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无言》 长河无尽 “陈七爷对不住,还请稍待,小人再去催催。”王长福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通往川州城的官道上猛瞧,心下腹诽不已,这些人怎么回事,接个人能这样拖沓。 “不急,本就是我们临时搭便船,哪能劳烦主人家的因我们改行程。”靠在码头茶寮椅子上的陈七爷没说话,一旁的小厮儿冯一倒是笑着冲王长福打了个揖:“王管事忙去罢,我家爷在这歇会儿。”王长福忙躬身退下。 待王长福一走便有一穿着黑色短褐的白面少年郎探头探脑的钻进了茶寮,哧溜窜到陈七爷边上,不及开口便被冯一揪住领子,轻叱了声“没规矩。”陈七爷倒是睁开眼,慢悠悠道:“无妨,小点过来说话。”少年郎小点冲冯一做了个鬼脸,跳到陈七爷边上,灵活异常:“这王管事是奉了徐家老太太的吩咐过来川州接李江道家的外孙女,也就是徐祭酒的的妾室女归家的,李江道一家原是川州普阳下的李家村人,那李江道长女李大妞也不知怎的在徐祭酒外放做县令时成了他的妾室,没两年生了个女儿,而后徐祭酒回京述职便与叶阁老家做了亲家。普阳这边也是一张放妾书便也断了联系。李大妞初初还坚持了一断时日,后来见徐祭酒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伤心之下便投了那松江。待被人救上来时早已没气了,没想着奇了,都准备送义庄了人突然就自己醒了,谁也不理,立马回去卖了徐祭酒给的那间小院抱着女儿回了李家村。后来的事情七爷也知道了,李江道靠棉花发家,生意越做越大,十三年前今上御驾亲征噶礼,天寒地冻,李江道捐了二十万棉花大袄,待今上班师回朝,李家便成了皇商,自此军衣便都有了李家棉花大袄的一份,嘿,也不知李家是怎弄出那棉花来的,瞧着现下谁家不弄几件棉花大袄御寒来着。不过村人都说那李江道是女儿李大妞帮着发的家。后来又经营大到青楼,酒楼,航运,金银首饰,小到零嘴,糕点,成衣几乎行行都有涉入,现下都说大荣金银看川州,川州豪善看李家,这李家乐善好施,川州城北闲云观便是那李家在布施日日不断,又牵头成了江淮商盟,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是以商人都以李家马首是瞻。”说到这小点吐了口气,冯一恰时递上一杯水,小点一口闷了才接着说道:“不过也不知道说徐祭酒家也是个傻的,还是那李大妞过于精明,李家发迹后那李大妞又把原先徐祭酒给的那小院买了回来,找了一婆子带着个女娃在那住着,一开始连我都给糊弄了,真是好手段,这不你看,至今都17年了,那徐家竟然突然找上门来,官府当初李大妞的放妾文书与其女儿出生均是有迹可查的,这不就要带了人回去。可惜不知其是李江道的外孙女,不然能是这态度?不过这李江道的外孙女没有李大妞的硬心肠,听说要那自小被她娘安排住在那小院的女娃要被徐家带走,便硬是不愿,也不知怎么和李家商量的,李家的一气之下便把这李家小姐给逐出了家门,这不自个儿偷偷到了普阳那小院里等着徐家来人。” 陈七爷看小点这一气儿说了那么多话气喘吁吁的样儿也是笑了:“那以李家的手段为何这三年渐于安稳,不像一贯的行商风格?” 小点得意的一抬头:“这就又要说到那李大妞,所以我怀疑李江道什么的都是虚的,李家做主的从一开始便是那李大妞。三年前李大妞重病缠身,临去前叫了李大妞的亲弟弟李长英,也就是现在李家的东家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至此李家便不再做其他生意,只是稳着,还慢慢抛了一些大头。” 陈七爷点点头,又问:“那李家小姐还在孝期?” “现下是徐家小姐了,孝期上月刚过,不过除了是自己要住到那普阳小院的事情,别的就打听不到了,外面都说从小体弱,是以没出过李府。” 