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大宅门》 序 这是一个以真人真名为背景,撰写的历史故事。

主人翁,从一个学徒开始,仅只有二百大洋,花了十六年时间,家产富可敌国,同时,他展现了我们民族的一种坚韧不拔,奋勇向上的一种精神。

初秋时节的古运河,水宛如一道柔软的绿绸环抱着古镇,江南名园小莲庄荷花迎着朝霞绽放,嘉业堂藏书楼里的古籍默默不语。霞光中,轻纱般的雾帐,给南浔这个江南小镇抹上了一片水晶晶的秋色。

我漫步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穿街走巷,寻根溯源,仿佛回到那发黄的地方志所记载的峥嵘岁月。

1842年,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以后,聪慧的南浔人凭借名甲天下的“辑里湖丝”,从家乡的青石板路走向上海滩,与洋人做生意,开创了民族工业—辑里湖丝直接走向世界的先河,也涌现了一批巨富大贾,俗称“四象八牛”,是中国近代最大的丝商群体。这些名门望族留下了很多宅第。当我跨入一座座名门宅第,高强深院,抬头凝视着一座座砖雕门楼,仿佛与那些身穿长袍马褂或西装革履的先贤会晤,聆听他们叙说百年沧桑的家风故事。

流连于青石板上历史的印记,是一缕蚕丝“织就”的流金岁月。

站在那镌刻了岁月痕迹的石桥上,望眼是悠悠长长的水、悠悠长长的路,穿透了历史的尘埃,浸透了百年的岁月,延续到了今天。

新中国成立以后,小莲庄前后进驻包括“九八医院”在内的10个单位,他们对小莲庄既起到了保护作用,又起到了破坏作用。

是夜,我有机会多次和时任的管理员汤福璋、易晃两位老先生促膝长谈。了解了这里许多曾经发生的故事。

孩堤时代对南浔的记忆,我独自一人睡在小连庄桂花厅的楼上,细雨拍打着窗棂,仿佛在告诉我这里曾经发生的许许多多故事。那时,我就萌发要把这里的故事写出来,以传承我民族的精神和文化。耗时多年,我掌握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如今,才把它完整的整理出来,奉献给大家。

故事跌宕起伏,错综复杂。它涉及到地方人文历史,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但愿广大读者喜欢。

第一章 丝行的学徒工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苏杭的腹地,四季分明,农桑万顷。河流纵横,苕霅两溪之水流经漾、荡、河、港……水清如镜,土质黏韧,构成了育桑、养蚕和缫丝的良好自然条件。

这里独特的缫丝工艺,逐步形成了“细、圆、匀、坚、白、净、柔、韧”八大特点。

这里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一条南北向的市河穿镇而。过河道两岸,商贾云集,屋宇林立。从每年的四五月开始,一直到10月,家家户户:蒸茗气从茅舍出,缲丝声隔竹篱闻。茧箔山立,续车之声连屋相闻。吱呀吱呀的摇撸声与丝车吱吱呀呀交织在一起。流连于青石板上历史的印记,是一缕蚕丝“织就”的流金岁月。

清朝中期。

在一条小河边,住着一户人家,祖籍浙江上虞县,主人姓刘。清康熙初,远祖刘尚迁居吴兴(今湖州)南浔,在大桥湾泰安桥下设小铜匠铺。以帮人家修补铜勺、铜锅、修配钥匙谋生。

主人有个儿子,叫刘镛(1825—1889),字贯经,因排行第三,后来人称“刘三东家”。

刘镛15-6岁年纪,从小聪明伶俐。虽然家境已经破落,为了帮助父亲维持这个家和继承先祖的手艺,还维持这家小小的铜匠铺。平时在店铺帮人家修补铜勺铜锅,闲时,挑着担子走乡串巷,风里来雨里去。有时,一天下来,一点活儿接不到。

天下着蒙蒙细雨,担子上‘叮叮当当’的铜片碰撞声,由这条街转到那一条街。

一间不大的店铺,里面放满了各种锅瓢杂货。父亲刘焕章坐在小板凳上吸水烟。

刘镛无精打采地挑着铜匠担进来。

听到响声,刘镛母亲从里屋出来。

刘妈关切地说:阿镛啊,你回来啦!看你衣服都湿透了。今天有没有做到声意?

母亲心疼地拿起挂在柱子上的毛巾帮刘镛擦了一下身上的雨水。

刘镛无奈地摇摇头。

刘妈:哎!一个上午,店里也没有来人要修理东西,这‘百家饭’也难吃了。不管怎样,先吃饭。

一间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刘镛与父亲、母亲隔边坐着。每人一碗稀饭。桌子上放了一碟酱菜。三人吃着。刘妈放下手里的筷子,拉起衣襟擦了一下眼睛。

刘妈唉的一声长气,说:这点酱菜也是张家伯伯酱油店赊来的,这种日子真的不知道怎么过。接着又说:阿镛啊,你爸年岁也不小了,虽然你还小,但这个家,以后还得要靠你。

刘镛抬头看了一下满脸愁云的母亲。

刘镛说:妈,您放心,这我知道。我是个男子汉,人家说,孝顺的儿子,讨饭都把父母拖住。我认为讨饭的儿子没有本事。今后,我不会用讨饭来养活你们。我已经16岁了,知道自己的责任。哎,爸妈,我想铜匠但不想挑了,想到丝厂里去学生意。

刘爸:日子还是要过的,现在“百家饭”也难吃啊!不过这样也好,不要风里来雨里去了,只要人家老板管着你的嘴,肚子不空就行。我还可以在店里做做,日子也是过得去的。

在一家绸布行里,刘镛忙这忙那,扫地、拖地板、洗衣、烧饭、劈柴、挑水、打杂、领孩子、倒夜壶,一天忙到晚,夜里只能睡在低得直不起腰的小阁楼上。吃饭只能在师傅们之后,抢着扒几口,往往吃到的是剩菜冷饭,有时才吃几口,那边一喊,你就得丢下饭碗去干活。刘镛从一年杂工、二年帮工、三年后做“下手”能够拿起一把尺丈量绵绸、布匹起,开始丈量着自己未来的路。。

寒冬腊月,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早晨,天还蒙蒙亮。刘镛拿起一把铁耙,敲碎了河面上的冰,在河里洗东西。他的手已冻得发紫、开裂,鲜血顺着菜叶流到河里,又怕被老板见到呵斥,出入均不敢出声。

刘镛起晚睡,拼命干活,一天只能挣十文钱,老板又不管饭,他用三四文买点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早晨他一碗大饼油条,中午、晚上有时就喝一点稀饭,拉上一块大头菜,将就着就行,其余交归其母贴补家用。

可是后来得知,店家的管家一年的薪金也才不过百缗(100串铜钱),心想此处非久留之地。

后来,由朋友介绍,刘镛进入镇上谈德昌丝行打工。

在谈德昌丝行里,刘镛任劳任怨,什么事都干,他不仅工作积极,而且,也探索丝行业务里的门道。

刘镛和老板站在柜台前,一位顾客拿着一包蚕丝进来。

来人说:老板,今天蚕丝行情怎样?我这包丝今天卖了。

刘镛打开包,手摸了摸,然后,摇摇头说:这点丝,我们店不要。你到其他店去看看。

刘镛的话把来人以及他的老板惊得目瞪口呆。

老板随即说了一句:为什么?

刘镛:这点丝依我看,沾上了油腻的东西。丝本身是很光滑的,沾上了油腻的东西,染色就很难,容易掉颜色,如果我们收购了,再卖出去,下家上不了颜色,就成了次品,那么,下家必定要找到我们,我们店,要赔偿不说,我们店的牌子也要被砸了。

来人被刘镛的话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对老板说:你家这位小伙计真是厉害。是啊,我家里那位不小心,把煤油灯打翻了,丝上泼了一些煤油。

刘镛接着说:现在问题不大,你拿回去以后,放在清水里,然后放一点点老碱,油腻是可以去掉了,但丝质还是打折扣的。只能是自己用了。

来人十分佩服刘镛。

谈掌柜拍拍刘镛肩膀,伸出一根大拇指。

有一次,有一位顾客拿来一包蚕丝,刘镛用手一摸,说:你这点丝啊,只能算三等品。

来人惊讶地问:为什么?

刘镛不紧不慢地说:你这点丝啊,火候过了。所以丝的质量就差了。你不信试试看。于是,他抽出一根丝,然后,在上面穿了三枚铜钱,丝就断了。他又从店里抽出一根丝,穿了七枚铜钱,丝还没有断。刘镛接着他又说:丝的韧性靠的是水温,水温太低,丝抽不出来;水温太高了,蚕茧煮烂了,丝的韧性就差了。所以,缫丝控制水温至关重要。

谈德昌丝行老板姓谈,为人和善,他很欣赏刘镛这位小青年,他不仅人长得漂亮,忠厚勤劳,对业务也肯专研。短短四年时间,便‘靡洪靡纤,不待提谕,劈见症结’。后来,人们大都知道谈德昌丝行有一位业务很厉害的小伙子,也使得谈德昌丝行的信誉越来越高,也成了街头巷尾的佳话。

到年,谈掌柜不仅兑现了刘镛10元银元的年薪,还拿出6枚银元对刘佳康的奖励。这个数字,在当时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所以刘家生活一下子富裕起来。

第二章 老板娘的干女儿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夏,南浔镇上人心惶惶,第一批从浙东逃难过来投靠亲友的人带来噩耗,说定海沦陷,过了十天,又一批难民过来,大家才知道镇海也被英军攻下了,两江总督裕谦殉职,几位总兵大人也英勇战死。所以这几日镇上逃难之人有增无减。

这天清晨,刘镛从店堂内醒来,先收拾好铺盖,卸下排门板,便拿着毛巾准备去河边洗漱。当他一开门,便看到门口拐角处站着一对乡下父女,那中年的父亲老实巴交的样子,女孩约莫十五六岁,豆蔻年华,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乌黑的长辫一前一后,辫稍上扎着粉红的蝴蝶结,发尖在雪白的指间滑动;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虽然出身农家,掩盖不住其青春的气息。

看到刘镛开了店门,中年男子急忙迎了上来。

中年男子躬了躬身道:这位小哥,劳驾禀报夫人,我们特来拜访夫人的。不知道夫人有没有起身?

刘镛打量父女俩一副疲惫不堪之态,一听他们是找老板娘的,连忙说:请进!请进!请稍等片刻。

父女俩进屋在厅堂上坐下来。

不多久,里屋的门开了,谈夫人出来,瞄见店堂里的妇女,便急急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拉着女儿站起身来,憨笑着说:她干妈安福,打扰了。

老板娘说:哎,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是那阵风把你们吹来?然后拉着小姑娘的手,含笑道:哎呀,那时我在你们家,囡囡还在襁褓之中,十多年没见,已经成了大姑娘了。我那苦命的孩子,还未到坐上花桥,姆妈就走了。一边说,一边眼睛有点湿润,接着又说:反正,有干妈在,今后的陪嫁由干妈负责,嘻嘻。

夫人的一番话,把小姑娘说得面红耳赤。

谈夫人又问:女儿有没有学名?

男子躬身回话:她干妈,囡囡五岁的时候,乡里教书先生给取了名叫毓惠。

谈夫人点头:沈毓惠,这名字倒像个大家闺秀的名字,好。

中年男子频频点头,然后说:她干妈,毓惠就劳烦你调教了!乡下小孩不见世道,你该说的说,该骂的骂。

谈夫人说:沈大哥,你就放心吧,十四年前我和当家的贩布路过你们村,恰逢大雪封河,幸得你和大嫂收留我们几日,这才成就了我和毓惠的母女缘分!前几天,接到你的来信,说让毓惠儿到我这里帮衬,我求之不得。我没有女儿,只有几个淘小子,现在毓惠来了,儿女俱全,何乐而不为?

中年男子赶紧推着毓惠说:还不赶紧给干妈行礼!

毓惠急忙跪下,给夫人磕了个头。

老板娘拉起毓惠,笑道:我看毓惠长得眉清目秀,又聪明伶俐的,将来或许有福气呢!今后,选择婆家,干妈做主了,哈哈。

男子谦卑道:那就全仰仗您和她干爹费心了!

午饭后,毓惠他爹就回去了。

原来一些家务杂活本来都是刘镛干的,自从毓惠来了以后,刘镛轻松不少,便更有时间忙店铺的事了,生意上的事情娴熟。转眼半年过去,刘镛待客接物已经不像一个学徒,倒像是独当一面的执事了。

虽然辛苦,但刘镛过得倒也舒心,毓惠和他熟稔起来,已经不那么拘谨了。她常常来陪刘镛说话,刘镛空闲的时候教她写写字,毓惠聪明伶俐,学得很快。而毓惠洗衣服的时候,总偷偷地把刘镛的衣服也顺带洗了,刘镛过意不去,说过她几次,她却依然如此。毓惠渐渐不再想家,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一天,毓惠看到刘镛甚是惊喜,但转而就布满愁容:我阿爸来了,正在和我干爹干妈说话。

刘镛奇怪道:那你还不进去,怎么反倒站在这里闷闷的?

毓惠噘着嘴说:不知道我阿爸在哪里找了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年必须出嫁,否则会克父。

刘镛感到奇怪,问道:哦,有这样的事?那你阿爸和你干爹干妈正商量你的婚事?可找好了人家了?

毓惠说:我阿爸说他不懂这些,欲把我婚事托付给干爹干妈,说是年底前须得把我嫁出去。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刘镛对毓惠确有好感,一听毓惠要嫁人,心乱如麻。

刘镛思忖着自己如今还是学徒,家境也一般,又不知道毓惠的心意如何,便试探道:你自己心里如何思量?

毓惠决然道:刘镛哥,你肯娶我吗?

刘镛又惊又喜,问道:你真当愿意?不是开玩笑?

毓惠着急道:谁与你开玩笑了,我是当真的,你快找人来提亲吧!宜早不宜迟。

刘镛不放心地问:我还是个学徒,家里又穷,你不嫌弃?

毓惠认真地说:学徒怕什么,总有一天能满师。我看重你的人品,家里穷,哪怕踏板上放炉灶,我心甘情愿。我们都有两只手,还怕日子过不下去?

刘镛感动道:毓惠妹,那你等着!

刘镛匆匆回家,把要娶毓惠的事向爹妈说了一遍。

刘镛一进门开门见山道:阿爹,姆妈,赶紧找个媒人去“谈德昌丝行”提亲。

刘镛爹娘听得一头雾水:给谁提亲?谈老板只有儿子,哪里来的女儿?

刘镛说:我要娶谈老板的干女儿沈毓惠!

刘镛爹说:是那个乡下来的姑娘呀!

刘镛以为爹不满意,便倔着驳道:乡下人怎么啦?毓惠哪点比不上镇上的姑娘?

刘镛娘赶紧打圆场:我看这毓惠这姑娘倒不错,只是你们俩年龄都还小,等你满师再去提亲岂不更好?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嫁到我家?

刘镛急道:时不我待,毓惠爹要她今年嫁人,如此姑娘,我家不娶,自有人在,以防人家捷足先登,到那时时已为晚。

母亲奇怪地问道:如此之急,这是何缘故?

刘镛解释道:毓惠爹请人算命,说她今年不出嫁必会克爹!

刘焕章思忖片刻,说道:既然会克爹,难道不会克夫家?不行,须得先合过你俩八字才能提亲。

母亲附和道:你阿爹说得在理,不可如此鲁莽。

刘镛恳求道:为儿恳求两老,你们明日先请媒婆提亲,再合八字也不晚!

母亲心软,便折中道:婚姻大事,决不儿戏。我明日去请汪媒婆,但我话在先,如若你们俩八字不合,那是天意,由不得我们。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万不能大意。

刘镛看父母态度坚决,只得先妥协,说:全听阿爹姆妈做主。

第二天一早,刘镛母亲便托镇上的汪媒婆去谈德昌丝行’亲。

汪媒婆突然上门,谈老板夫妻甚是意外。昨日才想着给毓惠找个婆家,怎会今日媒婆便上门来?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汪媒婆满脸堆笑,开口便道喜:恭喜谈老板,恭喜谈夫人!老婆子我受刘家之托,特来求娶令爱毓惠小姐。

谈老板心里正思忖着究竟是谁看上了毓惠,谈夫人抢先开口问道:请问汪大娘,是哪个刘家?

汪媒婆笑道:这人你们都熟,就是泰安桥下铜匠铺刘唤章的公子刘镛刘公子,他现在在你府上高就。

谈老板一听,心里有了八九分。

谭夫人说:刘镛这孩子聪明勤谨,我们倒是知根知底的。我看不错。就不知道毓惠这丫头愿意不愿意。

谈老板说:你可想过,为何我们昨日才商议毓惠出嫁之事,今天,刘家就来提亲,难道有这样的巧事?说不定他们早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谭老板接着说:嫁人先看人品,这个刘镛我倒也看好。

谭夫人说:那这样吧,我去问问毓惠儿心中如何。

于是,谭夫人叫丫鬟把毓惠叫到她的屋里。

毓惠一进门就问:干妈叫女儿过来,不知为了何事?

谭夫人示意毓惠坐下,然后笑眯眯地说:今日刘家找汪媒婆来提亲,你可知晓?

毓惠内心喜不自禁,但假装平静道:干妈,儿实在不知。

谭夫人故意道:你真不知?

毓惠含羞摇头:真的不知。

谭夫人长出了口气:那便好,你干爹已经帮你推了,这刘镛才是个学徒,你嫁过去难免受苦,干爹干妈替你另寻好人家!

毓惠闻听此言,顾不得矜持,急道:干娘,学徒怎么不好了?执事掌柜哪个不是学徒出身?

谭夫人过来之人,一听就明白了,正色道:毓惠,你与干妈说实话,可是喜欢刘镛?

毓惠见瞒不过,便含羞点点头。

谭夫人叹道:我与你干爹都认为刘镛这孩子不错,不仅相貌堂堂,更让人感叹是聪明好学,今后必成大器。

毓惠躬身行礼:谢干爹干妈成全。

谭夫人起身:罢了,你且准备着绣品,我这就向你干爹回禀。你亲娘已经不在,嫁妆你不用担心,干妈自有准备。你出了嫁,这里还是你的家。明日差汪媒婆去刘家回话。

毓惠感激得泪流满面,躬身行礼说:干爹干妈对毓惠如此厚爱,干爹干妈就是毓惠再生父母,毓惠后生之年,一定好好孝敬您两老。

得到谈老板夫妇同意,刘镛娘拿着毓惠的庚帖去周瞎子家合婚,岂料是上上大吉,周瞎子断定说刘镛和沈毓惠结了这门亲,日后刘家必定大富大贵,子孙兴旺。

第三章 刘镛完婚 腊月的天气,虽然天寒地冻,这里却是春意盎然。

这几天,江南水乡小镇的刘家,更是忙忙碌碌。刘家的长子刘镛要结婚了,而且娶的新娘子是谈老板的干女儿,刘家虽然家境平平,但也要有脸面,故婚事特别隆重。

有人在杀猪,有人在搭棚,有人在搬凳子桌子,厅堂上四盏宫灯高高悬挂着,宫灯里面的蜡烛火花在微风中跳跃,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最忙的还得数刘镛妈,儿子要结婚了,媳妇是南浔镇上也是有名望的谭老板的干女儿,自己家境虽然远不如谈家,也是她的体面。她一会儿忙着用红丝线缝被子,一会儿请来邻居大娘大婶帮助做糕、粽、团、园,象征着高中团圆的意境。姑娘们忙着在门窗上贴上大红喜字,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忙碌中,刘镛娘把刘镛父亲刘焕章叫到身边,说:当家的,看来,明天花轿前手头还有点紧张,你不妨去和顾公公商量商量,请他周转一下,顺便请他明天务必前来喝两盅。

刘焕章来到顾家,顾公公(福昌)正坐在厅堂吸水烟,见刘焕章进来,连忙放下水烟筒,起身相迎,笑着说:嘿嘿,刘老弟,这几天要忙了,恭喜啊,恭喜啊。

刘焕章掏出请柬,笑着说:儿子大婚,特请顾公公明天赏脸。

顾公公(福昌)笑着说:贵公子大婚,后生可畏。都是街坊邻里,乃也是我们南浔镇的喜事,我顾某一定前往恭贺。

刘焕章不好意思地说:谢顾公公抬爱,另外嘛……

顾福昌笑着说:你说你说。

刘焕章说:谈家也是体面人家,明天花轿前还有些短缺,故与您商量。

顾福昌一听心里有数,笑着说:好说好说,还缺多少?

刘焕章不好意思地说:大概还缺二十块大洋。

顾福昌从内屋拿出二十块大洋交于刘焕章,然后说:贺礼按理明天,另外提醒你,还有张、庞、邢等几家他们已有打算,你得亲自再跑一趟,婚事不可不请自来。

刘焕章说:有劳大家破费,实在不好意思。

顾福昌说:这体现我们南浔镇精诚团结。

因为,女儿要出嫁,“谈德昌丝行”把职工提前放了假。

毓惠虽然不是谭老板和夫人亲生,但他们讲情讲义,他们永远记得是他们困难的时候毓惠的亲生父母收留了他们,因此,他们真的把毓惠当作女儿对待。

谭夫人更是忙上忙下。

她叫人总管去置办几只樟木箱。

又叫丫环去购置各种胭脂花粉、箱包。

她又亲自去办了各种珠宝首饰。

腊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这一年是两头春,天气特别晴朗。

早晨,刘家门口开始热闹起来,前来恭贺的人陆续不绝。

刘焕章在门口一一迎接。

不久,顾福昌、张颂贤、等一齐进来。顾福昌走在前面,其他随后。

刘焕章双手作揖,说:谢谢各位,大驾光临。您们的到来,让我刘家倍增光彩。

顾福昌笑着说:贵公子大婚,也是我们南浔丝绸行业的喜事,谁敢不来?哈哈。

顾福昌率先走到总管桌子旁,贺10块大洋,其他的也跟着喝10块大洋。

谈家那边另一番景象。

人群挤满了厅堂。

有人说:谭夫人真的想嫁女儿,我家嫁女儿还没有那么多嫁妆呢。

有的说:谈家夫妇“滴水之恩泉涌相报”,做人好。

有的说:新娘子真的很漂亮,像大家闺秀。

谭夫人,心情错综复杂,热泪盈眶,把毓惠搀扶着上轿,并关照了几句。

汪媒婆一声起轿—

随即唢呐声,呜哩哇啦;鞭炮声,霹雳啪啦响个不停。前面鸣锣开道(注:意思是通知前面道路上,如果有当官的轿子正好过来,不管你官有多大,遇到新娘子花轿过来,当官的轿子必须靠边让道。因为,当官的天天坐轿子,而新娘子一辈子只有一次坐轿子。)。

轿前轿后,一对童男童女提着大红灯笼。

汪媒婆手提着一只铜制的脚炉,走在花轿前面,脚炉里面不断烧着檀香,象征着新娘婚后生活红红火火。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有的从很远的地方奔过来,跑的气喘吁吁。

毓惠坐在花轿里面,不知道花轿外的情景。心想:如果这时刘镛和她一起坐在花轿里面就好了,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拥抱他,和他来一个深深的接吻,她真的感到比梦中还幸福。

小河两岸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群。

刘家门前,挤满了人。听到了唢呐声,大家嚷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有人快步进门禀报刘焕章,刘焕章马上叫人鸣炮相迎。

轰!轰!轰!连发八响火铳,显示着主人婚礼的规格,随后爆竹声声,响彻云霄。

花轿到了家门口,有人吩咐花轿不能停下,需要旋转360度,叫作旋米墩,意味着今后的日子吃穿不愁。然后花轿停下,汪媒婆掀开轿帘,搀扶着新娘出轿,并关照,到门口一把火脚跨一下,意味着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事业兴旺发达。

到了门口,新娘不能直接走进去,舅舅和姑父早就等在那里,一把椅子要新娘坐在椅子上舅舅、姑父把她抬进门。

厅堂上,人挤得水泄不通,有的干脆站在凳子上,小孩扛在大人的肩膀上,唯恐看不到精彩的一幕。

这时,刘镛头戴着礼帽身穿着皮襟马褂,胸前挂着一朵大大的护胸花,由人引出来,新郎刘镛和新娘毓惠面对面站着,刘镛朝毓惠微微一笑,毓惠不敢抬头,只见所有人都在盯住她。

这时,乐队响起,鞭炮齐鸣。主持人宣布: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反正有人指挥,他们照做就是了。接着说:新郎新娘入席。

只见大厅中央两张八仙桌直排在一起,桌子上放满了五花八门的瓜果,前面一对龙凤花烛已经点着,新郎刘镛坐在东面,新娘毓惠坐在西面,两人朝南坐着,站在新郎身边的是父亲刘焕章,站在新娘身边的是妈妈刘夫人这叫坐花烛。

父亲和妈妈分别拿着一颗糖塞进新郎新娘嘴里,意味着日后生活甜甜蜜蜜。

少刻,花烛结束,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房门紧闭,房间里只剩下新郎刘镛和新娘毓惠。刘镛拿起一根竹竿,挑起了盖在毓惠头上的红头盖。这时,毓惠朝刘镛微微一笑,迫不及待一把抱住刘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

毓惠这哈哈大笑,把刘镛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最后,毓惠说:你去照照镜子。

刘镛来到梳妆台前,只见自己脸上有一个深深的口印……

刘焕章这几天心情特别好,儿子刘镛已经完婚,一件大事告成。心满意足。更何况,新媳妇贤惠勤劳,加上新媳妇的干爹是谈老板,谈老板在南浔也是有名望的人家,娶了他家干女儿做媳妇,有点高攀。尤其是这次婚礼,在顾福昌的带领下,南浔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高看刘家一筹,而且礼也不薄。原本以为这场婚宴下来,免不了资金短缺,现在,多了一个人不说,反而结余几十块大洋,真是喜从天降。

婚宴下来,还多了不少剩菜,刘焕章在桌子眯着小酒,见刘镛出来,随后说:阿镛啊,来坐下,老爸和你说几句。

刘镛坐到父亲身边,说:您说。

刘焕章说:你现在已是为人之夫,今后还要生儿育女,要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今后好好对待毓惠,决不可以在外沾花惹草;其次,从这次你的婚礼看,像顾公公他们这些人,德高望重,给了我家很大面子,要知恩图报;在社会上,做人最要紧,吃亏不要紧,昧着良心,伤天害理的事不要做。人在做,天在看迟早都会有报应的。

刘镛连连点头,说:您说的我全记住了。

第四章 自起炉灶 刘镛在谈德丝行工作了几年,由于自己努力刻苦,也掌握了一点丝绸行业的一些基本门道。丝的韧性、质地、色泽,它们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等等,也受到了谈老板的信任和器重。

结婚以后,毓惠不仅没有大家闺秀那种娇生惯养的习俗,反而显得温柔体贴,贤惠,吃苦耐劳,努力操办家务,孝敬公婆,还在事业上为丈夫出谋划策。

清代道光年间,清政府于苏州、杭州设有两个丝绸织造局,在南浔设立京庄,收购辑里丝运往苏、杭织造局,那是官办的丝行。还有一家广东商人开设的叫广庄,他们收购了辑里丝用大型商船运往上海或者广州出口欧美诸国。当时南浔丝行上,大大小小的丝行不计其数。通律桥畔是京庄、广庄丝船开航的.asxs.。

一天,刘镛对妻子毓惠说:年底了,我认为,为人家打工,永远是个打工者,泥鳅本事再大,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打工者永远发不了财。反正丝绸行业就这点门道,帮人家干活,还不如自己干。明年我想出来自己干。就是你干爹干妈那边难于开口,他们平时对我们不薄,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毓惠非常理解自己的丈夫,于是说: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反正,我们现在也有些积蓄,干妈还有给我的压箱钱,虽然不多,小本经营,自己做,也比帮人家干强。干爹干妈想法肯定是有的,以为对你不好才出来自己干的。但迟早也会有这一天,那我先去向干爹干妈透透风,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反应。按理说,干爹干妈也是太强大了的人,也应该理解。就是一下子找不到像这样的一个人,那倒是真的。我去试探一下再说,反正说话又不要什么本钱。嘻嘻。

刘镛笑着说:那只得难为你了。

毓惠笑着说:谁叫我是你老婆呢。

一天,毓惠包了一点荠菜馄饨,来到“谈德昌丝行”。

一进门,毓惠看见谭夫人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手中数落着佛珠。

毓惠亲切地叫了一声干妈,谈夫人才慢慢睁开眼睛,说:哦呦,阿惠啊,你有几天没有来了么。

毓惠笑着说:我才三天没有来呀。

谈夫人撅着嘴说:三天三天,我感到你有好几天没有来了,你出嫁以后,我感到家里冷清了许多。

毓惠说:那以后我多来陪陪您。

谈夫人说:我是过来之人,明明白白的。你也有一个家,阿镛家里又管不了,今后有了小孩,家里会更忙,哪有时间来陪我呢。

毓惠笑着说:那是以后的事,呶,今天给你们包了一点荠菜馄饨,你和干爹最喜欢吃的。

谈夫人笑着说:你说得倒也是,你上次拿来的连你干爹都说好吃,还有荠菜嵌油豆腐,也蛮好吃。连你干爹都说你的手巧。

毓惠说:其实没有什么,荠菜地里有的是,我挖来洗干净,放了一点香干,扁尖笋,所以特别鲜美。

谈夫人笑着说:难得你那么用心,也算没有白疼你。

毓惠说:人心都是肉做的,就是养一条狗,也是对主人知恩的。接着又说: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情,有件事想对您们说,其实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谈夫人笑着说:在干妈面前你有什么不好说的?是不是家里有点拮据?

毓惠说:那倒不是。这几年,您们对阿镛不薄,家里也有些结余,这次婚礼,顾公公他们贺礼不轻,没有短缺,反而有余。故阿镛自己想出来做生意,唯恐引起你们误会,再者,也顾虑干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帮手。

说话间,正好谈老板进来。

一听刘镛要出去自己干,谈老板绷着脸,开始有点不喜欢,说:是不是嫌薪水低啊?

毓惠连忙说:不是不是,您们俩对我们够好的。过年给他的红包,人家行里一年的薪水都没有那么多。您们俩对我们真的像自己子女一样。阿镛也怕引起您们误会,也担心干爹这里一下子找不到合适人,所以迟迟没有确定。

谈老板拿起桌子上的水烟袋,点了引火纸,吸了几口。过了一会儿说:有志者事竟成,未必不是好事,我这里另想办法。

1846年春节,家家户户忙于过节,刘镛辞掉了谈德昌丝行的工作,着手准备自家的小丝行。一边租房子,布置店堂。连大年三十吃年夜饭,也在考虑丝行有关之事。

1846年6月,正是春丝上市季节。年仅20岁刘镛,一家“刘顺恒”小丝行,在泰安桥东就开张了。愿刘家的基业能恒久顺畅。故名为“刘顺恒”。

店面不大,只有两开间门面,前面是店堂,后面是仓库。

刘镛自己看货、定价;妻子毓惠当帮手,另外请了一名伙计,打包送货全有他们自己。

由于本钱少,每日收购来的丝,打烊后立刻转手卖给广庄,翻热烧饼,从中赚个差价,一季春丝下来日子,收入倒还不错。比在谈家丝行打工还不知道好上多少,小夫妻俩也恩爱,加上刘唤章的老本行还赶着,平时家里的油盐酱醋的开销也够了。小家庭日子过得还是美美的。

清朝末年设立在南浔有两大丝行,京庄和广庄。京庄是朝廷开设,只为杭州和苏州两大织造局收购贡丝,收购价连成本都不够,但各家丝行都有摊派额度,须先满足京庄。而广庄是广东商人开设,收购的生丝从广州口岸出口给各国商人。广庄的生丝收购价一向高于京庄许多,但品质要求也高。

不要看南浔有那么多丝厂、丝行,其实,南浔的丝价完全就控制在京庄和广庄的手中。

自从鸦片战争开始,朝廷和英军的战争屡屡失败,湖州府生丝出口亦受到了严重影响。南浔的大小丝行(厂)从乡下收购蚕茧摇制成丝经,经整理归类后都卖给京庄和广庄。如今广庄陆续已撤,京庄只顾收足贡丝便万事不管。生丝卖不出去,蚕茧便也卖不出去,乡下蚕农更是嗷嗷叫苦。

第五章 上海探路 每年的六月,正是春丝上市季节。白丝换成白银,辛辛苦苦总算看到了希望。这个季节,售丝也是当地农户一笔不小的收入,也是当地主要的经济来源。

路上,行人不断。肩挑的,扛的,大量的辑里丝源源不断售向丝行。

广庄挂出的牌价也不低:每两丝价白银七分左右。南浔各大小丝行都备足了人力财力收丝。交够京庄摊派的任务后,就可卖给广庄赚钱了。

‘刘顺恒丝行’的生意也很好。刘镛和妻子毓惠,还叫了一个帮手,日出忙到日落才打烊,有事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把收购来的丝,按照规格,分别打了包,装上人力车就送往广庄去卖,刘镛在前面拉,妻子毓惠在后面推。累得满头大汗。一天下来也能赚到几个钱。

有时,刘镛叫妻子毓惠休息一下。毓惠笑着说:您不是同样也很累嘛,要想多赚一点钱,哪有不辛苦的。嘻嘻。

刘镛笑着说:我是一个男人呀,女人那么累怎么行?

毓惠笑着说:男、女不同样是人嘛。嘻嘻。

谁知风云突变,刘镛和毓惠拉了满满的一车丝,累得满头大汗来到了广茂行,这是广庄中最大的收购行。伙计将丝细细验看了,准备写票。随后说:刘东家,现在行情走低,我们也高不了,银收购价每两春丝六分七白银。

刘镛一听傻了眼,连忙对妻子毓惠说:快,快,我们换一家看看。

主仆三人匆匆连跑了几家,不想广庄各分行收购行全是统一口径,无一例外。看起来今年广庄是要杀价压南浔丝行啊。随后,刘镛生气地对妻子毓惠说:回家!老子不卖了。转身拉起车就往回走。

回到家,夫妻俩饭也不吃,发着呆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过了许久,妻子毓惠起身拿起茶壶,倒了一口水喝了,然后说说:这样由人家说了算,生意是做不下去的。他们的丝都是拿到上海去卖的,不如我们自己把丝贩运到上钱去卖?

刘镛说:到上海有那么容易?我们一没大资金,二没大商船。黄浦江里的潮水又涨有落,小木船进了黄浦江那不是开玩笑的。还有到上海芦墟三白荡是必经之路,芦墟三白荡据说无风都有三尺浪,小木船怎过得了?

刘镛母亲也关切地说:不赚钱是小事,阿惠又一边女流之辈,万一有个事,怎么办?你们要去上海我也不放心。

毓惠又说:与其坐而待毙,何不放手一搏?当年您从学徒到小伙计,不也这么过来了吗?那时候行,现在为何反而不行?本钱小可以小做,没有大商船可以租农船或航船,要想赚钱,哪有没有风险的?我们还是试试吧,总不能让人挨着头割耳朵好。

刘镛说:你的话也有道理,不错!路是靠人走出来的。他们这种大鱼吃小鱼的做法,让人想想都来气,老子就是亏本也不去卖给他们。

于是,刘镛鼓起勇气,决定租一只航船一闯上海滩。

夫妻俩提着灯找到了船泊停泊处,定了一只航船。

第二天一早刘镛把丝全部装上航船,另外再雇了两个伙计,四个人轮流摇櫓,日夜兼程去上海。

一路上,小木船穿过京杭大运河、途径芦墟三白荡。毓惠笑着对刘镛说:您看人们都说芦墟三白荡无风都有三尺浪,哪有那么高的浪呀,这完全是吓吓人的。

不久,小船进了进入黄浦江。刘镛站在船头上,看着江边两岸,心情特别复杂,他无法意料,到了上海迎接他的将会事什么。

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上海十六铺。船从大轮船的夹缝中挤进靠岸,刘镛迫不及待上去打听丝行丝价。

刘镛看到丝行门口挂的牌子,上面写着:辑里丝每两收购价2两1白银。

刘镛一看,傻了眼,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于是,他还是问行里伙计:请问今天辑里丝的价格是多少?

伙计说:牌子上上面写着吗,辑里丝每两收购价2两1白银。

一船丝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卖了。

妻子毓惠笑拎着一袋子白花花银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笑着说:看来这条路走对了。

刘镛笑着说:还是我家老婆点子好。

刘镛说:那这样,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包了。回去抓紧收购,哪怕比人家稍微高出几分都可以。反正,只要有利润就行。一周来回一次,这样,整个春季还可以跑几十次。

刘镛说:那这样,我们干脆把这条航船长期包了。回去抓紧收购,哪怕比人家稍微高出几分都可以。反正,只要有利润就行。一周来回一次,这样,整个春季还可以跑几十次。

夫妻俩一路商量日后的安排。

刘焕章喜得老泪“刘顺恒丝行”铜木作坊关了,到丝行给儿子帮帮忙。刘镛娘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儿子如此出息,年纪轻轻地开了丝行,街坊邻居谁人不夸她好福气。

好事成双,刘家喜事连连。

好事成双,刘家喜事连连。

这几天,毓惠整天有点疲惫样子,没有胃口只想睡,吃了就感到恶心要呕吐。

刘镛妈是过来之人,于是,关心地问:阿惠啊,姆妈问你,你何久不来列假了?

毓惠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有二个月了吧。

一听,刘镛妈喜出望外,然后说:那你要当心,打包之类体力活不要再干了。

刘镛妈还是有点不放心,第二天就请来了当地有名的丁郎中。

丁郎中诊了毓惠脉,又看了毓惠舌苔。说了一句:恭喜,少夫人有喜了。

一听毓惠已有身孕,刘镛父母实在高兴。他们商量,把桐木店铺卖了,添上刘镛娘手里的积蓄,置进了一座带天井的三进深院落,大大小小有六间正房,毓惠哪怕再多生几个,也是够住了。

毓惠身子渐重,考虑到姆妈身体不好,刘镛请了老妈子英嫂照顾家里,英嫂是苏北逃荒来的,在南浔居无定处,刘镛看英嫂可怜,便让她丈夫阿荣去了‘刘顺恒’丝行打杂,晚上宿在店里看铺子。他们夫妻俩有了安定去处,自是感激不尽。

第六章 上海落脚 7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烈日当空,一会儿狂风四起,飞沙走石,乌云密布,不时地暴风骤雨,接连好几天。

谁知上海丝价也像天气一样,落差很大,行情变化也快。

刘镛有船家靠岸,自己就直奔丝行。

刘镛到丝行一看,顿时傻了眼。牌子上写着:辑里丝每两收购价1两3白银。

秋丝时节蚕少丝也少,质量虽然不比春丝,但也不会相差那么大。一合计,收购价每两丝一两白银,没想到辛辛苦苦运到上海,收购价却只有1.3两,除去雇船雇工费,几乎没有赚钱。

刘镛像被冷水浇头一样,问:掌柜的丝价怎么跌得这样?伙计说:夏秋之季太平洋上台风频繁,外轮出不去也进不来,丝行不愿垫本压积,丝价当然就是大跌了。

刘镛又问:价格什么时候能涨上去?

伙计说:那可说不准,十天半月分文不动是常有的事。

怎么办呢?刘镛急得团团转,心想:卖掉吧没钱赚;待涨呢不知要等多久,而南浔店中还在继续收购,怕是库房也快放满了。想到丝行伙计一番话,忽然眼前一亮:他想:我何不继续在上海也租间仓库,囤在此地等涨价再卖?于是,他在外马路附近租了个小仓库,把丝囤在那里,留下伙计阿荣看守,自己随船回南浔。

回到南浔,刘镛看到南浔的丝价也大跌,很多丝行门前冷冷清清,不敢进货,不少丝船往回摇。

刘镛见此情景,心中反而大喜。他到船码头,招呼船家:来来来,把丝运出来,逛一圈不卖,那是何事?

船家无奈地说:行情那么不好,有哪家肯收?

刘镛笑着说:我收,我收。价格照旧。

听说“刘顺恒”丝行还在收购丝,而且价格照旧,顿时,刘顺’恒丝行门口门庭若市,挤满了前来销售的蚕农,一下子‘刘顺恒’丝行的仓库里放的满满的。

一个蚕农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动情地对刘镛说:刘东家,您算帮了我大忙,家父重病在床,等着我把丝卖了,回去好给他治病。谁知,接连跑了几家,都说丝的行情不好,不敢收购。好在您行小情大,为我们蚕农着想,是菩萨再现。我宋洪生就住在辑里村,以后每年卖丝只认您一家。

刘镛笑着说:谢谢老兄抬爱,还是赶快回去给家父治病要紧,不知家父得的什么病?

宋洪生说:家父得的是痨病。

刘镛哦了一声,接着说:那是富贵病。

宋洪生无奈地说:是啊,一年到头,头在泥里,脚在泥里,做几个钱给家父治病都不够。

刘镛看看宋洪生一副无奈的样子,拉开柜台,拿出5块大洋交给宋洪生,说:这点代交家父,不成敬意,让他安心养病。

宋洪生千谢万谢。

几家大的丝行都在私底下看刘镛笑话,议论刘镛。

有的说:这个刘镛,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量。

有人说:他家原本小本经营,就那么一点资本,亏了卖老婆都来不及。

看见“刘顺恒”丝行还在收购丝,顾福昌也关心地来到‘刘顺恒’丝行。

见顾福昌进来,正在忙碌的刘镛立即起身相迎。笑着说:顾公公您老大驾光临,我们小店也是光彩。

顾福昌笑着说:现在丝绸行情,不容乐观。听说贤侄还在大量收购,实在也为你有点忧虑。

刘镛笑着说:您老在丝绸行业,德高望重,您为小辈着想,实为感激不尽。但小辈自有道理。现在行情不好,与季节有关。现在台风季节,外轮进不来。小辈在上海目睹外轮寥寥无几,一旦天气转好,外轮势必蜂拥而至,到时,价格必然会上去。再者,蚕农乃我们丝绸行业之“父母”,今年丝价大跌,没有人收购,蚕农拿回去不能当饭吃,这势必会影响蚕农的养殖积极性,明年的蚕丝会大大减产,那么,对我们行业不是一件好事。

顾福昌一听刘镛的话,觉得句句在理。伸出大拇指说:贤侄年纪轻轻,深谋远虑,难人可贵,后生可畏。

第二天,“顾丰盛”丝行,也重新收购蚕丝,消息不胫而走,南浔的几家丝行重新热闹起来。但,还是有不少丝行,还在观望之中。

一天,刘镛在忙碌中,接到伙计阿荣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报:只见电报纸上写着:丝价上升,速来沪。

于是,刘镛急匆匆回到家,告知父母和妻子毓惠,拿了一点替换的衣服,顾不得吃晚饭,随便吃了一只冷粽子,连忙叫了三条船,连夜装船。

船码头几条船停泊在那里,岸上几个人打着灯笼,一些人扛着包,一包包往船上装。不多时,满满的散船,立刻启程。

篙头轻轻点岸,船便像一只顺水的天鹅,翩然游走。身后留下条条发光的水痕。

这几天,天气晴朗,有点西北风,天助我力。三条船撑起了蓬,无须人力摇船,每条船只要一名舵手把握前进方向,运输在运河上,其他船工们在船舱里,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乱谈“山海经”。

放眼望去,黄浦江上水汽氤氲云集,江上的明月与白帆一起冉冉上升。那是连神仙都羡慕的场景。

刘镛走出舱外,站在船头,眺望河道两岸烟雾中的高楼,判断船的方位,断定离目的地的距离。时逢黄浦江退潮,顺风顺水,二百多里的水路用了二十多个小时,就到了上海码头。

船靠岸,刘镛就听到:东家!东家!有人喊。

刘镛一听是伙计阿荣的声音,立马跳上岸。

阿荣说:我估计您们要到明天下午才到。但不知道何事,反正没有事,吃了晚饭就在这里等您们了。

刘镛笑着说:天助我力,顺风顺水。所以早早就到。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行情怎样?

阿荣说:昨天的牌价二两,所以我打电报告诉您了。

刘镛一听,心中大喜。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于是,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铺子,要了几个冷菜,要了两瓶上海“花雕”,以度时光。

天蒙蒙亮,马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三轮车“咕呱咕呱”的声音响个不停。

刘镛徒步来到丝行门口,离开门还有二个小时。

刘镛看到,丝行门口已经有几位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等在那里,他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听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离开门还有半小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上午八点整,丝行正式开门,伙计拍下排门,挂出一块小黑板,上门写着:辑里丝每两收购价2两3白银;销售价每两2两5白银,但三天以后提货。

牌子一挂出,门口一片哗然。

刘镛看到如此场景喜出望外。他挤进人群,对伙计说:我有现货400包。

伙计用怀疑目光看着刘镛,问:真的?

刘镛说:在下是南浔“刘顺恒”丝行东家,生意人岂能戏言。

几个外国人都看着这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年轻,不知道他在和丝行伙计在说什么。有的翻译一听就知道刘镛有现货。一位法国商人挤到柜台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对丝行伙计说:这位老板的我都要了。

丝行伙计斜视了这位法国商人一眼说:怎么可能就给你一个人呢?

刘镛把这次运来的以及囤在仓库里的丝一并卖了,他心中盘算这次扣除成本、开支,可净赚三万两,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刘镛满脸笑容,提着几包卤菜,老酒来到各条船上,笑嘻嘻地对船家说:各位一路辛苦,也托各位之福,这次卖了一个好价,这点酒略表心意。他还给每位船家发了赏钱。

船家笑着说:您刘东家想得周到,出手大方,必有后福。

刘镛又说:天公作美,现在又是东南风,各位趁早启程,路上安全第一。

刘镛满脸堆笑回到家。

刘焕章坐在那里吸水烟,见儿子脸上笑嘻嘻地回来,连忙起身笑着说:那么快就回来了,看你这副样子,这一次一定是凯旋而归。

刘镛笑着说:做梦都没有想到。

听说刘镛已经回来,刘镛妈也从内屋出来,毓惠挺着一个大肚子也出来。

刘镛笑着对他们说:这次扣除成本和开支,大概可以净赚3万两。

刘镛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说:我早就说过,我家阿镛从小聪明,今后必有一番大事。我老娘看来真的要享福了。

刘焕章说:这都是祖上积的德。

毓惠说:钱,是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东西。

刘镛沉思片刻说:还是阿惠的话深刻......

第七章 上海合伙开行 第七章上海合伙开行

南浔有家大丝行叫“邢正茂丝行”,老板邢赓星八代经商,家资丰厚。

听说刘镛在上海赚了不少钱,而邢赓星和好友张聿屏邀刘镛喝茶,前来探听情况。

一家沿河的茶楼里。刘镛、邢赓星、张聿屏三人在促膝谈心。

邢赓星说:刘贤侄,听说最近上海丝的行情落差很大,家家户户都不敢收购,你是如何把握的?

刘镛心地坦荡地说:我想行情下来,与目前的季节有关,海上台风,外轮进不来,一旦天气转好,外轮进来了,价格势必会上去,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邢赓星说:贤侄固然高人一筹,接下去不知你有何打算?

刘镛心中一动,然后说:上海没有个立脚点不行,我考虑开设个分行,这样才能随心囤存买卖,低进高抛。

邢赓星笑着说:贤侄从小聪明,虽然与我家犬子结拜弟兄,我家那个哪有你聪明,思想开窍。在上海没有个立脚点实为上策。

张聿屏也在一旁附议说:我看这是一个好办法。

刘镛又鼓动着说:邢叔,我们拼股合伙吧,南浔、上海一条龙,收购、运输、出货全是自己一手经办,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一定能赚大钱。

邢赓星也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接着说:主意是好,不过,我邢家经商年久,招牌响亮,合股的上海丝行必须打‘邢正茂丝行’的商号的牌子。

刘镛心想:既是三家合资,为什么单往邢家脸上贴金?心里有所不适,随后说:既然如此,小辈还得禀报一下家父,看看我家有多少底子。

邢赓星说:我们各占三分之一,你家如有短缺,我们两先给你垫上。

张聿屏也表示同意。

回到家里,刘镛把三人合股的事向夫人说了一下。

妻子毓惠还没有等刘镛说完,就表态说:那是求之不得,三家合伙,风险也小。

刘镛说:你有所不知,三家合伙理应公司另外挂牌,而邢老板非要挂‘邢正茂丝行’的商号的牌子。这分明是往邢家脸上贴金。

妻子毓惠笑着说:这叫量大福大。人家脸上有金,你脸上才有银。我们现在就那么几个钱,这叫‘借鸡生蛋’。等到自己实力雄厚以后再做道理。

刘镛恍然大悟,笑着说:看来阿惠见识非同一般。

南浔永安桥桥堍有一家大庆茶楼。

初秋的夜晚,月光影印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出水乡一幅美丽的画卷。

靠窗口,在一张桌子上,刘镛、邢赓星、张聿屏三人在商量,也算是一次股东会议。

在他们三人中间,邢赓星算是老资格了。

邢赓星说:合伙做生意,同船合生命,要齐心合力、互相信任才行,说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家摊子大,那犬子哪有刘贤侄那么能干,大小事都要我亲自张罗。我提议由刘镛贤侄丝行一手出纳。

张聿屏也无奈地说:邢兄言之有理,刘贤侄为人人人皆知,反正,我们每年到年只顾拿利就是了。

刘镛说:后辈涉世尚浅,承蒙两位长者抬爱,按理说,后辈跟着两位才是。

邢赓星说:贤侄不必推辞,就这么定了。

不久“邢正茂丝行“分行在上海小南门开业。

秋丝收购已经尾声,丝行渐渐淡季。

刘镛回到南浔。

在大庆楼茶室里,刘镛、邢赓星、张聿屏三人在一边喝茶,一边商量事情。

刘镛说:两位长者,按照今年情况看,明年春茧,势必会出现春茧大战。

邢赓星看着刘镛,反问说:何以见得?

刘镛说:您想想,今年开始行情萧条,谁都不敢收购。谁知‘刘恒顺’看准了季节的原因,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明年,势必大家会仿效。尤其是实力雄厚的几家,外国人也要做生意,谁还怕库存?

邢赓星说:那贤侄有何高见?

刘镛说:按后辈之意,不妨先把辑里村一些农户明年的春茧预订一部分,先付一些定金,那样,到了明年春季,就不怕收不到春茧。

张聿屏说:主意虽好,但不确定因素尚多。如春茧减产,如何是好?价格如何确定?先付定金,那么一笔资金如果放在义庄,利润也不薄,这也要财务成本核算。

刘镛说:张叔所虑之事,后辈已有所思考。我们预定每家往年的三分之一,除了贡丝,再减产,这个额度保证不难;价格按今年定价;财务成本,何论增产或减产对我们利大于弊。三分之一的春茧已在我们门下,还怕它春茧大战?

邢赓星说:阿镛贤侄,深谋远虑,我看可行。

三人商定,由刘镛执行。

初冬季节,天气已有几分寒意。

刘镛走在乡间田埂上,望着一些老农在修剪桑树,有的在桑树地里掩埋羊肥。刘镛在憧憬着明年春茧的场景。

来到辑里村,刘镛见一位老人坐在门口竹椅子上晒太阳。上去就问:请问这位大叔,宋洪生家住何处?

老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刘镛,说:你找宋洪生?宋洪生就是老朽之子,这里就是我们家。

刘镛哦了一声。

老人向屋内叫:洪生,有人找!

宋洪生从内屋出来,一看是刘镛高兴地说:哦呦,早晨门前喜鹊咋咋地叫,原来是刘东家贵人大驾光临,快进屋里坐,屋里坐。又转身对老人说:阿爸,这位就是刘东家。

老人以惊喜的目光看着刘镛。

刘镛说:伯父贵体想必好多了?

老人说:托你之福好多了。

进了屋,把带来的酥糖、橘红糕几个包裹往桌子上一放。

听说家里来了贵客,正在喂鸡的洪生娘连忙放下手中活,又是搬凳又是泡茶。

刘镛坐下以后然后说:宋兄,我今天特来有要事和你商量。

宋洪生奇怪的问:有事和我商量?

刘镛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我想在你们村预定一部分明年的春茧或春丝,可以先付一部分定洋。也就是说,我和你预定多少,钱先付给你,那你明年的春茧必须卖给我,价格按照今年的。

宋洪生一听就说: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农户的春茧反正都是要卖的,卖给你卖给他都是卖。年前大家开支紧张,但现在就拿钱,那是求之不得。

刘镛接着又说:天有不测风云,农家靠天吃饭,来年春茧行情还有所不知,故每户先预定往年的三分之一。

宋洪生接着说:刘东家想得周到,说的在理。我们村上今年春茧五百多担,预定200担,应该问题不大,再差的年份,也不会差到如此地步。随后说:你少坐片刻,我去告知各家邻里,愿意者,午后就来签约。再者,你对我家有救命之恩,今天机会难得,反正还要和大家谈事情,不会三言两句就完。中午,就在家里家常便饭,将就一下。并关照母亲准备中饭。

一听要留刘镛在家吃中饭,洪生妈就说:洪生,你出去顺便看看你妹妹洪英在哪里,叫她回来帮忙。

刘镛说:大妈,您别忙乎。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洪生妈笑着说:不忙不忙,你是我家贵客,就是要请你,也是难请。乡下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土里土气的。于是,又是杀鸡,又是弄菜忙个不停。

第八章 刘镛的智慧 刘镛坐在屋里与宋洪生父亲聊天。

不多时,进来一位姑娘,只见她中等个儿,16、7岁年纪,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一张标准的脸蛋,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两条乌黑齐胸的辫子,辫稍扎着红头绳;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又品格端方,容貌丰美。穿一件印花外套,一条淡绿色长裤,搭配得恰到好处。她虽然是农家姑娘,倒也不亚于大家闺秀。

姑娘一进门,看见屋内坐着一位陌生年轻男子,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妈妈您找我?

洪生妈说:哎呀,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家里来了客人,你不来帮帮忙。赶快,到地里去割点韭菜。

姑娘不好意思地拿着篮子出去了。

洪生爹指着姑娘笑着说:她就是洪生的妹妹,叫洪英。哎,17岁了,她倒好,还像长不大,人倒还算聪明,哈哈。

刘镛笑着说:那令爱有没有婚许?

洪生爹说:一言难尽,想当初她妈17岁就和我成婚,而她呢,自认为认了几个字,自不量力,执意要到城里去工作,所以,至今还没婚许。

刘镛说哦了一声,然后说:其实这也是好事,年纪轻轻,外面的世界大得很。

洪生爹笑着说:就是就是。

不多时,洪生妈饭烧好了。宋洪生也回来了。

桌子上放了几个菜:白斩鸡、炒时件、荷包蛋、红烧河鲫鱼、芹菜炒香干、绣花锦等。

宋洪生特地拿出绍兴黄酒。

宋洪生爹妈非要刘镛朝南坐。洪生爹坐东朝西、宋洪生坐西朝东、洪生妈和妹妹洪英坐南朝北。

洪生爹站起来笑着说:我与酒已经多年无缘,今天难得高兴,也咪一口,我先敬刘老板。

刘镛拿着酒杯也站起来,说:大伯心地善良,必有后福。

洪生娘一边给刘镛碗里夹菜,一边说:鸡是自己养的,蛋是自己生的,菜是自己地里种的……

刘镛笑着说:其实都是好东西,镇上是吃不到那么新鲜的。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洪英少了一开始的腼腆,说:刘老板,拜托您一件事,麻烦您帮助留意,如有哪家需要帮工,哪怕打扫卫生,做佣人,都比我现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

刘镛笑着说:令妹固真有意,我家夫人不久要临盆,在下也有意为她找个相伴,不知令妹意下如何?

洪英高兴的跳起来,说:那是求之不得,就是吃饭没工钿,我也是心甘情愿。

刘镛笑着说:工钿还是要付的,至于多少,那另当别论。当然,按照行情,也不会亏待你的。

说定宋洪英第二天就去刘镛家。

饭罢,一听丝行有老板前来预订春茧,宋洪生家里陆续来了不少人,以探虚实。

有的笑着进门,怀疑地问:明年的春茧先付定洋,是真是假?

有的说:刘老板银票都带来了,还有假?

刘镛拿出合同和银票,一户一户签订合同。不多时,所签数量已经达到500担。

刘镛说:我们行,也是起步不久,实不相瞒,实力也不能与其他几家大的行相比,明年的春茧暂时这样定,至于以后怎办?要看行情发展,没有预定那些春茧,到时候您们可以继续卖给我们,也可以卖给其他行,自由选择。

蚕农们拿了定洋,高兴极了。

有的说:明年不要为卖茧操心了。

有的说:有了这点钱,不愁今年的年怎么过了。

刘镛这起身对宋洪生说:有劳老兄一家,盛情款待,而且今天预定春茧的事也很顺利。今后还少不了劳驾您老兄,令妹明天就到我家。

宋洪生说:能够为刘东家做点事,实是荣幸之事,也感谢您为我妹费心,感激不尽。

于是,刘镛风尘仆仆赶回南浔。

在大庆楼茶室里。

刘镛和邢赓星、张聿屏三人正在交谈。

刘镛说:从今天春茧预订情况看,还是比较理想。这样,明年春茧就有500担,够我们行大半年的运营,加上秋茧还有其他,明年的业务也差不多了。现在还有两个问题:其一、春茧进来放在仓库里时间不能太长,超过一周,茧里面的蛹就会破茧成蝶,这种教训并不鲜见。因此,必须要有自己的茧灶烘茧,甚至于,自己缫丝,茧进丝出,少了中间环节,利润会更高。其二,付了定洋,如果自己再开茧灶,办丝厂,势必资金还有缺口。

邢赓星说:贤侄深谋远虑,实是上策,只是老朽年迈多病,有点力不从心。资金尚缺多少?

刘镛说:经初算,尚缺五十两。

张聿屏说:办法虽好,巧媳妇做不出无米之炊。我家就那么一点家当,已经全部投入,再无他法。

刘镛说:我倒有一计。不知两位长者是否认可?我先去和顾公公商量,到他义庄暂借五十两,利息照算;其次,我们已有500担,如果明年他需要春茧,我们就给春茧,就当我们是少预定了一些,两不吃亏。

邢赓星说:贤侄年轻有为,此计乃是一条妙计,老朽表示赞同。

张聿屏说:邢兄赞同,在下无话可说。

邢赓星说:那全劳驾贤侄费心。

刘镛说: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应该。

刘镛回到家,已经很晚,刘镛爹、妈还有佣人阿荣的老婆连英都在耐心等待他回来吃饭,听说刘镛已经回来,毓惠也挺着个大肚子出来。

一家人坐饭桌上吃晚饭。

刘镛娘说:阿镛啊,你这几天不能跑得太远,阿惠应该就这几天快要生了。

刘镛笑着说:女人生孩子,还要大老爷帮忙?

刘镛娘说:老公在,女人心会放宽一些。

毓惠微笑着说:他有他的事。我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

刘镛接着说:哎,毓惠坐月子,我已经找了一位姑娘,来帮助洗洗,照顾照顾小孩,陪陪阿惠。小姑娘芳龄17,虽然乡下人,能干,人长的也漂亮,还读过几年书,知书达理。

刘镛娘一听犯愁了,心想:小姑娘比毓惠才小一岁,年轻漂亮。东家与佣人纠缠不清的事时有发生,接着说:人是要找一个的,但小姑娘知道个屁。

连英也站在一边帮腔,说:最好是三四十岁,过来之人,也懂事稳重。

毓惠笑着说:乡下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复杂的。我也有手有脚,用不到人来伺候。

刘镛娘说:我们现在也是有脸面人家,不请人那是不行的,说出去还人人家笑话。

他们谈论生孩子之事,刘焕章也不便插嘴,只顾自己咪酒。要抱孙子了,他心里还是乐呼呼的。

刘镛说:不管你们怎么想,人就这么定了。

吃罢晚饭,刘镛也跑了一天,感觉有点累,回到房间,就倒在床上。

毓惠关切地说:跑了一天够你累的,我去打点热水,让你泡泡脚。

刘镛连忙起身,说:不用不用,我的太太,你已经到什么时候了,还要你给我倒洗脚水,我要折寿的。来,过来,让我听听儿子在妈妈肚里是不是老实。

毓惠笑着说:不正经的。还是把肚子挺到刘镛面前。接着说:整天儿子儿子的,万一是女儿呢?

刘镛笑着说说:夫妻之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正经的。养女儿好,闺女好打扮,与父母贴心。

第九章 洪英当了刘家保姆 上午,刘镛来到顾公公家。

一进门见顾福昌正坐在椅子上吸水烟。

刘镛双手作揖,说:顾公公早安。

顾福昌见刘镛进来,放下水烟袋,起身说:刘贤侄现在也是大忙人一个,难得到寒舍一聚,请坐请坐。

刘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微笑着说,后辈不请自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

顾福昌笑着说:哪有相求之说,尽管说。

刘镛不好意思地说:在前辈面前,后生实不相瞒,我行最近在辑里村一些农户那里预订一批明年的春茧,自己还想盖一座茧站和丝厂,资金有些拮据,故想从您老义庄借银50两,春丝出售以后立即归还。

顾福昌一听刘镛在辑里村预订了明年的春茧,惊讶地问:你预定了明年春茧,当真?

刘镛笑着说:在前辈面前,岂敢戏言。

顾福昌晃着头说:贤侄谋略固然超人。望而生畏,望而生畏啊。

刘镛不好意思地说:小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角来反怕狼。往后还要前辈指点。

顾福昌笑着说:世界应该属于年轻人,你们年轻有为。老朽年迈,甘处下流。资金没有问题,去到义庄拿就是了。

刘镛双手作揖,表示感谢。

刘镛直接到顾家义庄拿了银票回家。

回到家里,刘镛跟父母说了几句,又来到毓惠房间。一进门就说:今天我还要去一趟辑里村,要去看看关于建茧站和丝厂之事。下午就回来。

毓惠心疼地说;看你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一天来回要走几十里路,够累的。

刘镛笑着说:不吃苦,何来甜?接着说:今天洪英姑娘说好要过来的,等会儿她来了,就安排她和你住在一起,陪陪你。

毓惠笑着说:那你呢?

刘镛说:我就住隔壁房间。

毓惠说:到时再说,你也早去早回。

刘镛告辞妻子毓惠正要出门,看见宋洪英,背着一个包裹进来。

宋洪英一见刘镛就说:刘东家,我就来了。

刘镛笑着说:好好,快进来快进来。接着又喊:爸、妈、阿惠,洪英姑娘来了。

一听洪英姑娘来了,刘焕章夫妇、毓惠相继出来。

刘镛向宋洪英一一作了介绍。

宋洪英放下包裹,如何走到刘焕章夫妇面前,腼腆地说:小女子向老爷、老夫人请安。然后,又到毓惠面前,说:太太安福,小女子洪英这下有礼了。

毓惠看到眼前的姑娘长得倒也清秀,第一次被她称呼太太,心里倒有几分喜欢。连忙说:差不多年纪,往后还是叫我姐姐为好。

刘镛说:我的意思洪英姑娘就和阿惠同住,陪陪阿惠,也好有个照应。

刘镛娘也表示满意,接着说:洪英姑娘就负责阿惠的饮食起居,其他的还是由连英嫂子。

宋洪英,微笑着说:那现在就这样,等太太坐完月子,另做安排。我总不能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一句话,倒把毓惠说得面红耳赤。她感到这洪英姑娘倒有点善解人意,令她十分喜欢。

谈妥以后,刘镛出门,匆匆前往辑里村。

刘镛一边啃着冬节团子,一边急匆匆赶路。一路上,看见不少蚕农正在精心培育桑树,有的还主动和刘镛打招呼:刘老板,您好!

“刘老板现在过来啊。”

刘镛一一作答。

到了宋洪生家,宋洪生连忙出来相迎。

宋洪生说:刘老板这时过来,有何贵干,想必还没有吃饭?

刘镛说:别忙乎了。饭我已经吃过。另外,令妹已经到我家,请放心。

宋洪生母亲也出来,一边给刘镛倒茶,一边千谢万谢,说:我家祖上积德,遇到贵人了。

刘镛坐下对宋洪生说:鄙人这次来又有要事和你商量。

宋洪生说:没有什么商量不商量,有什么事您刘老板尽管吩咐就是了。

刘镛说:我回去以后,和几位股东商量一下,想就在你们辑里村建一座茧站和丝厂,浔溪港水质清澈,丝质上乘;再说,辑里村周边的横街、练市离这里都比较近,那里也有不少蚕农,这样也方便他们。这样,明年春茧一开称,我们直接到你们村上就是了。

宋洪生接着说:刘老板想法高人一筹。

刘镛接着说:我想购地、建房之事全权委托你老兄,你就算我们行聘请你,人手不够,你也可以另外再找人。

刘镛笑着说:我刘某深知宋兄为人,才做如此安排“精忠报国”由

刘镛笑着说:我刘某深知宋兄为人,才做如此安排。

宋洪生双手作揖:谢刘老板如此抬爱。

宋洪生笑着说:银票现在暂时还用不到,如果这几今日有消息,我立即向你禀报。

宋洪生笑着说:银票现在暂时还用不到,如果这几天一有消息,我立即向你禀报。

刘镛说:那也好。

刘镛起身告辞,回南浔。

刘镛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

莲英嫂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见刘镛回来,莲英嫂连忙到厨房打了四碗饭,放在桌子上。刘镛见状说:在一个锅子里吃饭,何必分两个地方,都是家里人,坐在一块吃还热闹些。

莲英嫂说:您们先吃,我还有个菜得炒一下。

宋洪英也说:我们乡下人不上台面,您们先吃,我等会儿和莲英嫂一块吃。

刘镛笑着说:那个老祖宗不是乡下人?

刘镛娘也说:反正就那么几个人,坐得下一块吃。

刘镛看了一下宋洪英,笑着说:我今天又去了你家。

宋洪英激动地说:是吗?去又有什么好事?

宋洪英说:那太好了。一遍

宋洪英说:那太好了。

宋洪英给毓惠打了洗了水,又端了一盆洗脚水到隔壁刘镛房间里。说:跑了一天路,用热水泡泡脚,人也轻松一点。

宋洪英给毓惠打了洗刷水,又端了一盆洗脚水到隔壁刘镛房间里。说:跑了一天路,用热水泡泡脚,人也轻松一点。

刘镛笑着说:我这里你不用操心,我可以自己来。你只要把阿惠伺候好了就行了。

宋洪英笑着说:我们做下人的太太、东家都得伺候。需要做什么,您说一下就是了。

隔壁房间,宋洪英为毓惠铺好了床铺,还在被窝里放了两个汤婆子。

毓惠还坚持自己动手,宋洪英严厉地说:太太,这不是开玩笑的,老夫人、东家都关照我把您照顾好,我也知道这担子不轻,尽量考虑周到一些,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毓惠笑着说:我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过来人说,产前适当动动,对分娩过程有好处。

宋洪英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现在只知道不能让您碰着,不能让您磕着。

毓惠笑着说:这样我岂不成了皇后娘娘了?

宋洪英笑着说:嗯,差不多差不多。

房间里,毓惠靠在床上,宋洪英也靠在旁边的一张小从床上。

宋洪英说:太太我问您,您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毓惠说:从家庭来讲,总得要传宗接代吧,都喜欢男孩。其实,我都无所谓,只要小孩健康就行。接着又说:我告诉你,你不要老是太太太太的,其实,我比你才大一岁,听起来很别扭。还是叫姐姐亲热。

宋洪英笑着说:世道就是这样,那是主人与仆人之间有一条无法越过的鸿沟,永远也不会平等。

毓惠打心眼里喜欢洪英姑娘。接着说:在一个锅子里吃饭,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人家家里我管不了,你与我就是姐妹。何况我原本就没有妹妹。

宋洪英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说:您们全家都是菩萨心肠,如此宽宏大量,往后必有大德大幅。

第十章 千金出世 初冬的夜晚,虽然天气晴朗,明月高照,但气温已经很低,房间里的炭火盆烧得红彤彤的,房间里还算暖和。

半夜,洪英姑娘被毓惠叫醒:洪英妹妹,洪英妹妹。

宋洪英拉着灯坐了起来,披好衣服问:怎么,毓惠姐?

毓惠说:我肚子痛得厉害,一阵一阵的,是不是要生了?

宋洪英说:一阵一阵的痛,间隔有多久?

毓惠说:大概一袋烟的时间,就一次剧烈的痛。

宋洪英不慌不忙穿好衣服,然后说:应该是的。问题不大,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毓惠笑着说:你是姑娘,怎么也懂?

宋洪英笑着说:我来之前,还特地去找了这方面的书看,了了一些知识。然后,她就去敲刘镛房门,说:东家,毓惠姐要临盆了,赶快去把接生婆请来。

刘镛激动地起身,穿好衣服,打着灯笼出去了。

宋洪英回到房间,走到毓惠床前,问:姐,现在感觉怎样?

毓惠皱着眉头说:一阵一阵痛得比刚才厉害。

宋洪英然后叫醒了刘镛娘和英嫂。刘镛娘和英嫂都急匆匆来到毓惠房间。

英嫂去准备热水。

不多时,刘镛娘、英嫂来到毓惠床前;随后接生婆也来了,一进门就说:我来看看,我来看看。

接生婆说:看来还要有一个时辰。

宋洪英打开柜橱,拿出一个包裹,把它打开。然后说:这是宝宝的棉毛衫,这是裹裙,这是小被子,这是尿布。一一交代接生婆。

接生婆看了宋洪英一眼,笑着说:啊呦,这姑娘有点像过来之人,倒蛮细心的。

毓惠的疼痛越来越厉害,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

在隔壁房间的刘镛,被一阵阵“啊呦,啊呦”的叫声,搞得坐立不安。他感到毓惠的疼痛难受,他比毓惠更疼痛难受。有人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一只脚踩在棺材里,到鬼门关门口转一下,果然如此。只要大人小孩都平安就是福。以后不生了,以后不生了。免得毓惠遭那么大的罪。

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毓惠脸上都是汗,一阵强烈的叫喊声伴随着“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把所有的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刘镛脸上也露出了喜悦。

刘镛开门来到门口,正好与前来禀报的宋洪英相遇。

宋洪英一见刘镛就说:恭喜东家,恭喜东家,贵府添了一位千金。

刘镛双手作揖,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由于女儿出生在冬天,故唤名冬梅。初为人父的刘镛喜不自禁,一连三日未去丝行,在家看着冰雪可爱的女儿乐不可支。

毓惠自打怀孕起就认定肚子里是个儿子,结果生了个女儿,未免有些失望。

刘镛娘心里也有些讪讪的,但刘焕章却高兴得很,依然说好事儿不怕晚,先开花后结果才是真福气。

一天,刘镛娘把刘镛叫到身边,她说:阿镛啊,依妈之见,还是请一位奶妈,这样,等阿惠满月身体恢复了,你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刘镛一听母亲的话,不觉一愣。接着说:您这话什么意思?您也是过来之人,孩子哪个不是自己带的亲?女人带孩子虽然是辛苦,但也很幸福。什么孙子孙女的,还不都一样。我看看阿惠那天如此的遭罪,真的有点不忍心。再说,我们毕竟还那么年轻,今后给您生几个孙子,也是可能的。

刘镛娘说:我是为刘家以后着想,这事我说了算,由不得你。

刘镛说:您老是喜欢瞎操心,您和老爷子把身体养好,长命百岁,那是给我们做小辈的最大安慰。

这时,门口停了一乘青布轿子。

宋洪英进来禀报,说:有客人来了。

刘镛和刘镛娘一起出来。

到门口,看见一个丫鬟提着大包小包的进来,原来谈夫人来了。

刘镛上去就说:干妈啊,欢迎您大驾光临。

刘镛娘上去就说:啊呦,亲家母啊,您万福万福。快请进,快请进。你要来,也不捎个信,好让阿镛去接你。

谈夫人笑着说:哎,这几天你们够忙的,我不来帮忙还要你们去接,那不是添忙吗。呶,我就叫春梅和我一起来了,帮我拿拿东西,其实啊,也没有什么东西,做外婆的也只是意思意思,哈哈。

进了堂屋,丫鬟春梅把几个包放在桌子上。

刘镛娘笑着说:你人来就是了,还带那么多东西。

谈夫人笑着说:哎,做外婆有那么好做吗?

英嫂端了两碗甜茶出来。

谈夫人说:等会儿再喝。先看看外甥,先看看外甥。

谈夫人随几个人一起来到内屋。

刘镛没进门就喊:阿惠,干妈来了。

毓惠听说干妈来了,也坐起来,靠在床上。

谈夫人笑着进门就说:小心肝啊,外婆来了,外婆来了。

毓惠抱起躺在身边的吟冬,对着女儿说:来宝贝,看看外婆,朝外婆笑笑。

谈夫人对刘镛娘说:啊呦,小心肝长得跟阿惠小时候一模一样。随后,从腰间掏出一副用红纸抱着的银‘长命锁’和一只银脚镯。

刘镛一看眼前都是女人之辈,也不宜在此,就说:我已近三天没去行里了,我去看看。干妈在此吃了中饭再走。

大家说;你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

刘镛出门以后,匆匆往行里去。

在一个弄堂口,刘镛看到一个老太太衣衫褴褛,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刘镛上去就问:老大娘,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在这里,你家在哪里?你的子女呢?

老大娘用颤抖微弱的声音说:我,我没有家,也没有子女。我老家是安徽凤阳,我家那里,年年遭灾,我已经出来好几年了。好心的年轻人啊,看来我真的不行了。如果我不行了。求求你给我找个地方给埋了,不要让野狗拖来拖去。

刘镛一听老大娘是外地口音,知道她是逃难过来的。然后伸手一摸老大娘的额头,感到烫得厉害,于是,背起老大娘就走。

第十一章 南浔第一个救助站 刘镛背着气喘吁吁的老大娘,走过一条条弄堂,翻过一座座石桥,最后来到南浔东街丁氏诊所。

诊所的郎中丁先生头戴着一顶瓜皮帽,身穿着一件青布长衫,脸上挂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正在配药。见有人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问:怎么,老人家哪儿不舒服?

到了诊所,刘镛把老大娘放在椅子上,让她先坐下。然后说:她高烧得厉害,劳驾丁先生给她看看。

丁郎中伸手给老大娘号脉,又看看老大娘的舌苔。然后说:年轻人啊,你也太大意了,你家老人家患的是“伤寒症”伤寒证,现在高烧很厉害,如果送来晚一点,恐怕就没有命了。接着又说:现在主要是想办法让她退烧。退烧最好的办法是吃犀角羚羊角,但价格比较贵。

刘镛说:丁先生,只要把她的病治好,您不要和我谈价钱,钱我如数照付。

丁郎中看了刘镛一眼,奇怪地问:她是你什么人?

刘镛说:抱歉,我也是刚刚才认识。然后把在弄堂口发现老大娘的事给丁郎中讲了一遍。

丁郎中听后为之感动。接着说:你是不是就是“刘顺恒”丝行刘老板。

刘镛说:在下正是。

丁郎中又说:贵夫人想必已经临盆?

刘镛说:托先生之福,内人已产一女。

丁郎中说:恭喜恭喜。然后又说:看来这位大嫂病得不轻,还需调养。这样,就在我这里住几天,等稳定以后,再做道理。

刘镛双手作揖。道:那谢谢丁先生。然后掏出五块大洋。接着说:这点钱先放着,日后所需费用请先生不必担心,到时我会一并结清。

丁郎中笑着说:好说好说。

刘镛从诊所出来,一路上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老大娘如果病治好了,孤苦伶仃一个人,何去何从?今后如何生活?他身不由己地来到顾福昌家。

顾福昌见刘镛愁眉苦脸地进来,起身相迎,笑着说:看贤侄心事重重,有何为难之事。

刘镛说:为难之事倒也谈不上,小生只为一事,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顾福昌笑着说:说来听听看。

刘镛说:前几天有一个逃难过来的小乞丐,瘦得皮包骨,冻饿死在路边,后来我找了几个好心人,找地方把他埋了。今天,又在弄堂口看到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大娘,我把她背到东街丁郎中那里,现在在那里治疗。唉,一个人还不如一条狗,实在让人感到难受。我想,我们南浔有钱人家多,比如家里多负担一个佣人,又比如晚上推一场“牌九”输了,众人添柴火焰高,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我想,在南浔设立一个“救助站”,以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顾福昌一听,惊讶地说:贤侄年纪轻轻,有如此高的境界,可敬可敬。

刘镛又说:顾公公在丝绸行业德高望重,还请公公在几位大家面前打打招呼,游说游说,具体事宜小生可以多费一点心思。

顾福昌接着说:义善举止,乃我民族之大德,理当弘扬。这样,我们在行业协会磋商一下。

刘镛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刘镛告辞顾公公出来,又去了东街丁氏诊所。

刘镛一进门,丁郎中笑着说:谢天谢地,她吃了药,高烧开始退了,刚才我叫我的徒弟给她熬了一下米汤,她喝了一点,现在精神好多了。

刘镛来到老大娘病榻前,对老大娘说:大娘,您安心养病。这里的事您不用担心。

丁郎中过来也笑着说:她不想治疗,她说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半条命。我对她说,你放心好了,不用她付钱。

老大娘听着他们谈话,老泪纵横。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真的遇到大好人了。菩萨保佑你们大德大福。

……

南浔丝绸行业协会的办事处,是南浔丝绸行业协会的民间组织,有时候大家聚在这里,谈谈近来行业之事。会长就是顾福昌。今天来了不少人,一张长长的桌子四周坐满了人。张、庞、邢、谈等大家也都来了。刘镛何论实力还是年龄被大多数人小,故很知趣地坐在旁边。

顾福昌风尘仆仆的进来。有的主动和他打招呼。

顾福昌在桌子的端头的空位置上坐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各位同行,谢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今天的仪式会。今天请大家来,不是行业之事,但也是事关重大。也许各位也有所闻,近日,在我们南浔地区有人饿死、冻死在路边的事时有发生。虽然我们与他们无缘无故,但他们抛尸在南浔,我们在座的各位谁的脸上有面子?救死扶伤,乐善好施,乃我民族之大德。昨天,一位妇人,生命垂危,是刘镛贤侄送至丁氏诊所救治。同时,他倡议我们南浔成立一个“救助站”,把那些无家可归、无依无靠、身怀重病的人收容起来,直至他(她)入土为安。如举乃安我南浔社会,也安我己心。

刘镛贤侄年纪虽轻,思想境界却已过我们在座的所有。他的倡议我不仅赞同,而且一定大力支持。最后他又说:众人添柴火焰高,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不强求、不勉强。以自愿为原则。

最后大家议论开了。

有的说:是啊,一个人饿死、冻死在我们南浔,我们南浔人都没有面子。

有的说:刘镛年纪轻轻,能够想到这些倒不简单。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成立南浔慈善基金会,设立一个“救助站”。并由顾福昌担任名誉会长,刘镛任会长。

当场大家商量定:租房子、招聘管理人员、制定管理制度、财务制度、收容标准、与丁氏诊所挂钩……等一系列事情。

有的当场表态愿意资助,有的5万、有的10万,大家都出50万,刘镛也表示出50万,在场的几乎家家都作了资助。

最后,大家一致意见,具体事务由刘镛操办。

冬天,正是丝绸行业淡季季节,刘镛想乘机会,把“救助站”的事搞好。再者,在丁氏诊所的那位大娘病好以后就可以入住。免得她再到处漂流。

第二天刘镛来到东街,看了一户人家的四间房子,还比较满意。两间可以作为男女分开住,一间用作厨房和吃饭,一间用作日常办公。

东家一听房子是办“救助站”因此,房价也不高,而且,这里离丁氏诊所比较近,如果被救助人员有个头疼脑热的到诊所治疗也比较方便。

于是,刘镛立马安排人手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叫人把墙面全部用石灰水刷了一遍;又叫人添置了床铺被褥等物品;又叫人砌了灶头,一切准备就绪。

刘镛又来到丁氏诊所。

老大娘见刘镛进来,老大娘,坐起来笑眯眯地说:多谢恩人,不是你们相救,鄙人身体也许已经腐烂。今生报不了救命之恩,来世也得恩报。

刘镛说:大娘此言重了。我刘镛出力为您治病,其实是为我自己治病。

丁郎中毕竟是文化人,一听刘镛此言,感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思想境界的高度难人可贵。向刘镛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刘镛又转向丁郎中双手作揖地说:丁先生非常感谢您这几天的费心,您妙手回春的医技,让人敬佩;又对大娘体贴入微的照顾,实为感激。总共多少费用,一并说来,我如数支付。

丁郎中不好意思地说:求你不要再说了,我的脸都红了。什么妙手回春,什么体贴入微。好在这里没有地洞,如果有地洞,我尽快钻进去都来不及。你救苦救难,大德大福。也允许我出微薄之力。大嫂的医药费等全免了。

刘镛千谢万谢。

最后,刘镛告诉丁郎中说:南浔已经成立“救助站”,已经全部安排稳妥,大娘身体完全恢复就可以入住。接着又说:‘救助站’地址选择这里,其中有一层意思,离诊所比较近。难免收容人员有个头疼脑热的,您出诊也比较方便。

丁郎中说: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他们的谈话,把躺在病床上的大娘听得泪流满面。

......

第十二章 女人的心事 这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低,几天的雨雪天气,可谓天寒地冻,连若大的太湖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大娘已经基本恢复住进了“救助局”,正好英嫂的表妹会英过来,要英嫂帮助找人家做佣人,刘镛一看也合适,正好把她安排在“救助局”,负责大娘的饮食起居,两全其美。

刘镛刚从“救助局”回来。

宋洪英见到刘镛冻得满脸通红,关切地说:那么冷的天,看把你冻得,快,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刘镛微笑着接过茶杯,一饮而干。说了一声:谢谢。就往内屋而去。

自从宋洪英来到刘家,由于她不仅长得漂亮、聪明,做事也认真仔细。特别近一个多月来专门伺候毓惠坐月子,她要毓惠吃的,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毓惠满月了,她要毓惠起床适当活动活动,这样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好像她什么都懂似的。

由于刘镛娘执意要请奶妈,她要奶妈每一个时辰给小冬梅喂一次奶,又要奶妈让小冬梅一人睡在摇篮里,要经常给她翻身,一会儿右侧睡,一会儿左侧睡。她还说,这样小孩脸蛋才标准。有的小孩头偏扁都是睡出来的。简直好像是她自己小孩似的。

她把毓惠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把刘镛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刘家也没有把她当作仆人来看待,刘镛和毓惠对她像妹妹,故她也亲切叫毓惠为姐,叫刘镛为镛哥。

毓惠生了个女儿,在刘镛娘心里存在了一个疙瘩,刘家现在如此家业,没有传宗接代如何是好?有钱人家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如果刘镛再娶。宋洪英的确是最佳人选,故平时唤宋洪英为阿英。

一天晚上,毓惠和宋洪英分别靠在床上聊天。

毓惠说:洪英妹,你比我才小一岁,我已经做娘了,你也应该有个婆家了。

宋洪英说:我嫁人了,谁来陪你啊?

毓惠笑着说:那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呀。

宋洪英笑着说:命里注定,心甘情愿。接着又说:姐,一个女人要嫁人不难,难在嫁个好男人。谁有你那么好福气?镛哥不仅人长得帅,而且为人好,懂得疼爱女人。

毓惠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

刘镛回到房间,不觉大吃一惊,床上的用品已经换成宋洪英的,他的用品不见了。

刘镛又来到妻子毓惠房间,问:怎么回事?

毓惠见刘镛进来,笑着说:那你去问她呀。

刘镛又问,那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

毓惠说:那倒没有。接着又微笑着说:早晨,我看见她在收拾东西,他又把你的东西搬了过来,我问她干吗?她说,你身体恢复了,我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说完,毓惠感到脸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烫。

刘镛说:这丫头也真是的。

刘镛随毓惠到了育婴室。

从毓惠奶妈手中接过小冬梅,笑着说:来宝贝,朝爸爸笑笑。

刘镛用手挑逗着女儿的小嘴。小冬梅发着“咯咯”的笑声。

刘镛笑着说:宝贝真乖。然后,在她脸蛋上“啧”的一下。

刘镛转身又对毓惠说:老父亲,这几天哮喘病又发了。

毓惠说:天气太冷,叫他多穿一点。那你去忙。

刘镛进了父母的房间,见母亲正在给父亲喝药。

刘镛走到父亲床前,关切地问:您这几天舒服一些了吗?

刘焕章说:老毛病,每年到这个季节都要发。要到开了春才会好一些。

刘镛说:听说竹子花或者枇杷叶子加冰糖熬汤,喝了对治疗哮喘效果较好。

刘镛娘说:这大冷天的到哪里去找竹子花?现在他喝得就是枇杷叶子加冰糖熬汤。

刘焕章说:老毛病,没有办法。

刘镛娘拉过刘镛示意他在床沿上坐下。

刘镛娘说:阿镛啊,不是娘又是多嘴,毓惠已经满月,她又不在喂奶,今天早晨我和阿英说,你们住的换过来,娘就是等着抱孙子。

刘镛恍然大悟,原来都是娘安排的,接着说:孙子孙女不都一样嘛。再说,阿惠生小冬梅时那种痛苦,我再也不忍心了。

刘镛娘说:这怎成?做女人就得是这样。我那时生你也不一样么。哎,实在不行,再娶一房,要我看啊,阿英这姑娘倒不错,知根知底。

刘焕章说:我看你没有事干,整天瞎操心。

刘镛娘继续说:我瞎操心,还不是为这个刘家传宗接代操心?

刘镛坚决地说:不管阿惠以后生得了儿子还是生不了儿子,我是不会再娶。

……

传统老房子的间隔都是用一层松木板做的,时间长了都有些开裂,因此,隔音效果比较差。

包括产前产后,毓惠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和丈夫刘镛住在一起了。

晚上,毓惠侧身头枕着刘镛的胳膊,对刘镛说:哎,我说,你喜欢冬梅吗?

刘镛说: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哪有不喜欢之理?尤其你吃了那么多痛苦,我都于心不忍。她长大了要她好好孝敬你。

毓惠说:那是做女人必须经历的,熬过了这难关就好了。不过,看上去你娘一心想要孙子。

刘镛说:孙子孙女还不一样,都是刘家的血脉。只要他们健健康康,长大以后知道怎么做人就行。

毓惠又说:如果生不出儿子,我这后半生的日子也无法过。

刘镛说:哪有如此之理。

毓惠又说:按照你娘的心思,要你再娶一房,这样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哎,如果真的这样,依我看,洪英妹确实不错,不仅长得比我漂亮,而且聪明能干。

谁知墙内说话墙外有人听。

刘镛和毓惠的谈话,隔壁躺在床上的宋洪英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刚才毓惠说,哎,如果真的这样,依我看,洪英妹确实不错,不仅长得比我漂亮,而且聪明能干。说得宋洪英心里砰砰直跳。

紧接着,又听到刘镛说:连你都在胡说八道。洪英妹子固然不错,但她是我们的妹子。我们决不能亏待她。我刘镛一生只娶你阿惠一个女人。

听到这里,宋洪英悲喜交加,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不多时,隔壁房间传来了床铺“吱嘎吱嘎”的声。不久,‘嗯嗯’的声鱼贯入耳。宋洪英听得春心荡漾,她感到,这是她自己在和镛哥作乐之美。

第十三章方秀珍的遭遇 离开过年还有几天呢。家家户户都在忙这忙那,有的在家在打年糕,有的在杀鸡。妇人们白天忙完了家务,晚上还在灯下穿针引线,给子女们,纳鞋底、做新衣服。

丝行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活好干了。

上午,刘镛从丝行出来,又进了“宏洋”绸布商店。

一进门,刘镛对掌柜的说:掌柜的,那种淡士林布做照衫的,给我裁三块料子,还有你看着办,少妇人家做照衫的料子一块。

掌柜的也有点知道刘镛,笑着说:你家老夫人还穿这种料子?

刘镛笑着说:自有他用。

掌柜拿出一块细花的料子,说这块料子不错,适合20到30的年轻妇女。

刘镛看了比较满意。接着又说:姑娘中等身材,做旗袍好看的料子裁一块。

掌柜的按刘镛说的,把五块料子分别包好,交与刘镛,刘镛付了钱回到家。

刘镛到家,英嫂正在厅堂上打扫。刘镛拿出一块料子,说:英嫂,过、过年了,这块料子你拿去做件新衣服。

英嫂笑着说:哎呀,东家呀,这么好意思呢?

刘镛说:意思意思,不成谢意。

刘镛来到内屋,奶妈和毓惠正在逗小冬梅玩。

刘镛拿了一块料子给奶妈。奶妈千谢万谢

刘镛最后拿出一块料子,请两位女人看看。

奶妈和毓惠异口同声地说:嗯,这款料子好看,如果做旗袍那是更合适了。

毓惠接着就说:我们过年的衣服早就准备了,你还买料子干吗?

刘镛不好意思说:这块料子就给洪英妹子。

毓惠接着就说:嗯,不错。我也在想呢,过年给她做件新衣服,谁知,你已经想到了。

听到声音,宋洪英也过来了。

毓惠立马说:洪英妹,快来看,你哥给你买的旗袍料子,你喜欢不喜欢?

宋洪英拿着料子,仔细看了一下,心里十分喜欢,但还是违心地说:首先感谢镛哥的如此高档的礼物。我洪英生来不要说是穿,如此高档料子见到还是第一次。但这叫乌龟吃大麦—浪费。我又不是这里的少奶奶,哪有仆人穿着旗袍干活的?

毓惠笑着说:那你就算这里的少奶奶好了。

宋洪英又说:那得要到红脚盆里去翻个身,重新投胎。

一番话,引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

刘镛又来到“救助站”。

会英见刘镛过来,连忙说:东家屋里坐,屋里坐。又是搬凳又是倒茶。

大娘可以下床了,见刘镛进来也连忙起身。

刘镛说:大娘,看您气色好多了。

大娘说:托你的福,好多了。接着又说:这次,不是你相救,我早就没命了。一边说一边拉起衣角擦了一下眼睛。

刘镛说:见死不救还是人吗?你放心,以后您如果愿意,就一直住这里。这里是我们办的“救助站”,专门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办的。钱是我们镇上大家出的。如果您身体好了,想要回家,我们就送您回去。

大娘说:阿弥陀佛,你们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会保佑你们的。大娘唉的叹一声长气,接着说:提起回家,实不相瞒,我家祖上原是浙江严州府,也算是大户人家,孩子他爷爷早期也在县衙做事,因举报他人贪赃枉法,反而被人陷害,被处凌处。我那当家的带着我和一岁的儿子逃到安徽凤阳,就是大明皇帝朱元璋家那里。一呆就十多年。那里十年九年荒,其实我今年才38岁,看起来像个老太婆。原来我也有个家,儿子在世的话也应该成家立业了。我们那里的房子都是土墙,有一年突发大水,大水把房子冲得干干净净,俺当家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儿子也不知去向,当时我正在山上割猪草,如果在家也早就没命了。说到这里大娘已经泣不成声。也说得会英眼泪汪汪的。

刘镛十分同情大娘的遭遇。

大娘继续说:家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只剩下我这孤寡一个,活着还有啥意思?但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啊,我一路乞讨,到处打听儿子消息,破庙里、桥底下,我都住过。这一晃,已经5个年头了。我也遇到过我们那里出来逃荒的人,听说,那次大水,我们整个村子都没有了,大水退后,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

刘镛一边听,一边想象那时的场景,多么的凄惨。

大娘又说:我叫方秀珍,以后你们叫我珍婶就行。我大字不认一个,但知恩图报这个理懂。我想,今后我就在这里帮忙,能管着嘴就行了。

刘镛笑着说:那是再好不过了。现在,你是我们“救助站”第一人,以后肯定人会多起来,反正我们这里还需要人干活。但,希望到这里来的人越少越好,说明,天下太平。

刘镛指着桌子上的袋袋说:里面是两块布料,过年了,你们每人做件新衣服。

珍婶和会英感激不尽。

珍婶又说:我还是出嫁那一天穿的新衣服,快要20年了,没有穿过新衣服。

刘镛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对会英说:大年三十,你去买点肉、鱼之类的,两人做几个菜,也是过年。还有珍婶他们老家那里,过年都喜欢吃饺子,买点面粉,包点饺子也行。

珍婶和会英感到想得周到。

刘镛从“救助站”出来,走到大街上,商店里灯渐渐亮了起来。这时,他才感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在叫,他这时才想起来,今天,他还没有吃过东西。但,年前想要安排的事,基本上安排得差不多了,心里感到还是挺舒畅的。心想:回家吃饭吧,恐怕已经过了晚饭时辰,家里剩菜剩饭肯定有,但又要麻烦英嫂重新热一下,又要重新收拾,不好意思。还是自己在外面将就一下算了。

于是,刘镛来到一个大饼摊前问:老板,大饼还有吗?

老板看着刘镛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大饼,炉子都已经灭了。老板指着砧板上的淘箩上,这里有几个是上午的早已经冷了,不能吃了。

刘镛一看,硬邦邦的。说:行,给我来两个。

老板笑着说:这怎能吃呀?你要,不要钱你拿去,反正扔在这里也没有用,明天也得扔掉。

刘镛笑嘻嘻地接过大饼,说了声:谢谢,谢谢。

刘镛一边走一边啃着大饼。大饼冷了硬硬特别难吃,他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填饱肚子就行。

刘镛走过通津桥,沿着东岸往南走。一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定神以后,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南浔大家邱家的大公子邱仙槎,他两少时曾是结拜弟兄。前年,邱仙槎去了法国做生意,前几天才回来。

两年不见,分外话多。

刘镛邱仙槎拉倒路边,问这问那。

邱仙槎也问:令堂安好?

刘镛说:老毛病,哮喘,到了冬天,容易旧病复发。

邱仙槎又说:回来以后听家父说,这两年老兄搞得有声有色,而且前不久添了令爱。

刘镛笑着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刘镛反问道:不知老弟何时完婚,我们还在等着喝喜酒。

邱仙槎笑着说:在国外,只在生意场上,加上语言不通,其他的只认识个老鬼。所以八字还没有一撇。

刘镛又说:回来就好了,一旦确定下来,也快。

最后两人道别。好

第十四章风雪除夕夜 大年三十,少有的鹅毛大雪,地上、房上一片雪白,世界披上了银装。真有点,“万径人踪灭”的感觉。

这场大雪,有点说:“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成。

也有观点说:今年是两头春,气温低,对明年农作物有影响。

各有各的道理,谁也不知道未来世界。

眼下,今天是大年三十,到处是“剁剁”的声音,香气扑鼻。人们还是以传统佳节的喜悦来与这老天爷抗争。噼噼啪啪的爆炸声时而响起,以此来迎接美好的明天。

英嫂忙了几天,在洪英的协助,一大桌子丰盛菜肴,色、香、味俱全。

年夜饭,刘焕章强忍着身体,笑呵呵地朝南坐着,刘镛和母亲朝西,毓惠抱着冬梅朝东,英嫂和洪英朝北而坐。这是大户人家座位的规矩。

刘焕章笑着说:我的身体不好喝酒,今天是年夜饭,实在高兴,喝一点黄酒。

刘焕章咪了一口酒,手摸了一下嘴巴。又说:我刘焕章没有想到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这全是祖上积的德啊。阿镛啊,做生意亏了,那是一时的,还可以赚回来;如果做人亏了,那是一辈子都赚回来。

刘镛说:你老告诫,我铭刻在心。

刘镛娘噘着嘴说:年夜饭高高兴兴地,你就会教训人。

刘焕章笑着说:好,不说不说。大家吃大家吃。

小冬梅一会儿看看大家,一会儿看看毓惠,小手不定地敲打桌子,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吃饭间,刘镛娘从腰间掏出一条金锁链,挂在冬梅脖子上。

刘镛也掏出三个红包,英嫂、奶妈、洪英每人一个。

洪英笑着说:我也有?

刘镛笑着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接着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出去一下。

毓惠奇怪地看着刘镛说:现在大家都在吃年夜饭,你还有什么要紧事?接着又说:不回去和其他人团圆?

刘镛笑着说:是去和其他人团圆。“救助站”里的冷冷清清的,我还有点不放心,去看看。

刘焕章听了刘镛的话,点了点头,说:嗯,应该应该。

刘镛娘接着说:那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大年三十晚上,加上天气不好,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不时传来阵阵爆炸声。

刘镛提着灯笼,特地还到糖果店买了一些糖,踩着厚厚的积雪,高一脚低一脚的来到“救助站”。

刘镛叫开门,会英正从厨房间端了一盆水饺出来,听到叫门,放下盆子,连忙来开门。一见是刘镛,就说:哎呀,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时候您还过来。

刘镛笑着说:吃了饭没有事过来看看。

刘镛往桌子上一看,一碗红烧肉、一碗酱味蛋、一条鱼、一碗炒绣花面,四个菜。

珍嫂笑着说:实不相瞒,我已经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菜,那时在家里过年也没有吃上红烧肉。老实告诉您,有一年大年三十,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父亲在冰冻的河面上,捡到了一只人家扔掉的死猫,回来扒皮,烧了就是我们的美菜。

刘镛笑着说:那今天多吃一点。

会英笑着说:这饺子您尝尝。

刘镛两指拎了一只放到嘴里,吃了起来。说:嗯味道不错。

会英说:馅是芥菜放了一点扁尖笋加香干,所以特别鲜。

刘镛说:哦,难怪。再来一只。又拎起一只放到嘴里。

会英和珍嫂都笑着说: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会英说:那过几天,我再包,你过来吃就是了。

刘镛说:那再好不过了。

刘镛指着桌子的一包东西说:这是糖果,明天大年初一,你们起来都甜甜蜜蜜。

会英和珍嫂都千谢万谢刘东家想得周到。

刘镛告辞两位,两位向刘镛道万福。

刘镛提着灯笼,在雪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回走。路过一片桑园,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刘镛马上警惕起来。刘镛大声喊:谁?里面没有反应。

刘镛用灯笼照了一下地面,雪地里有着深深的脚印。远处桑园地里也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刘镛想:会不会是小偷?于是,大声喊:快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再不出来我就要扔砖头了。

只听得里面以求饶的口气说:不要扔,不要扔,我只救出来。

那人来到刘镛面前,只见他浑身发抖,牙齿也在“咯咯”地响。

刘镛奇怪地问:大年三十,你不在家里,在这里干嘛?

那人说:我在这里浔东村的,叫王宝和,因春天家父一场大病,向李朝奉借了两块大洋,说好到今天连本带利三块大洋。前天他又来了,说今天非要。没有办法,我想出来躲一躲,再过一个时辰,他就不来讨了,要讨,也要过了正月十五了。

刘镛才恍然大悟,就说:在这雪地里再呆一个时辰,非把你冻死在这里不可。

刘镛又关切地问:那你年夜饭吃过了没有?

王宝和说:没有,什么年夜饭不年夜饭的,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老婆孩子他们都没有吃。

刘镛沉思了片刻,接着说:我身上还有五块大洋,你拿去。赶快回家。三块大洋还给李朝奉,两块大洋,到街上给老婆孩子买点吃的。

王宝和颤抖的双手接过大洋,啪一下子跪在地上,说:谢恩人。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我王宝和来日方可奉还。

刘镛说:哎,快起来快起来。有哪家不会遇到难处?都是乡里乡亲的,鄙人刘镛,就住在镇南街。

王宝和起身惊讶地说:恩人原来就是刘东家,久闻不如一见。我早就听说,您救了逃荒安徽妇人,设了“救助站”。

刘镛说:那都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接着又说: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免得家里人也心急。

王宝和道别刘镛。

刘镛也踩着积雪,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家。

晚到家,快要三更时分。

厅堂上的的八仙桌上,一对大红蜡烛点着,火苗在微风中飘忽。

桌子上放着各种瓜子糖果。

毓惠捧着手炉在听英嫂和洪英聊天。

刘镛吹灭灯笼,把灯笼挂在了柱子上。然后说:你们都还没有睡?

毓惠说:英嫂她们也刚刚做好汤圆,收拾完毕,奶妈陪冬梅早睡了。

洪英说:这叫“守旧”。

“哒哒镗,哒哒镗,”,外面传来了樵夫“三更”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个不停。

英嫂也说:‘三更’天了,可以睡了。

洪英把洗脸水洗脚水给刘镛端到房间,一切安排妥当,各自回房休息。

第十五章刘镛下水救人 雪停以后,天空显得格外晴朗。连续不断的鞭炮声,证明人们一晚上都没有睡。

早晨,刘镛早早起来,打开大门,说了一句:“开门大吉。”接着连放了八个鞭炮。

英嫂也早已准备好了甜茶,刘镛喝了以后,然后,来到家堂(那时候一般人家供牌位的地方)前,刘镛点着了三柱清香,跪在那里祈祷:愿全家安康;愿生意兴隆;愿国泰民安;愿母亲心满意足。

刘镛又来到父母房间,刘焕章还躺在床上,刘镛娘早已经起来。一进门刘镛就说:爸妈,儿子给您们拜年了,愿您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就跪下了。

刘镛娘拉起儿子笑着说:我只要见到孙子,哪怕今天就走,也心满意足了。

刘焕章责怪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的,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这时,门口响起了“叮咚铛,叮咚铛,”的锣鼓声。原来是舞狮队来了(那时候舞狮表演,是穷人作为谋生的渠道,到人家家里,给人家带来喜庆,带来好运,东家一般都会给赏钱,还有糕点)。

刘镛放了八个鞭炮,把舞狮队迎到厅上。

狮子张牙舞爪,不断地在地上翻滚,一会儿跳上桌子,一会儿两脚站立。

刘镛娘捧着一大包糕团、糖果分发给舞狮队。

刘镛也给舞狮队每人发了赏钱,当发到舞狮头的人时,两人都傻了,这人就是王宝和。

王宝和来不及脱去外套,双手作揖说:此处原是恩人府上,我王宝和有幸。昨晚多亏你鼎力相助,让我渡过难关。否则,还不知这一晚怎么过。他又对舞狮队其他成员说: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的,昨晚我遇到的刘东家。

舞狮队其他成员都向刘镛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刘镛笑着说:区区小事,不必挂齿。

由于舞狮队还要赶人家,双手作揖道:过几天,专门登门,致谢。

刘镛说:多来走动欢迎欢迎,致谢不必。双手作揖道:愿各位家庭兴旺发达。

刘镛送走了舞狮队,来到自己的房间。妻子毓惠正在房间里收拾。刘镛一进门笑着说:贱内,有了你,是我一生的福,一生有了你我已知足。让我们彼此祝福,新年快乐,快乐永远!

毓惠笑着说:你也和我来这一套。说真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有那么大福,全仗你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的要成了太太了。

刘镛笑着说:太太哪有真假,穷也是,富也是。接着又说:明天上午带冬梅去你干妈家拜年。理应要去你娘家,看看你家父,只是天寒地冻,怕冬梅受寒,等天暖和再说。你也可捎个信,让他来住上几天,尽一下我辈之孝。

毓惠说:我自有安排,你尽管放心。接着又说:哎,你不是说你还要去顾公公家拜年吗?

刘镛说:拜过夫人,只好就走。

毓惠手指在刘镛脸上指了一下,笑着说:看来你越来越不正经了。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吃饭。

刘镛笑着说:遵言。

一上午,刘镛先到顾公公家拜年,作为刚刚发家的刘镛,他并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比他年长的,他都一一到位。他认为;钱的多少代表不了一个人的身价。

在回来的路上,刘镛路过“百间楼”。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救命!

刘镛向喊声望去,只见河面上,有人在挣扎。

刘镛没有多想,一边跑一边脱去外套,到了眼前,他辫子一甩,把辫子含在嘴巴里,奋不顾身跳进冰冷的河水中。

由于冬天,衣服穿得比较多,落水者衣服湿透了更容易下沉。

刘镛不顾冰冻的河水锥心刺骨,奋力扑向落水者。

刘镛接过岸上的人递过的竹篙,刘镛一把抓住落水者,在众人的帮助下,落水者总算被救起脱险。

落水者原来是庞家的一个佣人田嫂,到河边洗衣服,谁知台阶上结了冰,一不小心滑到河里。

人们拉起刘镛。

刘镛喘着大气,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手脚麻木,牙齿咯咯作响。

庞家、周边,来了不少人,都说,赶快让刘镛把衣服换了,再过不去,衣服都要结冰了。

听说有人落水,庞公公也出来,一看是刘镛,就说:刘贤侄刚才还在我处拜年,留他吃饭,他非走不可,幸亏他路过,田嫂才有惊无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真是三生有幸啊。快,快让刘贤侄把衣服换了。并唤人赶快给他熬一碗姜汤。

刘镛换了衣服,又喝了姜汤,身上才感到热乎起来。就要回家。

庞公公坚决不肯,非要派人用轿子把刘镛抬回家去。

刘镛虽然人感到有的虚脱,但要用轿子把他抬回家,他哪里能接受。就说:谢庞公公厚爱,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走回去还可以出出汗。

庞公公说:今天,如果田嫂不被你相救,出如此大事,我庞家也不知道怎么交代。今天老夫说话算数,你要不走,在我家休息恢复,要不把你抬回去,你看。

刘镛也怕家里人等得久,拗不过庞公公,只得答应。

庞公公又关照下人:你们把湿衣服带去,把更换的衣服带回来。过几天,老夫专门登门致谢。又准备了一份厚礼叫下人带上。

刘镛一家等刘镛回来吃中饭,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英嫂也把汤热了再热。

洪英到门口几次东张西望,不见人影。

刘镛娘说:也许在哪家吃了再回来,不等了,我们吃吧。本来我吃了早点心还要洪英陪我去真光寺烧香,现在只能吃了饭再去,有心不为迟啊。

毓惠说:他和我说好回来吃饭的,他这人,君无戏言。

大家正在议论的时候,门口停下了一顶轿子,几个人把刘镛搀扶着出来,送进家门,不觉全家大吃一惊。

来人把礼品往桌子上一放,讲了刘镛下水救人的事。

刘镛娘连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不出事就好,不出事就好。又叫英嫂赶快熬姜汤。

毓惠、洪英也过来关切地问这问那。

来人见安排妥当,告辞回去。

刘镛娘抓了一把糖果分发给来人手中,以表谢意。

听说刘镛下水救人,那么冷的天,冻得可想而知。毓惠、洪英都感到心疼。

毓惠要刘镛赶快睡一下,出出汗。

洪英为刘镛泡了两个汤婆子,让被窝暖和暖和。

第十六章为洪英私下相亲 雪后的大地,到处披上了银装,变成了水晶般的童话故事。那一排排树木上都自豪地绽开了满树银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微紫色的光芒;而落光叶子的梓树枝头,则垂下了许多玲珑剔透的银条儿;枝头的喜鹊竟陶醉于旖旎雪景之中,一动不动的停了许久,才潇洒地飞起来,蹬落一片雪霰,然后便“叽叽喳喳”地欢叫起来。

半夜的鞭炮声,一直延续到现在,简直没有间断过。

今天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都在接财神。

睡了一天一夜,刘镛出了几次汗,身体也无大碍。

一早,刘镛也早早起来,英嫂也已经把猪头、鲤鱼等供品准备得好好的。

刘镛点着了蜡烛,上了三柱清香,然后跪拜了一下。又回到房间,对妻子毓惠说:今天上午,你带上洪英和我一起去看一位朋友。

毓惠奇怪地问:什么朋友,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在场不合适吧?

刘镛说:是我结拜弟兄,刚从法国回来。

毓惠说:那洪英也去,如果冬梅哭了怎么办?也真是奇怪,冬梅有点认人了,不要奶妈,也不要我,洪英抱她,就是咯咯笑,小手在她脸上到处摸。

刘镛说:也许这就是缘分。

刘镛接着又说:我这位弟兄,家庭也是南浔有名的大户人家,他在法国做生意,前几天刚回来,但他至今还没婚配。

毓惠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洪英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刘镛笑着说:嘿嘿,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们谁都不要把话挑明了,否则,大家都弄得很难看。

在毓惠眼里,很多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中丫环的比比皆是。她也说女人,也看出了洪英的心思。过了片刻,她然后慢吞吞地说:难道,难道你,对她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刘镛笑着说:我早已说过,娶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已经知足了。

毓惠又说:那我给您生不了儿子怎么办?

刘镛笑着说:事实已经证明,你不是不会生,而是暂时没有生儿子,以后说不定生的都是儿子。

毓惠微微一笑,犹言争娇斗媚。接着又说:我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心思,我看她对你是有三分好意。

刘镛笑着说:所以帮她找个好婆家,免得夜长梦多。你去告诉她,我们吃了早点就出去。

洪英抱着冬梅正在院子里逗着玩,晒太阳。

毓惠过来对她说:妹子,等会儿你陪我出去,去看一位朋友。

洪英立马说:那冬梅怎么办?

毓惠说:反正奶妈在,我们去一下就回来。

路上,到处都是南来北往走亲访友的人群。

刘镛提了几个包裹走在前面,毓惠和洪英相互搀扶着,跟在后面。

为了不失主人的脸面,洪英也特地打扮了一下。

洪英天生就漂亮。大大的眼睛、弯弯的柳眉,标准的脸蛋上两个深深的酒窝、饱满的樱桃小嘴,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两条长辫发梢上扎着粉红的蝴蝶结。一件细花旗袍,做好了一直舍不得穿,毓惠今天非要她穿不可。

洪英说:我没有穿过旗袍,穿了也不习惯。

毓惠说:做好了不穿,做了干嘛。不习惯,慢慢的就习惯了。今天和我出去,是我的面子。

洪英感觉毓惠的话有道理。

刘镛感觉毓惠实在太聪明。

洪英穿着这旗袍,前凸后翘,无不显示着得体、高雅和自然的曲线美。

他们来到一条弄堂,高高的围墙,一扇黑漆门,门前一对石头狮子,让人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进门是个大院子。庭院周围满是迎春花,红的,粉的,黄的,橙的……颜色各异,千姿百态。

墙角太湖石旁的寒梅,开满了玉色的花瓣,散发着醉人馨香;一棵紫玉兰只有花蕾,没有叶子,让人流连忘返。

大门到厅堂,青石板铺地,两侧用鹅卵石铺出各种图案,美不胜收。

毓惠和洪英都是第一次进入如此高墙深院,犹同“仙女”游园一般,感叹不已。

听说有客人拜访,邱仙槎出来相迎。

因邱仙槎在法国多年,衣着自然比较开明。

只见他头戴礼帽,一身帕克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紫红的围巾。你看他,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见来人是刘镛他们,邱仙槎双手作揖道:刘兄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万福万福!赶快进来。并吩咐下人上茶。

刘镛他们坐下以后,刘镛笑着说:不请自来,显得更是密切。今天是正月初五,大吉之日,特带家人向令堂拜年请安。

眼前的两位女子,邱仙槎还以为都是任用的夫人,接着说:两位嫂子万福万福!

这句话弄得毓惠和洪英都有点尴尬,尤其洪英被说的面红耳赤。

刘镛这时指着毓惠说:她是贱内。

毓惠起身道:义弟万福。

刘镛又指着洪英说:她是我的妹妹洪英。你未曾见过。

洪英这才起身,说:小女洪英这下有礼了。做了一个祝福礼。

洪英抬头时,不觉与邱仙槎四目相对,看着邱仙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烫。

邱仙槎笑着说:我们东方女性和西方女性就是不一样。西方女性粗狂、奔放,而我们东方女性温柔尔雅。

说得两位有点不好意思。

听说刘镛他们来拜年,邱仙槎的父亲邱学泗和母亲也从里屋出来。刘镛首先上去,双手作揖说:伯父伯母,小侄向两老拜年,愿您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邱仙槎的父母异口同声:谢谢,谢谢。

毓惠和洪英也起身向两老见过礼。

邱学泗拿起水烟筒,点着了,吸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养好半年田,从小看大。阿镛贤侄从小就聪明,为人道地,今天,一番家业,全靠自己白手起家,了不起啊。

刘镛谦虚地说:那全杖伯父平时指点。

他们在聊天,而邱仙槎母亲眼睛始终盯着洪英不放,忍不住开始插话,这姑娘长得如此美满,谁娶到那是一种福气。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毓惠说:我家妹子芳龄18,暂未婚配,日后有劳伯母留意合适人家。

邱仙槎母亲哈哈大笑说:聪明、漂亮的姑娘不愁嫁。好说,好说。

这些话,把洪英说得面红耳赤。似乎有点明白,看来今天镛哥和惠姐是特地安排的,低头不语。

刘镛一看火候已经差不多,起身告辞。

邱仙槎的母亲特地给两个女人包了红包。两位谢过。

邱仙槎又从里屋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原是法国香水。两个女人每人一瓶。

毓惠接过香水,表示谢意。

洪英双手接过香水,眼睛不敢直看邱仙槎,怯声怯气地说了一句:多谢。

回家的路上,三人有说有笑。

毓惠说:这种人家,才叫大户人家,我们南浔镇上屈指可数,让我看出眼界了。

刘镛笑着说:你放心,不出几年,刘家就要让世人刮目相看。

毓惠笑着说:这不是和人家比口气。你不要白日做梦吧。

刘镛又说:梦,就是目标,梦,就是理想。如果一个人连梦都没有,那这个人还有何用。

毓惠笑着又说:其实,现在这种日子,我已经心满意足。

刘镛和毓惠一边走,一边聊,而洪英在想着另一番心事。

回到家,刚进家门,他们就听到院子里有小冬梅的哭声。

洪英三步并做二步,一边走,一边说:宝贝乖,阿姨来了,阿姨来了,不哭不哭。

洪英从奶妈手中接过冬梅,小冬梅,眼泪还在脸上,立马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还不停地扣洪英的耳朵。

洪英在小冬梅脸上亲了一下,说:嗯,宝贝真乖。然后,抱着小冬梅进了自己的房间。

刘镛看着洪英进去的背影,笑着问毓惠:你看有没有戏?

毓惠笑着说:条件那还用说,无可挑剔。就看有没有这缘分。

刘镛说:那你找机会探探她的心思。

毓惠又说:应该说,这种人家打了灯笼八辈子也难找。还要看对方满意不满意。

刘镛说:看得出,阿亮的妈妈很喜欢洪英。那下午,我去一趟辑里村,一方面向她父母拜个年,再者听听她父母心思,哪有婚姻不是父母做主的。一切谈妥当,水到渠成。

毓惠说:言之有理。接着说:和她相处那么多时间,真像亲姐妹一样,他真的要出嫁了,我倒真的有点舍不得。

刘镛笑着说:她总不能陪你一辈子。又说:帮她找个好婆家,也是积德。

第十七章刘镛暗中做媒 吃罢中饭,刘镛提了几个包裹匆匆忙忙出门,他的行踪,只有毓惠心知肚明。

刘镛来到辑里村宋洪生家。

宋洪生和他的父母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见刘镛拎着大包小包过来,都站起来。

洪生娘说:哎呀,刘东家呀,你看看我家洪生真不懂规矩,他应该上你那儿拜年才是。又说:要过来上午过来,过来吃中饭呀。

刘镛进了屋,把包裹往桌子上一放。

洪生娘泡了甜茶,又拿出许多糖果。说:这些都是你年前给我们捎来的。

洪生爹站在那里也笑呵呵地说:世道变了主仆粉末倒置,这是折我的寿。

刘镛笑着说:做小的来看看老的,这是正理。何况,我在这里做事,也给您们带来不少麻烦。

大家的话倒把宋洪生说得不好意思。

大家围着桌子七嘴八舌聊着。

洪生娘说:我那闺女在你家,不知道怎样,会做事吗?乡下姑娘不懂城里的规矩,不懂的地方,你们说她,没有关系。这是为她好,我们懂,不怪你们。

刘镛笑着说:洪英妹子在我家,真的很好,聪明、勤快。我和贱内也把她当自己妹子一样。

洪生娘说:那真是她的福气,要好好谢谢你们了。

刘镛说:说也奇怪,我那小闺女,才几个月,其他人都不要,她就是要洪英妹子。

洪生娘哈哈大笑,说:黄毛丫头一个,她知道带孩子?

刘镛接着说:今天,还有关于她的事,想和您们商谈商谈。

三人一阵紧张,以为出了什么事。异口同声问:什么事?

刘镛说:洪英妹子过了年就18了,年龄也不小了,应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洪生娘唉—的一声长叹。接着说:不说倒也罢,一说这事我就心里发毛。在家时,也有几家前来要“年庚八字”,有一次,邻村的一户庄户人家,人家家里有几十亩地,就小伙子脸上有几颗麻皮,她就是不同意。还对他爹说,“要嫁你去嫁给他”。女人嘛,本来就是生儿育女,把家管好就行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洪生爹也插话说:养了她身,养不了她心。

洪生娘用责怪的口气对洪生爹说:要怪还是要怪你这个老头子,当初是你依了她读了几年书。历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亏她认了几个字,要到城里工作,现在好了,过了20岁,成了老姑娘了,还能嫁出去?

刘镛接着说:我有个朋友,就是“茂盛丝行”邱学泗家大公子,过了年20岁,年底刚从法国做生意回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知书达理。

一直坐着那里听聊天宋洪生插话说:那再好不过了。

洪生爹说:邱家是南浔有名的大户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恐怕有点配不上人家。

刘镛说:上午我带贱内、洪英妹妹在他家,他们见过面,看样子邱夫人还是蛮喜欢洪英妹子的,所以,我下午就赶来了。

洪生娘一听,就说:既然你们把她当做妹妹,这事就由你当哥哥的做主了。

刘镛笑着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哪有不是父母做主之理?但也要根据年轻人的意愿,拖到篮里就是菜,也不行。今天,我先来和你们打个招呼,只能说,有那么一回事。至于成与不成,还要看缘分呢。

宋洪生、洪生爹、洪生娘都说:那倒是,那倒是。

刘镛告辞宋家回南浔。

刘镛回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正好与前来的邱仙槎相遇。

邱仙槎笑着说:刘兄,小弟正要去找你。

刘镛猜想邱仙槎一定是为了洪英而来,故作笑说:有何贵干?

邱仙槎笑着说:兄弟之间,不必相瞒。你家洪英妹子,小弟对她颇有好感,故小弟有意老兄劳驾,当个月下老人,把这个信息传递给洪英姑娘。

刘镛笑着说:那事成之后、十八只蹄髈缺一不可。

邱仙槎:只要事办成,不要说十八只,就是三十六只,也是可以。

这时,刘镛才说:上午到你家拜年,有意带上洪英妹子,让她对你有所印象。

邱仙槎用责怪的口气说:那老兄为何不早给个信,小弟好有所准备。

刘镛说:有了准备那是假,毫无准备,看到的才是真。我也看得你和你家母对洪英妹子有点喜欢。实不相瞒,我刚从辑里村回来,特地去讨一下洪英妹子父母的口风。

邱仙槎说:那不知她父母意下如何?

刘镛卖关子地说:他父母么,说要看看男方的的条件。

邱仙槎奇怪地说:条件?南浔镇上能有几家条件比我家好的?

刘镛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条件,比较苛刻,不是人人、家家都有?

邱仙槎感到纳闷,问:那是什么?只要洪英姑娘愿意,我家一定办到。

刘镛笑着说:那就是“人品”!

邱仙槎这才恍然大悟。说:刘兄说的也是。

刘镛最后说:不要小看乡下人,他们也不全看物质条件。她的父母还比较开明,一切随洪英自己心愿。

邱仙槎笑着说:那有劳老兄,在洪英姑娘面前多美言几句。

刘镛又一本正经地说:近日来,我一直在为老弟做“无名英雄”。

邱仙槎双手作揖,笑着说:谢老兄费心。

刘镛回到家,家里已经准备吃晚饭。

可小冬梅有点不领情,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想睡了,就是哭个不停。奶妈抱着她喂奶,她的小手推奶妈的脸;毓惠抱着她更不行,毓惠说:看来这丫头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

洪英正在内屋收拾,听到冬梅的哭声,连忙喊:来了来了,宝贝,阿姨来了。

洪英从毓惠手中接过冬梅,小冬梅一副伤心的样子,两只小眼睛直盯着洪英,破涕而笑,一只手抓着洪英的耳朵,仿佛在警告洪英:提醒你,不要离开我。

洪英拿了小毛巾,给冬梅擦了一下脸,然后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奶瓶米汤,手晃了一晃。然后说:大家吃饭了,我们小宝贝也要吃饭了。奶头塞进冬梅的小嘴,冬梅两只小手也扶着奶瓶,咕噜咕噜一下子喝得精光。

洪英又对奶妈说:奶妈,如果你感到奶水涨,把它挤出来,放在奶瓶里,等会儿温一下,让她喝,

冬梅在洪英怀抱里摇晃着睡着了。大家对洪英真是刮目相看。

晚饭以后,由英嫂收拾,用不到洪英插手,趁小冬梅在睡,因此,在院子里和毓惠散步聊天。

毓惠说:哎,洪英妹子,今天上午去邱家,这种人家你的感觉如何?

洪英简单地说:吃穿不愁,无可挑剔,南浔镇上少有。

毓惠又说:那你对邱公子的印象呢?

洪英说:相貌堂堂,落落大方。大大咧咧

毓惠又说:把你嫁到他家如何?

