南庭宗这类大仙门中,亦有关押重犯所在,只不过以他的身份,却是不够格,故而这牢狱一事,听上去倒扯得有些荒唐。 不过苏迈有心找他打探天随子下落,倒也不好直接揭穿他。 顿了顿,便见他面露愁容,朝着这号称天随子的老者拱了拱手,接口问道:“敢问前辈,可有化解之法?” “化解之法嘛,也不是没有……”老者抬头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道。 苏迈对此,自是见怪不怪,这江湖术士,诈人钱财之事常已有之,过往他亦见过不少,只不过他所知的天随子,却从未有此一出,指点迷津,度化世人,不过三钱而已。 这假冒的天随子,看样子却也未能免俗。 “还请前辈指点一二,至于卦钱嘛,但请放心!”苏迈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依然一副着急解困的模样。 “该来的,总会来……”老者念了一句,随后却站起身,望向那一带螳川,轻叹了一气。 苏迈见此模样,心中微动,看起来,这相士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越是如此,他心中反而越是疑惑,这人和老头子之间,肯定会有所关联。 “前辈……!”定了定神,苏迈复又问了句。 “你有一劫,应在东北,日后若无处可去,可向西而行!”天随子掐了掐手指,随口说道。 “东北?”苏迈心下微惊,仔细一想,却对那东北方向毫无印象,而向西而行,倒隐隐有些明白。 无定寺乃至巨妖出没的西荒祖庭山,皆是神州最西之地,若无处可去,他本就打算向西而行,一则送归那大师的舍利,二则若有机会,顺便践了当初对真真一诺,那妖王的本命魂骨犹自带在他身上,只不过,以他如今的修为,想到达那白骨原,却是劫难重重。 这人说有劫在东北,却又让他往西而行,听起来,似乎有些南辕北辙,不过苏迈对此倒也并不甚在乎,这相士之言,真真假假,似实而虚,不可轻信,再说,他心忧的是天随子的下落,他自己未来如何,反在其次。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既是劫数,自是避无可避,听天由命罢!”半晌,苏迈突然叹了一句。 “天命犹可违,人心不可测,老夫观你面相,像是逆乱之身,这一生,恐不平静啊,若无必要,便不要在这江湖上飘了!”天随子闻言,却是莫名地应了句。 “人在江湖,许多事却是由不得人,想要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苏迈轻笑一声,想到这些年来的遭遇,却是有苦说不出,他本非惹事之人,却不料偏偏世事弄人,他想躲,只怕也是躲不开的。 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这相士与他素不相识,他亦不过 随口算个卦而已,按理而言,萍水相逢,交浅不言深,如此劝告之言,却不得不令他心生疑窦。 “前辈,过往我曾识得一位相士,亦号天随子,并有三卦之规,不知前辈是否曾有耳闻?”默然片刻,苏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这神州界上,相士万千,名号相同者亦不在少数,万事随缘,不可强求,若是无缘,对面亦不可识,若有缘份,日后自会相见。”天随子倒未正面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应了句。 在苏迈听来,这话便等同于没说,听其言便知其意,看起来,这相士是不会有实言相告的,苏迈虽不明其因,便人家不说,他也没办法,这算命之人,多以半仙自诩,口中时不时称天机不可泄,平日里说话,亦是云山雾罩的,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甚话来,却是难如登天。 眼前这位天随子给他的感觉亦是如此,看模样,自是素昧平生,但听语气,又像是相熟之人,如此一来,反令他有些琢磨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趟清河之行,怕是要失望了。 “前辈行遍神州,他日若能遇上我那朋友,还请帮忙告之一声,就说苏迈有要事寻他,务必让他留个口讯!”末了,苏迈仍有些不死心,复又提了一句。 “天下之大,人在其中,便如沧海之一粟,想要遇到,又谈何容易!”天随子叹了一声,顿了顿,随后又道:“罢了,若能遇上,便帮你说上一句!” “如此,全多谢前辈了!”苏迈闻言,忙道了声谢,正打算离去,却想起这卦钱还未给,忙伸入手怀,正欲掏钱时,却又听得天随子道:“今日这一卦,便当老夫结个善缘,你身上并无银两,那仙券于我无用,早日离去罢!” 苏迈闻言一惊,暗道莫非这老人真有天眼不成,否则又怎知道,他身上并无银两? 不过,这天随子倒未曾理会他惊愕的表情,三卦算完,今日之事已了,便准备收摊离去。 苏迈原以为,他寄居于清河镇中,不料,当他起身时,竟朝那渡口行去,解缆行舟,却是扁舟一叶,飘然而去。 一溪云水一渔夫,一曲沧浪酒一壶。 笑指桃花问春色,武陵得似此间无? …… 吟唱之声渐行渐远,苏迈望着那顺水而逝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山重水复,前路茫茫。 这天随子果非天随子么,若二而为一,那为何却不认他? 斯人已远,很快苏迈亦回过神来,无论如何,眼下最为重要之事,便是顾旷的安危,这九鼎山,却是势在必行。 一路上,苏迈脑中总想着那天随子所言的断义之虞,牢狱之灾的事,脑中一时纷乱如麻,牢狱之灾,他自然不加理会,但这断义之虞,却又让他有些担心。 本来,对这相士之言,他从不在意,不过这天随子一番话,却又不像寻常的江湖骗子,甚至于苏迈老觉得他言有所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故而当他一路向九鼎山而行时,想到顾旷之事,却不由得不心生警惕。 断义,自然指兄弟之义,他自出山以 来,所结交之人,可称兄弟者,屈指可数,细想之下,亦不过顾旷、无用和花相容三人,而更巧的是,花相容身在六虚山院,而顾旷亦在天戈城失踪,这两相对照,却让他有些忧心不已。 走走歇歇,直到半个月之后,苏迈才到达九鼎山地界,离那天戈城只有半日行程。 眼看着快到了,苏迈倒也不急,脚下的马儿连日来翻山越界,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便打算找个水草丰美的所在,让它好好饱食一顿,歇上一程,再行上路。 如此一念,他便避开那入城的官道,于林间小道中穿行,本以为,林间幽深僻静,不想一路上,竟有修士三五成群,时不时可见匆忙而过的行人。 “天戈城不愧是天下闻名的仙都,这尚未进入仙城范围,便不一般!”苏迈望向身侧三三两两的行旅,不由叹了句。 不过,这样倒好,他也不担心会迷了路。 一路随着众人,迤逦而去,林间山路,马蹄得得,倒也颇为有趣。 苏迈牵着马,见这山道两侧,草木稀疏,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便顺手一拐,步了一片丛林之中。 远处,有天光敞亮,看上去,便像是一片草甸所在。 苏迈放下马缰,放那黑马自去寻食,自己却是信步朝前而去。 “死贼子,看你往哪跑!” 行了不久,便听得一阵叫骂之声远远传来,随后,林中有几道身影,一闪而过。 “是什么人?”苏迈见状,忙侧身朝一林中躲去,随后,便听得叱骂声由近而远。 “听这声音,像是追甚贼人,莫非,有人偷东西?”苏迈想了想,好奇之心又起,不过想到如今自己与红袖的约定,他自暗中行事,倒也不便多生事端。 故而顿了顿,他便反向行去。 不出几步,便又听得一声音叫道:“铁剑门的贼子,给我站住!” “铁剑门?”苏迈闻言一惊,忙转过身,朝后望去。 铁剑门三字,他已数年未曾听到,虽说在神州界上,这铁剑门不过不起眼的小派而已,但在他心里,却是一刻不可或忘。 他师父枯心道人信中所言之事,他一直牢记于心,铁剑门中秘辛,如今只怕只有他这个叛逃弟子略知一二,当初门人勾结金刚盟,以致灭门惨祸,浮屠岛之变已过三年,只怕这铁剑门,早已成了金刚盟人出没之地。 如今,这九鼎山上六虚山院突生变故,有铁剑门人前来拜会,倒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为何却会出现在这城外的山林之中,而且成了别人口中的“贼子”? 想到此,苏迈复又有些心动,想到如今自己面目全非,只要不主动惹事,倒也无人可认得出来,便又悄然朝事发之处潜去。 很快,便见前方不远处一片林间草地中,正站着数人。 苏迈定睛一看,却见三个白衣男子,正围着一红衣女子。 “莫非,这女子便是铁剑门的贼人?” 苏迈心中有疑,却又看不真切,只好闪身,复朝前靠了靠。 fpzw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为人辩冤 前方的三个男子,白衣长剑,虽看不到样貌,但这背影看去,倒也颇有几分儒雅,而那女子,在苏迈观望半晌后,终于认了出来。 说起来,此女乃是苏迈进入铁剑门中,所识得的第一位同门,正是当年在铁剑门外,那巨大的剑型石碑下,作为接引弟子,接待前来应试之人的梅雨。 多年过去,当初的少女,如今已不再是娇俏可人,虽看上去,依旧容貌清丽,但脸上,却不免多了几分风尘之色,在被这三人围攻之后,一时间,颇有些进退不得。 “梅师姐为何会在此处,而且成了贼子?” 苏迈心中大惊,他和梅雨虽不过数面之缘,在铁剑门中,亦谈不上甚交情,不过这女子给他的印象却非常深刻,一身红衣便如其性情,在年轻弟子中,颇受尊重。 虽说因六虚山院院主之故,铁剑门遣人前来拜望,亦是情理之中,但梅雨不过一普通的年轻弟子,身份却有些不合,再说依苏迈对她的认识,梅雨亦断不可能在这天戈城外,行盗窃之事。 既如此,那眼前这一幕,又是何故? 正疑惑间,忽又听得那中间一男子开口道:“梅姑娘,我劝你别再逃了,赶紧将那紫金铃交出来,不然,这天戈城外,只怕便是埋芳之所!” “哼,真是可笑!”梅雨长剑一指,秀眉微挑,随后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早跟你们说了,我没见过那什么紫金铃,你们偏不信,追了我两日,到底又有何企图?” “柳师妹说了,这东西就在你身上,你想狡辩亦不可能!”右侧一男子喝了一声,似乎对此事,很是笃定。 “那柳仙儿什么货色,你们心里没数么,她说在就在啊?”梅雨面有讥色,反讽了一句。 “放肆!”中间那男子喝了一声,似乎对梅雨之言,颇有怒意。 只见他往前一步,长剑向梅雨一指,厉声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柳师妹乃是六虚山院柳长老之女,冰清玉洁,侠名满天下,岂容你口出秽言?” “柳仙儿任性刁蛮,全城皆知,我和她并无瓜葛,不过路见不平,说几句公道话而已,她便诬蔑于我,这紫金铃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梅雨闻言,冷笑着回道。 “既如此,我们便只有将你擒下,到时一搜便知!”男子亦冷言应道。 梅雨闻言,面色一沉,这光天化日之下,三个男子说要搜女子的身,这听起来,便很是轻薄。 “无耻……!”梅雨轻吐出两个字,望看三人,满脸的蔑视。 那男子闻言,稍顿了顿,看样子,自己亦觉有些不甚光彩,毕竟六虚山院乃天下有名的仙门,眼下三人所为,确有失正道之风,不过柳师妹有言在先,自己若不将梅雨擒回,倒也不好交代。 这柳仙儿的脾气他是清楚的,一旦任性起来,他们这些师兄弟可吃不消,眼前这梅雨虽口称冤枉,但那紫金铃乃是柳仙儿的随身法宝,等闲不离身的,他自不会相信此事有虚。 “梅姑娘,得罪了!” 默然片刻,那 男子突然拔剑出手,朝梅雨叫了一声,身侧二人见状,亦随之出手。 梅雨见此,心知多说无益,在这实力为尊的修仙界,讲道理多数时候并无用处,手底下见真章,才最现实。 此地虽远离天戈城,但毕竟还在六虚山院的地盘之中,以一敌三本就毫无胜算,若再有路过六虚山院弟子,那便更是雪上加霜。 为今之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择机再逃。 手中赤色长剑一挥,一道红芒划过半空,正欲出手时,却听得前方林中有个声音传来。 抬眼一望,却见一陌生男子,正自林中步出。 “精彩啊,精彩……”苏迈边鼓着掌,边笑着说道。 “你是何人?”中间那男子见状,忙转过身,沉喝了一声。 “在下不过一山野浪人,途经此地,本想寻个地方放马,却未料到,竟看到一出好戏!”苏迈边走边回道。 “六虚山院缉拿贼寇,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休要多管闲事!”那中间白衣男子,眼神冷冽,闷声喝道。 “六虚山院不愧为仙道名门啊,门下弟子个个威风十足!”苏迈笑了笑,言语中却颇有几分讥讽。 那男子闻言,面色一冷,正欲回话,却见右侧同门男子抢先迈了出来,以剑指向苏迈,喝道:“大胆,何处鼠辈,敢在这天戈城地界阴阳怪气,抹黑我六虚山院中人!” “原来这便是抹黑啊!”苏迈点了点头,随后却望向场中的梅雨,接口问道:“在下见这位姑娘仪容端庄,面有正气,却不像是偷盗之人,几位,可是有甚误会?” “与你何干,识相的,赶紧滚!”先前抢先而出的男子,对苏迈这不速之客似乎颇为恼火,在天戈城的地盘上,有人敢折了他们的面子,这自然令他很是不悦。 “这天下不平之事,自有不平人管,在下虽修为低微,但也见不得这以多欺少之事,几位堂堂仙门弟子,在这荒郊野外,合围一弱质女子,这说出去,只怕遭人非议啊!” 苏迈朝三人望了望,随后接道:“据我所知,如今贵派山主抱恙,这天下正道宗门,多派人前往九鼎山探视,如今这天戈城中,只怕亦是群雄云集,很是热闹,几位若不怕事大,不妨早些动手,这前方不远,便是官道,在下亦不介意,多叫些道友前来观摩一二!” “放肆,六虚山院办事,哪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另一侧未曾说话男子,亦抢白了一句。 “六虚山院乃是与南庭宗并列的正道领袖,门下弟子行事,更为神州修士之表率,这天下万事,诸般纠葛,皆离不开一理字,这位姑娘若真是贼寇倒也罢了,倘若其中有甚误会,传到城中,说成六虚山院管教无方,门下弟子仗势欺人,那可便不好了,听闻贵派柳长老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到时候,面对天下群雄,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苏迈对这人威胁之言浑不在意,却是边走向梅雨,边缓缓说道。 中间那看似为首的男子闻言,一时间,倒也无言反驳,这梅雨偷了柳仙儿紫金铃之事,他亦未曾亲见,皆是师妹一面之词,他原想抓到梅雨,交给柳仙儿便算完事,至 于事实真相如何,他并不在意,毕竟这梅雨出身的铁剑门,不过这神州界上万千仙门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就算发生甚误会,也无人敢到六虚山院去讨个说法。 不过此刻,这不明来路的陌生男子突然现身,这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小心以对,一则此人看不出深浅,亦不明来路,二则万一此事真传出去,日后证实确有误会,那这恃强凌弱的骂名,便得落到他头上,最后保不齐宗门之中,为平息悠悠众口,牺牲他亦不无可能。 此人能在六虚山院中立足,并与柳仙儿相近,自非寻常之辈,这转念之间,利害关系便理得通透。 面上神情未变,望向苏迈,却是冷言问道:“那依道友高见,此事该当如何呢?” “大家皆是同道中人,自是以和为贵,既然这位姑娘言明未曾见过贵派丢失之物,那此事再清楚不过,依在下愚见,不妨各自离去,就此作罢吧!”苏迈朝三人拱了拱手,笑着回道。 “放屁!”右侧的白衣男子闻言,忍不住喝出声来。 苏迈之言,明显偏袒着梅雨,三人听来,自然不会认同。 “道兄此言差矣,这位姑娘盗取紫金铃之事,乃在下师妹亲口所言,这女子诡计多端,盗了法宝之后,便意图潜行逃离,我等寻了两日,才追至此地,宝物未回,岂能轻易放其离去!” 中间那为首的男子,亦觉苏迈之言,很是荒谬,隐隐感觉此人只怕便是这贼子之同伙,闻言迈出一步,朝身侧之人使了个眼色,沉声回道。 “道友如何称呼?”苏迈见状,浑若未觉,却突然问了一句。 “在下唐明,乃六虚山院穆星河长老坐下弟子!”唐明闻言,朗声回道。 “敢问唐兄,这紫金铃乃是何人所有?”苏迈闻言,忙问道。 “自然是柳师妹所有!”唐明闻言,皱了皱眉,却不知苏迈为何明知故问。 “几位连日追踪,说明这东西乃是尊师妹颇为珍重之物,既如此,定是随身携带,那请问唐兄,尊师妹修为几何?”苏迈复问道。 “在本院年轻一辈之中,亦是佼佼者!”唐明随口应了句。 “那依唐兄之见,这位姑娘,修为又如何?”苏迈见状,朝梅雨指了指,眼神望向唐明。 “梅姑娘修为虽也算出类拔萃,但比起柳师妹,却略有不如!”唐明顿了顿,随后应道。 “那在下便不明白了,这位梅姑娘,又是如何自尊师妹手中盗走法宝的呢?”苏迈闻言一笑,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望向三人,口中问道。 “这小派之中,多有旁门左道之术,若许,她亦使了甚邪术,趁柳师妹不备,将紫金铃盗走!”唐明右侧男子,闻言颇为不屑,接口回道。 “胡说……”一旁的梅雨,闻说此言,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她虽出身不如这山虚山院,但师门清誉倒也容不得他人诋毁。 苏迈听这人无端指责,亦有些不悦,不过此刻,却不是发作之时。 “各位,你们口口声声说梅姑娘盗了紫金铃,可有人证?”默然片刻,苏迈复问道。 fpzw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入城对质 “人证?”三人被他一问,一时愣住了。 此事乃柳仙儿亲口所言,她便是最好的人证,若真有他人见到梅雨行窃,又怎会让她有逃脱之机? “在下师妹亲口所言,此事断不会有假!”默然片刻,唐明复回道。 “这便难了,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各执一词,我们均非当事之人,又如何能说得清楚!”苏迈闻言,摇着头,一脸困惑。 身侧的梅雨似乎也弄不清苏迈何意,她只是隐隐感觉此人有意相帮,但在这天戈城外,寻常修士为一素昧平生之人开罪于六虚山院,却非明智之举,一时间,她亦有些不解。 这突然而来的男子,长相实在太过寻常,她左思右想之下,确定过往并未见过,此刻突然而来,若说只是为了打抱不平,她绝对不会相信,毕竟,这修仙界多是弱肉强食,更何况,这六虚山院数人亦是师出有名,贸然出面,很容易惹下麻烦。 “道友既嫌麻烦,不妨请便,六虚山院自有主张!”唐明见状,亦冷笑了一声,脸色颇有些阴沉,这人来此絮絮叨叨半天,却未提出有用之策,看起来,不像甚高明之士。 “唐兄不必心急,在下倒有一策,可以一试!”苏迈见状,面色不改,笑着回道。 “说罢!”唐明此刻的态度,较之先前却是冷淡了许多,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想要和苏迈再纠缠下去。 “此地离天戈城不远,不妨请尊师妹择一僻静所在,我等陪同这位梅姑娘一道,二相对质,不就真相大白了么?”苏迈接道。 “不可……”却是梅雨闻言,大叫了一声。 “为何?”苏迈转过身,微皱着眉头问道。 “这天戈城乃是六虚山院的地盘,那柳仙儿诡计多端,只怕很难证我清白!”梅雨顿了顿,轻回了一句。 “这个姑娘倒不用担心,六虚山院乃是天下名门,门下弟子亦是侠义之士,断不可能诬蔑于你!”苏迈说话之时,故意侧了侧身,却朝梅雨使了个眼色。 梅雨亦是聪慧之人,见状虽有些纳闷,脸色动了动,却终未再接话,她虽不知苏迈为何会有此举,但感觉此人似乎并无加害之意,或许他心里已有应对之法。 “如此甚好!”唐明见苏迈提出这一建议,亦很是欢喜,只要将梅雨带回城中,交给柳仙儿,他便可功成身退,至于到时真相如何,却与他无关。 “天戈城离此,尚有些路程,为妨再生意外,几位不妨沿官道步行,毕竟御剑在天,难免多生枝节,以几位的修为,快步而行,亦用不了多久便可入城!”苏迈点点头,接着又建议道。 梅雨闻言,却是面色一沉,这人的提议,看上去,却对她颇为不利,原来她还想着,在半路上,见机行事,但若在地面之上,这难度却大上了许多。 只是她却未想到,苏迈如此所为,乃是另有苦衷,他身无修为,自然无法御剑飞天,若这几人御剑回城,他不跟上的话, 很容易便被看破,如此一来,这唐明肯定不会再有所顾忌,而梅雨自然更不会听他之言。 一个连御剑都不会的底层修士,又有何资格出面调解,别说见不到柳仙儿,便是入了城,也不会有人理会他。 故而在主意一定后,他便先人一步,提出这步行之策,再则他有马在手,策马而行,追上这几人的脚程,应也差不了太多。 唐明几人相顾望了一眼,倒也觉得不错,毕竟这官道之上,往来行人甚多,而其中,大部分人皆和六虚山院有关,这女人想要逃走,更是不易。 “梅姑娘,请罢!”苏迈生怕梅雨有变,复又朝其望了望,眼神笃定地说道。 梅雨沉默片刻,终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她若想逃,已是不易,为今之计,只好相信这人,看看他能如何应付柳仙儿。 唐明几人凑在一块商议片刻,却见其中一人很快便御剑升天,疾飞而去,余下之人,一前一后,却将梅雨夹在其中。 苏迈见状,打了个口哨,那黑马饱食休憩之后,精神好了许多,闻讯很快便自林中钻了出来。 “在下这一路游玩,找个马儿为伴,几位不妨快步而行,我策马追来便可!”苏迈拍了拍马背,随后翻身上马,朝众人笑道。 唐明虽觉有些奇怪,但这修仙之人,多有几分怪癖,虽说骑马者甚为少见,但或许眼前之人,性好山水,混迹红尘也说不定。 顿了顿,唐明便一马当先,朝那官道方向,踏步而去。 苏迈跟在三人身后,策马而行。 这一路上,梅雨虽有诸多疑惑,但终究未再生出逃之心,一则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很难行事,二则她亦想借苏迈之手,摆脱她的嫌疑,毕竟若就此逃脱,日后难免背上这盗窃的污名,弄不好,还会给铁剑门带来麻烦。 如此,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唐明想着苏迈骑马,毕竟其速有限,脚下倒也有所保留,不过就算如此,苏迈亦追得有些困难,一不小心,便被落下数里。 走走停停,花了近一个时辰,几人终于到了那天戈城之外。 只见不远处,有大城巍然挺立,城墙以青色巨石垒成,高数十丈,虽不如乾元城那般巍峨庄严,但那墙头之上,每隔不远,却立着一根粗大的剑形石柱,远远望去,便如剑阵一般,森然挺立,给这城池,增加了几分肃杀之气。 六虚山院,以剑为尊,门下弟子所修之术乃《山河剑典》,以剑为器,以器修身,和南庭宗的《太微玄元真经》却是两相径庭。 虽说大道通天,殊途同归,但因所修之术不同,修士气质亦大不一般,南庭宗所修为道术,以灵力为基,法器为辅,故而门人虽多,其随身法宝却各有不同,虽说多数弟子亦以习剑为本,但修至一定程度,却会各凭机缘,择物而用,便像掌尊清虚子,手中所持的,却是一拂尘。 而这六虚山院却不一样,弟子自入门以来,所修的便是剑术,以剑入道,毕生所学,皆与剑相关,故 而这九鼎山下的天戈城,亦与其它仙城有异,这剑柱指天,便是其独有之象。 苏迈脚下之马,一路紧追慢赶,早已是气喘吁吁,待到接近那城门之时,前方三人已在等候,而先前那独自离去的男子,也立在一旁。 苏迈翻身下马,随着数人进城而去,长街之上,宽约十来丈,人流熙熙攘攘,两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唐明几人沿大街行了百来步,便拐进一岔道之中,此处虽不如主街那般宽阔繁华,但亦是商贾云集,店铺凡多,苏迈牵着马,很快便随众人进入不远处的一酒楼之中。 唐明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进入之后,径直往楼上行去。 苏迈系好马,等到上得楼时,却见大厅之中,唐明等人正聚在居中一张桌前,梅雨却独自坐于另一侧,除此再无其它,而先前他随意扫了一眼楼下,却是客满为患,看起来,像是这六虚山院几人,早已将这楼上清了场。 苏迈目光扫了扫,却未见到唐明口中的师妹,正心疑时,却听得唐明说道:“两位稍待片刻,在下师妹随后便到!” 苏迈点了点头,走向数人,望向梅雨之时,却见其脸色漠然,似乎对其早有所料。 苏迈不明状况,亦只好在梅雨身侧落坐,一路行来,他虽骑马而行,但亦觉颇为辛苦,此刻在这酒楼之中,闻得酒香肉味,自是食欲大动,只不过,这唐明几人似乎并无请客之意,这食桌之上,连个茶杯都未见到,他便是有心,亦不好开口。 如此一来,气氛便有些尴尬,五人二桌,各怀心事,谁也未开口说话,那唐明三人端坐其中,一个个如老僧入定一般,看上去并不着急,而梅雨面色清冷,嘴角犹带着几分不屑。 苏迈见此,倒也无所谓,见唐明等人并未留意这边,便轻咳了一声,复朝梅雨眨了眨眼,手指不经意地在桌面上划了划,却是写下“自己人”三字。 梅雨见状,面有惊喜之色,盯着苏迈望了半晌,却始终看不出眼前之人姓甚名谁。 她自幼在铁剑门中长大,除了同门之外,甚少认得外界之人,更别说男子,而铁剑门中稍有名气的弟子,她皆识得,却无一人和这人相像。 既说是自己人,那自然是铁剑门人无疑,一时间,她很是疑惑,忍不住传音相问,不过苏迈却只是笑了笑,无任何回应。 梅雨以为他担心被唐明等人发觉,故未回话,却不知苏迈修为有限,根本不会传音之术,只好笑着掩饰。 当然,此刻便是他可以传音,亦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毕竟他是铁剑门叛徒,从红袖口中得知,铁剑门数年来,一直在暗中寻访于他,想来多半和那师门秘辛有关,他对梅雨虽颇有好感,但事关重大,他自得小心谨慎,这一句自己人,说得似是而非,即表明身份,让梅雨放下戒心,又不会暴露自己,此事过后,他亦可飘然而去。 在这沉默之中,数人一等便是半个时辰,那始作俑者柳仙儿,却依旧渺不见人。 fpzw 第四百四十章 是非难定 梅雨似乎早就知道柳仙儿的得性,只是一直冷冷地坐着,并不说话,而苏迈却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唐兄,你这师妹好大的架子啊!”站起来,苏迈冷不丁地朝唐明问道。 唐明闻言,脸色颇有些尴尬,他虽知这师妹使性子,但亦未料到,这么久了还不出现,面对苏迈的问话,他只好笑着打圆场。 “柳仙儿行事,你们同门之间,还不清楚么,她故意让我们在此久等,不就是想端个架子?”梅雨见状,冷冷地说了句。 “是又如何?”梅雨话音刚落,却听得楼梯口处,有脚步声传出。 苏迈抬头一看,却是一男一女,正信步而来。 女子看去约十七八岁,一身浅紫色流彩暗花长裙,面容娇美,艳若芙蓉,手中一柄碧色长剑,镶着一串暗红色宝石,看上去,很是名贵。 而其身后,跟着一白衣男子,年岁和苏迈相仿,生得亦是相貌堂堂,只不过,双眉微皱,面色清冷,看去上略有几分阴郁。 这女子倒也罢了,自是柳仙儿无疑,只是这身后的男子,苏迈一眼望去,总觉有几分面熟,但细想之下,却又无甚印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许是感受苏迈的目光,那男子亦朝其望来,见他样貌平常,双目无神,倒也并未在意。 “偷东西的窃贼,还敢回来对质,这铁剑门也算是胆子够大啊!”柳仙儿微扬着头,迎风摆柳般朝众人步了过来。 唐明等人见状,如遇大赦,忙站起身,朝柳仙儿打了个招呼,随后却朝其身后的男子叫了声:“吴师兄!” “吴师兄?” 苏迈闻言,心头一动,复又朝那男子望了望,半晌,猛然回想起来。 虽然多年未见,这人形貌亦有了较大变化,但这一声吴师兄,却让苏迈忆起当初的一故人。 那便是少时,在青石城所识的伙伴吴攸。 说起来,苏迈当初误打误撞,进了铁剑门,还是因吴攸之故,后来二人在那百里青苇陷入五鬼迷踪阵中无意失散,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 想起来,这一晃,便是七年多了。 他和吴攸相识不过数日,彼时身世飘零,颇有同病相怜的之感,故而一路同行,但在分开之后,苏迈进入铁剑门中,跟随枯心困守祖师堂,却很难打听吴攸的消息,入世之后,又被多方追逃,疲于奔命,这事便也慢慢淡忘了。 多年过去,再见时,二人已非昔日之少年,他自然认不出来,而苏迈自己因易容之故,样貌全变,吴攸更不可能认出他来。 此刻,故人相见,却形同陌路,苏迈虽有心相唤,却也只好暗自感慨,毕竟,眼下并不是时候,知道吴攸在六虚山院之中,他亦与有荣焉,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再认不迟。 吴攸朝几人点了点头,却未说话,只是默立于柳仙儿之后,冷眼旁观。 “铁剑门虽不算名门大派,但行事却是光明正大,比不得六虚山院人多势众,指鹿为马,污人清白!”梅雨见柳仙儿过来,亦反唇相讥道。 “放肆!”唐明闻言,喝了一声,他虽不清楚事实真相 ,但却容不得梅雨对六虚山院不敬。 “贱人,识相的,快将我那紫金铃交出来!”柳仙儿闻言,面色一冷,朝梅雨喊道。 “呸……!”梅雨秀眉微皱,轻啐了一口,随后接道:“什么紫金铃,本姑娘从未见过!” “见过也好,没见过也罢,今日在这天戈城内,由不得你抵赖!”柳仙儿长剑往桌上一拍,神色倨傲地朝梅雨说道。 “我说了没拿便是没拿,信不信随你!”梅雨站起身,沉声应道。 “既如此,你可敢让我一搜?”柳仙儿闻言,突然一笑,朝梅雨问道。 “师妹……!”身后的吴攸,突然喊了一句。 梅雨闻言,复朝身侧几人望了望,在这一众男子注目之下,当众被搜身,确有些令人难堪。 “怕什么,又不是脱你衣服,若是不敢,便证明你心虚,这紫金铃肯定在你身上!”柳仙儿见状,急又催道。 “搜便搜,还怕你不成!”梅雨被其一激,亦应了声,随后又道:“不过话说前头,若你搜不到,又当如何?” “若搜不到,我当众向你斟茶致歉!”柳仙儿身形微挺,接口应道。 “好……!”梅雨叫了声,亦是针锋相对。 看她这模样,似乎这东西,还真不在她身上。 苏迈在一旁看得真切,梅雨神色从容,眼神清亮,不像心虚之人。 这紫金铃作为柳仙儿的随身法宝,自非寻常之物,若真为梅雨所窃,断不可能随意丢弃,极可能,便带在身上。 只是若是如此,为何这柳仙儿又如此笃定,东西会在梅雨身上呢,而且先前她提到搜身之事,吴攸突然开口叫了句,似有阻止之意,这又是何故? 疑窦顿起,苏迈只觉这其中另有蹊跷,不过任是如此,他却也猜不出这几人到底在打甚主意。 “各位师兄可得看清楚了,若我的紫金铃真在她身上,那这盗宝之名便坐实了,到时候,少不得得押回山去处置!” “哼……”梅雨轻哼了一句,却搞不清这柳仙儿装腔做装的,是何目的,这紫金铃她闻所未闻,连长甚样都不清楚,柳仙儿便是搜身,亦不可能有所收获。 莫非,她这法宝果真丢了不成? 柳仙儿这样子,煞有介事的,倒不像有假,一时间,她亦有些摸不清状况。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柳仙儿和同门叮嘱了一句,却是望向了苏迈。 先前那独自离去的男子,肯定已将城外林中状况和柳仙儿讲述过,故而她自然知道,苏迈便是那搅局之人。 “在下鱼万之,见过柳仙子!”苏迈见状,只好拱拱手,略一见礼。 “劳烦鱼先生亦做个见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六虚山院仗势欺人!”柳仙子笑了笑,接口道。 “好说好说!”苏迈亦点头称是。 片刻,柳仙儿便走近梅雨,欲行搜身之举,本来在场男子皆欲回避,但如此一来,就无法见证事实真假,故而亦只好离得远些,在一侧旁观。 梅雨对此,亦甚为无奈,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要她当着这几位陌生 男子的面,被人搜身,却也颇觉尴尬。 不过此事关系着她的清名和铁剑门的声誉,些许委屈她亦只好忍受。 这柳仙儿倒也利落,很快便自上而下,在梅雨身上搜了一遍,待得双手按向她衣袖之中时,却突然惊叫了一声。 先前,为示清白,她已向众人示意,手中并无一物,而此刻,当她再伸出手时,右手掌心,赫然躺着一个精致的紫金色小铃。 那铃儿颇为精巧,看上去像是纯金打造,不知为何,通体笼着一层淡紫色的光芒,柳仙儿摄于手中,却未听到任何的声响,苏迈心想,这东西只怕非寻常铃铛,应是灵力驱动发声。 “贼子,果然是你盗的!”唐明见状,眼神一冷,急喝一声。 “这下证据确凿,你还有甚可说?”柳仙儿将那紫金铃在众人眼前一晃,面露得意之色。 “我没有!”梅雨见状,心中一急,大叫道。 “肯定是她使了诈,故意陷害于我!”顿了顿,梅雨复朝苏迈说道。 “这位姑娘,我们这么多人看着,这紫金铃确实在你身上搜出,你又如何解释?”一旁的吴攸见状,随之问了句。 苏迈闻言,一时亦陷入困惑之中,按理说,梅雨先前神情淡定,这紫金铃应不在其手中,而柳仙儿亦是两手空空,在众目睽睽之下搜的身,并未有甚动作,看上去,这东西确是在梅雨袖中取得,别说是他,只怕连梅雨自己,亦无法解释得通。 “有甚好解释的,明摆就是柳仙儿做了手脚!”梅雨闻言,虽不得其解,但也不能输了气势,故而便理直气壮的望向柳仙儿道。 “笑话,你一句话,便想脱罪么,这正道弟子,明目张胆地偷盗他人法宝,不说我们六虚山院,只怕在你们铁剑门中,亦无法容身吧?”柳仙儿冷笑一声,沉声喝道。 “我说没偷便是没偷!”梅雨面色铁青,大声回道。 “这可由不得你,天戈城可是有规矩的地方,偷盗抢掠之事,自有人处理!”柳仙儿随手将桌上宝剑收起,冷冷应道。 “唐师兄,将她拿下!”朝唐明等人看了一眼,柳仙儿复吩咐道。 真相已明,余下之事,自然是公事公办。 “且慢……”一旁的苏迈见状,却突然摆了摆手,叫了一声。 “鱼先生,有何高见?” “可否借柳仙子法宝一观?”苏迈朝一脸郁闷的梅雨望了一眼,随后却看向了问话的柳仙儿。 “鱼道友,这是何意?”吴攸见状,突然问了句。 在这修仙界上,修士法宝乃随身之物,多不假外借,更何况,这女子之物,自然不宜出借给一陌生男子,苏迈此举,在吴攸看来,自很是唐突。 “此事关系到梅姑娘清白,还请仙子见谅!”苏迈却未理会,仍朝柳仙儿问道。 “有何不可,给!”柳仙儿倒是爽快,复又将法宝交到苏迈手中。 她虽不知苏迈何意,但梅雨盗铃之事,铁证如山,她也不怕他能弄出甚妖蛾子来。 苏迈接过,道了声谢,随后却将那紫金铃放在鼻前嗅了嗅。 fpzw 第四百四十一章 金铃为证 “你……”唐明见状,断喝了一声。 这女子随身之物,苏迈出言相借,本就不妥,此刻竟然细嗅芬芳,很有几分轻薄之意,这六虚山院之人,自然看不过去。 不过柳仙儿似乎对此并不在乎,吴攸亦只是冷眼相看,并未说话。 苏迈轻嗅了片刻,却是未动声色,转而朝向梅雨,说道:“梅姑娘,可否出示一顺身之物?” “要甚东西?”梅雨见状,亦觉奇怪,望向苏迈,有些不明就里。 “贴身携带之物便可。”苏迈笑了笑,眼神中有鼓励之意。 梅雨见状,只好自袖中掏出一条白色绣帕,递了过去。 苏迈接过,亦是如法炮制,这情形,在场几人看去,若非事出有因,多半会以为他是个登徒浪子。 闻了片刻,苏迈便一手持铃,一手拈着那绣帕,朝众人笑了笑,随后颇有深意地朝柳仙儿望了望,口中说道:“柳仙子好手段啊!” “你这话何意?”吴攸见状,面色一沉,冷言问道。 “各位,在下非有轻薄之意,为证梅姑娘清白,也是权宜之策。”苏迈未理会吴攸之言,复又朝众人扫了一眼,目光仍旧定格在柳仙儿身上。 “在下虽不知这紫金铃如何在梅姑娘袖中搜到,但可以肯定,在此之前,这法宝却不在她身上!”苏迈将那紫金铃晃了晃,随后接道:“甚至于说,这东西一直未曾离开过柳仙子。” “你如何断定?”柳仙儿尚未回话,吴攸却抢着问道,若真如此,那柳仙儿便成了栽脏嫁祸之人,这要传出去,不光要成为全城笑柄,便是六虚山院,亦会有所影响。 苏迈面露笑意,却朝柳仙子点点头,随后道:“仙子名动天下,与南庭山陆仙子并称于世,天香国色,当世仅有,听闻仙子除了修为远胜同辈之外,亦是才艺双绝,想来对这茶艺香道,亦颇有研究吧?” “略知一二!”柳仙儿虽不知苏迈何意,但对他这一番夸赞,倒也颇为受用,南庭宗的陆云奚在年轻一辈中被称为天下第一仙子,她虽有争艳之心,但却从未谋面,且这神州界上,亦未有将其二人并称之说,苏迈这马屁一拍,倒一下说到柳仙儿心里去了,口中虽说略知一二,脸上却有掩不住的得意。 苏迈见状,忙又笑了笑,接道:“不知这苏叶迦南可是仙子日常所用?” “你怎知道?”柳仙儿面色一动,对苏迈之言,颇感意外。 这苏叶迦南可非寻常香料,乃是大荒州万载寒潭之畔所生长的一种奇楠所出,由于产量极少,在这神州界上并不多见,而苏迈之所以知道,却是在那得一庐中,有幸见过一回。 据先生所言,苏叶迦南乃寒香,味冷而微凉,若焚之,有提神之效,可入药,亦可配茶而饮,却不宜随身,常携之会使寒凉入体,却不知这柳仙儿一介少女,为何会有此喜好? “这苏叶迦南之味先浓后浅, 香味极易逸散。”苏迈未正面回复她,却又将那紫金铃托起,朝众人身前晃了晃,说道:“各位,梅姑娘是否便是窃贼,这紫金铃便是明证!” “你是说,这铃上,亦有苏叶迦南之气味?”吴攸见状,剑眉微动,若有所悟。 “那又如何?”柳仙儿面色一冷,傲然回道。 “这紫金铃上留有苏叶迦南之香,说明什么?”苏迈笑了笑,复朝众人一望,见六虚山院数人皆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复又道:“说明这东西,一直便在柳仙子身上,并未有甚被窃之事!” “何以见得?”唐明闻言,急问道。 “诸位,若按柳仙子所言,这东西遗失已达两日,按说若果真如此,这苏叶迦南之味早就不复存在,真要有香味遗留,也应是这梅姑娘身上所沾。”苏迈说着话,复又将梅雨那绣帕微扬了扬,接道:“这绣帕之上,亦有股香味,不过这味道并不稀奇,仙城之内的香料铺子,皆可寻得,几位不信,不妨闻上一闻,若这紫金铃真在梅姑娘身上,无论如何,也该有一丝香气残留才是,为何却独存那苏叶迦南?” 柳仙儿面色微变了变,却未说话,而吴攸见此,自是心知肚明,先前他便怀疑,此事另有蹊跷,此刻苏迈所言,已很是明了,默然片刻,却见他暗自掂了掂脚,一道水波状的气流无声朝四周散去。 “怎么样,柳仙儿,现在事实已明,快给姑奶奶端茶致歉!”梅雨见苏迈三言两语,便为自己洗脱了罪名,不由得很是欣喜,朝前迈了一小步,走到柳仙儿面前,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似乎真等着柳仙儿端茶倒水。 “你说倒便倒啊,不过留了点香气而已,有甚奇怪!”柳仙儿轻嗤一声,接口应一句,不过言语中终有些底气不足。 “呵呵,堂堂六虚山院长老之女,便是这得性么,敢赌不敢输?”梅雨面露讥诮,出言讽道。 “谁说不敢输?”柳仙儿大喝一声,脸色却有些微红。 那前头的唐明等三人,见此状况,亦不知该如何动作,正望向吴攸时,忽听得楼下响起一阵呼喝之声,紧接着,脚底一沉,却是不知为何,这原本敦厚结实的楼顶,竟然哗啦一声,掉了下去。 “谁在闹事?”吴攸似乎早有准备,甫一下坠,便稳住身子,尚在半空中,便朝下喝道。 此刻,楼下正聚了众多食客,这楼板突然坍塌,却将一众人等吓得不轻,好在在场之人,多是修士,反应甚快,一时倒也未有人受到伤害。 “今日有人闹事,暂且饶过你们,这算帐改日再算!”这楼塌地陷之事,来得突然,唐明等人亦很是莫名,但柳仙儿却似乎很是欣喜,伸手朝苏迈要回紫金铃,装模作样了呼喝了两句,便一闪而去。 剩得在场的数人,面面相窥,而这食厅之中,已然乱成一片,眼看着,这酒食怕是吃不成了。 片刻之后,众人嘟囔着做鸟兽散,吴攸等人在柳仙儿跑开之后,亦紧随而去,很快 ,这一片狼藉的酒楼之内,但只留着骇然四顾的伙计和掌柜,还有满脸无奈的苏迈和梅雨。 “梅姑娘,这楼,塌得蹊跷啊!”苏迈将那绣帕递,随后边往外走,边摇头苦笑。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六虚山院这几人所为,我看,多半是那什么吴师兄的杰作!”梅雨一脸鄙夷,却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六虚山院,门下弟子竟是这种货色,要不污人清白,要不便借机逃遁,想起来,确令人失望得很。 “这倒也不一定,我看那吴师兄,不像如此诡诈之人!”苏迈虽想着亦可能是吴攸所为,但内心里,却不愿意承认。 “算了……”梅雨应了声,随后却定了定身子,朝苏迈拱拱手,正色道:“此事已了,只要那柳仙儿不再纠缠,倒也无须再过计较,鱼先生此番仗义相助,梅雨感谢不尽!” “梅姑娘不必客气,说起来,在下与贵派尚有几分香火之情,今天之事,举手之劳罢了,不过看这柳仙儿似乎性情颇为刁蛮,姑娘日后在这天戈城中行走,还是小心些为好!”苏迈摇摇手,顺势回道。 “多谢先生提醒,梅雨省得!”梅雨闻言,忙应了声。 “多嘴问一句,梅姑娘和那柳仙儿过往应无甚交集,为何会在这城中,开罪于她?” “我此番至天戈城,本是随我门刑长老一道,前来六虚山院拜会,长老上山之后,我等数人便留守于天戈城中,我一女子,和几位师兄一起,多有不便,故而独自在城中游玩,两日前在城郊遇到柳仙儿一行,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便过了几招,之后倒也没甚大事,那几人突然收到传讯,急赶着回去,我亦未在意,不料,没多久,便被这六虚山院的弟子追踪上来,张口就说我偷了柳仙儿的法宝,要将我捉拿回山处置。” 梅雨话至此处,黯然一叹,随后又道:“我独身一人,对此一无所知,只好且战且走,兜兜转转,直至遇到先生!” “这天戈城,很是热闹啊!”苏迈闻言,却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 梅雨不明其意,亦只好接道:“是啊,这天下名门大宗,多有人在此,这城中只怕近千年来,都未有此盛况吧!” “贵派中,前来之人,可是刑青山长老?”苏迈复又随口问了句。 “正是,先生和刑长老相熟么?”梅雨闻言,想到他先前之言,遂又问道。 “过往曾听过刑长老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苏迈笑着应了声,随后却道:“多年前,我有幸曾到贵门一游,却不知这些年,可曾有甚变化?” “倒也无其特别!”梅雨闻言,亦老实应道。 “哦……”苏迈点点头,复道:“梅姑娘,在下尚有事在身,就此别过,姑娘多保重!” “先生保重!”梅雨闻言,亦拱手回应。 一番道别,苏迈即转身出去。 身后的梅雨,望了半晌,犹是一脸懵懂,很快,复闪身反身而行。 fpzw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期之遇 苏迈独自穿行在天戈城绵密的街巷之中,漫无目的地随意游晃,这地方他亦是初次到来,颇有些不辩东西,那城池四方,皆是高阁巍巍,只要一抬头,便很容易见到,那城墙之上高耸的巨剑。 先前那红袖约他来此,只说是到时自有人接洽,却未说明去何处碰头,又如何联络,且他如今已非自身模样,这红袖所遣之人,又如何第一时间便认出他来? 这一连串问题,在他脑中闪过,一时间,他亦想不明白,只是想着红袖既有此安排,自有她的道理,毕竟万仙楼号称天下消息汇聚之地,这寻人之术,自有独到之处。 如此一来,他倒也不急,与其他四处乱闯,还不如守株待兔,等红袖来找他。 这天戈城主城南北走向,沿着雄奇的九鼎山脉一字排开,方圆近百里,而最为热闹的主城区,亦有长街十里,街道星罗棋布,密如蛛丝,苏迈自幼便对方位较为模糊,不敢朝那僻巷之中而去,故只是沿着主街漫步而行。 天戈城背靠六虚山院,这城中一切,自与其渊源深厚,苏迈随意逛了逛,便发现这长街之上,半数商铺均由六虚山院所设,而那与修士密切相关的药坊、法器商店等更是直接由其弟子打理,那号称神州第一商号的天琅坊,倒一直未见到其分号。 这对苏迈而言,自然是好事,毕竟,他如今被多方追缉,只要他不主动暴露,铁剑门人一时很难查得到他,而乾元城鞭长莫及,蔺归元势力再大,亦很难伸到这天戈城来,故而眼下最忌惮者,便是这天琅坊,商连山同风斛与他不共戴天,就算他消失数年,亦未放弃寻访,若天琅坊亦有人在城中,只怕他行事,更得小心翼翼。 一个修士要改变容貌很是容易,想要隐藏修为亦非难事,但所修之术却很难掩盖,大道三千,但真正闻名于江湖者,亦只是少数,无论正邪,但凡声名在外之人,皆有其成名之技,一出手,便等同于自报家门,像四大家族的四象弥天阵,况千钧的一元造化功,甚至于陆云奚的一气三清剑皆是如此。 而苏迈虽说修为在这神州界上,乃处于最底层,但他身上的轮回劫火,却是天下闻名,当年在乾元城外,一把火烧将那洪荒魂兽和诸多修士烧得灰飞烟灭,也因此成为全城公敌,这一下,想不出名也难。 故而这回,他若不想因此而被追踪,这轮回劫火,只怕是无用武之地了,不过如今的他,倒也不像三年前那般狼狈,从先生处学得的舍生一式,还月那长归的分魂术,虽谈不上威力有多大,但临危出手,倒也算保命之术,只要他小心行事,应无性命之虞,毕竟,他如今这模样,只有小清茶见过,那红袖所遣的万仙楼探子,便是认得出来,亦应是可信之人,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这天戈城中,便只有鱼万之,却无苏迈。 只不过,世事便是如此,你越觉安危无恙,越容易有事发生,他自以为高枕无忧,可当他游荡到一片叫沧元里的街坊时,却隐隐发现,似乎有人在跟着他,几次回头看时,却又什么也未发现。 “奇怪,莫不是 我多心了?”苏迈望着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半晌之后,却是皱着眉头自语了一句。 长街之上,虽多有修士往来,但却一无可疑之处,看上去,似乎并无人留意自已。 “成惊弓之鸟了!”苏迈轻摇摇头,苦笑一声,随后便转身而去。 未几,那种奇怪的感觉,复又涌来。 苏迈此前在墟里后山的断崖之侧,为了与那嵌入崖壁的黑剑神识相通,枯坐了一年多,虽未悟得甚神通,但这知觉却练得很是灵敏,初时,他以为自己多虑,亦未太过在意,不过再往前行后,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 放慢了脚步,苏迈不动声色地游目四顾,当他见到前方不远处有条僻巷时,便随意朝前行去。 及近巷口,一转身,便闪了进去。 前方坊巷幽深,院墙亦不甚高,小道之上,尚堆了些杂物,看上去,像是俗世之人所居之处。 苏迈信步向前,边走边留意身后的动静,待得行了百多步时,回头一望,离开巷口已数十丈,身后仍是空无一物,那被盯上的感觉,亦随之消失。 “莫不是红袖派来的人?”苏迈停下脚步,盯着那巷口,暗自揣测。 若真是如此,那一会肯定会现身,自己在这等着,便好。 他以为万仙楼中人已发现自己,但不便在大街上招呼,眼前所在空空荡荡,这俗世之陋巷,甚少有修士出没,正适合私下会面。 想到这,他更是一脸释然,斜靠在墙上,双手怀抱着那布裹着的长剑,默然以待。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巷口却依然毫无动静,甚至连个路人,都未出现。 “这万仙楼的人,难道出事了?”苏迈微皱起眉头,暗叫一句。 不过,随后他却又否认了这种想法,毕竟,在这六虚山院主导的天戈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出点甚事,倒也不易,更何况,对方乃是行踪隐蔽的万仙楼中人。 若非红袖派来的,那又是何人呢? 一时间,苏迈亦百思不解,自乾元城一路行来,他自问甚是小心,唯一一次显露修为,便是那在荒村酒馆之外,为打听天随子的下落,吓唬那三兄弟,但那时亦只是讨了个巧,并未伤人,只怕那几个粗汉,也不可能认得出他的劫火来。 而之后,他便再也未出过手,算起来,若真有人泄露,便只有那假冒的天随子了。 当日,他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便随波而去,之后再未见过,苏迈虽觉其身份可疑,但细想之下,这人倒也不像有害人之心,听上去,反有规劝之意。 正自疑惑间,忽听得耳畔有细微风声,偏过头时,突觉左脸一痛,用手摸去,便见黄土细屑纷扬而下,却是什么也未抓到。 再朝身后一望,顿时了然,敢情这偷袭之人,随手自墙上抠了点黄土,便朝他射来,好在这人似乎并无恶意,力道掌握得甚好,苏迈虽有痛感,但并未受伤。 “是谁?”苏迈沉喝一声,随之向四处巷子深处望去。 “啧啧啧……”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听起来,像是个女子。 “既然出手了,何不现身一见!”苏迈闻言,复道。 “想不到,三年未见,你这修为是毫无长进啊,这要是我稍于用点力,只怕你这脸,就得穿洞了!”说话间,一道绿影自墙头闪了出来。 苏迈一见,顿时面露欣喜,只是却想不到,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欣姑娘,好久不见,苏迈有礼了!”既然陆欣突然现身,那他自然再无遮掩的必要,故而便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陆欣一现,夜雪当不远矣! 苏迈心中暗喜,心里想着,许是数日前他到乾元城的隆福酒楼送了那骷髅,夜雪得到讯息,便到天戈城找他来了。 陆欣一身水绿长裙,数年不见,这丫头倒也无甚变化,看苏迈的眼光,依然颇为冷淡,不过苏迈见怪不怪,倒也并不在意。 “你到这天戈城做甚?”陆欣缓缓走近,微扬起下巴,朝他问道。 那模样,倒挺像个教书的夫子,质问犯错的学生。 “素闻九鼎山雄奇险峻,风物无边,在下一时兴起,便过来游玩一番,欣姑娘又为何在此?”苏迈见状,忙笑着回道。 “你可以来游玩,我便不可以么?”陆欣反问道。 “可以可以……!”苏迈忙应了句,随后又接道:“欣姑娘修为高深,一剑在手,这神州界上,任意往来,只是想不到,你我如此有缘,竟能在此重逢,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陆欣对他虽一直未有甚好脸色,但过往亦曾多次相助于他,这份情意,苏迈一直铭记于心,故而纵是她再冷言冷语,苏迈亦乐得捧一捧她。 “你这话,倒也不错!”陆欣闻言,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 随后,又听她说道:“我和你,倒无甚缘份,只不过受人之托,送个信给你罢了!” “受人之托?”苏迈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夜雪么?” “除了她,还有谁!”陆欣瞥了瞥嘴,一脸的不乐意,看她这神情,似乎很不愿意夜雪和苏迈有甚牵扯。 “她……现在何处?”苏迈视若未见,急又问道。 “回去了!”陆欣随口回了句。 “回去,去哪啊?”苏迈一时未反应过来。 “她自哪来,便回哪去!”陆欣随意朝向走了两步,漫不经心地应道。 “哦……”苏迈点点头,想到夜雪曾和他提过的弥罗天之事,想来她应是回家乡去了。 久离故土,回去看看,亦是人之常情,苏迈倒也不觉有它,不过片刻之后,却又感到有些不对。 “她回去了……,不对啊!”顿了顿,复听其苦着脸,轻言道。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有甚不对的?”陆欣见状,怪叫道。 “若是夜雪回去了,那这隆福客栈的掌柜又如何通知于她,你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赶来啊?”苏迈猛一抬头,望向陆欣,脱口问道。 fpzw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守株待兔 “隆福酒楼?”陆欣有些意外,望向苏迈,重复了一句。 “怎么,不对么?”苏迈亦觉奇怪,复问了一声。 “你怎知道隆福酒楼的?”陆欣皱了皱眉,反问道。 “夜雪告诉我的啊!”对陆欣这表情,苏迈颇有些纳闷,心想着这隆福酒楼开门做生意,他知道这地方有甚稀奇。 “这夜雪……,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陆欣吸了吸鼻子,表情明显有些不快。 苏迈不明其意,缓了缓,却又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自乾元城追踪我而来的?” “你要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我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只是顺道而已!”陆欣随口应了声,听起来,像是另有任务在身。 “那你……?”苏迈顿了顿,正要再问,却被陆欣打断。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 苏迈点点头,这正是他心中所疑。 “你以为随意涂了点药在脸上,就没人认得出你么?”陆欣上下打量了苏迈一番,语带讥诮道。 “不是么?”苏迈微斜着眼睛,反问道。 “你的模样或许有所改变,但有一点,却变不了!”陆欣摇了摇头,神秘一笑。 “还请欣姑娘指教!”苏迈亦觉好奇,他自问如今形貌和他原本相去甚远,若陆欣不是一直跟着他,不可能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认出他来,毕竟他们虽说亦算相熟,但说起来,亦只见过数回而已。 “样貌或可改变,但你这对贼眉鼠目的招子却依然如故!”陆欣一本正经地回了句。 “我……”苏迈闻言,面色一黑,用手指了指自己,怒叫道:“贼眉鼠目?” “没错……”陆欣板起脸,缓缓道。 “好罢!”苏迈见状,只好摇摇了头,懒得和她争辩,心知陆欣所言不实,但她不愿相告,他也没办法。 陆欣见苏迈口中称是,面上却是一脸不服,不由开心地笑了笑,随后道:“你也别太灰心,纵是如此,一般人也认不出你来。” 苏迈闻言,报以苦笑。 “夜雪曾叮嘱过,若见到你时,让你去一趟飞虹山庄!”陆欣见状,提高音调,说了一句。 “飞虹山庄?”苏迈闻言想了想,却对这地方毫无印象,过往亦似乎未听夜雪提过。 “这是甚地方,要我前去,又有何事?”默然片刻,苏迈复疑道。 “这我怎会清楚,你去了便知!”不知是她不愿相告,还是确实不知,只见她轻摇了摇头,随口应了一声,接道:“这飞虹山庄嘛,离这倒也不远,就在城西约五十里处,你若去了,一问便知!” “夜雪可有说要我何时前往?”苏迈复又问道。 “随你罢,若是没空,不去也可!”陆欣对此并不在意,她不过前来传个话而已,至于苏迈去不去或者何时去,却和她无甚关系。 “还有啊,这天戈城最近事挺多的,你若没甚特别的,最少不要到处乱晃,免得惹麻烦!”顿了顿,复又听其说道。 “我有一朋友失踪了!”苏迈闻言,心中一动,忙接口说道。 他虽不清楚陆欣的真正身份,但想来应和金刚盟关系匪浅,顾旷失踪之事,他一无头绪,若能托陆欣打探一二,倒也不错。 “你这刚出山,怎会有甚朋友失踪?”陆欣闻言,疑了句。 “你怎知我出山?”苏迈突然接了句。 “哦……”陆欣见状,微愣了愣,随后忙解释道:“我猜的嘛,你这失踪数年,不是在山里,便是在水上,总不可能呆在城中吧?” “这倒也是!”苏迈对此也未太在意,接着又道:“这人你也知道的,是顾旷!” “失踪便失踪呗,这么大个人了,有甚奇怪,再说了,他的修为好像还不错,说不定是躲在哪个地方闭门修炼去了!”陆欣似乎很不在意,在她看来,一个修士失踪一段时日,再正常不过。 修仙界上,修炼之途各不相同,际遇亦是千差万别,除了身世背景及天份之外,运气亦很重要,这名门大派之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要下山或离家行走,目的便是增长见闻,磨砺心智,还有那份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在这神州大地,修士不计其数,江湖上游走,说不定哪日便可遇到甚意外之喜,情急之下,择一僻静之地,静修参悟亦为常事,那顾旷亦是天份了得之人,若真有甚奇遇,突然失踪了,亦不为怪。 不过,苏迈自然不这么认为,以他对顾旷的了解,若无意外出现,他不可能无故失约,再说以万仙楼的能力,红袖既有此一说,那说明此事自不简单。 “或许吧,欣姑娘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若是在这城中,无意得知顾旷的下落,还请告之一声!”苏迈轻叹一声,随后说道。 “好罢!”陆欣这回倒挺是爽快,只见其点了点头,随后难得地关心了一句:“你自己多保重吧,最好不要惹事!” 话音刚落,身影已在数丈之外,一闪身,便消失在那院墙之间。 苏迈摇了摇头,对丫头行事一贯如此,他们之间亦无多少交情,话传完便走,倒也符合她的个性。 那飞虹山庄不是何所在,陆欣亦未明言,不过夜雪既然有些安排,那他自然得去一趟探个究竟,只是听陆欣口吻,似乎此事并不急迫,他倒也无须即刻起程,毕竟顾旷之事迫在眉睫,若不打听到其下落,他终是日夜难安。 只是如今,面对这空荡的深巷,他却只觉无奈,便是有心追查,亦无着力之处,这天戈城他初来乍到,别说认路,连个相熟之人都没有,连去哪落脚,都是未知之数。 有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吴攸,想起他如今身为六虚山院弟子,看上去,似乎身份还不低,若能有他帮忙,或许这事,便好办得多。 只是这六虚山院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吴攸只怕亦是诸事繁忙,他若贸然去找他,不说能不能得见,便是见到了,说起来,他们之间亦不过相识数日,吴攸是否会认这点微薄的交情还不好说,万一事情不像他想的那般,那他便有身份暴露之虞,到时不光找不了顾旷,恐怕连自己也得被迫离开,四处奔逃。 想到这,他自然只好作罢。 