陈七爷笑了笑:“李家豪富,李大妞都已给女儿安排好了后路,女儿却不要,想来是冲着这官家小姐的身份去的吧?可惜李家不过发家短短十来年,养出来的小姐忒没见识。有意思,本想着能寻徐家个由头,不想人家是自愿的,白费了爷的时间,去催催,别耽搁了爷的事。” 冯一正要应了便听见王管事咋咋呼呼的跑过来犹自喘着气:“爷,陈七爷,可以动身了。”果见路那边一溜儿的马车带起一阵烟尘疾驰而来。王管事这会儿也顾不得管那马车,马上吩咐人放下艞板,请了陈七爷几人登船,待几人上了甲板,那边马车也行到码头,两个小丫头扶着个穿着翠绿锦袍的胖嬷嬷从当先的马车上下了来,冲后面下马车的丫鬟们嚷了几句便急急上了艞板,冲王管事嚷:“这落的什么倒霉差事,王管事你快去看看吧,这定要带这么多东西,我可怎么和夫人交代哟。” 王管事听得都快晕了,干咳一声:“陈七爷还在这呢,你嚷嚷什么呢。” 胖嬷嬷一看吓得立马后退几步才规矩的叩了头直嚷着是被气昏了头勿怪之类的,王管事忙请小厮儿抬了椅子小几给陈七爷,直说怠慢,去川州城买好物件的伙计方才回来,把舱室布置妥当了便立马请了七爷进去。看冯一点头才转身问那嬷嬷什么事,胖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寻思着带了人便动身,哪想那小娘子定要带着那几十箱破书,说不让带便不走,这才耽搁到现在。你也晓得咱们府上什么书没有,我这不也是为了路上轻便。” 王管事皱了皱眉,看向码头果见小厮儿们从马车上往下搬运着大箱子,便吩咐身边的王顺叫人把箱子搬上船。这才转头对胖嬷嬷道:“快把人领了上来,陈七爷在这,能耽搁的起吗?”胖嬷嬷懊恼的跺着脚,让小丫头搀着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三人上了船,待人领至面前时,不止王管事,便是陈七爷都有一瞬愣神。李家小姐,不,现在应该是徐家小姐了,着了一身都洗到发了白的细棉布窄袖道袍,腰间除了一绣着梅花的老旧荷包,还坠着枚光面的鲜红玉石,因着窄袖还可隐约可见绕着手腕的层层叠叠的佛珠,左手还执着十四颗的木槵子持珠,正不紧不慢的拨弄着,一头长发随意用棉布系在脑后,配着张极为普通寡淡的脸,看着就像出家了几十年的道人一般。边上两个小丫头也是瘫着一张脸着了那细棉布裙,站在那任人打量不羞不恼的。还是王管事先反应过来,上前微微拱了下手:“七小姐,老奴可算等着您了。” 七小姐瞥了他一眼:“七小姐?” “老夫人说了,小姐进了徐府便是名正言顺的七小姐了。” 七小姐扯了扯嘴角,打发一个丫鬟去规整规整舱房,便自顾自的走到陈七爷的小几旁坐了下来,把王管事看的直撇嘴,忙上前道:“七小姐,一路可累着了?先进舱内歇息可好?” 七小姐没说话,低着头动也没动,只左手慢悠悠的时而拨弄一下,倒是边上的小丫头声音轻快:“管事的,我家小姐不爱说话,这不阿青去归置去了,待归置好了再去休息。” 王管事看了看陈七爷见其不在意,便告了退去船舱内查看去了不提。 这边厢陈七爷犹自脑子拐不过弯来,现下的世道长得这样的也想靠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寻门好亲事了吗?所以该说商人到底底蕴浅了,不懂大家族们的弯弯绕绕了。 耽搁了许久,终是起了锚,陈七爷被王管事送回了舱房,七小姐却还是坐在甲板上,胖嬷嬷来来回回说了好多遍,只是不说话,王管事也当她离了家乡难受,便也由着她去,殊不知她只是不想动,能感受风的滋味,带着鱼腥味的空气,真好!真好!十八层地狱又如何,时隔数十载!她又再次站在了人间! 长河无尽2 行船本就无所事事,陈七爷便也每日都到甲板上透透气只是每日只要他上甲板,那七小姐不过一会儿必定也会带着小丫头过来,搞得他不胜其烦,是以这几日便闷在船舱,冯一知道他是怕被七小姐缠上便问道是否要让王管事去把人劝走,陈七爷摆摆手道算了,小点只在一旁笑:“若是个女人看上七爷都要赶走,那京城只要是个母的不是都要被赶走了!”