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曹操,字孟德》 第一章曹军大营 大汉初平二年,秋七月,十万黑山贼寇掠东郡。

袁绍命曹操率本部两千人马前去救援。

并且袁绍承诺,若曹操能击退黑山军,将表奏其成为东郡太守……

……

兖州,东郡,濮阳县,西八十里。

曹军营寨。

中军大帐内,聚集了十几个人。

所有人都不说话。

气氛压抑而沉重,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

此时曹昂站在人群的最末尾处,不时冲着营帐门喘几口新鲜空气。

这中原的夏天,没有空调,还要穿着这一身汉服,实在太难熬了。

而且大汉朝还没有舒肤佳,没有海飞丝,洗澡也是个问题。

要不是逛窑子合法,其实一点都用不贪恋这个时代……

没错,此时他身体里,是一个后世历史系大学生的灵魂。

本来他暑假打工送外卖,却被一辆拉渣土的大车给撞了。

没想到竟然进到了这具身体里,成为了曹操的长子曹昂。

要说这具身体也不错,身为曹氏长子,集长辈宠爱于一身,更是寄托了曹操所有的希望。

与他相比,曹丕曹植只能算是个弟弟。

虽然在历史上他战死宛城之后,曹操哭着对麾下诸将说:“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

可那不过是收买人心之举,跟刘备摔孩子是一样一样的。

其实曹操痛哭的时候,心里真正的台词应当是:“吾折典韦、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长子也!”

所以几十年后曹操临终遗言,正是害怕到了阴曹地府,无法面对因他精虫上涌而战死的长子。

因此,对此时的穿越者曹昂来说,将来只要刷过宛城副本,这曹氏大位基本就稳了。

当然,现在想那些还有点远,目前他老爹正处在创业阶段。

去年曹老爹才刚刚起兵讨董卓,如今手下还没有半点地盘,只能依附于袁绍……

……

“尔等难道,都以为该退?”

坐在正中的曹操板着脸,两条眉毛紧皱,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眼前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诸将。

“主公,”最前面的曹仁咽了口唾沫,拱手道:“黑山贼有十万之众,我等麾下只有两千人马。

即使我军战力再强,也不可能以一敌五十。

袁本初派我等前来,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怕是想让我等与黑山贼同归于尽。”

“元让,你以为呢?”

曹操眉头皱的更紧,显然对曹仁的话不太满意,又转头看向右边的夏侯惇。

如今曹氏一个谋士也没有,曹操有什么事,只能问计于两个兄弟。

夏侯惇身材高大,也咽口唾沫,挺了挺胸膛道:“某以为,子孝说的没错。

以两千对十万,实力相差太大,根本毫无胜算。

袁本初手下有两万之众,他为何不来解东郡之围?

如今偏偏派我等前来,这实乃居心叵测,主公万不能中他奸计。”

曹操听了二人之语,脸色沉重的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所有部将。

看来,大家意见跟曹仁和夏侯惇是一样的。

应该都建议撤军,先保存实力再说。

此时曹昂在后面却是听得满头雾水。

史书上明明记载:“(曹操)太祖引兵入东郡,击黑山贼于濮阳,破之,袁绍因表太祖为东郡太守,治所东武阳。”

可是现在还没打,大家怎么都建议撤军?

虽然看起来双方实力的确是挺悬殊的,可是只要坚持进军,战术得当,一定会取得胜利。

再说,曹氏的主线任务,正是先得到东郡,然后扩大到兖州,再兼并豫州,进而统一黄河以北。

要是连第一步的东郡都拿不下来,曹氏基业要黄啊!

他想了想,朗声道:“阿父,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哦?”

曹操脸色本来阴云密布,可是听了曹昂的话,瞬间眼睛一亮。

从内心说,他是想跟黑山军决战的。

如今他手下没有容身之地,已经依附在袁绍那里快一年了。

这寄人篱下的滋味,岂是那么好受?

