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毒》 第一章 恶意 “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 “都十几天了,也该不疼了。”护士轻点下巴,捏着病历的页脚,正要翻开,忽又抬头问道:“今天有按时吃药吗?” 病人的笑脸一滞,心虚的眨巴几下眼睛,视线僵硬的移到窗外,没有正面回答。 瞧他的反应,也无需再问。 护士没好气的合上病历,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李衍!” 隔床赵大爷住院没两天,第一次见护士发火,吓得一抖,手头削好的苹果咕噜噜的滚落。 他偷摸的瞅了一眼大祸临头的小子,对方一脸淡然,仍自望着窗外,整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赵老头感叹两声,又抄起苹果,挪了挪屁股,安生的准备看戏。 李衍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在护士胸前的工作牌停留片刻,然后理直气壮的回道:“编号1553,杜红,你叫我干嘛。” 护士眯了眯眼,冷声道:“小壮最近一到吃药时间,又哭又闹,听说这手本事跟你学的,有没有这事?” 李衍一听,赶紧摇头否认。 隔壁小壮不到七岁,挺虎的一个熊孩子,周末伙同一群闹腾的小伙伴爬树掏鸟窝的时候,脚下没踩稳,把手臂摔骨折了。 这货天不怕地不怕,就怂打针吃药。 他的奶奶正愁这事,若是听信了杜红无凭无据的指控,还不扯着自己没完没了的唠叨? 杜红扔下病历,轻蔑的说道:“这事你摇头也不作数,老太太可没少拿你当反面教材教训小壮,我只要站在门口吼上一嗓子,你今儿就算摊上大事了。” 李衍立马堆起笑脸:“我错了,护士姐姐。” 杜红懒得跟他废话,言简意赅的下令:“麻溜的滚去吃药。” 解决掉李衍的麻烦,她又踱到赵老头的床位,亲切又和蔼的说道:“赵大爷,今天精神头不错嘛。” 老头艰涩的干笑两声,僵硬的点了点脑袋:“还成。” 巡房结束,杜红回到值班室,刚一坐下,旁边的妮子就凑一脑袋瓜子过来。 “那个病人又不吃药?” “别挡着我,正烦着呢。你说老大一个人了,怎么跟小孩一样,特能折腾。” “也许人家喜欢你,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力呢。” “得了吧,就他这样……住院整得跟宫斗似得,我现在没别的奢望,就指望着他早点滚蛋。” “红姐,你好刻薄,别人可是病人。” 杜红斜了她一眼算作回答。 李衍是病人不假,上次轰动全城的踩踏事件,他就是受害者之一,还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杜红起初挺同情,照顾李衍也上心,生怕闹出什么幺蛾子。 作为一名病房护士,她不但要负责两个病房的床铺整洁,还要监督十几名不同症状的病患执行医嘱,打针发药。 杜红工作几年了,做起这些琐事,算是得心应手,信手拈来。然而李衍一来,头疼的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 这货穷得没钱付医药费,就张着大嘴四处乱说,各种内幕爆料不断,不但小赚一笔,政府的官员隔三岔五就屁颠屁颠的跑来安抚一次,顺便垫付医药费。 为了这事,她没少挨领导的批。 “哎,真想一巴掌刮死这个祸害……”杜红支着脑袋,朝病房里望去. 李衍垫着枕头,正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雾蒙蒙一片,来回穿梭的汽车若隐若现,看不真切。街上的行人带着颜色各异的口罩,行色匆匆。 入秋以来,这样的场景越发常见,实在不算特别。 “李小子,你在瞅啥?” “恩,没看什么,走神了。”李衍勾起嘴角。 “你小子,心里憋着啥事?给老头子讲讲,保不齐我也能帮一手。” 在赵老头期待的目光中,李衍慢吞吞的躺下,掀开被子盖住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好像……变异了。” “啥?”赵老头啃了一口苹果:“瞎嘀咕啥?便衣?”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老头偏头一看,好小子,已经捂着脑袋睡了。 李衍窝在被子里,紧闭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反而越发敏锐,甚至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弥漫在空气,无处不在的恶意。 就像无数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在转动着窥视自己。 自从踩踏事件过后,由昏迷中苏醒,他就察觉到了异常,这种可怖的恶意如影随形,一刻也未曾消停。 最初在恶意的压力之下,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无助又害怕。 