这话说的冯一也是笑,谁不知陈家七郎,文采斐然,面如冠玉,年方二十便被被提了探花郎,至今短短十年便位列小九卿,人人都道陈家七郎将来定能接了陈太傅的班。 陈七爷笑了笑:“你这话可别让七奶奶听见,仔细她扒了你的皮。” 小点倒是不怕,啧啧两声:“谁不知道七爷与七奶奶恩爱的很,这话说了那只能是别人羡慕咱七奶奶呐!再说了,那种为了门亲事要赖着做官家小姐的,就是做妾咱七爷也是要不得的。” 陈七爷也不怪小点说的难听:“瞧着你这几日在船上倒是问出不少小道消息了。” “听那福嬷嬷身边的小丫头说的,徐祭酒的嫡女上个月摔伤了头,一直昏昏沉沉的,白云观的道士说要取血脉相近的姐妹以血做药引,连着七日便能痊愈,这才找了这七小姐回去,可怜这七小姐是个傻的,还以为做官家小姐是个容易的,那可是得世家底蕴才养的好的。”陈七爷与冯一都被小点这摇头晃脑的样儿给逗笑了。冯一啐了他一口:“真是了不得,现在连世家底蕴都晓得了。” 小点得意道:“那是,我从小便跟着七爷,这叫耳濡目染,总也得学到一点点以后才好讨房好媳妇。”这下连陈七爷都绷不住了“回去让七奶奶得给你好好看看了。” 这边厢逗趣儿,七小姐那边却是福嬷嬷拦着不让上甲板:“七小姐,不是奴婢说您,这京城哪家小姐会见着个男的便扑上去的?王管事说了,这几日你便在舱内好生歇着。”说完理也不理便转身掐着腰走了。七小姐的丫鬟阿青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便关上门安安静静的盘腿坐在七小姐边上的脚踏上:哎…小姐怎的越发安静了,难不成真看上那人不成?夫人泉下有知可要伤心了。为啥一定要去京城呢?爹真那么好吗?自个儿小时可是被爹给扔了才被夫人给捡了的。小丫鬟心中的弯弯绕绕七小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缓缓拨弄着持珠,這做爹的若真要尋女兒能等到過了十多年才想起來?想着便又摸了摸这陌生的脸,叹了口气,都是因果,累的只得被迫走上这寻爹之路。 待船行到了京城,七小姐才被王管事请出了船舱,上了那早候在了码头的马车,阿青阿白两个小丫头显然也是闷坏了,掀了帘子四处看,徐潇潇也顺着望出去,正见着那王管事在恭敬的送陈七爷上马车,恰好陈七爷的小厮儿回过头来,做了个鄙视的神色,不禁摇头。 这小厮儿正是小点,跟着陈七爷跳上马车便道:“那七小姐又在看爷了,好生不要脸。不过她那脸瞧着死气沉沉的,有些吓人。” “你理人家做什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冯一敲了敲他的头,又压低声音:“徐祭酒与咱七爷都位列小九卿,这京城鱼龙混杂,你可别给爷落了口舌。” 这边徐家的马车颠簸着进了徐府的角门,两丫头刚搀着七小姐下了车便被福嬷嬷指了一个叫小菊的丫头带路,自个儿则转身往徐大夫人的房里去了。 徐大夫人叶氏最近消瘦了很多,嫡女徐涵撞坏了脑袋到现在还整个儿浑浑噩噩,把她愁的不行。所幸白云观的道人说要同血脉的及笄姐妹的血做了那药引便可大好,可恨后院一堆庶女没一个及笄的,这才使人去了川州接回了叫徐潇潇的妾室女。 “大夫人,福嬷嬷回来了。”丫鬟翠屏见着福嬷嬷便忙不迭的领了进来。果见大夫人心情大好:“快去请了那道人来。”不待翠萍出去传话便又见一小丫头跑进来,瞧着却是嫡女屋里的贴身丫头画眉,叶氏柳眉倒竖:“可是小姐有什么不妥?” 画眉忙摇头:“不是不是,大夫人,是小姐醒了。” 叶氏愣了下,赶紧让人递帖子请太医,自己则匆匆往女儿的惜芳院去了。 待叶氏入得女儿闺房,便见女儿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好半餉才略带疑问的喊了声:“娘?”问别的却是一概不知。把叶氏吓得不行,待好不容易等来了江太医请了脉道无事后才微微放了心,又问女儿为何记不住事了,太医只道摔了头有时便会有此现象,其余倒是无妨。