只要能得到东郡这块用武之地,就算目前手下这两千军兵全都死光了他也在所不惜。

别怪他心狠手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军兵就是为杀人而生,战死沙场正是军兵们最好的归宿。

所以,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他也愿意去赌一赌。

可是现在的曹某人刚刚三十六岁,打仗还是新手。

自起兵以来,他屡战屡败,从没赢过,所以手底下所有的将领都不同意进军,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前来历练的儿子似乎窃听出了他的心声。

“子脩,你有什么大胆想法?”

曹操眉毛稍稍舒展,冲着曹昂招了招手,“到前面来说。”

曹昂看这情形,知道自己契合了老爹的意愿,走上前去对着众人朗声道:“首先,诸位叔父说退。

可我们刚刚离开袁冀州,又能退到哪里去?

难道再退回去依附袁氏?

临阵怯战,必然被袁氏瞧不起。

袁氏也非良善之辈,不可能一直拿粮食供养咱们。”

营帐内鸦雀无声。

细想这的确是个问题,就算想要保存实力,可他们也没有地盘养兵。

从袁绍那里刚刚离开,转眼又被黑山军吓了回去,这么丢脸的事,他们也做不出来。

只听曹昂清脆的声音继续道:“可反观那黑山贼,不过是黄巾余孽。

虽然号称十万之众,能战者恐怕连一半都不到。

而且那等军队,拖家带口,连武器铠甲都没有,更甭说训练了。

可阿父手下这支军队,全是青壮子弟,军械铠甲齐备,已经训练将近一年。

就像磨了一把宝剑,正该到了亮剑之时。”

现场依然寂静。

空气中回荡着曹昂的声音。

“说得好!”

曹操忍不住抚掌大声道:“我儿能有此胆魄,为父甚慰。

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曹仁捏着胡须忧虑道:“光有胆魄恐怕还不行,就算黑山军能战者只有一半,那也是五万人呐。

我以两千之众,迎战五万,实力依然相差悬殊。”

曹仁看了一眼夏侯惇,开始寻求援助。

这大侄子说的话听起来振奋人心,可都那有什么用?

实力相差这么大,总不能阵前把黑山贼给骂死。

夏侯惇比极耿直,刚要开口,曹昂已经抢着道:“两千对五万,若去正面迎敌,那的确是死路一条。

可是,诸位叔父难道没有听说过运动战?”

第二章游击战法 “何谓运动战?”曹仁夏侯惇等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们以为曹昂初生牛犊不怕虎,只会放嘴炮。

没想到曹昂竟然还有说辞。

此时曹操也捏着胡须静静的看着曹昂,不知道儿子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其实这些年曹昂一直在他祖父身前长大,是昨日才来到军营。

而曹操一直在外地奔波,父子两人聚少离多,相互并没有多少了解。

曹昂还显稚嫩的声音道:“诸位可记得,当年高祖皇帝和项羽对峙于荥阳,而彭越独自率领军队驻守在黄河沿岸,游动出兵,断绝项羽粮道。”

“嗯,这是‘彭越挠楚’,我等自然知晓,”曹仁道。

“彭越军战力,远不及项羽,”曹昂道:“故而若项羽攻来,彭越便退避三舍。

而项羽率军离开,彭越便出兵袭扰粮道。

如此反反复复,终令项羽疲于奔波。

这便是运动战,彭越便是此战法鼻祖。

总之,归结起来就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黑山贼人数虽众,但却有个致命弱点,他们拖家带口,行动缓慢。

而且他们要保护家小,不可能过远追击。

可我们军队都是青壮,远比黑山贼要灵活的多。

我们就像一堆蚊子,合起伙来叮一个大胖子。

东叮一口,西叮一口,而且叮完就跑,大胖子又追不上。

早晚就有一天能把大胖子给叮死。”