洪英默默无语。

毓惠又说:实不相瞒,刚才邱公子特地捎信过来,他对你颇有好感。再说,你镛哥特地去了你家讨口风,你爹妈他们十分满意。

洪英笑着说:是我嫁人,又不是他们嫁人。但,她心里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镛哥和惠姐特地安排的。自从到了刘家,全家真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尤其是他们夫妇两,把她当作亲姐妹,他们希望她生活幸福,美满。

洪英沉重的说:你们全家对我之恩,我洪英今生报不了,来生都要报。请允许我慎重考虑。

毓惠说:妹子报恩之说言重了,人与人之间永远是平等的。先有你好,才有我好。那好过两天,我听你回音。

第十八章 洪英的心事 晚上,洪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南浔镇上少有的大户人家,高墙深院里,四周开满了迎春花;琳琅满目的家具;吃穿不愁的家业,一位身材英俊、相貌堂堂、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哪位姑娘都求之不得。如果嫁过去,毫无疑问,从此衣食无忧,穿金戴银,日后,自己一步登天,一定是让人羡慕的阔太太。

隔壁房间传来不可入耳的声响,她想象得出,此时,隔壁的场景。一切动物都是如此来繁衍后代,天经地义。何况,人是高等动物,有思想、有情感。情到深处才会迸发出绚丽的火花。

哪个少女不怀春?是啊,惠姐只比自己大一岁,已经是为人之妻,为人之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村里的小姐妹们,哪位不是17、8岁就结的婚?自己应该物有所值了。但眼下,自己有点不能自拔。

镛哥素不相识掏钱为家父治病;还给哥哥安排了一份工作,使自己的家庭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是他,把自己从乡下带到镇上,带到他家。夫妇两把她当作亲妹子,平起平坐,从来没有主仆之分。一次,自己咳嗽厉害,镛哥特地花钱派人到几里路外的太湖边挖芦根,还亲自把熬好的芦根汤端到自己面前,除了父母还有谁能做得到如此体贴入微?

老夫人也把自己当作女儿一样,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看的,都少不了自己的份。

平白无故,素不相识救助落难大婶;第一个“救助站”;不顾自己安危下水救起落水大婶。

短短的几个月,一件件,一桩桩出现自己的面前。还有那件细花旗袍,不是刘家前世欠我的。还有小冬梅谁带都不行,虽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但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不见她,心里就想得慌。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因惠姐第一胎生了个闺女,老夫人多次有意无意要镛哥再娶一房。

如果,如果镛哥不嫌弃,自己做小也心甘情愿,同时,坚信自己和惠姐一定相处得很好。如果镛哥坚持不再娶,也是自己的命。只要刘家不嫌弃,能管着嘴,一辈子毫无怨言。

“喔喔喔”,远处传来了公鸡的的啼鸣声。

洪英没有一点睡意。左思右想,理不出一个头绪。

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到哪里算哪里。好早,眼睛眯一下,可是,眼睛不听话,还是睁得大大的,干脆起床吧,昨天,镛哥回来晚,更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脚盆里还没有洗。

于是,洪英起床漱洗以后,拿着脚盆到河边洗衣服。

英嫂要起来做早饭,所以,起来比较早。她看见洪英,上来就说:哎呀,洪英妹子,你怎么也那么早啊?

洪英说:昨天镛哥回来晚,换下来的衣服没有来得洗。

英嫂又笑着说:哎,妹子啊,你真好福气啊,昨晚,我听老夫人说,少东家和少奶奶给你找了一家好婆家,听说是南浔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那你要做少奶奶去了。

洪英红着脸,笑着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英嫂又说:哎,我家老夫人啊,人真好,还有点舍不得你呢。她说啊,如果你真的不肯留在刘家,她要把你当女儿来嫁。

听到这里,洪英差点儿眼泪下来。

早晨,毓惠起来漱洗以后出来,只见洪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毓惠朝洪英看了一眼,惊讶地说:洪英妹,你眼睛肿肿的,怎么,一晚没有睡?

洪英说:没有呀,我怎么没有感觉?

毓惠又调侃地说:没有感觉,眼睛肿肿的,那么大的证据都在,还抵赖。肯定是想男人了。

洪英毫不掩饰地笑着说:是正常的人,想也正常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想反而是不正常。

毓惠又调侃地说:那是不是想邱公子了?

洪英又毫不掩饰地说:不仅仅想他一个。

毓惠笑着伸手在洪英身上敲了一下,笑着说:哇,看不出,我家妹子真厉害。

哈哈,哈哈。院子里回荡着两个女人的笑声。

邱仙槎自从第一眼见到洪英,就被洪英的气质所折服。虽说她是乡下人出身,沉鱼落雁的容姿不说,她有乡下人的诚朴,更有东方女性的高雅。有刘兄从中牵线搭桥,这门亲事应该十拿九稳。

邱仙槎受了点西方文化的影响,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两个人才走到一起。于是,他约刘镛出来。

邱仙槎对刘镛说:刘兄,小弟之事有劳费心。能不能请刘镛把洪英姑娘约出来,我们两单独聊聊。

这时,刘镛有点为难了。接着说:我们传统,女子出嫁前,基本上都没有见过自己男人。两人私下幽会,如果不成,今后叫人家姑娘怎么做人?

邱仙槎焦虑地说:那如何是好?

刘镛突然想起来《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然后,在邱仙槎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邱仙槎不断笑出声来。说:还是刘兄高招。

一天,吃罢晚饭,刘镛对洪英说:洪英妹,有人给我带了东西,放在后院后门口,麻烦你去帮我拿进来。

洪英说:东西怎么放在后院门口?

刘镛说:他们从那边过来方便。

洪英说:那我过去拿就是了。

洪英走进后院,打开后门,不觉惊得发呆。

只见邱仙槎手拿一支红玫瑰,含着微笑,彬彬有礼的站在那里,月光下,更显得绅士风度。

洪英不知所措,脸上感到火辣辣的烫,低下了头。

邱仙槎微笑着说:洪英小姐,我邱仙槎小姐一见倾心,请接受我的一片诚意。

洪英停了片刻,用手撩了一下脸上的头发,心镇定一下。然后说:谢贵公子对小女子如此抬爱,小女子受宠若惊。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那是骗人的鬼话。一见倾心还是一见钟情,都是自欺其人。倾什么?钟什么?无非是被外表、家财、地位所吸引。而内在的东西,无法一时了解。

邱仙槎一听,大为惊讶。眼前这位乡下姑娘,竟然说出如此高傲的人生哲理,实在难人可贵。原自以为自己如此家庭背景,自己如此容貌,应该说大部分女子是求之不得,谁知今天反而受了教育。接着说:小姐一番言语颇为深刻,在下收益匪浅。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小姐能不能赏脸如愿?

洪英说:请讲。

邱仙槎说:这份薄礼,小生原想作为定情之物。现作为朋友见面之礼,还请小姐笑纳。

洪英接过邱仙槎手里的礼品。洪英一看,是一支红玫瑰和一只小方盒。

洪英拿着红玫瑰,把小方盒退还给邱仙槎。说:如此高档礼品,小女子,平白无故收受不起。

邱仙槎推着说:话已经在先,此物乃是朋友见面之礼,请小姐不必多虑。不管以后如何发展,小生一生愿意与小姐作为朋友之交。

洪英笑着说:那多谢公子厚爱。

邱仙槎又说:日后如果有机会和小姐见面,唤小生阿亮就是了,反而显得亲切自然。

洪英也笑着说:那你也是唤小女子阿英,或像镛哥唤洪英妹就是了。

邱仙槎双手作揖说:那好。那阿亮告辞了。

洪英也说:亮哥万福!

第十九章 洪英的态度 洪英关好后门,刚才轻松的感觉忽然荡然无存。她唯恐被人看见,心里砰砰直跳,像做小偷一样的,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洪英找来一花瓶,在里面放了一点水,拿起玫瑰花闻了一下,眯着眼睛,似乎有些陶醉。

洪英把红玫瑰插到瓶里,放到了梳妆台上。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端详着红玫瑰,刚刚绽开花苞的红玫瑰,犹如一个朝天的铃铛,晚霞的露珠沾在柔滑的花瓣边沿,在灯光的照耀下,花朵更加耀眼,几片绿叶,把花蕾衬托得更加妩媚动人。也许人生也就是这样,红花配绿叶,才叫完美。

洪英又拿出小方盒,打开一看,不觉心里一惊。原来是一只嵌宝戒子。做工精细的戒面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在灯光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以前,只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戴的都是嵌宝戒子。想想,自己在乡下帮助妈妈纳鞋底,戴的顶针箍还没那么大。想到这里,破涕而笑。

又想:如此贵重的东西,难怪他原想作为定情之物,怪自己粗心大意,当时没有看,现在是如何是好?退吧,太不礼貌;受吧,有愧难当。他说了,作为朋友之交。人生有“三情”,亲情、友情和感情。洪英真不知道她和邱仙槎之间以后属于哪一种。

突然,洪英想起,是镛哥叫自己到后门口拿东西的。原来他早就知道,有意安排,是他们的计谋。说是上当受骗,那是人家用心良苦;说是不择手段,那是人家真心实意。

唉—镛哥啊镛哥,难道你真的要把我推出去不成?

……

第二天早晨,毓惠见洪英房门开着,正在里面收拾东西,于是,就进了门。

洪英见毓惠进来,说了一句:惠姐早!

毓惠也说:早!然后,看到的梳妆台上的那支红玫瑰,不觉惊叫起来。说:哎呀,如此漂亮的红玫瑰哪儿来的,是不是妹妹有了相好的?哇,多么浪漫啊。

洪英笑着毫不掩饰的说:是朋友送的。

毓惠其实心里明白,所有的安排刘镛哪里不和她明说?接着假装不知道,说:如此浪漫南浔镇上有几个男子懂得,要不是邱公子吧,只有他在国外呆过,懂得浪漫。

洪英说:姐说的没有错,是他。他不仅亲自送来了红玫瑰,还送了一枚嵌宝戒子。于是,洪英拿出邱仙槎送的嵌宝戒子给毓惠看。

毓惠接过戒子端详,还和自己手上的进行比较。说:哎呀。真漂亮。比我的还漂亮。已经到了这样田地,那赶快叫他们上门提亲呀。

洪英拉着毓惠的手说:惠姐,难道你们真的舍得把我嫁出去吗?

毓惠说:舍不得归舍不得,但我们总不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私的要你陪伴我一辈子。

洪英说:其实我都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的好。记得第一次去邱家,下午镛哥就去我家探我父母的口风,以及昨天晚上镛哥要我帮他到后院门口拿东西,谁知,邱公子就等在那里。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你们有意安排的。唉—我也不知道,刘家前世究竟欠了我什么?

毓惠笑着说:都是自己人,不说这些。那就这么定了。

洪英稍过片刻,微微的摇了摇头。

毓惠奇怪地问:什么,还不满意?

洪英说:邱家的财力,世人都是仰着头在看他们,南浔镇上有几家能与其相比?再者,邱公子知书达理,相貌堂堂。从女人嫁人的角度看,这种还有什么可以挑剔?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乡下人家,谁都是求之不得。但是……

毓惠问:但是,但是什么?

洪英说:惠姐,财力确实是婚姻的基础,总不能天天喝着西北风,在那里恩恩爱爱。但是,官当的再大,钱再多,并不代表家庭美满。难道皇后娘娘个个都幸福?

毓惠笑着说:妹妹的话是有道理,也很深刻,有点文化就是与人不一样。

洪英又说:人的外表只是暂时的,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那颗心是否还是当初?赚了很多钱,是不是就是人生的成功?

毓惠又说:那妹妹究竟有何想法?

洪英说:刘家对我实是恩重如山,我这辈子不知如何报答。我如果真的出嫁,我真的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你惠姐、舍不得小冬梅、舍不得镛哥、舍不得像父母一样的两位老人。说着,一把抱住毓惠大哭起来。

毓惠也被洪英真诚搞得泪流满面。

洪英接着说:我主意已定,在刘家做牛做马一辈子,我心甘情愿。如果,刘家嫌弃,那我就只得回辑里村去。

毓惠也有点舍不得眼前这位朝暮相处的妹子。接着说:那你的终身?

洪英红着脸说:如果姐姐不嫌弃,我一辈子只想做你的妹妹。

这时,院子里传来冬梅的哭声。

洪英立马起身,三步并做二步,一边跑,嘴里一边说:来了,阿姨来了。

毓惠望着洪英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晚上,毓惠和刘镛靠在床上。

毓惠问:哎,昨天晚上是你安排洪英和邱公子在后门见面的?

刘镛笑着说:是呀,有什么不妥的。怎么,是她告诉你的?

毓惠说:看来你的情商不低啊。

刘镛笑着说:那是急中生智。阿亮要约洪英在外面见面,如果事不成,三言两语传出去,今后叫洪英怎么做人?

毓惠又说:那看来还是你想得周全。

刘镛问:那最后结果呢?

毓惠反问:你真的不知道?

刘镛说:我今天和阿亮没有见过面,怎知道啊。

毓惠说:他们见了面,阿亮还送了洪英红玫瑰和一只嵌宝戒子。

刘镛激动地说:那十有八九了。

毓惠又说:十有八稳,我问你,你对洪英有没有过什么许诺?

刘镛感到莫名其妙。奇怪地问:什么许偌?我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任何许诺。

毓惠说:她注意已定,终身不嫁,就在刘家。哪怕一辈子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刘镛又问:那她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毓惠说:看得出来,她愿意在刘家做小。

刘镛无奈地说:怎么会这样。有人说,‘有贼心没有贼胆’。我连贼心都没有,否则,我也不会用心良苦。我一辈子心中只有你一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毓惠连忙伸手捂住刘镛的嘴巴。

第二十章 刘镛的心胸 过了正月十五,气温仍然低下,但家家企业还是如期开张。

刘镛和几个伙计一早来到丝行。首先放了八个鞭炮,然后打扫卫生,新一年的生意开始。

刘镛对伙计说:我要去一趟辑里村,看看那里的茧灶建得如何。

伙计回答:行里有我们在,您放心去吧。

江南河里的淤泥是桑树最好的有机肥料,因此,几乎所有蚕农每年立春前都到河里挖淤泥放到桑园做肥料。因此,造成了桑园地面越来越高,反而比路面高出许多。曲折的小道,一到下雨天,雨水就流向小道,简直像一条小溪。

雨雪天气也一样,雪后的泥泞的小道,坑坑洼洼。化冻的泥泞小道,更是举步难行。

刘镛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鞋子也不知道陷到哪里去了,脚也冻得有点麻木,薄冰割破了脚,一无所知。

好不容易才到辑里村,已经是中饭时分。

刘镛到宋洪生家见宋洪生一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宋洪生见刘镛进来,光着脚,脚上还在流血,浑身都是烂泥,一副狼狈相。

宋洪生放下酒杯立马起身说:要命,看把您折腾得像什么样子。赶快,用热水洗洗。

听说刘镛到了,宋洪生的爹妈也出来。

宋洪生娘先给刘镛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倒了热水,让刘镛洗脸、洗脚。

洗过以后,刘镛也感到轻松多了,于是,坐下吃饭。

宋洪生心想:这下麻烦了,是不是东家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下如何向东家交代,不管怎样,先让他吃饭,接下来慢慢和他说。

宋洪生拿出酒杯,给刘镛倒了一杯,宋洪生还特地把菜又热了一下。

刘镛拿起酒杯,笑着说:我刚一进门,见老兄在喝闷酒,不知为了何事?

宋洪生奇怪地问:难道你不是为此事而来,你真的不知道?

刘镛笑着说: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宋洪生接着说:茧灶的建造还算顺利,最近冰冻厉害,怕影响质量,故暂时定在那里,应该说,不会影响春茧收购。工地上就我一个人,照顾不了。请了我的表弟阿炳前来负责进材料。年底,砖窑来结账,我就给结了。钱是付了,心里老是嘀咕,怎么要那么多砖?我花了两天时间,特地清点了一下,这才发现,多结了5万砖的钱,于是,我就去找到砖窑老板理论,老板说,是阿炳要他们多报5万砖,他在其中拿好处。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刚才我把他叫来臭骂了一顿,非要他明天给我把钱退回来。

洪生娘也插话:哎呀,我那不要脸的东西,我也说他了,做人怎么好这样呢,说出去我这做姑妈的都感到难为情。他说,他爹年底病得厉害,实在走投无路,才这样做。

一旁的洪生爹,也发话了。气呼呼地说:走投无路,走投无路。那穷人个个都可以去抢去偷了?要我看啊,还是人品有问题。

刘镛微笑着说:大概多少钱?

宋洪生说:大概差不多要有两块大洋。

洪生娘又说:那怎么办呢,不是我护着娘家侄子,你非要他明天就把钱退回来,他家里的家当全卖了也不值这几个钱。今天刘东家也在,宽容他几天,让他慢慢想办法还。

洪生爹也生气地说:要我说,一天都不能宽容,就是要给他一点教训。

刘镛笑着说:大家先别急,吃了饭我和洪生过去看看。

吃了饭,宋洪生陪同刘镛来到阿炳家。

一进门,宋洪生对正坐在那里生闷气的阿炳父母说:舅舅、舅妈这位是刘东家,阿炳父母一阵紧张。

刘镛笑着说:大叔、大婶您们好,我来看看阿炳兄弟。

阿炳父母更是紧张得不敢看刘镛一眼。

宋洪生问:他人呢?

阿炳母亲努着嘴说:呶,在床上躺着呢。

刘镛随宋洪生来到阿炳房间,一进门就说:还躺尸躺着?刘东家来了,还不赶快起来。阿炳心想:一听是刘东家来了,这不是仅仅被骂的问题,弄不好还要坐牢。这下完了,不知如何是好。

刘镛笑着说:阿炳兄弟,一个大男人,怎么白天还在睡觉?

阿炳没有办法,只有面对现实,头捂在被窝里,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脸见人。

刘镛笑着说:被表哥说了几句,就没有脸见人了?不就那么一点事么,表哥说你说得对,这是要你好。

阿炳说:我完全没有怪他,怪我自己贪小,不是人。那时我爹生病,要请郎中,我是走投无路,一时昏了头,才做了不敢做的。

刘镛笑着说:知错就好,改了就好。赶快起来,我们还要商量事情。

阿炳原以为刘东家要拿他问罪,起码是要拿他好好审问一番,没想到,他只字不提,这倒反而把阿炳弄得不好意思。既然,东家已经上门,自己再躺在床上,实在是讲不过去。于是,起身。

刘镛和宋洪生来到前屋坐下。阿炳娘也胆战心惊地给刘镛、宋洪生泡了茶。

这时,阿炳也低着头出来,不敢直看刘镛。

阿炳娘说:阿炳啊,现在刘东家也在,你自己好好地给他赔罪认错。也请他宽容几天,钱我们一定想办法补上。

阿炳爹也插话,说:这是教训,人是要有骨气。

刘镛接着说:大叔、大婶您们言重了。当然这种事是不是好事,以后要避免。否则,以后做事还有谁对你放心?

阿炳爹也插话:是啊,你今后做事,人家就要像提防小偷一样提防你了,那做人也就完了。

刘镛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说:这事到此为止,这里有两块大洋,我替阿炳补上。于是,把大洋交给宋洪生。

大家一愣,异口同声说:这怎么行啊?

阿炳更是感激万分。

刘镛说:哪家没有一时的困难。

阿炳爹也插话:刘东家如此宽宏大量少有,阿炳啊,今后做事一定要‘精忠报国’。

刘镛接着说:我今天来主要看看茧灶的建造以及今年春蚕的趋势。茧灶刚才洪生说了,应该没有问题。春蚕的趋势,大叔是个老农应该心中有个十有八九。

阿炳爹来劲了,站起来说:我也正为此事犯愁。今年是两头春,现在已经到了‘雨水’节气,还那么寒冷,今年是倒春寒。我活了那么久,从未遇到过如此寒冷的天气。昨天,我还在地里,扒开桑芽孢,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刘东家放心,再差,你们的订单数量是绝对没有问题。

刘镛哦了一声。

宋洪生也插话:订单只是我们往年产量的三分之一,如果年成差到这样,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刘镛笑着说:南浔大大小小丝行几百家呀,如果产量不高,势必会引起春茧大战。

宋洪生笑着说:大战也战不到我们头上。

刘镛看看天色已晚,起身告辞。

阿炳爹娘哪里肯,非要刘镛吃过晚饭再走。

刘镛笑着说:心意领了,我还有事,来日方长。

宋洪生也说:现在路上还没有冻,吃了晚饭走,路上冰冻了,好走一些。

刘镛说:太阳快要下山了,路上应该冻了,路好走了。于是告辞。

第二十一章 刘焕章夫妇的说教 太阳无精打采,渐渐地西斜,春寒未了,气温开始下降。

回南浔的路上,一阵寒风吹来,刘镛鼻子感到一阵酸酸的。脚踩在结满鸡爪冰的泥泞的小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身上开始冒汗,脚却开始麻木。

回到家,毓惠、奶妈、洪英正在屋子里逗小冬梅玩。

见刘镛回来,毓惠连忙说:你回来啦,你回来了就准备吃饭。

洪英一看刘镛身上沾满了泥水,鞋也是湿漉漉的。站起来心疼地说:慢着,让他先洗洗脸,洗洗脚暖和一下再吃饭。

刘镛其实不敢直眼看洪英,看到他的身影,脸上就感到火辣辣的烫。要说自己不喜欢她,这话也是假话。

洪英先打了一盆洗脸水,端到房间,又打了一盆洗脚水端进房间。

刘镛洗罢脸,挽起裤管,脚放到水盆里,顿时感到全身热乎乎的。

站在一旁的洪英蹲下来,要帮刘镛搓脚。

刘镛连忙用手止住,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时,难得的四目相对,两人脸同时红了起来。

还是洪英先镇定下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帮你搓脚都是理所当然的。

刘镛奇怪地问:为什么?

洪英说:只为一个理。

刘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什么理由呀,那哪有叫妹妹帮哥哥搓脚的?

洪英无语,只顾细心的为刘镛搓着脚。

刘镛眯着眼睛,仿佛有股热流流向全身,感到浑身轻松。

洪英说:人,病从根起。脚底上,有88个穴位,按摩可以疏通经脉,促使血液循环。

刘镛感到洪英懂得还真多,完全不是一个乡下姑娘。开着玩笑说:那以后你要经常帮我搓脚。

洪英不语。帮刘镛搓好脚,擦干净。撂下一句话:一辈子做你的仆人,心甘情愿。端起脚盆,就往外走。

刘镛看着端着脚盆出去的洪英的背影,想着她撂下的这句话。

由于这几天,天气特别寒冷,加上老毛病又发。刘焕章就一直窝在床上。

英嫂特地为刘焕章熬了一点稀饭,刘焕章也只吃了一小碗。

刘镛吃罢晚饭,也来到父亲房间。

刘镛一进门,就说:爸爸,你这几天舒服一点吗,胃口怎样?

刘焕章唉—的一声长叹。说:哎呀,我这是老毛病,反正就这个样子,一下子也好不了。

刘镛坐到了刘焕章的床沿。

刘焕章拉着刘镛的手说:阿镛啊,陛下,你也是一位商人。在大多数人眼里,“无商不奸”。其实,绝不如此,人在做,天在看。积德乃为子孙造福。营商当务其大者、远者,乡民辛苦累月,博此区区,何可占其便宜,以欺人而自欺乎?日后,你如有违背良心之事,以后,我死不瞑目。

刘镛说:阿爹的谆谆教导,儿铭刻在心。您安心养病。儿知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这些基本道理。生意场上,人无信不立,诚信那是做人的根本。

刘焕章点点头,微笑着又说: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不仅是为人所理,同是养生之道。

刘镛说:做了亏心之事,总不会心安理得,难免提心吊胆,彻夜难眠,有损健康。心不亏,力不缺,寝食甚安,故益健身。儿自知其理。

刘焕章点点头,笑着说:知理就好,知理就好。

一直坐在那里,听他们父子聊天的刘镛娘开始插话。她说:家境越来越好,那全是菩萨保佑,祖上积德,我实为欢喜。唯独不见孙子,那是我的心病。人生不孝,无后为先。

刘镛笑着说:无后,姆妈这话言重了。冬梅总不是堂里抱来的,也是儿亲生骨肉呀。

刘镛娘又说:哎,闺女嘛,养到100岁,也是人家的,总要嫁人的。

刘镛又笑着说:孙子孙女其实一样,都是刘家后代。何况,我们还年轻,以后啊,给你多生个,整天在院子里吵闹,到时,您不要厌烦。万一就冬梅一女,待她长大后招个上门女婿,有何不可?

刘镛娘笑着又说:待她长大后,唯恐我与你爹早已不在。我是眼见为实。我的意思,凭我刘家现有实力,再娶一房,也是情理之中。

刘镛笑着说:妈妈又要开始说教了,你们肺腑之言,儿哪儿不曾接纳?唯独这件事。按照妈妈之意,最好儿再娶了洪英,给你们多生几个孙子,多子多福,那就心满意足了。

刘镛娘笑着说:就是呀。要我说,洪英姑娘聪明能干,会操持家务,人也漂亮。如果她愿意,我们也可以明媒正娶。再说,自古以来,娶丫环做二奶奶的比比皆是。

刘镛笑着说:您们两老照顾好自己,健健康康,是儿最大福气。少为这种事操心费脑。儿心中只有阿惠一人。也希望老妈再不要提这种事,尤其是洪英,同在一个锅里吃饭,朝暮相处,难免有些尴尬。

刘焕章也说: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不为异花所动,可贵。我啊,倒是赞成阿镛的观点。

为时不早,刘镛告辞父母出来。

刘镛走到院子里,月光下,看到洪英还在洗衣服。

是呀,自己刚才回来,衣服全沾满了泥水,衣服换了一大堆。

刘镛过去,不好意思地说:那么晚了,还在洗衣服?

洪英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刘镛说:刚才才哄小冬梅睡着,现在才空下来。哎,还少一只袜子,我以为你们已经休息,故没有去打扰,你回房间找找看,找到了拿来。

刘镛回到房间,毓惠眯着眼睛靠在床上。见刘镛进来,毓惠睁开眼睛说:你去爹那里了,他现在怎样?

刘镛一边找袜子,一边说:老毛病,老样子。天暖和了就会好一些。

毓惠问:你找什么呀?

刘镛说:洪英在洗衣服,说少了一只袜子。

刘镛最后在床脚旁边找到了袜子,拿出来交给洪英洗。

刘镛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洪英洗衣服的样子。他感到这个家,还有冬梅,包括自己的确少不了洪英。

第二十二章 春茧大战 五月的天气,格外晴朗。

南浔周边的乡下,开始繁忙起来。

门前到场上,姑娘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小孩们在旁边又打又闹。

大家坐在小板凳上,正在采茧。每到一户人家要采茧了,自然而然有大婶、大妈、姑娘们自觉地从家里搬了小板凳过来帮忙,你家好了到李家,李家好了到张家,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气。

这正是:

油菜发枯大麦黄,日出原野天凉爽。

姑嫂采茧双手忙,屋后煮茧飘清香。

缫车飞转似风雨,茧厚丝长韧性强。

哪有闲暇论短长,明日卖丝到镇上。

辑里村“邢正茂丝行”,第一天开秤。

鞭炮响过之后,门口前来销售蚕茧的农户排成长队,有用背篓背的、有箩筐挑的、有推车运的、还有农用车专门送的。他们手中拿着订单,评茧、过称、堆放蚕茧、根据蚕茧的色泽分出等级,一派热闹场景。

刘镛站在茧站门口,笑嘻嘻地一些和蚕农打招呼。

宋洪生也过来,对刘镛说:东家,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预定的订单指标,估计只要一天时间就差不多了完成了,看来农户们都比较讲信用。

刘镛笑着说:农户本性就是朴实。

宋洪生又说:现在的问题是茧灶来不及,需要日夜加班加点,只有把所有茧子烘干,放在仓库里,才万事大吉。否则,天气转热,蚕蛹一周就要破茧,那就麻烦了。

刘镛说:是呀,我也在担心这事。我原以为要几天时间,陆陆续续的,谁知同一天都来了。

宋洪生说:东家有所不知。今年春蚕开始长势确是很好,大蚕时候,有的蚕宝宝就有手指那么大。但今年是倒春寒,桑叶不尽如人意。蚕长势越好,吃起来越是厉害。成片的桑园,两天时间,像狂风暴雨一样没有了。离开上山做茧,只剩下一、两天时间,桑叶没有了。蚕宝宝没有到时令不能做茧,大多数人家干脆把一部分蚕宝宝倒在河里喂鱼,实在可惜。估计,今年比往年至少要减产三成。显示大家的诚意,所以农户先满足我们的订单。

刘镛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接着说:按你说的办,加班加点,烘干的先进仓库,一部分马上缫丝,大家辛苦,可以发一点赏钱。这里有你和阿炳照看着,我回一趟镇上。

南浔镇上的义庄是官方的,广庄是广东人开的,是南浔镇上最大丝行。

义庄谷主管的办公室里,谷主管正在和广庄的王主管聊天。

王主管问谷主管:阁下,明天初四就要挂牌,今年的牌价不知阁下如何考虑。

谷主管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依我看,与往年差不多。去年春丝7份2一两,今年还是老样子吧。

王主管苦笑着说:阁下有所不知,听说今年产量比往年低,难道价格不抬一抬?

谷主管这时才睁大眼睛对王主管说:价格不抬一抬,那苏州局、杭州局他们会不会也把价格抬一抬,这个价格是朝廷控制的,否则还有什么利润?

王主管苦笑着又说:你们义庄是亲娘养的,我们广庄是后娘养的。你们义庄是有各大丝行的贡丝指标,自然不必担心。可我们广庄就不一样了。

几家小丝行的茧站也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农户来售茧。但不见往年人山人海,人挤人的场景。有的是箩筐里背来的,有的甚至于用篮子提来的。“福昌丝行”同样如此。其实,大多数农户完成了“邢正茂丝行”丝行的订单多余部分,才拿出来销售的。

有的小丝行想抬高价格来招惹卖家,又恐丝价由义庄控制,没有利润。有的干脆到半路上去拦截,把卖家拉到自家行里。有的为争一个小卖家,几家丝行你抢我夺。一场春茧大战就此拉开。

刚才有下人前来向顾福昌通报,说今年奇怪,第一天开秤,前来售茧的人员大不如往年。

顾福昌手背着,在客厅里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在琢磨原因所在。

这时,刘镛正好进来,才打破了顾福昌的思维。

刘镛一进门,说:顾公公,多日不见,安福。

顾福昌笑着说:未及料到今年的春茧如此行情,收不到茧子,今年如何过不说,恐怕要完成贡丝指标都难。还安福?

刘镛接着说:后生就是为此而来。

顾福昌:奇怪地问:你为此而来?那贤侄对此事有何高见?

刘镛说人家春茧收购不到,你顾公公的为人不会收不到。

顾福昌越来越感到莫名其妙,问:巧媳妇做不出无米之炊,没有春茧卖,大家都收购不到,我还有什么和他人不一样之处?

刘镛说:后生已经为公公代为收购了100担。

顾福昌又问:此话怎讲?

刘镛说:去年秋季过后,小辈曾经在公公处借银50两,是到辑里村预订今年的春茧,预定了往年的三分之一,就是500担。谁知,今年春茧大为减产,比往年至少减产三分之一。农户都讲信誉,首先完成我们预定指标,多余才拿出来卖,所以所剩无几。

顾福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刘镛又说:500担春茧其中有100担是您公公的,现在已经在我们辑里村仓库里,公公明天派人前往过磅就是了。

顾福昌笑着说:这如何使得?

刘镛说:有何使不得?钱是公公的,小辈只是代办而已。

顾福昌又说:你们行是三家合伙,其他会不会有想法?

刘镛激动地说:有什么想法,钱是你的,理所当然。

顾福昌又说:我给你价格比市场价格略高一些计算。

刘镛说:价格比市场高一点,那我的人品就比市场低了一点。

顾福昌激动无比,向刘镛伸出一根大拇指。

刘镛谦虚地说:这些都是向公公学的。

养蚕的时间性特别长,一般相差只有一两天。春茧收购也只有几天时间。

这年很多丝行几乎收不到春茧,有的收到一点点也开不了灶。小的丝行就是收到了一点春茧,缫成丝,像皇粮国税一样,必须完成上贡到义庄的指标。完成指标以后,所剩无几可供自己买卖。有些连完成上贡到义庄的指标都无法实现。

原先凭着财大气粗的广庄,往年的门庭若市,现成了门可罗雀。王主管也不知是怎样向广东方面交代。

整个南浔镇唯独“邢正茂丝行”和“顾福昌”两家丝行,缫丝车有节凑地吱吱嘎嘎,茧灶青烟袅袅,加班加点,一派忙碌的景象。

义庄谷主管的办公室里,谷主管正在和广庄的王主管聊天。

谷主管也为很多丝行完不成今年上贡的指标大发雷霆。说:我看这些刁民是有意窝藏不上贡,这样下去,叫老子这碗饭还要不要吃下去。

广庄的王主管说:阁下有所不知,据在下所知,这完全是‘邢正茂丝行’那个刘镛在作怪。据说,他一家小小的丝行,今年就收购春茧500担,差不多一般的春茧都被他收购去了。

义庄谷主管将信将疑地说:难道确有此事?

王主管又说:这怎会有假。不信,阁下只要亲自跑一趟辑里村就会真相大白。

谷主管又说:这刘镛年纪轻轻,羽毛还没有干,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敢与我们义庄、广庄抗衡。

王主管在谷主管耳根嘀咕了几句。

谷主管微笑着点点头。

一场阴谋正在开始。

第二十三章 刘镛被官拿 南浔大庆楼的茶室里刘镛在向邢赓星、张聿屏介绍今年春茧收购情况。

还没有坐定,张聿屏就说:听说今年春茧行情很不好,很多丝行根本收不到春茧。连广庄几家分行门口都是冷冷清清的。

邢赓星也说:老朽也有听说。

刘镛笑着说: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我们加班加点,日夜赶都来不及。

张聿屏奇怪地问:为什么?

刘镛笑着说:你可忘了,我们去年年底,已经向农户预订春茧500担,春茧一上市,全部兑现。

邢赓星、张聿屏异口同声笑着说:那好呀,那今年我们成了独家经营,我们要大发了。

刘镛又说:其实,实际上没有500担,只有400担。

邢赓星、张聿屏又奇怪地看着刘镛问:为什么?

刘镛说:100担给了顾公公。

邢赓星、张聿屏又问:为什么?

刘镛接着说:也许两位已经忘记。去年年底我到辑里村订购春茧,由于资金不够,到他那里拿了五十两银子,没有五十两银子,哪里能预定500担?何况,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归还他。

张聿屏又说:那我们现在把银子还给他就是了。

刘镛又说:事情有那么简单吗?我认为这里有个做人的基本道理在里面,吃饭不要忘记种田人。

邢赓星也说:事到如今,已经成为事实,去与顾福昌红脸?就算是我们少预定100单,少赚一点而已。

刘镛告辞邢赓星、张聿屏直接回家。

刘镛走到院子里,正好遇到拿脸盆出来。

洪英对刘镛说:哎,刚才惠姐胃有点不舒服,呕吐得厉害。

刘镛哦的一声,说: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洪英笑着说:你这个大傻瓜。

刘镛被洪英一句“大傻瓜”,骂的有点莫名其妙。

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两个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刘镛带走。

洪英见状,连忙大叫起来:怎么回事啊,你们平白无故,凭什么抓人?死拖着刘镛的衣服不放。

洪英这一嚷嚷,刘镛娘、毓惠、连刘镛父亲也出来了。

洪英有对衙役说:两位公差大人,当事人究竟犯什么事,您们应该向我们家人说清楚,否则,你们平白无故抓人?

其他人也说乱哄哄地说:是呀,是呀。你们平白无故,凭什么抓人?

一个衙役说:当事人犯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例行公事。说着就把刘镛带走。

院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刘镛娘、毓惠坐着那里嚎啕大哭。

洪英一个个安慰,别急,别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最后,洪英对刘镛父亲说:老爷,我去一下顾公公那里,请他出面打听一下,镛哥究竟犯什么事,再作道理。

刘镛父亲说:姑娘说得在理。

毓惠也要一起去,洪英朝毓惠斜看了一眼,狠狠地说:你给我好好的养着,不要添乱。心急火燎地出了门。

在顾福昌家,洪英把衙役莫名其妙把刘镛带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顾福昌是南浔镇上的头面人物,又是南浔镇“行业协会的会长”,故在南浔镇上威信也比较高,有什么事,大家往往请他出面调解处理。

听了洪英的介绍,顾福昌皱着眉头。说:按理说,刘镛贤侄不会犯什么事,这事倒有点蹊跷。这样,你们先别急,我马上出发,到府衙打听一下,再作道理。

洪英说:现在家里老的老的,病的病的,如何是好?只有小女子与公公一同前往府衙。

顾福昌说:你去不去,也不碍大事,老夫去了就是了。

洪英又说:镛哥被官拿,家人都是着急。小女子是镛哥的妹妹,也算其家人,去了心里好有底。

顾福昌:是有道理,那你回去禀报,我们即刻启程。

洪英急匆匆地赶回刘家。顾公公即刻启程府衙禀报了刘镛父母和毓惠。并说自己和顾公公一同前往探听消息。

毓惠一听洪英要和顾公公一同前往府衙探听消息,坚持要一同前往。

洪英板着脸对毓惠说:你也去?你要知道,你去不是你一个人去,你怀着身孕,上船下船,还要人照顾你,有多不方便,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怎么办?

刘镛娘听得出洪英话里有话。她也相信洪英的办事能力。接着说:阿惠身体有所不适,还是由阿英与顾公公一同前往,也是同样之理。于是,又从内屋拿出10两银子,交给洪英说:这点你拿着,需要打的就打的一下。你去,就是家人,万事你定了算。

刘焕章也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顾公公去了,应该没有大问题。

洪英告别他们,他们一直望着洪英出门的背影。

航船在运河上行驶。两位船工轮换着使劲摇橹,一位汗水淋淋,另一位就替换下。

洪英坐在船舱,心急如焚。一会儿头伸出舱外,看看岸上,一座硕大的石拱桥横跨两岸。她又问:这里到了哪里?

船工回答:这里是旧馆,还不到一半路。

一直到掌灯时分,船在北门潘公桥靠岸。

顾福昌付了船费对船工说:我们就此上岸。

上了岸,洪英跟在顾公公后面,急急忙忙往湖州府的陈大人的官邸而去。

洪英第一次到湖州,马路、楼房都要比南浔大得多。马路两旁的商店也灯火通明。洪英无心去欣赏这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一心要快点知道刘镛哥的消息。

顾福昌与陈大人是旧交。陈大人一次察访南浔,是由顾福昌接待的;一次湖州府庙修缮,顾家出了不少钱。说起来顾家和陈家还有点远房亲戚关系。

在一扇门黑漆大门前,顾福昌叩响了大门。

陈大人听说南浔顾福昌叩见,连忙出来迎接。

一见陈大人,顾福昌双手作揖,说:黎民顾福昌叩见陈大人。

陈大人笑着说:你我之间还来这一套,罢了罢了。

陈大人又笑着对洪英说:这位是?

顾福昌说:那是我家贱内娘家的侄女。

陈大人‘哦’的一声。

洪英也上前说:民女子叩见大人。

陈大人让他们进屋,然后坐下。

陈大人说:福昌兄夜奔府上,不知为了何事?

顾福昌把刘镛被县衙带走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说:当事人犯什么事,触犯哪条王法,理应向家人说清楚。莫名其妙,随意拿人,难免让百姓生疑。

洪英也插话说:当时我在场,我多次提问,我哥犯了何罪?当差的说,他们是例行公事,也不知道当事人犯什么事。

陈大人皱着眉头说:哦,还有这等事?

陈大人知道,县衙的吴大人是个唯利是图,贪赃枉法的东西,也有意要拿掉他,只没有把握证据。他想起了县衙看守所的领班是他生死之交朋友李祥和的儿子李力。于是说: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去去就来。于是,叫了家丁,打着灯笼往县衙看守所而去。

县衙看守所,今晚正好是李力当班。

李力见陈大人夜访到此,立马起身说:陈大人夜访到此,在下有失远迎。

陈大人不语,一进门坐下就问:今天你处可有案犯刘镛拘押在此?

李力说:确有此事,关进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陈大人又问:你可知他犯何罪?

李力又说:刚才吴大人派人送来卷宗,说案犯刘镛抢购朝廷贡丝,扰乱市场,犯对抗朝廷罪。

陈大人说:哦,原来是这样。

李力又说:据送卷宗来说,吴大人有意此案,速办速结,怕夜长梦多。后天,就要开庭宣判。

陈大人又问:那案犯关在何处,为官要见上一面。

李力说:就在三号监房。

陈大人掏出五块大洋给李力,李力哪里敢收。陈大人说:拿着喝点小酒。于是,又吩咐家丁赶回去,把顾福昌和洪英叫来。

刘镛莫名其妙被抓来,关在这里还不到一个时辰。突然,监房门被打开,第一眼见到的是顾公公和洪英。

洪英上去一把抱住刘镛声泪俱下,说:镛哥,让你受苦了。

顾福昌也说:现在才知道,说你对抗朝廷,原来是触犯了义庄、广庄的利益。他们自己没饭吃,怪人家米饭太香。

顾福昌安慰了刘镛几句,又给了李力五块大洋要他这几天关照手下,不要亏待刘镛。

顾福昌另一方面,叫人连夜赶往南浔,叫人准备证据。

谁也不知,陈大人也连夜派人前往南浔到义庄、广庄调取证据。

第二十四章 法庭交锋 刘镛被官拿,一天一夜在南浔镇上迅速发酵。闹得沸沸扬扬。

有的说:刘镛这个人怎么也会犯官事?平时也真的看不出。听说这次他要坐半辈子牢。

有的说:哎,人不可貌相呀。也不知道他这次究竟犯了什么事?听说事情搞大了。他犯了对抗朝廷罪,说不定还是死罪。

几家今年收不到春茧的小丝行,暗地里感到高兴,有的叫嚣,希望县衙判他十年八年的。

五月的天气,阳光明媚。

刘镛“对抗朝廷”一案,今天要在这里审判。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吴大人一本正经的坐在法庭上方。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幅“高察明镜”的匾额。

俗话说,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软。吴大人今天的庭审要速战速决,否则,放在箱子里的五十两银子还有点忐忑不安。只有惊堂木一敲,才万事大吉。

吴大人宣布:庭审开始,带案犯刘镛到庭。

两个衙役把刘镛带上法庭。

吴大人说:案犯刘镛,我来问你,你知何罪?

刘镛说:良民刘镛深知王法尊严,处处小心做事,至今不知触犯哪一条王法,还请大人指点。

吴大人一脸怒气,说:你这个刁民,无视王法,竟敢公开与朝廷对抗,抢购朝廷贡丝指标,使得今年贡丝指标无法完成,犯对抗朝廷罪。说着,举起惊堂木就要往下敲。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且慢!庭审现场一片哗然。

原来陈大人以督察员身份进入庭审现场。

陈大人说:吴大人没有听取被告申诉,也没有原告控诉,更没有证人到场,如此办案是否过于草率?

庭审现场一片哗然。

人们在私下议论。

有的说陈大人说话在理

有的说:这叫什么罪啊?

这时:旁听席上站起来一人,他就是辑里村的宋洪生。他说:小民是辑里村村民,请大人应许小民举证。

陈大人说:准许。

宋洪生说:去年年底,正是乡下“青黄不接”季节,“邢正茂丝行”东家,带了银票到我村,与我村的农户签订了今年是往年春茧产量的三分之一的购销契约。当场付款,解决了乡民的燃眉之急,他是我们的恩人。谁知,今年春茧大为减产,农户讲信用,先满足预定份额,其余,再销售其他各行,对抗朝廷何从说起?

现场一片哗然。

陈大人敲着惊堂木说:安静!安静!

这时的吴大人头上开始冒汗。

洪英也看着哥哥,她第一次感到哥哥如此伟大,竟敢在法庭上如此的据理力争,感到十分幸会。

宋洪生继续说:白字黑字,一个愿卖一个愿买。抢购是无中生有,无耻之谈。他用手举起来一刀纸张。又说:契约全在这里,大人需要过目,平民可以呈上。

陈大人唤人把所有契约呈上。

吴大人在那里已经有点坐立不安。

这时,“邢正茂丝行”主管肖会计,举手。

陈大人说:准许。

肖会计说:我这里有一份我行缴纳义庄贡丝的凭证,按照规定,上交义庄贡丝的指标与去年相同,而我行实际已经超额完成,请大人过目。同时,这里还有一个概念,我们在辑里村预订的是往年春茧的三分之一,不是全部,而且不是成丝,其他行完不成指标与我们有何相干?

这时,顾福昌也站起来笑着说:预定如果说这是犯罪,那老朽也是。“邢正茂丝行”在辑里村预定的春茧其中100担是“福昌丝行”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里,也有付款凭证和收货凭证。要说这是犯罪,那我也是。哈哈。

陈大人又说:原告还有何指证?

坐在那原告席上的义庄主管,感觉苗头不对,这事原本就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是广庄硬把他们拉进来的。广庄主管还说自己是县衙吴大人是同乡,稍微打的一下,官司正能打赢,出出气也好。现在好了,羊肉不吃一身骚。于是,站起来说:作为第二原告,我方申请撤诉。

陈大人又说:那第一原告还有何指证?

坐在原告席上广庄主管感觉大事不妙,只得摇摇头。

陈大人笑着说:如果其他人没有新的证据,我这里倒也有一份。他接着说:今年,因气候原因,春茧是大为减产。而广庄的成丝收购量,不到往年的10%。于是,广庄的王主管找到了义庄的主管商量。王主管凭借与我们吴大人是同乡,并给我们吴大人封了五十两白银。故我们吴大人办事也“雷厉风行”,从上报到开庭才三天时间,本想此案来个速战速决。办事效率难得的如此高啊!

这时,吴大人感觉这完全是在审判他了。浑身冷汗,语无伦次地说:银,银子我不要,是,是那个王,王主管硬放在我那里的。

庭审现场一片哗然。

州府陈大人不断敲着惊堂木。安静!安静!

陈大人笑着对吴大人说:我只是督察,按理按法如何判决,是你县衙的事。

吴大人手一挥,又语无伦次地说:放,放人,赶快放人。拿起法槌一敲。立起来拿了卷宗转身就走。

原告席的义庄主管和广庄主管,原本想买通府衙,把刘镛关他几年,也出出这口气,没想到自己落得如此尴尬下场。也站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刘镛站起来,双手作揖对陈大人说:谢大人明察秋毫。又对旁听席上的人双手作揖道:谢各位!谢各位!

首先来到刘镛墓前的是洪英。洪英看着刘镛,既是含情脉脉,又是声泪俱下。

刘镛伸手帮洪英擦了一擦眼泪,洪英破涕为笑。

不少人过来向刘镛双手作揖,道:刘东家恭喜,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顾福昌来到陈大人墓前,双手作揖道:谢陈大人明察秋毫。

陈大人笑着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顾福昌又说:你公务在身,也很忙。在下就回南浔。后会有期。

陈大人也说:后会有期。

顾福昌、刘镛、洪英以及宋洪生他们来作证的一帮人,集体叫了一条航船回南浔。

航船里有说有笑,气氛大不一样。

有点说:这广庄也有点太过分了。自己没有饭吃,嫌人家家里米饭香。

有人说:他们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他们自己从广东到我们南浔落脚,南浔人没有欺负他们,他们反而欺负到我们南浔人头上来了。

顾福昌也说:做事、做人就像我们现在这船一样,你小心翼翼,不去碰撞人家,但也会有船来碰撞你。

说说笑笑,加上湖州到南浔是顺水,感觉船也快。

船到南浔码头靠岸。岸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人特地在码头上放了八个鞭炮。

顾福昌站起来说:各位,大家辛苦了,这次是我们南浔人,齐心合力的结果,上岸以后,大家直接去大庆楼,今天高兴,我请客。

刘镛说:公公辛苦,花了精力财力。理应我请大家。

洪英拉着刘镛说:我先回家,给你去拿一些衣服,你给我先到温堂里去洗个澡,把晦气洗洗干净。

听说刘镛他们已经回来,毓惠抱着小冬梅和刘镛父母在门口昂首期盼。见洪英匆匆忙忙回来,他们都迎上前去,问这问那。

刘镛娘拉着洪英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说:阿英,谢天谢地,辛苦你了。

洪英说:我没有什么,应该,主要全靠顾公公。我先回来那点衣服,让他去洗个澡。

毓惠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大庆楼里,热闹非凡。

顾福昌拿起酒杯,站起来说:谢谢各位!今天之事,不是‘邢正茂丝行’一家之事。无中生有,故意陷害,是我南浔镇之大事。但也是一个教训,往后做事,势必要讲商业道德,讲信誉、讲规矩。大家辛苦,来这一杯,我敬大家。

听说刘镛已经回来,邢赓星、张聿屏也前来参与。

邢赓星拿着酒杯,走到顾福昌面前,说:这次权杖您老兄劳苦功高,来,这一杯我单独敬你。

顾福昌笑着对邢赓星说:还是你老弟福气好,行里有那么一位后起之秀出纳,不出多时,势必在南浔鹤立鸡群。

邢赓星也笑着说:托您之福,托您之福。

刘镛回到家。

刘镛和毓惠靠在床上。

毓惠说这次多亏洪英妹子出了个好主意,去找顾公公,才得于如此圆满解决。

刘镛问:那你到怎反而不和顾公公一同前往?

毓惠笑着说:恐怕我又怀上了。她怕我上船下船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加上坐船容易反应更大。

刘镛高兴地一把抱住毓惠说:真的?

毓惠红着脸不语。

刘镛哎—了一声,说:看来这个家,越来越离不开洪英妹子了。

第二十五章 刘镛的胸怀 早晨,阳光明媚,院子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冬梅开始牙牙学语,开始学步。洪英带着她在院子里玩耍。

刘镛正好过来,一把抱起冬梅说:来宝贝,让爸爸好好亲一口。刘镛在女儿脸上“啧”的一下。然后笑着对洪英说:洪英妹,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你辛苦,又拿了好主意。

洪英说: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有什么好感谢的。又说:这义庄和广庄的两个主管也有点太过分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与他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今后理都不要理他们。

刘镛说:哎,要记仇这就不对了,那是小人心眼。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这几天,我想了一想,我告诫自己,在我的胸中要容得下不能容忍的事,要容得下不能容忍的人。

洪英从刘镛手中接过小冬梅,撂下一句:你胸中就是容不下宋洪英。说着抱着冬梅转身就走。

刘镛微笑着望着洪英的背影。

一场官司,打得义庄和广庄在南浔毫无脸面。在南浔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广庄王主管,原想此事应该十拿九稳,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湖州府陈大人成了这次庭审的督察,官司没有打赢不用说,反而弄得“偷鸡不着蚀把米”,五十两白花花银子没有了,自己的脸面更没有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义庄主管找到了广庄王主管两人在聊天。

谷主管抱怨地对王主管说:当时我就对你说,打官司没有那么容易。你硬说你有把握。你还说与县衙关系非一般,这下好了,“丢了夫人又折兵”。

王主管无奈地说:吴大人收了五十两银子,当时说没有问题,还说速战速决,打他个措手不及。这谁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谷主管又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你有县衙,人家有州府。顾福昌这一批人也不是吃素的。你还要硬给人家套一个“对抗朝廷”的帽子,套得上吗?如果人家反过来告你“诬告罪”,你怎么办?

王主管说:这还是吴大人的主意。

谷主管又说:还吴大人,吴大人的。我看吴大人这下位置是不保了。就凭受贿五十两银子,证据确凿,就可以削职为民,严重的还要流放。

王主管苦笑着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那现在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谷主管说:听天由命。反正与我们关系不大,我们是你硬拉进去的。何况,我们已经当场撤诉。

谷主管门槛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们正聊着,州府两位公差进来。

公差一进来就说:那位是广庄王主管?

王主管见公差进来已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该来的还得要来。于是说:在,在下便是。

公差说:请你配合取证。

王主管说:一定一定。

公差问:你给县衙吴大人送了五十两银子,是不是事实?

王主管说:是,是事实。

公差又问:你给的是白银还是银票?

王主管说:我,给,给的是银票。

公差又问:当时,吴大人有没有拒收?

王主管说:没有拒收。吴大人拿起银票,笑眯眯地看了一下,就放到抽斗里了。还有,还有说案犯“对抗朝廷”的主意也是吴大人出的。

公差拿着文书,叫王主管过目,画押,按上手印。然后返回。

两位公差走后,王主管和谷主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事情反而闹大了。

谷主管唉的一声长叹,说:这就叫害人害己。

两人正在愁眉不展时,刘镛进来。

刘镛笑着说:两位都在啊。

见刘镛进来,真是该来的都来了。两位不知所措,站起来,异口同声,不好意思地说:刘东家,这次实在是对不起。

刘镛哈哈一笑,说:这完全是误会,误会。你们又不知道我们去年就在辑里村预订春茧。如果你们早知道我们预定春茧,你们也不会去伤这种精神。

两位主管一边给刘镛让座,一边异口同声说:那是那是。

刘镛接着说:事情已经过去,两位都不要放在心上,一时误解,有所难免,同在一个行业吃饭,大家都不是冤家,客客气气,没有必要争个输赢高低。

刘镛一番话反而把两位搞得无地自容。

王主管不好意思地说:全是我不好,今年收不到生丝,自己没有饭吃,怪人家米饭香。

刘镛又说:过去就让他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刘镛如此大的心胸令谷主管和王主管更是羞愧难当。

谷主管说:你有所不知,这下麻烦可大了。

刘镛笑着说:还有什么事?

谷主管说:刚才州府来了公差,取证五十两银子之事,恐怕吴大人已有麻烦。真是害人啊。

刘镛说:哦,是这样。

刘镛问:王主管,你把银票交给吴大人时,还说了什么?

王主管说:我对他说,今后县衙那些地方,如果有需要,资金短缺,尽管说。他笑着说,“飞英塔”需要修缮,没有资金。我说好说。

刘镛笑着说:那倒有戏了。

两位奇怪地问:什么戏?

刘镛说:那你要到州府声明,这钱是给县衙修缮“飞英塔”的,绝不是给吴大人个人的。

两位说:哎,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但不知道,吴大人现在处境怎样?

刘镛说:按照情况分析,估计吴大人已经被拿下。你们一方面要到州府说明情况,说当时一时没有讲清楚;另一方面,要和吴大人统一口径,说这钱是为修缮“飞英塔”所用,而不是给个人的。

王主管为难地说:到州府作证不难,如果吴大人已经被拿,要和他统一口径就难了。

刘镛说:哎,天无绝门之路。按理说,吴大人已经被拿,那么不会关在县衙,肯定关在州府。那么,通过关系带信给他。当然,钱是要花钱的。这叫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谷主管和王主管都感到刘镛话在理。

谷主管接着对王主管说:那事不宜迟,你赶快前往湖州,也许还有挽回余地。

王主管出高价叫了一条航船,要船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湖州。

几个小时以后,航船在北门靠岸。

王主管心想,先到吴大人府上看看情况再说。于是,急匆匆来到吴大人府邸。

由于前几天这场庭审,弄得吴大人很难堪的下场,整一场开庭差点儿成了审判自己。位置保不住不说,弄不好要坐牢。因此,整天提心吊胆,闷闷不乐。上午“应卯”以后,就“下衙”在家。

见王主管进来,吴大人气不打一边来。站起来冲着王主管就哄道:亏你还有脸往这里跑,你不把老夫这条命整死不罢休吧。

王主管嬉皮笑脸地说:吴大人此话言重了,我们毕竟是同乡,亲不亲,家乡情。想当初,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权杖吴大人多多关照,哪有害你之理?我匆匆而来,就是为了此事。

吴大人说:怎讲?

王主管说:见你在府邸,心稍有安定。今天上午,州府已有公差前往南浔核实此事。有一个重要环节,我要去州府明说。当时心里一阵紧张,只知道所问所答。一个重要细节忘了明说。五十两银子不是给你个人所有,是修缮‘飞英塔’所用。你我口径一致,您放心,我哪怕受刑50大板,咬定就是,州府怎能随意断案?

吴大人脸上露出微笑。说:那是良策。接着又说:这绝不是你所之计。

王主管笑着说:此计是原所谓的被告刘镛之策。

吴大人惊讶地说:被告刘镛之策,他不恨你,反而献计?

王主管说:此人宽宏大量。

吴大人说:看来为官这下有救了。刘镛此人,如此宽宏大量,你们如此对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此人量大福大,日后必有一番天地。

第二十六章 刘镛牵线搭桥 与一些小丝行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照的‘邢正茂丝行’,茧灶青烟袅袅;丝车吱吱嘎嘎响彻三里路之外。烘茧与缫丝两部分安排的有条不紊。

宋洪生负责全面,阿炳负责茧灶这方面的打包、过磅、入库。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

自从义庄和广庄联手陷害刘镛一场官司以来,在南浔镇上搞得毫无脸面。人家都暗地里骂他们是‘小人’。反而,刘镛的名声在南浔大振。老百姓见到刘镛,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主动上来打招呼。

刘镛来到辑里村‘邢正茂丝行’,刘镛无论走到哪里,工人们都是笑脸相迎。

有的还私下议论。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哎,年纪还蛮轻的,相貌也不错。这人的面相就是和善。

有的说:那你去做他的小老婆吧。嘻嘻。

一个说:能够做他的小老婆也是一种福气。可是我命不好,没有那种好福气。嘻嘻

在办公室里,刘镛问宋洪生:现在成丝有多少?什么时候可以打包?

宋洪生说:成丝已经达到200包。要送出去这几天就可以。

刘镛说:这样,今日你先安排几条船,把第一批成丝先送往上海,看看行情再说。

宋洪生说:按照现在的进度,两天就可以一船。茧灶的活要差不多了,但二蚕就要开始了,也不会闲下来。这样,我明天就把船安排好。

刘镛说:那好。这里就拜托你了。

宋洪生笑着说:这里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也是我应该做点。

刘镛告辞宋洪生回南浔。

回到家,刘镛正好遇到英嫂。

英嫂对刘镛说:少东家,有两位乡下人找你,进门不久,还在厅堂上坐着,老东家正陪着他们喝茶呢。

刘镛哦了一声。进了屋。

刘镛进屋一看,原来是王宝和。

王宝和见刘镛进来,站起来笑着说说:刘东家,好久不见,您好。今天,我和我妹妹到镇上来卖大头菜,顺便来看看你。

刘焕章笑着说:你看,还带来那么多东西。

刘镛说: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呀。

王宝和说:没什么,都是土产。鸡是自己养的,鸡蛋是自己鸡生的,鸡蛋给你家宝宝每天吃一个,今后,我可以长期提供。

刘镛笑着说:不用太麻烦。又指着旁边的姑娘说;这位是?

王宝和笑着说:这位是我胞妹,叫宝珍。

刘镛又说:哦,宝珍妹子长得如此漂亮,有婆家了吗?哈哈。

王宝和笑着说:胞妹芳龄18,尚未婚配。刘东家往后如有合适家庭,有劳牵线搭桥。

刘镛大笑着说:那好呀,嘿嘿,我这里倒有一个合适人选,今年21,现在,在我行当辑里村‘邢正茂丝行’当主管。人品好,聪明能干。如真愿意,我给你们牵线搭桥。

一番话把宝珍姑娘说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刘焕章也插话说:你说的是宋洪生?嗯,这人是不错。就是乡下人。

王宝和笑着说:我们自己就是乡下人。太高的人家我们也配不上。

刘镛笑着说:他妹妹就在我家,请她出来过过目,这位宝珍姑娘做她的嫂子满意不满意?

刘焕章进去叫洪英出来。

洪英抱着冬梅出来,见厅上坐着客人,就问:镛哥叫我有什么事?

刘镛笑着说:来来来,来看看这位姑娘做你嫂子,你看满意不满意?

洪英朝宝珍看了一眼,宝珍也正好抬起头来。只见宝珍她长的很漂亮。有着高挑的个子,瓜子状脸蛋有着那种古典美。乌黑的两条长辫子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让人感觉有种亲切感。特别是她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小酒窝。殷桃般的小嘴、还有那白皙的皮肤特别招人喜欢。

洪英笑着说:啊呦,那么漂亮的姑娘,我哥是个乡下人,托东家的福,现在在行里做事,姑娘如果真愿意嫁到我家,那我哥真的是有好福气了。嘻嘻。

刘镛笑着说:我看这事有戏,只要姑娘愿意,洪生那边我说了算。这几天我就去给他挑明了。

洪英也笑着插话:我也保证我哥准会满意,如姑娘愿意,我们择日提亲,不过要很多彩礼,我们家拿不出,只能做做规矩。嘻嘻。

王宝和说:父母不在,长兄为大。只要人好,彩礼我们不要,我们也拿不出陪嫁。这点,我可以做主。

宝珍姑娘虽然一言不发,但心里在想:他妹子长得如此漂亮,毋庸置疑,哥哥一定很帅,又是行里主管,心里也是满意,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刘镛对又对王宝和说:我行还缺少人员,明天,就要有五船生丝押送上海,连押送人员都没有,如果你们愿意,你就来我行负责押送。而宝珍妹子就到我们丝厂工作,这样可以与洪生朝暮相处,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王宝珍红着脸开口了,她说:缫丝我倒也会一点,那时帮我娘干过。

刘镛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宝和笑着说:托东家的福,天赐良机,感激不尽。

刘镛最后说:那这样,明天上午我在辑里村等你们。宝和就准备去上海。

第二天上午,辑里村的船码头,5条船紧挨着,宋洪生在指挥装货,忙这忙那。

肖会计正在给刘镛看报表。

王宝和和王宝珍提着包裹过来。

见王宝和和王宝珍过来,刘镛立马拉过宋洪生说: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里的主管宋洪生,他就是新来的王宝和,他这次就负责押送。转身又指着王宝珍说:这位就是他的妹妹王宝珍,现在是你的手下员工,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说不定不久她就是你的婆娘。

说的两人面红耳赤。

王宝珍红着脸偷看了宋洪生一眼。只见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看得王宝珍胸中的小鹿碰碰乱撞。

刘镛笑着说,她如何安排,就由你了,我们就要启程,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十七章 刘镛拾金不昧 5条船,前前后后,排成一条长龙,行驶在运河上。‘吱呀吱呀’的摇橹声与船两侧的‘嗖嗖’的水流声,构成了一曲温柔而动听的民族乐曲。

船一阵阵轻荡,渐闻橹声欸乃,碧波像大匹软缎,荡漾舒展,船头的水声,船艄摇橹者的断续语声,显得异样的舒心。

刘镛不愿进舱去,独自靠前舷而坐。不时地站在船头,眺望两岸,眺望着远方。

正遇到黄浦江退潮,顺风顺水,200多里水路,一天一晚,船就靠码头。

这时,就有人前来问:喂,船家,船上有没有辑里蚕丝?不管有多少,我们都要。

刘镛说:这里没有,要打听,明天上午到‘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去打听。

于是,刘镛叫王宝和,安排晚饭,又给各船家买点卤菜,自己连忙赶到‘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住处。

住处,阿荣正在吃完饭。

阿荣见刘镛风尘仆仆赶到,连忙放下筷子,笑脸相迎。

阿荣笑着说:东家,您总算来啦,急得我要命。这几天很多行基本上没有现货,牌价是二两三。

刘镛笑着说:那赶快,叫上卡车、人力车,先把货拉到仓库里,看看明天的行清再说。

码头上,刘镛、阿荣在指挥搬运,不久,货全部下完。

刘镛留下一条船,其余的四条发了工钱,还给了赏钱,让他们先回去。

一晚上,刘镛基本上没有合眼,他在思考明天如何挂牌。

阿荣看出刘镛的心思,上去说:东家,按下人之见,明天挂牌可以挂到二两五。

刘镛笑着说: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挂二两五是否太高,何况,我们行与其他行不一样,人家行大多数是收购而来,而我们自产自销,比人家少了一道中间环节,因此,利润也比人家高,但好机会,总要抓住的。

第二天早晨,门还没有开,门口已经人头攒动。有黄头发蓝眼睛的,有的提着公文包的,都在打听辑里春丝价格。

上午八点,‘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店门打开,门前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辑里春丝,现货售价,每两二两三分五。

哇,人们一下子议论开了。

有的说:又涨价了。

有的说:还好,只涨了半分,如果等一两天,船的费用更高。

店门一开,一些商人一下子涌进行里。

一个时辰,200包辑里春丝一销销空。忙忙碌碌的场面,慢慢安静下来。

刘镛脸上,始终露着笑容,他知道,这次让他赚得自己都无法计算。

在打扫‘战场’时他发现柜台上还有一个公文包,拉开一看,把他给吓坏了,里面是一大叠银票。他想,失主发现以后肯定心急如焚。

他想起来了,刚才提着这个公文包的是一位个子高高的洋人,旁边还有一位中国翻译,刘镛曾经和他聊过几句,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于是,立即出门,叫了黄包车追赶过去。

在某饭店,法国商人瑟洛夫急得团团转,他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对买办说:这下完了,完了。我的公文包不知去了哪里?

买办说:出去时我看你一直提着的,怎么没有了呢?

瑟洛夫说:我知道我知道,出去我是拿着的,不知道是忘记在黄包车上,还是忘记在丝行?

买办说:那可麻烦了,如果忘在黄包车上,如此大的上海,到哪里去找这辆黄包车?即使找到了黄包车人家是不是认可?如果是忘在丝行,刚才那么多人,被谁拿走,谁知道,怎去找?

瑟洛夫浑身冒冷汗,人也瘫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我的家当全在里面,我的家产全在里面。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的上帝。

就在他们万分焦急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买办去开了门。见刘镛提着公文包进来。

刘镛一进门就说:请问,这只包是不是你们的?

瑟洛夫开始一惊,然后,跳起来说:啊!我的上帝,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刘镛笑着对瑟洛夫说:是你的,那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瑟洛夫从刘镛手中接过包,拉开包,翻了一番,笑着说:什么也没有少。于是,抽出一张银票给刘镛,表示谢意。

刘镛摇摇手,示意不要。

瑟洛夫误以为刘镛嫌太少,又抽出一张给刘镛。

刘镛笑着说:如果我要你的银票,那么我刚才就不给你送来了。全部吞下那不是更好吗?

瑟洛夫没有完全听懂刘镛的话,朝买办看了一下。

买办翻译给他听说:刘先生的意思,如果他要你的谢酬,那么他刚才就不把包送来了,意思不要你谢酬。

瑟洛夫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

刘镛笑着说:这是你的东西,理应归还给你。我们中国人历来认为,人家的东西,永远是人家的,不可随意侵占。这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品格。

瑟洛夫伸出大拇指说:ese great。

刘镛又说:我们都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应该讲信为重,以义为利。我们做丝绸生意,尺量布,更量人。

买办把这话翻给这位洋人听了,这位洋人向刘镛伸出一根大拇指。

瑟洛夫说:我还有很多朋友都是做丝绸生意的,我今后叫他们只和刘先生做生意

刘镛笑着说:谢谢,谢谢。

买办说:刘先生人品高尚,令人可敬。我叫唐漾荷,祖籍安徽人,我也有很多朋友,今后可以介绍给刘先生。

刘镛再次表示感谢。

瑟洛夫又说:我有个中国朋友,他叫邱仙槎,也是你们那里人,不知道刘先生是否认识?

一提起邱仙槎,刘镛笑着说:世界如此之小,邱仙槎乃是我小兄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

瑟洛夫笑着又说:哦,这样。邱仙槎在法国,我们经常在一起喝咖啡。你回去以后代我向他问好,我很想他。哦,要感谢我的公文包,今天又多了刘先生这个朋友。

刘镛告辞瑟洛夫、唐漾荷。他们把刘镛送下楼,一直送到大门口。

第二十八章 毓惠的心事 一两辑里春丝,二两三分五,按照重量,来时5条船运丝,回去就要将近15条船装白银。这次究竟赚多少钱,一下子连刘镛自己都算不清楚。以盆满钵盈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好在都是银票,否则,还愁没有船装呢。

刘镛安排好行里的日常事务,又到街上买了不少东西,和王宝和一起随剩下的一条船一起回南浔。

一路上,船在运河上行走,悠悠荡荡。

船舱里刘镛和王宝和喝着小酒,聊着天。

刘镛说:你看看,回去以后,什么时候让宋家上门提亲呀。

王宝和说:我们兄妹俩全仗东家费心,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尤其是,我在危难之际,是东家慷慨解囊,鼎力相助。现在又把我们兄妹安排得恰到好处,你是我家恩人,真是感激不尽。他们的婚事,反正由您说了算。

刘镛笑着说:那回去择个好日子,提亲过门就是了。

王宝和也笑着说:一切听您的。

谈谈说说,不觉船已经到了南浔。

船靠岸以后,刘镛付了船费,又给了船工一些赏钱。上岸以后,王宝和直接去了辑里村,刘镛背着包裹暂时回家。

刘镛跨进家门,见洪英正和小冬梅玩,几天前,小冬梅刚断奶,奶妈就回去了。毓惠的肚子也已经明显的隆起来,所以,小冬梅就由洪英带着。

见刘镛进来,洪英对冬梅说:宝贝看,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刘镛来不及放下包裹,抱起小冬梅,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她娘还好吗?

洪英唉的一声,说:我看你啊,只知道问小的,也不知道问老的。

刘镛笑着说:我这就去爹爹那里。

刘镛在桌子放下包裹,直接去了父亲房间。

刘焕章见儿子进来,靠起身子,笑着说:你们那么快就回来啦,那这次行情肯定不错吧。

刘镛笑着说:嘿嘿,这次行情比预想的还要好。如果五船生丝,全部换成白银,同样重量,那得要用15条船装。

刘焕章笑着说:那全是祖上积的德。阿镛啊,你要多积德,那是为子孙造福。

刘镛说:你放心,儿知道做人的道理。

刘镛告辞父亲又来到自己的房间。

自从毓惠又有了身孕,刘老太一心想孙子,他认为毓惠第一胎生的是闺女,这第二胎必是男孩不可,所有什么都不让毓惠动,冬梅也有洪英带,唯恐冬梅晚上睡得不好,小脚到处乱踢,踢到毓惠肚子,所以,连晚上睡觉也和洪英睡,要毓惠一心好好养胎。还经常要英嫂熬一些人参、燕窝之类让她补身体。

听得刘镛进来,一直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毓惠才睁开眼睛,说:你们那么快回来啦。

刘镛坐到床沿,笑着说:回来了。接着又说:你老是躺着不起来走走,这样也是个问题呀。

毓惠说:就是呀,你妈什么都不让我动,怕伤了胎气。连我在院子里走走,她都要叫洪英搀扶着我,我又没有那么娇气。我娘家隔壁的婶婶,挺着个大肚子,上午还在地里干活,下午就生孩子了,不照样是母子平安。其实,你不知道,女人怀孕期间,适当动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对今后分娩也是有好处的。

刘镛笑着说:这我也知道,但老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她的想法也没有错。她就是怕你有什么意外。

毓惠撅着嘴说:我知道她老人家的的心思,她一心想要抱孙子。

刘镛说:这是她的想法,我没有这种想法。

毓惠又说:如果这次我再生个丫头,我看我是活不成了。

刘镛严肃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早就说过,生男生女都一样,他们同样是刘家的后代,只要他们健健康康成长,长大以后堂堂正正做人就行。

毓惠又委屈地说:到时候,你不说,你家里人不说,街坊邻居都会说闲话。

刘镛又说:生儿育女乃天地造福,生男还是生女,不由你我说了算,一切顺其自然吧。

毓惠又说:我没事天天在想,有时候愁得睡不着觉,如果这次我再生个丫头,这个事情就麻烦了。

刘镛说:那有什么好麻烦的。

毓惠说:你妈妈一心要个孙子,如果这次再生个丫头,要不我就不活了,要不你再娶一房。反正家里现成的有,我看洪英妹子他对你也有意思,如果你娶她,知根知底,的确不错。你也要相信我,日后,我与她的关系一定能够处理好的。

刘镛绷着脸说:老实告诉你,外面女人有的是,我刘镛心里只有你阿惠一个人,从来没有对其他女人动过心,哪怕逢场作戏都没有。洪英姑娘的确不错,聪明能干、人也长得又漂亮,但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从来都没有其他所非分所想。然后,接着又说:桌子上包裹里有一块衣服料子,是给她买的,小姑娘喜欢打扮,漂漂亮亮出去也是我们刘家的面子。

毓惠微笑着靠在了刘镛的胸前。感到无比的幸福。

谁知道墙内说话墙外有人听。

刘镛和毓惠的谈话,被洪英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烫。她感到,这个家、这些人,无论以后是什么结局,她已经心满意足。

洪英沉浸在深思之中,不知道被突然出来的刘镛吓了一跳。

刘镛笑着说:哦,洪英妹子,你在这里?

洪英低着头,不知所措。也不敢直眼看刘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路过这里。

刘镛笑着说:没有关系,听见也不要紧。不要紧张,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洪英脸一阵红一阵白。

刘镛接着说:这次在上海,巧了,遇到一个客户,是法国人,叫瑟洛夫,他的中国朋友就是邱仙槎。

洪英惊讶地说:啊,那么巧啊,世界那么小啊。

刘镛也说:是呀,真是太巧,真是太巧。我现在就是去他家。接着又笑着说:你们的事要不要再提一下。

洪英严肃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也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情。希望你今后再不要提这种事。扭头就走。

第二十九章 修建达达码头 顾公公在厅堂上,正在听刘镛介绍情况。

顾福昌感叹地说:以前大家只知道,丝卖给广庄就行了。现在才知道,广庄从我们这里廉价收购,他们到广州、上海转手以高出收购价的几倍转卖给外国人。他们的心也太黑,我们南浔人也太傻。现在这个秘密已经被你揭开,这是大好事。这样,明天我们干脆在协会聚议堂一聚,把信息通报给大家,大家到上海去做生意,大家富才是真正富。

第二天上午,南浔丝行协会的聚议堂里来了不少人。

顾福昌坐在主位上,他说:各位行内同仁,我们南浔靠蚕丝起家,也靠蚕丝发家。但蚕农起早贪黑,把蚕养到上山做了茧子,我们收来再缫成丝,大家辛辛苦苦,赚到的仅仅是差价,而大量的钱是被中间商赚去了,我们吃到的只是他们的残羹剩饭。现在,“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给我们做了一个榜样。世界不就南浔那么大,以前,我们只知道湖州南浔,现在,我们要看到上海,看到世界。下面,请“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的刘东家向各位介绍上海的行情。

刘镛现在在南浔已经是叱诧风云的人物,资产已经从一副铜匠担变成南浔镇上屈指可数的大户。

刘镛笑着谦虚地说:各位长辈,各位同仁,我刘镛也是托各位之福,跑了几趟上海,这其实也是贱内的注意。谁知上海的行情与南浔大不一样。广庄的收购价是每两7分2,我们从蚕农那里把茧子收来,再缫成丝,再卖给广庄,扣除人工、开支、财务成本,还能赚几个钱?而现在上海的行情是每两二两三分五。

刘镛这一说不得了,聚议堂一片哗然。

有的问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有的说:相差肯定是有的,怎么差那么大?

有的说:上海我还没有去过,那么远,怎么去?现在有那么不太平,路上遇到强盗怎么办?

有的说:也只有200多里水路,‘不入虎穴,怎得虎子’,做生意,也得要的冒险精神。

刘镛接着说:我说的每两二两三分五,是前三天的行情,我行那一天200包,不到一个时辰,一售而空。现在,我们每天有船去上海送货。

顾福昌接着说:不要看到人家赚钱眼红,机会人人都有,就看你能不能把握,有没有这个胆量。现在,我希望大家都到上海去,少了中间商,必赚无疑,而且,不是单枪匹马,都是同乡,大家互相还可以有个照应。

刘镛接着说:我还有一个想法,现在黄浦江江边,杂草丛生,烂泥不堪,遇到雨天,寸步难行。遇到黄浦江退潮,船只搁浅,造成危险。现在不少外轮和普通船只都停靠这里。我想在这里建立一个码头,建一点仓库,对我们日后大批船只前往,大有益处。还可以收取外轮的码头停靠费,收取仓库租用费,不出三年,本金回来不说,最主要的是占领了该地盘,那么,这地方就成了南浔人的天下。

顾福昌接着说:刘少东家话也在理,深谋远虑。但此事非同小可,不仅是有钱就能办事,还要打通上海工部局这扇门。

刘镛笑着说:一切事在人为。接着说,建立码头、仓库,初步估算500万,每股10万,设董事局,愿者可以参与投入,不强求。

很多人认为刘镛虽然年纪轻,但深谋远虑,智慧超出常人,跟着他,不会错。

顾福昌表示赞同。并投50万。

金家、邱家等纷纷表态,刘镛自认100万,为大股东。

上海工务处位于上海四马路。自己是工务处,门前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一天,工务处门口来了不少民工,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铁铲。他们挖的挖,铲的铲,把路基修得平整以后,又在路基上铺上石块,三天时间,整的一条路,面貌焕然一新。

工务处处长林祥福开着爱车前来局里,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林处长下车对着正在挖土的民工就问:喂,伙计,是谁叫你们在这里修路的?

伙计起身,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叫我在这里干活。呶,站在那里的这位是我们的工头,您可以去问他。

林处长又来到那位工头面前,问:请问工头,是谁叫你们在这里修路的。

工头说:是‘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的那位刘东家。

林处长‘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刘镛在行里和阿荣正在盘账,林祥福在‘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门口从马车上下。一进门就问:请问哪位是刘先生?

刘镛抬起头来见一位是官员,就说:在下便是,不知为官找小人为了何事?一边说,一边出来让座。

林祥福在椅子上坐下以后,笑着说:为官是上海市政委员会工务处的林祥福,近日,你派人在我们工务处附近修路,实为感激,特前来谢意。

刘镛笑着说:修桥补路,那是我民族大义。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接着又说:工部处,是为百姓造福之源,每天要接待百姓无数。门前道路坑坑洼洼,自身进出不便不说,也有碍于百姓前往,更有碍于贵处的形象。

林祥福笑着说:刘先生如此境界,实为可敬,可敬。

刘镛又说: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接着又说:外滩码头,至今脏乱不堪,货物上下有多少不方便。而且,不少外轮停靠在此,这有损于国家形象,小民实在为此于心不忍。

林祥福无奈地说:刘先生说的也是。本处虽说属于租界管辖,只是本处库银有限,实在无能为力,力不从心。

刘镛笑着说:小民当有一计,不知该讲不该讲?

林祥福笑着说:不知刘先生有何高见,尽说不妨。

刘镛笑着说: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政府无钱可以出力,拿出该地域总体规划,小民可以组织资金,买下原本杂乱无章的那里的荒地,修建码头,建立仓库。政府也略有收益,又改变了国门形象,这叫‘借鸡生蛋’,岂不两全其美?

林祥福笑着说:刘先生此计实在高见,为官虽属于租界管辖,但利国利民的这点事,为官可以做主,唯恐那么多资金刘先生也是有一定的难度。

刘镛笑着说:如此庞大资金,确有难处,但愿众人添柴火焰高,群策群力。

林祥福又说:那这样,那里原本就是荒地,所属无主,只要把那里建设好,租界也不想要任何汇报。只要你们负责把码头建好就是了。

刘镛又说:大有大的困难,小有小的难处。我们也不想让租界为难,占便宜。那这样,我们负责把外马路给政府修好,外马路外边我们建码头,盖仓库。

林祥福笑着说:那真叫‘借鸡生蛋’,利国利民,再好不过了。如果刘先生说话算数,那明天就到我处,我们共同写个文书,明确双方的权力和义务。

刘镛说:一言为定。

林祥福起身说:一言为定。那明天我在处里恭候刘先生。

第二天,刘镛到了上海工务处,与上海工务处签订了一份契约。规定了外马路南端由投入方帮政府修建,而马路外面由投入方建码头、仓库,产权归投入方所有。

后来,花了整整两年时间,码头、仓库建成,就是著名的‘达达’码头。

第三十章 生女儿的风波 自从在“聚议堂”聚会,听了“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刘镛的介绍以后,不少丝行胆子也大了,纷纷租航船把丝运到上海销售,虽然没有“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那样,可以直接把丝卖给洋人,而卖给了上海国大丝行,多了一层中间商,也被在南浔卖给广庄的利润翻了个倍,搞得南浔大大小小的上百家丝行皆大欢喜。有的也由此,刘镛在上海开起了分行。

而广庄,自从和“邢正茂丝行上海分行”打了一场官司,搞得毫无脸面不说,现在在南浔已经基本上收到丝,已经无利可图,因此,只得打道回府。

刘镛这几天特别忙,上海的“达达”码头要开工,宋洪生要和王宝珍完婚,自己老婆毓惠又要分娩,厂里又要安排秋茧收购等等。真是要拿出三头六臂的功夫才行。

本来是安排王宝和留在上海照看“达达”码头工地,由于其妹妹王宝珍要出嫁,长兄哪有可以不在之理,何况,他们父母已经不在,长兄为大,他只得暂时安排人员照看工地,让王宝和回南浔。

刘镛暂时回到辑里村。

由于哥哥要结婚,当妹妹的哪有不回之理?于是洪英带着小冬梅也回到辑里村。

洪英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裹,又抱着小冬梅跑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刘镛见状立马迎上前去,从洪英手中接过小冬梅,说了一句:宝贝,来,爸爸抱。

见洪英回来,在门口帮忙几位姑娘、缫丝、婶婶也迎上前去。

有的说:洪英啊,你有多久不回娘家啦,啊呦,到底不一样,越来越漂亮了。

一个婶婶指着小冬梅问:这是你的闺女?

洪英笑着说:差不多。

一个婶婶说:难怪,长得和洪英一样漂亮。

她们的一番话倒把刘镛说得面红耳赤,感到很不好意思。

进了屋,宋洪生娘从刘镛手中接过小冬梅,说:小心肝,让外婆好好看。小香手让外婆好好闻闻。

小冬梅两只小手全捂在宋洪生娘的脸上。

宋洪生娘哈哈笑着说:嗯,我家小心肝真乖真乖。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的红包,里面是一把银色的白锁,给小冬梅挂在了脖子上。

在邻居眼里,洪英就是刘镛的夫人,不是原配夫人,起码也是“填房”,否则,不会那么融洽。但,大家都不知道真相。

刘镛也被眼前的一切所感动。

过了片刻,刘镛又把宋洪生娘和宋洪生叫到面前,问: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洪生娘为难地说:也差不多了。但实不相瞒,就是,就是,花轿前还没有定,女方虽然没有开口要,总不能一无所有吧。自己也得要讨个吉利呀。又说:我已经和洪生舅舅、叔叔打过招呼,明天讨新娘子他们总要去的,他们是男方的长辈,有些事情只能请他们暂时挑挑担子,过了时候,再想办法。

刘镛说:那还要多少?

洪生娘不好意思地说:前面彩礼,以及布置新房等多亏你的帮助,也不知道你们刘家前世究竟欠我们宋家多少债。再有五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刘镛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把明天的事办好就行。我这里还有一张五两银票,你们拿着用吧。

一直坐在那里的一声不响的宋洪生也开口了,说:您东家对我洪生恩重如山,我这一辈子,尽力相报。

刘镛笑着说:此话言重了,都是弟兄,谁都有个求人之事。

第三天,新娘过门,大家欢天喜地。由于,毓惠已经是大时大日,就要临产。喝过喜酒,刘镛和洪英就连夜赶回南浔。

一路上,刘镛和洪英轮换着抱小冬梅。当刘镛从洪英手中,或者洪英从刘镛手中接过冬梅时,他们总是四目相对,脸红着替代说话。

最后,刘镛开玩笑地说:你哥结婚了,接下去该能见到你了。

洪英撅着嘴说: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就赖在你们刘家了。

刘镛无语。

刚到家,一进家门,见英嫂忙忙碌碌正在烧热水,知道毓惠就要分娩。

小冬梅睡着了,洪英无法插手帮忙。刘镛也只得随洪英进了她的房间。

大家都悬着一颗心。

不久,隔壁房间不断传来毓惠痛苦的叫喊,一阵啊,啊—的叫声,紧接着,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刘镛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听到隔壁接生婆说:恭喜恭喜,又添了一位千金。

刘镛喜出望外,朝洪英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出来。

听到产房门“砰”的一声。刘镛知道大事不好,一定是又生了个女儿,母亲不高兴的缘故。

刘镛走出房门正好与撅着嘴出来的母亲相遇。

刘镛看得出,母亲的表情非常难看,有点失落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嬉皮笑脸地对母亲说:恭喜恭喜,刘家又添了一位千金。二千金了,了不起啊。

刘镛娘斜看了刘镛一眼,撅着嘴说:又是一个丫头,还恭喜呢。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而去。

刘镛感到,母亲这种情绪,不把它调整好,日后很麻烦,整天绷着脸,今后毓惠的日子真的很难过。于是,他也跟到父母的房间。

刘镛一进门就对靠在床上的刘焕章说:爸爸,恭喜您了,托您老人家之福,您又添了一位孙女。

刘焕章眯着眼睛,点点头,连说:好,好。

刘镛又油腔滑调地说:人家都在胡说八道,说又添了一位千金,我妈很不高兴。我对他们说,不可能啊,我妈不是这种人啊,生男生女,我妈都是喜欢的,毕竟都是刘家后代。何况,我们还年轻,以后都生男孩也不一定呢。爸、妈您们说是吗?

一直坐在那里撅着嘴的刘镛娘,这时站起来开口说:是谁吃饱了没有事干,尽在那里瞎嚼舌头。我和谁去说过说生孙女不高兴的?

刘焕章对刘镛娘说:你啊,我不知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有什么事总喜欢放在脸上。这样,叫阿惠以后怎么和你相处?生儿育女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儿孙是有儿孙福,代归代,不管隔一代。你老是操这种心干嘛?阿镛说得对,他们还年轻,以后生的都是男孩还说不准呢。

刘镛娘说:其实,我都是为刘家着想。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管这种事了。

刘镛告辞父母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先到摇篮边,看看刚刚降临的女儿,红彤彤的脸蛋,一头乌黑的头发,刘镛高兴不已。

刘镛又来到毓惠床前,见毓惠眯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刘镛用手帮毓惠擦了一擦泪珠。关心地问:你哪儿不舒服吗?

毓惠微微的摇摇头。

刘镛又问:那你怎么哭啦?

毓惠用微弱的声音说:又生了个丫头,你妈肯定很不高兴。我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刘镛笑着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刚才我妈还说了,说我福气好,生了两千金,今后要赚二千万。还说了,反正我们还年轻,今后,全生男孩也说不准。

毓惠破涕而笑。

刘镛又说:一点她也说了,还是要请奶妈。这是她老人家为我们着想。你身体恢复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生儿子了。

毓惠微笑着说:你这个不正经的。那这样,我这不是成了为刘家生孩子的机器啦。

刘镛笑着说:夫妻之间,每件事都是正经的,如果真的老是一本正经,还能够生儿育女?

毓惠微笑着说:亏你说的出口。接着又说:哎,女儿还没有名字,你得给她取一个。

刘镛过了片刻说:大的叫冬梅,现在是秋天,就叫秋梅吧。

就这样,毓惠又生了一个女儿,而引起一些人不开心的一场风波,被刘镛一下子给摆平了。

第三十一章 刘家的债 西风瑟瑟,天气渐渐转冷。

刘焕章靠在床上,张着大嘴,喘着大气。他已经两天不进食了,偶尔喝一点白开水,也是要人用调羹喂他。

每年到了冬天,刘焕章总是老毛病发,可是,这一次与往年完全不一样,老是感到胸口发闷,茶饭不思,人已经瘦得皮包骨。为此,刘镛也急得团团转。好在生意已经进入淡季,因此,刘镛天天陪在父亲身边。不时地给父亲聊聊天,安慰安慰他。

好在刘镛娘早有思想准备,寿衣、寿材早就做好了。也不会到时手忙脚乱。

刘焕章一阵剧烈的咳嗽,嘴张得大大的,一股难受的样子。急得全家人都围过来。

刘镛连忙过来给父亲捶胸敲背,又用调羹给父亲喂了一点水。

刘焕章用手示意刘镛把碗放下,示意刘镛在床沿坐下。

刘焕章拉着刘镛得手,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阿,阿镛,我已经,心,心满意足。也,也放心了。就,就,刘家还欠一笔债没有还。

刘镛含着眼泪,脸差不多要贴到刘焕章的脸上,对刘焕章说:请爸爸放心,不管再大的债,我砸锅卖铁都会还。

刘焕章断断续续又说:刘家,就,就,就欠,洪,洪英姑娘一笔债。

一手抱着秋梅,一手牵着冬梅站在一旁的洪英,听到这里嚎啕大哭。哭叫着说:老爷,您不要这样说呀,是我们宋家欠刘家的呀,我们这一生一世都还不清呀。

冬梅、秋梅也被吓得大哭起来。洪英痛哭流涕,把他们领了出了房间。

这时,有人喊:快,快,老爷不行了,赶快拿热水给他擦洗身子。

房间里哭声一片。

刘镛也跪在地上,头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爸爸呀,孩儿不孝呀!痛哭流涕。

有人拼命拉起刘镛。说:你要冷静一点,这几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呢。

听到刘焕章讲了“刘家还欠洪英姑娘一笔债”最后一句话,就走了。洪英真的比死了自己父母还伤心,想想自己在刘家这几年,刘家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看待。宋家有今天,全是刘家出的力。刘镛夫妇把自己当作亲妹妹,两位老人,也把自己当作闺女。好吃的,好穿的都少不了洪英的份。洪英想想都伤心,哭得死去活来。

冬梅、秋梅也大哭着。毓惠流着眼泪,只得把她们领过去。冬梅和秋梅却哭着:我要阿姨,我要阿姨。

洪英一边哭,一边又把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真是乱了套。

洪英倒了热水,给两位洗了脸,自己还是泪流不止。

一切安排停当,刘焕章的灵柩放在大厅中央。灵柩上一朵黑纱折成的花朵,前面一个大的“奠”字,周边挂满了白灯笼和白花。两侧挂着一对挽联:上联:鹤驾已随云影杳下联:鹃声犹带月光寒一切显得庄严肃穆。

老人去世,小辈披麻戴孝,都有讲究。根据戴孝的标记,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

刘家上上下下都穿了白褂,毓惠头上顶了一只麻袋,一看她就知道是媳妇。

洪英坚持头上顶一顶绿袱,那是女儿的标志。

刘镛娘过来说:哎呀,阿英,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用不到戴那么重的孝,刘家欠你的债已经够多了,你叫我们这笔债如何还呀?

洪英泪流满面地说:如果您们不嫌弃我,我就是您们的女儿,今后,我也会陪你到老。

刘镛娘也泪流满面地说:亏你有这份孝心,我们俩一辈子没有个女儿,也盼着有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洪英一把抱住刘镛娘说:妈,洪英就是您女儿。

两个人声泪俱下。

俗话说:“满月满老子,吊唁吊儿子。”意思是小孩满月是老子的面子,老人去世,来吊唁的人都是儿子的面子。

第二天,街坊邻居都前来吊唁,张家、庞家、邱家、邢家、金家、宋洪生……等,沾亲带故的,刘焕章生前友好、留用的同仁朋友都来了。

顾福昌也前来,在刘焕章的灵柩前鞠了三个躬。

刘镛一直跪在一侧,表示回拜。

顾福昌拉起刘镛说:贤侄节哀顺便。你父亲一生为人诚朴,忠厚老实,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可敬可敬啊。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亲家公来了,亲家公来了。

进来的是谈老板和毓惠的亲生父亲沈永林。

亲家上门吊唁是最高礼节。

顿时,乐队响起,女人们哭声一片。

谈老板和沈永林分别在灵柩前放上各种供品,鞠了三个躬,又上了三炷香。

片刻,毓惠来到谈老板和父亲沈永林面前,拉着他们的手又说:女儿是有不孝,已多时没有前来看望您们。又对沈永林说:看爸爸苍老了许多,女儿实在感到伤心。

沈永林说:老是正常,但身体还算硬朗。你家里事也多,还有小孩、老人要照顾,阿镛又忙,我不怪你们。你们经常寄来的钱,我已经够花。

毓惠又说:老人逝后,你就在这里呆几天。

沈永林说:乡下住习惯了,空气又好,又走得开,有时还要到地里去摸摸。

整整二天,前来刘家来吊唁的人连续不断。木鱼声、和尚的诵经声响彻三里之外。

凡是来人就要哭,因此,毓惠、洪英的爽子都哭哑了。

第三天上午,出殡时刻到。

主持人叫刘镛爬上灵柩,敲了一枚子孙钉,又有人抱着冬梅、秋梅也敲了一下。

冬梅、秋梅敲子孙钉,一旁几位看热闹的婶婶在私下嘀咕。

一个说:唉,也真是遗憾,刘家这么一个家庭,就是没有一个孙子。

一个说:孙子孙女不都一样。

一个说:子孙钉应该是孙子敲,女人么总要出嫁的,到一百岁也是人家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述谈话正好被毓惠听到。她感到自己有一种负罪感,自己也欠了刘家的债。于是,扶着灵柩嚎啕大哭:公公啊,我对不住您呀,是我欠了刘家的债呀。您要保佑刘家呀,你要刘家儿孙满堂呀!

还是洪英硬着把毓惠拉开,说:姐,在这种场合,你说这样的话有意义吗?

第三十二章 股东撤资 父亲刘焕章去世以后,刘镛一直处在悲痛之中,他一方面要安慰母亲,又感到毓惠总好像心事重重,也要安慰她。加上前几天邢赓星也去世,去帮了几天忙。前天,又送走了岳父沈永林,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家里上下都得由洪英照料,好在洪也英毫无怨言。

父亲刘焕章去世,过了“头七”,刘镛第一天到行里。

伙计这时正在向刘镛禀报这几天行里的事情,这时,股东之一张聿屏进来。

张聿屏一进门就说:老弟家父归天,实在让人难于接受,现在,一切都安排停当了吧。

刘镛说:谢老兄关心,这几天,也多亏大家帮忙,那时,我已经六神无主。唉—他多年老毛病,也没有办法,拉也拉不住他。

张聿屏又说:你算是孝顺了,长病无孝子。但你们无苦厌烦。只是老人没有福气而已。

刘镛说:养儿防老,天经地义。人人都会老,为儿孙们留下一个好的榜样,这也是为自己今后老了着想。

张聿屏说:这倒也是。接着又说:我今天过来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刘镛说:什么事尽管说。

张聿屏说:老弟,实在抱歉。我家原本资本不大,我在其他方面经营亏了本,意想从本公司撤资,以填空缺。

刘镛心平气和地说:人生在世,有时难于意料。这几年,公司利润也不薄,除了每年所拿红利之外,尚有结余。但行里当时是有契约,撤资者,必须经全体股东同意,看看他的资本是否有人接收。那这样,邢老虽然已经不在,可由他儿子邢炳生替代,明天,我们三人碰个头,商量一下,谁来接收你的股份。你放心,邢家不接收,我也会接收。我马上叫账房把账全部理一理,明天好让大家心中有数。

张聿屏说:老弟说话倒也在理。你不要多想,不是对你老弟人品不信,只是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才想到此计。

刘镛笑着说:合伙做生意,原本就是大家合得来,你情我愿。但谁家都有难处。好说好说。

张聿屏就此告辞刘镛。

张聿屏走后,刘镛一直在反思,张聿屏为什么要撤资,是不是自己那儿做得不到位?但也听说,他最近做了一笔绸布生意,亏本很厉害。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因自己工作的原因就好。

刘镛回到家,脸上表现出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晚上,刘镛和毓惠靠在床上。

毓惠关切地问刘镛:看你今天回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刘镛唉—的一声,叹了一口长气,说:父亲去世,张家突然要撤资。你说这种事还顺心吗?

毓惠说:生老病死那是无法抗拒的事。那张家为什么突然要撤资呀?

刘镛说: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最近做了一笔绸布生意,亏本很厉害,这倒也是情有可原。如果是他们感觉我平时做得哪儿不到位,而撤资,岂不让人心里不安?

毓惠撅着嘴说:你平时又没有做亏心事,每年红利、库存都是算的清清楚楚,何况都是你一个人在干,他们只拿钱不干事。你又没有和他们结算工薪,还怕什么?

刘镛说:话是这么说,我说,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客客气气,只要这里面没有什么误会就好。

停了片刻,毓惠又说:依我看呀,他要退出,就让他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刘镛说:此话怎讲?

毓惠又说:如果他们两家全都退出,才讲更好。叫合伙买条牛,不如独家买条狗。一家人干,亏也好,赚也罢,无所顾忌。

刘镛笑着说:看来夫人这话也在理。

第二天上午,“邢正茂丝行”的经理室里,刘镛、张聿屏、邢赓星的儿子邢炳生三人正在商量。

刘镛说:昨天聿屏兄前来与我商量,他想撤资。我想,这是公司之大事,故请大家来磋商一下,顺便把整个财务情况向各位禀报一下。

好在肖账房,账目有条不紊,天天有结算,账目全在,如要细查,随时随地,即可。

张聿屏说:你老兄为人,无人不知。查账那是小人之事,对你不信,还能信谁?只是府上拮据,实在没有其他之路,才上此计。

紧接着邢炳生也插话:家父去世不久,我也想搞一点其他家业,故也想撤资。

刘镛一听邢炳生也想撤资,开始大吃一惊,紧接着,笑着说:世上再好的宴席也有散席之事,既然两位都想撤资,好聚好散。我们就先把账目搞搞清楚。除了每年拿的以外,根据报表,尚有现金,包括库存,总共还有78万两,按照三分之一,每家可得26万两。

一听这数字,张聿屏和邢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没想到200元,才几年时间,翻了四千多倍,如果再过几年,那这个数据还了得?

刘镛接着说:明天,你们过来把现金拿去,库存算我吧。

张聿屏和邢炳生都已经说出口,无法挽回。但仅仅几年靠刘镛经营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只得见好就收。

张聿屏不好意思地说:那老弟这几年应该也计算一些工薪。

邢炳生也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刘镛笑着说:如果这个行原本就是我一家开的,难道我自己也要算工薪吗?反正账目都在,各位如果感觉还有哪儿不妥的,随时随地,即可。这叫“亲兄弟,明算账”。

张聿屏笑着说:不要看人挑担不累,你倒来试试看。几年时间,那么高的利润,谁有本事?我是心满意足,感激都来不及了。

邢炳生也说: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刘镛笑着说:如果今后有什么好的项目,如果各位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原本合伙的“邢正茂丝行”就这样在欢欢喜喜中解体。

当时,邢家当时在南浔镇是屈指可数的大家,其实,刘家的家产早已经超出了邢家。

刘镛回到家。毓惠见刘镛回来,上去就关切地问:今天谈判情况如何?

刘镛坐下来,笑着说:不出你所料,两家都走了。

毓惠笑着说:那更好,但把账给人家要算得清清楚楚,我们也不要占人家的便宜。

刘镛说:那当然。占了人家的便宜,总会心虚,吃饭不香,晚上也睡不好觉。

毓惠笑着说:依我看,现在行的名字应该改一改。我看就叫“刘顺恒丝行”,上海的就叫“刘顺恒丝行上海分行”。

刘镛笑着说:还是太太有理。

毓惠笑着说:刘家家业越来越多,对我的称呼也越来越高。我从老婆、家人已经上升到了太太,今后还要升到夫人呢。嘻嘻。

刘镛笑着说:那是必需的。

毓惠笑着说:我不是养尊处优的料子,也喜欢做的事。反正孩子由洪英带着,今后我就帮你行的内务事管一管。‘盘夫索夫’里有一句台词,“官人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

刘镛说:那是再好不过了。但难为了洪英,她带两个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毓惠很有感触地说:是啊,两个孩子也奇怪,什么事都是要她,那天,那个大的连擦屁股都要阿姨,就像是她身上掉下来似的。

刘镛又说:二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两个人家的孩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毓惠说:怎么想的?她就认为少了十月怀胎,其他,她都没有少,孩子就是她亲生的。

刘镛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笔债,不知道如何还才好呢?

毓惠笑着说:只有你成为她的男人,这笔债,才算还了。

第三十三章 蚕丝里的奥妙 刘镛接到唐漾荷从上海发来的电报。瑟洛夫在上海等他。于是。刘镛又匆匆忙忙赶到上海。

刘镛和唐漾荷一起来到瑟洛夫的下榻处。

瑟洛夫看到刘镛,脸上有些忧伤的样子,道:我这次从法国到英国销售生丝,遇上了来自日本的货商,他们的生丝质量看上去比南浔的好,所以抢走了下一批订单。因此,这次来上海,没有带来生丝订单。

刘镛问道:日本的生丝怎么个好法?

瑟洛夫拿出一小包生丝,递给刘镛。

刘镛打开这包日本生丝一看,光泽、柔软、均匀度,的确都比自家的生丝看上去更好。按照道理,江南的水质要超过日本,为什么现在质量反而差?

唐漾荷建议道:那我们可以适当价格低一点。

瑟洛夫摇手道:在欧洲,绸缎都是卖给贵族的。他们不怕价高,只怕货差。

刘镛眉头紧皱,问:哪还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瑟洛夫道:三个月后,在英吉利举行万国博览会,如果展览会上你们的生丝能超过日本的,或许辑里湖丝在国际上还有声誉。否则,辑里湖丝在国际上声誉大大下降。

唐漾荷掰着手指头算着:三个月,洋轮开到英吉利就要一个月,我们最多只有两个月时间,能做出比这更好的生丝吗?

瑟洛夫耸耸肩膀道: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否则中国的生丝很可能永远被欧洲市场剔除。

刘镛紧紧拽着那包日本生丝,咬牙道:瑟洛夫先生,谢谢你提供如此重要的信息。我们辑里湖丝享誉百年,绝对不能输给别国!瑟洛夫先生,我保证在两个月内送来参展的样品,请您放心。

瑟洛夫和刘镛握手,说:刘先生,我们已经是好朋友,我明天就要启程回国,希望我再次来上海的时候,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刘镛坚定地说:一定!

回到“刘正茂”洋行,刘镛一直神色凝重,拿着,一包日本生产的蚕丝,坐在书房内细细端详。

唐漾荷敲敲书房门,刘镛道:请进!

唐漾荷推开门,看到刘镛还盯着书桌上那包日本生丝发呆。

唐漾荷笑道:看了一天了,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刘镛捻出一根丝来,皱眉道:也是奇怪,挑出单丝来看,无论白度、净度和亮度,都远远不如我们南浔辑里的丝,可为何成经后看起来比浔丝更佳?

唐漾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寻思道:莫不是他们加了什么添加剂?

刘镛凑近生丝使劲闻了闻,摇头道:是纯正的生丝味道,不像加了东西。

刘镛又说:即使在整个大清,能比辑里出产的蚕茧更好的也找不到几处,何况小小的日本国!奇怪,真是奇怪!接着又说:我们也不懂制经,不如把这包日本生丝拿去给摇经户看看,说不定能够发现其中奥妙呢。我这就回南浔。

回到南浔,刘镛便把那包日本生丝拿给顾福昌看,因为涉及到南浔生丝的声誉,顾福昌不敢怠慢,立马召集丝业同行‘聚议厅’商讨。

很多老板逐一观察这包日本生丝,都啧啧称奇,却无一能解其中奥妙。

有的说:既是比赛,我们就挑出顶顶好的茧子做成初丝,再从这些优质初丝里面挑出顶顶好的交给顶顶好的摇经户摇经成丝,然后再从这些成丝中挑选顶顶好的拿去参展,我就不信凭我们南浔辑里的丝,还挑不出一包比日本丝好的?

好几位老板都有这样的看法,可刘镛和顾福昌皆不以为然。

顾福昌说:如举大费人力物力,做了一包好丝,即使我们赢了,又有何意义?难不成我们今后售与海外的丝都这么做?

刘镛起身道:顾公公说得有理,我们并不是想要只要赢这一次,而是浔丝的永远声誉,也是我们民族之大事。如今问题症结所在,我们要找出原因,解决问题,也是一劳永逸。

顾福昌想了想,决断道:每家丝行选一名最好的摇经户,明日集中到刘恒顺丝行,让他们共同琢磨,若有破解其中奥妙者,由商会出面重奖。

众东家皆同意顾福昌的意见,散会后召唤自家最好的摇经户,于次日一早集中到刘正茂丝行。

刘正茂丝行内熙熙攘攘,挤满了几十位摇经能手,他们个个技艺高超,经验丰富。他们争相观看那包日本生丝,纸包在他们手上传来传去,每个人都觉得稀奇,为什么一样摇的经,偏偏看起来就不一样。

议论了一个时辰,大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们都摇着头走了。店堂里只留下一个师傅在捧着生丝在看。

刘镛不认识这位师傅,问道:请问您是哪个丝行雇的摇经师傅?贵姓?

这位师傅说道:鄙人姓汤,是周申泰丝行雇的摇经户。

刘镛道:汤师傅口音,好像不是南浔人吧?

汤师傅点头道:我是隔壁吴江震泽人。

震泽离南浔镇也就十里路,但分属江苏和浙江两个省份。震泽也是蚕桑区,但所产生丝大多卖给国内绸缎庄。震泽的摇经户水准很高,颇受杭嘉湖一带丝行青睐。

刘镛请汤师傅坐下,唤人给他换了杯好茶。

刘镛问:汤师傅如此认真琢磨,您可看出什么端倪?

汤师傅道:我抽了几根丝,单根丝看起来都没有贵地产的好,但是为什么拧成经以后就变了样?真真想不通缘由。

汤师傅又说:刘东家,可否把日本丝分我一点,我拿回去再仔细琢磨琢磨。

刘镛允诺,把日本生丝分成两半,一半交予汤师傅带走,一半随手揣进怀中。

回到家,汤师傅用手绕着生丝,细细琢磨着。他干脆把一根丝经退开,突然发现这些生丝的经跟自己平时摇的不一样。他知道,摇经是左旋右顺,而这包日本生丝却是右旋左逆摇成经,在同样的光线下,看起来效果完全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日本生丝的奥秘所在?

第二天一早,汤师傅就去找刘镛。

刘镛也不懂什么左旋右顺还是右旋左逆,但他一下意识地觉得也许找到了关键所在。

汤师傅说:刘东家,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照着法子试试!

刘镛说:我跟你一道去!

刘镛跟着汤师傅去了摇经房,汤师傅用各种等级辑里丝用右旋左逆的方法摇经,果然色白、经匀、质轫,看起来比日本生丝更好。刘镛欣喜若狂,情不自禁抱住汤师傅,激动地说:顾公公说过,要给您重赏。

汤师傅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为了辑里丝的声誉。

消息传开,丝业同行振奋,汤师傅经过研究,在右旋左逆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道干蒸工艺,使得辑里丝的韧性比日本丝高二倍。

第三十四章 世博会上的金奖 刘镛带着12包辑里丝的新样品赶到上海,正好赶上唐漾荷的英国朋友可达夫的外轮到上海。

三天后,可达夫的外轮返回英国,刘镛和唐漾荷委托可达夫把12包辑里丝带到伦敦。可达夫爽快地答应了。

轮船启航了,刘镛和唐漾荷对可达夫千谢万谢,两人还到码头送别。刘镛还给可达夫包了赏钱。

就是这一次,也就是1851年,英国伦敦举办了世界上第一届世界博览会。

当商人徐荣村得知消息后,敏锐地嗅出其中的商机,他马上命人精选了12包辑里湖丝,紧急用船运到伦敦。

会议评审几乎到了最后阶段。

在世博会标志性建筑“水晶宫”的角落里,还堆放着用麻布包装的几个包裹,与出现在富丽堂皇的伦敦世博会标志性建筑“水晶宫”,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仍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评委们要不将它忘记,要不将它忽视了。

一个评委无意地看看这几包东西,只见上面标志着“madeina”,于是,叫人打开看看。不打开不要紧,一打开大吃一惊。于是,尖叫起来“ehere,everybody.”意思是大家过来,大家过来。

评委们过来一看都惊呆了。

不少评委都伸出大拇指,连声:verygood.

中国的辑里湖丝,洁白、柔软而富有弹性,银光闪闪,无疑是在所有参展的丝绸中无与可比。

就这样,看起来包装其貌不扬,来自东方南浔小镇的辑里湖丝,经过评委投票,一致投了赞成票,一举夺帅,获得了由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亲自颁发的金银大奖。

此事,不仅引起了南浔地区的轰动,同样也引起了世界的轰动。尤其是欧洲国家的富人更喜欢南浔的丝绸,不少外国商人纷至沓来,前来收购蚕丝。

上海新落成的达达码头,停靠了好几艘外轮,周边停满了来自各地的航船。码头路旁停满了人力车,也有不少商人前往码头兜揽各种生意。

一艘外轮靠岸不久,瑟洛夫和唐漾荷还有几个商人提着皮箱,走下舷梯上了码头。

见外国商人过来,有几个人迎上前去。说:请问你们需要不需要蚕丝?

瑟洛夫手一摊,用半生不熟的中文笑着说:No,no,no.我们已经有了客户。

说着,他们就叫了几辆人力车。

“刘正茂丝行上海分行”门前,人力车停了下来。

刘镛见瑟洛夫和唐漾荷到了,立马起身出门相迎。双手作揖道:瑟洛夫先生,许久不见,欢迎大驾光临。

瑟洛夫下了人力车,提着皮箱,笑着对刘镛说:刘先生,我今天还给你带来了几位好朋友,他们都是做丝绸生意的。

刘镛笑着说:谢谢,谢谢。欢迎各位!

进了“刘正茂丝行上海分行”会客厅,刘镛吩咐毓惠给客人倒茶。

毓惠还第一次见到洋人,人家说洋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果真如此,但她不敢多看。

瑟洛夫抬头看刘镛问:这位漂亮的女士是?

刘镛笑着说:她是贱内。

瑟洛夫转头问唐漾荷:贱内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唐漾荷笑着说:贱内就是我们中国男人对自己老婆的称呼。

瑟洛夫哈哈大笑,说:哦,原来是这样。刘夫人那么漂亮,比我们法国女人还漂亮。

瑟洛夫的话把毓惠说得很不好意思。

毓惠红着脸,点头离开。

瑟洛夫又说:刘先生知道不知道,辑里湖丝在英国伦敦世界博览会上获得金银大奖?中国蚕丝了不起,中国人了不起。

刘镛笑着说:早有所闻。

瑟洛夫又说:我今天带来的朋友都是做丝绸生意的,今天要的货很多,但必须是辑里湖丝。

刘镛盘算着自己库存,笑着说:做生意应该以诚为重。世博会上展出的丝就是我们厂生产的,我行是自产自销。不知道各位这次要货多少?

瑟洛夫又说:我相信刘先生的为人。这次你们行有多少我们全要了,以后我们可以与刘先生长期合作,你的丝今后不要再买给别人,只卖给我们好吗?

刘镛笑着说:好说好说。接着又说:为时已晚,今天我做东,先吃饭。

瑟洛夫笑着说:饭要吃,生意也要谈。你知道吗,我们的船停靠一天要多少费用?那一边吃饭一边谈生意。两不误。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今天我还特地给你带来了,我国正宗的“白兰地”。

刘镛也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做东,你的一位朋友邱仙槎也在上海,我马上派人去把他请来。

瑟洛夫大笑起来。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太好了。

一间包厢里,刘镛夫妇和邱仙槎陪同瑟洛夫、唐漾荷还有四位洋人一起用餐。桌子上放满了各种佳肴。

瑟洛夫打开了一瓶葡萄酒说:这是我们国家最好的葡萄酒,“路易十三白兰地”,请各位好好品尝。他又指着桌子上一个菜问:这是什么菜,我没有见过。

唐漾荷笑着说:这是“松鼠桂鱼”。它是一种淡水鱼,可以红烧,可以清蒸,也可以烧汤。

瑟洛夫笑着说:你们中国人吃这么讲究。我们法国人来了一个高贵的客人,就一块牛排,一个罗宋汤。他做了一个鬼脸,两手一摊,说:就这么简单。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毓惠也感到这位洋人很滑稽,不时地露着笑容。

瑟洛夫又说:饭吃了,我现在要谈生意,明天究竟能不能装货?现在辑里湖丝虽然在欧洲市场是紧俏,但如果轮船靠岸三天等着,利润就没有了。

刘镛和邱仙槎对视了一下,然后说:请瑟洛夫先生放心,明天上午就装船,保证你们满载而归。

瑟洛夫和其他几位洋人都笑笑。

瑟洛夫指着另一位洋人说:我这位朋友是做日用品生意的,你们讲的洋肥皂、洋油、洋钉、洋铅丝、洋蜡烛……等等,都做。我看刘先生很多船回去都是空的,为何不带点儿回去,岂不两全其美?

刘镛感到这位洋人讲得非常有道理。自己家乡很多日用品都带个洋字。连家里用的洋火(又叫洋霉头)都不是自己国家生产的,直接从洋人手中过来,这个差价利润也可观。何况,南浔地方也不算小,有常住人口三万,还可以批发到其他镇,甚至于一直到湖州市府。于是,他看了毓惠一眼说:瑟洛夫先生说的有理,这问题,我们可以考虑。

第二天,“刘正茂丝行上海分行”的库存,包括邱仙槎行里的库存,全部清空,刘镛还从其他南浔人在上海开的丝行调来许多。仅仅从调来的,一天中的差价,刘镛赚得自己无话可说。

第三十五章 上海安家 晚上,刘镛坐在桌子上,眯着一点上海“花雕”,毓惠坐在一旁问:你进了那么多洋货,怎么打算?

刘镛笑着说:这些都是乡下的紧俏货,在南浔开一家商店也是可以的。我想你父亲年岁不大,身体也硬朗,他一个人在乡下,也孤苦伶仃。让他来打理百货商店,在南浔也好有个照应。我这几天就回南浔安排。另外,我想和你商量,现在常在上海,长远之计,上海没有一个我不行。日后也可以把孩子们接来,上海毕竟大,离世界近,好让她们开眼界长知识。工部局林局长我们现在是好友,过几天我去找找他,看哪里有好的的地段,买一栋房子。

毓惠笑着说:你想的周到,凡事都听你的安排。

第二天正好是休息日。

刘镛提了大包小包和毓惠一起来到林祥福家。

林祥福见刘镛夫妇进来,出来双手作揖道:刘东家过来,也不打个招呼,有失远迎啊,哈哈。

刘镛笑着说:您处长大人此话言重了。小民刘镛能进此门也是三生有幸,说明您林处长,把我看成自己人呀。哈哈。

林祥福笑着说:哎,这是什么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现在是朋友加兄弟,常来常往,哈哈。

刘镛指着毓惠说:这位乃贱内,她特地从老家为处长夫人挑了几块绸缎,不知夫人喜欢否,故特地送来。

毓惠也上前见礼:平女见过处长大人。

林祥福哈哈大笑,手指着刘镛说:你们啊,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前天,夫人还在和我聊,不知哪家商店有正宗的湖州绸缎卖,你看,这你们就送来了。请坐请坐。

林夫人一听有客人送来绸缎连忙出来看看。

两位女人互相见过礼。

毓惠打开包,说:我也不知道夫人嗜好,随自己意愿,挑了几种花样,不喜欢就放着,下次给您从新新带来。嘻嘻。

毓惠拿出一条‘龙凤相对’的织锦缎被面。林夫人一看,爱不释手。说:哎呀,我就是要的这一种呀。

毓惠又拿出几块料子,看了一下林夫人的身材,说:这几块夫人做旗袍很好,与夫人的身材年龄很搭配。

林夫人笑着说:哎呀,刘夫人的眼光真是了不起呀。哈哈。

看到自己女人那么高兴,林祥福笑着说:来来来,女人的事我们不管,我们还是喝我们的茶。

刘镛和林祥福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刘镛说:今天还有一事相托,在下现在基本上都在上海做生意,家眷也在身边,但至今没有一个窝,长住在行里也不像一个样子,故托处长留意,看看哪里有好的地段的房产,推荐一下,我有意购置。

林祥福稍停片刻,接着说:哎,霞飞路上倒有个楼盘,是周家开发的,地段不错,我可以引荐一下。

刘镛说:那谢处长费心。

林祥福笑着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接着又说:自从上海作为开放门户以来,上海发展也很快,各国不少洋人都到上海来做生意,就你们南浔那么一个小地方,在上海的各种行业就有上百家,宁波人那更多,今后,他们势必要在上海安家,因此,上海今后的房地产行业势必将成为一种新型产业。而且,它的利润也非常可观。我的几个朋友,就此发了财。如果刘东家有实力,感兴趣,不妨一试。

刘镛笑着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做生意也应该多种渠道,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林祥福笑着说:如果你感兴趣,土地之事我来帮你想办法。

刘镛说:如果想搞,少不了会经常麻烦您处长。

林祥福笑着说:朋友之间,谈不上麻烦一说。

林夫人和毓惠也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反正,女人聊天三件套:老公、孩子和衣料。

时间关系,刘镛和毓惠告辞林祥福夫妇。

林夫人还拉着毓惠的手一声一个妹子,一口一个妹子的,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刘镛和毓惠叫了人力车回到行里。

坐在沙发上,刘镛对毓惠说:刚才林处长说,霞飞路上有个楼盘,明天可以去看看,你看了如果中意,就定下来。

毓惠笑着说:这种大事,还是你说了算。

第二天,刘镛和毓惠来到霞飞路。在一个楼盘中,一栋栋小别墅,红墙灰瓦,镶嵌在万绿丛中,门口一个硕大的院子,周边开满了各种花卉,一切显得那么高雅。

毓惠笑着对刘镛说:这种地方是神仙住的。

刘镛笑着说:那就让你做做神仙。

毓惠笑着说:我简直就是在做梦,一乡下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上海来做人。

刘镛笑着说:现在可以想了。你如果感到满意,看上哪一栋,就定下来,今天我们就定下来。

毓惠说:房子是好,但我担心,他们两家撤资不久,资金一时紧张。

刘镛笑着说:这点你不必担心。又笑着说:你有所不知,就前天的生意,就赚几栋房子的钱。何况‘安居乐业’应该先安居,后乐业。

他们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聊。

毓惠又为难地说:如果真的要买,我的意思是干脆买两栋,要不全不买。

刘镛惊讶地问:为什么?

毓惠说:你可不要忘了刘家还有一笔债没有还。洪英姑娘如果日后出嫁,这房子就给她当嫁妆;如果她执意不嫁,也好让她养老终身,离孩子们近,今后也好照应。

刘镛恍然大悟,眼里含着泪花,激动地说:难为你一片好心,想得如此周到。我替洪英好好谢谢你。

刘镛和毓惠两人来到销售大厅。

一位年轻的当班过来,先给他们倒了水,热情的说:两位先请坐,先生和太太是否前来看房子,满意否?我们这里,房内装修,设备已经配套俱全,拎包入住。前来购买的人不少,两位还有哪儿不清楚,可以尽管问,后生尽力解答。

刘镛笑着说:我们是工务处林处长介绍过来看房子的,是有意买这里的房子。

年轻人马上说:哦,原来是您们两位,刚才我们总管已经前来关照过,他接到过林处长的电话,说您们要来。总管说,林处长的朋友,要买的话,优惠10%。

刘镛说:谢谢你们总管,也谢谢林处长。我们是诚意,而且需要买两套。

于是,年轻当班拿出一张图纸放在刘镛和毓惠面前,接着说:请两位先在图纸上挑选位置,然后我带你们去实地考察。

刘镛和毓惠在图纸上挑了两套位置,随后,随当班看了实物,房子阳光充足,环境优雅,特别两栋紧挨在一起,毓惠感到十分满意。

刘镛当场付了两套房子的定金。

第三十六章 南浔成立‘自治会\’ 刘镛和毓惠回到南浔。

几天不见女儿,毓惠却是有点想念,她特地从上海给她们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

看到刘镛和毓惠回到家,洪英带着冬梅、秋梅出来。洪英说:宝贝,快快,爸爸妈妈回来了,我们快去看看。

见到冬梅先过来,毓惠一把抱起冬梅,说:宝贝,让妈妈好好看看。接着又说:宝贝,我们要去做上海人了,你高兴吗?

冬梅撅着小嘴说:我不要做上海人,我要和阿姨在一起。于是,硬要从毓惠身上下来,靠在洪英身上。又从毓惠手里接过秋梅,秋梅硬不要妈妈抱。弄得毓惠和站在一旁的刘镛都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时,“救助站”里的珍嫂匆匆忙忙赶来。

刘镛一见珍嫂走得满头大汗,上去就问:珍嫂,看你如此心急,有何要事,是不是资金已经短缺?