叶氏舒了口气,女儿徐涵也舒了口气,好在穿成了嫡女。 待女儿睡下叶氏方才出了惜芳院,翠屏轻声问:“那刚接回来的那个怎么办?” 叶氏沉吟半餉:“万一今后涵儿又犯病呢?这几天你去请了人相看相看,都老姑娘了,随便许个人家打发出去吧,万一…万一涵儿以后…咱们还能找得着人。涵儿如今记不得事,我着实担忧。”叶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翠屏应了是,便轻馋着叶氏往宁心堂向老妇人请安去了。 徐老夫人五旬出头,却仍是满头乌发,笑眯眯的像个和善菩萨:“涵儿可算大好了。我也总算可以安心了,外头接回来的那个你便看着找了人家打发出去吧,左右也不缺一份嫁妆,别让人说道了。” 叶氏恭敬的应了是,徐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便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便说,做这般姿态是为何?” “明哥儿的亲事……我想着娘家侄女…” 徐老夫人剮了叶氏一眼:“明哥儿马上就下场了,你何必急于此时!” 叶氏向来怵老夫人,只得低声应诺。 徐太夫人嘴角绷着,这老大媳妇真是扶不起来:“你有空多和你二弟妹学着点,别整日小家子气,明哥是咱徐府的嫡长孙,婚事决不可草率,你若是私下应了,你就给我自己去推了。” 叶氏紧了紧帕子,还是点了头。 长河无尽3 小菊引着主仆三人行至一处小院:“七小姐,大夫人吩咐了,以后您便住在这梅院了,您的行李物件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徐潇潇点了点头,阿白便先搀着她进了院子,阿青则立马塞了块银锭子给小菊:“小菊姐姐,以后有个什么事我可要来麻烦你了,你可不能把我往外推哈。”说完便一蹦一跳的往院子去了。 小菊那着银锭子傻了眼,十两啊,没见过这样打赏人的,这七小姐是蠢啊还是有钱啊。赶紧咬了一口,立马喜笑颜开,往角门去了,得替这财神爷催着把行李物件赶快送来才是。 待得小菊笑眯眯的遣人送来了行李,顺带着帮着阿青阿白归置了屋子,阿青又掏了个银锭子给小菊,把小菊乐的走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好妹妹的。 啊青一回屋还特得意的冲徐潇潇来了一句:“夫人过去说的果然不错,这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个事。” 七小姐眉心直跳,这一路上李家豪富的事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个天天在身边叮嘱要把东家凭证带好的丫头在,七小姐真是很难不知道自己有钱,噢不,应该是很难不知道有个有钱的穿越娘。摊上个有钱人家七小姐却仍是恼怒不已,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渡个业火劫只差最后九九八十一日便可大成,不想这个叫徐潇潇的七小姐误打误撞取了阵眼以至于被业火灼的魂飞魄散,自己提前破劫却叫徐潇潇的一缕残魂入了自己的识海,得了这人的一些残缺记忆,也承了这人的因果,啧啧,这办的什么事啊,我自己又不是破不了劫,这早了八十一日却要我替她尽孝一辈子,还得变成这般模样。念及此却只觉识海一震,忙压下去,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替你尽孝替你给长者送终。陈凡现下,啊,不对,现下便是徐潇潇了。 “阿青妹妹”外面阿菊又来了,这下阿青也皱了眉,要赏钱要上瘾了不成,也便应声迎了出去“大夫人让七小姐今日先将就着,说现下没几个伶俐的丫头,过几日领了人牙子来让七小姐自个选。”