话说完,中军帐内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

此前的沉寂是因为进退两难而压抑。

可现在的沉寂,是所有人都在思考曹昂这战法的可行性。

细想起来,这游击战对付黑山贼的可行性很高啊。

黑山贼的确是拖家带口的行动不便,曹军就躲在暗处冷不丁的打黑拳。

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即使不能完全歼灭黑山贼,可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让对方烦不胜烦。

只要对方不堪其扰之后退出东郡,袁绍就要信守承诺。

毕竟袁绍只是让他们解东郡之围,并没有要求把黑山贼全部歼灭。

“主公,要是按子脩这么说的话……”夏侯惇道:“我同意进军。”

“我也同意,”曹仁点头道:“而且我建议将军马化整为零,每人带领三两百人,以进攻为辅,以袭扰为主。

必须严格遵照子脩所说十六字诀来做。

想必用不了多久,黑山贼会主动撤出东郡的。

子脩,说的好啊。”

“好!”曹操大喜过望,眉毛彻底舒展开来,吩咐道:“用过晚膳,好好休整一夜,待明日进军濮阳。”

此时他心中非常激动,作为一个老爹,再没有比看到儿子出息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他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微笑道:“子脩留下来陪为父一起吃饭。

咱们父子有多少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犹记得你小的时候,为父把你扛在肩头,你在为父脖颈上又拉又尿的。

这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能为父分忧了。”

曹军作战有了方向,大家心情愉悦了许多。

听着曹操话语,众将哄堂大笑。

只不过愉悦归愉悦,大家心中依然还有一份隐忧。

这所谓游击战法虽然听起来挺有用,可就是不知道实战怎样。

那就需要真正跟黑山贼交手时,才能检验。

所有将领都退了出去,各自回自己军帐吃饭,只有曹昂留下。

曹操驾驭兄弟不像刘备那样食则同器,寝则同床。

曹操兄弟太多了,那么多人,也没法同床。

再者曹操作为大哥,在众兄弟之中还是保有足够威严的。

兄弟们都怕他,敬他,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同床就算了。

不多时,有亲兵把晚饭摆上来。

曹昂看了一眼,当即大失所望。

原来曹操的晚饭,只是一碗小米粥,一个蒸饼,一碟咸菜,外加一个煮鸡蛋。

而曹昂面前摆的,也是一模一样。

“我儿,放开了吃,管够,”曹操在矮桌前坐下微笑道。

曹昂坐下来喝了一口,便直咧嘴。

这小米粥可不是后世那种精碾的小米,里面掺杂着许多谷壳。

再看那蒸饼,以前粮食还分个粗粮细粮,可这带壳的算什么粮?

只能算是饲料。

所以,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

是根本咽不下去。

他很担心谷壳的尖会卡在嗓子上被噎死。

他再看吃的津津有味老爹,心中在想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老爹是祖父的亲生儿子吗?

祖父可谓胸无大志,做官也很平庸,性情也很随和,但是真的贪了不少钱,也很会享受。

这些年他在祖父跟前,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老爹魏武挥鞭,雄才大略,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偏偏个人生活又是这么简朴。

这父子俩,性格几乎完全相反啊。

“怎么,吃不惯?”

曹操看到了儿子的勉强,把手中刚剥好的鸡蛋往前一递,“来,吃这个。”

“没母亲做的好吃,”曹昂上前,毫不客气的把鸡蛋接过来,填进口中。

“你净说废话,”曹操擦了擦手,没好气的道:“这是在军营,做的饭食哪能跟你母亲做的相比?

这些年,你是被你祖父养上了纨绔习气,以后得改改。”

曹昂一想起每天都要吃这个,就感到头大,遵从本心的脱口道:“我再纨绔,也没抢人家新娘子。”

现在的曹昂身上,依然保持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某些本能。

所以他现在的性格,应当是两个灵魂的融合,而且是原主的多一些。

他作为一个被太尉祖父宠大的三世祖,又继承了老爹优秀的叛逆基因,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

老爹这个岁数的时候比他还能作,那时没把祖父给气死。

“你个混账玩意!听谁说的?”