珍嫂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东家,知道您很忙,实在不该前来打扰您。站里资金倒尚不短缺,前几天,又有几户人家送来银两吴总管账目也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几天逃难过来的人特别多,我和会英、吴总管,有时逃难来的人吃饱了也帮忙,但是,还忙不过来。再说,地方也小,我们几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前来求你想想办法。

刘镛一听说:哦,这样啊。去,我和你同去看看。

南浔镇上,拖儿带女的,背着铺盖逃难的随处可见。

刘镛随珍嫂一同到了“救助站”。

到了“救助站”,刘镛一看傻了。‘救助站’门口,放了一口大铁锅,会英、吴总管正在熬粥,忙得满头大汗,‘救助站’外面,地上坐着的,躺着的有不少衣衫褴褛男女老少,这种情况遇到下雨天怎么办?‘救助站’里面躺着几位患病的男女老少。

刘镛看了,一阵心酸,用手抹了一下眼泪。对珍嫂说:放心,我马上采取措施。

于是,刘镛告别珍嫂,急匆匆赶回镇上,又派人马上去把王宝和叫来。

刘镛对王宝和说:你马上找几个人,“救助站”旁边还有一块空地,在上面搭建一个棚,让逃难过来的人,刮风下雨好有个安息的地方;烧饭也在里面,吃也在里面。另外,再找三个人,帮助“救助站”打理。

当天晚上,“救助站”基金会在“救助站”现场开了一个特别会议。所有基金会的会员都到了,连顾福昌也打着灯笼过来了,还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群众。

刘镛指着路边衣衫褴褛的人群对大家深情地说:谢谢各位,那么晚了,来到“救助站”现场,特别是顾公公,已经年迈体弱,也来了。大家目睹了这些难兄难弟,看到他们遭受的苦难,我们还能睡得着?他们是我们的同胞,一根藤上的瓜,他们有难,就是我们自己有难。还是一句老话“众人添柴火焰高”,我们南浔镇上每人少吃一口,在这里“救助站”的人就不会挨饿;每人省下一寸布,这里的人冬天就不会挨冻。有请各位,家里多余的被子,衣服捐献到这里来,我刘镛感谢各位,感谢南浔各位父老乡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大家双手作揖。

有人把刘镛扶起。

现场气氛感人。

顾福昌也老泪纵横地说:各位,乡亲们,在我们面前的那些难民,他们背井离乡到了南浔,现在,南浔就是他们的家。如果,有一位难民饿死、冻死在南浔,是我们南浔的不幸,是我们南浔的耻辱。当然,生老病死有所难免,今后,如果有难民生老病死,我们都要像安葬自己的亲人一样,尊重他们。

哗啦啦一片。一批难民撒的一下全部跪地,磕头。异口同声说:南浔人是救命菩萨,谢救命之恩。

不少围观群众把跪在那里的难民一一扶起第二天王宝和早早来到“救助站”。不久,来了不少当地老百姓,他们都义务在“救助站”旁边空地上帮助搭棚。有劳动能力的难民也来帮忙。

不久,附近的老百姓有的拿着被子,有的拿着衣服;有的提着米的,提着油的,还有捐钱的,都来到“救助站”。忙得吴总管来不及登记。

有的把从家里拿来的东西,就往“救助站”一放,就走人,嘴里还说:这点点还登记什么呀,登记了反而感到难为情。

当地老百姓一下子拿来那么多东西,可又急坏了珍嫂,那么多东西,没有地方放。

王宝和过来对珍嫂说:这样子,棚干脆搭大一点,留着一间做仓库放东西。另外,告知大家,东西暂时不要送了,到需要的时候,再告知大家。

珍嫂说:南浔镇上的人真好。现在也只能按你说的办。

这几天,从北方逃难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拖儿带女,有的全家老少,路上到处可以看到逃难的人群,听说南浔有个“救助站”,因此,不少人得到此消息,都投奔南浔而来,也弄得‘救助站’不堪重负。

逃难来的人,有的是天灾,有的是人祸。

听逃难来的说:他们家乡来了很多“长矛”(其实就是太平军),他们都是红眉毛,绿眼睛,手里拿着大刀、长矛。他们到了那里,就烧杀抢掠,尤其是一些大户人家和在衙门做官的人家,都逃不出厄运,被他们见到就杀,就抢。说得有声有色。

听说太平军已经打到南京,有人说,江苏的溧阳、宜兴等地已经有人看见太平军。一时间,南浔镇上也搞得人心惶惶。

于是,刘镛又找了顾福昌等几个有实力的几个人商量。

刘镛说:现在世道如此不太平,听说“长矛”已经攻破南京,有人说,江苏的溧阳、宜兴等地已经有人看见“长矛”。这样下去,南浔镇一方平安难保,南浔镇也岌岌可危。依我之见,大家近期尽快把家眷、和重要资产转移到上海租界,租界是外国的的地盘,“长矛”不敢去冒犯。再者,我们成立一个“自治会”,通往南浔的主要路口,日夜有人巡逻,以保一方平安。

顾福昌也说:刘会长,虽然年轻,但高瞻远瞩。现在世道如此不太平,南浔镇避难过来的人员,急剧巨增。当务之急,以保一方平安为重。一方平安人员平安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家眷,老人小孩,投亲靠友,还是迁移上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待太平之时,再回南浔也不迟。难事还是守住家业为重。“自治会”主要保地方平安,不与外力相对抗。主要路口有人把守,一有情况,以鸣锣为号,通知各方,一旦有情况,立马采取措施。避难以避人为重。财产没有了,可以从头再来,如果人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第二天,南浔就组织了有好几十人的“自治会”,以负责南浔镇的安保工作。

第三十七章 胜利‘大逃亡\’ 刘镛一脸愁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毓惠一看刘镛这个样子,关切地问:当家的,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是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刘镛无奈地说:你有所不知,现在世道很不太平,据说,太平军已经攻破南京,有人说,在溧阳、宜兴等地已经有人看见有太平军了,照这样下去,南浔要被占领也只是时间问题,朝廷都快要保不住了,何况一个南浔镇。

毓惠焦急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刘镛说:怎么办,多亏不久在上海买了房子,全家去上海。

毓惠说:到了上海就太平了吗?

刘镛说:上海租界是外国人的地盘,太平军有几个脑袋?他们是不敢冒犯的。接着又说:你马上去告诉洪英,把小孩的东西、还有他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包括英嫂也一起去。母亲那里我去说。明天就动身。

刘镛娘的房间里。

刘镛娘一听要到上海去了,撅着嘴对刘镛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上海虽然好,但我不习惯。我喜欢这老宅,“长矛”来了怎的?还把我这老太婆吃了不成?

刘镛笑着说: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在上海毕竟一家老老小小在一起,也热闹,再说,上海生活也方便,自来水,抽水马桶,样样都有。

刘镛娘说不过刘镛,勉强答应一起前往上海。

毓惠匆匆忙忙来到洪英房间。

洪英正在和冬梅、秋梅玩捉迷藏。

毓惠一见洪英就说:妹子,快快把两个丫头的衣服整理一下。

洪英奇怪地问:为什么?

毓惠说:据说,太平军已经打到南京,不久恐怕就要打到南浔,因此,我们都到上海去,你自己的也整理好,明天就要走。

洪英奇怪地问:那么多人住哪儿呀?

毓惠笑着说:这倒不必担心,两栋房子早就买好了,再多点人也好住。

洪英说:哇,上海买了两栋房子啊。

毓惠说:是啊,一栋是你的。

洪英哈哈大笑,说: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洪英这一辈子做梦,也不会想在上海买房子,就是我把我自己卖了,也不值上海一栋房子的钱。

毓惠认真地说:真的真的,你镛哥说了,一栋属于你的名下。如果你以后出嫁,就作为给你的陪嫁。如果,如果你,你真的主意已定,就给你养老终身。

听到这里,洪英一把抱住毓惠,一声姐,声泪俱下,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姐啊,刘家前世,今世都没有欠我的。

第二天刘镛大大小小的一家,租了一条航船,大包小包的,大箱子小箱子的,满满的装了一船,前往上海。

同去上海的有好几条船,真的有点顺利大逃亡的感觉。

一路上,小孩们与大人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们一切感到那么新奇,在船舱里爬进爬出,向大人问这问那。而大人们却忧心重重。这次离家何时归期?太平军到了南浔自家老宅能不能保住?到了上海何处安身?

刘镛他们船舱里,小冬梅不停地问洪英:阿姨,上海好玩吗?

洪英笑着说:上海很好玩,黄浦江里有好多好多大轮船。

小冬梅问:那我们家门口的河里怎没有大轮船呀?

洪英笑着说:大轮船很大很大,比我家的房子还大,我家门口的小河大轮船是开不进来的。

小冬梅又问:阿姨,那大轮船上有人吗?

洪英摸着冬梅的头笑着说:有,有。到了上海,阿姨就带你们去看大轮船。

小冬梅高兴得在船舱里,拍手跳了起来。噢!我们要去看大轮船了。我们要去看大轮船了。

航船在“达达”码头靠岸。

黄浦江内,呜—各种船只川流不息,马路上各种人力车“叮叮当当”。把冬梅,秋梅眼花缭乱。

人和箱包很多,刘镛叫了几辆人力车,有点浩浩荡荡,一直到霞飞路。

到了霞飞路的一个小区里,刘镛掏出钥匙,打开院子大门,进入院内,大家都脸上露着笑容。

两栋红墙灰瓦的别墅紧挨在一起,错落有致,镶嵌在万绿丛中。一个硕大的院子,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周边开满了各种花卉。

大家忙着把人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冬梅拉着洪英的手问:阿姨,这里就是我们上海的家吗?

洪英笑着说:应该是。

毓惠也插话问冬梅:那你喜欢吗?

冬梅说:喜欢。

毓惠又问:那你喜欢哪一位呀。

冬梅天真地用手一指,说:我和阿姨、妹妹住这一栋,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们住这一栋。

刘镛笑着说:就按照冬梅安排得住。反正,一个院子,后面同一个餐厅,也方便。

洪英带着冬梅、秋梅进到别墅,楼上是卧室,下面是厨房、餐厅、客厅,只见客厅中央挂着一盏水晶灯,四周沙发,地上铺着地毯,一切显得高雅不俗。

洪英看到这一切,不知道怎的,心情反而复杂起来,眼泪都下来了。她在回想和毓惠的一段对话。毓惠认真地说:“真的真的,你镛哥说了,一栋属于你的名下。如果你出嫁了,就作为给你的陪嫁。如果,如果你,你真的主意已定,就给你养老终生”终身。

洪英想,这房子属于她名下的?老东家临死之前还说刘家欠我一笔债,他错了。不是刘家欠我的。我只是刘家的下人,是我洪英,是宋家欠刘家的。我怎么办?赶快离开这里吧,又舍不得冬梅和秋梅,虽然,孩子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但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样,孩子也需要她。我怎么办?洪英泪流满面。

刘镛进来,打破了洪英的思路。

刘镛一看洪英这样子,感到莫名其妙,关切地问:干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是不是小的惹你生气了。

洪英摇摇头。

刘镛问:那为什么?

洪英略等片刻,一把抱住刘镛,头靠在刘镛肩膀上,声泪俱下。说:镛哥,你们这样对我,这笔债叫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呀。

刘镛只才恍然大悟,摸着洪英的头,说:哥哥对妹妹,应该,应该。

然后告诉洪英,自来水,只要把老头一拧,水就出来了;马桶用好了,只要手一按就冲走了。

洪英没有想到,上海的生活如此方便。

第三十八章 ‘太平军\’占领南浔 来到上海以后,刘镛一家生活倒也安逸。

刘镛娘在房子的底层后房间请了一尊观世音菩萨,天天早晨起来,坐在那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时候嘴里究竟念的是什么东西,谁也没有听清楚。

英嫂还是主要负责烧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之类,有时候也出去买买菜。

洪英带着两个小孩住在另一栋楼,底层,基本上成了两个孩子的天下,客厅里,地上、桌子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玩具。有时候,洪英刚刚收拾好,她们又把这样那样的扔得到处都是。好在,有人有事找刘镛,也不会找到这里来。晚上,睡觉前,冬梅和秋梅就窝在洪英的左右,听洪英给她们讲故事,睡觉,洪英的床左右一只小床,她们各自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就是她们得三人世界。

只有用餐时全家才在一起。

每次用餐,刘镛总是微笑着看着两个天真活泼的女儿。刘镛笑着说:你们两个谁不听阿姨的话?

冬梅说:妹妹不听阿姨的话。

秋梅撅着嘴说:是姐姐不听阿姨的话。姐姐把洋娃娃扔在地上,阿姨叫她捡起来,她不捡。

洪英笑着说;两个人都听阿姨的话。两人比赛,看谁饭吃得快。

两个小朋友拼命用调羹往嘴里送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生活倒也安稳。

南浔毕竟是他们的生产基地,“刘正茂丝行”还在正常运作,刘镛偶尔也回一下南浔。

刘镛在老宅里,从这间房间走到那间房间,桌子上,地板上满是积灰,院子里杂草丛生。老宅的凄凉,社会更加凄凉。街上很少看到行人,昔日繁华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街上,只有少数的烟纸店、小摊等勉强开着。有钱的大户人家,基本上早已经迁移到上海,一般的人家也远走他乡投亲靠友,进行避难。剩下的只是少数的原本就一无所有,也没有地方去,要钱没有,只有老命一条的几家,“长矛”来也好,“短茅”也罢,也无所谓,听天由命。

连小股先遣的太平军都感到奇怪,偌大的一个江南巨镇,怎么如此人烟稀少?偶尔在街上看到几个行人,都是衣衫褴褛,拖儿带女逃难过来的人。他们撬开门窗进入屋子,看起来高墙深院的大户人家,屋内基本上都是空空荡荡的。值钱的东西没有,好拿的东西也没有,一无所获,干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再跑几家,同样如此,再把房子少了。

南浔唯一的只有“救助站”不减昔日的的热闹,反而显得比往日更加繁忙,逃难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在还能正常运营。

天下着蒙蒙细雨,黑夜,只有三三两两的灯光显示着这个江南小镇的存在。

刘镛站在通津桥上,对天长叹,看着远处的细雨中,被烧的房子还在冒着青烟,看到南浔如今变得如此凄凉,刘镛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心想:如果太平军真的完全占领南浔,那么昔日繁华的南浔一定将成为一片废墟,必定无疑。老前辈传下来的家产,也就到此为止。这种局面,作为个普通百姓,真是无力回天。好在人都在,好在当时的南浔人都走得快。

黑暗中,隐隐约约一个黑影打破了刘镛的思路。

刘镛问:谁?

黑影慢慢向刘镛靠拢,刘镛腚眼一看,惊喜地叫了一声:三公公,是您啊。

三公公原来是刘镛家的邻居。

三公公一看是刘镛,也惊喜道:阿镛啊,怎么那么巧,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镛说:厂里有点事,今天才回来看看。

三公公也不满地说:哎呀,你看看,这是什么世道呀,你看南浔镇上还能见到几个人?听说前几天,几个“长矛”把徐家的房子都烧了。前几天,一对夫妻,早晨到南浔卖菜,才卖了几个铜板,正好遇到几个“长矛”,都被“长矛”抢了去,好在没有伤了他们人。听说“长矛”都是红眉毛绿眼睛,“刀枪不入”,蛮吓人的。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刘镛说:“长矛”也是人,“刀枪不入”只是讲讲罢了。只要是人,不会“刀枪不入”的。那您们现在住在哪里?

三公公无奈地说:我们现在都住在吴溇下乡孩子他姑妈家,已经三个月了,偶尔我这老头子夜里出来,都是走小路,到家里拿点东西就走。反正,我这个老头子,就是碰到‘长矛’也无所谓。

刘镛说:哦,原来是这样。那您路上也小心一点。

三公公也说:那你也小心点。

刘镛向三公公点头,两人告别。

刘镛回到上海,就到了顾福昌家。

顾福昌正忧心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吸闷烟。见刘镛进来,起身相迎。说:来,这里坐。

刘镛坐下以后,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回了一次南浔,南浔现在简直是无法想象。街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到了晚上,黑不溜秋的,鬼也不敢出来,三三两两的‘长矛’时有过来,老百姓都不敢出门,有几栋房子被烧毁。

顾福昌唉—的一声长叹,说:老天爷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民不聊生,回不了家乡,见不了爹娘。

刘镛又说:现在南浔物价飞涨,南浔米行已经全部关门,在南浔现在基本上已近买不到大米,有的私下卖米,一石要120大洋,简直是就是吃银子。

顾福昌唉—的一声长叹,又说: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好在当初都转移到上海,人还算太平。但老家还有事业,基础还在那里,总不能一次都不去呀。

刘镛说:公公说的在理。但依我之见,按照面前局势看,太平军完全占领南浔是迟早的问题,县衙、州府已经成为空架子,很多官员已经逃命为主。朝廷基本上好像无抵抗之力。

顾福昌感叹地说:不为百姓着想的政府迟早都要完蛋。这样,你遇到人告诉他们,没有事尽量不要回南浔。如果去也要注意安全。

第三十九章 毓惠忧心忡忡 上海霞飞路刘镛开发的“鸿仁里”的房产也已经动工建设。

刘镛自己没有搞过房地产,对搞工程一窍不通,因此,他托工务处处长林祥福请了一位建筑工程师陈强负责管理现场。

办公室里,陈强和刘镛坐在沙发上。

陈强对刘镛说:东家,搞房地产与搞丝绸行业不一样,房地产首先要搞市场调查,要根据市场不同层次人群的需求,有针对性的开发。再者,一个小区,千万不能一下子全面铺开。如果,建100栋房子,只能先建10栋,把这10栋卖了,用赚的钱再去建10栋,这样以此类推,这叫滚动开发。这样,投入少,见效快。如果一下子全面铺开,这个投入就很大,容易把自己套住。

刘镛笑着说:陈工说话在理。我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放开手脚去干。

工程进展比较顺利。

由于,太平军已经北上,江南一带,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不少富家,产业大部分已经迁移,老宅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不少富商都拖儿带女前往上海安身,因此,给上海的房地产商带来了新的商机。

霞飞路“鸿仁里”的房产,由于南方人来的比较多,都有点沾亲带故的,所以朋友托朋友,亲戚托亲戚,房子还没有完工,已经预定得差不多了。

刘镛盘坐在沙发上对毓惠说:真没想到,原来房地产赚钱也那么厉害。

毓惠笑着说:还是你当家的有高见。

刘镛笑着说:那全是托夫人之福。看来南浔一下子也难于太平,丝厂反正也有你哥哥在打理,反正哪里都是做生意。我想,最近找林处长商量,再搞一块地。

毓惠笑着说:反正你看着办,也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张,两个小孩还小,钱够花了就行。

刘镛笑着说:现在两个小孩,我还要生几个呢。

毓惠笑着说:不正经的东西。

两人聊着聊着。毓惠这几天本身就感到有点不舒服,浑身懒洋洋的,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要呕吐的样子。

刘镛关切地问:夫人身体哪儿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

毓惠摇摇头,红着脸说:难道你真的不知?

刘镛站起来笑着说:莫非夫人又有喜了?你看,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说到儿子就来了。

毓惠也起身,瞄了一下刘镛,说了一句:夸你还是个男人,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说完进了房间。

刘镛来到洪英她们的住处。

洪英正在和冬梅、秋梅玩耍。见刘镛进来,洪英立马起身,说:今天怎么那么闲?

刘镛在沙发上坐下来,笑着说:刚从“鸿仁里”回来。哎,你姐恐怕又有了。

洪英一听高兴的跳起来,说:那好呀,那要恭喜你了。

看到洪英那么高兴,冬梅过来问:阿姨,爸爸和你说什么,你那么高兴?

洪英拉着冬梅的小手说:你爸爸说,你妈妈又要生宝宝了。阿姨问你,你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冬梅天真地说:妹妹已经有了,我喜欢弟弟。她又天真地问:阿姨,妈妈生宝宝了,那阿姨为什么不生宝宝呀?

冬梅一句话,把洪英说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看了刘镛一眼。对冬梅说:阿姨么,阿姨以后再生。

冬梅又说:那阿姨生一个弟弟,生一个妹妹好吗?

洪英不好意思地说:好,好。

冬梅的话把洪英、刘镛说得都脸通红。

刘镛低着头对洪英说:你年龄是不小了,应该找个归宿了。

洪英站起来说了一句:我的归宿,早已经找好了。说完,站起来就回到房间,把房门一关。

听说毓惠又怀身孕,刘镛娘天天在佛堂里烧香拜佛。嘴里还不停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祖上保佑,刘家至今还没有延续香火,求菩萨保佑。有时还在蒲团上磕头跪拜。

一天,刘镛娘还特地叫英嫂陪她到玉佛寺烧香。在“送子观音”菩萨面前,刘镛娘磕头跪拜,还特地求了一签。

刘镛娘拿着签书,到老和尚面前请他解签。

老和尚拿着签书微笑着对刘镛娘说:请问老夫人求菩萨恩赐什么?

刘镛娘说:求菩萨保佑我家香火。

老和尚微笑着说:看老夫人生性面相和善,大德大福,日后必定子孙满堂。

刘镛娘双手合一,嘴里不停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过老和尚,并捐了香油钱。

毓惠这次妊娠反应特别大。

洪英搀扶着毓惠在院子里散步。

洪英笑着对毓惠说:姐,我看你这副样子,肚子也是尖尖的,这次肯定要生儿子。

毓惠忧心地说:说实在的,人家怀孕都很高兴,但我每次怀孕压力都是很大,倒不是担心自己受罪,而是就怕自己不争气,又生个女孩,有的女人一辈子生了几个孩子都是女的,有的是。

洪英笑着说:哎呀,你为什么老是这样想呢?

毓惠说:不想不现实。

洪英说:有什么不好呢,你看冬梅、秋梅长得都漂亮,老夫人也很喜欢这两个姐妹。

洪英笑着又说:姐,据我所知,生男生女,不是女人的事。生男生女是由男方精子决定的。在人体细胞中,有23对染色体(人的遗传物质),其中只有一对是性染色体,胎儿的性别就由它来决定。这两条性染色体,一条来自母亲,一条来自父亲。如果两条都是X型,将来便会孕育出女孩;如果X型、Y型各有一条,便会孕育出男孩。

毓惠笑着说:你这个死丫头,自己还是一个大姑娘,知道的还是蛮多的。

洪英说:书上有的呀。这不是迷信,而是科学呀。

毓惠笑着说:那谁知道他这次是X型还是Y型呢?只有结果才知道。

洪英说:那要看机会了,任何一个男人,不可能每次都是X型,也不可能每次全部是Y型,这就要看概率了。

毓惠笑着又说:那你的意思男人只要生的多,或者有几个女人,终究一定会有生男孩的?

洪英肯定地说:是的。

毓惠严肃地说:那这样,如果我这次还是生个女儿,算是姐求你了,不管以什么身份,你就和他生几个,姐不怪你们。

洪英红着脸说: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毓惠说:否则,我就无法活下去。

毓惠又说:你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哪有女人26岁还不出嫁的,不知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其他人勉强不好说,和我总好说吧。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吧?

洪英道:难道我陪着你不好吗?

毓惠驳道:倘若我死在你前面呢?你还陪谁去?

洪英沉默片刻,苦笑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生死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何必想这么远。

第四十章 刘镛中年得子 咸丰七年(1857年)春,正是春丝开售季节,刘府上下弥漫着喜气,间隔多年以后,刘府太太沈毓惠再次有孕,即将临盆。

而立之年的刘镛,已经32岁,与毓惠成亲整整十二个年头。

这一年,大家都格外紧张,想着毓惠生秋梅时那种危险性。刘镛特意到教会医院杭州请得产科名医在刘府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刘镛娘已经在送子观音前念了三天经了,祈求菩萨给她送个孙子来。

洪英除了带冬梅、秋梅以外片刻不离地照料着毓惠,午饭时,毓惠说没胃口,洪英特地亲去厨房做了毓惠素日爱吃的菜,配着稀饭让她吃了几口。

饭后,毓惠刚上床躺下没多久,羊水就破水了。待命的三名产婆立马准备接生,刚摆好阵势,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恭喜老爷,是小公子,是小公子!”产婆争相报喜,守在门口的刘镛惊喜万分,连喊重赏。

刘镛娘在佛堂得报,喜得老泪纵横,又重重在观音菩萨面前磕了几个头。

毓惠略显虚弱地躺在床上,洪英抱着孩子,孩子在襁褓中哭声细得像只小猫。

产婆收拾完退出后,刘镛和刘镛娘一起进来看毓惠母子。

洪英道:老太太,镛哥,你们看,孩子眉清目秀的!

刘镛娘接过孩子,端详,喜道:看他这副样子,完全像他爹小时候,嘻嘻地笑个不停。

刘镛乐哈哈地道:难道我小时候也像小猫似的?

刘镛娘道:可不是,你看看你如今人模狗样的,出生时还不如咱这孙子老练呢!

毓惠道:这孩子比冬梅、秋梅出生时都要瘦小,不知道好不好养呢。

刘镛娘道:不怕,这回就怕你年纪大了奶水不够,特意请了两个奶娘来喂他呢!

洪英笑道:姐,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坐月子养好身子,孩子有我呢!保证不出一个月他就成了小猪样!

刘镛附和道:对,你就好好养着,他有洪英照顾着呢!

毓惠问道: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刘镛道:孩子是安字辈的,他五行缺水,就叫安澜吧。

安澜即将满月,刘镛娘和刘镛商量道:如今你生意越做越大,除了丝业,你入股的码头、房地产都很红火,安澜又是我的长孙,所以他的满月酒必得大办,办他个几十桌。

刘镛却道:姆妈,你的意思儿子明白,可你想过没有,如今外省都在闹长毛,官兵征战不断,逃入南浔的难民越来越多。这个节骨眼上,不宜大肆操办,行事低调点为好。

刘镛娘突然想到前几日有大户人家被难民所抢,心里犯怵,便不再坚持。

刘镛又道:我和毓惠商量过了,在南栅搭棚施粥半个月,就当替安澜积福了。孩子满月那天,就叫上至亲好友吃一顿饭吧!

刘镛娘盼了十年才盼到这个宝贝孙子,怎么着也想趁着办满月酒扬眉吐气一番,不料儿子却不肯大办,她心有不甘,便跑去找毓惠诉苦。

毓惠赶紧扶婆婆坐下,柔声道:姆妈哎,您儿子不是舍不得给你孙子办酒席,我们乡下有个说法,孩子自打一生下来,这一生的福气是有限的,给他大办酒席,看似风光,实际是在折损他的福分,犯不着!

毓惠又笑道:姆妈,冬梅他爹撒钱施粥,为安澜积福,那才是真正疼孩子呢!

安澜满月那天,刘府在南山粜糠兜支起施粥蓬,连着为逃难到南浔的难民施粥半月,难民们吃饱了就安分很多了,镇上的盗窃案子少了许多。说说看是兵荒马乱,不少地方都有太平军,而南浔除了没有昔日的繁华,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听说刘家为幼子施粥积福,很多大户人家,想到自己儿子病病弱弱的样子,便也想效仿,也都不甘落后,纷纷接龙,几个月都不曾断过。刘家施粥半个月,我们就施粥一个月,为孩子多积点福。

刘镛与毓惠成亲已经整整十二个年头。32岁中年得子,免不了心里还是很高兴。

安澜满月的同一天,刘家还是来了一点至亲好友,前来作贺。连顾福昌也来了,谈老板夫妇带着毓惠的父亲沈永林也特地赶来。邱仙槎的夫人徐氏也过来作贺送礼。

因邱仙槎的夫人徐氏第一胎毓惠给他打制了一个金项圈,作为回礼,徐氏也准备了一个金项圈给安澜。

徐氏来刘府送礼,毓惠让洪英回避,洪英不肯,她说道:我记得邱家的情,不记邱家的人。若我回避了,倒显得我心中有鬼,还惦记着什么似的。

徐氏也知道邱仙槎原先想要洪英,结果一个巴掌拍不响。

徐氏要看安澜,洪英便大大方方地抱着安澜过来,交给徐氏抱着。

安澜认生,拼命哭着。

接过安澜,笑道:抱歉啊,少奶奶,孩子不大见生人,所以认生呢。

徐氏把孩子交给洪英,与洪英四目相对。盯着洪英看了一眼,名不虚传,如此漂亮的女人,南浔镇真是为数不多,难怪邱仙槎老是提起。微笑着说:这位莫非就是洪英姑娘?长得如花如玉,名不虚传啊。

洪英红着脸说:小女子便是,少奶奶过奖了。

正好,估计是小安澜饿了,哭着。于是,洪英抱着安澜要去奶妈处,故退出房间。

徐氏笑着对毓惠说: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如此漂亮的老姑娘放在家里,少夫人也不怕生出是非?

毓惠笑着说:生出是非?洪英姑娘我与她情同手足,我也巴不得她有个好的归宿。我现在才生了个儿子,10多年来,就想让他们有个是非,但事与愿违。

徐氏笑着对毓惠说:少夫人如此宽宏大量,敬佩。

毓惠笑着又说:女人嘛,本来就是为人生儿育女,你看,那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多的。如果,他一定要再娶,你也是无能为力阻止。

毓惠的话倒把徐氏说得有点忐忑不安。心想:是否家里的那个还在想着外面的。

徐氏说家里有事,告辞毓惠回府。

客厅里,刘镛在和顾福昌聊天。

顾福昌说:尽管世道如此不太平,南浔也得要回去的,毕竟基础还在南浔,现在春丝已经收购,我也想回去看看。

刘镛说:是啊,那边的总不能不管吧,好在家眷都已经在上海,男人们来来去去也方便。

顾福昌要告辞。刘镛说:顾公公吃了便饭再走,反正今天我岳父他们也在,就那么几个人。

顾福昌哈哈笑着说:公子满月,你在南浔施粥,而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不像样子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刘镛把顾福昌送到门口。

不在话下。

第四十一章 太平军在南浔 南浔位于浙江的东北部,与江苏的吴江接壤,京杭大运河擦肩而过,河流纵横,苕霅两溪之水在此汇集,水陆交通十分便利。

同治元年(1862年)早春,江南小镇南浔被枪炮声打破了宁静。在侍王李世贤的带领下,太平军所向披靡,浙江十一府中的九府七十州县均被太平军占领,作为浙江湖州府的重镇南浔亦不例外。

镇上的人闻风而逃,纷纷去往乡下躲避。刘镛全家、顾家和张家全都去了上海,而京庄早就撤走了。

镇上的店铺全部关门,南浔镇顿时成了一座空城。

湖州州府的清军驻军基本上都是明哲保身,对太平军基本上无抵抗之力,由此,太平军沿水路东进,逐步抵达南浔。

南浔太平军的首领叫黄文金,只见他头上裹着一块深黄色的头巾,冰蓝色的眼眸不知道多么冷漠,脸上从不见笑容;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战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一把寒光逼人的大刀,从不离手;其武功深不可测,让人见到远离三分。

黄文金带了一支军队,一路上不费吹灰之力顺水进了南浔。

南浔的要道口,“自治会”从不同方向鸣响锣,听到锣响,南浔镇上,关门的关门,逃的逃,顿时乱作一团。连粥棚里能跑的难民听说“长矛”来了,也溜之大吉,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黄文金左手叉腰,右手拿刀,站在战船的船头上,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黄文金感慨,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人家,江南竟然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遗憾的是,如此地方,竟然都是大门紧闭,无人可见。只有看到远处房屋燃烧的浓烟。

黄文金也算开明,他上了岸,即命令各部:大户之屋宇,可作各部营地,避吾将士身躯,焚烧乃也可惜。

于是,南浔不少大户人家人去楼空,屋宇成了太平军的驻地。

黄文金带了几名将士,随意在南浔镇转了一下。来到粜糠兜施粥棚。

一些没有逃走的老弱病残难民见“长矛”过来,纷纷跪地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黄文金左手叉腰,右手提着大刀,听到跪在地上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的喊,感到有点奇怪,口音都不是当地人,有点像自己家乡安徽的口音差不多。就问:你们是哪里人士,怎会来到这里,从实说来。本王“杀富济贫”,请放心,不会伤害你们。

听到这话,一位老者放大胆子说:大王在上,这里的小民大多数来自安徽,因家乡年年遭灾,加上兵荒马乱,无法生存,只得逃难来到这里。好在这里的大户开恩,在此施粥,每日三餐,尽管吃饱。故在下留在这里,不愿再漂泊他乡。听说镇东还有一处“救助站”,专门收留病家、孤儿,包吃、包住、包医。

黄文金一听,感到好奇,自己自从参加太平军以来,横跨几个省市,没有见过如此有求必应的地方。于是,他说:各位起来,大家不用担心,我军只是抗清,“杀富济贫”,不会随便杀害老百姓。接着他又命令说:去,俺到东面去看看。

黄文金带着几个人来到“救助站”。

方秀珍和英嫂等看到“长矛”过来,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方秀珍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孩,嘴里说: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如果大王一定要杀,请杀了我,把这孩子留下,这孩子命苦,前几天有人才把他送到这里。

黄文金听了很感慨,说:你,孩子都不杀,起来慢慢说来本王听听。

方秀珍抱着小孩,跌跌撞撞起来,不敢抬头,颤抖着说:女子老家安徽风阳人,那年老家遭灾,丈夫遇难,儿子下落不明。为寻找儿子,女子一路乞讨,逃难到此,一场大病,差点儿没有命,多亏镇上的刘东家相救,才得于保命。后来,由他发起在这里办了‘救助站’,对逃难过来的,管吃、管住、管穿。南浔镇上的大家出钱的出钱,出物的出物,还给‘救助站’的人看病。后来女子病好了以后,就无去处,就留在这里帮助管理‘救助站’工作。女子求大王,南浔镇都是好人,一个都不能杀,这小孩也不要杀。如果要杀就杀女子一人。说完,方秀珍泪流满面,又扑通一声跪下。又说:女子说的句句是实话。大王若有不信,可以问问旁边其他各位。

其他几位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逃难者,连声说:她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南浔镇,我们早就没有命了。

几个太平军这时都看着方秀珍。其中一个太平军死盯着方秀珍不放,最后跑到方秀珍面前,扑通一声,朝方秀珍跪下:娘,我是虎根。儿是有不孝,还请娘见谅。

方秀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手中的小孩也差点儿掉在地上,多亏眼快的人从方秀珍怀中接过小孩。

虎根起身双手扶着方秀珍,说:娘,我真的是虎根呀。

方秀珍如梦初醒,一把抱着虎根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路说:儿啦,娘找得你好苦啊。

这个场景,连黄文金看到也有些动情,他对虎根大声说:还不赶快把你娘扶到屋内。

徐虎根把方秀珍搀扶到‘救助站’屋内。

黄文金也跟了进来。

黄文金环顾了一下‘救助站’的四周,几间屋子,一间里面躺着几个女病人,还有几个孤儿,一间里面躺着几个男病人,外面还有一个硕大的棚,一间仓库放满了人家捐献的衣服、被褥,一间还躺着几十号人。

方秀珍完全没有了原先对太平军的恐惧,她对黄文金说:这里的人,如果没有南浔镇那么多好人相救,早已抛尸在他乡。

黄文金若有所思。

方秀珍要英嫂给太平军沏茶。

方秀珍拉着徐虎根的手说:虎儿,这几年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娘找你找得好苦。一边说,一边声泪俱下。

徐虎根含泪说:那场灾难,儿被洪水冲出几里路之外,晕倒在江边,后被好心人相救。后回家乡一看,整个村庄荡然无存,也不见爹娘踪影,估计凶多吉少,随后儿参加了太平军来到这里。

方秀珍说:儿啦,为人要讲良心,如果不是南浔镇的好人相救,儿与娘也许不可能再见面。娘今天提醒你,人在做人在看。日后的日子,你如果在南浔镇犯下缺德之事,娘就死在你面前,也死不瞑目。

徐虎根微微点点头。

黄文金若有所思。

黄文金和徐虎根几个太平军告辞方秀珍和英嫂她们回驻地。

回到驻地,黄文金看见一间厅堂中央,几个当地人被五花大绑跪在那里,两边站着拿着红缨枪的太平军,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位某旗的伍长,他说:如今已经是太平天国,清朝政府将不复存在。如今我部到此,冷清得鬼都要出来,粮食没有,什么都没有,叫大王将士如何生存?你们不交来粮食,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今天也休想回去!

听到此话,黄文金大喝一声:给人松绑!

几个太平军见黄文金发话,连忙给下跪的松绑。为首的也笑嘻嘻的相迎黄文金。

黄文金走到前面,左手叉腰,大声说:今天,在这里我把话挑明了,今后谁怠慢了当地普通老百姓,让我知道了,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完大踏步进了内屋。

黄文金一句话,把在场的太平军说得瞠目结舌。为首的向站在那里吓得魂不附体的老百姓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家。

第四十二章 刘镛被太平军捉拿 在一间大厅上,黄文金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两旁的椅子上坐着每个旗的伍长、伍卒。

黄文金对大家说:各位,这里是杭嘉湖腹地,与江苏接壤,乃是浙江东北要冲。是著名的“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现今却良田荒芜,不少丝厂关闭,很多大家人去楼空,整个镇冷清得鬼都要出来。好在大多数屋宇还在,可作各部营地,避吾将士身躯。然而,我们将士要吃饭、穿衣服,没有当地纳税,哪里来?我们如何生存?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因此,当务之急,要鼓励当地民众恢复生产、恢复经营、回复生活次序。另外,这里的大户都心怀善意,粜糠兜施粥棚、“救助站”都是他们的善举。因此,日后,我部不扰民、不掠财,以稳定当地治安,以作军纪。

太平军占领了南浔,这座昔日街上人头攒动,繁华的景象却成了一座死城。

原先的大户人家,大多数已经迁往上海。由于,有的基地还在南浔,免不了有的男人有时也悄悄回到南浔,那也只是夜里来夜里去。刘镛也一样,除了丝厂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之外,“救助站”也有些事情要处理。

夜已经很深了,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少量的星星无力地在眨眼,街上,只有少量的路灯像鬼火一样,昏昏暗暗。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叫声。

刘镛摸着黑,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救助站”。

刘镛“嘟嘟”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里面轻轻地问:谁?

刘镛轻声地说:我,刘东家。

一听是刘东家,方秀珍立马起身开门,让刘镛进屋。

方秀珍不敢开灯只是点了一根蜡烛,见刘镛就说:东家,这个时候您怎么过来的?

刘镛说:白天不方便,还是晚上过来太平一点。主要来看看“救助站”也没有什么事情。

方秀珍说:这里倒没有大事,最近“长矛”来了,这里的人反而要少多了。

刘镛说:哦,这样。

方秀珍忧心地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

刘镛说:有什么不可讲的?

方秀珍说:前几天,这里来了几个“长矛”,我告诉他们,南浔镇上都是好人,希望他们不要伤害当地老百姓,如果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南浔镇上的人救了我,我要保护南浔镇上的人。

刘镛听到这里,非常感动,站起来说:我代表南浔镇的老百姓谢谢你。

方秀珍又吞吞吐吐地说:还有,还有……

刘镛焦急地问:还有什么?

方秀珍说:你是我的恩人,实不相瞒,我家犬子也在“长矛”里做事,前几天在这里与我偶然相遇。

刘镛一听,开始一愣,接着说:你们相认了?

方秀珍微微点点头。

刘镛开始有点紧张,稍过片刻,他倒反而看到了一线希望。

刘镛又问:你家贵子之事有多少人知道?

方秀珍说: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刘镛严肃地说:不管在谁的面前,都不要提起此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方秀珍连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天已快亮,刘镛告别方秀珍,路上要小心。

刘镛悄悄来到毓秀弄,装作路人从刘府走过,只见刘府大门紧闭,倒不像有人进去过。

他们绕到后门,翻矮墙进入。

后花园一片寂静,刘镛正暗自庆幸,却突然看到一名太平军头领打扮的人从书房出来,喝问道:谁?哪里来的毛贼?竟敢翻墙进来偷盗。

刘镛腿一软,差点跌倒。

他强作镇定,拱手道:误会,误会,这是我亲戚家,我来帮他们取些东西。

那头领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下一顿,问道:你是刘家亲戚?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鋌。”刘镛慌乱中乱报一个名字。

那头领问道:刘镛是你什么人?

刘镛心想坏了,太平军已经把自己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他后悔不该冒险回来。

那头领见刘镛不说话,把枪尖对准刘镛,喝道:难道你是清军的奸细?来人,把他捆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几个小兵,三下两下就把刘镛捆了个结实。

刘镛心想完了,这条命要交代在这里了。那头领吩咐小兵道:带他去见堵王。

刘镛大惊,自己家竟成了堵王黄文金的指挥所?

那些太平军押着刘镛熟门熟路地走到花厅,对正在饮酒的堵王禀报道:禀报堵王,抓到一个清军的探子!

堵王喝得微醺,四方脸上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

堵王瞧都不瞧刘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既是清狗探子,砍了扔桥头去。

刘镛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喊道:我是刘镛,我是刘镛,这里是我的家呀!

堵王回过头来,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刘镛俯首道:我真是刘镛,刘恒顺丝行的老板。

堵王不禁“哈哈哈”地笑道:好你个刘镛,你说,为什么我们太平军来了,你们就都跑了?你们可都是清狗的帮凶?

刘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是不是,不是的,大王,我们平民百姓胆子小,怕打仗,看到刀枪飞舞,血流成河,可不就跑了吗?

堵王黄文金起身,把刘镛从地上拉了起来,道: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太平军所到之处,清狗无不闻风而逃。如今南浔由我们接管,太平得很,连小毛贼都不见一个。

刘镛颤声道:是是是,大王说得有理。

黄文金点点头,说:那施粥棚和‘救助站’都是你办的?

刘镛低着头说:良民只是提议而已,钱、物都是大众之力。救苦救难乃我民族之大义,理当应该。

黄文金又点点头。说了一声:松绑!

几个兵给刘镛松了绑。

黄文金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接着又说:如今,我部现驻在南浔,我部将士,目前尚缺粮食,不知刘老爷有没有解决之良策?

刘镛说:在下良民一个,老爷不敢当。贵军在此,以保一方平安,将士们饥肠辘辘,良民也于心不忍。请大王宽心,良民这就去想法准备。

黄文金又说:刘老爷可以告知父老乡亲,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不必担心受我部下伤害。

刘镛双手作揖说:谢大王。良民这就去筹集粮食。请大王放心,良民乃以信誉为重。

黄文金笑着说:亮你也不敢。

刘镛告辞黄文金出来。

看到刘镛被‘长矛’抓去,毛发无损出来,有些胆大的也纷纷出来打听。

刘镛笑着说:没事没事。大家正常生活。该做事的做事,该开店的开店。

刘镛匆匆来到‘盛记’米行董老板家。

由于兵荒马乱,南浔镇上基本上没有人,董老板正在为囤积在乡下亲戚家的大米发愁。

见刘镛进来,董老板起身相迎。

董老板说:刘老板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刘镛说:不知董老板最近大米行情如何,有没有库存?

董老板知道刘镛不仅仅做丝绸生意,其他生意也做。他误认为刘镛是来推销大米的。立马说:刘老板,都是乡里乡亲的,实不相瞒,这世道,大米有价无市,卖给鬼去,我正在发愁,还有2万斤大米不出手,过段时间就要发霉了,那就一钱不值。

刘镛笑着说:我正为此事而来。现在太平军在南浔没有大米。

董老板一听太平军要大米,连忙摇摇手。说:犯不着犯不着,大米卖给‘长矛’,钱拿不到不要说,‘偷鸡不着蚀把米’。弄不好还没有了老命。

刘镛笑着说:这你不必担心,米是我买的,钱我付。

董老板说:既然刘老板这样说,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有库存大米2万斤,我也不想赚钱,原本价给你。

两人商量停当,下午就发货,交钱。

刘镛告辞董老板出来,直接去了太平军的驻地。

刘镛对黄宝金说:2万斤大米下午如数到。

黄文金惊讶地说:刘老板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实为佩服。

刘镛笑着说:那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黄文金说:南浔的次序恢复往后还得有劳于刘老板。有机会还请刘老板引荐一下,南浔的其他大家,共谋南浔繁荣之大事。

刘镛说:一定。

第四十三章 南浔设立‘均安局\’ 自从刘镛被“长矛”抓去,到刘镛为他们搞了2万斤大米,短短的一天多时间,南浔镇上也不见“长矛”再烧房子了,商店也陆陆续续开门了,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人们见到“长矛”,也不用担惊受怕躲躲闪闪了。南浔死气沉沉的面貌开始恢复了生机。

刘镛来到辑里村,找到了宋洪生和王宝和。

刘镛问宋洪生:仓库里现成的生丝还有多少?

宋洪生说:大概还有二百多包。

刘镛说:那得要两条船。

宋洪生惊讶地说:难道东家还想把丝运往上海,现在到处都是“长矛”,那么不太平,这样不危险吗?

刘镛说:南浔到震泽应该问题不大,就震泽到平望这一段路,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水路,有点麻烦。好在这一带河面宽,过了平望就安全了。

宋洪生又说:那怎么出南浔呢?

刘镛说:出南浔问题不大,在南浔的太平军首领黄宝金我和他见过面,昨天还帮他们解决了2万斤大米。

宋洪生哦的一声,又说:那能不能干脆叫他派几个弟兄护送过平望呢。

刘镛说:哎,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以试试看。那这样,宝和你去准备船只,洪生准备货物,争取明天装货。

……

刘镛来到太平军驻地,门口站了四个卫兵。刘镛对卫兵说:在下刘镛求见你们大王,有要事相告。

卫兵通报进去,然后把刘镛带进厅堂。

黄文金坐在太师椅上,见刘镛进来,让座。然后说:刘老板找本王,有何要事?

刘镛坐下以后说:贵军将士初到南浔,在下见贵军将士物品匮乏,实在于心不忍,良民想到上海给贵军搞点日用品过来。

这句话把黄文金说得乐陶陶的。

刘镛又说:到上海在下顺便把那些同乡规劝回来。只有那些老板都发了,贵军才有税收,才能生存。

黄文金一听大喜。说:刘老板说话在理,说话在理。

刘镛心中有数,接着说:在大王面前实不相瞒,这次去购物品需要不少银子,加上昨天2万斤大米的钱还没有付。在下无计,只能把还剩下的库存生丝运往上海销售,否则,巧媳妇做不出无米之炊。

黄文金一听,想都没有想,连声说:好!好!就这样办。

刘镛接着为难地说:在下,这是,这是有点担心。

黄文金一拍胸脯,说:有本王在,你还有什么担心之事?

刘镛暗自高兴,假装为难地说:现在到处是驻军,说不清属于那部,而且,沿途还有设卡,恐怕难于过关;再者沿途时有匪徒出现,一旦物资被抢,弄不好人财两空。

黄文金说:那好办,在南浔到平望的路上,在每条船上,我给你们各派四名士兵护送你们过夹浦关。回来的路上,我给你们写个路条,本王的物资,谁敢扣留?

黄文金此话正中刘镛心意,暗暗大喜。

第二天上午,满满的两船生丝,宋洪生、王宝和押船,刘镛自己也随船,以防万一,船头船尾,各站着两个拿着大刀、红缨枪的卫兵,从南浔出发。

船过了震泽,刚进入白洋淀,突然,芦苇荡里窜出来几条小船,每条船上都有五六个人,手里拿着大刀和红缨枪,从四面向丝船渐渐靠拢。

坐在船舱里的宋洪生、王宝和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刘镛还算镇定,他静观着事态的变化。

这时,只听得站在船头的一位卫士说:请问贵方是哪一旗的,本士是黄文金部下,是在为我王例行公事。

对方船上听说在为黄文金例行公事,话都没有说,船立马掉头,钻进了芦苇荡。

虚惊一场,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到了夹浦关,8个卫兵跳上岸,船顺利进入黄浦江。

第二天船在达达码头靠岸,唐漾荷和阿荣已经等在码头。由于,兵荒马乱,丝行已经断货。丝就在码头上过磅交易,刘镛又卖了一个好价。

交易完毕后续工作刘镛就交给了宋洪生、王宝和、阿荣几个,自己回到了飞霞路。

见刘镛回来毓惠身怀六甲,临盆在即,挺着一个大肚子和洪英带着冬梅、秋梅出来。

毓惠对刘镛说:你一个人到老家真的有点让人不放心。

洪英也关切地说:你啊,明知山有虎你还偏向虎山行,那是作死!世道那么不太平,你一个人来来去去,万一有个不测,如何是好。

刘镛两手一摊,笑着说: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身上没有少了什么吧。他又说:家里全住了“长矛”,还好,家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毁了。

听说家里住了“长矛”,把毓惠、洪英吓得一身冷汗。

刘镛笑着说:没事没事,没有那么可怕,否则,我怎能好好回来?又问毓惠:你身体怎样?儿子怎么样?

毓惠翘着嘴说:儿子怎么样,你自己去看。

刘镛三步并做二步跑进屋内,从摇篮里抱起儿子,亲了一口,放下。又对洪英说:家里辛苦你了,都要你照顾。我还要到顾公公那里去一下。

刘镛就出了门。

顾福昌家。

听说刘镛从南浔回来了,张颂贤也过来打听消息大家都为南浔的丝行担忧。

刘镛向顾福昌介绍了这次回南浔和太平军在南浔的情况。

顾福昌感叹地说:朝廷也好,太平军也罢,有哪个朝代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坐吃山空。大家一起回去,遇到问题,也好有个商量。

张颂贤道:我也想回家呀,可我心里慌得很!听说长毛是要吃人的!

刘镛笑道:这种鬼话你也信?长毛虽然厉害,但是造反之前也是良民,和你我一样,有的经商,有的种田,有的跑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揭竿而起。我见过赌王,也没有多可怕,他就是想逼我们丝业同行早日回南浔恢复营业而已。

开始大家还有些顾忌,后经刘镛一说,大家放心了许多,决定回南浔看看。

第二天,顾福昌还有庞云曾、张颂贤等随刘镛货船一起回南浔。

船行至夹浦关,太平军见满满两船物品,岂不乐乎?命靠岸。

刘镛上岸,不慌不忙掏出一张由黄文金亲手签发的路条。太平军一看原是黄文金货物,只得长叹,放行。

到了南浔,刘镛带着顾福昌、庞云曾、张松贤等直奔太平军驻地。

太平军驻地,刘镛向黄文金介绍了顾福昌、张松贤、庞云曾等人,并告诉黄文金两船日用品命人卸货。

黄文金喜出望外,指着刘镛说:刘老板果然是一诺千金。敬佩,敬佩。命大家坐下。

刘镛说:以信誉为重,乃是做人的准则。他又看了一下在座的顾福昌、庞云曾等人。接着说:在下也是向各位学的。

黄文金微微地点点头。

刘镛又说:在座的几位在南浔都是都是大家,又是事业的开拓者。尤其顾公公德高望重,大王有意繁荣南浔,可与他们共商良策。

顾福昌也插话说:大王有所不知,也许百姓对贵军有所误解,在贵军到来之前,不少家族已迁徒他乡,现在南浔的资产不到贵军到来之前的十分之三,很多房屋也被毁。要南浔的繁荣必须把所有人规劝回来,重振旗鼓。有益于地方繁荣,也有益于贵军税收,市场繁荣、供应充足,也有益于稳定贵方军心。

黄文金难得的笑着说:您老句句在理。

顾福昌又说:现在百姓连门都不敢出,何谈安居乐业?生意人货运不出去,也进不来,何谈市场繁荣?

黄文金若有所思。说:此话是有道理。这样,我部设立‘均安局’,以保证各位生意往来船只之安全,每次各位船只出行,派兵护送出卡,凭路条进卡。

顾福昌、庞云曾、刘镛等人,都纷纷表示:如果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四十四章 南浔进入快车道 岁月在不太平的日子里流淌着,一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南浔镇的居民似乎已经习惯了太平军的统治,几乎都从乡下搬回来了。丝行的家眷也回来了不少,只是原来的府邸都被太平军征用了,他们只得暂居丝行后院。

南浔镇当地的人口有三万之多,而太平军在南浔就有一万多人。人口增加25%,粮食、日用品的需求量显然增加了不少,也给南浔的商业发展带来了快车道。因此,南浔镇比太平军占领前更加繁荣,街上人头攒动,各种各样的商店星罗棋布。

南浔是生丝出口重镇,而太平天国的政权既需要出口带来的税收,因此,太平军不仅鼓励蚕农大力发展养蚕,还给蚕农减免一部分税收。

知道南浔的丝绸行业有增无减,附近的乡镇双林、织里、吴溇等地蚕农也纷纷到南浔卖丝,南浔也成了江南最大的蚕茧、生丝集散地。

1860年到1862年,太平军先后攻占苏州、嘉兴、杭州、湖州等地,中国最重要的蚕丝产区全部落入太平军之手。在此期间,蚕丝出口量相对于1853年几乎增长了一倍。时人曾记载,太平军至其家“拔人”,因为蚕茧在山,竟不敢入其家。

不仅如此,太平军自己还在南浔开设“恒庆”官丝行,凡是民间若要开设新的丝行,须与“恒庆”官丝行“保结”,每包丝八十斤捐洋十六元,外加一切零费八元。

一天,黄文金找刘镛商量。

黄文金对刘镛说:我乃是军人,对经商一窍不通。我“恒庆”丝行的收购的生丝,今后我们高出收购价的20%就全转让给你,赚钱亏本全由你。

刘镛为难地说:大王有所不知,现在兵荒马乱,生意也不好做,在下原也是小本经营,赚得起而亏不起。大王如此价格给在下,我们运费、人工开支,加上关税、路卡,每次恐怕卖了老婆赔进去也不够本。

黄文金严肃地说:赚钱亏本那是你的事,但一点你放心,你的赋税本王给你减免,国卡给你通行证。接着又说:回来时,你可以从上海带来大米,日用品,以补差额。

刘镛假装为难地勉强答应。其实,刘镛自己心中有数。这是他发财的机会。

刘镛告辞黄文金出来,找了宋洪生、王宝和商量。

宋洪生说:如此大的量,恐怕一时叫不到那么多航船,因为,不少船只已经被太平军掳去,就是有船,人家也不敢承运。再说,过夹浦关卡的费用也很厉害,听说一包丝就要20大洋。

刘镛说:过夹浦关卡不用担心,有“均安局”派人护送还有路条。

王宝和也说:我倒有个朋友在湖州搞运漕,有几条大船,听说前不久,他的船也被太平军水师掳去,不知道这世道他肯不肯承运。

刘镛那这样,我到黄文金那里去一下,如果你朋友的船在,也叫黄文金开个通行证,说船是为太平军运送物质的,这样,你朋友的船也保住了。

宋洪生和王宝和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刘镛又来到黄文金住处。

刘镛对黄文金说:现在仓库里生丝已经囤积货满,若不及时运出去,受潮发霉了,就成了一对废物,那么前功尽弃。现在大部分船只已经被贵军水师征用。

黄文金说:这好办,只要你们能够找到船只,本王开个通行证,就说是为本王运送物质,谁还敢怠慢?

......

王宝和拿了通行证匆匆赶到湖州。

湖州一直搞运漕的为生郭老板,起先在湖州也有点小名气,自从太平军占领湖州以后,生意一落千丈,也没有人前来雇用船只,自己也不敢出去,弄不好,人财两空,所以一个人在家喝闷酒。

见王宝和进来,郭老板起身相迎。说:你老弟多久不见,这兵荒马乱的你过得还好吗?

王宝和说:在刘老板手下干活,倒也可以。今天过来想看看老兄是否还在干本行。

郭老板无奈地说:不谈了。你也知道,我原先有100吨的大船5条,太平军来了被掳去三条,实不相瞒还有两条多亏藏在太湖的芦苇荡里,才幸免遇难。

王宝和接着说:现在我家东家刘老板有大批生丝要运往上海,正愁没有船只,不知老兄愿意不愿意承运?

郭老板为难地说:哪有有钱赚不想之理,但一旦船被太平军掳去,反而偷鸡不着蚀把米,那如何是好?

王宝和笑着说:老兄这不必担心,我们有太平军的通行证,船是专门为太平军运送物资。

郭老板说:哦,那倒可以。

王宝和说:那立马启程。

双方讲好价钿。郭老板找来了船工,又把隐藏在太湖芦苇荡里的船只驶出来。

两条百吨大船顺流而下。

船行驶到旧馆,一些太平军见两条大船驶来,喜出望外,鸣枪靠岸。

王宝和不慌不忙拿出由黄文金亲自签发的通行证,太平军一看,是专门为太平军运送物质的货船,立马放行。

船比较大,南浔市河进不了,只能停在运河上,那么多丝要用小船调拨才行。刘镛又特地搞了两条小船进行调拨。

刘镛的这种做法,让南浔镇很多老板望而却步。都感叹一般人做不到。却让刘镛和南浔的几家大家进入财富聚集的快车道。

百吨的两条大船装满生丝,船上几个荷枪实弹的太平军护送,沿着小运河东行。

夹浦是船只往上海的必经之路,太平军在此设关卡收税,每天收入可达几千两之多。而刘镛的丝船经过这里,一切畅通无阻。

江浙地区虽然富甲天下,但人口密集土地少,但并不拥有强大的粮食生产能力。从清代前中期开始,江浙自产的粮食便不够自用,需要从外地,主要是长江中上游输入粮食以补不足。更何况,太平天国战争使得江浙大量人口或迁徙,或死亡,从而导致田园荒芜,很难获得足够的粮食。而且,占据长江中上游的湘军也不可能再让粮食流入天国辖区。就这样,对外贸易成为太平天国得到粮食不可或缺的重要途径。英国驻沪领事在1864年的贸易报告中指出,“米这项商品的巨大贸易额于1864年达到顶点,这一年的进口值为410万两,或约130万磅”,“进口洋米的大部分被运往产丝区,用以交换蚕丝”,因为“在叛军占领期间,几乎只有用米才能买到蚕丝,叛军对收进每块硬币规定要搭配一些米”。

刘镛的货船每次满船生丝去上海,而满船商品,大米回南浔。从中赚多少钱,他自己都无法计算。

第四十五章 毓惠去世 毓惠已经临近产期。尤其在乡下镇上空气好,吃点东西也新鲜、方便,故还是回老家分娩。

洪英经历过毓惠几次生产,已有了经验,一天,毓惠突然感到一阵阵肚子痛,而且时不时的有液体流出。洪英连忙说:快,快去叫接生婆来!

洪英和冬梅把毓惠扶进房间里,英嫂去厨房烧热水,刘镛娘带着安澜在院子里焚香祈愿。

刘镛和王宝和去急匆匆去接生婆,可到了接生婆家,原先定好的那家接生婆去其他人家接生了,她儿媳妇翠嫂在家,也跟着婆婆学过接生,愿意替毓惠接生。

刘镛觉得不妥,但时间紧急,他让王宝和先带翠嫂返回诸溇,他独自去菱湖镇上找接生婆。

王宝和带着翠嫂回到家中,毓惠产程已经发作,翠嫂摸了一下,说道:已经开了六指,快要生了。快把热水舀过来好,还有剪子,煤油灯。

这个孩子来得及,没多久就落生了,大家松了口气,翠嫂高兴地替孩子剪了脐带,包好递给洪英,洪英抱着孩子出去给院子里等待着的刘镛娘报喜。

刘镛见又是个男孩,而且长得很精神,高兴极了,连连称好。

洪英道:镛哥早就给孩子起了名字,若是男孩,就叫安江。

刘镛娘喜道:安江好,乱世出生的孩子,将来必有大出息!

翠嫂拿了赏钱,程虎把她送回家,等刘镛把菱湖的接生婆接来,小安江已经在母亲怀里吸奶了。

刘镛大喜,也不让菱湖的接生婆白跑一趟,仍然给了赏钱,然后原车送回。

刘镛和毓惠两口子亲亲热热聊了一会,毓惠说: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

刘镛替毓惠掖上被子,把孩子放在毓惠身边,悄悄退了出来。

傍晚时分,洪英听得孩子在哭,便进毓惠房中察看,只见毓惠仍然沉睡着,小安江在一旁哭得小脸通红,定是饿了。

洪英抱起孩子哄着,一边伸手去推毓惠:毓惠姐,孩子饿了,你喂喂他吧!

毓惠睡得昏昏沉沉的,洪英觉得不对劲,揭开被子一看,毓惠身上有一大滩血。

洪英吓得大喊,众人闻声进来,也慌了神。

刘镛娘道:怎么又出血了呢?好好的怎么又出血了呢?快点拿老山参汤来给她服下。

老山参是毓惠生产前预备下的,生产时没用上,这回派上了用场。

毓惠被灌下老山参,渐渐苏醒过来,她一摸身子,知道自己不好了,眼泪就流了出来。

刘镛站在毓惠床前,盯着脸色苍白的妻子,自己已经失了魂,谁都知道女人产后大出血神仙都难救回来,从小到大,镇上有多少女人因此丧生,所以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一脚踏进棺材里。

洪英在门外狠狠哭了一场,也不敢去打扰他们夫妻俩,生死离别之际,就让他们多说几句话吧。

毓惠拉过刘镛的手,含泪道:镛哥,我累了,不能再陪你了,你照顾好自己。

刘镛除了落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毓惠停顿一下,又嘱咐道: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四个孩子都还小,我不放心。若是洪英愿意,你娶了她吧,只有她会对孩子们好……如果她不愿意,也别逼她,她心里也苦……

刘镛握着毓惠的手,失声痛哭。

毓惠歇了以后,又道:我爹年纪大了,恐受不住,你替我顾着些。

刘镛使劲地点头。

毓惠用虚弱的声音道:你出去,叫孩子们和洪英进来吧!

刘镛失魂落魄地跨出门槛,示意洪英带着孩子们进去。

洪英抱着安江,牵着安澜,在冬梅和秋梅的簇拥下,来到毓惠床前。

毓惠看到四个孩子,眼泪噗噗往下流,冬梅和秋梅已经懂事,她们抱着母亲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安澜还是懵懂的年纪,他不懂生死离别,但是被此等场景吓得哇哇大哭。

毓惠让孩子们给洪英磕头,冬梅和秋梅拉着安澜照办。

毓惠拉着洪英的手道:妹妹,这几年苦了你了,今后家里老的小的要靠你照顾了,如果,如果你愿意……

毓惠话到嘴边,就是难以启齿,洪英泪流满面,拼命地点头道:毓惠姐,我懂,我都懂,你放心!我都答应你!今后,孩子们就是我亲生的。

毓惠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你真的……愿意?

洪英泣道:姐,你放心,为了这几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我会像姐姐你一样,用命护他们周全!护刘家周全!

毓惠感动至极,死死拉着洪英的手,洪英从未像今天这么难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不欲生。在她的生命里,毓惠是她的主心骨,是亲人,是知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只要有毓惠在,洪英即使终生不嫁留在刘府,也能安然自得。可是毓惠却这么突然要离开大家了,洪英只能横生出无限的勇气,替姐姐把路走下去,哪怕再苦再难,她也不能退缩。

毓惠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怎么呼喊,都听不见了。等毓惠爹赶到,已经和女儿阴阳两隔。

刘镛已经没有力气主持毓惠的葬礼,家中老人还需要人照顾,洪英一人要照顾小的,又要伺候老的,实在忙不过来。

见此情形,宋洪生、王宝和挺身而出,自觉担当起毓惠丧礼一切事宜。邱仙槎也过来帮忙,他们操办过丧礼,一切都很熟稔,只是义兄中年丧妻子,操办丧仪的时候,心中不免悲戚。

邱仙槎毕竟有文化,知书达理,也懂地方的风俗礼节。他和洪英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好不容易将毓惠风光下葬,也算安抚了刘镛的心。

邱仙槎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问洪英:你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

洪英斜看了邱仙槎一眼说:半老徐娘,有什么打算?一切顺其自然。

邱仙槎劝刘镛振足精神,毓惠走了,可一大家子老小都在,不能靠洪英一人支撑。邱仙槎的话让刘镛醒悟,他打起精神,安抚老人,陪伴四个孩子,让日子能继续过下去。

第四十六章 刘镛再婚 毓惠去世还没有断七,一天,洪英坐在院子里和刘镛娘闲聊,这时,门口路过一位算命的。只见他一顶瓜帽,戴着一副墨镜一身青布长衫,他进来讨口水喝。

洪英进去端水。

算命的瞅见洪英的脸,对刘镛娘道:这是你家闺女?

刘镛娘道:她原是我儿媳妇雇的丫鬟,后来不肯嫁人,就当了我孙子孙女们的干娘。

算命的神秘兮兮道:难怪她不嫁人呢,看她的面相,无人配得上啊!

刘镛娘好奇道:仙家,此话怎讲?

算命的道:这位姑娘虽出身低下,但命格大富大贵,一脸旺夫相,将来是要封诰命夫人的!这是一般人没有福气娶到他的。

刘镛娘将信将疑,问道:你这话当真?

算命的不屑道:老夫人,这么说吧,人家称我汪半仙,要是十年后这姑娘还没封上诰命,你叫人来把我招牌砸喽!

洪英端着水出来。

汪半仙接过洪英手里的茶,一口而干。又看了洪英一眼。

谢过。笑着对刘镛娘又说:老夫人记住我的话,没有错。然后告辞。

汪半仙走后,洪英奇怪地问刘镛娘:这算命的神秘兮兮的,要您记住什么话呀。

刘镛娘笑着说:他说呀,你一脸旺夫相,日后必会大富大贵,还要封上诰命。

洪英一听哈哈大笑,说:您还真的会信他,我已经是老姑娘了,还大富大贵,还封诰命?没有这个命。说完就进了屋。

刘镛娘当晚就在心里琢磨开了,儿子是个有主见的人,现时下那么不太平,来来去去的,也拦不住他。如果今天这个什么汪半仙算得准,洪英真有旺夫相,那不如让儿子就娶了她,这样一来,凭借她的帮夫运,儿子的命运至少是太太平平吧!

刘镛娘倒是说干就干,先把儿子拉进屋子关上门,狠狠劝说一番。

毓惠给的嘱托,刘镛一直记在心里。刘镛想到毓惠临终前的担忧,怕自己娶了别人会对孩子不好,非让他娶洪英不可,他对洪英虽无男女之情,但相处了那么久,早就像亲人一样了。

刘镛默默地对毓惠说:毓惠啊,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但你也定是希望洪英过得好,是吧?洪英若能有个好归宿,你也一定会为她高兴吧?

但是妻子丧期一年未满,他也不能去想续弦的事,况且他并不知道洪英已经答应了毓惠,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由刘镛娘从中穿线,这事就好办多了,她没想到儿子和洪英都爽快地答应了,倒叫她心里犯了嘀咕,但是也管不了许多了。

刘镛娘准备三媒六聘,择日便去辑里村宋家提亲,洪英父母巴不得女儿能嫁出去,虽然刘镛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毕竟是老东家,家境人品都好,早就知根知底,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但刘镛和洪英都希望不要急着成婚,至少等毓惠丧期过后。

听说刘镛要续弦洪英,邱仙槎夫人徐氏,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她也怕夜长梦多,担心家里的老是惦记着洪英,她出了个主意,让两人成婚后别圆房,等过了毓惠丧期再住一起。

这个折中的办法得到大家认可,于是刘镛和毓惠便成了亲,为免沈父触景伤情,洪英先拜沈父为义父,刘镛仍是他女婿。

成婚当晚,刘镛替洪英揭了盖头,两人喝了合卺酒,洪英头靠在刘镛肩上,说了一句:这一天,我已经等了16年。便去自己屋里陪安江睡觉了。

等洪英把安江哄睡后,悄悄去毓惠灵堂点了香烛。

洪英盯着毓惠的铅画遗像,说道:姐,我和他已经拜了堂,这下你可以瞑目了吧?你放心,不管我以后自己和他有没有生,四个孩子就是我亲生的。冬梅和和秋梅再过几年就要许人家了,到时候我代你为她们风光送嫁,安澜和安江,我会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将来给你挣个诰命。我也会替你照顾好义父,为他养老送终。

洪英静静地看着香烛燃烧,流着泪道:毓惠姐,我真的想死你了!

刘镛站在毓惠的灵堂外面,听到洪英自言自语说的话,幽幽地长叹一声,独自返回燃烧着花烛的洞房中。

刘镛不由想起十九年前娶毓惠的那个洞房花烛夜,两个青涩的人儿,一双欢喜的新人。彼时虽家境贫寒,却也过得开心。他自言自语道:毓惠,没想到我们的夫妻缘分连二十年都不到,造化弄人啊。

当夜,转辗反侧不能成眠的还有邱仙槎,他眼睁睁看着洪英嫁给刘镛,成了自己的嫂子。他独自在房中喝得酩酊大醉,他并不明白洪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自己?他以为洪英和刘镛相处久了,是日久生情的原因。

第二天,刘镛娘把冬梅和秋梅叫到自己跟前,问她们姐妹俩:阿姨对你们好不好?

姐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好!

冬梅毕竟已经大姑娘懂事了,说:我们平时的生活、平时的用品,阿姨都为我们考虑的很周到。教我们怎么绣花,怎么做人,女孩子自己要怎么保护自己。我和妹妹已经那么大了,她还经常半夜起来为我们盖被子。

刘镛娘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你们娘死得早,今后阿姨就是你们的娘。从今天开始你们应该改口叫阿姨为姆妈了。

冬梅和秋梅姐妹俩点点头。

……

洪英正在冬梅和秋梅的房间里收拾东西。

冬梅进去,撅着嘴,一声:姆妈,我和妹妹的“雪花膏”都用完了。

洪英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姆妈,先是一愣,以为听错了,又以为冬梅想自己的娘对自己产生的一种幻觉。两眼直挺挺盯着冬梅。

冬梅重复说:姆妈,我和妹妹的“雪花膏”都用完了。

这时,洪英才醒悟过来,知道冬梅在叫自己。她一把把冬梅拉到自己的怀里,右手抚摸着冬梅的头,眼泪不断地下来,哽咽着说:姆妈知道了,姆妈等会就给你们去买。

冬梅看到洪英在掉眼泪,关切地问:姆妈您干吗哭啦,是不是我和妹妹不听话?

洪英摇摇头说:姆妈今天特别高兴。

听到洪英答应等会就去买“雪花膏”,冬梅高兴地出去了。

冬梅出去了,洪英还坐在那里发愣。眼泪还在流。

刘镛路过门口见洪英一个人坐在那里掉眼泪,进来关切地问:干嘛哭,是不是孩子们惹你生气了,还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洪英头靠在刘镛身上。说:今天冬梅叫了我姆妈,我知道姆妈两字,责任有多重。

刘镛深深敬佩身边这位已经相处16年的女人。

第四十七章 圆房 太平军和清军在湖州长兴一带展开长达半年的拉锯战,谁都没有进展。而南浔成了太平军在湖州的金库,是太平军的资金、粮食和各种物品的主要来源地。太平军也要千方百计保住这块风水宝地,因此,南浔没有遭到更大的遭殃,反而使南浔不少大家进入财富积累的快车道,使南浔成为战乱中异军突起的典型。

毓惠的丧期已过,刘镛娘便有心刘镛和洪英择日圆房,可他们俩似乎对此事并不热心,有点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各人睡各人的房间,平时两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的。年龄也不算大,何况洪英还是个老姑娘呢。外人不知道,可刘镛娘心里明白,这哪里像一对夫妻?因此,急得不行,这回趁着安澜身体有点不舒服,刘镛娘借口冲喜,非要他们圆房。

到了晚上,刘镛娘就来到洪英房中,把安江抱到怀里,催促洪英道:孩子就交给我吧,你去那屋睡。

洪英只得换了干净衣服,梳洗一番,来到刘镛房中。刘镛正在房中看书,洪英便打了热水,伺候刘镛洗漱。

刘镛边看书边泡脚,一时出了神,还以为是毓惠替他洗脚。

洪英加了一瓢热水进去,刘镛脱口而出:阿惠,有点烫……

刘镛蓦然想起眼前的是洪英,不好意思说:对不起,辛苦你了……

洪英问:是否水有点太烫了?我去舀一瓢冷水来兑一下。

刘镛客气道:不碍的,我脚放盆边上晾凉,一会儿水就凉了。

洪英也不管他了,自去铺床,铺完床,给刘镛擦干了脚,倒了洗脚水,说道:灯快没油了,我懒得添,早些歇息吧。

洪英和刘镛并排躺在床上,一个是昔日的哥哥,一个是昔日的妹妹,彼此都有些尴尬,两个人躺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空气跟凝固了一样。

这时,隔壁屋子响起安江的哭声,哭声持续很久,刘镛娘怎么也哄不住他,洪英躺不住了,摸黑起床开门出去,敲刘镛娘的门:姆妈姆妈,开门。

刘镛娘开门,洪英抱过安江,说:还是给我吧!来宝贝,姆妈抱。

刘镛娘看到儿子屋里黑灯瞎火,洪英又衣衫不整的,头发也有点凌乱,以为他们已经圆过房完事了,便满意地把安江交给洪英,说:这孩子,也忒难带了,认人。

洪英抱着安江回了自己屋里去睡了。第二日一早,刘镛便到上海去了。

......

人非草木,都有七情六欲,孰能无情。毓惠去世也有一年多了,何况都是正常人,难免也有生理上的需求。

几天以后,刘镛从上海回来了。

刘镛在院子里,看见洪英正坐在椅子上用奶瓶给安江喂奶。

刘镛慢慢走过去,紧紧盯着洪英看,把洪英看得倒有点不好意思。

洪英红着脸说:是不认识啊,如此看人家?

刘镛红着脸说:晚上你去我屋。

这句话心把洪英说得心里砰砰直跳。

洪英自己也想要成为他真正的女人,稍过片刻,不好意思地说:等孩子都睡着了。

晚上,洪英靠在床上,怀中抱着安江,手轻轻地拍着,嘴里唱着‘摇篮曲’,安澜早就睡着了,不久,小安江也睡着了。洪英给他们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刘镛靠在床上,床头的油灯的火苗,像刘镛的心一样欢快的跳耀着。见洪英悄悄地进来,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把一边留给洪英。

洪英轻轻地上了床。

16年来,一直朝夕相处的她,多么的亏待她。现在她是自己的妻子,今后一定要好好疼爱她。刘镛一把抱住洪英。

洪英第一次被心爱的男人抱住的那种感觉,全身充满了愉悦。他们互相解带宽衣。

这时,门外传来了哭声,洪英迫不及待地推开刘镛,来不及穿鞋,到门口一看,原来安澜光着小脚,在门口。

安澜哭着说:姆妈,安澜做了个梦,说姆妈不见了。

洪英一把抱起安澜,说:乖,宝贝,不哭不哭,姆妈在,姆妈在。

洪英把安澜抱进自己的房间。

安澜还撅着小嘴说:澜澜要和姆妈睡。

洪英笑着说:好好,澜澜和姆妈睡。

......

冬梅和秋梅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冬梅已经十六岁了,长得亭亭玉立,如同芙蓉出水,出落得活脱脱一个小毓惠。人也懂事勤快,已经能够协助洪英管家了。

洪英闲来便教习她们写字、算术和女红,这两个姑娘都聪明伶俐,一学就会。她们回到南浔不久,就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了,可刘镛和洪英皆不满意,只能作罢。

汪媒婆也来过几次,碰壁后私下跟人议论道:那些托我去说媒的人家算盘真打错了,他们以为没娘的闺女不受待见,后母肯定愿意早早把她们打发出门,嫁给小门小户的,嫁妆还省一大笔,不成想这个宋洪英竟如此护着继女的!

但是冬梅毕竟年纪到了,当年毓惠在冬梅这么大时已经嫁给刘镛。洪英担心冬梅会像自己那样误了婚姻,所以也积极托人寻找好人家。但是身处乱世,要寻一门好亲也很不易。

刘镛见洪英总是愁眉不展,宽慰道:姻缘天定,你操心也没用,托人好好留意着就是了,都知道你已经尽心了,没人会说三道四。

洪英道:我哪里是怕别人说!我是怕她们的亲娘在地底下不能安心!只有冬梅、秋梅嫁了好人家,安澜、安江顺利长大,我才算对得起毓惠姐对我的嘱托。

刘镛对洪英肃然起敬,对她十分爱重,也放心地把刘家所有财政大权都交到她手里。接着说:今后孩子还是多读点书,尤其是男孩子。做生意的人只认识钱,而读书人是认识世界。

刘家回南浔以后,刘镛新请了老妈子伺候老母,原来的英嫂照顾安澜和安江,家务事由冬梅和秋梅协助,洪英倒是空闲了不少。

要照顾老人,四个小孩,还有家务打理,洪英似累脱了一层皮,但她还得强打精神,陪着婆婆解闷。冬梅和秋梅心疼洪英,每每趁洪英休息的时候来替她揉肩捶背伺候着,洪英再累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冬梅和秋梅总是姆妈长姆妈短的,有时在洪英面前撒娇,又是也淘气。安澜已经跟着姐姐叫洪英为姆妈,而安江是洪英一手带大的,他也没有见过生母,只认得洪英这个母亲。因此洪英对自己是否生育并不在意。四个孩子都那么孝顺,亲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第四十八章 两头死罪 到了这一年的下半年,清军和太平军的战时愈加频繁,因左宗棠湘军压境,杭州太平军失守。驻守湖州的太平军已经成了幼天王的最后堡垒。

南浔镇上的太平军惶惶不安,堵王黄文金脾气也更加暴躁,居民们都战战兢兢唯恐犯了什么规矩,一般吃过晚饭就闭门不再出户。

太平军指挥部原先在刘家,因地理位置原因,太平军也只得搬到洗粉兜庞府,这里三面环水,便于撤退。

张颂贤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据说不日大清的军队将光复湖州包括南浔,到时候必将腥风血雨,因此镇上的丝业同行们又连夜拖家带口逃了出去,原本刘镛也要走,但是刘镛娘又病倒了,不能挪身。

刘家只得留了下来,第二天镇上戒严,想走也来不及了。镇上只剩‘刘顺恒’和其他三、四家未来得及逃走的丝行。

刘镛说这话时心里也很难过,他想到毓惠的坟还孤零零地在太湖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迁归南浔。

又过了半月,镇上的形势更加风声鹤唳,太平军隔三差五地在白场上斩首示众,声称他们都是私通清军的奸细,罪名五花八门,有刺探情报的,有资助清军的……

洪英严禁孩子们出门,把他们都关在后院陪着祖母,以免他们出去惹事。

这一日午后,刘镛在库房查货,听得堂弟刘铨来报,堵王的卫兵已经到了门口了,要带刘镛去见堵王。

洪英正在账房算账,听得外面动静出来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刘家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太平军。

刘镛强作镇定,宽慰洪英说:没有事。堵王我都见过两次了,他也是一个鼻子两眼睛,不吃人的。

洪英眼睁睁地看着刘镛被带走,心揪住了一团。刘镛走后没多久,她便悄悄跟到洗粉兜庞府门外张望着。

刘镛被带进庞府见到堵王黄文金,只见黄文金脸色铁板一块。刘镛心里直打鼓,预感会有大祸临头。

刘镛拜见堵王,堵王说:那些个丝商老板偷偷跑了一大批,你没跑,说明你对我们太平军有信心,忠心可嘉。

刘镛听了一头雾水,堵王把他带到这里来,不会只为了表彰他一番吧?

刘镛低着头不敢多说,只微微称:不敢当,不敢当。

堵王让卫兵给刘镛上茶,刘镛谢恩领座,但是坐如针毡,心中局促不安。

堵王喝了一口茶,道:我听闻刘老板在上海开了个洋行,和洋人称兄道弟,熟稔得很?

刘镛一听这话,魂都飞了,赶紧起身行礼道:回禀大王,绝没有此事,那都是谣传。鄙人在上海是做过生意,但也就是卖卖生丝而已。

堵王黄文金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卖卖生丝而已?你不要认为我不知道。你不认识洋人,怎能把生丝卖到外国去?

刘镛心想这下麻烦了,与洋人来往,那是太平军认为与私通清军一样最犯忌的。今天堵王是否要从自己头上开刀。来个杀鸡儆猴呀。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堵王黄文金却换了一副面孔,冲着刘镛笑道:刘老板,本王今天请你来,想向你讨一点点东西。

刘镛魂飞魄散,以为堵王会说要他肩上人头。

刘镛惊恐地望着堵王,哆嗦道:大王想要什么?

黄文金板着脸盯着刘镛说:给我弄两百支洋枪来!

刘镛哪里还敢说个“不”字,问:何时要?

黄文金说:如今战事紧张,我等不了太久,就给你一个月时间。

刘镛连连道:是,是!在下一定办法。

黄文金面露笑容,端茶送客,刘镛连走带摔地出了庞府,才发现衣裳已经湿透。

守在庞府门口的洪英见状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刘镛。

洪英焦急地问:把你急成这样子,出什么事了?

刘镛摇摇手道:我们回家吧,回家再说。

在洪英的一再追问下,刘镛才把堵王向他要军火的事说了出来。

洪英一听心都凉了,向刘家要军火,等于把刘家逼上绝路啊。如今左宗棠大人的湘军陆续收复失地,太平军马上就要守不住了,这个时候给堵王提供军火,落一个勾结太平军的罪名,将来必定会满门抄斩。想到年老的婆婆,四个孩子都要被牵累,洪英都快要疯了。

洪英焦急地说:老爷,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们啊。

洪英恳求道: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刘镛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回到丝行,刘镛和洪英在老人和孩子面前都没有提起今日的遭遇,吃过晚饭,两口子闷闷不乐地回了房。

夫妻俩相对无言,坐了半个时辰后,刘镛道:洪英,你带着姆妈和孩子们去上海吧。如今南浔也不安全了。

洪英惊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走,一家人自然一起走。要死要活,一家人在一起。

刘镛说:只要还我在,你们才可能走掉。

洪英坚决地说: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不走,无人会愿意走。若是毓惠姐在,她也必定和我想得一样。

刘镛无奈地说:算了,今日累了,不想了,明日再说吧!刘镛疲累地躺倒在床上。

洪英柔声道:那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几个孩子,他们睡了没有。

洪英替刘镛盖上被子,出了房门,去隔壁英嫂的屋子里看安江睡了没有。

安澜和安江在一起玩耍,他们看到洪英,亲热地叫了声“姆妈”。洪英抚着他们俩的小脑袋,心里愁绪万千。

突然,刘镛堂弟刘鋌走进后院,看到洪英,便问道:嫂子,哥呢?

洪英说:他已经歇着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有事吗?

刘鋌把洪英拉倒一旁,悄声道:快让哥去大庆茶楼,有人要见他。

洪英忙问道:是谁?

刘鋌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是那人说了,他是哥必须要见的人。他还嘱咐哥一定要悄悄地,不能让人瞧见喽。

洪英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洪英进入房中,摇着刘镛道:快起来吧,又有人要见你。

洪英把刘鋌的话转述给刘镛,刘镛皱眉道:今朝是什么日子呀?早上一个堵王都够我烦的了,晚上又来一个!

洪英给刘镛穿上外衣,道:要悄悄的,别让任何人看到了。

刘镛边往外走边说说:我晓得了。

洪英走在前头,替他打开丝行的门,探头一看,瞧见不远处的桥头有几个太平军盯着刘顺恒丝行这边。

洪英连忙缩回头,对刘镛说:外边有人盯着呢,你还是走后门吧!”

刘镛迟疑道:后门怕也有人盯着。

洪英说:那我去我把他们引开。

洪英回去抱着安江,牵着安澜,从后门探头探脑一番,然后往乡下方向走去,果然引起了盯梢的太平军的注意。

盯梢的太平军以为洪英带着两个孩子要跑回乡下去,立马紧紧跟在后面。

刘镛看盯梢的人跟着洪英走了,他穿着斗篷悄悄出了后门,穿弄堂往隆庆茶楼走去。

洪英带着孩子们走到外面,狂了一下,玩了一会,就又抱着安江、牵着安澜回家了。

盯梢的太平军见自己盯错了人,赶紧回到丝行后门守着。

刘镛悄悄来到大庆茶楼,茶楼杏老板见是刘镛,热情招呼说:哎呦,是刘老板,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刘镛拱手道:马马虎虎!”

杏老板问:刘老板,楼上雅座请!

刘镛跟着杏老板上了楼,落座后吩咐道:杏老板,待会儿若有人找我,就带他过来。

杏老板满脸堆笑道:好嘞!您先坐着,我给您沏壶好茶去!

刘镛独自坐在靠窗的雅座内,望着窗外河面上冷冷清清,猜想谁会约他来呢?

刘镛正想着,忽听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刘镛看到一个白脸书生和一个黑脸汉子一起上楼,那黑脸汉子一脸警惕,看他走路的身形,必是武林绝顶高手。

他们上得楼来,站在刘镛面前,刘镛站起身来,仔细辨认眼前人,这才发现那白脸书生竟然是当年的湖州知府陈大人,

刘镛欲下拜,黑脸汉子一把拉着了他,把他推回位置上坐下。

陈大人悄声道:刘老板,虽然我已经包了这个茶楼,但还是小心为妙。

刘镛道:陈大人,我万没想到是您。

陈大人示意黑脸大汉去楼下守着,黑脸大汉领命,一跃而下,把刘镛看呆了。

刘镛拱手道:陈大人,湖州开庭多亏陈大人明察秋毫,草民铭记在心。今天至今,您找草民有和吩咐?

陈大人开门见山道: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长话短说,我如今刚升任浙江布政使,受左大人委任,协助湘军围剿蜗居在湖州的太平军,意欲活捉幼天王,彻底摧毁长毛。如今战事紧急,经费紧缺,望刘老板刘镛带领南浔丝商出钱资助清军。

刘镛问道:陈大人想筹集多少?

陈大人道:连慈禧老佛爷都知道南浔丝商有钱,所以危难时刻,你们须踊跃为朝廷出力,十日之内,至少筹集二万两银子。

刘镛说:在大人面前小民实不相瞒,如今可镇上的丝商都逃出去了,所剩不过三、四家小丝行,他们没有那么多钱。

陈大人脸色一沉,道:你们南浔丝商给长毛纳了多少税,别以为朝廷不知情,刘老板,你若不想朝廷对你秋后算账,这钱还是拿得痛快一点为好。

陈大人说罢,拂袖而去,临走撂下最后一句话:十日之内,把银子送入广济钱庄即可。

陈大人走后,刘镛差点儿瘫痪在椅子上。他想:真是祸不单行,两方面都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一头是私通朝廷,一头是私通‘长矛’,哪一头不是死罪?

第四十九章 洪英设计 刘镛失魂落魄回到家里,两口子又躲进房间唉声叹气。

刘镛对洪英说:二万两银子,咬咬牙也就给了,何况陈大人也帮过我们,算是还给他一个人情。其实陈大人说得也有理,出了这钱,就当破财消灾了。

洪英说:你说的有理,这钱必须给,如果其他几家丝行拿不出,我们就先垫上

刘镛问:那丝行的账上还有多少钱?

洪英回道:账上有一万两银子没动,其余的就要从钱庄里撤一点出来。

刘镛说:那账上的钱就别动了,二万两都从钱庄取,明日便存到广济钱庄吧。

刘镛和洪英都认为陈大人的事情好解决,但是替赌王黄文金购买枪的是个大麻烦。夫妻俩商量了一个晚上,也没商量出结果来。

第二天上午,刘镛吃过早饭,到钱庄取了银子,又到广济钱庄,办完事,急匆匆回家。只见街上乱哄哄地,几个太平军押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穿街而过,看样子又要杀人。

刘镛问街上的路人:这又要杀谁呀?

路人说:你不知道啊,是盐商陆老板啊,他私下给官府捐银子抗击太平军,被堵王查获,你说这还能有命吗?

刘镛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往回走,回到家就对洪英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呀,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洪英冷静道:反正还有几天时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想想办法!

刘镛焦急说: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还是逃吧。

洪英无奈地说:看来也只有这条路。

他们思来想去,刘家现有七口人,唯有分散出逃才有可能。刘镛娘年纪大了,不能走远路,但也最不引人注目,所以就让她先走。

宋洪生和接到妹妹洪英捎来的口信,立即带着母亲一起赶着马车来镇上,装作走亲戚的样子,到了傍晚,刘镛娘换上宋洪生母亲的衣裳,逃往乡下藏了起来。

送走了刘镛娘,刘镛和洪英稍微松了一口气,对于他们来说,家人能逃走一个是一个。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四个孩子,冬梅和秋梅是姑娘家,安澜和安江还小,都离不开家人,最后刘镛和洪英决定,他们六人不分开了,趁凌晨岗哨疲累的时候悄悄逃离。

次日天还未亮,刘镛背着安澜,洪英抱着安江,偷偷从后面出来。守卫的太平军正打瞌睡,给了他们溜走的机会。

可是睡梦中的安江突然惊醒,大声啼哭起来,值守的太平军被安江的哭声被惊醒,把刘镛一家全部堵截住,带到堵王跟前。

听说刘镛一家要逃走,黄文金大怒,大喊一声:拉出去把他的头给砍了。

一旁的军师拉住堵王,悄声道:王爷,如果真的杀了刘镛,那真没人能替咱们搞枪了。

堵王大手一挥:那把他们给统统都关起来!

堵王把他们一家六口都下了狱,为了使刘镛妥协,把他和洪英、孩子们都分开关押。

刘镛自知必死无疑,为了救妻子和孩子,他准备绝食自尽,如果自己死了,堵王就没有理由再关押洪英和孩子们。

冬梅和吟秋梅在一起,洪英和安澜、安江关在她们隔壁。隔壁不断转来姐妹两的哭声。洪英搂着惊恐万分的安澜和安江,她感到无比心痛。

刘镛一家被抓,刘恒顺丝行自然就关门了,伙计们怕牵连自己,都作鸟散。只有刘镛堂弟刘鋌和伙计张松没有走,他们紧闭大门,守在库房内。

刘镛被关在里面,寻思着:一家人全关在这里,等于等死。只有自己想办法出去,才有可能营救妻子和子女。于是,他托卫兵带口信说:只有自己出去,才能想法搞到枪支。把他关在这里怎能搞得枪支。

军师思忖着对黄文金道:刘镛这话也有道理,反正刘镛的妻子孩子都在我们手上,走的了和尚走不了庙。

堵王恨道:这些奸徒,狡诈之极。

夜,已经很深了。洪英看看已经入睡的安澜和安江,思忖着:一家老小都关在这里,只有出去才有希望,否则在这里只是等死。自己安危倒无所谓,四个孩子,还有刘镛,如果有个不测,自己如何向死去的交代?现在看来,也许自己有希望能救四个孩子,能救刘镛,能救刘家全家。于是,她托卫兵带口信给黄文金,说自己能搞到枪。

堵王怒极而笑:这天大的笑话,男人都无法搞到,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搞得到枪?

一旁的军师眼珠一转,道:王爷,不一定,有时女人的门道就是比男人多,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容易把男人折服。也许她真的有办法。不妨提她来问问。

堵王冷笑道:越漂亮的女人越奸诈,她或许受不了牢狱之苦,想卖夫求荣也未可知。

军师吩咐卫兵道:把宋洪英提过来。

卫兵领命而去,押着洪英进屋。

洪英进来后,神色自若地拜见堵王,说道:民女刘宋氏拜见大王。

堵王冷脸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洪英道:并非民女有话有说,而是民女的丈夫吩咐民女来回禀王爷,王爷,我能替你弄到枪支。

堵王大吃一惊,不知道洪英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军师见堵王将要震怒,忙对洪英呵斥道:你这个妇人,不要胡言乱语,你男人都说弄不到枪支,你怎能弄到枪?你们若敢戏弄王爷,罪加一等。

洪英不慌不忙道:王爷容禀,民女不敢拿性命开玩笑。民女丈夫在上海做生意,民女也曾认识几个洋人,可以托他们想想办法。

堵王道:你不会想抛下这一家子自己跑了吧?

军师附和道:没错,反正孩子也都不是你生的,你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王爷,要不我再问问刘镛去吧!

洪英急道:王爷,您问我家老爷没用,实不相瞒,名女与几个洋人是私交,您去问我家老爷他一定不知情。

堵王怒道:那你这个骚妇,竟敢与洋人私下偷情,给我拉出去把她头给砍了。

洪英急得满头大汗,跪地说:大王息怒,名女一心想为大王搞到枪,才说了实情。

军师对黄文金说:不管她是与洋人偷情还是勾搭,我们现在只要搞到枪。

洪英道:事到如今,您把我们一家关在牢里也无济于事,不如信我一次。不过,为了搞到枪,名女也有点要求:

堵王斜视了洪英一眼,说:你还向本王提要求?

洪英说:本王要保证我家丈夫和孩子生命安全;名女买枪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我的丈夫;王爷要给名女一张路条,否则货在路上无法通行。

军师建议道:王爷,这妇人的话虽不可全信,也不像有欺诈行为,反正刘镛和孩子还被关押。不如放她出去,看她一个虚实。

堵王考虑良久,说:如果你当真能把枪搞到,本王说话算数,也不会白要你,按市100大洋一支给你。又对军师说:此事你悄悄去办,那就把她放了。

第五十章 洪英的无奈 次日子夜,趁牢里的人都睡着的时候,军师把洪英悄悄放了。

等第二天天亮,安澜和安江哭闹着要妈妈,刘镛才知道洪英已经不在牢里。刘镛不知道洪英去向,也无人告诉他,他心急如焚,唯恐洪英落入好色之徒手中。

但刘镛仔细想想又觉得蹊跷,洪英再是漂亮,毕竟已经不年轻,而冬梅和吟秋梅正是豆蔻年华,看起来都是水灵灵的,他们都没动,何必要动洪英呢?

洪英走出牢狱,径直回到刘恒顺丝行。

自从刘镛一家被抓,刘鋌和伙计张松俩人在丝行,整天关着门。半夜他们听得有人敲门,吓得不敢吱声。

洪英轻松喊道:是我,开门。

刘鋌听得是洪英的声音,喜出望外。自言自语道:是嫂子的声音!一定是哥一家回来了。

刘鋌跑去开门,一看只有洪英一人,探头问道:嫂子,哥呢?侄子他们呢?

洪英赶紧进门,把门关上,对他说:放心吧,他们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刘鋌又问:嫂子,堵王为什么单放了您回家呢?

洪英不容置疑道:你不要再多问了,按我的吩咐去做。

洪英指使刘鋌快去搞一条船,带上账上仅有的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要去上海。

开始,刘鋌也有些犯疑,心里却在打鼓:莫不是嫂子想携款私逃吧。又觉得嫂子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一个女流之辈拿着一张巨额银票独自坐船出门,未免太危险,所以他自告奋勇送洪英一块去上海。

洪英思忖道:也好,不过你送我到上海便原路返回,不用着我。

洪英手中有堵王亲批的路条,所以他们去上海的路上一路畅通,刘鋌把洪英送到外白渡码头,洪英道:没想到这一路有那么多关卡,你手上没有路条,恐难返回,不如去恒顺洋行暂住,先别回南浔了。

刘鋌应道:行,那您等着,我去雇一辆马车,咱们一起去刘恒顺洋行吧。

洪英摇头道:你自去即可,不用管我。记住,日后若有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是你送我来上海的。

洪英淡淡一笑,转身就走,刘鋌带着万分疑惑,心中升起不安的预感。

洪英和刘鋌分开后,便雇了顶轿子,奔向唐漾荷住处。

唐漾荷和洪英也见过几面,见洪英只身到来万分惊恐。

洪英道:唐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唐漾荷笑道:快请进呀,站在门口做什么?

洪英道:去旁边的茶楼说吧!

唐漾荷见洪英神色不对,便猜到她有难处,忙点头道:行,我们就去茶楼说话。

到了茶楼,进了包厢,唐漾荷便问道:刘太太可是遇到难处了?

洪英点头,把堵王胁迫他们购买枪支的事和盘托出,把唐漾荷惊得不轻。

洪英含泪道:唐先生,我家老爷和四个孩子都在牢里受苦,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们。只要我把枪支送去,就可以救出老爷和孩子。

唐漾荷道:在上海滩要弄到枪支并不难,但是你想过后果吗?

洪英道:当然知道。但您放心,我只求您给我指一条路,我自会去找洋人交易,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唐漾荷沉思片刻,道:你去十六铺码头找一个外号叫‘小麻子’的人,这个人人脸上长了麻子,故大家叫他‘小麻子’,但他姓张。你见了他就说,姑妈来了。他便知道是自己人了。他会带你去找洋人交易,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银票要准备好。

洪英又问:那姑妈是谁呀?

唐漾荷笑道:哪来什么姑妈,这是暗号。洋人的军火可不是随便卖的,对了,你千万别说是给太平军的,洋人和他们势不两立。

洪英点头道:那我便说是给武装自卫团的。

唐漾荷笑道:只要不给太平军,其他都行。

洪英起身行礼道:多谢唐先生大恩,来日洪英必当答谢。

唐漾荷道:我与刘先生多年朋友,刘先生的为人大家知道。答谢就不必了,将来凡事不要牵出我来就行。

洪英正色道:请唐先生放心,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即使刀山火海,也不会牵出任何人来。

洪英出了茶楼,直奔十六铺,她根据唐漾荷的指引,来到一家法国洋行打听‘小麻子’的下落,这时,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洪英面前,但他脸上有些‘麻子’。问道:太太,你找我?

洪英问道:您就是张老板?

‘小麻子’哑然失笑,道:在下正是,不知您找我何事?

洪英忙道:姑妈来了。她让我来找您。

‘小麻子’一听此言,忙说:跟我来,借一步说话。

‘小麻子’将洪英带到僻静处,问道:太太想要什么货?

洪英开门见山道:我要两百支洋枪。

‘小麻子’道:哦,这么多?

洪英以为他担心银子,便道:银子我都带来了。

‘小麻子’问道:枪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让你一个女人来弄这种东西?

洪英不慌不忙道:我爹是吴江的财主,世道乱,家族招募了团练,须得配枪,本来我爹想自己来的,可临出门前腰病犯了,他老人家又没有儿子,只好我来了。

‘小麻子’狐疑道:你一个出了阁的妇人,怎么还管起娘家的事来了?

洪英笑道,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招了个入赘的女婿!

‘小麻子’仍不放心,追问道:听闻浙江那边的‘长矛’如今急需用枪,他们这些男人留着头发无法冒充,便派了妇人来,倒有可能。

墨莲怒道:那些杀千刀的‘长矛’,闹得到处鸡犬不宁,我爹配枪就是为了对付长毛来着。

‘小麻子’见洪英骂起了太平军,这才放下心来,道:两百条枪,正好七千五百两银子,后天可以装船,只是你如何运走?

洪英笑道:您放心吧,只管给我装船便行。三日后,我爹的团练兵便都来上海了,有了洋枪还怕谁?若遇‘长矛’,一路杀过去便是了。

洪英离开十六铺码头,她见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些。到了夜外,她觉得无处可去,便找了间客栈歇下。

刘鋌与洪英分手以后,而对洪英的行为越来越感到疑点重重,所以暗地里一直在跟着她。他见洪英客栈歇下,也到客栈要了洪英隔壁的一个房间歇下,他始终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一晚上还算安稳。

上午的十六铺码头上非常热闹,人来人往熙熙囔囔。邱仙槎路过十六铺码头。

“亮哥”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邱仙槎,邱仙槎转身一看,正是洪英。

昔日的梦中情人,今天突然在这里相见,喜出望外,当然,他知道,现在她是义兄的妻子,是自己的嫂子,还是高兴地说:哎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洪英没有直接回答邱仙槎的问话,便焦急地说道:你身边带了银票没有?有没有上海这边钱庄的?

邱仙槎因为要去进货,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银票,他点头道:我有,你要多少?

洪英道:总共须得一万两。

邱仙槎忍不住问道:这钱你干什么用?

洪英急道:你不要多问了,先把银票借我,我有急用!

邱仙槎忙把银票掏出来,挑了四张递给洪英:这里每张是二千五百两的,正好一万。

洪英拿过银票,说了声“多谢”,便急匆匆走了。

邱仙槎不由得紧跟着洪英,洪英警惕,几次回头,都被邱仙槎躲过去了。

刘鋌见到洪英和邱仙槎在这里约会,不觉大吃一惊。洪英和邱仙槎当初的插曲大家都有耳闻,现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莫非是他们藕断丝连?拐了几个弯,可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刘鋌蹲在马路上,双手捧着头,感到有点自责。现刘家落难,洪英就跟邱仙槎跑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巴巴地把主母送到上海来,岂不是成了帮凶?自己如何交代?

邱仙槎不由得紧跟着洪英,洪英警惕,几次回头,都被邱仙槎躲过去了。

邱仙槎看到洪英上了一艘法国洋轮,他便没法再靠近了。

洪英上了洋轮,‘小麻子’和洋轮上的洋商人在等着她。

洪英给了法国商人三张共七千五百两的银票,‘小麻子’便示意把二百条枪支装到洪英雇来的货船上,为了避人耳目,货船停在洋轮的外侧,枪全裹在雨伞里,装完枪支后,用油布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等货船驶出码头,邱仙槎远远望着船面,还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洪英知道邱仙槎在码头上张望,她淡定地冲他挥挥手。

第五十一章 洪英突然回家 洪英指挥船家极速行船,用最快的速度把货运回南浔。因为手持堵王特批的路条,一路上关卡都顺利放行,只用了二天二夜的时间,货船便停靠在垂虹桥码头,洪英给船家付了二千两银子的运费,这种运送军火的活,都是冒着砍头风险的,因此开价极高。

堵王收到枪支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他不禁对洪英刮目相看,如数给了两万两银票不说,愿意答应她提出的三个要求。同时答应他们一家人离开南浔去上海。还有便是洪英这次行动不能跟刘镛透露半分,也不能告诉刘镛自己的去向。

堵王一一答应,只是不解地问道:你难道不同夫家的人一同走?

洪英道:民女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不走了。

堵王守约,亲令军师即刻把刘镛和四个孩子都释放回家。

堵王突然释放他们全家,并主动提供去上海的路条,刘镛心中更加疑惑,他坚信这一切跟洪英失踪有关。刘镛走出监牢,非要再见堵王一面,问个究竟,被军师回绝。

刘镛回到家中,张松见到东家回来,嚎啕大哭,四个孩子也跟着痛哭。

问及洪英,张松把洪英回家拿着银票去了上海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刘镛。

刘镛吃惊地问:她一个人去上海了?

张松:是刘鋌陪她去的,可这都几天了,连刘鋌都没有回来!

刘镛倒是放了一半的心,至少洪英不是被堵王弄走的。可她和刘鋌究竟去上海干什么去了呢?

刘镛突然感觉到:她莫不是去找唐漾荷弄枪去了?黄文金开始还气势汹汹,现在又这样温和的把他们给放了,他感到事情越来越蹊跷。

刘镛对张松说:我们要去上海了,丝行暂时就关门吧,你也先回乡下歇着,没事别再来镇上,等天下太平了,你们再回来。

刘镛先去辑里村接上母亲,洪英娘问起洪英,刘镛不敢说实话,只推说她在家里收拾东西。洪英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刘镛照顾好孩子和洪英,刘镛愧得不敢抬头。

刘镛雇船带着全家往上海,在码头上,直到出发前的一刻,孩子们还不断问刘镛,姆妈究竟去哪儿了?

刘镛娘也私下问儿子道:你果真不知道你媳妇去哪儿了?

刘镛无奈道:娘,难不成您看我的担心是装的?

刘镛又说:但愿他在上海等着我们吧。

……

三日后,刘镛一家踏上上海滩的土地,刘镛娘和孩子们第一次离开家乡,孩子们被这新奇的地方所吸引,暂且忘了忧愁。

有洋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安江吓得捂住了眼睛,安澜大声叫:姐姐快看,这人好可怕,像妖怪。

刘镛赶紧捂住安澜的嘴,低声呵斥道:不要胡说。

冬梅和秋梅姐妹俩相互挤眉弄眼,看到马车上的法国女人,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马车到了,刘镛赶紧让他们上车,一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忘了这是在逃难。

进了恒顺洋行,刘镛问阿荣:我太太在吗?

阿荣躬身道:东家,您终于来了,前几天是从南浔来过人,但不是太太……

楼上的刘鋌听到动静,立马跑下楼来,他看到刘镛一家全都逃了出来,开心道:哥,你们总算来了!一路上都好吧?

刘镛也顾不得其他,把刘鋌拉到旁边,问道:你嫂子呢?

刘鋌慌乱地解释道:我把嫂子送到上海,她没来洋行,去了别处。

刘镛焦急地问:她去了何处?

刘鋌摇头道:太太她,她不让我跟着。

刘镛发火道:她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跟着?这上海滩,她人生地不熟,出了事怎么办?

刘镛对伙计一向很温和,刘鋌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鋌也心急火燎,他担心洪英真的出了事,那他就成罪魁祸首了。

刘镛发完火,觉得也不能全怪刘鋌,便挥挥手,让刘鋌走开。

恒顺洋行群龙无首,已经无生意可做,刘镛只好打起精神,重新整顿一番。

南浔丝业的同行们听说刘镛来了上海,都纷纷前往探视,刘镛说到自家人噩梦般的经历,引得同行们唏嘘不已。

张颂贤和同行们一合计,决定在绿杨村酒楼摆上一桌,替刘镛压惊。刘镛应约前往,和几位熟悉的老朋友一起谈笑风生,他方才觉得已经安全,不用再胆战心惊地活着。

顾福昌年事已高,顾府的诸事基本已经交给大公子寿松打理,所以酒宴也由顾寿松出席,连唐漾荷也来了,唯独邱家没有人参加。

席间,有人关切地问起刘镛有没有打听到太太的下落,刘镛无奈地摇摇头,连喝几杯闷酒。

唐漾荷虽然知道一点洪英的行迹,但也不敢说出真情。

唐漾荷对刘镛举杯说:刘兄,别的话我不敢说,但我能打包票,您太太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张颂贤附和道:你耐心等一等,说不定她自己便寻上门来了。

刘镛就只当是别人的宽心话,自然也没当真。

……

可是半月之后,洪英真的来到了刘家洋行,刘家人大喜过望,围着洪英问长问短。

冬梅和秋梅都靠在洪英身上,撅着嘴说:姆妈,您这几天去了哪里了,我们真的很想您。特别是安江,一直要洪英抱着,不肯下地。

刘镛心中的迷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开,但洪英毕竟还是回来了,全家还是团聚了,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刘镛娘也感到,这世道,离家出走的,跟人家跑的,多的是。自己也已经年老,管不了年轻人的许多事,回来就是好。也没有去想那么多。

洪英自己知道,她自己心中有多苦,面对着砍头的危险,四个子女,如同亲生骨肉的生死离别,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一个温馨的家,所有一切,她哪一点能够割舍得下?

洪英亲自下厨房,给大家做了一顿饭,都是刘家人喜欢的南浔小菜:爆鱼、红烧肉、清水鱼圆、酱煨蛋、素什锦,还包了刘镛最爱的荠菜开洋肉馄饨。孩子们吃的津津有味,连说姆妈来了,以后可有好吃的了。这个家恢复了原来的其乐融融。

第五十二章 洪英的难言之隐 由于‘逃难’,不方便带上更多的佣人,只有英嫂她的丈夫阿荣也在上海,就她一人随同前来。到了夜晚,洪英料理好了家务,安排好安澜、安江先睡。弟兄两个还吵着:晚上,我要跟姆妈睡,我要跟姆妈睡!

洪英笑着说:好好,姆妈还要去看看姐姐她们睡了没有。看谁乖,谁先睡着,姆妈就跟谁睡。

安澜、安江各自在床上睡着了。

洪英来到冬梅和秋梅的房间,姐妹两今天也因为姆妈回来了特别兴奋,所有还没有睡。

洪英坐在她们的床沿,两位姑娘依偎在洪英的身旁。

洪英褪下手上的一对镶宝戒子,给她俩一人带上一只。拉着他们的手说:那么漂亮的两个姑娘,姆妈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戒子是你们你爹当初给我的聘礼,你们戴着更好看。

冬梅和秋梅撒娇道:姆妈真好,谢谢姆妈。

洪英又说:你们都是大姑娘大了,今后在外人面前要收着点,要记住,人生,吃亏的永远是女人。咱们刘家如今也是大户人家,你们是大家闺秀,原该丫头婆子伺候着,可惜这个世道,大家东奔西走的,带着奴仆反倒受累,苦了你们俩了。

冬梅说:世界上最苦的是无妈的孩子,只要我们天天和姆妈在一起,我们就受不了苦,我们就幸福。

秋梅也附和说:是的,姆妈,你以后别再一声不响就走掉了,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我们也着急。你不知道,那日安澜和安江嗓子都哭哑了。

洪英红了眼,但她克制住了。她和女儿们聊了半个时辰,便转去了安澜的房间,安澜在房中看小人书‘孙悟空大闹天空’。洪英含笑问:澜澜在看什么书呀?

安澜指着小人书道:姆妈你看,孙悟空多厉害,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孙悟空一样大闹天空。

洪英摸着安澜的脑袋,笑着说:澜澜真乖,真聪明。我家澜澜长大以后,一定比孙悟空还厉害。

安澜得到母亲夸奖,兴奋道:姆妈,你今天陪我睡成吗?

洪英想了想,允道:我先去看看弟弟,哄他睡着了,便来陪你睡。

洪英到婆婆房里,哄睡了安江,刘镛娘拉着洪英说:阿英啊,你给姆妈说实话,这几天你究竟去了哪里?说出来姆妈不怪你。

洪英实在被缠磨不过,只能向婆婆跪下了。说:姆妈,儿媳是有不孝,请您谅解,我真的不能说呀。

洪英出了婆婆房间,又回到安澜房内,母子俩并排躺在床上,洪英哼着小曲,直到安澜睡着了,才悄悄下床,走到刘镛房内。

刘镛一直在等洪英。自打今天洪英进门以后,刘镛一直憋着没问,他等着洪英自己来向他解释。

洪英进门又退出,去厨房打了盆热水,端去房中给刘镛泡脚。

刘镛面无表情地泡了脚,拿着布欲替他擦脚,被他夺了过去,自己擦干脚,上床盘腿而坐,直愣愣地盯着洪英说:今天你得向我讲清楚,你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做什么事情去了?

洪英突然对着刘镛就跪下了。

刘镛吃惊地望着洪英,道:你这是做什么?

洪英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道:老爷,对不起,求求您了,求您不要再问了。还是请您让我离开您,放我一条生路。

刘镛强压着情绪,问道:洪英,我们虽成婚不久,但毕竟夫妻一场,这段日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连我面前你都不能说吗?你总得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洪英低头道:我对不起刘家,对不起毓惠姐,对不起您,但人逢乱世,朝不知夕,在堵王的牢里我想通了,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刘镛还是听不明白,说: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洪英磕头道:老爷您就别问了,请你放我一条生路,放我走吧。

刘镛生气道:不行,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讲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里。

刘镛赤脚下床,把房间的门栓死。

洪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刘镛也不管她,顾自己上床躺着生闷气。

洪英见刘镛不肯松口,只得起来,在地板上打地铺躺下。两人均一夜转辗反侧不能入眠。

次日一早,洪英便起来操持家务,除了刘镛,家里没人知道洪英想离开刘家。刘镛心情复杂,她感念洪英为刘家的付出,连父亲临终也关照,是刘家欠她的债。也是毓惠临终的愿望,但是一年多来作为夫妻相处,洪英的好刘镛看在眼里,自然就生了夫妻情分,他从心眼里舍不得洪英离开刘家。当初给她找好了如此好的婆家,自己义弟相貌好,人品也好,她就是不嫁。现在洪英突然狠心提出要走,刘镛既担心她有什么苦衷,又气她不肯跟自己说实话。

刘镛赌气不理睬洪英,也不许她出了洋行的门。洪英倒是不急不闹,白天照样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到了晚上两口子关上房门,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这几天,刘鋌总是神不守舍,几次见了刘镛欲言又止。

刘镛察觉异样,私下问刘鋌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刘鋌为难道:哥,有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刘镛神色一凛,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

刘鋌说:我陪嫂子来上海以后,她要我别管她,其实我也有点不放心,暗地里一直在跟踪她,以防有什么意外。那天,在十六铺码头我亲眼看到嫂子和邱老板窃窃私语,后来他们两一前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刘镛的心被猛击一下,他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不堪。刘镛回想起洪英说的话,生逢乱世,她要他给他一条生路,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刘镛心里又恨又痛,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义弟,若是他们俩真的有情义,那么当初洪英还是大姑娘时不嫁给他,既然成了刘家媳妇,反而来给自己戴绿帽子?他们这么做,让刘家颜面扫地,叫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镛进厨房把洪英拉到书房,一股怒火升起,手指着洪英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要走,我现在就让你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败坏刘家门风,我这就写休书。

洪英眼睛有点湿润,掏出一张纸,道:休书我已经替您准备好,您盖章画押就行。

刘镛气极,拿过休书瞄了一眼,便盖章画押,扔给洪英,冷冰冰道:如你所愿。然后甩门而去。

洪英捧着休书,默默叹了口气,把休书小心翼翼地收好。她怕自己伤心,没敢跟婆婆和孩子们打招呼,悄悄离开了恒顺洋行。

刘镛估摸着洪英已经离开才回到洋行,他怕母亲得知此事震怒,也怕孩子们伤心,便谎说是她娘病了,洪生接了洪英回辑里村侍奉母亲,因时间急,所以来不及跟大家打招呼,刘镛娘倒是没有疑心,只叹息道:我从宋家出来的时候,她娘身体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病就病呢?唉,人上了年岁,就不中用了。

这一日的晚餐,由洋行厨子掌厨,因刘镛心中郁结,一家人在饭桌上气氛冷冷的。偏偏安澜不知趣,刘镛娘喂了他一口菜,他嚼了几下便吐了出来,叫喊道:不好吃,没有姆妈做的好吃。

安江听见了,也哭着要姆妈。

刘镛心烦意乱,把筷子往桌子一拍,冲着俩孩子吼道:囔什么嚷?不爱吃拉倒!

冬梅和吟秋得不敢说话,刘镛娘对着刘镛嗔道:好好的,冲孩子发什么火?孩子想姆妈怎么惹到你了?

刘镛哼的一声,道:什么姆妈不姆妈的,又不是她亲生的,她会心疼?

此言一出,刘镛娘和冬梅、秋梅都很吃惊,她们不知道刘镛今天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刘镛扔下筷子,说道:我吃饱了。

刘镛娘觉得蹊跷,等大家吃完饭,她立即找儿子询问。

刘镛娘板着脸道:阿镛,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洪英究竟去哪里了?

刘镛知瞒不过,便故意轻猫淡写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不愿在刘家待了,走了。

刘镛边说边看母亲的脸色,他以为母亲定会震怒,可是刘镛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淡定地说道:你骗得了人家骗不了我。你不用哄我,我不信,洪英不会做这种事情。

刘镛黯然道:千真万确,昨天夜里她向我讨休书,我便成全她了。人在心不在,有什么意思,

刘镛娘重复道:我说了,洪英在我家已经16.7年,如果她不愿意呆在刘家,早就走了,她不是这样的人。阿镛,你好糊涂!你给我去把她找回来。

刘镛娘非要刘镛去追,刘镛有苦说不出,只能带着刘鋌出去装装样子应付母亲。过了半个月,刘镛谎称遍寻不着洪英,连辑里村都去寻过,不见她的人影,刘镛娘这才作罢,但隔三差五地仍会抱怨儿子几句,骂他脑子糊涂。

刘镛尽管时时惦记着洪英,但如今在南浔的生意都关了,他琢磨着能不能在上海另外闯出一片天地来。

刘镛和张颂贤和顾寿松等聊天。

刘镛提议道:如今南浔战事吃紧,听闻太平军设的官庄已撤,茧农的这季春茧都卖不出去,只能全做了土丝放在家里,我们能否把这些土丝都收到上海来,在上海加工成‘辑里干经’?

众所周知,茧子收成以后放不久,半月后蚕蛹便会破茧成蛾,所以蚕农茧子一旦卖不出去,必须自己初加工成土丝,但土丝品质参差不齐,若要达到“辑里干经”的品种,须得重新梳理,然后由专业的作坊摇经户制作成丝径。

顾寿松击掌道:妙呀,如果能成的话,我们就不必回南浔了,在上海也照样开丝行做生意。

张颂贤思忖片刻,道:好是好,在上海招工教习都不是难事,难的是土丝没法通过长毛的关卡运到上海来。

刘镛道:即使再难,这条断了的丝路必须重建起来,否则国外的市场都被东洋生丝占领,要夺回又得费一番老劲!

大伙儿商量来商量去,焦点都是如何把土丝运到上海来,但最终也没一个结果。

张颂贤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大伙儿回去各显神通,若能想出办法,南浔丝业记他一功。

第五十三章 告诫女儿 上海十六铺外滩。三轮车喇叭‘咕嘎咕嘎’的叫着,各种做小生意的叫卖声也五花八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天,刘镛无精打采地独自走在十六铺外滩。

马路对面,邱仙槎看到了刘镛,大声唤道:刘兄!刘兄!

刘镛转头看到邱仙槎,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理不睬,加快了脚步就往前走。

邱仙槎以为刘镛没听见,飞快地穿过马路来到刘镛跟前。

邱仙槎喘着气喜道:刘兄,你也来上海了?怎么也不过来坐坐,伯母、嫂子、侄子侄女们都好吗?

刘镛冷笑着说:托你的福,都好得很呢。

刘镛不想再理邱仙槎,径直往前走。

邱仙槎心中奇怪,他和刘镛久别重逢,可刘镛为什么对自己这种态度?

邱仙槎追上前去,拉住刘镛,道:刘镛哥哥,您这不阴不阳的,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刘镛绷着脸,嘿嘿的一声,冷笑着说:你问嫂子可好,你问我,我还没有问你呢,你究竟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邱仙槎傻了眼,道:刘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镛停住脚步,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和邱仙槎结拜多年,邱仙槎真坦诚,从不会玩什么心机,更不可能抢走义嫂还能装得没事人一样。

想到这里,刘镛便直接问道:老弟,你可见过洪英?

邱仙槎直截了当地说:见过。

刘镛又问:在哪里见过?

邱仙槎说:在十六铺码头。

刘镛见邱仙槎这副模样,又起疑心:那现在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邱仙槎大惊,说:你说的什么话,难道嫂子不见啦?

刘镛冷笑着说:看来你装得还挺像的。那天有人看见你们在十六铺码头窃窃私语,一前一后,后来不见了。

邱仙槎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天我与嫂子在十六铺码头偶然相遇,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她又不肯说。只说有要事,问我身上有没有银票,她要一万两。我去进货,身上正好有一万两就给了她。我还是不放心,偷偷的跟在她后面,后来见她上了一条洋轮,装了一船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刘镛若有所思,问:那你看得真切?

邱仙槎说:我又没有瞎了眼,船走了,嫂子还站在船上向我挥挥手呢。你误会我把她藏在哪儿,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不怕人家笑话,我还怕人家背后戳我脊梁骨呢。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阿亮会做吗?

听了邱仙槎这一番话,似乎入情入理,刘镛也就不再疑心他,但刘镛心中的谜团更甚了,既然不是为了邱仙槎,那洪英为何定要离开自己?她身上带有刘恒顺丝行的一万两银票,又跟邱仙槎借了一万两,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呢?刘镛若有所思,船上是什么货物?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切才能解释得通。想到这里,刘镛心如刀绞,眼睛也有的湿润,他真的心疼起洪英来了。

邱仙槎跟着刘镛来到恒顺洋行,哥俩喝着酒,叙说着近来别后彼此的遭遇,两人都唏嘘不已。

刘镛特地关照邱仙槎,说:你在十六铺码头遇见你嫂子的事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讲。

邱仙槎道:我知道孰轻孰重。

刘镛又说:只盼着天下快点太平,我们都能够早日回到南浔。

邱仙槎说:听说,长毛的日子恐不长了,如今湘军已经收复浙江大部分地区,幼天王无处可去,已经被堵王迎至湖州。

刘镛忧心地说:看来湖州地区的恶战在所难免了,但愿老百姓少受点灾。

邱仙槎道:顶多也就一两年时间吧,咱们再熬熬。

邱仙槎酒足饭饱,向刘镛告辞。

送走了邱仙槎,刘镛来到了冬梅和秋梅的房间。

冬梅和秋梅见爸爸心事重重进来,都围到了刘镛身边。

刘镛拉着两个女儿的手问:闺女,今天,爸爸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的姆妈对你们好不好啊?

冬梅和秋梅都感到父亲今天有点奇怪,但问起姆妈对她们好不好,异口同声说:好呀!

冬梅说:我们吃的用的,她都考虑得很周到,还一直关照我们应该怎么做人。

秋梅还伸出左手杨了一杨,说:您看,您给姆妈的聘礼的戒子,姆妈给我们姐妹两,一人一个。

看到这两枚代表自己心意的戒子,现在已经戴在自己女儿的手上,刘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下子下来。

冬梅比较懂事,立马拿来毛巾帮刘镛擦了一擦眼泪。

刘镛说:闺女,你们已经长大了,你们要知道,你们的姆妈,你们虽然都不是她亲生的,但她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她自己可以不要命。她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姆妈。你们以后不管到哪里,可以忘记你们的爸爸,可千万不能忘记你们这位姆妈。

姐妹两听了刘镛的告诫,异口同声地说:爸爸说的我们都懂,爸爸妈妈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刘镛又说:这几天我呢要回一次老家,你们外婆身体不好,我要去看看她。你们姐妹俩要帮奶奶照顾好弟弟。

姐妹俩都点点头。

刘镛从家里出来,叫了一辆人力车回洋行。

刘镛招来刘鋌吩咐道:我打算回趟南浔,去辑里村太太娘家看看,洋行这边就交给你来管理,你多用点心。

刘鋌应允道:哥,您放心吧。

刘镛问道:到辑里村要路过你家,你有没有东西或者什么话要我带的?