啧啧,摆明了不给人呗,瞧着小家子气,阿青鄙夷,小菊也瞧着了财神爷不开心,便道:“阿青妹妹莫忧,你们需要什么只管与我说便是,要我说,这没人有没人的好处,这府里日子可是不好熬,我见妹妹是厚道人才这样一说。”这倒是说的人话,果然是有钱走遍天下,阿青便也心安理得的打听起了府里的事情。 原来这徐府现下分为三房,长房徐大爷时任国子监祭酒,与这徐大夫人叶氏便是徐潇潇的生身父亲与嫡母了,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庶子一人,庶女三人,只不过中馈却是掌在二夫人陈氏手中。二夫人陈氏是徐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有老夫人护着,在府里上下都很吃得开,与二老爷也是恩爱有加,且肚子也是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嫡子。三房却是随着三老爷外放到了徐州…… 小菊离开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懵的,自己这是被财神爷给砸了阿!以后可得服侍好了。 阿青此时进了内室愤愤的直骂大夫人不安好心,完全忘了是自己主子要来京城的,直到阿白尴尬的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白了脸“小……小姐……我只是……” “行了……”徐潇潇懒得听她扯,挥挥手打断了。因着原本的徐潇潇魂魄不全,梳理了一番也只知其让她来京城,孝顺父亲。别的除了过往些许的零星记忆便是再不知其他了。罢了,帮她了了这心愿便是,反正人生短短数十载,弹指一挥间罢了。 “咕咕…”徐潇潇看向阿青,一脸疑惑。 阿青红了脸:“小姐,咱一日未曾用饭了,这徐府的人想来是不给咱们送来。” 徐潇潇愣了下,因着自己的习惯倒是忘记这两丫头是要吃饭的,便也站起身:“那出府吧。”顺便看看凡人的生活全当调剂吧。 “出?出府?”阿白吓了一跳,瞪了阿青一眼:“小姐使不得,让人知道了在府中可就不好过了。” 阿青却是撇撇嘴:“咱有钱,给了看角门的婆子,人家哪能知道,我看还会巴不得咱多出去几次才是。”徐潇潇听着倒点了点头:“要么现在出府,要么你们呆着我一个人去。”反正我一个人还自在些。 “小姐万万不可,我们陪着你一道。”阿白都快哭了,自己二人是夫人请人自小便授了功夫侍候保护小姐的,哪敢让她一个人出去。加上小姐自小娇纵,不看着可要惹祸。 待出了院门阿青傻了:“这……小姐,咱不认识路啊。”阿白气的要呕血:“小姐稍等,我去看看。”说完便足尖一点跃上高处,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才下来:“咱这院子可够偏的,后面出了院墙便到街上了。想来不若翻了院墙简便。” 徐潇潇对丫头的本事表示满意:“嗯翻墙吧。”阿白心下叹了口气,这小姐是有多想不开舍了川州的自在日子来着京城。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也颇多抛头露面做买卖的,是以三人便也自在的走上街头。 “小姐,江满楼!”阿青兴奋不已。 徐潇潇实在受不了舌燥,看了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然后呢?” 阿青一脸怪异的看着她:“这舅老爷过去不常与小姐说么,要带小姐来这京城的百年老店吗?小姐不记得了?” 徐潇潇愣了愣,别说残缺的记忆中没有,就算有,以自己这不重口腹之欲的性子哪会在意这些:“啊,一时忘了,那便去吧。” 三人一进江满楼小二眼睛就亮了,这眼下细棉布可是比绸缎还贵啊,若不是没有花样还就几种贫色,贵人们怕是早舍了去。 