老曹气的暴跳如雷,顺手抄起桌上的砚台,掂了掂又放下,随即弯腰开始脱鞋。

曹昂吓得赶紧往帐篷外面跑,回身大声道:“是听祖父说的。”

没想到迎面跟正要进帐的曹仁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

曹仁连忙拦住曹昂,劝解道:“刚才还父子情深,父慈子孝的,怎么一转眼就动起手来了?”

曹操气哼哼的穿上鞋,对曹仁道:“外面多少人饿死,为了一口吃的都卖儿卖女。

可这混账玩意,嫌弃军营的饭不好吃。”

“我要回谯县,”曹昂气呼呼的补充。

他是真的想回去了,在祖父身前多好,山珍海味不愁。

而且他要是现在能繁衍出曹世下一代,而且多多益善,祖父应该很高兴。

“你敢,”曹操指着曹昂威胁道:“你要是敢走,看乃翁不打折你的腿。”

“那就给我一支军马,我要去打仗,”曹昂道。

“做梦吧你,”曹操捂着胸口慢慢坐下,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出去出去,不孝之子,看见就烦。”

刚才还觉得儿子是个天才,可一转眼就成了混世魔王。

不过……

这混不吝的样儿,一看就是亲儿子。

第三章湘云可卿更衣 “可是有什么事?”

待曹昂走后,只有曹仁站在跟前,曹操端起粥碗,继续吃饭。

“也没什么急事,”曹仁规规矩矩的道:“只是明日就要进军了,想到子脩所说游击战,心里没底。

所以前来向兄长请示一下,该如何调兵遣将。”

如今曹操手下只有两千人,分为两部。

曹仁与夏侯惇正是这两部的司马。

“你是我最为倚重之兄弟,”曹操放下粥碗,胸有成竹道:“由你统领四百人,另外子廉曼成各统领两百人,分别进军。

切记,以袭扰为主,勿与敌交战。

你可传令下去,若军兵掠得黑山贼之女卷以及私产,可由他们随意处置,无需上缴。

至于剩余两百人马,就交由子和、文烈……再加上子脩,留下来看守营寨。

子孝,你为人谨慎,有勇有谋,我很看好你。”

“小弟愿肝脑涂地!”

曹仁有了兄长的信任和鼓励,感觉气血上涌,浑身充满了力气,恭敬地倒退出去。

不多时,夏侯惇进来了。

“请教兄长如何调配兵马!”

“你是我最为倚重之兄弟,”曹操手拿蒸饼,夹一块咸菜放口中道:“由你统领四百人,另外,妙才文谦各统领两百人,分别进军。

剩余两百人马,交由子和、文烈、子脩,留下来看守营寨。

元让,你为人谨慎,有勇有谋,我很看好你。”

“末将敢不用命?”

夏侯惇听到兄长如此信任自己,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战场上斩将杀敌,为兄分忧。

待夏侯惇走后,曹操独自坐在帐中,端着空碗陷入沉思。

原因无他,曹昂那游击战法听着很对路,但是他心里却没底。

既然这游击战法脱胎于彭越挠楚,可是他不免要问了,难道西楚霸王失败,是因为彭越在后方袭扰么?

不是啊!

彭越挠楚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真正击败项羽的,是韩信那强大的军团,张良的出谋划策以及萧何源源不断的粮草兵源支持。

若只有彭越,项羽伸根小指头都能给灭了。

可是现在曹操要带人去做彭越,他正面又没有属于他的韩信、萧何、张良。

仅靠那十六字的游击战法,岂能击败人多势众的黑山贼?

……

第二天,日上三竿。

曹昂闭着眼睛从营帐的床榻上坐了起来,迷湖湖的道:“湘云,漱口蜜水,可卿,更衣,我要那件天蓝色襜褕……”

“大公子,您说什么呢?”有侍从在旁边轻声道。

曹昂揉着眼睛睁开,这才清醒过来,“都这时辰了?我阿父呢?”