刘医生说他经历了踩踏事件,受到死亡的威胁,导致精神出现障碍,只要配合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几天下来,无论是沟通疗法还是应激训练,效果都差强人意。 那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恶意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加厚重,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捂着被子假寐许久,李衍始终难以入眠,干脆掀开被单,打算到窗口透口气。 他利索的跳下床,套上拖鞋,遛弯一样踱到窗口,刚拉开一条缝,凉爽的清风就透了进来。 “李小子,快把窗户关上,你想冷死我老头子啊!”赵老头身子骨弱,经不起冷风,缩在床边极为不满的大呼小叫。 “知道了……”李衍只好关上玻璃,立在窗口看风景。 现在离下班还早,路上的车辆比较少,行人也就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左右看一眼,就拽着屁股横穿马路。 街对面五个打扮各异的男女,也不看路,径直朝着医院走了过来。 李衍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情形有些诡异。 领头的三人都背着包,衣着简单干练,前行的姿势看似随意,步调却出乎寻常的默契,始终保持着一致。 李衍起先还没察觉到这点,他的注意力是被三人身后的一男一女吸引。 男的大约三十岁上下,合身的浅灰色西装,领口是黑白斜纹的领带,肚皮稍显臃肿,哼哧哼哧的跟在三人后面,汗流如注。 女的青葱年纪,扎着单马尾,白蓝色的校服,上面还印着十九中的字样。 真是怪异的组合。 李衍歪了歪头,十九中的名头他倒是听过,一个牛气冲天的高中,紧挨着全省最著名的大学,里面的学生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学霸。 他在县里读书高中的时候,成绩也算不错,可是和这些人一比,就差远了,垫着脚都够不到别人的脚跟。 女学生似乎有些不安,拽着裙角不愿松手,偶尔还勾着头左右看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 第一章 狱卒 二零一九年九月二日,星期一。 赤日炎炎。 暑期刚过,川蜀一带的白天依然热的让人抓狂,尤其是午后,阳光毒辣,晃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一群年轻的男女,顶着烈日,正在操场列队。 早上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比昨天略微凉爽一丝。 “哎……下午天气也不给力,早上还下雨,这样下去学弟学妹怎么能得到锻炼?!” “希望明天,不对,希望以后几周的天气都像昨天一样好!” 下午两点二十三分,这个点正是学生上课的时间,不过土木工程专业下午没课,所以大部分学生都窝在宿舍,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唉声叹气。 李一恒没有参与室友的话题,而是一脸病容的瘫在床上。 昨晚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寝室把空调的温度调的很低,只有二十五度。 凡是空调,都有一个很奇怪的属性:永远达不到你想要的温度,或多或少,总会差上一点。 所以空调的正确使用方法,其实是裹着被子睡觉,可以手动对温度进行微调。 这样做本身没有大错,不过下半夜,李一恒翻身的时候,一脚把被子蹬到床下,只凭一条花里胡哨的四角裤硬抗冷气。 不出意外,早上起床就自觉的拿上一卷卫生纸,卧在床上涕泗横流。 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如此艰难的情况,李一恒依然坚持不懈的玩着手机。 即使头昏眼花,鼻涕不止,也不能阻止一颗年轻的心! 也许是吃了感冒药,眼皮打架的厉害,李一恒撑着看完最新一个黄金眼报道的新闻,干脆躺倒,还不忘嘱咐室友一声。 “小龙,晚上记得叫我起来吃饭!” 几个室友正在窗口眺望,不时指着女生方队,窃窃私语。 所以没人回答。 “人啊,还是要靠自己。”李一恒又点开手机,设置好闹钟,以免错过晚饭时间。 然而躺下去不到十分钟,一声惊雷在窗外轰然炸响。 “卧槽,怎么又下雨了,刚才还有太阳!” “我们前年军训,天天都是大太阳,晒得皮都脱了一层,学弟学妹也太幸福了吧!?” 几个室友相当不满,当然,不光是他们,楼道里正有一个人在痛心疾首的高呼。 “不公平!这样的军训是没有灵魂的!” “哪个道友选这个时候渡劫!你给我出来!” 吐槽归吐槽,持续高温的天气总算有所缓解,整栋宿舍楼的气氛还是相当热烈。 “好大的雷声,下雨了?”