阿青想来过去与徐潇潇是常往外跑的,甚至顺手的给小二抛了块银子:“给我们挑个好座儿。” “好嘞,三位楼上请,可别怪小的不给您带雅间,小的瞧着几位面生想来不曾见过咱这的廊间小席,咱这江满楼到了晚间熟客们可不喜雅间,就为着在这廊上开上一席,坐着便能瞧见下面湖上画舫的姐儿唱曲儿呢。间或还有客观们见了喜欢的竞价呢,几位热闹。” 三人随二上了楼,穿过长廊,掀了帘子便是一阵微风袭面,原是这靠湖的一面长廊全都掀了窗去,一溜儿摆着精致的长几,倚栏望去,湖面几艘画舫中还起了水台,有着了薄纱的舞姬轻盈跳跃,波光粼粼的水面伴着悦耳的琴音倒是别有滋味。 此时长廊中的小几几乎都坐满了人,叫好声不时传来。徐潇潇皱皱眉,太吵了。阿青忙服侍她坐下,让小二挑着招牌菜往上送便是,实在担心小姐抬脚便走,自己实在饿的走不动了。 待徐潇潇坐下,阿青二人也自然的坐了下来,三人自小一同长大两个丫头早就习以为常,徐潇潇则是根本没有概念。 徐潇潇一手撑着脑袋往水台上望去,那舞姬一曲毕了,便见一极为富态的妇人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登上了水台,声音嘹亮道:“诸位,今儿个是点墨的好日子,哪位儿爷捧场的可千万别含着,好出价让姐儿们见见爷们儿的风姿才是”,妇人话音才落,周围与湖面画舫外的零星小船上便响起一片叫好声,便有一小丫头捧了罗上了水台,随着“呛!”的一声,此起彼落的叫价声便来了。 徐潇潇观望一番:呃,这女人倒是美得很,买回来伺候自己倒是妙极。便拍了阿青一下,使了个叫价的眼色,阿青张大了嘴:“小,小姐?真的要?”见徐潇潇点头又不死心的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只得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喊道:“1000两”。 众男人的声音中插进这样一声娇俏的女声倒是极为醒目,便一同朝阿青这望了过来,瞬间响起一阵哄笑。七零八落的调笑声让阿青红了脸,便叉了腰骂道:“怎的,女人不许叫价吗。” 水台上的妇人也笑了,高声道:“小娘子莫不是开玩笑,我这的姐儿可都是侍候男人的。”这下众人更是笑的东倒西仰,来送菜的小二忙道:“姑娘可别胡闹。” 徐潇潇被嘈杂的声音弄的烦躁不已,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水台上的妇人:“卖是不卖,哪那么多话。” 一片沉寂,好威风的小娘子。 “两千两。”一道浑厚的男声打断了沉寂,徐潇潇望过去,着了绯色锦衣的男人对着她举了举酒盏,嗤了一声:“五千两。”这下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点墨虽是个雏儿,可比花魁却还是差了远的了。 绯衣男人似乎也愣了下,片刻才又举了举酒盏,这是隧了徐潇潇的意了。不多时便有小厮儿领了点墨上来,阿青抽出张银票打发了小厮儿,直到此时众人才相信这女人买女人的闹剧是真的,好在水台上又有女姬开始叫价,廊上才又回复了原先的热闹。 点墨颇为尴尬的立在一旁,被阿白游说了好半天才坐下,她没侍候过女人,只觉手足无措,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自小学艺,想过做妾,想过做外室,甚至想过终老青楼,就是没想过最后被个女人给买了。只是徐潇潇没心思理她,只一边随意喝着酒,一边听曲儿,心下不喜,这酒太难喝了,想自己太青峰的好酒了。 “下面瞧着唱曲儿好的说一声。” “啊?”点墨这才晓得徐潇潇是在同自己说话,忙应了是。 “再让小二上酒。” “啊,是。”点墨快哭了,这侍候女人可真累,要喂酒吗?要扑上去吗?真要哭了。 “啊是金枝姐姐,咱们仙台坊虽说金枝姐姐不是唱的最好的,却属她声音最为轻透。”徐潇潇顺着点墨的话向台下望去,见一雪肤女子抱着琵琶袅袅婷婷的上了水台,随手一拨起了个调“秋……” “五千两!” “噗…”一阵喷酒声,金枝也傻了,这一个字还没唱整齐呢。