转过身,苏迈顺着原路出了那巷口,百无聊赖之下,想到一时无处可去,便打算去万仙楼打听一二。 行了片刻,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片喧嚣的街坊之中,穿行其内,感觉颇为热闹,这地方,像是仙凡杂处,有卖丹药法器的流通铺子,亦也有寻常食客聚集的食肆,甚至还有几处玩杂耍的艺人,脚上踩着圆环,口中还喷着火,周边一众看客,叫好声连连。 街边上,尚有不少摆摊叫卖的摊贩,所售之物,千奇百怪,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迈想着去那万仙楼亦不急于一时,便放慢脚步,边走边逛着,眼见这贩夫走卒,过客匆匆,反倒有几分心安,比之那宽阔气派的大街,此地虽杂乱喧嚣,却多了几分混迹红尘的况味,而这,便是他最为熟悉也最为亲切的。 如此,约过了一刻钟,当苏迈停留在一糖人摊前,饶有兴致的望着那栩栩如生的糖人时,突然感觉被人自身后撞了一下。 忙一转身,却见一乞丐模样的少年,正贼兮兮地望向自己。 “你……为何撞我?”苏迈眼一横,问了一句。 “嘿嘿……”那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黑牙。 “鱼先生么?”见苏迈一脸疑惑,便又探头轻声问道。 “正是!”苏迈闻言,心中一喜,看来这少年,应就是红袖所言的接头之人。 万仙楼号称没有打听不到的事,门下自然笼络了各式人物,而这市井之中,最是人多嘴杂,这小乞儿穿行在人流之中,很难引人注目,办起事来,自是更为便利。 “你是?”为策万全,苏迈仍追问了一句。 不过这少年却未回他,反而转过身,向那前方人群中钻去。 苏迈以为他不愿暴露身份,见状便跟了上去。 如此越过人流,复又穿出几条街巷,七弯八拐的,苏迈自然弄不清到了何处,甚至来时之路,他也已模糊,不过他并不担心,前方这少年似乎对这地方很是熟悉,有他带路,他也乐得跟从。 只要找到万仙楼人的,接下来之事,听那红袖安排便是。 又过了片刻,那少年终于停住了脚步。 苏迈抬头一望,却是到了一深巷尽头的小院之外。 “鱼先生,里面请!”那少年说着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得苏迈及前时,却是突然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回去,数息之后,便消失在巷口。 苏迈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不过随后又想到,这事只怕亦是红袖安排,这少年的任务便是引自己至此,院内之后,便再与他无关,事毕自然便要回转。 想到这,苏迈不由得对这万仙楼行事,颇有几分佩服,对红袖的安排亦很是满意,毕竟他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 “红袖姑娘,鱼万之前来拜会!”苏迈轻扣院门,口中叫了一句。 不过,院内并无响应,反而那木门在他轻推之下,吱呀一声,便开了一半。 苏迈顿了顿,见里侧仍无动静,便举步而入。 fpzw 第四百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 “红袖姑娘,在么?” 苏迈步入其中,只觉小院幽独,空寂无声,院中一口枯井,更无他物。 “这地方,像是被荒废的啊!” 漫步屋内,只见蛛网尘灰,梁倾瓦破,头顶有天光射入,看上去,像是久无人迹。 苏迈暗自叹了一声,再往地上看去时,却突觉有些不对。 地面之上,除了厚厚的一层尘灰之外,竟连一个脚印都没有,若是红袖约他至此,断不可能是如此景象,至少也得派人将地面清扫一番,甚至于稍做休整,不然这地方,连个落脚之处都找不着,又来做甚? 不过就算他心中有万般疑惑,既然来了,亦得耐着性子等着,心想或许红袖安排在此,另有深意。 毕竟这地方幽深难觅,又被遗弃甚久,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来此,倒是个极好的隐蔽之所。 小院不大,方圆亦不过十来丈,苏迈转了半晌,只见后院之中,乱石横陈,野草及人,几间厢房亦是门窗洞开,里边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翻过一般。 片刻之后,见无所得,便又步了出来。 站在那黑洞洞的井口,望着那四围院墙外的天空,一时间,苏迈颇有些感慨。 就如陆欣所言,这天戈城眼下群雄聚集,名义上说,是来拜望山主墨光散人,不过真正能上山,见到主事之人柳长老者,十之一二而已,毕竟这名门大宗,诸事繁忙,柳公权亦是分身乏术,故而这多数门派之人,都只是传达个心意罢了,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有心拜望,亦或是来打探虚实,谁也说不清楚,陆欣言说有事要办,或许亦同金刚盟相关,若真有金刚盟人潜入城中,那肯定亦有所图,毕竟六虚山院乃是神州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墨光散人若真有事暴病,对于金刚盟而言,这便是削弱神州正道的绝好机会。 金刚盟困于青泯山百年,如今羽翼渐丰,自然得有一番作为,浮屠岛一役后,正邪双方皆有一定损失,但说起来,吃亏的仍是金刚盟,毕竟他们在岛上经营良久,只待时机,即可毕全功于一役,不料中途被苏迈等人无意打开古战场,将那星罗海暴露了出来,尔后又是苏迈和陆云奚毁了水月镜天,引起星罗海天地巨变,浮屠岛沉入水中,这也直接导接沈清秋多年谋划功亏一篑,不过自此后,这东进之心,却已路人皆知,金刚盟虽未在明面上有甚大的动静,但这私底下,却已渗透到神州各地,天戈城作为天下有数的仙城之一,自然少不了金刚盟人的身影。 他和金刚盟之间,本无甚牵连,便是过往被天琅坊追杀,甚至于蔺归元下令全城通缉,亦未和金刚盟扯上半点关系,虽说自己阴差阳错,毁了浮屠岛,但此事毕竟并无外人知道,故而金刚盟亦算不到他头上。 只是,这灭门之恨,却始终萦绕在他心里。 枯心的那封信虽已被他烧毁,但其中所述之事,他却劳记于心,那门派秘辛他已无心去追查,枯心数十年皆未参透之事 ,想来时过境迁,他便是有意,只怕也无能为力,只是当初金刚盟大举入侵,一夜之间将铁剑门精英屠戮殆尽,致使铁剑门名存实亡,此后数十年更是落入金刚盟控制之中。 关于这一切,枯心亦曾有过怀疑,说起来,在神州无数仙门之中,铁剑门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小宗门,黑木山亦很是寻常,金刚盟若只是为了扩充地盘,自有更多选择,更何况,铁剑门身在青石城畔,与宁州一山之隔,亦算神州中部繁盛之地,金刚盟彼时远在青泯山中,贸然突袭铁剑门,风险颇大,一旦走漏风声,周边正道赶来驰援,很容易便会全军覆没。 而对这一切,最合适的猜测便是与那九宫秘阵有关,只是枯心对此,亦所知有限,燕未归留下那铁剑二字,更是令人一头雾水,故而困守祖师堂中,至死亦未有所得,徒留遗憾。 本来,他对苏迈亦未有甚托咐,以他的修为,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便是万幸,只不过,内心里始终不甘心,这宗门之秘便这样随他带入棺材,故才对留了一手,将此事告之了苏迈。 而此刻,苏迈立于天戈城内,想着这世事纷繁,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和金刚盟有正面交锋,想来,他便是有心回避,亦无可奈何。 只不过,他一个仙道弃儿,若先罪于乾元城,尔后若再与金刚盟有甚龃龉,只怕这天下,还真再无他容身之处。 想到此,苏迈不觉颇有些感慨,仙途无路,欲退无由,想来只有在墟里的三年,才是他最为快乐之时。 有良师益友,知己红颜,闲来捕鱼采茶,不时舞剑悟道,便是在那断崖之畔枯坐的岁月,亦觉沉静而美好,融天地为一体,进无人无我之境,极致的孤寂,亦是一种难得的领悟。 彼时,偏居世外,江湖已远,恩怨不再,虽有些僻静而枯燥,但他却乐得平静,此番出山,尚未过一天好日子,便又到了这风波深处的天戈城,想来,这世事,倒是容不得他半日清闲。 正在苏迈感慨不已之时,忽听得轻呀一声,猛一抬头,却见先前被他推开的院门,突然被关上了。 四顾望了望,却未见人影,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苏迈忽觉有些不对,心道不妙,下一刻,黑剑已在手中。 “鱼先生,别来无恙啊!” 苏迈正自戒备,却听得耳边传来一似笑非笑之声,再看时,一个身影倏然而现,紫衣宝剑,立于小院之中,正是先前被借机而逃的柳仙儿。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一日之内,两次见到仙子,鱼某幸甚!”苏迈心中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朝柳仙儿拱拱手,笑盈盈地回道。 “鱼先生真是好气度,你不奇怪为什么是我么?”柳仙儿见其神情,颇有些意外。 “在下初来乍到,在这天戈城中,并无相熟之人,再说,在下自问相貌平平,混在大街之上,很难被认得出来,今日竟有人引我至此,想来若是仙子所为,再合理不过!”苏迈随意后前迈 了两步,远离了那古井,边走边回道。 “看不出来,你胆子倒不小啊!”柳仙子皱皱眉,这苏迈的表现,和她心中所想,却是相去甚远。 “仙子盛情,鱼某却之不恭!”苏迈面色未变,随口应道。 “哈哈,好一个却之不恭……”柳仙儿闻言,格格一笑,随后忽又问道:“你可知,这是甚地方?” “墙倾屋破,乱草凄凄,想来应是一人世遗忘之地!”苏迈闻言,随意朝四周望了望,接口说道。 “如此佳地,可宜埋骨?”柳仙子冷不丁地问了句。 “确是不错,只不过鱼某性好热闹,却不喜这太清静的地方!”苏迈闻言,复又笑着回道。 “身在江湖,多少人埋骨荒野,像鱼先生这般,倒不多见!”柳仙子语带讥诮,应了一句。 “不知仙子约在下至此,有何贵干?”苏迈心中有事,亦懒得和她打机锋,忙又问道。 “你可知,这屋子的主人是谁?”柳仙儿并未回他,却是随口回了句。 “还请仙子指教!”苏迈闻言,心中暗骂了一句,这屋子主人是谁,又与他有何相干,按梅雨所言,这柳仙儿刁蛮任性,将自己骗至此处,肯定和先前他为梅雨洗冤,令她难堪有关。 只不过,他一时也想不到,这屋子的主人跟此事又有甚关系。 “这屋子,可不简单呢!”柳仙子抬头望屋内望了一眼,复又盯着苏迈,神秘兮兮地说道。 “是么?”苏迈闻言,亦有些好奇。 “据传,这屋子底下,有一座暗牢,专门用来关押那些见不得光之人!”柳仙儿面色一沉,以剑指了指地面,接口道。 “见不得光的人?”苏迈闻言一惊,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甚人物是见不得光的。 按说,这黑牢之人,自然关押的是犯人,只不过此处看去,像是一处私宅,自不可能关押那些邪道中人或是在城中犯下重罪者,却不知这所谓的见不得光,又是何意? “便像是鱼先生之类!”柳仙儿见苏迈神情,格格一笑,复回道。 “在下?”苏迈脱口而出,一时也没弄明白,他什么时候见不得光了,不过转念之间,却又觉背后一寒,心道莫不是这柳仙儿认出他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说他见不得光,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世上有些人啊,自以为有点小聪明,便目中无人,四处卖弄,不给点教训,便记不住事,这种人很是讨厌,所以呢,往往会有两种结局!”柳仙儿见状,面露冷意,缓缓道。 “哪两种?”苏迈知道她所指的便是自己,闻言忙问道。 “要不呢,糊里糊涂地消失了,要不从此隐性埋名,再也不抛头露面。”柳仙儿淡淡地应了声,随后突然又问道:“不知鱼先生,喜欢哪一种?” 苏迈听到她说糊里糊涂地消失了,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顾旷。 fpzw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以虚为实 “恕鱼某愚钝,不太明白仙子之意!”苏迈复朝柳仙儿笑了笑,一脸无状。 “不明白没关系,或许到了那黑牢,你便什么都清楚了!”柳仙儿亦是嫣然一笑,看上去,似乎颇为开心。 “听仙子之意,莫非打算私下囚禁鱼某么?”苏迈面色一变,微斜着脑袋,冷冷问道。 “囚禁倒谈不上,让先生进去参观一二罢了!”柳仙儿浑不在乎地应了句,看她这神色,似乎拿下苏迈,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若鱼某不乐意呢?”苏迈饶有兴致地问了句,虽然他亦想去这黑牢之中查探一二,但却不愿以这囚徒的身份进去,再者他亦想看看,在这天下正道鼎鼎大名的六虚山院之下,身为宗门实控人柳公权之女,柳仙儿究竟会做出何种惊人之举。 毕竟,这私设牢狱,囚人自由,乃是正道之大忌,虽说柳仙儿任性妄为,但应有分寸才是,断不敢如此行事。 “这……,恐怕由不得先生!”柳仙儿格格一笑,语气却有些细谑。 “莫非,仙子打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用强么?”苏迈双眉深锁,抱剑在手,随意踱了两步。 “用强,哈哈……”柳仙儿用手指了指苏迈,夸张了拍子拍胸口,接着道:“在这天戈城中,还未见过要我用强之事!” “那倒是,以仙子的修为,在下只能甘拜下风!”苏迈接口应了声,以他的修为,想要对付柳仙子,确实勉为其难。 “你若不想下去呢,倒也不是不行!”柳仙子见苏迈很是知趣,面色一缓,复又说道。 “是么?”苏迈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亦有些不悦,冷冷地应了声。 “你若当众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柳仙儿小嘴一撅,长剑朝苏迈一指,说道。 “道歉?”苏迈面色一皱,反问了一句。 “当然!”柳仙儿理所当然地应道,声音很是果断。 “这个……,恕在下难以从命!”苏迈顿了顿,却是摇头拒绝,他虽自知不是柳仙儿的对手,但却受不了她这趾高气扬的态度,再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甚做错的地方,当众道歉之事,自不可为,就算他如今只是鱼万之,亦无法从命。 “你……”柳仙儿未料苏迈竟然不买她帐,一时颇有些恼怒,长剑一挺,苏迈只觉一片霞光应声而起,再一看时,柳仙儿手中之剑已然出鞘。 那是一柄迥异于寻常的仙剑,剑刃近乎透明,仿若寒冰所炼一般,只不过那剑身之内,却闪着七色霞光,看起来,华美无比。 “我这宝剑,名曰朝云,在这天戈城中,尚未逢敌手,今日你若能躲过我一剑,便算你本事,你我恩怨一笔勾消!”柳仙儿朝苏迈望了一眼,看上去,似乎很有信心,苏迈躲不过一剑。 这六虚山院的《山河剑典》,苏迈虽未曾见过,但过往亦有所闻,剑分五重,依次为清风、暮雨、移山、借天、度虚,每进一重,便多一道天地之 力,若入度虚之境,便与天人无异,几可呼之为陆地之仙。 这柳仙儿虽不知如今是何境界,但听她这语气,似乎修为不底,想来便是不及陆云奚,亦相去不远,毕竟能在这天戈城中呼风唤雨,光靠其父之威自不可能,这修仙界,终是凭实力说话。 不说别的,就她手中之剑,便不寻常,原本苏迈先前看去,只是甚为华美,但却有些华而不实之感,此刻见这薄刃之中,霞光四散,方知定是宝物无疑。 凭他手中之物,甚至加上那轮回劫火,只怕皆非一合之敌,这柳仙儿如此自信,自然亦有所恃,想要躲开这一剑,定非易事。 一时间,苏迈脑中心念电转,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甚办法。 在这穷巷深院之中,四处无人,自不可能有人会赶来救他,而这柳仙儿若不挽回她的面子,只怕亦难善了。 左思右想之下,苏迈有些进退两难,而对面女子见其模样,以为他有所退却,嘴角一动,复道:“你若现在后悔呢,还来得及,不然我这朝云剑一出……” “既然如此,便请仙子出招罢!”苏迈闻言,突然大声应了一句。 随之往后退了一步,黑剑向胸前一抱,却是一脸轻松。 柳仙儿见他态度瞬间转变,倒也有些意外,不过见他这好整以暇的模样,亦很是来气,长剑一划,便欲出手。 苏迈见状,却未做出相应的防守之势,仍是一动不动,甚至片刻后,竟微闭上了眼睛。 “你……,敢轻视于我?”柳仙儿见状,一时间像是受到羞辱一般,俏脸通红,手中之剑,霞光大盛,杀气随之弥出。 不过苏迈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对此竟恍若未闻,定定站在她对面,毫无反应。 “这人,莫非有病?”柳仙儿怒气一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虽说性格刁蛮,但修炼一途,却极有天份,并非愚钝之人,此刻见苏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有些心生疑惑。 正常修士,对敌之前,自是做足气势,攻守兼备,而眼前这人,却像个一无所知的俗世凡夫一般,完全没有一丝气势,甚至于,还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转念一想,从苏迈介入梅雨之事,到那酒楼之中表现出的冷静和急智,加之先前一番话,又不像个脑子不正常之人,若非如此,那便是此人修有大异常人的术法。 柳仙儿收取一身气息,朝苏迈仔细望了望,不过,无论她怎么观察,在苏迈身上,始终看不出有一丝灵力,看起来,他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剑下去,便是她无心杀人,只怕也无法留得他全身。 一时间,柳仙儿亦有些摸不清虚实,她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人会无端寻死,以他先前的语气,并不像个随意认命的主。 他敢独自一人,到这僻院之内,可见其并非胆小之人,加之他手中之物,看上去颇为奇怪,虽说似剑非剑,但无论如何,柳仙儿亦不会认为,这只是个寻常的烧火棍子。 这人,确有几分古怪! 在柳仙儿所接触的修士之中,像苏迈这类看不出虚实者,她确是头一回见到。 “你,到底何意,站着等死么?”柳仙儿长剑一指,复又朝苏迈叱喝道。 不过,回应她的,依然是无边的沉寂,而且更奇的是,随着苏迈双目紧闭,她只觉周边越是静寂,甚至,连眼前这人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片刻之后,怪事发生了。 柳仙儿明明看到苏迈便在眼前,但片刻之间,这人像是和这院子融为一体,她竟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是甚情况?”柳仙儿心下一惊,忽觉有些不对。 此情此景,她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明明对方便在眼前,空门大开,似乎自己随意一剑,便可了结,可真要动手之时,却又不知该击向何处? 越是如此,她越不敢冒进,举着朝云剑,严阵以待,这架势,仿佛要出手的不是她,而是苏迈一般。 如此,僵持了约一刻钟,柳仙儿突然面色微动,双目一冷,大笑了一声,随后,长剑泛起一片霞光,如一道彩虹般,朝苏迈一挥而去。 苏迈虽然双目紧闭,但对这柳仙儿的动作,却如亲见。 他先前听她说到朝云剑,突然想起当初在那崖边悟剑的情形,此刻若正面交锋,他便是使出舍生一式,只怕亦非柳仙儿一剑之敌,故而情急之下,才采用这老僧假寐之态。 身虽入定,却已神游物外,这是他在悟剑之时的意外所得。 他心知柳仙儿修为高出他甚多,这心性自然亦非常人可比,表面上看虽鲁莽任性,但真要对敌之时,却很是沉着,故而他越是表现得淡定甚至浑不在意,柳仙儿越是摸不清虚实,此消彼长之下,难免会心生烦燥,到时他或许便有一线之机。 不过柳仙儿身为柳公权之女,在六虚山院中亦是颇有盛名,苏迈这以虚为实之策,只能唬弄得一时,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这朝云剑,亦是一不可多得的宝物,在六虚山院中万千仙剑之中,亦可排得上名号,虽不如陆云奚的天渊,但在这《山河剑典》施为之下,威力自非寻常。 苏迈只见漫天霞光倏然而来,却看不见任何的剑影,亦感受不到一丝剑气,想要举剑相挡,都不知该伸向何处。 正暗自叫苦时,突然听得一声尖啸传来,一道长长的黑影急射而至,挡在了苏迈身前。 下一刻,彩霞尽散,当苏迈回过神时,便见柳仙儿面若寒霜,牙根紧咬,而在他身前,正插着一柄墨黑色的长剑。 “吴攸,谁让你多管闲事!”片刻,便听得柳仙儿气急败盛地喊道。 “师妹,我……”话音刚落,吴攸的身影忽现,面对着柳仙儿,一脸尴尬。 “你躲在外面这么久,便是要等我出手,再来阻止么?”柳仙儿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看上去,像要随时爆发一般。 读书者 第四百四十六章 道歉了事 “师妹,你……也太任性了!”吴攸望向柳仙儿,责备了一句,语气虽有些严厉,但在苏迈听来,却隐隐又有几分气势不足。 “要你管……!”柳仙儿一腔怨气正无处发泄,听得吴攸之言,便如烈火烹油般,一点便着。 “别以为我爹让你看着我,便以师兄自居,你我修为相当,我做事,轮不到你插手!” “师父他老人家令我照顾你……”吴攸闻言,颇有些无奈,正接着话,却被柳仙儿打住。 “少啰嗦,我的事不用你管,从现在起,不用再跟着我了,你我各行其道!” “不行……”吴攸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由不得你!”柳仙儿长剑一收,转身便欲离开,脚步方动,却突然转过身来,指了指苏迈,说了句:“这人,我要带走!” “师妹,别胡闹!”吴攸闻言,朝苏迈投过一丝歉意,随后又道:“鱼先生乃是正道同仁,既来了天戈城中,便是六虚山院的客人,你先前作为,已很是荒唐,怎能一错再错!” “哼,听这语气,跟我爹一模一样……”柳仙儿闻言,面露厌恶之色,接着道:“你不过我爹一弟子而已,让你跟着我,只是因你听话,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 吴攸面色一黑,似乎想要呵斥她几句,不过顿了顿,终是忍了下来。 “鱼先生,抱歉!”吴攸神色颇有些复杂,朝苏迈拱手说了句。 苏迈摇摇头,轻笑了笑。 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多少听出些端倪。 当初二人在那百里青苇失散之后,吴攸不知有何际遇,拜到了六虚山院柳公权的名下,看样子,这些年来,应颇得乃师器重,能够奉命陪在柳仙儿身侧的,必要亲传弟子无疑,且柳仙儿先前有言,二人修为相当,想来吴攸在六虚山院年轻一辈之中,亦颇有名望。 柳仙儿虽呼其为师兄,但言语之中,却并未有太多的尊重,反而这吴攸对她,却似乎有些复杂,表面上呵斥了几句,但其实并无关痛痒,反而柳仙儿这一番话,并未给他留甚颜面。 苏迈暗察吴攸神色,除了有几分无奈之外,眼神之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柳仙子,在下初到贵地,行事鲁莽,先前多有得罪,仙子大人大量,还请网开一面,今日在下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短时间内,都会留在天戈城中!” 苏迈沉默片刻,心知再僵持下去,只怕吴攸下不了台,再说若二人真起冲突,最终受伤者,自是吴攸无疑,而他,只怕亦讨不了好。 虽说这等事,过去只怕吴攸亦经历的不少,此刻吴攸虽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无论如何,念在少时情份上,苏迈亦不愿他太过难堪,故而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吴攸出面,赶紧开溜才是,不然真被柳仙儿缠住,那红袖想要找自己,只怕亦不容易。 柳仙儿倒未料到,先前断然拒绝的苏迈,竟会态度大变,真向自己道起歉来,一时间,亦是 愣了愣,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肯道歉,她亦算挽回了面子,再说,他言语中说得很明白,近期都在天戈城中,只要想找他,倒不怕他逃走。 如此一想,她倒也颇觉释然,她对吴攸一直跟着自己,虽有几分厌烦,但要真和他动手,那又是另一回事。 同室操戈,乃是仙门大忌,柳公权在六虚山院中执法甚严,虽对她视若掌上明珠,但若涉及到山规,只怕她亦难逃刑责。 柳仙儿虽任性了些,但却极为聪明,简单一想,便很快借机下台。 “看你甚有诚意,今日便放你一马,若不知悔改,他日定不饶你!” “多谢仙子宽宥!”苏迈闻言心中暗笑,却是一脸诚恳地朝柳仙儿道谢。 吴攸见苏迈模样,亦觉奇怪,先前他面对柳仙儿的威胁并不为所动,甚至当她拔剑相向时,神情亦甚是淡定,不像胆小怯懦之人,此刻有人助阵,本应气势再盛才是,为何这转念之间,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多谢道友仗义出手!”苏迈见吴攸有些疑惑,复又朝其说道。 “不必客气,告辞!”吴攸应了声,随后朝柳仙儿示意,便转身而去。 柳仙儿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倒也未再说话,轻哼了一声,亦随之而出。 院门无风自开,二人很快便消失在小院之外。 苏迈独立于院内,愣了半晌,却又走到门前,朝外望了望,只见深巷空空,二人身影早不知到了何外。 随手关上门,苏迈复又转身,朝院内行去。 柳仙儿先前之言,他仍暗记在心,若这小院地底,真有甚黑牢的话,他自然想下去一探。 毕竟顾旷无故失踪,若真被关押,亦不无可能。 而且这院内他先前查探过,除了正堂很是破败之外,里侧厢房亦一片狼藉,看上去,当初这院中主人离去甚急抑或是人走之后又被四处搜查过,之后无人打理,便成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听柳仙儿语气,这房子原主人似乎颇有些来头,不然这地底黑牢之事,她断不可能清楚。 不过,许是此地荒废甚久,那地底出口早已被湮没,苏迈仔细寻了近半个时辰,亦未发现有甚可疑之处,甚至于连修士居住的痕迹亦未见到,看起来,这地方,像是一俗世中人的居所。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罢!”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苏迈轻叹了一句,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为何,此刻的天戈城上,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阴郁,看样子,不久后,或许将有雨降临。 复将长剑包好,背在身上,半晌后,苏迈便步出了院门。 似眼前这般小巷,天戈城中比比皆是,苏迈放眼望去,并未有甚特别,只不过,此处巷窄墙高,却终未再见到,那立于城墙之上的剑阵。 因不识去处,苏迈便顺着前方小道,一直行去,想着日后或要重临,苏迈这回倒也留了下心眼,稍记了下方位。 不到一刻钟,便走出这一片坊巷,眼 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仔细一望,却是一片集市。 他无心留恋,随意找人问了问万仙楼所在,便很快寻了出去。 这万仙楼在天戈城东北,不知为何,却未设在天戈城的主街希夷大街之上,反而居于这东北侧永乐道上。 这永乐道虽不如主街那般宽阔庄重,但多少亦在主城之中,倒也甚是好找。 街道之上,修士往来,行色匆匆,少了些俗世的喧嚣,看上去,便也和一般仙都无甚两样。 此刻,苏迈现于街头,远远便见万仙楼如鹤立鸡群,雕梁画栋的殿宇耸立于长街尽头,高翘的重檐俯视着这街上众生,看上去,很是雄奇。 一路寻来,远远便见那数丈高的通天石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苏迈对此,倒也颇为熟悉,几乎他所见过的万仙楼皆是如此,这通天石,便是万仙楼发布消息之用,过往这神州界上,无论大事小事,是正是邪,明里暗里的,只要有事发生,在这通天石上便会有所体现。 苏迈先前只想到来万仙楼找红袖,却忘了这石头,此刻一见,自然得挤身过去看个究竟。 他初来乍到,多了解点消息并无坏处,再说,他和红袖亦无甚交情,这寻找顾旷之事,亦不能全放在她身上。 此刻,当他信步而至时,那通天台前,已挤满了数十位看热闹之人,看衣着形貌,应多是修士。 苏迈随意扫了两眼,却发现皆是些大小宗门中的小事,并无特别之处,那一道道闪烁的文字,就是一个个可供闲谈的故事,一群看客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苏迈原想着,近期因这六虚山院墨光散人之事,这神州宗门,多派人前来,故而这天戈城中,应颇为热闹才是,这江湖中人,多性情粗豪,虽说修士修行日久,颇多隐忍,但这人一多,未免就会有矛盾,群雄聚集,大小摩擦亦在所难免,奇怪的是,这通天石上,竟未看到一起,发生在这天戈城中之事。 看来,这六虚山院对天戈城的治理,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带着几分疑惑,苏迈复又朝那通天石上扫了一眼,不经意间,却在那最上头,看到一排小字。 “苍雩雪山顾旷失踪,有神秘人物出巨资寻人!” “顾旷?”苏迈面色一动,再仔细看时,却未有任何信息。 而仔细朝身侧听了听,亦未见有人对此感兴趣,甚至提都未提。 “这怎么回事,莫非这巨资寻人之事,尚不如这些小道消息来得刺激么?” 苏迈颇有些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恍然。 这事只怕便是红袖所安排,而且应该不是今日之事,想来近期皆在通天石上,一方面,她想要扩大此事影响力,放出消息,若是顾旷未曾失踪,闻听此事,自会去万仙楼中说个明白,若真是失踪了,那背后操作之人,亦会知道,顾旷背后,亦有人在支持。 而这一众看客,或许初时还有几分兴致,但时间一长,便也见怪不怪了。 读书者 第四百四十七章 酒馆之秘 万仙楼内,此刻人流并不算多,三三两两的酒客正闲散地分布在厅堂之内,那唱曲的的姑娘尚未出现。 这万仙楼在神州界上分布极广,几乎只要稍有点规模的仙城,都有其分支机构,苏迈当初在乌月城中曾进过一回,曾因申屠兄弟之故,上到了三楼的雅室之中,并意外撞见了顾旷,也因之开始了之后的一串境遇,此后到了乾元城中,却因被天琅坊追杀而四处奔逃,反而未曾有机会进去过,他不知道这万仙楼的格局是否都是一样,故而进门之后,只是选了个僻静的位置,先行观望一番。 很快,便有人上前招呼,苏迈志不在吃,随意要了点茶水,便坐着等待。 一晃近一个时辰过去,除了上茶的伙计外,竟无一人和他联系,这万仙楼的人,似乎并未有人认得他来。 “莫非红袖的人,尚未到达?” 苏迈暗自想了半晌,却一直未有答案。 眼前人来人往,或起或留,却无一人关注他。 “小哥,你们这……可有位红袖姑娘?” 良久,苏迈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朝一路过的伙计叫了一句。 “红袖姑娘?”那伙计皱着眉想了想,随后却又摇头。 “我们这有红豆、红莺,却没听过一个叫红袖的!” “没有?”苏迈一惊,这玩笑倒是开大了! 当初在乾元城外的寒鸦岭,是红袖亲口指使他来天戈城,并说到了这边,自然有人联络。 此刻他人在万仙楼中,为何这伙伴竟不识得她?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并不奇怪,万仙楼遍布神州,门下唱曲的姑娘多不胜数,这伙计自不可能谁都认识,加之当初红袖现身在乌月城中,离这远隔千山万水,没听过她自是情理之中,何况这红袖之名极为普通,寻常也不会有人留意。 只是,若这万仙楼都没动静,那红袖所说的接头之人,又在何处,不可能随意在大街上闲晃吧。 经历了先前柳仙儿那事,他心中已然明白,这天戈城中,人如潮涌,若非有心跟踪,想要找出一易容之人,自非易事,这红袖所派之人,亦不太可能一下便能找到他。 不过,若真如此,那陆欣之事又怎么解释呢,莫非这丫头一直在跟着自己,那又是自何时开始? 苏迈一时间,亦想不明白,只好望着那伙计离去的背影,无奈苦笑。 既然这万仙楼没有红袖的消息,那他在这呆坐着,亦无甚用处,不如到城中去看看再说。 正欲起身,忽听得耳边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上三楼!” 苏迈猛一回头,朝四周扫视一遍,却见食客寥寥,并无可疑之人,这声音却不知自何处发出。 他不谙传音之术,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听声辩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便朝那楼梯口行去。 二楼之上,本为交易大厅,故而亦常有人前往,苏迈这一走,倒也无人留意,只不过在他印象之中,这三楼却非寻常之处,未有身份玉牌,寻常人等只怕连门都看不到。 他边走边想,信步便朝三楼而 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地方此刻看去,却极为普通,入口之处有一青衣男子,似乎正在等人,见他上来,便笑着上前招呼。 苏迈见状,亦不奇怪,随着他一直向里,来到一间雅室之内。 屋内坐着一人,却不是苏迈心念着的红袖,乃是一中等身形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甚为普通,看不出其身份。 “可是鱼先生?” 见苏迈进来,那人忙起来问道。 苏迈见状,心中甚疑,点了点头,却不知此人是甚来路。 “在下何应光,在此等候多时!”待那青衣男子离去,这人随手打出一道光帘,接着说了句。 “鱼万之,见过胡先生!”苏迈闻言,亦只好回道,他心想着既是红袖所遣之人,应知道他身份才是,不知为何却称他的化名? “红袖姑娘不在此处么?”顿了顿,苏迈复问道。 “姑娘她上了九鼎山!”胡应光边招呼苏迈落坐,边回道。 “上山?” 苏迈心中一动,这九鼎山上,不就是六虚山院么? 红袖虽是万仙楼之人,就算不是寻常歌女,亦只是门下弟子,以她的身份,是进不了山的。 况且,这六虚山院之内,此刻应是戒备森严,她冒险前往,莫非和顾旷有关? 见苏迈神情,胡应光微点了点头,接道:“事态紧急,红袖姑娘只好先行前往,特命我在此地等你!” “她不是说我入城之后,便会有人和我联络么?”苏迈有些奇怪,复又道。 “先生和那柳仙儿之事,我们亦已知晓!”胡应光笑了笑,神情若有所指。 “这么说来,我一进城,你们便知道了?”苏迈冷冷问了句,心中想着,只怕他自乾元城一路行来,皆在万仙楼的眼皮之下,却不知那天随子之事,是否亦为其所知。 “鱼先生是红袖姑娘的朋友,自然亦是本楼贵宾,我们有责任,保证先生安全!”胡应光并未否认,闻言客气地回道。 “有劳何先生在此相候,不知红袖姑娘有何安排?” “鱼先生知道不二酒馆么?”胡应光突然问了句。 他这话一出,却让苏迈有些摸不清状况,他若清楚苏迈的身份,自然知道他和不二酒馆关系匪浅,此刻突然有此一问,苏迈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这胡应光的神情,又似乎不像有虚,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红袖并未透露他的身份。 “略有耳闻!”略一沉吟,苏迈回了一句。 “据最新消息,顾公子出事,似乎和这不二酒馆有关!”胡应光接道。 “不可能!”苏迈闻言,脱口应道,顾旷和不二酒馆的归掌柜乃至小清茶皆是交情深厚,要说谁害他都有可能,但却不会是不二酒馆。 “莫非……”胡应光见状,面露不解,忙追问道。 “哦……”苏迈自觉失言,忙笑了笑,复道:“过往曾听他提过,与这不二酒馆的掌柜颇有些交情,却不知先生口中之事,又是何意?” “据我们所知,这不二酒馆并非寻常酒馆这般简单,那掌柜的,更非常人! ”胡应光闻言,缓缓应道。 “愿闻其详!”苏迈不动声色,随口应道。 “想来先生亦已清楚,自三年前浮屠岛一事之后,乾元城中局势便发生了变化,四大家族内耗不断,各方势力亦趁机而起,而暗地里,金刚盟的人,也不断渗透,表面上看,并没什么不同,但私底下,却乱成了一锅粥。” 胡应光轻饮了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些势力中,少不了你们万仙楼吧?”苏迈冷不丁地问了句。 胡应光笑了笑,却未否认。 天琅坊管天下财货,万仙楼却是这神州最大的信息机关,门下之人三教九流,分布于各处,可以说是这天底下人员最为复杂,门人最多的组织,若说只是甘于做出卖消息之事,苏迈自是不信。 “也正因此,这原本在城中的各处暗哨,也有不少浮出了水面。”胡应光继续说道。 “那不二酒馆便是其一?”苏迈接口道。 “没错……”胡应光点点头,随后又道:“据传,这不二酒馆乃是乾元城主蔺归元所设,专门为其处理一些不便于城主府出面之事。” “蔺归元?”苏迈闻言,突然想起一事。 当初他身中火毒,逃无可逃之下,躲入不二酒馆之中,之后却被一神秘人送至一处小院之内,而这地方,便是蔺家大院。 如此想来,若不二酒馆真是蔺归元所有,此事便很容易解释,那这神秘人物,应就是归掌柜无疑。 只是,既便如此,又与顾旷何干,他们顾家远在雪山之下,历来远离江湖,便是在乾元城中设有联络之处,亦不过为了方便门人及做些货物买卖,更何况,以他的个性,亦不会参与这权力的争斗。 许是看出苏迈心中所疑,胡应光接道:“据红袖姑娘交代,或许顾公子出现于天戈城中,乃是受命而来!” “受谁之命,又来做甚?”苏迈闻言,急问道。 “这详情,在下亦不甚清楚,红袖姑娘只是交代,让先生尽快上山!”胡应光苦笑一声,他只是传话之人,这其中内情,只怕红袖亦不甚清楚,更何况他。 苏迈见状,倒也未再追问,只是看这情形,红袖在万仙楼中的身份,只怕非普通门人这般简单,只是,这六虚山院,又岂是想进便能进的。 “红袖姑娘可有交代,要如何上山?”想了想,苏迈复道。 “没有!”胡应光之言,简单明了,听上去,像是要苏迈自己想办法。 “贵派消息通天,门人更是神通广大,在下初来乍到,连九鼎山的路都不知在何处,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若在平时,倒还有办法可想,不过眼下,却是无能为力!”胡应光摇了摇头,看上去,亦无甚计策。 苏迈听来,想着六虚山院近来发生之事,倒也正常,若在平常之时,山上无事发生,自然看守得也不甚严,但眼下非常时刻,想混进去,只怕不容易。 若想堂堂正正地上山,除非有大门派或世家身份尊贵之人一道才有可能,又或者……。 苏迈突然心中一动,却是想到一人。 fpzw 第四百四十八章 卖个消息 若无人带路,以苏迈的身份想要上山,自不可能,但眼下稍有名气的大宗门或者世家主事之人,要么早在山上,要不便已离去,他想搭上线,亦很困难,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人着实有限。 从当初下山以来,他所熟知的出身世家大派之人,亦不过寥寥数人而已,陆云奚远在南庭山,离小小芳踪难觅,水轻盈所在的水家世居木岚湖畔,平素亦极少涉世,其余之人如小和尚无用,虽出身名门,但却身份低微,自是指望不上,眼下唯一可行之路,便只有一条。 找花相容! 若传闻不虚,他应还在六虚山院之中,以他的身份和如今得到的礼遇,苏迈虽不知这中间发生甚事,但要想弄个人上山,应当不难。 只不过,若不二酒馆果真为蔺归元所设,那便同四大家族有牵连,按胡应光所言,近年来四大家族内部亦是矛盾重重,花家虽实力较次,花山雨亦心无大志,但乱世之中,往往人心思变,说不定这数年之间,城中形势急转,花家有甚机遇亦不好说,却不知花蔺二家,暗下里是否有甚龃龉,不然若顾旷真为不二酒馆办事,花家和蔺归元并不对付的话,花相容很难出手相助。 只是除了他,苏迈眼下却想不到还有何人可用? 这红袖突然入山,很显然六虚山院之中,应有事发生,甚至于说,很有可能顾旷亦在山上,如今苏迈既然已现身天戈城中,这九鼎山,自是势在必行。 很快,苏迈便自万仙楼中出来。 天戈城街巷纵横,人口近百万,这其中大部分人,皆多少与六虚山院有些关联,过往山院招收弟子,亦多以城中世家输送为主,故而这仙城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便是寻常时刻,亦多有六虚山院弟子走动,而眼下,更是如此。 苏迈信步走在长街之上,不时可见三五成群的山院弟子身影,虽说这巡城之事,另有城防派守,但如今这城中各式人等齐聚,一不小心便会产生摩擦,故而六虚山院加派人手,亦在情理之中。 此刻他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一毫不起眼的修士,便是在这天戈城内,亦不会有人关注,故而除了将那黑剑包裹好外,他倒也无甚可担心的,随意在城里穿梭,并无固定目的。 本打算去打听下花家在城中可有驻地,但如此一来,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若不说清楚,便是有花家弟子在此,亦很难让他们相信,一时间,他还有些犹豫,再说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如今的花相容是否还是当时的花二公子,贸然找去,恐怕会有不妥。 有一刻,苏迈甚至有种想去找柳仙儿的冲动,拼着得罪这位大小姐,让她把自己带上山去治罪,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这法子虽笨了点,但说起来,似乎比去找花相容,来得还稳妥一些,毕竟柳仙儿虽讨厌他,但却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再怎么闹,顶多也是受些皮肉之苦,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就这样一直在街上晃着,苏迈亦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是好,那胡应光说没办法, 就再也没提这事,甚至于连九鼎山怎么去,都未告诉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苏迈能够想到办法。 正踌躇间,突然一个身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 苏迈原本倒未曾留意,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在城中并无相熟之中,只要别人不注意他,他自然乐得自在,懒得去关注身边之人。 不过,这身影不知为何,闪身而过之后,却突然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 苏迈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那眼神。 怨家路窄,越不想见之人,偏偏越容易见到! 此人他虽谈不上熟,但向日在乾元城中却打过几次照面,正是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一的骆龟蒙。 说起来,当初在那破庙之中,若非郭子阳及时赶到,苏迈便会栽在此人手中,那之后,自然也不会有那一连串的事发生。 好在苏迈消失数年,天琅坊虽一直在暗中查访,但对其印象始终淡了许多,骆龟蒙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迈会改头换面,大摇大摆了出现于天戈城中,故而略一回头,便又转身,朝前而去。 苏迈初时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望了骆龟蒙一眼,亦自顾自行去。 短暂的接触,就像这人世间许多次不经意的偶遇一般,不知情者,自然毫无印象,但有心人,却很快生出主意。 此刻这天戈城内,各门各派之人,比比皆是,骆龟蒙出现于此,自很是寻常,不过苏迈在走了几步之后,却有意无意地,跟着骆龟蒙的步子,迈出开去。 这人似乎有事在身,脚步迈得甚快,苏迈不敢跟得太近,但一不小心,又不见了踪影,只好提起精神,亦步亦趋地缀着。 好在这骆龟蒙所过之处,多是城中大道,街上人流众多,倒也不容易发现,苏迈跟了一程,见未有甚意外,便放松了下来。 行了一刻钟,骆龟蒙拐进了一个街角,苏迈左右望了望,便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正欲转身之时,忽听得耳畔风声一动,下一刻,身子一轻,却是猛地被人提了起来。 事出突然,苏迈情知已被发现,不用说,出手之手自是骆龟蒙无疑,他本有心找他,自然亦懒得挣扎。 “素闻天琅坊骆供奉为人正直,侠肝义胆,怎么,这在天戈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欺负人不成?” “阁下若有事找骆某,大可正大光明,为何却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骆龟蒙轻哼了一声,随手将苏迈扔了下来。 “呵呵,骆供奉好大的架势啊!”苏迈抖了抖衣袖,随口笑道。 此刻他容貌已变,这声音亦刻意说得轻浮,一时间,骆龟蒙自然看不出破绽来,只是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却不知他找自己,是有何事? “骆某尚有要事在身,有屁快放!” “在下有一消息,想卖与骆供奉!”苏迈顿了顿,复朝两侧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 “消息?”骆龟蒙浓眉一动,大觉奇怪。 以他的身份,要说 眼下这天戈城中,认得他的人倒也不在少数,不过打过交道的,不说一门之主,亦是长老执事之类,眼前这人,他从无印象,更谈不上交易之事。 要知,他在天琅坊中最为闲散,平日里有桑阳子和风斛二人一内一外,一暗一明,将这天琅坊打理得顺风顺水,连商连山亦不需太过关注,他骆龟蒙自然也无太多事可做。 天琅坊在城中分部,虽未设在希夷大街上,但在城内亦颇有名气,但凡修士,多知晓其所在,若真要卖甚消息,直接找去便是,为何要在这大街之上? “我有一个人的下落,相信骆供奉定有兴趣!”苏迈见状,轻笑了笑,复又小心地说道。 “什么人?”骆龟蒙一听,倒也很是好奇。 “借一步说话!”苏迈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闪身转过街角,见四周无人后,便贴在墙边站着,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骆龟蒙见他这模样,轻哼了一声,神情颇有几分轻蔑。 对于这么一个畏畏缩缩,看去亦无甚修为之人,他确实并无另眼相见的理由,此刻,他赶着办事,亦无心和苏迈闲扯。 “快说罢!”骆龟蒙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铁剑门……苏迈!”苏迈定了定神,缓缓应了一句。 “你说……什么?”骆龟蒙闻言,面色一变,眼神如刀,望向苏迈,沉声喝道。 “听说你们一直在找他,我知道他在何处!”苏迈迎着他的目光,回了句。 “你怎知道我们在找他?”骆龟蒙反问了一句。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万仙楼之人!”苏迈貌似坦诚了回道。 “哦……”骆龟蒙轻哦了一句,若是万仙楼之人,知道天琅坊一直在查访苏迈,倒也不奇怪。 “那人,在何处?”顿了顿,复道。 “这个嘛,得看骆供奉愿不愿合作!”苏迈见状,知其动了心,遂接道。 “说来听听!”骆龟蒙不知苏迈是何心思,不过这消息对他而言,委实不轻,闻言便应声接道。 “在下有一急事,需到九鼎山一行,还请骆供奉帮忙安排一二!”苏迈见状,亦是开门见山。 “笑话,你以为这九鼎山是你想去便能去的么,别说你这无名小辈,便是骆某,想要到那六虚山院走上一趟,亦不容易!” “若是容易,又何须劳烦骆供奉出面,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没兴趣,那便当我们没见过,这城中自有四大家族和那铁剑门之人,找他们亦是一样,我相信总有识货之人!” 苏迈心里清楚,这天琅坊与他之间,恩怨颇深,抛出这消息,骆龟蒙不可能不接。 “我又怎能相信,你所言不虚?”默然片刻,骆龟蒙复道。 “你没得选择,信就一个字,不信拉倒!”苏迈这回语气倒是挺足,听得骆龟蒙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一个籍籍无名的万仙楼弟子,竟敢这般对他说话,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 fpzw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心叵测 不过,不爽归不爽,骆龟蒙毕竟是成名已久之人,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这三年来,天琅坊四处寻访苏迈,起初自然是因姚朔之故,不过时间一长,便发现其人身上,另有隐秘。 自浮屠岛沉没之后,苏迈便再无踪迹,本来按江湖常理,人死恩怨休,铁剑门自无再追逃的必要,纵是他未死,日后见到,再行处置不迟,只是不知为何,在此之后,天琅坊暗中查探之人便传回消息,铁剑门上下,皆在加紧查探苏迈下落,这阵势反而比先前更加紧张。 一个平平无常的叛逃弟子,值得全宗门上下如此重视么,正常情况下,自不可能,除非,他身上有甚不可告人之秘。 在此之后,天琅坊便着意暗中查探铁剑门的动静,最终被他们发现了数十年前那桩秘事,当然,苏迈对此到底知道多少,并无人清楚,只是隐隐打听到,此事有可能决定神州气运,不然金刚盟数十年前开始布局,自然所图甚大。 商连天得知此事后亦非常重视,除了加大力度查访苏迈下落外,另一方面,亦派人潜入黑木山中,伺机打听更多内幕,此事于他乃至天琅坊而言意义重大,若铁剑门之事属实,有苏迈在手,日后无论正邪之间形势如何变化,他都有利可图。 天琅坊在神州界,号称第一大商号,流转财货,以利为先,故而并无正邪之分,甚至于并不在各大宗门世家之列,也正因此,在数十年的经营中,一直未引起正邪双方过多的关注,在三大供奉的扶持之下,天琅坊财力自不用说,而门下幕僚客卿等更是多不胜数,其实力已不下一流世家。 作为商人,商连山自是左右逢源,既和正道宗门保持良好的合作,与金刚盟之间,亦多有往来,甚至于在某些事情上,还能达成默契,毕竟,这神州承平已久,正道三大宗门坐享天下,对于后来者而已,并非乐见之事。 这三年来,苏迈便像在这世上消失一般,再无一点音讯,任是天琅坊门人遍布天下,亦从无一丝可靠的信息传来,此刻突然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且不说是真是假,对于骆龟蒙而言,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买卖可以做,那六虚山院门槛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做生意嘛,自然得等价交换才行,你说有苏迈的消息,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吧?”片刻之后,便听得骆龟蒙说道。 “这买卖主动权在你身上,天琅坊既然有办法送我上山,那山上自有你们相熟之人,你大可随我一道前去,等到了六虚山院之后,自会告之你苏迈的下落,你自去验证便是,若言之有假,到时候再找我算帐不迟,其实呢,我不过是万仙楼一普通门人,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得罪于天琅坊。”苏迈闻言一笑,似有无奈地回道。 这事对于他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他自然不会蠢到先抛出诚意,眼下他只能赌骆龟蒙对于此事的兴趣,若天琅坊确实急于得知他的下落,那这事十有**,骆龟蒙会干。 果不其然,默然半晌之后,骆龟蒙权衡利弊,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好!” 骆龟蒙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大叫了一声。 苏迈只觉一阵重压袭来,不自觉地抖了抖,面露苦色。 骆龟蒙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以他的修为,苏迈想在他眼皮底下逃脱,几无可能。 此人自称有要事要上山,又无法借助万仙楼之力,看来在楼中地位很是一般,如今看来,修为亦极为寻常,只是不知他又是如何得知这苏迈的下落且不告之万仙楼,却来找他合作? 骆龟蒙虽心中存疑,不过这事对他而言,确实吸引力太大,故而这细枝末节,他亦懒得去关心,心想着便是到了山上,若发现他言下有虚,便一掌了结完事。 能让他骆龟蒙吃这哑巴亏,那肯定得付出代价才行,不然这天琅坊供奉之名,便成了笑柄。 苏迈见其爽快答应,心中松了口气,心道骆龟蒙在乾元城中亦是颇有盛名,自非轻易上当之人,此刻答应自己,当是权宜之计,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到时候半真半假的透露点信息,一时间,骆龟蒙只怕也很难弄清楚。 二人计定,很快便分手而去。 苏迈背着骆龟蒙远去的背影,心下亦有些忐忑,他不清楚,骆龟蒙是否真的相信他的话,与虎谋皮之事,他先前亦做得不少,但此刻他有要事在身,却不能再有甚意外。 按照约定,骆龟蒙让苏迈在希夷大街东头一家叫五味的丹药铺等待,说是他安排好,便来会他。 苏迈打听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其所在。 这希夷大街作为城中主道,自是大商林立,歌楼酒肆应有尽有,天琅坊做尽天下买卖,虽也设有酒馆客栈,但多数生意,却是以灵材法宝丹药等为主,故而骆龟蒙让苏迈到这五味药铺,倒也是情理之中。 天琅坊旗下商铺无数,名号亦是繁多,这五味药铺听起来毫不起眼,想来或许便是天琅坊在城中的一处分号。 而当苏迈来到门前时,眼前这景象,却和他想象之中,颇有区别。 这是一间甚为破败的二楼小楼,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半打着盹坐在柜台之前,身后是一排木制的药柜,除了药香之外,再未有其外。 “这药铺,看上来和俗世之中的药店并无区别,却不像售卖丹药之处啊!”苏迈立于门外,神情有些疑惑。 要知道,这修士所用之丹药往往蕴含某种灵气,须以特制之丹瓶保存,不然极可能会因药力逸散而失效,便是在天琅坊的药铺之中,亦是有蓄含法力的药柜加以防护,不可能随意放置。 而眼下这药铺之中,看起来并无一特别之处,便是这老掌柜的,亦像是一寻常凡人,这昏沉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修士。 听得外头动静,掌柜微微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望向苏迈,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后便问道。 “客倌,可是要买药材?” 苏迈迈步而入,朝他笑了笑,口中说道:“我来找天琅坊的骆供奉。” “客倌说笑了!” 老人闻言,眼神一亮,随后缓缓站起身,却接道:“此处不过一小分号而已,虽在天琅坊名下,但却从无大人物来过,这骆供奉啊,小老儿亦只是听过!” 苏迈皱了皱眉,听这人言下之意,此地虽是天琅坊名下产业,但似乎这骆龟蒙从未来过,不过想想,这倒也正常,若非是骆龟蒙自己约苏迈来此,他也不会想到,堂堂的大供奉,来这破旧而冷清的小店做甚。 甚至于苏迈还有些怀疑,天琅坊富甲天下,怎会在这天戈城中,有这么一间破店? “无妨,他约我至此,掌柜的自去忙罢!”苏迈朝老人拱了拱手,便随意在店内观望起来。 “既如此,那便请客倌至内堂稍待片刻!”老掌柜弄不清苏迈的虚实,似乎骆龟蒙亦未通知他此事,见状只好将苏迈请至里屋。 苏迈随之而入,不到十来步,便转进里侧一小院之中。 这药铺在外头看去有些寒碜,但这里屋倒颇为清雅,虽说不大,但却甚是安静,院中有棵秋海棠,不知是甚品种,竟有丈许来高,其下根茎遒结,枝叶繁复,看上去,颇有些年岁。 老掌柜将苏迈请至院内,便转身而去,出门时,顺道还将那院门关上了。 苏迈对此,倒也未曾留意,只是有些奇怪,入门都是客,为何这老掌柜的连杯茶都未倒给他,按说天琅坊的掌柜,多是见惯世情的人精,再说他还是骆龟蒙的客人,怎么说也不能如此冷落。 好在他此刻一心想着上山去见红袖,故而只是念头一闪而过,也未太在意。 没多久,院内便有动静传来。 苏迈转身一望,却见那院门如旧,这脚步声,像是从里侧传来。 “莫非,这院内除了掌柜,还有别人?”苏迈心中一动,想到先前这掌柜的态度,警觉顿生。 这骆龟蒙,不会使阴招吧? 