刘鋌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您若见了我家里人,就跟他们说一声,我在上海挺好的,让他们自己保重身体。

刘镛想了想,道:你去库房里拿些洋布和糖果,分成两包,一份带给太太娘家,一份带给你家。

刘鋌笑着说:哎,还是哥想得周到。

刘镛打点好行囊就出门了。他手中仍然留着堵王签批的路条,只身来往江浙之间倒没什么问题,所以他雇条船不出三日就顺利到了辑里村。辑里村依然平平静静,仿佛七里之遥的南浔跟它们根本是两个世界。

第五十四章 巧妙运丝 刘鋌的家在浔南村,离辑里村也就二里地,刘镛先去浔南刘鋌家中探望,刘鋌的父母妻儿皆在家中,刘镛向他们问了安,呈上带来的礼物,并告知他们刘鋌在上海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不必牵挂。

刘鋌母亲非要留刘镛在家里吃饭,刘镛盛情难却,只得陪刘鋌父亲喝几杯。

按家族排列,刘镛与刘鋌是同一个曾祖父,刘镛父亲与刘鋌父亲为堂弟兄,刘鋌父亲排行老三,故大家叫他三伯伯。三伯伯在浔南村开烟纸店,如今儿子刘鋌跟着刘镛在刘恒顺丝行做活,手里也就攒了一些钱,日子过得也比较富裕。

三伯伯叹道:阿镛啊,你阿爹走的时候,我正好在生病,也没能去送送他,毕竟兄弟一场,想起这事我心里便堵得慌。

刘镛宽慰道:这乱世中,我阿爹能死在家乡、埋在祖坟中,已然是天大的福气了。

三伯伯道:谁说不是呢,好多人都没这个福气呢。这世道乱的,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太平日子。

从刘鋌家出来,刘镛背着行囊急匆匆走到辑里村宋家,站在宋家门口,感慨万分,当年因为丝行向茧农下订,他认识了宋洪生一家,也认识了洪英,万万没有想到,宋家竟成了自己的岳家。可惜如昙花一现,洪英便不知去向。上帝保佑,但愿等会儿在这里能见到她。如果她在这里,就是把她绑也要把她绑回去,天大的事由我承担。

乡下人没有大白天关门的习惯,宋家的门敞开着,刘镛径直走了进去。

洪英娘独自在家剥丝绵,她看到刘镛,惊喜地起身道:啊,女婿来了?洪英呢?她怎不和你一起回来?

刘镛一听这话,心都凉了。他原以为洪英无处可去,只有回辑里村娘家来,未料到她竟然没有来,有意躲得远远的,存心不让别人寻到她。

刘镛也就不敢再提洪英,接着说:孩子们离不开她,路上也不太平,所以未能同来。他拿出洋布和糖果,道:姆妈,这是洪英让我带来给你们的,洋布给你和嫂子做衣裳,糖果给孩子们解馋。”

洪英娘接过礼品,也未起疑,她高高兴兴地给刘镛沏茶。接着问道:你还没去镇上吧?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乱得很。前些日子朝廷的官兵光复过南浔,但仅过了三日,“长矛”就又杀回来了。镇上有几个男人心急,见南浔光复了,忙把头剃了,等到“长矛”回来,你猜怎么样?被拉出去砍头了。

刘镛摸了摸自己的头,感到脖子一阵发凉。

洪英酿瞅了刘镛一眼,道:你这个头发,可去不得镇上,如今堵王跟疯了似的,外乡人进得镇来,剃了头的,也得抓进牢里关着,关到头发长出来为止。

刘镛道:您放心吧,我这次回来不是要去镇上,而是要找大哥商量点事情。

洪生比刘镛还小一岁,但是刘镛该跟着洪英称他为“大哥”。

洪英娘笑道:洪生和陪他媳妇和孩子回姥姥家去了,晚上才回来呢。

刘镛问道:那我老丈人呢?

洪英娘道:他到地里干活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正说着,洪英爹扛着锄头回来了,他瞧见刘镛,乐呵呵道:早晨一早门前树上喜鹊叫,原来是贵客到了。

洪英爹四处张望,问:洪英呢,怎没有见她?

洪英娘道:闺女没回来。

洪英爹嗔道:这各丫头啊,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也不知道我们惦记她。

洪英娘道:你别瞎讲了,每家人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现在她家里老人孩子一大堆,她哪里脱得开身呀。闺女不来女婿来不一样吗。

洪英爹和洪英娘这么一说,刘镛心里反而不好受,心想:原本以为洪英回了娘家,现在娘家却是没有,她究竟去了哪儿呢?本来还想打听打听宋家在外地有没有什么亲戚,这会子也不敢张口了。只得假装没有事,否则也会引起两位老人的担心。再惹出的事来那更麻烦。

刘镛走出门去,看到原来修建的整理土丝用的库房都不见了,成了晒谷场,便问洪英爹:爸,这些房子怎么都拆了?

洪英爹道:去年下半年开始,赌王设立的官庄便不允许民间私下摇丝了,时常会有太平军下乡来巡查,我怕惹麻烦,便自己拆了这整理土丝的仓库。

刘镛点头:拆了好,免得惹祸上身。

洪英爹道:不过今年形势有变,堵王的官庄撤了,太平军也不来乡下了,所以这季春蚕大家都摇了土丝后存放在家里,如今都急着卖出去,可是你们这些丝商都不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呀。

刘镛盯着洪英爹道:我这次回来,便是想找洪生哥商量,有没有办法把土丝都运到上海去。

洪英爹眼睛激动道:现在家家都有土丝,若真能把土丝运出去,那再好不过了,我老了,也想不出啥办法,等洪生回来,你们商量商量。

……

晚饭后,宋洪生带着妻儿回家了。

得知刘镛此次前来为了商讨土丝的事,洪生去村里喊来几个青壮年一块参加讨论。

洪生介绍道:这位是强生,这位是邻居任伯伯家的大儿子培根,这位是培根的堂弟培发。

三位年轻人均向刘镛拱了拱手,道:刘老板好!

洪生笑道:我妹夫刘镛,你们都认识,我就不啰嗦了。

刘镛向三位年轻人拱手道:各位好!刘镛这厢有礼了!

强生率先道:听洪生说,刘老板欲将村里的土丝都运到上海去,我等听了高兴无比,我阿爹嘱咐我,定要协助刘老板办成此事。”

培根附和道:土丝卖不出去,日子也难过,村里谁家不愁?刘老板,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听从您的差遣。

培发拍着胸脯道:是呀是呀,我们都听您的,您就说怎么办吧!

刘镛赶紧起身拱手道:多谢各位愿意相助,可是惭愧得很,我也没有想出什么主意,所以特请各位共同商议。

洪生也道: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大家一起想想,用什么办法把土丝运出去。

刘镛道:洪生哥说得没错,每人出点主意,说不定就有了办法。

培发率先出了个主意:我倒有个想法,如今从南浔到上海,无论水路还是陆路皆有太平军的关卡,若要运土丝出去,必定被查验路条。现镇上有长毛私卖路条,若是价钿出得高些,货运的路条说不准也能搞到。

刘镛狐疑地望向祖和,只见祖和摇头道:此计恐怕不妥!镇上确有‘长矛’违令私卖路条的,可是一旦被查到,违令的‘长矛’都会被施予酷刑,所以他们也只敢卖些无关紧要的路条,运送生丝的货运路条,他们是万万不敢私卖的。

刘镛接着有道:是呀,最好不要跟太平军去打交道。

众人聊得火热,唯有强生不言不语。

刘镛问道:强生兄弟,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强生皱眉道:我在想,虽然水路和陆路皆有长毛关卡,但是他们也不是一路上都站满了人,总有些空挡的。

众人不解强生的意思,唯有刘镛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刘镛接着道道:太平军一把在要道设卡,只要想法避开太平军的卡子就行。我有个朋友郭老板,他是专门搞运漕的,他水路熟。

强生也道:我有个朋友,他是专门到上海运盐的,陆路上关卡他都知道,这样,水上不行换陆上,陆上不行水换水上,双管齐下,避开卡子。

刘镛一听,喜道:你的意思是,陆路的关卡和水路关卡相距甚远,我们可以走一段水路,再走一段陆路,然后重回水路,如此反复数次,就可避开关卡了?

众人恍然大悟,一致认为可行。

众人大喜,洪生击掌道:太好了!等各路人马都联系好了,我们可先试行一趟,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刘镛接着就分配任务,洪生与强生负责组织村里赶驴车的人,组成一个运输队,培根和培发挨家挨户通知,让蚕农们把土丝打包成方便运输的方包。

算来算去,最快的速度,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启航。

时不待人,刘镛次日一早便匆匆回上海。

第五十五章 第一次接触盐票 刘镛他们把土丝运到上海,但土丝品质参差不齐,若要达到“辑里干经”的品种,须得重新梳理,然后由专业的作坊摇经户制作成丝径。

刘镛从南浔‘刘顺恒’丝行调来几个摇经户,也把原先上海的‘刘正茂丝行’改为‘刘顺恒洋行’,又开了一家丝厂。

谁知,土丝在乡下相当于丝的废品,但它们都是好茧抽成的,经过重新梳理,可以梳理80%干经,加上由于兵荒马乱,很少有丝到上海来,洋人根本收购不到辑里生丝。因此,辑里丝的价格飞涨,这让刘镛赚得无法形容。

这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立冬以后,天气便寒了起来。这天一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张颂贤的夫人正要出门,在张恒和贸易行门口发现一个背着包袱的外乡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衣衫单薄,搓着手在晨寒中瑟瑟发抖。

他见张夫人,便上前相问:太太,请问这里是张颂贤张老板家的张恒和吗?

张夫人道:正是,请问您是......?

那人道:鄙人姓汪,跟竹斋是旧交。

张夫人笑道:原来是汪老板,听我家老爷说起过,那快请屋里坐。

张夫人把汪老板请进贸易行,奉上热茶:您且在这里坐一坐,我们老爷须得过半个时辰方才过来。

张夫人吩咐丫鬟竹枝给他添上茶,自己走到大门口等候张颂贤。

张颂贤慢悠悠地从张家别墅走过来,看到夫人站在大门口,问道:怪冷的天,你站在门口等谁?

张夫人把张颂贤拉到一边,道:里头有人在等着你。

张颂贤“哦”了一声,迈步就进了门。

汪生褀见张颂贤进来,立马起身抱拳,拘谨道:竹斋兄,好久不见!

张颂贤惊喜地上前,拉着汪生褀道:贺之,真的是你?你这是从扬州来的?

汪生褀想到自己一路跋涉的艰辛,眼睛发红,喃喃道:正是。

张颂贤把汪生褀请进自己的书房,关上门问道:贺之,你可是遇上事了?

汪生褀情绪失控,掩面良久方才平静下来,道:竹斋兄,我汪家大难临头了。

汪生褀是扬州的盐商,而张家祖上经营着酱园,张恒泰在江浙各地都有分号,所以张颂贤和汪生褀多有来往,因着两人脾气相投,便成了至交好友。素日市面上缺盐的时候,只要张颂贤一句话,汪生褀必定想方设法替张恒泰弄来盐引,帮他顺利渡过难关。

张颂贤虽心中一凛,但竭力宽慰道:无碍无碍,你有什么难事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必定尽心竭力。

汪生褀一番哭诉,听得张颂贤心惊胆战。

汪家能在扬州安安稳稳地做着盐商,原跟顾命大臣穆荫的属下方敏禄有关,后穆荫被流放,方敏禄也受到牵连,早已自顾不暇,护不了汪家。彼时太平军在扬州闹得厉害,等清军收复扬州后,汪家长子鹿鸣被人诬陷私通‘长矛’,被下了大狱,汪家被抄。如今鹿鸣还在狱中待判,若不疏通关系,极有可能会被判绞刑。

张颂贤问道:疏通关系须得多少银子?

汪生褀伸出手道:眼下只是得这个数。

张颂贤问道:“五千两银子?”

汪生褀摇头道:从下面一路打点到京里,个个胃口奇大,我算下来,没有五万两银子恐怕不成。

张颂贤惊叹道:要这么多啊。

汪生褀道:竹斋兄,我此次前来,并非找你借这些银子,汪家如今的情形,即使借了也还不起。

张颂贤狐疑地看着汪生褀,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汪生褀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拿出一叠盐引票,放到桌上,推到张颂贤跟前,道:这是二百张盐引票据,每张五万斤官盐,当年我花了六万两银子从朝廷购得,这是我唯一藏了出来的家产,您就收了它们吧!我只要五万两银子。

张颂贤看着这堆盐引票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自打闹了太平军,各地私盐泛滥,朝廷的盐引已经不值钱了,这时候收购这批盐引,那真是风险巨大,说不定就血本无归。但是至交好友如今逢大难,不伸手帮一把又说不过去。

汪生褀看到张颂贤为难的神情,恳求道:竹斋兄啊,我也晓得如今盐引不值钱,我也晓得太为难你了。可是我的儿子生死未卜,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您了。您若能救鹿鸣的命,您就是我汪家的大恩人哪。我若今生不能报答,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张颂贤心中不忍,急忙说道:贺之,我没说不要,只是我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你暂且跟我回家中住下,你容我几日,我找人商量商量。并吩咐夫人把汪生褀先在别墅安排住下。

汪生褀谢了又谢,他深知张颂贤的为人,见他没有拒绝,悬着的心便放了一半的。

张颂贤查了账簿,账上能动的银子不足三万两,若动了这笔银子,等明年春蚕的时候,收茧的费用就吃紧了。

他实在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说与家人知晓,便只能去恒顺洋行找刘镛商量。

刘镛正好和邱仙槎在这里喝茶聊天,谈洪英去向的可能性。

张颂贤也不避讳,索性把此事跟他们俩都讲了。

刘镛听了张颂贤的忧虑,思忖一番,道:帮与不帮,您心里定有杆秤,您来问我,无非想要得一个肯定而已。

张颂贤问道:你也觉得我应该买下这些盐引对吧?可是我能拿出来的银子,实在不够数哇。

刘镛笑道:我可以出二万两,剩余的一万两,阿亮估计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张颂贤和邱仙槎都大吃一惊。

张颂贤心想,汪生褀是自己的至交,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可刘镛一个外人,凭什么帮这么大的忙?且他还拉着毫不相干的邱仙槎,更是讲不通了。

邱仙槎尴尬地看着刘镛和张颂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干笑几声。

张颂贤也干笑几声,道:唉,我这心里乱着呢,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刘镛正色道:我这是开玩笑?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我倒觉得这些盐引应该收。

张颂贤和邱仙槎同时问道:为何?

刘镛道: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朋友有难,今后这些盐引就是一钱不值,也得要帮。阿亮你说是吗。

刘镛一番话倒把张颂贤和邱仙槎说得无所适从。

刘镛接着说:如今私盐猖獗,朝廷无力去管,可若太平军战败了呢?等朝廷平定以后,依照慈禧老佛爷的性情,定会重整盐业,把盐税抓起来。

邱仙槎道:镛哥此言有理,按如今这形势看来,‘长矛’守不住多久了。

刘镛道:这十来年的战争,朝廷空虚,怎会让盐税这块肥肉丢了?

张颂贤思忖片刻,道:有道理。前些日子我听人说,朝廷确实派官员跟漕帮联系过,看样子朝廷真有此打算。只是盐引也有日期,若这两三年内仍是现状,那我们大家都血本无归了。

刘镛道:我敢赌这一把,阿亮,你敢吗?

邱仙槎道:我信镛哥的。

张颂贤点头道:好,我反正肯定要帮他的,至于我们结局如何,就听天由命了。

次日中午,刘镛和邱仙槎就把三万两银票送到张颂贤手里,张颂贤把拢共五万两银票交给汪生褀,换走他那二百张盐引票据。

汪生褀感激涕零,趴在地上给张颂贤磕了三个响头,张颂贤连忙把他拉起来,道:贺之,你这是做什么?

汪生褀泣道:我儿鹿鸣若能脱险,他这条命便是您给的。

汪生褀拿了银票,一刻也不肯多留,欲立马赶回扬州。

张颂贤拱手送别道:贺之,一路保重!

汪生褀离开后,张颂贤把二百张盐引票据分成五分,八十张给予刘镛,四十张分给邱仙槎。

刘镛戏谑道:这堆票据,会不会成为一推废纸,就看这一两年了。

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遇 一场小雪飘落上海。

刘镛蓦然发觉冬至快到了,按南浔人的规矩,冬至和清明同样是给故去的亲人上坟的日子。然后从太湖中绕道去幻溇祭奠毓惠,顺便看望老岳父,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如何。

冬至前三天,宋洪生他们的船正好来到上海,他们卸完土丝,带着刘镛一起返回南浔。

刘镛跪在父亲坟前,声泪俱下:爹,儿是有不孝,刘家欠洪英的债,越欠越多,您放心,这笔债我一定会还。我一定会把洪英找回来。

刘镛还要去一次幻溇,一方面要到毓惠坟上磕几个头;另外岳父沈永林自从批发部不开了,独自回了老家,不知他过得如何?

宋洪生劝刘镛别去幻溇了,还是回上海安全。

刘镛执意要去。

宋洪生道:妹夫一定要去,那我陪你一同前往。

他们到镇上买了纸泊已经以及毓惠最喜欢吃的苔心菜馅冬节团子。于是,两人叫了一条小渔船前往幻溇。

到了幻溇,他们先到毓惠的坟地。

一看毓惠的坟地有人烧纸的痕迹。他们估计是毓惠的父亲刚来过。

刘镛用随身带来的毛巾,把毓惠的墓碑擦了一擦,然后点燃了蜡烛,磕了三个头。道:毓惠,今天我来看你来了。大家都很想你。家里都很好,孩子们也都很好。现在世道不太平,等太平了,我来把你带回南浔。现在么,洪英至今不知去向,我知道她心中有苦,你放心,哪怕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她找回来。说完,刘镛用手抹了一下眼泪。然后点燃了纸烟。

两人慢慢朝沈家走去。

……

兵荒马乱,只有太湖边的幻溇村依然平静,这个小渔村实在太不起眼了,连一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放眼望去,方圆十里,只有七八户人家,除了沈家,其余均是破烂小屋,太平军和朝廷的兵都懒得从这里经过。

毓惠父亲独自生活在这里,女儿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愿意去女婿家过活。他除了帮助照顾批发部,“长矛”来了他就回来老家。如今女儿不在了,他就更不愿意叨扰女婿了。有时女婿也寄点钱来,他自己种菜养活自己,邻村的侄儿隔三差五会来看看他,给他送些粮油。他这一辈子孤单惯了,妻子走得早,女儿送到镇上干娘家生活,算起来他一个人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生活倒也安逸。

毓惠的坟就葬在沈家的墓地里,沈父想祭奠女儿也很方便,平日里想女儿了,也会去坟上跟女儿说说话。

这天他是毓惠生日,他烧了条鱼,从地里摘了个香瓜,带去坟地给女儿过生日,他就坐在毓惠墓前,一手吸着潮烟,一边絮絮叨叨:听说南浔如今乱得很,女婿一家也没有了音讯,也不知道四个孩子怎么样了,阿惠啊,你在天之灵要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

晌午边,沈永林从坟地回来,走近家门,只见院门敞开着,沈永林以为是侄子来了,边跨进院门边喊道:看见洪英正在帮他洗衣服。

洪英笑吟吟地走到沈父跟前,接过他手里拎着的篁篮,道:阿爹,您回来啦!

沈永林心头一热,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毓惠站在他面前一样。

洪英看到篮子里的东西,便知沈永林从毓惠墓地回来。她端了水盆出来,让他洗脸净手。

沈永林问道:洪英,你们都好吗,你一个人回来的?

洪英笑着点点头。

沈永林以为洪英只是回乡看看自己,也没有多心,问了刘镛全家情况,洪英只说都在上海,一切都好。

沈永林道:你们也不用挂心我,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太平,你们不用再来看我,等世道太平了,我到南浔找你们去。

洪英沉默片刻,道:阿爹,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陪您了。

沈父疑惑道:你不去孝敬婆婆、照料女婿和孩子们,来陪我这个孤老头作甚?

洪英继续说:毓惠姐姐托梦给我,她说您一个人孤孤单单,要我来多陪着您。

沈永林也不是傻瓜,一听就知道墨莲在骗他,可他觉得洪英躲到沈家来,一定是遇到了难处。

沈永林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叫我一声阿爹,我也就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你跟阿爹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洪英个性刚硬,但此刻内心突然崩溃了,她掩面哭出声来,当着沈父的面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沈永林手足无措,道:是不是你们夫妻吵架了,还是阿镛在外拈花惹草?

洪英自己打水擦了把脸,恳求沈父道:阿爹,原谅女儿不能告诉您实情,但请您信我,我都是为了刘家好,为了四个孩子好毓惠姐把孩子们都托付给了我,我必定要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招来横祸。

沈永林急道:哎呀,你要急死我呀,到底出什么大事了?你倒是说呀!

洪英跪倒在沈父跟前,道:阿爹,恕女儿不孝,我真的不能告诉您。您就留下我吧,除了这里,我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沈永林感到洪英一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了,他拉起洪英,叹息道:唉,我不问你了,你就住下吧!

洪英的陪伴给沈永林的生活带来了色彩,父女俩过起了相依为命的平静日子。

今天冬至日,上午洪英和沈永林特地做了几个菜,到毓惠墓地进行了祭奠,刚回来,父女俩正在吃饭。见刘镛和宋洪生进来,三个人都傻了眼。只有沈永林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哎呀,真是贵客。正好,今天过冬节,也有菜,快坐下吃饭,快坐下吃饭。

洪英原本想扑到刘镛身上,把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可是,她镇定了。

刘镛死死盯着洪英,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英冷静地说:我不在这里,能到哪儿去呢?

洪英起身到厨房间拿碗筷。

沈永林特地进屋去拿了一瓶“女儿红”。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

刘镛对洪英说:你倒心肠很硬,难道你就想孩子们吗?

洪英无奈地说:想有什么用?

刘镛说:现在朝廷就要光复,天下就要太平了,你还是回去吧。

洪英无奈地说:今天实不相瞒,朝廷越是光复了,我的死期也快到了。冬梅、秋梅已经不小,尽快给她们找个婆家,安澜、安江还小,你可以托朋友暂时把他们带到国外,告诉他们,我是很爱他们的。老夫人么,你嘉兴有个姑妈,可以把她安置到哪里去。虽然,我与你已经不是夫妻,一人做事一人当。但免得不测。说到这里,洪英已经泣不成声。

刘镛眼睛也有点湿润,哽咽着说:你还是回去,千斤重担我能挑。

洪英又说:这个担子你挑不起。为了这个家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把沈永林、宋洪生听得一团雾水。

洪英接着又说:如果我遭杀身之罪,拜托你,把我埋在毓惠姐旁边,我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洪英又从屋内掏出三万两银票交给刘镛。道:这三万两银票,一万两当时是从家里拿的,一万两是向邱老板借的,还给他。还有一万两,他们东西没有白要,除了开支,我还赚了一万两。说到这里,洪英还笑了起来。

刘镛已经明白,是洪英给太平军运了枪支,才使刘家幸免于难,洪英所做的一切,所有安排都是为了刘家,心情感到十分沉重。接着说:钱你留着,你和岳父也要生活,人情世故也要开支。你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于是,两人告辞。

第五十七章 支离破碎的家 当初,南浔人大家逃难来到上海,短短几年,上海已经成了南浔人的第二家园,大家倒也习惯了上海的生活。

刘镛也回到上海感慨万千。

刘镛立马联想到,洪英怀揣一万两银票来上海,还在十六铺码头上问阿亮又借了一万银票,定是替堵王购买了枪支,所以堵王才会突然将自己全家释放。

刘镛心里所有的疑问都突然解开了。这一切都很符合洪英的个性,她做事果敢冲动,没有什么她不敢做的。

刘镛也理解了洪英为何向自己要了休书,她虽救出刘镛和四个孩子,但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等朝廷灭了太平军后,朝廷迟早要向刘家秋后算账。刘家上下都是血亲,自然祸福共担,可她一个外人,虽有主母之名分,可与整个刘家都无血脉关系,她欲保全大家,也是情理之中。尽管自己已经给了洪英一封休书,但也难说日后东窗事发不受牵连。

刘镛也完全理解了洪英如此安排的心中苦衷。他按照洪英的想法逐一作出安排。

他首先想到的是年迈的母亲,她已经经受太多波折,不愿意让她再次看到刘家遭难。这几天,嘉兴的姑妈正好在,他私下给了姑妈一笔银子,让姑妈带着她去嘉兴养老。姑妈不负重托,巧言说服嫂子跟着她回去。

其次,是冬梅和秋梅两个女儿,她们早应许人家了,只是亲娘去世得早,后母又突然离家,世道又乱,当时洪英在家时汪婆也来说过几次,人家总以为后娘巴不得把不是自己亲生的姑娘赶快嫁出去,洪英却不然,一般普通人家她还不肯嫁。所以她们俩的亲事也就耽搁了。

刘镛放下杂事,四处托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两个女儿找到合适的人家,定下了亲事。按照大清律,下了聘的女儿就不再算是娘家人,娘家即使出事也连累不到她们。

冬梅许的是同里一户大户人家蒋家维基家的公子,其公子蒋锡坤,从小就聪明伶俐,7岁能诗,11岁能熟读《十三经》,对家中藏书爱不释手,废寝忘食,应童子试,名列第一,是个读书人,16岁就是当地的一名秀才,后来成为举人。

秋梅许的是归安双林沈家。沈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书香门第。沈家公子沈燮源,号五亭,一作午亭,归安(今浙江湖州)诸生。工诗古文,兼精画法山水,从师沈周。

刘镛对这两门亲事倒也满意,都是门当户对。他和亲家商量,待回到南浔后送嫁女儿出阁。

母亲和女儿的事情安排妥帖,刘镛心事放下一半,另外的一半便是安澜和安江了,他们是男孩子,如果刘家受到牵累,他们必定逃脱不了。

刘镛找到唐漾荷商量。

唐漾荷再也瞒不过了,他道:刘兄,实不相瞒,那天嫂子来找我,讲了你们全家被太平军抓去的情况,为了救你们全家,嫂子豁出去了。他找我,要我指点找人买枪,后来我给他推荐了十六铺的‘小麻子’。现在看来南浔被朝廷光复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您我都脱不了干系。您就带着安澜和安江,和我一起跟随瑟洛夫先生去法兰西暂避吧。安澜和安江可在法兰西上学,等三五年之后,再无人提起太平军往事的时候,你就带他们回来。

刘镛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感谢道:映染,你我朋友一场,让你跟着操心了。

唐漾荷道:您我兄弟之间,现在不必说这些。当初毓惠嫂子去世,您若不娶洪英,今日也不会有如此大的麻烦。

刘镛尴尬地道:洪英虽然做了傻事,但她初心也是为了救我们刘家。

唐漾荷叹息道:您还是护着她。

刘镛道:人还是讲良心的,当初不是她,刘家现在也不知怎样。这样,劳驾你先把两位犬子带走,老兄记恩在心。我自己反正就一条老命,也无所谓。只要子女在,这个家就还在。

晚上,刘镛把安澜和安江叫到身边。刘镛告诉他们说:这次你们兄弟俩要随唐叔叔去法兰西读书。在那里,你们要听唐叔叔的话,好好读书,学了知识回来。弟兄之间要互相照顾。法兰西比上海还要漂亮。

安澜和安江都撅着嘴说: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刘镛抚摸着安澜和安江的头说:乖孩子,听话。过段时间爸爸就来看你们。等到国内太平了,爸爸就去把你们接回来。

听说爸爸要把两个年幼的弟弟送到法国去,冬梅和秋梅姐妹在房间里议论:妈妈不知去向,奶奶去了姑婆家,两个弟弟又去了法国,自己不久就要出嫁,好端端的一个家,现在,什么也不是,搞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于是,冬梅和秋梅姐妹俩俩抱头大哭一场。

十六铺码头,外轮甲板上,安澜和安江在喊爹喊娘地嚎啕大哭。真有点生死离别的感觉。

码头上,冬梅和秋梅也望着两个年幼的弟弟要离她们而去,也嚎啕大哭。她们真想不通爸爸为什么这样做?

呜—外轮一声巨响,外轮渐渐离开码头。

刘镛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外轮,泪流满面。

还是冬梅懂事,掏出手帕给刘镛擦了一下眼泪,然后,拉着他回家。

......

宋洪生回到家,告诉父母说:洪英并不在上海,而是在幻溇沈家。

洪生爹奇怪地问:这丫头,不在上海照顾家里,也不到这里,到幻溇去干嘛?

宋洪生为难地说:幻溇也是她义父家呀。

洪生爹焦急地问:洪英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实话呀。

宋洪生感到这个脓包迟早要戳穿的,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妹妹她,她恐怕要惹上麻烦事。

洪生爹又焦急地问:什么麻烦事?你快说呀,真的把人都要急死了。

宋洪生无奈地说:妹妹她,她,她恐怕,恐怕要遭到杀身之罪。

听说洪英犯了杀身之罪,急得他爹娘一场大病卧床不起。

第五十八章 百废待兴 左宗棠借助洋人之势,不到半个月,就光复南浔,结束了太平军在南浔长达三年之久的统治。

在上海的南浔人都陆陆续续回南浔重振家业。厂从新开了,商店也开门了。南浔镇百废待兴。

刘镛娘因在嘉兴水土不服,由刘镛姑妈和表妹小菊陪同也早早回到南浔。刘镛也带着冬梅、秋梅以及一些帮工回到南浔。

次日一早,全家去刘焕章坟前祭拜,刘镛娘和小菊娘在坟前哭得凄惨,似乎把这些年颠沛流离的委屈都倒了出来。

刘镛在父亲坟前磕着头,心里默默念叨:阿爹,您若泉下有灵,就保佑我们刘家平平安安,现在安澜、安江现在都在国外,现在也没有他们消息,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冬梅和秋梅也在爷爷坟前磕头许愿。

回到南浔后的第二件事,便是去幻溇把毓惠的坟迁回南浔,葬入刘家祖坟。

第三天,刘镛带着冬梅和秋梅和十多名小工到了幻溇。

到了幻溇他们先到了沈家。冬梅和秋梅都懂事,还给外公带了很多好吃的。

沈永林看到两位外甥女笑得合不拢嘴,笑着说,几年不见,都是大姑娘了,看来我这老头子见曾孙也快了。

冬梅和秋梅进了外公家,前后左右找不见洪英,便问沈父道:外公,姆妈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见她?

沈父道:半月前听说南浔已经光复,又听说他父母病得厉害,她不放心,便回了辑里村了。

秋梅生气道:也许她是有意躲着我们,避而不见。

冬梅觉得秋梅说得没错,洪英姆妈定是知道南浔光复后刘家人定会来幻溇迁坟,所以就避开了。

刘镛倒是一句都没提起洪英,两家人办了迁坟仪式,雇了几条大船,浩浩荡荡地把棺木运往南浔,棺木运走的时候,沈父悲痛欲绝,竟然比当年毓惠去世时还要伤心。刘镛不放心岳父,非把他接到南浔不可。

沈父原不肯,但冬梅和秋梅左右挟持,让丫鬟们替他收拾行装,硬是把他劝上了船。可等毓惠的坟修完后,他感到在南浔生活也不习惯,又偷偷溜回老家。

迁完坟后,刘镛娘便提出早点把房子修起来,刘镛心中有愧,便对母亲百依百顺,他并购相邻地块,扩大宅院地基。因靠南地块是庄姓大户,再多的银元他们也不会卖家产。

刘镛特地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道:面南北进,前面一朵围墙,门前有水,倒是有聚财之势。故刘镛听从了风水先生。

刘镛特地花高价找来工匠,重新修建刘宅。母亲喜爱上海法租界的法式洋楼,刘镛指示工匠在中式庭院的内部藏了一座西洋楼,红砖外墙,法式壁炉,窗玻璃和地砖均从法兰西定制。站在洋楼上,能看见早晨升起的太阳,故名为‘东升阁’。楼下还建了一个硕大的荷花池,四周楼台亭阁恰到好处。

刘宅的工期很长,但刘镛几乎掰着手指在过日子,他唯恐房子还未建好自己就出事了,所以每日里忐忑不安。

南浔百废待兴,丝业同行聚在一起,磨掌擦拳地展望未来,他们推荐刘镛来当新的丝业公会会长,刘镛推却不过,只得接任。

刘镛提议道:这些年我们一路走得艰辛,全仗大家同心协力才度过种种难关,如今大家手里都有点钱,不妨修一个丝业会馆,用于公会办公、议事,维护丝商利益,它既是我们这些丝业同行的娘家,也是我们南浔丝商的精神所在,代表我们浔商的形象。

刘镛的提议得到众丝商一致认同,大家讨论分工,有的负责上报禀请藩司批准,有的负责择地,有的负责筹集费用,有的负责设计,有的负责施工。大家兴致高昂,一个月后便有了眉目,看中的地块位于广惠宫旁,南北东西皆便利,离丝行埭也只百步之遥。同时,大家一致认为,广惠宫是南浔的象征,已经有很久的历史,应该重新修缮完整。

刘镛忙于公会中事,倒也暂时忘了心中烦恼,眼见刘宅就要上梁,为了筹备上梁酒,刘镛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太平军的进入,南浔人似乎都好久没有办过大喜事了,刘镛便趁着办上梁酒的机会大宴宾客,依他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为刘家冲冲喜,或许灾祸就消失了呢。

上梁那日,刘镛借顾宅百桌厅大摆筵席,除了丝业同行,街坊邻居,镇上凡沾亲带故的都来了,且刘镛在请柬上注明不收贺仪,所以大家吃得开开心心,临走还能带走上梁的糕粽团圆,象征着‘高中、团圆’。

上梁酒摆在中午,等大伙儿走完以后,刘镛谢过顾家人,准备去工地瞅瞅。

工地上,正厅的正梁已经架好,上门裹着鲜红的绸缎,挂着八枚铜钱。午时三刻,上梁时刻到,鞭炮四起,工匠拿着斧子把正梁安装好,然后把一箩筐抛梁馒头,和一大包银元往下抛,这叫‘罗汉洒金钱’。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大家纷纷前往抢捡,谁能抢到,说明谁有福气,谁将发财,嘻嘻哈哈一片,好不热闹。

刘镛看着初具雏形的宅子,想想到当初南浔到处被太平军烧了的废墟,心中感慨万分。

刘镛含笑地给工匠们发了赏钱,道了辛苦,便走出刘宅,向丝行埭走去。

刚走过交界坝桥,刘镛便听得前面一阵喧嚣,仔细瞧瞧,仿佛是有官府衙役冲着丝行埭过来,刘镛心虚,心想,这下完了,是否官府前来捉拿自己,站定不敢前行。

只见一队府衙在自家刘顺恒丝行门前站定,刘镛腿肚子发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脑中一片空白。

衙役头儿走进刘顺恒丝行大门,问道:刘镛何在?唤他快快过来。

刘鋌闻讯出来,看见这些衙役们,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差爷,你们这是为何,出了什么事了吗?

衙役头儿道:我们是归安县衙衙役,府衙有急事,赶快喊刘镛出来。

刘鋌赔笑道:我们东家没在丝行里,请问差爷找他究竟有何贵干?

衙役头儿道:别废话了,赶紧喊他去吧!

刘鋌只得出门往南去寻刘镛,刚走过交界坝桥,就被躲在桥堍的刘镛拉住。

刘鋌惊道:哥,您在这儿?

刘镛问道:那些人过来何事,什么来路?

刘鋌结结巴巴道:他们是归安县衙衙役,找你的,不知所为何事,我问不出来!

刘镛眉头紧蹙,犹豫不定。

刘鋌道:您还是找地方先躲一躲,我就说找不着您,待我探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做打算。

刘镛犹豫道:可我姆妈他们都在丝行里面,若找不着我,是否会为难她们?

刘鋌急道:哥,您还是快走吧,管不了这么多了。

刘镛说:不行不行,反正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刘鋌,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把丝行顶起来,我姆妈就靠你们照顾了。刘镛说罢就走。刘鋌阻拦不及,只得紧紧相随。

领头衙役见刘镛进来,立马问道:你是否就是刘镛?

刘镛强作镇定道:正是。

衙役头儿道:你马上跟我们去一趟县衙!

第五十九章 诰命夫人 刘镛被衙役带走,在南浔镇顿时发酵,很多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衙役头儿前面走,刘镛跟着后边,他刚跨出丝行大门,便听得站在门口的衙役们敲锣喧天,鞭炮齐鸣。

街坊们听到锣鼓声,都过来看热闹,刘镛稀里糊涂地站在队伍中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衙役头儿把一条红绸子披挂在刘镛身上,敲锣打鼓拥着刘镛上了船。然后又在船上敲锣打鼓,出了南浔镇向归安县衙驶去。

出了镇后,锣鼓声停息了。刘镛看这阵势,也不像是拘拿自己的。便壮着胆子问道:差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衙役头儿拱手道:刘老板,是好事!是好事!您到了县衙就晓知道了。

刘镛摸出一个银锭塞进衙役头儿手中,恳求道: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胆子小,这心里不踏实。

衙役头儿笑道:听说布政使陈大人上报朝廷,说您为助朝廷抗击‘长矛’慷慨捐银二万两,朝廷特下了恩旨表彰,县衙李大人等着和您商议领旨谢恩事宜。

刘镛一听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他之前已经知道捐了这二万两白银,现在终于证实了。

到了归安县衙,知县李大人笑着向刘镛道:恭喜恭喜!你捐资二万大洋朝廷,以抗太平军,现太平军已被彻底剿灭。朝廷颁旨表彰民间功臣。布政使陈大人上报朝廷,阐述刘镛对朝廷忠心可嘉,出资二万两资助朝廷抗击太平军,朝廷颁旨嘉奖你,封你为蓝翎光禄寺署正。为表彰刘老夫人教子有方,加封她为五品诰命。

刘镛向李大人双手作揖。道:谢皇恩,谢李大人,谢陈大人如此抬爱。

刘镛心里明白,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朝廷嘉奖,实为莫大荣耀。

安排完颁旨事宜后,李大人派衙役仍然敲锣打鼓把刘镛送回南浔镇上,消息早已经传遍南浔镇上,刘镛回来时,两岸都有人驻足观看的人群。

刘镛娘带着小菊和冬梅、秋梅都等家门口,见到儿子又被敲锣打鼓送回来了,忙问道:阿镛,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镛喜道:姆妈,大喜事,您快跟我来。

刘镛扶着母亲进入内堂,让母亲端坐堂上,刘镛跪到在母亲座前,磕了三个头,道:儿子向姆妈道喜,姆妈,朝廷不日即将来刘家颁旨,册封您为五品诰命,您以后就是诰命夫人了。

刘镛娘惊喜得有些不信,她道:娘实在搞不明白,怎么无端地喜从天降?

刘镛解释道:是儿子为朝廷办了点事,朝廷觉得我办得不错,所以要嘉奖您教子有方。

刘镛娘高兴得手足无措,道:这诰命夫人我是第一次当,也不知道该怎么当呀?

刘镛笑道:您得记住,以后您身有五品品级,知县大人见您都要参拜,而您再也不用跪他,站直了受礼便是。

冬梅和秋梅也欢喜地给奶奶磕头道喜,小菊也向舅妈磕头道喜。得知消息后,丝行伙计、亲朋好友也纷沓而至,来刘家给她贺喜。

刘家忙忙碌碌几天,到了接旨那日,刘恒顺丝行大门外披红挂彩,众人肃立在大门口迎接颁旨钦差。

中午时分,钦差进了南浔,在镇外张望的刘鋌急速跑回刘家通报,刘镛扶着盛装打扮母亲出来,刘镛娘紧张道:阿镛啊,我真正有点紧张,手也发抖了。

其实刘镛心里也很紧张,但他宽慰母亲道:姆妈勿要紧张,接旨的礼仪我们已经练过多次,肯定不会出错。

刘镛娘道:可是我一紧张,就啥都忘了。

刘镛道:不妨的,您到时看我眼色行事,我会提醒您的。

颁旨钦差来到丝行门口,刘镛赶紧把他们请进门。

刘镛和母亲带领全家人跪在堂前听候宣旨。

钦差拿出圣旨:皇上有旨:封王氏刘夫人诰命夫人。

刘镛和母亲齐声:领旨,谢皇恩。

完毕后起身后,刘镛把早已经准备好银票塞给钦差,并请他们到客厅用茶点,好吃好喝招待完毕,给每人奉上礼品,这才送走他们。

宣旨钦差走后,刘家沸腾了,前来给老妇人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刘镛早有准备,在丝行摆下流水宴,接待上门道喜的客人。

刘镛娘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荣耀过,她咧着嘴巴一刻也未曾合拢过。

刘镛姑妈喜滋滋道:嫂子,我早就说过,咱们阿镛有出息,您的福气在后头,这不,都让我给说着了呢。

刘镛娘乐道:我不是说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自夸自家儿子,我怀阿镛的时候,就梦见过异象,算命的也跟我说过,阿镛是有出息的。今儿他为我挣来这身诰命,这也是祖上积德,我这一生也满足了。

小菊娘道:若我阿哥还活着,不知道他有多开心呢。

刘镛娘叹道:是啊,只怪自己命里没那个福气,怪得了谁呢?还有那个洪英,也是没福气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跑了。

小菊娘接着说:如今天下太平,宅子也快造好,那么一个大家,没有一个主妇人也不像一个样子,也该考虑给阿镛再说门媳妇了。

刘镛娘点头道:我心里也正惦记着这事呢,眼看冬梅和秋梅都要出门了,到时候总不能没有娘亲送嫁吧?那成什么体统?娘家没有姆妈,在婆家也会被人看不起。他姑妈,你也帮我留意留意,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不论门第高低,只要样貌人品俱佳,咱们就去求亲。我如今是五品诰命夫人,别人总要给我几分面子的。嘻嘻。

小菊娘笑道:那是肯定的。如今刘家有钱有地位,阿镛又有出息,谁不愿把姑娘嫁过来呢?

小菊娘的话把刘镛娘奉承得眉开眼笑。

小菊娘娘瞥了嫂子一眼,突然叹道:这天下做娘的心都是一样的,我也为阿菊的婚事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也不知道她将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人,眼看阿菊也这把年纪了,再找不到好人家,也就真耽误了。

刘镛娘听了这话,立即意识到阿菊娘话中有话,便直说道:倒也是。算起来阿菊也有25岁了,老姑娘了。阿菊倒也聪明,长得也齐整,倘如她与阿镛成亲,表姐妹,知根知底,倒是很好的一对。若你愿意把小菊嫁过来,那再好不过了。

小菊娘一听,喜不自禁道: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自然再好不过了。舅妈身边做媳妇,省去了婆媳是非,也好相处。

刘镛娘笑道:就要看他们俩的‘八字’是不是相配。

刘镛娘倒是说话算话,次日便把儿子叫入房中,把自己和姑妈的想法全盘托出。

刘镛从来把小菊当做亲妹子看待,从未想到这一层,所以颇为吃惊。

刘镛娘劝道:阿菊幼时就在我们家住过几年,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可不比从外头聘的强?阿菊嫁入我们刘家,你姑妈也能名正言顺地在刘家养老,你阿爹临终时还惦记着他这个妹子,我也是为了你爹在九泉之下能放心。

刘镛娘的话在情在理,若要续弦,小菊是个合适人选,可是刘镛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回禀道:姆妈,并非小菊有什么不好,只是前段日子刘铤托过我,若我娶了阿菊,显得我跟他抢媳妇似的,今后两人怎么相处?刘铤也是我们刘家,也是您的侄子,前几年他家穷,这几年也算不错了,您总不能看着本家侄子打一辈子光棍吧?

刘镛娘道:你的话也在理,但我跟你姑妈已经谈妥,你叫我怎去回她?

刘镛道:那不简单啊,就说‘八字’不合,完了。前几年镇上被战乱耽误婚嫁的孩子很多,近来都急着说亲呢,我们替她多留意着,定能寻到一门好亲事。

第六十章 姐妹俩探母 又到了春蚕季节,市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丝行埭的码头上停满了茧农的船只;路上成群结队的挑的,扛的,各家丝行都在码头开称收茧,整个南浔镇都热闹非凡,一派繁荣景象。

冬梅和秋梅来到蚕站寻找宋洪生,向他打探姆妈的消息。她们从宋洪生这里得知洪英并不在娘家,而在离辑里村不远的沈庄漾独居,以帮人家剥丝绵为生。

冬梅和秋梅一合计,打算去沈庄漾找洪英。她们趁祖母和姑婆她们去庙里烧香的时候偷偷溜出门,雇了轿子寻往沈庄漾。

到了沈庄漾,冬梅和秋梅下轿,让丫鬟蔷薇和杜鹃去村里打听,不一会儿,蔷薇来报,在村子河南边发现了洪英的住处。

他们赶紧往西边赶过去,走过一座小石桥,门前一棵老槐树,见到三间黑瓦白墙的大瓦房,房前的场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只母鸡拎着一群小鸡在觅食,几只木渎鸭子摇摆着身子,在场地上悠哉游哉。

堂屋的门虚掩着,冬梅推门而入,秋梅紧紧跟上。昔日的母女久未见面,她俩心里都莫名紧张。

正在屋里剥丝绵的洪英听到动静,以为是邻居过来闲聊,因此,不以为然,并未起身,手上仍然劳作着。

冬梅和秋梅站在门口,她们看到洪英似乎苍老憔悴了不少,不禁一阵心酸。

洪英不见人进来,奇怪地抬头,她看到呆立在门口的冬梅和秋梅不由地怔住了,手上的丝绵套了一半,热水顺着手腕滴在地上。

洪英颤声道:闺女,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冬梅咬着嘴唇不出声,秋梅率先道:是洪生舅舅告诉我们的。

洪英强忍着热泪,招呼道:快进来坐,别傻站着了。

洪英拉过凳子,用围身巾擦了一擦手,让她们坐下,又给她们沏了熏豆茶。

洪英问道:你们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们煮糖氽鸡蛋。

冬梅想起昔日洪英也总这么问她,然后端出一碗香甜泛着热气的糖氽鸡蛋。洪英的这一句问候,让她感觉又回到了喊洪英“姆妈”的日子。

冬梅心中伤感,低头抹起了眼泪,她很想再叫一声“姆妈”,可是却开不了口。

洪英上前替冬梅抹去泪水,勉强笑道:哭什么呀,都快出门子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呢。

冬梅实在忍不住了,她抱着洪英哭道:姆妈,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想您啊?你就怎么狠心,不要我们了啊?

冬梅这一声“姆妈”,使得洪英泪流满面,她紧紧搂着冬梅和一旁发楞的秋梅,昔日的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等三人平静下来,洪英打了热水给她们洗了脸,抹了雪花膏,收拾整齐了,才坐下来说话。

冬梅问道:姆妈,我和秋梅一直弄不明白,您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开我们?您有什么难处就不好和我们说吗?

冬梅也是一脸期盼地瞧着洪英,希望听到疑惑已久的满意的答案。

洪英无奈地摇摇头。自从离开刘家,洪英多次想象过再见到孩子们的时候该怎么回答,她也曾演练过许多种理由,可是当她面对冬梅和秋梅的时候,她能和她们说什么呢?

洪英道:闺女,你们不要怪姆妈,姆妈也舍不得你们还有安澜、安江。你们虽然都不是亲生的,但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只是少了十个月而已。其实,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你们。请你们谅解姆妈,不能告诉你们的原因,以后你们不要再问了。你们回去也劝劝你们阿爹,让他赶紧给你们再找个姆妈,千万不要因我耽搁了。

冬梅和秋梅失望极了,冬梅问道:那您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洪英话中有话道:若真能够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那是菩萨保佑,也是我最大的造化了。

他们临走时,洪英捧出一堆绣品,有枕套、有肚兜,有帕子和香囊,皆绣着鸳鸯戏水、花开并蒂之类,看来事先早已准备好的。

洪英道:这些是给你们出嫁时用的,皆一式两份,你们俩回去分了,你们出嫁时我也不能来送你们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到了夫家要孝敬公婆、妯娌和睦,更要夫妻相敬如宾。洪英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

冬梅和秋梅捧着这些绣品,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洪英把她们送出门,狠心道:你们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免得今后有不必要的麻烦。你们若再来,我只好搬到别处去了。

洪英不等她们离开,就关上了大门。

冬梅和秋梅又难过又生气,冬梅跺着脚,咬牙喊道:我再也不会来了!

冬梅拉着秋梅便走。待他们走远了,洪英开门出来,远远望着冬梅和秋梅的背影,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刘镛娘和姑妈一起烧香回来,发现冬梅和秋梅偷着去找洪英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等冬梅和秋梅进门,刘镛娘亲自操着鸡毛掸子追打两个孙女,吓得小菊和小菊娘连忙阻拦。

小菊娘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她们都是许了婆家的人了,你这么打她们,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刘镛娘毕竟年纪大了,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一下都没有打到。

刘镛娘鸡毛掸子一扔,生气地隔空骂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非要把我气死不可。人家都不要我们了,你们还跑去求她。怎么的?一个乡下女人罢了,难道咱们刘家就离不开她了?你们又不是她亲生的,你们的亲娘躺在坟地里,你们也不见你们跑得这么勤快。

小菊娘好声好气地劝道:嫂子,您别动气了,冬梅和秋梅这俩孩子也是重情重义,依我看来,她们也没什么大错。她们毕竟是洪英从小带大的,去看看她,也是情理之中。

刘镛娘的怒火渐渐平息,叹道:我们刘家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今世才得如此报应。毓惠这么好的媳妇,死了。挑来挑去挑着这个宝货,让她进了门,谁知却是个不安份的,在外面不知道她在撒什么野。叫他阿爹躺在棺材里也不安稳。如今也不知道阿镛是怎么想的,成天忙着生意上的事,对自己的亲事却一点也不上心。

小菊娘笑道:阿镛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您犯不着为他操心。走,我们还是打麻将去。

冬梅毕竟比秋梅大,要成熟得多。她看着姆妈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嫁妆,说明姆妈心中还是有他们的。思考着父亲曾经关照过的话:你们这辈子可以把你们的爸爸忘了,千万不要忘记你们的姆妈。姆妈又如此忌讳她们见她,说明姆妈一定有难言之隐,而且非一般之事,她要想法揭开这个谜。也许爸爸知道一点底细。自己已经长大,应该对家里的事多多关心一点,暗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找阿爹问个究竟。

第六十一章 刘镛‘认罪\’ 这季春蚕收成不错,制成的辑里干经品质也超常的好,刚运到十六铺码头便被各国商人瓜分了。刘镛的生丝依约都给了瑟洛夫先生。

瑟洛夫先生带来唐漾荷的书信,信中写道,安澜和安江一切都好,现都安排在教会学校学习,且唐漾荷也亲自教习他们四书五经,安澜勤奋好学,颇为上进;安江也开始启蒙,洋话学得很快,最能融入法兰西的小孩圈子,交了很多小朋友。唐漾荷在信中还说,他拓展了法兰西周边市场,辑里干经供不应求,让刘镛想法子提高产量。他还问起平定太平军后南浔的情况,以及刘镛一家的安危。

刘镛也回书一封,托瑟洛夫先生带回给唐漾荷。

刘镛告诉唐漾荷:刘家暂时还算风平浪静。但安澜和安江还不宜回来,拜托唐漾荷严加管教。至于辑里干经的产量问题,自己已经和丝业公会的同行们商讨,预备收购杭嘉湖蚕丝产区的生丝,待分级整理后再重新加工成“辑里干经”,等样品出来以后,便托人带去法兰西。

虽然刘镛一直跟母亲说送安澜和安江去法兰西培养是为了将来跟洋人做生意方便。但刘镛娘总觉得孙子不在身边不是一个滋味。一直催促刘镛把孩子们尽快带回南浔。

刘镛娘道:你阿爹活着的时候说过,你小时候因家贫读不起书,因此他心里极为遗憾,他几次三番跟我唠叨,将来他的孙子必定要让他们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回来,才真正替刘家光宗耀祖,否则赚再多的钱都不顶用。

刘镛笑道:谁说钱不顶用?若钱不顶用,您身上的五品诰命是怎么来的?

刘镛娘撇嘴道:还是不一样,上回董阁老告老还乡,董夫人在菱湖老家请客,把湖州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请去了,我接到帖子兴冲冲地去了,可却落得个不是滋味。

刘镛奇怪地问道:咋了?

刘镛娘道:我虽和别人一样都是诰命夫人,但别人是因儿子做官才受的封赏,说起自家儿子来,个个洋洋得意,她们私底下说我是花钱买来的诰命,其实这顿饭我吃得没有一点滋味。

刘镛笑道:您理她们作甚,她们那些做官的儿子,也未必都是靠功名上去的,说不定也是花钱买的官。只要有钱,要买个官当当还不容易?

刘镛娘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也去捐个官来当当。

刘镛打趣道:我这蓝翎光禄寺署正也不是一个官吗?

刘镛娘被儿子逗笑了道:你这个是什么“芝麻绿豆官”,有个屁用。

刘镛见母亲高兴了,便趁兴道:姆妈,咱家的宅子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正让花匠在院子里栽树,我带您去看看,看您还有些什么想法,种植一些什么,现在还来得及。

刘镛娘颇有兴致道:行啊,叫上你姑妈,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刘镛带着母亲和姑妈进新宅子观看,新宅子是原来宅子的基地上又买下旁边二十来亩地一并建成。

因南面是围墙,他们从北边偏门进入,只见进门一个四方庭院,庭院北边是一排长廊,穿过廊下走到正厅,这才显示出大宅的气派来,前院厅厅相连,楼上楼下有二十来个房间,最奇妙的是后院为一座红砖法式西洋楼,请的法国工匠设计,所有材料也来自法兰西。从墙门外面看来,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根本看不见里头暗藏玄机。

姑妈叹道:阿镛啊,你可太会藏拙了,这么大的房子,王府也不过如此吧。

刘镛娘道:阿镛眼光看得远,这房子,可住子子孙孙几代人呢。

刘镛笑道:姆妈,您说喜欢住洋楼,所以儿子就依您的意思建了这洋楼,以后您可坐在这露台上晒太阳乘风凉,洋楼前面的花园还有一个亭子,平时您可以和姑妈她们在里面聊聊天,看看花。

小菊娘羡慕道:阿镛可真孝顺。

刘镛道:姑妈您也就别再回嘉兴了,虽然我阿爹不在了,可我们刘家还是您的娘家,你就踏踏实实陪着我姆妈一起在我们家养老吧。

小菊娘脸上乐开了花,她笑道:多亏你这份孝心,那我也跟着沾点福气。

刘镛娘在宅子里转了一圈,道:房子就是要有人住的,可两个孙子都不回来,冬梅和秋梅马上要出门了,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就我们两个老太婆和你一道住?

刘镛听得出母亲话里有话。见母亲又要催他娶亲了,立马感到头大,他使劲朝着姑妈眨巴眼睛,小菊娘会意,拉着刘镛娘道:嫂子,我们过去看看,那边栽的是什么树?看这品种像是南浔不常见的呢。

刘镛见机赶紧溜开,等刘镛娘回过头来不见了儿子,气道:他姑妈,你看看我这儿子,他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小菊娘劝道:嫂子,您就知足吧。这镇上还有谁比您更有福气的?有些事用不到你来操心,您操心也没有用。

刘镛娘道:一个家没有一个女主妇,再好也不像一个家。

小菊娘道:这倒也是。侄子还年轻,生意场上也忙,家里总得要有人打理。这些媒婆不靠谱,还是我们自己托人留意就是了。

姑嫂俩回家一谋划,决定加紧替刘镛物色媳妇,亲自出马串亲访友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经过姑嫂俩不懈走访,终于物色到两位姑娘,一位是浔东汪举人家的妹子,另一位是在湖州开染坊的潘家小姐。两人都是因战乱耽误了婚事,年纪与小菊相仿,问了八字倒也合适。

这天夜里,刘镛实在被缠磨不过,推说头痛早早上了床,打算第二天一早去上海躲一阵子。

刘镛娘和小菊娘在屋里讨论究竟是汪举人家的妹子合适还是潘家小姐如意,她们各有各的理,争论不休。

突然,屋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刘镛娘让丫鬟红枫出去看看,红枫开了门,只见一队衙役举着火把站了门口。

还不等红枫想问,衙役们就闯进了丝行大门。

衙役头儿站在院里大声问道:刘镛在哪里?快出来!

刘镛娘和小菊娘闻声出来,看到来者不善。刘镛娘大声道:我是朝廷册封的五品诰命,谁敢这么放肆,在我家大呼小叫?

衙役头儿冷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是奉臬台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要犯刘镛。

刘镛娘问道:我儿他刚受朝廷嘉奖,犯何法,犯何罪?哪有不说清楚之理?

衙役头儿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例行公事,捉拿要犯。快让刘镛出来,否则只好搜查,到时罪加一等。

小菊娘见状赶紧往衙役头儿手里塞银子,衙役头看到银子,才缓和了脸色,道:有人向臬台大人告发刘镛昔日私通“长矛”,还给他们运送枪支,这是滔天大罪,你们刘家恐是要遭大罪了。

刘镛娘和小菊娘一听刘镛帮“长矛”运送枪支,如同晴天霹雳,都傻了眼。她们也知道那是何等之罪。

这时,刘镛在屋内听到动静,他赶紧穿戴整齐,向衙役们走去。这一幕在他的脑海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遍,当它真的来临时,倒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

刘镛看到家人们惊慌无助的样子,心中泛起疼痛,他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头,勉强笑道:姆妈,冬梅和秋梅的婚事就依仗您了,您尽快让她们嫁了。千万别让安澜和安江回国。您老保重身体。

刘镛又恳求小菊娘道:姑妈,我姆妈就拜托您照顾了。

刘镛嘱咐完家人,便对衙役头儿说道:差爷,咱们走吧。

刘镛刚被带走,刘镛娘就晕倒在地。冬梅、秋梅、小菊和小菊娘哭成一团,个个没了主张。

邱仙槎在府中听到消息,立马赶往刘顺恒丝行,他吩咐管家去喊郎中救治刘镛娘,等刘镛娘醒来,邱仙槎对刘家众女眷们道:你们少安毋躁,你们空急也没有用。顾公公也特地写了一封信,我和刘鋌只就去找杭州布政使陈大人问问情况再说,或许事情还有回转余地。

……

邱仙槎和刘鋌赶到杭州布政使衙门,陈大人对邱仙槎的来到一点也不奇怪,他开门见山道:贤侄是为刘镛的事来的吧?

邱仙槎跪下行礼道:世伯,我刘镛兄定是被冤枉的,求您明察。

陈大人却道:可刘镛全都已经招认,他承认曾给赌王黄文金提供二百支长枪。

邱仙槎道:世伯,我义兄刘镛和堵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岂会帮那些“长矛”?此事必有蹊跷。

刘鋌也磕着头辩道:是呀,大人!“长矛”烧了刘家宅院,还把刘家老小都抓进监牢,他每次提起都恨得牙痒痒,怎么会给他们送枪?我一直跟在我哥身边,我可以作证,绝无给“长矛”送枪之事。

陈大人背着手,手抹了一下胡须,道: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蹊跷,但是刘镛并非胆小怯懦之人,若不是他干的,怎么还没用刑就都招供了呢?

邱仙槎哀求道:世伯,我义兄他曾出巨资助朝廷抗击“长矛”,他怎会私通“长矛”,情理上也说不通啊。

陈大人沉吟道:这话倒也是。刘镛也是我上报朝廷得到嘉奖的。但此事一出,我心里也堵得慌,如今臬台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且与我政见不同,如无十足证据,我也无可奈何。我如今所能做的,只能是等臬司衙门把案卷呈上来后,我暂时压几日,看看有无新的证据出现,方能再做理论。

邱仙槎对陈大人的话深信不疑,他也知道,无论是因自己堂舅父、顾公公和陈大人交情,或者陈大人自己的脸面,只要有一丝余地,他都不会不管。

邱仙槎和刘鋌无奈,只得暂时住下,他们每日里都去臬司衙门打探消息,银子塞了不少,但仍未见到刘镛。

几日后,臬司衙门把案卷呈到陈大人处,陈大人细细阅卷,见刘镛供词写得十分详细,初看并没有什么破绽,可细细琢磨,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疑点多多。在刘镛的供述中,和堵王打交道的部分写得十分详尽,但是对于自己到上海十六铺码头如何购买到枪支的部分,却含糊不清。陈大人敏锐地想到,堵王已死,查无对症,刘镛自然可以胡编瞎造,可上海十六铺贩运军火的人还在,刘镛便不敢供得太详细,否则就容易露陷。

可让陈大人疑惑的是,此事乃非同小可,一旦案件成立,不仅是杀身之罪,还要累及家人。既然不是刘镛干的,他为何如此急于认罪呢?自己审理案件无数,其中必有奥妙。

陈大人招来邱仙槎,问及刘镛家中情况。

邱仙槎道:我义兄父亲已经去世,家中老母年岁六十有余,两个女儿已经许配人家,但还未出阁。两个儿子虽还小,但已经去了法兰西。

陈大人击掌道:好个有心机的刘镛,看来他早有思想准备,只等着这一天了。

邱仙槎是茫然不解。

陈大人解释道:按照大清律,刘镛所犯的是死罪,且家中成年男子都将同罪,女眷和未成年男子都会被罚为官奴。但是按照大清律,罪犯的女眷年满六十以上的不予追究,已经许配人家的女儿、无论出阁与否都不予追究,而唯一可能受到牵累的两个儿子,也已经被他送到国外,鞭长莫及。他安排得如此缜密啊。

邱仙槎心中好像有了三分猜疑,当时洪英向自己借一万元,船上装的什么货至今是个谜,是否与这事有关?

事情僵持在那里,邱仙槎吩咐刘鋌先回南浔报信,刘鋌知道轻重,话都捡好的听,说陈大人答应想办法救出刘镛,让刘镛娘和冬梅、秋梅放心。

刘鋌宽慰道:陈大人说了,最多十天半月,事情便能水落石出。

刘镛娘病倒了,小菊娘也患了心痛病,冬梅和秋梅也六神无主。

同行们纷纷来丝业公会询问刘镛情况,但是邱仙槎不回来,就无人知道真实情况,大家也就只能干着急。

这一天,洪英突然进来。

冬梅见洪英进来一下扑到洪英怀里大哭起来。

冬梅带着哭腔道:姆妈……

洪英捂住冬梅的嘴,摆手道:别哭,我都知道了。放心,你阿爹不会有事的。

洪英帮冬梅擦干泪水,道:带我去看看你娘娘。

冬梅带着洪英走进刘镛娘的房间,洪英走上前,轻声唤了声:老太太,您好些了吗?

刘镛娘睁眼看到洪英,气不打一处来,把床边的药碗向她扔去,洪英一侧身,药碗碎在地上。

洪英忙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刘镛娘指着洪英骂道:你,你这个扫帚星,狐狸精,是你给我儿子招来弥天大祸,你给我滚!

洪英呆立在一边,说不出半句话来,一肚子委屈只能闷在那里。

小菊听到动静赶来,她见是洪英,也吃了一惊。

洪英在刘家小菊时时常跟娘过来,也算相熟,只是多年未见,彼此都变了样,特别是小菊,当时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成端庄大方的女子了。

小菊收拾起地上的药碗,劝刘镛娘道:您发那么大火干吗?也不怕伤了身子。

刘镛娘见小菊来劝,不再吱声。

小菊朝冬梅眨眨眼,示意她和洪英出来。

三人到了隔壁屋子,小菊问道:洪英姐姐,你怎么来了?

洪英道:我听说老爷出事了,过来看看究竟怎样。

小菊叹道:我虽不知你和我表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你能想着刘家,我替他领你这份情。

洪英瞧着小菊理家的样子,俨然已是刘家当家主母的样子。她拉着小菊的手道:小菊妹子,我原没资格说这话,可我还是想厚着脸跟你说一句,老太太和孩子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小菊道:那是理所当然,应该的。

洪英道:你告诉老太太,让她放心,老爷绝对不会有事的。又拍着小菊的手背,郑重道:请你相信我。

洪英又关照冬梅,照顾好娘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顺恒丝行。

第六十二章 忠烈女子 三日后,杭州臬司衙门前一位村妇,击鼓鸣冤,声称给太平军提供军火之事是她一人所为,与刘家无关。

在公堂之上,洪英跪在那里,道:大人,刘镛一案,实是冤案,为堵王军火,那是民女一人所为。民女知罪,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出之前,民妇已被刘镛休弃,所以此案与刘家无关。

臬台大人又问道:你可知,你这该当何罪?

洪英毫不畏惧地道:民女明白,那是死罪。

臬台大人又大声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洪英道:救了刘家全家,民妇死而无憾。

洪英说出此话,臬台大人不由大吃一惊。又疑道:那你为何要为堵王提供军火?理由何在?有没有想过其后果?

洪英道:想过。堵王以刘镛和他四个孩子的命相挟,民妇实属无奈,只能向刘镛讨了休书,然后瞒着刘家干出此事,只为了救出他们一家人。一命保全家,值。

臬台大人又大声道:既然为‘长矛’买枪,是你一人所谓,那你把买枪的经过从实招来。

于是,洪英就一五一十地描绘了购买枪支的经过。她隐瞒了向邱仙槎借钱和唐漾荷提供买枪线索的情节,只说自己在十六铺码头寻得一个叫‘小麻子’的军火中间商,以团练女儿的身份骗购了枪支。

自从洪英进了公堂以后,从来没有听到一句‘请大人饶命’,她始终有一种临危不惧感觉,如此忠烈女子,连臬台大人也感觉实为罕见。

臬台大人将信将疑,也感觉事关重大,立刻差人去十六铺码头调查。

差衙经过调查,得知一切确如洪英所供述,而且,因走私枪支‘小麻子’也已经拘押。于是,又到关押的监狱提审了‘小麻子’。

在监狱里,‘小麻子’道:那个女人谎称以团练名义托我买枪,知道他为‘长矛’买枪,我也不愿去做。

现在已真相大白,且购买枪支时刘镛尚在堵王监牢之中。再看那张休书的日期,也和洪英所说的时间对得上。既然真犯已经自首,毫无疑问刘镛是清白的,如果真的弄个冤案,日后自己反而要得到查办,落得一个难堪的下场。便宣布刘镛无罪释放。命将洪英关押在监,听从发落。

那日一早,陈大人差人来向邱家报信,邱仙槎得知刘镛将被释放,喜出望外地去臬司衙门接他,他接上刘镛直奔混堂洗浴搓背,去除一身晦气。

刘镛换上邱仙槎带来的全套新衣裳,被邱仙槎拉着去向陈大人致谢。

陈大人笑着道:若不是宋洪英去臬司衙门自首,这个案子恐没有那么容易能翻过来,刘镛此番能够逃脱牢狱之灾,主要是宋洪英仗义。这个女人啊,真是不简单,令人敬佩啊。

刘镛和邱仙槎闻得此言,皆大吃一惊,如同五雷轰顶。

陈大人把洪英自首的经过讲述一遍,刘镛和邱仙槎双双跪地,磕着响头恳求道:还求陈大人救救宋洪英。

陈大人叹道:此妇人舍身救夫家老小,那是女中忠烈。的确可敬可叹。可她却因此犯了王法,证据确凿,唯恐谁也救不了她。

邱仙槎问道:世伯,陈大人,那宋洪英会被判什么罪?

陈大人回道:按大清律,叛国通敌者,该当凌迟之刑。

刘镛浑身颤立,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哭诉着说:大人,倘如可以顶罪,我刘镛愿意顶罪。

陈大人道:此言乃无用之说,死罪哪有可替代之理。

邱仙槎把刘镛扶进后堂休息,刘镛泣道:她当初三番两次跟我要休书,我还疑她有了外心,谁曾想她竟然是打算好了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刘家,我们刘家如何对得起她?你叫我心里如何能过得去?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她跟了你。

邱仙槎又何尝不心痛,但是他知道此刻刘镛已经没了主张,自己决不能再崩溃。

邱仙槎忍痛劝道:天无绝门之路,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也许还有挽回之地。

刘镛绝望道:连陈大人都没有办法,我们还能求谁去?

刘镛知道,若是别的事情,还可以疏通关系,去求求情,可事关私通‘长矛’,谁敢担当?

邱仙槎带刘镛在住处暂时歇着,推说有其他事,他又独自又去找陈大人商量。

陈大人出主意道:我思来想去,若要救出宋洪英,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刘家给朝廷捐银抗击‘长矛’那是铁的事实,我也可以出面证明曾托刘家购买枪支,宋洪英这二百支长枪实为朝廷所购,不料却被堵王夺走。

邱仙槎大喜过望,激动道:您若能肯帮刘家,便是刘家的再生父母。此大恩大德,我和刘镛终生不敢相忘。

陈大人却道:我出此策,并非只为救宋洪英,我亦有自己的打算。

邱仙槎:您请说,我们一定照办。

陈大人道:今年入夏以来,浙江各地水灾和干旱交替,情况十分严重,朝廷命浙江自救,我和抚台大人正为此事发愁,刘镛身为南浔丝业公会会长,他若能带领南浔丝商捐出赈灾钱银,为浙江商人开个好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邱仙槎拍着胸脯道:您放心吧!刘镛定会照办,一定能办好。

陈大人又皱着眉头道:但此事还是没有这么简单。你也有所不知,我和抚台大人政见不同,不和已久,他未必肯配合。

邱仙槎小心翼翼道:难道不能多花一些银子,和抚台大人疏通疏通?

陈大人冷笑道:咱们这位大人,门槛实在太精,他是最不愿意淌混水的。我可以料定,此事他即使有所耳闻,也定会装聋作哑,那倒也无妨。但如若须他从中斡旋,他必定会黄了咱们的事。

邱仙槎道:我们给臬台大人多使些银子试试?

陈大人道:银子自然要使足了,但现在还不是到使银子的时候。

邱仙槎道:那您说什么时候才合适?

陈大人突然笑道:贤侄,你难道近日没有听到你堂舅父马大人的消息?他马上要接任两江总督了。

邱仙槎又惊又喜,堂舅父出任两江总督,那么洪英定有救了。

陈大人道:巧就巧在臬台大人是马大人的门生,只要马大人出面,一切都好解决了。

邱仙槎得了这个好消息,急忙住处给刘镛报信。

刘镛以为邱仙槎哄他,不敢相信。

第六十三章 设计救洪英 邱仙槎再三发誓没有骗刘镛。

刘镛心中仍有疑虑,问道:我与你舅舅素不相识,他肯帮这个忙吗?

邱仙槎笑道:别人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堂舅父从小寄养在我外祖家里,视我母亲如同亲姐,我母亲去世以后,他也次来信关照我。镛哥,你放心,帮你就是帮我。我无论如何都会求他老人家帮忙救出洪英。

刘镛知道凭邱仙槎对洪英往昔的情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心中又多了几分希望。

而宋洪英的案子在臬司衙门审结后,被发送回湖州府,人犯关押在湖州府牢狱,只待批文呈报朝廷,待日后,由三法司同公、侯、伯会审后判决。

但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因要肃清太平军残余,马大人迟迟不能上任。

陈大人仍然将宋洪英案宗压住批文没有上报,但臬司衙门虎视眈眈,陈大人也快顶不住压力了。

邱仙槎提出让刘镛先回南浔,自己去江宁两江总督府寻找堂舅父。

刘镛心急如焚,心里默默做好坏的打算。他让唐漾荷尽快带着安澜和安江回国,期盼孩子们能见上洪英一面。

刘镛回到南浔,母亲出来迎接,母子俩抱头痛哭。

洪英被押回湖州府时,有人看见。刘镛娘才知道事情真相,南浔镇上无人不夸洪英仁义贞孝,刘镛娘后悔不已,恨自己错怪了洪英。

冬梅和秋梅也才知道姆妈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的真正原因,她们痛哭流涕,感到这个母亲,何至于伟大!

刘镛娘哭道:儿啊,娘不是人啊,洪英来看我,我还把她赶出门去,娘悔死了呀!

刘镛强忍悲痛道:姆妈,我们还在想办法,洪英或许还有救。

刘镛娘道:她爹娘如今都病得卧床不起了,你赶紧去看看他们,还有,你就带我们去牢里探探洪英吧,也算送她一程。

刘镛应道:我知道了,姆妈。

刘镛在刘鋌的陪同下去了辑里村,在宋家门口,刘镛踟蹰不前,刘鋌道:哥,我们快进去吧。

刘镛叹道:我真正是无颜面对宋家,你叫我进去跟他们说什么好呢?

刘鋌道:毕竟是他们家女儿自愿所为,您并没有逼她,她爹娘都是讲理之人,不会难为您的。

刘鋌推着刘镛进了宋家大门,洪生媳妇宝珍出来迎道:公公婆婆都卧床不起好几日了,万一洪英真的.....,估计他们也活不成了。

刘镛走进岳父岳母屋里,见他们夫妻俩一头一尾躺在床上,两老面如死灰。

宝珍对他们说道:阿爹,姆妈,妹夫来看你们了。

可洪英爹娘如同未听到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宝珍对刘镛说:他们这个样子已经几天了,你还是回去吧!

刘镛“噗通”一声跪倒在他们床前,大声道:阿爹,姆妈,你们放心,我一定把洪英救出来。

刘镛从宋家出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他真想自己能把洪英从监狱中换出来。可凭着洪英的供词和证据,已经再难翻案。如今他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邱仙槎身上,只是不知道邱仙槎是否已经找到马大人,马大人什么时候可以来杭州救他们于水火。

南浔丝业公会中人也都为刘镛心焦,洪英属于未决犯,不允许探监,幸得庞怡泰丝行庞老板家有亲戚在湖州知府处任职,替刘镛争取到了一次探狱的机会。

刘镛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独自上了湖州府。在湖州府衙,他的银子像雪片一样花出去,逢人就塞,为的就是洪英能多得到一些关照。

狱头拿到银票,自然就网开一面,给刘镛和还有多些独处的时间。

刘镛和洪英已是许久未见,两人面对着面,呆呆地彼此相望,竟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洪英对刘镛的到来并不意外,她知道刘镛定会想办法来看她,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良久,还是洪英先开口道:老爷,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若定要问我这么做的原因,那便是我不能辜负毓惠姐对我的嘱托,我得护好孩子们,护好您,护好刘家。我马上要去见毓惠姐了,我会跟她说,您和孩子们都很好,让她放心。

刘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洪英用袖子替刘镛拭去眼泪,面带微笑平静地望着他。

刘镛道:洪英,是我对不住你,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要靠你一个弱女子来护我,我都没脸活着。

洪英道:老爷,您千万别这么想,你我夫妻一场,换做是您,您也会护着我,不是吗?

刘镛捶胸道:可我竟未能护住你!未能护住你呀!

洪英道:老爷,我知道您是护着我的。臬司衙门将您抓了去,这事明明不是您干的,可您并未喊冤,更未将我供出来,所以我知道,您是护着我的!所以我不怕,我觉得很值。

刘镛一把搂过洪英,紧紧拥抱着她,洪英也紧紧抱着刘镛不撒手。

刘镛在洪英耳边说道:我们在设法救你,以后不管谁问你,其实是受陈大人委托,替‘长矛’买枪只是你的推脱,后来到平望,枪才被‘长矛’劫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都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活着,我们都要你活着!阿亮已经去江宁找他堂舅父设计营救,你会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洪英只当是刘镛宽慰她的话,她心里根本不信自己还能活着出去,但仍然配合地笑道:嗯,我定要好好活着,看着冬梅和秋梅出嫁,看着安澜和安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刘镛哽咽道:是,我们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儿,你这么漂亮,生的孩儿也定会像你一样齐整。

洪英偷偷苦笑,突然恳求道:老爷,事情万一没有转机,您也不要为我感到心里难过。您一定要好好带着孩子们活下去,好好照顾你的母亲,有时间的话也经常帮我回辑里看望我阿爹姆妈。刘家不欠我的,你们没有人欠我的,这都是我自愿所为,你们心里千万不可背着包袱。我真的不怕。我知道老爷您疼我,到这个时候,你还会想办法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刘镛听到这番话,心痛得滴血,他用拳头捶地,砸得鲜血模糊。

探狱时辰已过,狱头请刘镛出来。刘镛依依不舍回头看了洪英一眼,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话。又给牢头一张银票,请求他弄些好吃的给,牢头满口应承。

制台大人上任后首次驾临浙江,从抚台、藩台到臬台,各府都整治一番,出城恭迎马大人。

马大人当夜便密会陈大人,马大人和陈大人是同科进士,两人向来交好,如今一人为制台,一人为藩台,成了上下级,陈大人甚是高兴。

陈大人把宋洪英案子来龙去脉告诉了马大人,并把案卷调出来给马大人审阅。

陈大人道:案卷一直压在我这里,除了臬台大人外无人知道。只要您出面,他定会顺水推舟,配合我把这案子了结了。

马大人问道:浙江赈灾银子究竟亏缺多少?要你如此着急,不惜出此险招?

陈大人道:瓯江、钱塘江一带灾情严重,已经开始饿死人了。

马大人道:朝廷几次给洋人赔银,如今国库亏空,河南河北的赈灾银子都不够用,遑论浙江了,西太后说了,浙江自古富庶之地,就让他们自个儿救灾去吧!我可知道,浙江虽然富庶,可银子都在富商手里,如何才能轻易拿出来呢?

陈大人道:马大人说得极是,所以我令刘镛带领南浔丝商率先捐银,给浙江富商做个表率。

马大人道:我知你用心良苦,因此速速赶来,与你共商此事。

陈大人担忧道:臬台大人是您的门生,只要您出面,自然不在话下。我忧虑的是宋洪英一案的告发之人,他若非正义君子,而是挟私报复的小人,那么倒是个绊脚石。

马大人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陈大人道:如此,我代浙江灾民多谢大人了。

次日,马大人便招来臬台大人,臬台大人是马大人门生,又惯会见风使舵,马大人轻猫淡写三言两语,他便揣摩到了老师的意思。

臬台大人巧言道:宋洪英一案,虽证词证据俱全,但也并非无暇可击,宋洪英一介女流之辈,怎敢勾结‘长矛’与朝廷为敌?她供述的原因是为救刘镛和四个孩子,可这四个孩子并非她亲生,她犯得着豁出命去营救吗?这案子确实有漏洞,请恩师明察。

马大人道:我已然知晓真相,昨日陈大人向我禀报,当年他向刘镛募集军费两万抗击‘长矛’,顺便还提过让他弄二百支洋枪,所以这批枪支应是刘家替朝廷所购,半路被黄文金部下抢夺而已。我外甥邱仙槎亦是南浔丝商,你可叫他来问话,他或许能知道一二。

臬台大人领命道:学生遵命!

臬台大人招邱仙槎来问,邱仙槎把编好的话跟臬台大人说了一遍,签字画押,作为证据。又招来刘镛问话,刘镛说的也和邱仙槎证词吻合。再让陈大人随从作证,证明陈大人当时的确提起过二百支洋枪之事。

臬台大人把这些证词归拢,看看没有破绽了,再呈报布政使陈大人,陈大人审阅一边,暗叹臬台大人的确是老狐狸,把这些证词整理得天衣无缝,如同真的一样。

陈大人把案卷呈到巡抚处,抚台大人不愿多事,直接转呈马大人。既然是冤案,案子就在马大人手里结案,不用再上报朝廷。

臬台大人来见马大人,马大人问道:那个告发之人如何了?

臬台大人心领神会,道:此人乃小之辈,学生已经查清,他因敲诈不成所以恶意告发,现已经被关在归安县牢狱之中,今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马大人赞许道:此事你办得甚好,刘镛乃及南浔丝业公会同仁皆会感恩,若浙江赈灾得力,也有你的功劳。

臬台大人卑谦道:幸得恩师明察秋毫,使得学生免犯错误,学生不胜感激。

其实臬台大人内心想道,此案虽未能抓得陈大人的把柄,可这样一来,既顺了老师的意,又得了刘家送来的银子,也算圆满。

第六十四章 洪英拒绝回府 刘镛得到洪英被释放的消息,连忙赶往湖州府去接她,可等他赶到时,却被告知洪英已经回家,刘镛马上返回南浔,全家人都说没见洪英回来。

冬梅道:姆妈定是回辑里村去探望外婆去了,我们去辑里村找她吧。

刘镛立即叫了轿子,带了冬梅和秋梅赶往辑里村宋家。

洪英果然在家。洪英爹娘见到女儿完好无损的回来,病就好了大半,也能起床了。

到了宋家,刘镛先向洪英爹娘请过安。冬梅和秋梅也向外公外婆问好,还给他们带了很多好吃的,给洪生的儿子也带了很多东西。

刘镛对洪英道:我来没有别的,请你和我们一起回家。

洪英冷笑了一声,道:除了娘家,我哪里还有家呀?我阿爹和姆妈为了我伤心过度,身体未能复原,我少小离家,多有不孝,如今我已非刘家媳妇,惟愿能伺候在两老身前,尽我做女儿的孝心。

冬梅和秋梅也抱着洪英痛哭流涕。道:姆妈,难道你真的不想我们,不要我们了吗?您为了我们全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心里明白。现在苦尽甘来,云开月明。你和我们一起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我们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冬梅和秋梅的话说得真切,动人。

洪英含着眼泪说:乖囡,姆妈不是为了你们,也许也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洪英拉着冬梅和秋梅的手道:乖囡,姆妈知道你们很懂事。为了你们,姆妈死无遗憾。你们的情姆妈领了,只因现在姆妈有你们爸的一封休书,现在姆妈不是刘家之人。

洪英娘听到洪英的话,过来说道:哎呀,你可别这么想,他们已经过来请你了,这就是给了你面子。你不要‘轿子抬不要,要畚箕畚’,还是跟他们回去吧。看看这些董事的孩子,心里也高兴。

坐在一旁小凳上的洪英爹也插话。道: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一家太太平平过日子才是。

洪英道:阿爹,姆妈,您们怎么也糊涂了?如今大家都知道我被刘家休了,我再去刘家算什么?去做老妈子不成?

刘镛忙道:这个容易,我早想好了,等咱家的宅子落成后,我仍然三媒六聘来迎你。

洪英叹息道:谢谢你们的一片诚意,现我已遍体鳞伤,待我先在娘家休憩一段时间,别的事情以后再说。执意不肯回去。

刘镛想到洪英这些年因刘家所受的苦难,羞愧不已,再难张口非要洪英回刘家。冬梅和秋梅苦劝不成,含着眼泪只好跟随刘镛回到镇上。

洪英虽然出狱,可刘镛还须为此事善后。刘镛答应陈大人捐赈灾银子五万两,可刘镛为建宅子掏空了家底,入股的钱庄前段时间恰逢挤兑,所以手里没有多少现银。他四处奔波借贷,还差二万两。

陈大人限定的日子马上快到了,刘镛知道兹事体大,不能言而无信,无奈之中,他打起了宅子的主意。

这所宅子的建造花了刘镛纹银整整十五万两,主要耗费在那幢西洋楼上,若要把这所宅子卖出去,镇上能接手的恐怕只有顾、张、庞三家。

刘镛想了想,先去找张颂贤,说出自己卖宅子的想法。

张颂贤奇道:贯经,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刘镛不敢明说,只道唐漾荷在法兰西拓展生意,急需本钱。

张颂贤道:我两个儿子均为成家,现在给他们另建府邸为时尚早,且十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一时也拿不出来。

刘镛愁道:其实我也用不了这么多,现拼拼凑凑,只差二万两。

张颂贤瞪大眼睛道:二万两?你手中的那些盐引票据可还在?

若不是张颂贤提起,刘镛早就忘了这事。道:还在呀,怎的?

张颂贤拍手笑道:贯经啊贯经,你可真是个福将,关键时刻总有老天爷眷顾你呀!

刘镛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可是朝廷开始整顿盐务了?

张颂贤道,正是。这几个月来朝廷抓获许多私盐贩子,皆加以重刑处罚,咱们手中的盐引又值钱啦。

刘镛忙问道:如今一张能值多少钱?

张颂贤伸出一个巴掌,道:这个数。

刘镛惊道:五百两?

张颂贤点头道:下个月还要涨。所以我没舍得卖出去,你若想卖,我就收了。

刘镛心里盘算,他手中有当初用二万两银子从汪生褀手中换得的八十张盐引,如今能换四万两银子,几乎翻了一倍,如此一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刘镛拱手道:张老板,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哪!我现急用钱,明天就把这八十张盐引票据给您送来。

张颂贤道:行,我立即命人把银子给你准备好,你就放心吧。

洪英虽然不肯回刘家,但心里老是惦记着。两个女儿就要出嫁,她也知道当时自己出狱时,刘镛答应官府一笔捐款,而且数额不小,估计刘镛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金。于是,她找来了宋洪生。她对宋洪生道:哥,麻烦你替我走一趟,这三万两银票,是刘家的,你替我去还给他们。

宋洪生笑着说:你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银票?我这一辈子也挣不到呀。

洪英道:这个你就别多问了,你送去就是了。

宋洪生又道:你自己不好送去吗?

洪英笑着说:若我送去,刘家把大门一关,不让我出来,那如何是好?

宋洪生执拗不过妹妹,只得拿着银票来找刘镛。

刘镛拿着银票,深有感叹道:这些银票沾满了她的心酸,也有着她人生最大的劫难,你还是拿回去给她。告诉她我这里,现在不缺钱。只是缺......

宋洪生为难的道:她说这是你家的,是还你们的。她叫我送来,你又叫我拿回去,岂不在为难我?

刘镛把这三万两银票的来龙去脉向宋洪生说了一遍。然后笑着说:一万两是她自己赚的,麻烦你先把这一万两带给她,她也要开支。

刘镛开始担心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反而又多了四万两。他迈着轻松的步履回到刘顺恒丝行,盘算着,便把丝行规模再扩大一倍,在上海洋行旁边再开家典当行,在上海青浦购地一千亩,这一千亩每年产出的粮食就拿来救济难民。等到举家乔迁新居时,再风风光光地把洪英重新迎娶回家。

刘镛赈灾的银子捐出去不久,丝业公会的同行们也纷纷慷慨解囊,带动了整个浙江捐银赈灾热潮。赈灾结束后,陈大人升任浙江巡抚,他上报朝廷为刘镛及南浔丝商请功。

第六十五章 汪媒婆上门 几个月后,刘镛在十六铺码头迎来了唐漾荷夫妇以及安澜和安江。

安澜和安江变化很大,他们变得活泼爱笑,人也长高了不少,脸上并无背井离乡的痕迹。

刘镛感谢唐漾荷和他的fr爱丽丝。在唐漾荷给刘镛心中得知,这次唐漾荷娶了一位法国富家小姐爱丽丝,并已经结婚。唐漾荷笑道:这都是爱丽丝的功劳,我在法兰西四处寻求商机,终日不在家中,他俩小哥俩皆由艾丽雅悉心照顾和教导。

刘镛再三感谢艾丽雅。爱丽丝也是一位开朗的女性。她笑道:中国的男人爱老婆,所以我找了个中国男人做老公。现在我马上就要做妈妈了,我明白作为妈妈该怎么对待孩子。

刘镛这才发现爱丽丝肚子已经隆起,即将临盆的样子。

刘镛喜道:映染,到了法国两年,看来收获最大的还是你啊。不仅有了爱妻,也有了结晶,恭喜你们阿。

唐漾荷笑道:今日我把安澜和安江完璧归赵,幸不辱你的嘱托,不日后入京,顺便带爱丽丝回家,我的儿子,我希望他能降落在自家祖宅里。

刘镛和唐漾荷约定,等爱丽丝在京城产子满月后归来,就去南浔刘家新宅小住。

刘镛告别唐漾荷夫妇,带着安澜和安江回到南浔,刘镛娘见到两个孙子,高兴得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刘镛为安澜和安江特地请了胡先生送府,给他们讲学。一天胡先生考问安澜,什么叫‘富贵’?

安澜答:富乃财富,贵乃内涵,修养,品格也。富而不贵乃穷人也。答案令胡先生惊讶,小小年纪如此思维境界。实为少见。他私下对刘镛说:此子可教,将来必成大器。

刘镛在房间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考虑如何培养两个儿子,但愿他们今后能够走上仕途,也是为刘家光宗耀祖。

听得外面小菊来喊:阿镛哥哥,你快来,蒋家来人了。

刘镛一听是冬梅的婆家来人了,赶紧整整衣服衣出来,到客厅见客。

来人是蒋家大房长子长媳,他们代表父母来向刘镛商量迎娶冬梅的时间,蒋家希望好日子就定在明年三月初一。

既然是蒋家挑的日子,刘镛自然应允。他是嫁女儿,别的不用管,只要备好嫁妆就行。

蒋家走后,归安沈家接踵而来,他们两家跟商量好似的,也把迎娶的日子定在明年开春,只是比蒋家迟半个月。

两个女儿都订好了出门的日子,便要替他们准备嫁妆了,毓惠不在了,刘镛自然不肯委屈女儿,他想让洪英来操办,又怕她不肯来。

小菊出主意道:你也不用等新宅子落成了,现在就请了媒婆过去下聘,等搬新家的时候,一块儿把喜事办了,岂不两全其美?

刘镛觉得小菊的主意不错,便托汪媒婆去走一趟。汪媒婆喜滋滋地满口应承,这种现成媒婆谁都愿意做,且刘家有钱,谢媒礼还少不了。

汪媒婆兴冲冲地雇了顶青布小轿赶往辑里村宋家,没料到却吃了个闭门羹。宋家全家都不在家,问邻居,邻居说他们到太湖边吴溇亲戚家喝喜酒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汪媒婆不死心,过了几天再去,见洪英娘在屋里。她兴冲冲进屋正欲开口,洪英娘笑着拦住了她的话头:汪妈妈,您若是为我女儿的亲事而来,请你不要开口了,她不想再嫁人了。

汪妈妈拍手笑道:我知道洪英三贞九烈,若是别人托我,我自然不感兴趣,可刘老板托我来说媒,我心想那是好事啊,叫做破镜重圆哪。

洪英娘道:我这做娘的,自然也盼着他们重归于好,毕竟夫妻一场,何况他们都有难于割舍之情。可洪英受了太多的苦,心变凉了。如今一心在家念佛,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若逼急了,我怕她剃度了那如何是好?

汪妈妈还不死心道:那洪英呢?让我见见她也无妨吧。

洪英娘提醒道:您要见她,我唤她出来就是了,不过那事您千万不要提起。

洪英娘喊出来,只见右手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左手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慢慢地从里屋走出来。

汪媒婆道:哎呦,,你在家帮你哥带孩子呢。

洪英娘道:哪里呀,是洪生的孩子倒也好了。这是她在路上捡的弃儿,看他们可怜,非带回家养着不可。

汪媒婆试探道:哎呀,洪英啊,谁都知道你的心肠好,刘老板也是心善。你若带着俩孩子过去,刘老板必定会善待他们的,你说是不?

洪英斩钉截铁道:汪妈妈,我是前世作孽,今世才受如此之苦,您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已经看透了,从此虔心拜佛,修修来生。

汪媒婆无法理解洪英所说的看透了是什么,她只能带着疑惑去向刘镛回复。

刘镛送走汪媒婆,心中升起一股凉意,他曾想过好几种洪英可能不愿再回刘家的原因,他也做好了各种对策,可他没想到洪英不肯的原因是看透了。

别人或许不明白,可他刘镛心里明白洪英为什么看透了,她并非看透了谁,而是看透了人生。回想洪英这一生,十几岁初来南浔时,尚是一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命运又回报了她什么呢?在刘家,她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带大几个孩子,可她最为依赖的毓惠撒手人寰,将刘家这副重担托付给了她,在当时她邱仙槎郎才女貌一对时,她不嫁,而选择了当四个孩子后妈的刘家。为救出堵王牢狱中的刘镛和孩子,她只身一人涉险赴上海十六铺码头购买军火,为了不连累刘家,她讨要休书,被刘镛一家误解,东窗事发后,她挺身而出,舍命相救。在狱中待决的时候,她定是千百次想象过自己上凌迟台的情形,定是在某次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突然心凉了,说是心凉了,其实是悟透了人生之苦,了无解脱。今天看似苦尽甘来,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可来日又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到呢?

刘镛捂着脸,独自在书房里哭泣,他深深体会到了人生无常,心中升腾出悲悯之心。他决定不再强求洪英回到刘家,哪怕他再是深爱她,也还是放她自由。下决心暗地里默默的关心她,爱着她。

刘镛托宋洪生给洪英捎去银子,让他转告洪英,好好在家度日,无须再为刘家的事操心,刘家欠她的,这辈子若还不清,下辈子接着还。

听说冬梅和秋梅出阁在即,洪英问道:谁给她们操办嫁妆呢?

洪生道:他说了,让他姑妈和小菊代为操持,你不用担心。

洪英心里有些发酸,她曾经多想亲手为她们姐妹俩办嫁妆,送她们出嫁,可如今做不到了。

当天夜里,洪英梦见了毓惠。毓惠用手抚摸着的脸,微笑道:妹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姐全知道。但两个各闺女都要出嫁了,你还得要管一管呀。

洪英哭着扑向毓惠的怀抱,却扑了个空,毓惠不见了。

洪英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头,她看看枕边的两个孩子,披衣走到佛堂,向菩萨跪拜,口中默默念经。

......

刘镛正在行里盘账,刘鋌进来道:昨日见到洪生哥,他说他妹子洪英接连收养了好几个难民的孤儿,忙得不可开交呢。

听刘鋌提起洪英,心里还是触动了一下,他问道:洪英什么时候开始收养孤儿的?

刘鋌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情。

刘镛也惦记着洪英,正好找这个借口去辑里村瞧瞧她。他买了一筐荷花橘红糕、红糖和花生等,独自走去了辑里村。

第六十六章 倡办育婴堂 自打洪英在路上捡了两个孤儿,就陆续有人将路边的孤儿送过来,他们的父母都是难民,有的被冻死了,有的得病死了,洪英看着这些可怜的孤儿,不忍拒绝,来者照收,根本不想自己的后果。

有人也传言,这是刘镛出钱让洪英做善事,因此,送来的孤儿就更多了,还有些难民偷偷地把孩子扔在宋家门口。一来二去,收养的孩子竟然有十多个了,洪英请嫂子和姆妈帮忙,都忙不过来。

刘镛一进宋家的门,就见屋里孩子满地跑,哭闹声不断,东西也扔了一地。

洪英哄完这个哄那个,洪生媳妇正忙着给孩子喂食,洪英娘端着一脚盆的尿布从河边洗了回来,家门口拉起了绳子,像挂彩旗一样,挂满了尿布。

洪英娘看到刘镛,叫苦道:唉,你看看这场面,真是前世作孽啦。再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

洪生媳妇宝珍也说:这个家简直就成了幼稚园了,你就劝劝洪英吧,我现在最怕屋子外面听到哭声了,隔几天就有孩子丢我家门口,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洪英娘洪英出来,洪英掸掸衣服,整了整头发,走出门来。

洪英道:屋里乱,我们去旁边说话。

刘镛跟着洪英进了厨房,洪英生了炭火,烧了热水,给刘镛沏上热茶。

刘镛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了?

洪英愁道:那日在路边看到两个孩子可怜,便带回家养着,谁知道竟......我也未曾料到收不了场了。可孩子们那么可怜,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刘镛打趣道:在你宋洪英面前还有为难之事,倒让我长了见识。

洪英嗔道:这大冷天,放着家里一大堆事不干,你大老远地赶来,就为了看我笑话不成?

刘镛见洪英犯急了,不再开玩笑,正色道:看你笑话,看你笑话我能有什么好处?听刘鋌说你在收养孤儿,我料到会这样,不放心过来看看。看看你需要什么帮助,要钱要人你说。

洪英道:老爷,钱和人还是小事,这些年您给我的私房钱就够用,还有一万还没有动。雇几个人来照料孩子也不是难事,哪怕再造几间房,也能对付些日子。可您想过没有,这些孩子养在我这里,将来出路在哪里?

刘镛反问道:附近有没有人家自己没有生养,而想领养的人家有吗?

洪英道:这倒也是有的,但一下子人家也不会领养那么多呀。再者,我也不能随随便便送出去,万一是拐去做童养媳,或是遇到人贩子怎么办?我又无力去一一弄清状况。

刘镛思忖一番,觉得这确是个难题。

洪英对刘镛说道:在上海的时候,我见过洋人教会办的育婴堂,他们收养弃婴不少,但他们都有章法。

刘镛问道:你想办育婴堂?

洪英垂首道:办育婴堂,非同儿戏,我又是女流之辈,非我一人之力可行。

刘镛盯着洪英,认真地问道:这倒也是,我完全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洪英惊喜道:老爷若果真也有此想法,那是再好不过了。

刘镛道:过去没有想过,现在想了。洪英,自打汪媒婆来回禀我,这几日我也想通了,世间实为悲苦,我们赚了这么多钱,做人还那么苦,何况这些背井离乡的难民?我不信佛,但信你,我不是救世主,但也愿意尽我之力救苦救难,给这些悲苦众生送一点暖意。

洪英的心被触动了,她仿佛重新认识刘镛一样,忽闪着乌黑的眼眸盯着刘镛。他感到刘镛这人真好。

刘镛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洪英笑道:这又不是姑娘相亲看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完这句话,洪英自己心里砰砰直跳,脸也红了起来。

刘镛笑道:能得你一声称赞,实属不易。你放心,办育婴堂的事,我放在心上了,房子我会先找起来,唐漾荷的夫人爱丽丝,她在法国就是教会学校的,等他们回来,向她请教。

洪英高兴道。那太好了,谢谢老爷。

刘镛关切道:你自己也别太辛苦了,赶紧雇些人来照料孩子,钱我出。

洪英道:我没事。

刘镛嗔道:你不怕累,也要顾惜你姆妈和嫂子的身体,这大雪天,你姆妈去河里洗尿布,你也忍心?

洪英遵命道:老爷说得也是,是我疏忽了,我一会儿便去乡里雇人。

刘镛道:我也会做出安排的,那我先回去了。

洪英道:您不吃了饭再走?

刘镛道:我就不在这里添忙了。

刘镛从辑里回来,心里突然明朗了很多,他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以前和洪英做夫妻时,他们的心都没有这么贴近过,洪英也从未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他。

洪英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跟刘镛做过夫妻,刘镛对她也和蔼可亲,可她总觉得刘镛高高在上,从未真正接近过她。但今日他来乡下看她,她发现刘镛竟然是最懂她的人,简短的几句话交流,让洪英心里波澜暗涌。

刘镛回到南浔,便吩咐刘鋌在皇御河之尾租下一排瓦房,作为育婴堂用房。

刘镛得知唐漾荷带着爱丽丝以及一对双胞胎儿子从京里回到上海。刘镛带着两把纯金长命锁和一些其他礼品赶赴上海,为唐漾荷夫妻贺喜。

刘镛和唐漾荷秉烛长谈,聊完生意经后,他向唐漾荷谈起灾民惨象,唐漾荷亦是唏嘘不已。聊到自己欲办育婴堂,唐漾荷甚是赞同,他初为人父,看着自己两个可爱儿子,更听不得有婴儿被遗弃。

唐漾荷道:爱丽丝与育婴堂的修女熟悉,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

次日,刘镛、唐漾荷跟着爱丽丝一起去了育婴堂,修女珍妮见到爱丽丝非常激动,两人多时不见,又搂又抱,得知来意后,珍妮带他们参观了育婴堂。

育婴堂内设有卧房、餐厅和游戏室,还有一间教习音乐的大教室。卧房按孩子年龄来分,每间婴儿室有两位保姆,幼儿室有一位保姆,所有费用皆来自教会信众的布施。

问及收养方面的顾虑,珍妮介绍道:为了防止人贩子,从我们育婴堂认领孩子必须签署协议,还须缴纳押金,每半年我们会派人去他们家里看望孩子,如果发现有虐待孩子等情形,我们会把孩子再抱回来,等孩子年满十岁后,押金退还给养父母。

唐漾荷对刘镛说道:此办法好,十岁的孩子已经懂事,想卖也没人要了。

刘镛虑道:男孩子十岁没人买,可女孩子呢?十多岁被父母卖入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当童养媳的,有的是,这还是好的,若黑了心把她们卖入青楼呢?

珍妮显然没明白刘镛说的意思,刘镛谢过珍妮,和唐漾荷夫妻一起离开了育婴堂。

刘镛在上海待了几天,算算日子,快到新宅子落成的时候了,便邀请唐漾荷和艾丽雅带着孩子一起回南浔。

小菊见了爱丽丝非常开心,尤其看到那对双胞胎,更是爱不释手。想想自己也快要出嫁,自己做母亲也只是时间问题。为了带孩子方便,爱丽丝索性住进小菊的房间,让小菊帮助照顾孩子们。

第六十七章 育婴堂落成 刘家新宅终于落成,搬迁时按理应当大办入屋酒,但刘镛此时的心境不同彼时,他看着偌大的刘府,再想想冻死在路边的无家可归之人,觉得自己有点太奢侈了,悔不该建这么大宅。

刘镛说服母亲,全家捡了个吉日悄悄搬入新宅,就连鞭炮都没放一根。

刘镛娘和姑妈住最里面的法式洋楼,冬梅和秋梅也陪着住楼上。刘镛自己带着安澜和安江住东院,小菊和爱丽丝以及双胞胎孩子住西院,唐漾荷因离不开上海恒顺洋行的业务,便先回上海了。

刘家这些人搬入新宅,显得宅子空荡荡的。刘镛娘便张罗着又买丫鬟又雇老妈子,总算有了些人气。

宋洪生带着洪英来贺刘家乔迁之喜,冬梅和秋梅自不必说,拉着洪英的手‘姆妈长姆妈短的’,看这看那的。就连刘镛娘对洪英的态度也大为改观,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洪英的手,处处显出不舍之情。

反倒是安澜和安江对洪英有些生分了,他们俩怯怯地躲在角落里,任洪英怎么喊他们,他们都不肯靠近。而安澜毕竟大了一点懂事,也怯生生地叫了洪英一声姆妈,洪英心中怅然若失。

刘镛娘和刘镛一定要留宋洪生洪英在家吃饭。

刘镛道:大冷天,在家简单的吃了再走。

英嫂做了几个菜,家宴结束后,刘镛在门口悄悄向洪英招了招手,洪英会意,走到厅外。刘镛对洪英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洪英问道:去哪里呀?

刘镛笑着不说话,径自往门外走去,洪英赶紧跟上。

刘镛带着洪英出了刘府的大门,沿毓秀河往东,向皇御河方向走去。

河边风大,虽然是午后,但走到树荫处,洪英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镛见洪英穿得单薄,打趣道:要风度而不要温度。老话说得好,若要俏,冻得呱呱叫。

洪英正要恼,只见刘镛脱下自己的大氅,给洪英披上。洪英裹着刘镛的大氅,感觉到大氅还留着刘镛的余温,不禁有些脸红。

刘镛见洪英脸红,奇道:你看,脸都冻红了。

洪英的脸更红了,恼道:这冰天雪地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

刘镛指着前面的房子道:快到了。你看那边。

洪英顺着刘镛指引的方向望去,看到皇御河畔的一排瓦房。

洪英惊喜道:难道这房子,是您买了做育婴堂的不成嘛?

刘镛笑道:这是董家的祖屋,他们家不肯卖,我就全都租下来,如今正在修整,不日即可接收孩子。

洪英兴奋地拉着刘镛道:走,快带我去看看。

那一排房子都邻着皇御河,生活十分便利,刘镛仿照上海育婴堂的样子,修饰成婴儿室、幼儿室以及饭堂和活动室,不过他把音乐室改成了私塾教室,今后让稍大一点的孩子在这里读书,认字。

刘镛一一介绍道:婴儿室八个孩子一间,每间配二个保姆,幼儿室六人一间,每间配一个保姆,另外雇几个厨子和日常洗衣洒扫的老妈子,最重要的是得请一个给孩子们开蒙的先生,养在咱们这里的孩子,长大后可不能是睁眼瞎。

洪英感动道:老爷您考虑得太周全了。我代孩子们谢谢您。

洪英郑重其事地对刘镛行了个福礼。

刘镛拉起洪英,笑道:你还给我来这一套。

洪英看到考虑如此周全的育婴堂,想想孩子们将在这里生活,感到十分幸运,不仅对刘镛有一种感激,心里更是有了一种波澜。

洪英又问道:上海的育婴堂是如何替孩子们找养父母的?

刘镛道:上海的育婴堂,是领养人家根据自家需要,自愿和育婴堂签约,他们用押金的法子来制约认领孩子的人家。让认领孩子的人交一笔押金,等孩子满十岁退还。可我觉得还是不妥,咱们这里领养男孩的多为家中没有男孩,因此,领来当儿子传宗接代,这种状况下,用上海育婴堂的法子尚可行,确实能杜绝人贩子。可女孩子怎么办?在大多数人眼里,生个丫头就是赔钱货,生下来就溺死的不在少数,还指望他们领个女孩回去好好养起来?我担心她们长大了不是做了童养媳就是被卖给人贩子或堂子里,那岂不是害了她们?

洪英忿忿道,那是。女孩子咱们就养着,好好教她们针线,也可以让她们读点书,等她们成人后,让她们自己选婆家。

刘镛点头笑道:就依你的!不过若有咱们知根知底的富裕仁厚人家真心喜欢女孩儿的,倒可以另做考虑。总而言之,不能让孩子们受苦。

洪英兴奋地直点头。嗯。要领养真心当女儿的也是有的。

刘镛接着道:房子改装还有几天就好完工,再添一点家用东西就行了。让孩子们搬到这里过春节,让他们像像样样过年。

他们俩从这间屋子看到那间屋子,一边走一边聊。

刘镛又道:这几天我还在考虑一个问题,南浔有钱的人多,我想在南浔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这样今后育婴堂和‘救助站’的资金就不成问题了。

洪英笑着道:老爷,您这人真好。于是,头靠在了刘镛的肩上。

刘镛道:我们乃是积德,为子孙造福。

一阵寒风过来,刘镛连打几个喷嚏,他打趣道:我们回家吧,把我冻坏了,咱可没人伺候,端汤端水的还得要靠自己。

洪英听得出刘镛话里有话,也免不了感到一阵心酸。

......

五天以后,育婴堂宣告落成。孩子们高高兴兴搬入新家。

这一天,南浔大大小小的老板都前来慷慨解囊。

顾福昌虽然已病重在床,他特地叫儿子寿松前来,捐赠一万元大洋,并写了:愿我们的子子孙孙永不受苦受难,几个祝词。

门前的大红纸榜上捐赠的名单在不断在增加。

一个老大娘拿了五块大洋过来,她硬不让管账把名字写在榜上,她道:才那么一点点,写上去反而会感到难为情。

洪英笑着道:不管多少,也是一片心意,像你们这种一般人家,能拿出五块大洋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老大娘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卖了两只老母鸡,卖了几斤鸡蛋,东拼西凑才凑了那么一点,我家那老头子不好意思拿来,才叫我这老太婆过来献丑了。

洪英听到这话,很是感动,眼睛都湿润了。

由于临近春节,附近的居民也给育婴堂送来了不少糖果之类好吃的,还有小孩衣服之类的。

这一天,最开心的还是洪英,她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对前来捐赠的人,不停道:谢谢谢谢。万福,万福。

刘镛也帮着忙上忙下,他关照洪英道:屋子里的碳火盆要围好,孩子不小心倒翻,烧坏东西是小事,烫伤了孩子那是大事。门窗不能关得太紧,要通通风,否则容易造成烟气中毒。

洪英笑着连连点头。越来越感到刘镛想问题那么的仔细,体贴。

因小孩都睡着了,艾丽雅要小菊陪同她到育婴堂来看看。

洪英见她们进来,立马迎上前去。

洪英和艾丽雅还没有见过面,但洪英一见就猜测她就是刘镛讲的艾丽雅。于是,上前就道:欢迎欢迎艾丽雅小姐,以后还得请你多多指导。

爱丽丝问小菊,道:她就是这里的总管?

洪英笑着道:我也是在这里帮忙的,这里的总管是刘老板。

小菊笑着道:这里他们俩谁是总管都一样。

爱丽丝疑问道:你讲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小菊笑着又道:这你慢慢会知道的。

洪英陪着她们看过每一个房间。

爱丽丝感慨地道:这和我们那里教会办的差不多。我们那里就取暖用的是壁炉,比较安全。

洪英又对小菊低声道:离你的婚期正月初八,已经没有几天了,嫁妆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小菊红着脸道:东西倒也差不多了,就陪娘还没有确定,原想选冬梅和秋梅,何论是我家还是刘家她们都是小一辈。

洪英道:那倒也是。你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倒也可以。

小菊道:洪英姐,那我的婚礼你不来参加吗?

洪英无奈道:何论从哪个角度,我都没有资格,但我会祝福你们的。

第六十八章 破镜重圆 刘铤虽然是帮刘镛家打工,毕竟是刘镛的堂弟,一个家族里的人,加上小菊在这里,因此,有时有事没事连吃饭也在刘家,心想,和小菊多接触接触也好,增加影响。

开始,小菊娘心里另有打算,不管是四个孩子的后妈,何况刘镛是自己娘家的亲侄子,肥水不外流,加上刘家现在如此大的家产。知根知底,刘镛娘倒也有意。可刘镛推脱自己与刘铤争媳妇不好,死不松口。

后来小菊娘想想,毕竟是四个孩子的后妈,今后也难做人,加上刘铤是刘镛的堂弟,现在在帮刘镛做事,今后也不吃亏,也算是亲上加亲,所以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大婚日子定在正月初六。

洪英也为亲手绣了一对鸳鸯戏水枕头给小菊,以对他们良好的祝福。

刘镛娘坚持要小菊从他家出嫁,刘镛也为表妹准备很多东西。反正姑妈和自己娘发话,刘镛照办买单。刘镛娘也为外甥女的嫁妆箱里放了压箱钱。婚事办得都很满意。

刘镛,女方是表哥,男方是堂弟。喜宴上少不了他的忙碌。酒席散出来,心情十分愉悦。他借着醉意信步沿着皇御河向育婴堂方向走去。

冬日夜晚的水乡小镇,在白月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水晶晶的。

洪英刚要睡下,听得有人敲门,以为是谁家又过来送孩子了,她急忙起身穿衣,点亮了油灯。

洪英下意识地打开接婴儿的抽屉,没看到有孩子,走出去开了大门,左右察看,也没见有孩子丢在门口。她纳闷地正欲关门,却见刘镛从一旁闪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洪英吓了一跳,微嗔道:怎么是您?连招呼也不要打,怪吓人的。

刘镛笑道:嘿嘿,今天高兴,喝多了几口,想醒醒酒,不知怎的,稀里糊涂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洪英让刘镛进屋,给他沏了热茶,道:冷天喝了酒,最忌讳受凉,您倒好,还往外到处跑。

刘镛喝了口热茶,道:今儿喜宴上没见你人,姆妈说你故意避开了,知道的说你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忌讳呢。

洪英冷笑道:我忌讳?都是老黄历的事了,谁还去想那些陈年烂皮的事。

刘镛打趣道:我记得呀!有关你的那些我都记得。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两条长辫子,发梢上扎了两朵粉红蝴蝶结。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那么齐整的小姑娘。谁娶了她那是福气。

洪英笑道:那时候是那时候,今非昔,人非昨。你半夜三更过来,不是就为了跟我念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吧?

刘镛盯着洪英,认真道:洪英,真的,你比以前更好看,成熟的女性,更有韵味。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这个家需要你,孩子们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这些日子我常去姆妈的佛堂参佛,我在菩萨面前想清楚了,来生如何我们都不知道,可今生日子还长,我们定要好好过。

洪英被刘镛的话触动了,她落下一滴眼泪,刘镛用手替她轻轻拭去。

刘镛再次恳请道:应了我,好吗?再说,冬梅和秋梅都要出嫁了,你总不能忍心看着没娘的孩子出嫁?

说到这里,洪英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洪英轻轻点点头,道:那就随你吧。我确实也不忍心看着没娘的闺女出嫁。您说得对,来生怎样我们不知道,今生好好过。

刘镛见洪英应允,兴奋得从凳子上蹦起来,抱起洪英原地转了三个圈。

洪英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道:看你快要做外公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一样那么疯狂。

刘镛道:今天,是我一生最高兴的一天。人逢喜事精爽,明日我便去你家求聘。

洪英道:规矩到了便行,切不可张扬,反倒让人笑话。

刘镛作揖道:一切都听太太的。

听说洪英已经答应回刘家,刘家全家听到这个喜讯都高兴坏了,刘镛紧着年前就下了聘。也给足了聘礼,以弥补这些年来洪英受的苦楚。

正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刘镛听了洪英的话,一切从简,这一天,刘镛还是雇了一顶花轿把洪英迎抬回家。

几个至亲,就两三桌人,虽简单,倒也隆重,礼节全到位。

晚上,几个至亲已都辞去。

刘镛和洪英也早早进了房间。

洪英环顾一下新房,一张红木的西式木床,床上两床龙凤相对的织锦缎丝棉被子,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壁炉已经把屋子烤的暖烘烘的,一切显得那么温馨如若。

刘镛笑呵呵地端了一盆洗脚水进来。

洪英奇怪地问道:您这是干什么?

刘镛笑着说:让你洗脚。

洪英笑着道:我不侍侯您,反而您来侍侯我?

刘镛道:这几年,你吃了不少苦,现在我来侍侯你,这是完全应该的。

洪英眯着眼睛,任其刘镛给她搓脚,人完全陶醉了。

刘镛给洪英宽衣松带,把她一把抱起塞进被窝。说了一句:我要把几年的的都给你补上。

自从洪英回了刘家,晚上,怕洪英一人感到孤单,刘镛一般很少在外面应酬。吃完晚饭,像少年夫妻一样,早早就进了房间,温情一番,然后同枕共眠。

洪英重新成为刘家太太以后,刘家恢复了生机,刘镛娘有了儿媳妇侍奉,安澜和安江有了母亲的教养,最开心的是冬梅和秋梅,洪英请了绣娘来家里,为她俩精心准备嫁妆,但是大红嫁衣洪英定要亲手为她们绣制。由于时间紧,洪英只得挑灯夜,蜡烛灯光下,洪英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着母亲对女儿的爱,

刘镛见洪英太操劳,便劝她歇一歇,洪英笑道:小时候就听大人说,富贵人家嫁女儿,全副嫁妆。我便想着,全副嫁妆究竟有多排场,如今倒要看看了。

刘镛故意嗔道:你也太宠着她们了!若她们仗着嫁妆多,持宠而娇,将来在夫家不肯服人怎么办?

洪英“啐”道:有你这么说自个女儿的吗?咱们冬梅和秋梅什么品性你不晓得?都是懂礼的孩子,咱宠得起。

刘镛认怂道:罢了罢了,都是你调教出来的姑娘,我无话可说。

第六十九章 教子有方 自从洪英回到了刘家,担当起了刘家的主妇,把家打理的有条不紊。刘镛虽然知道自己的几个孩子的为人,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一天,刘镛把冬梅和秋梅叫到自己的书房,对她们道:你们不久就要成为为人之妇,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为人之母。我们这个家,说不容易还是各不容易。你们的姆妈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但她胜过你们的亲生。为了这个家,为了保护你们,她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这种母亲何处是有?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刘家的今天。她就是你们的榜样。

冬梅道:阿爹的肺腑之言,女儿心中明白。

秋梅也道:阿爹苦口婆心,为儿铭记在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

刘镛又道:你们到了夫家,不仅要孝敬公婆,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尤其是冬梅,你夫为家中长子,俗话说,长嫂为大,大要像大的样子,利益上的吃亏是小事,人品上的吃亏那是大事。家和万事兴。为人不善,你们娘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旁人所骂到。夫妻之间要相之如宾。

刘镛又道:到了夫家也要经常回来看看,我多次说过,你们可以忘了你们的阿爹,可千万不可忘了你们的姆妈。

说到动情处,刘镛声音哽咽了。

冬梅去拿了毛巾,让刘镛擦了一擦脸。

冬梅和秋梅异口同声道:请阿爹放心,我们会牢记您的教诲。

晚上,刘镛又把安澜和安江叫到书房。

刘镛对两个儿子道:你们已成人也。理当明知,天之予人福泽至不齐也,有以钟爱者焉,有以勺受者焉。谨身节用,则一勺之福亦可以久延;纵欲妄为,虽盈钟之福,一覆而立尽。世之暴殄者多夭,撙节者多寿。以吾所见,历历不爽......岂得谓天道无知乎?吾生平于饮食、服御均不求精美,明知区区者不足以倾吾家,诚惜此一勺之福,而不敢纵欲也。吾少也贫,亲历艰难,故事不敢逾份。汝曹生时境已丰裕,夫岂知祖父艰难积累而始有今日耶?望吾儿勿忘祖先昔日之艰辛,勿忘祖先的恩德,要小心处世,凡事不可过分。

刘镛又道:汝于钱财出入,寸宜宽,尺宜紧。寸不宽,则所得者分,而必为众怨之的;尺不紧,则所失者寸,而即为启侮之由。谚云:贪小失大。又云:无思无算第一穷,常言均有至理,汝其毋忽。

刘镛又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不配财,必有所失。钱多固然是好,但也是祸害之源。水可载舟,也可覆舟。

又道:你们哥弟俩,时下也算镇上的有识之士,也是刘家第一代有识之士。那仅仅是开始。骄着乃是败者,需继续努力。日后功成名就,在朝廷混个一官半职,功成名就,不仅是光宗耀祖,更要为黎民百姓谋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在家卖红薯。为民谋福,也是为子孙积德造福。

安澜道:阿爹肺腑之言,为儿铭记在心。

刘镛又笑着对安江道:你的头子比你兄长好使,不多年就要童试,你应该知道‘悬梁刺股’之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安江道:阿爹人生哲理之言,儿刻骨铭心。

刘镛站起来笑着,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道:有志者事竟成。

晚上,洪英和刘镛靠在床上,洪英对刘镛说:听说您做了一天训导者。

刘镛感叹道:养不教父之故啊,我不希望我们刘家的子女今后被人家戳脊梁骨。养子容易教子难啊。

洪英道:身教重于言教。教出来的是臭气,长出来的是志气。平时大人们点点滴滴,孩子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小见大,我相信,我们刘家的子女个个都是好样的。

刘镛笑着道:平时他们都是你教出来的,有什么样的姆妈,就有什么样的子女。

洪英道了一句:去你的,睡觉。

刘镛见洪英已经钻进被窝,推了一推洪英,道:哎,太太,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洪英睁大眼睛,看着刘镛,问道:什么事啊,半夜三更不睡觉,明天天亮不好说吗?

刘镛道:你看我家安澜年岁也不小了,应该给他说亲了。

一听要给安澜说亲,洪英一下劲头来了,一滑落地坐了起来,道:难道您已经有相中的?

刘镛道:阿亮家的闺女我看不错,人也长得漂亮文静。

洪英说:哎,姑娘我倒见过一次,那是两三年的事,姑娘倒蛮秀气文静的。

刘镛说:现在已经是大姑娘见了,你如见了一定更加喜欢。

洪英说:那倒好事,不知阿亮哥意下如何?

刘镛道:那我找机会探探口风。

......

第二天,一早刘镛娘见了刘镛道:哎呀,你现在不得了了,也像个人了,像模像样开始教训人了。我和你阿爹也没有如此教训过你呀。

刘镛道:姆妈您有所不知,您和阿爹平时的言行,为人处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其实就在‘教训’我。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我不希望自己今后被人家戳脊梁骨。

......

院子里,安澜正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里看书。这时安江过来道:兄长,吾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安澜道:有何难题可以难到吾弟?道来听听。

安江道:明年农历是闰月,请问闰月是什么意思,是如何确定的?