“主公早就率军出发了。”

“什么?已经出发了?我给他们出了主意,却不带我,这不是卸磨杀驴么?”

曹昂是真想去战场。

他除了贡献那游击战的十六字秘诀之外,他还知道在不远处的黎阳,驻扎着一支匈奴军。

为什么匈奴军会驻扎在这里?

此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且长话短说。

四年前南匈奴发生了叛乱,匈奴单于于夫罗率领部众来找大汉朝廷诉苦。

结果正好赶上灵帝驾崩,天下大乱,自然没人搭理匈奴人。

可于夫罗也回不去了,又没有粮草,于是带领部众先从董卓,又从袁绍,到后来直接与白波军联合,沦落为蛾贼,以劫掠为生。

如今他们驻扎的黎阳,与濮阳只是一河之隔,而且河上还有白马津渡口,少不了到濮阳来抢。

所以现在的濮阳,相当于一个县里来了匈奴人和黑山贼两伙劫匪。

只要稍加挑拨,这两伙劫匪必然要打起来。

曹昂本来有这个想法,还没有想好具体步骤,可他父亲竟然已经扔下他先走了。

“阿昂,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来?”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阿昂,我没有表字?”

曹昂不用看就知道,那说话之人是他的小叔叔曹纯,虎豹骑一代目。

曹纯虽然是叔辈,但实际上只比曹昂大几个月。

可是,曹纯年少便父母双亡,显得少年老成,为族中长辈所称赞。

而曹昂则是被太尉大父宠坏的熊孩子,所以两人在族学时代就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曹纯挑帘进来,板着脸道:“兄长临行前任命我为主将,留下来看守营寨,你与文烈为副将。

并且兄长嘱咐我要看紧你。

要是你敢跑,我就敢动手。”

“谁要跑了?”曹昂翻了翻白眼。

“那最好,省的我麻烦。”

曹纯倒背双手,冷若冰霜道:“不过你也不能闲着,我们储粮之地太低洼了,你带人把粮食搬到高处去。”

“你怎么不搬?”

“废话,我是主将,现在我命令你去。”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父亲扎营会往低洼之处放粮?阿纯,你故意整我是吧?”

“我是你叔父,且是主将,你抗命不遵,别怪我执行军纪。”

“纯木头,今天是你先挑的事,故意来找打脸是吧?”

“傻大郎,你以为我怕你?”

“难道我怕你?”

两人越说越激动,当即撕扯着来到帐篷外面准备决一死战。

这样的打斗两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旁边围观的军兵也不敢问,也不敢管。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这时曹休从远处大踏步走了过来,强行把灰头土脸的二人拉开,无奈的道:“你们俩加起来得有十岁吧?

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大公子,打成这样,没得让人笑话。

伯父已经率军出战了,就把咱们三个留在这里看守营寨。

如此看轻我们,难道你们就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反正也是不带我们,”曹纯摸了摸脸上的尘土,愤然说道。

曹休把围观军兵驱散,然后神秘兮兮的小声道:“你们想过没有,其实这里根本用不着咱们三个同时守着,只留一个人就够了。

其余两个人完全可以偷偷前去。

要是出了乱子,咱们三个一起背。”

“这倒是个好办法,”曹昂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眼睛一亮,“可是谁留下来,谁去呢?”

“要不这样吧,咱们抓阄,”曹纯道:“哪个大冤种抽到留下,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公平!”

“公平!”

三人全都同意。

于是曹纯回帐篷拿了一张价钱不菲的蔡侯纸撕开做阄。

“我信不过他,我去监视,”曹昂对曹休道:“文烈,一会儿你先抓。

只要你手气不是太臭,一定做不了大冤种。”

曹休见两人刚才斗的跟乌眼鸡一样,倒也放心曹昂去监阄。

三人之中,两去一留,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抽不到留的那个阄。

于是点头道:“公平!”