心念一生,不由得紧握了握手中的布包,那黑剑感受到他的异样,白光自布面之上一闪而过。 下一刻,便见几个黑衣男子,自院中闪了出来。 苏迈定睛一看,对方竟有五人,片刻之间,便将其围住。 “这……?” 苏迈面色一冷,很快便反应过来,看这架势,自然是骆龟蒙所使。 看来,还是大意了啊! 暗叹一声,心中大骂骆龟蒙卑鄙。 先前在那大街之上,因他自称是万仙楼之人,或许彼时骆龟蒙尚有几分忌惮,没有贸然出手,而此刻,自己送上门来,在这一天都见不到几人的小店之中,他想要呼救亦是无用。 “你们……,是天琅坊之人?” 顿了顿,苏迈面色平静地朝几人问了句,事已到此,后悔无益,赶紧逃脱才最要紧。 fpzw 第四百五十章 剑有意外 苏迈话音一落,便望向几人,似乎在他看来,这几人的身份已是不言自明。 不料来者却毫无动静,望向苏迈的眼神,很是冷漠。 苏迈见状,颇觉不对,看这些人架势,倒像是要杀人一般。 “骆龟蒙呢?”心念转动,苏迈复又问了句。 “到时,你自会知道!”当先一人迈步而出,闷声回了句。 “这么说,你们是奉命来抓我的?”苏迈目光一冷,眉头轻动。 先前那说话之人,却未再回复,看这样子,多半如此。 见此,苏迈自也懒得再多说,手中布包一抖,黑剑应势而出。 这剑随他多年,过往在乾元城中,有许多人见过,故而只要它一出手,苏迈的身份便很容易暴露,毕竟像它这般丑陋的法宝,万千修士中,只怕找不出第二件。 他自然心知此事,此刻这黑剑再现之时,已是白雾缠绕,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件棍棒模样的法宝。 这修士所佩之物,千奇百怪,许多法宝均带灵性,有或明或暗的气蕴流转,故而苏迈将那混沌之气附于剑身,看上去,倒也不觉奇怪。 那五人不明苏迈身份,亦不知他手中乃是何物,见其祭出法宝,便欲动手。 小院静僻幽深,苏迈孤身一人,在这五人合围之人,想要逃脱,自是不易。 此刻,他引以为傲的轮回劫火不敢轻用,故而所恃者便仅有那舍生一式。 舍生忘死,有去无回,虽只是一招,但却盈含了天地之力,苏迈苦修数年,在与这黑剑相通之后,这舍生一式,便是其最大恃仗。 这一招,他自习得以来,还未正式对敌,今日,便是验证之时。 只不过,他身无修为,无法调动体内的混沌之气,便只好借助于剑中所蕴含的灵力。 心念一动,剑身顿时大亮,青白二气如盘龙绕柱般,转个不停,随着苏迈右脚向前一划,长剑向前斜指,忽见那秋海棠无风自动,仿佛虚空之中有股吸力一般,枝叶猛地均向苏迈所在之处摆动。 前方那五人见状,亦觉不对,却不知苏迈在弄甚名堂,为首之人稍顿了顿,长剑在手,剑光一起,便欲射来。 而此刻的苏迈,却在兵行险招,他虽不清楚这几人的修为,但想来天琅坊既派他们过来,自非泛泛之辈,想要正面对敌,以一敌五,胜算不高,故而便先声夺人,打算依靠黑剑之力,心随剑走,或有几分机分。 就在那男子长剑挥来之际,却见苏迈突然闭上双眼,看上去,竟是一副站以待毙的样子。 那人微愣了愣,如此生死关头,他自想不到苏迈会有此举,只是作为修士,他定不会相信眼前之人会毫不反抗。 眼见这四周冷意渐起,他不由得心生警惕,长剑挥出之时,左掌直竖,成防御之势,随后便见一道剑光,疾如闪电,刺向苏迈。 苏迈双目紧闭,亦是无奈之举,他想要借剑内所蕴之力,但因修为受限,无法一心二用,故而只好心随剑转,将精力全部放在与 黑剑相通,等于说,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这黑剑。 当然,他有如此作为自非一时兴起,过往在那得一庐后山,他曾无数次试着与剑相通,以剑御人,神游物外,闭着双眼,不为外物所惑,反而感应更加清晰。 此刻,当那人长剑射到时,苏迈毫无反应,神识中便见一道白光倏然而至,意识一动,便见那黑剑之上,一缕白雾飘忽而起,无巧不巧地缠在那击来的长剑之上。 男子先前尚有些疑惑,故而出手之时,亦留有余地,免得为人所剩,但此刻,当那一缕白雾缠上剑尖时,却如被人用力捏住一般,再无法寸进,想要抽离亦觉吃劲。 男子心中大骇,沉喝了一声,凌空一掌便朝苏迈拍去。 苏迈似乎睡着了般,对眼前之变毫无反应,掌风及体亦浑如未觉。 前方五人见此异样均是一愣,却搞不清苏迈到底何意? 若说他修为远超这几人,那面对弱者,完全没必要弄这么麻烦,一剑出手,便了可结,亦省得夜长梦多,而若说修为不够,那适才轻描淡写地接下这一剑甚至毫不费力地硬受了一掌,却无任何状况,似乎并对打在他身上一般,看起来,却是实打实的修为之拼。 一时间,几人皆是一头雾水。 不过,剑已出鞘,再无回头之理! 为首的男子剑光一闪,复又闪身而上,其余几人亦随之袭来。 苏迈只觉身周杀气弥漫,心念一起,舍生一式倏然而出。 长剑脱手而起,一道黑影围绕自身迅速旋转,苏迈恍若未觉,而在那正围攻而来的五人眼中,却像是有无数道剑光,在苏迈身周流转,将其团团护住。 见其只守不攻,几人皆面露喜色,寒光起处,杀意暴涨。 掌风剑影,齐齐闪过,苏迈依然纹丝不动,脑海之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不知是他自己心中所想,还是为那黑剑所带动,在这生死一线间,他却突然感觉有种莫名的快意。 那黑剑犹自围绕着苏迈转动,看上去并无甚特别,甚至于在出剑的这几人看来,这东西,不过就是一护身的法宝而已,想要挡住五人同时出手的致命一击,无异痴人说梦。 不过,他们此行的任务乃是抓人,谁也不想弄一具尸体回去,故而这剑光看似杀气甚盛,但所袭之地,却非致命之处,饶是如此,若苏迈果真毫无反抗之力,仅靠这一法宝护身的话,亦得重伤在地。 先前那诡异的白丝并未再出现,五柄长剑实实地刺向了苏迈,那剑光中的人影面色平静,若仔细看的话,甚至可以发现苏迈的嘴色,还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剑去有声,掌过无痕,当那数道剑光一闪而至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劲,将几人的剑尖拨得一偏,随后,身形不由自主地随着苏迈身前那道黑影开始转动。 五人心中俱是一惊,复又挥掌朝苏迈拍去,灵力暴起,想将身形稳住,而意外的是,此刻这小院之内,以苏迈为中心,恍若有个有无形的漩涡正将他们不断往里吸,无论如何使力,也无法摆脱。 自然, 这几人虽不知来路,但亦非寻常之辈,数十年苦修,遇见过无数凶险,眼前情形虽很是诡异,但他们亦不可能坐以待毙,在身陷困境之下,皆是各展神通,绝技法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顿时,寒芒四起,掌风霍霍。 不过,任是如何招呼,那股无形的吸力却毫无停滞之势,甚至于隐隐感觉,当他们越是拼力挣扎,身形转得越快。 苏迈亦像是沉浸在那黑剑成带来的怪异快意之中,完全没留意身前的异样,甚至于并未发现,自己这舍生一式施出,和平日里竟大有不同。 舍生一式,舍生而忘死,乃是重明先生根据苏迈自身之异和这黑剑过往的表现而创的一式剑招。 因苏迈身无灵力,对敌之时只能一招制胜,故而这一招之间,颇有些视死如归之势,非死即生,名之为舍生,便是要告诉苏迈,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一线生机。 苏迈过往亦将此视为此招之的精髓,习练了千万回,几可达人剑一体,经那断崖悟道之后,他已与手中之剑神识相通,意念一起,剑身便会有所感应。 而此刻,舍生一式原本有去无回的狂暴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以攻为守,以慢打快。 不过,置身于这狂雨骤雨般的剑光之中,苏迈并未觉有何不妥,反而乐在其中,神识随着黑剑的怪异举动飘忽不定,那情形,便像一叶小舟置于大浪之中,虽看上去危如累卵,但操舟之上技艺高绝,却是有惊无险。 此时,若有外人在一旁观望,便会发现这离奇一幕。 五个身怀绝技的修士,像个拉线木偶一般,身形浮空,挣扎着在苏迈身侧快速转动,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恐,还有几分绝望,而手中之剑,亦舞动得甚是怪异。 如此怪事,苏迈亦是初见,但想到这五人既是骆龟蒙所遣,若一时未回,很快便会有后续之人前来,更何况,那院门之外,还有个守店的老掌柜在,此刻抢得先机,他自然想要速战速决。 神识中杀意一起,瞬间便觉身周阴风骤涌,剑身之上白雾茫茫,随着其越转越快,便见一团白气以苏迈中心,不断向外扩散,很快,便将那五人纳入其中。 苏迈心随剑转,亦懒得去管周围之事,片刻之后,感觉身周动静渐消,那黑剑亦归于沉寂,飞回手中之时,他长舒了一气,缓缓挣开了眼。 小院依旧,那秋海棠的叶子落了一地,而先前围攻他的五人,却不见踪影。 苏迈心中一惊,再一看时,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套衣裳,而其下,竟是一张张像是被抽空的人皮。 苏迈蹲下身,仔细望了望,见这人皮模样,依稀可辨出先前那五人的影子。 “这……?” 苏迈一时,亦茫然无措,眼神中透出几分惊恐。 联想到先前那莫名的快感,再看看眼前的惨状,不觉心有余悸,不用说,如此绝作,自然是这黑剑所为。 过往他虽知此剑不同寻常,甚至有几分嗜杀之兴,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东西,竟会如此残暴。 fpzw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向险处行 怔了片刻,苏迈很快回过神来。 此处非久留之地,万一被骆龟蒙发现这几人的惨状,那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又会成了全城公敌。 在这神州界上,正邪之间壁垒分明,正道以三大宗门为主首,门下弟子多以侠义自居,虽亦有心术不正之人,但所修之术,尽皆仙门正统或者佛家秘术,便是那世家子弟,亦有祖传仙法,一招一式,皆是正气凛然,所使之法宝亦以仙剑为主,对敌之时,多是法度森然,攻守有据,而极少使出旁门之术,更不用说以阴邪之术伤人。 而以金刚盟为主的邪道,却是五花八门,形聚而神散,各大势力和金刚盟之间更多是一种合作,相互之间并无从属关系,故而彼此间亦是各行其道,邪道中人,为求修行进益,多剑走偏峰以至于不择手段,邪术禁法无所不用,故而很容易激起正道修士的不满甚至追杀,正邪之间的矛盾此消彼长,千百年来,从未真正消停。 不过,自百年前大战之后,金刚盟退守青泯山中,原本神州各地依附于金刚盟的各大邪道宗门亦收敛了许多,门下弟子多潜心修炼,不敢弄出甚动静,而那些修炼禁术之人,更是躲在深山老林,远离人烟之地,故而许多年,神州界上都未出现过有轰动世人的邪术现世。 起初苏迈在乌月城外遇到的姚朔,使的牵魂术亦算禁法,但所习之人亦有不少,虽有伤天和,但也不会引起太多人关注,但今日,苏迈弄出这动静,其结果却有天壤之别。 但凡修士,无论正邪,其修行终极目的皆为长生甚至羽化成仙,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永远无法看到这修仙界的顶峰,故而修道一事,更现实的多是胜人一筹,能比世俗凡人多上百年寿元,便已是极乐,到最后,终难免身死魂消,与山川同在。 死,对于修士而言,亦近亦远,近者修行过程中遭遇困境,一着不慎便可能爆体而亡,便是正常修炼,亦得到世上寻找机缘,而在此间,多少人又莫名地死于仇敌之手,而远者,活上数百年而寿终正寝之人,也不在少数。无论何种结局,每位修行者都希望能够有个体面的归宿,而不是死于非命,更不愿看到,身死之后,会成为苏迈眼前所见的惨状。 吸干人体的精气甚至于骨肉,将之变成一张人皮,别说苏迈闻所未闻,便是放诸天下,亦无几人见过。数百年前,曾有位独行邪修空空子,偶得一本《不死经》,其修炼之术便是以修士精血为食,至后来,被其吸食之修士,便会变成一副空壳,虽还有几分人形,但与这小院之中的五人,亦相去不远,因其过于阴损狠毒,空空子遭到正邪两道的追杀,最后死于大孤城外的落云岭上,尸骨被饿鹰所食,也算得到报应。 眼下,苏迈这黑剑不知何故,突然凶性大发,酿成大变,虽说这几人出手劫人,自有取死之道,但这死状,却很是惊世骇俗。 顿了顿,苏迈很快转过身,便欲翻墙而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复又转了回来。 若就这般离 去,骆龟蒙很快便会发觉这几人的死状,到时一传出去,若是找不到苏迈,这笔帐便会算到万仙楼头上,到时候,说不定会累及红袖的计划,进而影响寻找顾旷之事,想来若是如此,自是得不偿失。 略做思量,苏迈复又朝四周望了望,感觉暂时无恙后,剑尖朝前一伸,一点火光倏地闪现,随着他随手一挥,几团火苗飘飘洒洒,朝地上那几块人皮飞去,片刻之后,便见火光一闪而过,数息之间,将地上之物烧得一干二净,连灰都未剩。 随后,复又仔细朝四周望了望,见无异样之后,才定了定神,将那黑剑复又以布包好,推开院门,朝那药铺而去。 那老掌柜似乎并不清楚里侧发生甚事,见苏迈突然迈步而出,亦很是奇怪,先前他说是应骆龟蒙之约而来,此刻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骆龟蒙尚未到来,怎地他却要独自离去? 正欲起身寻问,苏迈却挥手止住了他,随后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便也不再理会这掌柜,自顾自地迈了出去。 本来苏迈还想试探下这老掌柜的反应,想着俱是天琅坊之人,骆龟蒙既要对付自己,那自然这掌柜会得到指示,只是眼下看来,此人似乎一无所知,甚至于这院后发生甚事,亦毫无反应,看起来,还真像个世俗中人,对于天琅坊之事,只怕所知有限,至于他所说的并未见过骆龟蒙之事,苏迈亦觉有几分可信。 如此一来,他反倒放下心来,这小院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当风过无痕,天琅坊消失了几个人,亦非甚了不起的大事,很快便会被遗忘。 只是如若骆龟蒙这边已然告吹,他的九鼎山之行,却又失去了头绪。 他虽不知这神州大派门槛有多高,但想来亦定是守卫森严,闲杂人等自不可能接近,别说六虚山院这等神州顶尖宗门,便是当初他所在的铁剑门,寻常外人亦很难接近。 如今,随着墨光散人暴病之事传遍神州大地,这九鼎山上已是万众瞩目,正邪双方皆在关注着六虚山院的未来,自然那来来往往拜访探视之人亦不在少数,这其中,难免便会有混水摸鱼者,甚至有金刚盟人潜入山中打探虚实,故而这防卫之事,自比平时又加重了几分,他想上去,若无特别之策,自无可能。 苏迈自那五味药铺步出,站在街角颇有些踌躇,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万仙楼无计可施,天琅坊险之又险,连花家亦是吉凶难料,这天戈城中,他能想到的,几乎全都破灭。 一时间,四顾茫然! 默立片刻,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苏迈咬了咬牙,复朝那希夷大街入城方向行去。 一路上四处打听,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一片街坊之中。 一栋颇为别致的小楼出现在视线尽头,两侧有一片装饰精美的店铺一字排开,中间设一广场,立着坐灰白色的牌坊,上面赫然嵌着三个大字。 “天琅坊!” 苏迈望着那气势恢宏的 牌楼,暗自念了一句。 自从在那乌月城外错手杀了姚朔,此后他的命运,便同这天琅坊勾连到了一起,从被一家追杀到全城公敌,不过数月之事,之后他九死一生,流落到青草湖才得偷得几年安稳,如今重来,却不想竟要主动送上门去。 避过人流拥挤的街道,他独自从广场石板之上穿行而过,很快便到了那小楼之外。 这地方看上去并无甚特别,建造样式和那希夷大街上的酒楼商号颇为相像,大门入口,有三级石阶,两侧蹲着一对石麒麟,色呈深黑,石皮稍有些剥落,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 苏迈弄不清骆龟蒙是否便在此处,信步而入,见到一匆匆而过的小伙计,便将其拉住,口中直言要找骆龟蒙。 那人被他这唐突之举弄得很是纳闷,骆龟蒙身为三大供奉之一,在天琅坊中地位尊贵,便是一派之尊来访,亦得尊称一声骆供奉,却不知眼前这其貌不扬之人,为何如此无礼? “你……,是何人?” 这小伙计愣了片刻,方才问道。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接触不到骆龟蒙的,便是他来到此处,能远远见上一面,便算不错,苏迈找他问骆龟蒙的下落,亦是强人所难。 “骆龟蒙……,可在此处,我有要事寻他?”苏迈懒得理会他异样的眼神,复又朝里望了望,做出一副心急的模样。 那伙计听这语气,以为苏迈和骆龟蒙乃是相熟之人,顿了顿,口中说了声“稍候!”,便朝里跑去。 约过了半刻钟,便又见其风风火火了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阔脸宽额,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仪。 “掌柜,便是这位先生要找供奉!”伙计刚一止步,便指着苏迈说道。 “敢问先生尊号,找骆供奉有何贵干?”这人看上去,倒不像一般的商店掌柜那般客套,言语中还隐隐透着一丝质问。 苏迈见状,亦也懒得客气,随口回了句:“骆龟蒙在此处的话,给我传个话,就说送消息的人来了!” 言毕,双手抱胸,眼神朝外望去,却是再也未看这人一眼。 这掌柜见其模样,颇有些不悦,不过他不清楚苏迈的底细,听他这语气,亦以为和骆龟蒙很是熟稔,默然片刻之后,终是缓了缓,语气柔和了几分。 “请随我来!” 言毕,便转身而去,苏迈见状,亦不说话,径直朝里行去。 转过屏风,苏迈方发现,这小楼之内别有洞天。 假山亭台,装点在小院之内,曲径通幽处,尽头却是一条幽长的走廊。 廊道之上,空无一人,几处灯笼在微风中兀自摇晃,平添了几分萧瑟与清冷。 前方那掌柜自入院之后,便再未说话,苏迈跟在其后,颇觉有些压抑,不过他敢独自来此,定是有备而来,倒也不怕他们玩甚花样,毕竟在他想来,骆龟蒙此刻,定是七上八下,一时间,只怕也不敢玩甚花样。 fpzw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意之祸 静室之内,骆龟蒙正背对着门槛,负着手,望向墙上的一副雪松图兀自发愣,表情看去有几分困惑。 在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中,风斛阴沉狠辣,桑阳子长谋善断,而骆龟蒙因其性情颇为粗豪,为人散漫而名声不显,但能在数十年间,于天下第一商号担任要职,自有其过人之处。 不久前,他和苏迈分手之后,便很快回到天琅坊中,并迅速分派人手,守在那五味药铺之内,其目的自不是杀人,这万仙楼同天琅坊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在眼下这节骨眼上,他定不会做出不利于天琅坊之事,不过这苏迈的消息,无论真假,他是绝不容泄露的,故而提前部署,不给苏迈再找其它人的机会。 那派出去的五人,虽不算是门内的顶尖高手,但亦是他从乾元城中挑选出手的得力臂助,五人联手,便是应对四大家族中某一长老,亦非难事,故以他的设想,拿下苏迈应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为何,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这被算计者却自己找了门来了。 听到“送信息”三字,骆龟蒙本能地心下微惊,既然找上门来,那便说明先前他的安排业已失败,只不过既然事已败露,为何这人还敢亲自找上门来,他到底在万仙楼中,又是何身份? 一时间,他疑窦重重,只好吩咐下去,将苏迈引入后院,同时很快安排人去那药铺之中,查看动静。 他当初选在那药铺之中,便因其位置偏僻,很不起眼,那老掌柜亦是俗世之中,很难引起外界的关注,也正因为此,苏迈自那店中离去之后,天琅坊中竟未收到任何消息。 此刻,他心中暗自揣测苏迈的身份,有此修为之人,在万仙楼中,定非等闲之辈,如此人物,想到九鼎山去,又何需找天琅坊帮忙,再说若真有苏迈的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交给万仙楼,而偏偏要舍近求远,找他做交易,而且怎么看,在这大街之上跟踪于他,都像是极为随意的举动。 苏迈跟着那掌柜在这内院之中绕了许久,庭院深深,空寂幽冷,虽说他对方位较为模糊,但走了一刻钟,便也觉不对,看起来,这掌柜的,却像是带着自己在绕道。 “这是何意,莫非骆龟蒙不在此处?” 苏迈暗自揣摩,虽不明其意,但也未动声色,只是暗暗留意身侧的动静。 那掌柜自入院之后,便未再说话,一路上兜兜转转,穿庭过巷,只是这院子虽大,总有转完之时,当他再回到一处院落时,苏迈望着远处一株粗壮的银杏,忍不住开了口。 “掌柜的,挺喜欢捉迷藏啊!” 听着苏迈这冷不丁的问话,那人终于停了下来。 微抬起头,望了望天,稍细索片刻,随后亦未转身,只冷冷回道:“莫急,快到了!”。 二人至此,已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想来,那出去打探消息之人,亦应有回复。 苏迈闻言,亦未再回话,看样子,骆龟蒙也该现身了。 …… “你这人好生无趣啊,不是让你在那 五味药铺等候,待我安排好便送你上山么,为何还找上门来,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可来的!” 骆龟蒙闻得身后动静,很自然地转过来,未待苏迈开口,便来了个先发制人。 “呵呵,若是骆供奉不欢迎在下,又何需遣人相迎,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兜圈子!”苏迈闻言,呵呵一笑,听起来像是有恃无恐。 骆龟蒙见状,微顿了顿,复又沉声道:“这九鼎山可不是说去便能去的,得要时间安排!” “骆供奉是聪明人,当知事有轻重缓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自然比我清楚,在下行事不喜遮遮掩掩,更不愿见到些小动作,若是无把握的话,此事便罢了。”苏迈应了声,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放肆!”那掌柜的见苏迈这模样,很是不悦,沉喝了一声。 不过很快,却见骆龟蒙摇了摇手,脸色有几分阴睛不定。 苏迈这语焉不详的模样,反倒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就在不久前,有消息传来,派去的五人竟然无故失踪了,但那院子之内,并无甚打斗的痕迹,自然那老掌柜亦未听到有何动静,唯一有些异样,便是那秋海棠不知为何,竟然叶落花残,落了一地。 对于这等怪事,骆龟蒙一时间也很是不解,若真被杀,除非对手能在刹那之间致人于死地,否则无论如何,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更何况,这五人便是死了,尸体又去了何处? 想到这些,骆龟蒙神情更加凝重,对苏迈的身份也更是好奇。 “还未请教,阁下在万仙楼中是何身份,骆某孤陋寡闻,过往倒未曾听过大名?”默然片刻,骆龟蒙突然问道。 虽说他心知不可能问出真相,但亦想看看对手的反应。 苏迈闻言,微笑了笑,接口应道:“在下闲云野鹤,在万仙楼中身份低微,骆供奉位高权重,没听过在下之名,并不奇怪!” “先前在那五味药铺中,可见过甚人?”骆龟蒙随口又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苏迈不动声色,亦是淡然应道。 “这便奇了!”骆龟蒙暗叹了一句,眼中神光一闪,望向苏迈。 苏迈只觉一阵威压传来,虽不好受,但神情却未有甚变化,见状亦望向骆龟蒙,接着道:“在下如约而去,被那老掌柜请入后院之中,连茶都未见到一杯,更别说人了!” 对于苏迈的答案,骆龟蒙自然不信,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将那五人杀死且不留下任何痕迹,便是他自己,亦不可能做到,很明显,这人之言,并非真话。 “阁下要上九鼎山,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如今这山上戒备森严,为了不出意外,最好先告诉我们上山的目的,还有,这送一不知来路之人到六虚山院毕竟是风险极大之事,你既然来了这,总得有点诚意才是!” 半晌,复听骆龟蒙说道。 “数日前,他曾回过不二酒馆!”苏迈顿了顿,稍一思索后,便应道。 “有何为证?”骆龟蒙眼神一亮,急 问道。 “这个嘛,相信你们自有办法查证!”苏迈并未理会,反而将话丢了回去。 骆龟蒙愣了愣,随后复道:“那他去了何处?” “等你送我上山,自会告之!”苏迈不急不缓地回道。 这“苏迈”的下落,是他眼下的唯一可恃之事,自不可能轻易告之,再说了,他若真将自己身份报出,那不等同于找死么? “那你上山,所为何事?” “我有一朋友在山上,遇到点麻烦!” 苏迈对此,并未打算瞒他,骆龟蒙亦是老狐狸,若不说得像真的一般,他不会轻易上当。 “好罢,且在此稍待!” 骆龟蒙应了声,随后却转身,朝外而去,那掌柜跟在身后,尾随而去。 苏迈不疑有他,眼见二人离去,只好静立以待。 随着那掌柜身形步出,身后的房门亦随之关闭,苏迈微愣了愣,终未有甚动作。 他一心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如今那五人神秘消失,骆龟蒙自不会随意了事,故在上山之前,他定会有所安排。 不过,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他兵行险招,但这天琅坊亦非等闲之地,待得他等了许久后,方才觉有些不对。 那二人离去之后,这院中便再无动静,起初苏迈以为骆龟蒙安排行程定会稍做耽误,但一晃近一个时辰过去,却再未见人影,苏迈心生疑惑,遂举步而行,打算推门而出。 而当他以手按门,用力一推时,却发现手中之物竟纹丝不动,再一用力,依然如故。 这一下,苏迈悚然一惊,忙退后一步,随后便是一脚,踢在那看似木制的小门之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一阵痛感传来,苏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那门却毫无反应。 “莫非,这房间有古怪?” 复又退了退,苏迈仔细朝那四周望去。 这是一间看去很是普通的厢房,除了当厅那幅雪松图之外,还有一张木桌,几个小几,其余并无甚特别之外。 而片刻之后,当他一无所获,准备再去推门试试时,却发现,脚底有如地震一般,突然晃了晃。 低头一看,砖石依旧,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一瞬间,苏迈只觉头皮发麻,看起来,自己似乎中了骆龟蒙的阴谋。 心念一动,便欲取剑而行,不过片刻,复又冷静了下来。 想当初,在那乾元城内的山神庙中,风雨交加,他无处可去,便躲入庙内,却不想骆龟蒙追踪而来,竟隐身于石墙之中,他一时不察,差点为其所擒。 此刻,他若故伎重施,隐于暗处观望,那苏迈一拔剑,很可能便会暴露。 骆龟蒙可非寻常修士,他的眼力亦非先前那五人可比,一不小心,便会被其认出,那这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正犹豫之时,脚底复又动了动,这一次,苏迈感觉有些不对。 这房间,似乎被设了禁制! fpzw 第四百五十三章 神魂离体 管不了那么多,苏迈随手一甩,长剑脱手而出,一道黑影便朝那木门飞去。 令人意外的是,当剑尖将欲抵在那门扉之上时,原本雕饰精细,古朴厚实的小门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面空无一物的黑墙。 剑身射入其上,如中金石,叮地一声,却是坠落在了地上。 苏迈心下大惊,拾起长剑复又朝四周望去。 不知为何,这数息之间,原来颇为精雅的房内,此刻却突然变得四壁空空,其黑如墨,看上去,更像是一间不见天日的囚室。 “莫非骆龟蒙这老狐狸早有安排,故意骗我来此?”苏迈观望半晌,靠着那冰冷的墙壁,微仰着头,暗自心疑。 这地方肯定不是为他而设,想来应是天琅坊为应对突发之敌所建,却不知这天平盛世,除了他之外,过往曾有何人有此遭遇? 房间方圆不过丈余,无门无窗,密不透光,不知外头是否有打开之门,不过若想要靠他自己出去,一时间,却是无路可寻。 “牢狱之灾么?” 良久,苏迈复又叹了一气,想到数日前清河镇那假冒的天随子胡谄之言,当时他以为最不可能发生之事,却想不到不过数日,便已应验。 自出山以来,屡经坎坷,几次死里逃生,虽命运多舛,但一路行来,总算安然无恙,便是当初被全城通缉,他亦未被囚禁过,却未料到,刚入天戈城,便成了阶下囚,更讽刺的是,竟是自己送上门的。 这江湖,终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病急乱投医,终造成今日之恶果! 一阵悔意袭来,苏迈忽想起当日在乾元城内,那铁剑门的别院之中,他被郭子阳和刑青山软禁,在阵阵禁制之下,亦是逃无可逃,当时的情形,与如今倒也无甚两样,只不过,彼时他无处可去,被禁锢亦非坏事,而此刻,天戈城山雨欲来,顾旷下落不明,而红袖还在六虚山院等着自己,他寻人不成,反倒将自己贴了进去,这心情,自有天壤之别。 不过想到此事,苏迈却突然忆起当初夜雪那九节骷髅,自从在**凼中初见,苏迈便对这可穿墙入地的怪物充满好奇,之后又是这东西为他送信,再后来,竟为了他,被星罗海上那道虚空裂缝中的罡风,吹得七零八落,硬生生被肢解,这事一直让他很是惭愧,却不知那具秦太虚所炼的骨身,能否对夜雪有些作用。 一声长叹,苏迈望着那四围漆黑一片,满脸无奈,甚至有一刻突发奇想,要是自己能像那九节骷髅一般,能够穿墙而去,那该多好。 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寻常修士,甚至还不如这世间大多数的仙门弟子,身怀轮回劫火,但在这囚牢之内,却无用武之地。 细数所习之术,五行劫术乃鸡肋之法,控火术虽强,但却无可用之处,舍生一剑有向死而生之用,在此刻也不过屠龙之术,想来想去,自己身无灵力,想借助功法逃脱,只 怕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苏迈不觉有些失落,想起先前夜雪还遣陆欣来送信,让他去一趟城外的飞虹山庄,但却未说明有何安排,不过夜雪行事,向来沉稳,既有此安排,定有其意,苏迈此刻身陷囹圄,不由得感叹,自己急着上山,行事反而操之过急,若先前无处可去时,到那飞虹山庄走上一趟,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这些年来,自那乌月城郊识得夜雪二人,之后便多得其助,在乾元城中助其逃脱追杀,星罗海畔又助其入岛,甚至于当他流落到青草湖中,深入迷雾之地时,也是她神秘现身,二人携手闯上孤山,寻得那千叶莲心,助陆云奚恢复了修为,可以说,数年来,每每苏迈遇难,便有夜雪相助,对于苏迈而言,夜雪便像是无处不在的救星一般。 不过这回,只怕他便没这般幸运,据陆欣所言,夜雪已到回弥罗天中,那里乃是世外之地,这神州界上,知道其确切所在的,亦无几人,便是知晓,外人亦无法进入,故而指望夜雪来援,已不可能。 想起当初和夜雪闯荡孤山的情况,苏迈不由得心生一丝温暖,在那万鬼齐聚之地,二人能够全身而退,实属幸运,说想来,还得感谢那身份神秘的阴魂长归。 他和长归的合作乃是互惠之事,此魂虽非人类,倒也有几分风骨,机关算尽,最后将那大罗冥王和广流王诛灭,想来日后,若无意外,他便是浮空城主,而也正因此,苏迈二人得含烟之助,飞离了孤山,饶幸生还。 苏迈此行,除了收获了那千叶莲心之外,还习得了长归的分魂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这法乃是阴魂之术,以人类肉身本无法习练,毕竟神肉分离是极为凶险之事,但长归不知用了何策,将之留于苏迈体内,便如他本身所习一般,且出湖以来,他数次施为,亦未发现有何不妥,故也未太在意,便当无聊时的小把戏一般,偶尔用上一用。 此刻,想到这分魂术,他突然心中一动。 他的肉身被困,想要穿墙而出,自不可能,但若是魂体呢? 一念及此,苏迈忽觉有几分狂喜,不过他并未马上采取行动,而是悄然行到屋子中间,屈膝盘脚,开始打起坐来。 经历先前之事,苏迈自觉这天琅坊行事处处透着机诈,骆龟蒙亦非江湖传闻那般粗豪,此刻他虽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但难保外头之人看不到他,若是骆龟蒙派人在屋外守着,那里面的动静,便一清二楚,他若贸然分魂,到时被人察觉,虽可一身二用,但亦是极为凶险,以他的修为,还做不到在肉身遇险之时,还能操控神魂。 再说,这分魂之术,在神州界上虽非独此一家,但多数修士所使,皆以意御神,神魂离体之后,肉身便如入寂定,而像他这般神肉相离而互不影响,却是绝无仅有。 故而以防万一,他不敢轻易施为,只好默然静坐,一则看看骆龟蒙接下来的动静,二则等候时机,待到夜深之时,再图行 动。 既然被囚已成事实,短时间亦很难出去,冷静下来之后,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在这静室之内,外头的一切动静皆被隔之在外,苏迈恍然有种回到那轮回之隙的感觉,万物皆寂,听到的,只有自己平静的呼吸,不过无外物相扰,苏迈很快便已入定。 自从在那得一庐后山的断崖之侧枯坐一年之后,如今他这静坐的功夫,也算是如火纯青,气沉丹田,万念归心,不到一刻,便可神游物外。 而就在苏迈入定之时,这室外,却正如其所料,数人立于院中,屋内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初时,骆龟蒙还以为苏迈会奋起反抗,若先前五人真为其所杀,那以他的修为,无论这禁制如何厉害,定会设法破禁而出,而此刻的苏迈的举动,又令其心疑不已。 看上去,似乎这人修为很是一般,那一剑挥出,毫无章法,亦无甚灵力,便如寻常武夫使剑一般,用的不过是蛮劲而已,且长剑触墙,便即坠地,看起来,并无灵力注入。 若果真如此,那此事便更加蹊跷,是谁在背后与天琅坊为敌,又如何得知他约在五味药铺,能在不到一刻钟之间,杀人夺命并清理现场,那此人的修为只怕亦非同寻常,如此行事,又有何目的? 一时间,骆龟蒙亦陷入沉思之中,想着此事只怕并不简单,沉吟半晌,吩咐那掌柜的守在院外之后,便转身而去。 修士入定,少则数个时辰,多则数日,苏迈有心枯坐,自无所谓,但那外头候着之人,等了许久未见动静之后,便有些耐不住,毕竟他们可不能像苏迈这般随意打坐,还得盯着室内的一举一动。 一个时辰过去,院外夕阳西斜,凉意渐起,秋风卷着落叶,飘到几个身上,看上去,颇有几分无聊。 二个时辰…… 三个时辰…… 月升日沉,夜露笼上院中浅草,在月光之下,偶尔泛出一丝寒光,那掌柜抖了抖身子,定神朝里望去,见那人影依旧盘坐,却无一点动静。 “你们几个,守在这儿!”只听得他轻咳了一声,说着话便转身向外而去。 行了数步,复又回头,望了一眼百无聊奈的四个年轻修士,叮嘱了一句:“盯紧点!” 四人忙点头应是,心里却想着,这院中设有禁制,那人困在其中,也不可能逃脱,如今认了命,只能打发时间而已,有甚可看的? 如此,又过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更声,仔细一听,已是三更时分。 不知何时,有人弄来了些酒食,四人喝酒闲聊,偶尔往里望上一眼,倒也无事发生。 而不久之后,苏迈亦转醒过来,盘算着此刻已近深夜,外头便是有人值守,许久无动静之后,应会有所松懈,正是他施法之时。 身形未动,只见他口中轻念了几句,不一刻,便见一道浅淡的白影脱体而去,飘荡着,朝那墙角而去。 fpzw 第四百五十四章 地底兽牢 分魂对于苏迈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之事,虽不曾真正对敌,但过往并未少练,只是多数时候,这术法于他而言,亦是颇为鸡肋,他身无修为,自然无法像那长归一般,以一化三,可同时对敌,故而其实用性便大打折扣。 再说,过往练习分魂,亦只是出于好玩而已,对于魂身能否穿越墙体,他从未试过,并无甚把握,此刻突然想到,只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好在这长归的分魂之法着实神妙,魂体甫一触及墙面,便一闪而过,很自然地穿了出去。 苏迈肉身仍盘坐于地,神识却随着魂体越墙而过。 本以为出了这道墙,便可到那小院之中,不料,这天琅坊的禁制,却颇为蹊跷,穿墙之后,眼前所见,竟仍是黑漆漆一片,和他所在之地并无甚分别,观望了片刻,苏迈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穿出去。 不过,半晌之后,他又发觉有些不对,这地方似乎并不是个房间,反而像是一条甬道。 虽然并无风声传来,但却能够隐隐地感觉到,右侧有丝丝冷意传来。 犹豫片刻,苏迈便脚底一动,向里飘去。 如此行了约一刻钟,前方忽然有一丝光亮透出,看起来,像是到了出口。 苏迈神魂轻微晃了晃,轻听了下四周的动静,感觉并无危险,便又朝前行去。 片刻之后,他便找到了那亮光所在。 眼前依旧是一片幽深阴冷的所在,石墙之上,挂着数盏油灯,不知是甚东西所制,发出的却是幽蓝色的光芒。 借着这片幽光,苏迈仔细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此地和先前来路并无甚区别,看上去,像是巨石堆砌而成的一条地下通道,那油灯星星点点,直向远处延伸而去。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苏迈小心地隐于暗处,留意外面的动静,半晌却未曾听到有人声甚至脚步之声,看起来,这地方,似乎并未有人在。 而更诡异的是,洞道深处,竟隐隐有低鸣之间传来,其声悲怆,听来很是凄厉。 “这是什么声音,莫非,这底下,真是一监牢不成?” 苏迈此刻虽是魂身,但听到这动静,亦难免有几分不安,这声音,沉闷中夹着丝丝痛苦,听起来,并不像人类所发,反倒像某种异兽之声。 若真是如此,那这地方便很不寻常,无论是甚所在,肯定还在这天戈城中,天琅坊私设牢狱,所囚者竟是妖兽,若一旦被脱困而去,那这城中万千居民,便遭池鱼之殃,此种结果,骆龟蒙等人不可能不知,而甘冒此奇险,必有其深意。 想到此,苏迈忙又顺着那声音所发之处,向前飘去。 这长归的分魂术,和神州修士的神魂离体颇有些不同,按说魂体不过一道虚影,并无五感,但苏迈习练数年之后,却发现这魂体可虚实变化,感观亦同常人无异。 当然,此刻为防暴露,苏迈仍是以虚影前行,毕竟,在这幽暗之处,一道浅淡的影子,总比凝实 的身形,更便于行事。 很快,那叫声越发清晰,而虚空中,隐隐有阵阵腥臭味传来。 “看来,这地方,真有异兽被困!”苏迈先前还有些怀疑,但此刻感知到这兽身独有的腥臭味,更证实自己的猜疑。 身形一晃,苏迈复又加速向前。 不知是因此刻已是深夜还是这牢底禁制甚严,他一路行来,却未见到一个守卫之人,很快便一路顺利地到了那洞道的尽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方圆数十丈的圆形监牢,无数铁笼沿墙壁连成一片,隐隐看去,其中关着许多不知名的怪兽,那些低哼之声,便自笼中传出。牢中有一石台,高约丈许,其上置有一诺大火盆,不知内有何物,一道道绿光泛起,照得这巨牢之内,幽光泛泛,诡异可怖。 在这火盆之上,有五根粗壮的锁链,自黑暗处斜伸而出,而另一端,正悬锁着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牛头象身,头顶一只尖角,长有丈余,一对脸盆大小的眼睛,此刻正无力地耷拉着,口中发出一丝丝哼鸣,看上去,像是受尽折磨一般,而那些绿光,亦正正地射入这异兽身上。 苏迈仔细朝其望了望,却未发现它身上有何伤痕,只是原本应是强横饱满的兽身,此刻看去颇有些黯淡,甚至于清晰可见一道道皱痕。 “这是怎么回事?”苏迈暗自心疑,这阵势看上去,像是在折磨这异兽,但想了想,却又觉,不像这般简单。 这深牢之内,囚禁了如许多的猛兽,定有深意,而这高台之上的绿光,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阴邪的妖术。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苏迈复又朝沿着那石壁,朝里侧的囚笼望去。 这些笼子均是深红之色,近百只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猛兽,铁锁加身,深入骨肉,其上有红光闪烁,一眼看去,便非寻常之物。 而其中,亦有数间空房,锁链随意掉在地上,想来,只怕原本被囚之兽,早已身死骨消。 苏迈一扫而过,这其中,虽未见甚巨妖,但眼前所见,皆是强横一时的异兽,甚至还发现一只早已绝迹的分水兽,这东西世居江河之中,随水而流,可日行数千里,善御水,凶性大发时,可引滔天巨浪,因其隐于深水之中,很难寻找,故而世人并不多见,苏迈亦只是偶然听过。 却不知为何,在这天琅坊的深牢之内,会有此物。 这些被禁的异兽,看上去皆神情萎靡,还有许多苏迈过往闻所未闻之物,不过能和这分水兽关在一起的,想来亦非无名之辈。 望向这些过往横霸一方的凶兽,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苏迈不由得心生疑惑,天琅坊在神州界中以商闻名,并未入正邪之列,但过往门下之人,亦多以正义自居,掌尊商连山在乾元城中颇有盛名,其下门人客卿虽多,亦不乏道法高深的修士,但多少年来,亦从未听过,天琅坊中有出过凶邪之徒,做过为世人不齿之事。 而眼前所见,却大出他的意料,如此多的凶兽被囚于一处,显然并非甚好事,而且这些原 本实力强横,体型庞大之物,想要捕捉一只尚且不易,这百十只聚于一处,其背后花费更是不可算计。 这笼中之兽,不知被折磨多久,早已没了过往呼啸山林的威势,被这锁链困住,看上去,像是连叫唤都失去了力气。 它们身上那些锁链,更像是被祭练过的某种法器,正不断地将这些异兽的精血抽去,只是不知,天琅坊如此作为,背后是甚意图,但光凭这阴损之举,亦足矣令世人唾弃甚至于沦为正道公敌。 商连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所图自非寻常,这深牢之内,只怕亦有蹊跷。 想到此,苏迈一时竟忘了自身的处境,一心想去查探下,这天琅坊背后之意图。 不过,这深牢之中,幽暗阴冷,这些异兽虽非寻常之物,但毕竟非人类,不能人语,苏迈便是想要问明状况,亦苦无对象,而更奇怪的是,既然天琅坊背后有甚动作,那这地方,定然很是重要,为何连个守卫都没有,难道他们对这锁链,真就这么有信心? 顿了顿,苏迈随意飘入一间囚室,只见里面关着的是一只虎头狮身的怪物,全身毛发皱成一团,已然失去了过往的光泽,两条锁链穿过它的肩胛骨,其上红光闪动,看去像是有血流过一般。 苏迈此刻乃是魂身,飘然而入并无任何动静,那怪兽趴在地上,本来已是气息微弱,疲惫不堪,不过片刻之后,却突然睁开眼睛,盯着那道虚影,眼神中满是期盼。 苏迈对此,很是纳闷,不知这怪兽是怎么发现他的,不过看它那眼神,却又不期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毕竟看这模样,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精血耗尽,到时候,等待它的便唯死一途。 飘然而过,苏迈仔细地望了望那锁链,这东西像是玄铁所制,看上去不过拳头粗细,以这些异兽之能,轻而易举便能扯断,不过以眼下情形看,只怕并没这般简单。 能将如此多的铁链炼成法器,绝非易事,不光耗费极大,而且很是麻烦,不可能捕捉到一只,便打造一副,除此之外,便只有一种可能。 苏迈复又转身望向那半空中被悬吊着的巨兽,顺着那锁链朝暗处望去,却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无论如何,他隐隐感觉,这些锁链应有互有关连。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锁链的尽头,应该连着一个大阵,以阵法驱动,才能保证锁链上的灵力不灭,并不断汲取异兽身上的精血。 只是,天琅坊弄这么大动作,究竟又有何目的呢? 苏迈暗自揣测半晌,一时间,却也理不出有甚头绪,他对法阵之事,所知甚少,别说现在只是猜想,只怕便是站在法阵之前,他也看不出名堂来。 复又转身朝那怪兽望了望,那巨眼之中满是恐惧甚至有些绝望,它虽是兽类,但能够被关在这,想来应已开了灵智,先前苏迈突然进来,它本以为来了救星,但此刻看他这模样,又不像是专程来救它,故而这片刻之间,忽喜忽悲,眼神看去,更显得落寞凄凉。 fpzw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凤凰落草 “我倒是想救你,不过只怕无能为力啊!” 苏迈望了片刻,忽觉有些不忍,伸手朝那虎头拍了拍,轻叹了一句。 这地方关着近百只猛兽,想来遭遇和这狮虎怪兽一般无二,以他之能,能来到此处,已是意外,想要有所作为,只怕结果和这些困兽不会有太大区别,更何况,如今自己只是一个魂身,实在无甚可用之处。 那怪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眨了眨眼,复又趴了下去,看样子,像是已然绝望。 默然片刻,苏迈亦只好闪身而出,本来他还打算试试这锁链的情况,但想到若这背后真有法阵相通,自己贸然出手,只怕适得其反,万一惊动天琅坊的人,反而徒增麻烦。 复又朝前行了一段,呈现在他眼前的情形大抵类似,一阵阵的腥臭味自笼中传来,夹杂着不知自何而起的低吼之声,好在此刻苏迈仅是魂体,倒也未有甚不适之感。 过了片刻,苏迈随意算了算,从他眼前闪过的,便有十数只异兽,这些怪物平日里多在深山巨林或是江河大泽之中,极少现于世间,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一身本领被消磨殆尽,精血枯败,多已是一息仅存,时日无多。 越是亲历这惨状,苏迈越是担心,这天琅坊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么的秘密,让他心惊不已,此情此景,若是放在金刚盟内,或许尚可理解,毕竟邪道中人,为达目的自是不择手段,使些阴邪之术亦不意外,但天琅坊作为一商号,如此行径,却有些令人费解。 边走边心疑地往前观望,眼前所见皆是一片惨状,苏迈初时尚有些于心不忍,但见多了之后,倒了没了先前那些激动,多是一扫而过,不过当他再往里去,接近那最外侧一阴暗之处时,却突然心神一震。 这是一间独立的囚笼,被安置在靠墙里侧的黑暗之中,那中台高台之上的绿光,照到此处时,已是朦胧一片,看不清状况,不过很显然,这是一处不同寻常的所在。 那牢笼之上,隐约闪着微芒,像是被加了某种禁制,而其内,竟关着一只七彩斑斓的巨鸟。 这鸟儿正伏于地上,身上的羽翅光芒暗淡,看上去,像是被关了一段时日,而更奇怪的是,它身上,竟然未见到困住其它同类的的锁链。 这鸟儿,似乎待遇很不一般! 由于先前伏在地上,头朝里,身子向外,故而苏迈并未见到其真容,待到就近一看时,不由得心头巨震,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这只巨鸟,竟和他当年在浮屠岛禁地之中遇到的那个凤鸟一般无二! “莫非,这鸟儿也被抓了?” 苏迈心生疑惑,为防万一,复又凝神静听了片刻,确定这地方暂时没人后,便飘到那黑暗之处,靠近那鸟首。 “鸟兄……,是你么?” 轻呼了一句,那鸟儿却如未闻一般,毫无反应。 “鸟兄,快醒醒,是我啊,还认得么?” 苏迈越看越觉,眼前这鸟儿便是三年前将他带出那禁地的凤鸟,只是不知,为 何竟对他之言毫无反应? 此刻它并无锁链加身,按理说,应比其它兽类更为自在才是,为何此刻,却如此迟钝? “这鸟,不会死了吧?” 苏迈望着鸟首之上紧闭的双眼,不由得一阵心痛,若这鸟儿真死了,那自然无法回应他的话,只是这一身斑斓之色,虽有失光泽,但怎么看,也不像个鸟尸。 复又观望片刻,苏迈依旧不死心,打算飘过牢笼,探个究竟。 原本他以为,先前进过那狮虎兽的牢笼,此刻如法炮制,应很轻松才是,不料当他脚一伸过去时,却见一道红光闪过,像是有一道光幕突然泛起,将他挡在了外面。 难怪这笼子里没有锁链,原来这牢笼本身,便是一道禁制,只怕这鸟儿受的伤害,并不比外头那些差,甚至不下于半空中悬掉着的那头巨兽。 既然无法进去,苏迈自然只好故伎重施,复又轻呼了几句。 那鸟儿看上去,似乎并无任何反应,苏迈反复叫了几回之后,颇有些沮丧,正欲转身去其它地方看看,忽觉神识一动,脑海中有个软糯而有些轻灵的声音响起。 “别叫了……!” 苏迈心中一惊,忙转头望去,却发现这深牢之内除了他自己,并无一人,而那鸟儿,亦无任何动静。 “你……,是谁?”苏迈神识方动,话尚未说出口,便又听得那声音响起。 “你不是一直在叫我吗?” 苏迈心中大惊,赶情这声音,竟是这凤鸟所发,记得当初,这鸟儿虽然神骏非凡,傲世无匹,但却无法说话,想不到,三年过去,这家伙竟然灵智大开,可口吐人言,只是不知,它是如何做到与自己神识相通的? 复点了点头,虽说他如今只是一道虚影,但样貌并未有甚改变,这凤鸟既然开口说话,那显然已认出他来。 “你,要死了么?” 苏迈尚未说话,那鸟儿声音复又想起。 “我……?” 苏迈一阵纳闷,自己好好的,怎么会死? 不过片刻,他朝自身望了望,复又应了句:“哦,我没事!” 这凤鸟见自己以魂体现身,自然以为他灵魂出窍,离死不远,不过此刻倒非解释之时,顿了顿,他复又问道:“这是何处,你怎会在这里,怎么救你出去?” 一连串的问话,苏迈虽未念出声,但虚影晃了晃,显得颇有些激动。 “这个,一会说不清楚!” 凤鸟回了句,声音听去有些黯然,曾经高翔九天,睥睨世间,如今却困于这地底黑牢之中,想来这心情,自不好受。 “这笼中设有古怪,我逃不出去,体内的精血已被抽走大半。” “可有办法救你?” “这里面有法阵连着,只要一有动静,外头便会发现,你不要乱动!” “那要怎么办?”苏迈暗叫一声,难怪这地方并无修士守候,敢情这守卫之人皆在外头,只要这里面有甚动静,通过相连的法阵,很快便能发觉,想来过往这 些异兽被关押于此时,应也拼命挣扎,后来许是吃过亏了,便逐渐放弃。 “将这法阵毁掉,才有可能逃出去!”凤鸟的声音复又响起,不过听上去,倒是很平静,似乎对苏迈能否毁掉这法阵,并不抱多少希望。 “阵眼在何处?”苏迈闻言,急问了一句,无论能否毁掉,总得先去探上一探。 “不知道!”这鸟儿似乎对此地所知亦极为有限,很干脆利落地应了声。 “这样啊……” 苏迈暗叹一声,随后却又转身,朝这黑牢四周望了望。 很明显,他来时之路看上去,更像是外界至此的通道,这法阵不太可能设置在离地面太近之处,如此恶毒阴损之事,自然越隐蔽越好。 这么看来,那便只有向更深处行,才可能找出些端倪,此事他既然碰到,自不可能袖手旁观,且不说他自己亦被困于黑室,便是这凤鸟,当初亦曾相救于他,如今有难,自得设法营救。 沉默片刻,苏迈复又朝前而去,直至将这地牢细细搜了一遍,却未发现有甚出口,无奈之下,只好悻悻地返回那凤鸟所在之处。 “往前方暗处去!” 那鸟儿见苏迈回返,突然说了句。 “暗处?”苏迈抬眼望不远处那深黑的角落望了望,这地方先前他已粗略研究过,并未有甚异常,看上去,像是厚厚的石壁。 他这魂体有穿墙之能,但要穿过这石壁,他却并无一点信心,而且这地方处处有禁制,他若贸然行事,很可能被困其中。 “那后面有东西!”凤鸟闻言,复又回了句,语气有几分急切,还有些不甘。 “有东西?”苏迈心头一动,方想起当初这鸟儿带他离开那禁地的情形,那地方亦有禁制,若无破禁之法,是无法离开的,当初那疯人,只怕便是因此而被困,但这些对这鸟儿似乎不起作用,它展翅直飞,竟毫无阻碍地回到了浮屠岛上。 “这凤鸟,像是有破妄之能!” 苏迈心中暗想,脚下却很自然地转向那黑暗深处。 此刻凤鸟受伤不浅,只怕修为亦大受影响,它虽不能看破这暗处有何玄机,但既然有此一说,定然有其道理。 身形飘动,很快便到了那绿光未及之处,眼前一片黑暗,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苏迈探索片刻,不久便到了那石壁之侧。 这魂体虽亦有五感六识,但毕竟和肉身有异,他无法敲打石壁,听声辨位,只好心一横,直从那黑暗之中钻了进去。 原以为这石壁甚厚,其内会有甚凶险,不料当他进去之后,却发现不远处便有一个洞道,隐隐有光芒透出,像是原本便和外界相连一般。 看来,这儿本就是和地牢相连之处,只不过外头被设了禁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好在这凤鸟身具神通,这幻象对它并无作用,故而才能指点他寻路而去。 很快,苏迈便又飘身而出。 这通道不过十来丈,不一刻,那道浅白的虚影便飘然而出。 fpzw 第四百五十六章 炼人为兽 眼前是一个和兽牢截然不同的所在,虽亦处于这地底深处,但却明亮通透,宝珠高悬穹顶,如日在天。 恢宏的石室之下,有一个巨大的血池,池水呈深褐色,看上去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一般,却不知是何用途。 而在血池周围,立着八个奇丑的石雕,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像是有人随意将不同物种捏在一起,一个个目露凶光,盯向那血池之内。 每个石雕之侧,皆静坐着一名青衣修士,看上去,年岁亦和苏迈相仿。 而在不远处,尚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却有些干瘦的老者,鼻若鹰钩,双目似隼,看上去便非善类。 由于这室内亮如白昼,苏迈观望片刻,便闪身躲入一突起的石块之后,虽说他只是一道虚影,身上这浅淡的白光在黑暗之中或许会有些突兀,但在这明珠洞照之下,若不仔细观望,极难发现。 不过此刻他却不敢冒险,这地方和那深牢不一样,能守于此的,定非泛泛之辈,那几个年轻男子尚且不说,光凭那老者,恐怕便非他所能应付。 复又等待片刻,那前方数人并无任何动静,只是眼神看去颇有些苦洞。 “不知这血池,是做何用途?”苏迈暗自心疑,不过,他再好奇,情况未明之前,也不敢冒险过去一探。 如此,复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苏迈突然听到“咕噜”一声,像是有水泡自池中冒出。 凝神一望,却不知何时,那血池之水像是被煮开一般,无数或大或小的水泡迅速自池底腾起,水面上顿时变得极为热闹。 赤水翻腾,恍若地狱。 苏迈正自惊疑时,却见那原本静坐于石雕之下的八个修士,像是受到甚感召一般,突然一跃而起,朝那池中扑去。 那池水像是有极强的吸力,几人甫一跃下便又沉了下去,看不出任何动静,那些密集的水泡依旧不断自水底冒出。 远远望见这诡异的一幕,苏迈颇有些心惊,却不知这些人为举何意,看上去,便像是赴死一般。 不过好在片刻,那池中变化复起。 只见一人自水底逐渐浮出,随后,那其余几人亦很快露出水面。 面色狰狞,眼呈血色,神情看去很是亢奋,像是突然得到甚滋养一般。 苏迈躲在远处,见此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模样,看去很是妖异,只不过,他过往并未听过与此相关之事,故而亦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只能奈住性子往下看。 片刻,那几人复沉了下去,很快又浮上来,如此循环往复,约过了一刻钟,苏迈突然发现,其中一人头顶上莫名长出了一对尖角,脸上也开始生出毛发。 “兽化?” 苏迈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这外头兽牢之中,那些被锁链困住而精血消亡的异兽们。 看来,这法阵便设在这血池之中,天琅坊正利用这些异兽的精血豢养兽人! 在神州界中,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人类虽有正邪之分,但在面 对妖兽之时,多数时候亦能同仇敌忾,毕竟兽类天性凶残,无善恶之念,便是化形为人,骨子里亦兽性难去,很难得到人类修士的认同。 可以说,人妖之间,自古便是壁垒分明,人类修士对于妖兽虽不至赶尽杀绝,但更不屑于与其为伍,而兽人,却是特别另类的一群。 传说中,有邪道中人,以异兽精血为引,造血池锻体,经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兽化,不仅保有人类的修为,还可传承妖兽的血脉,短时间内,修为大涨,不过万事有利便有弊,这些兽人虽实力暴涨,但神智亦会随之减退,很容易被人操控。 不过苏迈过往亦只是听闻,却未亲见,而且奇怪的是,如此多的异兽精血归于一池,那血脉自然极为驳杂,兽化之人所传承的兽力亦不精纯,说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除非……? 略一细量,苏迈突然心有所动,天琅坊如此所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需要在短时间内,培养出大批的兽人,以应急时所需! 