听见吵闹,李一恒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还听见有人让自己赶快去阳台收鞋。 “收鞋?我有洗过鞋子吗?” 不过他实在太累了,意识只清醒不到十秒,就昏昏沉沉的睡死。 …… 百里之外,郊区。 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头,转眼就变天了,大风死命的刮来刮去,大雨也跟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的朝着地面打来。 几个骑摩托的年轻人不得不熄火停在邻近的一个小卖部,买上两包烟,一边避雨,一边闲谈。 小卖部在门口搭了一个小棚,城里这算违章建筑,不过这里管理混乱,没那么多的规矩。 所以三个大婶和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叼着烟袋的老头凑了一桌麻将,激战正酣。 又是一声惊雷。 天空的云层像是受到惊吓的鱼儿,四散逃开,一道光束紧跟着降下,落在小卖部不远处的小山包。 说是山包,其实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坡,一颗草都没有。 随着光束的坠落,土坡再次受到一万点伤害,中央被砸出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大坑。 溅起的烟尘很快就被雨水冲涮干净。 一颗人类头骨随后从大坑当中升起,它没有手和脚,下半身就是一团黑色的烟雾。 头骨绕着山坡飞了一圈,似乎正在观察环境。 “这个世界……就是108号监狱?” “狱卒呢?” …… 大约傍晚的时候,李一恒被一股强烈的尿意涨醒。 宿舍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记得刚才谁叫我收东西来着?”李一恒揉了揉太阳穴,刚刚睡醒,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东西也记不太清楚。 一时没有想起,李一恒摇了摇头,捡起搭在床边的短裤,慢悠悠的穿好,这才像个老年人一样,一步一步的踩着梯子下床。 李一恒是一个惜命的人,尤其是状态不好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恍惚就从上铺一头栽下来,一命呜呼。 江安大学的寝室,都是上床下桌的样式,侧面还有衣柜,不是特别宽敞,对男生来说,却也刚好够用。 李一恒走到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顿时清醒不少。 “对!下雨收鞋!完了……” 鞋子是前天回校的时候大扫除洗的,已经快晒干了。 李一恒连忙跑到阳台,没看到鞋子。 “被风吹到楼下去了?希望没有砸到人吧……” 李一恒怀着一丝担忧回到床下,只见那双鞋就扔在键盘上,一只侧躺,一只四平八稳。 一看就是室友随手扔的。 “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李一恒拿起一只鞋,摸了一下里面。 “嗯?什么东西?” 手上稍微用力,扯出来一个矩形铁牌。 牌子很小,可以握在手中,正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令字,约有两厘米的厚度,入手略沉。 或许是放在鞋子里面的原因,令牌的温度偏高,有些烫手。 李一恒撇了撇嘴,以为是室友的恶作剧,也就不怎么在意,不屑的嗤了一声,手掌一翻,准备把令牌扔到桌上。 “嗯?502胶水?” 然而不管李一恒怎么使力,令牌都跟涂了胶水一样,完全扔不掉。 而且,它的温度越来越高,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化成一股铁水。 同时,李一恒听到一个空洞又苍白的声音似乎在说话。 “欢迎使用狱卒系统,当前版本101.03.80。” “系统自检中……权限确认……临时编制……” “警告!当前系统属于非法使用,部分功能已锁死,请通过正规途径购买软件!” “警告!发现剧烈的天劫波动!请狱卒立即前往处理!” “检索资料库,信息解锁。” 一连串的高频警告像是一把锉刀,又快又急,李一恒听得一知半解,甚至有点懵。 然而狱卒系统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又弹出一个光幕。 “已发现越狱渡劫修士!” 姓名:绿袍老祖沈拓 籍贯:昆虚界 境界(修真者):渡劫期 修习功法:《妙音往生经》 身高:一米七六 年龄:五千七百二十四岁 体重:未知 使用法宝:玄青葫(已收缴)、两界山河珠(已收缴)、飞剑流光(已收缴)、灭世魔经(已收缴) 罪行:屠尽八百二十三座城池原住民,袭击巡查使,修习域外魔经。 流放地点:108号监狱 危险程度:一级 追踪信号: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