楼上众人也是瞠目,这谁家的小娘子啊这样花钱。总归不论众人作何想,金枝也是被买了下来。男人们摇了摇头还是回过神来看着水台上新的歌姬唱曲儿。 “七爷,又是那七小姐。她怎的跟着你来这了。”隔着几张小几的地儿正是陈七爷,小点瞧着徐潇潇这边一脸鄙夷。 “噢?七郎识得这小娘子?”坐着七爷对面的男子不禁好笑。 陈七爷摇了摇头,小点却已把这一路的事情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末了还加了一句:“不是被赶出李家了嘛,哪来那么多钱。怕是为了惹七爷注意。” 陈七爷与对面男子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吃人啦 “六哥你要买个回去么,也好堵了三伯母的嘴。”陈七爷微微皱眉,往七小姐上瞅了一眼:“总比取个有名无实的大家闺秀要好。” “噗~。”不等对面的男子回话,小点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在六哥面前还这般没规矩。”陈七爷用扇子轻敲了小点一下脑袋。 小点嘟起嘴:“七爷你说那徐七小姐就说呗,还带拐弯抹角的。六爷难不成还会笑话你。人都追你到这了。” 陈六爷往徐潇潇那边瞥了一眼:“我瞧着倒是不像,她似乎对女人很感兴趣。” 陈七爷被说的浑身哆嗦一下:“六哥你别吓唬我,这女子断袖我可是闻所未闻。” “你想什么呢,我是觉得奇怪,哪有大家小家跑出来买舞姬的。”陈六爷觉得颇为好笑:“我瞧人家还真是来买人的,一眼都没有瞅过这边,想来小点的话值得推敲:” “六爷你可别调笑小的,我这便去试上一试。”不带七爷阻止小点已是掀了帘子往徐潇潇那边去了,陈七爷只得叹了口气:“这小子自小跟着我,倒像是儿子一般的养大,现下倒是不服管教了。让六哥笑话了。” 陈六爷只是摆摆手:“他若不是这般性子你也容不下他。咦?你瞧他。”陈七爷顺着望过去,只见小点指着徐潇潇甚为惊诧:“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认识你,大呼小叫什么!”徐潇潇只觉得满面的凡人香味,快让她控制不住,只得快速拨了几下持珠,深吸了口气,才缓上一缓,心下微叹:想来自从做了这徐潇潇,饿了好久~~~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小点见自己声音太大,周围几桌都望了过来,只得压低声音:“你不认识我,总认得我家七爷吧,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厚脸皮的跟着啊,这都多少次了。” 徐潇潇没心情看他,再看真怕自己控制不了,于是便低着头不说话。小点见她沉默便得意的昂着头走回去冲六爷道:“六爷瞧着了不,我我让她别厚着脸皮了她就不说话了,不是有鬼是什么。” 陈六爷笑着喝了口酒:“在外头给你主子留点脸面,好歹是个官家小姐。” “啧啧!”小点嗤笑一声:“贴上去的官家小姐罢了,连我都瞧不上眼,何况是爷。” 陈七爷摇了摇头道:“六哥别理会他,三伯母这边可怎么办,我瞧着她还是要给你续弦的。你怎么就~~” “无妨。”六爷打断他:“左右她让我娶谁我便娶了就是,反正我外放,娶了丢在京**起来便是。” “这如何使得,三伯母哪会给你找个什么好的。” “无妨,只别在我眼前晃便是了,管他~”这厢话未说完,便被那厢一句“五千两!”给打断了,一抬头果然又是徐七小姐的丫头在叫价。不由便看向水台,居然是个肤色微黑的大胡子。那大胡子显然也是十分震惊,急急摆手:“俺不卖的,俺是划船过来帮着抬桌子的。” “一万两,买你三天!”这回说话的是徐七小姐,这一声不止无关众人,就连小点也是吓的结巴了:“她~她个女人家居然大庭广众~买~买男人!”场面沉寂了一刻便“哄”的一声炸开了,这下连水台上的妇人也震惊的不行,头一次见客人这样大方的,且还是个小娘子。 