这些兽人不知做甚用途,但如此行事,很明显在多不在精,说明天琅坊近期,有可能会有大动作,这些兽人,自然得第一时间派上用场。 想到此,苏迈不觉沉思不已。 从三年前浮屠岛之役,金刚盟正式登场,这正邪之间的交锋便已在明里暗里展开,当初浮屠岛突然沉没,打乱了沈清秋的部署,而正邪双方亦多有损失,此后金刚盟化明为暗,倒也未再有甚大的动作,但私下里,却已开始将势力渗透到神州各地,正道这边,不知为何,竟也未采取报复行动,自星罗海归来后,清虚子率众返回南庭山,此后数日,便又离去,从此行踪成迷,而乾元城四大家族,表现上虽然相安无事,但久居城中之修士,亦很快便闻到了一丝火药味。 只有六虚山院的寒山子,一直下落不明,当初金刚盟承认抓人,但之后群雄落水,亦作鸟兽散,部分先前失踪的正道修士,也陆续回城,而其中修为最高的寒山子,却再也未露过面。 为此,穆星河曾亲上青泯山中讨人,不过却未见到金刚盟中的任一重要人物,后来便有人传讯,说当初浮屠岛沉没,那囚人之地业已被毁,金刚盟亦不知寒山子去了何处。 六虚山院对此自然不予认可,但苦于当时变故太过突然,金刚盟之言,倒也说得过去,墨光散人亦不好大动干戈,只吩咐门人四处寻访,而素来性情刚烈的柳公权,竟然很难得地未有甚表示,和墨光散人达成了一致。 三年过去,寒山子尚未有甚消息,却不料墨光散人竟突然暴病,柳公权临危受命,临时接掌了六虚山院。 自此之后,神州风向急变,一向宁静的天戈城便成了这神州界上最为热闹的仙都,群雄聚集,明里暗里,却向着九鼎山而来。 先前陆欣和红袖等人,均提到这天戈城只怕风波将起,而在这节骨眼上,天琅坊竟然在城中地底,豢养兽人,其狼子野心,自然可想而知。 苏迈虽想不通商连山的意图,但显然并非甚好事,他原 本只想借骆龟蒙之力,去到九鼎山上寻找红袖,却不料被人阴了一手,**被囚,而骆龟蒙自然亦想不到,苏迈竟会分魂之术,还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地牢之中。 一时间,苏迈默然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本来只想解救那凤鸟,再设法逃离此处,但如今所见,却又令他踌躇不已。 以他如今这一魂身,想要破阵,自是不易,别说是那老者,便是这几个快成型的兽人,只怕亦对付不了,但若要他就此放手不管,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看情形,这凤鸟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他向来自诩恩怨分明,这见死不救之事,却是做不出来。 “除非,使出最后一手!”苏迈暗叹了一气。 如今他肉身仍在那暗室之中,一介虚魂,能使的便只有那轮回劫火,只是如此一来,动静闹大,很可能被天琅坊发现而围困,更糟的是,他的身份,便自然昭告于人。 毕竟,这天底下,会被轮回劫火的,世人所知,便只有苏迈一人。 而天琅坊与他势同水火,此刻暴露身份,自是极不明智甚至愚蠢之事。 只是,除此之外,他想要有所行动,确实无一可恃。 就在他犹豫不已的这阵,那血池之中的其余几人,亦已出现兽化的迹象,有类鸟者,背生长翅,有似兽者,或生长尾,或有独角,看上去,一个个生得面目古怪,不沦不类,反而和那池畔的石雕有几分相像。 苏迈复又朝老者望了望,只见其目光紧盯着那血池,神情看去颇有几分得色,或许他亦未料到,在这地底深牢,竟有一道虚影,躲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一切。 苏迈复又朝那池中望了望,见那几人依旧在池中浮沉不定,想来,似乎这兽化的过程颇为不易,却非片刻之间可成事。 如此一想,苏迈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很快,却见他转过身,却朝来时的通道折返而去。 不一刻,便回到那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中。 “鸟兄,帮我一忙! 身形未定,苏迈便在笼边叫道。 “说罢!” 那鸟儿这回倒回应得很快,看样子,像是一直在等苏迈回来。 “你能不能在这边制造点动静?” “要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将那边的人引来便可!”苏迈也不知要怎么弄,他只想着调虎离山,将那老者引开。 那鸟儿不知苏迈所为何意,不过沉默片刻,倒是很快便答应了。 苏迈见状,便回到那暗处,将身形隐于石壁之上。 未几,便见那凤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五彩凤羽光芒一闪,像是突然恢复神威一般,长啼一声,一口便啄在那牢笼之上。 苏迈只觉身前一阵轻晃,竟有些地动山摇之感,那牢笼红光暴起,一下便将那凤鸟裹在其中。 而其它牢笼之内,亦很快有应和声传来,低吼之声此时彼伏,震得这地牢嗡嗡不已。 fpzw 第四百五十七章 火烧血池 苏迈见状,亦觉颇为诧异,这些被囚禁的异兽,先前他一路望去,皆是奄奄一息,看上去,像是连大气都难出,却不知为何,这凤鸟一声急啼,竟然引得群兽共鸣,听起来,还真有些百兽来朝的样子。 正惊疑间,身后忽有风声传来,再一看时,那老者已然立于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侧,望着那威风凛凛的巨鸟,一脸不悦。 “蠢东西,叫什么叫,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用处,早弄死你了!” 凤鸟对此,恍若未闻,微扬着头,眼神充满蔑视。 那老者取出一条长鞭,随手甩在那牢笼之上,只见一条条红光如雷电般闪过,抽打在凤鸟的身上,虽未见其有甚伤痕,但那眼神看上去,却有几分痛苦之色。 对于凤鸟这类灵兽而言,肉身的恢复能力极为强悍,故而皮肉之伤,并无甚大碍,但伤及神魂,却是致命之痛,此刻这红色电光,看起来便是如此。 苏迈看得一阵心痛,但想到机不可逝,便也不再耽搁,身形一动,便朝洞道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老者突然转过身,朝苏迈消失之处望去,不过黑暗之中,石壁依旧,毫无可疑之处,他便也未太在意,回头去对付那些躁动的异兽。 苏迈虽不知这兽群能拖住那老者多久,但想这时机,亦不过片刻之间,再说那血池中的兽人们一旦完成兽化,那他便再无任何机会。 飘身而出,苏迈先躲在一尊石像之下,朝四周望了望,只见那些兽人似乎正沉浸于兽化之中,神情望去,满是癫狂,却对他的到来浑无所知。 人类兽化,本是逆天之行,故而过程亦凶险至极,处于兽化中的修士因体内精血的交融,半人半兽之中,原本的修为也会短暂退化,对外界的反应自然不如先时那般敏锐,苏迈此时出手,正是最好时机。 来不及片刻迟疑,苏迈手中火光一闪,一团红焰随之而现,随着他顺手往前一挥,悄无声息地往池中飞去。 这血池之中,很显然便是那法阵中枢所在,那些异兽之精血通过被炼成法器的锁链连接在这池中,这些修士在池中浮沉起伏,便相当于洗髓伐毛,将兽血和自身神魂相合,以成兽人。 这血阵阴毒无比,苏迈自不希望见它再荼毒生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有捣毁之意,故而此刻,他并不急着对付那几个尚未成型的兽人,反而驱使那火光,没于血池之内。 轮回劫火和青莲业火、三昧真火并称世间三大灵火,而其中,青莲业火洗冤释厄,纵是怨灵亦可送归极乐,三昧真火至清至纯,传闻乃仙界之物,世间几不可闻,只有这轮回劫火偶现于世,却是最为霸道之物,无论真幻,世间无不可焚之物,只不过,玩火亦**,千万年来,多少灵火宿主,最终亦死于火吻之下。 苏迈对这轮回劫火,亦是又爱又怕,劫火的威力,与宿主的修为有一定关系,以他的修为能够操控已算难能可贵,能发挥多 大效用,则要看运气,除非在极端情况之下,如苏迈身遭不测,激发丹田混沌之气的异动,这劫火亦会临危救主,凶性大发,不过彼时,却非他所能控制,就像当初在乾元城外那晚一般,完成为火所控,会有甚后果,却谁也无法想像。 学会这控火之术后,非必要之时,苏迈亦不敢轻动,在得一庐三年,他亦多有练习,这劫火与他,亦可算灵识相通,但纵是如此,他亦不敢轻易施为。 此刻,这火焰落水,一闪而没,苏迈隐于石像之侧,小心地感应着那劫火的状况。 这血池看去虽有些凶险诡异,但比之当初苏迈在轮回血海所见到的一幕,无异于小巫见大巫。那不存于天地,不生诸阴阳的奇地,血水滔滔,藏尽万恶,沦落其中,不死不生亦不入轮回,却是世间最苦之境遇,苏迈有幸,于那血海之中习得控火之术,劫火护身才免于落于海中,最终捡回一命。 这轮回劫火,生于血海之中,越是凶邪之地,越得其所,故而苏迈虽不知劫火入池,会有甚后果,但内心里,却是希望能有大用。 片刻之后,那原来翻滚的池水逐渐消退,那些兽人的眼色业已接近赤红,看上去,很快便会完成进化,而山腹之外,亦有悲鸣之声传来,苏迈听在耳中,不觉心急,这凤鸟为了拖延那老者,只怕此刻亦受尽了苦头。 这劫火入了池之后,便很快沉了下去,苏迈虽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却无法再操控,只能焦急万分地等待。 很快,又有两个兽人沉了下去,看样子,这回如果再上来,便要功成圆满。 苏迈一边心急地听得外头的动静,一边又时不时地察看那池底劫火的状况,一时间,亦颇有些慌乱。 半晌,那沉下去的兽人并未如先前那般很快浮上来,而余下之人亦随之沉了下去。 苏迈直勾勾地盯着那池里的动静,心中默数着时辰,心想着,若劫火无用的话,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赶紧逃离,不然那老者折返,这些修士兽化,他再想要逃脱,便再无可能。 如此心心念念,只差没叫出声,片刻之后,那血池之中,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一个全身鸟羽的兽人浮了上来,原本赤红色的眼瞳亦已恢复正常,看上去,像是已然完全兽化,而随后,又有数人紧接着冒出头来。 苏迈心下大惊,他明明感觉到那劫火便在池中,却不知为何,并无一丝动静,如果再这般下去,不出片刻,这些兽人便要大功告成,界时,便是毁了这法阵,亦无甚意义,别说那些异兽,就算他自己,亦无生路。 情急之下,苏迈猛一咬牙,身形微动,一息之间,便由虚而实,随后,又是一团火光,悄然遁入那血池之中。 先前他以虚影施为,这劫火亦会受魂体影响,此刻身形已近凝实,他心想着,再加把火,看看能否有所反应,如若再不行,便得打算赶紧逃命。 不一刻,那八个兽人皆浮了上来, 虽形貌大变,但神情看去,皆有喜色,其中一背生双翅者,在池水中翻滚两回之后,双翅一伸,便欲展翅而去。 苏迈望之,心下大急,正不知所措之时,忽见池中突然冒出许多红丝,如绣花红一线,很快便将那兽人缠住,不一刻,便见池水之中,如有巨浪翻涌,水柱激射而出,有数丈之高,一团突如其来的火光自水底冲出,迅速向那水面蔓延,那几个兽人尚不知发生何事,便被卷入火焰之中。 苏迈躲在石雕之下,见此亦觉奇怪,不知这劫火在搞甚名堂,不过片刻之后,那血池之上,已如烈火烹油,火光腾起,映得那头顶高悬的明珠,亦有几分暗淡。 而那几个兽人,尚未从兽化的喜悦中脱离出来,便被这火焰裹挟着,复又沉入水中,本想着挣扎逃离,却不料,这诡异的火苗,便像有吸力一般,池水之中,似有千钧之力,一时竟无法挣脱。 那似鸟非鸟的兽人,双翅猛拍水面,数息之间,倒也被挣脱开来,大吼一声,便欲飞离,却不料,刚出水面不到数尺,一团红焰如风卷残云般,忽地卷来,片刻之间,便将其没入火光之中。 其余几人亦多如是,惊恐之余,惊叫不已,不过半晌之后,便归于沉寂,在那满池劫火之中,化为灰烬。 苏迈见状,也顾不上去管接下来之事,这几人的惊叫声,很快便会被那老者察觉,他得设想,赶紧逃去才是。 心念一动,他便转身很快朝来时的洞道掠去,身形在奔跑中越来越淡,及至到了那石壁之侧时,已只剩一道浅影。 来不及考虑,他要赶在那老者回转之后,躲入那地牢之中,只有这样,他才会有一丝机会。 身形遁入石壁之内,一转身,便又回到来时的黑暗之中。 原本苏迈想着,那老者正在对付凤鸟,应该无暇留意他,不过等他身影刚定时,却正好撞到那老者急匆匆而来。 苏迈心中大惊,隐于石壁之内,一动不敢动。 那老者虽知那血池似乎有事发生,但当他刚欲闪身而去时,却突然顿了顿。 站在那阴暗的石壁下,他手中长鞭倏地出手,击打在那石壁之上,震出一声闷响。 那鞭影离苏迈藏身之地不过数尺,若是再来几回,情况便大为不妙。 这老者手中之鞭,似乎并不像寻常的法宝,先前几鞭下去,便抽得那凤鸟神魂散乱,以它灵兽之身,亦勉强承受,若真打在他身上,只怕这魂体,一鞭便会被打散。 如此一来,苏迈自然很是紧张,但又不敢轻动,生怕暴露,眼见那鞭子复又响起,正心惊胆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一阵铁锁相交的刺耳之声随之而来,苏迈微抬头一望,却见那先前被悬吊于半空的巨兽,不知知时,竟转过身来,正朝着自己所在方向,嘶鸣不已,而那数条横于其身的锁链,亦被扯得叮叮作响,红光旋起旋灭,看上去,颇为诡异。 fpzw 第四百五十八章 隔墙观火 那老者见状,复又转过身,朝那巨兽望了一眼,正欲发作时,却突觉有些不对,望那那半空中的锁链,犹豫片刻,复又急转过身,朝那暗处扑去。 这地底黑牢中的法阵,显然对这些异兽威慑颇大,这只被悬吊着的巨兽,不知被困此地有多少时日,先前苏迈来时,看上去并无任何反应,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似乎连挣扎都费劲,更不用说此刻突然转醒,吼叫连连。 那老者对此自然十分清楚,故而也顾不得再寻找石壁中的异样,很快便转身而出。 石室之中,红光摇曳,一团异火正覆于血池之上,烧得正旺,那几个兽人却不见了踪迹。 老者迅速掠到池边,却未感受到任何暖意,那火光溢散出的,竟是阵阵阴寒,甚至于还有一丝令人心颤的恐怖之气。 “这火,是哪来的?”老者双眉紧锁,望着身前面目全非的血池,百思不解。 作为一位淫浸多年的修士,能够被天琅坊派到此地驻守血池,自有其过人之处,此刻距他离开不过一刻多钟,那牢笼中的兽类们虽有些异动,但并无甚大碍,却不知这怪火自何而来,那几个兽人又去了何处? 要知道,这血池乃是极为稳密之事,天琅坊为建这地底深牢,花了数年时间,而搜罗这些珍禽异兽并运到天戈城中,更是费尽心力,故而这地方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由于兹事体大,便是天琅坊内部,所知之人亦极为有限,这老者可算是三大供奉之下声名颇盛之人,自三年前浮屠岛之变后,便被派往此处,明面上主持天琅坊在天戈城之事,而暗地里,却将主要精力放在这法阵之上。 自阵成以来,共炼成兽人八批,目前皆已安置妥当,只等这最后一批成事,这些异兽也将油尽灯枯而随之湮没,而他亦可功成身退。 就在这最后一晚,他自然不希望有甚意外发生,虽然这地方,有天琅坊暗哨重重守卫,别说一般人不可能至此,便是真有人发现此处,除了那神州巅峰的几位大修士之外,其余之人,想要见到这法阵,亦得大费周折,故而一直以来,皆是平稳有序,先前那群困兽虽有些异动,但在他看来,并不值一晒,唯一令他不安的是,在那墙角的阴影中,莫名有些异样,但查探下来,却又未有甚特别。 如果说这血池之中的异火是有人所使的话,那肯定和那石壁中未知的状况有关。 轮回劫火在苏迈被迫使出前,数百年未曾现世,故而世人对其知之甚少,而在那之后,又是昙花一现,苏迈很快便消失于世间,此刻这池中怪火,虽极为诡异,但一时之间,谁也不会料到会与苏迈相关。 老者观望片望,手掌一翻,却是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小鼎,鼎身之上,刻满了天青色的云纹,随后,便见其口中轻念了几句,将其顺手一抛,悬于血池之上。 片刻,便见一团青气自鼎中翻滚而出,如阵阵青霖,挥洒而下,落在那劫火之上。 以他的想法,青霖落地,这不明怪火自然沾之即灭,血池很快便可恢复原样,却不料青红二色甫一交汇,便如滚油入火一般,光焰呼地腾起,瞬间便将那如细雨般纷扬而下的青气吞没。 老者未料这火焰有如此强的反噬之力,见状亦是面色一凝,不过看上去倒也并未太在意,右手手掌一翻,凌空虚按,便见青光大盛,小鼎之上,云纹绽放,鼎身亦随之猛涨,不一刻,便有数丈来高,而那云纹亦如活了一般,似乌云压顶,席卷而来。 劫火失去了苏迈的操控,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自然不如先前那般灵动,这小鼎所化的云纹铺天盖地,瞬间便将这血池遮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一丝火光。 那老者嘴角牵动,轻嗤一声,转身便欲去查探那石壁内的动静,不过就在他身形转动的瞬间,身后忽有一股冷意骤然涌来,老者想也未想,反手一掌便拍了过去。 劲风过处,毫无回应,老者转过头,便见那血池之内,变故突起,青光明灭中,有丝丝红影若隐若现,初时尚如红线般缠绕而出,在那青雾之中挣扎扭动,不一刻,却见红芒忽闪,那似实而虚的红线突然四散而开,朝血池四周漫去,一时间,青红二色此消彼长,忽而青光大盛,忽而红芒四起,那半空中的巨鼎亦被激得呼啸着转个不停。 老者见状,自觉事有蹊跷,忙运起灵力,复朝那鼎身拍去。不料,他不出手则已,这一掌拍下,鼎身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随后又有重重青云挥洒而下,有山雨欲来之势。 而那劫火亦是遇强则强,先前失去苏迈的操控,全靠原本的灵性维持,而在与那青云缠斗片刻后,竟然激发了本身的凶性,在这老者一掌之力下,劫火亦是顺势而上,便见万千红丝骤然聚拢,形成一团虚浮的火焰,悬于那血池之上,数息之后,火苗越变越大,很快便烧到了巨鼎之下。 老者心中大惊,手中长鞭一指,鞭影闪动,便朝那火焰击去,只听得劲风扫过,那团巨火却毫无反应,兀自朝那鼎身烧去,而法宝受袭,那血池之上的青云亦很快被劫火吞噬,不一刻,便又回复到了先前老者所见的模样,且那火势,更胜从前。 眼看着那火焰即将烧到鼎身之上,老者心中大急,忙应手一招,将那小鼎召了回来,随后沉喝一声,转身绕到一尊石像之侧,一掌拍在那石像后背之上。 只听得虚空之中,随之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鸟鸣,又似兽吼,如马兽奔腾,又像百鸟齐聚,一时间,这石室之内,喧嚣不止,而诺大的空间内,却又只有这老者一人。 劫火一旦得势,自然势不可止,那宝鼎被老者召回,火苗失去了目标,竟然很快便朝那老者袭来。 而老者立于石像之侧,就在那虚空中的怪声骤起之时,那原来默立着的石像竟然诡异地动了动,随后,其余几尊亦像是活了般,很快移了个位置。 老者长袖一挥,随后身形疾闪,躲开了那袭来的火团,口中念念有辞,一阵似唱非唱的古怪歌声,自血池之畔响起。 那声音,像是召唤,又像是祭拜,随着老者吟唱不断,那几尊石像似受到感召一般,纷纷动了起来。 不一刻,便跳入血池之中,与那劫火纠缠在一起。这镇阵石像,原本有一套极为奥妙的攻防之术,本是紧急之时护阵之用,借助这血池中的法阵,其力不竭,战力不下于一顶尖修士,此刻临危而动,面对这轮回劫火,一身力气,却无处可用,跳入血池之中,手足齐动,激得血花四起,火芒纷飞。 老者见状,很是无奈,这怪火来得突然,却又扑之不灭,这群石像便有开山之能,亦无计可施,而他自己,更是差点连法宝都被毁了,一时间,忧心忡忡。 至此时,他自然心知,今晚之事,恐难善了,只是这深牢之内,并无甚异样,且这牢笼之外,守卫重重,是什么人,有此修为,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潜入此地,而更奇的是,如此人物,便是他和那几个兽人,只怕皆难为其敌,为何到现在,却一直不见其现身? 此刻距那兽群异动,已过了一炷香之久,若真有人在此,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儿除了关着些异兽,其实并无甚特别之处,除非是针对天琅坊,不然不会有人甘冒奇险,来此一探,如此想来,若此事被人撞破,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想到这,老者也顾不得管那些池中的石像和失踪的兽人,身形电闪,来到最里侧的一片岩壁之下,一掌按在一块突起的青碧色圆石上,随后,便见那石头光芒闪动,片刻,复又恢复如初。 看起来,像是要往外通风报信。 “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出来一叙?”片刻,老者复又回到那血池之畔,而此刻,那八尊石像亦不见了踪影,却不知是被火烧光了,还是沉到了水底,而那血池被火烧过之后,亦已失去了先前那阴森可怖的模样,池水变成了淡红色。 环顾四周,再无动静,老者只好出声相询。此刻这深牢之内,除了他自己,便只有躲在石壁中的苏迈,他这一声传出,苏迈听得真切,只不过,他躲都来不及,自然更不敢有所回应。 不过,苏迈未有动静,不知为何,那凤鸟却似乎格外兴奋,那老者虽在隔壁洞室之内,但这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到了兽牢之中。 凤鸟先前被那长鞭抽中,已是受伤不浅,自老者离去之后,便又归于沉寂,而此刻闻言,竟突然又长啼了一声,吓得苏迈心惊不已。 略一思量,苏迈很快闪身而出,飘身于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侧,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藏了起来。 先前那老者已然发现他藏身之处有异,若再不走,等他回来,便有大麻烦。 fpzw 第四百五十九章 破牢入室 仔细望了望那笼中的凤鸟,苏迈忽觉有些不对。就在这片刻之间,随着它一声凤啼,全身羽翼突然华光大放,眼神亦发出深蓝色的光芒,而与之相应的是,那困住它的牢笼上,乍放的红光亦黯淡了许多,看上去,像是那劫火已然大发神威,这法阵,多少亦受到些影响。 “那人应该很快便会过来了!”苏迈想了想,这凤鸟像是恢复了不少,不过若不能很快脱困而出,等那老者过来,只怕再想走,便无力回天,这法阵突遭变故,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等到外头守卫之人起来支援,那别说救鸟了,自己这魂身亦很难逃脱。 想到这,苏迈心下一横,望向那凤鸟,意识一动。 “鸟兄,你……感觉如何?” “可是你破坏了那法阵?”很快,那凤鸟便有了回应。 “算是吧,你现在能不能冲出这牢笼?”苏迈闻言,复问道。 “怕是不行!”凤鸟黯然回了句。苏迈心知,这凤鸟虽是神异,但毕竟神魂受损,想要立时恢复断不可能,若要脱困,只有一次机会,而对于此事,凤鸟心中自然清楚,若无把握,它自不敢轻试,毕竟,等待它的,将是又一次惨痛的折磨。 “我试试!”沉默片刻,苏迈突然回了句。 “你……?”凤鸟声音有几分疑惑,它都对这牢笼无可奈何,却想不到苏迈会有甚办法。 苏迈未及理会它的态度,随手一翻,一点星火应声而现,随后,便见那火光飘飘洒洒,瞬间附在那牢笼之上。 对于这困住凤鸟的巨笼而言,这点火光委实微不足道,甚至只是闪了闪,便消失了。 不过苏迈似乎颇有信心,既然劫火能对血池造成破坏,想来应付这牢笼应该问题不大。 这地底黑牢之内,如许多的异兽困于一处,其所惧者应为那与法阵相连的锁链,而非这牢笼,只是不知为何,天琅坊似乎对这凤鸟青睐有加,并未以锁链加诸其身,虽说牢笼之上亦设了禁制,但看起来,比它那些同类,却要好上许多,也正因此,苏迈才生了烧断这笼子的念头。 凤鸟虽不知苏迈在打甚主意,但见状亦颇为兴奋,深蓝的眼眸中神采奕奕,双翅微动,像是随时准备脱困而出。 未几,便见那牢笼一角有火光一闪而过,而那牢笼上的禁制亦被触发,红芒闪烁不定,但和先前相比,却是暗淡了许多。 “快,冲出来!”苏迈见状一急,疾呼一声。那凤鸟亦很是机灵,苏迈话音未落,便长喙一伸,一口啄在那火光泛起之处,只听得一声闷响,笼摇地动,牢笼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随后便见其巨爪一伸,朝缺口一拨,哗啦一声,便将其扯破,就在它欲脱笼而出时,一条长鞭倏然飞至,正正抽在那巨爪之上。 凤鸟吃痛,猛地往后一缩,鸟首一抬,朝那前方尖叫了一声。苏迈忙应声望去,却见那老者正黑着脸闪身而来,手执长鞭,目露凶光,望向那凤鸟,长袖微抖,看上去,极为震怒。 苏迈心中一急,未料在这关键时刻老者突然赶来,若这凤鸟再被他困住,便要前功尽弃。 来不及反应,苏迈忙闪身而出,与此同时,一团红光凭空而起,猛地从黑暗之处扑了出来。 那老者原本正望着那凤鸟,并未留意这牢笼之后的动静,此刻忽见一团火光突然扑来,亦是愣了愣。 先前那血池之中的劫火将他弄得甚是狼狈,故而他对这地底突然出现的火焰亦有些惧意,下意识地往前一闪,躲了过去。 苏迈的目的,只是转移这老者的注意力,方便那凤鸟脱身。他一介魂身,此刻又隐于劫火之内,老者自然看不出端倪,只见一团怪火飘来飘去,却不知到底为何物。 苏迈情知自己绝不是这老者的对手,故而亦不敢主动袭击,只好不断游走,在这老者身前身后,飘忽不定,神识却不断地呼叫着那凤鸟,让它赶紧脱困。 老者亦非寻常之辈,被这火光吸引片刻之后,便很快反应过来,长鞭一抖,复又朝那凤鸟打去。 老者被苏迈这一阻,给了凤鸟喘息之机,就在那长鞭将至之际,忽听得一声凤鸣响彻牢底,凤鸟双翅一展,全身如日之濯濯,灿然夺目,那牢笼便如催枯拉朽般,轰然倒塌。 “哗……”地一声,惊尘四起,引得四围诸兽,惊鸣不止。老者见状,亦是一惊,未料这鸟竟有如此神威,这牢笼不过破了一口,却在瞬间被它弄得支离破碎。 苏迈正在不断地兜圈子,见此情形,自然兴奋不已,忙一转身,朝那凤鸟飞去。 而这一刻,老者终于见到,眼前奔走的火光,正是一道人影。至此,他自然知道,这一切,皆是这人搞的鬼。 长鞭疾如闪电,却是弃了那凤鸟,朝苏迈卷来。苏迈见状,便欲躲避,不过这一鞭乃是老者蓄势而发,那长鞭如灵蛇般将苏迈身影团团围住,上下左右,并无一路可走。 好在老者似乎对劫火颇为忌惮,长鞭不敢近苏迈的身,只是将其圈住,使其不能寸进,而下一刻,左掌疾伸,一道青芒应手而出,朝苏迈罩去。 这老者的修为,苏迈自然清楚,此刻他进退不得,这魂身虽行动无碍,但却不堪重击,这一掌之下,定会拍得他魂消魄散。 心念电闪间,青芒转瞬即至!苏迈心中大急,却又无计可施,那凤鸟拼力一博,将那牢笼冲破,此刻亦如强弩之末,想要救援他,亦是有心无力。 “我命休矣!”眼前青光一闪,苏迈心中暗自叫苦。就在老者的掌风将及面门时,忽闻耳畔风声一动,一个闪着白光的物什突袭而至,挡在他身前。 苏迈眼前一亮,再看去时,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看上去颇为通透,仔细望去,其内隐隐有只妖兽的影子,看模样,却像是一颗异兽的内丹。 “蠢东西……!”老者气急败盛地朝那半空一望,重哼了一句。苏迈见状,亦随之看去,却见那被悬吊着的巨兽,亦双目无神地朝这边望来。 “你以为吐出这妖丹,便能救得了他么?”老者长鞭一吐,鞭梢笔直朝那白色内丹打去。 那内丹像是长了眼晴一般,在苏迈面前忽上忽下,跳跃不止,那长鞭如影随形,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它。 而苏迈得此良机,身形一闪,忙躲了过去。 “快走……!”甫一接近,便听得神识之中传来凤鸟的叫声。正欲回头,便见那凤鸟长翅一展,疾啼一声,伸欲飞去,苏迈脚底一动,便附了上去。 只见一团红光,附着在鸟爪之上,凤鸟扑翅而起,如一道彩虹般,朝苏迈来时的洞口扑去。 老者见状,沉喝一声,也顾不得那内丹,闪身便追了上去,而其身后,亦有一道白光,疾闪而来。 苏迈心中甚急,随后一挥,火光应声而去,一红一白,将那老者夹在中间。 苏迈此刻急着脱身,这劫火只有阻延之意,却未有攻击之实,但那老者心存顾忌,却不敢硬碰,在半空之中稍顿了顿,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内丹已呼啸而至。 相比之下,老者对这异兽的内丹却似乎并不太在意,头也不回,一掌便呼了回去。 一声低吼传来,深牢之中,灰石簌簌,苏迈只觉心头狂震,而与此同时,那妖丹骤然大亮,如烈日之芒,光照洞底,片刻之间,越发耀眼。 苏迈虽知有异,但亦不敢有所耽搁,指挥着那凤鸟,朝他肉身被困的囚室飞去。 直到凤鸟身形将逝时,身后复又隐隐有呼喊之声响起,苏迈只觉有一股极强的威压倏地传来,他虽是魂身,亦觉很是不适,却不知这兽牢之内,到底发生甚事。 凤鸟被囚此地亦有一段时日,平日里虽颇有挣扎,但却从未成事,此刻突然脱困,亦是兴奋不已,不过它并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听得苏迈之言,往那通道之内展翅飞去。 苏迈心想着这凤鸟有破妄之能,或许能帮自己肉身摆脱那禁制,故而一心指点它飞往来时之路。 凤鸟此刻虽受伤颇重,但奋力疾飞,亦快如闪电,很快便到了那囚室之外。 四围黑暗一片,凤鸟亦不知该往何处,转了一圈,便落了下来。苏迈往四周望了望,回想了下来时的情形,便顺手朝前方一指,口中说道:“鸟兄,冲过去!”凤鸟神魂受创,此刻修为大损,自然不像先前那般,一眼便能看破这其中禁制,闻得苏迈之言,亦鸟首高昂,仔细看了看。 片刻,只听其说了声:“随我来!”之后,便抬腿往黑墙迈去。苏迈见状,忙跟了上去。 便如闲庭信步一般,片刻之间,一人一鸟便直穿而去。下一刻,便见苏迈的肉身赫然静坐于室中,看上去,便如入定一般,并未有甚意外。 苏迈心中一松,很快,魂身便回到肉身之上。那深牢之内,发生如此大的动静,天琅坊之人,很快便会发觉不对并会想到此事多少与他有关,故而为今之计,自然走为上策。 fpzw 第四百六十章 迷雾重重 骆龟蒙静坐于内室之中,手边的茶盏已然凉透,看起来,他并未有喝茶的兴致,而就在他不远处,背对着的正是天琅坊中颇为神秘的桑阳子。 此刻已是深夜,两大供奉齐聚一处,自然非闲聊这么简单。对于修士而言,日夜之分并不像寻常世人那般明显,纵是深夜,亦与白昼无异。 白日发生之事,先是有万仙楼人贸然前来,说有苏迈的消息,随后又有人在五味药铺中神秘失踪,而这报信之人竟找上门来,之后种种,更令其气愤不已。 就在一个时辰前,地底兽牢异动,先是法阵受损,随后那凤鸟被人救走,而赶去支援之人,尚未清楚发生何事,便被那突然爆裂的妖丹波及,而负责看守地牢的天戈城主事杨荃亦受伤不浅。 这一连串之事,不过半日之间,失踪者尚未找到眉目,那号称万仙楼中人的鱼万之却突然破禁而出,还将那凤鸟带走,此事来得突然且相当蹊跷,骆龟蒙一时间,亦理不出头绪,不得已只好传讯,将正在九鼎山上办事的桑阳子请了回来。 此刻,二人细思良久,亦未发现这其中有何异样,毕竟这地底兽牢之事极为隐秘,外人很难发觉,更不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闯入并救走凤鸟。 这一切,看似巧合,但又似乎暗藏玄机。 “万仙楼那边,确定查探清楚了吗?”良久,方听得桑阳子复又问道。 “天戈城这边,确无鱼万之其人,至于乾元城中,时间过紧,尚未得到印证!”骆龟蒙站起身,缓缓应了句。 “这么说来,此人身份便有些可疑了!”桑阳子负手走了两步,随后又道:“听杨荃之言,那地底血池被一道异火所烧,火光不热反冷,且诡异无比,种种特性,你不觉得很是熟悉么?” “除了那个人,这世上,还有谁会这鬼火!”骆龟蒙面色阴沉,看上去,他亦想到此事。 “这姓鱼的,多半就是他了!”桑阳子转过身,望向骆龟蒙,脸上有一丝遗憾。 骆龟蒙被其一望,亦有些尴尬,这寻了数年之人,就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他自然有些老脸挂不住,虽说先前苏迈化名而来,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不共戴天之敌,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此人失踪之前,除了仗着那轮回劫火外,并无甚修为,这三年之内,莫非有甚奇遇?”顿了顿,骆龟蒙复又疑道。 三年之间,确实可发生许多事,不过修仙一途,却不可一蹴而就,纵是有甚特别的机缘,要想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亦是难如登天。 要知道,这地底兽牢,守卫极为森严,甚至可说飞鸟难渡,寻常修士想要闯入,几无可能,更别说悄无声息地烧毁血池,救走凤鸟。 能做到此,这神州界上屈指可数,而有此身份之人,自不可能行这等怪事。 苏迈年纪轻轻,不可能在三年之内修到如此境界,若真是他所为,那他又是如何进入那黑牢之中呢? 据杨荃所言,当时他只看到一团人形火光,在他眼前飘忽不定,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虚影,却不像是修士身形。 如此说来,又不像是苏迈所为?二人对此,亦是百思不解,骆龟蒙仔细回想和那鱼万之相遇细节,从他步入长街之上,一直到与那人巧遇,并无甚特别之处,反而更像是一场巧合。 毕竟,以他的修为,若有人一路跟踪,很快便会发现,这鱼万之后来突然尾随,亦很快就暴露,而且经他一试,鱼万之的修为,似乎亦颇为寻常。 “尽快查清这鱼万之的底细,若果真不是万仙楼之人,那便是苏迈无疑。”桑阳子叮嘱了一句,随后往前踱了几步,复又说道:“这人背后,只怕并不简单啊!” “你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支持他?”骆龟蒙眉头一动,微往前倾了倾,轻问道。 “多半如此!”桑阳子轻叹一声,点头应道。 “这就奇了,我们和苏迈的恩怨,这神州界上,无人不知,若真有人在背后使坏,应不可能如此轻率,而且自始至终,亦无他人出面!”稍一沉吟,骆龟蒙复又疑道。 “那五人失踪之事,你怎么看?”桑阳子对此事,亦有些疑惑,顿了顿,却是突然问了句。 “此事,着实蹊跷啊……!”骆龟蒙长叹了一声,此事之后,他亦亲往查探,却未在现场发现任何痕迹,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那满地的残花败叶,仔细望去,像是被风暴所吸附一般,落在地上,不规则地落了一地,只是他琢磨半天,亦未看出甚异样来,就连桑阳子听了他所描述之事,也是一头雾水。 “你赶紧吩咐下去,将那些兽人转移,之后便将那地牢毁去,那些畜牲也一并处理了罢!”半晌,桑阳子复又说道。 骆龟蒙点了点头,随后接道:“看来,已经有人盯着我们了!” “不奇怪,这天戈城中风雨飘摇,人鬼难分,天琅坊盛名之下,自难独善其身!”桑阳子微抬起头,随后微叹道:“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顿了顿,复又问道:“六虚山院墨光之事,有可甚消息?” “自从传出墨光暴病之事后,山上便封锁了消息,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事,我们的人潜入山上,也未得到有用信息。”骆龟蒙细思片刻,缓缓回道。 “这柳公权,口风紧得很啊!”桑阳子闻言,应了一句。他刚自山上下来,想来应是见过柳公权了,不过,看情形,到目前为止,他亦应是一无所获。 墨光暴病之事,神州皆知,天下修士闻风而来,但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却是寥寥无几,自从消息传出之后,墨光散人便闭关静修,据传连出山游历,闻讯赶来的清虚子,亦未见到其人。 天琅坊商连山虽未露面,但遣了桑阳子和骆龟蒙到天戈城中,桑阳子亦数次前往拜会,柳公权自是以礼相待,但却从未透露一星不点关于墨光散人的消息,似乎,这名满天下的六虚山院山主,真是已然闭关静养,不问世事了。 神州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一派之主因故不能继续担任宗主之职,便可由门内任职长老推举有名望之人暂代,如今六虚山院由柳公权暂代山主之职,故而他的话,便代表了六虚山院的态度,世人皆传墨光散人避世静养,至于内情如何,却不得而知。 说起来,天琅坊和六虚山院过往亦多有往来,故而桑阳子最近亦常出入于六虚山院之中,和柳公权亦偶有闲聊,不过最近山中乃多事之秋,柳公权亦诸事繁忙,他想要打听甚事,倒也并不容易。 “这几日,你让我们外面的人多留意,看看城中有何动静,我要回乾元城一趟。”桑阳子边说着话,边往门外而去。 临出门时,却又转过身来,补了一句:“还有,风斛出了远门,近期不会过来,这边的事,你盯紧点,千万别出差错!”在世人眼中,天琅坊三大供奉,以骆龟蒙最为闲散,平日里多独来独往,很少参与管理之事,说起来,更像个挂名之人,不过此次,却不知为何,竟被派到这天戈城中,主持大局。 此刻,桑阳子临行之言,听去事态颇为严重,骆龟蒙闻言,默然点头。 “做个闲人,真难……!”良久,却听得他长叹了一句,随后亦转身出门,前行的方向,却是苏迈先前逃离的小院。 次日清晨,天戈城西百里。在一片密林之后的悬崖中,旭日初升,金芒万丈,苏迈迎着霞光,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在其身侧,正立着那只凤鸟,华羽生辉,光彩炫目。 昨夜,苏迈乘着凤鸟,一路狂奔而出,为了摆脱天琅坊,不择方位,直到来到此处,见无人追踪而来,方落地休整。 此刻,天色大亮,却宜起行。 “鸟兄,你是如何被天琅坊抓住的?”此事在他心中压抑良久,一直未有机会问出来,此时四处无人,苏迈便随口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时不慎,被人暗算而已!”片刻,便听得那凤鸟有些不情愿地回了句。 苏迈闻言,想到凤鸟如此高贵之灵兽,被人囚于地牢之中,这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故而顿了顿,便未再追问。 “你可知,天琅坊弄那些兽人,做甚用处?”片刻,又听其问道。 “哼,能有甚用处,终是害人害己!”凤鸟轻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嗯……”苏迈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这凤鸟看去亦所知甚少,再追问下去,亦无甚意义。 默然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 “鸟兄,眼下天戈城已不安全,接下来你打算去往何处?” “凤翱九霄,哪不能去!”凤鸟未料苏迈有此一问,闻言鸟首高昂,很高傲地应了句。 “我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苏迈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望向凤鸟。 “当讲便讲,不当讲便罢!”凤鸟抢白了一句。 “你如今神魂受损,独自呆在这神州界上,很不安全,我有一地方,既可让你暂避,还可为你疗伤,你可愿意去?” “是何处?” “乾元城外,医仙谷!”fpzw 第四百六十一章 飞虹山庄 “是甚地方?”凤鸟似乎并无甚兴致,只是随口淡淡的问了句。 “不死医仙张无常的地盘!”苏迈应了声。 “没听过!” “你一只鸟儿,到这神州界上不过数年时间,平日里多在山中游荡,这人世间之事啊,你没听过,倒也正常!”苏迈这话没说出口,只是心里嘀咕着,不过他却忘了,这鸟儿可以与人神识相通,念头一起,这凤鸟便知道他所想为何事。 “有甚了不起的,我不需要治!”话音未落,便听那凤鸟怪叫道。 “那医仙谷中,有个叫陈愚的人,是我之好友,他乃半妖之身,跟着不死医仙学医道,到了那,他会照顾你的。”苏迈闻言,心中一糗,忙接口回道。 “半妖?”凤鸟听到这,忽然来了点兴趣,复问了句。 “嗯……”苏迈点了点头,随后道:“不光是他,那不死医仙张无常亦是半妖之身,你到那去,应该会很适应!” “考虑考虑罢!”顿了顿,凤鸟终于松了口。它如今的状况,自己亦很清楚,肉身之伤倒也无碍,但伤及神魂,却非寻常可治,苏迈既然让他去找那不死医仙,想来那人应有疗治之法,权衡之下,自然是去医仙谷更为妥当。 虽说它和人类接触时间较少,甚至于几次被害,这回还差点丢了性命,故而内心里对这神州修士很是抗距,不过苏迈和它亦可算是患难之交,刚从那黑牢之中将其救出,想来这安排,应不会有错。 苏迈见其答应,便简单讲了下那医仙谷的方位,随后再三交代凤鸟隐藏行迹,小心行事,才告辞而去。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七彩羽翼,苏迈心中始终有些放不下,这凤鸟全身七彩华光炫丽,在这白日之中尤其耀眼,眼下天戈城外,修士往来繁密,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现,故而苏迈内心亦颇为担忧,但眼下他亦无甚办法,只能期望这凤鸟够机灵,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发现。 直到那远处最后一黑点消失于天际,苏迈方转过身来,复朝四周望了望,见未有甚动静之后,方一闪身,钻入密林之中。 这地方离城较远,以他的脚程,一路紧赶慢赶,亦得一个时辰,不过行了片刻,苏迈忽又停了下来,想着昨晚之事,自己以劫火焚烧血池,若天琅坊之人赶到,肯定会有所察觉,以骆龟蒙的见识,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怕这会,天戈城中,已然到处是天琅坊的人,如果这时他贸然跑回去,很可能便会再次落入骆龟蒙之手。 想到这,苏迈突然记起初进城时,陆欣曾说过,夜雪要他抽空去一趟飞虹山庄,若未记错的话,那地方好像就在城西数十里处。 看了看方位,此刻他身处之地,似乎亦在城西方向,既然暂时无法回城,他又找不到进入九鼎山的途径,不如去那飞虹山庄看看,或许能有所收获亦说不定。 陆欣只说这飞虹山庄在城西,却未告诉他具体在甚地方,这城外山峦起伏,密林纵横,若无指引,想找个地方,还真不易。 苏迈如今身份暴露,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城外大道之上,只好选了条林间小道,小心翼翼的避开人流,向前寻去。 如此且停且走,过了大半个时辰,却未发现飞虹山庄的所在,甚至于连个像样的村舍都未见过,这让苏迈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暗想这陆欣是不记错了,飞虹山庄到底是不是在这天戈城外,想来也没这么巧的事,他这刚一出山,巧合之下来到天戈城,夜雪便安排陆欣来送信,让他去一趟飞虹山庄,而且这地方,偏偏就在天戈城外。 “莫非,这飞虹山庄有甚隐秘,夜雪不方便现身,要我去?”苏迈靠在路旁一棵巨松之上,望着前方一条绵延曲折的小道,暗自心疑。 “你听说了没,芙蓉荡飞虹山庄昨夜突发大火,整个庄子都被烧光了!” “烧光了?那么大的地,都烧没了?” “那可不,听说那火啊,烧了一整晚,现在要去看,只怕都还没熄呢!” “真可惜……,是怎么回事啊?”……边说着话,二道人影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飞虹山庄被烧了?”苏迈闻言,心中大惊,若这庄子被烧了,那他还去做甚,又去找谁呢? 犹豫片刻,苏迈仍决定过去一看,无论如何,夜雪交代的事,他总得跑一趟。 确定了飞虹山庄便在这附近,想要寻找自然容易得多,再说这一把火烧得突然,一路上时不时有听人提到,甚至有些好事之徒,早已赶过去看热闹了。 这飞虹山庄听起来,在这天戈城外似乎颇有些名气,想来应是修仙之家,不然若是寻常俗世的庄子,也不会有如许多的修士关注,毕竟这神州大地上,仙城遍布,别说一飞虹山庄,便是俗世中的一座城镇,消失于世间,亦算不得甚大事。 快近那芙蓉荡时,苏迈找了个隐蔽之处,取出当初红袖给他的药水,将脸上的易容之处洗尽,复又将夜雪所赠的那个面具取出戴上,再出来时,已然换了个模样。 当年苏达身中火毒,夜雪为方便他行走,特请巧匠张百器为他做了这面具,只可惜后来这面具形象亦被人所发现,并示于全城,想来天琅坊中人,应是印象深刻,数日前他与陆云奚分手,进入乾元城中,亦曾有佩戴,本来这回苏迈有红袖的易容之药,本不打算再用,但如今这易容的形貌亦已暴露,不得已之下,又只好故技重施。 好在数年过去,当初之事,世人多已淡忘,除了天琅坊中少数有心之人外,只怕如今苏迈的样子,亦很难有人认得出来,而骆龟蒙此刻,想来应在城中指挥大局,亦不太可能出现于这荒郊野地。 一身青衫,面色略黄,背上斜跨一个布包,走在这林间小道上的苏迈,看上去却已不再是先前那中年文士,反倒像个其貌不扬的寻常少年,若不主动生事,只怕亦不会有人多看上一眼。 芙蓉荡,是天戈城西一处较为热闹的所在,进入城中之人,若不急着赶路,多会在此地稍做歇息,顺便品尝下本地知名的小点——香酥芙蓉。 这一地所在,乃是一片群山之中难得的平原,村落依山而建,而环抱着的,却是数千亩红绿相间的荷田,有一条笔直大道,穿田而过,直通向村落之中。 飞虹山庄便坐落在村东一片山崖之下,不远处,有飞瀑流泉,自山顶倾泄而下,气势颇为雄奇,此刻已是仲秋,这瀑布飞流直下,看上去,便如一线银光,注入山脚一小河之中,迤迤逦逦,朝天戈城方向而去。 苏迈站在一片倾颓的土墙前,望向不远处在那废墟中来去的人群和那偶尔冒出的青烟,心中疑惑不已。 看情形,飞虹山庄在这一片应颇为名气,这一夜之间,化作灰灰,自非意外所为,举目望去,墙倾梁断,尘烟四起,诺大的庄园,竟无一完全之室,虽不知当时这里面住了多少人,但若是失火,断不可能烧得如此干净。 或许,这天戈城主亦对此存疑,一队队巡卫在断壁残垣穿梭,而不时还可见六虚山院弟子的身影。 那院角墙边,甚至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修士,有意无意在四处闲逛着,时不时扒拉下,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贪婪。 苏迈不敢断定这里面,会不会有天琅坊之人,故而只在远处默然观望着,看看会不会有甚事发生。 不过,这纵火之人,行事很是果决,如此多的修士在这方圆数百亩之地,来回巡检,除了那些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骸之外,竟无一丝特别发现。 过了近一个时辰,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之人,苏迈亦识得,正是当初在曾在浮屠岛上出现过的六虚山院穆星河,而其后,尚跟着柳仙儿和吴攸等十来人。 “这事很不简单啊,一个小小的世外山庄被烧毁,按说就算要查,也是天戈城主之事,为何却惊动了六虚山院,还要院中长老亲自率人前来查看?”苏迈望着远处一脸凝重的穆星河,很是不解,而吴攸等人,亦很快四散而去,看样子,像是去和那些卫队汇合。 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那些一无所获的零散修士们逐渐散去,很快,巡城卫队亦聚拢在了一处,领头的,是一位看上去三旬左右,脸方眉粗的女子。 只见她朝穆星河施了一礼,随后简单说了几句,便招呼其它人,转身离去。 而吴攸等人似乎亦无甚发现,穆星河朝四周望了望,沉默片刻,便亦率众而去。 未几,四周又重归于寂,只剩得不远处,有三两农人村妇,指指点点,一脸惋惜。 苏迈到此不过两个时辰,此地已陆续迎来好几拨人,不过任是再怎么翻腾,看上去皆一无所得,苏迈自知无论从眼力还是修为皆不如人,故而亦并未打算再去搜寻一番。 他心中疑惑的是,这山庄中人是否有幸存之人,如今又去了何处?fpzw 第四百六十二章 深夜来客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盖顶,芙蓉荡里一片沉寂,偶尔一声犬吠传来,更显得夜色孤清。 苏迈在那废墟不远处的林子里呆了数个时辰,直等着夜色深沉,林中漆黑一片,方才现出身来。 白日里,人来人往,他若在这附近转悠,很快会被人盯上,谁知道那穆星河有没安排暗哨,在这周边埋伏,且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百思不解,这庄子里的人都去了何处,断不可能如此大的动静,却未脱逃一人,想来这白日里容易被人发现,若到了晚上,说不定会有甚发现。 不过,他能这么想,那别的人自然也会有同感。 就在苏迈刚步出林子时,不远处的黑暗之忽有动静传来。 闪身靠在一堵废墙边,侧耳听去,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往那废墟深处去了。 而片刻之后,却又看半空之中,一道剑光闪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落在深处那山崖之下。 “今晚这地方,挺热闹啊!” 苏迈暗叹了一声,将那黑剑执在手中,沿着那废墟边缘,蹑足向前潜去, 不一刻,前方又有破空之声划过,看起来,像是有人疾步而行,而与此同时,前方亦隐隐有人声透出。 看情形,这一片废墟之内,此刻聚集的,只怕不只一拨人。 由于生怕不小心暴露,苏迈潜伏在一团乱草之中,等到周边渐趋安静,才悄然而进。 这飞虹山庄,横坚不过数百亩,白日里被人里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未有任何发现,眼下到此之人,自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那这些,又来此做甚呢? 苏迈满心不解,但他对此地一无所知,定料不到这地方到底有甚隐秘,自然,他亦不想掺和其中,只是听夜雪的安排,来赴一场未知的约会罢了,只不过,想来夜雪亦未料到,他尚未至此,这地方便被一火烧了。 躲躲藏藏,且走且停,如此约过了一刻钟,苏迈终于见到前方,隐约有一丝光亮,那一闪而过的清芒,看起去,像是修士手中的剑光。 “什么人,别躲躲藏藏了,滚出来!” 耳边响起的,是女子的清叱之声。 “柳仙儿!” 苏迈眉头轻皱,却想不到,来人竟是那刁蛮任性的柳仙儿,却不知她身边,是否还跟着吴攸。 不过,她这声音一传出,却未有人回应,苏迈心中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时,却见前方剑光一亮,却是柳仙儿长剑出手,射向离苏迈十来丈远的黑暗之中。 “唰……”地一声,长剑应势而入,却像是钉在一根木梁之中。 柳仙儿轻叱一声,闪身而过。 苏迈借着柳仙儿仙剑的微光,依稀看到那木梁之中,盯着一块像是黑色的布袍,像是被人临时脱下来的。 “无胆鼠辈!”柳仙儿取出长剑,轻哼了一声。 片刻,一道红芒自梁下突然飞起,朝柳仙儿当头射来。 柳仙儿人虽任性刁蛮,但 修为却很是了得,红芒暴起,瞬息之间便见霞光一闪而过,朝云剑疾挥而出,将那红芒斩落。 “叮……”地一声,一根闪着暗红光芒的法器落在苏迈身前不远处,凝神望去,像是一根常见的丧门钉。 而与此同时,柳仙儿长剑一挥,疾斩而下,霞光照亮了方圆十数丈之地,苏迈顿觉眼前大亮,再往前看时,却见柳仙儿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看上去不到五尺,正一脸阴笑地望着柳仙儿。 “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柳仙儿低喝一声,长剑指向那男子,一脸厌弃。 “你又来做甚?”那男子怪叫一声,声音尖刻暗哑,听去和那夜栖的寒鸦颇有几分相似。 “本仙子来此做甚,与你何干!”柳仙儿皱了皱眉,复又喝了一句。 “那正好,本仙至此,亦同你无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男子似乎不想和柳仙儿过多纠缠,闻言应了声,便欲转身。 “想走,怕没那么容易!”柳仙儿冷言应了句,随后又道:“看你这贼眉鼠眼的,就不是甚好人,昨晚这场大火,说不定便同你有关!” “你待如何?”那男子似乎对柳仙儿并不在意,闻言便回道。 “快说,你可有同伙,为何要火烧飞虹山庄?”柳仙儿断喝一声,朝云剑带起一片光幕,指向对方。 “你待如何?”那男子嘴角微扬,抬头望向柳仙儿,一脸的不耐烦。 “在本仙子出剑之前,最好老实交代,不然,这废墟就是你葬身之地!”柳仙儿银牙轻咬,表情颇为冷傲。 “呵呵,素闻柳仙子的朝云剑,乃是六虚山院有名的宝物,今日有幸得见,倒也算不虚此行!” 那男子大摇大摆地往走走了两步,饶有兴致地望向柳仙儿手中之剑,一脸阴笑。 柳仙儿平日里高高在上,在九鼎山被众同门捧在手心,师门长辈呵护有加,而同辈师兄弟们更是不敢得罪,便是在天戈城中,亦鲜有人会给她脸色,故而今日这矮个丑男的态度,自然令她很是不悦。 长剑轻点,一道螺旋状的虹光随之而出,疾如闪电地朝那男子罩去,而那男子似乎识对此并不在意,长袖一挥,一片黑影随之罩去,瞬间将那虹光没入其中,看上去轻描淡写,柳仙儿这一剑,像是对他毫无作用。 “哼……”柳仙儿见状,面色一冷,随后用力朝脚下一顿,正欲有动作时,却见眼前一花,那男子突然面目模糊起来,再看时,竟变了副模样。 柳仙儿对此亦很是惊诧,心中一惊,长剑向上一挑,霞光起处,映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你……,到底是何人?” 柳仙儿尖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好端端的一个男子,怎地突然会变成了一女的? 她虽然艺高胆大,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异状,一时间,眼里满是惊诧,甚至于隐隐觉得有一丝恶心。 “嘿嘿,小美人儿 !”那奇怪女子嘻笑了一声,掐了个兰花指,做了个调笑的表情,动作身段和女子无异,而声音却仍是先前那男子所发。 柳仙儿只觉一阵恶寒,料是她艺高胆大,也未见过这等不阴不阳之人,不过虽是如此,内心却颇为紧惕,往后退了一步,长剑猛地一划,一道深壑随之而现,数息之后,便见一道青色光幕凭空而起,隔在柳仙儿与那女子之间。 那女子见状,亦有些奇怪,伸手便朝那光幕一划,却见那光幕如水波漾荡开,竟然伸不出去,而与此同时,一丝寒芒莫名涌出,刺得其手中一痛。 女子忙往后一跃,猛一甩头,复又变成了那男子模样,手中持着一蛇形长剑,目露凶光。 柳仙儿口中念念有辞,朝云剑光芒大放,随着她一剑抵在那光幕之上,无数细小的剑芒虚化而出,点点寒光闪烁不定,正对着那男子,仿佛下一刻,便欲疾射而出。 男子见状,蛇剑朝地上一插,随后以手嘬口,发出一阵奇怪的啸声。 柳仙儿面色一变,轻喝一声,那光幕中的寒芒应声而起,瞬间无数寒光密如骤雨,齐刷刷地朝那男子射去。 “一剑横天身何处,潇湘夜雨楚云飞!”柳仙儿长吟一声,长剑指天,左手骈指向前一指,那无数寒芒如飞花落叶,将那男子团团围住,看上去,只要他一动,便会受万剑穿心之苦。 不过这男子反应亦是极快,身形急晃,广袖疾舒,一段白色轻绸挥舞而出,如天女散花般,将身形护住,片刻,身形暴起,半空之中复又现出那女子身,与此同时,一阵异香随之而起,不远处的苏迈,亦很快有所察觉。 初时,只闻得香浓欲醉,而片刻之后,却觉喉头之中,隐隐有股淡腥味。 他离那女子所在有十多丈,闻得这味道皆有些不适,想来柳仙儿近在咫尺,那感觉应更加强烈。 正惊疑之时,柳仙儿已率先发动,长剑如练,直往半空射去。 那女子身在空中,手中蛇剑忽左忽右,迎着柳仙儿的剑光,便像灵蛇出洞一般,摇摆着向朝云剑咬去。 柳仙儿冷笑一声,朝云剑猛地一点,疾速绕了个圈,如一道流星划过,擦着那女子便倒飞了回去。 苏迈远远听得轻哼一声,看起来,柳仙儿这一剑,似乎已伤到那不男不女的怪人。 柳仙儿一击凑效,心中甚是得意,正欲说话之时,却听得身周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 转头一看时,却见不知何时,地面竟爬满了蛇虫鼠蚁,离她不过数尺之遥,而犹豫片刻,半空之中,亦已是嗡声一片。 天上地下,皆是虫影,一时间,柳仙儿只觉头皮发麻。 作为修士,她自然不怕这些寻常毒物,只是身为女子,天然对这些东西心有抵触,那爬虫尚未近身,便见她剑光一扫,劲风起处,数丈之内,空无一物。 不过她顾得了地面,却很难提防得了半空中的飞虫,剑芒方落,又见无数黑影,急疾而至,转眼间,便到头顶之上。 fpzw 第四百六十三章 公子赢月 柳仙儿未料这些毒虫来得如此之速,长剑急抖,舞出一片清光,将那漫天虫影绞得粉碎,正欲跃身向前时,忽觉脑中一片眩晕,竟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突生之变,让柳仙儿心中大骇,脚底不自觉地一缓,再欲行动时,无数虫影复又拢了过来。 苏迈远远望着,亦有些替她心急担忧,虽说这柳仙儿刁蛮任性,但毕竟乃是正道中人,更何况,还是吴攸的师妹,他当然不希望见到她出甚意外,那不阴不阳的怪人,看上去便非善类,能驱使蛇虫毒蚁害人的,多半是邪道中人。 只不过,先前柳仙儿明明占得上风,为何突然间,像是喝醉了一般? 莫非,她被暗算了? 苏迈心中一急,差点冲了出去,不过就在此时,耳畔忽有一道清越的琴音传来。 “水姐姐?” 在苏迈的印象中,以琴为器者,最为熟悉之人便是水轻盈,而过往亦有数次听其以琴音应敌,故而在这黑夜之中,忽有琴音响起,他自然便想到她。 