安澜笑着道:看来吾地小小年纪,想问题倒是深远。闰月乃是我国农历历法纪年之事。乃是一个复杂的天文问题。古人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地支。十干和十二支依次相配,组成六十个基本单位,即60年为一甲子。古人以此作为年、月、日、时的序号,叫“干支纪法”。我国历法以月球绕地球一周的时间(29.5306天)为一月,以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 365.2419 天)为一年。同时我国以24节气指导农业生产,为了保证阴历不与季节节气脱节,为使一年的平均天数与回归年的天数相符,而增加的一个月,即为闰月,这样一直和24节气并行,否则会闹出大暑季节却是大雪纷飞的笑话。你只要记住,24节气立春为节气,而雨水即是中气,以此类推,凡是没有中气这个月,乃便是闰月也。

安江道:谢兄长指点,为弟受益匪浅。

安澜又严肃道:为弟求知欲望固然是好,但离童试已为期不远,时下应以诗赋、策论等为重,乃是基础。那些深奥的天象肯定不会涉及,否则到时措手不及。

安江道:谢兄长提醒,为弟一定不负众望。

第七十章 盐业巨头 清朝政府经历了鸦片战争,庚子赔款,太平天国运动等,整个国家弄得遍体鳞伤,一穷二白,国库基本上一贫如洗。清政府也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想增加税收,最后还是从盐业上大做文章。

政府一方面严厉打击盐私贩,凡走私私盐者,一旦查获加倍罚没不说,还要牢狱之灾,重者砍头;在盐场,朝廷还派了卫士持枪守候,凡收取成盐,由卫士监督过磅登记,直接送往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入库;另一方面大量发放盐引,凭政府发放的盐引者,可以任其销售。政府以此计取得较大的利益。由此,盐税成了清朝政府重要的财政支柱。

全国有10个盐产区,以盐城为主的两淮盐产区最大,下辖黄海沿海30余盐场,素有“两淮盐,天下咸”的说法。

扬州,位于长江下游,两淮汇交,运河穿城而过,水上交通十分便利。

海盐从盐城等地集散到扬州,并在设立通过水陆运输到东南六省(江苏、安徽、河南、湖北、湖南和江西)。

由此,曾国藩奉朝廷之命,在上海发行盐引。

1863年的一天,曾国藩特地到杭州,会见了两江总督马大人。他俩原是挚友。

马大人见曾国藩到来,双手作揖道:哎呀,老兄多时不见,别来可好?你平乱功不可没啊,这次大驾光临,是特到还是路过?

曾国藩也双手作揖道:平乱之事何谈功不可没,乃是理应所在。这次亲临贵处,乃时下国库空空如洗,奉朝廷之命,发行盐引,以此来弥补国库银两之短缺。特来贵处寻觅有实力之士。

马大人笑道:原来如此,来坐下。先品尝‘西湖龙井’,慢慢道来。

马大人沏好了茶,双手递给了曾国藩。

曾国藩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哎,甘甜清口,固然名不虚传。然后放下茶杯道:时下国库空空如洗,朝廷只得打盐的注意,以白盐换白银。为官手中尚有盐引两万张,每张白银两百两,每张可提食盐500担。

马大人感叹道:那不是一小数目啊。

曾国藩道:为官也正为此事犯愁,江浙两地乃富庶之地,不知能否找到有实力之士。

马大人道:据为官所知,乃浙江除了胡雪岩尚有一人,乃是归安县刘镛便是。为官这就差人去请。老兄在此略作休整,领略一下西湖美景,也不枉来杭城一次。

曾国藩一听大喜。

......

南浔刘顺恒丝行门前,来了两个差役。差役问道:您家刘老板刘镛可在?

王宝和一听差役是找东家,不敢怠慢。便道:我去唤他便是。

刘镛出来见是两位差役,心里有些嘀咕。还是道:在下刘镛便是。

两位差役见是刘镛,便道:奉总督陈大人之命,有请刘老板前往总督府商量要事。

刘镛道:有请差爷稍等片刻,在下回禀一下家眷,以免牵挂,随即与差爷一同前往。

回到家,刘镛哈哈笑了一下,对洪英道:总督府马大人差人前来有请吾前往,说是有要事商量。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洪英焦急地道:不会是为以前那事吧?

刘镛道:看来不像。莫非是又是哪里遭灾遇难,向你伸手罢了。不管怎样,马大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我这就走一趟。

洪英道:那您速去速回,免得我在家牵挂。

......

总督府刘镛很拘谨地坐着那里,不敢抬头看两位大人。

还是马大人先打破僵局。笑着道:现今朝廷困难重重,缺少白银,只要白盐。曾大人代表朝廷,现有盐引两万张,不知刘老板意下如何?

刘镛一听是盐引,上次两百张盐引已经吃到了甜头,也知道现在朝廷打击盐私贩十分严厉。贩盐肯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向往。但还是假装为难地道:国家有难为民理所当然力所能及。但盐除少数腌制行业所用之外,大多为民间调味所用,可见量甚微。量如此之大,一时难于消化。一旦受潮那是分文不值。

曾国藩笑着道:刘老板说的也是。倘如刘老板有意,为官可以作主。日后在江、浙、赣和安徽地区不再发行盐引。刘老板全拿去,还可以打八折;资金紧张,可以在三个月内兑现。刘老板可以拿着盐引去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提货就是了。乃也是朝廷之意。以后么以后再说。

刘镛道:两位大人既然如此之说,鄙人也也无话可说。看在两位大人的面子,鄙人允了。

于是,刘镛和曾国藩签了契约。急速回南浔。

刘镛回到南浔,没回家,直接去了张颂贤家。

张颂贤见刘镛进来,立马起身相迎:哎呀,老弟啊,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啦?

刘镛道:在家无事,想过来找老兄聊聊,不知时下盐业行情如何?

张颂贤道:哎呀,免谈免谈。时下盐业朝廷控制厉害,很多私贩都被抓起来了,官盐又买不到。不是吗,我进了很多货,还等着盐下锅,否则就要发臭了,真是急死人。

刘镛笑着道:那倒巧了,我这里有1000张盐引,是朋友委托,不知时下行情如何?

张颂贤一伸手道:如你朋友肯出手,那求之不得。这个数,五百两。实不相瞒,现在市场这个数一时也难买到。

刘镛道:一言为定,不过要自己凭票到扬州提货。

张颂贤道:没有问题。也算老弟帮了一个大忙,否则我家将面临损失惨重。明天一手就交钱一手交货。刘镛道:那一言为定。

......

刘镛乐滋滋地回到家。

洪英见刘镛回来,迎上前去道:老爷回来啦。太平无事吧?

刘镛笑着道:是老天爷挑我们刘家发财。

洪英道:老爷此话怎讲?

刘镛一副卖关子的样子,道:说来话长,晚上慢慢讲与你听。

晚上,刘镛和洪英靠在床上。刘镛对洪英道:你可知这次马大人差人把吾清癯为了何事?

洪英撅着嘴道:您老爷不讲,吾哪里知道。有些事为妻又不好多问。

刘镛笑着道:这次总督大人差人人唤我前往,开始我也犯愁。谁知一到那里,总督曾大人代表朝廷发行盐引,两万张要我全部拿下,两百两一张,三个月内付款。

洪英惊奇地道:听英嫂说这几天街上食盐也经常缺货。但那么多又如何处理?

刘镛笑道:颂贤兄家进了很多货,正在等盐,刚才他一下就拿了1000张,主动出500两一张。

洪英笑着道:那么厉害啊。

刘镛笑道:是老天赐刘家发财。

洪英道:人在做,天在看。乃是祖上积德,也是老爷为人所为。说完,一下子扑到刘镛怀里。

刘镛抚摸着洪英的头,今日我要去一趟扬州,看看那里的的行情,现在我家基本上垄断了附近几省的盐业。赶快先把手中的盐引处理完,朝廷的承若也是要兑现的,也了了一桩心事。

洪英道:那倒也是。但老爷您此去,千万不能被扬州的美女所迷倒。

刘镛笑着道:扬州美女再美,哪有我家太太所美?说着一把把洪英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起来。

第七十一章 扬州贩盐 古人云:古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扬州位于长江下游的北岸,当年隋炀帝要到扬州看琼花。故大运河穿城而过,构成了扬州水路交通无与相比的便利。

扬州汪氏盐业公司门口,刘镛下了马车,进了汪氏盐业公司,对伙计道:请问掌柜的,不知汪东家可在?

掌柜的笑着道:在里面,不知阁下何方人士,找东家有何贵干?

刘镛道:那烦请禀报,说归安刘镛到此。

掌柜的道:那阁下稍等片刻,鄙人进去禀报就是。

不多时,汪生褀出来,见刘镛双手作揖笑着道:哎呀,刘东家,稀客稀客,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里面请。

刘镛随汪生褀进了内屋。让座,互相客套了一番。

汪生褀笑着道:那次在沪,是我汪家危难之际,多亏刘东家等鼎力相助,解决了我家燃眉之急,乃是救命之恩,我汪某铭刻在心。

刘镛笑着道:汪东家乃言重了,谁家没有个一时之难。

汪生褀又道:敢问刘东家,以前是否到过扬州?

刘镛笑着道:让汪东家见笑了,刘某生平还是第一次。

汪生褀道:那好,刘东家在此多住几日,也好让汪某尽一下感激之情。

刘镛笑道:刘某已经给汪东家添了麻烦,多住几日如何敢当?

汪生褀道:哎,此话何以见得?要请刘东家过来,也是一件不易之事,何况这次不请自来,那是难得的机会。

刘镛笑着不语。

汪生褀又笑着道:中国出美女的地方不少。‘燕赵佳人’、‘吴越娇娃’‘洛阳女儿’......唯独‘扬州美女’叫得最响、流传最广。 天涯芳草,为何扬州一枝独秀? 川泽秀媚,风和雨润,物产丰饶,气候宜人。扬子江在身边流淌,古运河穿城而过,瘦西湖千娇百媚。在润漫的季风吹拂下,这样一方水土养育出的女儿,水灵灵、翠生生,如雨后海棠那一抹新鲜般透明。 扬州自古繁华。唐代扬州是国中最繁华的城市,近来,扬州盐商把持了全国的盐运业,富甲天下。因此,扬州诗书礼仪之家、钟鸣鼎食之户众多,文人士子云集,诗画琴书雅集频繁。没有困顿窘迫的生活压力,却有浓郁的艺术氛围熏陶,这样的环境里生长的扬州女子,怎么能不优裕从容、兰质蕙心、气韵生动?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刘镛笑着道:看来汪东家对美女颇有研究。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刘镛又道:鄙人对美女实在不感兴趣。汪东家所谈扬州盐业,不知时下行情如何?

汪生褀道:不谈此事倒也罢,一谈此事,吾心中怒火油升。时下盐业朝廷把持甚严,谁还敢私贩?吾偌大的行也是货源短缺,前不久,严州府差人带了银票前来吾行预购,也只是空手而归。现五百两一张盐引,也只是有价无市。时下,谁手中尚有盐引,谁就是睡在白银之上。

刘镛笑着道:鄙人手中倒有一些,不知汪东家意下如何?

汪生褀惊奇地问道:刘东家此话当真?你何处得来,现盐引实在紧俏。若真有,鄙人也要,这好比种田人买米下锅。

刘镛笑道:鄙人手中确有不少盐引,尚有1万九千张。

汪生褀惊奇地道:此数,乃两淮全年产量,如此说来,这里的盐业已控制在刘东家之手。您还可以在这里设置一个盐局管理处,有关手续鄙人愿意为刘东家效劳,包在我身上。

刘镛笑道:那先谢了。鄙人无意控制贵处盐业,只指望手中之货早点出手。

汪生褀道:鄙人要两千张。价格就按五百两。

刘镛与汪生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后,汪生褀再三挽留,刘镛执意要走。两人告别。

刘镛马不停蹄回到家。

洪英见刘镛回来,马上迎上前去,道:老爷路途劳累,天气又炎热,先息息才是。

刘镛笑道:要赚钱,哪有轻而易举,不累之理?

洪英给刘镛打来了洗脸水,又吩咐吓人沏了茶。

刘镛一边在擦脸,洪英一边在给他扇扇子。一边关切地道:看你浑身是汗,为妻感到怪心疼的。钱乃身外之物,够花就行。何况老爷年岁已高,何必还如此日夜奔波。

刘镛笑着道:你已认为为夫年岁已高,吾可想,我们还要生几个孩子呢。

洪英红着脸,道了一声:您这个老不正经的。于是,就回了内屋。

......

嘉兴、金华等地腌制行业发达,需要盐的量很大。

刘镛带了阿荣一路过来,盐引已经出手过半。他们赶着马车,正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严州府而去。

八月份的天气,赤日炎炎,空气闷热得划根火柴就可以燃烧起。田野里一片荒芜,水田里干枯得裂着一道道交叉不一的裂痕。刘镛看着窗外,心里却感到一阵无比的冰凉。

马车路过一道山坡,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围着。

刘镛道:停车,下去看看。

刘镛下了马车,和阿荣一起来到人群中,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男一女两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躺在那里,有几个年轻人在挖坑。刘镛问道:死者何人,为何就此埋了?

一位衣衫褴褛年青者哭诉着道:死者乃小生父母,只因近日我处不少人得了如此怪病,无钱施药,只得等死。又因家境实为贫寒,无钱埋葬,只得就地掩埋,入土为安,以抚吾不孝之心。

刘镛听后,泪流满面道:且慢埋葬。

几个人好奇地看着刘镛。

刘镛对阿荣道:掏些银两与他,让他给父母买两口棺枋,买些衣服,换了再埋不迟。

小青年一下朝刘镛跪下,道:客官如此大恩大德,在下铭刻在心,有生之年,力图相报。

刘镛道:快快起来,抓紧去办。

旁边一个帮忙挖坑的人无意道了一句:如此情况,那村里还有好几家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村里还有好几家,刘镛对阿荣道:这就前去看看。

刘镛、阿荣随带路者前往村里,只见一户人家正好抬着一具用芦苇裹着的尸体出来。刘镛吩咐阿荣掏银,一下子有10多户人家,刘镛吩咐阿荣一一照办。

在一家民宿里,刘镛得知当地普遍得了疟病,还有不少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疟病并非是不治之症,只因无钱施药。

刘镛唤人去把甲长请来。又吩咐阿荣每户发五块大洋。

刘镛对甲长道:快快差人去请郎中,给病者医治,所需费用概由在下承担。

甲长向刘镛双手作揖,深情地道:客官如此大义,乃我民众之救星,名垂青史。请问恩人尊姓大名。

阿荣嘴快,道:归安县刘镛是也。

刘镛笑道:哎,区区小事,何必挂齿。

郎中来了。刘镛对郎中道:这几天劳驾您给村里所有病人治病,到康复为止,所有费用和他结算。

由于天气炎热,加上几天的劳累,又没有很好的进食,刘镛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倒在地上。

这下,可急坏了村里所有人,阿荣也急得团团转,不知所措,万一有个事如何交代?甲长紧接着叫道:快,快!叫郎中赶快过来。

郎中过来给刘镛诊了脉,道:他乃是劳累过度,加上几天没有好好饮食,人有些虚脱,现在也有点高温,等高温退了,自然就会恢复。现在急需要‘一见喜’的退烧草药,我这里已经用完,得马上派人上山采药。

一听要上山采药,两位上了年岁的村民,背起箩筐就走。

不多时,一箩筐‘一见喜’背来了。

一位老大娘,细心地把草药洗干净,熬成汤,用调羹慢慢地喂着刘镛。

不久,刘镛渐渐睁开眼睛,周围的人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刘镛第一句话就问道:病人是否都已经得到了治疗?

甲长道:请客官放心,病人都已医治,正在恢复,您好好养病。

一位老大娘也给刘镛熬来了鸡蛋汤,给刘镛慢慢喂下。

两天以后,刘镛渐渐恢复了元气。刘镛要阿荣和郎中把账结清,然后就回南浔。

郎中感动地道:客官如此大义,让鄙人受益匪浅。这次百姓就诊,只收药费,诊费就免了。

阿荣双手作揖,向郎中表示谢意。

刘镛和阿荣要回南浔,乡亲们都到村口挥泪相送。

马车上,刘镛对阿荣问道:还有多少银两?

阿荣道:已所剩无几。

刘镛又道:此次经历,回家谁都不要说。

第七十二章 义推任恤 刘镛和阿荣出门已经几天,毫无音讯,洪英时常站在门外向远处看。

丫鬟紫薇打趣道:太太,老爷出去几天,看把您急得。

洪英道:你这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大的热天,在外奔波,如果有个中暑什么的,岂不让人担心?到你自己以后嫁了人,男人在外,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你才知道。

紫薇被洪英说得面红耳赤。道:我一直跟着太太,没有男人,所以不会有感觉。嘻嘻。

洪英笑着道:那好啊,你这个死丫头,我这就去给你找个男人,把你给嫁了,看你还有没有感觉。

紫薇红着脸道:不和您说了,我要做事去了。

傍晚,紫薇进屋通报,道:太太,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老爷他们回来了。

洪英说了一句,“你这个死丫头”,头也没有回,就到厅堂上。洪英死死盯着刘镛。

刘镛调侃地道:干吗死死的看人,怎么,不认识?

洪英道:我看你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看你人也瘦了很多。

刘镛两手一摊,笑道:你看,不是好好的吗,身上又没有少东西。

......

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寒冷,但一到三九严寒,还是冰天雪地。狂风呼啸,大树在狂风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

1876年,这一年的冬天,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不断袭击我国大部分地区,天气特别寒冷,檐口都挂满了冰凌柱,连浩大的太湖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门前小河的河面上的冰厚的小孩们可以在上面自由玩耍。

书房里,炭火盆把屋子烤的暖暖。刘镛正坐着椅子上在看账本。这是刘铤进来,道:哥有您一封信函。

刘镛道:哦,何方来函?

刘铤道:信封上是河南郑州。

刘镛好奇地道:河南我没有友,怎会有来函?

刘铤把信呈与刘镛。

刘镛用小剪刀把信封打开,只见信笺上写着:

刘镛阁下谨启:

冒昧至函。只因近期天公作难,我区遭寒潮来袭,百年未遇。不少黎民百姓,饥寒交迫,难于抵寒。冻饿亡者有之,为官实感痛心。故致函阁下,以求衣物。劳阁下费神相助,盼慨允。

李鸿章

同治十二年腊月初八

刘镛看完信,心情无比复杂。堂堂李鸿章是时任直隶总督,亲自给自己写信,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信赖,也是他实在无奈之计。同时,给自己的面子也打的不得了。

于是,刘镛提笔回复:

李大人大鉴:

惠书敬悉。

大人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有你为官,乃百姓之荣幸。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乃吾民族之大义,责无旁贷。效劳之处,理当尽力而为。先呈大洋十万,请笑纳,以解燃眉之急。衣物之类,日后即办。

敬禀者归安县南浔刘镛

同治十二年腊月初十

刘镛写完信,立马差刘铤带了信函、银票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奔赴河南。

刘镛又找来王宝和和宋洪生。刘镛对他们道:你两当务之急,分头前往盛泽、震泽等地,各购置棉被、棉袄二万套,越快越好,假若厂家一时拿不出那么多货,烦请他们加班加点,那是救人之大事,适当增加一些费用也无妨。

刘镛又到了丝行会所,召开紧急会议,他对与会者道:各位相亲,现今河南遭遇百年未遇的寒潮,冻饿亡者有之。总督李大人亲自给鄙人写信,向南浔救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乃我民族之大义。吾南浔尚有家庭5000多户,家庭尚有多年未穿的旧衣服,放在箱子里没有用,还占了地方,不如捐献出来,一家一件那就是5000多件。劳驾各位,回去以后,这一两天,翻箱倒柜找找看,并转告左邻右舍,以解决河南民众的危难之急。我刘镛替河南民众谢谢各位了。刘镛向大家双手作揖。

会议期间,有的人就在私下议论:说真的,旧衣服哪家没有,现在年轻人赶时髦,谁还穿旧的?扔了舍不得,不扔也没处放。

会所成了临时仓库,洪英也日夜前来帮忙。

洪英心比较细,他要人把男人穿的、女人穿的、小孩穿的分别打包。她道:分别打包,到时也好容易派送。免得到时乱七八糟。

短短一天多时间,各种衣物就收了大大小小的几百包,上万件。加上二万套刘镛自己花钱购置的棉被、棉袄。于是连夜找来漕运谷老板。

刘镛对谷老板道:谷老板,你我已经多次交道,这次非同一般,那是救人之急。一路走运河,你的船到达郑州可要多时?

谷老板道:到郑州全程运河,如顺风顺水两天两夜准能到达。刘老板如此心急,不知这次运送何物?

刘镛道:这次乃是救灾之物。河南遭遇百年未遇之寒潮,有不少平民饥寒交迫,难于抵寒,冻饿亡者有之。乃吾心急如焚。鄙人准备了一些御寒之物,如和谷老板价格谈妥,连夜装船启程送往河南。

谷老板一听,道:刘老板为的是救灾,那我谷某人也非无义之辈,救灾也义不容辞。这样,这次船费全免了。反正,船这几天也空着,就几个劳力,也算我出的微薄之力。

刘镛起立双手作揖。道:谷老板大义凛然,可歌可泣。我刘某在这里替河南民众谢了。

......

冬天的夜晚,天黑得较早,寒风凛凛,冰天雪地。人们早已经闭门就寝。

而南浔镇是另一番景象。船码头,成群结队的人,有的提着灯笼,有的肩扛肩挑,大家忙着装船。

洪英向刘镛提议道:老爷,男装、女装、童装已经分开打包,装船也如此。到时卸货派送更为方便。

刘镛笑着道:还是太太想得周到。

刘镛在船码头指挥,不多时,一个浩大的船队已经全部装满。浩浩荡荡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北进发。

......

郑州总督府。李鸿章不时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这时,有人进来。道:禀报大人,街头又发现三名冻死的平民。

李鸿章泪流满面,无奈地道:差人好好给埋了,决不能随意抛尸郊外。

不多时,又有人进来。道:禀报大人,浙江归安南浔刘镛差人前来叩见大人。

李鸿章开始一愣,接着道:快!快!请来人进来。

刘铤一天一夜,星夜兼程,已是精疲力尽。见李鸿章就双膝跪地。道:平民刘铤受族兄刘镛之托,前来叩见大人。顺带手书一封,银票10万两。

李鸿章一听大喜。接过信函、银票。亲自上前搀扶起刘铤。道:快快起来。刘镛阁下还有何话慢慢道来。

李鸿章先打开书信,看后,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刘铤道:棉被、棉袄,鄙人启程之时,已在筹集,几日就到。还请大人宽心。

李鸿章左手背着,右手捋了一胡须。笑道:有如此善民,我大清江山哪有不稳之理。又唤:来人!

进来两名差役。

李鸿章对差役道:来客千里迢迢,马不停蹄,路途辛苦,带下好好侍侯,不可怠慢。待其休整以后再走。

......

次日,有人来报,运送棉被、棉袄的船队已到。

李鸿章道:快快备车,为官要亲自去码头迎接。

李鸿章坐在马车上,向黄河边驶去。

李鸿章站在码头上,看着滔滔的江水,望着一船船满满的棉被、棉袄感叹地道:乃我河南民众有救了。功德无量啊。

不久,李鸿章亲笔给刘镛写了一块匾额差人送去,上面写着‘义推任恤’四个大字。

第七十三章 刘镛嫁女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早春二月已经春意融融,河岸边的柳树早早发了芽,垂下万千绿丝绦。

刘府花园的假山旁,迎春花已经遍地尽是,两颗紫玉兰,满树花卉,梅花、李花和桃花含苞待放,洪英的心情也和这些花儿一样灿烂。

三月初一,冬梅出嫁的好日子。

这几天江南水乡小镇的刘家,更是忙忙碌碌。刘镛的长女要出嫁了,婆家蒋家也是地方上有脸面的人家,故婚事特别隆重。

有人在杀猪,有人在搬凳子桌子,厅堂上四盏宫灯高高悬挂着,宫灯里面的蜡烛火花在微风中跳跃,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最忙的还得数洪英,冬梅不是她亲生,但毕竟是她一手带大,如今女儿出嫁了,家里少了个说话人,喜悦中难免带有一点伤感,想想有时还会偷偷落泪。尽管她是后妈,嫁女儿也是她的体面。她一会儿忙着用红丝线缝被子,一会儿请来邻居大娘大婶帮助做糕、粽、团、园,象征着高中团圆的意境。姑娘们忙着在门窗上贴上大红喜字,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南浔这边嫁女儿的风俗,前一天晚上宾客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主家晚餐开始摆宴席,称之为落桌夜饭。

宋洪生成了当之无愧的舅舅,外甥女要出嫁,舅舅为大。宋洪生特地定制了一担上头糕,上头糕最上面放了糕、粽、团、园,象征着高中团圆的意境。上午一早,刘镛就差人去宋家接糕。糕接回来放在了大厅的中央,中间一个大红的喜字,无不显示着隆重、热烈的气氛。

南浔差不多场面上的人都前来贺喜送礼,邱仙槎也带着夫人和女儿妍妍来了。

刘镛见邱仙槎带着家眷女儿进来,双手作揖道:有劳老弟大驾光临。

邱仙槎也笑着道:侄女大喜,做叔的哪有不来贺喜之理。

刘镛又指着妍妍道:这是令爱妍妍吧,多时不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哎,日后若老弟舍得,还是给我家做媳妇吧。

邱仙槎哈哈笑着道:贵公子长得英俊,人也聪明,才貌双全,加上你现在的家底,那我是高攀了。

刘镛道:哎,你老弟这是什么话,我们俩从小光屁股一块长大,见了就吵,不见又想,又是患难之交,两张芦席铺在地上一样平,有什么高攀低攀的,你可说话要算数哦。

邱仙槎笑道:我阿亮说话哪里有不算数的?

邱仙槎夫人徐氏也笑着道:那倒都是知根知底。

三个人说得哈哈大笑,倒把妍妍说得面红耳赤,拉着母亲的胳膊,低着头。

洪英看见此状,过来道:哎呀,你这个人啊,让他们站着和你说话,还不快点让他们屋里坐。

几个人同时进了屋。

次日正日,中午在娘家宴请,称嫁妆饭,夫家花轿要到午后才来迎亲。

冬梅由妆化妈妈开了脸,梳妆打扮,手上戴着洪英给的一只嵌宝戒子和这次特地购的翡翠手镯;大红镶边外套,绣花红裙,里面的绿夹袄,都是洪英亲生缝制。头上戴着凤冠,这是水乡人最大的风俗。

冬梅忐忑不安地坐在闺房里,秋梅在一旁陪着姐姐,姐妹一场,从此以后就都要离开刘家各奔东西了,难免依依不舍。

中午过后,门外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已经来到,刘镛吩咐家人连放八响火铳,表示迎接。

冬梅拜别奶奶,又拜了母亲的牌位,然后只穿着袜子由刘镛抱出闺房,坐在了大厅中央的椅子上,脚踩在一对盖起来的盒子上,盒子里面放满了各种糖果,意味着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厅堂上挤满了看热闹人群,这时,乐队响起,刘镛和洪英分别站在冬梅两侧。刘镛拿着男方带来的一双绣花鞋,在大红蜡烛的火苗上提三提,然后在背后的梯子上逐级向上穿上去,意味着往后的日子步步高升。刘镛这一套完成以后,就递给洪英,洪英也完成这一套后两人分别把鞋子给冬梅穿上。这叫妆嫁。

妆嫁结束,由舅舅宋洪生把冬梅抱出门,男方舅舅从洪生手中接过新娘送上花轿。冬梅从闺房一直到上花轿,脚一直不能落地,哪怕已经穿上夫家带来的鞋,意思是不能把娘家的尘埃带到夫家。

紧接着是送嫁。

刘家的同辈几十人一字排开,分别把东西往外递,门外由男方来的接。最前面的是安澜和安江分别背着被包,这叫‘状元包’。

站在一旁拉着母亲看热闹的妍妍,看着走在前的一位秀气斯文的英俊少年,小时候经常还和他一起玩耍,可谓是青梅竹马,如今已经相貌堂堂。想起来父母昨天和刘伯伯的谈话,情窦初开的她,不由得心中的小鹿砰砰直跳,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女方送到门口的嫁妆,由男方的同辈接。

随后,立刻引起了围观众人的惊叹,全套红木箱子、柜子、椅子和雕花床梳妆台,厨房锅碗瓢盆银筷子俱全,三十六床丝绵缎子被,十六箱四季衣服,两箱首饰、胭脂花粉无所不齐,还有四箱压箱银子,几乎冬梅一生吃喝用度全部陪嫁过去了,连同老了以后所用的檀木拐杖都有,洪英为了这十里红妆,专程去苏州打听过。最后八根一样大小的楠木用红布包着,就是连同今后老了寿材都要陪嫁过去的。

这一切,让看热闹的人无不感到瞠目结舌。

有的道:我家八辈子家当也不值这些。

也有道道:这些是刘家牯牛身上拔根毛。

这些嫁妆是明面上的,暗里还有事先在同里购置的田地铺子,十里红妆的意思就是告诉夫家,我家女儿虽嫁入你们家,但不用你们养,这样在婆家就有了底气。

一切就绪,妆化妈妈关照冬梅坐稳了,两手抓住轿子两边,两脚撑住,避免轿子不稳。然后高喊一声:起轿—

随即唢呐声,呜哩哇啦;鞭炮声,霹雳啪啦响个不停。前面鸣锣开道,这叫传锣。意思是通知前面道路上,如果有当官的轿子正好过来,不管你官有多大,遇到新娘子花轿过来,当官的轿子必须靠边让道。因为,当官的天天坐轿子,而新娘子一辈子只有一次坐轿子。

轿前轿后,一对童男童女提着大红灯笼。

妆化妈妈手提着一只铜制的脚炉,走在花轿前面,脚炉里面不断烧着檀香,象征着新娘婚后生活红红火火。

队伍浩浩荡荡。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有的从很远的地方奔过来,跑的气喘吁吁。

……

接亲队伍走了以后。洪英抱着秋梅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秋梅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半月后也将离开刘家,伤感不已,天天粘着洪英,要她陪着睡觉。

三月十六,秋梅出嫁,排场同样如此。

第七十四章 洪英怀有身孕 刘府一下出嫁了两位小姐,顿时感觉冷清不少。刘铤传来喜讯,小菊已有身孕,小菊娘乐滋滋地去他家照顾女儿了,这下,刘家白天只剩下刘镛娘和英嫂两人,就感到更冷清了。

白日里,刘镛忙于生意,安澜和安江得上私塾念书,洪英时不时还得去育婴堂巡视,如此一来,偌大的刘府只剩刘镛娘一个主人在家。之前在刘顺恒丝行暂住的时候,她尚能左邻右里串串门,如今深宅大院的,就没那么方便了。

刘镛娘觉得日子太无聊,巴望着洪英赶紧再给她生几个孙子孙女,也好热闹一些。再说:孙子安澜年岁也不小了,如果能早点给他说门亲事,早点成亲,让她早点见到重孙,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一天,刘镛娘突然对刘镛道:阿镛啊,你可知道,今年你做了一件大亏本的买卖。

刘镛感到莫名其妙,道:没有呀,今年算下来还赚了不少。

刘镛娘笑着道:今年家里一下少了两个闺女,难道不是亏了还怎的?

刘镛恍然大悟,道:您说得是这个,女儿么一百岁也是人家的,这是迟早的问题。

刘镛娘笑着道:我家也有两个孙子,定两家亲不就赚回来了吗?

刘镛笑着道:哎,我心中倒有个较好的目标,就是阿亮的闺女,人长得齐整,文静。阿亮也同意。

刘镛娘笑着道:那再好不过了,你和阿亮从小一块长大,现在又是世交,知根知底,那也不快去提亲?

刘镛笑着道: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安排去提亲。

刘镛娘又道:要快,洪英还年轻,没有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想想她做女人也可怜。

刘镛无奈地道:哎呀,姆妈你那么大岁数,想的事也真多。

......

这回总算天随人愿,入夏后,洪英突然人变得懒懒的,吃东西也没有胃口,时常感到恶心。

刘镛娘看到这种现象,拉着洪英关切地问:阿英啊,你告诉姆妈,你的列假有多长时间了?

洪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快要两月没有来了。

刘镛娘一听喜出望外。

刘镛赶紧请丁郎中前来给洪英号脉。

丁郎中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一身青布长杉,手号着洪英的脉搏,眯着眼睛,笑着道:恭喜太太,您有喜了。

刘镛娘乐得合不拢嘴,全然忘了当初毓惠因难产而死。

晚上,洪英头靠在刘镛肩上,两人在聊天。

刘镛道:说你怀孕,我既高兴又担忧。

洪英问:您担忧什么?

刘镛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踩在棺材里,当初,安澜他娘不就是生安江走的吗?

洪英道:有哪位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能给老爷留下一男半女,也是我的福气,是我还你的情,还你的债,死无遗憾。

刘镛一把把洪英抱在怀里。

刘镛娘每日里大鱼大肉地给洪英吃,关照英嫂,总是给洪英弄好吃的,生怕委屈了洪英肚子里的孩子,但只要被刘镛看到了,转身就把它们端走,他暗里嘱咐洪英,饭吃八分饱就行,饿不着孩子。刘镛娘见洪英不长肉,盯得更紧了,刘镛知道了,便找了个理由把洪英送回辑里娘家休养。

......

腊月里,小菊诞下一子,刘铤家喜出望外,孩子满月那天大摆宴席。洪英也挺着大肚子去他家端月子汤。

小菊见洪英过来,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嫂子,您也过来了,您也要快了。

洪英笑着道,还早呢,要过了年才是。冬梅生了个女儿,怕路上不方便,就让你哥一人去了。

小菊也道:还是安全第一,规矩到了就是了。

第二年春天,洪英顺利诞下刘镛三女,因生春天,故取名为春梅。

春梅刚来到世上,就当上了长辈,可还被外甥女小两个多月,那是没有办法的,还有在摇篮里就做太公的呢。

冬梅和秋梅双双归宁探望幼妹。冬梅怀中抱着吃奶的女儿茵儿,秋梅刚有身孕,尚未显怀。小菊也抱着儿子前来看望冬梅、秋梅和洪英。加上冬梅和秋梅都带了丫鬟,整个刘府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人,显得更加人丁兴旺,其乐融融。刘镛娘这个是叫太太的,那个是叫奶奶的,自己也搞得稀里糊涂,但脸上总是笑呵呵的。

刘镛跑进屋一看,手里抱着的,摇篮里躺着的,还没有出生的,笑着道:这个家快要成了幼稚园了。

刘镛娘也笑着道:有老有大有小,才叫个家。

洪英生下春梅后奶水一直不足。春梅饿的哇哇大哭。冬梅于心不忍,自己给春梅喂了一顿奶,春梅虽然是新生儿,但力气大,他一口气吸空了长姐的奶,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等冬梅女儿想吃奶的时候,却已经吸不出一滴了,她瘪着小嘴委屈得直哭。

洪英对怀中的春梅打趣道:你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抢外甥女的饭吃,真正不像话。

冬梅哈哈笑道:就是,做阿姨的欠外甥女的,将来等她出嫁的时候,你可是要还的哦。

洪英笑道:行,我替春梅答应着,将来定补偿茵儿一份好的嫁妆。

刘镛娘也过来笑着道:这几个家伙,今后如果经常在一起,你看着吧,抢东西吃,打架的日子还在后面。春梅怎知道她是阿姨,应该让着外甥女,他还以为姐姐应该要让着妹妹呢。

大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洪英对冬梅说:闺女,前不久你阿爹说,要给安澜说亲。

冬梅高兴地道:那好呀。按理说,大弟年岁也不小了,应该到了谈婚时候了。男有家室,方为心安求取功名开创事业。不知有否中意的。

洪英说:中意的倒有一位,就是你爹挚友阿亮家的闺女。人长得也标致,文静。

冬梅惊喜道:那姑娘我也见过,人是长得标致,文静。郎才女貌,与大弟倒也般配。那还不快差人去说亲?

洪英道:你阿爹实在太忙,一时抽不出时间,等他稍微空一点再说。

冬梅道:等阿爹空一点,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事还不如你去办就是了,阿爹还不是听您的。

洪英笑着道:一家一主呀。

冬梅道:那晚上您和阿爹商量商量,具体事,您去找媒婆办就是了。

晚上,洪英和刘镛靠在床上。

洪英撅着嘴道:看您整天忙的闲不下来。儿子的婚事也是事。好看的姑娘不愁嫁,被那家捷足先登,那就由不得你了。女方总不会主动送上门来吧。

刘镛道:子女的婚事,哪有当爹的跑在前面的,你找媒婆去办就是了。

第七十五章 妍妍的心事 自古以来,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草根平民,情窦初开的姑娘,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对自己日后的‘白马王子’充满着无数的憧憬?理想中的白马王子,人们所说的相夫教子,现实生活中宦官家眷的风光,哪一件不是女孩们所追求的目标?

妍妍从小就受到家庭的良好教育,她素手白衣,娴静端庄,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微微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显得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妍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秀气而恬静的身躯,胸前完全隆起的秘密,难免也勾起自己的一些憧憬。

自从那天在刘家看到的那位英俊少年,他家父母和自己阿爹、姆妈一番谈话,时不时地勾起心猿意马。思忖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吾不能为你金戈铁马,也不能许你一世繁华,不过我能给你一个小家,里面温了杯暖暖的茶。以后艰难险阻都陪着你,为你撑伞,为你添衣。不爱满世界乱走,只愿在你身边安静环游,长路携手,岁月悠悠。我一生认定,只咬一只菱角。

前几天,浔东王秀才家托汪媒婆来说亲,好在阿爹、姆妈推说自己还小,总算过去了。但如果以后再遇到如此情况将如何是好?阿爹、姆妈是否还会推脱说自己还小?心里感到很烦。

平日里妍妍除了和丫鬟迎春一起描龙绣金、院子里看看花草之外,很少出门。这一天,不到中午时分,妍妍拉着丫鬟迎春要到街上去买点胭脂花粉,她们手拉手沿着通津桥下来,正巧,刘安澜从私塾出来回家吃饭,正巧上桥,和她们打了个照面。这时的妍妍反而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砰砰直跳。还是刘安澜先开口,问道:原来是妍妍妹子,不知你们要去何处?

妍妍不好意思地道:在家无事,出来随便走走。

刘安澜道:原来如此。想来已多时不见,也不上我家走走。

妍妍红着脸道:姑娘家随便穿门,是有不便。

刘安澜笑道:哎,你我两家历来是世交,哪有不便之说?

妍妍又道:你姐姐出阁之日,我不是也到了吗?

刘安澜笑道:那时是人多事杂,我倒未曾见到你。那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妍妍红着脸道:你高高在上,哪能会注意我们这小人之辈,我可,我可见到了你。说完,妍妍连更加绯红,心跳也加快。

丫鬟迎春看他们俩聊得投机,也比较知趣,走向桥栏杆旁,只顾自己看风景。

妍妍转头看了一眼迎春,感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从腰间掏出一只绣花荷包,塞到安澜手中。然后转头对迎春道:你看什么呀,还不快走。于是,拉着迎春就下桥。

刘安澜站在原处,看了一下手中的荷包,望着妍妍她们下桥的背影,脸上露着微笑。

......

洪英拿着一些糕点,进了汪媒婆家门。

汪媒婆见洪英进来,笑脸相迎,道:哎呀,刘太太啊,真是稀客稀客,快坐快坐。不知刘太太上我家寒门,有何贵干?

洪英把糕点往桌子上一放,然后笑着道:我来别无他事,只为我家大儿子安澜,麻烦汪婆婆跑一趟,去讨个年庚。

汪媒婆笑着道:那是好事,那是好事。能为您刘家跑腿,也是我这老妈子三世有幸。不知您家相中了哪家千金小姐?

洪英笑道:就是栲栳湾邱家大小姐。

汪媒婆一听是邱家,为难地道:哎呀,刘太太,您说别家我老妈子一定愿意效劳。您说邱家呀,不瞒您说,有几家托我,我已经去了几次,说来说去都是说姑娘年龄还小。16、7岁人了,还小?姑娘么养到100岁也要给人家的。我们这边人家娃娃亲也多的是。我也不知他家啥心思。

洪英笑着道:也许是其他原因。实不相瞒,那邱家与我家是世交,两个男人光屁股长大,知根知底。还劳汪婆婆试试看。

汪媒婆道:既然刘太太如此说,那我再去试试看。

......

自从与刘安澜不约而遇,尤其自己塞给他一个荷包以后,妍妍回到家里,像做了小偷似的,整天提心吊胆,不知后果如何?她想:他是个读书人,应该理解其中之意。但万一人家无意,岂不羞死人了,今后见了人家好不尴尬。好在话没有挑明,随他去怎么想,随当送他一个玩艺罢了。整天胡思乱想,思想乱透了。

丫鬟迎春见妍妍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整天在房里不想出门。加上受人之托,趁机完成任务。于是,进门对靠在床上想心事的妍妍道:小姐,那么好的天气不到外面走走,看你整天躲在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妍妍靠在床上,红着脸道: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什么心事好想的?

迎春调侃地道:人家的心事我不知,但小姐的心事我略知一二。自从那天小姐见了那位公子以后,小姐的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妍妍脸一直红到耳根。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撵了出去。

迎春又调侃地道:好吧,不用撵,我这就出去,那人家要我转交的东西我就不给了。还特地从腰间掏出一封信,朝妍妍杨一杨。脚要跨出门。

妍妍红着脸道:你这个死丫头,是何物,还不快快拿来。

迎春把信往妍妍身上一扔,道:你自己去瞧吧。就出了门。

......

自从那天和妍妍在桥上相遇,刘安澜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那只荷包,只见上面精心绣着一对鸳鸯戏水,他拿起荷包,嗅了一嗅,一股醉人的馨香扑鼻而来,让人陶醉。他是读书人,当然理解姑娘之意。于是,提笔写了一封信,每天上学,特地绕远路,特地从栲栳湾走,看看有没有机会。

一天,刘安澜正好路过,他看到迎春正在河边洗衣服,上前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邱家小姐身边的?

迎春起身爽快地道:是呀是呀。我们那天在桥上还见过呢。

刘安澜笑着道:那麻烦姑娘把此信交予你家小姐。

迎春拉起围裙擦了一擦手,接过信。道:不麻烦,不麻烦。请公子放心,鄙人一定办到。

刘安澜笑道:那先谢了。

......

妍妍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妍妍贤妹谨启:

似水流年,恍然又一年。对着清冷孤傲的一弯残月,仰头叹息,那些清词丽句,常常能勾起童年五彩斑斓的梦,轻轻把它写进暗香浮动的篇章里,琵琶弦上说相思,静默中,谁比谁婉转,谁比谁孤单?一壶浊酒,醉了天涯路,花开也寂寞,风情更落寞。是唐诗宋词断了我思念之路。如今,你我已是成人。荷包上留着你的体温,散发着你肌体永久的馨香。人生聚散各有因,凄凉又如何?最美的还是看到你的笑脸。

即日

安澜呈上

妍妍把信不知道看了几遍,每看一遍,心跳都在加快。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

第七十六章 刘安澜定亲 王媒婆笑嘻嘻地进了邱府。

王媒婆一进门见邱仙槎夫人徐氏、妍妍和迎春三人正在包馄饨。笑着道:哎呀,你们都在忙啊。今天我也算有口福了,赶着你家吃馄饨了,哈哈。

邱夫人徐氏勉强地道:姑娘家让她们学着点,免得到时候都要人家来侍候,你座你坐。

一见王媒婆进来,妍妍把半只没有包好的馄饨往桌子上一扔,气呼呼地进了内屋。她对王媒婆感到实在有点讨厌,一次次有事没事就往她家跑,真是吃饱了撑的。

王媒婆坐在登上,笑着对邱仙槎夫人徐氏道:哎呀,邱太太啊,我这老妈子么也有点不识相,要是其他人家,我也算了。他家么我也无法推脱,只好厚着脸皮又来了。

徐氏笑道:又是哪家劳驾你呀?我们多次说过,姑娘还小,有点舍不得。

王媒婆也道:是呀,我也是和他们如此说的。可刘太太硬要我过来,她说,女孩100岁也要出嫁,娃娃亲也多的是,何况现在是定亲又不是马上结婚。要我前来讨个年庚。

徐氏一听是刘家,就对迎春道:还不快去给汪婆婆沏茶。哎,哎,慢着,先给汪婆婆煮几个水煮蛋。

王婆婆笑着道:哎呀,用不了用不了,邱太太还那么客气。

汪婆婆又道:刘家公子人人聪明,长得英俊,斯文。我看与您家小姐蛮般配的。

徐氏笑道:我们两家原是世交,倒也算知根知底。他们俩从小经常在一起玩耍,也算青梅竹马。就看‘八字’是否相配。

迎春端了一碗水煮鸡蛋出来,一听是刘公子,多嘴就问:您们说的刘公子,不知哪个刘家?

汪婆婆笑道:你这个姑娘不见世面,南浔镇上刘家那个不知哪个不晓,刘镛家便是。

迎春笑道:哦,原来是这个刘家。说完就走。

徐氏笑嘻嘻从内屋拿出拿出一张拿出一张大红纸,上面早就写好妍妍的‘八字’,交予汪媒婆。笑道:那劳驾你拿去让他们卜个卦,看看他们俩有没有这个缘分。

......

妍妍气呼呼地靠在床上,见迎春进来,气呼呼地问:那个老妈子到现在还没有走?

迎春道:还没有呢,老夫人和她聊的还蛮起劲呢。

妍妍气呼呼地道: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迎春委屈地道:我哪儿知道。我只听那老妈子说刘家大公子这么这么好;又听老夫人说你家和刘家是世交,知根知底什么的。

妍妍一听,顿时脸也红起来,脱口而出道:是刘家—

迎春好奇地笑着问:莫非那天在桥上遇到的就是刘公子?

妍妍立刻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上。道:我不和你说了,我不和你说了。

......

王媒婆拿着大红‘八字’,笑嘻嘻地来到刘家。

她对洪英道:哎呀,刘太太啊,这次总算没有白跑,‘年庚八字’他家给了,你们去请人卜个卦,看看他们俩有没有这个缘分。

洪英道,那要谢谢汪婆婆了。洪英给了汪婆婆发了赏钱。

汪媒婆谢过。

......

刘安澜从私塾放学回家吃饭。吃罢饭,洪英对安澜道:澜儿,过来一下,姆妈和你说件事。

刘安澜随洪英进了房间。

洪英拉着安澜的手道:澜儿,你阿爹和我商量,你年岁已不小,应该考虑给你说亲了。

刘安澜急了,红着脸道:为儿尚小,还在求学,不久就要童试。待儿功成名就,到那时为时也不晚。

洪英笑道:哎,男子应先成家后立业,方为正理。邱家妍妍小姐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很般配,何况人家‘年庚’已经出了。

一听要向邱家妍妍提亲,正中安澜之意。安澜红着脸道:婚姻大事,历来父母之命,阿爹、姆妈定了就是。

洪英笑道:我只就将你们俩的‘八字’去合合看,假若‘八字’相合,择日就下聘。

一听还要叫算命先生合‘八字’,刘安澜有点急了,怕算命先生胡说八道黄了好事,就道:难道姆妈也相信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为何不给自己算个好命?

洪英笑道:看看你们命相是否相冲。

安澜道:从命理学天干地支看,为儿是丁巳年,而妍妍是戊午年,两命相无相冲之处。

洪英笑道:看来澜儿早已心定。

刘安澜道了一句:我要上学去了。就出了门。

......

王媒婆走后,仙槎夫人徐氏心里反而感到有点不安,虽然,将女儿嫁与刘家是她和当家的共同心愿,何况儿女婚姻历来是父母之命,但抗婚者也不在少数,万一女儿不愿,那如何收场?于是,她叫来了迎春。她对迎春道:小春啊,你和小姐朝暮相处,情同手足,不妨在小姐面前探探口风,如今,给小姐定了一门亲事,夫家就是南浔镇上著名的刘家,其公子相貌堂堂,聪明能干,是个读书人。

迎春一听,哼的一声。

迎春道:以婢女之见,您们这叫狗抓老鼠—瞎忙乎。

把邱夫人搞得莫名其妙。道:此话怎讲?

迎春道:夫人,婢女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与刘公子早有书信往来。

邱夫人惊讶地道:此话当真?

迎春道:小女子岂敢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岂不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说完就出了门。

邱夫人站在原地道了一句:这死丫头。

......

尽管安澜对邱家小姐早有心意,洪英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请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道:两命相,倒也般配,日后必有大富大贵,倒是男性命相生火,日后必有有多灾多难。

听说安澜和妍妍婚姻般配,洪英与刘镛商量,回复邱家,择日下聘。

虽然刘、邱两家是世交,为了不失体面,刘家还特地精心准备了一番。

刘镛亲自赶往诸暨,买了三斗三升上好的珍珠。

洪英特地到苏州定了一对上好的翡翠手镯,还有金项链、一只金麒麟等。

刘家选了一个八月十八这个黄道吉日,以作为定亲日。

这一天,刘家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忙个不停,虽然不是大婚,但定亲也是婚姻中一个重要的环节。这一天,舅舅、姑妈一些至亲都来了。

上午,宋洪生代表男方最高长辈,在王媒婆的带领下,抬着几箱聘礼,带着安澜前往邱府下聘。

邱府同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见提亲队伍到来,邱仙槎命人鸣炮迎接。

提亲队伍进了邱家门,把聘礼往桌子上一放,周边乡里乡亲都过来观看。一斗斗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有的道:真的珍珠珠我还没有见到过。

有的道:那么多珍珠珠要多少钱啊?

邱仙槎也感慨道:我这位义兄加亲家,如此出手干吗呢。又不是其他人家不知道。只要小两口日后恩爱比什么都好。

这时,刘安澜来到邱仙槎面前,跪下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邱仙槎哈哈大笑,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接着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

刘安澜又来到邱仙槎夫人徐氏面前,跪下道: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邱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接着也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

席间,刘安澜来到妍妍的各位长辈面前,一一拜过。个长辈分别掏出红包给刘安澜。收获不小。

这一天,倒是把妍妍搞得很尴尬,一直躲在房间里,到开席也不敢出来。丫鬟迎春进门道:哎,小姐,你还呆在房间里干吗,要开席了。

妍妍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么多人,多不好意思。

迎春笑着道:你啊,是一只馋猫,想吃鱼,又怕鱼腥。走走走。

迎春硬把妍妍拉到刘安澜面前,道:向哥哥道福。

在大家起哄的情况下,妍妍无奈向刘安澜行了一个福礼。这时,刘安澜单腿跪地,拉过妍妍的左手,在她的无名指上戴上一只嵌宝戒子。

这时,全场一阵鼓掌,哈哈大笑。

妍妍难为情得不敢直视刘安澜。

谁都知道,姑娘无名指上带上戒子,说明已经有主。往后就没有其他男子再敢追求。

第七十七章 运粮路上的险情 这一年,天目山山洪暴发,双溪泛滥,太湖水猛涨,大片水田被淹,到处是一片汪洋,湖州地区遭到前所未有的水灾,很多水田,基本上颗粒无收。很多家庭,还没过年,粮食已经短缺,开了春,青黄不接,粮价飞涨。很多家庭,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树皮草根都吃完,实在没有办法,有的老百姓到一个地方挖一种‘观音土’来充饥,吃了这种东西,没有营养不说,还拉不下屎,老百姓叫苦连天。

刘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来到顾公公家想找其儿子寿松商量。

顾福昌病重多日,刘镛随寿松先来到顾福昌病榻前。道:顾公公,您老可舒服一些了?

顾福昌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这老命,要保不住了。我倒无所谓,人老病死,倒也正常。只可惜那些挨饿的相亲,不是病死而是饿死,实在叫人痛心啊。

刘镛道:您老放心,只顾养病。我这过来,看看您老人家,二来就想和寿松老弟商量此事。

顾福昌又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湖北大米历来是最好的,你们怎不去那里搞些过来,以救当地百姓。

刘镛道:贤侄也如此之想。

顾福昌又道:那你们商量抓紧安排。

顾寿松道:儿这是因阿爹身体欠佳,一时走不开。

顾福昌道:哎,我这老骨头啊,一下子也死不了。你们搞来了粮食,说不定我的病就好了。何况,你天天陪在我身边病不见得就会好。

......

刘镛和顾寿松带着刘铤、王宝和,叫了漕运谷老板,出太糊,沿着长江西进,向武汉进发。

尽管是逆水行舟,借助风力一路上倒也顺利。

他们顺利找到卖家,把十万担大米装上船,浩浩荡荡往回运。在湖北和安徽地界尚一路平安,到了安徽进入江苏要进太湖时候,寿松勒令船队暂停,他请寿松和王宝和守着船队,自己和刘铤去前方打探。

他们在来的时候已经打探过,太湖往东北方向的长江的湖面上有个三山岛,岛上土匪聚集,专抢过往运送船只,但岛上也有一支护镖队,只要使足了银子,请他们出面护镖,就可安然度过这一段,直接送入到太湖南岸。

刘镛换了破旧的衣裳,叫了一条渔船上了三山岛。他们悄悄打探,找到了镖师红鼻子龙阿三,阿三收了定金,拍着胸脯保证能保他们人货安全送到太湖南岸。

红鼻子阿三带着护镖的人和刘镛他们一起回到粮船上,刘镛见龙阿三人都带着长枪,想来应付难民问题不大。

过三山岛的时候,龙阿三站在船头,在桅杆上悬挂起‘龙’字的旗帜,果然就安然无恙,无人来打这些粮船的主意。

刘镛和寿松他们也放宽了心,全然放松了警惕。

是夜,刘镛和寿松、他们喝了几杯酒,红鼻子阿三道:你们安心歇息,明天一早,船儿便能出太湖,到时候再喊你们不迟。

刘镛他们几个紧张了几天,这会子有红鼻子阿三护镖,便都踏实去船舱里睡觉了,他们呼呼睡到天亮醒来,发现船已经靠岸停泊。

刘镛对寿松惊讶道:怎么搞的,船靠岸了我们快瞧瞧去!

他们仨走出船舱一瞧,可了不得了,靠岸的只有他们乘坐的这艘船,后面的船都不见,且红鼻子阿三的镖队和运粮的船夫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寿松和刘镛面面相觑,都道:我们上当了。

寿松问道:这可怎么办好?

刘铤道:我们人没事,已是万幸。

刘镛懊悔得直拍脑袋,道:都怪我看走了眼,我们就这么回去,也太窝囊了。顾六公公若知道我们丢了粮,他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寿松想到父亲,难过道:贯经兄说得也是,这是我阿爹最后的心愿,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再想想法子吧。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刘镛提出再回三山岛寻找红鼻子阿三的线索,寿松和邢墭觉得太过冒险,坚决不允。

刘镛望望湖面,只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建议道:我们还是打探一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清早,江上船只不多,好不容易驶来一艘小渔船,他们赶紧挥手拦截,渔船不知三人底细,不敢靠近,寿松喊道:“老伯,这里是哪儿呀?”

老伯见是问路的,便稍靠近一些,大声回道:“往东十里便是烈山!”

刘铤对江苏熟悉,他说:这儿已是苏皖交界处,也不晓得红鼻子阿三把粮船藏到哪儿去了。

刘镛皱眉道:看来红鼻子阿三是个老手,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们劫了货物,必须有销赃的地方,昨晚我们入睡时船儿尚在三山,这里湖面上无非就这么几个镇,我们雇条小船沿线打听,定能查到他们的踪迹。

寿松担忧道:即使查到踪迹,我们几个又能如何?

刘镛胸有成竹道:这里已是江苏地界,我们兵分两路,刘铤赶回去,谁都不要说,直接去找我的亲家,让他向马大人求援,我和寿松沿湖打探,若哪里发现可疑,便在渡口绑上一块红布,给邢墭报信。

刘铤答应后,便先行上岸而去。刘镛和寿松、王宝和雇船沿着各岛行走,每逢码头便上岸查看,三天后,他们在西山渡口发现大量大米散落。

刘镛和寿松立马上镇上打探,西山镇不大,一共只有一万多人口,兴记粮店在镇西,刘镛和寿松在兴记粮店门口面摊上叫了两碗面条,他们慢吞吞地吃着面条,两双眼睛四处张望。

面摊老板见刘镛他们不像本地人,问道:客官从哪来来?

刘镛道:我们从湖南过来来,听说你们这里粮价便宜,想贩点大米回去。

面摊老板笑道:您耳朵可真灵,前天刚有好多车大米运来咱们和州,粮价一下子就跌了好多,消息传出去,估计明后天各地贩粮的都要涌来了。

刘镛和寿松心里一个咯噔,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寿松问道:您知道这回是哪里来的大米吗?

面摊老板道:听说是红鼻子阿三他们从湖北贩来的大米,湖北的大米好,煮起饭来涨得开,省粮。

刘镛朝寿松会意一笑,他们吃罢面条就走。

刘镛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原渡口等候刘铤。

刘铤和刘镛他们分开后,快马加鞭赶到南浔,家们也没有回,叫了邱仙槎去了总督府寻找堂舅父马大人求助。马大人立即让江宁布政使联络安庐滁和道道台洪大人协助,洪大人派兵随着刘铤一起沿湖搜寻,终于在原码头找到了刘镛和寿松。

安庐滁和道的官兵们根据线索,在东山一家青楼里将正在和红莲姑娘嬉闹的红鼻子阿三等人抓获,并在三山岛湾里找到了谷老板被扣押的船只,又在几件破房子里找到了被绑在那里的谷老板他们。后来才知道,刚要出太湖,突然,从芦苇荡里一下子就窜出来十几条船只,几十个人都拿着枪,其实,都是红鼻子阿三安排的。

然后,将已经被他们发卖到各地的十万担大米发还给寿松,并护送他们过了太湖。

十万担大米到达南浔,方圆百里无人再敢囤积大米,抑制的不止是南浔的米价,刘镛还表示,这十万担大米,作为赈灾捐给湖州府,以解决整个湖州的百姓的缺粮问题,使湖州的百姓度过了百年未遇的灾难。

寿松将这好消息禀告父亲,顾福昌连连道:好!好!我家承担一半。顾福昌突然精神大振,居然能起床了。他让儿孙们扶着他去街上看看,朱氏给顾福昌披上大皮袄,两个孙子扶着他走出顾府大门,顾福昌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望着北边的丝行埭,叹道:南浔人,好有好报啊,若有来生,我顾福昌还要生在南浔。

第七十八章 特殊的一课 1868年,顾福昌年岁已高,他禁不住寒意,已经卧床多日。白天,听到十万担大米已经到达南浔,打起了精神,非要起来上大街看看。当晚,顾福昌的体征渐渐直下。

虽然顾府中暖意融融,可顾福昌的房间却无法升炭火,此刻的他虚弱不堪,一点炭火就能熏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盖着厚厚的丝绵被,被窝里还塞了几个汤婆子,可他仍觉得冷。

丁郎中诊着顾福昌的手脉,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出来对寿松道:看来你家老爷躲得过今晚,而躲不过明天。

晚饭后,寿松照例来父亲房中探望,寿松媳妇手捧亲自熬制的燕窝粥跟随在后。

顾福昌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对寿松媳妇说道:以后别再熬了,我吃不下,莫要糟蹋了。

寿松媳妇道:阿爹,您能吃一口,就不算糟蹋,就算糟蹋,咱家又不是糟蹋不起。

顾福昌虚弱地挥挥手,让寿松媳妇先出去,他有话要跟寿松单独说。

寿松侧坐在床头,让父亲靠在他身上。

顾福昌道:寿松啊,我怕是过不去今晚了。

寿松宽慰道:您这是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如此,不都熬过去了吗?等到春季就好了。刚才顶郎中也说了,老毛病问题不大。

顾福昌虚弱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这回真不行了。趁着我还能说话,有些事情要提早交待你。”

寿松道:您慢慢说,我听着呢。

顾福昌道:人生在世,为人最重要。我们生意人,以信为重,讲信才有利。这一点,你要向贯经兄学,他这人做事,不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这叫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人家。赚了黑心钱迟早要有报应的。

寿松道:嗯。您放心,为儿都知道。

顾福昌又道:你姆妈也不容易,早年跟着我受苦,我走后,你们定要好好孝敬她,不能违拗她。

寿松:嗯。您放心

顾福昌继续道:顾家的产业,我早就请族长为证做了分配,我分了四份,你是长子,你得二,寿臧和寿朋各得一。你是长子,长子为大,大要有大的样子,弟兄之间要团结,邻里之间要和睦,和气生财。

寿松道:是,为儿牢记阿爹的教诲。

顾福昌已经有气无力。

寿松道:阿爹,您现在少说话,好好休息休息。

顾福昌又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走了,丧,丧事不可大办,还,还不如,把,把这些钱,拿去多买点米,救,救灾。至亲好友,来我灵前烧柱香即可。说完,渐渐闭上眼睛。

寿松见状大声呼道:快!快来人。

顾家男女老少都全拥到了房间,呼天喊地。顾福昌夫人朱氏哭得死去活来。

邻居张伯伯是经常帮人家人去世以后,帮换衣服之类的,他吃了晚饭也和一些邻居前来陪夜,这时他也进来,道:大家都不要慌,否则就乱了阵脚,先打来热水给他洗脸擦身,然后换衣服。

一切安排就绪。

顾家阖府举哀,寿松尊父命在大门口贴上‘谢吊’的白纸,但是前来吊唁的人仍络绎不绝,寿松只好亲自守在门口,向来人一一复述顾福昌遗嘱,坚决不收奠仪,也不办丧宴,只受来人在顾福昌灵前的三柱清香凭吊和烧一把纸钱。

得知顾公公去世,刘镛像父亲去世一样悲痛,他拿了三柱清香,跪在顾福昌灵柩前,痛哭流涕地道:顾公公,您是我人生的楷模,是您教会了我怎么做人,您自己病重期间,还在为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呕心沥血。老百姓有米了,您笑了,您放心了,您却就走了。

刘镛的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痛哭流涕。

顾福昌出殡那天,抬丧的船在水中行走,南东街和南西街两岸人山人海,皆素衣白花为顾六公公送葬,除了丝业同行、蚕农、本地百姓,就连不少难民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恩人,一路走好!

那场面十分罕见。

镇上人人都夸赞顾六公公仁慈,一生做善事,惠及相邻无数。

扶棺的顾寿松见到这样的场面,真是感慨万分,这是父亲教给他做人的最后一堂课,父亲虽然下令免办丧仪,可眼下这隆重场面,哪里是花钱能办到的。

这一天,刘镛一早特地带了安澜、安江一并前来送行。开始他们也跪在那里,待灵柩起抬以后,他们随送行的队伍跟在后面。看着两岸十里挥泪送别的人群,刘镛感慨地问安澜、安江道:你们弟兄俩看到这情景,有什么感想?

安澜道:为儿知道阿爹的用意所在。

刘镛道:有何用意,你倒道来听听。

安澜道:这种场景,很多人不是来看热闹,而发自内心来缅怀顾太公。体现了顾太公的人生价值。

安澜又道:有的人是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却死了。

才7岁,小小年纪的安江更形象地道:自古人生有一死,死也要死得要价值。人死了,死要死在人们的脚底下,而不要死在人们的手掌之中。顾太公虽然死了,但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人们永远爱戴他。

刘镛满意地点点头。感慨地道:是啊。今天给你们上了一课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人生,不求流芳百世,但也不要遗臭万年。今天,前来参加顾公公送葬的人大多数人与他素不相识,也不见得人人都得到过他的恩,但人们心里有他,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孰是孰非,他们分得清楚。

抬丧经过丝行埭,所有丝业同行在丝行埭门口等待,等抬丧经过,刘镛等他们自发组织的送葬队伍跟在后面,一路送至墓地。

从墓地回来,刘镛带着安澜、安江回到顾府,在顾福昌灵灵堂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回家。

路上,刘镛又对两个儿子道:顾太公是我人生之师。吾岁散数千金以与人,非求福也,盖以疗吾之疾也。天地之道,蓄极必泄,吾不待其泄而先自泄也,庶以惩。夫肤革充盈者之自知其疾,而早药之也。

回到家,安澜洗了一把脸,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他拿出了笔记本,拿起笔,写了《人生的哲理》的感想。

第七十九章 庄茂盛设局 吃过端午粽子,春茧又开称了。各家丝行顺利收茧做丝摇经,成品生丝一包包地存放在仓库里,等待出售。

如今广庄已经撤离南浔,南浔的干经除了交给京庄的固定份额,其余都销往上海。

这些日子刘镛心情大好,唐漾和带来瑟洛夫的消息,要刘镛马上赶往上海,瑟洛夫带了几个朋友已经到达上海,要刘镛马上到上海签约。而且要的数量较大。

刘镛赶到上海,见到了唐漾和、瑟洛夫和他们带来的几个朋友,签了几份大的订单,并收了一万两定金,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半个月内交货,完不成加倍罚款。

刘镛对协议签订感到十分满意。

刘镛宴请了唐漾和、瑟洛夫和他的朋友。饭桌上,刘镛笑着对大家道:反正有几天时间,生意要做,也要劳逸结合。大家不妨一同前往南浔休闲几天,何况我们的漾和兄弟已经多时不见他的贤妻和小宝贝了。

大家表示赞同。于是,第二天,刘镛带了唐漾和、瑟洛夫和他的4个朋友一起回到了南浔。

因为,唐漾和的夫人爱丽丝带着一对双胞胎就住在刘镛家,刘镛就把唐漾和安排在自己家里,把瑟洛夫和他的4个朋友就安排在客栈里。刘镛关照客栈钱老板,对客人好好款待,客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所需费用全记在他账上。

刘镛安排好客人以后,自己连夜到各家丝行提前打过招呼,并签订了购销协议,付了定金,盘算着数量差不多了才回家。

听说刘镛此次带了几个外国人到南浔,而且定了一大批订单,有的人有点坐不住了,眼看着刘镛大把大把赚钱,眼睛难免有点红红的。

庄茂盛丝行老板庄茂盛为人本来就心眼小,平时经营一般,看不得人家发财,一听刘镛定了那么多订单,眼看着刘镛这次又要发财了,就坐如针毡。

庄茂盛与京庄钱掌柜的交往较深,平时两人有事无事总在一起。庄茂盛带着满腹忧伤来到京庄。

钱掌柜见庄茂盛进来,起身笑着道:现在春茧已经开称,庄老板哪还有闲工夫到这里来坐坐?

庄茂盛直截了当地道:听说这刘顺恒行又搞了一大批订单,我就是搞不懂,你们堂堂朝廷之官行,难道就搞不过一家小小的私行?

钱掌柜笑着道:这叫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没办法。

庄茂盛道:你们忍得下这口气,我倒忍不下这口气。我就不信一家官行,搞不过一家私行。

钱掌柜道:那你有何高见?

庄茂盛道:听说刘镛与不少丝行已经签了合约,每两价为一两二,已经付了定金,依我之见,明天你行挂的牌价是一两五,我行附于你,挂牌也是一两五,看那些小行,看刘镛如何收场?

钱掌柜犹豫道:看起来每两差三分,总的利润你知道要差多少?你的意思是花钱买笑话?

庄茂盛又道:你的钱赚多赚少,反正都是朝廷的,又不少了你的奉薪。然后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放在了钱掌柜面前。

钱掌柜毫不客气拿了银票,笑道:看来老兄这次真的愿意下血本了。又道,听说刘镛这次回来,还带了几个外国人客户过来,其中有一个叫西米尔,我以前和他打过交道。我们让他想办法,把我们两家的货给包了。这人么就是有点贪色,让他也想想办法。

......

晚上,南浔一家‘夜来香’的包厢里,庄茂盛、钱掌柜和西米尔在那里谈笑风生。桌子上放满了各种茶点,还有几瓶绍兴黄酒。西米尔拿起酒杯用半生不熟的中文道:听说,你们江南的姑娘都是长得水灵灵的。

庄茂盛笑道:这就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等会儿让西米尔先生好好的见识见识。哈哈。

不多时,老鸨领着5-6位风姿招展的16-7的姑娘。一进门就道:各位官人,这几位姑娘是我们这里的上品,任由各位挑选享受。

西米尔看得眼珠都要爆出来,惊奇地道:哇,那么漂亮!

老鸨又指着其中两位笑着道:这两位还没有开苞,行情想必各位也是知道的。

西米尔笑着道:统统留下,统统留下。

老鸨笑着道了一声:谢谢。然后退出了门。

一看有个外国人,有两个姑娘主动坐到了西米尔身边。其中一位,双手主动扣住了西米尔的脖子,单薄的衣服,丰满的胸脯紧紧地贴在西米尔身上。西米尔刚要伸手过去,钱掌柜对姑娘们道:你们先到里屋房间休息,我们现在要谈点正事,等会儿再玩。

西米尔看着姑娘们进房间的背影,又转过头来,两手一摊,沮丧地问道:怎回事,怎回事?

钱掌柜道:西米尔先生先别急,等会儿有的是时间。咱们先谈一点正事。听说西米尔先生几位,这次和‘刘顺恒丝行’签订几批大的订单,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西米尔两手一摊,无奈地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想要我和他毁约?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已经付了定金,那是要加倍赔偿的。

西米尔一边说话,眼睛却始终是盯着房间。

庄茂盛开门见山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教训一下‘刘顺恒’。一边又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放在了西米尔面前。

西米尔笑着道:你们中国人就是喜欢互相斗。眼睛还不时地往房间瞄。又道:既然拿了你的银票,我也不白拿,我就和你签订20包,价格还是按你们这里的市场价每两一两二。

庄茂盛为难地道:我们收购价是一两五,卖给你每两一两二,那我就要亏掉好几百两银子。

西米尔不耐烦地道:南浔每两干经一两二有的是,我为何要高出这个价格?你要从长远之计,今后你们两家的货我包了。和你们永久做生意。按你们中国人话说,叫堤外损失堤内补。再说,你说的要教训他的事,我自有安排。

庄茂盛无奈地道:那好吧,按你说的办,但愿我们合作愉快。

西米尔又道:不早了,我也要休息了。你们放心吧,我自由安排,好戏在后面。

......

第二天,京庄和‘庄茂盛丝行’挂出的牌价每两干经一分无五。凡是只要是干经,来者不拒。而每两干经一两二,是南浔丝行协会挂出的统一牌价,而京庄和‘庄茂盛丝行’突然自作主张挂出每两干经一两五,南浔镇上一片哗然。

有的道:他们怎么自作主张抬高价格呢?

有的道:哎,真想不到,那和‘刘顺恒丝行’签的合约吃亏了。

有的道:这事也有点蹊跷,看看情况再说。

一开市,京庄和‘庄茂盛丝行’门庭若市,人们都把丝卖到了京庄和‘庄茂盛丝行’。其他丝行门可罗雀。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庄茂盛丝行’的现金量不足,不到半天,‘庄茂盛丝行’只得挂出‘暂停收购’的牌子。一看‘庄茂盛丝行’已经暂停收购,京庄也不是傻瓜,何必去承担亏损的风险,于是,把价格又恢复到每两干经一分二。

......

没隔两天,大批干经运到上海。

看着仓库里分户堆放的一包包干经,西米尔突然笑着道:我要对这批干经进行验收,不合格的应该按合约办,免得运到了法国就麻烦。还特地朝在场的庄茂盛眨了眨眼。

庄茂盛心里明白,这是西米尔特意安排的一场好戏,那天西米尔在南浔,庄茂盛一晚上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看来银子没有白花,等着看好戏。

这时,在场的刘镛笑着道:西米尔先生提出验收,应该应该。不过,趁我们人都在,验收应该当场进行,免得到时说不清楚。我提醒各位,凡是‘刘顺恒丝行’的产品,在包装袋里面的角上,都有‘刘顺恒丝行’的印鉴,依此为凭。如果不合格按合约规定,加倍退还。

这时,事先早就等在那里的几位验收人员,他们逐一把一包包的干经打开,然后,发现里面有‘刘顺恒丝行’标签的放在一边,不是‘刘顺恒丝行’标签的放在另一边。经过检验,检验人员告诉西米尔,凡是有‘刘顺恒丝行’标签的全部合格,而没有‘刘顺恒丝行’标签的竟不合格。

这时,在一旁的庄茂盛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西米尔走到庄茂盛身边绷着脸道:庄老板,我们也算是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呢?现在没有办法,我们按合约办。要不退货,要不就加倍赔偿,你看着办。

庄老板沮丧地站在那里,真没有想到刘镛还会来这一手......

第八十章 偷鸡不着蚀把米 京庄和‘庄茂盛丝行’未按丝行行业协会统一牌价,擅自将收购价格抬高,看起来只有半天时间,但在南浔闹得纷纷嚷嚷。

在南浔大庆茶楼里,有几个人在喝茶聊天。

一个道:以前没有协会统一丝价,京庄和广庄凭官方手段和自己的实力,联手任意打压,压低丝价以获取更大利益,这种事时有发生。而现在,有行业协会统一牌价,而唯独京庄和‘庄茂盛丝行’擅自抬价,实为少见。

一个道:这事看来有点蹊跷。

一个笑着道:开始我倒有点后悔,和‘刘顺恒’签了合约,后来想想算了,生意场上,吃亏便宜怎讲?哪有不讲信誉之理。

一个又笑着道:开始有你这种想法的不是一两个,还好,没有半天就平静下来了。

一个又道:京庄不用谈,赚钱亏本反正都是朝廷的,唉,我就是想不通,那小小的‘庄茂盛丝行’何必跟在屁股后面,瞎起什么哄,不用说南浔有那么多丝行,就是‘刘顺恒’一家就可以把他扔出十八亩天地。鸡蛋碰石头,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一个道:听说‘庄茂盛’的货验收不合格,庄老板与那洋人闹得不可开交。

......

西米尔在南浔几天,庄茂盛天天把他当作老佛爷看待,每天晚上,都有几个小姑娘围着他转,把他搞得神魂颠倒,精疲力竭。为了感谢庄茂盛的盛情款待,西米尔答应庄茂盛,以后专门和庄茂盛做生意;已经入库的丝包,原来想设计来个调包栽赃刘镛,没想到刘镛在自己的包装上做了记号。

西米尔找到庄茂盛道:庄老板,那些不合格的我不能要,我们要按合约办事。

庄茂盛道:仓库里那么多货,那些不合格的也不知是哪家的。

西米尔道:那庄老板你这人说话就不道地了,我这次一共定了40包,20包是刘家的,20包是你家的。刘家的都有记号,那你叫我怎么说?

庄茂盛道:西米尔先生,你这个人啊也要讲讲良心啊,你在南浔,每天吃喝,天天晚上给你安排几个姑娘,你知道我开销了多少银子。现在你要退货,我的损失有多大?我的家当全在里面了,你叫我怎么办?

西米尔绷着脸道: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合约上也写得清清楚楚,产品应该保质保量,如果运到法兰西再退回来,那你的损失更大。我们做生意要讲信誉,我们还是按照合约办,这个货我不能要,你还得加倍赔偿。在南浔你盛情款待不假,那你是为了和我永久做生意。我也给了你面子,给你定了20包。你不应该拿不合格的产品来糊弄我。

庄茂盛道:我怎糊弄你了,你当时是答应我进行调包的,所以我才这样做的。你不答应,我也不会这样做的。

西米尔道:我当时只是想在他的货里挑刺,哪知道,你是以次充好,这叫我怎搞?不管是谁的不合格产品,你也应该把不合格的干经退回去

庄茂盛无奈地道:我现在怎知道这些不合格的干经是哪家的,叫我怎退?

西米尔道: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

唐漾和也知道了此事,他只得出来斡旋调解。他对西米尔道:大家都是朋友一场,这次庄老板已经损失惨重,你一定要他加倍赔偿,他就是答应了你,那他拿什么来陪你?你人在法国,天天在这里向他要债,要不到,那你又怎么办?何况这次庄老板对你也不错,听说不仅仅好好的招待了你,还给了你银票。据说,这是你们俩事先串通好的,因此,你也有一定的责任。

唐漾和又对庄茂盛道:不合格的产品,绝对不能装船。不合格的产品,如果运到法国再退货,那是更麻烦,损失更大。砸了你的牌子是小事,砸了‘中国干经’的牌子可是大事。依我看,退了货大家了事。西米尔先生,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原本你就没有计划再定20包。这事就倒处为止,说白了,我也知道一些内幕,说出去,大家都没有面子。

唐漾和一番话,把两个人都说的哑口无言。尤其是唐漾和一句‘我也知道一些内幕’,把庄茂盛说得心里忐忑不安。勉强答应同意退货。

庄茂盛心里盘算,这次自己的脑子真的进了水,好端端日子不过,仅仅是一个嫉妒心里,搞掉了上那么多白银,偷鸡不着蚀把米。原本小本经营,要面临着倾家荡产不说,自己有意拉拢京庄抬高价格,偷鸡不着蚀把米。消息一旦传出,自己今后在南浔怎么做人?

庄茂盛很沮丧地回到南浔,这件事在南浔已经传得纷纷嚷嚷。庄茂盛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6月份,已经进入黄梅季节,天气变化无常。一会儿,太阳高照,一会儿,倾盆大雨。紧急着,几次台风接踵而来。外轮无法进港,上海干经随之大跌,每两已经跌破一两五。

京庄收购的干经,还没有运往上海,价格已经跌破收购价,钱掌柜看到仓库里堆满的一包包干经忧心重重,这次亏本已经成为定局。他无精打采地来到‘庄茂盛’丝行。

一进‘庄茂盛’丝行,不见庄茂盛,就问道:庄老板在吗?

听的有人寻庄茂盛,庄茂盛的夫人曹氏出来,撅着嘴道:哎呀,是钱掌柜啊,不谈了,我家那当家的,最近像犯了什么邪,整天就在家里躺着,问他也什么不说,你说气人不气人?

钱掌柜唉—的一声长叹,道:都是自作自受。

庄夫人曹氏给钱掌柜沏了茶,道:你们俩平时相处不错,您应该知道一些原委。

钱掌柜又唉—的一声长叹,道:说来话长......于是,他把庄茂盛要他如何抬高丝价,又花钱拉拢西米尔,以次充好,诚心要搞一下‘刘顺恒’。

庄夫人曹氏一听火冒三丈。道:你看你看,你看他脑子是不是有病。自己没饭吃,怪人家家里米饭香。能做出这种事来,还算是个人吗?

正说着庄茂盛无精打采地从内屋出来,他朝曹氏斜了一眼,道:妇道人家,瞎嚷嚷什么呀。

曹氏狠狠地道:妇道人家,比你懂做人的道理。于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庄茂盛给钱掌柜加了水,拿起水烟袋,吸了几口,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

钱掌柜道:这件事完全是你人为的一手搞出来的,现在行情如此低迷,那么多库存,我行将面临巨大亏损,这下如何是好?

庄茂盛道:你们亏也好赚也罢,反正都是朝廷的,你个人没有任何损失。我是连家底都赔进去都不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钱掌柜道:你这话就不中听了,难道朝廷的钱就不是钱?现在我们的库存基本上还没有动,全压在仓库里,目前,连周转资金都困难,一旦朝廷追查下来如何是好?所以,过来与你商量。

庄茂盛无奈地道:和我商量,有何用处?我乃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钱掌柜不满地道:你这个人啊就是这德行,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死人不管。

庄茂盛无奈地又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天地。你们还好,货还在,如行情好转还有挽回之机。我乃倾家荡产已成定局。

钱掌柜又道:货变不了现,靠着米屯饿死,有什么用。听说上海价格下得很快,如行情再往下走,那如何是好?

庄茂盛微笑着道:你倒不妨,去和刘镛商量,你们的货让他吃掉一点,这样可以减少损失,也解决了一时资金短缺。

钱掌柜指着庄茂盛道:你啊你啊,要坑人家,又要人家来帮你。你叫我如何说才好。

第八十一章 刘镛鼎力相助 黄梅天,天气潮湿加上有点闷热,使得人的心情有点烦躁。

钱掌柜坐在椅子上,不断吸着水烟,一会儿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又坐下,心中乱作一团,有点坐立不安。

这时,钱掌柜助理张宏进来,交给钱掌柜一封信函。钱掌柜打开信函一看,吓得头上直冒冷汗。

信函是省府寄来的。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信函上写道:奉朝廷之命,近日将派稽查员前来结算今年春丝利润。请将现银准备就绪。

望着仓库里,原封不动的一包包干经,钱掌柜心里忧心忡忡。已经构成的巨大亏损不说,如果来人看到一仓库原封不动的一包包干经,至今一包未销,造成巨大亏损的渎职罪那如何是好?急得钱掌柜团团转。

庄茂盛提议他找刘镛商量,这次有意抬高市场价格,虽然自己不是主谋,但也是支持和直接参与者,现在又要去求他,这脸皮往哪儿搁?思来思去,命总比面子重要。如果朝廷问责,套上一个渎职罪,那更不得了,走投无路,干脆把来龙去脉去和刘镛说清楚。

钱掌柜笑嘻嘻地进了刘家大院。

院子里,刘镛带着小安泩正在抓蝴蝶。

见钱掌柜进来,刘镛洪英把小安泩领走。起身双手作揖,笑道:钱掌柜真是稀客,光临寒舍,让我门庭生辉啊。里面请里面请。

钱掌柜也笑道:刘家大院我的确第一次进来,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刘镛笑道:现在还有点杂乱无章,还有待完善。

钱掌柜随刘镛进了客厅。

钱掌柜环视了一下四周,满屋子的红木家具,布置得琳琅满目,感到惊叹不已。

刘镛让座,并吩咐下人上茶。

刘镛笑着道:钱掌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钱掌柜一改往日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道:鄙人冒昧前来,是有求于刘兄。

刘镛道:此话怎讲?

钱掌柜道:在刘兄面前,实不相瞒。我行春丝至今一包未售,都成了库存。近日连周转资金都有点困难,目前织造局也困难,一下子调不过资金。

刘镛哦—的一声,道:原来钱掌柜想与鄙人周转一点资金,不知想要多少?

钱掌柜不好意思地道:鄙人不是周转资金,想,想把库存按成本价转让一部分给刘兄。

刘镛心里明白,当下是台风季节,外轮进不来,造成干经价格低下,一旦台风过去,外轮进来,价格势必上去。春丝季节也已成尾声,要货也要等到秋丝才行。于是笑道:不知钱掌柜想转让多少?价格如何?

钱掌柜又不好意思地道:在刘兄面前实不相瞒,尚有80包,20包收购价是一两五分,60包收购价是一两二分。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刘镛笑道:钱掌柜若不在意,80包全按一两五分给我了。

钱掌柜睁大眼睛看着刘镛,惊奇地道:刘兄此话当真?

刘镛笑道:君无戏言。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掌柜一听激动得要朝刘镛下跪。刘镛道:哎哎哎!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这是折我的寿。

钱掌柜被刘镛扶起从新坐到椅子上,激动地道:刘兄这次是救了鄙人一命,鄙人感激不尽。

刘镛笑道:钱掌柜此言重了。

钱掌柜道:刘兄有所不知,这次鄙人听信了庄茂盛之言,擅自抬高了丝价,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货全在仓库里,而织造局就要来人结算春丝利润,否则,鄙人还不知如何应付。刘兄救了鄙人,这下可好了,我行不亏本,反而有近二千两利润。刘兄大恩大德,鄙人终身难忘。

刘镛笑道:我们之间只是做了一笔生意而已,我愿买,你愿卖。何谈大恩大德?当然,我们生意人,以信为重,我们的行业,是尺量布,也是在量人。

钱掌柜躬着身体道:刘兄言语深刻,鄙人受益匪浅。

......

三天以后,杭州织造局奉朝廷之命,派了两位稽查人员,来到南浔京庄,稽查京庄春丝购销和利润情况。

饭桌上,钱掌柜满脸堆笑地向来人劝酒,一方面叫账房拿着报表给稽查人员看。

稽查人员看到账面上除了贡丝之外,仅春丝销售的往来尚有两千两利润。向钱掌柜伸出大拇指道:仅春丝就有如此之多利润,实为不易。钱掌柜经营有道,可敬可敬啊!

钱掌柜笑道:吃在碗里,应该想到锅里,这是在下职责所在。朝廷和局眼下银两都短缺,鄙人早有准备,你两归程时,把银票带上就是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钱掌柜心里明白,如果这次不是刘镛鼎力相助,高出市场价把他的库存全结算过去,真不知接下去自己是如何结局。

......

没过几天,刘镛接到阿荣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报。上面写着:上海缺货,价格飞涨,速组织货源来沪。刘镛看着电报,脸上露着笑容。他立马叫人通知宋洪生和王宝和,连夜装船。

两天时间,船到了十六铺码头,阿荣带着几个洋人已经等在那里。

经过谈价,以每两二两一成交。

当场在码头过磅交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次无意中,让刘镛又赚了一大笔。

刘镛关照阿荣几句,和宋洪生、王宝和随船一起回南浔。

回到南浔,船刚靠码头,就听到有人在议论,道:多亏发现早,如果晚一点,就没有命了。

刘镛凑上前去问道:你们在说何事?

几个人见是刘镛。道:刘东家,你有所不知,那庄茂盛做生意亏了大本,整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他婆娘也和他天天吵架,无奈,他上吊了,多亏发现早,人算没有问题。

刘镛惊讶地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一个道:他这个人啊,平时就有点小肚鸡肠,自己没有本事,见不得人家发财,所以他这个人也没有人同情他。

刘镛转身对宋洪生、王宝和道:你们先回家,我这过去看看。

......

庄夫人曹氏正坐在客厅里愁眉苦脸,不断擦着眼泪。她见刘镛进来,不知刘镛是什么意图,站起来就道:哎呀刘东家,您圣面不看看佛面,求求去您饶恕他了,不要再和他斤斤计较了。我们这个家已经无法过下去了。

刘镛微笑着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赚钱亏本都是正常事,做生意哪有每次都赚钱的?他人呢?

曹氏道:在里屋床上躺着呢。

刘镛道:我这就是看看他。

刘镛来到庄茂盛床前,只见庄茂盛脸朝里躺着。

刘镛道:哎呀茂盛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想不开,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做生意哪有每次都赚钱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眷子女想想,钱没有了还可以赚回来,要是人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听了刘镛的话庄茂盛心有点感触,眼泪直下。道:刘东家,这次我是居心不良,自作自受,我对不起您。

刘镛道:茂盛兄弟此话差也。我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做你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要振作精神,从新开始,如果秋丝行情好,一笔生意就赚回来了。别急,没有周转资金到我那边拿,赚了钱还我,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算利,你不赚钱我也不会向你要。

刘镛一番话把庄茂盛说得痛哭流涕。

第八十二章 珍嫂的后事 刘镛回到家,洪英见刘镛回来,迎上前去,道:听兄长说,老爷一回来就去了庄老板家。

刘镛笑道: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为夫之胸怀虽然没有那么广阔,但我要装得下不能容忍的人,装得下不能容忍的事。报复心理,比那些要陷害他人的人更可怕。其实,这事我早就知道,但对我家没有丝毫影响呀,反而让我狠狠的赚了一票。现在,他们有困难,我不去拉他们一把会折我的寿。见死不救乃小人也。

洪英笑道:难得老爷有如此高的境界,为妻为此感到敬畏。

刘镛笑道:你我乃是夫妻之间,哪有敬畏之词。一把把洪英拉到怀里。

洪英红着脸,推开刘镛道:光天化日之下,让上下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刘镛站在那里,笑着看着洪英转身进去的背影。

......

晚饭时分,刘镛一家围着桌子吃饭,桌子上也就咸菜烧豆腐、番茄炒鸡蛋、清炒茄子、清蒸咸鱼四个菜,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紫薇打了一盆饭放到桌子上,不小心几颗饭粒掉在桌子上,刘镛用手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紫薇道:老爷,掉在桌上不卫生啊。

刘镛叹道: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啊。他又对坐在一旁吃饭的安澜、安江道:你们知道到这一粒饭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吗?

安澜、安江摇摇头。

刘镛道:从翻耕土地、播种、插秧、施肥、除草、收割......要经过100多道工序才成为一粒饭。还有播种的时间观念很强,差几天过了季节就不行。

洪英插话道:哎呀,孩子们好好的吃饭,您又要唠叨了。

刘镛叹道: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一粒饭来之如此不易呀。

刘镛又转向安澜道:离童试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准备得如何了?

安澜道:请阿爹放心,为儿是有把握。

安江也插话道:阿爹,这次我也想去试试。

刘镛看着安江笑着道:那好呀,刘家祖上历来都没有文化,现在就看你们兄弟俩了。

洪英已经吃罢饭,放下筷子道:我刚才从育婴堂回来,顺便去救助站看了一下,珍婶病得不轻,虽然请了郎中,但还是不见好,现在由会英在照顾她。

刘镛惊讶地道:是吗,我也好久没有去那里了。珍婶年轻时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来到南浔才算安逸下来。对救助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会儿我去看看。

......

傍晚,刘镛来到救助站。

见刘镛进来,会英出来笑脸相迎。说:刘东家如此之忙,怎有空过来。

刘镛道:实在抱歉,我已多时没来,今特地过来看看珍婶。

会英道:珍婶患的是痨病,虽经过治疗,但不见好转,前几天还吐了不少血,顶郎中说,恐怕为时不多了。

刘镛忧心忡忡随会英来到珍婶床前。

珍婶的房间里,床头一盏油灯的火苗在微微的跳跃着。珍婶一张像蜡一样的脸,眯着眼睛。

会英道:珍婶,刘东家来看你了。

一听刘东家,珍嫂微微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

刘镛示意她还是躺着。

这时,珍婶眼角上淌下了泪珠。吃力地道:刘,刘东家,遇到了您,我多活了这么多年,也过了几年好日子。看来您的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刘镛眼睛也有点湿润。道:珍婶,你还是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你治病。

珍婶微微地摇摇头。又道:与我那苦命的当家相比,我已经心满意足。白天刘夫人也过来关照,说要不惜代价给我治病,我自己知道,没有必要再花那冤枉钱。我呢,有个小小要求,我走了,麻烦你们,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因为,我现在是南浔人,我不想离开南浔。

说到动情处,珍婶泣不成声。刘镛和会英也掉下了眼泪。

刘镛安慰道:珍婶您放心,我刘镛一直把您作为自家人看待。

刘镛又安慰了珍婶几句,随会英出来。

刘镛关照会英道:其他人尽量少接触,避免传染。

会英道:请东家放心,我们会注意的,平时除了我照顾她,一般人不会接触。她用的碗筷我们是单独处理的。

刘镛又道:看来已无力回天。这几天,你辛苦一下,到寿衣店里把她的寿衣先准备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寿材我会让刘铤或宝和他们去准备。好端也是一个人,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也怪可怜的。账全记在我头上。

会英含着眼泪道:那我替珍婶谢谢东家之恩。

......

第二天刘镛叫来了王宝和,他对王宝和道:看来珍婶已为时不多,你到北栅寿材店定制一口寿材,再到镇工务科去一下,广惠宫东面之地,乃是无主之地,购下一席,以作墓地。好让她入土为安。所有费用尽记在我的名下。

第三天珍嫂果真走了,好在刘镛早已有了准备,也没有措手不及。

虽然珍婶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但毕竟在救助站工作了那么多年,为人也和善,做事兢兢业业,对那些不能自理的老弱病残,照顾得体贴入微,有不少人认识她。由此,来了不少人在她灵柩前举香跪拜。

晚上,刘镛还特地差人到祠山庙请了道士,坐法围为其超度。刘镛整整一晚上,守在珍婶的灵柩旁。刘镛对着珍婶的灵柩道:珍婶,谢谢您这几年对救助站的辛勤付出。那些被救助的人会记得您,南浔人,会记得您。您放心,南浔就是您的故乡,每到清明时节,我们回来看您的。

出殡那天,还是来了不少人为珍婶送行。

一大早,刘镛带了安澜、安江为珍婶送行。

到墓地,一切安排就绪。

回来路上,安江不解地问刘镛:阿爹,这位英奶奶与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呀?

刘镛严肃地道:无亲无故。人生,有的人一辈子轰轰烈烈,有的人一辈子却默默无闻。但只要他做过有益于人们的事,人们就应该永远记得他,怀念他。

安澜调皮地道:原来阿爹今天又是给我们兄弟俩上课。

刘镛道:只要你们能够知道就好。

第八十三章 鸳鸯玉佩 刘家院子里开满了各种花。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片生机盎然的感觉。

洪英和紫薇正在修剪枯萎的花草。由于天热,衣服穿得单薄,紫薇胸前露出了一根红丝线。洪英问道:你胸前挂的是什么呀?

紫薇毫不忌讳掏出来放到洪英手中。笑着道:你自己看。

洪英拿起一看,大吃一惊,是一块翡翠玉佩,只见一只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道:这乃非一般之物,应该还有半块,就是一对。你哪来这之物?这也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之物。

紫薇拉着洪英道:夫人,说来话长。我家原是严州府出名的财主,还是爷爷在世,就给我定了娃娃亲,男方徐家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听说男方爷爷犯了罪,遭了凌处,后辈逃难不知去向。我家呢,‘长矛’放了一把大火,房屋烧的精光,一家人都被活活烧死。因我在外面玩耍,才幸免遇难。从此,我就成孤儿,到处流浪,后来才来到贵府。

洪英被紫薇说得泪流满面。道:原来是这样。

紫薇红着脸又道:小时候听我妈妈讲,这玉佩还有办块,那半块是一条龙,合在一起,龙凤相对才是一整块。

洪英笑着道:那看来这块玉佩是有点来历,原来是你的定亲之物。难怪你一直挂在身上。

紫薇红着脸道:今非昔比,人都生死未卜,还有什么定亲不定亲的。

洪英道:原来你出生也是好人家,两个家庭遭到如此不幸,那真的苦了你。那这样,我给你留意,如有好的人家就把你嫁了。

紫薇红着脸道:谢夫人抬爱,我想,若夫人不嫌弃,我这辈子就伺候夫人也蛮好。

洪英笑道:哎,哪有女人一辈子不嫁人的?

紫薇笑着不语。

洪英又道:人生在世,一切都由上天安排,谁都无法意料。

......

自从太平军彻底失败以后,清军主要清除了一些主要头目,而把一些被迫的普通士兵放其回家。

徐虎根回到安徽凤阳,望着昔日的居处,早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废墟上长满了杂草,在微风中摇摆。徐虎根看到如此凄凉的场景,跪在地上,对他呐喊道:老天爷,何处才是我的归处啊!

徐虎根想起小时候母亲曾经和他说过:从小你的爷爷就给你定了一门娃娃亲,对方是严州府张家庄有名的财主。虎根心想不妨去严州府投靠岳父之处。后来一想不对,事已变迁,如今自己贫困潦倒,一无所有,人家还认不认这门亲事?10多年我家也漂流在外,杳无音讯,说不定人家闺女早已出阁。反而弄得自己没有一点面子。又想,南浔是个好地方,母亲也在那里,倒是一个好去处。但一想,自己参加过太平军,太平军烧了那么多房子,杀了那么多人,老百姓对‘长矛’恨之入骨,何况自己到过南浔,万一被人认出,自己做人难不用说,还会连母亲做人也难。左思右想都是难处。最后想,不妨到严州府走一趟,说不定对方念旧情,还认可自己。就是对方不认这门亲,也说明自己的存在。待自己找到了事做,再把母亲接到身边也不迟。

于是,徐虎根只身来到严州府张家庄。

虎根遇到一位长者,问道:请问老公公,这里张财主张德民家住何处?

长者惊奇地问道:你是他家何人,为何这时来找他家?

虎根道:老公公实不相瞒,后生乃张家小婿,多年不曾来往,今日特来拜访。

长者一听就问道:那你就是徐家庄徐家的公子?

虎根道:后生正是。

长者视乎有点激动,拉起衣角擦了一下眼睛。道:老朽与张德民是叔伯兄弟,我们是本家。几年前,庄上来了一批‘长矛’,一把大火,把他这个家烧得精光,一家人都被活活烧死,无一幸免遇难。惨啊惨啊!

长者拉着虎根,用手一指,道:这一片废墟就是他家的祖居,现在是杂草丛生。唉—这地方,一到晚上,就没有人敢往这里过,传说,经常有冤鬼在这里哭。冤啊,是冤啊。

听到这里,虎根很有感触,跪在地上向一堆废墟磕了三个头。

长者也是张家的长辈,徐虎根跪地朝长者道:公公在上,受后生一拜。

长者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来。长者扶起虎根。

徐虎根只就要告辞。

长者道:都是自己人,在我家简单用过餐走也不迟。

徐虎根道:谢了。后生还要赶路,有机会一定前来拜访公公。

......

看到了张家遭到家破人亡如此悲惨的场景,徐虎根心里很有感触。虽然自己当初是生活所迫,但使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遭受的灾难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于是想,先去找回母亲再说。

......

南浔救助站门口。

徐虎根向会英问道:请问这位大嫂,方秀珍现在何处?

会英感到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问道:你是她的何人,找她有何事?

虎根道:实不相瞒,方秀珍乃后生之母。

会英一听,来者原来是珍婶的儿子,她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朝珍婶跪下的正是他。不管怎样,现在也算太平了,儿子寻找母亲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人家还不知其母已经不在人世。于是道:那快快进屋说。

进屋后,会英让座,给他沏了茶。

虎根坐下以后迫不及待问道:请问大嫂,我母亲现在何处?

会英话还没有说,眼泪先下来了。道:实不相瞒,珍婶已不在人世。

徐虎根一听,如同晴天霹雳,脑子哄哄作响,站起来问道:何时之事?

会英擦擦眼泪道:才过头七。

徐虎根双手砸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该死,我该死!声泪俱下。

会英平稳了一下气息,道:好在珍婶走得很安详,后事也安排得很体面。你妈生病期间,治疗、后事都是刘家出的钱,出殡那天,还来了不少人送她。

徐虎根含泪问道:那埋葬在何处?

会英道:就在镇东,墓地也是刘家出的钱。

虎根道:那麻烦大嫂带我去一看。

会英道:那我去准备一些纸珀供品。

......

南浔东郊,一个新土堆起的坟墓,远远的高出地平线,经幡还在风中飘动,一块花岗岩墓碑上刻着‘方秀珍之墓’几个黑漆大字墨迹未干。

徐虎根看到如此情景,一下扑到墓上,嚎啕大哭起来。:娘啊,子欲养而亲不待。为儿不孝,娘啊,我来迟了!娘啊,你怎不把儿带走,把儿一人留着受苦受难!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事。徐虎根的举动,把会英也搞得泪流满面。会英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要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对死者的告慰。

徐虎根席地而坐,稍微平稳一下心理。对会英道:大嫂谢谢您的指点,您请先回,让我在这里多陪陪我娘。

会英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虎根道:这几天我就来陪陪我娘,我还要去谢谢刘家的相救之恩。

......

第八十四章 徐虎根的生世 由于艾丽雅随唐漾荷回了上海,洪英是不是要到育婴堂看看。今天下午也同样如此,洪英在紫薇的陪同下去了育婴堂。时间还早,顺便来到救助站。

救助站另一位服务人员告诉洪英道:刘夫人,会英姐带了一位人,据说是珍婶的儿子,去了珍婶的墓地。

洪英惊奇地道:哦,有这等事?

说话间,见会英满脸泪痕地回来。

洪英上去就问道:你们去了珍婶墓地?

会英还哽咽着道:是啊,是珍婶的儿子来了,母子之情,人之常情。带他去墓地看看。然后到盥洗室洗了一下脸出来。

洪英不解地问道:未曾听说珍婶有个儿子呀?

会英道:我倒听说过,那年吃年夜饭,你家老爷也在,珍婶说那场大水把她家冲垮了,珍婶在山上放羊才幸免遇难。没几天,在几里路以外的山沟里发现了他男人的尸体已经腐烂,而他的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珍婶为寻找儿子,一路乞讨,才来到这里。

洪英道: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前世作孽啊。

紫薇也插话道:这倒有可能她的儿子还活着。

会英又道:其实啊,他儿子以前来过这里。

洪英惊奇地问道:哦,有这等事,什么时候过来的?

会英又道:前几年‘长矛’造反,他儿子也是‘长矛’他到过这里,所以我知道。

一听到‘长矛’两个字,紫薇气不打一边来,气呼呼地道:‘长矛’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是‘长矛’,我家不会被搞得家破人亡。

洪英微笑着道:‘长矛’不见得个个都是坏人,大多数人是被生活所迫。

紫薇撅着嘴道:反正我看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恨都恨死他们了。

......

洪英和紫薇回到家。

洪英把珍婶的儿子找来的事给刘镛说了一遍。

刘镛感叹地道:这是血脉相联啊!我这就去看看。

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闪电,顿时倾盆大雨。

刘镛撑着雨伞,一步一步向方秀珍的墓地走去。

方秀珍的墓前,一位小青年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完全被雨水浇透,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也许,这雨水是老天爷看着这位年轻人悲惨遭遇掉下的泪水。

徐虎根还以为雨停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为其撑着伞。

刘镛见徐虎根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她的儿子?

徐虎根含着眼泪,点点头。

刘镛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天天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你要坚强起来,振作精神,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对你妈妈的最好告慰。

徐虎根含着眼泪点点头。问道:请问您是?

刘镛道:鄙人刘镛便是。

一听是刘镛,徐虎根双膝跪地。道:谢恩人,受后生徐虎根一拜。恩人大恩大德,后生今世不报来世也要相报。

刘镛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人生,谁没有危难之时?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之事。看你如今样子,一旦若患了病那如何是好?这样,你先跟我回家,调理几天在做道理。

......

徐虎根随刘镛回到了家。

刘镛唤洪英找些衣服让徐虎根洗洗澡换上。又唤英嫂熬些姜汤,让虎根喝了驱驱寒。徐虎根感到从未有过的人间温暖。

洗好澡,换好衣服,徐虎根拿了一大堆脏衣服出来,正好被洪英看见,洪英一把抢过来。道:放着,有人洗。

徐虎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勉强地道:夫人,那都不好意思。

厨房间里,刘镛关照英嫂,先给徐虎根煮了一大碗面条,

徐虎根狼吞虎咽吃这面条,但听得到院子里谈话。

只听得:“夫人,您叫我做事情,什么事我都毫无疑问应该做,就是,就是您叫我洗这些衣服,我心真的不甘,我家与太平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哎呀,我不知和你说过多少遍,太平军里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都是被生活所迫。你不洗,我来洗。”

徐虎根听得泪流满面。

......

刘镛叫王宝和在他家后院的平房里给徐虎根安排一个房间,让他暂时住下,吃饭就和家里的一些佣人们一起吃。

徐虎根感到刘家已经在他娘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花了那么多代价,自己再给刘家增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但眼下也无去处,更何况自己目前身无分文

每次吃饭,紫薇看到徐虎根总是绷着脸,甚至于夹了菜,端了饭碗到外面吃。虎根不是傻瓜,倒不是主人看不起自己,而是下人,整天看人家的面孔,这种味道真不是滋味。千怪万怪,怪自己当初生活所迫,参加了太平军,才落得个如此遭人冷漠。左思右想,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好。有恩不报非君子,不管怎样刘家的恩铭记在心,迟早要报。

晚上,徐虎根忐忑不安地来到刘镛书房,一进门朝刘镛就跪下。

刘镛站起来道:哎哎,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徐虎根还是跪在那里。道:谢恩人几年来对我娘的关照,谢恩人在我危难之际相救,此恩后生铭记在心。今生报不了,来生也要报。今特地来向恩人告辞。

刘镛上前扶起徐虎根,道:是你娘在南浔做了事,人们记得她,何来‘恩’一说。你在这里住几天也无妨,那你要去哪里,有无打算?不妨慢慢道来听听。

徐虎根起来以后,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道:后生,虽暂无归处,但正如恩人所说,我理当好好生活下去,混出个样来,才是对去世爹娘的最好告慰。

刘镛道:有志者事竟成。是啊,一个年轻人,没有一份事干,到处流浪解决不了问题。

徐虎根又道:后生从小也是受家庭良好教育,知道一些为人处事,只因家境变故,才落得如此田地。

刘镛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虎根道:小时据家父讲,我的先祖乃是严州府,祖父原也在县衙做事,由此,当地也是一户大户人家,因祖父举报了某些人贪赃枉法,反被陷害,父母才带刚满一岁的我逃至安徽凤阳。

刘镛微微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曾听你母亲说过,看来小生也是忠良之后。这样,你暂时在我这里做事,近日,我家两位公子要去县衙参加童试,正好无人照顾,倒不如你和他们一同前往,以照顾他们饮食起居,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虎根微笑道:谢恩人如此抬爱,我虎根感激不尽。我一定尽心尽力,不忘恩人厚爱。

谁知墙内说话墙外有人听。紫薇为洪英打水,正好路过这里,听到老爷在书房正在和那个小‘长矛’谈话,不妨耳朵贴着窗户,听了几句。听到那个小‘长矛’说是严州府人士,心里更不是滋味。原本自己对‘长矛’就恨之入骨,谁知他还是自己的同乡,真是老天不长眼,谁和这种人相处谁倒霉,还不如离他远远的好。老爷还要为他安排事做,这老爷也真是的。于是,端着水盆就走。

谁知紫薇端着一盆水,一转身,黑不溜秋的,与正好也端着一盆水过来的英嫂撞了个满怀,也把英嫂吓了一大跳。随即咣当一声,两盆水全倒在地上。

听到了响声,这时,里面停止了谈话。刘镛出来一看,道:人烫着了没有,小心点。

紫薇和英嫂不约而同道:没有,没有!

第八十五章 紫薇行刺 夜已经很深了,紫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应该是有人来伺候她的,现在自己反而来伺候人家,这个巨大落差不说,好端端的一座高墙深院,黑漆大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至今记忆犹新。谁知那些敢死的‘长矛’就一把火把它烧得个精光。如今,家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她孤苦伶仃一人。真是恨死那些敢死的‘长矛’,难怪他们要垮台。唉,老爷也真是,还同情那小‘长矛’,自己恨不得马上一刀把他捅死。好解心头之恨。

紫薇又掏出挂在胸口的玉佩,仔细端详着。心想,如果不是遭受的这场灾难,自己早已为人之妻,为人之母。现在,徐家早已杳无音讯,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徐家公子还在不在世,也许早已成为她人之夫。眼泪情不自禁的下来。想到这里,真是恨透了那些‘长矛’,此仇不报,还待何时?

......

刘家后院的平房里,徐虎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虽然,自己对祖上没有丝毫影响,但早年听父母讲,自己爷爷早期在县衙做官,当时这个家在当地也是显赫一时。后因爷爷遭到陷害,至今,人事变迁弄得这等地步,自己已经穷得叮当响,好在恩人暂时收留了自己,才算有吃有住的地方。刘家老爷要自己陪同两位公子进县衙赶考,暂时倒也安身。但自己是儿子,母亲的葬礼怎能让人家来花费,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洗净的罪孽。想来想去,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块玉佩。据母亲讲那是自己的定亲之物,以前再困难之际都舍不得卖,好在张家已经家破人亡,还留着它有何意义,倒不如当了,先还上娘的葬礼费用,也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再说,陪两位公子在外,总不能吃喝拉咋的都花人家的钱。想到这里,心里踏实多了。慢慢地进入梦乡。

......

夜很深了,万籁俱寂,天空开始漆黑一片,后来顿时倾盆大雨。刘家后园的桂花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她慢慢向后面平房摸去。黑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廊下,慢慢摸正是徐虎根的住处,她轻轻地推推门,门闩着,她又来到窗口,推推窗,窗也关着。好在天公作美,外面雨大,她的动作被雨所掩盖。黑影用剪刀尖慢慢挑开门闩,然后转身进去,又慢慢摸到徐虎根的床前,双手举起剪刀,猛力地向徐虎根刺去。谁知,这时熟睡的徐虎根原来平躺着,突然来了一个侧身朝里睡,只听得‘哎呦’一声,把黑影也吓了一大跳,倒退了两步,谁知碰到了什么,不觉摔了一跤,剪刀也掉在地上。黑影知道刺杀不成,唯恐暴露,起身拔腿就跑。

徐虎根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膀子追到门口,一看一个姑娘的身影,在雨地里拼命地往后厢房奔去。

徐虎根在门口站立片刻,不再再去追赶刺客。他点燃了油灯,看了作痛的左膊,还在流血,好在刺得不深,没有伤到骨头,他又看了一下被子,被子被刺了一个大洞。

徐虎根撕了一条布条,自己把伤口包扎了一下,他又举起油灯,屋子里找了一下,发行地上一把小的剪刀。

徐虎根捡起剪刀,不觉得好笑了起来,看来这行刺者绝不是一个老手。虽然,自己没有真正的打过仗,伤过人,但大刀还是拿过的,这一把小小的剪刀想把自己刺死,无非自己是个死人,否则能让你随便刺?但他又想,看刺客的身影,她是一个姑娘,从背影看,有点像夫人身边的丫鬟紫薇,平时他对自己冷漠倒也无所谓,那自己和她今世无冤,前世无仇,一个弱女子,她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无非只有一种可能,她家与‘长矛’有雪恨之仇,她恨‘长矛’。徐虎根一声长叹道:唉—也难怪人家啊。

......

紫薇一心想把这个小‘长矛’刺死,以报仇雪恨,把他刺死了自己死也无憾。谁知没有把他刺死,自己反而摔得不轻不说,如果一旦他追赶过来,那如何是好?所以穿者一身被雨淋湿的衣服,心里砰砰直跳,浑身发抖,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在徐虎根一直就没有追过来。是不是已经被自己刺死,那倒也好,万一刺得个半死不活,那又如何是好?焦急与惊吓交织在一起。

......

第二天早晨,在餐厅用早餐,不巧紫薇和徐虎根打了个照面,前几天,紫薇见了徐虎根总是斜视着,有一种盛气凌人感觉,今天却是一番状态,始终低着头,不敢直看虎根一眼,一见到心里就紧张得厉害。

而徐虎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反而报以微微一笑。

......

吃吧早饭,徐虎根独自来到一家当铺,他拿出一块玉佩,交给柜台上的朝奉。

潘朝奉看了徐虎根一眼,戴好了金丝边眼睛,拿出放大镜反复看了又看。潘朝奉的爷爷潘西凤原是清代乾隆年间著名的篆刻大师,专门为朝廷雕刻,父亲都是青田府有名的雕刻大师,自己从小就跟他们学艺,是有名的玉器鉴定行家,他仔细端详着这块玉佩,看到整块玉佩通透圆润,一条龙雕刻的栩栩如生,好像小时候看到自己父亲雕刻过如此一块。问道:请问这位客官,这块玉佩不知来自何处?

徐虎根道:此物乃是家传。

潘朝奉又问道:既是家传,那为何要当此物?

徐虎根道:家母病故,无钱埋葬,是朋友出钱给家母买了棺枋。小生乃是娘亲之后,哪有要他人为娘花费棺枋钱之理。这也是后生无奈之举。

潘朝奉笑道:看来客官倒也是一位孝子,一位在理之人。又道:按理说,这块玉佩,应该还有半块才是,那半块应该是一只凤,龙凤相对才是,现在有的可惜了。

徐虎根道:敬佩先生明事。此物乃后生定情之物,还有半块在女方,因兵荒马乱,女方已经家破人亡。故还有半块已经不知去向。

潘朝奉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想要多少银子?

徐虎根道:还了棺材钿,后生还得要维持生活,五十两银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潘朝奉二话没说,当场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了徐虎根。徐虎根签了契约回到刘府。

......

明天就要陪两位公子到县衙参加考试,那么多钱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先把娘的棺材钱还了,以后慢慢再说。于是,他来到刘镛的书房。

刘镛见徐虎根进来,起身道:明天你们就要县衙,不知你行装准备得如何?

虎根道:后生早有准备,反正也简单。

刘镛又道:我已经关照夫人,等会儿再给你去添几件衣服。

虎根摇着手道:恩人万万使不得,反正我也有几件旧衣,能穿。何况天气已经转暖,也用不着什么衣服。我现在过来,只时想把我娘的棺材钿先还给恩人,其他费用以后慢慢还。于是,把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刘镛的桌子上。

刘镛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虎根。道:你哪来的银子?

徐虎根道:请恩人放心,我徐虎根再穷也不会去偷,不会去抢,这钱完全是自己的,正大光明。

这时,刘镛看见徐虎根左胳膊的衣服上有一块血迹,走过来关心地道:你这衣服上的血迹是怎回事,是否胳膊受了伤?

徐虎根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血水还在流出来。连忙道:我自己不小心划破了,不碍事,不碍事。

刘镛道:天气转热,出汗容易感染,应该叫郎中敷点消炎药才是。刘镛回到桌子旁拿起一张二十两的银票看了一下,心里反而起了疑心。

第八十六章 龙凤玉佩 两个儿子同时要出远门了,洪英心里总有点不放心,换洗的衣服啊,盥洗的用品啊,为他们一切准备齐全,分别包扎好。洪英拿了一块布条,想撕成两瓣,可是就是撕不开,她想起了紫薇昨天从她那里拿的一把小剪刀,就唤紫薇。

紫薇过来问道:夫人唤紫薇不知何事?

洪英问道:昨晚,你拿的小剪刀现在何处?你看我这布条撕不开,要用一下。

一听问起小剪刀,紫薇乱了方寸,连忙道:我,我没有拿小剪刀呀。

这时,徐虎根正好从刘镛书房出来,经过这里,听到夫人找小剪刀,紫薇又说没有拿,微笑着道:也许夫人记错了,是虎根借的,忘了随即归还,我这就去拿来就是了。

洪英感到明明是紫薇拿的,怎么一下子成了虎根拿的呢,反正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也不去多想。

紫薇回到房间,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心想:小剪刀明明是自己掉在那里的,这个小‘长矛’为何帮自己解脱?莫非是居心不良。虽然,这个小‘长矛’看起来心倒也和善,相貌也不错,但自己家与‘长矛’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世界上男的都死光了,自己也不会嫁给这种人。有机会还要报仇,出这口气。

第二天早晨,洪英亲自为安澜、安江每人煮了四个糖水鸡蛋。特地为徐虎根也煮了四个。

安江胃口大,一扫而光;安澜胃口小,只吃两个。洪英笑着道:吃不下留着,等会儿让你阿爹吃。姆妈希望你们圆圆满满回来。

吃罢早饭,一家人都出来送行。连老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送行。笑呼呼地道:我们刘家祖上积德,两个孙子,一定能同时登科,高中回来。

安江嘴快,道:请奶奶放心,这次考试和我兄长都很有把握,一定让你满意。

安澜道:奶奶有所不知,这次考试,假若能够考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仅仅是开始,还谈不上登科、高中。

老夫人笑道:我这老太婆哪里知道啊,我还以为这次就是考状元了。

引得全家哈哈大笑。

刘镛和洪英带着安泩一直把他们三人送到航船码头。

小安泩看着两位哥哥走了,哭着也要去。洪英道:好孩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送你去考试。

洪英有关照他们,路上东西要注意,人生地不熟的,晚上不要随便出去。

刘镛对洪英道:看你操这份心,他们都不是小孩了。要不你也跟着去。

洪英道:孩子第一次出门,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刘镛和洪英带着小安泩刚回到家里。潘朝奉就找上门来。他神秘兮兮,笑着对刘镛道:东家,昨天鄙人收到一样宝贝,老朽和玉器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未见过如此之物。

刘镛道:哦,那不妨掏来看看。

潘朝奉从腰间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红纸包,打开指着玉佩道:这块玉佩看来非同一般,首先它的料子是很纯的A货冰种,如此之物,老朽一辈子也见得不多,再看它的调工,一定出于大家之手。你看那龙雕刻得栩栩如生。记得鄙人小时见我爷爷雕刻过一块,他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完成。可惜了,这里只有半块,应该说,还有半块合起来才算完整,这叫鸳鸯玉佩。

刘镛惊叹道:哦,拿来我一看。

刘镛小心翼翼接过玉佩,放在手中,一条青龙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刘镛问道:那对方要了多少银子?

潘朝奉道:他只要了五十两银子。其实对方也不懂,如果这玉佩是一块完整的,价值连城。

刘镛又问道: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何当了之物?

潘朝奉道:问了。他说家母病故,是朋友出钱为其母买了棺材,他作为儿子,不忍心自己母亲下葬的费用由他人来承担。看来还是一位孝子。这也是他无奈之举。

要还母亲的棺材钿,刘镛若有所思。道:这样,这块东西,你先拿回去好好保管,不能有任何散失。五十两银子,先从我这里拿去,以补账面的不平。于是,唤来洪英,对洪英道:你去准备五十两银子,让潘朝奉带走,以补账面不足。

洪英拿了银子放在桌上,她看到了这块玉佩,就要伸手去拿。刘镛马上制住道:千万小心,掉在地上那还了得?

洪英小心翼翼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道:这玉佩应该还有半块,那才完整。

刘镛和潘朝奉朝洪英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看来夫人也不简单啊。

洪英继续道:这半块是一条龙,那半块应该是只凤。

刘镛和潘朝奉连连点头。

洪英继续道:还有半块为妻不仅知道,而且见过。

刘镛惊奇地站起来问道:夫人此话怎讲?

洪英笑着卖关子地道:还有半块玉佩不在远处,就在我家。

刘镛更为惊奇。道:我家以前穷得叮当响,哪有此物,近年来所购珠宝,我有那件不知?为夫从未见过我家有此物。

洪英又笑道:此物当然不是我家之物,乃在我家里人的身上。说着,她就去唤紫薇。

紫薇莫名其妙被洪英拉出来,洪英当着刘镛和潘朝奉的面对紫薇道:你把领子解开,胸口让我看。

紫薇红着脸看着洪英,疑问着,夫人哪里吃错了药,要自己当着两个男人的面看自己的胸口。

洪英知道自己说话出现了漏洞,笑着道:不要误会,我不是要看你其他东西,而是要看你胸口挂的那块玉佩。

紫薇这才慢慢转过身去,掏出那块玉佩,交给洪英。

洪英把紫薇身上的那块玉佩交给了潘朝奉。潘朝奉把两块玉佩一合,连连称奇。龙凤相对,凤凰的嘴正对着龙口中的龙珠,交接的天衣无缝。

刘镛拿过看着道:那真是无价之宝。他又转向紫薇问道:请问紫薇姑娘,哪来此物?

紫薇红着脸道:乃是我家祖传,是小女子定情之物。如今,人事变迁,今非昔比,说不定郎君已不在人世,或者说早已为人之夫,如今已无意义。这半块,也许是强盗所抢之物。

刘镛感叹道:乃是天意啊!

......

晚上,刘镛靠在床上对洪英道:夫人可知还有半块玉佩之来历?

洪英道:您不说,为妻哪里知道。

刘镛道:那半块原是徐虎根身上之物。

洪英问道:他身上哪来这之物,也许紫薇说得有理,这玉佩乃是偷、抢之物。

刘镛道:现在一切都难下定论。据虎根说,他的祖上原是严州府人士,爷爷在县衙做官,如果当真,那有如此之物,也不足为奇。后来,他爷爷遭人陷害,才落得如今这个田地。看来他还是一个忠良之后。但我昨天又发现不知为何他身上有伤,他说自己不小心划伤的。但也没听说哪家有被盗。反正,现在还有不少疑点,有待于慢慢搞清楚。

洪英笑着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一对倒是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相会。

刘镛笑道:乃是天意,如果是这样,此物那理应完璧归赵,也是一件奇事啊。

第八十七章 兄弟俩同时出圈 紫薇靠在床上,反复端详着自己身上的半块玉佩。自己小时候到现在,一直挂在胸前,据母亲曾说,这乃是自己的定情之物。谁拥有另外半块,谁就是自己的郎君。想到这里,脸上感到火辣辣的烫。白天夫人叫自己出去,他们那里就有另外半块,毫无疑问这是原配。他们哪里来此物,难道自己的郎君就在南浔?他长得何样?是英俊潇洒还是一个歪鼻子斜眼?这么多年来,他怎么不来找自己?也许,乃是强盗所抢之物,究竟此物是如何来历,想必夫人定有所知,明天问问夫人便是。

第二天上午,紫薇以到洪英房间拿换洗衣服。

紫薇拿好了衣服,还傻傻的站在那里。

洪英笑道:还有事吗?

紫薇吞吞吐吐地道:请问夫人,昨天还有半块玉佩,不知来自何处?

洪英笑道:干吗,心急啦,想你那郎君啦?

紫薇不好意思低着头道: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还有半块玉佩来自何处?

洪英笑道:那玉佩乃就是你郎君之物。

紫薇的脸也一下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地问道:夫人不是开玩笑吧,那他现在何处?

洪英哈哈大笑,道:看把你急得。他就是陪同我儿去县衙赶考的徐虎根。

一听自己的郎君就是那小‘长矛’,紫薇连忙摇摇手,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郎君不可能是‘长矛’。

洪英笑道:你先别急,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紫薇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洪英道:那个徐虎根啊,祖上是严州府,其爷爷原是在县衙做官,只是举报他人贪赃枉法,反遭陷害,遭杀身之罪。由此,他一岁之时,随父母逃难到凤阳。凤阳遭到了百年未遇的洪涝灾害,家被洪水冲垮,其父不幸遇难,其母为了寻找虎根流浪到南浔,她就是我们救助站的珍婶。无家可归的虎根被迫参加了太平军。太平军失败以后,朝廷对那些小兵不做处理,放其回家。无奈,他只得前来投奔母亲。谁知,其母已不在人世,得知其母的安葬费是刘家出的钱,故当了玉佩来还其母的棺材钿。

紫薇听得有点将信将疑。撅着嘴道:我就是恨那些‘长矛’。

洪英又道:你就是有点固执。难道几十万‘长矛’个个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也恨,恨这个不平等的社会。

紫薇又道:难道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洪英道:是真是假等他回来,你自己去问他。

......