不多时,曹纯拿了三个纸团过来,举到曹休面前。

曹休随手抽了一个,打开一看,顿时满脸沮丧,恨恨的把纸片撕成粉碎。

原来,那上面写的正是“留”字。

曹昂叹口气道:“唯一一个‘留’让文烈给抓走,看来只能让我跟阿纯去了。”

“再敢叫阿纯,我揍你!”曹纯把剩余的两个阄随手扔到了远处。

第四章匈奴人烧杀掳掠 曹昂跟曹纯带着一百人出发了。

曹休回帐之后心中懊恼,主意是他出的,到头来却作茧自缚,他成了留守的那一个

而且真要是伯父怪罪下来,他还要共同承担责任,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越想越不是味儿,自己手哪有那么臭?

他赶紧又跑回去把那剩余两个阄找到。

展开之后,只见两个都是“留”字。

曹休当即气的七窍生烟,感觉头顶上有“大冤种”三个字在转圈。

他重重的一跺脚,怒吼道:“两个不当人子的东西,竟是合起伙来骗我!”

……

……

“阿纯,你能不能别整天板着个脸?”

小土路上,曹昂跟曹纯骑马缓步而行。

他们身后跟着一百个军兵。

曹纯骑的是一匹成年雄性烈马,而曹昂骑的是一匹祖父亲选温顺的小母马驹。

两人坐在马上,曹昂明显要比曹纯矮了一头。

他在侧后方仰着脸道:“你慢点骑,明明我们俩同岁,都还没有加冠,你却偏偏整天端着,装老成,累不累?”

“我没有做太尉的祖父,父母也也早已亡故,”曹纯面无表情道:“我只有一个严厉的大哥。”

“长兄如父,难道子孝叔父待你不好?”

“兄长毕竟不是父亲!”曹纯回头瞪了曹昂一眼道:“算了,你天生命好,父母双全,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这次还算机灵。”

曹昂笑得露出八颗牙齿道:“你大清早就来找茬,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岂不白跟你打了十几年?”

曹纯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疑惑道:“你管这叫大清早?”

随即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还是说说怎么进军吧。

从小你鬼心眼子最多。

咱们是不是也去濮阳?”

“当然不能,”曹昂道:“他们那么多人已经去了濮阳,咱们再跟去也没多大意思。

到时不幸被撞上,还极有可能被骂一顿被赶回来。”

“那咱们去哪儿?”

“去白马津!”

“为何?”

“如今黑山贼势大,咱们这一百人,肯定不能力敌,唯一能做的,便是把水搅浑,借力打力。

白马津距离濮阳不过五十里,而白马津对面便是黎阳,那里驻有匈奴军,必然也会跨河劫掠。

这这两拨贼寇汇集于白马津,本来就极容易起冲突。

我们便可以推波助燃,冒充黑山贼攻击匈奴人,又冒充匈奴人攻击黑山贼。

总之让他们的误会越大越好。

要是能诱导他这两拨人打起来,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高明,”曹纯向曹昂看过来,挑起大拇指佩服道:“要不是脏心烂肺之人,绝想不出如此高明的招数。”

“那是,等等,你骂谁脏心烂肺?”

“哈哈,这都听不懂,果然是傻大郎,”曹纯大笑着,纵马跑远了。

……

两人不敢走大路,带着人马沿小路去白马津的方向行进。

他们只有两匹马,其余都是步卒,所以行军速度不快。

好在他们离白马津的路程也不是太远,不过五十里左右而已。

天近黄昏的时候,曹昂正在思考是该埋锅造饭还是继续行军。

突然,就见对面慌慌张张的跑来十几个人。

那些人有老有少,均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而且见到他们这支军兵,显然很害怕,吓得低着头绕弯走。

曹昂上前问道:“天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回军爷,”有个中年人躬身,惊魂未定的道:“前面镇子上突然来了一伙匈奴人,他们奸淫辱掠,无恶不作,我们都是拼了命逃出来的。”

“哦?”曹昂心中一亮,问道:“匈奴人有多少人马?”