忙转过头,四处望去,但见四野深沉,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而不远处的柳仙儿,闻得这琴音,却如醍醐灌顶般,周身隐现出一道青光,而手中长剑凌空疾点,废墟之中如狂风卷怒涛,无数砖木瓦石应声而起,呼啸着,朝空中那怪人袭去。 而原本无处不在的毒虫,被那琴音挑动,亦是顿了顿,一瞬间,仿佛时空停滞了般,等那半空中的女子回过神时,柳仙儿的剑光,已及胸前。 女子水袖急挥,片刻间,只见半空衣带飞扬,那黄色绸带被绞得粉碎,而她自己亦借此机会闪了开去,只是这瞬息之间,躲得了前面,却逃不过那汹涌而来的砖石,灰尘翻滚间,身形已被湮没。 柳仙儿一击得手,剑光复起,满天飞虫正似无头苍蝇般乱转,被她这含怒一剑,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数残肢碎翅洒了一地。 苏迈见此,亦是心中一松,正欲等那琴音再起时,却听得柳仙儿轻咦了一声。 再看时,前方尘消灰散,借着朝云剑的光芒,只见柳仙儿愕然站在原地,而那不阴不阳的怪人,却不见踪迹。 “这人,是逃了么?”苏迈亦觉奇怪,心想着或许那怪人心知不敌,借着夜色逃遁也未可知。 不过,就在他心疑不已之时,却见柳仙儿似乎有甚发现,身形突然暴起,反手却是一剑,朝地下刺去。 “这人会遁术?” 苏迈见状,心中大奇,看样了,这怪人不是逃跑,而在借机遁到了地下。 自从在那钱季子处学得遁术之后,苏迈自己亦几次施为,当年更曾在浮屠岛的山洞之中,带着陆云奚遁逃而去,解了她神魂尽毁之危。 不过在这神州界上,五行遁法乃旁门小术,除了钱季子因身无修为转而修习五行劫术悟出此道外,苏迈尚未见有其它人使过,故而此刻这怪人突然遁去,倒令他颇为好奇。 柳仙儿一剑斩去,地面顿时被射出一个大坑,黑沉沉的有丈许方圆,不过坑洞之内除了泥 沙尘土,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显然,这怪人并不在其中。 柳仙儿身形掠过,落在数丈外的一堵废墙之上,目光扫向四周,神情颇为警惕。 苏迈隐在暗处,虽目视前方,但却隐隐感觉四围的黑暗之中,似乎亦有人在窥视着,想着先前那些匆匆而去的黑影,在柳仙儿露面之后,却不见踪迹,想来多是隐于暗处,静待时机。 柳仙儿修行十数年,过往足迹不出天戈城范围,虽修为了得,但对敌经验却不足,此刻面对这神出鬼没的怪人,一时间,却有些束手无策。 半晌,地底皆无动静传来,柳仙儿凝思片刻,神情终有些松了下来。 或许,这贼人真是借机遁逃了吧! 她今夜孤身至此,为的便是查探飞虹山庄被烧之秘,白日里人来人往,亦查不出甚头绪,回城之后,她总觉不对,待得入夜,便匆匆赶来。 到了这芙蓉荡中,便发现黑暗之中,亦有不少同行之人,不过她并不在意,驾着长剑,直飞而去,毕竟,此处虽在天戈城外,但仍是六虚山院的势力范围。 在和这怪人交手之时,她亦发觉这废墟之内某个黑暗的角落,隐着不少窥探的目光,只不过她不明敌手,只要那暗中之人不出手,她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她虽任性,但却不傻,以寡敌众,自非明智之举。 此刻,那怪人再无动静,她亦懒得再去纠缠,脚底一点,便欲向前掠去。 身形尚未离去,忽觉身下有异,抵头一看时,却见一条长满尖刺的长藤正自脚下卷来,瞬间,便觉一阵剧痛传来。 柳仙儿未料这怪人如此阴险,脸色一变,长剑疾斩而下,剑锋所至,长藤应声而断,不过那截附在她腿上的藤条却犹如活物一般,随势而上,瞬间便到腰际。 柳仙儿心中一急,也顾不得疼痛,左手疾翻,一掌拂了下去。 青光闪过,那藤条被挥出数丈开外,而下一刻,便听得柳仙儿断喝一声,长剑直插而下,瞬间,那废墟之内,地裂山摇,一道道裂痕随之而起,并迅速向四方蔓延而去。 废墟之内,如同被翻犁过一般,泥石翻滚,隆隆不绝。 苏迈见状大惊,身形一晃,黑剑往地面一拄,才堪堪稳住,而下一刻,便听得耳边哗啦一声,土崩树倾,身后已是狼藉一片。 苏迈忙一跃而起,向旁边躲去,而不远处的黑暗中,亦同时有动静响起。 柳仙儿这一剑,乃是山河剑典中的杀招,名曰破天式,她临危一击,负气而发,自非小可,这一招之下,将那废墟弄得逾加狼藉,也令那黑暗中隐藏之人,不得已现了身。 道道人影自四方涌起,有向更深处飞去,亦有向柳仙儿笼来,一时间,光影交错中,这废墟中的黑暗,显得尤其热闹。 柳仙儿亦未料会是如此,见状更是一急,这些人突然冒了出来,人影纷影,想要找到那不阴不阳的怪人,就更加困难。 她自修行以来,仗着天资高绝,进境甚快,在六虚山院同辈之中,已算凤毛麟角,加之同门之中切磋 ,多是点到为止,故而她朝云剑在手,却从未遇到过真正的麻烦,更不用说今晚这般被人偷袭的狼狈之事。 “妖人,滚出来!” 柳仙儿面色铁清,望向四周涌起的人影,断喝一声。 不过却不知是那怪人被她的剑势所摄,还是早已逃脱,她这一声叫喊,却未收到回应。 片刻,她正欲再发作,却见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立着一位面容冷峻的白衣男子,在这夜色之下,男子立若芝兰,气质超然,却与这周边废墟,有些格格不入。 “赢月?”苏迈稍往前靠了靠,蹲在那废墟边缘,想不到多年不见,这崖岸自高的赢公子,竟会出现在这。 见他现身,苏迈不来由有些失望,想来先前那琴声,多是他所为,水轻盈却不在此处。 只是他不明白,这赢月是金刚盟人,为何却会出手,帮忙柳仙儿? 正邪不两立,而金刚盟和六虚山院更是执正邪两道之牛耳,门下弟子多兵戎相见,这赢月公子,莫非转了性不成? 当年在流花渡口,赢月为试那留仙曲,不惜牺牲一众山民性命,可见亦是心性狠辣之人,断不可能一时心软来打抱不平,再说,这怪人不阴不阳的,所施之术颇的诡异,说不定,亦是邪道中人,怎么看赢月都没理由,出手相助于柳仙儿。 “你……,是何人?”柳仙儿自然不识得眼前之人,见状忙出口问道。 “那人已经走了!”赢月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冷地应了声。 “哦……”柳仙儿吃了个软钉子,只好轻哦了一句。 “你来此做甚?”顿了顿,柳仙儿复又问道。 今夜,这废墟之内来人众多,赢月的突然现身,自然引起她极大的关注,在行事之前,自得弄清是敌是友。 “你不该来此,赶紧回城罢!”赢月似乎对她的问话,并无太多兴趣,却是转而规劝她离开此地。 他这一句,别说柳仙儿,便是苏迈听来,亦觉奇怪,柳仙儿身为六虚山院弟子,此处亦是天戈城所属之地,她前来查探自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何赢月却说她不该来此? 果然,很快,便听得柳仙儿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色,道:“笑话,此处乃我六虚山院所辖之地,还轮不到别人指手划脚!” 话音刚落,又见其长剑朝前一指,复道:“各位,飞虹山庄遭遇不幸,为大火所毁,我六虚山院在此查案,请不相干之人速速离去,免生误会。” 她此话一出,语意很是明确,她奉命查案,若有不相干之人,在此凑热闹,便有作案的嫌疑,到时候,便很有可能被视为疑凶,到时候,被六虚山院盯上,自然不是甚好事。 很快,不远处稀疏的人群便有了回应,有人默然离去,亦有人向里侧潜行,而自然尚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冷眼旁观。 赢月听得柳仙儿之言,亦未加理会,只是冷哼了一声。 苏迈见此,亦不知该走该留,正犹豫间,忽觉身后一动,下一刻,肩头一沉,却是被人拍了一下。 fpzw 第四百六十四章 废墟有宝 苏迈心中一惊,忙回头看去,却见身后几丛草树,朦胧一片。 “谁?” 下意识地轻喝一声,右手一翻,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应声而现,朝后飞去。 火光方起,苏迈便觉有几道目光唰地射来,好在他早有所料,这火球看上去,彤红火旺,乃是寻常所火团,不像轮回劫火那般阴寒诡异,倒也不太会引人留意。 身后并无任何动静,先前那一下,像是幻觉一般,不过苏迈心里清楚肯定有人藏在身后,只不过,这人既然出手,又无故失踪,一时间,他也搞不清到底何意,唯一可确定的是,对方似乎并无恶意。 既然找不到人,他亦只好收起火球,往前移了数丈,换了个藏身之地。 虽说这废墟之中,不一定有人认得出他来,但小心点并无坏处,本来他只打算悄悄潜到深处去探个究竟,但在柳仙儿这一剑之后,不少暗中蛰伏之人都向里侧而去,那儿只怕比眼前还要热闹,故而想了想,他只好先留下来,静观其变,同时,他心想着先前那拍他之人,应非一时兴起,只要他不走,定会再出现。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时,前方又传来赢月的声音。 “六虚山院,好大的派头啊!” 柳仙儿闻言,正欲发作,却听得对方复又说道:“你口口声声称为六虚山院办案,那你可知,这飞虹山庄是甚地方?” “笑话,这天戈城外有谁不知飞虹山庄,庄主齐丹青乃是闻名一时的大善人,亦是修为了得的大修士,齐庄主交游广阔,多有义名,昨夜满门遭厄,全庄上下数十人无一幸免,我六虚山院身为一方之主,自有查案洗冤之责,只是不知,却为何有如许多人,喜欢在这废墟中游荡,莫不是心存甚坏心思?” 柳仙儿凤眼朝四周一扫,寒意透射而出。 “小丫头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黑暗中,又有一黑衣女子现出身来。 面容姣好,身段阿娜,虽是半老徐娘,犹有一番成熟风韵,更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双眼睛,顾盼之间,天然地流露着一股妖媚之气,柳仙儿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厌恶。 不待她有所回应,那女子复又朝四周望了望,接道:“各位,看来六虚山院是没人了啊,这飞虹山庄满门被烧,竟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来查案,这要传出去,还不得丢了正道的名头。” “我六虚山院再不济,也轮不到你温二娘在这说三道四吧!”柳仙儿被这突然而来的女子说得一愣,尚未回过神来,却听得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穆师叔……!” 柳仙儿话音方落,身前便多了一个宽袍长袖的男子。 “穆星河,少在这吹大气,你们打的甚主意,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被称为温二娘的女子,对于穆星河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闻言回怆了一句。 “飞虹山庄不是你们能觊觎的地方,齐庄主生死 未明,眼下六虚山院正在全力追查真凶,奉劝各位一句,少趟这浑水为妙!” 穆星河先前隐于暗中,想来对这场中形势已了然于胸,甚至于这废墟之内,有可能皆在六虚山院弟子的监视之下,他此刻突然现身,一则为柳仙儿出头,二则出声警告,免得这一众各怀心事之人,趁夜乱事。 “齐丹青既不见露面,多半是被烧死了,那东西肯定便在这废墟之内,无主之物,见者可得,凭什么得让你们六虚山院拿去!”温二娘面露讥诮,对穆星河之言不屑一顾。 “不错,既为无主之物,那自然是有缘者得,今晚众多道友齐聚于此,穆道友想三言两语便打发走,只怕不容易吧!”人群中,见有人出头,便又有人附和。 “你欲如何?”穆星河冷声应了句,说话间随手一挥,便见一片火光腾地升起,却是地上一根只剩半边的的木柱被他烧了起来,随着他长剑轻挑,复又有几处火光随之而起。 一时间,场中红芒摇曳,照着众人脸上光怪陆离。 原本在黑暗中尚有一丝遮掩的众修士,顿时便暴露在穆星河眼底。 “各位,若自认有缘,大可自便,不过在下有一良言相劝:人心不足蛇吞象,修行不易,洁身自好才是长命之道!” 穆星河自然清楚,这些人皆是有备而来,若无所得,自不可能就此离去,故而话一说完,便朝柳仙儿望了一眼,随即闪身而去。 柳仙儿见他眼神似责备之意,也不敢再加滞留,忙跟了上去。 赢月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见穆星河等人离去,亦打算转身离开。 “这位公子,这么急着离去做甚,良夜难得,何不与奴家结伴同行?”温二娘见他转身,突然闪身而过,带着一阵香风跑了上来。 赢月面露厌色,俊眉微皱,随手挥了挥衣摆,轻吐了一个字:“滚!” 温二娘未料一腔热情,被他泼了冷水,面色一黯,不过很快便又笑靥如花,朝赢月白了一眼,复道:“公子,相逢即是缘份,何必拒人千里呢,多个敌人,总比多个朋友好吧?” “我不喜欢交朋友,最好离我远点!”赢月长袖轻挥,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旋即转身而去。 温二娘愣了愣,犹豫了片刻,复又很快跟了上去。 赢月自然无心去管她,转瞬间便没入黑暗之中。 这正主散去,余下之人,自然再无兴致,不一会,便四散开去。 苏迈站在那一片瓦烁之中,望着前方那渐趋熄灭的火光,神情凝重。 半晌,方见他迈开脚步,沿着那土墙,亦步亦趋地往前行去。 本来,他只想趁夜来这废墟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和飞虹山庄相关之人,也好打听下,到底发生甚事,不过眼下看来,他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听这些人的语气,这飞虹山庄似乎有甚宝贝被人所知,之前有庄主齐丹青在,自然无人敢生不轨之心,不过这一夜 之间,山庄被烧了个干净,齐丹青亦不知所踪,这飞虹山庄,像是惨遭灭门之祸,这一众身份不明的修士,闻风而至,其目的皆是寻找他们口中的那件东西,这废墟若不被翻个底朝天,自不会罢休,苏迈若掺和其内,想来亦是有害无益。 一时间,望着四周清冷的夜色和远处不时亮起的剑光,颇有些踌躇。 片刻,只听得他轻叹了一气,复又举步朝前行去。 一路上,他小心凝神,想找找先前在他身后之人是否还在附近,不过听了半晌,亦毫无所得。 那人,似乎也走远了。 苏迈对此,自是耿耿于怀,在天戈城中,知晓他身份者不过寥寥数人,除了红袖和陆欣之外,余下便只可能是天琅坊之人,不过后者与其结怨颇深,若真发现他的行踪,只会突施黑手,将其抓捕,断不能如此施为,况且他随那凤鸟一路西行,很快便摆脱追踪,消失在黑夜之内,想来骆龟蒙等人亦不可能这么快便查明他的动向。 如此想来,这事便简单得多! 苏迈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心情似乎突然好了许多。 很快,便到了前方人流聚集之处,看样子,这儿定是飞虹山庄的内院,若真有甚宝物,定藏于这内院之中,故而这地方此刻看去,最为热闹。 借着各式法宝的微光,苏迈只觉前方人影幢幢,起落不定,看样子,真像在搜寻甚东西一般。 本来,要在一片被烧毁的建筑中搜寻一件被掩埋的法宝,白日里行事应更为便利,机率也会大得多,不过眼前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小心思,寻宝之事,多半不愿被人见到,这夜色之中,反而更利行事,若真有所获,悄然离去亦更为容易。 “这飞虹山庄内,到底藏着甚东西,值得这么多人踏夜而来,甚至不顾身份在这一片尘灰之中翻找?” 苏迈望向前方,心中暗忖。 片刻,又下意识地想找柳仙儿的动向,不过以他的修为,目力所视实在有限,只见得不少身影散落在前方数十丈范围之内,却无法分辨出到底谁是谁。 面对此景,苏迈虽心有疑惑,但一时间,亦无法参透其中之秘,总不能冲出去,随便拉着个人,问他这飞虹山庄,到底有甚宝物吧? 再者,若真有仇人纵火,那庄中所藏宝物,只怕早就被一扫而光,怎可能还会遗落在此? 苏迈所疑之事,那一众修士亦不可能不知,只是从他们的行为上看,又似乎确有其事,甚至连那穆星河及一众六虚山院弟子亦参与其中,这到底有甚蹊跷,莫非,夜雪亦让他来此寻宝? 想到这,苏迈突然苦笑一声,却不知以他如今的境况,有何宝物能让夜雪如此关注,而于他,又有何用处? 复又绕前走了十来步,苏迈打算到最里侧去看看,不过,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剑光一亮,下一刻,便有金石相击之声传来,看上去,像是突然之间,有人起了冲突。 fpzw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事出有因 一道白芒从废墟中射出,直冲向虚空之中,一时间,光照四野,望之眩目。 苏迈不知发生何事,忙探身向前望去,而先前散落各处的修士亦被吸引,很快便朝此地而来。 “这东西是我发现的,谁也别想抢。” 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苏迈闻声看去,却见那亮光所发之处,温二娘不知何时,离开了赢月,此刻正似疯了般,盯着脚底一个不知为何突然冒出的深坑尖叫着。 “枉你修行几十年,还如此天真!” 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立于其丈许远处,口中说着话,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地下。 “左髯翁,别再说风凉话,这东西归我了,你若识相,便赶紧滚!”温二娘沉喝一声,也顾不得和他闲扯,身形一闪,朝坑底飞去。 而就在此时,复又有一道剑光疾射而至,却是趁机袭向了温二娘的后背。 温二娘头也未回,反手一挥,将剑光敌住,随后也顾不得身后虎视眈眈的众人,一手便朝那亮光起处抄去。 左髯翁见状,将头一甩,白发如瀑,迅疾卷向温二娘手臂,阻止她去取那东西。 而同时,那周边一众修士亦很快出手。 一时间,前方光芒顿起,尘飞四散,叱喝怒骂之声此起彼伏,苏迈立在不远处,只觉眼花缭乱,阵阵威压传来,令他有些站立不稳。 片刻后,先前那道亮芒忽地一黯,再看时,却见混乱之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很快便向半空遁逃而去,而紧随其后,众修士亦纷纷闪身追赶,只见夜空之中,人影起伏,或青或红,或白或紫,一道道剑光如飞而去,不一刻,便消失于远处天际。 “一群蠢货……!” 就在那离那深坑数十丈的废墟边缘,赢月眼神漠然,负手而立,望着天边那点点剑光,冷冷地说了句。 随后,便见他身影晃动,很快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苏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见再无人影后,便举步向那深坑行去。 站在坑边,借着朦胧微光,朝底下望了望,却见这坑底并不甚深,左右不过丈许,正欲扔个火球下去看看究竟时,却突然听到,底下似乎有动静。 “谁?” 苏迈尚未说话,下面却传来呼喝之声。 “柳仙儿?” 苏迈心中微惊,她不是随穆星河一道而去了吗,怎么此刻众人皆去夺宝,她却躲在这坑底? “是六虚山院的柳仙子么?” 苏迈稍微压低了声音,轻朝底下问道。 “你……是何人?” “在下自乾元城而来,先前见过仙子!” “你,为何不去夺宝?”柳仙儿对于苏迈认出她的声音,倒也不觉意外,稍顿了顿,便又问道。 “在下并非为夺宝而来,只因家父与飞虹山庄齐庄主颇有些交情,今日闻得噩耗,前来查探,先前听仙子亦是受命而来,不知可有甚线索?”苏迈试探着问了一句,复又凝神朝底下望了望。 只见一模糊的 黑影,蹲于坑底,看去像是在寻找甚东西。 “闲事少管!” 柳仙儿对于苏迈的寻问似乎无意理会,冷冷地甩出四个字。 苏迈愣了愣,终也未再说话。柳仙儿既然出现在那坑底,应是发现这底下有古怪,只是对于他这一敌我不分的陌生人,自不可能透露甚信息。 默然片刻,苏迈复又转身,朝远处行去,他本想提醒柳仙儿当心危险,但想着以她的修为和名气,只怕亦不会有人敢对她使坏,故也懒得多管闲事,遂独自向前寻去。 此刻,大多数赶来之人,似乎都随那宝物而去了,苏迈在其中游荡,并未引起别人关注,只不过,这众人皆已离去,他想要发现甚线索,亦是很难。 转了一圈,约摸小半个时辰,苏迈已然将这飞虹山庄所在之处寻了个遍,却是什么也未发现。 不过这倒也正常,这地方早已被人前前后后刨了数十回,除了先前那突然出现的宝物外,其余什么也没有,若真有线索,只怕早被人发现。 无奈之下,苏迈只好又回到先前那坑洞前,看看柳仙儿会不会有所发现,不过当他往下看时,却见坑底空空如也,柳仙儿早已不知去处。 “这柳仙儿显然是在下面有所发现,怎地这一会又不见了呢,先前也未曾见她离去?” 苏迈站在坑前,很是纳闷,心想着自己应邀到这飞虹山庄,不料人没见到,却遇到这桩惨事,如今看来,只怕这全庄上下,难有活口,夜雪交代之事,自然很难再有下文,只是这样一来,那山虚山院之行,更是无从说起了。 “顾旷啊,顾旷,你到底身在何处,那红袖姑娘说在九鼎山等我,而如今我却连六虚山院的路都找不到!” 苏迈边往坑底张望,边喃喃念道。 “无能之人,便只会摇头叹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调笑,苏迈猛地回头,却只见断壁残桓,一个人影也未发现。 “欣姑娘,别再藏了,我知道是你!” 默然片刻,苏迈突然转过身,望向那坑内,缓缓说道。 “你……” 很快,身后便传来陆欣气急败盛的叫声,看起来,被苏迈认出,心情很是不悦。 “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一身黑衣的陆欣如鬼魅般出现于苏迈身侧,边一手指着他,边质问道。 “这个嘛……”苏迈神秘一笑,话到一半却突然打住。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陆欣闻言一急,复又叫道。 “像欣姑娘这等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便是那黑夜之下最亮的星,在这一众凡夫俗子之中,更是光彩夺人,想要认不出也难啊!”苏迈微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朝陆欣说道。 “嗯……”陆欣展颜一笑,点了点头,接道:“你这话,还算有点见识!” “你说,我和那柳仙儿,谁更美?”未待苏迈回应,陆欣突然又问道。 “自然是欣姑娘!”苏迈很坦然地回了句,随后复道:“那柳仙儿刁蛮任性,论容貌,亦不过蒲柳之姿而 已,如何与姑娘相提并论。” “这倒是!”对于苏迈此时的态度,陆欣似乎颇为满意,双手互搓,拍了拍,接着又道:“你来此处做甚?” “这不是奉姑娘之命,来寻飞虹山庄么?”苏迈转身,望向陆欣,笑着回道。 “便是如此,亦可在白日里正大光明地来,鬼鬼祟祟地做甚?”陆欣反问道。 苏迈闻言,一时哑然,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被困于天琅坊地牢之中,借那凤鸟之力才逃得出来,思量片刻,只好回道:“我本欲上九鼎山,去往那六虚山院之中,不过却无门可入,反正在这城中无处可去,想着夜雪令我至此,便过来看看,谁曾想还在路上,便听到这庄子被毁于一旦,白日里人多眼杂,很是不便,只好晚上过来,看看会不会有甚发现。” “那你寻了这许久,有发现没?”陆欣接道。 苏迈摇了摇头,一脸难色。 “欣姑娘修为高深,眼界亦是超人一等,可否为在下指点一二?”片刻,复又见其问道。 “先前那东西,你见到没?”陆欣顺手指了指坑底,望向苏迈。 “一道光而已!”苏迈苦笑一声。 此前那场大乱斗,他亦只有远观的份,至于是甚东西,他却无缘得见。 “传说中,这飞虹山庄藏的一张寒江渡仙图,内藏乾坤生化之力,这些年虽亦有人心存觊觎,但因齐丹青之故,倒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再加上飞虹山庄近邻六虚山院,江湖中人便是有心,亦不得不心存忌惮,只是不知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这节骨眼上,行此纵火焚庄之举!”陆欣秀眉轻挑,看去亦是不得其解,不过随后,又听其说道:“我总觉这事很是蹊跷,先前那东西,只怕亦不简单!” “莫非,这众人争抢的宝物,便是那寒江渡仙图?”苏迈闻言,接口问道。 “我看不像!”陆欣想了想,继而道:“我总感觉,这坑底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 “这么说,这个坑只怕也是故意让人发现的?”苏迈疑道。 “难道,是背后有人设了这个局,引众人争抢?”苏迈又仔细朝坑底望了望,表情看去,颇有些凝重,若真是如此,那这飞虹山庄之事,只怕并非江湖恩怨这般简单。 在这多事之秋,天戈城的一举一动,皆会牵动众人的目光,飞虹山庄的寒江度仙图数十年来皆安然无恙,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失事,甚至于全庄上下,竟无一生还之人,以齐丹青的修为,不下一派宗师,加之此地距离天戈城,不过数十里,便是突然遇袭,亦有的是机会向城内求救,这城中高手云集,闻迅驰援,不过盏茶之事,为何竟无一人得到消息? “说起来,这事还真有些蹊跷啊!” 半晌,苏迈复叹了一句。 “对了,你可见到柳仙儿离去?” “没有啊!”陆欣随口应了声。 “这底下,应有发现!”苏迈闻言,眼中一亮,也未待陆欣回应,却是纵身一跃,冲了下去。 陆欣见状,亦随之闪身而下。 读书者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少年夜遇 借着苏迈手中火光,二人很快便发觉,这坑底有些古怪。 按说若因飞虹山庄被毁,地下压出些坑洞倒也不奇怪,但不太可能有如此之深,先前苏迈只想着,这地方是否便是齐丹青藏那寒江渡仙图的暗室所在,被这一场大火烧过后,意外露了出来,不过此刻看去,却和料想中完全不一样。 这坑底新泥松动,有股极重的土腥味,看上去不似原本就存在的地室,更像是新挖出来的。 “欣姑娘,看来你说的没错!”苏迈随手捏了一小撮泥土,在鼻前闻了闻,随口说了句。 “这儿,定是有人新挖好的!”陆欣闻言回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苏迈往四周望了望,复又问道。 “你是不是想说,这坑洞到底是谁挖的?”陆欣接道。 “没错,如果这个大坑真是有人准备好的,那先前那法宝自然也是个诱饵,甚至于这飞虹山庄的大火,亦有内情。”苏迈点头应是。 “什么内情,依我说啊,指不定这飞虹山庄的大火,是齐丹青自己放的!”陆欣轻皱眉头,哼了一句。 “自己放的?”苏迈闻言大惊,他虽与这齐丹青素未谋面,但想着这飞虹山庄立此数十年,齐丹青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规模和声誉,不可能随便一把火,便烧个精光,再说白日里见到的那些被烧成黑炭的遗体,可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若说是外人寻仇倒还说得过去,但要说是自己人所为,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再说,如此大的代价,又所为何事? “不太可能吧!”沉默片刻,只听得苏迈有些疑惑地应了句。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想想……”陆欣见其模样,颇有些着急,复又道:“如果真是有人寻仇,这短时间内,这坑洞怎么挖出来的,不可能有人在他家院子里打洞,齐丹青一无所知吧,便是他不知道,庄里其它人呢,都无一人知道吗,这明显说不过去。” “这倒也是,不过说不定当时齐丹青正好外出,又或者说这坑洞是火起之后再临时挖的,这儿并不深,若修士为之,亦不过片刻之事。”苏迈犹有些不太相信,不过他关心的并不在此,而是夜雪相约之事。 “欣姑娘,夜雪约我来此,到底是为何事,莫非她和那齐庄主相熟?” “我怎会知道,她只是让我传个讯罢了!”陆欣似乎对此一无所知,随后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道:“若是火起之时所挖,那为何这底下,并无烟熏的痕迹,亦无甚尘灰掉落?” “莫非,那柳仙儿亦发现这底下有情况?”苏迈闻言,复又仔细望了望。 “或许吧!”陆欣随口应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苏迈原来以为,这坑底会不会有甚秘道之类,不过这一番查探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心里很是疑惑,柳仙儿到底去了何处,又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不是我们,是你!”陆欣斜睨了他一眼,接着道:“我自然有处可去,你爱去哪便去哪,与我无关!” “欣姑娘,我 ……想去一趟六虚山院,你可有办法?” 苏迈闻言,沉默片刻,脸色有几分犹豫。 “那六虚山院是甚地方,你以为谁想去都能去的啊,帮不了你!”陆欣一口回绝。 对于这个结果,苏迈倒也不觉意外,陆欣的真实身份他虽然不甚清楚,但想来多少和金刚盟有些关联,那六虚山院乃是正道领袖宗门,别说陆欣,便是金刚盟长老,想进去都不容易。 “好吧!”苏迈轻叹一声,脸色倒也颇为平淡。 “那山上啊,我看你也别去了,留得小命要紧!”陆欣见状,摇头劝了句。 “我想去,也去不了啊!”苏迈闻言苦笑,他和陆欣本就不是同路人,许多事,他想解释亦无用处。 事关顾旷安危,那六虚山院便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前去一探,总不能让红袖一个女子孤军深入吧? “走罢!”陆欣脚底一点,一把抓住苏迈的手臂,便跃了出去。 坑洞外,寂静一片,远处的荷塘,依稀有虫鸣之声传来,这芙蓉荡,似乎也进入了梦乡。 陆欣似乎真的有事在身,很快便独自离去,留下苏迈一脸茫然。 这一场来去匆匆的闹剧,终是落下了帷幕,或许用不了多久,便无人再提起飞虹山庄之事,待冬去春来,荒草蓬生,这儿,又是生机勃勃。 苏迈站在一块青石之上,颇有几分感慨,举目四顾,但见夜深如墨,有凉风拂面而过,闻之尚带着一丝草腥味。 按说,这飞虹山庄废墟之内,已无甚可探,这一场大火背后,究竟牵涉到何种隐秘,与他并无相干,**也好,寻仇也罢,这江湖诡诈,他已不想有半点关联。 只不过,夜雪所托之事未完,他心中总留有一丝遗憾。 许久…… “唰……” 正在苏迈打算离去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在地上滑了一下。 若在平时,他自然很难留意,只是此刻这地方格外静寂,这突如其来的细响,却是很容易听到。 心中一动,苏迈很快便隐藏好身形,小心翼翼地朝前望去。 黑暗之中,原本什么也望不见,以苏迈的眼力,亦不过数丈之远,等了半晌,皆无人现身,苏迈想着,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前方或许亦不过是只路过的野兽罢了。 复又听了片刻,见再无动静,苏迈便欲转身。 脚步方动,身形微侧之时,眼角忽然突过一丝微芒。 忙随之望去,却见那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确有亮光泛起,虽甚微小,但在这黑夜之中,却颇为显眼。 “莫非还有人?”苏迈隐藏好身形,朝那火光望去。 自从飞虹山庄被焚以来,不到一日之内,数百名修士在此地来回巡察,至那宝物现世之后,便陆续离去,而此刻,在苏迈的印象之中,除了他自己,应再无他人,为何这突然之间,会有亮光传来? 奇怪的是,若是修行中人,深夜至此,自有一定修为,虽不说夜行如昼,但自由来去,应非难事 ,不至于需要靠火光照明,再说在这黑暗之中,持火而行,很容易被人盯上,对于怀有某种目的之人,自非明智之举。 很快,便见那火光越来越近,待到距苏迈三丈开外时,他终于看到,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手持火把,一袭长衫,背对着苏迈,看上去,更像一个夜行迷路的读书人。 “奇怪,这人来此做甚?”望着立在那少年深坑边缘的少年,苏迈满眼疑惑。 在这喧嚣过后的废墟之内,一个看去羸弱的少年,独自出现在这本有些古怪的洞坑边缘,若说是无心之举,苏迈自然不会相信。 那少年在坑边张望许久,背影望去颇有几分萧索,苏迈不知他的身份,亦不敢贸然现身。 “这世上人,奔走来回,生生死死,最终也逃不过一个利字啊!” 许久,忽听到那少年叹了一句。 “这一小小少年,为何说话老气横秋的,听这语气,似乎知道些什么!”苏迈心中一动,看起来,这少年颇不简单。 “齐丹青啊齐丹青,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别人的棋子!”那少年复又叹道。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苏迈眉头微动,听上去,这少年和齐丹青应是旧识才是。 “想我钟离家数千年传承,若非家门不幸,又何至于此!”少年望向那深坑,复又喃喃念道。 “钟离家?”苏迈闻之,只觉有几分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 “莫非,这飞虹山庄是这少年家的?”苏迈想了想,却又觉不对,这庄主不是齐丹青么,又与这钟离家有甚关系? 再说,先前陆欣口中,也未提及过什么钟离家的事。 想到这,苏迈顿觉此事不简单,说不定这少年与飞虹山庄有莫大关连,自己正苦于毫无线索,不如过去问问。 “这飞虹山庄惨啊,一夜之间就被烧光了……” 苏迈边走边说,那少年未料身后还藏着人,闻言转过身,脸上颇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 “你,是何人?”少年定了定神,手中火把微微前伸,缓缓问道。 “一介闲人而已,路过此地,听闻飞虹山庄遭劫,便过来看看!”苏迈随口应道。 “过来看看?”少年轻笑一声,复朝四周望了望,接道:“这夜更半夜的,一堆残砖破瓦,有何可看?” “在下多年前和齐庄主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在城中听人提起此事,便寻来此地,碰巧遇到兄台在此。”苏迈拱了拱手,接口应道。 “哦……”那少年不置可否,随意应了句。 “你,是修行之中?”片刻,又听其问道。 “算是吧!”苏迈点头称是,能与齐丹青相识并深夜至此的,要说是普通凡人,也无人相信。 “听兄台之言,似乎与齐庄主颇为熟悉啊?”苏迈往前行了几步,亦学着那少年模样,往那坑底望了望。 “何止熟悉……”少年悠悠一叹,言语听去颇有些古怪。 fpzw 第四百六十七章 柳暗花明 苏迈闻言,倒也不觉意外,先前听他那语气,便知其关系匪浅。 “齐庄主一世英名,急公好义,却想不到数十年基业,竟这般被毁于一旦!”苏迈叹了一气,有些惋惜。 “一世英名,急公好义……”少年喃喃念了一句,沉默片刻,复道:“这世人看事,便如水中观花,终是隔着一层,不曾亲近,又如何看得到真相!” “听兄台言下之意,似乎对齐庄主颇有微词啊!”苏迈望少年望了望,不经心发现,他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 “呵呵……”少年闻言,呵呵一笑,听去却有几分嘲意。 “阁下,亦是飞虹山庄之人?”苏迈见其言有未尽,复追问道。 “算是吧……”少年随口应了句。 “在下鱼万之,未请教……” “钟离渐!”苏迈话音说完,那少年便应了声。 “原来是钟离兄,失礼了!”苏迈正儿八经地拱手施礼,想要打听这飞虹山庄的消息,便得和这少年多亲近才是。 不过这少年似乎并不喜欢与人亲近,微点了点头,却是自顾自地想要转身离开。 “这个坑不简单啊!”少年方走出两步,忽又听到身后的苏迈冷不丁地说道。 “不简单?”少年转过身,眼神深邃而有些玩味。 “你知道的!”苏迈笑了笑。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你为何这么感兴趣,飞虹山庄之事,与你何干?”少年眼有寒意,冷冷回道。 “这飞虹山庄是钟离家的产业吧?”苏迈望向眼前黑暗,反问了一句。 “是又如何?”少年微愣了愣,复又回道。 飞虹山庄在这天戈城外伫立数十年,众人皆知乃是齐丹青一手创立,不过这背后之关连,亦非秘不可宣,别说六虚山院的院主长老,便是天戈城主事之人,亦知其不过是北域铸造世家钟离家的别院而已,只不过钟离家为何要不远万里在在天戈城外置业,却不足为外人道。 数十年来,齐丹青身为一庄之主,为人重义疏财,乐善好施,在这天戈城内外亦有口皆碑,只不过在外人看来,飞虹山庄不过一世外庄园罢了,却与那生意之事,沾不上半点关系,齐丹青虽亦是江湖中人,多传其修为了得,但也从未听到其与人结怨,一直以来,隐居于芙蓉荡中,世人多以为他是一避世修行的大善人。 苏迈过往虽未听过飞虹山庄之事,对于齐丹青之名,亦是白日里才听人提到,不过这一日之间,事发之地人来人往,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亦也听到一丝端倪,对于齐丹青,多是赞誉之辞,故而这神秘少年的言语,才令他有几分疑惑,细想片刻,方忆起当初在那乌月城中天琅坊,申屠老大初见那登天履,便说出其来历,并提到钟离家出品,因不确定这少年是否便和这北域钟离同出一门,故而便出口试了一试。 “钟离家一代名门,在这神州界上,原是声名显赫,确不知为何这飞虹山庄,却归到了齐丹青齐庄主名下?”苏迈伸手摸了摸鼻子,像是自言自 语地说了句。 “别人家事,外人还是少操心为妙!”少年冷冷应道。 “你可看出,这坑洞有何异样?”苏迈随意往坑边靠了靠,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过是个地室而已,有甚大不了,谁家院子里,没几个密洞!”少年似乎不以为意,并不接茬。 “若只是个普通地室,钟离兄又何需在此伫立良久?”苏迈不愿再绕圈子,继续说道:“先前我已下去查探过,这地方是新挖的,甚至于那所谓的法宝,只怕亦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钟离兄既然和这飞虹山庄相熟,想来向日里应未曾见过吧?” “那又如何呢?”少年微顿了顿,复又道。 “若事实如此,那这山庄被毁之事,便很有可疑,阁下身为钟离家之人,莫非就不想知道,这背后有甚阴谋么,这数十口人的性命,难不成就这般枉死?” “一出戏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少年语气听得苏迈很是意外,他未料到,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年轻人,面对这等惨事,竟会如此冷静。 “戏?”苏迈微惊,听他这意思,莫非他早就知道? “莫非,这背后有甚误会?”沉吟片刻,苏迈复抬头,望了少年一眼。 “齐丹青自作聪明,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少年望向前方废墟,轻叹了一气。 “兄台可知,齐庄主如今下落?”苏迈闻言,有些愕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复又问道。 “不知……”应答声干脆利落。 “飞虹山庄被烧这么大的事,钟离家应该很快便会派人前来吧?”苏迈不甘心,复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似乎对我的家事,很是关心啊?”少年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苏迈,语气有些不善。 “家事?”苏迈暗自心惊,若说是他的家事,那这齐丹青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兄台多虑了,只不过适逢其事,很有些惋惜罢!” 笑了笑,苏迈终是没有再问下去。 这少年看上去心思颇为深沉,听语气,似乎对齐丹青颇为不满,而且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之事,他若再问下去,很容易引人他的怀疑,到时候,只怕情况更糟。 “此地既已被毁,飞虹山庄便不复存在了,过多留连,徒添伤感,夜深露重,兄台好生保重,告辞!” 苏迈拱拱手,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身后,少年一动未动,没听到他的回复,自然亦看不到有甚反应。 苏迈疾步而行,很快便到了这林子边缘,先前被柳仙儿一剑砍出的裂缝犹在脚底,他一步踏过,准备沿原路返回。 “鱼兄,且留步!” 身后飘来钟离渐的声音,待苏迈回头时,少年正提着火把,快步赶来。 “还有事么?”苏迈有些意外,脱口问道。 “小弟……,有个不情之请!”钟离渐走近苏迈,表情略有些犹豫。 “不必客气,看在齐庄主份上,鱼某能力所及,当尽力而为!”苏 迈心中略喜,忙点头应道。 “若鱼兄愿意帮忙的话,倒也不算难事!” “请讲!” “我想请鱼兄帮忙跑个腿!”钟离渐在苏迈身前三步停下,望向苏迈,眼神略有几分期待。 “当然,不会让你白跑,我可以送给鱼兄一物件,权当酬谢!”似乎生怕苏迈不乐意,钟离渐又复说明道。 北钟离,南申屠,乃是神州界上齐名的铸器世家,申屠式微,如今这天下,便是钟离家首屈一指,其所出之物,多是名品,钟离渐身为钟离家人,口中之物,自非普通法器。 若他不追加这一句,苏迈反倒不觉有它,跑个腿而已,不是甚大不了的事,反正眼下他也无处可去,不过听其这么一说,心底却有了一丝异样。 都知道,做买卖讲究个公平对等,谁也不愿意做亏本生意,付出多大代价,便有多大回报,钟离渐主动提出以钟离家法器相赠,那这差事,自非寻常。 念及此,苏迈轻吸了一口气,望向钟离渐,说道:“钟离兄言重了,报酬一事,大可不必,不过鱼某有言在先,跑腿自无不可,但若去的地方太过危险,鱼某便无能为力,毕竟……” 苏迈顿了顿,轻笑着,说了句:“小命要紧!” “那是自然,若有性命之危,在下自不敢求!”钟离渐闻言,忙回道。 苏迈点了点头。 “我想拜托鱼兄,帮忙跑一趟九鼎山!” “九鼎山?”苏迈闻言,心中窃喜。 柳暗花明又一春啊,还真是想啥来啥,这钟离渐既然让他上山,那肯定会有去六虚山院的方法,他正苦于无路可走,这回,还真算天上掉下个大陷饼,既做了人情,又遂了心意。 “钟离兄,这是要我去六虚山院?”苏迈双眉微锁,面有难色。 钟离渐微点点头,望向苏迈,却未说话。 “你可知那地方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啊!”苏迈轻叹一气,随意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又道:“若在平时,或许还可想想办法,可眼下这情形,那六虚山院别说是我了,只怕是寻常宗门的长老,也难进得那山门!” “这个鱼兄不用担心,在下自有办法!” “说来听听!” 钟离渐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听其说道:“鱼兄,请随我来!” 苏迈一听,顿觉奇怪,这黑灯瞎火的,除了这树林,便是一片废墟,钟离渐是要带他去哪? 跟着他走了片刻,却见其往那废墟深处行去,不由得有些纳闷,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他倒也不便多问。 过了约盏茶时光,却是前方火光一顿,那钟离渐突然停了下来。 苏迈往四周望了望,却见梁柱倾颓,到外被烧得黑乎乎的,那倒下的石头,也已被人翻过好几道,连不远处的墙角,也有许多被翻动的痕迹,一切看上去,和其它的地方,并无区别。 苏迈望向钟离渐,眼里有些不解,不过随后便听对方说道:“这地方,原来便是我的居所!” fpzw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家丑外扬 “居所?” 苏迈愣了愣,不过随后便反应过来,钟离渐既然是钟离家之人,那住在这飞虹山庄便是理所当然,而且看去似乎地位还不低。 “这儿,已被毁了啊!”环顾一周,苏迈手中黑剑在地上点了点,颇有些疑惑。 “随我来!”少年快步走向一片坍塌的青砖下,随后用脚拨开一块块砖头,看上去,颇有些吃力。 苏迈先前猜测这钟离渐不像修行之人,此刻看这样子,似乎力气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苏迈叹了一气,随后走过去,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堆青砖扫在一旁,借着钟离渐手中的火光,依稀望见脚底下有一块乌黑的石板,石板的颜色和式样应和外头一致,只不过因其它地方被火烧得漆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这石板反而显得有些不一样来。 “这底下,有文章?”苏迈蹲下身,往那石板敲了敲,抬头望向钟离渐。 一阵轻微的闷响自底下传来,钟渐离点了点头,示意苏迈将那石板掀开。 苏迈见状,便要伸手去推,不料按了半天也未有甚反应,那石板颇是结实,却是纹丝未动。 “左三下,右……” 钟离渐见状,便欲告诉他开启机关的方式,却不料苏迈左按右按总不凑效,一怒之下,举起黑剑,狠狠地往下一蹉,金石交响,一个阴冷的洞口便出现在二人面前,依稀还有一丝光亮传来。 “你……”钟离渐见状,沉喝了一声,有些恼怒。 “整个飞虹山庄都毁了,这暗室留着,也不是好事!”苏迈抬起头,朝其笑了笑,一脸尴尬。 钟离渐苦笑一声,却是当先跳了下去。 呈现在眼前的并非苏迈想像中的一间暗室,却是一个很长的甬道,道路尽头有烛火摇曳,看上去,似乎钟离渐先前便躲在此处。 再往前看,却见这甬道两侧,还有数间暗室,室门洞开,却未见火光,苏迈跟在钟离渐身后,一脸狐疑,看样子,这底下,还别有洞天,却不知钟离家为何会有这么个地方,难不成,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修来避难的? 一路想着,很快便到了那火光起处。 眼前所见,是一间三丈方圆的秘室,看其中陈设,倒像是一间寻常宅院的偏厅,厅中坐着一位面色深沉的中年美妇,其身侧还立着一个两鬓霜白,满脸皱纹的老人。 “娘亲,豫爷爷!”钟离渐见到二人,毕恭毕敬地上前见礼。 “这位是……?”被称为娘亲的中年妇人,眼神有些警惕之色。 “在下鱼万之,见过夫人!”苏迈见状,忙上前打了个招呼。 女子身后的垂暮老人,眼有寒光,苏迈只觉如有风刀刮过,很是不适。 “娘亲,这位鱼兄是那人的朋友,来此凭吊的!”钟离渐补了一句。 “朋友?”妇人抬头望了望苏迈,有些讶异。 “在下自乾元城而来,日前听闻飞虹山庄惨遭劫难,便来此打听下情况,正好在外头 ,遇见了钟离兄!”苏迈见其神色,忙上前见礼,并自报了家门。 “你和齐丹青相熟?”妇人复又问道。 “齐庄主乃一方英豪,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却谈不上熟!”先前听钟离渐的语气,似乎对这齐庄主颇有微词,故而面对这中年美妇,他亦不敢擅自攀交情,以免一不小心,便得罪于人。 夜雪交代之事,他本已不抱希望,不料突然遇到这钟离渐,也不知为何,三言两语之下,竟得到了他的认可,并带到了这暗室之中,这妇人虽不明身份,但想来和齐丹青关系匪浅,对这飞虹山庄之事,自然很是熟悉,自己若询问于她,或许便能有些收获。 “哦……”妇人轻应了一声,沉默片刻,说了句:“妾身钟离媸,齐丹青正是我们家老爷!” “老爷?”苏迈面色微动,这么说来,这不就是钟离渐的父亲吗,为何他不姓齐,而且听起来,似乎二人关系,并不太亲近? “没错,他……确实是我父亲!”钟离渐望见苏迈神情,淡然点头,只是眼神颇有几分不屑。 “这样啊……!”苏迈轻笑了笑,并未再追问下去,毕竟二人并不相熟,别人的家事,自是不好多问。 “你先前说自有上山之法,是什么?”转念一想,苏迈复问了一句。 毕竟此刻,上九鼎山才是正事。 中年美妇似乎并不清楚钟离渐所托之事,闻言亦望向其子,脸带责备。 “什么情况?”在其身后一直未曾说话的老者,亦沉声问道。 “娘亲,豫爷爷!” 钟离渐对齐丹青语气不敬,不过似乎对眼前二人却很是尊重,甚至有些敬畏,见状忙走上前去,将先前托苏迈上山送信一事,说了出来。 “胡闹!” 不料,迎来的却是钟离媸的沉声叱喝。 后方的苏迈见此情形,亦是一愣,却未看出这娘俩唱的是哪出? “鱼道友,很是抱歉!”美妇很快撇开了儿子,却是望向苏迈。 “犬子年幼无知,又非修行中人,不知上山的艰难,见笑了!” 苏迈双眉一拧,虽说有些意外,但却也明白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既然这妇人不愿外人介入,他自然不好强行表态。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鱼兄,请留步!” 不知为何,这钟离渐似乎早已很是倔强,苏迈话音刚落,他便出言相阻。 苏迈撇了瞥嘴,却未回话,但脚下也未有任何动作,毕竟他并不是真想离开,留下来看看戏,再好不过。 “娘亲,为今之计,只好如此了!”钟离渐复又转身,朝他母亲说着话,眼神却望向身后那老者。 苏迈见状,一时也搞不清他们的关系,只是有些奇怪,听这妇人语气,她既是钟离家中人,又是齐丹青的夫人,那定然亦是修行中人,不说修为与齐丹青相仿,想来应是不差,便是那垂立的老者,看上去,亦不寻常,如果他们真有办法上九鼎山,去到那六虚山院,为何 不亲自前往,却让他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帮忙跑腿? “唉……”妇人幽幽一叹,面有难色。 “豫爷爷?”钟离渐见状,复又朝老者叫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江湖中事,哪是你想的这般简单!”老者闻言,轻摇了摇头。 “他也是身不由已!”随后,妇人自顾自地说了句。 “什么身不由已,他借着钟离家的身份,在这方寸之地画地为牢,几十年来,博得个重义任侠的虚名,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谁料到,他竟然勾结外人,做那监守自盗之事,这把火,只怕也同他脱不了干系。”钟离渐闻言,略显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几分,声音陡然拔高了不少,听去,颇为激动。 苏迈不明就里,只好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妇人闻言,只是摇头,却未置可否。 “谁都可以说他,只有你不行!”半晌,妇人喃喃回道,声音有些幽怨,亦有几分无奈。 “为何?”钟离渐不以为然,言下之意像是说,就凭他是我父亲么? 当然,对此他并不认同,对于这个父亲,苏迈一个外人都可看出,他并无敬意。 “鱼道友,那九鼎山上,如今并不太平啊!”妇人似乎并不愿和儿子纠缠此事,却是抬头,望向苏迈,神色如常。 苏迈点点头。 “道友师出何处?”妇人见状,突然没头没尾了问了一句。 “江湖散人,并无师门!”苏迈笑了笑,不明白她言下何意,不过是送个信而已,难不成还要看师门传承? “这一把火,烧的是飞虹山庄,乱的却是六虚山院,或许,还有更远的地方……”妇人微抬起头,望向暗室顶部那烛火中昏暗的石墙,叹了一句。 苏迈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想到自己要上山,自然想知道更多山上的信息,思量片刻,便问道:“敢问夫人,这飞虹山庄与六虚山院,可有甚关连?” “六虚山院乃是仙门正统,飞虹山庄不过钟离家的一处别院而已,能有甚关连!”那妇人尚未回话,身后的老者却抢了先。 “哦……”苏迈应了声,面上未太在意,不过心里却在想着,这老人看上去,像是管家或随从之类,为何却如此没规矩,而且听这意思,似乎并不愿苏迈知道太多。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夫人!”朝那老人望了望,苏迈复又说道。 “世人多以为,这飞虹山庄一夜被毁,数十口人悉数失踪,料是凶多吉少,如今看来,事实只怕并非如此,既然要上山,在下自得清楚这事情原委,不然这传讯之事,自是无从谈起,况且以二位的修为,若在六虚山院有相熟之人,想要进那山门,应非难事,为何不亲自为之,却要托付给我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 “这事,说来话长啊!”妇人闻言,苦笑了一声,双手轻按在双脚之上,脸色有些黯淡。 苏迈见状,突然想到,自他进入这暗室之内,这妇人便端坐着一直未曾离开过,这双腿,更是动也未动。 读书者 第四百六十九章 山上有贼 “夫人,您……?” 苏迈突然想到一事,但又觉得直接问似乎不太礼貌,故而说到一半,便又停住了,只是眼睛盯着那妇人的双腿,面露疑色。 “我这双腿啊……,早废了!”妇人见状,轻摇了摇头,脸上有丝许无奈,不过很快便又笑了笑,像是释然。 苏迈并未回话,微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这妇人身为飞虹山庄庄主齐丹青的夫人,又是钟离世家之人,身份自不一般,能让她双腿尽废,更非常人,只是不知,这和他去九鼎山,又有甚干系? “若非妾身已成废人,又何需劳烦道友前往!”妇人见状,朝那钟离渐召了召手,随后又道:“我们钟离家世居北域,以铸造为生,极少进入神州腹地,而这飞虹山庄……” 朝四周望了望,那神情,就像这庄子依然存在一般,只不过,四围冰冷的墙壁,看上去,却有几分凄凉。 “想来你应该也猜到了,这儿,便是钟离家的一处别业!” “这庄子,和六虚山院有甚关系吗?”苏迈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庄子没有……,人有!”妇人忽然抬起头,望向头顶石室,喃喃自语。 “莫非是同齐庄主有关?”苏迈见状,皱了皱眉,心中默念了一句。 “你既同齐丹青相熟,可知他本是六虚山院弟子?”妇人身后那老者,突然问道。 “在下与齐庄主,亦不过数面之熟,实谈不上相熟,至于他过往的身份,更是一无所知!”苏迈摇摇头,回了句。 他这话倒未曾有虚,齐丹青之名,他亦只是今日才听人提起,别说知道他的过去,便是这人长甚模样,都不清楚。 “这事,说来便话长了,不过也无关紧要,你只需知道这飞虹山庄与六虚山院关系匪浅,如今我们家小姐行动不便,老夫又不能离开此处,小公子未曾修行,故而一时间,确实没办法到那六虚山院送信!” 对于他这个说法,苏迈自然不会相信,别说钟离世家和六虚山院这等世家大宗,便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仙门,亦有联络外界的秘法,如果真如其所言,齐丹青本是六虚山院弟子,在这天戈城外数十年经营,那自然和九鼎山过往甚密,飞虹山庄一夜被焚,若是仇人寻衅,看在背后六虚山院的份上,亦不敢如此行事,那这其中,必然牵涉着更大的隐秘。 如此大事,又岂会轻易托付给一个外人,再说自飞虹山庄出事以来,六虚山院以穆星河为主,前前后后来此巡察者不下百人,他们三个虽躲在这秘室之内,但对外界情况,肯定亦有所知,只要随便找个人通报一声便好,又何须如此麻烦。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咪\咪\\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一时间,苏迈百思不解。 “鱼道友,我们知道你心中有疑,不过此事个中内情太过复杂,便是那六虚山院之上,亦是风云涌动,若我们贸然传讯上去,很容易会被对手截获,到时候不说性命不保,只怕还会连累更多不相干的人 !”钟离夫人见苏迈久未回话,脸色稍有些为难,只好解释了一句。 “夫人,非是鱼某不愿相助,只是几位之言,云山雾罩的,若不理清楚,只怕更不敢贸然答应,毕竟,以我的修为,到了那山上,一个不慎,死无全尸都是寻常之事!” 钟离渐闻言,喉咙动了动,正欲说话,却听得她母亲轻咳了一声,便沉默了下来。 “实不相瞒,那九鼎山上,如今人鬼并立,连六虚山院内部,亦被妖邪渗透,如今连我们自己也搞不清山上的状况,若是贸然传讯上去,只怕没等到援军到来,就先死了。” 钟离夫人神情黯淡,轻叹一气,缓缓说道。 “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苏迈一听,顿时心有怒意,想着你们不敢上山送信,却让我代劳,这不明摆着让我去送死么? 微侧着头,斜了那妇人一笑,苏迈冷笑着说道。 “休得无休!”那老者见状,断喝一声。 “道友莫要误会!”妇人朝后摆摆手,嘴角牵动,朝苏迈温柔一笑,一副慈祥和善的模样。 “飞虹山庄确有和六虚山院联络的密法,但如今山上状况阴诲不明,我们不敢保证这消息便准确送到可信之人的手中,而这庄子里,钟离家的人,如今便只剩下我们三个,已是风中之烛,不堪一击,躲在这地底苟延残喘也便罢了,一旦现身在那天戈城中,等待我们的唯死一途。” “恕在下冒昧,听夫人言下之意,似乎对这焚庄杀人的凶手,亦已了然,既然如此,何不公诸于众,这废墟之内白日里人来人往,多是正道中人,那六虚山院中隐藏的贼人便是再厉害,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堵住这悠悠众口。” 苏迈对这妇人之言,总觉其言犹未尽,虽说自己亦很想借助她的关系进入六虚山院,但做不到心中有数,他宁可再想他法,也不愿贸然去送了性命。 “这事牵涉甚广,实在一言难尽,除了我钟离家和六虚山院之外,还有众多宗门世家关系其中,鱼先生一片热忱,钟离家感激不尽,更不希望你因此而受牵连,若非万般无奈,亦不敢麻烦于你,总之,对于飞虹山庄被焚的内情,你知道越少越好!” 妇人接口说道。 一阵沉默! 苏迈心中对此自然有些不乐意,但看情形,眼下他很难问清楚这其中之事,再说他的目的只是上山,至于飞虹山庄为何被焚,齐丹青下落如何,其实说白了,和他并无半点关系,他亦不愿掺和,毕竟,过去的经历让他对这些江湖恩怨,正邪争斗委实有些后怕,过往九死一生,实属万幸,他从不认为,一个人能永远好运,哪怕有一次不幸,便是万劫不复。 这次到天戈城,本是为了打听顾况的下落,但入城之后,听陆欣和梅雨等人的意思,他心知这地方已是暗流汹涌,而在那天琅坊地牢下的一幕,更令人触目惊心,故而飞虹山庄一事,他自知绝非江湖寻仇这般简单,这背后之事,或许非他所能想象 。 以他的如今的修为,虽说有劫火护体,还和那黑剑心意相通,不至于像刚出道时那般狼狈,但也就仅止于此,遇到如骆龟蒙这类的高手,仍无一击之力,故而内心里,他实在不愿意再牵涉太多的隐秘。 简简单单,喝酒练剑,多好! “这信,要如何送法?”半晌,苏迈方开口问道。 “我这有封密函,道友若愿意相助,只需在进入六虚山院之后,将它送至九鼎山凌云峰大方居中即可!”妇人面露笑意,缓缓回道。 “交与何人?”苏迈复问。 “你到了那,自然会知道!”未待妇人回话,那老者便又接道。 “听你们所言,如今这九鼎山上,风云涌动,我不保证能到那凌云峰上,更不确定能否将信安然送到。” “你放心,这凌云峰并非甚机要秘地,往日亦只是弟子练剑之所,因其风光甚佳,故而会有不少入山游客前往观景,六虚山院亦从未在这山上设甚禁制,你只需自然前往便可,至于那大方居,不过是一座客舍,并不特别。”老者似乎对苏迈这谨小慎微的态度,颇为不悦,闻言复又提高了声调,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言语中颇有几分轻视。 苏迈倒也并不介意,只是点了点头。 “请放心,钟离世家从来皆是有恩必报,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事成之后,定有酬谢!”老者见状,像是不太放心,复又加了一句。 “不过跑趟脚而已,倒不必太过在意,正好我也借此机会,到那九鼎山上观摩一二!” 苏迈轻抬了抬手,神色淡然。 “这倒是,若在平时,你要上山或有几分机会,今时今日,以你的身份,想要上山,属实不易!” 这老者的态度,似乎一直不是太友好,见苏迈竟然拒绝他的好意,颇有些意外。 要知道,钟离世家以铸器闻名于世,所出之法宝灵器皆是上品,这飞虹山庄虽非北域这钟离家,但以这妇人的口吻,其在钟离世家之中,身份定然不低,这老者口中所言的酬谢,无论是甚东西,在寻常修士眼中,皆是天大的好事。 而苏迈所化名的鱼万之,别说在这神州界上籍籍无名,就连天戈城地界,也未曾听过他的名号,故而在这老者眼中,不过是个江湖野修罢了,想来身份修为皆是一般,能得到一件钟离家出品的法器,那得是多大的机缘,而苏迈竟然想也不想便出言婉拒,一时间,他不由得有些老脸挂不住,便讥讽了一句。 “这倒是,我一江湖浪人罢了,那六虚山院山门之高,能远观便算幸运,不过若是阁下的话,想来去那九鼎山应就像逛自家菜园子那般简单吧!”苏迈闻言,面露笑意,却是反唇相讥。 若在平时,这老者想进入那六虚山院,应非难事,只是此刻,他们身不由已,只能龟缩在这暗室之中,想要送信上山,都得求助于苏迈,那些大话,说出来自然再无意义。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章 山前卖字 老者一脸黑色,却未再针锋相对,毕竟他再对苏迈看不顺眼,还是有求于人。 既然双方谈妥,苏迈自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眼下他一心只想上山,至于送信嘛,不过顺手为之,而那钟离家的报酬,他连想都未想。 这飞虹山庄看上去便非寻常之处,他此来天戈城,只为顾况,至于别的事情,委实无甚兴趣,自然不愿过多介入这江湖恩怨之中,况且眼下这城中风云将起,天琅坊那古怪深牢和那墨光散人暴病之事,只怕与这飞虹山庄被焚,个中皆有牵连,苏迈虽不明就里,但当初在乾元城的往事,犹历历在目,他自不愿再涉身其中。 甚至于,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心中犹有一事不明,却不知夜雪和这飞虹山庄,到底有何关系,先前托陆欣给自己送口信,用意何在? 不过无论如何,苏迈坚信,夜雪此举定有深意,只是她可能也未能料到,名动一方的飞虹山庄,会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此间事了,苏迈再不耽搁,很快,便起身告辞。 芙蓉荡中,已是深夜。 风寒夜重,四顾无人,那些白日里一无所得的修士们,多半亦早已离去,先前突然而来的陆欣,亦不知去了何处。 苏迈肩扛着长剑,穿行在那废墟之内,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翌日,天戈城北,天高气爽。 穿过那巨剑如山的城墙,一条宽逾十丈的大道,向那巍峨雄奇的九鼎山绵延而去。 一袭青衫,背着棉布包袱,策马而行。 此刻去往九鼎山的,多是山中修士,还有神州各地宗门世家上山探访之人,那些个修为有成之人,多是御剑而行,在那山脚下落地,步行上山,故而这大道之上,行人反而不多,有三两游客,缓缓而行,像苏迈这类似仙非仙,似俗非俗之人,一人独骑,倒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苏迈自然不会介意,任由那马儿脚底生风,马蹄得得,离城而去。 天戈城虽在九鼎山下,看去仙山在侧,白云可亲,但其实离着六虚山院所在主峰问剑峰尚有百里之遥,对于山上修仙之人,这点距离,不过谈笑可至,但对苏迈这种骑马而行之人,却足足跑了大半个时辰,脚下所骑毕竟非仙家神骏,放蹄而行,到那山脚时,已是气喘吁吁。 苏迈翻身下马,解鞍放疆,任其自顾而去,之后便转过身,颠了颠背后行囊,朝那山前缓步而行。 六虚山院位于九鼎山脉最为雄奇壮观的问剑峰上,传闻有仙人自问剑峰铸九鼎重器,置于九座山头,自成一大阵,拱卫周遭千里山河,尔后飞升登天,至今问剑峰顶,尤有飞升台遗迹,不过早在千年前,便被划为禁地,非但闲人不得靠近,便是六虚山院之内,除长老之外,非有山主亲令,其余弟子皆不得入内。 苏迈站在山脚,仰头望去,前方是一片宽阔平缓的墨绿色石阶,直伸向山腰,目光所及之处,数里之外,隐约有一块巍然高耸的白玉牌坊,再往上,便是云遮雾罩,什么也看不真切。 本来苏迈想着那仙家重地,必是白云萦绕,仙鹤翱翔,高阁楼台映于白日之下,七彩流光,仙气缥缈,不曾想,身在这九鼎山下,眼前所见,竟然还不如在那天戈城远眺来得震憾。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那墨光散人遭厄,越来越多的神州修士涌入九鼎山中,六虚山院在半月前,便开启了护山阵法,以防有心之人偷偷潜入山中,此刻的九鼎山,可谓戒备森严,再也不是先前游客可随意登临游玩之处。 不过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要能上山就行,至于风景如何,又与他有甚干系。 山阶重重无尽数,苏迈倒也不急着赶路,一步一阶,慢悠悠地向那山中行去,好在身侧行人渐多,无论是仙是俗,此刻倒是一视是仁,皆步行而上,脚步似乎都不算太急。 走了近一刻钟,来到一处休憩的石台,许是近期山中来人甚众,那石台里侧,竟有个修士模样的小摊贩,盘坐于地,身前放着一块粗麻布,随意摆着几件物什,地摊前方,人流稀疏,看上去,生意似乎不是太好,而在其不远处,还蹲着一个身着破旧青衫的老汉,看着装,倒还像是个读书人,只是面容清瘦,胡子稀拉,颇有几分邋遢。 此地离那山门牌坊不过完数里之遥,不知为何,那戒备森严的六虚山院,竟然未出手干涉。 不过最近山中事忙,能进山之人多是名动一方的宗门长老或世家主事,便是那年轻之辈,亦是一时之秀,自不会在意这路边叫卖的小物件,故而这生意,自是好不到哪去。 苏迈望了望那半眯着双眼的生意汉子,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奇怪,此刻进山者,多是有钱人,若是逮着一初出茅庐的雏儿,卖个好价钱,倒还真比在那城中摆个小摊,来得更加爽利。 毕竟老话说得好,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嘛。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苏迈口中轻念着,脚步不自觉地迈了过去。 对于灵材法器,苏迈所识不多,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更是见也未见过,唯一的一次鉴宝,还是当初在那乌月城中,与顾况一道计赚那姚掌柜,只不过当时有顾况这个大家公子在侧,还有那名声不显,却见多识广的申屠老大一道,他也顺带着学了些皮毛,虽然眼前这摊贩所售,他多半不识,但一眼看上去,倒也并未有甚令人眼前一亮之物。 不一会,来了几个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子,似乎颇有兴致,聚在一处,与那汉子闲聊了半晌,苏迈想着时候尚早,便也凑了过去。 其中一男子一袭白袍,蹲在地上,身边两人却是站着,眼神皆望向地上那块麻布当中几个物件。 一只三足香炉,形式古拙简朴,炉面漆黑,饰有龙纹,看去像是玄铁所造,故而那白袍男子掂了掂,入手极重。 苏迈仔细望了望,没发现有甚贵重,只是那鼎足之下,分别刻着三个兽首,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 香炉之侧,有一副半人长的卷轴,轴面半张,白纸黑字,即不古雅,亦谈不上名贵,便像寻常人家书房所挂装饰之物。 苏迈随意看了眼,那字面之上,有八个大字。 长恨此生 负尽狂名 显然,还有半句诗文被遮了去,但见这字迹,确有几分笔走龙蛇之态,一气呵成,毫无转折。 此外,还有一方古镜,还有一只灰不溜秋的木簪。 “道友,这香炉怎么个卖法?”蹲身男子面带微笑,朝那摊主问道。 “宝赠有缘,识之者一文即可,不识者千金不卖!”汉子随口应一句,颇有几分神仙气概。 呵呵,这汉子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苏迈见状,内心轻笑,心想着,这天下买卖人,大抵都会几手故做高深的作派,用来对付一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世家弟子,倒也适得其所。 果然,那男子似乎一听,便来了兴致。 “是么,那么请教道友,何为缘份?” “宝物自能认主,若是有缘,香炉之内,自有异香燃起,到时再和公子说说这宝炉的来历!”汉子神色平淡,眼神却是望向那香炉,似乎不太相信,这年轻人,会是有缘之人。 “有趣……,有趣……!” 那男子闻言,眼神一亮,似乎更有兴致,看那神情,俨然自己便是那有缘人了。 苏迈笑了笑,对这修仙之人的把戏,自然心知肚明,汉子口中的异香燃起,想来应是些三流的障眼法,而那所谓的来历,多半是胡编乱造。 一想到此,苏迈反而对那卷轴起了兴趣,不知那被遮掩的一半字,写了些什么,而这汉子,又会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 一副文人墨宝,自然难入仙家法眼,便是那名传神州的大修士之作,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如今的神州修仙界上,强者为尊,重剑法修行,而对于文人书画,不过是闲时娱兴而已,山中修道之人,餐风饮露者多矣,平时不是闭关静修,便是下山降魔卫道,修行都嫌时间不够,又哪来的闲情去舞文弄墨。 不过,苏迈亦只是好奇而已,至于说买那卷轴,自是无甚兴致。 那年轻男子被这汉子一说,亦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香炉,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 “这香炉怕是假的吧,这瞧了半天也没甚门道,可别弄些不值钱的货色,来糊弄人,我们可都得赶路呢。” 男子身后一少年,等了半晌也未有动静,便忍不住问了句。 “小屁孩子,懂个甚,缘份一事,何其玄妙,岂是你想要就能有的?”汉子眉头一皱,轻喝了一声。 “无妨……” 蹲身在地的年轻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站起身来,迎风一展,却见那扇面之上,是一幅松下问仙问,老树遒枝,白云高缈,有童子俯首礼拜,白发仙翁飘然欲去,远处的山巅,依稀有神女飞天,姿态各异,随着那男子手腕挥动,身形灵动,仿若活物,几欲脱扇而出。 “缘份之事,不可强求,既然我等无缘这仙宝,那也只好作罢,惜乎!”那男子摇头晃脑,一脸惋惜,随后便欲转身。 那汉子似乎亦见怪不怪,微眯双眼,双臂环胸,一动不动 那神情,仿佛在说,无缘之人,多看无益。 那持扇男子身后的少年,看样子像是世家随从,见男子起身,亦觉无趣,只是脸色略有几分惋惜,想着自家公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福缘深厚,光是家中祖传的法宝,认主的便有好几样,这不起眼的小香炉,多半是哪个庙里偷出来的俗物。 而其身侧另外一个头稍高的青袍男子,却不经意拉住那世家公子的手臂,随口说道:“封兄,既然那香炉无缘,不妨看看这卷轴?” “对啊,公子,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舞文弄墨么,且看看,这上面写的是甚?” 这封公子一听,倒也转过头来,聊胜于无嘛,看看无妨。 “道友,这卷轴是何来历?” “这宝贝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汉子睁开眼,伸出手去,却将那卷轴了起来。 “这是何意?”众人见状,颇觉奇怪,难不成突然不想做生意了么? “这东西可非凡物,乃是多年前一位大剑仙所留,字中遗有一道剑意,一朝参悟,便可成不世剑仙!” 汉子见众人表情,将那卷轴往怀中一抱,仰头说道。 “你这汉子也忒不着调了,那香炉也便罢了,几字破字而已,还扯什么剑仙,真当我们是初入江湖么?” 那少年见状,怒气上涌,出门生意求财,不得讲究个诚字么,像这么瞎掰胡扯,一看便是江湖骗子。 “公子,别理这人,多半是个骗子!” “呵呵,道友此言,倒挺有意思,既是剑仙遗物,为何会流落至此?”封公子笑意盈盈,显然对这汉子之言,亦不当回事。 “这东西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是从一破落户手中收来的,只是听说是其祖上之物,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可否展开一观?”先前那拉住封公子的高个青袍男子,突然问道。 “不可!”汉子接了句,随后握着那卷轴,站起身来。 “这山下做买卖,也得验验货,你得卷轴便真是剑仙之物,那也得先看过不是?”男子亦是哭笑不得,却不知这汉子,是故意为之,还是真一根筋。 “想看也不是不行。” 汉子望了望眼前数人,又不经意环顾四周,随后缩了缩脖子,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 “啥意思?”那少年眉头一皱,不明其意。 “五两银子!”汉子接道。 “看一次,五两银子?”少年眼睛瞪得老大,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随后大声嚷道: “你咋不去抢!” “想看给钱,不看拉倒!” 汉子将那卷轴往怀里一抱,爱看不看。 五两银子,对于世俗中的普通人家,或许便是一月的口粮,但对于仙家子弟,修行途中,炼化丹药法宝,动不动成千上万仙券,这点银子,实在微不足道了,故而那白袍年轻人一听,不怒反笑,示意那少年赶紧付钱。 少年虽有不乐,但亦得听命行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汉子,心中腹诽不已。 自家公子还是太年轻啊,虽说家里不差这点钱,但也不能便宜这骗子不是! 那汉子收了钱,咧嘴一乐,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轴铺开。 苏迈沾了那男子的光,此刻亦很是好奇,低头望去,只见那卷轴上写着十四个大字: 长恨此生非我有, 负尽狂名三百年。 “这人,字不咋滴,口气倒不小!”少年随意瞥了一眼,大失所望。 就这,还说什么剑仙,一看就是个酒疯子,醉后狂言,这要是有甚剑意,那这神州大地,岂不是处处剑仙? 其余两人和苏迈一般,盯着那卷轴,只不过看了半晌,也未看出甚名堂,那封公子蹲下身,将那卷轴正对着自己,复又仔细看了一遍。 “莫兄,你怎么看?” 白袍年轻人似乎犹有些不甘,抬头望向一侧同样蹲着的男子,询问道。 “似是而非……” 男子应了声,似答非答。 “这字看似寻常,但仔细观摩,却又似乎真有些许剑意残留。” 静立一旁的苏迈,闻言亦是心中惊奇,这字看上去并无甚特别,但若悉心观望,还真像有些许剑意残留。 对于剑道一途,他知之甚少,至今亦只学到那重明先生的舍生一式,而且在苏迈看来,无灵力维持,他这一式剑招,比之于重明先生使来,有天渊之别。 这卷轴之上,一眼望去,字如行去流水,有若松风过壑,波卷怒涛,看上去确有几分磅礡之气,难得的是,字迹乃一笔而就,中间不曾停顿,似书又似画,不过苏迈仔细看去,又总觉有些不对,虽说他不谙书法,更不通剑术,但这幅草书,略加推敲,却似乎有形而无神。 像是……一副赝品,或者是说临摹之作。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一章 题自画贴 苏迈这种半吊子尚且能看出不对,身前那世家公子模样的几人,自然很快亦发觉出异样。 不过也只是疑惑而已,谁也说不出,到底问题出现在何处,毕竟这剑仙遗留之物,谁也没见过,自然更别说证伪。 三人交头接耳,半晌也未理出个头绪,见苏迈立于一旁,亦面有疑色,那封公子折扇一收,在手中轻敲了几下,转向苏迈,笑问道: “这位兄台,似乎对这卷轴亦有兴趣?” “兄台说笑了,在下恰巧路过,不过凑个热闹,贻笑大方了!”苏迈随之拱拱手,接口应道。 “眼下这9鼎山上,热闹得很,你我相逢于此,亦是难得,在下封奕,这位是我好友莫兰亭,自天戈城游玩而来!”封奕也不管苏迈有无结交兴趣,自顾自地介绍了身旁二人,除了莫兰亭之外,便是那名为石青的少年。 对于这三人名号,苏迈过往并未曾有闻,不过能出现在这六虚山院的山门之下,想来应非俗世公子,便是上不得山去,应也有几分身世背景。 只是此刻苏迈对此并无兴趣,故而随口报了名字,便一笑而过。 “鱼兄,可看出这其中有何玄妙?”莫兰亭望了望苏迈身后的长布包裹,笑着问道。 “这文字嘛,看去确是气度不凡,只可惜在下并不通剑术,确实看不出有甚特别,莫非莫兄已有所得?”苏迈微抬起头,反问道。 莫兰亭闻言,轻笑一声,却未回复,心里想着,果然是个俗世中人,这江湖中人,对于所学多隐而不宣,若真有所领悟,又怎么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 “我看啊,哪来的什么剑意,都是这汉子故弄玄虚,和那香炉一般,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 少年石青对这书法毫无兴趣,在他看来,这一通狂草,和那鬼画符也差不了多少,故而眼睛盯着那汉子,心里却在可惜那五两银子。 “看得懂就多看两眼,看不懂就滚蛋!”汉子斜了那少年一眼,面露鄙夷之色。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小屁孩,懂个卵的剑意! 石青见状,面色一黑,便欲发作,向前一步,五指如爪,抬手便向前抓去,就在离那卷轴不过数寸之时,却见那封奕伸手一点,折扇敲在少年手臂之上,石青只觉浑身一麻,再无力夺画,只得悻悻地缩回手臂。 “不得无礼!” 封奕黑着脸轻喝一声,随后朝那汉子点头致歉。 “道友,这卷轴如何卖法?”封兰亭拍了拍那石青的肩膀,朝那汉子问道。 “一……” 汉子稍顿了顿,随后伸出一根手指,口中刚说出个一字,本想说一千两银子,谁料话刚出口,却被一声刺耳的咳嗽声打断。 转头一望,却见先前那蹲着的老穷酸不知吃错了甚药,边咳着边往这边走来,舔着一张一阵令人恶心的笑脸。 “啧啧,好字啊好字,当真是惊蛇入草,笔下有神!” 老穷酸边走近,边装模作样的叫道。 “你一个老穷鬼,认识几个字,懂个屁啊,识相的死远点,别耽误几位仙师领悟剑意!” 那汉子心中很是恼怒,许是因为封奕等人看着风雅翩然,担心到手的买卖飞了,故而言语中虽是不悦,倒也不曾太过。 “无妨无妨,听老先生言语,便知也是读书人,还请指点一二!”封奕微微弯腰,朝那老者一礼,笑嘻嘻地说道。 “这位公子爷可羞煞老儿了,不敢当读书二字,勉强识得几个字而已。”老人一脸谄媚,点头回道。 “既然不懂,就别瞎掺和,留着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年”那汉子黑着脸,没好气地说了句。 “是是是,大爷教训的是,这书法嘛,小老儿自是不懂的,只是这字嘛,却看着有些眼熟!” 老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回道,一双眼晴却直勾勾盯着那卷轴,看样子,似乎还真见过。 “哦,老先生在何处见过?”封奕一听,眼神一动,身体前倾,复问道。 “这个,倒记不清咯!”老人望了望那汉子,绕头说道。 “老先生,再好好想想!”少年石青一见这老先生搅和了汉子的生意,心情便顿时好了几分。 “容我想想,嗯,想想……” 老人望了望眼前三人,又朝那卷轴端详片刻,口中喃喃念道: “像是在那城东的春芳斋,……不对,前几日似乎在城头的老许头的铺子里也见过。” “什么?”封奕闻言,满是疑惑,听这语气,似乎这卷轴还有好几份,老人虽未明说,但看这情形,却多半如此。 “哦,想起来了,这字啊,好像就叫题画贴”老人像是忽有所得,忙又解释道。 “这就奇了,听这意思,难不成这剑仙之字,是留于画卷之上,若是如此,那这个……?”莫兰亭闻言,亦是恍然,手指了指前方,饶有兴致地望向那汉子,眼有深意。 若老人所言不虚,那很显然,这汉子手中之物,定是赝品无疑, 那汉子见状,脸色阴沉,望向那莫名而来的老究酸,眼中怒气冲冲。 “既然那天戈城宝物众多,那我等倒也不急着出手,说不定若有缘份,还可见见那剑仙之画。” 事已至此,封奕自是兴致全无,手中折扇一展,与苏迈和那老人点了点头,却是右脚前探,转身向山下而去。 看起来,这三人还真是游山玩水来了! 苏迈笑了笑,倒也未多寒暄。 相逢于江湖,一面之缘而已,说不定一个转身,便再也无相见之时,再说自己有事在身,也无心关心别家之事。 这好不容易等来的生意泡了汤,那汉子心中自是百般不乐,狠狠地望了那老先生一眼,麻利地收拾东西,转身亦大步离去。 苏迈本欲上山而去,不过在那汉子转身之时,无意间见其神色,又望了望身前那一脸无事之状的老者,顿了顿,便朝其拱了拱手,说了声“老先生好走!”便自朝那石阶而去。 再往前行,便要接近那六虚山院的山门,如今山上守卫森严,寻常人等自不会自找麻烦,故而这老者见状,亦笑着弯腰点头,见四周再无热闹可看,便也转身回城。 苏迈望着那略有佝偻有背影,轻叹一气。 人间事,多有不平,强出头者,虽有善意,却很容易为人所恶,这老先生倒是个热心肠,只不过眼下苏迈自己亦是诸事缠身,却无法分身去多管那闲事。 “老先生,回城时多加小心,择大道而行啊!” 默然片刻,苏迈终觉有些不忍,朝那数十丈开外的老人,大声叮嘱了一句。 老先生略一转身,朝苏迈拱了拱手,笑了笑,复又转头而去,却不知他懂也未懂。 苏迈见此,亦懒得多言,一转身,大步朝前而去。 此回上山,除了给那飞虹山庄的钟离夫人送信之外,山上还有那万仙楼的红袖姑娘在等着,一晃数日,也不知如今是何状况。 想着此事,苏迈脚步愈见轻快,不到一刻,便到了那山门之外。 白玉牌坊天门耸立,两侧石柱如巨剑指天,尚未接近,便有压迫之感,似乎有一道道无形剑气横于身前,多往前一步,便多一份不适,只怪苏迈如今修为太低,见识不够,不然很容易便可发现,有一道道形若游鱼的浅淡剑气,自那两道剑柱之中缓缓淅出,游人过此,修为越高,感受越深。 很快,便有两名六虚山院弟子过来查问,苏迈递过一块式样简朴的方形白玉,其上空茫一片,除了有灵气流动,却未见刻有甚东西。 对方接过,以指摩挲片刻,复又归还,朝苏迈拱手致意,便即放行。 苏迈虽不知这玉牌有何玄机,但看上去,像是六虚山院的信物之类,既然钟离夫子所言无误,那他自然懒得去细想,深吸一气,挺直身形,缓缓朝前行去。 山门内外,自是两个天地。 先前在山下观望,只见云雾茫茫,不知所已,如今一门之隔,苏迈抬头望远,却是灵山胜迹,仙气飘飘。l 9鼎山一山9峰,问剑峰雄踞其中,奇峰突起,高愈千丈,其上松涛万壑,危岩怪石,点缀其间,一条白玉长阶自山前笔直而上,隐入林深处。 其余八峰,各有奇绝,或如仙人盘坐,独立天地,或似苍鹰傲世,俯视人间,更有老僧拜佛,惟妙惟俏,而苏迈此行要去的凌云剑,位于9鼎山以东,乃是9峰之中,较为寻常的一处,虽不如问剑峰、石首峰等地出名,倒也风景绝佳,平日里多是山上接待来客之处,故多有游客往来,山上虽非六虚山院宗门重地,但如今时势多变,峰上所居者,多为门中贵客,故而入山之道,亦有弟子门人把守,只不过比之山门之前的阵仗,自是随意了许多,毕竟入山皆是客,此刻苏迈一路行去,除了例行查问,倒也无甚阻碍。 大方居位于凌云峰南麓,原本是一位闲散剑客清修之所,此人无门无派,少时曾与墨光散人识于江湖,后游历9鼎山,因喜此处清净,便时常闲居于此,后六虚山院不知为何,竟破例将此处划为其清修之地,寻常并不对外开放,也正因此,山上弟子对此亦颇为好奇,故而苏迈随口一问,便知其所在,只不过那山院弟子再三交代,只可远望,却不可就近打扰主人清修。 苏迈并不清楚这大方居是何所在,自然更不知晓先前钟离家人所言的客舍,如今所居之人是甚身份,只是看那守门弟子神色颇为慎重,想来此人身份定也不低。 山路蜿蜒,倒也并不崎岖,顺青石小道拾阶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至那凌云峰山腰之处,眼前山势平缓,林深处有青瓦白墙,院落幽深,苏迈想着花相容此刻亦在山中做客,却不知是否便居于此,便想着若是送完信,就去打听一番,顺便了解下这山上的状况。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二章 以怨报德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方居是一独栋小院,背靠危崖,院前十来丈便是万壑深渊,云海涛涛,旋聚旋散,立于崖畔,千山迢递,时隐时现,天气晴好之时,极目眺远,依稀可见天戈城之轮廓。 苏迈辨了辨方向,顺着一条小道行去,许是因那大方居偏居一隅,山间陡峭难行,这一路上,再也未见人迹,只闻得鸟鸣声声,更显山幽林重。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苏迈正信步而行,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吟唱之声,由远及近,嗓音粗豪,像是那山间樵子,吹柴归来。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 并马三河年少客, 粗豪,问剑峰前醉射雕。 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 ……” 苏迈初时并不甚在意,这六虚山院虽是剑派,却也多蕴籍风流之人,这樵子久居山中,耳濡目染,唱几句诗文,并不意外。 抬头望去,便见一小个樵夫,担薪负重,正侧身而来,面朝里侧,苏迈只能望见背影,却不知其模样。 二人擦身而过之时,那樵子正念着一句“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待得复行数步,口中又突然莫名的唱了句: “豫让桥啊豫让桥,冤死鬼却断了头!” “断了头啊断了头,春闺梦里有谁愁” 苏迈一听,哑然失笑。 这樵子先前所歌,颇有几分古豪侠之风,慷慨悲壮,闻之有拔剑之意,而这最后一句,生般硬套,没头没脑的,却像是那街巷稚子之打油诗。 经此一出,苏迈原本稍有些沉重的心情,倒也轻松了少许,目前那樵子远去,便转头快步而行,一路再无他事,直至那半角白墙隐现,方稳了稳身形,深吸一气,缓缓而行。 和苏迈过往所见的山居静室一般,这大方居并无独特之处,甚至于看去颇有些简陋,正堂之侧,仅厢房一间,门外亦无院落。 苏迈行至院外,见大门洞开,不远处,有一黑衣男子,正临崖而立,目视远方,见苏迈近来,也未转身,只是随口问了句: “何人?” “在下鱼万之,受人所托,来此有事求见此间主人!” “何事?” “敢问前辈,此处可是大方居?” “没错!” 苏迈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此人也太惜字如金了,像是多说一字,便要吃亏一般。 “那尊驾,可是居于此处?” “说事!” “前辈可知飞虹山庄!” “嗯!”那人微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钟离夫人!” 苏迈见状,也懒得多说,便想看看此人反应。 “她让你送信?” 闻得这钟离夫人之言,这男子终转过身,望向苏迈,眼神冷冽,瘦而无须,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前方,苏迈便觉像是望着一把巨剑一般。 他怎知是送信? 苏迈心中微惊,看来钟离夫人和这男子应该颇为相熟,能让外人至此,只怕并不常见。 犹豫片刻,苏迈点了点头。 钟离夫人当时只说送到凌云峰大方居,却未说明送与何人,故而他亦弄不清楚,眼前男子,是否便是所寻之人。 不过当时看钟离家三人的反应,似乎只要送到这地方便可,丝毫不担心送错了对象,那他自也无需过虑。 “拿来!” 男子伸出手,随意往前一步,看去并无异样,而苏迈却不知为何,突然后退了一步,便像是被人拽了下一般。 挺了挺身,苏迈也懒得多想,自袖中取出一张素绢,上面除绣着一朵半开的青莲,并无文字。 苏迈当时取之在手后,亦很好奇,之后也特意多看了几眼,不过除了那朵犹沾着露珠的青莲绣得极为传神之外,怎么也看不出,写了些什么。 不过仙家之物,多有禁制,除了灵力注入之外,还需有特别的辨识方法,这也是钟离夫人敢让苏迈送信的缘故之一,按理说,信中内容定涉及飞虹山庄被焚之秘,甚至与六虚山院亦关系不浅,如此重大之事,若无特别之法,定不可能让一外人经手。 苏迈当时甚至想过,若以灵力强行注入,这绢帕会不会就此毁去? 那男子接之在手,也未见特别动作,只是往那素帕之上观望半晌,随后便将其收了起来。 苏迈在一旁观其神色,阴晴不定,一时也猜不透,那信中所述之事是好是错,而这男子,又将如何处之。 不过,他任务已成,自也不愿在这多呆下去,赶紧去找红袖和花相容才是正事。 “前辈,信已送至,在下还在事在身,不便打扰,就此别过,告辞!” “等等!” 苏迈正欲离去时,那男子却突然说了句。 “前辈,还有事?”苏迈眉头微皱,接口问道。 “她……,可还有甚事交代?” “不曾!” 苏迈想了想,那钟离夫人除了交代自己送信之外,确未曾有过多余的嘱咐,此外那叫钟离豫的老人说过什么定有答谢之类的话,他自然不会当真。 “哦……” 男人轻哦了一声,转头望向崖外流云,默然良久。 苏迈见此,一时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半晌,苏迈往前半步,轻咳了一声,说道:“前辈……” “你还不能走!” 男子冷不丁地回道。 “为何?”苏迈一急,复问道。 “说不能走,便不能走,听不明白吗?”男子头也未回,只是声音冰冷,听上去颇为不悦。 “抱歉,在下有事在身,实在无法久留,再说我到此地,不过受托而来,前辈世外高人,和那钟离夫人应是旧识,总不至为难一送信之人吧?” “你可知,你送的是什么信?”男子轻哼一声,左手双指轻轻捻动,复问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信上内容,与我并无干系,自然并不知晓!” “若不想死,便乖乖留在这,等到事了,自会放你离去!” “事了,甚事?”苏迈心中一急,脱口问道。 “与你无关!”男子转过身,却是自顾自地朝那屋子里行去,留下苏迈怔在原地,一脸无措。 既然与我无关,那强留我在这做甚? 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好心送信上山,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成了阶下之囚,这世道如今都成这般了么,不讲道理了就罢了,这男子如此作派,岂不寒了那钟离夫人的心? 罢了,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脚在自己身上,还不能自己走么? 念及此,苏迈亦懒得再与那男子多说,一转身,便朝来路而去。 这大方居既是在九鼎山上,自归六虚山院管辖,虽说如今山上局势不明,但他既然进得山来,便是客人,这男子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便暴起杀人吧? 行了十来步,那男子竟毫无动静,苏迈心中一喜,加快脚步,一阵小跑,便欲远离这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苏迈亦未回头,一门心思往前冲。 及至十数丈,忽觉耳畔生风,自个儿如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数息之间,便又回到了原地。 稳了稳身形,定睛一看,那男子正一脸冷笑地望向自己。 “下不为例!” 撂下一句话,男子复又转身而去。 苏迈见状,一时怒上心头。 他虽然不知眼前此人修为,但能够离群而处,不在山前那片客舍之中,却独居这大方居内,显然应该是六虚山院的贵客,先前那一手凌空摄物,便很不俗。 不过,如今的苏迈,和当年被乾元城全城追杀之时,虽不说脱胎换骨,但也不再是任人宰割,此刻除了那轮回劫火已是运用得心应手之外,还在那浮空城外学会了剑客长归的分魂之法,后来墟里后山得一庐中,随重明先生习剑,又学会了舍生一式,并与那黑剑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关联,三年过去,除了练剑之外,那钱季子的五行遁法也算小有所成,虽不说随意远遁,但大致的方位已然无差,故而若说对敌,他不一定是这男子对手,但若要逃走,应当不难。 再说,在那天琅坊的五味药铺之中,他一人持剑,以一敌五,不但将对手斩于剑下,还令那五人神形俱灭,彻底消散于天地间,虽说到底怎么回事,他至今犹未全解,想来多半是那黑剑和劫火之功,但便是这一幕,也给他平添了不少信心。 此刻,既然对方恃强留人,他自也不会委曲求全。 “这神州大地,真是无奇不有,今日我算是长见识了!” 苏迈望向那人背影,亦是冷冷说道。 那男子似乎对苏迈之言,闻若无闻,只是稍顿了顿,便又向前而行,很快便到了那门槛之外。 苏迈伸手向后,将那布条取在手中,随手一抖,布条应声而落,将那黑剑露了出来。 男子似乎发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见苏迈持剑在手,随意望了一眼,面露鄙夷,收回抬向门槛之内的左脚,转向苏迈,双手负手,缓缓说道: “怎么,想拔剑啊?” 见苏迈无动于衷,复又往前行了两步,接道:“就你手中这东西,剑不像剑的,也好意思拿出来?” 苏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可知道你脚下站的,是甚地方?” “九鼎山而已!” “而已?” 男子嘴角扯动,冷笑一声,双手笼袖,抬头望天,复道: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么?” “以怨报德,纵是仙剑在手,又有何用,早知这天下剑宗,尽是藏污纳垢之地,不来也罢!” “放肆!” 男子断喝一声,双袖一挥,罡风四起,苏迈措不及防,被击得向后翻滚而去,数丈之外,方才站定。 腹内翻涌如潮,苏迈一手持剑,心意微动,那剑身之上,白芒一闪而过,顺着掌心注入体内,很快便压制了心头的不适。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三章 以攻为守 那男子见到这一幕,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便又哂笑道: “哟,还是个法宝啊,只可惜,这模样,委实寒酸了点!” 苏迈对他的冷嘲热讽自不在意,却是单脚而立,单手持剑点地,倏地转了一圈,在身前划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大圈。 “怎么,画地为牢啊?” 男子双袖轻挥,冷冷问道。 “既牢已,亦可牢人,前辈可愿一试?” 苏迈长剑指地,面带笑意,顺手还做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 “小娃儿,本来还想留你性命,如今你自己找死,却也怨不得人了,就让你死个明白,若有机会投胎,来世好好学学怎么做人!” 男子神情一变,瞬间之人,便到了那圆圈之侧,伸手一抓,便将苏迈手中长剑攫到手中。 苏迈双手一摊,似乎并不在意,脸上似笑非笑,看模样,手上法宝被夺,倒像是很乐意。 男子见苏迈这一脸镇静的神情,颇有些意外,抬手望了望手中之物,似剑非剑,钝而无锋,除了模样怪些,剑身之上隐约有一道道的暗红色的裂痕,倒也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随手一挥,便欲将其丢出崖外,不料那黑剑猛然红光一闪,随后一团白雾骤然涌出,如春蚕吐丝般将那男子持剑之手层层包裹,而雾气之中,犹有红丝缕缕,很快,这剑身便变得极为滚烫,男子持剑之手,如置于热油之中。 “哼,雕虫小技!” 男子手臂一抖,长袖轻拂,黑剑如流星划过,直向崖下坠去。 “这点把戏,也想算计人?” 男子伸手一抓,便欲将苏迈凌空扯过来。 不过,下一刻,眼前一花,前方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消失不见了。 皱了皱眉,正疑惑间,苏迈复又出现在了原地。 顺手一招,很快,便有一道黑弧划过,那怪不知落于何处,在苏迈一召之下,飞掠而来,半空中,犹有一片虚影,半晌才消散。 “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尽管使出来,不然,我一出手,你便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前辈可否入圈一叙?”苏迈朝脚下指了指,侧着头,笑着问道。 “有何不可!” 说话间,男子已然闪身而入。 “再给你一次机会出剑,若有活命之技,就尽管使来,不过提醒你一句,你那不成气候的五行劫术就别丢人现眼了,糊弄不了人!” “前辈教训的是,在下尽力而为!” 苏迈回了句,如果说此刻若出其不意,远遁而去,他还真有几分把握,但他却不愿如此为之,毕竟不战而逃不是甚光彩之事,再者他内心里也想验证一下,三年苦练,到底有何所获,对于日后行走江湖,也是个参考。 那男子长身而立,斜眼望向苏迈,双手负后,一动不动。 苏迈情知出手机会只有一次,这人一副好装以暇的模样,若非太过狂妄,便是修为了得,根本不把苏迈当回事。 当然,眼下看来,多半会是后者。 深吸了一气,苏迈心中默念了一句,身形一化为二,一个以剑指天,另一个学那男子模样,以手负天,气定神闲,那情形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男子见状,亦有些不明所已,不过眼神依旧很是淡漠,望向前方那突然而来的两个苏迈,一脸嗤笑,像看孩童耍把戏一般。 前方两个苏迈也看不出甚表情,只见那举剑之人长剑向前一挥,半空中有隐隐有灵气涌动,围绕着那黑剑形成一圈若有若无的剑气,而随着苏迈挽了个剑式,忽如狂风卷起,一个青黑色旋涡在剑尖不断涌出,半刻之间,便有数丈方圆。 苏迈长喝一声, “去!” 便见那旋涡之中,无数黑影交叠,随着那一声断喝,数不清的虚化剑影呼啸而出,朝那男子激射而去。 “虚头巴脑的,中看不中用!” 男子冷笑一声,长袖一挥,便将那剑影驱散。 另一个负手的苏迈,右手屈指一弹,一团火光应声而起,瞬间没入脚底泥土之中。 “请前辈指教!” 苏迈长剑猛地一斩,青光乍起,剑影层叠,劈向身前男子,虚空如被撕裂般,出现一道虚化的剑痕。 男子神色未动,正欲挥袖故技重施之时,脚底忽地一软,竟如身陷淤泥之中,双腿竟不得力,措不及防之下,那剑气已到身前。 男子一掌向前拍去,身形轻晃,瞬间后退数步,躲过苏迈那声势浩大的一击,同时以袖为剑,朝那持剑的苏迈一袖击去。 苏迈识得厉害,自然不敢硬碰,脚底轻动,如轻烟一般,向一侧飘过,随后两个苏迈合二为一。 此刻的苏迈,虽然依旧身无灵力,但在那得一庐的后山崖畔枯坐一年多,终于感应到那黑剑内含的玄妙,虽然尚不能解开这剑身之秘,但是心动剑动,人剑合一却是不难。 这黑剑自从在那乌月城郊外密林斩杀姚朔之后,给苏迈的印象便是极是嗜杀,似乎越是凶险,便越兴奋,后来在那水月镜天如是,数日前在五味药铺亦是如此,流落到青草湖之前,苏迈只能被动地为剑所使,关键时刻,他不过听天由命,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自从神识相通之后,窥见那些希奇古怪的画面,苏迈便与这黑剑真正形成一体,这黑剑虽不明来路,但苏迈却隐隐感觉,此剑颇有灵识,只不过就像个尚未开窍的孩童,意识有些懵懂,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临危救主心切,那份杀意却随意苏迈对它的熟识而越发厚重。 说起来,和重明先生所授的舍生一式,倒也异曲同工,剑出无我,剑下无人,舍生而忘死,置死而后生。 苏迈横剑于身,左手往那剑身一抹,只见一道道红痕自剑身亮起,随着苏迈心意流转,剑内隐约传来一声清鸣,像是久旱之人,忽逢甘霖,久居暗屋,复见天光。 越强则强,以杀止杀! 虽说只有一次机会,但总不能等死不是! 苏迈深吸一气,屏息万念,心随剑走。 一时间,仿佛天地俱寂,眼里便只剩下对面那黑衣男子。 毫无多余的动作,苏迈便一剑劈去。 这一回,再不见那如山般的虚影,只是简简单单,一剑递出,无声无息。 原本静立前方,一脸轻松的黑衣男子,此刻,脸色却有些微变。 在神州大地,使剑者多为牛毛,而剑法高深乃至呼为剑仙者,古往今来亦不在少数,这黑衣男子无门无派,一人一剑闯荡江湖,能被号称天下剑宗的六虚山院奉为贵宾,剑术修为不说,见识定是不低。 习剑之人,修为越高,剑术越强,剑意便越发凝厚,每个习剑者因自身秉性之差,剑意亦千差万别,性情刚烈,嫉恶如仇者,往往剑中杀意甚重,而心无所求,一心修行者,剑意便中正平和, 当然,修行术法之别,亦可致剑意不同。 南庭宗身为天下仙门领袖,素以修道为本,门中所传的太微玄元真经更是道门宝典,门下弟子习剑,多冲和虚静,一招一式,皆法度森严,有大家之风,便是如陆云奚这类习剑天才,往往出剑决绝,剑气磅礴,但剑意亦是刚正平直,并无太多无血不归的杀气。 而六虚山院被称为天下剑宗,因门下弟子皆习剑术,而山河剑典更是集天下剑术之大成,门人下山,皆以锄强扶弱,开天下太平为要,故而剑意之中多凌厉之气。 而此刻,苏迈这一剑递出,既无见血封喉的杀气,也感受不到一丝丝击敌于剑锋之下的气势,至于剑意,更是一点也无。 就像孩童持竹刀木剑,游斗于街巷之中,架势十足,却无半点威力。 奇怪的是,越是如此,那男子便越是疑惑,那黑剑平平递来,恍惚间,他竟然躲无可躲,就像是无论他怎么回应,那剑,始终指向他必死之地。 不过,也就在片刻之间,那男子长袖一挥,两柄短剑自袖中激射而出,带起一片清光。 男子右腿往前轻轻一点,右手掐个剑诀,食指和中指交叠,轻轻一划,短剑一前一后,如骤雨敲窗,数息之间,便在那黑剑之上,斩了无数回,拖着一道道白色的剑影,留在半空之中,看上去,像一张刚织就的大网。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苏迈身无灵力维持,那黑剑在这狂风急雨般的攻势之下,终有些力竭之势,在那半空之中晃晃悠悠,总算没有掉下去。 苏迈见状,忙随手一召,黑剑倏地折返,持之在手,颤动不已。 苏迈感受到那剑内的愤怒,似乎对他将之召回,很是不悦,不过苏迈看得出,那男子轻描淡写的,显然并未尽力,自己若剑招尽力,后继不力,便是身死之时。 只是他犹有些不解,为何这男子愿意等自己出手,不然若以他的修为,一旦出剑,只怕苏迈想遁都机会渺茫。 为今之计,只有以攻为守,实在不行,再找机会遁逃。 随着那长剑折返,两柄短剑亦如影随形,苏迈身形一闪,隐身而去,正要现身时,一道白光疾斩而下,正出现在他将要落脚之地。 苏迈脖子一缩,情急之下,只好遁去,再出现时,已在圆圈边缘,身形微晃,只差一步,便到圈外。 此刻的苏迈,不敢暴露自己会遁逃之术,故而此刻虽用遁法,但不过丈许距离,和那五行劫术看上去并无二样,让那人误以为不过隐身而已,不然若对方有所防范,那等待他的,就真是必死之境。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生异象 “多出一招,又有何用!”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似乎对苏迈的垂死挣扎颇为失望。 苏迈对此自无语可说,技不如人,挨打也是正常。 身形一闪,复又一分为二,一人提剑,一人握拳。 “你这种分身之术,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何苦贻笑大方!” 男子伸手朝那抱拳的苏迈一点,本想着这一指之下,幻影必会消失无踪,不料,那个分出来的苏迈竟朝其笑了笑,身形一闪,复又出现。 黑衣男子双眉微皱,颇有些意外。 世间分身幻术,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但究其根本,亦不过障眼法而已。 如今这神州界上,要说幻影,当以金刚盟阴9为翘楚。 “幻影分身,灵狐9变” 老一辈的江湖中人,闻之如雷贯耳,三年前阴9亦出现于浮屠岛上金刚盟设局围攻正道一役上,只不过最终阴差阳错,被苏迈和陆云奚毁了水月镜天,那浮屠岛亦消失于茫茫星罗海中,那幻影分身,终未再现。 再有远在北域大孤城钟离家,有位极少露面的传奇人物钟离恕,传闻亦精通分身之术,不过数十年来深居简出,能够得见者,亦是极少数。 这黑衣男子在江湖上虽名声不显,但能够与墨光散人相交百年,自非寻常,故而一眼便看出苏迈这分身的古怪。 按说寻常分身之术,任是修为再高,亦有主次之分,那阴9的灵狐9变,可化出无数幻影,足以以假乱真,出其不意,当年在那翠云山中的接天峰下,仍被那无定寺的三行和尚一指点出真身,说到底,再多的幻影,亦不过假象而已,找出真身,幻境即灭。 而此刻,苏迈的这个分身,却如同真人一般,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只是不知这分出来的另一个,是否修为同样一致。 “有趣,你这分身之术,叫甚名字?” “雕虫小技,不说也罢!” 持剑的苏迈方开口,另一个即刻接道:“还请前辈出剑!” “剑,不是已经出了么?” 持剑的苏迈闻言一惊,再一看时,漫天剑影顿时凭空而现,雪白的剑气凝如实质,笼罩在这方丈之地,仿佛只要苏迈一妄动,下一刻,便要万箭穿心。 更令人惊奇的是,先前那两柄短剑犹自停在两个苏迈不远处,剑锋寒光闪动,那这漫天剑气,却是此人灵力所发,却非法宝所致。 若说剑术,苏迈所知不多,不过使剑之人,倒不少见,身边如顾旷、陆云奚等,剑术皆非寻常,尤其陆云奚在得一庐经重明先生指点,更上层楼,在年轻一代中,俨然有无敌之势。 而老一辈剑客如乾元城的梁三爷等人,亦是剑道高手,但这些人中,多持剑在手,方能剑术大成,便是陆云奚,没了天渊剑,实力亦大打折扣。 而像眼前这黑衣男子这般,单凭灵力修为,便可使出如此气象,料是苏迈见识有限,但也知非寻常可比。 更麻烦的是,这剑气所及,天上地下无处不在,苏迈先前以分身试了试,只觉地底剑意森森,若贸然远遁,只怕一不小心,便被撕成碎片。 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苏迈心中暗叹一声。 长剑朝天一指,青白二气流转不定,苏迈干脆紧闭双目,心中想着当时在那崖畔,重明先生以枝为剑,使出那舍生一式的模样。 任尔身前万事,一剑而已! 片刻间,崖畔浮云忽而停顿,无数青白之气自剑中涌出,那无处不在的剑气,亦如临大敌般,一丝丝,直指苏迈。 那分身苏迈双拳一收一放,手指之中有殷红火苗跳跃而出。 火光甚弱,却极为纯净,随着分身苏迈朝前一指,倏忽而去,片刻,那先前苏迈所划的圆圈,便成了一条首尾相衔的火龙,将二人围在当中。 “怎么,还有花招?” 男子先前本来已动杀意,不过许是这大方居中,久未有人往来,亦或是隐居多年,未曾出过手,难得多了一份闲心,只使出那重重剑气,封锁苏迈退路,倒也不急于将他斩杀,想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把戏。 这年轻人弄这么多花招,让他颇有些意外,多年不见使得五行劫术之人,倒也想亲眼见见,眼前这必死之人,又有何能奈,逃得出这大方居。 这情形,便像是那猫抓老鼠,反正是一死,早一刻晚一刻并无差别。 苏迈真身此刻毫无反应,全然沉浸在那舍生一式的剑意之中,脑中浮现的,是当时重明先生教剑时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以及感受那剑中蕴含的怒意。 黑衣男子见苏迈像是睡着了一般,而另一个却忙着纵火,完全搞不懂是为何意,无聊之下,随手一挥,便欲将那身侧的火龙扑灭。 不过,那火光微闪了闪,却是见风而长,片刻间,便窜到等人高,形成一堵烈焰滔滔的火墙。 “有意思” 黑衣男子哂笑一声,双手掐诀,半空中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掌印,朝那火墙一拍而去。 火光一闪即灭,不过瞬间复又燃了起来。 “奇怪,这不像寻常的五行劫火?” 那男子微露讶色,发现有些不对,巨掌再挥,狂风骤起,将那火墙吹得四散而去。 只不过,那火焰却是散而不灭,很快复又聚拢起来,且有向内蔓延之势。 苏迈本意,是想逼这人闪身离开圈内,只要他一动,那无数剑意便会随之波动,到时他便有机会遁逃而去。 劫火虽灵,但想要伤到这人却不容易,再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暴露这五行劫火,不然,便是逃得脱,他想要再在这9鼎山上行动,便难上加难了。 “好……!” 男子身形未动,长袖一挥,两柄短剑应声而动。 而与此同时,苏迈亦是沉喝一声。 “破!” 顿时,四野风声滚滚,呼啸而到,形成一道无形的气旋,注入那黑剑之中,数息之间,天地间如有奔雷涌动,轰隆不止,无数灵气自崖底树间以及头顶虚空之中席卷而来,大方居所在周边数百丈之地,飞沙走石,树折林倾。 一时间,天有异变,由晴转阴,四野晦暗,如暮色苍茫。 不远处的9鼎山各峰,皆见异状,无数剑光冲天而起,纷纷向此处掠来。 六虚山院数百年未有来犯之人,见此突变,门人弟子皆如临大敌,警戒之声亦四处响起。 而苏迈头顶之上,缓缓凝成一柄乌青色的长剑,万千灵气凝聚如水,不断附在那剑身之上。 先前那黑衣男子所发出的白色剑气,此刻亦不知为何,竟疯狂抖动甚至扭曲,如网中之鱼,拼命挣扎,而数息之后,更不由自主地向那长剑飞射而去,瞬间便被吞噬。 “竖子,尔敢!” 那黑剑的异样,已令男子惊诧不止,而此刻,自己灵力所化的剑气,竟莫名被那怪剑吞噬,折损修为不说,这诡异情形,完全是旁门邪术,这东西,只怕亦是邪法所炼,留在世间,只会是祸害。 念及此,男子再不犹豫,两柄短剑骤然光彩大盛,复又合而为一,一道剑气如电光闪过,射向苏迈眉心。 苏迈虽双眼紧闭,但分身在外,眼前情形自然清晰可见,黑剑向前一点,拦腰疾扫,无数灵气激射而出,挟着一股狂暴的杀气,欲以剑止剑。 轰地一声! 两道剑气相撞,大地震动,二人身前出现一道深壑,苏迈倒退数十步,鲜血狂涌,而持剑之手臂,袖袍寸寸撕裂,血肉分离,筋骨森然。 这还是在那无数灵气阻挡之中,消去了部分的威势,不然,此刻的苏迈,只怕便只剩下半个脑袋。 与此同时,黑剑杀意如虹,脱剑而出,呼啸着朝那黑衣男子斩去。 黑衣男子依旧神情冷漠,只是眼神却不像先前那般气定神闲,而是杀气汹涌,必除之而后快。 9鼎山,乃正道领袖之地,而六虚山院,更是天下剑宗,如何容得这邪道之术在此放肆,而且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汲取天地灵气,搅乱一地山水。 在那黑剑杀气袭来之时,男子长袖一抖,将那剑气裹入袖中,下一刻,便听得裂帛之声响起,半截长袖亦被剑气绞碎,手臂之上,犹有淡淡剑痕。 可惜,先前苏迈分身行事,将那劫火置于火墙之中,而之后这天地异象,更是那长剑暴怒所至,他亦想不到这男子会如此托大,不然,若暗将那轮回劫火留下一丝在那剑气之中,或许,真能出其不意,伤敌几分。 “死去吧!” 男子面色青黑,像受了奇耻大辱,长剑出手,再无保留,一时间,剑气纵横,无处不在,便只是随手一招,苏迈便觉如置身剑牢之中,仿佛四周尽是剑锋,欲动不能。 倏忽之间,两个身影合而为一,左手持剑,欲硬接这一招。 那黑剑之内,似有怒吼之声,红光闪动,混沌之气喷薄而出,将苏迈罩在其中。 “哼!” 男子见状,冷哼一声,他淫浸剑道百年,此刻一旦真心出剑,一招而已,长剑即出,自是不死不归。 苏迈此刻却似毫无惧意,在一片朦胧白气之中,双眼殷红如血,持剑在手,视死如归。 那被剑气所伤的右臂,此刻亦有丝丝白气缠绕其中,看上去,倒不像先前那般惨烈。 剑光一闪即至,苏迈断喝一声,疾斩而下。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意外之人 与此同时,地上火龙瞬间腾起,烈焰汹汹,卷向那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先前便对这怪火颇有疑惑,之前大意将那剑气收入袖中,以致长袖尽裂,好在自己以灵力压制,不然说不定手臂亦受其伤。 这黑剑所发剑气甚为古怪,似乎并非苏迈修为所至,而是为黑剑本身所为,故而剑气极为杂乱,杀气狂暴,但却无剑意,似乎无灵力维持,明显有些后力不继。 这一剑之后,男子已然看出苏迈身上并无灵力,若论修为,只怕连那六虚山院看门的弟子皆有不如,不过是仗着这怪剑而已,至于那五行劫术,更不值一提。 先前他以为这火光不过是五行离火,只是个空架子,并无实质的威胁,但那一掌拍下之后,却改变了他的看法。 以他的修为,世间五行离火再强,这一掌拍下,就算不是全灭,亦是支离破碎,断不可能有散而不灭,还能重新聚拢的道理。 除非,这火……有灵性! 世间三大灵火,青莲业火偶见于佛门大德涅槃之时,而三昧真火乃是仙物,俗人多不可见,只有轮回劫火偶有现世。 三年前,乾元城外的那一役,事后亦有传入六虚山院之中,他虽深居简出,倒也曾有听闻,再者他与穆星河亦算相熟,当初穆星河好友寒山子可是亲见这一变故,并曾亲自传讯九鼎山言明此事。 只不过,之后数月浮屠岛之变中,那肇事之人苏迈去无所踪,此后数年再未现世,世人对此,多以其死于星罗海中,故而也就慢慢淡忘了。 此刻,这灵火忽现,黑衣男子亦只道古怪,倒也没想到苏迈头上。 毕竟,这轮回劫火世所罕见,不是随便便能使出的,再说此火霸道无比,若无大机缘之人,试图驾驭它,只会惹火烧身,得不偿失。 不过,虽不知其凶险,黑衣男子自然也不会轻易涉险。 双袖轻舞,一道剑光凭空而现,将自己护住全身,那劫火汹涌而至,碰到这剑光,亦被阻了一阻,而片刻之后,反而越来越烈,一股阴寒之气随之而现,剑光亦开始晃动。 黑衣男子心下微惊,也顾不得前方苏迈的状况,身形一晃,便在那小院屋顶之上。 居高临下,苏迈已倒在数丈之外,双眼微闭,神情萎靡。 原本护身的混沌之气早已消失,而他身上,不知何时,正披着一块看去有些破旧的灰布,奇怪的是,那道必杀的剑气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上伤口,只是看情形,对他的伤害却是不轻。 “他身上这块布,难不成还是件法宝?”男子面露讶色,这年轻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身上古怪之处还真不少。 先前他本不意出手杀人,及至后来,也由不得他。 此刻,这人重伤在地,倒令他有些犹豫。 出手杀人,却有些不屑为之,只是这六虚山院之中转瞬即至,若是落在他们手中,后果亦不堪设想。 毕竟,这钟离夫人信中所提之事甚是重大,事关六虚山院内之变甚至于神州未来,这人虽不明就里,贸然送信,但却不知是否已知晓一鳞半爪,按钟离夫人之意,见信之后,以防万一,即刻诛之。 他先前见苏迈其貌甚诚,不像知晓内幕之人,故而不忍心痛下杀手,毕竟在这九鼎山上,暴起杀人,亦不合适。 故而想将苏迈留在这大方居中,等到山上事了,自任其离去,只可惜,这人不识好歹,以至有如今之祸。 远处剑光疾闪而来,黑衣男子默然片刻,神情一变。 杀! 这一身邪术,若留于江湖,对正道而言,终是祸事。 