在前几天,私塾老师提醒刘镛,现在考试风气也很差,不妨也托托关系,打的一下监考官。

安澜、安江坚持不要,要看看自己的真才实学。洪英也支持他们这样做。

安澜、安江和徐虎根在湖州北门航船上岸,徐虎根挑着行李,他们先到县衙礼房拿了浮票,也叫‘院试卷结票’,是考生进入考场的凭证。然后,他们找了一个客栈先安等下来。

童试分县试、府试、(岁试)院试三级。府试要到四月份,院试要到八月份。

县试分五场,一日一场,每场都选拔淘汰。

早晨,徐虎根把安澜、安江送到考场门口。那些皂隶们吆吆喝喝要考生们解开衣服,还要散开头发、脱掉鞋子,经过仔细的搜查,进了考场。

考场里,有的考生感觉冰水灌顶、阎罗勾魂、呆似木雕。有的借研墨来打发时间。有的只得收了平日的气焰,耷拉下脑袋,硬着头皮在考卷上写写划划。

而安澜、安江始终如一,思路清晰,笔锋流利,笔尖不停的在纸上行走。

到第五天,经过几次淘汰,考场里已经剩下寥寥无几,而安澜、安江始终如一。

考试完的第二天,他们三人来到府庙前看红榜。只见红榜中,刘安澜、刘安江都在其中,而且刘安江为县试县案首。三人都高兴极了,尤其是刘安江高兴得跳起来。

还是刘安澜比较稳重,他道:兄弟俩同时出圈,理应高兴,但为时过早,只仅仅是第一步,离乡试的路还很长,需继续努力。

安江笑道:兄长之言为弟清楚,这第一步乃是基础。没有第一步出圈,哪有以后之事。

三人商量,明天就回南浔,免得父母挂念。

......

有可能自己的郎君近在咫尺、比肩而立。紫薇难免有些兴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这就是天意。但他又是‘长矛’,自己家与‘长矛’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下如何是好?如果他真是自己郎君,自己曾经要刺杀他,多亏没有刺中要害,如果一失手刺在要害,那还了得。他们回来了,第一面见到他怎么办?紫薇做事也好,走路也好,满脑子都是想这些问题。

......

儿子去参加考试已经是第八天了。洪英关照英嫂,晚上准备几个好菜。

不出所料,下午航船靠岸,安澜、安江、徐虎根上岸。安澜、安江走在前面,徐虎根挑着行装跟在后面。

一进门,安江就高兴地喊道:阿爹,姆妈我们都出圈了。

听到安澜、安江他们回来了,家里人都出来了看个究竟。洪英看到三位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就道:我说嘛,我们刘家的孩子,就是好样的。

老夫人好几天没有见到两个孙子了,今天回来了,自然高兴。她也叫丫鬟杜鹃搀扶着出来看热闹。笑呼呼道:看你们如此高兴,是不是我家两位孙子都高中啦?

安澜对老夫人道:这次我们俩都出圈了。

老夫人撅着嘴道:过去我们乡下人养了一头猪,好卖了叫出圈啊,你们这出圈是啥意思呀?

老夫人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洪英笑着对老夫人道:这个出圈就是有资格参加下两场考试,如果这次没有出圈,下一次考试资格都没有。

老夫人摇摇手道:哎呀,我这老太婆真的不懂。

刘镛也笑着道:这仅仅是第一步,还有四月份的府试、八月份的院试,还要继续努力。

安澜道:我们一定不负众望。

安江也得意地道:刘家乃看我也,非我莫属。

刘镛摸着安江的头道:有志者,乃人也。谦者为胜,傲者为寇。

安江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伸舌头。

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唯独紫薇不敢过来,她假装在院子里修建花草,眼睛却不停地往大厅里看。她不仅看他们高兴的气氛,更看一直站在那里笑嘻嘻那位徐虎根。

只见一个青年,矗立在那儿, 阳光,透过树梢,轻柔的照在他脸上,映射出点点光斑。 明亮清澈的眼,透出一股神,一股不可磨灭倔强的神。 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却生出一种脱俗的风姿。 清秀的五官,是那样带有浓浓的感性气息。 眉宇轻扬,双眸幽深似深秋潭水。淡粉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像是在嘲弄这个世界。身材微微有些瘦,但很结实。白皙的肌肤甚至比女孩子还要细腻。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迷人的气息。难道,这,这人就是自己的郎君?不敢多看,又想多看。脸上发烫,心里砰砰直跳。‘长矛’、郎君、行刺这三者一下子如何讲得清楚。

第八十八章 完璧归赵 江南的春天,桃红柳绿,万顷农桑,含苞待放,院子池塘里的鸳鸯成双成对互相追逐着,无不显示着这春天的生机。

紫薇无心去欣赏这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心里却是乱透了,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吃罢晚饭,她一边在为洪英折叠衣服,一边在想着心事,怎样才能解开自己心中之谜,怎样才能解开自己心中之结?正在这时,洪英进来,就道:看你这几天老是愁眉不展,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紫薇头也没抬,继续在折叠衣服。道:夫人,实不相瞒,我也在犯疑,还有半块玉佩究竟是何来历?

洪英笑着道:他已经回府,那你自己去问他呀。

紫薇笑道:我怎好意思去问。喂,你的玉佩是哪里来的,这样问吗?

洪英笑道:你这个死脑筋,平时看你倒也蛮聪明的,关键时刻脑子就进了水。找机会接近他呀。

紫薇撅着嘴,道:夫人有所不知,以前我见到他就恨之入骨,现在见到他,有点,有点怕。

洪英不解地问道:怕,怕什么呀?如果你还念这份情,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应该高兴都来不及了。

紫薇又道:夫人,实不相瞒,前几天半夜,我还对他实施行刺。

洪英吃惊地道:你对他行刺?

紫薇撅着嘴,无奈地点点头。

洪英绷着脸,严肃地道:万一一个失手,杀人是要偿命的,你想过后果没有?

紫薇道:所以,所以我现在,现在不知如何面对他。

洪英道:自己好好和他解释清楚。我相信他会原谅你的。去,快去,帮他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去。

......

刘家大院的后房里,徐虎根双手枕着头靠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这时,门‘嘟嘟’响了两下。

徐虎根起来开门,门一开,见是紫薇,不见一愣。这位平时见了自己总是绷着脸的姑娘,小巧玲珑的身材,还想对自己实施行刺,想想也好笑。

见虎根开门,紫薇低头不敢直视他。道:这,这是你这几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晒干了,给,给你拿来。

虎根从紫薇手中接过折叠好的衣服,这时两人才对视了一下。只见紫薇脸红到了耳根,完全没有了往日冷漠无情的感觉。于是,笑着道:那辛苦你了,谢谢了。见紫薇还原地站着,虎根又道:如紫薇姑娘若无要事,不妨进来略坐片刻。

紫薇微略点点头,随即进了屋。

虎根笑道:我这里一无所有,紫薇姑娘如不嫌弃,长凳上随便坐。

紫薇两手玩弄着发梢,胆颤心惊勉强地坐在凳上。

虎根笑着又问道:听紫薇姑娘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紫薇点点头。道:我乃是严州府人。

虎根惊奇地道:那巧也,小生也是严州府人,乃我俩原是同乡。不知姑娘是哪个庄?

紫薇略微轻松一点,道:张家庄便是。

虎根更惊奇问道:姑娘既然是张家庄人,小生想打听一下,张家庄一户张姓人家。

紫薇这时才微笑起来,问道:张家庄全姓张,不知你问的是哪一家?

虎根道:张家庄张德明财主,不知姑娘可知否?

听得他打听自己的祖父,紫薇眼睛情不自禁开始湿润。哽咽着问道:不知你打听他家为何?

虎根道:姑娘面前,实不相瞒,张德明乃是小生泰山之令尊。前不久,我去过那里,张家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可惜啊可惜。说到这里。眼泪也下来了。

听到这里紫薇不觉大吃一惊,眼泪直下,眼前这位果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郎君。站起来激动地问道:此言有何为凭?

虎根开始以为紫薇谈到张家,也是紫薇其本家,难免伤心。但又问道有何为凭,就道:鸳鸯玉佩为凭。

紫薇紧接着问道:此物现在何处?

虎根道:刘家当铺。

紫薇又紧接着问道:为何当了如此珍贵之物。

虎根无奈地道:为归还家母安葬之费用,乃是无奈之举。

这时的紫薇,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摇晃着扑在虎根身上。道:哥,你叫找得好苦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

虎根用手帮紫薇擦了一擦眼睛,问道:那你就是张家紫英小姐。

紫薇微微点点头。

虎根拿来了毛巾,帮紫薇擦了一擦脸,又道:不久以前,我去了张家庄,在一位长者的指点下,看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他告诉我,一场大火,他家全部遇难。无奈之下,我只得来南浔寻找母亲,谁知母亲也已不在人世,还是刘家出钱,给与埋葬。我娘乃是有后之人,哪有叫人家花费安葬之理。何况,张家已经人都不在,玉佩留着还有何意义,故把玉佩当了还钱,以安我之心。说到这里,虎根也泣不成声。

紫薇也拿毛巾帮虎根擦了一擦脸。

紫薇突然扑到虎根身上,不小心碰到了虎根还未痊愈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皱着眉头,自然地用手抚摸了一下。

紫薇一下子意识到,这是那天晚上自己所为。现在知道,这一剪刀下去,正好他来了个侧身,而捅在左胳膊上,而如果不是老天爷要他来个侧身,那不是正好捅在心脏上吗,那这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虎根有点痛苦样子,紫薇有点不忍心,上前问道:哥哥胳膊是否受了伤,要否请郎中过来看看,敷的药。

虎根笑着道:只是自己不小心划破了,不碍事。那时,在家割猪草,划破手,乃是家常便饭。

紫薇感到有点过意不去,坚持要陪他去看郎中,虎根坚持不肯。他知道,如果一看浪中,郎中定会知道,其伤口的原因,到时,紫英小姐会感到更为难堪。还不如自己熬几天就过去了。

接着紫薇又问道:那块玉佩现在当铺,不知哥哥有何打算?

虎根笑着,无奈地道:现在无钱赎回来,只能暂时放在那里,等我赚了钱,再去赎回也不迟。

紫薇道:银子我这里倒也有一些,东家每年给我的工钿,夫人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没有用,应该够数。

虎根笑道:哎,哪能花你的钱。

紫薇微笑着道:你的钱,我的钱都一样。我这就与夫人说去,让她和老爷说说,提前赎回。好让(它们)他们早点合在一起。

......

紫薇找到洪英。

洪英假装生气地道:哎呀,你这个死丫头,你啊,不知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大半天都没有找着。

紫薇红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刚才,我,我送衣服去了。

洪英故意大声问道:给谁送衣服了呀?

紫薇心想明明是你夫人出的点子,要我去送衣服,现在反过来问我给谁去送衣服。但又不好反驳夫人,只得低着头,吞吞吐吐道:给徐,徐虎根送衣服了。

洪英笑着打趣地问道:那你和他有没有吵架呀。

紫薇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洪英又笑着问道:那你们相认了?你可不要认错啊,认错了我可不负责任啊。

紫薇低着头,微笑着。无语。过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道:夫人,麻烦您和老爷说一下,我们想,想把那玉佩赎回来,我这里有,有钱。

洪英笑着道:这玉佩就在我这里,你拿去就是了,理应完璧归赵。老爷说了,这五十两银子,就当你们完婚的封礼。

此话,把紫薇说得很不好意思。

洪英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交给紫薇。

紫薇对洪英千谢万谢。

第八十九章 精心安排 刘家后院的平房里,紫薇依偎在徐虎根的怀里,他们看着完整的交衔得天衣无缝的玉佩,在蜡烛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块玉佩象征着这对年轻人,近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时代的变迁,人事变故。好在天意,这块玉佩仍然融合在一起。

徐虎根看着怀里紫薇充满甜蜜的笑脸,道:明天是咱娘断七,我们一起去一下墓地,也是对她老人家一种告慰。

紫薇坐起来道:好呀,那我去准备一些锡箔,到时给她烧一点。

虎根又道:你呢,不要有事无事就往这里跑,不要误了做事,让人看见也不好。

紫薇撅着嘴道:你放心,误不了做事。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名正言顺,人家看见怎样,我就是住在这里又怎的?

虎根道:你毕竟还是黄花闺女,经常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紫薇撅着嘴道:那怎办?

虎根道:等我赚了钱,用大红花轿把你娶来。

紫薇又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等你赚了钱,我已徐娘半老了。

徐虎根哈哈大笑,道:看把你急得。实在不行,那就先把你抢来成亲。

紫薇好奇地问:那怎抢?

虎根笑道:按大清律,从小就有婚约,因人事变故,男方娶不起的人家有的是。由此,男方可以选定日子,可以唤几个人到女方家里,把新娘子一抬就走,这是符合大清律,无人可以干预。把新娘子抬回家,拜堂成亲,就可入洞房。

紫薇笑着道:那你也什么时候就把我抢了。

两人哈哈大笑。

......

第二天,阳光明媚。

珍婶墓前,地上放着几样水果、糕点。徐虎根跪在那里,手举着点燃的三柱清香。道:娘,今天是您已经走了七七四十九天了。我又来看您来了。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我还带来了您未来的媳妇紫英,也许是您在天之灵,才使我与她在这儿相见。我以后会好好对她,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

这时,紫薇也点燃了三柱清香,跪下道:娘,我是您未过门的媳妇紫英,您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照顾虎根,为他生儿育女,为徐家传宗接代。

徐虎根和紫薇双手合一跪在在那里,他们没有注意到,背后又有人慢慢向墓碑靠拢,在墓前香炉里插上三柱清香。他们猛抬头一看,原来是刘镛。

紫薇感到很不好意思,躲避不及,双手捂着脸。

徐虎根见是刘镛,跪在那里,向双手作揖。道:谢恩人还惦记着我娘,我虎根铭记在心。

刘镛看了双手捂着脸,还跪在那里的紫薇,认真地道:哎,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今天到时一个好日子,你们现在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为缺夫妻对拜,你们一转身不就是了?

虎根和紫薇不约而同转身看了一下对方,微微的一笑。

虎根道:我们谢过恩人。他们又双双向刘镛磕了三个头。

刘镛道:起来起来,天地可以作证,从今天开始,你们已经是夫妻。你们要好好生活,才是告慰亡灵。

紫薇道:我还要伺候夫人呢。

刘镛道: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虎根道:等我赚了钱,风风光光把紫英娶回家。再说,我娘也刚刚断七,丧期未满,这样做不太好吧。

刘镛笑着道:风风光光也好,简简单单也罢,不都同样是生儿育女。再说你娘已经断七,应该已经脱孝,你早点成家,也是告慰你九泉之下的父母。紫薇没那么讲究,你还那么讲究干吗?又转向紫薇,道:紫薇你说是吗?

紫薇一直低着头,微笑着不语。

刘镛道: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家。

......

他们三人回到刘家大院,虎根和紫薇都傻了眼。刘家上下都在忙乎着,连王宝和、宋洪生都在帮忙杀鸡、杀鱼。厨房间还特地请了大菜师傅。

不好意思地问正在理菜的英嫂问道:英嫂,今天家里有什么喜事啊,如此隆重。

英嫂笑着道:你啊还来问我,今天不是你要做新娘子了吗。老爷前天就已经关照,今天要大家都来帮忙。

这时,紫薇和虎根惊得口瞪目呆,傻呼呼的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洪英出来埋厌道:哎呀,什么时候了,你们到这时才回来,还不赶快去换衣服。

厅堂上,放着两个箱子,洪英指着两箱子道:这里面是你们衣服,一个是紫薇的,一个是虎根的。紫薇么,快去,杜鹃已经等在那里,让她给你化妆一下,新娘子么总得有个像新娘子的样子。

这时的紫薇和虎根,被这一切的安排不知所措,双双朝洪英跪下。感激得泪流满面。

洪英道:哎呀,你们俩这是干嘛呀,快起来看起来,时间来不及了。

洪英起早摸黑,还特地为紫薇赶做了一件嫁衣。

......

婚宴虽然只有刘家的上上下下的三桌人,菜倒也丰盛。

虎根和紫薇坐在主桌的中央椅子上,连老夫人也笑呼呼地在杜鹃的搀扶下出来道福。虎根和紫薇双双向老夫人跪拜。老夫人还给紫薇一个厚厚的红包。

虎根和紫薇又来到刘镛、洪英面前,向刘镛、洪英夫妇跪拜。虎根道:两位恩人在上,受我们夫妻一拜。刘镛、洪英都笑着,异口同声,道:哎,免了免了。

其他人也道:这倒是要的。

虎根又动情地道:没有恩人,就没有我俩的今天。您们是我俩的再生父母。

刘镛和洪英笑,扶起虎根和紫薇。

刘镛道:愿你们夫妻恩爱,生活幸福。这里么就是你们的家,日后需要什么,和夫人说就是了。

洪英又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给紫薇。

他们又分别向其他在场的人谢过。英嫂、宋洪生、王宝和他们也分别封了礼。整个场面倒也热闹、喜悦。

宴罢,刘镛大声道:送新浪、新娘入洞房。

这时,几个丫鬟,搀扶着紫薇,安澜、安江提着两个箱子跟在后面,往后院而去。

路上,虎根还在想,早晨急匆匆的,房间都没来得及打扫,这样进去如何是好?

一到门口,就看见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进了门一看,虎根傻了眼。新的家具,新床上两条织锦缎被子,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茶几上放着各种水果、糖果。

这时,几个丫鬟,争着去翻被子。哇,里面全身糖果、花生之类的。他家争着去抢,其中一个丫鬟,剥开一颗花生,把花生米塞在紫薇嘴里,紫薇嚼了几口,道:哎,这是生的。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紫薇还不知道这其意。还一本正经的继续道:真的呀,这是生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还是杜鹃知情,她对紫薇道:紫薇妹子,知道你以后会生的。

这时,紫薇才恍然大悟,脸一下红了起来。

看到这里,虎根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刘镛、洪英夫妇精心安排的。他泪流满面,大喊一声喊道:恩人啊!

第九十章 虎根的新婚之夜 ‘送亲’的人已经全部退出,屋内只剩下虎根和紫薇俩人。

看着布置一新的新房,虎根坐在新床上却高兴不起来。

看着心事重重的虎根,紫薇过来依偎在虎根身边,关切地问道:看哥哥,忧心重重,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如今,我们已是夫妻。‘盘夫索夫’里严兰珍对正荣有一句话,道,哥哥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哥哥有何难处,不妨道来听听,也好让为妻与哥哥分担忧愁。

徐虎根拉着紫薇的手,感叹地道:你我在此相遇,实为天意。我是你的哪怕在天涯海角,仍是你的。可你是否想过,不是你的,得之是否安心?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刘家乐善好施固然不假,乃是他家积德,而今,你我都是有手有脚,你是否觉得刘家对我们如此之厚恩,就是心安理得?

紫薇看着虎根摇摇头。

虎根又道:有道是‘滴水之恩,泉涌相报’。刘家对我们何止是滴水之恩。

紫薇道:那我们年纪轻轻,好好赚钱,还给他们就是了。

虎根严肃地道:人生,钱债好还,情债难还啊。

紫薇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虎根道:我故为此犯愁。目前,毫无良策,只得好好做事,哪怕是做牛做马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

紫薇嗯的一声,道:乃我也勤快一点,好好伺候夫人。分内分外的事都做。

虎根看了紫薇一眼,笑着道:你啊,我看你在夫人身边为时也不会太久了。

紫薇不解地问道:那为何?

虎根笑道:你已是为人之妻,难道不会成为为人之母?到时候,你挺着一个大肚子,要人来伺候你,你还会去伺候别人?

一句话把紫薇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双手扣着虎根的脖子,娇滴滴的地道:那我总不能整天在家吃闲饭呀。

虎根笑道:你的事也很多,相夫教子。不早了,明天还要做事,还是早点休息吧。

紫薇含笑点点头。

虎根伸出双手一把把紫薇抱进了粉红的纱帐,他为紫薇解开了衣扣,随后自己解衣宽带,全不顾粉黛消退,头钗脱落,衣衫掉地,在紫薇玉体上狂吻起来。开始,紫薇还感到有些羞涩,随着全身被抚摸,加上梳妆台上镜子里影印出两个拥抱在一起的身躯,慢慢闭上眼睛,感到全身心在荡漾。

激情过后。紫薇依然依偎在虎根的怀抱里,无意手摸到了虎根左胳膊上的疤痕,心里一阵紧张,道:你这里还疼吗?

虎根摇摇头。

紫薇不好意思地问道:你知道这伤究竟怎回事吗?

虎根笑道:怎不知道。当时就一清二楚。

紫薇又问道:那你恨我吗?

虎根笑道:为什么要恨你?这是历史的痕迹,要恨就恨这不平等的社会,当然,也是这社会使我俩在这里相遇。

虎根把紫薇搂得更紧了。

紫薇对虎根道:今后,不管你富有还是贫穷,我愿意陪伴你一辈子,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虎根也笑着道:我也是,无论将来变成怎样,我答应你,我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爱你!我的怀里是你专有的港湾。

这时,远处传来‘喔喔喔’公鸡的啼鸣。

虎根对紫薇道:你再睡会儿,我起床了。

还处于兴奋状态的紫薇,不解地问:那么早你起来干吗?

虎根笑着道:你有所不知,昨天一天,水缸里的水都已经用光了,我去挑一点,否则,英嫂烧早饭,水缸里水都没有。

......

虎根借着黎明前的月光,把水缸挑得满满的。于是,又在院子里劈柴。这时,英嫂起来烧早饭,见虎根早早在院里劈柴,就道:哎呀,虎根啊,你那么早啊,麻烦你,先帮我水缸里去挑点水,我烧早饭所用。

虎根笑道:英嫂,水我已经挑好,您这就可以去用。

英嫂笑着道:哎呀,你这孩子真懂事。昨天是你们新婚之夜,这么早就起来了。我们那时新婚啊,睡到人家快要吃中饭呢。哈哈哈。

虎根笑着不语,继续劈柴。然后,又修剪花草,打扫庭院,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日后,只要是虎根在南浔,他都是天天如此,也成了习惯。那是后话。

虎根累得满头大汗的虎根回到屋内,紫薇也已经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虎根道:你怎么也那么早就起床?

紫薇从镜子里看到渐渐靠拢的虎根,撒娇地道:你把人家扔下一人睡,多无聊啊。

虎根道:那这种日子以后不会少,不久,我又要陪公子去参加府试,要几天时间呢。

紫薇转过头来,道:好了好了,这是在和你开玩笑,难道也听不出吗?傻瓜。

......

虎根和紫薇双双来到餐厅,英嫂端上两碗早已准备好的汤圆。道:这是夫人昨晚特地关照鄙人,今天是你们新婚以后的第一个早晨,吃碗汤圆,象征你们夫妻恩恩爱爱,圆圆满满。

虎根和紫薇真是感激不尽。

......

刘家大院的亭子里,安澜正在晨曦里早读。这时,安江也过来。道:兄长早安,为弟尚有一难题,前来请教。

安澜笑道:弟也有难题?不妨道来,一起判研。

安江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不知出处何处?请兄长指点。

安澜笑道:该句原出自《淮南子·主术训》: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

众,非平正无以制断。后三国诸葛亮只是借用了这句话来教育后人。《诫子书》里提到: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安江满意地道:谢兄长指点,为弟受益匪浅。

安澜谦虚地道:这一说,乃也是自我复习而已,何谈指点。离府试为期不远,想必贤弟胸有成竹。

安江笑道:谈不上胸有成竹,但为弟也非等闲之辈。兄长如此勤奋,为弟岂敢落后。

俩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一章 刘家两秀才 光绪元年,乃1875年。

四月的江南,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太阳很温暖;大田里的麦苗像一片海,路边、小河边开满了各种无名的小花,赤橙黄绿青蓝紫,把江南大地装点得淋漓尽致。

四月,也是江南乡村最繁忙得季节。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刘镛和刘铤来到辑里村,他们找来了宋洪生和王宝和,了解今年春茧收购的准备情况。

‘刘顺恒’丝厂的办公室,宋洪生道: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桑叶长势如此之好,今年春茧的产量肯定高。按照去年行情看,我们最好再增加两付灶,否则,大量春茧烘干来不及。

刘镛问道:哪还有20来天来得及吗?

宋洪生道:马上开始,应该问题不大。

刘镛道:那好,就此而定,你们安排马上动工。

宋洪生道:放心,保证不误事。

......

回到南浔,刘镛没有直接回家,他要刘铤先回丝行,自己又去了‘庄茂盛’丝行。

庄茂盛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吸水烟,自从那次自己居心不良,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贫如洗,尽管刘镛不和自己斤斤计较,自己怎么还好意思向他开口?正在为今年春丝如何开张发愁。

见刘镛进来,庄茂盛也不知他为了何事,庄茂盛起身笑道:刘兄大驾光临,请坐请坐。

刘镛笑道:我乃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不知庄老板今年春丝开秤准备得如何?

庄茂盛心想,也许他来看自己的笑话了不成。于是,勉强地道:正在着手准备。

刘镛又道:按照面前情况看,今年春丝产量不低,这是一个机会。如庄老板手头资金还不足,可先到我处调一千两,待春丝售后还我就是了。放心,我乃不会和你计算利息。

庄茂盛一听喜出望外,惊叹不已。道:刘兄如此大富大贵,我庄某实为感激不尽。

刘镛笑着道:哎,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家没有一时之难。我已经关照账房,等会儿你去拿就是了。

庄茂盛向刘镛双手作揖,道:谢刘兄,谢刘兄。

......

刘家院子里,洪英带着安泩,在玩耍。这时,安江夹了两本书出来。

春梅奔跑过去,道:二哥,你们明天又要到府去考试,带我去好吗?

安江笑道:你啊,等你上学了,好好读书,然后呢,再去参加考试。

安泩道:那我明年就读书了,读了书就可以参加考试了吗?

安江道:是的,但还要懂好多好多事,才能参加考试。

春梅道:那我知道了。

洪英过来对安江道:明天你们就要去参加府试,今天自己把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免得明天早晨手忙脚乱的。

安江道:请姆妈放心,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会安排好的。

洪英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

刘镛刚进家门,只听得大厅里嚷嚷的,进门一看,原来是冬梅和老公蒋带着女儿芸芸前来省亲。

刘镛指着冬梅手,笑呵呵地道:你啊,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家门还认识?

冬梅笑着道:怎么不认识,我这不来了么。

洪英道:哎呀,你这个人啊,冬梅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的,也够忙的。

冬梅又道:听说两个弟弟今年都参加童试,不知情况如何,反正锡坤在家也无事,故前来看看。

刘镛道:他们明天就要去参加府试,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这时,一直靠在那里的春梅,撅着小嘴。道:我不要,我要芸芸马上回去。

刘镛好笑地蹬下来问道:你为什么要芸芸马上回去?

春梅道:您看芸芸来了,妈妈一直抱着她。芸芸来了,你们都喜欢芸芸了,而不喜欢我了,

一句话,把大家惹得哈哈大笑。

刘镛一把抱起春梅,指着他的小鼻子道:你真是个小气鬼。你已经做阿姨了,应该要让着点才对。

芸芸也不示弱,撅着小嘴道:真是个小气鬼,还和我抢着吸我妈奶呢。

哇,把在场的人全笑得前仰后翻。

听说冬梅回来了,老夫人也在杜鹃的搀扶下,来到厅堂上。

冬梅和蒋锡坤马上迎上前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异口同声,道:奶奶您老人家好呀。

老夫人道:一大把年岁了,不中用了,眼也花了,耳也聋了。你们呀,也不时常回来看看。还有那秋梅,也好久不回来了。我啊,见你们一会,就少一会了。

冬梅笑着道:我家奶奶长命百岁,还要多见几个重孙呢。

老夫人笑呵呵道:就我家冬梅嘴巧。

女人聊天三件套:老公、孩子和衣料。

女人们在聊天。刘镛和女婿也在聊天。

刘镛问道:不知小婿近日干何事?

蒋锡坤道:岳父面前实不相瞒,家父近来生意也一般,小婿只是帮衬帮衬而已。

刘镛若有所思,道:我眼下,扬州的盐业、和南通的围垦,正缺少合适管理人选,不知你意下如何?

蒋锡坤道:岳父如此抬爱小婿,乃我之大幸,一定不负您的所望。

......

经过县试第一轮淘汰,到府试考生已经剩下不到一半。考场里,刘安澜和刘安江分别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答卷。监考官,也时常到刘安江桌子旁观其答卷,别看他还是一张梓童的脸蛋,而他的笔锋流利舒畅,刚柔相济,不见在答卷上涂涂改改,为之惊讶。

经过三天考试,刘安澜和刘安江又同时出圈。

后来,他们又参加了八月份的院试。

院试共两场第一场录取人数,为当取秀才名额之一倍,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称之「草案」。第二场覆试后,拆弥封,写姓名,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经过红榜,知道刘安澜和刘安江同时出案,而刘安澜为贡生,且才13岁的刘安江成为禀生。

得知刘安澜和刘安江同时成为秀才,刘家上上下下无不感到喜出望外。南浔镇也传得家喻户晓,尤其是刘安江13岁就成为秀才,成了南浔镇有史以来,最年小的秀才,无不传为佳话。

老夫人也是笑哈哈地道:阿弥陀佛,那是我刘家祖上积的德啊!

听说刘家公子双双出案,已成为秀才,乡里乡亲的都前来道喜祝贺。

老夫人笑着对刘镛道:阿镛啊,孙子同时都成为秀才,是我刘家几代以来大喜事,理应摆上几桌,庆祝一番。

刘镛笑道:乃是祖上积德,摆上几桌就免了。

得知两个儿子都已成为秀才,尤其是长子安澜为贡生,次子安江是一位禀生(读书由国家发给粮食),刘镛心里实为高兴,但他表现得十分冷静、低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道:现在你两算是有识之士,也是刘家第一代有文化之人。这是你们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不假,也是祖上积的德。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后的路更长,你们知道吗,现在你们最缺的是什么?

安澜道:阿爹之意为儿心里明白,我们缺的是社会知识,为人知识。

安江也道:有知识不代表就有文化。

刘镛满意地看着两个儿子。

第九十二章 刘安澜晚婚 晚上,洪英和刘镛靠在床上。

洪英道:有道是‘成家立业’,理应先成家后立业。如今,安澜已功成名就,何况年龄也不小了,男人只有成了家,知道自己的责任,才一心于立业。我看,应该选择个吉日,把他们的婚给结了,也了了一桩大事。

刘镛笑道:夫人说的也是。我近日,事也实在太多,不妨你辛苦一下去看日子,请媒婆去告知邱家就是了。

洪英道:儿子婚姻大事,做娘的哪有辛苦之说。我这几天去安排就是了。

这时,洪英却感到一阵恶心要呕吐的样子。

刘镛关切地问道:夫人身体哪儿不适,要否请郎中来一看?

洪英红着脸,斜看了刘镛一眼道:您啊,真是的。做了那么久的爹,难道这点还不懂?

刘镛惊奇地看着洪英,笑道:难道夫人又怀上了?

洪英笑道:问您自己呀。

刘镛一把把洪英抱在怀里,眯着眼睛,脸上露着笑容。

......

邱家大院坐落在南浔栲栳湾,院子里种满了各种石榴、橘子等花果。

汪媒婆笑嘻嘻地进了邱家大院。

邱夫人见汪媒婆进来,笑着迎道:汪婆婆过来,是否刘家要你来给日子?

汪媒婆笑道:是呀是呀,要我说呀,你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你们双方定个日子就行了。那刘夫人,非要我这老太婆跑一趟,听听你们意见。我这老太婆,现在也不像从前了,走路啊,这腿也不行了。哎呀,邱夫人啊,你家闺女啊,也真有福气,刘公子啊,已经是秀才了,还是个贡生,今后啊,必定做官。

邱夫人笑道:倒也听说了。又道:媒人大人哪有那么好当的。十八只蹄膀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叫脚头勤,衣服新。

哈哈,俩人大笑。

听说汪媒婆来给婚日了,邱仙槎也出来道:我们这里没事,反正他家定了就是。女儿么迟早是人家的。

汪媒婆笑着道:他家呀,请人看了日子,定了八月十六。不知你家有何想法?

邱仙槎道:八月十六倒是一个黄道吉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也蛮好。算算看也没有几天了,不知我家夫人还有哪些没有准备,来得及吗?

邱夫人笑道:有什么来不及的,嫁妆早已经准备,无非日子定了就是邀客就是了。

邱仙槎道:那就按刘家定的日子。

汪媒婆笑嘻嘻地告辞。

......

八月份江南的天气,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刘家院子里两棵桂花树,满树点点金黄,馨香飘逸。

这几天,刘家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整个大院挂灯结彩,显示着喜气洋洋的景象。

刘家原本在地方上也是有脸面的人家,故婚事特别隆重。

有人在杀猪,有人在搭棚,有人在搬凳子桌子,厅堂上四盏宫灯高高悬挂着,宫灯里面的蜡烛火花在微风中跳跃,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最忙的还得数洪英,她一会儿忙着用红丝线缝被子,一会儿请来邻居大娘大婶帮助做糕、粽、团、园,象征着高中团圆的意境。姑娘们忙着在门窗上贴上大红喜字,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刘安澜要结婚了,刘家原本在地方上也是有脸面的人家,故婚事特别隆重。

有人在杀猪,有人在搭棚,有人在搬凳子桌子,厅堂上四盏宫灯高高悬挂着,宫灯里面的蜡烛火花在微风中跳跃,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最忙的还得数洪英,她一会儿忙着用红丝线缝被子,一会儿请来邻居大娘大婶帮助做糕、粽、团、园,象征着高中团圆的意境。姑娘们忙着在门窗上贴上大红喜字,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刘安澜要结婚了,沈永林年岁已高,尽管女儿已经不在,但他毕竟是嫡亲外公,俗话说‘千年不断娘家门,万年不断舅家路’。但按照规矩,婚宴上最大位置是舅舅,故外公外婆是无法安排座位的,故有婚后有到外公外婆家祭祖之礼,故沈永林也托人送来贺礼。

结婚前晚叫谢媒酒,也叫六作夜饭。由宋洪生作为舅舅陪伴汪媒婆喝谢媒酒。同时也商谈明天娶亲相关事宜。

晚饭以后,进行了一个小高潮。

大厅上,两张方桌子直排在一起,一对红蜡烛上火苗在跳跃,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甜茶,坐在桌子两旁的尽是舅舅、姑父、叔叔之辈,其他人没有资格坐,这就叫‘状元台’。‘状元台’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要在这里目睹刘家长子大婚的礼尚往来,好成为第二天谈话的资本。

开礼结束,爆竹声声,以表示庆贺。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

路上。

有的说:唉—人比人气死人。

有点说:我们当地有几家能像他们家的?所以也无法比。

人群散了,可刘家还是在忙个不定,

汽油灯呼呼的声音,把周边照得像白天一样。

厨房间‘剁、剁、剁’的声音,更是清脆欲耳;厨师们要把明天一天菜肴今晚都要粗加工成型,否则,明天将是措手不及;女人们还在忙着,要把明天早晨那么多人吃汤团全部做好;洪英连吃饭也顾不上,今晚,她不要想睡觉。12点过后,还得要拜利市,猪头啊、鲤鱼啊、鸡啊都得要准备,鸡要整的,屁股上还要留几根鸡毛;明天去娶亲各项细节都要安排;明天新娘进门的一切礼节、坐茶的糖果、瓜子她都要一一准备。很累,但是她感到很高兴。洪英感到有些口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哇!她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安排好,差点儿忘了。新婚前一夜,新床里是不能空的,要没有结过婚的男孩子睡,这叫‘压床’。她连忙叫人把自己的儿子安江找来,未婚的男孩子安江正好。

安江听说叫他睡在新床上,既高兴又奇怪地问道:又不是我结婚怎么叫我睡新床呢?

洪英笑道说:叫你睡你就睡,哪儿有那么多废话。

在那里做汤圆的几个女人笑着说:安江,安江,你今晚睡在新床上还是有事情做的,一定要在新床上撒一泡尿。

安江傻乎乎地问洪英:姆妈,是真的吗?

洪英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把大家引得哈哈大笑。

刘镛也在一旁笑着道:人家说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所以啊,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

第二天,八月十六,才是真正迎亲的日子。

吃罢中饭,宋洪生代表男方的长辈,在汪媒婆的引领下,往邱家而去。

......

门前晒谷场上,小河两岸等待着这位新人的到来。

等啊等,盼啊盼,突然一位年轻妇女高兴地说:你们听啊!唢呐声听到没有?

大家立刻静下来。真的,听到了唢呐声,大家嚷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有人快步进门报告刘镛,刘镛马上叫人鸣炮相迎。

轰!轰!轰!连发八响火铳,显示着主人婚礼的规格,随后爆竹声声,响彻云霄。

花轿到了家门口,有人吩咐花轿不能停下,需要旋转360度,叫作旋米墩,意味着今后的日子吃穿不愁。然后花轿停下,妆化妈妈掀 开了轿帘,吩咐丫鬟搀扶着新娘出轿,并关照,到门口一堆火脚跨一下,意味着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事业兴旺发达。

妍妍想笑又不敢笑,感觉自己好像在演戏。到了门口新娘不能直接走进去,由舅舅宋洪生把新娘抱进家门。

厅堂上,人挤得水泄不通,有的干脆站在凳子上,小孩扛在大人的肩膀上,唯恐看不到精彩的一幕。

这时,新郎刘安澜头戴着礼帽身穿着皮襟马褂,胸前挂着一朵大的护胸花,由人引出来,新郎刘安澜和新娘邱妍妍面对面站着,安澜朝妍妍微微一笑,妍妍不敢抬头,只见所有人都在盯住她。

这时,乐队响起,鞭炮齐鸣。主持人宣布: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反正有人指挥,他们照做就是了。接着说:新郎新娘入席。

只见大厅中央两张八仙桌直排在一起,桌子上放满了五花八门的瓜果,前面一对龙凤花烛已经点着,新郎安澜坐在东面,新娘妍妍坐在西面,两人朝南坐着,东边是女方的陪客;西边是男方,都是与安澜同辈的姑娘。站在新郎身边的是阿爹刘镛,站在新娘身边的是姆妈洪英。这叫坐花烛。

刘镛和洪英分别拿着一颗糖塞进新郎新娘嘴里,意味着日后生活甜甜蜜蜜。随后一些亲朋好友也前来道贺,男方的陪客也给女方的陪客不断添果加糖。

新娘子还化妆在那里,加上头上还盖着头盖,人们把目光集中在女方的陪客身上。

一个说:你看两个陪客长得都漂亮。

一个说:那边这位小姐你不知道啊,她是堂堂金家千金。

一个说:人家是千金小姐,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哪会认识。

少刻,坐花烛结束,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房门紧闭,房间里只有新郎安澜和新娘妍妍。安澜拿起一根竹竿,挑起了盖在妍妍头上的红头盖。这时,妍妍朝安澜微微一笑,迫不及待一把抱住安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

妍妍这哈哈大笑,把刘安澜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最后,妍妍道:你去照照镜子。

刘安澜来到梳妆台前,只见自己脸上有一个深深的口红印......

第九十三章 妍妍回门 新婚第二天,紫薇到安澜他们新房处跑了三次,看看新郎新娘起来没有。因为,洪英昨晚关照,今天是他们新婚以后第一天,早晨起来要吃汤圆,象征着以后圆圆满满。一直到快要烧中饭时分,才听得房间里有动静。

紫薇敲敲门问道:相公、少夫人您们梳洗完了没有?

里面回答:好了。

于是,紫薇烧好汤圆,唤妍妍的丫鬟迎春,把两碗汤圆端近房内。

用罢早餐,安澜带着妍妍来到厅堂上,向已经等在那里的老夫人、洪英、冬梅、秋梅逐一请安。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厅堂上是四代女人,何止三个,因此,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春梅拉着洪英的手问道:姆妈姆妈,我叫新娘子叫什么呀。

洪英笑着道:你啊,你叫新娘子么,应该叫新嫂嫂。

春梅又问道:我芸芸一样大,那芸芸为什么叫新娘子叫舅妈呀?

引得大家一阵笑。

这时得,洪英又感到一阵恶心,紫薇连忙把她搀扶到盥洗室。

老夫人笑呵呵地道:日后媳妇生的,孙女生的,孙媳妇生的,这个关系,连我这老太婆都要搞不清了。

哈哈哈,一阵大笑。

......

新娘子过门三天以后要回娘家回门。所以,今天邱家也像办喜事一样。邱家的至亲,妍妍的长辈都到了,因为妍妍的长辈还未曾见过新郎,这个见面礼是赖不了的。

邱仙槎还特地请了几个有身份的要好的朋友,以此过来陪酒,也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其中,请了南浔也在大户之列的金桐一家。

上午,新郎安澜和新娘妍妍在家庭同辈的陪同下,提着各种礼品回娘家回门。还没到大门口,邱仙槎就命下人放鞭炮迎接。

进了家门,放下礼品,安澜和妍妍首先向邱仙槎夫妇请安。邱夫人才三天不见女儿,好像已经过了三年似的。拉着女儿的手问道:你好吗?眼睛也有的湿润。

妍妍笑道:姆妈看您的,才三天,又不是多时不见,就那么几步路,一天可以来几次。要不是规矩,我前天就来了。

邱夫人笑着道:哎,这怎行。这要被人家说闲话的,要说你爹妈没有教养。我多次和你说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尊敬长辈,孝敬公婆。否则,你爹妈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妍妍笑着道:您放心,我都知道。

有人道:夫人,您不要只顾和小姐说话,让他们先坐茶,说话有的是时间。

这时,邱夫人才恍然大悟,道:快快,你们先坐,先坐。

大厅中央,两张八仙桌接排着,桌子上放满了各种糖果,糕点。

安澜和妍妍朝南坐着,东面坐着安澜同辈的陪客,西门坐着妍妍同辈的陪客。

邱夫人领着安澜一一见过妍妍的长辈,这是舅舅、这是舅妈,这是姑妈、这位是姑父......等等。安澜一一见过,归拜。凡跪拜请安的长辈都给安澜塞了一个见面礼。大家也知道刘家的威望,这些长辈也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个见面礼自然而然不肯太少,唯恐自己在刘家面前没有面子。

安澜的陪客中少不了安江。只见他端庄地坐在那里,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幼稚的脸容却显示一种独有的成熟和稳重,眉宇之间充满智慧和力量。他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就像美型的王子,那样优雅而充满阳光,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吸引着少女的爱慕和所有贵妇的爱恋。

有人在指指点点。问道:那位就是刘家二公子?

有人道:就是呀,你看人家小小年纪,已是一名秀才,日后必成大器。

金桐也过来问邱仙槎:哎,那位陪客是否就是刘家二公子?

邱仙槎笑着道:是呀,怎么,你想挑选乘龙快婿?

金桐笑道:我家哪能如此高攀呀。

邱仙槎道:你家怎的,也差不了多少,也算门当户对。老兄若有意,我不仿去探探口风。

金桐笑着无语。

而坐在西侧中间的一位少女,她始终低头不语,一张白里透红带有一点腼腆的脸胆上印着两个是深深的酒窝。身形苗条,长发披背,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待她转过身来,才见她方当韶龄,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豆蔻年华,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她正是金家千金小姐金小莹。

小莹听到背后阿爹金桐与邱仙槎的谈话,无意微微抬头,与坐在对面的安江的目光不约而遇,不觉心里砰砰直跳,脸上泛起了少女特有的红晕。

这是,在场的道:我们的陪客叫你们来是陪客人的呀,怎大家都坐着不动呀,给客人们拿点吃的呀。

这时的小莹,倒显得落落大方。她起身给安澜的陪客一一拿了糖果。当她把糖果分发到安江面前时,安江报以一笑,而小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人们还不断夸奖还是小莹上的了台面。

听到人们夸自己的女儿,一直站在那里看热闹的金桐和夫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喝了甜茶,吃了糖果,安澜的陪客包括安江起身离开桌子。见客人离开桌子,女方的陪客也逐一离开桌子。

这时,邱仙槎笑道:收拾,准备发桌。

一场丰盛宴会结束,安澜和妍妍来到邱仙槎夫妇面前告辞要回府。

邱夫人埋厌着道:你们看,这就叫养女儿,才嫁过去三天,心就在那里了,就那么几步路,你们就不可多呆一些时候?

妍妍拉着邱夫人的手道:姆妈,我这回过门了,日后早晚随时随地都可以过了看您。这几天家里的事也多,何况婆婆还怀有身孕,我们做小辈的,理应帮她一把。

邱夫人道:你话也在理,不顾,你在家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过门三天,怎么懂了那么多。

邱仙槎笑道:结婚是人生一个成长的转折,为人之母又是一个转折。这个转折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责任。

邱夫人无奈地道:好吧,看来多留一个时辰,少留一个时辰都一样,迟早要回去的。哎,你们就那么几个人,怎么多东西你们怎么拿呀?

妍妍奇怪地问道:什么东西啊,我们几个人还不好拿?

这时,几个人从内屋抬出好几盒子糕、粽、团、圆。

妍妍奇怪的问道:要那么多这些糕、粽、团、圆干吗?

邱夫人笑着道:这你就不知了,你们回去街坊邻居都要分的,不分,人家要说我们娘家不懂规矩。同时,它象征安澜日后高中,你们家庭团团圆圆。

妍妍笑道:今天,我从姆妈那里又学到了。

那么多不好拿,邱仙槎道:还是这样,我们这里派几个人帮送过去。

安澜和妍妍向各位长辈拜别。

安江也来到邱仙槎夫妇面前,双手作揖道:谢伯父伯母盛情款待,后生这下告辞了。

邱仙槎夫妇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因为安江他们是安澜这方面的陪客,第一次上门,邱夫人也一一发了红包。

小莹望着回门省亲回去的队伍,少女心里好像是少了什么。

第九十四章 刘镛添子 早春二月,背阴处的冰雪还未化尽,冬的寒意还未全消,柔风吹过古老的河床,洒下一溜波光。柳树却早已抽出一条条翠绿的枝条,吐出一簇簇嫩绿的新芽,它那长长、软软的枝条在那平静的湖面上款款摇摆,动作是那样轻快、那样温柔。路边的小草经受了风雪严寒的考验,开始破土而出。整个大地无不显示着生机。

那是1876年的春天的二月初一,洪英被一阵阵疼痛痛得满头大汗,看来临盆在即。

房间里,火盆烤得暖暖的。刘家的女人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接生婆早已到场。紫薇尽管自己肚子也渐渐隆起,她还是守候在洪英的身旁,她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不久的她也要成为为人之母,而担忧的是看看洪英被疼痛折磨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这种痛苦不知究竟有多难受。但她还是拿着毛巾不断地为洪英擦着脸上的汗水。

洪英疼痛得越来越厉害,间隙越来越短,接生婆不断地检查产门。而一直等在门外的刘镛,听得一阵阵的叫喊心如刀绞。只听得屋内,啊—啊—的叫声,紧接着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刘镛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有人出来通报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您又添了一位公子。

刘镛一听喜出望外,真想不到50多岁,还老来得子,真是祖上积德,让他一辈子多子多孙。

这时,有人唤:老爷您可以进来了。

刘镛笑嘻嘻地来到洪英床边,看着虚弱的洪英道:夫人,辛苦你了。

洪英微笑着不语。

刘镛又看看躺在洪英身边的儿子。对在场的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刘镛给接生婆发了赏钱,又给其他人也发了赏钱。

新生儿按‘五行’排缺水,故起名为安泩。

......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 。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着讨饭棍,亲朋好友不上门 。

又有道:满月满老子,吊唁吊儿子。

好在刘家不是势利,狗眼看人低的人家。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在社会中还是为数不少的。

洪英生了安泩三早以后,一些亲戚朋友,乡里乡亲的都前来端汤望产妇讯,贺喜。

金家餐厅,早晨,吃罢早餐,金桐夫人徐氏笑着对女儿小莹道:莹莹,今天是初四,是个成双日子,姆妈要出去望产妇讯,你陪姆妈一起去吧。

小莹笑着问道:姆妈您要去哪家望产妇讯,难道凤姐陪您去不好吗?

金夫人笑道:凤姐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呶,刘家又添了一位公子,我们平时也有来往,这个礼哪有不送之理。要不了多时,我们这去去就回来。

一听是刘家,小莹脸蛋不觉红了起来。站在那里,回忆着那天在邱家坐茶的那一幕,一位英俊潇洒,气质不凡的少年呈现在面前。自从那天见了他以后,小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镜子里,她时常注意自己渐渐隆起的胸脯,也注意打扮起来了。可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有大家孩子的苦衷,整天关在家里,足不出门,哪有自己的自由。哪像一般人家的孩子,整天在外割草、玩耍,自由自在。自从那天见了他以后,脑子里经常在问: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姆妈说要到他家望产妇讯,倒是一次机会。假装勉强地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陪您去就是了。

......

小莹搀扶着母亲金夫人进了刘家大院,这时,小莹被刘家大院的花花草草,那种气派所吸引,以前总以为自己家高墙深院,无与相比,如今一看刘家大院,真是小巫见大巫。

这时,门口有人通报:又有客人到。

因紫薇也身怀六甲,行动自有不便,洪英身边的丫鬟已有紫薇换成秋菊。

小莹和母亲金夫人在厅堂上喝了甜茶以后,由秋菊把她们引入房里。

早晨,妍妍特地给洪英熬了一碗燕窝粥,端给洪英。道:姆妈这是燕窝粥,您趁热喝了。

洪英笑道:你年纪轻轻,怎也会做这些?

妍妍笑道:不会可以学呀,我放了冰糖,不知您感激口味如何?

洪英喝一口,笑着道:嗯,味道不错。

看着洪英把燕窝粥喝完,妍妍接过洪英手中的碗,正要出去,秋菊领着金夫人和小莹进来。

妍妍笑着很有礼貌的道:伯母,莹莹妹子,你们好,谢谢你们大驾光临。

金夫人一进门就道:哎呀,刘夫人恭喜又添贵子,好福气啊。怎样,你自己胃口好吗,奶水多不多?

洪英微笑着道:谢金夫人。胃口倒也还好,奶水反正够吃。他爹想请奶妈,我想还是自己带好。

洪英抱起小安泩,金夫人过去接过小安泩,把安泩抱在怀里。笑着道:你看才几天,长得像满月小孩似的。像刘夫人,脸蛋也长得漂亮。一边说一般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金锁片,挂在了小安泩的脖子上。然后,又把小安泩递给洪英。

洪英笑道:多谢,要你们破费了。

金夫人笑道:哎,一点点小意思。然后,坐到旁边椅子上。小莹也随母亲坐到娘旁边的椅子上。

洪英笑道:这是你家大小姐,多少芳龄?

金夫人笑着道:是啊是啊,今年也14岁了。

洪英笑着道:长得如此漂亮文静,可有了婆家?

金夫人笑道:还没呢,今后还得要劳驾刘夫人,帮助留意,看是否有恰当的人家。

洪英笑道:好啊,哎,我家老二至今还未婚配。给我家做媳妇,我看蛮相配。

哈哈,大家笑得很开心。

金夫人道:呼呼,你家二公子,小小年纪已成为秀才,现在南浔镇上那个不知哪个不晓。那是我家莹莹高配了。

洪英笑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呀,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高配不高配的。

母亲和刘夫人一番话倒是把小莹说得很不好意思,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砰砰直跳。

坐了片刻,金夫人起身要告辞,洪英唤丫鬟秋菊相送。

洪英又道:金夫人那走好。又一本正经的道:大小姐的事那你回去和你家老爷说说看。

金夫人哈哈笑道:放心,保证没有问题。

第九十五章 刘镛亲自赴河南 1877年的夏天,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漳卫河和黄河之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岸边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震撼了观望者的心。

大水退后,田野,一片混乱,成片的玉米秧掩埋在被冲刷的泥土里,只露出寥寥无几枯萎的残叶,在微风中摇晃着。远处,一位中年妇女盯着眼前混浊河水痴痴的看着,嘴里模模糊糊喊着孩子。所谓水火无情,洪涝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凄凄惨惨的走,留下的只是人们的泪水。

巡抚大人涂宗瀛背着手,看着窗外,对天长叹,作为一方为官,看着身边黎民百姓遭受如此灾难,难免心如刀绞。朝廷批奏下来,要就地自我解决。连朝廷都无法解决,乃为官一人岂能回天?

涂宗瀛左思右想,他来到案桌旁,提起笔,开始写信。

......

刘府的大厅上,刘镛和儿子安澜正在交谈。刘镛对安澜道:你现在已经为人之夫,日后还得生儿育女,由此,对家庭总得有个责任。成了家,还得要立业。如今,我年岁已高,刘家那么大家产,迟早总要你们接班。日后,你除了进入府学,继续深造,求取功名,还得要在生意场上多多参与。

刘安澜谦和地道:请阿爹放心,为儿一定虚心向阿爹学习,把您幸苦打下的江山,发扬光大。这也是为儿的责任所在。

这时,虎根进来禀报,老爷有一信函。只见信封上面连写:急!急!急!

刘镛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刘镛阁下谨启:

冒昧至函。只因近期我处遭百年未遇洪涝。不少黎民百姓,无家可归。为官实感痛心。故致函阁下,以求鼎力相助。盼慨允。

涂宗瀛

光绪三年兰月初八

刘镛略思片刻,对虎根道:你略作准备,备马与我同行,即刻出发。

虎根道:我这去准备就是了。

虎根回家简单地和紫薇说了几句。

紫薇有点不放心,送到门口,道:河南路途遥远,路上你要处处保证老爷的安全。

虎根笑着道:你放心,孰轻孰重,我哪有不知。

......

一路上,虎根毕竟年富力强,又是骑马的能手,故骑在马前,刘镛坐在后面,马不停蹄一路向北奔走。到了江阴长江渡口,天色已晚。

虎根对刘镛道:老爷,天色已晚,江上风高浪大,是有不便,恐怕渡口已无船只摆渡,是否暂时住下,明天一早过江?

刘镛道:这可不行,住一晚,我们差不多已经到了河南境内。我们早到一刻,那里的百姓就早一刻脱离灾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多化些银两,务请船家即刻送我们过江。

虎根无奈,接连跑了家,好说歹说,总算有一家愿意冒险连夜送他们过江。

黑夜的长江,到处是雾茫茫的漆黑一片,水急浪高,只有远处的芦苇荡里闪耀着点点渔火。

上了船以后,刘镛才觉得饥肠辘辘,口渴得要命。他顾不得一切,拿起船舱的一只水瓢,向江里去舀水,谁知,这个时候,一个巨浪打来,船只发生了严重的颠簸,刘镛大半个人已经扑向舱外,把正在使撸的船家吓出了一身冷汗,尖叫起来,多亏坐在旁边的虎根眼快手快,一把抓住刘镛的衣服,才算有惊无险,可衣服也全被江水浇得水质淋淋。

船家再三关照他们,在舱里坐稳了。又道:刚才若不是那年轻人眼快手快,那后果不堪设想。

刘镛笑着道:阎罗王知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办,暂时还不会要我去。但他心里知道,如不是刚才虎根眼快手快,自己已经掉在长江里喂鱼了。而对虎根由衷的有一种感激之情。

船渐渐的到了北岸,他们上了岸,牵上马,付了船工费用,继续赶路。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他们已经到了山东的菏泽府区域,这时,他们路过一片枫树林,岂料,马蹄被设置在小路中央的绳子绊了一下,刘镛和虎根同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枫树林中窜出两个彪形大汉,手中拿着棍子,把刘镛和虎根双双用棍子挨倒在地。其中一个道:留下买路钱,可以饶了你们小命。

刘镛心想:身上如此多的银票这下完了,弄不好命也难保。

谁知,虎根毕竟在太平军里学过拳势,他冷静思索片刻,翻身蹲起一脚,把挨着他的人蹲出三米多远,挨着刘镛的那个人见势不妙,举起棍子向虎根头上劈来。

虎根眼快手快双手接过棍子,挑起棍子,把他甩出去几米之远,囤地一声,摔在地上,直摔得他哇哇直叫。

第一个摔在地上,爬起来用尽吃奶得力气扑过来,谁知虎根来了一个一侧身,右手在他背部猛力一击,那人来了个狗啃屎,由于双方都是用力过猛,那人被摔得鼻青眼肿,牙齿也掉了几颗,背上被虎根狠狠地踩住。口中,不断地道:大,大侠饶命,小的也是穷得无法可想,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甩出去几米之远的那个爬起来,见同伙已被踩在脚下,知道大事不好,爬起来就往枫树林中逃窜。

刘镛腰部被挨了一棍子,慢慢爬起来。道:还是放了他一条生路吧。

虎根这时才慢慢抬起脚。那人爬起来头也没回就跑。

虎根来到刘镛身边,扶起刘镛。关切地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刘镛摇摇头道:没事。这次多亏你跟着出来,否则,后果难于设想。

虎根笑道:保护老爷的安危,是虎根的职责所在。出门时妻子紫薇也再三关照,老爷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刘镛道:那真是难为你们了。

......

下午, 涂宗瀛在客厅里徒来徒去,心神不定。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大人,归安县刘镛求见。

涂宗瀛一听刘镛到来,不禁喜出望外。道:快快请进。

刘镛一进门,双手作揖,跪下道:归安刘镛叩见巡抚大人。

涂宗瀛见刘镛衣衫潮湿,浑身都是泥土。关切地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想必路途辛苦,先下去修正一时再说。

刘镛道:在下修正是小事,安抚民众乃大事。在下接大人信函,特地前来,捐赠银两三十万两,略表心意,请大人笑纳。

涂宗瀛一听,刘镛不远千里,亲自送来三十万两银票,可解燃眉之急,真是感激不尽。命手下带下刘镛、虎根好好款待,修正一天再走。

......

回家路上,刘镛笑着特地关照虎根道:回去以后,路上经历的谁都不要说,否则让夫人知道了,以后还放心让他出来?

虎根道:请老爷放心,虎根不是多嘴之人。

回到南浔,刘镛又接到江西求救。刘镛有带人到了江西,在南昌城门放粮赈济灾民,并捐资筑堤,抵御洪水。

刘镛感叹道:天地之道,蓄极必泄,吾不待其泄而先自泄也,庶已惩。

当地人感念刘镛的恩情,在江边修建纪念馆,将他的长生柱立在正中。这是后话。

第九十六章 姐妹省亲 这几天,老夫人的老胃病发得厉害,卧床不起。

刘镛请来当地有名的老中医。刘镛对老中医道:我娘的病,乃是老毛病了,年轻时,有了早餐无晚餐的,这胃病都是饿出来的。

老中医笑着道:老夫人还算有福气,子孙满堂,多亏子孙都孝顺,如放在一般人家,还不在家等死,哪里还会给她求医问药的?

刘镛道:做人嘛,自古以来,以孝为先。父母在,也许都感觉不到,不要等到不在了,才知道珍贵,到那时为时已晚。

老中医感叹道:刘老爷说的也是,可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老中医给老夫人诊脉,又看看她的舌苔,老中医把刘镛拉到旁边道:老夫人年岁已高,实不相瞒,老毛病要完全康复,实在有难。我这里开几贴药房,让她调理调理,能够维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刘镛道:那谢先生了。

......

晚上,刘镛和洪英靠在床上。

刘镛对洪英道:我原想,如今,我家家庭庞大,老老小小,上上下下,人又有那么多。其他不谈,每天仅仅用水就要两七石缸。倒不如搬到上海,反正上海的房子都空着,上海自来水、抽水马桶,电灯等生活方便,何况上海那边的丝行、房地产等也都要人打理。可我娘这毛病不见好,我怕她不同意。

洪英道:年岁越大,越不想离开祖居。这个时候你提出要搬迁到上海,她肯定不会同意。毕竟她在这里生活惯了,人也接地气。依我看,这事暂时放一放,还是等她老人家百年以后再作道理。

刘镛笑道:那听你的。

洪英笑道:哎,我说呀,我家安江也不小了,也应该给他提亲了,再者也可以为老太太冲冲喜。

刘镛笑道:那你心中有中意的?

洪英道:中意的倒有一家。就是金家大小姐。

刘镛又道:你倒怎知道?

洪英笑道:俗话说:儿子扫帚长,娘要留肚肠。儿女的事你哪里操心过。金家小姐我非但知道,而且见过两次。一次是她作为妍妍的陪客,一次是我养安泩坐月子。金太太带她一起过来的。

刘镛笑道:金家么,也算是知根知底。看来夫人没有少花心思。

洪英又道:姑娘么,芳龄15,与安江年龄相仿。鹅蛋脸,长得眉清目秀,一副贵人相。

刘镛道:这方面,我也不懂,那你去安排就是了。

洪英道:安泩就要周岁了,我想安泩过了周岁。

刘镛道:安泩周岁酒席不办了,办周岁酒席,这点钱可以解决几户人家的燃眉之急。

洪英又道:酒席不办倒也无妨,但冬梅、秋梅她们是要回来的,家里难免事多。等过了这阵子。

刘镛道:反正都听夫人的。

......

上一年是两头春,因此,今年才二月,就到了惊蛰。天气就骤然暖和过来,山野泛着青,柳条抽出了新芽。一声春雷响过,那贵如油的春雨也淅沥沥的落下来,把大地洗刷得清新、湿润。温和的阳光照得大地春意盎然。

刘家大院门口,前后来了两顶青布轿子。原来是冬梅和秋梅分别带着子女、丫鬟前来省亲。她们原以为小弟弟安泩满周岁,家里总要办上几桌,庆祝一番,谁知阿爹坚持不办,但她们的礼总是要到的。由此,姐妹俩约了同一天前来省亲。

听说冬梅、秋梅回来了,自然,小菊也带着孩子来了,紫薇也抱着儿子出来了。老夫人一听两个孙女都回来来了,也非要杜鹃搀扶着来到厅堂上。

见老夫人出来冬梅和秋梅立即迎上前去,拉着老夫人的手问道:娘娘,您身体可好,胃口如何,问长问短。

老夫人笑呵呵地道:反正就这个样子,一下子还死不了。

冬梅和秋梅异口同声道:您是长命百岁啊。

老夫人笑道:哎,哪有长命百岁的。活着健,走得急。也是福气啊。

最有趣的还是芸芸,她拉着洪英的手问道:外婆外婆,小弟弟叫我什么呀?

洪英笑着道:你说呢?

芸芸天真地道:是不是叫我姐姐呀?

引得在场的哄堂大笑。

洪英看了一下冬梅渐渐隆起的肚子,笑着道:呶,你妈肚子的宝宝出来才叫你姐姐。又指了指安泩道:他呀,你要叫他舅舅。

芸芸又努着嘴道:明明是比我小,不叫我姐姐,还要我叫他舅舅,我才不干呢。

呼呼,又是有一阵哄堂大笑。

老夫人也呼呼大笑,道:那个是哪家的,应该怎称呼,我真的都闹不清了。反正知道都是刘家一棵树上的。呼呼。

刘镛进来,见大厅里一大帮女人加上丫鬟和孩子,笑着道:怎么,今天这个家成了女人和孩子的天下了。

紫薇调侃地道:老爷,这有什么不好呢,家里有了女人,才安居乐业。这个安字,不就是里面有个女字吗?您也不就是有了夫人,才安居乐业,兴旺发达的吗?

刘镛笑道:倒也是,倒也是。

洪英红着脸,笑道:瞧你这张贫嘴。难怪虎根现在有了女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紫薇笑道:是呀,托刘家的福,虎根现在有了女人,家也有了,儿子有了,回到家饭有人烧了,衣服有人洗了,晚上枕头旁边有人说话了,生活也安定了。

又是一场哈哈大笑。

还是洪英提醒杜鹃,还是扶老夫人回里屋休息,不要让她太累了。

老夫人笑道:没事没事。今天我看到大家特别高兴,人也精神多了。

杜鹃还是把她搀扶回里屋。

刘镛问洪英道:怎么一帮人,没有准备,吃饭如何安排?

洪英道:现在又来不及了,今天是安泩周岁,要不就下面条,叫英嫂煎点荷包蛋、搞几块大排;要不就到大庆楼定两桌。

最后,七嘴八舌的,大家意见还是下面条,安泩周岁,简单,含义也好。

刘镛笑道:那也好,那也好。

......

洪英习惯了什么事都听听冬梅意见。

吃罢饭,洪英把冬梅拉到自己房间,坐在自己身边,笑着道:阿啊,姆妈给你说个事。前几天啊,我和你阿爹商量,应该给你二弟说亲了。

冬梅高兴地道:好呀,那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洪英道:中意的倒有一家,就是金家大小姐。

冬梅道:哎,金家小姐我倒也见过,就是当时弟媳妇的陪客,那时大家在议论,说姑娘长得漂亮,我也注意了。那你们去说呀。

洪英笑道:我和你阿爹商量了,这几天,就叫人去讨个年庚来再说。

冬梅道:要我看啊,年庚不年庚都无所谓。只要两口子合得来,比什么都重要。

洪英笑道:你说的也是,但历来规矩是这样,哪有婚姻不讲年庚是否相配的?

冬梅道:那您就按规矩办就是了。总不能要阿爹去请媒婆吧。

洪英笑道:一家一主,和他商量是免不了的。我看汪媒婆岁数大了,走路也不利索,我这几天去请庄桥那边的张妈妈去跑一趟,要个年庚来卜个卦再说。

冬梅道:那也使得。

第九十七章 安江提亲 南浔庄桥堍下,有一户人家,一开间门面到底。

一清早,张妈妈正坐在门口洗衣服。

洪英提了几个包裹过来,一见张妈妈就道:哎呦,张家姆妈,您正忙着?

张妈妈抬头一看是洪英,手连忙在围裙上擦了一擦,道:哎呀,是刘夫人啊,来来来,里屋坐,里屋坐。

洪英随张妈妈进了屋,包裹往桌子上一放。

张妈妈一边倒茶,一边道:哎呀,刘夫人你看,我们这个家,乱七八糟的,哪像你们啊高墙深院多气派。

洪英笑道:大家都一样。

张妈妈问道:刘夫人光临寒舍,不知为了何事?

洪英笑道:呶,我家老二,如今还未婚配,有劳张妈妈,跑一趟,去帮讨个年庚。

张妈妈笑道:你家二公子,是不是就是小小年纪就考了秀才的哪一位?

洪英道:正是。

张妈妈道:哎呀,不得了啊。南浔镇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人家都说了,你家二公子啊今后必成大器。谁家姑娘嫁到你家那是福气啊。

洪英笑道:那是旁人高看了。

张妈妈又道:不知刘夫人中意哪家的姑娘?我这老妈子能为老家跑跑也是三世有幸啊。

洪英笑道:张妈妈客气了。呶,就是洗粉兜金家的大小姐。劳驾您去讨个年庚,不知他家肯不肯?

张妈妈笑着道:金家虽也是大户人家,但与你家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你们这种人家不肯,除非要嫁到皇府了。哈哈。

洪英笑道:婚姻么家庭条件也不是绝对的。主要还是看双方感情合不合,看人品好不好。

张妈妈道:刘夫人说的也是。那这样,我等会儿我跑一趟,再给你回应。

洪英道:那劳驾你了。起身告辞。

......

洗粉兜金家,坐北朝南,狮子墙门,一进去就是一个院子。院子里两棵紫玉兰花,满树花卉,散发着醉人的馨香。

张妈妈进了金家大院,进了大厅,丫鬟让座道:您稍坐片刻,我进去禀报夫人。

金夫人正在房里梳妆,丫鬟进来道:夫人有人拜访。

金夫人道:知道了,我这下就来。

......

厅堂上,端了茶出来,对张妈妈道:您稍等,夫人马上就来。

张妈妈道:没事,没事。

没等多久,金夫人出来,见张妈妈就笑道:哎呦,张妈妈啊,你倒也难得到府上坐坐,有何贵干啊?

张妈妈笑道:哎呀,金夫人啊,您也知道,我干这一行,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呶,受人之托,想要您家大小姐的年庚。

金夫人笑道:哦,是这回事。

张妈妈又道:男方家底不用说了,是我们南浔镇屈指可数。而那家公子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小小年纪,一举成名。

金夫人心里已经有底,假装问道:你说的是哪家呀?

张妈妈笑着道:呶,就是刘家二公子,我看与你家小姐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金夫人略思片刻道:女儿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这事等我与小莹阿爹商量过后再给回应。

正在这时,金桐从内出来,问道你们在谈论什么呀?

金夫人笑道:呶,刘家托张妈妈前来讨小莹的年庚。

一听刘家来要小莹的年庚,金桐笑道:女儿么养到一百岁也是人家的。刘家的为人倒是大家知道。就不知小莹意下如何?

张妈妈笑道:自古儿女婚姻父母作主,父母定了,做女儿的哪有不服之理。

金桐道:这话在理。但自古以来,抗婚者有之。还是听听小莹之意为好。

金夫人笑道:那你们稍等,我去听听小莹口风看。

......

房间里,小莹正坐在椅子上绣花,见母亲进来,笑着问道:姆妈进来找女儿,不知何事?

金夫人笑嘻嘻地坐到女儿旁边,拉者女儿的手,道:闺女啊,今天姆妈来问你,刘家托张妈妈前来要你的年庚,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听刘家前来要自己的年庚,小莹脸一下红了起来,低头不语。

金夫人又道:如今,刘家是我们南浔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家二公子更是聪明的才子,相貌堂堂,屈指可数。这种人家,是八辈子打了灯笼也难找。姆妈看蛮好。张妈妈还在厅堂上等回应呢。

其实,小莹自己心里清楚,给妍妍当陪客,人们私下议论;自己陪姆妈去探月子,姆妈和刘夫人的交谈,正中自己的心意,只是女孩家自己不好开口罢了。现在张妈妈还在厅上等回应,逼自己今天非要表态,只得腼腆地道:女儿生来大小事都是听阿爹、姆妈的。

金夫人听得出,其实女儿是答应了。于是拿了一张红纸上写好的年庚,笑嘻嘻地来到厅上,交予张妈妈。

张妈妈笑着接过红纸,告辞。

......

洪英正领着小安泩在院子里玩耍,见张妈妈笑嘻嘻地进来,知道有戏,就道:张妈妈,里屋坐,里屋坐。

张妈妈刚坐下,丫鬟上了茶。

张妈妈从腰间掏出红纸,交予洪英,笑着道:看来有戏了。

洪英笑道:那辛苦你了。我这几天,就请人去卜卜看。

张妈妈笑道:卜不卜我看也无所谓,我看啊,金家啊已经称心如意。就等你们正式上门提亲了。(其实这是媒婆的心里,一桩婚事成功,她们才可有酬谢。)

洪英笑道:婚姻乃也是天命,这就要看他们俩个有没有夫妻相了。如有不配,婚后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也少了闲话。到时,我这做娘的也为难。

张妈妈道:这倒也是。

洪英掏出两个银元,给张妈妈的脚步钿,又道:卜了结果我再给你回讯。

张妈妈接过银元,千谢万谢,然后告辞。

第二天,洪英在丫鬟秋菊的陪同下拿了小莹和安江的年庚,请了算命先生掐指一算。

算命先生对洪英道:双方很有夫妻相,若是婚配,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尤其是女方有‘丰颔重颐,旺夫兴家’之命相。

洪英听后大喜。给了赏钱。谢过。告辞。

晚上,洪英对刘镛道:按命理,安江和金家小姐倒也般配,日后一定大富大贵。

刘镛笑道:那好啊,我呢找机会和安江聊聊,他呢毕竟是读书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洪英道:这倒也是,毕竟以后是他们过日子。

刘镛又道:至于聘礼,你先准备,按大的当时那样,不要有太大的差池,否则要被人说闲话,反正迟早都是要的。

洪英笑道:放心好了,这点道理我懂,我心里自然有数。洪英接着道:年岁不饶人,你也五十多岁人了,生意场上也把他们兄弟俩带着点,迟早你都是要让位的。尽管他们有可能在官场混个一官半职,但毕竟搞实业稳妥,少了官场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刘镛道:你说的也是,我也在考虑,自有安排。

第九十八章 刘镛教子 刘镛经常提醒两个儿子。道:我儿必重文,非博学而有违祖训也。知文者,无历练,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乃是无知者。

安江定亲以后,利用假期,刘镛带着两儿子前往各地视察自己家属的企业。

他们先到上海,在鸿祥里的工地上,偌大的一个工地,看着一些已经建好的小别墅,有的还在建,有的还是空。刘安澜不解地问刘镛:阿爹,为何不一起开工建造。

刘镛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也是我要带你们前来观看的原因所在。搞房地产,不像做丝绸生意,丝绸生意,只要把丝经收来,转手给下家,那是几天的时间,或多或少总有利润。可房地产就不一样了,拿了土地,还要建造,战线过长,一个项目,少者一两年,多者几年,如果同时开发,财务成本大的吓人,万一一下子难于销售,资金链断了,那就前功尽弃。

安江接着说道:阿爹的意思是房地产必须是分期分批,建一批,卖一批,拿赚到的钱,再去建造下一批。

刘镛笑着道: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投入少,见效快。

安澜也有所感悟道:这叫滚动开发,或者说叫翻烧饼。

刘镛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比喻恰当,比喻恰当。

......

他们又来到江苏的大丰,望着一望无际长势良好的棉花。刘镛感叹地道:也许你们都不会想到,这里原是一片海滩,经过三年的围垦,现在已成为一片良田。

安澜道:阿爹真是功德无量,您不带我们出来看看,我们哪里知道。我原来只知道‘刘顺恒’丝行,只知道辑里村‘刘顺恒’丝厂呢。

刘镛又道:中国的农历非常了不起。种地不仅仅要精耕细作,认真管理,还要讲究二十四节气。如果过了这个节气,种什么都没有用了。如‘吹过小满凤,草籽可留种’,‘不种秋里田’等等,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科学总结。还有‘麦怕清明连夜雨,稻怕寒露一早霜’。什么意思呢,麦子在清明时节开始抽穗,如果遇到连日大雨,麦子就完了;在寒露时节,稻子开始灌浆,如果遇到一早霜,那么这一年的稻子就不会饱满。

安江惊讶地道:真想不到,我家阿爹懂得那么多。

刘镛笑道:活到老学到老,知识无止境啊。

坐在马车上,安澜和安江都无心去欣赏路边的风景,他们总感到对自己的阿爹刮目相看,自己虽然比他读书多,但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远远不如他。

......

南通‘刘氏’典当行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三个人,伙计出来一看,原来是刘东家和他的两位公子,连忙喊道:总管,老爷他们来了。

正在里面盘账的蒋锡坤听说岳父到了,连忙出来,双手作揖道:岳父大人携小舅们光临,小婿有失远迎,快进快进。

刘镛笑道:平时我事也多,顾不上这里,据说你在这里搞得很不错,我也放心。这次,利用他俩假期,带他们出来看看,也学点东西。

安澜道:姐夫原本就比我们出道早,尤其是典当这一行,势必要涉及到方方面面,您可不能保守啊。

蒋锡坤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要深入研究,恐怕得一辈子。

这时,伙计给他们沏上茶。

蒋锡坤笑道:典当这一行,普通的物件好说,而名贵的物件就难说了,一看知识,二看经验。就拿这茶具来说:自宋以来,就有五大名窑,如何区分它的真伪,就应该知道当时每个窑口的特征,色泽等。这里有深刻的文化内涵,一靠知识,二靠经验,见多才能识广。

随即,蒋锡坤从内屋箱子里拿出一颗铜的印章,放到他们面前笑着道:这是何物,出自哪里?请两位舅子明解。

安澜和安江分别拿起印章仔细端详。但上面弯弯曲曲的字他们谁也不认识。

安澜道:从规格看,如此一枚方印章,不是官印就是皇家印,但上面的文字,真的没有见过。

安江道:从印章的纽来看,是一只狮子,由此,印章的拥有者级别不低。

蒋锡坤笑道:你们俩位说得都没有错,问题是上面的文字,属于何种?这是见过印章的所有人都于此为难。我告诉你们,印章上的文字叫‘巴思八’文,巴思八乃元朝忽必烈之国师,他创建的文字。印章上是‘白兰王印’四个字,而白兰王乃是忽必烈之驸马,是吐鲁番的首领。由此,该印章非同小可。

听后,安澜和安江都感到十分惊讶。

安澜道:姐夫知识真是渊博,使小弟受益匪浅。

安江也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在南通住了一晚,第二天,在蒋锡坤的陪同下,他们又顺便去了扬州。

三月,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季节。

刘镛对蒋锡坤道:盐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盐引进盐引出,抓住机会而已,你带他们俩出去转转,开开眼界。

他们从瓜洲湾到东关桥头,约有三十公里,沿岸的古运河是京杭大运河最古老的一段,沿着古运河随处走走,可以看到历史遗迹星列,他们一边走,一边看,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隋炀帝扬州看琼花,康熙帝六次下江南,五次驻停扬州,乾隆帝六次下江南每次必去扬州,乃扬州究竟有多大的魅力?“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遥可知当年,诗人陆游所见的沧桑和悲凉。

昔日的古扬州已经无从寻觅,岁月只留住了断壁残砖和斑驳旧影,早已听不见车马喧嚣,战火纷飞,旧时光里的繁华在今天看来不值得多提,这座城又恢复了静谧与安然。江畔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着,划破夕阳,留下一道道光影,沧海桑田,岁月湮灭了古扬州的繁华。

他们走在街头,夜晚的扬州是浪漫和安逸的,却足矣让人恋恋不舍。随处走走,可以碰见街头卖唱的艺人,他们大多不是为了赚钱来养家糊口,而是为了衬托这座城市的浪漫,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个她在聆听,哪怕是寂寞。

漫步春柳长堤,眼前一道绿色的湖水,真的不是很宽,对岸几乎近在眼前。尽管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宏阔,却是一派画中景象。岸上人们来来往往,湖中游船箫鼓声声,远处楼台掩映,近处绿树成荫,俨然一幅天然秀美的国画长卷。进园不大一会,一场小雨如约而至,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洒落在湖面上,朦胧的景象让你不由地惊叹,不用打伞,就这样恣意地徜徉在瘦西湖畔,瘦西湖如一位清纯的江南女子款款而来。经春柳长堤,上春波桥,过徐园、小金山,一路景色让人目不暇接。

江南好,好江南!美丽扬州,轻风丝雨,古老的石墙,寂寞幽深的小巷,每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与丝丝细雨缱绻地揉在一处——暮霭下,远远近近的山水便蒙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薄雾,如幔帐一般阻住了你探视的眼睛。

扬州欲阴欲雨的天气,黛瓦白墙更显青素,站在瘦西湖的柳堤河畔,透过古典的亭阁,远远就可以看到船娘漂着一叶舟,烟波画船,泛起的波痕打动了眼前的`这一抹画。偶有几只水鸭在嬉戏,溅得一身水花。瘦西湖以瘦著称,个园何园便是因精致而扬名了,

安江感慨道:我喜欢个园里的竹林,拨开一丛翠竹,可见一处幽邃,想必园主人是个优雅但又不乏刚毅的志士,拥得一院奇美大宅,似得天下之喜,坐修竹,临清池,忘今语古,何其乐也,古人的快乐岂是今人所能轻易领悟得了?我日后,也必仿效古人,以便晚年清享。

蒋锡坤笑道:郎舅年纪轻轻,倒已考虑晚年之事,乃为其过早。

安江笑道:乃自然规律,不可抗拒。

安澜感慨道:先帝们为何亲眯扬州,原来扬州水灵、地灵、人也灵也。

他们三人说说笑笑,回到驻地。

刘镛见他们回来,脸上忧愁,心境沉重,对他们说:原计划还要带你们去茅台镇,看看那里的刘家烧坊,只因接到家里电报,你们奶奶病重,要我们速回,故计划改变。锡坤,你立马安排,我们马上动身,及时过江。你呢,要不要回,到时侯我们音讯。

第九十九章 刘老夫人与世长辞 刘镛带着安澜、安江回到南浔家里,放下行李,就往老夫人房间里去。

老夫人房间里围着不少人,一见刘镛和安澜、安江进来,大家如释重负。

有的道:还好他们都回来了。

刘镛来到老夫人病榻前,弓着身,低声问道:姆妈,我们都回来了,您还好吗?

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问道:安澜、安江他,他们都,都回来了吗?

刘镛点点头。

安澜、安江也来到老夫人病榻前道:娘娘,我们都在,您安心养病。

老夫人含笑不语。

有人在私下议论,看这样子,她一口气接不上就走了。晚上不能没有人陪着。

刘镛把洪英拉到外面,低声道:你去告诉英嫂,准备几个酒菜,让张家伯伯几个晚上就陪者,喝喝酒,聊聊天。万一有个不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洪英道:我这就去安排。这里暂也无事,您路途辛苦,先去息息,有事叫您也不迟。

刘镛微微地摇摇头,含着眼泪道:我娘,前半世也吃了不少苦,家里穷,家里缺钱少米的,都是她东借西借的。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可她要走了。

洪英在一旁安慰道:您也不要自责了。老太太有福气之人,子孙满堂,后半生也算过了些好日子,这也是祖上的积德。您千万不能太累,一旦老太太不行了,很多事还得要您去处理。

......

见这里暂也无事,妍妍也拉着安澜回自己房间洗刷一下。

妍妍问道:出去几天,感受如何?

安澜道:我真没有想到,阿爹白手起家,仅仅10多年,家业搞得如此之大,何况各个领域,各有千秋。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父者为师,恐怕我们一辈子也学不会啊!

......

深夜,万籁俱寂,刘家还是灯火通明。

餐厅里,几位老邻居围着喝酒聊天。

老夫人的房间里刘镛、洪英和一些下一代,也挤满了半个房间。

刘镛几次要一部分人回去休息,但无人愿意离去。

刘镛坐在老夫人的床沿,不停的摸摸她的手,时不时的用毛巾帮她擦擦脸。轻声轻气地问:姆妈,您要喝水吗?

老夫人无力地摇摇头。

这时,老夫人一阵强力的咳嗽,刘镛连忙帮她拍着胸脯。

老夫人拉着刘镛的手断断续续地道:姆妈,心,心满,意,意足了,姆妈,走,走了,你,你也不必要,再伤心了。渐渐地闭上眼睛。

刘镛大喊:姆妈,姆妈!

在场的大小也一时围拢来。

在喝酒聊天地老邻居,也丢下酒杯奔过来。

一个跳到床上拆下了蚊帐。

一个道:快快,先拿来热水,帮她擦洗身子。

刘镛一直扑在老夫人身上嚎啕大哭。举家悲哀。

一个一把拉开刘镛道:你别这样,我们不好做事,你这个样子,叫老夫人怎走得安逸?

经过一阵紧张的料理,才算基本妥当。

老夫人的灵柩停放在刘家大厅,整个大厅,挂满了黑纱和挽联。全家上下人都披麻戴孝。

俗话说:满月满老子,吊唁吊儿子。刘镛心里清楚,凭刘镛目前的身价,母亲去世,亲戚朋友肯定都要来吊唁,很多人也会不请自来,这场丧事,毋庸置疑空前隆重。

于是刘镛与洪英商量道:老娘去世,实为悲哀之事。按目前世态看,刘家家属庞大,世交之多,哀事势必来人不少,倒不如就我们自己送她一程,让她也走得清静。

洪英含泪道:那岂不怠慢了老太太。俗话说,死爹好死,死娘难死。因娘家有人,一旦娘去世,娘家侄男侄女都可以来说话的。何况老太太娘家还是有人的,你就不怕他们不同意?

刘镛道:好在姆妈在世,我们应该说也没有亏待她,她想要的,我们都满足她了,这是有目共睹的。表弟宝兴毕竟是姆妈的亲侄子,信息理应告诉他,我自己和他解释一下就是了。人走了不能复生,心里怀念比形式上排场更重要。拿办哀事的钱,去救灾救难,也许老娘在九泉之下更安逸,如她知道了,我想她也会赞同。

洪英道:这倒也是,老人在世对他孝顺一点才算真的,人走了,搞那些花样,乃是活人做给活人看。只要表弟宝兴他们没有误解,那就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老家大门口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家母患病医治无效,于即日凌晨与世长辞。特禀告各位亲朋好友,家母丧事从简,谢绝吊唁和丧礼。于后天上午,各至亲于三柱清香作告别。落款:儿刘镛率全家泣告。

得知姑妈去世,作为娘家唯一的亲侄子,宝兴接到信息,还是连忙从平湖赶来了。

宝兴到了南浔已经是下午,门口有人通报进去,老夫人娘家侄子到。

于是,刘家大厅哀声一片,安澜和安江也跪在那里回拜。

宝兴一进门,点起三柱清香,在姑妈灵柩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开始,他也有些纳闷,姑妈去世,偌大个刘家,姑妈的丧事怎么就刘家冷冷清清几个人。看来刘家平时人缘关系太差。

这时,刘镛过来把宝兴拉到一边坐着,丫鬟也给宝兴上了茶。

刘镛对宝兴道:表弟,实不相瞒,姆妈是长期患病医治无效而与世长辞,她的后事,一切从简,乃是我一人自作主张,还请你见谅。不是我做表哥的不孝或者说我办不起姆妈的丧事。我认为,人活着对她孝顺才是真的,如果人在世对她不孝,人走了再去搞那么多花样又有什么用?就连我们镇上顾公公这样的人走了,他还特地关照不搞排场。所以,还请表弟能够理解。

宝兴听后道:表哥话也有道理。那这样,姑妈平时信佛,今晚到祠山庙请一些和尚来念念经,给她超度一下,这点费用理由我来承担,也算我这做侄子的对姑妈的一点心意。

刘镛道:费用你出我出都一样,我们也已经安排。随后,刘镛从腰间掏出一个红纸包,交给宝兴,道:这是姆妈身上的东西,你作为她的亲侄子,留做一个纪念。

宝兴打开一看,原来是姑妈平时手上经常戴的翡翠手镯。

宝兴道:这东西乃姑妈之物,我怎能收?

刘镛:正因为是姆妈身上之物,你留下作个纪念,见物如见人。这时,俩人眼泪都已经下来。

......

因刘老夫人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第三天一早,湖州府、归安县衙还是差人送来了花篮。见州府、县衙都送来了花篮,隶属于归安的南浔的厅、乡、里、保也都送来了花篮。亲朋好友也排着长队,在老夫人灵柩前上香磕头。

出殡时,先有衙役在灵柩前鸣锣开道,灵柩在其后,送葬的队伍跟在灵柩后面,道路两旁都是观看的人群。虽然丧事从简,但其规格也是南浔镇前所未有的。

刘老夫人的灵柩与刘镛父亲的灵柩安放在一起,一切安排停当,他们才陆续回府。

刘老夫人送葬回来,宝兴感慨地对刘镛道:表哥,姑妈的丧事不是从简,那种隆重、规格,我是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百章 刘安江心中的大志 安江在书房专心致志地在看书。

安澜进来笑着问道:弟如此聚精会神,不知在阅何好书?

安江把书封面一翻,笑道:您看。

安澜拿起书一看,只见封面《碑传集》,作者:钱仪吉

安江站起来,感叹地道:此人了不起啊,钱仪吉自幼好诗能文,年十二,效选体作《山赋》千言,张问陶见之,极称赏。嘉庆十三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户部主事,升刑科给事中。累迁至工科给事中,罢归。任职清廉耿正,曾稽察户部官员郭林坦捐纳舞弊一案,严拒贿赂说情,秉公办理,受到舆论称赞。后因事降职,遂绝意仕进,于道光年间游广东,主讲粤东学海堂。晚年客居河南开封,主讲河南大梁书院凡数十年,培养不少人才。

钱仪吉博通群籍,工文章,治经讲求故训,读史长地理,尤精史学,所编著《碑传集》(160卷,首末各2卷),是一部清代人物传记汇编,收有清代人物1680余人,又妇女300余人的生平资料,采自方志、文传凡500余家。此书,乃是研究本朝人物历史之经典,不可多得啊。

安澜也随意翻了几页,感叹道:此书,涉及人物之多,内容之广,采撷之丰富 ,取舍之精当 ,考订之精审 ,材料之真实较他著有过之而无不及。字里行间,可见其所化心血。

安江道:为人在世,所留后人之财富,乃书也。钱仪吉乃我人生楷模也。

安澜笑道:那弟日后专心著书立传,为后人留下更多财富。

安江笑着不语。

......

安澜回到自己的书房里,这时,妍妍端着茶进来。

安澜起身笑道:不由下人送来,还要贤妻亲自来送,实在不好意思。

妍妍笑道:‘相夫教子’乃女人之天责。看着你为求取功名,日夜攻读,实为辛苦,人也消瘦,为妻也于心不忍。

安澜笑道:眼下贤妻还没有到‘教子’之时,日后有你的时候。

妍妍红着脸,低着头,不语。

安澜又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有不下功夫,就能成功之理?

妍妍关切地道:夫君历来体弱,要主要身体才是。

安澜拉着妍妍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道:谢贤妻关切,为夫心里清楚。又道:哎,我家安江啊,从小就胸怀大志,蓄志励学,学习也刻苦,日后必成大器。

妍妍道:是呀,我看他博览群书,与友交往甚广,实为难得。再说,小叔体魄略胜夫君,我也看好他。

安澜笑道:如今,我家家庭如此庞大,好在眼下爹娘健在,可由他们挡风驶舵。但他们毕竟会老。作为长嫂,你肩上担子也不轻啊。

妍妍笑道:请夫君放心,《盘夫索夫》严兰珍有一句台词:‘官人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何况,在娘家是,爹妈时常教诲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妻若有不妥之举,夫君明说就是了。

安澜笑道:难为贤妻明事。

妍妍笑道:明年就要乡试,不管如何,你们兄弟俩总得要一试,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只要坚持,总有成功之日。

安澜笑道:谢贤妻之鼓励。

妍妍道:若夫君与小叔能求取功名,在朝廷混个一官半职,不仅是光宗耀祖,乃也是阿爹、姆妈多年的心愿。

安澜笑道:贤妻放心,为夫深知其理。

妍妍起身笑道:为妻不再扰夫,这就告辞。

安澜起身把妍妍送到门口。

......

客厅里,刘镛和洪英在聊天。

刘镛笑着对洪英道:不久二个儿子都要参加乡试,这样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中,参与者将有一两万人,而出闱者只有一百多名。想要成功,谈何容易。有人提醒我,不如提早打点一下,这种事现在过于平常。

洪英也道:我看是没有这个必要。不是我们刘家花不起这个钱,知识乃是无价之物,再多的钱,买不来真才实学。我相信,我们刘家的子女个个是好样的,他们能够凭自己的能力获取功名,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总有成功之日。如果花钱买来科举,岂不害了他们。

刘镛笑道:夫人言语中肯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洪英笑道:哎,现在考场上作弊、买通监考官有的是。您不妨可以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道理也不迟。我估计他们自己也会反对这样做。

刘镛含笑不语。

月上中天,当人们都已陷入甜蜜的梦乡时,安江房间里那盏灯依旧亮着,明亮而又闪烁,窗边的他还在孜孜不倦地看书。时不时地在纸上写上几笔。困了,就去洗个冷水脸。黄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在纸上,他却依旧在坚持不懈。

......

第二天早晨,刘镛来到安江书房,见安江案桌上放了一大堆各种书籍,房间里灯还亮着。连刘镛进来他也没有注意到。

还是刘镛先开口笑道:看来吾儿如此专心致志,连爹到了也无察觉。

这时,安江抬头,才发现阿爹已在自己身边。笑道:为儿看书入迷,真不知阿爹进来。

刘镛关切地问道:吾儿有没有早餐?

安江奇怪的问道:现在何时,怎要用早餐?

刘镛看了一下房间里的灯火,脸盆架上半盆水和桌子一大堆书。惊叹地道:难道吾儿昨晚未曾休息不成?

安江这时才恍然大悟,昨晚看书入迷,岂不知已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感叹地道:哎呀,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

刘镛立马吩咐下人,道:快下去给二少爷把早点拿来。

刘镛对安江道:吾儿废寝忘食,以求功名,耐人可贵。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安江笑道:谢阿爹关爱。为儿明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刘镛微微点点头,试探性地又道:离乡试已为期不远,你们娘也道,要我趁早打点,好为你们兄弟俩铺铺路。

安江一听,皱着眉头。道:那就是您们的不是了。平日里,您们教诲我们,做人要诚实。考场作弊,这与做小偷有什么两样?如果是这样,为儿倒不如不考。免得落得一个臭名声,也毁了祖上的积德。

刘镛微笑着,点点头。道:正如你们姆妈所说,我们刘家的子女个个都是好样的。

这时,丫鬟为安江送来了早餐。

安江又道:请爹妈放心,为儿一定不负众望,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求取功名,一次不行就来二次,三次,哪有不成功之理。

刘镛笑着道:早餐凉了,先用餐。然后,自己出了安江的书房。

第一百零一章 刘承干出生 客厅里,刘镛在和洪英交谈。

刘镛笑道:不出夫人所料,吾儿极力反对打点之举。安江儿还说,考场作弊与做小偷没有什么两样。

洪英也笑道:我说嘛,刘家子女个个都是好样的。我相信他们都能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取功名。

刘镛也道:这次让他们先试试,没有出闱也没有关系,哪有一次就成功者?再说小婿锡坤中了举,内阁中书舍人,两试礼部不售,又奈何?

洪英感叹道:是啊,做官不正,还不如普通黎民。又笑着道:安澜他们已经完婚多年,虽然他们夫妻恩爱,至今未见妍妍身怀有孕。前些日子,我也请郎中前来为她诊脉,配了几副药,仍不见效。

刘镛笑道:生孩子是你们女人之事,与我说有何用?你关心就是了。

洪英又道:另外,老夫人的丧期已过。离他们应试还有些时间,倒不如先把安江的婚事办了,何况小莹姑娘也已经到了出阁年龄,假如一年半载,能为刘家生下一男半女,也为家里增添一些喜悦。

刘镛笑道:我看你啊,儿子女儿还没有抱够,又要想抱孙子了。

洪英笑道:不是我贪得无厌,传宗接代乃是自然规律。何况他们他们都已到了婚嫁年龄,这也是做父母的责任。我家毫无动静,反而会招来他人闲话,说父母只顾赚钱,不顾子女之大事。

刘镛道:哎,夫人说的也是。那你去选择黄道吉日,然后告知金家。

洪英道:我这就去安排就是了。

......

刘安江婚事安排在正月十六日。

刚过了元宵节,早春二月,余寒未尽。但江南的田野早已春意浓浓。

刘家二公子安江要完婚,刘家大院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

小莹过门以后,到了三月,小莹和丫鬟蔷薇正在院子里看桃花,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就要想吐。蔷薇见状,关切地问道:二少奶奶,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禀报夫人,请郎中过来看看?

小莹红着脸,摇摇头。道:没事,我们还是回房休息就是了。

回到房间,小莹倒下就睡。

蔷薇怕二少奶奶真的生什么病,若不禀报遭责怪,于是,趁小莹睡下,还是找到了洪英。她对洪英道:夫人,二少奶奶可能身体欠佳,她睡了。

洪英问道:哦,她哪儿不适?

蔷薇道:刚才我和二少奶奶在院子里看花,二少奶奶一阵阵感到恶心,想呕吐的样子。

洪英毕竟是过来之人,惊喜地问道:那你在倒马桶时也没有注意到二少奶奶已多时不见红了?

蔷薇撅着嘴道:恐怕有一两个月了吧。

洪英一听喜出望外,连忙差人去请郎中。

郎中诊着小莹的脉,微笑着对洪英道:恭喜夫人,少夫人有喜了。

洪英惊喜笑着道:那谢谢先生了,谢谢先生了。

郎中又道:我这里给开几副保胎药,让少夫人好生保养就是了。

洪英给了郎中赏钱,还千谢万谢。

洪英还特地对蔷薇道:你要好好伺候二少奶奶,不要让她受累,想吃什么尽管说。

听说小莹已怀身孕,刘家上下无不喜出望外。可妍妍感到自己压力很大。尽管刘家没有如何闲言碎语,但总感到自己有愧于刘家,有一种负罪之感。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在自己还年轻,好在夫君知书达理,并没有在外沾花惹草,对自己也关爱有加。

晚上,妍妍和安澜靠在床上。

安澜看到妍妍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地问道:看贤妻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妍妍叹道:千怪万怪怪我的肚子不争气,我们已完婚几年,迟迟不见肚子有动静。那是为妻对不起您?

安澜惊叹地问道:贤妻为何有如此之想,是否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妍妍道:那倒没有。为夫君生儿育女,也是为妻职责所在。您看,大弟他才完婚几月,弟妹就已怀有身孕。相比之下,为妻实感愧疚。

安澜笑道:那是贤妻多虑了。弟妹怀有身孕,确是刘家之喜事。你我应感到高兴才是,不必拿自己去比较。何况我们年纪轻轻,得子较晚岂不有点是。我想,待我求取功名,再得子也不晚。

妍妍撅着嘴道,我在想,再过一两年,若再不见动静,夫君不如再续一房,有个一男半女那对刘家也好有个交代。

安澜笑道:贤妻不必多虑。吾乃与贤妻是青梅竹马,与贤妻结合乃我一生之幸运。哪怕为妻一生无生养,我也毫无怨言。说着,一把把妍妍抱在怀里。

......

那是1881年的春节过后,小莹顺利产下一名男孩,取名为承干,字贞一,号翰怡。

小莹为刘家生了一个大胖孙子,洪英欣喜若狂,刘镛也满脸堆笑。

洪英笑着对刘镛道:老爷,家添孙,乃我刘家之大喜事,理应庆祝一番。

刘镛问道:夫人你说如何庆祝?

洪英笑道,待满月之时,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来热闹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刘镛却现得十分冷静。道:生个孙子,乃是祖上积德。我内心也感到喜悦。你家不过是生了个孙子,就如此大摆宴席,自家花钱不说,还得要亲朋好友破费,何必?依我之见,还不如拿办满月酒之钱,去捐赠灾区,反倒救了几个人,那也是为下一代多积点德,好让孙子健康成长。远之烧香,还不如近之作福啊。

洪英无奈道:老爷您总是与常人不一样的思维,为妻也无话可说。

得知小莹生了个大胖小子,金桐和夫人理所当然过了三朝,就带了礼物前来探视女儿和小外甥。

一进门金夫人就笑呵呵地对洪英道:哎呀,亲家母啊,好福气啊,女儿生的这一天,我就想要来了,有人劝我,没有满三朝,怕小宝宝嫩,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才来。我那小宝贝外甥好吧?

洪英笑道:托您们外公外婆之福,小孩、大人都蛮好。

这时,丫鬟端出甜茶,请金桐和夫人用茶。

金夫人打开打开包裹,里面有吃的,用的,小衣服之类,还有金项链之物。笑呼呼地道:呶,我这个做外婆的也不想样子,一点点小意思,请笑纳。

洪英笑道:那要外公外婆破费了。

这时,丫鬟端出甜茶,请金桐和夫人用茶。

金夫人笑道:且慢喝茶,让我先看看我那小宝贝,再喝也不迟。

金夫人由洪英陪同进了内屋。

一般讲,男人不进产房。听说亲家前来探月子,刘镛出来。

金桐见刘镛出来,起身向刘镛双手作揖,笑道:亲家公啊,恭喜恭喜啊。

刘镛笑道:同喜同喜。你坐你坐。

这时,金夫人也看了小外甥出来,笑道:哎呦,那小宝贝一双眼睛长得和妍妍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家开心地聊着。

最后,金桐笑着道:不知亲家公小孙子的满月酒安排在何时?得提前告知于吾,好有准备。

刘镛一本正经的地道:原本我也想要和你商量,我想孙子满月酒就不办了。

金桐大吃一惊,问道:为何不办?

金夫人也在一旁插话:如此之大喜事,哪有不庆祝一番之理?

刘镛严肃地道:生儿育女乃是千家万户的常事。刘家只是添了个孙子,如果添了皇子那还了得?不是我办不起,也不是我小气。我乃认为没这个必要。我想拿为孙子办满月酒的钱去救灾,为他们多积的德。

金桐无奈地摇摇头。道:反正是你们刘家子孙,我们说了也没有用。

闻此消息,长子刘安澜的岳父邱搓仙也来劝说对刘镛道:亲家公,长孙出生,也是祖上的恩赐,理应庆祝一番。

刘镛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我是从一把尺起家的,从一把尺上看到财富的诱惑,尝试着去挣一点,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但是福也是祸,是祸躲不过……为子孙造福,我不愿铺张浪费,只是希望多做有益之事,小辈们不要太奢华,拿孙子摆满月酒的钱去用于赈灾,那是我再一次造福。

第一百零二章 刘安澜猝死考场 小莹为刘家生了个孙子,妍妍自我感激压力越来越大,初一十五时常烧香拜菩萨,求送子观音,早日显灵,让她早点得子,好了了自己的心愿。

好在安澜对她真的不错,关爱有加。而安澜越是对她不错,她越是感到愧疚。

婆婆洪英也少不了对她的关心,时常问这问那,也问她的生理状况是否正常。也问过郎中,说无大碍。也请过算命先生,回答命理得子较晚。好在承干从小聪明,见了她就呼其大妈。

......

乡试每三年一次。即在子、卯、午、酉这四个年中的农历八月举行。

那时1885年的八月,乡试在杭城如期进行。乡试的三场考试,每一场都要历经3天。每年杭州的八月,正值“秋老虎”季节,蚊虫张狂肆虐,气候闷热异常。清晨,陪同安澜、安江同时赶考的虎根早早等在贡院大门外,先将竹制的空考篮放置于贡院大门外,等到龙门一开,虎根立刻快步赶入院内,将考篮放在环境、通风稍微好一点号舍案头,此号也就占为己有,这种抢号舍的风气,也只是从清代在开始。

号舍,像一排排的鸽子笼,每个号舍高6尺,深4尺,宽3尺,说白了,只是一人容身之地。三面是实墙,一面敞开着,以便监考官监督。三天,考生的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这比蹬牢狱好不了多少。

安澜和安江的号舍只是一号之隔。

考试,对安澜和安江来说并没有为难之题,监考官也时不时地在他们面前滞留,看着他们答题流畅,字迹工整,脸上总是露着笑容,心想,这两位考生出闱必定无疑。而不像有的考生,耷拉着脑袋,以磨墨来打发时光。

初八日天气微凉,人悉兼衣。及明午暴热,日如火炙,甚于三伏,又旁置红炉,后叠衣服,遂致两眼昏懵,气不能出。放置于号巷尾部的粪桶,经暑气一蒸,臭味弥漫,令人窒息。

考试已经进入了第三场的最后两天,也就是第八天,至于前面的答题,安澜和安江他们都已胸有成竹,只是还有一天多时间,胜利在望,最后冲刺而已。

而刘安澜明显感到身体严重不适,满身的白诊在被汗水的湿透的衣服搅合下,浑身难受,感到胸闷气短,脸色苍白,拿着笔的手也瑟瑟发抖,突然趴倒在案桌上。

监考官发现刘安澜伏案不起,惊叫起来,他一方面安抚其他考生,不许骚动,一面差人急救。

几个卫士从号舍把刘安澜抬出来,刘安江一看出事的是隔一间的自己的哥哥,不加思考,顾不得物品和考试,弃考冲了出来。

刘安江冲到刘安澜身边,见刘安澜脸色发紫,口吐白沫,见郎中掐着他的唇中,一切无济于事。刘安江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眼泪夺眶而出,奋不顾身扑向刘安澜,双手拼命抓住安澜的衣服,大声喊道:兄长,您醒醒您醒醒,您要坚持,我们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兄长,您不要吓我,我们是双双而来,您叫我一人回去,我回去如何向父母交道呀!

呼天喊地,已经无力回天。几个维持考场次序的卫士使劲拉开刘安江,然后用担架把刘安澜抬出贡院大门。

八月的天气,以‘火炉’之称的杭州,马路上热气逼人,刘安江顾不得一切,浑身被汗水湿透,跌跌撞撞,跟在抬尸人后面,失声痛哭。

在一间临时简易房内,抬尸人才把刘安澜的尸体放下来。这时有人向刘安江问道:此人是你何人?

刘安江哭诉着道:乃吾兄长也。

又问道:你们同时应试?

安江答:正是。

又问道:应试只剩最后一天,那你就此放弃,不感可惜?

付监考官也惋惜地道:离应试还有一天,从已完成的卷子看,你这次能够出闱必定无疑,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放弃实为可惜。

安江哭着道:兄长已是不测,吾乃已不能与他同回归故里,乃我人生最大遗憾。何谈放弃应试惋惜之说。

又有人问道:你们是否还有陪同?请速告知,以便善后处理。

刘安江这时才想起,还有个虎根,即差人去唤来。

虎根一到现场,望着安澜的遗体和面无表情,目光迟钝,脸上挂满泪痕的刘安江,惊得目瞪口呆,不觉失声痛哭。

片刻以后,还是虎根冷静下来,他含着眼泪对安江道:我去一下邮局就来。

......

南浔刘家,两位公子参加乡试已经第八天了,家人都在惦记着。有的道:说不定弟兄俩能双双出闱。

妍妍也在想,说不定这次安澜载誉而归,不管如何,最多还有三天就要回府。三天,时间如此之长,她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在计算着,憧憬着夫君得中,夫妻见面那时的喜悦场景。

这时,邮差送来一份加急电报。

刘镛拆开电报,只见上面下着:大少爷考场得病,不治身亡,速来杭城,处理后事。

刘镛惊得呆若木鸡,心如刀绞,眼泪直下。

洪英见状焦急地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刘镛哭着道:安,安澜他走了。

这下还了得,顿时刘家上下哭声一片。邻居也纷纷赶过来。

洪英哭得死去活来,呼天撼地叫道:儿啦,你怎不让姆妈和你交换一下,让姆妈先走呀,姆妈还要你养老送终,你怎不负责任先走了呀。

几个邻居搀扶着洪英,道:夫人您要保重身体才是。也许,电报有误。

妍妍一听到噩耗,顿时感激天昏地转,一下子倒在地上。丫鬟翠花哭着扶着她,几位邻居用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等她慢慢醒来,邻居把她搀扶到椅子上。

妍妍欲哭无泪,硬要到门口去,道:我家夫君回来了,我们说好的,我要到门口去等他。突然又嘿嘿冷笑一声,道:夫君,您走的时候我送您到门口,现在,我在门口等您,您说话要算数哦。

邻居劝慰道:少奶奶,你还是哭出来,哭出来人会舒服一些。

妍妍这时放声大哭,道:你们都是在骗我,都是在骗我。这不是真的。

刘镛只是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直在抽泣。已经六神无主。

整个刘家哭声一片,乱成一锅粥,谁都没有了注意。还是几位年长的道:大家先冷静一下,还是商量抓紧安排去杭城。

刘铤、王宝和、宋洪生他们都已在场。

刘铤道:还是去几位男士,天气炎热,女人尽量不要去。

也有人道:让少夫人妍妍过去,由她丫鬟翠花照顾。他们毕竟是夫妻一场,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也有点道:干脆,少夫人也不要去,在家她已经伤心得如此,如果一见面,天又热,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哪如何是好?

最后,大家商定,由于天气太热,就在杭城买棺入殓,把灵柩带回就是了。

有的人提出,干脆老爷也不让他去,如果他去,到了那边,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场景可想而知,倒不如几个人偷偷走了了事。回来再作道理。

于是,由刘铤带着五六个人,赶着两辆马车立马赶往杭城。

第一百零三章 重大决策 刘安澜的灵柩运回,按照刘镛的注意,没有进家,直接下葬在马腰。

人世间有三个最悲惨的人。一、白发人送黑发人;二、中年丧夫;三、幼小丧父。三个人刘家就占两个。好在刘安澜还无后,否则,刘家还要多一个悲惨人生。

刘安澜走后,刘镛整日里萎靡不振,原想儿子这次定会功成名就,日后光宗耀祖,为刘家门庭添光,谁知天有不测,一去不复返,还不如当初不去应试为好。故有时一个人坐在书房偷偷掉眼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洪英见状也十分痛心,时常开导他道:老爷,安澜儿遭不测,谁不伤心?连亲朋好友都感到惋惜,何况是您身上掉下的肉。但人死不能复生,您终日萎靡不振,长期下去如何是好?何况,您是一家之主,很多事还得要您亲自处理,万一您病倒了,那叫我们这一帮老的小的怎办?

连洪英的丫鬟杜鹃见刘镛如此状况也十分痛心,常对刘镛道:老爷,大少爷年纪轻轻遭不测,谁心里都难过。看您人都消瘦多了,您作为父亲,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人死不能复生,老爷是刘家主心骨,您如此状况,叫其他人如何是好?

刘镛勉强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

自从刘安澜出事之后,妍妍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茶不思,饭不想,以泪洗面。她隔三岔五地叫丫鬟迎春陪她去安澜的墓地。

田野里,一堆新的黄土,高高耸立,一块墓碑刻着夫君刘安澜之墓几个黑漆大字,经幡还在微风中飘动。

妍妍一身素服,跪在安澜的墓哭诉着:夫君啊,您没给我留下一句话,怎忍心抛下我一人走了,叫我以后如何是好?您说和我白头偕老,怎说话不算数,半路就把我抛?您可知,为妻送您出门,只见夫君去,不见夫君归,我心如刀绞。生我不能与君同行,君去,我不能扶着七尺棺,老天对我之不平,谁知晓?哭得死去活来。

丫鬟迎春也泪流满面道:大少奶奶,您要保重才是,哭坏身子如何是好?

妍妍哭着又道:夫君已经不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说着脑袋就要往墓碑上撞。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妍妍。妍妍和迎春转身一看,原来是刘镛。

也许,妍妍话感动了老天,开始老天还是夕阳高照,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中,刘镛对妍妍道:你失夫君吾失儿,我们同是天涯可怜人。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要坚强,好好活下去,才告慰亡灵,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逸。再说,阿爹是个开明人士,今后,不管你的路怎走,刘家就是你的家。

妍妍阿爹一声,扑在刘镛身上。哭着道:我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只要阿爹、姆妈不嫌弃,我原为夫君孝敬你们一辈子,为你们养老送终。

刘镛抹了一下眼泪,微微的点了点头,拍了一下妍妍的肩膀道:孩子,雨那么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

刘安澜的‘五七’过后,刘家渐渐恢复了平静。生活也渐渐趋于正常。

一次,杜鹃对洪英道:夫人,这段时间,老爷悲伤过度,大伤元气,我看应给他弄的好吃的,补补身子才是。

洪英道:近来,我也像被鬼迷一样,六神无主,多亏你想得周到,你去安排就是了。哎,不要忘了,给大少奶奶也搞一些。

杜鹃:知道了。一声,就出了房门。

刘镛正在书房里看账本。洪英的丫鬟杜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放在刘镛的面前,道:老爷,您趁热喝了吧。

刘镛一看是一碗参汤,就道:饭为根本,吃得下饭,还吃这东西干吗?

杜鹃道:夫人说,您近日大伤元气,应该补补身子才是。

刘镛久违了的一个微笑道:难道她就不伤元气?还是给大少奶奶送去。

杜鹃道:夫人已有安排,已差迎春姑娘送去。

刘镛望着杜鹃出去的背影,无语。

......

晚上,刘镛靠在床上,对洪英道:夫人,我乃想和你商量一件大事。

洪英奇怪地道:什么大事老爷还要和我商量?

刘镛道:承干乃我家长孙,原理应大房为长孙,现大房无后,倒不如将承干过继给大房,这样名正言顺是刘家长孙。这样一来,让承干顶了大房的门头,而来也抚妍妍之心。

洪英道:好倒是好,不知安江他们和妍妍如何想法。再说,妍妍才20多岁,让她不再改嫁,一辈子守寡,也太残酷,也不是人情之理。

刘镛道:安江他们那里应该没有问题,反正还是在刘家,成了名正言顺的刘家长孙,何乐不为呢,何况小莹又有身孕。而妍妍那边你去探探口风,也不要太难为她。

......

一天,洪英特地去找了妍妍。洪英拉着妍妍的手道:好媳妇,让你受苦了。你也知道,我们刘家是开明人家,以后不管你的路怎走,刘家也是你的家。我和你阿爹会把你当作亲闺女来看待。

一听,妍妍有点急了起来,道:姆妈您不要和我说这些,我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我就是您们的大媳妇,这个身份不会改变,请您们放心,我会尽力做到一个媳妇的责任。

洪英含着眼泪道:那要难为你了。

妍妍又道:何谈难为之说,乃是命运前世注定。

洪英又道:如你无其他想法,你阿爹倒有个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妍妍道:阿爹有何想法,道来听听看。

洪英道:承干乃刘家长孙,你房为大,长孙理应在你房,你阿爹意思干脆让承干过继给你房,不知你意下如何?

妍妍一听喜出望外。道:承干乃小叔他们之长子,不知他们肯否?

洪英道:安江他们没有意见,认为还可以安抚嫂子寂寞之情。

妍妍笑道:承干聪明伶俐,吾也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刘安江这方面,更是没有问题。一方面阿爹发话,谁敢反抗?二来,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儿长大了迟早要分立门户的,现在过继给兄长,到时倒多了一份家产,何乐不为呢。

......