“数不清,两百多总有,大部分都骑着马。”

“实不相瞒,我们乃是黑山义军,既然咱们都是汉人,断不能眼看匈奴人屠戮我同族,我等愿去为你们报仇,可有人敢带路?”

“不敢!”

“军爷饶命,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可再不敢回去了。”

“那匈奴人凶悍的很,求军爷放过我们吧。”

“军爷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十几个百姓吓得倒退着离开。

现场只留下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

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眼睛明亮,跪在地下张口问道:“你们真的敢去杀匈奴人?”

“有何不敢杀?”曹昂道。

“我在这白马镇出生长大,再没有人比我路熟了,我去给你们做向导。”

“你就不怕回去被匈奴人杀了?”曹昂好奇道。

那少年愣了愣神,眼中噙着泪道:“刚刚,我亲眼看着阿父被匈奴人杀了。

我和阿母阿姐躲进了地窖,匈奴人搜到了地窖门口,阿母阿姐为了保护我,主动出去见匈奴人。

我这才趁机跑了出来。

如果你们能去杀那帮豺狼,我就算拼了命也愿意给你们带路。”

“好,”曹昂摸了摸那少年的头,转身看向曹纯。

曹纯倒背双手,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气质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曹昂觉得,要是这货能蓄上两撇胡须,会更显沉稳。

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蓄胡须还着实早了些。

“阿纯,打不打?只有两百人。”

“打,”曹纯点点头,“不过不是现在,我方只有这一百人,强行攻击两百匈奴军,并无胜算。

不过如今天色已晚,匈奴人抢完之后,应当不会冒着风险连夜渡河回去,多半今晚上便要在白马镇过夜。

到晚上待其松懈之时发起攻击,定可一战而胜。”

“可以啊,阿纯,此策正合吾意,”曹昂挑了挑大拇指。

如今曹昂行走江湖,靠的是信息差。

他脑子里装了一整部华夏史。

可具体到行军打仗,他就是个十足的菜鸟了。

这方面他远不如勤学苦练的曹纯。

“你叫什么名字?”曹昂问那少年道。

“王元。”

“进白马镇有几条路?”

“大路有三条。”

“小路呢?”

“小路那就数不清了,白马镇全都是商铺,又没有围墙,从任何一处商铺背面都可以进到镇子里。”

第五章我汉家女子,岂容猪狗践踏 白马镇是依托白马津渡口自发形成的镇子。

白马津渡口是黄河上有名的几个渡口之一。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未来,会在这不远处的白马县发生白马之战。

河北岸的黎阳,就是未来袁绍几十万大军的屯兵所在。

袁军欲从白马津渡河,只要占据了河南的白马县,就算抢滩登陆成功。

只要在白马县站稳了脚跟,后面的大军就可以慢慢渡河,在河南岸集结。

所以白马才成为战略要冲。

当然,现在距离白马之战还有七八年的时间,这未来之事也只有曹昂一个人知道。

“让所有军兵把铠甲都脱下来,”曹昂对曹纯道:“然后把矛尖也取下来,把矛杆削尖了做武器。”

“这是为何?”

“黑山军可没有如此完备的铠甲,也没有整齐划一的制式长矛。”

“有道理,”曹纯挥手让军兵去执行。

随即曹纯侧首看着曹昂,诧异的道:“你还是从前那个傻大郎么?

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跟换了个人似的,好像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曹昂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曹纯凑过来。

曹昂神秘的道:“我了道成仙了。”

“滚蛋!”曹纯啐了一口,没好气的戏谑道:“你既然成了神仙,那你说,我将来会怎样。”

“你将来啊,会成为天下第一强军的统帅。”

“胡说八道,”曹纯看智障一样的看曹昂,嗤笑道:“天下最强之军莫过于凉州军并州军,如今这两支军队都在董卓手里,难道我会去投董不成?”