就算他无心害人,但怀璧其罪,亦是取死之由。 剑光一闪,便欲斩去。 此刻苏迈虽受伤不轻,但神智亦很清醒,见那男子犹豫半晌,心知不妙,不过此时,他还真有心无力。 “还不快跑,等死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喝骂声,是有人以传音之术出声提醒。 苏迈心头一动,迅速伸掌往地下一拍,也顾不得方向,遁逃而去。 一息之间,一道剑光急急斩落,先前躺身之地,无端现出一个巨坑。 黑衣男子未料苏迈竟会遁逃,愣了愣,随后却是身形如一道黑烟,朝那一片狼藉的密林激射而去。 苏迈一阵恍惚,猛地现身在一片深崖之侧,他不知此处离那大方居有多远,正欲冒出头来,先前那声音复又响起。 “不要动!” 随后,苏迈身不由已,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身前,苏迈像被一阵清风卷起,瞬间便到数十丈外,再过片刻,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不知跑了多久,那身形终于止步,苏迈忍着痛,稳住身子,定了定神。 却见立身之地,是一处峰顶石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山风猎猎,刮面生痛。 令人意外的是,施救之人,竟是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老人家,是您?” 这人的出现,却是大出他的意料。 离他数步之外,站着一个颇为清瘦的青衫老人,望向苏迈,面有笑意。 正是在那六虚山院山门前遇到的那个老夫子模样的读书人。 只是先前他一身破败穷酸的模样,看上去便像个落魄的老书生,而此刻,虽然形貌依旧,那一身精气,却是截然不同。 “是不是很意外?”老人笑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一时间却想不到,为何此人会突然现身前来救他。 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 “在那大方居前的山路上,荷柴负薪之人,只怕也是前辈吧?” “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别过那豫让桥,断头路啊,你却非走不可!” “当时,只想着送信而已,还真没想太多!” 苏迈挠了挠头,对自己的后知后觉颇有些悔恨。 江湖险恶啊! “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正了正色,苏迈朝那老头躬身抱拳,施了一礼。 “不必,我并非为救你而来,举手之劳罢了!” 老人挥挥手,随意说道。 “前辈,今日之事,晚辈百思不解,还请前辈解惑!” 这大方居主人到底是何人物,为何见信之后,便要留人,强留不成,便生杀意,这老人为何又突然现身相救,却非为救人而来? 当时在那山门之前,他明明见他下山而去,又是何时折返而来,还故意以樵子装扮,出声示警? “这事啊,说来话长!” 老人叹了一句,随后接道:“可是那钟离夫人让你上山送信?” “正是!” “前辈如何得知?”苏迈回了句,接着又问道。 “自你离开芙蓉荡,我便知道!” “这么说来,前辈应和那飞虹山庄的齐庄主相熟,此行上山,只怕亦是有备而来吧?” 苏迈将那黑剑拄在地上,挺了挺身,试探着问道。 “坐着说话!” 老人见状,朝脚底一指,边说着边坐了下来。 苏迈亦随之盘脚而坐。 “你这伤势,不轻啊!”老人见苏迈脸白惨白,面有痛色,遂问道。 “还好没丢了性命!”苏迈惨然一笑,接了句。 “你这块布帘,倒还是个好东西!”老人望了望苏迈身上之物,笑道。 “可否给我瞧瞧?” “给!” 苏迈应了声,很自然地将那灰布取下,递给了老人。 老人伸手接过,置于身前,双手摩挲片刻,随后便见布身有金色符纹亮起,片刻复又消失。 “这东西,像是个仙家宝物啊,比起你那稀奇古怪的剑,要光明得多!”老人面露赞许之意,显然对这东西亦颇为看好。 “前辈,可看出来历?”苏迈闻言,急问道。 这灰布出自水月镜天,当时苏迈被那秦太虚骗入石棺之中,这布便挡于石室之内,陆云奚凭天渊剑都未能伤其分毫,显见非见凡物。 后来石室坍塌,二人匆忙离去之时,苏迈一眼瞧见,便让陆云奚随手稍走,后来裹在二人身上,又以那烟霞紫绫将二人缚住,才不至丢失。 此后三年,二人在得一庐后山练剑,这东西便一直被陆云奚收着,前段时间,回到神州界上,陆云奚便将其给了苏迈,毕竟,有个法宝防身,对苏迈而已总是好事,而陆云奚本身修为精进,又有天渊剑在手,无须防身之物,况且此行回南庭仙山,亦不会有甚意外。 苏迈当时见状,也未推辞,顺手便接了过来。 当时想着,二人已如此熟悉,云奚一片心意,若自己推三阻四,不显生份了不是? 不曾想,陆云奚的担心,很快便成了现实,这块奇布还真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回。 “此物内含道家符诀,乃大修士以通天手笔画就,这布本身应不是如此,或许因其太过耀眼,为免被人觊觎,才施了幻术,成了如今模样。” 老人想了想,回了句。 顿了顿,似乎想到一事,复又道:“传闻在弥罗天帝休一族中,有一代代相传的仙袍,乃万年娑萝丝所织就,亦曾被族中先辈以秘法画符于其上,成为一件难得的法宝,携之在身,如穿宝甲,刀剑不可破,因有道家秘符,亦是百鬼莫侵,很是神异,说起来,和你这东西,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日你若有机会弥罗天中,或许可以请教一二!” “弥罗天?” 苏迈心中一动。 在他印象中,除了夜雪乃弥罗天中人,还有一位,便是那秦太虚以定魂之法藏在石棺中的女子。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六章 问剑峰顶 “这东西来自水月镜天,而那地方,除了一个不人不鬼的秦太虚外,就是那已经是半死人的婉儿,莫非……” 苏迈心中微惊,面上忽有几分喜色。 “这布,不是就来自弥罗天吧?” 那老者见苏迈模样,忍不住问道: “咋的,这破布,是你心爱的女娃子送的,恁地开心?” “嘿嘿……”苏迈笑了笑,心里却想着,这你都看得出来? “好好收着吧,可以救命!” 老人将那旧布递还苏迈。 “对了前辈,这飞虹山庄,莫非有甚隐衷,为何大方居那人一见信便要留人,甚至于杀人?” 苏迈想起先前之事,忙问道。 “算你命大,那萧潜许是隐居许久,心镜平和不少,不然,你送完信之时,便是命终之日!” “这是为何?”苏迈奇道。 “那钟离夫人,岂是易与之辈,飞虹山庄表面上齐丹青是庄主,实际上背后主使之人,却是那钟离夫人!” “钟离夫人,钟离渐……”苏迈闻言,念了念,突然想起一事。 按这世俗做派,既然齐丹青为飞虹山庄之主,那按常理而言,那钟离夫人应称之为齐夫人才对,而且之前在那废墟之畔,见钟离渐提到那齐庄主的语气,似乎颇为不屑,这样说来,齐丹青在庄子里的地位倒也可见一斑。 而且当时钟离夫人似乎提过,这飞虹山庄乃是钟离家在天戈城的一处别业,那钟离夫人当家作主,亦是常理,只是不知这老人所言,又是何意? “前辈,莫非见信杀人,是那……钟离夫人的意思?” 想了想,苏迈复又问道。 “多半如此!” 老人点点头,接着道:“以她的脾气,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飞虹山庄被毁,已令她痛恨不已,只不过因此刻山上多事,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借你之手送信上山,只要消息送到那萧潜之手,再留着你,只会徒增事端,故而斩草除根,最为合理。” “原来如此,只是这女人,也太歹毒了点!”苏迈心有余悸,恨恨地道。 “江湖诡诈,哪天不死几个人,只不过运气不好罢!”老人似乎并不在意。 “那前辈上山,又所谓何事?”苏迈记得这老人先前说过,并非为他而来,那他既然知晓那飞虹山庄之事,此刻上山,三番两次露面,自有所图。 “我问你,先前那山门之下,那汉子手中的卷轴可还记得?”老人突然问道。 “自然!”苏迈点头。 “有何异样?” “不是说是赝品么?”苏迈疑道,先前那封奕等人皆在,这老者言语中暗有所指,这卷轴不过是个仿品而已,为何此刻突然又有此一问? “那字,可看出名堂了?”老人复问道。 “仔细看去,确实像有些许残存的剑意,只是晚辈对剑道一途,委实知之甚少,看不出有甚玄妙!” 苏迈老实回道,脸色有几分尴尬。 “一份不知被抄录之少回的仿书,还能看出些许残留,你小子倒也算不错了!”老人闻言,反倒笑了笑。 苏迈闻言,亦是一惊。 先前他尚未留意,只想着那卖字的汉子,不过是一江湖骗子,被拆破也就算了,图个热闹罢。 此刻老人这么一说,他仔细一想,倒也觉有些震惊,不是觉得自己多有剑道天赋,而是那留意之人,委实惊世骇俗。 先前在得一庐与重明先生闲聊之时,他也曾提过,剑道与书道,其实一脉相承,剑术高明者,一举一动,皆是剑意,故而墨宝之中,心之所动,便有剑韵流转,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剑意玄妙无方,与提字之人修为性情,胸襟气度皆息息相关,故而这书法可临摹,剑意却不可再生。 听这老人之言,那汉子手中之物,不知经过多少次描摹,临字之人水平各异,所临之字,虽然看上去相去不大,但内里的神韵却是千差万别,这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卷轴,竟还能有些许剑意残留,甚至于连他这刚入剑道之人皆能看出名堂,那这题画贴的原作,又是如何一番气韵风流,惊天动地? “莫非前辈,见过这题画贴?”苏迈突然问道。 “老夫倒也想见见,可惜无此眼缘啊!”老人面带憾色,接着又道:“老夫此次上山,便为此而来,那飞虹山庄之事,不过顺手而已!” “你小子心眼不坏,故而护你一程,你我互不相欠,不过接下来的路,咱俩便得分道扬镳了!” “前辈言重了,救命之恩,晚辈铭刻于心!”苏迈闻言,有些无奈。 “一句良言,已是莫大善意,如今这江湖便像一潭死水,暗流涌动之下,人人自危,谁也顾不上谁,很是无趣!”老人莫名感叹了一句。 随后,突然直了直身子,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笑着说道:“年轻人,莫要失望才好啊!” “江湖如何,我不清楚,不过能与前辈相遇,晚辈莫大荣幸!”苏迈朝老人拱失手,一脸诚挚。 “你来这山上,不光是为了送信吧?”老人笑了笑,复道。 “没错,晚辈原本欲上9鼎山来,只不过不得其门而入,刚好在那飞虹山庄偶遇钟离渐,碰巧钟离夫人有事相托,说起来,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苏迈点点头,想到先前遭遇,脸色一黯,苦笑道:“本想着不过举手之劳,谁曾想,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若非这老人及时出现,只怕自己就算不死在那萧潜剑下,也会落入六虚山院手中。 先前那黑剑闹出那般动静,早已惊动各峰之人,只怕此刻,消息早已漫山传遍,甚至于暂行山主之职的柳公权亦已知晓,若自己一旦落入其手,以传闻中他那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的个性,自己定会被列为异端乃至金刚盟的奸细,很快,他苏迈原本的身份,便会被识破。 到时,他便是不死,只怕也难逃厄运。 自己与这老人素昧平生,只不过在那山门之前心生不忍,好言提醒了句,虽说如今看来,不过多此一举,却也因此,反倒救了自己一回。 这世事,真是无常! 苏迈暗叹了一声,轻摇了摇头。 “接下来,要去何处?”老人见状,眉头微皱,复问道。 “晚辈有一好友,数月前在这天戈城失踪,后经人告之,似乎此事与六虚山院亦有牵连,我便想上得山来,看看能否找到甚线索!” “这六虚山院,方圆数十里,9峰之内,亦是鱼龙混杂,你想找个人,谈何容易!”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衣袖,抬眼望向远处。 群峰环伺,如众星捧月,一峰之巅,似有万山来朝。 先前苏迈尚未在意,此刻随着老人起身,远眺云海苍茫,忽然面色大变。 “这地方……?” 老人点点头。 问剑峰顶。 如果没记错的话,传闻这峰顶之上,有飞升台遗迹,乃是六虚山院禁地,却不知这老人,是怎么将自己带上来的,为何要来此处? 天下剑宗,一门禁地,在苏迈印象之中,自是守卫森严,便算不是重重关卡,亦是阵若牢笼,飞鸟难渡。 只是这儿,看上去,和他想像之中,完全不同。 除了山风甚烈,并无异样,至于那传闻中的飞升台,更是一无所见。 “这儿,便是那飞升台!” 老人指了指脚下,缓缓说道。 “此地并无甚特别,为何六虚山院要将此处设为禁地?”苏迈环顾四周,确无甚异样,不由问道。 仙人飞升之地,若能留与后世弟子瞻仰留连,慕前辈风流,乘山风兮剑舞,御9天兮登仙,飘飘然忘乎所以,便是想想,亦觉激荡不已。 “呵呵,眼之所见,皆是虚妄!” 老人并未解释,随后却转过身,朝苏迈说道: “此地虽为禁地,却也是如今9鼎山上最为安全之处,你便在此地安心养伤,三日之后,老夫再来接你离去!” 见老人不愿多言,苏迈亦不强求,只好抱拳施礼,口中问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江湖相逢,不问名号,走了!”话音刚落,人已在数十丈之外,瞬间便遁入茫茫云海之中。 苏迈见状,轻叹了一气。 江湖前辈,多脾气古怪啊! 一时间,突然想起数年人曾经遇到的那位嗜酒如命的曲前辈,那一壶朝生暮死酒,如今想来,仍是余味无穷。 只可惜,自己身侧空无一物,不然上山之时,带个酒壶多好。 这飞升台上,四野空寂,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据传,有仙人曾于此铸9鼎,置于9峰之中,以镇山河,不知这问剑锋之鼎,又置于何处,而9鼎相连,又是何等模样? 脚底铺地之石,看去为深青之色,在日光之下,却隐有金丝泛起,一道道,细若发丝,不仔细看,很难辨出。 顺着那发丝向前,苏迈更觉惊奇。 这石坪之上,竟是一整块石台,仿佛被人一剑削去,光滑平整,毫无缝隙。 那石台中间,有一水潭,约三丈方圆,一泓碧水,嵌于其中,如明镜倒镜于天。 潭水深不过数尺,水中空无一物,看上去,并不像甚仙家重地。 苏迈以剑轻点池水,初时尚无甚异样,片刻之后,却是怪事连连。 手中那黑剑,突然颤动不已,剑身嗡鸣不止,那情形,看上去,竟像是甚为激动,苏迈与之相处数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模样。 与之相应的是,那池水亦很快有了反应。 :。:m.x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七章 极重之水 原本清如明镜,静若碧玉的池水,在被这黑剑一触动之后,片刻间,如有龙卷风搅过,竟然极快地旋转起来,不一会,便形成一个深碧色的旋涡。 “这是什么情况?” 苏迈大惊失色,忙向后退了退。 而与之相反的是,苏迈手中的黑剑,却如活过来一般,自行飞起,竟扯着苏迈不断向池边靠近。 苏迈不肯放手,却又不敢离那池边太近,故而一人一剑,像拔河一般,你来我往,在那池畔忽进忽退,僵持不下。 “此地乃是六虚山院的禁池,这池子设在这飞升台上,并据中央之位,显然非寻常之地,池中异象突起,我们不明状况,不要以身试险啊!” 苏迈边拉扯着,边苦心婆心地和那黑剑“劝”道。 只是那剑便似着了魔一般,就像个赌气的孩子,根本不理会苏迈,反而牵扯之力越来越强,半晌之后,苏迈便有些筋疲力竭,纠缠之下,一个不慎,黑剑便脱手而出,朝那池水中坠去。 苏迈心中大惊,也顾不得许多,忙脚尖一点,朝池上飞去。 只不过,那黑剑是有备而至,直往那旋涡中心射去,而苏迈这临时一跃,不仅力度不足,速度更与那黑剑相差甚远。 青光一闪而过,没入那池水之中,而苏迈横掠而过,不但未抓住那剑身,反而身不由已,扑通一声,坠入那池水之中。 这池水看似寻常,待他入池之后,方觉不对。 如果说数年前在水月镜天中遇到的无源之水,可算天底下至轻至纯之物,那此刻,这池中之水,却让苏迈感觉奇重无比。 他甫一入其中,便欲挣扎上岸,不过半截身子入水,却觉无可用之力,双腿如被千斤重物坠住一般,别说走路,连抬起来都困难。 “这,还是水么?” 苏迈大惊,这池中之物显然非寻常池水,只是不知,坠入其中,会是甚境遇? 会不会死? 苏迈第一反应,便是这池水如此古怪,会不会销魂蚀骨,以至于六虚山院将此划为禁地,免得有不知情之人,误入其中,送了性命。 只是不知,这黑剑沾了池水,为何会如此兴奋。 眼前已不见剑影,那旋涡亦复归于静。 苏迈立于池中,一筹莫展。 那黑剑入水之后,他便失去了感应,神识之中,再无丝毫联系。 这种情况,自从他在那得一庐后山断崖之侧,凌空取回长剑,并与其神识相通之后,便再也没发生过。 就像先前在那大方居外,黑剑被萧潜所夺,随意扔入山崖之下,苏迈随手一召,便应声而回。 而此刻,水中死寂一片,碧水深沉,不见一物。 这池水,便像一座无形的牢狱,将苏迈困在其中。 挣扎半晌,无济于事。 好在一时间,这池水似乎并无甚害处,除了无法动弹,苏迈立于其内,也没感到有何不妥。 默然片刻,苏迈突然想起一事。 当初在那天琅坊的深牢之中,也有一古怪的血池,当时他以轮回劫火将池水之中那些兽化的怪物焚烧殆尽,无意之下,破了天琅坊的阴毒邪术。 此刻,他身不能动,黑剑又不知所踪,分魂而去并无甚意义,反而不小心易生意外,遁术更是无计可施。 故而唯一可依者,便是那生而有灵的劫火。 心念一动,手中之中便有火苗闪现。 因不知这水还有甚古怪,苏迈不敢贸然以火烧池,只是将那火苗轻轻一拂,落在池水之上。 池水深沉,劫火空灵,二者集于一处,却是相安无事,两不相干。 轮回劫火可焚尽世间万物,当然,前提是宿主亦得有相应的修为,能催动劫火之灵。 此刻,当苏迈试图将火焰深入池中,以查探那黑剑下落时,却见火焰燃而不动,寂然浮于池水之上,对苏迈的心声毫无反应。 “连轮回劫火都无能为力?” 苏迈大惊,他自在轮回血海之中,从摆渡人真真手中学得控火之术后,数年习炼,早已炉火纯青,玩火之术,他自认颇有所得,那劫火亦是随心而动,从未让他失望过。 而眼前的一幕,却不得不令他有些恐慌。 飞升台乃是六虚山院禁地,虽不知那仙人举霞飞升是否真有其实,不过此地禁卫森严却是不假,虽说眼下这峰顶寂然一片,但在那山腰入口之处,定然是守卫森严,甚至设在阵法禁制,只要这上面一旦有动静发生,那六虚山院中长老院定有警觉。 今日他在大方居中弄出大动静,以至于天生异变,只怕早已惊动山上众人,此刻若是飞升台再有变故,那他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这池水到底是甚东西呢,为何那黑剑对它如此狂热? 这黑剑虽不明来历,但苏迈深知此物并不简单,甚至不是寻常意义的法宝可言,毕竟连陆云奚手中被称为九天仙器的天渊剑亦只是认主而已,最好与陆云奚心意相通,颇具灵性,但要说灵识,目前倒却也谈不上。 有灵之物,自古并不少见,那传承于世的仙家法宝,多有灵性,可择主而事,而宝剑有灵,在神州界上更不少见,大多仙门弟子所佩之剑,多少皆有灵性,只不过多寡有别,亦有高下之分,但要说到灵识,却极少有听闻。 灵性和灵识,一字之差,谬以万里。 剑生灵识,便可孕剑灵,从法器修成活物。 世间有情众生,只要活着之物,无论山中草木,江湖鱼龙亦或蛮荒异兽若得机缘,皆可修炼,先开灵智,再成人身,及至登仙,只不过修行之路,比人类要难过千万,这也是为何当初在迷魂凼中,那三桑鬼木修炼千万年,却依然只修得一颗树心,初开灵智的缘故。 毕竟,草木之精,比之鱼虫鸟兽之流,更难修行。 而相比想来,作为修士攻伐之物的随身法宝,仙剑要生出灵识,更是千难万难,毕竟,剑乃死物,不会像草木一般吸收天地灵气,故而其要自我生长,须得诸多的机缘巧合,甚至于牺牲无数的性命。 就像当初苏迈神识所见一般,那黑剑之中,千万年间,无数的画面掠过,亦有无数的生命,在剑下消失。 当年苏迈闯入铁剑门地底,被水流带入那深牢之中,为那三思和尚所救,彼时他便有言,苏迈这手中之物阴气甚重,只怕非正道之物,更劝苏迈早日弃之,以免沦为剑伥。 只不过当时苏迈所见有限,加之这剑亦算有恩于他,故而自然舍不得丢弃。 一路行来,苏迈对它的认识越来越深,自也知其嗜杀之性,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黑剑更像一根不起眼的棍子,毫不起眼。 只有强敌在侧,生死之间,它才会有所响应,而遇敌越强,越是兴奋。 眼下,这飞升台并无敌人,更无生死之虑,为何黑剑突然如此失态,甚至于比杀人吸血更加狂热?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水中有东西,对那黑剑颇有益处,甚至于说,这池水,让它很感兴趣。 世间极沉之水,并不多见,苏迈自然亦无所闻,翻遍过往所见所闻,亦未有相关之事。 为今之计,是被六虚山院发现之前,尽快脱身,以远离这是非之地。 苏迈往四周望了望,也未见有入峰之道,峰顶除了这古怪的石坪,再无一物,却不知平日里,六虚山院的长老们有事上山,又自何处而来,难不成都和那老先生一般,御风而行? 见无可疑之处,苏迈亦只好收回目光,双眼定定地望着及腰的池水,一脸茫然。 任你双眉深锁,难解眼前之惑。 良久,苏迈长叹一声,终是计无所出。 无奈之下,只好闭上眼,试着查看丹田之内,可有异样。 既然一时离不开,好歹得知道,这水会不会有甚伤害。 好在一番检视,倒也未发现有何不对。 那一片灰白之气,如今越发空蒙,颜色亦由白转淡,隐隐有流光泛起,而在那流光之上,一团细焰弱弱燃起,正是那轮回劫火。 而就在二者之间,亦有几缕金色气流,围着丹田之内,缓缓而动,看上去,有些桀骜不驯,与周边之物,皆有些格格不入。 “这便当初在那棋盘中,差点害死人的仙渺之气了!” 苏迈叹了叹,这么多年了,他身上的混沌之气,乃是不请自来,而这轮回劫火,初时只是把他当成了宿主,只有这本不该存于世间的仙渺之气,是他自己主动吸化而来。 由于他不谙修炼之法,身怀混沌之气却无所用,而那仙渺之气,就更不用说。 令苏迈一直担忧不已的是,当初秦太虚有言,这仙渺之气又称为洗灵力,修士吸之,将洗尽体力一切灵力,便等于废尽一生修为。 他本来想,回到神州之后,有机会便去寻找天随子,问问他,那御寒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体内异状,是不是便是这法子所致。 若真是如此,那他自会另有修行之法,到时候,只要学会了,便可真正修行仙道。 只是,仙渺之气存于体内,他丹田之中一旦开始蓄气,那会不会被这东西洗个一干二净? 若真如此,或许便如秦太虚所言,修行之路从此断绝! 好在眼下,苏迈倒也想不了那么多,暂时无恙,多少也算好事。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八章 长老议事 六虚山院问剑峰。 长老院中,以柳公权为首的一众长老正聚于一处,个个神情凝重。 自数月前墨光散人暴病闭关之后,寻常清静无为的六虚山院便一直处于神州万千修士的视线中心。 除了不断有各地宗门世家礼节性的拜访外,还时常有些平日里不曾露面的散修野道之流现身于城中山下,弄得一向涉世颇深,大开山门的六虚山院不得不封闭入山之道,只有持山上信物或长老院所邀请贵宾方可入内。 近期以来,天戈城中鱼龙混杂,虽说六虚山院早已加派弟子协调城防事务,但大小冲突亦随时可见,当然,这种事情多止于城中,极少能传到长老院内,柳公权自然更无心去关注。 唯有一事,却让诸位长老心有戚戚。 飞虹山庄一夜被焚,庄中数十口下落不明,齐丹青一家亦是凶多吉少,若在别处,这江湖仇杀,毁尸灭门之事,倒也不算甚特别之事,只不过,若发生在天戈城外,而且还是在眼下如此敏感的时刻,却不得不令人心下生疑,这背后是否有人在刻意针对六虚山院? 要知道,六虚山院立派千年,管辖之地方圆数千里,自开山以来,皆是一派升平,仙凡各行其是,其中以天戈城为首,清平城、长乐城为翼,三大城池各据一方,守土安民,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江湖冲突,这灭门惨案更是闻所未闻,飞虹山庄这等与世无争,甚至颇有善名之地,别说这长老院,便是寻常世人,亦很难想像,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狠心,将其满门诛杀,付之一炬? 六虚山院中,以穆星河为首的众人,白夜巡视,却也未发现甚蛛丝马迹,虽说对于山庄之人去向存疑,但时至如今,亦未获得任何信息。 这飞虹山庄虽说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弹丸之地,但其来头却不小,其与钟离家的渊源在天戈城修仙界中并非秘事,六虚山院自然更是知之甚详细,这些年来,六虚山院与钟离家的买卖,皆是通过钟离夫人接洽,只是钟离家为何不远万里,在天戈城外芙蓉荡中设此别院,而且对外还以齐丹青为首,这其中所牵涉之事,坊间流传众多,只不过皆是好事者猜测之辞,可信者十不及一。 不过,多年来,六虚山院与飞虹山庄倒一直关系不错,齐丹青为人宽厚,乐善好施,在天戈城一带颇有名气,加之钟离家的生意往来,过往亦常做客于9鼎山中,长老院中诸人,自然对其颇为熟悉。 在这神州界上,若论铸器之家,尝有南申屠北钟离之说,只不过二者各有铸艺传承,北域大孤城钟离世家,以铸造法器为主,世间有名重宝,多以钟离家出产尤甚,而东海之畔的申屠世家,多以铸剑为名,只不过近百年来,申屠家道中落,铸剑之技多有失传,到如今,亦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反而这钟离家却因此一家独大,声名更是如日中天,与三大宗门关系均很匪浅,同那些据仙山大城的世家亦是来往密切。 理由很简单,神州宗门世家代代相传,不到数年便会有新的门人子弟入山修行,对法宝灵器的需求更是巨大,对于年轻一辈来说,修为尚浅之时,若有合适的法宝护身,下山行走,那便等于多了重保障,故而每个宗门都希望为门下弟子,配备适宜的攻防之物,以应不时之需。 但宗门库房所藏宝物,毕竟有限,不可能随意赏赐,故而对于法宝灵器的采购,便是一大重事。 有钱有势的大宗门,数千年香火情,自然是近水楼台,纵是一些中等规模的宗门,亦是想尽办法和钟离家搭上关系,每年能够购得一两样上品的法宝,便是莫大荣幸。 当然,那些名声不显,财力又不够的门派和山下世家,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那大孤城外,钟离家旁支出身的铸造坊中,寻宝捡漏了。 六虚山院身为正道三大宗门之一,号称天下剑宗,门下弟子无不习剑,在9鼎山上亦设有铸剑坊,只不过,坊中出品只能作为入门之礼,赠予新进弟子使用,谈不上甚法宝,灵力亦颇为微弱,和申屠家当年所铸之剑相去万里,便是比之如今钟离家所产,亦是天上地下。 故而数十年来,自飞虹山庄落址芙蓉荡,六虚山院便与其多有交好,双方礼尚往来,倒也算得上颇有交情。 如今,9鼎山上正是多事之秋,长老院忙于应付内忧外患,已是忙得不可开交,而当此际,飞虹山庄横遭此劫,虽尚不明真相,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江湖寻仇这般简单。 特别是对于六虚山院而言,便像是在其家门中放火烧房子一般,背后之人,自是有备而来,目标显然不只是一个飞虹山庄。 此刻,六虚山院八大长老齐聚,已是数月来的第二回。 上一次如此郑重其事,还是在墨光散人突然暴病,不得已闭关之后,柳公权暂掌山主之职,召集众人商讨后续之事。 而这回,除了飞虹山庄失火之外,还有一件近在眼前的古怪事,使得各峰长老皆联袂而出,甚至于说是不请自来。 “柳师弟,先前凌云峰上那团雷云是怎么回事,可探得消息?” 一个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的青衣老者,手中烟杆朝椅靠上轻磕了磕,当先问向上首落坐的柳公权。 “回吴师兄,此事起于那萧潜所居的大方居中,不过待我等赶去之时,已是人去楼空,说是山崩地裂也不为过!”柳公权尚未回话,却见穆星河当先起身,朝老者点点头,应了句。 “那萧潜如今何在,可有甚说法?” 被称为吴师兄的老者,姓吴名怀中,乃是在坐众人之中最为年长者,平时里居于紫烛峰上,曾执掌六虚山院财权近百年,尔后忽有一年,推说修行遇阻,须闭关多年,顺便卸去大权,仅保留长老一职,故而此刻亦是在座众人中唯一一位虚职长老。 只不过,此人在9鼎山上一直颇有声望,和山主墨光散乃师出一脉,虽无实职,在这长老院中却亦颇受尊重,连首席长老柳公权亦得礼让几分。 毕竟,吴怀中名动江湖时,柳公权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小童。 “不知所踪……” 柳公权闻言,轻叹了一气。 这萧潜与山主墨光散人交情颇深,过往数十年来,每次入山,均居于大方居中,近年更是隐居于此,深居简出,只是偶尔在山中走动。 说起来,不知是否巧合,此人初次入山长住,大抵也就在那飞虹山庄创立之期。 “一个长驻山中的客卿,居处被毁,人也离奇消失,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要打我六虚山院的脸啊,这凌云峰上,可还住着不少贵宾呢!” 吴怀中装了点烟丝,轻吸了一口,随后慢悠悠吐出,缓缓说道。 “此事来得太过蹊跷,一时间,确是疑点重重,先前我曾亲往那凌云峰查探,那地上似有打斗痕迹,只不过那屋墙和山中树木,看上去,却非打斗所致,更奇的是那雷云,其中灵气凝厚,经久方散,仿佛凌云峰周边的天地灵气,皆被一吸而空,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因何所致!” 柳公权面色凝重,闻言便应道。 此事影响甚大,那雷声隆隆不止,如惊龙出云,方圆数十里,皆清晰可闻,除了9鼎山各峰弟子皆有目睹之外,那居于凌云峰上的诸位宾客,自然亦有所知,若无合理解释,只怕日后传出去,对六虚山院很是不利,更何况,如今山主抱病,久未露面,江湖之中传言甚多,9鼎山上,气氛亦颇为微妙,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以讹传讹,很容易便造成人心不稳甚至猜忌重重。 此等天地异象,在修仙界上并不多见,传闻中,若有重宝现世,必天降祥瑞,抑或是有修士修为通天,飞升而去,伴有异象。 不过显然大方居中情形,非此二者之列。 且不说那萧潜的修为不可能到达飞升之境,就看那现场地面残留的剑痕,明显是萧潜所为,那便说明,当时大方居中有敌来袭,萧潜亦拔剑相对,自然不太可能有甚重宝现世。 “诸位,有何高见?” 柳公权望看身前众人,复又问道。 “此刻我9鼎山中早已戒严,除了山门之外,其余入山之途皆设有禁制,若有人强行闯入,必然惊动各峰巡守弟子,故而若真有敌来袭,只有两种可能。” 说话的,正是凌云峰掌峰长老鱼日休,事发之时,他正在山中待客,闻讯之后,他是第一个赶往查探之人,只不过,他抵达之时,大方居中已是空无一人,当时,地面之上,还有一丝丝火光残留。 “嗯……”柳公权点了点头。 “其一,便是山中来客所为,因近期凌云峰上宾客较多,身份各异,来来往往,倒也不会惹人留意,再说山中客院离大方居亦不甚远,不排除有人借故上山,找萧潜寻仇的可能。 其二,若非山中潜藏宾客,那便是今日新进山之人所为” 鱼日休说完,望了望众人,随后又接道:“我已吩咐下去,令峰下弟子到客院中暗中调查,看是否今日有人有所行动,另外,穆师兄亦已派人传令山门轮值弟子,询问今日入山之人中,可有可疑者,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复。” “听你们这意思,那雷云是人为所致?”吴怀中手持烟杆,眉头微皱。 :。:m.x8 读书者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下令封山 “极有可能!” 柳公权复又叹了一气,面色沉重。 此事若真是人为所致,那这9鼎山上,只怕便从此多事了。 以一人之力,能将凌云峰灵力耗尽,甚至聚灵成云,这等修为之人,神州界上屈指可数,三大宗门首领,或可一试,但勉力为之,易遭反噬,故而不太可能轻易出手。 而在这9鼎山上,正道之人做客山中,若有所行动,定当知会六虚山院一声,且按山院所载,目前山上宾客之中,尚未有人有如此修为,而若非正道所为,那便是有外敌潜入,如此一来,便不是毁一个大方居甚至消失一个萧潜说得过去。 六虚山院自开山以来,尚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一个修为通天的大修士,在这9鼎山重地,弄出如此大的动作,事后竟毫无动静,潜身而去,视这重重护山禁制如无物,这等行径,说是登门挑衅毫不为过。 “此事,莫非是金刚盟所为?” 吴怀中下首一面色清瘦的中年男子,手中把玩着一串赤色螭珠,突然开口说道。 近期以来,常有线报传来,天戈城中发现有金刚盟人踪迹,昨夜在那飞虹山庄废墟之内,甚至还见到金刚盟赢月现身,此人虽极少踏足江湖,但突然出现于天戈城外,想来绝非偶然。 金刚盟近百年来皆居于青泯山中,但年来屡有现身神州各地,几大州城之中,均偶有行迹,三年前一役,沈清秋无功而返,虽说正邪双方各有折损,但总算打消了其撕毁百年盟誓,以使金刚盟名正言顺出入乾元城的阴谋,不过以他一向谋而后动的行事风格,断不可能就此止步,肯定还有更大的谋划在暗中进行。 毕竟,号称金刚盟一代雄才,智计无双的沈清秋,又岂是甘于蛰伏之辈,再者便是他乐意,那四大长老以及十大副使,还有为数众多的殿主、堂主之流,哪个是易与之辈,一时无奈,韬光养晦便还勉强,时间一长,人心思动,又怎可能不闹出点事来。 自浮屠岛沉落之后,金刚盟人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与正道中人正面冲突,乾元城中,也未见到可疑的金刚盟中人,不过越是如此,越让人不敢轻视,以三大宗门为首的正道同盟多次派人前往青泯山打听消息,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此次六虚山院突生变故,虽说乃是内部之事,不过牵一发动全身,眼下神州各地皆在关注六虚山院的动静,金刚盟自不可能毫无反应,从飞虹山庄被毁到赢月现身,再到今日9鼎山之变,若果真与金刚盟有关,那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除了沈清秋之外,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出入9鼎山中,还能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全身而退呢? 再者,如此作为,又所为何事,不可能真的只是针对一个萧潜吧? 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若真是金刚盟所为,那除此之外,定然还有后招,虽不知其用意,但绝对不好应付。 “穆师弟,飞虹山庄那边可有进展?” 柳公权一时之间,亦很难断定是否与金刚盟有关,只好转而问道。 “尚无……”穆星河摇了摇头,应了声。 “传令下去,封闭山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柳公权轻叹一气,半晌,突然大袖一挥,发出自百年前正邪大战之后的首道封山令。 要知道,封闭山门,可非寻常之事,若非突遇强敌或者山上有重大变故,否则不可能如此为之,此时此刻,那天戈城中,可还有为数不少的六虚山院弟子正在执勤,而山上的凌云峰,亦有数十名正做客于此的宾客,皆是一门宗主或是长老之流,一旦封山,意味着启动护山剑阵,9峰相连,剑光如电,飞鸟难渡,如此一来,这些宾客便等同于封禁山中,若无特别理由,便很容易得罪于人。 “师兄,真要如此?”穆星河闻言,脸色一变,身体前倾,小声问道。 “诸位可有意见?”柳公权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问道。 “便听师兄之令行事!”众人先是愣了愣,听柳公权不像随口而为,片刻之后,便皆回道。 “随然柳师弟暂掌山主之责,我等自听命行事,只是封山之后,如何行事,还望三思而行!” 吴怀中站起身,朝柳中权望了一眼,目光坚定,徐徐说道。 柳公权亦朝起身拱手,点头应是。 虽说他如今暂掌山主之职,但对于德高望重的吴怀中,仍当以礼相待。 众人领命,很快便四散而去。 一向清静的长老院中,复归于寂。 柳公权负手站在院内天井之中,穆星河在其身侧。 “师兄,大方居这事,你怎么看?” 穆星河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 柳公权并未回应,却是反问道。 “先前鱼师兄提过一句,那萧潜似乎与人搏斗过,但现场看起来,却并不像生死之争,更奇怪的是,那地面之上,说是有丝丝火光残留!” “若是被火烧过,地上必有焦黑之痕,为何我去之时,却未见到?”柳公权闻言,亦觉有异,复问道。 “事情蹊跷便在这!” 穆星河轻吐了一气,皱着眉头,接着说道:“鱼师兄当时查探过,地面除了被剑气砸出个大坑之外,并无被焚烧过的迹象,而且当时还隐约可察觉到一丝阴寒之气,只不过,很快便随着那火光,消失了!” 其实他对于此事,心中已有些许猜测,只不过因其可能性极小,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故而一时间,也没提出来。 “你可是有甚猜疑?“柳公权闻言,顿了顿,复道。 “三年前乾元城外之事,师兄可还有印象?”穆星河回道。 “你是说,那轮回劫火?”柳公权点点头,回了句。 “正是,只不过那个叫苏迈的年轻人,当年早就消失在星罗海中,那时他的修为极低,便是侥幸不死,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修为暴涨,以至于造就今日异象,况且,以萧潜的剑术,亦不太可能会被其所伤,再不济,在这9鼎山上,亦可出剑示警,奇怪的是,他不但未有甚动静,反而连自己都消失了!” 穆星河过往与萧潜虽相交不深,但亦算小有往来,知其修为只在自己之上,若真对上苏迈,在他看来,基本上连剑都不用出,那劫火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 除非,背后有高人撑腰! “你的意思,是萧潜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事?”柳公权沉默片刻,复道。 “有此可能!”穆星河点点头,应了声。 “此事不宜声望,你暗中查探萧潜下落,还有,如果那个叫苏迈的年轻人真来到9鼎山,一定会有所图,其中之事,很可能与飞虹山庄有关!”柳公权缓缓说了句,顿了顿,突然问道: “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穆星河摇了摇头,接道:“好像出了点问题!” “封山之前,传讯出去,按计划行事!” “好!” 穆星河应了声,随后嘴角牵动,欲言又止。 “还有甚事?”柳公权见状问道。 “师兄……,仙儿他们,还在城中!” 柳公权闻言,默然片刻,深吐了一气,面色有几分柔和,不过接下来却摇摇头,说道:“鸟儿长大了,终要自己去飞,随她去吧,这时候,说不定山下还安全些!” “真不用通知他们?”穆星河面色微变,复又探首重复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柳公权抬头望天,没来由的念了一句。 穆星河会意,闪身而去。 而在不远处的山脚,先前离开长老院的吴怀中,并未像往常一般返回紫烛峰,而是在半空中落下身形,沿着那问剑峰后山拾阶而上,看样子,像是要去往峰顶禁地。 这问剑峰顶的飞升台,他当年曾随尊师去过一回,倒也未觉有何特别,只是当年对那石台之中的水池,颇觉奇怪,不过尊师一再言明,不许靠近那池子,当时他虽很是好奇,倒也未贸然行事。 尔后百多年间,他成了一峰之主,执掌山院财权,位高权重,却也诸事繁忙,对这飞升台之事便也逐渐淡忘,再后来,他无事一身轻,只是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情便不再上心,也懒得再去过问。 今日,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头脑发热,他突然感觉,那峰顶之上,似乎有甚事要发生,冥冥中,便往山上而去。 飞升台乃是禁地,便是门中长老,亦不得随意进入,吴怀中自不例外,故而他并未直接飞升而上,而是选择了在那沉寂清幽的小道上步行登山。 这问剑峰乃是9峰之首,峰高路险,云深雾重,后山之道,由于长年无人行走,变得荒凉湿滑,人行其间,只见林木森森,天光斑驳,便如这个世界,光怪陆离。 一路随行,间或攀援而上,吴怀中想起少年岁月,不觉有些感慨。 恍然间,便是百年过去,数甲子的光阴,如今看来,亦不过这山间日升日沉,云起云落,年年岁岁,倏忽而已,当初的少年,如今垂垂老矣,曾经仗剑江湖的旧友,亦多成故人,活着或死了,其实并无甚两样。 这世道,终究是太平得久了些,让他们这些老骨头,都慢慢消磨了。 今日之事,他心中有疑,只是柳公权行事,一向颇为稳重,他也懒得多说什么,这9鼎山,封与不封,其实关系不大。 山雨欲来,想躲也躲不过。 再说,六虚山院既号称天下剑宗,有人问剑于山,接下就是。 正好,也借机看看,如今的9鼎山,到底是何模样。 :。:m.x8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章 洗剑之池 一路独行,云雾渐重。 若以吴怀中的修为,要到那山顶之上,不过片刻之事,不过今日他却难得雅趣,如闲庭信步一般,缘路而上。 如此,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到那飞升台的入口。 一道丈许高的牌坊,立于身前不远处,石柱已是灰黑之色,底下亦布满青苔,两侧杂草斜伸,看上去颇有几分荒凉,若是外人至此,不晓内情,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处,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飞升台入口。 吴怀中默立片刻,随后伸手往前虚按,那牌坊之内,看似空无一物,但他这一按之下,却如风过寒潭,泛起层层涟漪。 一道青光凭空而现,如一扇无形的门,将那牌坊遮掩得严严实实,而此刻,左右两侧的丛林之中,亦隐隐有灵气涌动。 道路至此,已是尽头,前方便是禁地,想要入门,却非易事。 以吴怀中的身份和修为,打开这禁制并不难,不过犹豫片刻,他却突然收手,止住了动作。 今日,他莫名来到此地,想来并非偶然。 以他这种修为,又活了数甲子的年岁,见识心智皆非寻常,故而这在别人看来,不过灵犀一动之事,在他眼里,却非这般简单。 多少年不曾有过如此强烈的心念,眼下站在这牌坊之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只是自己一时动念而已。 不过,这地方看起来并无异常,千百年前,这牌坊便立于此处,守护着一山之禁地,亦守望着山上众人,从童子入山到少年意气,中年厚重到两鬓微霜,最后孑然一身,默然老去,一如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老者。 今日山上有变,原本驻守于此地的弟子,业已派往它处,故而莽莽空山,便只有吴怀中一人。 望着前方那熟悉又亦些陌生的入口,吴怀中没来由地想起一人。 百多年前,他还是紫竹峰上的少年,青衫长剑,面有春风,彼时,有一刚入门的孩童,被师尊带上山,从此,便成了他身后的跟屁虫。 那时候,天下远没如今这般平静,金刚盟人横行神州,正邪之间争斗不止,山下江湖,更是刀光四起,剑气横纵。 作为三大宗门之一的六虚山院,自有除奸锄恶之责,门下弟子更是以驱除妖邪,还天下清明为已任,入山修行数年,便得下山历练,为人间去不平。 而作为师兄的他,曾数次带着师弟们下山游历,既增长修为,又为年轻弟子们保驾护航。 一晃多年,一向人丁单薄的紫烛峰,如今更是凋零,除了几位仍在山中闭关修炼的同门之外,门下弟子,统共不过十数人。 好在祖师护佑,当年的小孩童学有所成,最终成了六虚山院当代山主,而且是紫烛峰开峰以来的首任山主,数十年来,在他领导之下,九鼎山人才辈出,年轻弟子更是声名鹊起,六虚山院之声势,更胜从前。 只是可惜,一身通天修为,剑术冠绝神州的山主,世所称颂的墨光散人,竟突然暴病闭关,连他这个情同手足的师兄亦未有甚交待,最不解的是,这消息还是柳公权传出来的。 虽说对于柳公权暂掌山主之责,吴怀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不过,就眼下六虚山院的现状而言,确实只有柳公权是最适宜人选,也只有他,能够很快稳定山上局势,对内恩威并施,严而不酷,对外处事周全,滴水不漏,既要保证六虚山院不至于因墨光散人的暴病有所影响,又得妥善安置八方来客,不至怠慢贵客,还要时不时提防金刚盟的渗透。 这一连串的事,要放在他吴怀中身上,还真没把握,能比柳公权做得更好,更何况,当年他主动卸下职务,当个逍遥自在的虚职长老,其中内情虽不足为外人道,但此时此刻,站在这禁地之外,却犹然有些感慨,甚至于疑惑。 “召唤术?” 半晌,忽听吴怀中轻念了一句。 冥冥中,他先前总感觉有甚召唤一般,让他不期然来到这禁地之外。 传闻中,修行到一定境界,可勘破召唤之术,在一定范围之内,召唤心中所冥想之人物,修为越高,所施距离越远。 吴怀中修为在六虚山院中虽不称绝顶,但亦算屈指可数,除了几个不出世的前辈之外,眼下九鼎山中,便只有柳公权还有未暴病之前的墨光散人,修为略胜于他。 思来想去,他紫烛峰一脉,墨光散人之后,无人有此奇技,而其它诸峰,他虽皆有往来,但也谈不上太多交情,虽说亦是同门师兄弟,但平日里忙于修行,一年到头,也不见几回,甚至遇到闭关,十来年不见,也是常有之事。 故而眼下能使出召唤术者,寥寥无几,相信柳公权都无此能耐,那峰顶之上,莫非还隐有他人? 要知道,飞升台乃是六虚山院之禁地,平时日若无特别理由,是不允许进入的。 再说,那峰顶之上,不过一池一坪,再无他物,这山风凛冽,云海苍茫的,谁也不愿在那上面久呆,更莫说是择地静修了。 正疑惑间,那石牌坊忽然有了动静。 先前那青光所现之处,忽见一团云气涌现,随后变成一片深青色的光幕,铺展开来,片刻,竟有文字浮现于上。 “天若倾之,以剑擎之!” 吴怀中见状,先是愣了愣,随后面有喜色,接口念道:“地若陷之,以剑镇之!” 片刻,转身飞掠而走。 一道剑光破开云雾,却是直往凌云峰而去。 而此刻,在那山顶之上,苏迈正百无聊赖地立于水中,欲罢不能。 这古怪池水,先前还只觉极为沉重,不过自己除了不能行动之外,其余倒也没甚意外,故而一心只想着,去把那剑找回来,未太留意身下的动静。 过了近一个时辰,池水之内依然如故,那黑剑下落不明,感应隔绝之后,苏迈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一汪碧色,却是无可奈何。 未几,丹田之内忽然一痛。 苏迈不期然眉头一皱,忍不住全身一抖。 那感觉,便像突然被雷电劈中一般。 赶紧回过神,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池水已然漫过腰身,快及胸前,而奇怪的是,前方池子边缘,水位并无任何变化,苏迈也未有身体下陷的感觉。 而丹田之地,那微弱火苗依然缓缓跳动,那团混沌之气也未有甚变化,只是有一股奇怪的水流,看上去,便如一支短剑般,在丹田之内冲撞不止,引得苏迈一阵阵剧痛,那情形,颇有些肝肠寸断之感。 不一刻,他便面色惨白,汗出如雨。 牙根紧咬,却无计可施。 心想着,这支水剑肯定和这池水颇有关系,只是这池子身在六虚山院禁地之中,自非寻常之水,而且若任其冲撞下去,他不知自己能熬多久,或许等到这水漫过全身,他便性命危矣。 不行,不能任其冲撞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苏迈强自镇定,忍着痛,再三检视丹田。 如今他这丹田之内,三物并存,却皆非善与之辈。 混沌之气从来不受他控制,何时爆发护主,苏迈完全没把握,而那存于黄龙仙境中的仙渺之气,苏迈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要它不犯事,便烧高香了。 故而唯有那轮回劫火,尚有一用之地。 只是此刻,那火苗似乎对这水气毫无办法,犹自默然燃烧着,并未有一丝丝要发作的迹象。 苏迈心意一动,试图与之沟通,那火光只是跳了跳,看上去,兴趣不大。 只不过,苏迈如今唯一可恃者,便是这劫火,就算全无把握,好呆也得试一试。 心念一起,那劫火呼地转动起来,朝那支水剑扑去。 一火一水,本是互不相容之物,便这样在苏迈丹田之内追逐奔走,所过之处,如天旋地陷,丹田忽冷忽热,忽涨忽缩,弄得苏迈欲哭无泪。 饶是他拼尽全力,那劫火依然无法将那水剑捕获,反而给苏迈带来更大的痛苦。 此刻,他面色赤红,身形佝偻,颤抖不止。 在这凌云峰顶,飞升台上,风声依旧,却只有苏迈一人,苟延残喘。 片刻,实在无法忍受这古怪的痛感,苏迈狠一咬牙,身形前倾,竟扑入那池水之中。 反正,再熬下去,迟早要被这池水所淹没,不如趁早,进去看看,到底有何古怪。 入水之后,苏迈干脆放开四骸,任其舒展,不曾想,反倒感觉不似先前那般沉重,数息之后,竟然全身飘浮了起来。 与此同时,体内亦有变故发生。 那水气所凝之剑,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那劫火亦随之停顿,片刻,复又成了一团跳动的火苗。 片刻,苏迈拼命翻过身,挣开眼,却见一支近乎透明的小剑正悬于丹田之上,看样子,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这,是甚意思?” 苏迈一头雾水,不知这古怪的水剑,意欲何为? 自己那黑剑刚一入水,便消失不见,怎么这水中又多出一把如此奇怪的小剑来? 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那黑剑,不会被这小剑吃了吧? 苏迈心中一阵恍惚,虽知自己那剑亦非寻常之物,但此刻灵识断绝,这小剑又自池水中来,不由得他不心生忐忑。 正自疑惑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浑厚而沉重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又像是在地底。 “这洗剑池,等了多年,终于有所用了!” :。:m.x8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一章 金丝化球 “洗剑池?” 苏迈眼神一亮,忙转动眼珠,朝四周望去。 不过,飞升台顶云雾迷蒙,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现身一叙?” 半晌,见无动静,苏迈复又叫道。 不过,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何回复,苏迈眼睁得老大,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这洗剑池却是头回听说,他非常肯定,过往从未听过相关说法,民间倒是有洗墨池,洗心池之类的所在,但洗剑一说,却从无印象。 要知道,修士习剑,可不比世间凡人习武,讲究什么剑出如电,无血不归,修士之剑,杀伐越盛,其灵性愈强,只有在不断的对敌之中,才能培养出人剑之默契,最终剑随心动,人未到,剑先行。 这也是为何,修士入山修行,每隔数年,便要下出历练的缘故,不然,终老山中,也练不出绝顶之剑术,剑意,更是无从谈起。 故而这洗剑池三字,在苏迈听来,确是震惊不已,更糟糕的是,他那黑剑,此刻正坠入池中,不知所踪。 洗剑洗剑,洗完之后会是甚样? 苏迈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最坏的结果,飞升台就在凌云峰顶,若这洗剑池真是宝地,那号称天下剑宗的六虚山院,怎可能将其封禁于此,任其曝于这山顶之上,风吹日晒,灵气消磨。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地仙当年飞升之时,遗留之物,这池水极重,想来应亦凶险异常,既称为洗剑,只怕不光是宝剑这般简单。 若是洗去一身剑气,那习剑之人,便等同自废修为,如此绝地,自然只能圈禁于此,秘不外宣。 只是苏迈想不明白,若果真如此,那为何六虚山院不将其摧毁,却任其在此千百年,徒留遗害? 不过眼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池子,至于这其中有甚古怪,却不是他可以妄自揣度的。 头顶之上空无一物,他想要转动身子,亦不容易,苏迈只好眼盯着那古怪的水剑,看看下一步会有甚动静。 奇怪的是,那水剑就这样悬停在他丹田之上约一寸之地,水气凝结,晶莹剔透,而此刻,苏迈丹田之内毫无动静,那多次护主的混沌之气亦如沉寂一般,丝毫没有大敌当前之兆,反而那一缕缕金丝,像是被无形牵引般,正缓缓游动,不过看上去颇为轻柔,并不像有被驱动的迹象。 这仙渺之气本不该存于神州界上,当初那水月镜天的棋盘之内,乃是一别于世间的独立存在,听秦太虚所言,此地为黄龙仙镜入口,故有少许仙气溢出,当年他和花步尧合力,都无法找到入门之法,反而被这仙渺之气所乘,折损颇多,后来苏迈阴差阳错,进入那棋盘之中,这仙渺之气竟神差鬼使,留在了他丹田之中。 当初秦太虚曾断言,这仙渺之气存于体内,以他的资质,活不过三载,如今三载已过,他暂时还未有甚不适,想来或多或少,应和那混沌之气有关,毕竟当初若不是丹田之中,早有它的存在,只怕在那棋盘之内,他便无法善了。 只是此刻,这水剑悬于其上,仙渺之气忽生反应,莫非,二者之间,有何牵连不成? 苏迈心思电转,忽然想到,自己身处的这个古怪水池,置于飞升台之上,想来应和那仙人飞升颇有关系,而过往亦有听闻,神州界上修士,若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会受天道所制,须设法进入黄龙仙境,以仙渺之气洗去一身灵力,重修仙道,最终登上仙途。 如此说来,这池水既与飞升有关,那与黄龙仙境应有关联,而仙渺之气便来源于黄龙仙境之中,那么,二者之间,或许真有某种关联,甚至于说,这水剑突然进入自己丹田之中冲撞,亦是这仙渺之气吸引而至。 只是,先前还好理解,而此刻,这小剑悬于身前,又是何故? 一时间,苏迈百思不解,他不知道,下一刻,这水剑会不会突然发难,亦或者,自己体内的仙渺之气会不会有甚变故,毕竟,这二者任选其一,他都无法控制,轮回劫火虽霸道无匹,但先前他已尝试过,对付这灵动奇诡的水剑,亦是无能为力。 眼睁睁地望着眼前古怪,苏迈突然发觉奇怪的一幕。 先前自己原本只觉这池水极重,置身其中,寸步难行,却未留意到,这水浸满全身,自己却并未有寻常落水那般湿漉漉的感觉,除了像被无形之手所控制,看上去,似乎还颇为清爽。 “奇怪,这池子之中,到底是何东西,莫非不是水?” 苏迈暗自疑惑,既然号称洗剑池,那肯定和剑有关,只是若不是池水,又会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苏迈想起当初在那天阙山玄螭洞府之中初次见到混沌之气的场景。 一挂飞瀑浮于洞壁之上,白雾飞腾,灵动缥缈,初时他还以为是自上而下倾泄而出,后来才知道,竟是自那地底倒涌而上,因其太过浓郁,故而一眼看上去,便如流泉飞瀑一般。 这池子如此古怪,莫非也和那混沌之气类似,若真是这样,自己泡在这池子里,不就凶多吉少? 苏迈心中一惊,这地方身在六虚山院禁地,多少年都不会有人上来,先前自己在大方居闹出大动静,只怕此时山上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凌云峰上,更不会有人来此查看,如此一来,自己不等于在这送死? 先前救自己的那个前辈,正是看中此地无人,才偷摸上来,让他在此休养,只怕他亦没料到,苏迈会跑到这池子里去,一时半会之间,多半是回不来的。 只是,适才那个说出洗剑池的声音,明显就在这附近,为何突然又没了消息? 无奈之下,苏迈又只好试着再问了两声,只是依旧毫无回应。 不过,就在此时,那悬于身前的水剑,突然有了动静。 起初,只是微弱地跳动,像被人轻推了一下,与之对应的是,丹田内仙渺之气化成的缕缕金丝,亦随之加快游动。 不多时,那小剑像是发怒一般,剑身不断晃动,同时缓缓向苏迈身体靠近,与之呼应,水池之内,不断有近乎透明的水汽被吸引出来,注入剑身之中。 苏迈丹田之内的金丝,似乎亦不甘其后,由慢及快,不断游动之后,最终凝成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球,金光灿然,悬于那一团灰白之上。 “糟糕,若再这般下去,岂不是要被这剑破开肚子?” 苏迈心中大急,猛一咬牙,用力提起右臂,想一把抓住那剑身,将其推开去。 不过,还没等他手臂脱离池面,忽有一道青光激射而来。 苏迈身不能动,眼看着一道青芒罩向水剑,却不知是因何而发。 就在此时,复又有异象发生。 他体内刚凝聚而成的金色圆球,突然急射而去,亦向那水剑袭去。 一道金光陡然绽开,无数金丝乍现,像一张细网,将那团青光连同那把水气凝成的小剑一道裹在其中,初时,尚有尺许方圆,之后便逐渐收缩,片刻,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并取代那水剑先前的位置,悬于苏迈丹田之上,缓缓转动着。 “呵呵,有意思!” 一个声音自虚空中响起,片刻,苏迈身前出现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灰袍布鞋,面白无须,手中还握着一只青翠的竹杖。 “年轻人,你叫甚名字,为何来此?” 那人目光湛然,朝苏迈点头微笑,轻问道。 “在下鱼万之,不小心沦落至此,坠入这池中,还请前辈搭救一二!” 此人面容清雅,语意淳和,看去倒不像邪道中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苏迈亦不敢自报家门。 此刻身陷池水之中,行动不便,他亦无法拱手施礼,只好静静躺着回话。 “你这身上,古怪不少啊!” 男子点了点头,随手将绿杖向池水中一点,轻挑一下,便将苏迈虚空扯了出来,回过神时,已在池畔。 转头望了望身上,并无一丝水痕,便像从未进入池中一般,而那金色小球,随着苏迈起身,亦随之飞到他的身前。 苏迈下意识伸手一抓,便将其握在手中。 “怪哉,这世上竟还真有人可驾驭这洗灵气?” 男子见状,脸色颇为疑惑,尤其是看到苏迈身无灵力,更是惊叹不已。 “这个……” 苏迈摊开手,望了眼手中之物,随后苦笑道:“其实,晚辈也不知如何驾驭这仙渺之气,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我至今犹是一头雾水!” “你身上这洗灵气,是自何而来?” 男子见状,复问道。 “敢问前辈是……?” 苏迈拱手施礼,反问了一句。 “你无需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害你!” 男子应道。 “前辈守在这水池畔,是为了那把水气凝成的小剑?” 苏迈未置可否,岔开话题。 “是,也不是!”男子回道。 苏迈轻轻捏了捏手中小球,说实话,这小剑被仙渺之气封在这小球之中,要如何打开,他毫无头绪,这人虽然身份不明,但能呆在此地,想来应该有所了解,若能在他口中,得知一些仙渺之气的信息,倒也不错。 “按说,这仙渺之气,以你凡人之躯,是无法承受的,除非到了那黄龙仙境,洗灵之后,重新修炼,虽说你体内只有少量残余,于你而且,却已是天大凶险!” 男子见苏迈模样,猜得一二,复又说道。 “若这小剑果真为前辈所有,不妨取去,这仙渺之气,乃是晚辈在一密境中误打误撞得来,寄于体内久矣,从未有何用处,故而这驾驭二字,实在是无从说起!” 苏迈边说着话,边顺手将那金球递与男子。 虽说他不明白,为何这金球会将那水剑连同青芒一道吞噬,但却很清楚,这东西的危害,连花步尧都无法躲过,眼前这男子若真有办法,那岂不是修为已超过秦太虚和花步尧二人?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另有因果 对方似乎亦觉察到苏迈的小心思,只是并不在意,很随意地伸出左手,轻轻接过。 “这仙渺之气化成的金球,便像是一件难得的法宝,只要你不摧动它,是不会有甚危害的!” 话刚说完,便见那男子右手食指和拇指往那金球之上一伸,轻捻了捻,随后往后做了个缓缓拉扯的动作,也未见那金球有何反应,片刻,便将那水剑取了出来。 “这……?” 苏迈见状,暗自惊讶,莫非这人会驱使仙渺之气? 片刻,复又觉不对,先前听他语气,似乎对这黄龙仙境独有之物并不甚熟,甚至还惊讶于苏迈身上的古怪,看上去,亦不似作伪。 如此说来,那可能性便只能出在这水剑上! “前辈,这水剑……?” 苏迈本想问问,这水剑是不是这男子所有,只是先前他已有言在先,让人自取便是,如今真被取了出来,他也无话可说。 虽然苏迈并不清楚这水剑的来历,但能在它丹田之内来去自由,连那轮回劫火亦无可奈何,甚至能在有形无形之中自由演化,忽而为气,忽而为剑,自然并不简单。 只是为何能惹得仙渺之气化而为网,将其捕获,却令他惊奇不已。 这仙渺之气存于他体内数年,一直未有甚反应,过往苏迈亦从未理会,只要它不生事便成,却未曾想过,会有一天,在这神州界上,有甚东西会令它大发神威。 “你可听过五行之精?” 男子将那金球递还苏迈,随手在手前划了个圈,将那水剑圈禁其中,接口问道。 “五行之精,乃天地初开之时,蕴五行之气而生,金曰斫天,木曰空桑,水曰九醴,火曰重黎,土曰息壤,相传混沌初分之日,天地清明之时,五行之气应运而生,循环生克,以生万物,而五行之精便是天地初生之物,可谓万物之始。” 苏迈回想片刻,缓缓回道。 因自己修习五行劫术的关系,平时里遇到五行相关的论述,他便稍有留意,这五行之精,便是当初在铁剑门祖师堂中的一本杂书见过,只是书中所述太过简单,除了名称来历之外,并无特别说明。 故而苏迈对此,亦只知皮毛,之后离山,也未太过留意,毕竟这些东西皆属传说之物,别说是否真的存在,既便存留于世,千万年过去,只怕早就不知沦落到了何处。 这五行之精,如今怕是仅存于故纸堆了! “五行之水,曰九醴……” 苏迈望了望那被封禁的水剑,复又朝那池水中望了望,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朝那水剑指了指,惊道: “这……,不会就是那九醴水精吧?” “没错,这池子便是九醴池,也称洗剑池!”男子微点了点头,回道。 “九醴,乃世间最重之水,史载一滴九醴,可抵百里江河,虽有些言过其实,但这水珍贵程度倒可见一般,这池子看去有三丈方圆,若其中皆是九醴,那一旦池水泛滥开来,那这绵延千里的九鼎山,岂不是转眼间便可淹没? 苏迈想了想,总觉有些不对,五行之精是何等珍贵之物,怎可能有如此之多? 男子见状,朝眼前那水剑一指,笑了笑。 “前辈的意思,九醴便是这个?”苏迈明白其意,但仍复问了一句。 “此物,据传乃是当年那飞升的前辈所留,九醴之水是其意外所得,后置于这池中,炼化数百年,乃凝成剑形,变化无端,其飞升之后,留赠于九鼎山,千百年来,吸取这问剑峰中灵气,遂成了你眼前这模样!” “难怪……” 苏迈应了声,心道五行之精乃是有灵之物,难怪会突然进入他丹田之内,连劫火也无能为力。 “只是,为何这九醴之水,会和仙渺之气有关连?”苏迈望着那水剑,犹自不解,接着问道。 “此事甚为复杂,却非三言两语可说得清!”男子叹了一气,随后伸手往池中一抓,却将苏迈那黑剑捞了上来。 握在手中,随意掂了掂,神色有几分惋惜,又有些许无奈。 苏迈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前辈,可识得此物?” “你不认得?”男子笑意宴宴,反问道。 苏迈闻言,愣了愣。 虽然他不太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身上之事,不过看这男子神情,似乎真的识得此物,他一直想要探寻这怪剑的来历,机不可失,相比之下,他自然不愿错过。 “实不相瞞,此物随我数年,从未离身,我只知其非寻常之物,至于来历,委实一无所知!” 苏迈脚尖轻往地面挤了挤,苦笑着回道。 “你这年轻人,机缘不浅啊!” 男子叹了一句,神情看去,却不像是在称赞,反有几分惜悯。 “哎……” 苏迈闻言,亦是一叹。 正如眼前这男子所言,他身上,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当年初入铁剑门,因那天随子所授法门之故,连那最为寻常的虚云诀亦无法修习,只能断了仙途,转习五行劫术,后来不一小心,惹来无妄之灾,连累整个祖师堂毁于一旦,逃亡途中,偶得这黑剑,及至之后的轮回劫火天阙山中的混沌之气水月镜天的古怪棋局,直到如今,眼前这九醴之水,所有这一切,对他而言,皆是不期之遇,其中凶险,更是九死一生。 若有可能,他还真不愿有此机缘。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段逃亡的岁月,真真是在刀尖起舞,如今想来,犹有余悸。 故而,这机缘一说,对于他言,却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你可知,五行之精齐备,可有甚作用?” 男子见状,亦未深究,顺手将那黑剑递还苏迈,随口问道。 “不曾听闻!” 苏迈摇摇头,应了句。 “五行之精,乃万物之祖,皆有灵之物,即相生亦相克,若集齐五物,便可自成天地,世间万物,皆为掌控!” “万物皆可掌控?” 苏迈心中一动,类似的话,过往他修习五行劫术之时,师尊木叶道人亦曾和他提过,五行之术若得大成,可操控万物,只是当时他也只是随口听听,毕竟师父曾说过,这世上能将五行劫术融会贯通而至大成之人,过往从未有过,毕竟,此术易学难精,能将其中之三融为一体,已是惊才绝艳,不可多得之才。 此刻,这男子提到五行之精,莫非,要将五术合一,须得要找齐五行之精才行? “这个并不稀奇,这五行之精齐备,还牵涉一个更重大的隐秘!” 男子轻挥衣袖,将那身前的水剑收入袖中,仰头望了望,轻叹了一气。 “更大的隐秘?” 苏迈心中微惊,不断暗自念叨,可千万别再和我有关。 不过想归想,一时间却隐隐感觉,事情只怕没自己想的这般美好。 怕啥来啥,一贯如此! “可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飞升台上?” 男子望向苏迈,复问了句。 “这个嘛……”苏迈顿了顿,犹豫片刻,复道: “乃是一前辈仗义出手,将我带来此地疗伤!” “那凌云峰上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吧?” 男子朝大方居方向望了望,随口道。 “不敢隐瞒前辈,确是晚辈无意间为之!” 苏迈本不愿泄露此事,只是隐隐感觉此人所知甚多,或可解自己身上之事,故而如实回了句。 其实,在他想来,便是不说,眼前这人只怕也心知肚明。 能隐于这飞升台上,连先前那前辈都毫无所觉,这修为,自非同一般,而且他一眼认出这仙渺之气,还能轻易将五行之精的九醴之水捕获,见识自是高人一等,只怕地位也不会低。 “能在萧潜剑人逃脱,也算难能可贵!”男子点点头,这回的面色,却颇有些赞许。 “侥幸而已,若非那前辈出言示意,只怕此刻已成大方居下的一滩肉泥!” 苏迈摇头苦笑,可不敢得意。 “你口中那人,与你是何关系?” “萍水相逢而已,过往并不相识!” “那他为何出手相救,还将你带到此地?” “晚辈并不清楚,或许是因那前辈古道热肠,侠义心怀吧!” 苏迈对那老人,确实一无所知,便像面对眼前之人一般。 只是在他看来,那老秀才似的前辈,更像是个游戏风尘的高人,修为自然不用说,这侠义之情嘛,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世间之事,又哪来那么多的或许巧合,一切皆有因果!” “因果?” 苏迈闻言,想到自己先前在那山门之前对那老者的出言相劝,想来后来际遇,多因于此。 种因得果,亦也算小善之事。 不过,接下来,那男子的话,却大出他的意料。 “你能到此地,早在计划之中,或者说,是他特意送你上来,疗治只是其一!” “难不成,目的是这洗剑池?” 苏迈一惊,若真如此,那这老先生的身份便很是可疑,或许说,自己此次入山之行,早在别人算计之中。 “无论你如何行事,最终都会来到这飞升台上!” 男子点了点头,缓缓向前行了几步。 “听前辈之意,这背后可是有甚图谋?” 苏迈至此,心中波澜顿起。 想不到,自己消失数年,这甫一回来,便又被人盯上,只是不知这背后所谋划者,又是何人,出自何意? 更令他心惊的是,既然有人盯上他,那便说明,他的身份,早已经暴露,或许说,连那飞虹山庄钟离渐废墟偶遇之事,只怕都没这么简单。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三章 草蛇灰线 “你可听过,五行合一,天地翻覆之说?” 男子望向那池水,那水剑被收之后,这洗剑池看上去灰暗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碧水幽幽,一泓如镜,反而一眼看去,颇有些阴晦。 那感觉,便像是人失了魂一般。 “五行合一,天地翻覆?” 苏迈闻声,复念了一句,顿了顿,随后问道: “这是一句谶语?” “没错!” 男子点点头,随后复又朝头顶望了望,接口道:“便是当年,那位飞升前辈所留!” “五行合一,莫非便指这五行之精合而为一?”苏迈挠了扰头,却对那“天地翻覆”之说,有些心惊。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是甚好事,若天地翻覆,那自然是惊天巨变,甚至于这神州陆沉,人不聊生。 如此说来,这五行合一,只有害而无益。 “若五行合一,会带来灾祸?”沉默片刻,苏迈试着问道。 “所谓灾祸,亦不过心术不正之人,图名图利罢了,这世上争端,多半于此,倒也无甚稀奇!”男子轻摇了摇头,缓缓回道。 “那这所指,是为何事?”苏迈疑道。 “这些事情,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了解得越多,危险越大!” 男子立于池边,盘膝而坐,随手往那池水中一挥,只见池水如奉敕令,翻涌而动,如风起浪,不一刻,便将二人所在之地,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身侧白雾茫茫,如在云中。 苏迈见此,心中微惊,不过随后想着,以此人的修为,若想要害他,不过抬手之事,如此作为,只怕更多是担心有人突然闯入抑或是有心之人,借用神通术法窥探。 “你可以知道的是,这五行合一,便是一把钥匙。” “钥匙,难不成还有甚宝藏么?” 苏迈少时,曾听那说书之人讲江湖密事,往往集齐宝物,便可打开某些深山密藏,或是金银财物或是秘籍法宝,总之,皆是令世人心心念念之物。 “区区宝藏,又何足挂齿!”男子闻言,笑了笑,示意苏迈落坐。 “这钥匙,可打开黄龙仙境之门!” 见苏迈似乎并未有甚反应,复又道: “不仅如此,还可重整这神州界的秩序!” “重整秩序?” 苏迈闻言大惊,若是打开黄龙仙境的大门,在他看来,倒也不觉奇怪,毕竟当年花步尧便有此举,只是功败垂成罢了,当初水月镜天被毁,那棋盘中的仙境入口自然随之湮灭,既然此人提到入门之钥,那便说明,这黄龙仙境只怕不止一处入口。 只是打开黄龙仙境,与重整神州秩序又有何干系? “那仙境入口,设有一处阵法,相当于这神州气运的中枢,一旦被启动,会导致这神州大地灵气紊乱,界时天生异变,名山胜迹或许会变得灵气荒芜,而那荒凉破败之所,亦有可能因祸得福,成了灵力充沛的仙家道场。” “金刚盟!” 苏迈闻言,脑中灵光一闪,半晌,突然脱口叫道。 “想明白了?” 男子点头,笑问道。 “只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苏迈先前突然想到,若这神州大乱,天地变幻,那最大的受益者,自然便是金刚盟。 毕竟,这神州界上,灵山秀水,皆被正道宗门或世家所据,便是那繁华仙都,灵气沛然之处,亦是正道之人居之,而金刚盟旗下,除了远在西荒的青泯山外,便是曾经分布于神州各地的附庸宗门,亦多是远离仙城及那名山大川,偏居于那些人迹罕至,灵气稀薄之处,百年前正邪大战,除了金刚盟总部撤回西荒之外,那些小门派只要不再为虎作伥,祸害一方,正道倒也未太过为难,任其自生自灭。 没了金刚盟的支持,这些人数不多,且分散各地的邪道中人,没能力也不敢再有甚出格之举,只是若这神州异变,那到时的情形,便又不一样了。 若能令神州秩序重整,相信金刚盟绝不会错过。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为何千百年来,金刚盟与以三大宗门为首的正道联盟争斗不休,牺牲无数,却从未设法行过此事,却偏偏在眼下有所图谋? 再者,便是沈清秋有甚计划,亦只可能针对那三大宗门而为,和他一个声名不显,修为低微之人,实在沾不上边,那送他到此飞升台,又意欲何为? “稚子抱金过市,如何处之?” 男子忽问道。 “怀壁其罪而已!”苏迈默然片刻,神色恍然。 握了握手中之剑,苏迈忽觉有些后怕。 这五行之精,只怕与手中之物,少不了干系。 “其实,金刚盟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五行之物,只可惜,灵物难觅,想要聚齐,更是难上加难。故而千百年过去,此事一直便是金刚盟心头之痛,沈清秋甘于蛰伏百年,想来便是在暗中布局此事,以他的性情,不出手则已,若一出手,必是通天手笔!” “莫非,眼下时机已成么?” 苏迈有些不解,三年前金刚盟便在星罗海上的浮屠岛上设局围困群雄,彼时亦尚未听过甚五行齐聚之事。 不过,想到这,苏迈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那岛上秘境之中,那颗巨树之上,发现的那个怪人。 当时,他在那树上的木板之中,发现有人匆忙留下的十二个字。 “浮屠现世之日,正道覆亡之时!” 彼时,他亦十分震惊,之后便赶往正道驻地送信,后来他还以为指的是金刚盟在这岛上设的陷井,要将群雄一网打尽。 正道之人损失殆尽,说是覆亡亦不为过。 只是,如今想来,却远非这般简单。 这正道覆亡,只怕指的便是此人口中说提的神州翻覆。 若果真能重启大阵,打开这仙境入口,重整神州秩序,对于正道而言,确实可算灭顶之灾,说是覆亡,亦是名符其实。 毕竟,浮屠岛中,正道之人再多,亦不可能一网打尽,只要薪火不灭,假以时日,便可重振山门,自然也谈不上覆亡,毕竟,金刚盟计谋再深,亦不可能将各大宗门尽皆斩草除根。 不过,有一事,他却很是不明,浮屠岛之事已过三年,为何这些年来,神州太平,等到他一回城,却有诸多事端? “这时机,或许真的来了罢!” 男子悠悠应了句,望向苏迈,神情颇为复杂。 “依前辈之意,莫非此事,真与我有关?” 苏迈见状,心下悚然,身子前倾,轻声问道。 “五行之精,已得其三!” 男子叹了一气。 “其三?” 苏迈面色一变,很快便反应过来。 算起来,自己身上这黑剑与轮回劫火,再加上先前那九醴之水凝成的小剑,不正是三样么? 难怪当初自己跳入那地底岩浆池中,借这黑剑之力逃出洞底后,那剑身便多了丝丝血痕,赶情那异变的轮回劫火与这黑剑本身皆为五行之精,有生克之性,故而才有了这一变故。 后来,许多次,这黑剑皆与轮回劫火相呼应,他原本还以为,是这劫火有灵,现在才知道,竟然因缘于此。 想到这,苏迈忽觉背后一凉。 自己出山以来,这一串际遇,原本以为多是巧合,如今想来,只怕早在别人算计之中。 或者说,他自己只是这棋局中的一子,便是没有他的出现,亦会有别人走他同样的路。 那身在地牢中的三思前辈,只怕也未料到,那看起来像是天阴鬼火的岩浆池中,会藏着那世间罕见的轮回劫火,而藏这劫火的本意,除了看管那老和尚之外,只怕更深的用意,便在这黑剑之上。 毕竟,二者相距并不算远,有可能金刚盟早就猜测到这黑剑藏身之处,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或者说这地底藏有其未知的凶险,不敢擅入,故而便留这劫火于岩浆之中,守株待兔。 只要那黑剑一出世,轮回劫火便会有所感应,到时再出手也不迟。 “大手笔啊,这沈清秋不愧称为智算无双!” 苏迈望着手中黑剑,很是感慨。 一路走来,屡次化险为夷,原本自以为聪明,却不料,这一切,皆在别人玩弄之中。 “前辈,既然金刚盟发现我身上的秘密,为何不直接杀人夺宝,却要煞费苦心,弄这么多事出来?” 片刻,苏迈想到一事,复问道。 “五行之精,乃有灵之物,又岂是寻常之人可得,别说杀了你,他们得了手也不一定有用,就算真有办法降服,以沈清秋之性情,亦不会如此行事!” “为何?” “沈清秋此人,无论心智修为,在这神州界上,绝是上上之人,向来孤标狂傲,目下无人,又怎会行此下下之策,再说,留你性命,远比杀你收益要大得多!” “这,又是为何?” 苏迈闻言,更是不解。 “他不但要留你性命,还要给你创造诸多机会,让你在不经意间,集齐那五行之精,到时,再引导你去开取那秘阵,比起他金刚盟亲自出手,要来得轻松得多,也不易引起正道的留意,如此便宜之事,他岂会不为!” “确是如此!” 苏迈想了想,点头应是。 以他为棋子,确实比金刚盟人出手,更加隐蔽,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 “所以说,前辈守在此处,不是为了这水剑,而是为了我?” “应该说,是为了金刚盟安排之人!” “晚辈有一事不明!” 苏迈闻言,朝男子望了望,轻问道。 “但说无妨!” “我身上的黑剑以及轮回劫火倒也罢了,毕竟数年前曾在乾元城外闹出动静,金刚盟自然会得知,只是这洗剑池居于九鼎山上,又在这凌云峰禁地之内,按说应是守卫森严,有机会进入此地的,应都是身份尊贵之人,除了山主便是长老,这池子之中,藏有九醴之水,想来在六虚山院之中,皆是秘事,金刚盟又是如何得知的?”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四章 长者之赐 “金刚盟在这神州界上经营数千年,耳目遍布天下,又有甚事能瞒得过,便是这九鼎山上,何尝不是鱼龙混杂,是人是鬼,只有自己清楚!” 男子闻言,随口应了句,神情颇有些落寞。 苏迈见状,心中突然晃过一个念头。 “敢问前辈,在此地守了多久?”片刻,苏迈突然问道。 “要说守吧,算起来应有百年来了,不过呆在这飞升台上,亦不过数月而已!” “数月?” 苏迈心中一动,想起近月来六虚山院所发生之事,心中灵光闪现。 “前辈,莫非便是……!” 惊叫一声,苏迈便欲起身施礼。 “年轻人,很是聪明……!” 男子笑了笑,随手虚按了按,示意苏迈不必多礼。 虽是如此,但苏迈仍是正了正身,弯腰拱手。 “晚辈苏迈,见过山主前辈!” 显然,此人正是先前传出暴病的六虚山院山主。 墨光散人! 其实,先前墨光散人提到自己身上的黑剑和轮回劫火之后,苏迈便知身份早已泄露,故而此刻,干脆自报家门,一则出于对六虚山院山主的敬重,同时也表达自己的诚意。 “你这名声,很是响亮啊!”墨光笑了笑,调侃了一句。 “不敢,前辈说笑了!” 苏迈一脸无奈,这名气,他还真不想要。 “三年前,星罗海剧变,我流落在一荒岛之上,对这神州之事并不清楚,不久前刚一回来,便听到六虚山院之事,传闻前辈身体抱恙,为何……?” 苏迈欲言又止,毕竟此事涉及六虚山院门中隐秘,他不知该不该问,只是此刻他心中颇为期待,很想借这墨光散人之口,解自己心中长久以来之惑。 不说这黑剑的来历和个中隐秘,便是这五行合一之事,只怕日后与自己脱不开干系,多知道一些,便多些把握,不然总被别人在背后设计牵着走,他想想便觉难受。 “此事牵涉甚广,一时间很难和你说明白,眼下六虚山院亦非清静之地,只怕神州之变,便自兹始!” 墨光叹了一声,平静中又有些许无奈。 “前辈身为六虚山院山主,难道也没办法?”苏迈惊道。 “人心思变,大势使然,强阻之于事无补,不如顺势而为!” 墨光散人站起身,沉声回道。 “前辈,既然金刚盟志在五行合一,如今已知其三,想必那空桑和息壤亦有下落了吧?” “或许罢,沈清秋所谋甚大,自不会行无用之功,既然已有行动,只怕亦不远矣!” “那前辈……,如何打算?” 苏迈说了一句,便顿住了,亦是站起身,朝墨光散人望了望,随后犹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五行之精,自己身怀其二,无论他情不情愿,如今这一路走来,已不知不觉成了沈清秋的马前卒,而墨光散人的态度,多少便代表了正道领袖的意见。 苏迈自然很想知道,这正道之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甚至于说,杀了他或将他囚禁在这九鼎山上,应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怎么,怕了?” 墨光望向苏迈,眼有问询之意。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如此大事,放在我身上,确有些始料未及,再者,我亦自问无此能耐为天下计!” 苏迈面色微红,不过想想,还是说了实话。 以他的修为,便是知道金刚盟背后所指,想要有所行动,确实有些力有不逮,此刻他心中所想,只要不为虎作伥便好,至于那天下大势,自有人去关心。 “你想置身事外,只怕很难!” 墨光散人摇摇头,眼有一丝失望。 “非是晚辈想要推脱,只是人生在世,无论悲苦喜乐,是仙是俗,图的就是个自在逍遥,最不济,也得走自己的路,晚辈实在不愿做这牵线木偶!” “听说你师出铁剑门?” 墨光不置可否,突然问了句。 “前辈亦知晓铁剑门?” 苏迈有些意外,毕竟当初他在乾元城时便早已知晓,自己出身的铁剑门,在这神州界上万千门派之中,委实不值一提,那黑木山更是名不见经传,以至于当时他自留名号,众人却多不知这铁剑门是何来路。 墨光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当初入门之时,你师尊可曾问你,入山修行,所为何事?” 苏迈闻言,一时语塞。 他与木叶道人相处三年,却还真未听其提过此事。 要知道,这木叶道人性情木讷,独守着祖师堂数十年不曾收徒,亦不与外人来往,平日便是和苏迈一起,亦极少说话,故而这寻常弟子入门,师尊皆会问及之事,对苏迈而言,反正有些陌生。 不过,随后回想铁剑门三年之过往,便正色道:“为已强身,为人济弱,为天下助苍生!” “既然如此,那苍生罹难,又当如何?”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迈身子一挺,沉声接道。 他虽不愿招惹太多天下大事,但涉及到师门以及师父声誉,此刻他亦觉心思激荡,故而所言,倒也颇为大义。 “嗯……” 墨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前辈,那我……?” 苏迈一直担心自己眼下的处境,既不愿被当作棋子,当然也不想真的身陷囹圄,内心里,当然想要有个两全之策。 听这墨光散人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处置他的意思,这倒令他悬着的心稍稍宽了点。 “放心,你不会有事!” 墨光散人笑了笑,接口道: “当初在乾元城,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城,闹得满城风雨,之后还敢以戴罪之身,前往浮屠岛送信,那时的勇气,去了何处?” “还请前辈明示!” 苏迈顿了顿,复拱手问道。 “且助他沈清秋一程!” 墨光散人语出惊人。 “助他?” 没听错吧? 苏迈大惊失色,脱口叫道。 要知道,眼前之人身为六虚山院之山主,乃正道领袖,其一举一动,不仅影响六虚山院,更牵涉正道福祉,而沈清秋乃金刚盟主,神州邪道魁首,二人身份有别,正邪对立,按说既然识破沈清秋之谋划,墨光散人应设法阻止才是,为何反要助他? “要想真正平息这正邪之争,唯此一途!” 墨光散人沿着池边踱了几步,徐徐回道。 苏迈闻言,一时默然。 半晌,忽有些明白。 这金刚盟如今箭在弦上,已是蓄势待发,就算没有他苏迈,沈清秋亦有其它应对之策,正所谓堵不如疏,与其让金刚盟另行他策,倒不如因势利导,抢先聚齐这五行之精,将那大阵控制在手,以立于有利之势。 “前辈,可有把握?” 半晌,苏迈犹有些担忧,复又问道。 “事在人为罢!” 墨光散人随口应了声,然后抖了抖袖子,将那水剑抖了出来。 “拿去罢!” 青光一闪,水剑便悬于苏迈身前。 “给我?” 苏迈有些莫名,如此贵重之物,就这么随意便送于他? “这东西,在我这无甚用处,留给你,还有几分机会!” “长者赐,不可辞,如此,便谢过前辈!” 苏迈想着,既然墨光散人要助沈清秋一把,那肯定是要他去收集五行之精,以便操控那大阵。 如此一来,这水剑自然得在他身上,才能发挥作用,念及此,便也不再推辞,忙躬身施礼致谢。 “你可知,除了五行合一之外,这水剑有何作用?” 墨光散人复问道。 苏迈摇了摇头,虽想着这东西肯定不简单,但要说有何作用,他还真不清楚。 “当年,那位前辈飞升之前,曾留下一篇口诀,寄言后世若有缘之人,能捕获这九醴水剑,便将此诀赠之。” “御剑之术?”苏迈讶道。 “这诀乃六虚山院秘传,只有历任山主才有资格得知!”墨光散人点点头,解释道。 “……” 苏迈愣了愣,如此说来,他得了这水剑,只怕也无甚用处。 “眼下天下将变,自不可固守陈规,你身负神州气运,六虚山院便将此诀传授于你,也算对你的小小补偿吧!” “如此重礼,苏迈……实不敢当!”苏迈闻言,急回道。 本来,这九醴之水便是那飞升前辈留予六虚山院,按说若有传承,自当给予山院弟子,如今迫于形势,他原想暂时保留此物,日后若有机会,再还与六虚山院。 而此刻,墨光散人欲将这不传之秘授于他,确令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颇有些忐忑。 “既然水剑给了你,这法诀便一道拿去罢,留在山院之中,亦成屠龙之术,反倒有违那前辈初衷,我正道之人,天下一家,又何来这些门户之见!” “多谢前辈相赠,苏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话已至此,苏迈只好坦然受之,再推辞,便显得做作了。 毕竟,他眼下急需提升自身实力,有这水剑傍身,便多一重保障。 墨光散人点点头,随后示意苏迈闭上眼,盘膝而坐。 未几,便见心湖之中,有一串串金色文字亮起,正是那飞升前辈所遗的御剑术。 苏迈用心揣摩,仔细聆听墨光的讲解,花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其记熟,并依其所示,开始习练。 这九醴之水被凝成剑形,乃是当年那位飞升前辈以通天修为所为,不像世间铸剑,以金石为器,造炉生火,日夜锤炼,乃成剑坯,这九醴之水,似水而非水,看似轻灵,却极为沉重,极难掌控,以灵力将其铸成剑形,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当年那前辈为此一事,便耗费数百年之功,故而这水剑之中,除了九醴之水本身的玄妙之外,还蕴含着浑厚的灵力,若外人不得其法,强行摄取,只会受其反噬,这也是为何,这地方被划为九鼎山禁地,而这法诀,仅历代山主得知的缘故。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三器合一 当年那前辈与六虚山院应极有渊源,留下这藏着水剑的九醴池,并遗有御剑之术,想来应是希望后世六虚山院弟子,有缘习之。 只是不知为何,数千年来,能到此地的六虚后人成百上千,却未有一人,能够将这水剑取出。 当然,若非苏迈突然到访,以墨光散人的修为和手段,想要将这水剑取出,亦应不难,只不过若如此做为,那水剑一旦认了主,想要五行合一,只怕便无可能,想来,这也是墨光散人独守此地的缘故。 只是,如此大的机缘,突然落到他头上,苏迈一时间,尚有些云里雾里。 这御剑之术,听上去像是驾驭这水剑的术法,但当苏迈谙熟之后,依法施为,才发现不光是御剑为已用,更重要的,却是解封了那位飞升前辈留在剑中的浑厚灵力,有这水剑在身,便相当于多了一位法力高强的修士在旁,如此一旦遇敌,寻常时刻,有这水剑便可应付。 这剑中所蓄灵力经数千年以九醴之水温养,极为凝实纯净,只可惜,苏迈丹田无法蓄气,灵气入体,片刻便逝,自然无法修为己有,这意外之喜,他亦只能望而兴叹,却不能为已所用。 墨光散人自然看得出苏迈身体的异样,身为六虚山院山主,可惜以他的见闻都只能猜个大概,却看不出天随子这古怪心法的来历,更不用说找到破解之法。 待到苏迈牢记于心,并将那水剑操控自如后,墨光散人收起四周雾气,复归于池中,随后像是要好人做到底,送了苏迈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本来,以苏迈的修为,身无灵力,是无法御剑飞天,破空而行的,这一路以来,要不有灵兽相助,要不就像陆云奚那般,稍他一程,不然若他一人独行,便只能眼睁睁望着头顶光彩流转,修士往来如飞,一掠而过,而自己顶多策马赶路,这行程,自然高下立见。 曾几何时,他也羡慕过小和尚无用,拥有一件佛门至宝净世莲花,不光攻防俱佳,还能载人而行,千里之遥不用半日,最重要的是,这法宝几乎无甚法力消耗,却不像这世间多数修士,御器而行,却得靠灵力维持,难以长久。 许是墨光散人亦看出苏迈的困境,日后若得靠他与金刚盟周旋,这修为之事,便刻不容缓。 毕竟,再完美的谋划,再长远的算计,都抵不过一个意外。 若苏迈无自保之力,那接下来寻找五行之精,很可能便会功亏一篑,在这神州界上,过往时候,亦是弱肉强食,明争暗斗,巧取豪夺之事并不鲜见,如今天下大势将变,日后只怕更是豪强四起,金刚盟明里暗里培植的各方势力乃至安插于各大宗门的棋子死士,更会趁机作乱,搅得这神州大地乱象丛生,即令这以三大宗门为首的正道同盟首尾难顾,同时也为金刚盟举事造势。 在此情形下,苏迈的行事便得更加小心翼翼,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身怀五行之三,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为世人所知,背后觊觎之人定不在少数,一不小心,便会马失前蹄,甚至丢了性命。 故而一番衡量之下,墨光散人便将苏迈留在了这飞升台之上。 初时,苏迈尚还有些担心,怕先前那老夫子模样的金刚盟人,会来此地寻他,虽说从心底里,苏迈并不讨厌此人,甚至于还有几分感激,毕竟在大方居危急时刻,出言救了自己,并将他带到此地,只不过介于他的身份以及沈清秋所谋之事,他不太愿意和金刚盟人有甚牵连。 不过,墨光散人对此并不在意,只叮嘱苏迈安心修炼便可,在此期间,不会有人来此打扰。 苏迈起初有些不太相信,毕竟当时那人曾有约,让他在此疗伤,过两日便来带他离去,以金刚盟行事,不可能言而无信,而此地虽说是六虚山院禁地,但墨光散人隐于此处,在九鼎山上皆是不传之秘,只怕连柳公权亦不清楚。 众人皆知墨光因修炼不慎暴病,闭关静养,无力打理六虚山院之事,故将宗门事务交付与柳公权,从此闭关,再无音信,要说这飞升台虽颇为隐蔽,平日里少有人来,但也不是毫无人迹,山虚山院长老之辈,若得批准,自然是可以上来的,说不定哪天,会有人心血来潮,到此一游,亦有可能,故而隐于此地,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倒也不容易。 只是转念一想,当时苏迈自己和那老人初登此处时,四顾茫茫,一片寂寥,确实什么也未发现,这空旷的石坪之上,除了二人,便是风声,怎么也想不到,墨光散人隐于何处。 当然,以他的修为,要做到这点,应当不难,只不过,若要将苏迈一道隐去,那多少有些不易。 好在,两日之后,这点疑虑便被打消。 那老人倒是依约而来,墨光散人亦未出手阻拦,依旧带着苏迈盘坐于水池之畔,静修打坐,只是不知为何,二人便在眼前,那人却视而不见,围着这飞升台转了许久,却一无所得。 这地方处于凌云峰顶,横竖不过百来丈,以他的修为,别说是个两个人,便是一只飞鸟,亦是纤毫可见,却不知,这所寻之人,就在眼皮底下。 苏迈见那人自身旁经过,初时尚有些忐忑,不过见墨光散人浑若无事一般,半闭着眼,呼吸吐纳如同平常,便也放在心来。 逡巡良久,那人犹有些不甘,不过四处搜寻,确无所得之后,很快便飞身离去,毕竟此地乃是九鼎山之禁地,他自然不愿意暴露行踪,若被六虚山院之人发现,免不了又有诸多麻烦。 静待片刻,见再无动静,苏迈终于舒了口气。 “前辈,为何近在眼前,他却见不到我们?” “障眼法而已,不可长久!” 墨光散人亦是轻呼一气,抖了抖衣袖,站起身来。 苏迈见状,想着或许墨光散人所使,乃是六虚山院之秘术,便不再细问。 “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苏迈随之站起身,望向那已有些晦色的水池,转而问道。 “可是想知道,这池水为何称为洗剑池?” 墨光随口应了声,这两日苏迈忙了修炼那水法之事,二人交流极少,此刻缓过神来,想来自是此事。 苏迈点了点头,继而道:“前辈可知,那水剑为何要与这仙渺之气纠缠不休,按说二者先前应无甚关联才是?” “这世间之事,因缘巧合,却是一言难尽啊,此地名为飞升台,你可知道因何名之?” 墨光接口问道。 “传闻中,数千年前,有地仙自此飞升,故而名之!” 苏迈一时不解,这飞升台之事,世所皆知,墨光散人如此一问,又是何意? “那地仙飞升,又去了何处?” “像是……,去了黄龙仙境吧!”苏迈之前在水月镜天之中,听过黄龙仙境之事,前两日亦听墨光自己提过五行之精之秘,故而对于飞升之事,有了些许了解,只是仍不太肯定。 “没错!” 墨光应了声,随后道:“这仙渺之气,本是黄龙仙境之物,在这神州界上难得一见,不过却也并非绝无仅有,就像你机缘巧合遇到一般,当年这位前辈亦在一秘境之中,偶得些许残留,之后便一直设法将其炼化,按其留书所述,及至后来,体内天人交战,已成水火之势,不得已常泡于九醴池中,化水为气,以抵御仙渺之气的洗灵之害,纵是如此,自觉亦难长久,不得已之下,强行飞升而去。” “原来如此!”苏迈闻言,恍然大悟。 难怪这水剑对仙渺之气反应如此之大,这东西本是那位前辈所炼化,剑中藏有他注入的灵力,与仙渺之气纠缠多年,甚于仇敌,故而在苏迈一入水之后,便被其感应,那一丝灵识激冲而出,欲将其捕获,只不过最终还是如多年前一般,未能如愿,反倒被仙渺之气化成的金网所困。 “这洗剑池,真能洗剑么?” 片刻,苏迈掂了掂手中黑剑,复又问道。 “六虚山院号称天下剑宗,门中弟子无不习剑,此地称为洗剑池亦因于此,其实不光是剑,天下法器,入此池中淬炼,均有百利!” “可有危害?”苏迈闻言,试探着问道。 世人皆说百利而无一害,墨光散人只说百利,却无后者,那说明这池水洗剑,自是利弊皆有。 “那是自然,若无危害,此地便是修士之福,又何至于被划为禁地!” 墨光散人点点头,随后又道:“水善利万物,九醴之水,更是诞于天地初生之际,五行之精,极为珍贵,若得其涤荡,可净化剑气,温养法器,增其灵性,只不过有利则有弊,若不得其法,反受其害,剑气被其吞噬一空,宝剑沦为世间寻常金铁,再无灵性,习剑之人,修为亦随之受损,故而对于修士而言,此间虽好,却是凶险万分。 当年此地尚不曾划为禁地,山中天赋杰出的弟子,在师尊护持之下,可至此修炼,只可惜,百年间,不但无一人自此地脱颖而出,反倒有数人修为大损,沦为常人,其中更有一人,惊才绝艳,修为远胜同辈之人,本来若无意外,进入长老院中,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只可惜,他自恃其才,在这洗剑池畔一呆数年,最终结果,却令人惋惜不已!” “宝剑废了?”苏迈闻言,忙追问道。 “人,疯了!”墨光散人叹了一气。 苏迈见状,不自然望向那池水,亦有些感慨。 “自那之后,六虚山院便关闭此处,将这飞升台划为禁地,一则保护那九醴之水,以免被有心之人所图,二来也是为了后世弟子考虑,人心不足,总会有人心生贪念,最后反倒害人害已,千百年过去,这洗剑池中之秘事,亦逐渐淡忘,如今知道这九醴之水的,亦是屈指可数。” “屈指可数?” 苏迈暗自心惊,如此说来,金刚盟既然得知此事,那与之勾结之人,在六虚山院之中,应是身份不低,不然,又如何得知这其中之事。 “你那黑剑,本身便是斫天所造,遁入池中,乃灵识使然,倒也无防!”墨光说完,接着解释了一句。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六章 剑灵有望 “你对这剑,了解多少?”墨光散人神情肃穆,回了一句。 “说来惭愧,这剑在我手中多年,但对其过往,确实所知甚少!”苏迈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复又道:“若非前辈告之,我甚至不清楚,它便是五行之精所炼!” “这东西,不简单啊!”墨光叹了一气,神色有几分惋惜,还有些许担忧。 “确是如此!”苏迈点了点头。 这黑剑自从在那地底深潭破石而出,救了苏迈一回后,便一直带在身边,多次救其于危难之中,可以说这数年来,苏迈屡次化险为夷,捡得性命,这剑功莫大焉。 当初在那深牢之中,无定寺三思和尚曾有言,此物怨气甚重,恐非正道之物,甚至于劝告苏迈弃之,以免沦为剑伥,彼时苏迈自然想不了那么多,之后在乌月城外,此物凶性大发,一举击杀姚朔,才令苏迈心生忧虑,多少有些明白,这剑有嗜杀之性,越是凶险,越见其厉。 后来在得一庐后山,苏迈崖畔枯坐一年有余,始与这黑剑神识相通,见识了诸多古怪的画面,有执剑江湖者,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有纵横沙场者,一剑开天地,关山度若飞,更有那雪满寒山,一人一剑,孤影独行,不知起于何时,横跨千万年,迎来送往,多少风流,俱烟消云散,到最后,苏迈只看到自己,一剑递出,不死不归。 只可惜,这些画面太过零散,他只知这剑中应藏有诸多隐秘,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出自何处,又因何而来? 当时,苏迈亦有问过重明先生,只可惜,这位在苏迈心中奉若神人的长者,亦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依其剑性,创了一招舍生一式,赠与了苏迈。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若连生都可舍,又能有何惧? 数年过去,苏迈这舍生一式倒是练得像模像样,虽无重明先生那般浑然天成,但也算得心应手,这黑剑如今,才算真正成了他的随身法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倒也不再担心,一不小心弄丢了。 只是在他心中,一直有个遗憾,想弄明白,这剑到底是何物所制,过往为谁所有,最不济,好歹也得有个名字。 陆云奚的天渊顾旷的快雪花相容的千秋山河扇,甚至于无用的净世莲花,苏迈光想想,便觉羡慕得很啊! “斫天石,本非凡物所能炼之,相传能成如今这模样,乃是上古地仙,费尽心力,引三昧真火淬炼而成,只可惜,剑形初成,便有天雷震动,最后,此人精血耗尽,肉身兵解,而魂灵亦被这剑所嗜,此后转辗数千年,得手之人,皆无一善终!” “为何会如此?”苏迈闻言,惊叫道。 “因为此物,乃是千万年来,最有可能孕育剑灵之物,故而杀气极重,同样亦很难控制。” “剑灵?”苏迈心头大震,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这剑灵之事,过往他亦曾有听闻,当初在那得一庐中,重明先生指点陆云奚剑术,亦曾提过,她手中的天渊剑是世间难得的宝剑,身为剑器,已无可挑剔,可惜宝剑再灵,亦是死物,无人驾驭,便与寻常法器一般无二,想要孕育剑灵,却难如登天。 陆云奚当时倒也未觉有甚遗憾,毕竟能得到南庭宗三大宝剑之一,已是莫大荣幸,至于剑灵一事,虽古有所传,但亦只是传闻而已,谁也未曾见过,乃至于此事,若非重明先生提起,她想都不会去想。 苏迈当时听闻,亦觉匪夷所思,虽说神州界上,灵气充盈,若得机缘,万物皆可通灵,继而走上修炼之途,在那西荒祖庭山上,巨妖横行,这其中除了天生妖物之外,还有那万年草木之精,历尽艰辛,修得人形,倒也与常人无异,只是这宝剑身为法宝,亦可自行修炼,他还是头回听到。 只不过,重明先生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并未细说,故而苏迈亦只是有几分印象,对于这剑灵一事,未太在意,毕竟离自己太远,连陆云奚手中那名扬天下的天渊都孕灵无望,那想来这神州界上,已与剑灵无缘。 毕竟,千万年来,并未真正出现剑灵一物。 而此刻,墨光散人突然提到此事,却让苏迈一时间,疑窦重重。 若说他手中之物,真如墨光所言,乃是千万年来,最有可能孕育剑灵之物,那为何历经无数剑主,却终无所用,最后沦落到他手中,这剑中过往,他所知虽不尽然,但从那画面上看,持剑之人,多是一时豪雄,无论身份修为,多在苏迈之上,他自然不敢想像,这剑灵能在他手中孕育出来。 再者,金刚盟手眼通天,既然早就知道他身怀五行之二,那肯定亦会了解这黑剑的来历,墨光散人所知之事,很难说沈清秋并不清楚,如此珍贵之物,那为何却听之任之,犹自让苏迈持剑行走? “依前辈之意,这剑灵要如何孕育?”半晌,苏迈复问道。 “宝物有灵,自是有缘得之,若能在你手中孕出剑灵,那也算莫大功德,不过此事,非人力所能为之,你便是有心,亦无能为力,我观这剑内,灵力激荡,散而不乱,已初具雏形,若假以时日,在五行之精的辅助之下,真有剑灵出世,亦未可知!” “这剑灵,有何作用?”苏迈愣了愣,突然问道。 “作用嘛,到时便知!” 墨光散人闻言,呵呵一笑,随后又道: “这神州界上,古来便不平静,据载,天下欲变之际,便有大气运之人应势而生,或正或邪,皆有命数,或许,你便是那改变棋局之人,这剑选中了你,乃是天意!” “前辈说笑了,这神州界上,惊才绝艳之人比比皆是,不说别处,便是三大宗门之中,亦是天才辈出,无论修为品行,皆高人一等,若真有身负大气运之人,应在其中,怎么也轮不到我身上!” 苏迈想到自己自出铁剑门后,便没遇到过甚好事,除了在那青草湖的孤岛之上,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先前数年,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疲于奔命,真要说起来,便是脑袋别在腰上,躲过一天是一天。 这种被全城通缉,连行踪都不敢暴露之人,若说身负大气运,甚至于改变天下大势,苏迈自己听来,都觉可笑。 “从来天下士,多在布衣中。 倒也不必枉自菲薄,沈清秋能在你身上下了重注,必然有其看重之处,再说,这天下之势,飘摇难定,许多事皆出偶然,并非定要有甚力挽狂澜之举,或许,你在城中悠闲地喝上一顿酒,这天下便已悄然生变!” “这事,金刚盟可知道?” 苏迈闻言,默然片刻,随后便晃了晃手中之物,小心问道。 “自然!” 墨光点点头,随后又道:“这神州之事,能瞒过沈清秋的,十不存一!” “不过,剑灵虽世所罕有,但他却志不在此!” 墨光见苏迈欲言又止的,又接了一句。 苏迈点头应是。 对于一个一心要改变神州气运的邪道枭雄,这剑灵再好,亦难敌天下,再说等他大功告成,届时想要夺宝,以他的修为和势力,亦不过随手取之,苏迈便想要有所行动,亦是徒劳。 除非,他离开这神州界! 当然,这是后话,此刻苏迈还想不了这么多,他只要明白,这黑剑在自己身上,暂时不会有甚意外便行。 至于那剑灵之事,就像墨光散人所言,随缘而已。 “前辈,既然这剑如此神异,流传千万年,那应该颇有名气,可有名字?” “这倒未曾听闻,不过你若想知道的话,日后可以去那木岚湖水家一趟,或许会有些线索。 “水家?”苏迈闻言,心中一动。 这事,莫非还跟水轻盈有关系? “若是六虚山院记载无误的话,这剑在你之前的最后一任主人,便是水家之人!” “结局如何?”苏迈急问道。 先前听墨光有言,持剑之人,无一善终,这最后一任剑主,又有何下场,他自然很是关注。 “自尽而亡!” 苏迈轻嘘一气,背后生凉。 此人自尽而亡,那自己呢,会是个什么死法? 一时间,苏迈有些心悸甚至于茫然,仿佛冥冥中已然看到自己的结局。 横竖是个死罢! “此事说来奇怪,据传此人离世之时,横剑在膝,面带微笑,似乎像是解脱,并无苦痛之兆!” “解脱?”苏迈闻言,更是不解。 “此事我亦所和甚少,你若到了水家,有机会的话,可以问问看,不过此事已过数百年,亲历之人,多已离世,你想知道更多,只怕并不容易!” “多谢前辈指点,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去那木岚湖一趟!” 苏迈心里想着,他和水轻盈亦算相熟,只要日后找到她,应该就能了解些内情,至于要不要去水家一趟,到时再说。 墨光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你如今身负重伤,既然这九醴之水已然认了你,这洗剑池便是最好的疗伤之地,你那黑剑置于池中,亦是有益无害,这段时间,你便在此静修罢,将你一身驳杂之术,好好淬炼一番,看看能否有所领悟!” 苏迈想了想,亦点头应是。 身在这九鼎山上,如今这飞升台禁地自然是最为安全之处,他无故失踪,金刚盟人肯定四处在寻找他,而六虚山院只怕亦在搜寻他这个肇事者,此刻下山,不啻于自投罗网,反而在此地静修数日,一边养伤,一边消化那御剑之术,最为明智。 至于接下来之事,想来墨光散人应早有安排,他只要依计行事便行。 :。: 读书者 第四百八十七章 首选之地 半月后。 飞升台上,那一团灰雾般的池水之中,伴着一声长啸,一道身形升天而起,脚下青光闪动,在数十丈高的半空,故作潇洒地转了个圈,又绕了回来。 初次御剑,苏迈尚有些不熟,和神州修士常见的以灵力驱动法器飞行不同,他这御剑之法颇为复杂,将那九醴水剑寄于黑剑之中,复以水剑中的灵力带动剑身飞行,想要做到随心所欲,尚需时日。 不过这墨光散人所授的御剑术确实颇为神妙,除了成全了苏迈的御剑之愿,再重要的是,助他将身上所携五行之精互为流转,功效叠加,使得原来各为其用的种种法宝,法力倍增。 令人意外的是,他在这池中,竟然无意中悟出了当初在大方居中那萧潜所用的剑术,虽说未能尽得其意,但自问若使出来,倒也有七八分神似。 他先前并未刻意去模仿,不过在这半月静修之中,一理通,百理明,似乎许多过往不曾明白之事,也豁然开朗,正如墨光散人所言,他这一身驳杂之术,总算得以好好梳理了一番。 就连钱季子所传的遁法,也有了新的领悟,不过这并不奇怪,本身墨光散人所授之术,便以五行为基,与苏迈先前所术之五行劫术,颇有相通之处,故而苏迈很快便掌握其中精义,并学有所用。 再者,当初在水月镜天之中,秦太虚曾有言,这仙渺之气寄于体内,最大的好处,是会让他学东西很快,虽然后来在青草湖孤岛之上,他一心练那舍生一式,倒也无太多感悟,不过此时回想起来,或许亦有些许关联。 那仙渺之气所化的金球,在水剑被取出后不久,复又化为缕缕金丝,纳入丹田之中,苏迈不知该如何利用,自然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它,听之任之罢,反正丹田无法蓄气,如今所存之物不少,也不差这几缕。 墨光散人不知自何处现出身形,此刻站在那水池畔,正笑意吟吟地望向身形微晃,落地有些不稳的苏迈。 “恭喜恭喜,这算是神功大成啊!” “前辈说笑了!”苏迈一脸尴尬,随后正色道:“还得多谢前辈指点,这些天总算小有所悟。” “嗯……!” 墨光散人点了点头,复道:“前路漫漫,你如今才刚起程啊,想要五行合一,打开那大阵,任重道远!” “前辈说的是!” 苏迈轻叹一气,随后朝墨光拱拱手,接道:“晚辈自知前途凶险,虽力有不逮,但请前辈放心,无论日后如何,自当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达成,否则,这神州大地,就真要天地翻覆了!”墨光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朝向苏迈,沉声道。 “……”苏迈闻言,轻咬了咬嘴唇,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前辈,那接下来,我要如何行事?”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苏迈终于问道。 “你自下山去,以你本来身份现世,自会有人来找你!” “本来面目?” 苏迈略有些心惊,他自入城以来,皆戴着夜雪赠于那个面具,看上去只是一个神情有些木讷的中年人鱼万之,目的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惹人留意,而此刻,墨光散人却要他恢复本来面貌,难道还嫌麻烦不够? 别的不说,就说那城中的天琅坊,如今与他又添深仇,那地底深牢他虽不知作何用途,但被他这一把火之后,那些半兽人早成灰烬,想来那血阵多半也废了,骆龟蒙事后肯定会发现他的身份,如此一来,便是仇上加仇,若他以苏迈身份出现,那等待他的,定是一场无休止的追杀。 细想起来,若此事闹大了,和当年乾元城一幕,又有何区别,更麻烦的是,此刻天戈城中群雄齐聚,凶险程度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实在无甚把握,可躲过骆龟蒙的眼目。 “时也,势也,浑水才好摸鱼!”墨光散人闻言,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们倒是好摸鱼了,却让我去当饵!”苏迈心中腹诽了一句,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示,只好苦笑。 “智者无忧,勇者无惧,我辈中人,平时隐世修身,乱时救世济人,势之所需,当仁不让,纵是赴死,亦当从容,更何况此行虽险,但义之所在,处处皆坦途!” “前辈所言,晚辈铭记于心!” 苏迈闻言,拱手施礼,扬声回道。 片刻,见墨光再无吩咐,心道既然墨光散人无意透露后续安排,那自己再多问,亦无用处,只是想到当初上山的初衷,心中颇有些着急,想找墨光散人打听下顾旷之事,不过想到他在这山顶呆了数月,只怕彼时顾旷还在乾元城时,一时便又有些犹豫。 “还有甚事放不下的?”墨光散人见其神情,复问道。 “晩辈有一好友,失踪于天戈城中,后来有传闻,他曾到过六虚山院,我这次上山,便是为此而来。” “又是失踪?” 墨光眉头微皱,默念了一句。 声音虽小,但苏迈近在身前,自然听得很是真切。 这一“又”字,令他心神大震。 这么说来,这失踪之人,还不止顾旷一个? 若真如此,那此事便非孤例,背后说不定还有人在操纵。 “是啊……”墨光见苏迈神情,复轻叹了一声,接着道:“其实,在半年前,这天戈城偶有人失踪,本来若只是寻常人口报失,消息也到不了六虚山院,城主府中便派人处理了,只是此事颇有些蹊跷,听闻失踪之人,多是城中修行资质较好的年轻一辈,及至后来,连六虚山院都有数名弟子不见踪迹,至今未有线索,却不知你这朋友失踪,可与此事有关?” “这么多人?”苏迈一惊,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想起先前在那城中天琅坊驻地深牢一幕。 “莫非,这些人都被抓去炼成兽人了?” 苏迈小声嘀咕道,心想着,若真如此,那顾旷只怕凶多吉少! “兽人?” 墨光散人目光一凝,望向苏迈,只是随意这么一眼,苏迈便顿感压力倍增,仿佛周边灵气突然被抽空一般,连呼吸都有些不适。 不过片刻,这种感觉便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听起来,墨光散人对这兽人一事,亦是一无所知。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那深牢之下,惨无人道,那群半兽人浑浑噩噩,被施密法与被困灵兽神魂相合,半死半活,不人不兽,此等阴毒邪恶之事,若被六虚山院查知,只怕早就被一锅端了,不仅如此,那天琅坊亦无法对天下人交代,毕竟它虽为商号,无正邪之分,但多年来与正道交往甚密,故而在天下修士眼中,这天琅坊多半也归于正道一途。 苏迈当时初见那地底一幕时,亦觉不可思议,却不知天琅坊如此作派,所为何事,在六虚山院眼皮底下行事,实非一朝一夕可为,只怕这地牢早已筹划多时。 “日前我在天戈城中,不小心落入天琅坊之手,被关入一设有禁制的密室之中,阴差阳错之下,撞进一地牢,发现一群被困的灵兽,还有一个血池……” 苏迈定了定神,稍理了理思绪,很快便将当晚之事,简要地说了出来,包括救那凤鸟脱困,不过自己分魂前往地牢,却忽过未提。 “你是说,那地牢就在天琅坊地底?”墨光散人面色沉重,复问道。 “应该是的!”苏迈当时顺着那甬道一直奔去,想来也没多少路程,天琅坊在天戈城中占地甚广,不出意外的话,那地牢自然便在其下。 “沈清秋出手,果是大手笔啊!” 半晌,只听得墨光散人轻叹了一声。 “前辈此言何意,莫非天琅坊亦投奔了金刚盟?”苏迈闻言,很是惊讶,急问道。 要知道,一个天琅坊已令他头痛不已,若是加上金刚盟,只怕他插翅也难飞,虽说沈清秋有意让自己找齐那五行之精,在大事未遂之前,不可能会加害于他,但是金刚盟人遍及天下,性情凶残邪恶,多亡命之徒,若在重赏之下,谁又能预料,会发生甚事。 “沈清秋行事,从不胁迫于人,多以利相诱,或以名相激,其追随者一度遍布神州各地,这百年间,虽是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早已暗流激湍,如今看来,只怕天琅坊和金刚盟之间,早已暗中结盟,而将那兽牢设在天戈城中,其目的,自然可想而知。” “前辈之意,莫非首当其冲的,便是六虚山院?” 苏迈神色一黯,一时有些难以信置。 六虚山院号称天下剑宗,居神州三大宗门之列,虽比之万年传承的南庭宗略有不如,但在这神州界上,亦是一呼百应的领袖宗门, 加之南庭宗弟子多修道术,以清虚冲淡为旨,故而在江湖之中,虽有名气,但其实并不多见,反而六虚山院弟子,以剑为器,追求人剑合一,剑气多杀伐,剑意更是狂放凌厉,门人隔数年便得下山游历,出剑机会甚多,自然更易闯出名头,故而近年来,这六虚山院之风头,隐隐已有盖过南庭宗之势。 如今,听墨光散人之意,这金刚盟出手,首选便是六虚山院,这其中定有甚牵涉重大的隐衷,不然六虚山院数千年经营,又岂是随意便能攻破,那些兽人虽人性尽失,凶猛无比,但若说用来对付六虚山院,想来亦不过蜉蝣憾树而已,起不了甚大作用。 不过,以苏迈近期经历来看,如今这天戈城中,龙蛇混杂,敌我不明,明面上起因于墨光散人暴病,神州同道纷纷前来探视亦是人之常情,但背地里,如此多方势力齐聚一城,若说有人策动,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苏迈想不通,为何这首选之地会是六虚山院,而且墨光散人为何放出假消息,令天下闻风而动,反倒将六虚山院置于两难之境? 《通天图鉴》无错章节将持续在米奇书屋更新,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米奇书屋! 喜欢通天图鉴请大家收藏:()通天图鉴米奇书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