一日,乃是一个黄道吉日,刘镛唤全家到场,道: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我家要宣布一件大事。安江之子承干将成为大房之子。

洪英随即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红地毯,铺在地上。要妍妍坐在椅子上,受承干一拜。

小承干也很聪明,跪在地上。道:姆妈受儿承干一拜。

妍妍呼呼大笑,道:老天恩赐,我当了一个现成的姆妈。随后掏出一个大红包给承干。

从此,刘承干就成了刘安澜的继子。大家庭上下倒也高高兴兴。

第一百零四文章 筹建小莲庄 自从刘安澜去世以后,春梅、安泩还小,刘安江自然成了刘家孩子中的老大,何况自已是为人之夫,为人之父,况且阿爹年岁已高,他深知自己对这个家庭责任重大。他经常督促安泩的学习,经常参与阿爹的经营。 那是1885年的秋天,一天,刘安江找父亲商量:阿爹,早期买下的地盘至今还闲置着,十分可惜,倒不如把它建成一个园林,待您和姆妈老了以后,在里面休闲养生,享受晚年。 刘镛笑道:你的想法很好。阿爹只是个生意人,哪里知道那些园林建筑。要就不搞,要搞就要搞成有特色。搞得不三不四,反遭人笑话。你是个读书人,知道什么叫‘诗情画意’,什么叫‘意境’,阿爹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你多动动脑子。 安江道:阿爹说得也是。我有一个苏州好友,专为他人营造园林,不妨请他来一看,先拿出一个整体规划,大方向确定以后,然后,分期实施。 刘镛道:那也使得。 刘镛又道:哎,这地方也有个问题,当时买下这地时,靠南面交界的地是庄家的,三块银元铺满整块地他家也不卖。故靠南面开正门是开不出的。不知风水上行不行 安江笑道:那先请风水先生前来看看,再作道理。 刘镛道:那也使得。 ...... 风水先生拿了罗盘左看看右看看。笑着对刘镛、安江道:此地乃一块风水宝地。北临鹧鸪溪,此园建时,南面围墙、门向北,有风有水,所有财气全收其中。如果,北面是围墙,紧临鹧鸪溪,大门朝南,反而成了‘背水一战’。 刘镛、刘安江听后大喜。 刘安江又特地从苏州请来了营造师。 营造师在现场看了地形,丈量了实际尺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园林以荷花池为中心,依地形设山理水,形成内外两园。 内园是一座园中园,处于外园的东南角,以山为主体。仿唐代诗人杜牧《山行》之意,凿池栽芰,叠石成山。山道弯弯,半山苍松,半山红枫,枫林松径,山路回转,小巧而又曲折,宛然一座大盆景。此园与外园以粉墙相隔,又以漏窗相通,似隔非隔,内外园山色湖光,相映成趣。 外园以荷池为中心,池广约十亩,沿池点缀亭台楼阁,步移景异。每到五月清荷含苞待放,雨中观之,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荷池南岸主体建筑“退修小榭”,临池而建,主客面对荷池,赏花观鱼,品茶吟诗,岂不是一种享受此榭的溪曲廊连“养新德斋”,是主人的书房,因院内多植芭蕉,故又名“芭蕉厅”。荷池北岸外侧为鹧鸪溪,沿溪叠有假山并植矮竹护堤,堤上建有六角亭。堤东端建有西式牌坊一座。荷池东岸,建‘七十二鸳鸯楼’,其南侧有百年紫藤,似卧龙参天盘卷,枝叶茂密,伸达五曲桥顶,每到花季,即如紫色的彩带悬绕于桥顶,美不胜收。尚有‘紫气东来’之意。 荷池西岸建较高的建筑,每日晨起,可见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曰‘东升阁’,中西合璧。室内用雕花圆柱装饰,壁炉取暖,窗的外层用百叶窗遮光,为法式建筑风格,具有浓郁的异国情调。西岸另建有“净香诗窟”,是主人与文人墨客吟诗酬唱之处。 听后,刘安江拍手叫绝。道:设想意境深渊,仿佛我已漫步其中。正中我意。 营造师又道:建造过程中,可以再作调正。 安江又道:元代书画家赵孟頫在湖州府建有莲花庄,颇有创意境。吾园,乃有荷池十亩,故园名曰‘小莲庄’不知如何 营造师道:倒也使得。‘小’乃谦逊之意,好好。 营造师又道:所取之石,均用太湖石,太湖石造型美观,有通、透、漏、秀之特色。 刘镛呼呼笑着道:我是黄鱼脑袋,你们讲些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懂。哈哈。 营造师开玩笑道:老爷,您只顾掏钱,其他什么也不用管。建造好了,尽管享受。 刘镛笑道:唉,如此浩大工程,不知要多久才能完成,我已这一大把年纪,还不知能否活到完工之时。 安江笑着道:哎,阿爹怎说如此悲观之言,您善心积德,必定是长命百岁。非但能见到园完工,还要在其内享受晚年。 刘镛笑道:人哪有长命百岁的。万岁爷,人们天天唤他万岁,就乾隆帝活了80多岁,短命的,只有30多岁。人能够活到70多岁,已经了不起了。哈哈。 方案商定,卜卦择日动工。 营造师道:如此浩大工程,理应有轻重缓急。建议先挖池修路,一旦荷塘形成雏形,可先栽植莲藕,明春满池荷尖,五月在一张张绿色的大玉盘似的荷叶中冒出了一朵朵粉嫩的荷花,红白相间。岂不讨人喜欢。池旁在建,也无大碍。 安江道:营造大师说得有理。 ...... 该年的农历11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又是进入农闲和枯水季节。‘小莲庄’正式动工,也渐渐冲淡了刘家失去亲人的悲哀。 清晨,天刚蒙蒙亮。刘镛、洪英带了妍妍、安江和小莹他们来到工地现场。 他们点燃了大红蜡烛,摆上了猪头三生,分别跪拜,谢土地。然后燃放鞭炮,上百名民工同时挖土动工。 刘镛还给在现场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发了糖果,还给每个民工发了赏钱。大家无比高兴。 小承干拉着妍妍的手问道:姆妈姆妈,那么多人是在干嘛呀 妍妍笑道:这些叔叔,伯伯是在帮我家盖房子。 承干道:那我长大了盖一栋好大好大的房子,让姆妈住好大好大的房子。 妍妍含着热泪,抚摸着小承干的头。道:我家承干真乖,你呢,先要好好读书,今后呢在衙门做官。然后呢,赚很多钱钱,再给姆妈造个大房子,好吗 承干天真地道:我不要做官。在衙门做官,就不能和姆妈天天在一起了。除非姆妈也陪我一起到衙门去做官。 妍妍真的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承干这小家伙给自己带来的乐趣交织在一起...... 第一百零五章 安江中举 光阴如剑,三年一眨眼就过去,1888年,是农历戊子年,又到了乡试之年。 安江坐在灯下,想想没有几天又要去参加乡试,想起三年以前,与兄长同时前往,结果一人而归,那场悲惨遭遇历历在目,毕竟是同胞兄弟,难免心有余悸,眼泪直下。但又想想,那次如不是兄长发生意外,也许那时已是双双出闱,自己早已进入仕途。 这时,刘镛进来,见安江脸上还挂着泪痕,刘镛心里能猜测一二。他坐到安江身边关切地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你要调正好心态,于利于再战。你萎靡不振,在临场触景生情,如此状态,将在临场如何发挥 安江用手抹了眼泪。道:请阿爹放心,我会自我调正好心态,不失众望。 刘镛又道:这次仍由虎根陪你前往,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安江道:任由阿爹安排。 ...... 八月的杭城,天气变化多端。初八日天气微凉,人悉兼衣。及明午暴热,日如火炙,甚于三伏,又旁置红炉,后叠衣服,遂致两眼昏懵,气不能出。至二场以单衣进。十一夜半,大雨忽来,陡然寒冷,体僵齿战……仿佛老天也在考验成千上万幸幸学子。 九天,三场考试总算熬出了头。刘安江如释重负,走出考场。 虎根焦急地等在贡院门口,见安江出来,立马迎上前去。问道:二少爷,感觉如何 刘安江笑道:就是蹬了九天牢狱。至于考试如何,自我感觉良好。但不是我说了算。 虎根笑道:看二少爷表情,应该榜上有名。 刘安江笑道:听天由命吧。已经既成事实,多想也没有用。反正离发榜还有几天,我们先去吃上一顿。 ...... 清代发榜是个复杂的过程。 清代的乡试是省内考试,也是淘汰率极高的一个环节,其放榜过程也是万众瞩目。据《清稗类钞》载,清代乡试榜单公布时,“自第六名拆弥封,以至榜末,每拆一卷,先送本房官,房官照举子卷面姓名,以蓝笔书两长条,交监试主试阅过,始发省事吏,省事吏交写榜吏书之。自朝至夕毕,别自第五名倒写至解元,每写一名,易满堂灯烛一次。至是时而人声嘈杂,如鼎沸,如火警,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由此可见,这一过程颇具悬念性与仪式感,每写一个名字,都要更换一下屋里的红烛,而屋外等着看榜的围观群众更是心潮澎湃。 在放榜的前一天晚上,考生之间就会传播各种消息。这一晚他们会彻夜难眠,一边打听消息,一边焦急地等待放榜。放榜日天不亮,张贴榜文的墙下就站满了等待看榜的学子。 正是: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万里随便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话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光瑞色鲜。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一张巨大的皇榜张贴在江南贡院门前的照壁上,皇榜下的人摩肩接踵,争相观看。有的学子拨开人群往榜单前面挤,有人发现名落孙山后正仰天长叹,还有的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 刘安江和虎根也拼命挤进人群,一看,金榜上写着:第五名,经魁,归安县刘安江(刘锦藻)。刘安江和虎根高兴得同时跳起来。稍定片刻,,刘安江道:我们还是即可回府。 高升高中任高才,添喜红条便报来。 讨赏门前无别话,今朝小的喝三杯。 ...... 刘安江和虎根怀着无比喜悦得心情,一路顺风赶回南浔府上。 得知安江榜上有名,刘家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洪英笑嘻嘻地道:我说过,我们刘家的女子都是好样的。 得知儿子榜上有名,一向稳重的刘镛心里感到特别高兴,但嘴上却说:大家慢着高兴,说不定是同名同姓,要到接榜才是。 虎根笑道:第五名,经魁,归安县刘安江(刘锦藻)。难道归安县有几个刘安江不成我与二少爷也不会同时看错。 小莹更是暗暗自喜,她手里牵着承业,还挺着大肚子站在那里笑着不语。 安江中举,难免也会勾起妍妍内心的伤痛,她压住内心得悲痛,牵着承干,也道:乃是刘家一件大喜事,是祖上积的德,比做生意赚了一大笔还高兴。 承干也拉着妍妍的手问道:姆妈,叔父中举,是不是就是要做官了 妍妍笑道:是呀,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今后像你叔父亲一样,当上大官。 晚饭,刘镛笑道:今天,我要喝上几口。 ...... 次日,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三匹马闯将来。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叫道:快请刘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大家簇拥着要喜钱。 刘镛笑嘻嘻的,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发了喜钱。 紧接着二报、三报都到了。刘家大厅挤满了人。报帖已经在刘家大厅升挂起来。 这时,金桐和夫人也前来。金桐一见刘镛,双手作揖道:亲家啊,小婿高中,那是您教子有方。恭喜恭喜啊! 刘镛呼呼笑道:那是是祖上积德! 连邱仙槎夫妇也前来道贺。 邱仙槎笑着提醒刘镛道:亲家啊,您不要只知道高兴,而不要把报喜人晾在一边呀,先把他们安顿好才是。 呼呼,刘镛笑道:你看我这人啊,多亏你提醒,把那么大的事都给忘了。于是,立马吩咐刘铤、虎根俩人去把报喜人安顿好,好生款待三天。 又对金桐和夫人、邱仙槎夫妇笑道:中午,你们谁都别想走。我们好好喝上几口。难道刘家喜事就不是邱家、金家的喜事 听说弟弟乡试榜上有名,冬梅也带着11岁儿子蒋汝藻前来道贺。 蒋汝藻从小聪明伶俐,熟读四书五经,幼承家学,能鉴别古书真伪。他一见刘安江就道:恭喜二舅,十年寒窗,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刘安江笑道:以后还得要看你呢。 蒋汝藻笑道:以二舅为楷模,孟萍一定不失众望。 刘安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冬梅脸上也露着微笑。 第一百零六章 洪英去世以后 俗话说:杨树不蛀碰到天。 人世间:天地浩渺,人生漫长。通常地,摆在每个人眼前的生活之路从来就是不平坦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天,洪英和丫鬟杜鹃正在里散步。突然,洪英渐渐倒地。这下,可吓坏了杜鹃。她一边扶着洪英,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等刘镛他们赶来,洪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刘镛拼命摇晃着洪英,喊道:夫人,你醒醒,你醒醒呀,你听得见我叫你吗刚才你还好好的,怎么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这样走了呢以后叫我如何是好 刘镛一把抱起洪英,老泪丛横,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洪英的突然去世,刘家举家悲哀。 冬梅、秋梅、安江虽然都不是她亲生,但洪英把他们当作亲生的一样。她亲手为她们缝制嫁衣,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从不让她们受任何委屈。 洪英突然去世,对刘镛来说更是晴天霹雳,经常泣不成声。回忆和她一路走来,坎坎坷坷,风风雨雨。为了保全刘家,她可以不顾自己遭杀身之罪,自首投案,使刘家免遭灾难。为了一大帮子女,她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可谓她为刘家呕心沥血。 洪英后事以后,刘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终日慌慌不安。每天,他总要到洪英灵台前坐上片刻,默默掉泪。不是孤独,不是寂寞,只是无法割去的思念。 丫鬟杜鹃看了刘镛这副样子,也十分痛心,时常安慰他。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但是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现实生活不会因为你失去一个人,时间就停止,想哭就哭出来,哭完以后请坚强,好好过日子,别让她走的不放心。 刘镛借酒浇愁。杜鹃站在一旁道:老爷,夫人只是到了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她能看到您,她不希望您因为她而过得不好,要让她知道你是非坚强的人,您一定不会让感到失望的。 妍妍、小莹、安江也时常过来宽慰刘镛。道:阿爹,姆妈突然去世,您心里难受,我们也同样。现在看到您这样,我们更难受。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要化悲痛为力量。何况,您还有我们在,我们都会好好照顾您的。 刘镛感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她在世时我有时还嫌她多唠叨,现在好了,连想吵架都没有对手了。 一次,刘镛喝得有点过量,杜鹃在一旁相劝。道:老爷,您要保重,不能再喝了。 刘镛笑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一点点酒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要,要不你,你陪我一起喝。 杜鹃在一旁焦急地,道:老爷,您已经醉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刘镛笑道:醉了好啊,一醉方休,最好不要醒来。 杜鹃撅着嘴,一把从刘镛手中抢过杯子。道:您不能再喝了,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刘镛摇摇晃晃起身,笑着道:那,那我们回,回房间休息吧。 杜鹃搀扶着刘镛回房间。 刘镛笑道:夫,夫人,我—说你这人啊,怎也说话不,不算数的。我们是,说好的。要走,一起走。这几天,你去了哪里,怎,怎不理我了 杜鹃把刘镛搀扶到房间,帮他洗好脚,然后把他扶到床上,帮他解衣。就在这时,刘镛一把抱住杜鹃,道:夫人,你究竟去了哪里,怎也不说一声,我们好久已经不在一起了。 杜鹃被刘镛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拼命对着刘镛道:老爷,您搞错了,我是杜鹃,不是夫人。可被刘镛紧紧抱在怀里,怎么也挣脱不了。 刘镛开始解开杜鹃的衣服。 ...... 天蒙蒙亮,刘镛一觉醒来,发现杜鹃赤裸裸的睡在自己身边,不觉大吃一惊,光着膀子坐起来,就道:你这是怎回事 杜鹃委屈地道:昨晚老爷您喝多了,硬把鄙人当作夫人。鄙人再三说明,老爷就是不听。 刘镛傻了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你说的是真的 杜鹃微微点点头。 刘镛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杜鹃道:只要老爷您开心,要杜鹃做什么都愿意。 ...... 提起杜鹃,原姓唐,名唤璇,出生在桐乡一户大户人家,从小也受到良好教育,人也长得漂亮,聪明能干。只因,某天晚上,太平军一把大火,把她家烧得个精光,父母也活活烧死。那时小璇璇正在姑妈家,才幸免遇难。后来,小璇璇渐渐长大,18岁那年,姑妈有意让她和满脸麻子的表哥成亲,璇璇不肯逃婚,才出来当了丫鬟。洪英在世这几年,也有意给她介绍婆家,她就是不愿意。 刘镛倒有点怜悯起身边这位女子了。道:那快快起来,一旦被人发现了,坏了你的名声,你以后还怎样做人 ...... 日后,刘镛的饮食起居,都由杜鹃安排。杜鹃倒也仔细体贴。刘镛也十分满意。有时也想想,也许杜鹃说的都是真的,主人要下人做事,怎敢反抗除非不想再呆在这里。自己也真是的,稀里糊涂破了人家的身,玷污了人家的清白,始终对杜鹃有点愧疚之感。 三个月以后的一天,杜鹃正在房间里为刘镛折叠衣服,刘镛进来,关心地对杜鹃道:看你近来一直萎靡不振,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杜鹃吞吞吐吐地道:老爷,实不相瞒,小女子已怀有身孕,故一直担忧,不知如何是好。 刘镛先是一惊,接着又道:也许是老天爷赐于老朽之恩。你那怀有身孕,也是老朽之骨肉,哪有遗弃之理。从今天起,家里什么事你都不要干,好生养胎就是,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刘镛干脆叫来了妍妍、安江和小莹,安泩和春梅。刘镛对他们道开门见山地道:今天把你们唤来,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宣布。自从你们姆妈去世以后,对阿爹打击甚大。你们也知道,如今正是杜鹃姑娘在照顾阿爹的饮食起居,关爱有加。不是阿爹老不正经,也不是杜鹃姑娘有意勾搭,纯碎是偶然巧合,时下她已怀有阿爹的骨肉。做人不能对不起人家。阿爹意下,选择吉日干脆把她续娶,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妍妍道:阿爹为刘家呕心沥血,没有您的幸勤付出,哪有子女们的今天我们都希望阿爹老有所乐。姆妈去世以后,阿爹终日萎靡不振,作为小辈也于心不忍。何况子女们以后都要有自己的家,春梅不久也要出阁,大家都无能为力来爱抚阿爹的孤独与寂寞之心。阿爹身边有人,岂不是宽慰了我们做小辈的担忧之心。 不愧是长嫂,妍妍一番话,把大家说得服服帖帖。刘镛也感动得泪流满面。 安江也道:阿爹长命百岁,老有所乐,那是我们做小辈的最大幸福。这种事,原本也不用与小辈商量,阿爹定了就是,何况,没有个女人不想有一个家。 刘镛微笑着道:谢你们理解。 又道:杜鹃原名唐璇璇,出生原本也是大户人家,因家遭不测,才落得个帮人谋生。从今以后,她就是刘家的女主,你们都要改口唤她,不叫姆妈理应也得叫一声姨。并要告知下一代,千万不能没大没小的。 大家道:请阿爹放心,我们知道就是了。 第一百零七文章 十里红妆 唐璇璇的肚子开始渐渐隆起。 刘镛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与唐璇璇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又隆重的婚礼。 这一天,刘家的子女带着下一代都来了。 唐璇璇和刘镛朝南坐着。 冬梅带着大儿子蒋汝藻也来了。毕竟蒋汝藻已经长大董事,他首先来到璇璇身边,向璇璇道:外婆在上,受外甥汝藻一拜。其实,蒋汝藻比唐璇璇才小不了几岁,而唐璇璇连升二级,一下子成了外婆辈。 璇璇笑着扶起蒋汝藻,给他掏了个红包。 这时,站在一旁的秋梅也对自己子女道:快去快去,你们看,外婆给了汝藻哥哥那么大的红包,快去叫外婆,外婆有红包。 几个小朋友一下都涌过去。妍妍和小莹叫承干、承模、承业、也过去叫奶奶。承业才呀呀学步,也过去了。 唐璇璇笑着道:慢慢来,大家都有,大家都有。 刘镛笑得合不拢嘴。 唐璇璇最后笑着道:叫的有,不叫的也有。 璇璇首先给冬梅发了红包。冬梅接过红包,笑着道:璇姨万福,谢了。 接下来安泩、安江、小莹、春梅一辈一一发过,皆大欢喜。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最开心的还是唐璇璇,她连升三级,从一个丫鬟一下子成了刘家女主人;从一个姑娘一下子成了母亲、 奶奶、外婆。 没过多久,唐璇璇顺利产下一子,取名安博。那一年是1891年,正好是刘镛66岁大寿之年。 得知刘镛老来得子,加上刘镛66岁寿辰,不少亲戚朋友都前来道贺。刘镛都婉转谢绝。他道:老来得子,那是祖上积德,是上天的恩赐。我更要为子孙积德。66岁么,两个已出嫁的女儿每人烧66块红烧肉,也算她们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至于春梅么,还没有出阁,就便宜她了。呼呼。 春梅笑道:我也不想占这个便宜。您想要,我也可以为您烧66块红烧肉。 刘镛哈哈大笑。 ...... 提起春梅,还是春梅14岁那年,随刘镛在上海,一次偶然机会遇到了上海嘉定,同治元年状元,时任左都御史的徐郙。因徐郙擅长书画,刘镛向其求之墨宝。 徐郙擅长精于书法,擅画山水,入词馆,被召直南书房。慈禧常谕徐郙字有福气,故徐郙也是慈禧之红人。 刘镛拿着墨宝,向徐郙双手作揖道:谢御史抬爱。 徐郙看着刘镛身边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文静优雅的春梅。笑道:谢乃免了。刘老弟若愿意,将令爱许配与吾家三子华祥如何 刘镛哈哈笑道:那是吾刘家附枝高攀了。 徐郙笑道:何谈高攀不高攀。为官官大不如刘家家业大。那刘老弟你允了 刘镛哈哈大笑道:一言为定。 俩人谈的到把在场的春梅弄得不好意思。 ...... 转眼,春梅已经到了出阁年龄。前几天,徐家也差人送来信息,徐家已经选定黄道吉日,不久,嘉定徐尚书公子徐华祥要与刘家春梅完婚。 刘镛与璇璇商量。道:徐家大婚日子已定,有些东西只能劳驾你了。 璇璇道:孩子也命苦,未曾出阁亲娘就走了。我乃是义不容辞之事。这几天,我也检点过了,软物,包括嫁衣,她娘已经早已准备了倒也省事。就是其他嫁妆,为妻心中还没有底。 刘镛道:徐家乃相国之府,嫁妆不能寒酸,否则叫女儿在徐家日后如何做人 璇璇道:反正冬梅、秋梅出阁时已有先例,春梅也全副嫁妆照办就是了。太过分了,两个姐姐也难免有想法,还以为您做爹的偏袒妹妹呢。 刘镛笑道:你说的也是。 刘镛又道:依我之见,时下上海的房子全空着,倒不如全家都去上海。春梅出嫁,在上海也方便,随徐家用车也好,用马也罢,半个时辰就到嘉定。如从这里出发,花轿在路上那还不要两天时间若遇到雨天,那如何是好何况,上海也有那么多行业,需要人照应,岂不两全其美。 璇璇道:老爷说的也是。那嫁妆提前一天,全用马车从这里出发,一天时间,差不多一天就可到嘉定。 刘镛道:就这样办。 刘镛又道:就上海住房原住两栋,反正空闲的房子有的是。旁边再住一栋,由妍妍带着承干住,一栋由安江他们住,让他们各自都有一个空间,各家下人住各家。反正春梅还没有出阁,安泩还没有成家,总得和父母住,反正都在一个院内,吃还在一起,还是一个大家庭。 璇璇笑道:那也使得。反正都听老爷你的安排。 ...... 春梅的婚期临近。璇璇也时常提醒春梅道:到了夫家,不像在娘家。你阿爹是生意人,来往之人也是平民百姓,而徐家是‘相国府’,来往之人都是达官贵人,规矩要比我们百姓之家多得多,处处要留神才是,免得被人家说娘家没有教养。 春梅笑着道:请璇姨放心,我娘在世时,也时常教导我们,在夫家要相夫教子,要孝敬公婆。 ...... 大婚前一天,刘家准备了28辆马车,马匹的头上都扎了大红花,马车上挂灯结彩,装满了各种日常用品物品,子孙桶、缠足架、绣花桌、麻丝桶、百宝箱、化妆台、锅瓢等,还有一般人看不见的几箱压箱钱,包括六根楠木的寿材木头,用红布包着,排了好几里多路长,可谓‘十里红妆’。 送亲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出南浔、过平望,经青浦。送亲的队伍每到一处,散发喜糖。沿途的人们出来观看,无不感到瞠目结舌。 有一个老者拿着潮烟管,笑着问道:如此排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是哪家嫁女儿呀 回答道:听说南浔刘家女儿,嫁嘉定‘相国府’。 有的道:哦,那也难怪。再说嘛,南浔刘家嫁个女儿,那是牯牛身上拔根毛。 有的笑着道:唉,我家如娶这样一个媳妇,几辈子都不用做了。 有的道:那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肯定比看得见的还要多,田契、银票总不能也挂在马车上吧。唉,人比人,气死人! 有的道:你家全卖光了,也买不起那几根楠木棺材木头啊,哈哈。 有的道:那话不假。 送亲队伍整整走了一天,每过村庄,老百姓无不奔出来观看。到太阳下山之前,送亲队伍才到了嘉定。 ...... 不出所料,第二天,大婚之日,一个车队来到上海鸿仁里的刘家住宅,前来接新娘。刘镛和璇璇亲自把春梅搀扶上车。从此,春梅成了相国府的少奶奶。 第一百零八章 设计相亲 刘家为了方便女儿出嫁,全家大转移到上海,上海毕竟是自来水、抽水马桶、电话、出门打车等,生活确实比南浔方便。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更喜欢上海。刘镛反正也有事做,时不时的还带上安江到丝行、当铺、房地产工地转转,让他接班那是迟早之事。 阿荣和英嫂年龄已大,告老还乡,刘镛再三挽留他们,就在刘家养老,他们折意要走。刘镛还时常给他们寄生活费,不忘他们的赤诚之心。 一天,有人通报,候补道姚宝勋到访。 姚宝勋一进门向刘镛双手作揖道:刘东家,为官突然到访,打扰了。 刘镛笑道:候补道大人光临寒舍,让刘家门庭生辉。请坐请坐。 俩人在客厅坐下以后,丫鬟上了茶。 刘镛笑着问道:候补道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姚宝勋笑道:实不相瞒,时下晋豫地区灾情严重,百姓度日如煎,为官奉朝廷之命,特在沪劝办赈捐。刘东家义善之举,为官早有所闻。故前来拜访,还望刘东家,慷慨解囊,鼎力相助。 刘镛笑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乃吾民族之大德。好说好说。 姚宝勋笑道:刘东家如此大义,定会流芳百世。 刘镛呼呼笑道:我乃不求流芳百世,也不求遗臭万年。哈哈。天地之道,蓄极必泄,吾不待其泄而先自泄也,庶以惩。夫肤革充盈者之自知其疾,而早药之也。既然候补道大人亲自登门,我刘某赈捐20万两,略表心意。 姚宝勋起身向刘镛双手作揖。道:刘东家功德无量。功德无量。那为官先谢了。 说话间,刘安泩正好从内出来。 刘镛对安泩道:来,见过候补道大人。 刘安泩向姚宝勋跪拜道:后生安泩叩见候补道大人。 姚宝勋呼呼笑着扶起刘安泩。道:免了免了! 刘安泩起身对刘镛道:为儿去同学那里一聚。 刘镛笑着道:那早去早回。 刘安泩回了一句:是。就出了门。 姚宝勋望着刘安泩出门的背影,笑着夸奖道:刘东家教子有方,令郎小小年纪,相貌堂堂,知书达理,日后必成大器。 刘镛笑道:哪里哪里,乃是候补道大人过奖了。 姚宝勋笑着又问道:请问令郎贵庚 刘镛笑道:乃丙子年,光绪二年,算起来今年也15了。 姚宝勋笑着又问道:请问令郎有否婚配 刘镛笑道:叔儿他娘去世不久,加上他将要参与童试,故还未婚配。 姚宝勋哈哈笑着又道:令郎尚未婚配,为官家有三女,芳龄16,小女从小聪明,人也长得标致,谈不上倾国倾城,十里方圆也算鲜花一支。也曾有几家要小女之年庚,其就是不肯。也许是为官从小就宠着她而已。若刘东家不嫌弃,为官愿将小女嫁与令郎。 刘镛也笑着道:承蒙姚大人高看,那也是吾儿之福气。乃这样,择日姚大人携夫人和令爱,来府上作朋友走动,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 姚宝勋哈哈大笑。道:那也使得。 ...... 某一天,姚宝勋带着夫人及女儿姚琴芳到刘家做客。 上一天,刘镛已经关照璇璇。笑着道:明天家有贵客,不知是何贵客,大家都被刘镛梦在鼓里。其实这是刘镛和姚宝勋暗地里商量摆下的迷魂阵。 车子在鸿仁里2号门口按了按喇叭,铁门开了,车子一直开到一栋别墅前停下。 姚夫人及女儿姚琴芳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偌大的院子,几栋罗马式别墅,错落有致,镶嵌在绿荫丛中,院子里开满了各种花卉。 姚夫人惊叹地问道:这里都是他一家的 姚宝勋笑笑无语。心想: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 听到喇叭声,刘镛到门口迎接。向姚宝勋双手作揖。道:姚大人一家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姚宝勋笑着道:哎,我乃比您小,理应我称您刘兄才是。又拉过女儿姚琴芳道:来见过伯父大人。 姚琴芳腼腆地向刘镛道:小女向伯父大人请安。 刘镛哈哈大笑,却感觉眼前的姑娘使人眼前一亮,故名不虚传。这个女孩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她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连忙道:快进快进。 姚宝勋他们随刘镛进了客厅,坐定,丫鬟上了茶。 这时,璇璇出来,刘镛向她作了一一介绍。 璇璇也被眼前这位姑娘的相貌惊呆了。道:哎呦,姚大人之令爱如此标致,哪家娶着是哪家的福气啊。哈哈。 姚夫人也开玩笑地道:那您家有没有年龄相当的令郎,就嫁与您家。哈哈。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 璇璇笑着道:那与我家老三倒也般配。 她们谈话倒把姚琴芳说得不好意思,坐在那里,始终低头不语。 这时,安泩正好出来。 安泩向姚宝勋夫妇道福,一看到姚琴芳,不觉一惊,正好与姚琴芳四目相对。眼前这位姑娘,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那眼神优雅、娴静,双眼回盼流波,像是俏丽的江南女子;又带着北国女儿的神韵,似画中下来一般。又好像曾在梦里见过。 姚琴芳也被眼前这位英俊少年所折服。只见他,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真有点相见恨晚之感。 他们四目相对片刻,直到在场的人发出笑声,他们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离开对方的目光。 这时,刘安泩才不好意思地对姚宝勋夫妇道:姚大人、夫人您们坐。又转向刘镛和璇璇道:阿爹、璇姨,为儿去市立图书馆看书也。 刘镛笑着点点头。 刘安泩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朝姚琴芳看了一眼,正好俩人又四目相对。 两位年轻人的表情,四位大人都看在眼里,毋庸置疑,他们已心灵神会。 姚宝勋笑着道:刘兄啊,看来已无话可说了。 刘镛也哈哈大笑。 两位夫人反而搞得莫名其妙。异口同声问道:您们两位老爷是什么意思 刘镛呼呼笑了一声。道:难道两位夫人看不出两位年轻人的意思 这句话倒把姚琴芳羞得面红耳赤。 璇璇也笑道:原来两位老爷比两位年轻人早有意思。 第一百零九章 刘安泩订婚 婚姻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里养着似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家里的门槛再高,难免也被媒婆的脚磨损。姚宝勋毕竟是上海的候补道,受了西方思想的一点影响,女儿的婚事总得听听女儿的意愿。 从刘家回来,姚宝勋坐在客厅里,笑着向女儿问道:芳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你也不小了。刘家的家业、刘公子的相貌你也已见识。我与你娘都很满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姚琴芳红着脸低着头不语。 姚宝勋笑着继续道:你爹也是开明人士,也不逼你。但你总得有个态度,刘家还等咱回话呢。 姚琴芳被问得没有办法,羞答答地道:听爹的就是了。说完,起身回自己的闺房。 姚宝勋微笑着,望着女儿进去的背影。 ...... 这几天,唐漾荷带着夫人正好也在上海。患难之交,多时不见,说不完的人情世故。 刘镛对唐漾荷道:这次你们前来,都住上几天。你我年岁已高,见一次是一次。接着又道:哎,三子没几天就就要和上海候补道姚大人闺女订婚,你们要走,也得喝了订婚酒再走不迟。吾乃正愁着没有合适的媒人,你这不就找上门来了。哈哈哈。 唐漾荷笑着道:您刘兄的子女尽是豪门联姻,实为门当户对。要吾从中为媒,岂不是把我放到炉火上去烤,吾哪里会做这事 刘镛哈哈笑道:唐弟放心,绝不会让你难堪。事情,我们双方已经谈妥,两小你情我愿。到时你只要例行仪式就是了。放心,当个现成的媒人,十八只蹄膀还是少不你的。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 订婚当天,刘家大院挂灯结彩,大厅里摆设一张八仙桌,点上大红蜡烛,首先供了祖宗。刘安泩祭拜了祖宗,随后六辆车子,装了十二件大礼,在唐漾荷和安泩兄长刘安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姚府出发。 车队离姚府还有100米之遥,燃放鞭炮相告。即时,姚家也燃放鞭炮以此相迎。 马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车队到了姚府门口,姚琴芳的兄长姚志强为准新郎刘安泩开门,然后端出一盆热水,让刘安泩洗脸擦手。刘安泩掏出一个红包,意以答谢。 纳聘人员逐一把聘礼抬进姚家,放到大厅的桌子上。姚夫人见了哈哈大笑。道:南方的规矩就是比我们北方的规矩大。尤其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珍珠珠。又道:我生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珍珠珠。 姚宝勋笑着对夫人道:哎,哎,哎,你不要只顾欣赏,而忘了给客人上茶。 姚夫人笑道:老身多亏您提醒。 姚宝勋向纳聘人员逐一发了红包。 姚夫人则从闺房请出女儿逐一向男方宾客献茶。按理说,第一杯茶是先递给准新郎刘安泩的,可是,姚琴芳把第一杯茶却递给了唐漾荷,第二杯递给了刘安泩的兄长刘安江。最后一个,才慢慢从茶盘里端起碗,带着微笑,含情脉脉地慢慢把茶碗递到刘安泩手中。 刘安泩接过茶碗,心里倒反而感到有点纳闷。难道她这一点规矩也不懂 ...... 中午,纳聘人员在姚家用过餐,就要回刘府。因为,真正正式订婚仪式下午要在刘府举行。 下午,刘家大院挂灯结彩,放了几大桌子,一条大红地毯一直从大厅铺到院子中央,很多亲朋好友,商界的一些好友都前来道贺。还来了不少新闻记者前来凑热闹。 刘镛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连上海的房地产大王周练塘带着儿子周湘云也前来了。 刘镛笑呵呵向周子练双手作揖道:谢周老板大驾光临啊! 周练塘笑着道:令郎大喜之日,哪有不来之理 刘镛指着周练塘问道:那是您兄令郎 刘镛笑道:一表人才,也应成家立业了。 俩人哈哈大笑。 四时三十八分,庆典正式开始。 姚琴芳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手挽着胳膊,缓缓走到大院中央。 之间他们: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国色清清,兰味馨馨。一髻弯,真是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 这时,乐队响起,鞭炮齐鸣,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唐漾荷来到中央,对着麦克风道:各位来宾,我郑重宣布,今天,刘安泩先生与姚琴芳小姐结为莲枝,但愿他们,早日步入婚姻的殿堂。全场又是一阵掌声。 这时,刘安泩单膝跪地,把一束红玫瑰献给姚琴芳,姚琴芳微笑着接过刘安泩手中的红玫瑰。刘安泩又给姚琴芳左手无名指戴上了一枚订婚戒。 再一次响起掌声。 这时,记者们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唐漾荷来到中央又道:订婚仪式结束,希望大家吃好玩好! 这时一帮记者蜂拥而至围着刘安泩问道:刘先生,请您谈谈今天的感想。 刘安泩笑着对大家道:与美如仙女般的姚琴芳小姐订婚,乃吾刘某三世有幸。 喜宴间,刘镛带着刘安泩,按桌致谢。 他们来到周练塘他们一桌,周练塘带头起立道贺。又指着身边的儿子周湘云道:日后你要多向安泩兄学习才是。 周湘云笑道:日后请安泩兄多多指教。 刘安泩笑道:互相学习,多多交流。 大家一直吃喝到月亮高挂,才散席。 ...... 散席以后,刘安泩开车送姚琴芳回家。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路上,他们都无意去欣赏大上海夜晚的灯红酒绿。他们都感到再好的风景无比于他们俩人在一起。他们都默默无语,让心静静的享受。还是刘安泩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问道:你今天开心吗 姚琴芳微微地点点头。 刘安泩又问道:哎,我问你,今天你上茶怎没按规矩进行 姚琴芳微笑着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我知道您所说的规矩所在。规矩乃是人做出来的,郎君乃是自己人,理应先敬客人。再者么,最后一个,可以,可以多看郎君一些一眼。 刘安泩恍然大悟,大感到姚琴芳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有思想,知书达理。于是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紧紧抓住了姚琴芳之手。 第二天,上海不少报纸以《花落有家》为题,刊发了刘安泩与姚琴芳举行订婚仪式的报道,有点还配发了他们的照片。也打消了有些王孙公子打姚琴芳注意的念头。 第一百一十章 刘安江初遇俞雅晴 在上海,刘安江、刘安泩他们也时常到自家洋行、当铺、房地产工地走走,倒也张了不少见识,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刘安泩也时不时的光临周湘云家,与周湘云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一天,刘安泩到周家,周湘云正在练书法。称赞道:云弟的笔锋刚柔相济,耐人可贵啊! 周湘云笑道:闲来无事,练练手,静静心,也是养生之道啊。 安泩道:见字如见人,见画见人性。 周湘云笑道:安泩兄此话不假。然后,拿出一幅自己收藏的郑板桥的《竹石图》。 然后道:安泩兄您瞧,他画竹虽并无师承,多得于纸窗粉壁日光月影,直接取法自然。针对苏东坡“胸有成竹”的说法,郑先生强调的是胸中“莫知其然而然”的竹,要“胸中无竹”。这两个理论看似矛盾,实质却相通,同时强调构思与熟练技巧的高度结合,但郑先生的方法要“如雷霆霹雳,草木怒生”。这幅《竹石图》,竹子画得艰瘦挺拔,节节屹立而上,直冲云天,他的叶子,每一张叶子都有着不同的表情,墨色水灵,浓淡有致,逼真地表现竹的质感。在构图上,郑先生将竹、石的位置关系和题诗文字处理得十分协调。竹的纤细清飒的美更衬托了石的另一番风情。这种丛生植物成为板桥理想的幻影。板桥的竹子,连“扬州八怪”之一金农都感叹说,相较两人的画品,自己画的竹子终不如板桥有林下风度啊。此画正映衬出郑先生自己坚强正直、苍劲豪迈的高洁情操。 刘安泩笑道:看来云弟还颇有研究。 周湘云笑道:颇有研究谈不上,乃自小喜好收藏而已。再说,收藏,每一件物品,它都有深刻的文化内涵,从中可吸取丰富的知识。 刘安泩笑道: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 周湘云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在兄长面前以小卖老而已。再说,小弟原本乃是从利益出发,收藏物品,尤其是在历史长河中遗留下来的那些物品,物以稀为贵,其增值空间也是无法估量的。 刘安泩笑道:愚兄真是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从此,刘安泩也爱上了收藏。 ...... 全家迁移到上海以后,刘镛不仅给子女们带来了生活之便,更让他们拓宽了视野。 刘安江有时和父亲刘镛一起回南浔,打点着南浔的丝行,和‘小莲庄’工程进展,而大部分时间则在上海,帮助父亲处理一些洋行、当铺、房地产等事。同时,自己也要作些准备日后参加院试。 一次,刘安江工地装修,到城隍庙附近俞氏油漆商店看油漆材料,一进门,迎接他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只见她,挑眉淡扫如远山,凤眉明眸,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玲珑腻鼻,肤若白雪,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少女简直是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姑娘带微笑,她的笑容中带有一种灵气。腼腆地问道:请问这位客官,不知想要何种材料,要多大的量 刘安江笑道:在下乃是鸿仁里房地产商刘氏也。只为一批房产内装修墙面之用而前来选材而已。 姑娘一听房地产内装修,知道量大,让座,上茶。然后笑道:内装修乃要根据不同建筑风格选材才是。我家之厂,虽然规模不大,产品倒也是公认。上海有名的周家房产,用的全是咱家之料。 刘安江哦—的一声,惊奇地问道:是否就是周莲塘之家 姑娘笑着道:正是。 刘安江笑道:我们两家乃是挚友。 姑娘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刘老板若有不信,可问问周家就是了。 刘安江笑道:姑娘之意哪有不信之理。 姑娘又道:小女子唤雅晴,这是咱家电话,您不妨也留下电话,待家父厂里回来,小女子禀报。让他带上色卡,到现场确定就是了。 刘安江不仅被眼前姑娘的经营头脑所折服,更被他的美貌所倾倒。 刘安江道:那也使得。于是,留下电话,起身告辞。 俩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刘安江出了门,上了车。姑娘还原地站在那里,望着刘安江远去的车影。 ...... 俞老板从厂里回到店铺,一进门,女儿就道:阿爸,刚才鸿仁里房产商刘老板前来店里看货,您正好去厂里。他们需要量肯定大,不如阿爸带着色卡前往一趟,乃也是一次机会。 俞老板哦—的一声。又道:鸿仁里倒是听说过,但生意倒没有做过。 女儿又道:生意是人做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俞老板笑道:闺女说的也是。那明天我去现场看看。 女儿又道:那女儿明天和您一同前往。阿爸有所不知,从心理学角度上讲,生意场上,有时女人比男人更为有优势。 俞老板笑着无语。 ...... 俞老板的女儿,名唤雅晴,芳龄17,长得眉清目秀,人见人爱。可雅晴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与俞老板相依为命,开了一家油漆厂,生意还不错。 老婆去世以后,俞老板因外面有个相好的,故一直没有继配。前年,从宁波来了一位同乡到上海来帮人,张老板看着不错,才把她确定为继配,与原来相好的也渐渐断绝了往来。前不久,继配夫人发现怀有身孕,俞老板倒也高兴。但俞老板也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故不少人前来谈婚论嫁,俞老板总有点割舍不得。何况,女儿把自家的店铺经营得有声有色,如果女儿一出嫁,店铺只得关门。故女儿的婚事迟迟没有下文。 自从刘安江走后,俞雅晴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告辞时四目相对时的那种紧张;他车子启动时的那种不舍。作为姑娘,第一次产生的那种感觉。阿爸嘴上没有同意明天和他同往,雅晴心里清楚,默认等于同意,反正店里还有人照应。于是,拨通了刘府的电话,雅晴拿着话筒,心里却像做小偷一样紧张,电话通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喂,这里是刘府吗 对方回答:正是。请问你是哪里 “我是俞氏油漆商店,今天您们老板来我店看材料,麻烦转告他,明天上午,我们带样品到现场。” 接电话的倒是刘镛,开始他也有点莫名其妙,后来一听是油漆商店的,才意识到,一批房子要装修了,油漆颜色还没有确定,估计是安江去过油漆商店。就道:那劳驾你们了,明天恭候你们。 ...... 第二天上午:鸿仁里房产的会客室里,俞雅晴和父亲俞老板坐在一旁,刘安江认真的翻着一本厚厚的色卡,花花绿绿,看得眼花缭乱,反而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他笑着道:你们有何好的建议 这时,俞雅晴怀着紧张的心情道:刘老板家营造的是一批高端住宅,依小女子之见,选择乳白、或者米黄比较合适,显得高雅大方。乳白显得简洁;米黄显得温馨。 刘安江含笑抬头,看了俞雅晴一眼,他第一次感到,城市里的姑娘有思想,有见识,与乡下女人就是不一样。道:张小姐说得有理。就按张小姐说的选择米黄的吧。 刘安江又和张老板聊了一会厂里的情况。 俞老板笑道:实不相瞒,我厂规模不大,那是是小本经营。 刘安江微微点点头,心里盘算:时下上海房地产发展趋势如此之猛,日后油漆的需求量无法估量,如果投资这一行业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接着道:如今上海的需求量之大,张老板乃为何不扩大规模 俞老板笑道:实不相瞒,那是资本有限,若扩大规模,必须进口设备,在下如今还做不到。 俞雅晴插话道:如刘老板愿意投入,那是再好不过了。嘻嘻。 刘安江又看了俞雅晴一眼,笑道:等我与家父商量以后再作道理。 俞雅晴笑道:那恭候您的佳音。 刘安江微微点点头。 俞老板起身告辞,可俞雅晴还坐在那里的,见父亲已经起身告辞勉强的也站了起来。 刘安江送他们到门口。俞雅晴可一步三回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投资油漆厂 刘家大院的一号楼里由刘镛和唐璇璇夫妇还有未婚的安泩、安博还有佣人,丫鬟住着;三号楼里由刘安江夫妇带着承模和承业和丫鬟住着,相比之下,二号楼里由妍妍带着承干和丫鬟住着,就显得比较冷清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妍妍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床上,面对着天花板,三十多岁少妇,独守空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种煎熬的日子,时常眼泪湿透枕巾。不是没有人喜欢她。前不久,表哥带了一个朋友谢老板前来家里坐坐,谢老板人长得英俊,有意向其投其所好,后来妍妍干脆连谢老板的电话都不接。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后来,妍妍干脆足不出户,在家吃素念经,她认为这是她在赎罪,这是上帝的安排,求菩萨保佑,但愿来生有个好的归宿。好在平日,承干还比较听话,读书也很努力,从小就能读‘四书五经’,平日里练书法,字也写得不错,这也是对她是一个安慰。 这一天,承干正在书房里写字,妍妍进来道:儿,要注意劳逸结合才是。 刘承干笑道:姆妈,一个人在做事,心用进去了。有时真的一下子停不下来。 妍妍微笑不语。 这是,他们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三号楼有叫喊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不顾其他,连忙奔出去。 ...... 他们到三号楼一看,只见小莹正抱着承模嚎啕大哭。 这时,其他人也赶到,发现承模脸色铁青,顿时家里乱作一团,刘安江二话没说抱起承模,开着车就往医院。一路上,刘安江心急如焚。 医院的走道上,刘安江抱着承模,一边跑一边喊:医生,快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小莹也哭着跟在后面奔跑。 医生把承模推荐急诊室。不多时,医生出来,刘安江和小莹立刻上前询问道:医生,我们的孩子怎样了 医生无奈地说道:小孩患的是急性心肌炎,送来已晚,我们尽力了。 刘安江和妍妍犹同晴天霹雳,刘安江蹲在地上,双手捧着头嚎啕大哭。 小莹顿时感觉天昏地暗,人也倒在地上。 这时,刘镛、安泩、妍妍,他们也赶到,但一切为时已晚。 ...... 丧子之痛,谁都无法忍受。 小莹终日神经晃晃,茶不思,饭不想。 刘安江也同样,变得沉默寡言,整天躲在书房里偷偷地掉眼泪。长子给了大房,仲子才6岁,小小年纪就夭折了,这种伤痛无法想象。好在还有三子承业在 一天,刘安江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俞雅晴打来的。只听得电话那头道:得知yu老板痛失爱子,大为震惊,少东家节哀顺变,要保重才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要好好生活下去,您要好好调正好自己的状态,况且,令尊已年迈高寿,偌大家业,应由您分忧。再说,少东家年纪轻轻,一年半载少夫人再次有后,乃也是正常之事。 刘安江道:谢莲芬姑娘善解人意。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不能随他而去,放心,我会振作起来的。 对方又道:待您精神状态好些,我请您喝茶,商谈一下油漆厂投资事宜。 刘安江道:那也使得。待我方确定以后,吾即告知你。 电话那头:好的。请多多保重。 刘安江深思片刻,慢慢地放下话筒。 ...... 刘安江来到刘镛书房,进门就道:阿爹,为儿前来和您商量一事。 刘镛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刘安江道:时下上海房地产业发展迅猛,需要大量的油漆、涂料。面前上海市场好的品牌不多,俞氏油漆供不应求。如今,张氏想扩大规模,他们有技术,我家有资本,依我之见,不如我家投入一部分,搞几个品牌,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垄断上海。 刘镛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道:看来,你确实长大了,脑子也好使。刘家的家业,阿爹已力不从心,最后还是要靠你们去发扬光大。不知油漆厂需要多少投入 刘安江道:时下仅仅是意向,尚无详细预算,待预算出来再禀报阿爹。 刘镛笑道:那你去办就是了。 ...... 俞雅晴接到刘安江来的电话,约在城隍庙‘老上海’茶楼见面。张莲芬十分激动,还特地打扮一番。只见她,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上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俞雅晴早早来到‘老上海’茶楼预定的包厢。 不多时,刘安江也步入包厢,俞雅晴很有礼节的起立让座。然后问道:请问少东家喜欢饮何种茶,龙井还是碧螺春 刘安江在俞雅晴旁坐下,笑道:随你喜欢。 俞雅晴随后吩咐茶房上一壶龙井。 茶房上了茶,退出包厢,然后带上了门。 包厢里只剩下刘安江和俞雅晴俩人,好像空气突然凝固起来,谁也不知道话从何说起。 还是刘安江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问道:你家厂子如今总之本有多少,如再投入还需要多少 俞雅晴微笑着道:实不相瞒,从目前我厂包括厂房、设备等资财大约在50万,如果再扩大,包括地皮、设备等还需要投入50万。 刘安江笑道:这点乃区区小事,我家认了。这样,我家出50万占40%股份,你家产品毕竟已经成熟,无形资产也值钱。明天,我就把银票送过来。 俞雅晴一听高兴的跳起来,惊喜地问道:真的 刘安江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项投资项目那么几句话敲定。 俞雅晴笑着,拿起茶壶给刘安江茶杯倒满,自己也也把茶杯倒满。然后拿起茶杯对刘安江道:那小女子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刘安江也拿起茶杯转身,茶杯与俞雅晴茶杯‘砰’的一下。谁知他们只顾了看对方,谁也没有注意到,茶水泼了俞雅晴一身。白色的长裙上湿了一大块,影印出莲芬洁白大腿的肌肤。刘安江看到俞雅晴身上一大块湿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俞雅晴低头一看,也感到很尴尬,但是还是道:没关系,干了就好。于是,从腰间掏出手帕去擦水迹。 这时,刘安江根本没有想男女有别这词,不加思考地抢过手帕,弯腰去帮莲芬擦水迹。 俞雅晴没有推让。玉洁之身,第一次被男人触碰,那种酥麻飘飘欲仙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她情不自禁,一把抱住刘安江。 刘安江也紧紧的抱着俞雅晴,俩人喘着大气,都能听到对方心跳在加快。这一切,来得那么自然,谁都没有去考虑后果和结局。 最后,还是刘安江心慢慢平静下来。道:我是有妇之夫,你是黄花闺女,我们这样不好。我是男人倒也无所谓,如坏了姑娘的名声哪如何是好 俞雅晴红着脸道:这时是天意。 俩人又坐了片刻,裙子上的水迹差不多也干了,他们才起身。 俞雅晴要付茶钱,刘安江坚持要付,道:男女约会哪有女士请客之理。 俞雅晴微笑着道:说好的我请您喝茶,人怎可失信誉何况,我们是谈生意,而不是约会。坚持要付茶钱。 刘安江道:那我来送你。 一路上,俞雅晴无意观赏马路两旁的的风景,只感到坐在自己心爱的人的车里感到无比幸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油漆厂扩建动工 俞雅晴在离店铺还有大约100米之遥,坚持要下车走过去。道:才几步路,走走也方便,免得有闲话。刘安江也只得依从。 俞雅晴今天心情特别好,不仅仅是与刘家合作谈成,更感到心有所依的那种感觉。回到店铺,她就对伙计道:阿三啊,今天生意如何啊 阿三笑道:还好,小姐走后,做了三笔生意。 俞雅晴笑道:嗯,不错。日后,店里你要多长点心眼,我阿爸要顾厂里生产,我呢,要与一些客户打交道。 阿三笑道:请小姐放心,阿三心中有数。 不久,俞老板也回到店里,笑着向俞雅晴问道:阿晴啊,今天洽谈得如何 莲芬笑道:您说呢 俞老板笑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俞雅晴笑道: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我家的厂子总资产50万,刘家再投入50万,他家占据40%的股份。 俞老板笑道:人家一下子投入50万,哪有这样的好事。现在社会生意场上哄、蒙、拐、骗有的是。 俞雅晴笑道:阿爸,您想想,人家哄、蒙、拐、骗我们什么是人家投入我们,而不是我们投入人家。只要人家钱进来,就是真的。钱不进来,那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俞老板又道:我看有5万、10万进来也算不错了 俞雅晴笑道:那就看明天吧。 ...... 刘安江开着车,一路思考着:俞雅晴这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有气质,肤质光洁细腻,而且聪明能干,有思想,开朗。哪像乡下女人整天婆婆妈妈的。如果将她纳为妾,日后对自己事业上肯定有帮助。哎,自己已是有妇之夫,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做小。 刘安江回到家,把与俞家的合作情况向父亲禀报了一下。 刘镛笑道:吾儿已考虑周全,50万乃是小数,你去办就是了。明天,你就到账房拿钱就是了。 刘安江含笑退出刘镛的书房。 ...... 第二天下午,俞雅晴抱着一种是真是假,今天就要见分晓的心里,早早来到了‘老上海’茶楼包厢。她事先要了一壶龙井,在那里耐心等待。 等人的心都是焦急的,其实,俞雅晴才到了没多久,刘安江也到了。 刘安江一进门,笑着问道:你到了多久 俞雅晴笑道:刚到不久,茶房才沏了茶。于是,拿起茶壶给刘安江倒了茶。 刘安江在俞雅晴旁边坐下,然后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掏出一张50万的银票,放在俞雅晴面前。 俞雅晴喜出望外,犹同梦里一般。她感到眼前这位男人,不仅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更有一种担当,笑着道:您就不怕我拿了银票跑了。 刘安江哈哈大笑:道:跑了,难道你雅晴姑娘只值50万 一句话把俞雅晴说得心花怒放,连自己厂子现场还没有去过,就把50万银票交给自己,这一句话,乃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有过第一次,习惯也成了自然。俞雅晴一下子扑到刘安江怀里。 刘安江也不推让,迎合着渐渐靠拢的嘴唇,他也体会到再刚烈的女性,当情投入时,更显得无比的柔情,温婉。一种无比的沉醉,让他不能自拔。虽然已是有妇之夫,过来之人,那种愉悦无语能比。 一场激情到了欲罢不能时,还是俞雅晴的理智战胜一切,她慢慢松开刘安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撩了一下头发,坐下来。道:我们彼此都得冷静一下。 刘安江这时也才醒悟过来,坐下来的道:是啊,如此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 俞雅晴笑着道:出什么问题又哈哈大笑起来,把刘安江弄得莫名其妙。 刘安江奇怪地问道:你笑什么 俞雅晴笑着道:你自己到卫生间的镜子去照照看,是否要带着足够的证据回去 刘安江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笑起来。原来自己脸上都是俞雅晴的口红。他用自来水冲洗了一下,回到包房。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我是从阅了人生最浪漫的时刻。 俞雅晴红着脸笑道:男女之间,彼此需要,愿意付出,相互尊重,那就叫爱。 刘安江道:我的家庭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为人之夫,为人之父。总不能与你在外做露水夫妻。 俞雅晴一本正经的道:请您放心,我看中的不是您家的家产,而是您的人品。做露水夫妻的念头您也休想,只要您家大姐肯接纳,做大做小我都无所谓。日后为您生个一男半女,也是我三生有幸。 刘安江听得十分感动。 ...... 小莹自从承模夭折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在家里沉默寡言的,也不愿梳妆打扮。家里人也时常提起投资油漆厂之事,还听说是具体都是安江和对方的闺女在洽谈,男女相处之久,难免擦出火花,由此,多了一块心病。为解忧闷,带着承业、丫鬟回南浔娘家散散心。只有向亲娘说说心里话。 金桐夫人对小莹道:不管如何,承干还是你的亲子,还有承业,何况你还年轻,日后再生几个也是可能的。 小莹哭丧着脸道:姆妈你有所不知,最近家里要投资油漆厂,老爷年岁已高,全是他和对方家女儿在洽谈,男女经常在一起,怎会有好事 金夫人笑着道:哎呀,闺女啊,你真的有所不知,时下社会,在社会上混的男人,有哪个男人不是沾花惹草的你再看看南浔这些大户人家,有哪个男的不是三妻四妾你阿爹不也是一样吗,桂姨是怎到我家的,还不是你阿爹先斩后奏他一定要纳,你也没有办法。只要你做大的地位不变,只要他养得起,随他去娶几个,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但也要看看这女人是否是良家之女。然后,她在小莹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 油漆厂进展比较顺利,又买了三亩地,进口了一些设备。一天,张莲芬陪同刘安江到厂里看看。 刘安江一边走一边问这问那,其中车间主人曹师傅主动介绍道:我们厂虽然规模不大,但产品供不应求,现在好了规模扩大了,日后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 刘安江笑着,微微点点头。然后问道:听曹师傅口音好像是浙江人士。 曹师傅弓着腰,笑道:鄙人浙江严州府。 刘安江笑道:咱俩也算是半个老乡啊。 曹师傅惊奇问道:请问刘东家浙江何方人士 刘安江笑道:湖州府,以前叫归安县,现为乌程县是也。 一听是归安县,曹师傅接着问道:归安县,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不知您知道否 刘安江转身笑道:不知曹师傅要打听何人 曹师傅笑道:归安县有位财主名唤刘镛,不知他现在何处,好否 刘安江笑道:刘镛是在下家父,不知曹师傅打听他为了何事 一听身边的这位东家就是刘镛的儿子,曹师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刘镛乃是鄙人之恩人,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鄙人在此与恩人公子相见,乃老天的恩赐。不知恩人可好 曹师傅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刘安江搀扶起曹师傅笑着问道:不知家父做了何事,让曹师傅如此感激 序幕一下又把曹师傅拉回20多年前父母无钱埋葬的场景。是刘镛路过出钱给他们买衣服,买棺入殓。 曹师傅泪流满面,又道:是恩人放弃了自己的生意,帮了好几户人家,又花钱请医生为村里人看病,自己一场大病,多日不起,差点儿丧了性命。 曹师傅一番话说得在场的目瞪口呆,对刘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刘安江也想起,那时自己还小,只知道阿爹出门多时,回来时面黄肌瘦,如大病初愈,洪英姆妈再三追问,他就是说,没事。今天才知原为。笑道:乃区区小事何必挂齿。阿爹时常教诲我们,救苦救难乃是为子孙作福。乃也是家训。 张莲芬也感到:上海无数达官贵人,与这个家庭无与伦比,对刘安江更增加了一种崇敬感。 刘安江又道:家父仍在生意场上奔波,欢迎曹师傅光临作客。 曹师傅双手作揖。道:一定一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俞雅晴的底线 刘安江回到家里,把巧遇曹师傅的事和刘镛说了一下。 刘镛感叹道: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再困苦,总有出头之日。 油漆厂进展顺利,刘镛为之也高兴。但安江与张家姑娘走得甚密刘镛也有所察觉。刘镛道:男人有几个女人不足为奇,也是天经地义。叫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只是,千万不能做对不起人家之事。要处理好家与女人,女人与事业之间的矛盾。更何况,离明年院试已为时不多,若为院试榜上有名,日后在朝廷混个一官半职,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千万不要为了女人儿而荒废了自己的前途。 刘安江笑道:请阿爹放心,儿知道其理。 ...... 小莹回娘家已经几天了,偌大的房子就剩下刘安江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更显得孤单寂寞。好在有时白天,还能和张莲芬见上一面,以缓孤寂之心。 俞雅晴知道这几天小莹不在家,故有时也找借口来刘家。俩人天地,你情我愿,你需我求,少不了亲亲热热。 刘安江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正在专心致志阅读。谁知门没有关,俞雅晴蹑手蹑脚从背后过来,在刘安江肩膀上拍了一下,把刘安江吓了一大跳。 刘安江笑道:你啊,你可知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俞雅晴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心有多投入。然后打开一个纸包。道:呶,这时您最喜欢吃的蟹粉小笼包,快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安江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两根手指拎起一只小笼包就往嘴里送。 俞雅晴撅着嘴道:你看你看,手刚才还在翻书,现在就拿东西吃,一点都不讲卫生。于是,进厨房拿了一双筷子给他。 刘安江笑道:我们乡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农民在地里干活,家里人送来点心,不照样拿起来就吃。 俞雅晴一边给刘安江倒茶,一边道:乡下是乡下,上海是上海,人要根据环境而改变习惯。 刘安江笑笑无语。 刘安江吃完了小笼包,俞雅晴又倒了一盆热水。笑着道:把脸擦擦干净,不要等会儿嘴上的油腻全沾在人家脸上。 刘安江笑着看看张莲芬。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扔,一把抱住俞雅晴。 俞雅晴歪歪嘴。刘安江一看,原来门没有关。 刘安江关好门。一把抱起俞雅晴就往卧室走,把俞雅晴扔在床上,俩人依偎在一起,如胶似漆,不顾头簪跌落,衣衫掉地。张莲芬眯着眼,喘着粗气。这时,刘安江也解带宽衣,要扑在张莲芬身上。这千钧一发之际,俞雅晴突然,奋力推开刘安江,坐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刘安江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俞雅晴无奈地道:不是我不想,那是不可。 刘安江又问道:哪究竟为什么 张莲芬无奈地又道:您有所不知,做女人有多难。就算以后您真的纳了我,第一天晚上,按照习惯,我必须接受严格考验。 刘安江又问:什么样的考验 张莲芬又道:第一天晚上的白布上如果不见红,说明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日后,就难于做人。 刘安江奇怪地道:还有这等道理。 俞雅晴又笑着道:这就是做女人的难处,尤其是做小。其实,到了这种地步,您我都一样难受。我们都把美好留在第一次,这是我的底线。如果您实在想,我帮您解决一下。 ...... 刘安江大汗淋漓,气息慢慢平稳下来。笑着道:看来你懂得还真多。 俞雅晴依偎在刘安江身边笑道:城市里的年轻人,有几个没有看过这种片子。就看你自己的自控能力而已。 刘安江笑道:从你身上我体会到,城市里的姑娘与乡下姑娘想必就是不一样。 俞雅晴笑道:反正现在乡下姑娘,上海姑娘让你都体会到了。以后呢,还要体会南方姑娘与北方姑娘的差别。 刘安江笑道:你把我看成花花公子 俞雅晴笑道:男人都这德行,一个二个不嫌少,三个四个不嫌多。哎,那我们的事您考虑怎安排 刘安江笑道:我们的事,我阿爹已有所知道。至于小莹那边么,等她们回来,让璇姨去说。我考虑,住在一起总不是个事,还是另行安排住较好,少了不少麻烦。 俞雅晴笑道:一切都听你的。 ...... 小莹住在娘家快要一个月了,长期住下去也不解决问题,这段时间,其娘也时常开导她,因此,思想也开朗多了。带着承业、丫鬟回到了上海。 得知小莹她们回来了,唐璇璇一方面出于关心,另一方面也顺便前来吹吹风。 唐璇璇一进门就笑道:你们都回来啦,你身体好些了吗,你阿爹、姆妈都好吗回来好,生活也方便。 小莹微笑着道:谢璇姨关心倒也还好。乡下空气好些,吃点也新鲜。 唐璇璇又道:你们不在,安江一人忙里忙外一个人,没人照顾也苦了他。 小莹冷笑了一下,道:他还愁没人照顾啊,反正他身边女人多的是。 唐璇璇笑道:哎呀,话不能这么说。男人么,整天在外面跑,认识个把女人也正常。尤其是那些有才能的男人,哪个不是花花草草的,只要他们顾家就好。再说嘛,女人也有不等的女人,只要不是为了钱财就好。 小莹冷笑了一下。又道:只要他,再穷不卖看家狗,再富不宰耕地牛。就好。 小莹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刘家老小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 ...... 刘安江要纳俞雅晴,家里已经完全透明,好在纳妾没有娶亲那么复杂。刘安江还是给张家下了聘。择日,刘安江用车把俞雅晴接回家。俞雅晴先拜见刘镛和唐璇璇,刘镛和唐璇璇给俞雅晴一个大大的红包。然后,来到小莹面前,道:小妾拜见大姐,日后,小妾若有不周,还请大姐指点。 小莹微微一笑道:都是女人,理解就是。也给了俞雅晴一个红包。这时,小莹,唤来承业,妍妍唤来承干,要他们叫俞雅晴为二妈。俞雅晴也给了承业、承干一个红包。俞雅晴又与妍妍见过礼,妍妍也给了俞雅晴一个红包。 俞雅晴心想: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俩人在一起生儿育女,还管那么多。 礼毕。 小莹把新给俞雅晴招来的丫鬟,拉到身边,交给她一个红布包。道:等会儿交给新少奶奶就是了。 ...... 用罢晚餐,刘安江要丫鬟打来洗漱水,早早进了房间,俞雅晴两手紧紧扣着刘安江的脖子,笑道:今天,我将真正成为您的女人。 房间里,一阵阵不堪入耳的激情,听得门外随时听从使唤的丫鬟春花面红耳赤,内心骚动无比。 早晨,俩人有点疲惫不堪,到很晚才起床。俞雅晴急于整理床铺。刘安江道:我们赶快去用餐,床铺等会儿让丫鬟春花整理就是了。 俞雅晴把被子一掀,朝刘安江斜了一眼,道:弄成这样子,你好意思要人家给你收拾吗 刘安江看到床单上一块白布,上面血迹斑斑。 俞雅晴捡起白布,重新用红布包好。笑道:这是证据,还得要送回去呢。 刘安江道:女人真傻,这有何意义呢不是更伤了自己,要糊弄一下,乃不是极容易之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安江和他的女人 自从俞雅晴过门以后,刘镛和唐璇璇对安江这位侧室倒也满意。俞雅晴不仅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孝敬公婆、与大姐小莹的关系处理得很得体。而且把油漆厂打理的有声有色,加上油漆厂的技术负责人曹师傅曾受刘家之恩,现在油漆厂差不多有刘家的一半股份,再加上现在刘家公子又是俞家的女婿,故搞好油漆厂是自己向刘家报恩的体现。故不断开发新产品,不到半年利润就比往年翻了两番。 俞雅晴毕竟也是女人,她不仅没有小心眼,还能够换位思考。每周总是要刘安江去小莹那里住一晚。 俞雅晴对刘安江道:都是人,哪个没有没七情六欲之理。 刘安江苦笑着道:不知道怎的,到了那边,我真的提不起精神来。 俞雅晴笑道:身边有个人躺着,也是对她内心的一种爱抚。说明您心中还有她。何况我们在一起,也总不能天天歇斯底里。每晚都歇斯底里那还要不要老命 ...... 小莹和承业、丫鬟一起居住偌大的房子,倒也清静。偶尔,刘安江也过来住上一晚,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激情,话语也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俩人谈点啥事为好。 每次,刘安江回到家,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进了书房。一直到深夜,哈欠连片,才回房休息。这时,小莹早已进入了梦乡。 小莹感觉身边有动静,朦朦胧胧道:不早了,还是睡吧睡吧。有时,俩人在一起,也只是各自尽一下义务,完成一下任务而已。 ...... 一天,刘安江回到俞雅晴处,不见俞雅晴在客厅,于是,他向丫鬟春花问道:夫人呢 丫鬟春花撅着嘴道:二奶奶这几天老是想睡,今天早饭都没吃,还在床上躺着呢。 刘安江二话没说,直接进了房间。 俞雅晴见刘安江进来,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靠起身子。一副无精打采得样子。 刘安江关切地问:夫人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医生看看 俞雅晴红着脸,微笑着道:您又不是个傻瓜,小妻这等田地,乃都是您的功劳呀。 刘安江一听心里有数,高兴地抱着俞雅晴就亲昵起来。最后道:那夫人应该好生保养才是。 俞雅晴红着脸,开着玩笑道:只要您近期不要太激动就好。 ...... 第二天,刘安江特地请来了医生,给俞雅晴诊脉。 医生诊着俞雅晴的脉,微笑着道: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医生给俞雅晴开了几副保胎药。道:夫人要好生保养才是。 一听,刘安江和俞雅晴都喜出望外。 刘安江谢过医生,又给了医生的出诊费。医生告辞。 刘安江又对俞雅晴道:近来,你在家好好保养才是。油漆厂那边就不用再去。反正,那边有你父亲和曹师傅在,你也不必多操心。 俞雅晴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娇生惯养。据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一直到生我前一天,还在和我爹一起干活。女人怀孕期间,适当动动,乃是对分娩有益。 刘安江笑道:那是贫寒之家的无奈之事。而我们刘家没有如此必要。 ...... 一听俞雅晴已怀有身孕,第二天,小莹特地关照厨房熬了燕窝粥,叫丫鬟春花给送去。 俞雅晴捧着碗,她心里清楚,燕窝有一定的抗病毒、补中益气、滋阴润燥的功效,还含有丰富的氨基酸,蛋白质等营养物质,对胎儿的大脑发育很有好处。心想:她们是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偏偏是整天在自己身边,岂不对她实在不公。有些怜悯起小莹来了,尤其自己现怀有身孕,这位大姐如此照顾自己,实为感激。 晚上,俞雅晴和刘安江靠在床上。俞雅晴对刘安江道:哎,最近一段时间,您就住那边去。 刘安江笑着道:你为何老是要我去那边住 俞雅晴道:她同样也是女人,尤其是三十来岁的女人,精神旺盛,不仅有生理需求,更有心里需求。何况,这段时间,我要好好保胎。您又不好碰我。 刘安江笑着道:实不相瞒,与你在一起习惯了,到那了那边,我也提不起精神。 俞雅晴严肃地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她也是女人,您如此做法,对她实在不公。我早就说过,夫妻之间,就是没有任何亲昵动作,躺在她身边,说明心中有她,也是对她一种宽慰。您是一位读书人,也理应知道,无性的婚姻,就是死亡的婚姻。 刘安江笑着又道:我住在那边,你心里好受难道就不嫉妒 俞雅晴笑道:有什么心里好受不好受的。我是早有思想准备,才决定嫁给您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谁叫我和她合一个男人呢您有所不知女人心理,您去过那里,我反而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和被占有欲。 刘安江笑着感叹道:真是读书万卷,未能读懂女人一本。 俞雅晴严肃地道:您明天再不过去,休想再上这个床。说完躺下侧身就睡。 ...... 第二天,吃过晚饭,刘安江无奈地去了小莹住处。 小莹见刘安江到来。就道:她怀有身孕,您不在那边陪她,跑这里来干吗 刘安江笑道:过来陪陪夫人是也。 小莹道:我这好好的,要您来陪做甚您可知道,女人怀有身孕,更需要自己男人陪在身边。 刘安江为难地道:她要我来陪你,你要我去陪她,听下来都有理。为夫真不知听谁才好 小莹笑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所在。男人讲究的是感觉,女人讲究的是感受。夫妻之间,天天在一起不见得就是好,没有天天在一起不见得不好。天天在一起,人在而心不在,有何用关键看双方心里是否有彼此。 刘安江笑道:你们两位,真是给我上了一堂情感课,那是书本上根本找不到。说完,刘安江一把抱起小莹,就把她放到床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家庙风波 刘镛要和刘安江一起回南浔老家看看‘小莲庄’工程的进展情况。唐璇璇提出带着安博也到南浔住上几天,正好一车,倒也不碍事。 早晨,唐璇璇,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行李,俞雅晴也过来送行。她拉着刘安江的手。道:出门在外,注意饮食起居才是。 刘安江笑道:谢小妻提醒。偌大之男人,连自己生活都顾不了,还有何用。 ...... 在工地上,看着初见雏形的庄院和家庙,刘镛和刘安江都感叹不已。 当初,在‘小莲庄’的西侧,还有一块空地,刘安江向父亲提议:阿爹,刘家有今天,全是祖上积德,这块空地,不如建造了一座祠堂,起名为“刘氏家庙”,日后以作后辈祭祀祖先和亡兄之地。 刘镛笑道:那也使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建家庙乃是“敬宗收族”的好方法,也就是说,建了家庙可以保留了一些共同财产,用以供祭祀和周济族人,让族人们有向心力,保持家族的壮大。 刘安江道:既然与阿爹想法一致,现在是施工最佳季节,为儿认为宜早不宜迟。 刘镛道:那你去安排就是了。 ...... 刘家要建造一栋三进式家庙,坐北朝南,已经动工,消息不胫而走。 归安县一名知府胡志荣,是一名买官。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整天千方百计想歪门邪道捞油水,进行敲诈。人们称他为‘雁过拔毛’。 听说刘家要家庙,胡知府坐在太师椅上,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的胡须,脸上露着狰狞的笑容,摇晃着脑袋。心想,该老子发财的机会到了。不好好的的敲她一笔,还待何时 于是,他差人传了刘镛。 刘镛小心翼翼地站在那,不知胡知府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样。 胡知府见刘镛站在那里,狞笑着道:听说刘老板家钱多得无处花,只得大兴土木修建家庙。 刘镛微笑道:只是建一所祠堂,以供列祖列宗灵位之用。 胡知府又狞笑着道:哦,理应理应。自家之事理应,那公业之事更为理应。如今,本府府庙常年失修,修缮需要银两,我想刘老板不会见之忍之吧。 刘镛一听不觉一愣。心想:自己才出了10万银两,把府庙修缮一新,怎么又要修缮府庙了呢分明是无事找事,巧立名目。又不敢与他公开对质。既然他已经开口了,哪有让他白费吐沫之理。于是,掏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放到胡知府桌子上。 胡知府拿起银票看了一眼,脸色开始难看起来。然后,把银票一推,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刘老板是在打发叫花子。好像为官未曾见过银子似的。刘老板实在舍不得银子,还是把银票拿回去,为官还是另辟途径。 刘镛无奈地陪笑道:请大人不要误会。大人唤在下过来,不知为了何事,故没带银子。日后,府衙若果真修缮府庙,的确还需银两,与在下说一声就是了。 胡知府一听这话,知道刘镛话里有话。老羞成怒地站起来道:你此话好像为官诚心诈你不成你可知,你已经犯了‘欺君之罪’。 刘镛一听说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道:知府大人息怒,息怒。在下确实没有带银子,日后,给您送来就是了。大人说在下犯了‘欺君之罪’,在下真的不知,还请大人明指。 胡知府冷笑着道:只有皇上家庙坐北朝南,哪有贫家家庙坐北朝南与皇上相提并论之理,不是‘欺君之罪’,还当何罪 刘镛只才恍然大悟。知道这下闯祸了。苦笑着道:还请大人担待,在下,立马改正。 胡知府冷笑着,一边挥挥手,一边道:为官乃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吧! ...... 刘镛无奈地回到南浔。与刘安江、工匠他们一起商量。刘镛道:我刘家造的祠堂坐北朝南,那大门朝南开,还起名为‘刘氏家庙’,只有皇上的太庙才可称之‘家庙’,才能大门朝南开,以显尊贵。刘家怎能称之为‘家庙’,乃是‘欺君之罪’。能不能想办法改一改 工匠为难地道:时下工程已经具规模,要改为时已晚。 刘镛急得团团转。道: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工匠微微一笑道:老爷先别急,小的倒有一计。 刘镛道:你有何良策,道来听听。 工匠道:家庙是皇上供先祖之用。您刘家先祖刘备刘皇叔,东汉末年分三国,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可不就是妥妥的皇帝是也。 刘镛一听大喜。 ...... 不久,朝廷特派钦赴南浔查访此事。一看“刘氏家庙”的提额,果为‘家庙’不假,又看了看大门,果然朝南开,湖州知府果然没有撒谎,于是厉声斥责刘家,说其犯了欺君之罪。 刘家人眼见钦差发怒,却不慌不忙,上前禀道:钦差息怒,我刘氏建家庙,实为祭奠祖先,家庙供奉的上祖正是一位皇帝,所以坐北朝南,并无不可。说完就引着钦差往门里去。 钦差跟着刘家人走进祠堂一看,上面的牌位赫然写着‘刘备’的名字。钦差微微地点了点头。道:东汉末年分三国,刘备则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可不就是妥妥的皇帝,如假包换!刘家并没有犯‘欺君之罪’,反而是湖州知府谎报军情,犯了‘欺君之罪’,将听候发落。 刘镛、刘安江对钦差大人千谢万谢。道:大人明察秋毫,明正断案,是小民之再生父母,谢恩。 一场关于家庙的风波,就此就平稳过去。 因献计有功,刘镛也给你工匠不少赏钱。 ...... 处理好工地上事宜,刘镛对安江道:你先回去吧,如今,我年岁已高,有些事已经力不从心了。我和你璇姨和安博,就在老家呆着。乡下空气也好,吃东西也新鲜。树高千丈,终究要叶落归根的。再说这里的事也要处理的。其他地方的家业要全靠你去处理了。再者,一号楼腾出来,也好让安泩完婚之用。 刘安江感叹道:阿爹为我们子女们操了一辈子心,到了晚年应该享享福了。依我之见,一号楼还是留着,您和璇姨、安博他们回去,总得有个落脚之地。安泩完婚,不如另外再搞一栋。一号楼以后也可以留给安博之用。 刘镛微笑着道:乃也使得。 刘安江又道:这里的事处理完,您们还是和我一起回去,上海毕竟事多。开了春安泩就要童试,我明年就要参加院试,有些事也顾不了那么多。 刘镛微笑着道:你言之有理,就听你的。 于是,刘镛他们又一起回到上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家好事连连 那是1893年,三年一次的童试如期举行。 因刘安泩的户籍隶属浙江省湖州府,故必须回原籍参加童试。决定由刘安江驾车,刘镛要和刘安江回一起送安泩赴考,顺路也准备回南浔老家看看‘小莲庄’工程的进展情况。妍妍提出已多时不回娘家,带上承干也准备回娘家看看,正好一车,倒也不碍事。 早晨,唐璇璇,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行李,俞雅晴也挺着个大肚子由丫鬟春花搀扶着过来送行。她拉着刘安江的手。道:出门在外,夫君要注意饮食起居才是。 刘安江笑道:我你不用担心,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走路也得慢着。 俞雅晴笑道:我是六条腿走路,哪有不稳之理。 ...... 刘镛他们从嘉兴绕道直接把安泩送到湖州府,安顿好后,回了南浔。妍妍带着承干回了娘家。反正刘家大院有人看着,刘镛和刘安江的饮食起居倒也没有问题。 刘镛和儿子刘安江时不时的去‘小莲庄’工地看看,有时也去丝厂看看。 经过三场考试,刘安泩脱颖而出。 发榜这一天,刘镛由安江开着车一同前往,一方面打听情况,另一方面顺便把安泩接回。 天还有亮,榜墙前已经人头攒动,都在等待激动的那一刻。黄榜刚一张贴,人们都拼命往前面挤,有的人高兴跳起来,有的人沮丧着泪流满面,十年寒窗,名落孙山,再等三年究竟如何,也还是个未知数。 刘镛、刘安江、刘安泩也挤进人群。只见黄榜写着:贡生第一名,刘安泩。 刘镛内心感到高兴。刘安江、刘安泩,也高兴得跳起来。 刘镛面无表情地道:安泩出闱,理应高兴,这是祖上积德。但这仅仅是开始,谦则进,傲则退。 刘安江、刘安泩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阿爹用心良苦。 于是,他们全回到到上海。 ...... 刘安泩童试贡生第一,全家无不欢欣鼓舞,不少亲朋好友都前来道贺。 周湘云第一时间给刘安泩打来电话。 连姚宝勋也前来道贺。 姚宝勋向刘镛道双手作揖道:亲家啊,小婿出闱,名列榜首,理该道贺啊! 刘镛笑道:乃是祖上积的德。只仅仅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呢。 ...... 刘镛一直认为刘家有今天,这是祖上积德。于是,与唐璇璇商量,家里举行祭拜祖宗。唐璇璇自然同意。 第二天上午,刘家大院一号楼的大厅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面点燃了一对大红蜡烛,桌子上放了猪头三生,一条鲜活的大鲤鱼还在蹦蹦直跳。桌子旁边放了两支甘蔗,用红纸包着,象征‘节节高’的意思。 刘镛跪在那里,口里道:各位列祖列宗,刘家有今天,全是祖上积德,我刘镛谢祖上各位列祖列宗。 其他人依次跪拜。 俞雅晴挺着大肚子,已不能下跪,也在丫鬟春花搀扶下,在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他默默祈祷,但愿自己平平安安为刘安江产下一男半女。 ...... 刘安泩童试出闱,贡生第一,已经传为佳话。 姚宝勋为女儿姚琴芳能够许配给刘家三公子刘安泩,感到心满意足。虽然刘安泩才17岁,可女儿姚琴芳芳龄已经18,比刘安泩大一岁,已到了出阁年龄。偌大男女年轻经常在一起,一旦俩人在一起玩得头脑发热,到了都难于自控的地步,闹出个未婚先孕,岂不丢掉尽自己的颜面再说,上海这个城市,西方文化的渗透也十分厉害。夜长梦多,年轻人见异思迁,赖婚者、抗婚者比比皆是。于是,他主动找刘镛商量。 姚宝勋笑着对刘镛道:亲家啊,虽然,皇帝女儿不愁嫁,富家子弟不知饿。如今,小婿学而有成,儿女们也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倒不如让他们先完婚,后立业。小两口倒也恩爱,但时常在一起,整天卿卿我我,万一闹出什么事来,有失体统。 刘镛呼呼笑着道:亲家说得也有理。现在世道变得也有点让人看不懂了。我们那时还没成亲,男女之间见了面,哪敢说句话就是说句话,也是话未出,脸先红。应该说,情感乃是私密之事,只有俩人空间才有可能。哪像现在,在咖啡馆,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拥抱,有点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姚宝勋笑道:您我乃是传统之人。他们所谓是新思想。 刘镛笑道:新思想也不能没有底线呀 哈哈两人大笑。 最后,刘镛道:那这样,我们安排择日,给他们完婚就是了。 ...... 索马里的咖啡馆里爬满藤蔓,里面的灯光很暗,舒缓低回的音乐酿造了一种甜蜜的氛围。 刘安泩与姚琴芳靠窗相对而坐。 刘安泩笑着问道:婚期已近,你期盼着何种婚礼场面 姚琴芳微笑着道:依我之见,就像电影里的那种,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新郎穿着礼服,手挽手,慢慢步入红地毯。 刘安泩严肃地道:那绝对不可,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婚礼上穿白乃是大忌,乃是不吉利之兆。按照我国的传统,只有在葬礼上才是穿白的。穿着白的婚纱,乃是西方教堂里的产物。 姚琴芳微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那就听你的,到时穿大红的唐装就是了。 刘安泩道:乃也使得。红代表吉祥、炽烈。 姚琴芳又道:那白代表纯洁。 刘安泩又道:不对。乃白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所有颜色都可以玷污,故白是最不纯洁之色。 姚琴芳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一套一套的,平民百姓哪有这么多讲究。 刘安泩又道:这不是讲究,那是民族传统,那是文化。 ...... 刘安泩和姚琴芳的婚礼如期进行,不多言表。 不久,刘安江的二夫人俞雅晴顺利产下一子,取名为刘承本。 继而,刘安江第一夫人金小莹又怀有身孕。真是好事连连。 第一百十七章 牌坊上的无字碑 刘镛一家,捐灾赈灾‘乐善好施’的举动,轰动了大半个中国。为了表彰刘家的功勋,以及刘家祖上教子有方的行为,1890年,即光绪十六年八月十六日,浙江巡抚崧骏奏请刘焕章刘吴氏(刘镛父母亲)建坊,十月初四日奉旨着照所请钦此。 (1891年)光绪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直隶总督李鸿章奏请刘元吉刘屠氏(刘镛爷爷奶奶)建坊,二十一日奉旨着照所请钦此。 刘安澜的夫人邱妍妍,在刘安澜英年早逝以后,终生未嫁,含辛茹苦,抚养养子刘承干,教子有方,孝敬公婆,还乐意捐资助赈。为表彰她的美德,(1893年)光绪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直隶总督李鸿章又奏请刘邱氏建坊,二十八日奉旨着照所请钦此。 ...... 一次刘镛和刘安江正在南浔,妍妍也带着承干回娘家看看。 三天前,刘镛突然接到县衙差人来报,要刘镛前往县衙商量接旨事宜。 刘家大院张灯结彩,充满着喜庆的气氛。 一天,突然锣鼓响起,几个差役高喊道:刘家听好了,皇上有旨,请接旨!刘镛和刘安江、妍妍他们跪在大厅上,等候接旨。 听说皇上有旨,街坊邻居都纷纷来到刘家大厅看热闹。 随后两匹大马,在刘家门口把马栓好,两名县衙当官进了刘家大院,就道:皇上有旨,刘家‘乐善好施’,奏请皇上,皇上准旨,拟建牌坊,以嘉勉。钦此。 刘镛带刘安江、妍妍等跪拜。齐声道:谢皇恩! 当官又宣道:刘镛‘乐善好施’,功德无量,封通奉大夫,加封二品! 刘镛又带刘安江、妍妍等跪拜。齐声道:谢皇恩! 当官又宣道:刘邱氏早年丧夫,终究不嫁,孝敬公婆,教子有方。奏请皇上,皇上准旨,拟建牌坊,以嘉勉。钦此。 刘镛带刘安江、妍妍等又跪拜。齐声道:谢皇恩! 听到这里,邱妍妍声泪俱下。当官的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说出了她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含辛茹苦,凄凉、悲惨的人生。她清楚,石头雕刻的勋章、国家表彰的典范,是家族的荣耀。但光鲜的背后,也是有着她悲苦的故事。当初,丈夫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当时她还年纪轻轻,正当时候,她含辛茹苦,把承干养大。叫他如何做人,叫他如何处事。而时下,自已人老珠黄,徐娘半老,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有人搀扶起妍妍。道:皇上下旨,夫人日后流芳百世。夫人应感到高兴才是。 妍妍微微地摇了摇头。 刘镛起身以后,笑嘻嘻地给当差的发了赏钱,给在场看热闹的都发了红包。 听说当朝皇上准旨刘家拟建牌坊,以嘉奖。南浔镇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历朝以来,南浔镇上还是第一次,不少达官贵人、亲朋好友,连州衙、府衙都前来道贺。 刘镛笑道:乃是祖上积的德。 刘镛与儿子刘安江商量道:皇上恩赐刘家拟建牌坊,乃是祖上积的德。理应祭奠祖上才是。 刘安江道:乃听您阿爹的。 于是,刘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包括下人都回到南浔。 刘家大厅上,摆了几张八仙桌,桌子上放满了猪头三生和各种供品,一对大红蜡烛的火苗不停地跳耀着。包括刘家的本属,包括刘铤也拖儿带女的,连至亲也都来了。一方面大家前来道贺,另一方面,也来祭拜一下老祖宗。 刘镛跪在那里道:各位列祖列宗,刘家有今天,全是老祖宗积德,今天,我在这里,谢各位列祖列宗。 三天的祭奠,刘家热闹非凡。刘镛还给前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每人都发了赏钱和糖果。 刘镛在给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发赏钱时,人们发现了一个细节。刘镛不是当面给的,而是从背后塞给你的。开始,人们还有些纳闷,后来才知道,当面给你,乃是他对你的恩赐,是你向他要的。从背后塞给你,是无人知道的,他不仅给了你赏钱,还给你了面子。这也是刘镛的高贵之处。 ...... 牌坊拟建在刘家家庙前,两座三门四柱五楼,歇山顶,正楼额坊上悬雕龙牌匾,上书“圣旨”,分东西而立。东面一座坊名为“乐善好施”,西面一座坊名为“钦旌节孝”。牌坊的雕刻运用了浮雕、镂雕、透雕、圆雕四种石雕手法,雕刻了“文王求贤”“三星高照”“状元及第”“孝感动天”及龙、凤、狮子、麒麟、蝙蝠等吉祥图案,和戏曲题材图案。 于是,刘家四个受封过的代表性人物及妻子的名字,刻上了正面牌坊,坊上有内联:“积善余庆百代云仍承燕翼,蒙恩受福九如天保答龙光”;外联是:“君子体仁帝嘉乃德,善人是富民悦无疆”。乐善好施”的另一面,也有两幅楹联,内联是:“树德务滋百世芳声传里社,为善最乐九天温昭表门闾”;外联是:“王言如丝表厥宅里,庶民惟草祝公蕃昌”。 “欽旌节孝”坊也有楹联,内联为:“节懔冰霜一片丹忱征止水,光依日月十行紫诰勒贞珉”;外联为:“矢志柏舟坚如金石,承恩枫陛寿永河山”,牌坊三楼坊间记载了礼部三次奏请光绪皇帝批准旌表的三位刘氏家族女性的请旨过程。 “欽旌节孝”坊的另一面的坊间刻着:“一品封典、工部虞衡司郎中刘安澜之妻邱氏;国学生咸丰为国殉难、祀杭城昭忠祠刘保康之妻陆氏;国学生刘安携之妻邵氏。”又有两幅楹联,内联为:“刊石树芳型不负坚贞盟志日,旌门光盛典欣逢慈圣祝厘年”;外联“巾帼有完人足光史笔,簪缨继光胄永宝宸章”。 牌坊上,所有碑牌都进行精雕细琢。刘镛感叹地对工匠道:建坊那是皇上的恩赐,感恩皇上嘉勉,也是祖上积德。而刘家积德行善之事,永不完结,理应世代相传。故还是留下一块‘无字碑’,以便后人填写。 工匠叹道:老爷之意,妙不可言。 刘安江也感叹道:阿爹为教育下一代也用心良苦。 刘镛也感到道: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家人做好事;一家人做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世世代代做好事。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赶考路上 十年寒窗苦读,成败一朝赶考。 刘安江从秀才到举人,再到参加会试,经历了将近20个年头。 1894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年份。 春节过后,刘家上下都在忙乎刘安江进京赶考事宜。 刘镛对刘安江道:进京赶考,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处虽水陆便利,动辄也要半月。儿可先到扬州,船转舵,进入京杭大运河,然后进入山东境内的运河段,再进入大运河的河北段,抵达通州,然后,骑骡马进北京。 刘安江笑道:阿爹宽心,为儿已是成人之辈,路线自有安排。 刘镛又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妨雇一书童,上船下船,帮提提行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刘安江笑道:不碍事,布政使“会试盘费银”、“火牌”和“驿券”儿都已领取。儿已打听清楚,凭这个火牌,可以在沿途的驿站,领取一辆马车,坐这辆马车,可以到下一个驿站。马车上,还插了写着“礼部会试”四个字的黄旗,这种车沿途的关卡守卫、连毛贼,看到黄色的旗帜,都不敢惹。再者全国各地的考生都涌向京城,也许,路途还会遇到同行者。 刘镛又道:那你多带一些银两,路上不必节衣缩食。 ...... 清晨,刘家上上下下都前来送行。俞雅晴拉着刘安江的手道:夫君,这次进京不知何时归期,路途请自重。方便之时,报以平安,免得为妻挂念。何论功名如何,家有妻儿老小,早去早归。 刘安江微笑道:为夫知道。为妻在家也自重。 ...... 刘安江雇了船,出浔溪、经鼓楼港,出太湖。 刘安江站在船头上,遥看者浩瀚的太湖,天水一线,渔帆点点,心潮澎拜,再回头看看渐渐远去的家乡小镇,这次北上,不知何时才归,难免有些怀乡之情。 一天的行船,人难免感到有些乏力,刘安江回到船舱,靠在那里打盹,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船已经过了太湖到了东草子,进入苏州地界。突然从芦苇荡中窜出一条小木船,船上有五六个人,手中拿着大刀,高喊着:船家把船靠拢,留下买路钱。否则,就把你们扔到太湖里去喂鱼。 船家一听,知道遇到了强人,慌了神,不知所措。 刘安江听到动静,问清原为。不慌不忙来到船头,微笑着道:各位好汉辛苦了。在下乃是归安县刘安江是也,正是进京赶考。这是布政使颁发的“火牌”不信,你们拿去瞧。 刘安江这一说,不要紧,反而把几个强人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中国的强盗,通常也讲江湖道义,不抢孤儿寡母,不抢和尚道士,不抢清官还乡,不抢科举考子,抢了会被同行看不起。 再说,一旦举人老爷知情以后,告知州府查办下来,乃是杀身之罪,那还了得 一听刘安江是举人进京赶考,几个强人马上堆着笑容。其中为首的道:老爷,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下次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刘安江笑着道:要大钱没有,我这里碎银有些,你们拿些去,弟兄们买些酒喝。 为首的道:不用,不用。愿老爷好运,步步高升。 说完,掉转船头,钻进芦苇荡。 ...... 船家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刘安江是如何打发这一帮强人的,好在虚惊一场。 刘安江回到船舱,笑着对船家道:没事没事。我处乃有布政使颁发的“火牌”,相当于朝廷的‘尚方宝剑’,谁敢冒犯,那是杀身之罪。故船家尽管放心。 船家这才放下心来。 ...... 路上,船行走还算顺利。 到了扬州府,刘安江提出在扬州府住上一晚。船家就住在船上,刘安江反正可以住“驿站”,那里凭“火牌”和“浮漂”吃住都不需要花钱。 扬州府驿站位于扬州府江都县广陵,这里,毗邻长江,水上交通便利。是水上北上交通要冲。 余寒渐渐退去,河边的柳树吐出了新芽,芦笋也从杂草中钻出来放叶透青了,河道里平静的水,从冬天素净中苏醒过来,被大自然打扮得青青翠翠。 夜幕降临,远处的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昏暗,整个城市像笼罩在梦幻中。扬州,这古老的城市,开始宁息。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像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 刘安江想舒展一下心境。准备独自去院子里迈步。路过前台,只见一位读书人背着箱笼正在和伙计对话:请问贵处,有否同去京城的客家,在下有意相约同行。 伙计微笑着道:应该有一位,是才息此地,是否已有相约,奴家不得而知。 刘安江听到他们对话,相约进京赶考那是经常的事。一来,合租交通工具,路费可以省了不少,再者,路上也可互相有个照应。他看看来着被自己年长,于是凑上前去。道:这位仁兄,是进京赶考 对方回答:正是。在下有意相约。 刘安江笑道:小弟也是。请问仁兄尊姓大名。 对方笑着道:在下通州人士,张謇便是。 刘安江笑道:小弟刘安江,湖州府归安县南浔人士。同是进京应考。且小弟已唤舵船,若仁兄不嫌弃,可以相伴同行。 张謇笑道:那是求之不得之事。反正船费我俩平摊。 刘安江笑道:仁兄此话就不中听了,小弟怎能要您平摊船费之事 张謇道:那是理应之事。 刘安江笑道:那您陪伴小弟同行,小弟还得付您工钿不成 俩人哈哈大笑。 最后刘安江又道:看来仁兄还未进餐,请仁兄先安顿之后,小弟陪您小酌一杯。 张謇笑道:那也使得。 ......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谈谈的遮住月光,田野上,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春光。 “驿站”院子里的石榴树底下,刘安江和张謇相对而坐,他们把酒而欢,笑谈风声。 张謇笑者问道:贤弟,归安县理应知道通奉大夫刘镛之人也。 刘安江笑道:不知仁兄问他做甚 张謇笑道:此人赈灾济贫、行善积德,又在吾通州围海造田百顷,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刘安江笑道:刘镛那是小弟之家父。 张謇站起来双手作揖笑道:幸会幸会,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贤弟如此之厚道。 刘安江笑道:乃仁兄过奖了。有些乃是为人基本之理。 俩人谈谈说说,不觉已到了月亮西斜。明日还得继续赶路,就此,入寝休息。 第一百十九章 刘安江和张謇登泰山 刘安江和张謇相伴同船而行,因有共同的话语,少了的孤单。他们时而小酌,时而吟诗习文,时间打发的倒也充实,也增加了不少乐趣。不知不觉,几天时间,船已经到了山东境内的泰安府。 张謇笑着问道:不知贤弟有否登过东岳 刘安江笑道:乃是梦寐以求,只是未曾实现。 张謇笑道:东岳乃是五岳之首,庄严而神圣。两千年来一直是帝王朝拜的对象,其山中的人文杰作与自然景观完美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人文与自然融合得最完美最和谐。自古以来就为国人所崇拜,被视为社稷稳定、民族团结的象征,华夏民族一直有“泰山安,四海皆安”的说法。不登东岳,乃是终生遗憾。光绪六年,吾有幸随吴长庆升任浙江提督,四月奉命进京觐见圣上,一行随从同赴京师,途经东岳登临览胜。贤弟若感兴趣,愚兄伴你同行,览东岳之胜景,以一饱眼福。 刘安江笑道:乃也使得。反正时间绰绰有余,不如在泰安府休闲几天,趁机领略五岳之首的胜景,乃也是机会难得。 舵船就停靠在运河边。刘安江和张謇叫了“公车”前往驿站住下。第二天早晨,他们首先参拜了岱庙。 从岱庙出来。他们自红门登山,拾级而上。古代帝王登封东岳,大多是沿这条路线盘桓而上,所以称为“御道”。善男信女朝山进香也是沿着这条路见庙就拜,所以又称为“神道”。七千级台阶可直达岱顶,沿途,文人墨客留下了数以千计的诗文、题刻,又使之成为一条“古诗之路”、“书法之路”。 东岳,古老的片麻岩构成的断块山地,崛起于华北大平原东缘的齐鲁丘陵之上。山势磅礴,雄伟壮丽,为五岳之首。自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直至明清,历代帝王封禅祭祀,文人墨客吟咏题刻,留下丰富的文物古迹,被誉为露天的历史、艺术博物馆。有岱庙、普照寺、碧霞祠、经石峪刻石、灵岩寺等名胜古迹和玉皇顶、日观峰、月观峰、石坞松涛、鹰愁涧、龙潭瀑布等景点以及许多古树名木。 他们一路赏景一路观赏书法石刻,在一处名为“快活三里”的地方,见几块山石磊落,其中一块刻石突然映入眼帘,只见上面字迹沉稳深秀,笔法瘦硬,纵横飞动。上有铭文“光绪六年四月望,浙江提督、卢江吴长庆入觐道此,偕乐平彭汝雲、崇明杨安震、通州张謇登岱及顶。庆于兹凡六游,而陟顶且三度已”。 刘安江惊叹地呼道:乃是仁兄之墨宝敬佩敬佩啊! 张謇笑道:哪里哪里。随意涂鸦而已。当初吴为清末庆军首领,先受曾国藩统辖,后由李鸿章节制,是淮军的骨干,先后和太平军、捻军作战,后赴朝鲜平叛,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一定影响之人。吴出身书香门第,好读书,爱人才,时称儒将。为博清流美誉,曾在幕府中罗致了一批学者、名人,在下便是其中之一。1876年,吾任庆军统领吴长庆幕治机要文书。一次,吾等四人随吴同往京城,路过泰安府,有意登岳。途经这里,见此石独到,吴统领非要在下提笔,岂能不从 刘安江感叹道:哦,原来如此。仁兄笔锋刚柔相济,笔尖洒脱,实为难得。 张謇笑道:哪里哪里。 他们一边走一边欣赏大自然的风光。一路谈笑风生。 在道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他们做下来息息。 张謇道:贤弟可知西汉著名的史学家司马迁,对东岳情有独钟之事 刘安江笑道:略知一二,还请仁兄指点。 张謇道:司马迁对东岳情有独钟乃是众所周知。西汉元封元年,汉武帝第一次封禅泰山,司马迁的父亲作为史官,对参加封禅视为他政治生命中之大事。司马谈侍从至洛阳,因病不能前行,临终执迁手而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 又道:"吾先祖乃是周朝为官,远祖还有大功于夏,是百官之长,后世逐渐衰弱,难道天将灭绝于我吗你如果能继任太史官职,那就能继承祖业了。汉朝的天子继承了数千年来封禅泰山的大统,封禅于泰山,而我却不能随行,这是命中注定的呀!我死之后,你一定会继任太史官职的,做了太史不要忘了我所渴望的著书立说的意愿。"司马迁从父亲的言谈话语之中看出参加封禅东岳的大典对光宗耀祖是何等重要。 刘安江也感叹道:是啊,先人那种至死不渝之精神,实为可敬可歌。 经过不断攀登,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岱顶。 岱顶是“天庭仙界”,古代帝王来泰山封禅,就是在岱顶筑坛祭天,以期实现天人沟通,祈求国泰民安,前程似锦。 他们不顾沿途劳累,气喘吁吁又来到碧霞祠。 进祠以后,他们分别点了三柱清香,进行了敬香祭拜。 他们又站在岱顶,极目远眺。 这时,西落的太阳从背后射来,他们站在较高的山头上顺光而视,看到缥缈的雾幕上,呈现出一个内蓝外红的彩色光环,将整个人影或头影映在里面,恰似佛象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身动影移,人舞影随,十分壮观。 张謇感叹道:据记载,泰山佛光大多出现在6-8月中半晴半雾的天气,而且是太阳斜照之时。乃早春二月,山麓阴处,仍是白雪皑皑,见到“佛光”,实为罕见。 刘安江也感叹道:早春二月能见到“佛光”,乃是上天对我们俩的恩赐。这次与仁兄同往京城求取功名,攀登蟾宫,折取月桂。必胜无误啊。 俩人哈哈大笑。 张謇也感叹道:十年寒窗就看一朝。记得鄙人十六岁那年,参加过一次科考,可惜排名一百开外,还被小伙伴们讽刺说:“假如有一千个人考试,录取其中的九百九十九个,那么不录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你。”受到刺激吾乃索性把“九百九十九”当成了座右铭,刻在了书桌、窗格和床板等各个角落。睡觉的时候,用两根竹棍夹住辫子,只要头动或者身子翻转,立刻就会醒。醒来看到“九百九十九”五个醒目大字,管他天亮还是天黑,立马就爬起来读书。而到了夏天,气候湿热蚊虫多,书桌底下的双脚被咬的到处是包。乃我想了“妙计”,准备了两只大坛子,把腿伸进坛子以避蚊虫。 刘安江道:仁兄之精神,耐人可贵,日后必定成为求取功名之楷模。 ...... 回到山脚下,已是掌灯时分。 刘安江提议道:我们俩人就在路边找家小饭馆,小酌一下,随便吃点再回“驿站”,也不迟。 张謇笑道:乃也使得。 于是,他们要了一碟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几个馍馍,一瓶泰山特曲。 刘安江先给张謇倒满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站起来道:承蒙仁兄指点,今日让小弟受益匪浅。来,我敬仁兄一杯。 俩人同时举杯,一口而干。 刘安江笑道:这地方,就这样,没什么菜,哪像我们家乡,物产丰富,想吃什么有什么。 张謇也笑道: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就是地域差异。泰安府属鲁中地区,应该还算不错的地方,如果到了沂蒙山地区,那里条件更差。 他们边吃边聊,不觉已是月亮高挂,加上一天登山的劳累,他们即回驿站休息。 第一百二十章 刘安江金榜题名 几天以后,不知不觉船已到了通州,刘安江和张謇告别船家上了岸。 刘安江付了船费,张謇坚持要俩人平摊。刘安江哪里肯要,笑道:路遇仁兄,乃是吾之幸。微薄船费,理应由小弟承担。若不遇仁兄,这船费还不是我一人之事何况与仁兄相处,让小弟受益匪浅,乃是无价可谈。 张謇拗不过刘安江,也只得罢了。 他们计算好时间,要了两辆“公车”直奔长安街的“龙门”。 “龙门”位于在天安门前长安街东侧。是皇城通往内城东部的通道之一。被誉为中国“第一街”的长安街,即因长安左门和右门这两座门而得名,取长治久安之意。长安左、右门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两门规格建制相同,均为三阙、券门、汉白玉石门槛、单层歇山黄琉璃瓦顶、红墙,基础为汉白玉石须弥座。明清两代“科考”殿试后,考中进士的考生姓名会被写在一张长长的黄榜上,在鼓乐御杖引导下,从午门接出,向南经天安门,再向东至长安左门出来,张挂在临时搭建的龙棚内。由于古代金榜提名就像“鲤鱼跳龙门”,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其人生立马会“青云直上”。所以,古时人们又称长安左门为“龙门”。 在门口,他们在卫士验证身份以后,才许入内,直至礼部的贡院报到。进入贡院之后,真正的考试才算开始。 清代会试都要持续数天,所以这段时间里,贡院就是考生临时的家。一般来说,考生号舍的标准是长4尺、宽3尺、高6尺,按照今天的单位换算,大概人均面积不到2平方米,而且吃住、写作一体,着实有些拥挤。 在进如号舍前先搜身,每人发三根蜡烛,进去后房门马上封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考生才写出一篇篇妙笔生花 号舍安排妥当之后,刘安江将自带的帘子挂起,以便遮挡阳光,防止雨淋。继而铺好被褥,等待吃饭和就寝,为第二天的考试养精蓄锐。 所谓会试者,共会一处,比试科艺。由礼部主持,在京师举行考试。会试在北京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行。会试的主考官4人(明代为2人)称总裁,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由部都请派充。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 考场周边挂满了:“为国求贤”、“遵守场规”、“严禁怀夹”等标签。 另有同考官18人多由翰林充当。考试时的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等手续与乡试一样。 经过近半个月差不多像“牢狱”的生活,总算熬到了头。刘安江如释重负,笑嘻嘻走出考场。 刘安江第一时间找到了张謇,笑着问道:仁兄,感觉如何 张謇笑道:马马虎虎。你呢 刘安江也笑道:彼此彼此。反正已经过去,再多想也无济于事。不如小酌一下,放松放松。 张謇笑道:乃也使得。 在全聚德酒楼,他们要了半只烤鸭,几碟小菜,相对而坐。 张謇笑道:近来一直要贤弟破费,实在不好意思。 刘安江笑道:您我相遇,实为天意,时下情同手足,何谈破费之事。若仁兄此行高中,日后小弟还得依仗仁兄呢。 张謇笑道:一切听天由命。 ...... 离四月十五发榜还有些时间,刘安江与张謇只能在京城,休闲几天。他们一起游了香山、古长城等地。倒也显得悠哉。 ...... 发榜之日,可谓“龙门”东面的黄榜墙,牵动着千千万万人的心。考生、家眷、亲朋好友......一旦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一张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十年寒窗太多的辛酸。 金小莹和俞雅晴同样如此,夫君离家已一月有余,不知其饮食起居,冷暖温饱是否自重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她们期盼夫君高中得志,荣归故里,光宗耀祖,自己头上也多了一个光环;但她们也惧怕夫君高中,一旦夫君高中在朝廷为官,巴结的人有之,阿谀谄媚的人有之,夫君是否还是现在的夫君世道中,难道“陈世美”之人还少 已经桃红柳绿的江南。俞雅晴在院子里,看着被微风吹落桃花花瓣,心境异常复杂。毕竟是年纪轻轻,她少了与刘安江朝夕相处温馨,少了与刘安江同枕共眠的呢喃,好在承本长得可爱,倒也增添了她的乐趣,心思也分散了不少。 金小莹倒也还好,虽然,自己的肚子也渐渐隆起,离分娩为期不远。反正男人与人合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合也无所谓,反正自己虽然已是人老珠黄,毕竟家里是老大,这个地位,谁也动摇不了的。何况承业也渐渐长大,今后两个孩子,家里也有不少琐事要打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思考男女之情。 ...... 四月十五日,到了发榜之日,辰时未到,黎明时分,伫立于礼部南院的大墙外等待放榜的学子们,墙下面已经人头攒动。好不容易熬到辰时,由仪仗队的乐队响起,这时,等待的人群屏住呼吸,心跳加快,自己的命运就在这一霎那。 两位监考夹着黄榜,在卫士的护送下来到大墙下,将黄榜高高挂起,这时墙下,一片沸腾,有的高兴地跳起来,有的沮丧着。刘安江也拉着张謇挤进人群。只见榜首:会元,通州府张謇;湖州府刘锦藻(刘安江)也榜上有名。 刘安江和张謇同时登科。刘安江高兴得一把抱起跳起来。 会试出闱,意味着取中,称“贡士”,有资格参加殿试。 刘安江找机会给家里发了一个电报,电文:已出闱,待殿试。六个字。 刘家接到电报,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刘镛更是眉开眼笑。道:乃是祖上积德。他又和唐璇璇、小莹、俞雅晴商量。道:安江出闱,至少是个“贡士”,已成大局。日后,必有报事来报。老家湖州府,故报事至老家必定无疑。不如大家一起回老家等着。顺便回老家看看企业和家里工程进展情况。 大家一致认为:倒也使得。 一听全家老小要回南浔,姚琴芳感到十分兴奋,虽然她也怀有身孕,但毕竟走惯了柏油马路,看惯了万家灯火。对乡下而言,是一件新鲜事。何况,听说刘家还在建大院、建家庙,毕竟自己是刘家的三房太太,连这点都不知,岂不遗憾 妍妍和小莹更是兴奋,顺便还可以回娘家看看。 于是,刘镛唤了一艘较大的航船,一家老小加上佣人近二十号人,浩浩荡荡,回南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刘安江两榜进士 于四月二十一日,紫禁城内的保和殿应举行隆重殿试。 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由光绪帝在保和殿亲自主持殿试。爱新觉罗载湉出了一道策论题:《经界既正三句》、《拂水柳花千万点得“花”字》,300多名考生考了整整一天,后交卷,接着太师太傅翁同龢等三名阅卷者开始打勾,然后把打o最多的贡士交给光绪钦点,最后金榜题名一甲三人,南通张謇高中状元,南浔刘锦藻和湖南凤凰熊希龄同列二甲,刘锦藻为二甲第52名,熊为二甲第63名。 殿试后由光绪帝宣布登科进士的名次,殿试公布名次之日,皇帝至殿宣布,由阁门承接,传于阶下,卫士齐声传名高呼,谓之传胪。 传胪当日,天还没有亮,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殿前,设中和韶乐于殿檐下......鸿胪寺官引新进士就位。刘安江和张謇就直直地站在朝廷规定地点的宫门之外的台阶之下,在那里静静等候消息殿试成绩的公布,心情既高兴又紧张。 严肃的场合,必然秩序井然。猜想,当日等候的人不在少数,但四围悄无声息。没过多久,等到传胪开始,便有唱名声高起,那第一声的呼叫,宣制曰:光绪二十年四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进士及第,通州张謇也。张謇果然高中一甲头名,即新科状元。 刘安江两榜进士,排名52。 唱名毕,乐作,大学士至三品以各官及新进士均行三跪九叩礼。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礼成,皇帝乘舆还宫。并赐宴庆贺。 由于赐宴都是在著名的琼林苑举行,故该宴有“琼林宴”之称。三天后参加琼林宴,然后这些人就会被领导皇宫特定场所(传说是属于皇宫内院了,就是后宫)更换衣服(一辈子能进那个地方的机会就一次)。当然三甲们有个特权,走一次皇帝专属道路(同样的一辈子也只要这一次机会,以后在走就僭越),出去后夸官游街。 第四天才是拜见军机大臣左宗棠,并且学习官员的规章(总之很多东西)。回住处后,才择日拜见主考官,因为这个主考官将是他官场上的干爹。 ...... 32岁的刘安江两榜进士,兴奋不已,给家里发了一份电报:两榜进士,待授官。同时,他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当时就有人劝他,你家有钱,何不捐钱买个更大的官刘安江心动了,于是,写信回家与父亲刘镛商量。 刘镛接到电报和来信,心里实在感到高兴,儿子乃是刘家第一个进士,刘锦藻很不容易,终于为刘家长了脸,消息传回小镇,70岁的刘镛激动的老泪纵横不能自已,儿子终于圆了自己未遂的梦想,真有点光宗耀祖的感觉。但他又给刘安江去了一封信。写道:我家家门鼎盛,全是祖上积德。原先并没料到会如此。现在我正担心的是,你对此仍未满足啊。我家祖泽虽厚,但宜留有余地,应留一些给子孙,岂可自我享尽但愿你谦和接物,勤慎持家,以永承祖德于不坠,不愿你高爵厚禄也。 刘安江觉得阿爹言之有理,由此,也不再多去考虑日后官职的大小。 这种知进退的大智慧,在日后成为了刘家的一条家训。最终他也是因为儿子刘锦藻考中进士并且仕途有成被皇帝加封为二品“通奉大夫”的荣誉官职。 ...... 一天,南浔河面上一只快船驶来,锣声不绝,敲到刘家,伴随着“刘锦藻接诰封!刘锦藻接诰封!”一大群人跟了进来。这时,有一好事人已跑到集市上,看见团子、粽子等零食就拿,以便回来招待报事人。那些卖团子、粽子的人,绝不同这个人计较,他们都都想沾点喜气,但后来总是价钱总是付清的。 刘家房子是向东的,于是在客厅面北设张桌子,点起香烛,虽然刘安江还在等待受官,没有到场。刘镛戴了红缨帽,穿上外套走出来,向北三跪九叩,然后开诰封。唐璇璇从头上拔下一支金挖耳将诰封挑开,照例这金挖耳归报事人所得。 报事人也取出“金花”分别插在刘安江的两位夫人头上。总之,这是荣耀。表演这一套的时候,家里是挤满了人。因为,多年来,本地很少出一个进士,尤其是刘家,第一个进士,所以都比较稀罕。 两个报事人在大厅上写下“报单”,报单用红纸,写宋体字:“喜报贵府老爷刘锦藻高中甲午科进士及第。” 报事人走后,家里就举行“开贺”。厅堂、大院全部挂灯,结彩。附近各县知事,以及远近亲友都来贺喜,邱、金、蒋家都来了,冬梅、秋梅也来了。南浔镇上的大家、张家、顾家、庞家等一大批商绅,纷至沓来,陆续不绝,都前来道贺,送贺礼。连嘉定刘镛的亲家相国俆郙也来贺信。按理说,这贺礼倒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有些人要高攀,特别送的重。这礼不收,反而使送者寝食难安,怀疑自己是否哪儿得罪了刘家。刘镛决定,干脆在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刘安江甲午科进士及第,乃是南浔父老乡亲养育之果,谢绝各种贺礼。 人们看着这张告示,无不被刘镛的境界所折服。 刘镛笑着站在门口笑呼呼地迎接客人。客人进门时,外面放炮三声,里面乐人吹打。客人叩头,主人还礼。礼毕,请客吃“跑马桌”。跑马桌就是不拘什么时候,请他吃一桌酒,这样,免得大排宴席,一般要开贺三天。整个刘家热闹非凡,南浔镇上也喜气洋洋。 ...... 若大的喜事,可俞雅晴表面上是笑嘻嘻的,可她内心高兴不起来。她心里清楚,虽然夫君官做大了,但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了。夫君在京城为官,山高皇帝远,乃不成日后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你有奈何男人么,身边的女子有哪个嫌多的所以,刘安江高中了,反而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金小莹倒还好,反正自己挺着个大肚子,揭封时下跪起立都要人搀扶者,已经把她累的够呛,反正日后也苦不了自己和孩子。哪有想那么多。礼毕就回内房休息了。 ...... 几天的热闹,渐渐平静下来。 一天,刘镛对刘安泩道:时下,你兄长在京为官,一时三刻不能回来,为父已经年迈,你已不小,上海偌大的家产要靠你去打理。再说,全家老小在上海生活也方便。为父要暂住老家,这里也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不如你们先回上海。 刘安泩道:阿爹说的也是。您健在,乃我全家之幸。上海之事,请阿爹放心,为儿自会打理。房地产方面若有不懂,会向周湘云兄请教。我这就安排返沪。 刘镛又道:至于大房你嫂她们,是留还是回,随你嫂之意。反正,她们也无事可做,哪里都一样。 刘安泩道:嫂子最大的心病,乃是对侄子承干的培养。依我之见,他们还是留在南浔为好,承干好在浔溪书院就读。没几年就要参加童试,考生管辖地乃是湖州府,到时也方便。 刘镛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年确实苦了她。一个女流之辈,虽然吃穿不愁,但一个人带着孩子,实为不易。不过还是随她意为好。 刘安泩道:乃也使得。 ...... 刘镛向妍妍问道:日后安泩带着老小,即要回沪,我与璇姨、安博暂留南浔,有些事也许打理,你们随你意。 妍妍道:阿爹为儿媳着想实为感激。上海虽然生活方便,但也无熟人相处,在此,无事还可娘家走走。再说:就让承干在浔溪书院就读,日后参加童试,考生管辖地乃是湖州府,到时也方便。 刘镛道:乃也使得。安泩也是如此之想。反正我们也在,你若有支付,直接去账房拿就是了,我已关照账房。 妍妍笑道:谢阿爹关照,吃穿不费心,哪有什么开销的。 刘镛笑道:哎,话不能这样说,人生在世,待人接物。尤其是女人,胭脂花粉等,那有不花钱之理 妍妍微微一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事故风波 刘安泩带着一帮娘儿们回到上海。 不久金小莹又产下一子,取名刘承植。刘安泩电告了远在京城的兄长刘安江。 刘安江接电以后,即给金小莹去了个回电。道:获悉又得一子,甚欢,愿妻自重。 小莹接到电报,心里也算有了一点安慰,毕竟是夫君在朝廷为官,怎能随随便便告假。好在平时也有人照顾,俞雅晴也天天过来,问道:大姐,您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会告诉厨房让他们给您做。 小莹微微道:这人胃口不好,也想不出要吃什么 俞雅晴又问道:要不要给孩子请个奶妈,我和老爷去说。 小莹叹道:算了算了。这么一个大家子,开销也够大的。反正在家,平时也没事,还是自己带吧。何况奶水也多,够他吃的。 俞雅晴微笑着道:大姐,你可知,喂过奶,带过孩子的女人体型变化还是比较大的。 小莹苦笑着道:傻妹子,女人最好的时光也不过20年。人老珠黄了,体型再好又有什么用。世上有权有势的男人最不缺的是女人。想当初,他要娶你,我又奈何你能保证得了他以后就没有其他女人能和你再生个一男半女乃是上上大吉之事了。妹子,你在男人怀里时,千万不要轻信他,“一辈子我只喜欢你一个”这句话。吃亏的永远是女人。 一句话把俞雅晴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 一天晚上,姚琴芳突然感到肚子一阵阵痛的厉害,因为没有经历过,把刘安泩吓得不知所措。刘安泩问道:你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姚琴芳痛苦地摇摇头,道:我恐怕要生了。 刘安泩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还是赶快去医院。于是赶紧叫上丫鬟,并叫上小莹,小莹虽然自己分娩满月不久,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和丫鬟一起提着包裹搀扶着姚琴芳上车,刘安泩心急火燎地开着车,一起去了医院。 由于刘安泩心急,车子也开得快,在一个拐角的弄堂口,一不小心,把一个正拎着马桶的老太撞到在地。 刘安泩下车看个究竟。只见老太倒地,马桶也滚得老远,粪便也洒了一地。 这时,马路旁边几个人过来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开车的,怎不长眼睛,这下如何是好 刘安泩下了车,沮丧地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夫人要分娩,心太急的缘故。还是把老妈妈先送医院,反正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听得外面嚷嚷的,老太太的家人也出来,知道了原为,见到车子里叫苦连天的姚琴芳,连声道:你们归你们赶快去医院,我们这里,自己安排。 刘安泩千谢万谢,最后留下电话。道:一切费用我都承担。 到了医院院子里,刘安泩三步并作两步,一边跑,一边喊:医生,快,快,我妻子马上要分娩。 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走向车子。这时的姚琴芳,羊水已破,血水不停地从裤管里流出来,满脸冷汗,人也有点虚脱,一幅狼狈相。小莹和丫鬟也被她痛苦的叫喊急得不知所措。渐渐的声音开始低沉,把小莹和丫鬟吓得不轻。 医生和护士把姚琴芳抬上着担架,推进手术室。 刘安泩和小莹、丫鬟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外。 不多时,一位医生出来道:家属呢,多亏送来及时,如果晚一步,恐怕大人小孩都不保了。现在,小孩胎位不正,需要剖腹产,要家属签字。 刘安泩拿着手术告知单,只见上面有十多条,多写着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把刘安泩吓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的手签下了“刘安泩”三个字。 不多时,手术室门外的三个人,听到里面有婴儿的啼哭声,悬在胸口的石头才算落地。 这时,医生出来道:恭喜得了一位公子。但大人因失血过多,需要继续住院观察治疗,你们可以先回去,留下联系方式,有事会找你们联系。 ...... 刘安泩回到家,感到已经筋疲力尽,坐在沙发上,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起。刘安泩拿起电话:喂,我就是。电话是警务处打来的。得知被撞老太家因头颅开裂不治身亡。要他速去处理事故事宜。 刘安泩傻了眼,慢慢挂上电话,人也差点儿瘫倒在沙发上。这时,他想起了周湘云,于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周湘云的电话,哭丧着脸道:周兄,小弟闯祸了。您弟妹分娩,我乃急速将其送医院,路过同康里路口,不慎将一位老太撞倒,不治身亡。要我即去处理事宜。 片刻不久,只听电话那头道:别急,我开车来接你,和你一起去。 过了片刻,周湘云的车子停在了刘家大院。 刘安泩上了车。哭丧着脸问道:会不会坐牢 周湘云笑道:来的路上,我乃已经打听过,死者丈夫是位黄包车车夫,儿子是个混混,家境不富裕,赔些银子就是了。只叫花钱消灾。 刘安泩道:只要不坐牢,多花些银子无所谓。 周湘云道:到了警务处,你看我颜色行事就是了。 ...... 在警务处门口周湘云把车子停好。然后带着刘安泩进了警务处。 警务处的王队长见周湘云带着一个人进来,双手作揖笑道:哎呦,是周老板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周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周湘云笑道:呶,就是为我小弟那事故而来。 周湘云和刘安泩同时看到凳子上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坐在那里擦眼泪。估计就是死者的丈夫。 王队长笑道:主动前来解决问题,这种态度就是蛮好嘛。 周湘云道:人命关天岂能儿戏。我弟也是为了救人,我弟妹难产,两条人命,急送医院,心慌意乱,不慎才出了如此事故。 王队长道:哦—原来是这样。 周湘云笑着又道:我弟也不是有意的,也不是不承担责任,他还是主动留下了电话。事情已经出了,问题总要解决的。反正医疗费、丧葬费、另外再加一点给他家里的一点补贴,反正由你王队长说了算。 老太的老头是个苏北人,可怜巴巴地道:一家人三口,就靠我拉车。家里穷得买口薄棺材都买不起。 王队长道:这你放心,我们会给你解决的。 这时,门口有人在嚷嚷。原来是老太的儿子小麻子,带了几个小混混想到警务处来闹,诚心敲诈一下当事人。 王队长来到门口,一手叉腰,道:干吗干吗,啊来那么多人,想到这里来打架是吗,啊小麻子进来,其他的统统给我滚! 其他人一看这架势都灰溜溜地走了。小麻子进了里面,见父亲也在,绷着脸在凳子上坐下来。 王队长道:小麻子,人死而不能复生,人家又不是和你们冤家,又不是故意的。也是为了救人命,事情已经出了,问题总要解决的,现在你和你父亲商量商量,提提要求。看看怎么解决。 一听提要求,小麻子来劲了。道:医疗费要三两银子,棺材总要五两银子,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开销,还有,还有我还没娶媳妇。 王队长一听,怒道:他妈的,你这小子平时不学好,娶媳妇也要算到人家头上,你还要不要脸 周湘云一听,心里基本有数,笑着道:那这样,考虑到死者家人的精神上的打击和日后生活安排。我们总共赔偿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小麻子和其父亲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道:行,行。 小麻子又道:我们要去开销的,要马上兑现。 王队长斜视小麻子一眼道:你还怕人家少你银子不成 周湘云示意刘安泩。刘安泩马上从包中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小麻子马上就要去接银票。 王队长道:且慢。这里要签个契约,从今以后,你这小子不要再去纠缠人家。如有不按规矩,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麻子嬉皮笑脸地道:请队长放心,事情到现在就此了结,以后不会再纠缠不清,如有,随您王队长处置。 周湘云笑道:还是王队长想得周到。 小麻子和他父亲、刘安泩分别在契约上签了字。 签完字,小麻子和他父亲拿着银票就走了。 周湘云和刘安泩也要告辞。 刘安泩向王队长道谢,并拿出一张五两银票。 王队长道:你这就见外了,我与周老板是什么关系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来这一套。 周湘云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一回生二回熟,没关系,拿着买些就喝。我这位兄弟乃是鸿仁里刘家公子,其兄不久高中进士,在朝廷为官。日后多走动走动。 