徐潇潇见那大胡子不说话以为不乐意了,便道:“可是不够,那便两万两吧,如何,就三日。”徐潇潇都能感觉到自己唾液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大胡子涨红了脸,许久才一握拳头道:“老子豁出去了,反正不吃亏,老子卖你了。”随着大胡子的话场面又是一阵哗然,廊上站着的小二满脑子都是财神爷三字,瞪大着眼半天回不过神来。可惜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徐潇潇很干脆的对那水台上的妇人道:“可还有美男子?就他那样的。”说着还指了指大胡子。妇人来不及震惊于大胡子是美男子的定义,只急急冲画舫招手:“要赚钱的都上来让小娘子瞧瞧。”见画舫的小厮儿们推推嚷嚷却不上水台也是急了:“要死啊,掉块肉不成,不要赚钱啦。”这才扭扭捏捏上来几个甚为清秀白嫩的小厮儿。徐潇潇却皱了眉:“这也太丑了,阴气那样重,没有阳气旺的吗。” 这惊为天人的话一出,场面便不受控制了,廊上众人齐齐喷了酒,说真的,这几个小厮可比那大胡子看着顺眼多了。也有不嫌闹腾的男子起身调笑:“姑娘不若看看我?我可帮你省银子呢。”不想徐潇潇还真的掀了帘子走过去好生端详了一番:“你这都被酒色掏空了,我用的太膈应了。” “噗!”众人继续喷酒,指着那男人铁青的脸大声笑起来。这谁家养出来的姑娘啊,还男女通收,实在!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 “那姑娘瞧着在下可还顺眼。”咦?还有不怕死的?众人急急转头去瞧,居然是开始与徐潇潇抬价的绯衣男子,且他还饶有兴致的抬袖绕了一圈。徐潇潇瞅了他半响方道:“尚可,不知你卖多少钱?” 绯衣男子噎了一下,扯了扯脸皮:“不知姑娘买几日?” “小姐!”阿青觉着自己将来死后无颜见夫人了,眼泪直打转。 徐潇潇不理她,反而走向绯衣男子,上下仔细瞧了一番,有些疑惑:“我瞧着你若能陪着我在京城送我父亲归西,我倒是可以一直勉强用上一用。” 闻听此言陈七爷实在憋不住了,鄙夷万分的评价了一句:“不孝女。”小点也点点头:“虽说徐七小姐的亲爹不算好人,不过她这女儿做的也太~~”众人四下嘀咕,那绯衣男子也是怔愣半响,忽而抚掌大笑:“有趣!太有趣,今日便罢了,过几日我定去寻你。”徐潇潇也便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让阿青付了钱便带着人走了。绯衣男子冲边上挥挥手,便有人跟了上去。随着徐潇潇这一走,今晚的江满楼热闹非凡,人人都在讨论那彪悍的不孝女。 陈六爷却托着杯盏只皱着眉,陈七爷瞧着不大对劲,便轻声问道:“六哥怎的了?” “我瞧着那姑娘有些不对劲。” 陈七爷颇为赞同的点头:“这当然不对劲了吗,正常女子岂能~岂能~”纠结半日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得摇头。 “非也,我是说她们人不对劲,我先前没注意,方才细瞧,这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走过去都会隐约下陷过一会儿方才回复,可那两丫头走过去却半点痕迹不留,想来便是内家高手无疑,一个普通的内宅千金,身边怎会有这样的人,哪怕李江道那边把她宠上天了也不大可能,且这般花钱便是个男子家里也必不会如此纵容。” 陈七爷听到这才皱起了眉,想了想却又道:“许是因着她娘,她娘实在是个厉害的人,若非如此,难不成是李家故意让她进京?” “如今几位阁老势同水火,皇子们也是各有报复,你身在京城更要仔细,不管她是谁的人都得好好盯着。” “是,弟弟受教了。”陈七爷举起杯盏与陈六爷碰了碰:“果然是名不副实的大家闺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