王队长笑道:那也使得,我王某有眼不识泰山,日后如用的着我王某,尽管说,尽管说。哈哈。 一场事故就此平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湘龄的情愫 姚琴芳分娩手术已经一周,先是难产,又是剖腹产,又是出了车祸,还得要天天跑医院,给姚琴芳送吃的,好在医院由岳母姚夫人照应,这几天真的把刘安泩累得够呛。 尽管姚琴芳的身体还很虚弱,但医院说今天可以出院了,在家照顾她,总比每天往医院路上来回跑强。 早晨,刘安泩开着车,带了小莹和丫鬟前往医院接姚琴芳母子。 车上,小莹怀抱着熟睡的婴儿笑道:你这臭小子,刚出生就那么捣蛋,你看,就是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好好的出来不成,非要跑得快,小脚先出来,让你妈受了不少苦;你爸呢,为了你,把人家马桶都撞翻了,人也没了。长大以后再捣蛋,小心伯母揍你。 小莹的话把车上的人,说得哈哈大笑,病态中的姚琴芳也破涕而笑。 回家后小莹和丫鬟把姚琴芳安置好。 新生儿,因五行缺木,故取名为承棨,又有官吏出入的信符之意小名叫刘俨廷,那是1895年之事。 ...... 刘安泩喜得贵子,尽管姚琴芳病态未愈,不少亲朋好友也前来道贺。 因为产妇房间,男士是有不便。周湘云带着妹妹周湘龄还特地去定制了一把金锁,也前来道贺。 周湘龄芳龄17,你看她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旗袍,围着红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皮靴,外罩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她犹如一朵含苞的夜来香,在上海滩摇曳生姿,幽香宜人。白皙细嫩的脸庞,漆黑的双瞳,童式的短发,秀美温文,笑时尤甜美可爱。与她相对,如沐春风,如饮醇醪,无人不觉得她可爱。 好在周湘龄在自己家多次见过刘安泩,故并不陌生。而且刘安泩英俊潇洒,知书达理,对其颇有好感,哪个少女不怀春由此,刘安泩也成了周湘龄梦中的白马王子。每次刘安泩到周湘云家,周湘龄总是上前泩哥长泩哥短的搭上几句。有时还毫不顾忌地靠在刘安泩身上。 刘安泩也对周湘龄颇有好感。只因自己是有妇之夫,又是挚友的妹妹,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周湘云一进门就笑道:泩弟喜得贵子,可喜可贺啊! 刘安泩笑道:谢周兄。又见周湘龄站在其兄身后,接着笑道:哦,令妹也来了。快进屋坐。 周湘云笑道:女人之事,男士是有不便,故劳小妹。 刘安泩与周湘龄四目相对,周湘龄感到身上从未有过的有一种特有的灼热。然后红着脸道:我哥特地为小宝宝定制了一把金锁。那您们聊,我去看一下小宝宝。 刘安泩笑道:那要周兄破费了。 周湘云笑道:一点小意思,略表心意。 于是,丫鬟把周湘龄领进了内屋。 刘安泩和周湘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丫鬟上了茶。 刘安泩道:那天车祸之事,多亏周兄得力,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还得要好好谢谢您呢。 周湘云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之事乃我之事。何况,平时我对王队长也不薄。泩弟有所不知,在世道上,理应黑白两道都吃。俗话说,拿了人家手短,吃了人家嘴软。别看他一个警务处的小小队长,有时是有用处。 刘安泩笑道:周兄为人处事倒有一套。让小弟受益匪浅。 周湘云笑道:在世道上混,达官贵人,三教九流都得要接触,各有有所长,也有所短。 刘安泩笑道:那日后多向周兄请教。 说话间,周湘龄出来了。笑道:哎呦,虽然嫂子看上去有点虚弱,可小宝宝长得真可爱,有点像泩哥,英俊。说话间,还红着脸瞄了刘安泩一眼。 这时,周湘云起身要告辞。 刘安泩把他们兄妹俩送到门口。 周湘龄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了刘安泩一眼,看得刘安泩心里砰砰直跳。 车子启动了,刘安泩站在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汽车。有人说,女人是靠眼睛说话的。刘安泩还在回忆刚才周湘龄回眸的那一刻。 这时,丫鬟唤道:少爷,少奶奶唤您过去。这才打破了刘安泩的思绪。道:知道了。我只就过去。 ...... 房间里,姚琴芳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 刘安泩一进房间就问道:夫人,唤我何事 姚琴芳嘴一弩,道:呶,床上那只小包,应该是周湘龄的,把它收拾好,一旦人家里面有贵重物品,弄丢了不好交代。 刘安泩道:我把它收拾好就是了。于是,拿着包进了自己的书房。 ...... 周湘云开着车,带着妹妹周湘龄刚到家门口,下了车。周湘龄突然道:哎呀,糟了,我的包忘在刘家了。 周湘云道:是忘在他家乃不碍事。里面有没有贵重物品 周湘龄道:贵重物品倒没有。可我房门的钥匙在里面,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周湘云道:要不给他家打个电话问一下,是不是在,如在,请刘安泩帮送过来。 周湘龄道:他已经够忙的,我自己去拿一下,去去就来。 周湘云关切地道:那你车开慢一点。 ...... 周湘龄开着车,脸上不觉得红一阵,白一阵。心想,不是自己包忘在那里了,而是自己的魂掉在那里了。 周湘龄在刘家院子里把车停好,然后,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刘家大门。一进门见丫鬟就问:你家少爷呢 丫鬟笑着回道:小姐,我家少爷在书房,您跟我来。 丫鬟把周湘龄领到刘安泩书房前,敲敲门道:少爷,有人找。 刘安泩开了门,见是周湘龄,笑道:你是来拿包的 周湘龄进了书房,关了门,转身笑道:难道不拿包就不能来吗 刘安泩笑道:哪里哪里。只要令妹想来,我那随时随地恭候。哈哈。 刘安泩从柜子拿出包,放在周湘龄目前的桌子上。 周湘龄低着头,红着脸道:您这叫我马上走不成 刘安泩连忙说,哪里哪里,来来沙发上坐,沙发上坐,一把拉过周湘龄。这下可好,由于用力过猛,周湘龄顺势而为,一下倒在刘安泩怀里,俩人都倒在沙发上。 也许是老天特意的安排,这一倒,成全了俩人拥抱的理由。如烈火中的干柴在燃烧,越烧越旺。刘安泩的手慢慢轻抚着周湘龄的全身。周湘龄低声地哀求道:哥,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我想......这时,门外丫鬟在喊:少爷,有人找。 一场好戏刚拉开序幕,就这样被迫停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甲午中日战争爆发 刘安江受官以后,首先在工部任主事,被赐花翎三品衔候补五品京堂官衔,分管各地建设的报批和监督之事。 张謇考中状元以后,授翰林院修撰。主要负责编修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 刘安江在京城没有朋友,故把张謇看着兄长,他们经常在一起,吟诗习文,小酌闲聊。由于张謇负责编修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之事,也使刘安江对文献的研究,颇感兴趣。经常通宵达旦找一些文献资料进行阅读、研究。 一天,刘安江正在自己住处阅读有关清历代的策论。这时,张謇领着一位人进来。一进门张謇就道:贤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十八年两榜进士,入翰林院庶吉士汤寿潜便是,现任国史馆任协修。 张謇又指着刘安江对汤寿潜道:那就是新科进士刘安江(刘锦藻),乌程县人士,你们可谓是老乡啊。哈哈。 刘安江一听随张謇同来者,就是汤寿潜,双手作揖道:幸会幸会,汤兄大名早有所闻。十六年汤兄《危言》佳作,为弟曾经拜读过。汤兄提出精简冗员,改革科举,推广学校,开发矿藏,修筑铁路,兴修水利,加强海军防务等,实为忧国忧民,高瞻远瞩,令人敬佩。 汤寿潜笑道:哪里哪里。小人之见,岂能改天换地天,还是皇上的天,地,还是皇上的地。鄙人只是随意涂鸦以吐心声而已。 刘安江随即给两位让座,沏茶。 张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嗯,这茶味道不差。 刘安江笑道:那是上好的龙井。 汤寿潜拿起茶杯,仔细看了又看,感叹道:茶有三味,人有百态。这小小的茶杯,正如大千世界,每片茶叶犹同每个人生,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人生千姿百态,你沉我浮,你下我上,你挤我拥。各自演示着各人的人生辉煌与沉淀,演示着人生的善意与丑恶,演示着人生风云变幻的真谛。 人生如茶。一杯好的茶水,犹同人的品格,淡淡的清水,清淡而高雅,纯洁而高尚,芳香四溢,当你饮了以后,犹同一针兴奋剂,滋润人的心肺,使人心旷神怡。 为人卑鄙,以权谋私,贪得无厌,损人利己,十恶不赦的小人,犹如一杯劣质发酶的茶水,苦涩而混浊,令人厌倦。 人生如茶,苦尽甘来。展示着人生的坎坷与辛酸,艰苦与磨难;只有在这大千世界里不断地翻滚,才回味无穷。 人生如茶,手执一壶,手轻心也轻,心轻手更轻。只需宁静淡泊的心态,喝下人生给予你的所有幸福、磨难、忧伤、痛苦。坦然接受这杯清茶时,入口也许最初有些苦涩,只要耐心而细致的品味,人生定有别样的滋味。 刘安江道:汤兄之言,富有哲理。让为弟受益匪浅。 张謇也道:人生,知足者常乐。 他们彼此谈的甚欢。 ...... 1894年,这一年,是中国丧权辱国之年。 经过明治维新和军备扩充后的日本,实力大增。再次燃起了侵略中国的野心。日本一贯奉行着丰臣秀吉的大陆政策,即先取朝鲜,进而进军中国。在16世纪,丰臣秀吉统治日本时期,曾经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将朝鲜和中国纳入日本版图,他想要“泛舟西湖,终老杭州”。所以在他的晚年,一直对朝鲜作战,直至他去世。明朝万历皇帝派兵前往朝鲜帮助朝鲜抵抗日本军队,最终,日军未能得逞。但以后凡是有侵略野心的日本统治者都始终奉行这一政策。 1894年7月25日,日本不宣而战,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了增援朝鲜的清军运兵船济远、广乙,丰岛海战爆发。 海战中,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浪速舰击沉了清军雇用运兵的英国商轮高升号,制造了历史上著名高升号事件。当时高升号总共装有清军官兵1116人,除245人遇救获生外,其余的871名江淮子弟,全部壮烈殉国。另有74名船上工作人员,只有12人获救,其余56名,全部葬身海底。871名李鸿章所部淮军多年经炼精锐遇难。 直接导致了中日双方在朝军事力量的失衡,更在心理上间接击溃了清军,士气大为沮丧至此,日本终于引爆了甲午中日战争。同年年9月15日,平壤战役爆发,清军与来犯日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但因为清军最高统帅叶志超的贪生怕死,最终朝鲜被日本占领。此外,黄海大战、辽东之战、威海之战等都以清政府的败绩而终,整个北洋海军几乎全军覆没。 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根据条约规定,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后因三国干涉还辽而未能得逞)、台湾岛及其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2亿两白银。中国还增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并允许日本在中国的通商口岸投资办厂。 甲午战争之后,瓜分狂潮日渐激烈,“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中国社会的各阶层都在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拯救民族的危亡,使中国的民族运动走向高涨,其主要表现为:一是以下层农民为主体的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二是由民族资产阶级上层领导的维新变法运动和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发端。 1895年春,乙未科进士正在北平考完会试,等待发榜。这时,《马关条约》内割让台湾及辽东和赔款白银二亿两的消息突然传至,在北京应试的举人群情激愤。台籍举人更是痛哭流涕。 4月22日,康有为写成一万八千字的“上今上皇帝书” ,十八省举人响应,一千二百多人连署。5月2日,由十八省举人与数千市民集“都察院”门前请代奏。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等主张。发生了著名的“公车事件”。 虽然上书被清政府拒绝,但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之后,康有为等人以“变法图强”为号召,在北京、上海等地发行报纸,宣传维新思想。严复、谭嗣同亦在其他地方,宣传维新思想。 维新思想与汤寿潜原先的思想不谋而合。因此,他与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人时有接触,并成立了“强学会”,经常在一起,商讨国家之大事。这对张謇、刘安江的触动也很大。他们也感到,朝廷如此之软弱,把一个好端端的国家搞得千疮百孔,实为痛心。落后就要挨打。国富才能民强。他们感到:只有工业兴国才是唯一出路。章甲午中日战争爆发 刘安江受官以后,首先在工部任主事,被赐花翎三品衔候补五品京堂官衔,分管各地建设的报批和监督之事。 张謇考中状元以后,授翰林院修撰。主要负责编修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 刘安江在京城没有朋友,故把张謇看着兄长,他们经常在一起,吟诗习文,小酌闲聊。由于张謇负责编修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之事,也使刘安江对文献的研究,颇感兴趣。经常通宵达旦找一些文献资料进行阅读、研究。 一天,刘安江正在自己住处阅读有关清历代的策论。这时,张謇领着一位人进来。一进门张謇就道:贤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十八年两榜进士,入翰林院庶吉士汤寿潜便是,现任国史馆任协修。 张謇又指着刘安江对汤寿潜道:那就是新科进士刘安江(刘锦藻),乌程县人士,你们可谓是老乡啊。哈哈。 刘安江一听随张謇同来者,就是汤寿潜,双手作揖道:幸会幸会,汤兄大名早有所闻。十六年汤兄《危言》佳作,为弟曾经拜读过。汤兄提出精简冗员,改革科举,推广学校,开发矿藏,修筑铁路,兴修水利,加强海军防务等,实为忧国忧民,高瞻远瞩,令人敬佩。 汤寿潜笑道:哪里哪里。小人之见,岂能改天换地天,还是皇上的天,地,还是皇上的地。鄙人只是随意涂鸦以吐心声而已。 刘安江随即给两位让座,沏茶。 张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嗯,这茶味道不差。 刘安江笑道:那是上好的龙井。 汤寿潜拿起茶杯,仔细看了又看,感叹道:茶有三味,人有百态。这小小的茶杯,正如大千世界,每片茶叶犹同每个人生,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人生千姿百态,你沉我浮,你下我上,你挤我拥。各自演示着各人的人生辉煌与沉淀,演示着人生的善意与丑恶,演示着人生风云变幻的真谛。 人生如茶。一杯好的茶水,犹同人的品格,淡淡的清水,清淡而高雅,纯洁而高尚,芳香四溢,当你饮了以后,犹同一针兴奋剂,滋润人的心肺,使人心旷神怡。 为人卑鄙,以权谋私,贪得无厌,损人利己,十恶不赦的小人,犹如一杯劣质发酶的茶水,苦涩而混浊,令人厌倦。 人生如茶,苦尽甘来。展示着人生的坎坷与辛酸,艰苦与磨难;只有在这大千世界里不断地翻滚,才回味无穷。 人生如茶,手执一壶,手轻心也轻,心轻手更轻。只需宁静淡泊的心态,喝下人生给予你的所有幸福、磨难、忧伤、痛苦。坦然接受这杯清茶时,入口也许最初有些苦涩,只要耐心而细致的品味,人生定有别样的滋味。 刘安江道:汤兄之言,富有哲理。让为弟受益匪浅。 张謇也道:人生,知足者常乐。 他们彼此谈的甚欢。 ...... 1894年,这一年,是中国丧权辱国之年。 经过明治维新和军备扩充后的日本,实力大增。再次燃起了侵略中国的野心。日本一贯奉行着丰臣秀吉的大陆政策,即先取朝鲜,进而进军中国。在16世纪,丰臣秀吉统治日本时期,曾经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将朝鲜和中国纳入日本版图,他想要“泛舟西湖,终老杭州”。所以在他的晚年,一直对朝鲜作战,直至他去世。明朝万历皇帝派兵前往朝鲜帮助朝鲜抵抗日本军队,最终,日军未能得逞。但以后凡是有侵略野心的日本统治者都始终奉行这一政策。 1894年7月25日,日本不宣而战,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了增援朝鲜的清军运兵船济远、广乙,丰岛海战爆发。 海战中,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浪速舰击沉了清军雇用运兵的英国商轮高升号,制造了历史上著名高升号事件。当时高升号总共装有清军官兵1116人,除245人遇救获生外,其余的871名江淮子弟,全部壮烈殉国。另有74名船上工作人员,只有12人获救,其余56名,全部葬身海底。871名李鸿章所部淮军多年经炼精锐遇难。 直接导致了中日双方在朝军事力量的失衡,更在心理上间接击溃了清军,士气大为沮丧至此,日本终于引爆了甲午中日战争。同年年9月15日,平壤战役爆发,清军与来犯日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但因为清军最高统帅叶志超的贪生怕死,最终朝鲜被日本占领。此外,黄海大战、辽东之战、威海之战等都以清政府的败绩而终,整个北洋海军几乎全军覆没。 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根据条约规定,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后因三国干涉还辽而未能得逞)、台湾岛及其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2亿两白银。中国还增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并允许日本在中国的通商口岸投资办厂。 甲午战争之后,瓜分狂潮日渐激烈,“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中国社会的各阶层都在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拯救民族的危亡,使中国的民族运动走向高涨,其主要表现为:一是以下层农民为主体的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二是由民族资产阶级上层领导的维新变法运动和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发端。 1895年春,乙未科进士正在北平考完会试,等待发榜。这时,《马关条约》内割让台湾及辽东和赔款白银二亿两的消息突然传至,在北京应试的举人群情激愤。台籍举人更是痛哭流涕。 4月22日,康有为写成一万八千字的“上今上皇帝书” ,十八省举人响应,一千二百多人连署。5月2日,由十八省举人与数千市民集“都察院”门前请代奏。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等主张。发生了著名的“公车事件”。 虽然上书被清政府拒绝,但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之后,康有为等人以“变法图强”为号召,在北京、上海等地发行报纸,宣传维新思想。严复、谭嗣同亦在其他地方,宣传维新思想。 维新思想与汤寿潜原先的思想不谋而合。因此,他与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人时有接触,并成立了“强学会”,经常在一起,商讨国家之大事。这对张謇、刘安江的触动也很大。他们也感到,朝廷如此之软弱,把一个好端端的国家搞得千疮百孔,实为痛心。落后就要挨打。国富才能民强。他们感到:只有工业兴国才是唯一出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咖啡馆幽会 刘安江早餐吃到一半,俞雅晴也过来了。她首先向小莹道过安,然后坐下来用餐。 小莹比较知趣,见他们俩用餐,道:你们慢慢用,我这看看孩子去。 见小莹离去,张莲芬用手敲了敲腰部,微笑着道: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刘安江笑道:哪有你的,一晚上几乎不让人休息片刻。 俞雅晴笑道:也许是太饥渴的缘故吧。这叫饿得心慌意乱,吃得撑肠拄腹。 俩人都笑了起来看着对方。 刘安江明显感到;城市里女人与乡下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乡下女人传统、温顺、含蓄守旧;而城里女人,奔放开朗,言行并重,而且,每次接触最好都有点新鲜感。 吃罢早餐,刘安江要去油漆厂看看,于是,俞雅晴就跟着一起去。由于折腾了一晚上,俞雅晴感到实在想睡,刚坐在车上,就睡着了。刘安江不时地转过头去看看她,脸上露着微笑。 ...... 到了厂门口,刘安江才把俞雅晴叫醒。 俞雅晴撸撸眼睛,笑道:我真的还想睡。 刘安江笑道:你啊,非要一下子都把人家都榨干不可。 俞雅晴也笑道:夫君怎能会被榨干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俩人说说笑笑,进了油漆厂。 由于俞雅晴经常去厂里,故不少员工都和她打招呼。 “太太早!” “张董好!” 不少人也在议论,道:那位就是俞董的夫君,在朝廷为官。 也有的道:有财有势,难怪。 他们进了厂区办公室。 听说刘安江和俞雅晴来了,俞雅晴的父亲、曹师傅都前来了,他们礼节性的见过刘安江。 办公室里,刘安江笑道:没想到,仅二年时间,厂的规模发展如此之快。 曹师傅笑道:我们主要在产品的质量、产品的系列上下了功夫。成了上海滩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品牌企业。 刘安江笑道:在座的乃是功不可没啊。 坐了片刻,刘安江他们告辞。 路上,刘安江对坐在一旁的俞雅晴笑着道:看不出,小妻还是一位管理之才。 俞雅晴笑道:慢慢学就是了。一家公司和一个家差不多。关键是人心齐天。 刘安江笑道:言之有理。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到了家。 ...... 听说刘安泩的兄长在朝廷工部为官,这几天回来省亲,周湘云知道,上海工部局隶属于工部,自己一直在搞房地产,说不定日后有用得着之处,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于是,带了很多礼物特来拜访。周湘龄说在家无事,执意要和哥哥一同前往。 回到刘家大院二号楼,刘安泩带着周湘云和周湘龄已经在大厅聊天等着。见刘安江和张莲芬进来,他们都起身相迎。 刘安泩道:那是我兄和嫂子。又指着周湘云和周湘龄道:那是为弟挚友周湘云,这是他的令妹。 周湘云满脸堆笑,双手作揖道:鄙人拜见刘大人和夫人,那是我三生有幸。 刘安江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请坐请坐。 他们坐下聊了一会,得知刘安江他们刚从油漆厂回来。 周湘云笑道:我开发的房产正要装修,需要量之大,日后夫人可来我处,签订契约。 俞雅晴喜出望外,一笔大生意主动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笑道:谢周老板抬爱,那是求之不得之事。 周湘云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反正我们要用,不用你家就用他家。哈哈。 大家谈话间,唯独周湘龄一言不发,不时地瞄着刘安泩,刘安泩心知肚明,现在之时,人多眼杂,故有时有意避开周湘龄的眼睛。 不多时,周湘云起身告辞。 刘安江和俞雅晴、刘安泩把他们送到门口。 周湘云又特地关照道:夫人明天即可去我处签订购销契约。 俞雅晴笑道:一定一定。 周湘龄特地走在大家后面,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把一张纸条塞进刘安泩手中。 ...... 自从和刘安泩那次在书房里的接触,使周湘龄念念不忘,一席佳肴,刚要上口,把人的胃口刚吊起来了,却被迫停止,只能让人嘴馋着流口水。要不是丫鬟敲门,她想象不出将会发生什么。于是,一个人老是在闺房呆思呆想,憧憬相处时的情景。 刘安泩回到自己书房,打开小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下午两点海燕咖啡馆,请您喝咖啡。 刘安泩微笑着深思:这湘龄姑娘,完美无缺的身躯,每一处都触动着他那个神经。何况,姚琴芳从怀孕后期一直到现在还是病态不愈,已有几月有余,俩人还未曾住在一起,岂不那是在煎熬 ...... 海燕咖啡馆是一座西式建筑,坐落在跑马厅西北角的绿树丛中。这里清静,环境优雅,是不少达官贵人幽会,休闲之处。 今天,周湘龄一番打扮,淡青色的纱衣,系了条白色的罗带。秀丽的青丝,被镶有翡翠的丝绸束起,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宛若清风。峨眉纤细,目若清泓,浅浅回眸,令人身心一颤。胸前那对隐隐可现,呼之欲飞的翘乳,天生造型优美,令人浮想联翩。 包房的门被推开,见刘安泩进来,周湘龄报以微微一笑。 刘安江把包往桌子上一放,靠着周湘龄坐到沙发上。 这时的周湘龄,迫不及待地一双如水蛇般的双臂紧紧钩住刘安泩的脖子,刘安泩的嘴唇慢慢地凑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一番折腾,周湘龄感到浑身酥麻,无言以表。 刘安泩把周湘龄一把抱起,坐在自己的身上,双管齐下。平时相貌儒雅的他,这时却如此疯狂,如猛虎下山,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湘龄,忘记了少女的羞涩,眯着眼,喘着粗气,靠在刘安泩身上,任其宰割。身体紧缩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啊—的叫了一声,浑身肌肉抽搐,汗流浃体,瘫倒在刘安泩的身上。 过了片刻,他们彼此平静下来,打扫好战场以后,周湘龄头靠在刘安江反而有点心有余悸起来。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天子骄子,但也是出自大家闺秀,这种事,虽然你情我愿,一旦传出,势必难于为人。刘安泩笑道:请贵小姐放心,虽然我已是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也绝不是朝三暮四之类。日后,我自有安排。 周湘龄惊奇地问道:怎安排难道你休了她,还是叫我做小不成 刘安泩笑着问道:难道你走出这一步,就是图一时痛快,就没有想过往后 周湘龄无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安江荣归故里 刘安江原本第二天就要回南浔看看,只因俞雅晴第二天要去周湘处签订购销契约,故把行程推迟了一天。 晚上,刘安江来到金小莹房间。 金小莹笑道:干吗不住哪儿 刘安江笑道:那样对你公平吗 金小莹笑道:这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俩人合一个老公,本身已经就不公平了。 刘安江又笑着问道:回老家,你有没有想回去的打算 金小莹撅着嘴道:好久也没回娘家了,原本也想回去看看,回去总不能三人睡一张床。 刘安江笑道:你们都愿意,这也无妨,反正也是名正言顺之事。 金小莹扑哧一笑,道:去您的,您想得倒美。 他们各自尽了义务,事罢。金小莹又道:您还是去那边睡,免得她孤单,想入非非。说真的,我一人睡习惯了,俩人挤在一起有点不习惯。 刘安江笑着问道:你吃饱了不想再吃了 金小莹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说真的,您还是过去,否则,我真的一晚都不能睡。 刘安江无奈起身,在金小莹额上亲了一下,退出房门。 ...... 俞雅晴一人躺在床上,正在胡思乱想,这时,房门“嘟嘟”被敲响,这时的她有些不情愿地起来开门。门一开,原来是刘安江,不觉喜出望外,一双玉臂紧紧钩住刘安江的脖子。 刘安江努努嘴,示意房门还没有关。 俞雅晴这才恍然大悟。“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笑道:今天怎不住那边 刘安江笑道:还不是怕你一人孤单。 俞雅晴一边铺好床铺,一边又笑着道:那边任务完成了 刘安江笑道:哪里话,她身体不是时候,聊一会就过来了。 俞雅晴一听无比喜悦,顿时激情而起。 一场激战,一浪高过一浪,变幻莫测。俞雅晴浑身肌肉抽搐,四肢乏力,汗流浃体。直到俩人都已力不从心,才依偎在一起睡去。 ...... 第二天,俞雅晴到周湘云处签订了《购销契约》,由于事先已谈妥价格、数量以及供货时间,只要在契约签字就可。故张莲芬去了即回。三个月的任务,就此就完成岂不高兴。 俞雅晴回来之后,刘安江因行程时间紧,故即刻出发回南浔。 ...... 刘安江高中进士,在朝廷为官,第一次回来省亲,可谓光宗耀祖,正中刘镛心意。这几天,刘镛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刘家像办喜事一样,谈不上奔走相告,但也是互通情报。 蒋锡坤也告假在南通的刘家典当行,带着第一夫人冬梅和儿子蒋汝藻;沈燮源也带着第一夫人春梅都前来了,都要目睹一下这位在朝廷为官的郎舅的风采。 刘家本属的、南浔镇长、南浔商会的、南浔丝绸协会的,都在刘家等待。 刘安泩安顿好姚琴芳,开着车带着刘安江和小妾俞雅晴绕道嘉兴,回到南浔。 刘安江他们回到南浔老家,门庭若市,家里已经高朋满座。 一看,刘安江他们进来,屋子里的人全涌到门口。 刘安江含笑,来不及和每个人打招呼,只得向人们频频点头。 蒋汝藻、刘承干首先上前去接过他们手中的包。 刘安江首先走到刘镛跟前,双手作揖道:阿爹,为儿是有不孝,特向阿爹问好。 刘镛笑呵呵地道:好好,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刘安江又到唐璇璇面前双手作揖笑着道:璇姨,您好! 唐璇璇笑着道:好好。 这时,刚刚开始懂事的安博拉着唐璇璇的手问道:姆妈这是谁呀 唐璇璇笑道:他就是你京城做官的大哥。 刘安博撅着嘴道:我怎么没有见过呢 唐璇璇笑道:他走时你还小。 刘安江又和南浔镇长、南浔商会的、南浔丝绸协会的,头头一一打招呼,他们也也分别向刘安江双手作揖,点头。好在以前大家都认识。 镇长笑着道:得知刘大人荣归故里,县府、州府捎来信,将来人叩见大人。 刘安江笑道:不必惊动大家。 刘安江又指着刘承干笑道:哎呦,承干已经长成大人了。不久就要参加童试了,准备得怎样了。 刘承干低头道:还在准备呢。 刘安江又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这时,唐璇璇笑道:你们不要只顾说话,让他们坐下,喝口水再说也不迟啊。 冬梅和春梅拉俞雅晴着坐到了一边。其他人坐在一边。 刘镛笑着问道:你这次打算住几天,以便日后好安排 刘安江笑道:为儿在京也公务繁忙,不可多呆。刘家有今天,全是祖上积德。明日想祭奠一下老祖宗,再去姆妈墓上看看。至于至亲,大多已在,我不再上府上拜见。 刘镛微笑着点点头。道:那也使得。 刘安江又转身对蒋汝藻笑着问道:听说外甥童试一举夺冠,可喜可贺。不久就要参与乡试,但愿一举成功。 蒋汝藻笑道:外甥一定依舅为楷模,再接再厉。 刘安江又对蒋锡坤笑道:据我挚友张謇道,姐夫在通州的典当打理得颇有姿色。 蒋锡坤笑道:你讲此人,我略知一二略。现他是恩科壮元。岂不知,同治七年(1868年),张謇其准备参与童试,但是张家祖上三代没有人获得过功名,也就是所谓的“冷籍”。按照科举习俗,冷籍需要多付出报考费。为了走上科举正道,经老师宋琳安排,结识了邻近如皋县的张驹。张驹同意张謇冒充他的孙子, 以张育才的名义报名注籍,经县、州、院三试胜出,得隶名如皋县学为生员,第二年在如皋考中秀才。从16岁中秀才到27岁之间,张謇每两年就去江宁参加一次乡试,先后5次都名落孙山。但是从此如皋县张家开始用冒名一事来要挟张謇,连续索要钱物,最后索性把张謇软禁在学宫居仁斋里,并将张謇告上了公堂,说:“张育才忤逆不孝”,要革去他的秀才,还要下狱问罪。这场诉讼延续数年,令张謇十分狼狈,家道也因此困顿。幸而张謇的老师们爱惜他的才华,为他四处斡旋。当时的通州知州孙云锦也出面为他调解,将此事上报给江苏学政,继而上书礼部。直到张謇20岁时,此案终于告终,礼部同意张謇重填履历,撤销控案,恢复通州原籍。期间,其家境贫寒,时有拿衣服之类前来典当,以解燃眉之急。 一直坐在那里只顾吸烟一言不发的金桐,尽管女儿小莹没有来,但刘安江毕竟是自己的乘龙快婿,时下朝廷为官,回故省亲,自己脸上也而少不了光彩。所以,尽管他插不上嘴,但脸上也始终是笑嘻嘻的。 一家谈谈聊聊好不热闹。 刘镛站起来笑呼呼 地道:今天,机会难得,谁都别想走。就在这里小酌几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家祭祖 第二天上午,初具规模的刘氏家庙的正厅里,人头攒动。一早,就有人在那里进行精心安排。几张八仙桌一字排开,上面放满了猪头三生、水果和各种供品。 刘镛点燃了一对大红蜡烛,然后拿起三柱清香,在蜡烛火苗上点燃了,在蒲团上跪着道:各位列祖列宗,刘家有今天,全是您们积德,往后,刘家子子孙孙还得托您们之福,保佑大家兴旺发达,平平安安。然后,把三柱清香插入香炉。接下来唐璇璇也跪在那里默默祈祷,谁也不知道她许的是什么心愿。刘家的长辈都跪拜过以后接下来,刘安江和张莲芬各自拿着三柱清香,双双跪下。刘安江道:各位列祖列宗,请受后生一拜,刘家有今天,后生有今天,全是您们作福。尤其是兄长,如今承干已长大成人,其好学求进,兄长可含笑九泉。说到这里,邱妍妍一个人却在偷偷地掉泪。 刘安江和张莲芬三跪六拜以后起身之后,其他人蜂拥而上,都抢刘安江跪过的蒲团,都想沾一点喜气。 刘镛在一旁看着如此场景,笑着道:大家不要拥挤,慢慢来,人人都有叩拜祖宗的机会。 祭奠好老祖宗以后,刘安江又带着一家人来到沈毓惠墓前。刘安江跪在那里道:姆妈,为儿今天带着小妻一起来看您了。儿是有不孝,没经常来看您。只因儿在朝廷谋职,还请姆妈见谅。儿有今日,全托您之福,您该含笑于九泉。 然后,张莲芬也双手合一,跪在那里默默祈祷。过后,其他人也一一跪拜,然后点燃了纸箔离开。 他们又来到了宋洪英墓前。 刘安江跪在那里,未言先泣。慢慢地道:姆妈,今天儿带着小妻一起来看您了。虽然,我不是您亲生,但胜过亲生。为了刘家,您含辛茹苦。我了保护我们,您不顾自己的安危。刘家有今天,您功不可没。为了刘家,您没过上安稳一天,时下,太平了,日子也好过了,您倒好,反而走了。如今,安泩已是为人之夫,为人之父,您孙子也有了,您也可安心了。洪英毕竟是安泩的亲妈,刘安江一番话,也把站在那里的刘安泩说得泪流满面。 大家跪拜过后,刘安泩然后点燃了纸箔,道:姆妈,在世时您省吃俭用,现在,您不要再那么节约了,这些钱,您拿去尽管花,没了就给儿托个梦,我随时随地给您捎去。但愿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琴芳么也早点康复。 看着熊熊燃烧的纸箔尘灰在微风中飘扬,离开。 ...... 从墓地回来,他们又去了初具规模的小莲庄看看。 在小莲庄工地上,刘安江他们一边走一边看,脸上不断露出笑容。走到荷花池畔东侧,在一个地方刘安江止步不前,对工匠道:此地应种一丛紫藤,乃有“紫气东来”之意。 工匠笑道:刘大人不愧于在朝廷工部为事。才有如此含义深渊之意。 他们一边走,一路聊,洒下了一路笑语。 张莲芬也有点沾沾自喜,她不仅被刘家的家产、为人所感动,更比自己的夫君的博学多才感到自豪。 回到家,家里还是高朋满座。 一见刘安江他们回来,庞元济起身双手向刘安江作揖道:仁兄多时不见,时下已今非昔比。原本昨日就想过来拜见仁兄,唯恐仁兄刚到,亲朋好友来者肯定甚多,连插嘴的机会也无,故今日才来,失理失理,还请仁兄见谅。 刘安江笑道:您我乃是兄弟之间,从小一起长大,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庞元济笑道:哎,哪成何体统 俩人哈哈大笑。 这时,一旁的张石铭也前来向刘安江双手作揖道:小弟叩见仁兄,主事大人。 刘安江哈哈大笑,手指着张石铭道:乃是钧衡贤弟啊,听说贤弟不久前乡试夺冠,一举得中,可喜可贺。你少年丧父,全靠自己奋发上进,实为不易啊。 张石铭微笑着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日后小弟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仁兄多多指点。 刘安江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县衙、州府有人前来拜见刘安江。 听说县衙、州府有人前来拜见刘安江,其他人都比较知趣,就一一告辞。 尽管山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刘安江毕竟是在朝廷为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水深火热两重天。故特前来奉承拍马的不在少数。 县衙、州府来人把大包小包往桌子一放,然后道:下官叩见刘大人。 刘安江笑道:都是自己人,免礼了。 来人笑着又道:一点薄礼,略表吾地方之敬意,还请刘大人笑纳。 刘安江让座,命上茶。道:家乡之情,何谈礼轻礼重。喝一口家乡的水,也是甜滋滋的,回味无穷。 刘安江和来人哈哈大笑。 来人又道:刘大人此次回故省亲,乃是吾湖州之幸,若大人有时,不妨去府里光顾,给予吾湖州营造出谋划策,多多指点。 刘安江笑道:何谈出谋划策,多多指点。只是行程有限。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坐了片刻,来人告辞。 这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 一天的忙忙碌碌,把刘安江累得够呛。 吃罢晚饭,刘安江、刘安泩和刘镛一起闲聊。 刘安江问道:家业往后有何打算 刘镛笑道:为父已年迈多病,有些力不从心,往后就要看你们了。 刘安泩笑道:依我之见,土地不可再生。何论在哪里,只要能拿到土地,定是发家之源。我的挚友周湘云,在上海拿了不少地。 刘安江道:那倒也使得。 刘安泩又道:据说花园弄吴家如今衰败,要出让该地,那地方我看不错。 一听花园弄吴家,刘镛叹道:唉,那是他家祖上前世作的孽啊,不义之财,哪有永久之理 刘安江、刘安泩都惊奇地望着刘镛。 刘镛道:该地原本不是吴家,乃是南浔最早大家庄家便是。乃是康熙年间之事。 庄允城是南浔大家,其之子庄廷鑨,从小聪明好学,后为秀才,但年轻双目失明,还一心想做点事,后从明朝宰相朱国桢的后人那里,购得一部朱著《明史》中《列朝诸臣传》稿本。朱国桢的《明史》已刊行于世,《列朝诸臣传》是未刊部分。庄廷鑨将它和自己所补的崇祯朝历史,用自己的名字刊刻。他所补的崇祯朝历史,对满人有攻击之辞。公元1663年,被归安知县吴之荣告发。当时庄廷鑨已死,结果被刨棺焚尸。他的弟弟廷钺被杀;为庄书作序的李令哲和他的四个儿子也都被杀。南浔镇有个大富翁朱佑明,和吴之荣有私仇,吴嫁祸于他,说庄书序中所称“旧史朱氏”是指朱佑明,结果朱佑明和他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处决。此外,牵涉此案的一些官吏和书商、刻工、列名书中的人等等,有的罢官充军,有的处死,这个案子一共处死七十余人。坐牢者多达2000余人。那地方冤魂不少,阴气太足,故无人敢于问津。 刘安江、刘安泩感叹道:原来如此。 刘安江又道:安泩平时如无事,可多留意其他之地, 刘安泩道:那也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安江初遇唐娜哪 几天的老家之行,使刘安江身不由己,送往迎来,忙得陀螺一样转。回到上海,总算稍微清静一点,但假期将满,不日将要启程回京。 刘安江的书房里的沙发上,俞雅晴头靠在肩上,娇滴滴地道:夫君此次回京,不知何日才是归期,您叫小妾如何是好,晚上想了怎办 刘安江笑道:总不能把你带走不成 俞雅晴笑道:那有何不可 刘安江笑道:为夫官职尚小,哪有带着家眷之理待我安顿好,有了自己住处,再作道理。 俞雅晴又道:夫君自购一处,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刘安江笑道:我也在考虑此事。 俞雅晴又道:有了住处,那是自由自在,开了方便之门,夫君不可就此沾花惹草啊。 刘安江笑道:我倒担心爱妻,历来胃口好,嘴巴馋,怕孤寂。嘴馋了,说不定那一天会出去偷腥解馋。 俞雅晴笑着轻轻地在刘安江肩上敲了一下,于是,俩人就在沙发上厮闹起来。 平静片刻急速打扫这场。 俞雅晴主动褪去了衣衫,还帮刘安江解衣宽带。 俞雅晴红着脸,微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无言以表的体验。全是您的功劳。 刘安江微笑着无语。 ...... 刘安江回到京城,整理好了行李,去了黑芝麻胡同,受阿爹嘱咐去探望阿爹的挚友唐漾荷。 刘安江在一家四合院门前,看了一下门牌,然后敲响了门。 只听得里面问道:谁啊来了来了。 出来看门的居然是一位混血儿姑娘,16—7岁年龄,只见她金黄色长发披肩,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绝美的眼、粉红的薄唇、肤如凝脂、外加黄金比例的模特身材……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加上一双明亮得像钻石般的眼眸,时而闪着睥睨万物的神彩,让他看起来像只趾高气扬的波斯猫,优美的粉红色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所有的五官在她脸上组合成了完美的长相,穿一条紧身的连衣裙,火辣辣的身材,让人不敢多看。 刘安江开始一惊,有人说,混血儿姑娘更招人喜欢,尤其是法国姑娘,名不虚传。 刘安江平静一下心境,微笑着问道:此处是否是唐漾荷先生的住处 姑娘回答道:正是。不知您找他有何贵干 刘安江道:荷叔是家父刘镛多年挚友,今受家父嘱咐,特前来拜访荷叔。 姑娘一听是刘镛之子,曾多次听父亲提起,故连忙道:那快请进,屋里坐,细聊。 刘安江随姑娘进了屋。 刘安江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家里陈列一般,根本不像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样子。 姑娘给刘安江上了茶。然后道:我叫唐娜娜,是唐漾荷的女儿。半年前,父亲突然患上尿毒症,在医院治疗,妈咪在医院侍侯爸爸,两个哥哥早年去了法国,故家里只有我一人。 一听唐漾荷患重病住院,刘安江不觉得大吃一惊。接着道:住在哪家医院,不妨带我去探视一下。 唐娜娜道:那也无妨。 ...... 医院的病房里,唐漾荷有气无力地靠在病床上,脸上蜡黄有点臃肿,胳臂上吊者针。 唐娜娜推开病房就道:爸,妈咪您们看谁来了 唐漾荷、艾丽雅同时向门口望去。 一见是刘安江,唐漾荷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手指着刘安江,微笑着道:是安江侄,多年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阿爹好吗 刘安江来到唐漾荷的病床前,拉着唐漾荷的手,鼻子有点酸酸的道:阿爹他们都好。侄儿去年高中两榜进士,现在工部为事,前不久回去省亲,阿爹嘱咐儿来看看您们。 唐漾荷微笑着道:高中两榜进士,实为不易,那是你家祖上积德。能在工部做事乃是再好不过了。我与你阿爹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在京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我这里就是你的家,常来常往。如没地方住,就住在我家也无妨,反正房间有的是。可惜我这病啊,看来凶多吉少,我这老骨头只有日子没有年代了。说着,眼泪下来了。 刘安江此时的眼睛也有点湿润。道:荷叔,其他您不用操心,安心养病就是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您的病治好。等您恢复得好一些,就去我老家修养。 唐漾荷又道:你老家我这辈子是去不了了。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这病啊,这是花钱拖时间而已。其他我倒没啥,放心不下你婶和娜娜。你婶当时花季少女,放弃了如优越的家庭,跟我来到中国,吃了不少苦;还有娜娜还小,还没有成家。我要她们去法国,她们就是不肯,我实在对不住她们。 艾丽雅虽然岁月已爬上额头,但仍不减金碧女郎之风韵。 这时的艾丽雅和娜娜已泣不成声。道:我们不会离开您的。 刘安江抹了一下眼睛,道:我这先回去,我会经常过来的。这是我的住处电话,有事与我联系。于是把电话号码交给了唐娜娜。 艾丽雅和娜娜把刘安江送到病房门口。 刘安江又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唐漾荷。俩人眼睛都湿了。 ...... 刘安江从唐漾荷的病房出来,去了医院的医务部,他找到了给唐漾荷治病的主持医生。道:大夫,您们尽力把唐先生的病治好,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大夫笑者问道:您是他什么人,难道钱就可以买命何况他交的押金快要完了。押金用完了,他回去只得等死。 刘安江一听,焦急地道:不能不能,千万不能对他死人不管。钱您们不用担心,押金需要再交多少,您们说,我这就交上。 大夫道:他这病啊,那是拿钱买时间,要完全治好拿是不可能之事。 刘安江道:让他多活一天也是好。要交多少押金您说。 大夫道:十两银子也只能够半月医疗费。 刘安江道:那我先交二十两,往后慢慢再交。于是,拿出一张二十两银票交给大夫。 大夫拿着银票笑着道:一户普通人家,一个家庭也不值这二十两银子啊。 ...... 送走了刘安江,艾丽雅皱着眉把娜娜拉到病房外的走到上,道:刚才大夫前来说过,押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等会就开始不给挂水了,你回去把你爷爷留下的哪个景泰蓝花瓶拿起换些银两,让你爸好再拖一些时间。 唐娜娜点点头。 这时,大夫拿着一个医疗盘过来,里面放了几瓶药水。笑道:刚才有人已经叫了二十两银票。 艾丽雅和唐娜娜同时感到:一定是刘安江所为。 艾丽雅对唐娜娜道:你回去以后,不要忘了给安江哥打个电话,谢谢他,不要以为人家帮你是理所当然的。 唐娜娜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章 唐娜哪越过红线 晚上,刘安江在个人住处,在专心致志的翻阅各种文献,茶几上的电话铃响了。 刘安江拿起电话。 电话是唐娜娜打来的。只听得电话那头道:刘哥,谢谢您为我爸治病慷慨解囊。说实话,要不是您给交上押金,实在没有办法,家里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我妈咪要我把家里的花瓶卖了,以给我爸治病交押金。谢谢您。 刘安江一听,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安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尽管他患的是不治之症,往后我还会安排,尽量让她多活一些时间。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您,谢谢您。我爸说了,您一人住在外面,自有不便,也很孤独。要您就住我家,毕竟在家里也方便一些。再说,那么多屋子,我一人住,尤其到晚上,老是担惊受怕。 刘安江过了片刻,道:等你爸出院以后再说,现在么,现在是有不便,毕竟那么个屋子就男女俩人住着,少不了传出闲话,坏了你的名声不好。 听到这里,唐娜娜开始脸上一阵发烫,接着又道:我们是兄妹之间,还管人家那么多闲话人家爱怎么说就这么说。您有所不知,我一人有时感到很恐惧,得有一次,开着灯坐在那里等天亮。 刘安江有点心动起来,道:那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唐娜娜又道:您不要再犹豫了,算是我求您了。另外,我还可以天天给您做法国菜,那是妈咪教我的。 刘安江道:那也行。 ...... 刘安江住进了唐家。 刘安江应卯(上班)早,故唐娜娜每天早早起来,热了牛奶,煎了荷包蛋,让刘安江吃了去应卯。完全有点像两口之家似的。 刘安江的放衙(下班)时间不一定,回到家,唐娜娜总是炸牛排或者是熏鲢鱼,加上浓汤,做好了等刘安江回来。 他们俩对面对坐着吃,唐娜娜总是时不时的带着微笑,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刘安江。 吃罢晚饭,待唐娜娜收拾好,他们又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漾荷。 刘安江对艾丽雅道:婶,这段时间您也辛苦了,要不您回去休息,我留在这里照顾荷叔。 艾丽雅道:这不成,你白天要工作,我反正在家也无事。 唐娜哪也在旁边帮腔地道:是呀,刘哥这几天部里特别忙,每天回来都很晚。其实,从她内心巴不得天天和刘安江住在一起,也说不清为了什么。 唐漾荷最近心情好多了,有时也想吃点东西,于是唐娜娜总是做一点带去。顺便给艾丽雅带一些换洗衣服,把换下来的带回,第二天再洗干净。 刘安江感到身边这位姑娘不仅仅是身材漂亮,真是聪明伶俐、能干,既有东方女性的温顺,又有西方女性的豪爽。 病房里,唐漾荷拉着刘安江的受道:贤侄,看来我这辈子欠你们刘家的债还不了了。 刘安江安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安心养病才是。 ...... 回家路上,有时刘安江和唐娜哪叫了黄包车回去,车上,唐娜哪紧紧的依偎在刘安江身边。 有时,他们也漫步回去,有时唐娜哪还不由自主的挽着刘安江的胳臂,漫步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 自从刘安江住进了唐家,一个多月来,开始唐娜哪还有一点少女羞涩之心,开始慢慢地有了一种安全感,自然也成了习惯,穿得再裸露也不忌讳,尤其是单薄的丝绸睡衣,更是风景可显,和平时一人在家的装饰一样,一切也无所谓。 每天晚上,刘安江在书房专心致志地阅读文献,唐娜娜笑嘻嘻地冲好了咖啡或茶水给他送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次,她趴在刘安江身上笑着问道:哥,您在看什么呀 刘安江笑道:那是朝廷的相关文律,讲给你听,也许你也不懂,呼呼。 唐娜哪撅着嘴道:我一个女流之辈,只知道柴米油盐,理所当然的不知您们国家之大事呶。 刘安江明显感到有两个富有弹性的圆球紧贴着他的背。心里免不了有一点骚动。过了片刻道: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唐娜哪哼—的一声,走出书房。 男女之间如此亲密接触,哪里会有完全的清清白白 唐娜哪一人躺在床上有点胡思乱想,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睡下不久,外面,天上雷鸣闪电,下着大雨,这时,一个彪形大汉从窗户跳了进来,不容分说,扒开了唐娜哪衣服,一下扑到唐娜哪身上,唐娜哪不由自主的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唐娜哪的卧室就在刘安江房间的隔壁。 听到叫喊,刘安江顾不得穿衣服,光了膀子冲到唐娜哪的房门口,叫道:娜娜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没事吧,快开开门。 唐娜哪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身冷汗,原来是一场恶梦。 唐娜哪哭丧着道:哥我怕,我怕。 刘安江又问道:怕什么呀,哥就在你隔壁,你没事吧 唐娜哪哭丧着又道:刚才房间里进来一个人,我好怕。 刘安江道:怎么可能呢,你开开门让我看看。 唐娜哪穿着睡衣,没想得那么多袒露着胸脯,怯生生地开了房门,见刘安江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站在房门口,比梦中的彪形大汉身材更为强悍,脸不觉红了起来。哭丧着道:刚在有个人从窗户跳了进来,把我吓坏了。 刘安江进了房间,看看窗户关得好好的。道:窗户关得好好的,是不是你做了梦 唐娜哪扑哧一笑双臂钩住刘安江的胳膊道:刚才真的把我吓坏了。 刘安江笑道:没事没事,还是好好休息吧。 唐娜哪撅着嘴道:我真的好怕,您就在这里陪我睡。 刘安江看了唐娜哪一眼,虽然感到身上有点灼热,但还是惊奇地道:这怎成啊。 唐娜哪撅着嘴,摇晃着刘安江的胳膊,娇滴滴地道:不么不么,一切任其自然。转过钩住刘安江的脖子。 刘安江哪里经得住如此花季少女,闭月羞花身躯之诱惑,一把抱起唐娜哪放到床上。 有了第一次经历,让唐娜哪一发不可收拾。俩人晚上干脆就睡在一起。颠鸾倒凤,相互探索,欲罢不能。 ...... 刘安江把唐漾荷患不治之症的事函告了父亲刘镛。 刘镛在恢复刘安江信函中写道:刘家的今天,与他有千丝万缕的根源,如今他患有不治之症,同是刘家之不幸。要尽心竭力延长其生命。今寄银票一百两,以作其换命之用。往后,陆续待寄,勿忧。 ...... 病房里的唐漾荷,躺在病床上,含着眼泪对艾丽雅道:我心里清楚,是刘家的钱在买我生命的时间,这还有什么意义乃是一个无底洞,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刘家 艾丽雅含泪道:您不必想得那么多,坚持安心养病才是,欠下的情,我们可以慢慢还。 唐漾荷感叹地道: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了,只能等来生了。 唐漾荷晚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大夫进来给了他一颗药。道:晚饭以后,您把药吃了,就能睡了。 唐漾荷含笑着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艾丽雅发现秘密 刘安江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张莲芬的来信。只见信上写道:夫君离去之后不久,为妾身感不适,经大夫诊断,妾又怀有身孕。乃也是夫君之喜事。可夫君在外,时有孤寂,切忌沾花惹草,以免留下后患...... 刘安江看了信,微笑着,把信放到桌子抽兜里。 ...... 一天白天,艾丽雅要女儿唐娜哪替换一下,照顾唐漾荷,自己回家洗个澡。 回到家,女儿的房门忘了关,虚开着。艾丽雅进去一看,顿时傻了眼。这里绝对不是女儿一人住的房间,因为,床上分明放着俩人的睡衣。地上两双拖鞋并排摆着。 艾丽雅想:难道他们天天就住在一起如果偶尔有些冲动,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女儿已经成人,时有需求,也是人之常情。 想想自己当时才15岁,经常喜欢找英俊的男孩子一起玩,甚至于一起看那种片子。一次,和比自己才大一岁的邻居男孩一起看那种片子,看到一半,谁还受得了。男孩翘得高高的,自己也情不自禁地靠在男孩身上,俩人就学着片子里的动作,互相折腾着。后来,才17岁,遇见了和家人做生意,经常来往家里的唐漾荷,自己也被他的儒雅风度所折服,自己有时还偷偷跑到他的住处,一来二去,自己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自己身体渐渐有了反应,生米已煮成熟饭,家人才同意自己嫁给了他。 她又想:男女单独住在一起,长年累月,免不了会越禁地。彼此需求,玩玩可以,可千万不要弄出是非之事,刘安江毕竟已是为人之夫,到时免不了会有麻烦。而不是像唐漾荷当时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在一起,也有二月有余。这是女儿的秘密,放在法国,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可在中国就不一样,中国的传统,女人的贞操看得比命都重要。一个女孩,未出嫁之前,一旦和那个男人有了交媾之事,被他人知道,日后连嫁人都困难。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 艾丽雅心里开始有的零乱。心想:自己是母亲,应该保护自己的女儿,这事也只能由她一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毕竟是中国人,受传统思想影响,女儿小小年纪,还没有出嫁,不管是谁,就和男人住在一起,还不把他气死反正他们也都是大人了,应该知道如何处理。艾丽雅后来干脆不去想了。 于是,艾丽雅进了自己的房间,理了一下换洗衣服,走进盥洗室,洗欲盆倒满热水,退尽衣服,自己虽然已到中年,但前凸后翘优美的身子,在镜子里影印得更加妩媚动人,更显示着一个成熟女性的风姿。尤其是著名的法国女郎,让中国不少男人可望不可及,到也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 但想想如今的唐漾荷,定是凶多吉少,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后半生不知如何度过,一切听天由命吧,还是不去多想吧。于是,爬进欲盆,痛痛快快洗个澡,抚摸着自己的全身,舒展一下身子,感觉很舒适。然后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又匆匆忙忙赶往医院。 ...... 艾丽雅回到医院,见到女儿,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人有七情六欲,心想,你们玩玩就玩玩吧,不要弄巧成拙就行。何况,在法国,青年男女经常在一起玩,那是最平常不过了,没那么大惊小怪的。她还特地留意一下女儿的肚子,看起来还是扁扁的,何况,女儿的精神也没有什么变化,也放心多了。于是,笑着对唐娜哪道:你还是早点回去做饭。然后又道:往后出去,不要忘了关房门。这句话,不知道自己是在提醒女儿还是告诫女儿,她自己都说不清。 唐娜哪嗯的一声,然后告辞离开医院。 ...... 路上,唐娜哪回忆着母亲刚才的话:往后出去,不要忘了关房门。难道母亲在自己房间里发现了什么秘密不成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家,一看房门固然没有关,她进去一看,没有问题呀,也许是自己心虚,母亲提醒自己而已。她又打开柜橱看看,自己和刘安江的睡衣在衣架上好好的吊着。一双拖鞋就放在床跟前。她出来再一看,不觉得一愣,刘安江的拖鞋在院子里晒着。她想起来了,两件睡衣分明是自己叠好放在床上的,两双拖鞋也是放在一起的。这一定是母亲所为,她在提醒自己,要注意。 晚上,吃饭时,唐娜哪坐在那里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刘安江,放下筷子,笑着问道:哎,我问您,早晨您有没有把自己的拖鞋拿出去晒 刘安江看着唐娜哪,惊奇地道:没有呀。家里这种事都是你在处理,我从来不管。再说,我也没那么自私,要拿出去晒,也不会就拿一双。你问这事干吗 唐娜娜笑着道:乃一定是我妈咪所为。 刘安江焦急地问:难道我们的事你妈咪知道了 唐娜哪笑着道:看把你吓得。知道那是迟早的事。白天,我去医院,妈咪要我替换她一下,回来洗个澡,我忘了关房门,她把你的拖鞋拿到外面晒,说明她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 刘安江又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唐娜哪扑哧一笑,道:这有啥怎么办的,老样子呗。我不怕您怕什么只要您真心对我好就是了。 刘安江又道:传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名声,哪如何是好 唐娜哪又道:俩人之事,你情我愿,管人家那么多干吗再说,有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尽管人家闲事。 刘安江又问道:那你爸、妈咪那里如何交代 唐娜哪道:哎呀,看您的。我爸、妈咪都是开明人士,即使他们都知道了,我也自有道理,用不着您瞎操心。说实话,现在我对您不仅是生理上的需求,更是心灵上的依赖,越来越离不开您了。您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刘安江笑着无语。 吃罢晚饭,刘安江便进了书房,专心致志地在整理他的文献资料。唐娜哪端了一杯咖啡进来,笑着道:怎么,不早了,还不准备休息,是不是怕了不成 刘安江笑道:没有的事。只是有时看到关键之处,一下子停不下来而已。你先休息,我再看会儿。 唐娜哪娇滴滴地道:我不要,我要您和我一起去休息。快,把咖啡喝了,待会儿凉了就没有味道了。 刘安江笑道:喝了咖啡,那更不能睡了。 唐娜哪笑道:那更好,我就是要您不睡觉,陪我玩。 刘安江把咖啡一口而干,一把抱起唐娜哪就往房间里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唐漾荷自尽 医院的病房里,大夫每次给唐漾荷的药,都是假装往嘴里一塞。刚才,趁艾丽雅去盥洗室的之际,唐漾荷偷偷地看看藏在枕头下面的药已经已经有20来颗,脸上露出了微笑。 晚饭,唐漾荷少有的吃了一碗面条,还有一个荷包蛋。唐漾荷带着一丝微笑对艾丽雅道:今天这顿饭我吃得特别香。 艾丽雅道:您喜欢吃,明天再给您做。 唐漾荷苦笑着道:就这一顿,我心满意足了。 艾丽雅笑道:吃得下是好事,能增强抵抗力。您想吃什么尽管说。 唐漾荷又道: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也不要太节约了,该吃的吃,看你消瘦多了,我也心疼。还有娜娜,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年龄也不小了,能早点有个归宿,我也瞑目了。往后,你实在不行还是去法国,毕竟那边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你的娘家人在,好照顾,娜娜去还是留由她自己定。 艾丽雅道:好端端地您说这些干吗等会把药吃了,好好的睡一觉。 唐漾荷微笑着拉了一下艾丽雅的手。 艾丽雅道:您先息着,我去盥洗室把东西洗了。 唐漾荷点点头,眼睛却有点湿润。看着艾丽雅出去的背影,唐漾荷的眼泪终于下来了。他用手抹了一下眼泪,拿出存储在枕头底下的一把药,又看了一下门口,看看手中的一把药,一下放到嘴里,咬咬牙,一下吞进肚里。 艾丽雅从盥洗室回来,见唐漾荷已经睡了,帮他拉了一拉被角,也没有多理会。一天的劳累,自己也感到很疲惫,于是,摊开临时床,也躺下了。 半夜艾丽雅起来解手,他不由自主的走倒唐漾荷病床前,看他还是老样子躺着,一摸他的手,已经冰凉,不觉跳了起来,接着大声叫道:大夫,快!快!不好了,不好了! 几个大夫赶过来,看到唐漾荷闭着眼睛,嘴角上还流着白沫,摸摸他的身体,已经冰凉。摇摇头道:看样子,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时的艾丽雅顿时感到犹同晴天霹雳,嚎啕大哭起来,道:您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呀 大夫问道:最近他有什么反常 艾丽雅哭着道:晚饭他还吃了一碗面条和一个荷包蛋。他还说,最不放心不下的是女儿,我还关照我,往后实在不行就去法国。荷,您扔下我们就不管啦,往后叫我怎办呀!哭得个死去活来。 大夫道:按照平时他的体征,不会如此之快。看来我们都被他骗了。平时给他吃了睡觉的药,他都没有吃,聚集在一起,一下子过量,造成药物中毒死亡。看来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 激情刚刚过后,床头柜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唐娜哪拿起电话,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她一听,不觉大哭起来。哭着道:快,快起来,我爸出事了。 刘安江慌忙起身,找衣服。 唐娜哪也慌忙找衣服。慌乱中内衣内裤都找不到,也不管那么多了,穿着外套就出门。俩人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往医院赶。 路上,刘安江对车夫道: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 车夫道:好嘞! 这时的唐娜哪,已经六神无主,只知道靠在刘安江身上哭泣。 到了医院门口,下了车,刘安江付了车费,拉着唐娜哪就往医院病房奔。 他们推开病房,只见唐漾荷已经被白布遮盖,她情不自禁一下扑到唐漾荷身上,大叫着:爸,您怎么啦!爸,您醒醒呀! 站在那里的刘安江也泣不成声。然后使劲拉着唐娜哪道:你不能这样,这样你爸走得也不安心啊。被刘安江拉开以后还在那里大哭。刘安江走到艾丽雅,看了一下已经欲哭无泪的艾丽雅道:婶,人死不能复生。既成事实,无力回天。我们现在都要冷静一下,后事处理还有很多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才是。 艾丽雅靠在刘安江身上,又大哭起来。道:我不知道怎办呀,他就这样扔下我们不管了! 不久,护士推了担架要把唐漾荷的遗体推进停尸房,艾丽雅和唐娜哪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在那里拼命跺脚。刘安江拉了这个又拉那个,自己也声泪俱下。 无奈,他们三人回到家。 ...... 已是凌晨,唐家,刘安江、艾丽雅、唐娜哪流眼泪还在在商量。 刘安江道:等天明,理应首先电告法国的两位弟弟,确定入殓之日,然后再告知他生前亲朋好友。 艾丽雅无奈地说:我是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怎办才好。 刘安江道:有我在,请婶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艾丽雅又为难地说:看来要不少费用,还是尽量从简。 刘安江道:您自己保重就是了,其他事更不用您操心。 艾丽雅斜视了唐娜哪一眼,道:看你这样子,还不快去把内衣穿上。 唐娜哪这时才发现,自己胸完全暴露在外面,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 唐漾荷去世,刘安江给刘镛也去了电告。 刘镛拿着电文,老泪纵横,悲痛欲绝。于是回电刘安江:深表哀悼,丧事切勿怠慢,安江全权负责,费用全有刘家。 唐漾荷在法国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唐明和唐亮接电告后,回电道:获悉家父去世,深表痛惜。只因葬礼时间不及,待回下葬。 刘安江理解了电文的意思,从法国回来也要一月有余,故先入殓,等待他们回来以后下葬。 第二天唐漾荷不少生前亲朋好友得知消息,都前来吊唁。一副上好的棺木,三天后大殓,倒也隆重。入殓后棺木暂时寄放在嘉兴寺。待两个儿子回来再入土下葬。 整整的三天,上上下下都是刘安江一个人在打理,艾丽雅和女儿唐娜哪一切都感到不知所措,傍人篱壁感觉。好在刘安江在处理问题上也有条不紊,她们都感到无比的宽慰,一种依赖感油然而生。 事罢,艾丽雅动情地对刘安江道:宝贝,这段时间,实在辛苦了你,你应好好休息才是,如果你一倒下,叫我们母女如何是好 刘安江笑道:那是份内之事,理所当然。 艾丽雅又对唐娜哪道:你要好好对待你哥,不能让他再太累了。 唐娜哪嗯的一声。 ...... 几天的劳累,刘安江也感到十分疲乏,晚上,在房间里刘安江对唐娜哪道:我还是回自己房间睡,一来,你妈咪就睡在隔壁,是有不便;再者,你父亲还没有过头七,不能做那事。 唐娜哪娇滴滴的双手扣住刘安江的脖子,撅着嘴道:哪有这种之说再说,我一人睡,也不习惯了。妈咪就是知道了,她也是会理解的。 ...... 由于过度的疲劳,反而激起了刘安江和唐娜哪大脑的活跃。 夜深人静,艾丽雅一人独自裸露着身体躺在床上。这时,隔壁女儿的房间突然传来啊—啊—的叫声。艾丽雅毕竟是过来之人,知道这声音里的故事,也唤醒了她已经麻木的神经。她抚摸着自己的全身,肌体虽然同样抽搐了几下,反倒觉得自己有点凄凉起来,曾经令不少达官贵人梦寐以求‘到处一游’的胜地,如今,渐渐荒凉起来。她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渐渐感觉自己的人生像踩在漆黑的河水里面,曾经丈夫身上肌肉的触感,像是黏在手上的刺,隐隐作痛,永远甩不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唐娜哪的决定 乃是1895年之事,尽管刘安泩乡试中举,乃是一件喜事,理应高兴。但姚琴芳自从分娩以来,已有半年之久,身体不见好转,整天卧床不起,到处问医吃药,不见好转,也是头疼之事。好在周湘龄时不时地围着他转,也填补了他往日的寂寞与空虚。 刘安泩对笑着对周湘龄道:我受朝廷之封,为候选直隶州知州,你看如何 周湘龄道:若能为官,是无数学子十年寒窗,梦寐以求之事,也是不少家庭朝思暮想改变命运之路,实为好事。但,一旦您去哪里为官,那我怎么办总不能我跟了您去不成我早就说过,情愿和你做地下夫妻,不愿在你家做小。再说您家偌大的家产,也用不到您去当个芝麻绿豆官挣钱回来养家糊口。况且,官场历来如战场。腥风凛冽,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难道还见得少吗 刘安泩笑道:你说的也是,故我也在考虑此事,还拿不定主意。 周湘龄又道:中举乃也已是让人可望不可及之事,如今这名也有了,见好就收。依我之见,您也不要再和您兄长一样拼死拼活埋在书堆里。再说少夫人又病得那么重,您就忍心扔下不管 刘安泩笑道:这倒也是。 ...... 姚琴芳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丫鬟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道:太太,您可以吃药了。 姚琴芳叹了一口长气。道:这药我吃不吃也无所谓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有哪个女人生孩子像我这样的 丫鬟道:太太,您的心要放宽些,我看您整天忧心重重的,让鄙人也难受。 姚琴芳又道:若死了倒也好,无忧无虑。也好让他们名正言顺的,这样半死不活的让人更遭罪。我就是放心不下小承棨,幼小就没有了亲妈。说的这里,不觉眼泪下来了。 丫鬟含着眼泪道:太太,您不要胡思乱想。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姚琴芳唉—的一声,叹了一口长气。 这时,张莲芬挺着个肚子进来。坐到了姚琴芳的床沿,就道:他婶,你这几天好点了吗就在姚琴芳的床沿坐了下来。 姚琴芳靠了一靠身子,苦笑着道:不死不活,还这个样。 张莲芬道:你啊,依我看,你的心病比身病还重。想开一点,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姚琴芳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都是说得比做的好。 张莲芬又道:这个世道,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有哪个会嫌自己身边的女人多他们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就说我家那位,长年累月一人在外,你就能保证他不沾花惹草有时逢场作戏,偶尔发泄一下倒也情有可原,若他把女人带回家,你又奈何难道就不活了 姚琴芳感叹道:是呀,我家的他,现在与周家那姑娘走得近,有时还在书房做那事,您说气人不气人 张莲芬道:他们走得近倒也事实。就在书房做那事不会吧。我看你多心了。 姚琴芳哼得一声。道:不会已经好几次了。我这耳朵又不是聋了。如下辈子再做女人,情愿嫁于那些清贫之家,千万不要嫁那些富豪、达官贵人之府。 张莲芬笑道:女人啊有时也是贱骨头。像我,明明知道是过来做小的,就是鬼迷心窍,心甘情愿。好在大姐心地好,我才没有受那些窝囊气。 姚琴芳又道:您倒还好,还有些事做,经常到油漆厂跑跑,在外界还接触一些人。不像我整天闷在这像牢房一样的屋子里,哪有不生病之理。又道:您分娩好早吧 张莲芬笑道:才5个月还早呢。他来信也从来不问问你好不好。男人都就这副德行。要你时死的都可以说出个活的来,一旦得到了,新鲜感没有了,拔出以后,就不认账。 两个女人谈论着女人的心思。 ...... 一个月以后,唐明和唐亮双双回来了。他们跪在唐漾荷的灵柩前痛哭流涕。 刘安江安慰道:如今已无力回天,还是早日选择墓地,入土为安。 艾丽雅流着眼泪道:如今也只好如此,这样放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他们在刘安江的带领下,在房山购得一块墓地,选择了节日,把唐漾荷的灵柩安葬完毕。 一天,他们母子4人做在一起谈论。 唐明道:如今爸爸的后事已经完毕,我和唐亮即日就要回程。反正家里已无其他要人,妈咪和妹妹在这里无依无靠,我们也不放心。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法兰西,一家人其乐融融,船票也给你们订好了。 一听要去法兰西,唐娜哪急了。撅着嘴道:妈咪若想去,可以。我可不想去。 艾丽雅知道女儿的心事。 唐明惊奇地问道:为何你一人留在这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以后如何生活 唐娜哪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摊牌。撅着嘴吞吞吐吐道:我,我已经离,离不开刘、刘哥了。 唐明严肃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要跟了他不成刘家虽与我家世交,对我家有恩,而刘哥已是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你是否知道 唐娜哪低下了头不语。 艾丽雅无奈地说:也怪我和你们爸,当初,我在医院伺候你们爸,就娜娜一人在家,后来,就安江就住在我家,谁知他们已...... 唐明又道:当然,路是你自己走的,哥无权干涉,哥只是为你好。你要想清楚了,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唐亮也插话道:现在还来得及,就当作俩人玩玩而已。丑话在先,你以后不要后悔莫及。 唐娜哪无奈地说:谢谢两哥的好意。我主意已定。 唐明又道: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哥也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以后生活得幸福。 艾丽雅也道:我原先想,随你们一起去也好,还是一个家。既然娜娜心已定,那我也不走了。这样,我们俩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喜欢这里的文化。往后,我们如故想去,也是随时随地。 唐明和唐亮同时道:那也使得。如妈咪和妹妹想去了,随时随地电告我们。 ...... 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民族危机严重。康有为等资产阶级改良派发动的“公车上书”不达﹐后来、康有为﹑梁启超、沈曾植﹑文廷式﹑陈炽等在翁同龢的支持下设立了“强学会”,并创办了《中外纪闻》和《强学报》,鼓吹变法,宣传维新理念。张謇也时常参与其中。 刘安江也时常参与张謇、汤寿潜他们的朋友聚会。他们谈论的全是国家大事,什么唤醒民众,什么工业救国等等。对刘安江也颇有触动。 ...... 刘安江回到家,已经很晚,唐娜哪还没有睡,坐在沙发上削苹果。见刘安江回来,把苹果一分为二,半个递给了刘安江。道:坐下,我和您聊聊。 刘安江接过苹果,笑着道:有什么大事要和我聊的于是,拿着苹果也坐到沙发上。 唐娜哪道:我哥他们即日就要走,他们希望我和妈咪和他们一起走船票都已经订好了。 刘安江吃惊地看着唐娜哪。道:你也走 唐娜哪带着微笑,嗯的一声。 刘安江站起来,傻傻的看着唐娜哪,半响没有说话,手里的苹果也掉在地上。 唐娜哪若无其事地笑着道:怎么,不好吗 刘安江沮丧着道:你走了,那叫我怎办 唐娜哪笑着道:有什么怎么办,您又不是就我一个女人。 刘安江搭拉着脸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唐娜哪又笑着道:有什么不一样的,灯关了,不多就是那么回事。 刘安江又道:你聪明能干,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 唐娜哪笑道:那您是舍不得我走 刘安江微微的点点头。 唐娜哪站起来一下双臂钩住刘安江的脖子道:我决定。定了片刻,又深情地看着刘安江。道:您让我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我决定就留在您身边,不走了。 刘安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把我下了一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刘镛猝死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1899年的一天,刘镛刚吃过早餐,坐在椅子上,突然,意识丧失,浑身抽搐,脸上苍白,渐渐的瘫倒在椅子上,瞳孔也开始放大。 正在收拾的餐具的佣人见状,吓得尖叫起来,手中的餐具也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叫道:叫道,快!快!老爷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听到叫喊声,唐璇璇也出来,见状,拼命摇喊着刘镛:老爷,您怎么啦!您怎么啦!您醒醒呀!声泪俱下。 听到刘家的叫喊声,四方邻里,有点一边奔一边穿衣服,有的光了脚就往刘家奔。 刘家大厅挤满了人。 这时的刘镛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毫无一点血色,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巨星陨落,整个世界突然变暗,风呼呼地刮着,枝丫摇晃,乌鸦不停地盘旋,天地动容。刘家在哭泣,南浔在哭泣,山河哭泣,世界悲鸣!一代英名已远去! 唐璇璇捶胸跺脚,呼天撼地叫着:老爷,您就这么走了,安博还那么小,您叫我们娘儿俩往后怎么过呀 妍妍哭得也很伤心:阿爹,您这么就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您哪怕躺在船上一周半月,也好让儿孙们在您床前尽一下孝心。您怎么一句话都没有给我们留下,就这样匆匆忙忙走了 有的留着眼泪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胸中只有他人的疾苦,唯独没有自己。你们看,他就没有要人伺候他一天。 几个有着经验的老者,流着眼泪道:已无力回天,还是安排后事要紧。 刘安江、刘安泩还没有回来,刘安博尚小,除了本家,刘家只剩下几个娘们,故显得六神无主,已乱成一团,故一切都是由他人说了算。 ...... 刘安泩接到加急电报,带上了张莲芬、小莹等急速往回赶,因姚琴芳卧床不起,只得免了。 得知刘安泩父亲去世的消息,周湘龄坚持要同往。刘安泩对她道:你此次同去是有不妥,毕竟还名不正言不顺。 电话里,周湘龄固执地道:我与您已经是多年的露水夫妻,有多少人不知,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不计较您到还计较起来哪怕我是你的朋友,参加您父亲的葬礼有何不可 周湘云得知刘安泩父亲去世,作为多年挚友的父亲去世,加上其兄在工部某事,日后说不定有求之处,再加上妹妹与其这种关系,理所当然的要去参加吊唁。 得知哥哥要前往南浔参加吊唁,可乐坏了周湘龄,跟哥哥车去,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 刘安江接到加急电报,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变化成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电文纸上,仿佛在敲打刘安江的心脏。和洪英姆妈的坎坎坷坷、赈灾民、施医药、举掩埋、收养流亡、恤赎孤寡、自己却旧衣衫,惜饭粒,甚至于自己两榜及第时有人建议出钱买个再大的官,阿爹却写信给他告诫道:我家家门鼎盛,全是祖上积德。原先并没料到会如此。现在我正担心的是,你对此仍未满足啊。我家祖泽虽厚,但宜留有余地,应留一些给子孙,岂可自我享尽但愿你谦和接物,勤慎持家,以永承祖德于不坠,不愿你高爵厚禄也。脑海中尽是阿爹的画面。 在一旁看到伤心过度的刘安江,艾丽雅和唐娜哪也感到心痛,都泣不成声。 唐娜哪流着眼泪对刘安江道:乃稍作准备,我们与您同行。 刘安江含泪道:路途要有几天。女儿承颖尚小,不经风寒,是有不便。还是我一人前去,路途可以随机应变。 艾丽雅道:那倒也是。 唐娜哪给刘安江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行装,刘安江随即出门。 ...... 刘安江叫了汽车,傍晚时分汽车到了塘沽,正好有汽船去烟台,又转烟台去上海的货轮,第三天天亮,货轮已经到达上海吴淞口。刘安江上岸,顾不得休息片刻,急到码头旁叫了一辆汽车。 车夫道:南浔我不知在哪里,未曾去过,不去。 刘安江道:出松江经嘉兴走桐乡、乌镇即可。所需银两尽管说。我是出钱买时间。 车夫一听来劲了。朝天一喊:10两银子。 刘安江二话没说。就道:走! ...... 刘镛毕竟是朝廷封的“通奉大夫”二品衔,得知刘镛去世消息,道、州、以及工务处等部门都陆续前来吊唁。整个刘家大厅挂满了各地送的挽联。 曾经得到过刘镛救助的孤寡老人、救助站里的老人,他们挤不进刘家大厅,就在刘家家门口磕头跪拜。 ...... 刘安江回到家,已是刘镛去世以后的第四天中午。 按照当地风俗,老人去世放在家里三天,因刘安江未到,故破例放5天。 刘安江下了车,背着包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家门口。 有人喊道:大少爷来了!大少爷来人! 刘家大厅顿时哭声一片。 人们主动让开了道,刘安江缓缓地走到刘镛的灵柩前,未言先泣。点燃了三柱清香,跪倒在地上。旅途的疲劳与悲伤,跪在那里的刘安江渐渐地倒在了地上。 见到此景,在场的人们顿时尖叫起来。快!快!扶起他!快!去叫大夫! 4、5个人把刘安江抬到椅子上,一个人掐住他的唇中。刘安江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这时,大夫一诊脉,道:这是他过度疲劳与过度悲伤所至,并无大碍。在场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一位稍年长的对刘安江道:人死不能复生。刘老爷去世,谁都感到悲痛。大少爷您要冷静才是,有很多事还要等您来处理呢。 这时刘安泩也过来,道:哥,您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还有很多事要和您商量呢。 ...... 第二天,就是刘镛的出殡之日。天还蒙蒙亮,刘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有的是来帮忙的,有的是特地前来再在刘镛灵柩前磕个头的,送送这位昔日的大好人。祭拜的人,排着长队,有的怕挤不进去,时间上不够,干脆就在刘家门口祭拜。哭声盖过了唢呐声。 出殡的路上,前面尽是刘镛的曾孙辈排着长队提着红灯笼开道,八人抬着灵柩缓缓前行,道路两旁全是素不相识,流着眼泪的相亲。一代名人就这样,在越来越长的送葬队伍中渐渐离我们远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安江辞退回乡 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光绪帝被囚,康有为、梁启超分别逃往法国、日本,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杀,还在不断在追杀“强学会”成员。 刘安江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以后,回到京城的当天晚上,张謇和汤寿潜匆匆忙忙前来找刘安江。 张謇和汤寿潜一进门就道:得知家父驾鹤西去,实为悲痛。贤弟节哀顺变。 刘安江双手作揖道:谢两位兄长。然后让座。 唐娜哪沏上茶,退入内房。 然后,汤寿潜很严肃地道:自从“变法”失败以后,皇上被囚,太后掌权,还在不断追杀“强学会”成员。日久,太后若不收手,我们被受株连也毋庸置疑,故京城已不是久留之地。 张謇也道:朝廷如此之腐败,如此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民族尊严之不顾,迟早要亡之。 汤寿潜叹道:是啊,出于好意,愿指望以“改革”来挽救大清王朝,可施政者谁领此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好心当成驴肝肺。 刘安江也插话问道:那汤兄之意有何高见 汤寿潜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博之力岂能与朝廷抗衡依我之见,在朝野小小为官,看人家眼神行事,忍声吞气,还不如告老还乡,以搞我们之实业,繁荣经济,那也是兴国之道。 张謇也道:这倒也是自由自在。 刘安江也道:两兄主意既定,小弟在京城已无意义。何况家父已经不在,弟尚小,家业需人打理。不如与兄长抱团做事,倒也使得。 于是,三人商量即日就回乡。商定汤寿潜即日就动身,暂时只身去杭州躲一躲,以防朝廷追查,有所不测。 ...... 刘安江辞退了工部侍郎重官职,带着小妾唐娜哪和女儿承颖以及岳母艾丽雅回到上海。在刘家大院外给她们安排了了地方住下。自己又回到了刘家大院。 刘安江先去了小莹处,见面就笑着道:你还好吗 小莹若无其事的道: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就这样混日子呗。有道是,桃子大的好,女人小的好。 刘安江笑道:大的也好,小的也罢,手心手背都是肉。 小莹一边只顾自己做事,一边哼的一声冷笑了一下。道:男人往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接着又道:在京城做事好好的,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刘安江道:阿爹去世了,偌大的家业,安博尚小,就安泩一人打理,哪能照顾得了再说,他夫人常年卧床不起,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 这时,小莹才坐下来道:这倒也是。偌大的家业,都是他一人在处理,时间长了也不好说,您能保证他没有私心哎,听说他叔与那周家的姑娘走得近,阿爹葬礼她不是也去了嘛。 刘安江笑道:私心,我想安泩绝对不会。那姑娘嘛,是人家的事,你也别管那么多。 小莹绷着脸道:我自家的事都管不了,还去管那种闲事真是吃饱了撑的。我看就苦了他婶,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安江笑着无语。 ...... 张莲芬处,张莲芬绷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刘安江坐在那里,嬉皮笑脸地道:你不是也说过吗,偶尔找地方发泄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听到这里,这时的张莲芬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站起来指着刘安江怒道:孩子都生了,这难道是偶尔吗你们以夫妻名义天天住在一起,人家现在已经是太太的身份,难道这也是偶尔吗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谁知汤寿潜先回,路经上海,看了张莲芬一次,无意中谈到:安江弟与姨太太和孩子们几日以后就回。他也不知道刘安江和唐娜哪之事张莲芬是不知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刘安江知道已经瞒不住,站起来指着张莲芬叫道:我还挨不到你来教训。告诉你,“天”字出头就是“夫”。你不要认为自己是杨贵妃,自以为是。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愿意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不愿意就给我滚!说完,背着手就出了门。 张莲芬虽然不是出生名门望族,但也是一家小老板家的独生千金,第一次被人如此数落,自尊心第一次受到伤害。一人坐在沙发上,抱头大哭。她根本没有想到,看起来儒雅的男人,竟然也会发如此大的火。投入他的怀抱,让人死无遗憾那种温情荡然无存。又想想,自己当初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时,那大姐知道了是否也同样像自己心里一样难受男人不就多了个女人,在外面的你不知道又奈何他想到这里,心里好像平静多了。于是,起来到化妆间梳洗一下,从新化妆一下自己。 ...... 姚琴芳躺在床上已经几年,身体一直没有康复,反而显得有点加重。刘安泩与周湘龄之事,她也只得听之任之,她唯一的希望,儿子承棨好好长大,日后出人头地,自己在九泉之下也是一种安慰。于是,她对小承棨百般宠爱,他开口要一个天,不会给他个地。 刘安泩平时因忙于家业,加上有了周湘龄以后,也很少回来,故对小承棨也基本上不管,放任自流。 一次,承棨在邻居家看到几只小白兔,于是,他就来找姚琴芳,哭着道:姆妈,我也要小白兔,我要小白兔,我房间里也要养小白兔。 于是,姚琴芳叫来丫鬟。道:你给宝宝去搞几只小白兔。 丫鬟惊讶地道:夫人,小白兔要吃草,要拉屎拉尿,养在房间里如何是好 姚琴芳笑道:随他去。你多打扫打扫就是了。 好不容易小白兔买来了,而小承棨非要就放养在房间里。不依他就哇哇大哭。 姚琴芳又笑着对丫鬟道:你就依了他吧。 谁知小白兔是好动动物,在房间里到处乱跑,蹦蹦跳跳地,还到处拉屎拉尿,有时还蹦到床上。 小承棨追来追去倒高兴,可苦了丫鬟,一会儿扫地、拖地板,一会儿换床单,刚打扫干净,又拉上了。 ...... 不久,姚琴芳撒手西去,她永远不知对小承棨的从小溺爱,为他以后的成长留下了祸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立门户 姚琴芳去世不久,还没有过五七,周湘龄就迫不及待地住进了刘家,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刘安泩的夫人。 在刘安泩的书房里,刘安江和刘安泩在商谈。 刘安江道:如今阿爹已经不在,如此之大的家属,几十号人,往后妯娌之间、姨娘之间难免矛盾产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依我之见,分立门户乃是迟早之事。尽管安博尚小,我们平时可以给予照顾,毕竟豆蔻相依。承干那里问题不大,他已成人,学习也努力刻苦,为人处事也明理,童试应该不成问题。除家庙和小莲庄为共有以外,家业一分为四,各占一份。由安博先挑,其次由承干,我放最后,你看如何 刘安泩道:兄长说的也是。我们弟兄之间绝对没有谁吃亏谁便宜之事,不会为了利益斤斤计较,何况阿爹为我们留下了那么大的家业,让我们一辈子享受不绝,如果没有那么大的家业。还得要靠自己努力,日子也得要过。而那些娘儿们就不好说了。阿爹在,谁敢说个“不”字如今,今非昔比,弄得不好,反目为仇。这种列子比比皆是。反正,我听你的。 刘安江道:那也好。这样,我们近日先把所有家业梳理一下,再把嫂子和承干,璇姨他们叫来一起再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意见如何。 刘安泩道:行。您定就是了。接着又道:上次您关照留心地盘之事,倒有一好去处,就在杭州西湖边上保俶塔脚下,这里环境幽静,西湖美景尽收眼底,在此建楼盖宇,乃是养生修心之地。盖四栋西式小楼绰绰有余。 刘安江笑道:那好呀。乃这样,该地方由总家出钱购置。往后,可据各自喜好风格,各自建楼盖宇。 刘安泩道:那近日我就去安排。 ...... 刘家一号楼的大厅里,一个特别会议正在开始召开。 开始,唐璇璇不知实情,听说刘家要分立门户,唐璇璇心中实在有点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位虽然叫她一声“姨”,而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看身边年幼的安博难免忧心重重。 一开始刘安江就道:今天把大家招来,有要事和大家商量。家里之大事,原本属男人之份,因承干、安博尚小,故请嫂子、璇姨来参与。如今,刘家上下几十号人,连吃一顿饭你要吃甜的,他要吃咸的都难办。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把大家找来,商量分立门户之大事。按理说,这应由舅舅、姑父来定。自己弟兄之间哪有不好说的,何必麻烦人家。再说,我们的舅舅、姑父原本不是一人,岂不是要他们为难各位如何 唐璇璇首先道:兄弟之间分立门户那是必然的,安江、安泩已是成家立业,承干也已成人,唯有安博年幼,往后叫我们母子如何是好 刘安江笑道:这点请璇姨放心,我们毕竟是一棵树上的枝,彼此茂盛,才是最完美的。我和安泩商量过,东街钱庄每年之收益,以作安博的培养费。其余各家的住处归各自,除家庙、庭院、杭州西湖所购之地,属总家之外,初步估算家业约有2000万两,一分为四,首先由安博先挑,其次由承干,剩下的给我。我也希望在座的也不要斤斤计较,这个家还是姓刘。 唐璇璇根本没有想到刘安江会如此安排。笑着道:其实我是女流之辈,什么也不懂。长兄如父,两位做哥哥的想得如此周到,我也无话可说。 刘安江笑道:当大的也不好当啊,要考虑方方面面,想要得好处,就不要当老大。 邱妍妍也笑着插话道:老爷留下了那么大的家业,够我们享受一辈子,如果没有呢,日子也得要过。祖上留下的家业,我们做后辈的不能就此享受,应该发扬光大才是,否则也对不起老祖宗。 刘安江笑着看了刘承干一眼道:你知道你姆妈的意思吗 刘承干笑者点点头,说:我理解其中之意。 邱妍妍也看了刘承干一眼道:他呀,这点倒好,爱书如命,他的书房简直成了书库,还整天在书房里搞那些什么雕刻。 刘承干笑道:我有的书,都是孤籍,实为难得。我想重刻以木本,方可传于后世。 刘安江一听,大吃一惊。道:哦,你还有如此之雄心壮志那坚持数年,必有好处。 ...... 最后,上海的部分房产归了刘安博、部分归了刘承干、南浔的丝厂以及上海的洋行归了刘安泩、而比较边远的通州的围垦和盐业和贵州的酒厂、上海的油漆厂,归属刘安江名下。包括账上的现金也是一分为四。 刘安江最后强调道:我们都是一棵树上枝丫。俗话说,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家,还是那个家,只是分头处事罢了。往后,各方处事,首先都得要考虑是不是对得起老祖宗,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 刘安江处理好了大家之事,又要处理小家之事。 上海的刘家大院里二号楼的大厅里,刘安江把三位夫人都叫到跟前。道: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相信,当初你们看上我,绝不是看上刘家得家产,而是看上我这个人。从今往后,你们各位都各自生活,家里的开销,每月我会告知账房,按人头支付。你们只照顾好自己和教育好孩子就是,其他不用你们操心。再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破了家规,谁自己负责。你们姐妹之间,大要有大的风度,小要有小的样子,切忌互相指责。 刘安江一副霸气,大丈夫的作风,把三位女人说得服服帖帖。 俞雅琴撅着嘴问道:那老爷您住在哪里呀 俞雅琴傻乎乎的一句话,引得金小莹、唐娜哪扑哧一笑。 刘安江也破涕而笑,看着俞雅琴笑道:你说呢 俞雅琴顿时感到自己的话是有点出格,红着脸低下了头。 ...... 俞雅琴和唐娜哪分别告辞以后,屋里只剩下金小莹和刘安江俩人。金小莹笑道:您看刚才把那大妹子急得,她就怕她的三分田地荒芜了,无人开垦。 刘安江笑道:也许她不是这个意思。 金小莹笑道:不是这意思,啥意思啊 刘安江笑道:也许是她想我平时的生活支出算到那里而已。 金小莹哼的一声。道:你还护着她。要我说啊,我还真的不想您来,还省了我一碗饭。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崇文重教 四月的江南水乡,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一天,汤寿潜到南浔来看望刘安江。刘安江特宴邀了庞莱臣、周庆云、蒋汝藻、张钧衡等镇绅。 刘安江首先笑着道: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山阴十八年进士汤寿潜,《危言》巨著出具其手,立意变法维新,室我们之楷模。 指着张钧衡对汤寿潜,道:张钧衡,字石铭,号适园主人,二十年中甲午科乡试举人。 又指着庞莱臣道:他是庞元济,字莱臣,号虚斋,六年补博士弟子。喜好字画。据说还藏有从宋徽宗赵佶开端到南宋四大家“李刘马夏”(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元四家(吴镇、王蒙、黄公望、赵孟頫),直至明代吴门四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晚明华亭派代表性人物董其昌以及清初的“四王吴恽”(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恽寿平)等全囊括其中。 汤寿潜惊叹道:哦,那是不得了啊。 庞莱臣笑道:那是喜好,闲来无事,以作消遣而已。 又指着周庆云道:号湘龄,别号梦坡。七年秀才,后以附贡授永康教谕,例授直隶知州,均未就任。 又指着蒋汝藻道:他是我甥蒋汝藻,字孟苹,号乐庵。贡生也。 刘安江介绍毕。众起立。 张钧衡首先道:幸会幸会。汤兄之大名早有所闻啊。 庞莱臣也道:小弟才学疏浅,往后还得向汤兄多多请教才是。 汤寿潜笑道:与各位相识,是我汤某之大幸。我汤某与各位相比,只是多吃了几年饭而已。南浔不仅富可敌国,而且人才济济。你们各有所长,往后还得请各位多多帮助才是。 刘安江笑道:大家就坐。边吃边聊,边吃边聊。哈哈。 刘安江倒满了一杯酒,站起来端着酒杯,笑道:汤兄乃是在座的最长者,见多识广,又是远道而来,往后啊,乃是我们的引领着。来,这杯酒,我先敬您。 汤寿潜站起来,也端着酒杯,笑道:哎,老弟,你这就见外了。你给我引荐了那么多朋友,理应我先敬你才是。 其他各位又分别给汤寿潜敬了酒。 汤寿潜笑道:我汤某,真的酒量有限,各位轮着来,我非趴下不可。哈哈。 刘安江笑道:汤兄的酒量其他人不知,而小弟心中有数。叫做“来者不拒”。 汤寿潜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你这是在众多兄弟面前揭我的老底嘛。哈哈,哈哈。 酒过三巡,刘安江笑道:机会难得,我们请汤兄给我们谈谈时局的看法,好给我们指明方向。 汤寿潜笑道:哎,那不敢当,不敢当。但据我所知,早在二十年, 孙文先生曾《上李鸿章书》,全文长达万言。当时正值甲午战争爆发前夕,李忙于军务,未接见。孙文先生仅领得一张出国考察农务的护照。 他在《上书》中提出了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以发展工农业生产,使工商业摆脱封建束缚;改良教育制度和选拔人才的制度,使国家达到独立富强的目的。先生说:“窃尝探维欧美富强之本,不尽在于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径,治国之大本也。我国家欲恢扩宏图,勤求远略,仿行西法,以筹自强,而不急于此四者,徒为坚船利炮之是务,是舍本而图末也。”先生把养民放在首位,先养后教。他说:“农为我中国自古之大政,故天子有亲耕之典,以劝万民。“农政之兴,尤为今日之急务”,“夫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不足食胡以养民不养民胡以主国”…… 先生也强调了教育的重要,他道:“今中国之大患,固患于能行之人少,而尤患于不知之人多。”“(今)虽首在陶冶人才,而举国并兴学校,非十年无以致其功;时势之危急,恐不能少须。”不兴教育,国人的素质低下,那种固步自封、愚昧保守的恶习就无法改变,国家的进步、发展就无从谈起。 先生说,如果清政府采纳这些主张,“以中国之人民财力,而能步式泰西,参行新法,其时不过二十年,必能驾欧洲而上之”。 张钧衡感叹道:先生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 刘安江也感叹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富才能民强。落后,就会挨打;穷,就会被欺负。 汤寿潜笑道:是啊,问题是民众共识,有待于唤醒。在座的乃都是有识之士,我们虽无力挽狂澜之力,也无孙先生大无畏之谋之魄。做好我们自己之事,发展经济,促使国家繁荣,也是救国之义。 刘安江道:我倒有个想法,南浔如此之富有,唯独有文化之士尚少,不如搞一学堂,以提高民众之素质。 汤寿潜道:教育乃是提升国民素质的基础,实现社会公平的起点。是一伟大之举。问题是所需资金从何而来 刘安江笑道:资金汤兄不必操心,我个人可以承担一部分,再说南浔镇绅不计其数,我相信他们都会支持。 庞莱臣、周庆云、蒋汝藻、张钧衡都纷纷表示:是啊,资金应该没有问题,我们都可以尽力而为,这点事在南浔乃是小菜一碟。 汤寿潜笑道:资金不成问题,那就好办了。 刘安江又道:家境贫寒者,乃可免费入学。优者奖励,以资鼓励。接着又道:教学的根本是师资,我们可以聘请一些文人,再说汤兄暂无去处,就在此地暂住,全面负责学校之事,讲讲课。 庞莱臣、周庆云、蒋汝藻、张钧衡都纷纷表示:这是良策。就是把汤兄大材小用,有点亏待了他。 汤寿潜笑道:哎,这是什么话,既然各位信任我汤某,那我也义不容辞。 刘安江道:汤兄尽管放开手脚,所需资金只要和我说就是了。 ...... 不久,浔溪书院正式成立,由汤寿潜任院长。家境贫寒者,乃可免费入学。优者还奖励,以资鼓励,在南浔引起很大轰动。汤寿潜还主讲,并授经史、时务、策论等,后又增添了数学、物理等课程。 ...... 后来刘安江在积谷仓内又创建孺嫠小学,为一所正规的私立初级小学,供孤苦儿童免费入学。他在刘氏义庄置庄田,设家塾,供本族贫寒子弟免费入学。又从义庄收益中提成作为兴学经费,制订了切实的兴学办法: 凡在义庄所设两等小学就读的,其学膳费家庭负担确实困难的全免。有愿人其它学校读书无力负担者,凡人初小每年支钱12千文,高小16千文,中学40千文。 凡高等小学毕业送考外地中学的支钱2千文;中学毕业送考高等学堂的支钱10千文;省校毕业送考京师大学堂的支钱30千文;官费出洋留学,去东洋的支钱40千文,去西洋的加倍支付。凡留学回国,进京应试的支钱40千文;送考海陆军及师范实业的均按比例。 毕业最优等的奖赠12千文,优等、中等10千文;初等实业同。中学堂毕业最优等及优等的20千文,中等15千文;初级师范、中等实业同。高等学堂毕业最优等、优等、中等30千文。大学堂毕业分科列最优等者80千文,优等60千文,中等50千文;选科最优等者60千文,优等、中等50千文;海陆军及留学毕业赴京考取者,仿上例议赠。这是后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 湖州教案 1902年春,美国南监理会派遣传教士韩明德带了礼品等来到湖州,找到了时任湖州属之归安县令朱懋清。 韩明德道:县令大人,本教会有意在贵处购置土地为教会兴建教堂和医院。 朱懋清看看桌上一大堆礼品,笑道:乃是好事,好事。为官表示欢迎。您说闲地倒有一块,就是位于湖州城北门内飞英铺的一片地:“海岛”。不知贵方意下如何 韩明德道:县令大人推荐之地肯定不错。待我方实地光顾以后再作决定不迟。 朱懋清又道:根据晚清教会购地之章程,有主之地的交易,必须取得土地所有者之同意,签订转卖契约后交由官府盖印过税方为合法。乃这样,为官派人专门协助您方与上述土地所有者进行交涉土地买卖事项。 韩明德笑道:乃要县令大人费心了。 朱懋清哈哈一笑,道:乃是为官份内之事。能为贵方效力,也是为官之幸。 韩明德在指派人的陪同下,实地察看,发现海岛地区有部分荒地。 对朱懋清道:这一荒地也,有意一并买下。 朱懋清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出个告示:声明教会购地意愿,要求土地之所有者前来申报,然后,如无人申报,就做无主土地上报浙江巡抚就是了。 骆驼桥、南街、北门等地张贴一张通告:海岛地区有部分荒地,教会有购买意愿,土地之所有者自告示张贴之后,30日之内前来申报,逾期作无主荒地处置。通告连续出了两次,一般过路人只是看看而已,数月之间皆无人前来认领这块土地。 朱懋清据此认为这十余亩地为无主荒地,收作地方公用,报请时任浙江巡抚任道镕批准立案,估值四百元转卖给南监理会。然而他并不清楚,也未实地考察,这十余亩荒地,实际上是府学尊经阁的地基。 朱懋清的办公桌上,又放了一大堆礼品。 韩明德笑着道:有劳县令大人,购地算是尘埃落定。但鄙人总感到地方太小,能不能旁边的荒地地我们也出钱买下,以置换颜曹二祠之地,这样,教堂与医院可以形成一个整体,也方便日后的管理。 朱懋清瞄了一下桌子上的礼品,笑着道:你说的也在理。不过需找人人作证,免得到时不好说。 韩明德道:乃也使得。 于是,典史史悠斌和千总柳寿春为换地契约签押作保,经朱懋清同意并为之盖印、写入告示。 于是,购地程序全部走完。 1903年,丁燮继任知县后亦不到地履堪,即为教会其他投税各契盖印放行。 ...... 韩明德依据史、柳所签押之换地契,差人将尚存之曹孝子庙拆除,另在左边空地照式重建一座,丁燮亦非但不阻拦,甚至派差役驱逐曹孝子庙之看庙人,以助拆迁。 韩明德随后叫了一大帮人,在土地上填土、兴筑围墙,并将府学旧有之敬一亭、绎志亭、射圃等地基,以及部分民地荒地皆圈占入内。 拆除忠孝二祠遗址兴建洋房和教堂,这种行为的隐喻不啻于刨了儒家之祖坟。直至此时,湖州士绅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成了湖州人茶前饭后主要话题。 ...... 听闻此消息,湖州士绅义愤填膺。 湖州府庙的一个茶楼里,几个湖州士绅在喝茶商量。 一个道:外国人到我们这里,刨我们之祖坟,岂有之理。 一个对刘安江道:您刘兄与韩时有相识,又曾在工部做事,懂清律,不妨您带我们一块去找找他。 ...... 韩明德在湖州的临时住处。 韩明德冷笑着道:你们各位都是有识之士,知书达理。作为朋友,你们光临,过来玩,随时随地欢迎。为这事,你们也用不到来找我呀,上述土地早经县令通告转卖完毕,要找,你们找县衙去。 无奈,刘安江带领湖州籍官绅,遂向归安县令、浙江巡抚、都察院、外务部等多部门呈控,并托人入内廷奏报,其中即有时任修订法律大臣之湖州人沈家本,效果显著。1904年,朝廷连发两道上谕,要求浙江巡抚聂缉椝查办此事。 朝廷有谕,浙抚聂缉椝不敢怠慢,速派官员赴海岛勘察界址,先后与湖州士绅、传教士和美国驻杭领事安得森(geo gee.a de so )等会商。 会上,浙江洋务局派湖州籍许鼎霖参与。许理直气壮道:该宗土地乃属强买强卖,毁了我民族之文化,又刨了我民族之祖坟,岂有此理。 韩明德道:我方所购土地合理合法,手续完备,强买强卖乃是无稽之谈。 安得森也道:所购土地手续俱全,合理合法,你们之指控不成立。 未达结果。 ...... 次年(1905年)二月,浙江洋务局派许鼎霖赴上海,与美国驻上海副领事白保罗、南监理会代表潘慎文(a.p.pa ke )、韩明德、毕立文(edwa dpilley)等进行谈判,传教士李提摩太和李佳白亦从中调处,谈判终于取得较大进展,拟定了《会订湖州海岛祠学基地办法合同》(以下简称许鼎霖合同)。双方约定,南监理会同意归还祠庙等基地共15亩左右,外加基南小地两块,共计20亩左右。不过,教会要求归还之土地上不得建造“不洁之屋”,同时要在基地之东让出一条两丈宽之公路;此外浙江洋务局需给付教会上海规元一千两。 ...... 看了这一合同,事实上已经将最重要的尊经阁等地基索回,不过刘安江道:这一合约,其中言语仍有不洽之处。何种建筑为“不洁”文庙、忠孝二祠是否为“不洁”是不是教会眼中的“偶像崇拜”且“不洁”之标准若掌控于教会,对士绅而言无疑是受制于人,处处得咎。其次,教会新造围墙之东门,需要有一条道路通往官道,这就是二丈宽公路之由来。这条路之存在无任何好处,反而占用了祠学庙产之地,更将府学全地横截为二,非常不便。 聂缉椝对刘安江的说法非常不满,他道:做事都得适可而止。许鼎霖之合同已经争回公地二十余亩,比先前争议的十亩之数已多出一倍,最要紧的祠学各地已经索回,其余已无能为力;更何况“洋人最重立约”,该合同已经由官府与教会议结,较难由官议改,而外务部也同意按照此方案议结。 但在刘安江等湖州士绅的坚持下,浙抚致电洋务局要求与美领事继续谈判,在原合同内容基础上商办附约。 但韩明德对修改之要求不能接受,谈判最终破裂。 第一百三十九章 豪门联姻 要说我们原先的主人刘镛,他一生有四个儿子、三个个女儿后来都成了上海十里洋场的风云人物。 有这么多孩子,也就有了这么多门亲家。好几对夫妻,再加上侧室、外室、如夫人、女朋友以及她们所生的孩子,于是就有了上百个孙子孙女外孙——浩浩荡荡的刘家子弟兵。到了这些儿孙辈成年的时候,刘家已经家道豪门,让不少人仰慕。于是乎,吹吹打打地又招来一大帮门户相当的孙子辈亲家……豪门联姻,裙带蜿蜒,枝蔓连理,使得刘家这个原已够大的家族,更加不可阻挡地膨胀起来。 这里需要交代一下的是: 在早期,乌镇的巨商徐焕谟与南浔的刘镛、张颂贤在生意场上早有来往,交往密切。 后来刘安江的儿子刘承干已经长大成人。1897年,刘承干娶了嘉善大家钱绍桢的小女儿钱德璋为妻。而钱德璋的姐姐钱德珩的丈夫就是乌镇大家徐焕谟之子徐晓霞。徐晓霞比刘承干大四岁,他和刘承干是连襟关系。 而徐家的二小姐,就是徐晓霞的姐姐徐咸安就嫁了南浔另一家富家张均衡(即张石铭,为张颂贤孙子)。 徐冠南的女儿也就是徐咸安的堂妹嫁了南浔“四象”之一“庞家”——庞莱臣的儿子庞仲纯。 而钱德璋的叔叔就是钱能训,他是光绪二十四年进士,翰林,曾经以布政使身份出任陕西巡抚。后任北洋军阀总理。 而钱德璋的姑姑叫钱馥兰后继配给周济渠(即周恩来的叔叔)。周济渠与钱馥兰结婚时,恰逢钱能训在京任监察御史,去南方有事,便顺道回老家淮安参加了妹妹钱馥兰的婚嫁,并在淮安住了一段时间。期间,钱能训也曾多次去驸马巷周家作客。当时周恩来只有6周岁,钱能训见其聪颖灵秀,十分喜欢,特意几次辅导周恩来的书法,给幼年的周恩来留下深深的记忆。 周济渠与钱能训不仅是郎舅与妹夫的关系,他们还是挚友。在钱能训的介绍下,周济渠到了东北铁岭工作,谋得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差事,周济渠还特意把才11岁的周恩来接到身边,让他出来见见世面。周恩来在东北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上了著名的育才中学,并在这里接受了新思想,不能不说,这里面也有钱能训的功劳。按家属辈分讲,周恩来还应该叫刘承干为姐夫。 钱德璋的弟弟就是钱泰。毕业于法国巴黎大学,民国时任京师地方审判厅主簿,外交部条约司司长,驻西班牙、比利时、挪威大使。 一直到后来,刘承幹的儿子娶了李鸿章的曾侄孙女李家瑛,刘承幹叔父刘安泩的儿子刘承棨娶了上海富户曾任邮电大臣盛怀宣家的六小姐盛静颐为妻。 刘安泩的干女儿著名的京剧名伶孟小冬嫁给了杜月笙,成了杜月笙的五姨太,刘安泩外甥女又嫁给了杜月笙的儿子杜维翰。 而刘安泩的女儿又嫁给了李鸿章时幕僚严筱舫,他曾在上海参与创办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并任第一任总裁,还创办了上海总商会及众多官私企业,被誉为宁波帮“开山鼻祖”。儿子严子均是严筱舫的独子,世称“多才善贾,颇有父风”,以经营钱庄著名。严智多是严家长房长孙,而刘安泩的女儿刘承毅嫁给严智多为妻。后来生一个女儿,乃就是民国时期上海滩最美的美女—严仁美。这全是后话。 加上原先的刘镛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刘镛的长子刘安澜,娶邱仙槎子女。邱仙槎, 字其梁。先世河南商丘,北宋末侍郎邱景随高宗南渡,始居临安。清初康熙年间,由邱山启携家南浔定居,到清中期邱氏逐渐成为南浔巨族。‘八牛’之一邱氏家业的开创者。先在南浔开设东邱启昌丝行,曾跻身‘四象’行列,在南浔建盏园(今存两进楼房)。受封资政大夫。 刘镛的次子刘安江,娶金 桐女为妻。又纳妾3。 金 桐(1820--1887)字竹庭,人称‘小金三’。金桐元配冯氏,湖州举人翰林院典籍冯莨园之女。 咸丰年间,开设协隆丝栈和金嘉纪丝行,直接与洋人做生意,成为‘四象八牛’中的一‘牛’,完成了由‘小金三’到‘小金山’的转变。曾捐得奉直大夫、中书科中书加国学生。在南浔西大街旧址重建载德堂,后买下董份东大街旧居‘大宗伯笫’,改建成承德堂。热心家乡公益事业。死后留下遗产30万两。 刘镛的三子刘安泩的继配是周湘云的妹妹。 周湘云谨慎守成,。清末民初的周湘云所以能成为收藏家。父亲周莲塘上海房地产大亨。到了周湘云这一代他的"命"好,遇上了租界里地皮价格几次飞涨的千载良机。辛亥革命前后,上海租界人口大增,房地产价格随之大涨。到他1943年去世时,全部家产已达八千万了,名列工部局纳税人的第5名。 刘镛三子刘安泩 字渊叔,号梯青,刘镛三子。是刘镛的夫人宋氏所生。17岁与河南的候补道姚宝勋的女儿联姻。当时姚宝勋在上海劝办晋豫赈捐。候补道从三品或正四品官员。 刘镛的四子刘安博又名刘湖涵:曾是清末国子监生,候补道员,钦加三品衔,赏戴花翎,立堂景德。或许是出生较晚之缘故,刘湖涵似乎已有了现代人的婚姻观念,一生只娶同治海盐进士朱丙寿之女为妻,一生只生一子,即刘承恒。 刘镛的长女嫁与当地富豪‘八牛’之一蒋维基之子蒋锡绅。 蒋锡绅(1855--1904)字书箴,号婴宁居士。蒋维基三子,刘镛大女婿。光绪五年(1879)已卯举人,内阁中书舍人。两试礼部不售,后弃政从商,协助张骞,曾任张氏大生纱厂董事。亦嗜金石碑版,终日伏案临摹。光绪二十六年(1900)中风,三十年(1904)病逝沪上。追赠荣禄大夫。他是南浔‘八牛’蒋氏的代表人物。 刘镛的次女嫁与嫁与归安(今湖州菱湖双林)请著名画家沈燮源。 沈燮源[清]号五亭,一作午亭,归安诸生。工诗古文,兼精画法。山水初沈酣于沈周,后获李成、董源、巨然、房山诸真迹摹之,笔法一变。尝作寻丈巨帧,自题其首曰:董巨薪传。其自矜负如此。著桐响阁集。道光二年作山水卷见知鱼堂书画录。《墨林今话、画林新咏、清画家诗史》 刘镛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了嘉定徐郙的儿子徐华祥。徐郙(1836----1896),清咸丰(1859)中顺天举人。同治元年(1862)中进士,殿试一甲一名(状元)。任命为翰林院修撰、礼部左侍郎,多次掌握考试大权。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徐郙是同治年间的状元,任过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官衔儿,乃是当朝一品。世称徐相国。徐颂阁工诗,精于书法,擅画山水,入词馆,被召直南书房。慈禧常谕徐郙字有福气,晚年御笔作画,悉命徐郙题志,传世慈禧画作中多见徐郙行楷诗题。徐郙在书法和绘画上也有一定的成就,更为重要者是慈禧太后特别喜欢他的书画,这也就是徐郙成为朝中红人的主要原因。 如此的豪门联姻,也织就了刘家发迹的社会关系网。 第一百四十章 法庭交锋 刘镛去世以后,刘安江的经商之道,相比父亲刘镛眼界更为远阔。他不仅继承了其父在南浔的生丝出口贸易和淮扬的盐业,而且在上海涉足房地产生意,先后买下了上海市区和租界多个黄金地段的房产和土地,用以出租生利。后来,刘锦藻又进一步把家族的事业从江浙地区推向全国,在武汉、长沙、杭州、南通和南京等地投资船运、电力、铁路和茶业等实业;在通州大面积购买河口海边滩涂,围海造田,建立垦牧公司;与张謇合办上海大达轮埠公司;在武汉投资兴建了汉口水电厂等。 同时,1901年,因为捐资给清政府以赈陕西灾荒而被朝廷加封为五品京堂候补。同年写成《清续文献通考》400卷进呈,赏内阁侍读学士衔。但他始终不忘公益事业。 湖州购地之事,谈判没有结果,湖绅们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刘安江道:谈判无果,只有走法律之道。 湖绅们纷纷赞成,决计将南监理会和韩明德告上领事法庭。 他们公举沈瑞琳、俞恒农、沈谱琴和周廷华四人为全权代表出庭起诉,聘请古柏(whitecoope )为代理律师,并于1906年2月19日正式向杭州领事法庭提交诉状。 诉状中指出:原告四人是湖州士绅正式授权的代表,按照中国法律和传统,士绅有责任也有权利去保卫贡院、校场、庙宇、圣庙等周边的财产和土地;湖州之尊经阁、颜鲁公祠、曹孝子庙、敬一亭和绎志亭等建筑全部位于本案所涉之土地中。 湖绅的诉讼策略是以许鼎霖合同为基础进行争取。他们指出:潘慎文及律师佑尼干作为全权谈判代表,已经在合同上签字承诺退还土地;但韩明德拒不履行合同,构成了违约,给原告的利益造成了损害。因此,原告要求被告履行许鼎霖合同,退还土地和先前支付的1000两上海规元,并且偿付原告1000元的损害赔偿金。 韩明德在答辩状中称:被告方获取上述土地,完全是合法的、符合中美条约的,其在湖州购地的所有过程,包括从向县令表达购买意向,协商购地事宜,发布通告,到最后获得土地,并且改善、整修土地,在边界构筑环墙,湖绅们都是知晓的,但原告从未提出过任何抗议。 韩明德进一步指称:湖绅们直到此时才提起诉讼的目的,是故意在给教会找麻烦。就是要妨碍和打断南监理会在湖州的建设进度,这给被告方造成的损失至少达5000元。 韩明德又道:我本人和毕立文并未在该合同上签字,因此该合同对其并无约束力。 1906年3月15日,美国驻杭州领事云飞得正式开庭审理此案,他基本采纳了韩明德关于购地和合同效力的说法,同时指出原告并无足够的证据证明前述争议土地是文庙之产业。 据此,云飞得判定:根据中美两国的正式条约,南监理会,和美国的其他差会一样,有权在湖州城永久性租房买地,在中国境内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当他们正确地完成了购地程序,获得了土地,即有权获得该土地之完全之支配,排除任何性质之干扰和妨害。 这一判决完全驳回了湖绅之诉求,一切交涉又回到了起点。浙江省官员和湖州绅民都认为云飞得不实地考察丈量,只听韩明德一面之词,一意偏袒。随后,湖绅再次聘请律师担文(d ummo d)等三人向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提出上诉。而韩明德胜诉之后,在土地上加紧施工,湖州民众益加不满。3月23日左右,湖绅呼吁举行一场大型集会,抗议杭领之审判结果,舆情愈发紧张。 柔克义收到上诉后,以其无审判权为由婉拒了该上诉。不过他特地向原告律师强调,此案早已离开合同之范围,进入法律领域,在调停书中他称:“本署以驻杭美领事之判断合乎法例,自应承认。当时原告既与被告涉讼,亦应遵照。本署业将当日审问时各见证人供词详细察核…”,这表明即便他再次开庭,其审判结果可能也是一样。然而他也深知,如果此事久拖不决,教会分毫不让,民众对教会的愤怒日积月累,湖绅们的和平集会,可能就会以杀教士、毁教堂的惨案收场---这在晚清本是屡见不鲜的。在原被告双方的委托下,柔克义表示他将“秉公调停,两不偏袒”。柔也通过外务部要求浙江官员安抚湖州民众,“勿过于激切致有暴动”,另一方面也力劝韩明德暂时停工,局势暂时缓和。 1907年3月29日,柔克义做出裁决,要求教会退还圣庙东西两旁之土地共计8亩左右,退还许鼎霖合同时交付的1000两规元,但在圣庙之西应当保留一条二十英寸宽的公路,使教会能从其东南门,直通府学前面之官道。柔克义误以为韩明德所占之地只在围墙以外,故只是将圣庙两旁之地归还,其本人也未亲自履勘,仅派使馆副翻译前往湖州了解情况。对湖绅而言,这一结果比许鼎霖合同还不如,更难以承认。裁决出台后,韩明德即在圣庙之西兴工筑路,愈动公愤。 1907年4月,基督教入华百年纪念大会在上海召开,南监理会会督韦理生(a.w.wilso )也前往出席。湖绅抓住机会,请张增熙为代表赴上海向南监理会高层详细陈述此案。随后韦理生派蓝华德为全权代表,与柏(williamhecto pa k)同赴湖州与士绅进行谈判。蓝柏二人与湖绅代表亲赴海岛地界履堪、丈量。 时值大雨,众人跋涉于泥泞之中,不辞辛苦,至此蓝华德方知韩明德占地之真相。随后双方磋商两日夜之久,终于达成协议(以下简称蓝华德合同)。合同规定,以学宫之西的天宁寺东南墙角为起点,向北作一长290英寸的直线,自线北端折而向西直至东墙的长方形区域,尽归府学;在靠近天宁寺墙东的之直线上,湖绅情让一条宽二十英尺之马路为公用,以便教会地产之东南门在迁移至靠经天宁寺东北角的地方后,能够出入方便。此次索回的土地比许鼎霖合同的二十亩之数还要多,先前“赠与”教会的一千两规元亦被索回,湖绅只需支付500鹰洋作为教会拆除建筑之补偿,并退还教会原先的400元地价。 刘安江等湖绅还认为该合同条款用语非常得体,显示出了双方的平等和善意,蓝、柏二人对此结果也甚为满意。 然而教会内部对此合同并未达成一致。许鼎霖合同谈判中韩明德尚且作为代表之一出席,而潜园谈判中,当初在湖州购地的三位当事人韩明德、潘慎文和衡特立(j.h.he d y)都未能参与。 韩明德认为:我乃是法人。教会越过我直接与湖绅议定合同,乃是不合法之事,违背了当事人的宗旨。而且,这个结果事实上将让湖州人认为我是不道德的,完全将湖州民教不和的责任完全指向了我我不能接受。 合同议定后,刘安江道:我们界限上构筑围墙,以防到时有口难辨,说不清楚。 可衡特立和韩明德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是不法之事。 湖州绅民异常愤怒,遂号召湖州府七县商民举行集会,抗议韩明德之悔约行为。 浙江巡抚增韫深恐集会酿出杀人、毁堂之举,因此极力向民众劝慰,表示已派官员与美国领事进行交涉。并对刘安江道:你乃是湖州绅民中具有影响力之人,理应劝慰民众,切莫轻举妄动,以免贻人口舌。 刘安江也对湖州民众再三劝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拖而不决,对他们毫无益处,闹出事来对大家不利。我们还是采取合法途径解决此案。经过仔细商议,湖绅决定将此案诉至新成立的美国驻华法院,时人称之为“美国按察署”。 1907年11月19日,湖绅公举刘安江、沈谱琴、张增熙、俞恒农四人为全权代表,聘请律师佑尼干,正式向美国驻华法院提交起诉状。 不同于1906年的杭州领事法庭起诉,此次诉讼湖绅是以浙江洋务局的名义提出的。《新朔望报》特地引用宪法学理论来解释:“按国法学,凡国家版图内置土地水面,未属于个人之所有者,或既为个人之所有后,而其所有主消灭者,即属国家之直辖。南监理会所占之地,既系公地与荒地,即我国家直接所有,应由我国家官吏出面控告。” 关于诉讼策略,佑尼干律师提议应当向法官申请调取契约文书,丈量土地,教会占地之事自显。浙江巡抚和洋务局王丰镐建议,应当以蓝华德合同为基点争取权利;因为合同是由湖绅出面所签订,若抛弃合同,或直接由官员出面,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时隔一年后的1908年10月22日,美国驻华法院终于开庭审理此案。原告方刘、张、沈、俞四人,作为湖州地方政府、湖州士绅、民众之代表,经浙江省巡抚授权认可,出席庭审,被告为美国南监理会中国委员会董事会成员潘慎文(a.p.pa ke )、韩明德等六人。 双方庭审辩论的焦点主要有二,其一是韩明德占地之总数和未经税契土地之数量,其二是蓝华德合同的有效性。 原告方认为:韩明德总计圈占一百亩土地,其中五十亩属于归中国政府所有的公地或荒地,被告之获得前述土地并无合法契买行为;但被告不顾原告之警告,非法进入上述土地,拆除建筑,建造房屋。其二,原告方与南监理会代表蓝华德、柏签订之合同,业经该会会督韦理生之批准,被告却拒绝执行。据此,原告要求被告遵守蓝华德合同,同时请求法院派人实地丈量土地,向被告调取地契,以保证审判之公平。 韩明德在庭审中承认:被告所占之地总数只有85亩,其中涉及到原告所称的中国政府的公地或荒地的,总数不过12亩,且经过地方官员两次公示出卖而合法获得。至于原告所称的未经契买的50余亩土地,韩明德称这部分争议土地事实上只有27亩。而且他坚持称,这些土地都是荒地,其上并无任何建筑物;在被告修建围墙前直至建成医院时的长时段内,从未有人向他提出过任何形式的抗议。韩明德强调,经过了合法之契买和中国官府之通告,按照中美条约和惯例,被告方获得了上述85亩土地之全部支配权。 关于蓝华德合同,韩明德认为原告在谈判时采取了欺诈和“恐吓”的手段,违背了当事人的自由意志。他称,原告以两块刻有铭文的石板来证明前述土地属于孔庙地产,欺骗了蓝、柏二人;原告还宣称,如果谈判失败,会引发湖州人民对教会的暴动(教案),这些都导致蓝、柏二人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被告律师林文德(e.p.alle )则称,韦理生会督之权威性和其对蓝、柏二人的授权性质值得商榷,因此该合同之效力存疑。庭审辩论到此告一段落,法官宣布休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刘承干的婚事 大家都说刘承干从小就很幸运,虽然4岁就给了伯父刘安澜作祠子,不管到哪里,他毕竟还是刘镛的长孙,又顶了刘安澜的门户,虽然与刘夫人邱妍妍相依为命,但毕竟他得到了刘家的四分之一的家产,小小年纪一夜暴富,成了南浔镇上名副其实的衣着无忧的富豪之家。 刘承干六岁就进了浔溪书院读书,加上刘夫人邱氏对他的严加教育以及家风的熏陶,刘承干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少年时期的刘承干还是比较听话的一个孩子,从来不和同龄孩子打架闹事。他每天除了读书意外,就是搬弄自己的那些板板块块,在那里做那些雕刻之类的事,他胸有大志,一定要像自己亲生父亲刘安江一样,求取功名,可以光宗耀祖。 一天,刘承干正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专心致志地看书。刘夫人邱氏进来笑嘻嘻的问道:我儿在忙什么呢 刘承干这才抬起头来,笑着说:儿在看书,不知姆妈找儿何事 刘夫人邱氏笑眯眯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说:姆妈有件事想和你说。 刘承干笑着说:姆妈有什么大事要和为儿商量 邱氏笑眯眯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家,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男人嘛,应该先成家后立业。如今,我儿年岁也不小了。应该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了。 刘承干笑着说:姆妈,为儿年龄尚小,还得专心读书求取功名,日后好让姆妈享受荣华富贵,男人有了事业就有了一切,到时候还愁娶不到老婆 邱氏笑着说:儿说的也没有错,也难得你有这份小心。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应该先成家后立业。男人成了家,就知道自己有了责任,才能更加奋发图强。你才15岁,不是说马上结婚,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到了婚嫁年龄,再完婚。女方可也不是一般门户,是嘉善有名的钱家,书香门第,与我家倒也般配。他的父钱绍桢与你亲生父亲也有来往,知根知底。钱家三小姐芳龄15,人不仅长得漂亮,知书达理,人也贤惠。我看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不知儿如何考虑 刘承干笑着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为儿听从姆妈的安排就是了。 听了这话,邱氏对笑着出了刘承干的书房。 得到了刘承干满意的答复,邱氏又来到刘安江家大奶奶金氏住处。 金氏正在和几个姐妹在乱谈三海经,见邱金氏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笑着说:嫂子啊,您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今天怎有闲工夫前来坐坐来,这边坐这边坐。一边又吩咐丫鬟上茶。 邱氏在靠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笑着说:我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呶,还不是为了承干的婚事,女方是嘉善有名的钱家三小姐,女方的年庚已经拿来了,他是我的儿子,毕竟也是你们的儿子,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好拿主意。 金氏笑着说:哎呀大嫂啊,您这话说的倒让我有点脸红。他只不过在我肚子里呆了十个月而已,还不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至于他的婚事,还是由您说了算。至于女方的家庭,我也曾经听我家老爷说起过,他家呀,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我看倒也是门当户对。 邱氏笑着说:这我倒也听他叔父说起过。据说女方阿爹与其叔父还有旧交,双方都是知根知底,我看看倒也不错,故前来与你们商量,行的话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也了我一桩心事,也好让死去的在九泉之下也得到一个安慰。 金氏笑着说:哎呀,大嫂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家,这是迟早之事。一家总得有一主,还是您说了算,您说了算。有什么需要我们出面的尽管说。不过,您先得拿他们两个八字去合合看,看看他们两个命相是否相配,再作道理。 邱氏接着说:你说的也是,毕竟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这几天就去安排。说完起立告辞。 金氏笑着把邱氏送到家门口。又笑着说:嫂子啊,你这个做娘的也算是做到位了。那要您费心了。 邱氏笑着说:你费心我费心,事情总得要有人做。嘻嘻。反正都一样。 第二天,邱氏丫鬟的陪同下,拿了儿子刘承干和女方的生日八字,到了广慧宫请了一位算命先生卜了一个卦,从命相来看,两个八字倒也般配。邱氏又去求了一签,得到的是上上签,邱氏听了喜出望外,给算命先生封了红包,又给了香火钱,满意地回家。 晚上,刘安江正在书房忙着,见金氏进来,才放下手中的活。笑着说:夫人这时来书房为了何事 金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呶,昨天大嫂过来过,说了刘承干的婚事,据说两个命相倒也般配。 刘安江笑着说:那好呀。我这几天有点忙,湖州的案子至今还没有了结。你啊,没事就经常过去看看,差不多就定下来,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先定了。你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至于聘礼,人家也不会计较,但我们也不要太寒酸,否则也没有面子。至于准备哪些东西,你们妇道人家应该比我懂,由你们看着办。嘿嘿。 金氏一听撅着嘴说:和您说等于白说。你们男人啊,只知道自己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家里大小事情哪里关心过说完,气呼呼的站起来就走。 刘安江看着出门的夫人的背景,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几天,刘家大堂上热闹非凡,刘承干和钱家三小姐钱德璋德订婚仪式隆重举行,那时刘承干才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