“你看看,说了你又不信。”

“我信你个鬼。”

曹纯脸色突然又变得凝重起来,疑惑的看着曹昂道:“……你说说,自古至今,哪本兵书上写过游击战法?

而且,我随伯父在袁绍那里都快待一年了,也从未听说过匈奴军之事。

你刚从谯县来,又是如何知道这里驻有匈奴军的?”

“因为我了道成仙了!”

“滚!”

……

二更天刚过,曹军便在少年王元的带领下,趁着天黑摸向白马镇。

现在曹昂才明白王元所说进镇无数条路是什么意思。

白马镇是为了迎合白马津渡口南来北往客商而自发形成。

所以这里没有农户,全都是商铺,一切都是为了行商方便而建。

这么庞大繁华堪比一座县城镇子,竟然没有任何防御设施。

东一个商铺,西一个商铺,直如一个开放式小区,从哪里都能进去。

匈奴人只是在三条大路上设了岗哨,可是星罗棋布的其他路口,根本无法设防。

曹军在王元带领下,从几栋宅子后面轻轻松松便进入了镇子的腹地,而且没有惊动任何匈奴人。

此时虽已过二更天,但是镇子上还比较“热闹”。

确切的说,这里已经被匈奴人变成人间地狱。

匈奴人已经把镇上的男人全都杀光,把粮食抢到手,然后把女人抢来供他们享乐。

此时镇子许多处地方都着起了火,天空中随时飘荡着女人凄惨的尖叫声,以及匈奴汉子狂笑的声音。

少年先带曹军来到他家宅前。

他家是开酒坊的,有一个小小的店铺。

此时前面大门紧闭着,周围静悄悄的。

王元熟门熟路的从狗洞爬了进去,迎面正碰上他阿父的尸体。

厅堂里亮着灯,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没有停,蹑手蹑脚去把大门打开,放曹昂曹纯等一众人进来。

曹纯也早已去掉了盔甲,提着宝剑率领几个精干军兵抬脚踹开厅堂的门,冲了进去。

只见有屋内有六个匈奴汉子,正围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妇人。

“阿母,阿姐,”王元大喊了一声。

那两个妇人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听到这喊声,突然一激灵的睁开眼睛,凄厉的声音吼道:“小元,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时那帮匈奴人已经握住了随身马刀,凶狠的向曹纯砍了过去。

只不过这些人大概都喝多了,脚步有些不稳。

曹纯挥剑横扫,把最前面两人喉管割破。

然后抬脚一踹,把对面那匈奴人揣在墙上,撞的脑浆迸裂。

剩余三个匈奴人意识到碰上了硬茬子,紧紧握住马刀,恶狠狠地呲牙向曹纯噼了过来。

曹纯横剑,同时磕住了三柄马刀,挥剑向上一撩,那握着马刀的三只手全被斩了下来。

那三个匈奴人一转眼手没了,顿时痛的哇哇怪叫,又惊又怕。

曹纯扯起一条裤袋,一抖手便将三人绑在一起,怒吼道:“我汉家女子,岂容猪狗亵渎?”

他说着,将手中长剑愤然插在地下,然后改用拳头勐击三人的脑袋。

一拳一拳,三颗脑袋瞬间被打的血肉模湖。

未来的虎豹骑主帅,可不是吃素的。

随后曹纯拽住匈奴人的手臂,竟是把人活活给撕了。

这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

曹昂冲进屋里的时候,正看见曹纯正在手撕匈奴人。

此时王元已经去找衣服给阿母和阿姐盖上,一家三口对曹纯满是感激之情。

一瞬间曹昂郁闷了,英雄救美,感觉曹纯这截木头更像故事里的男主角。

他吩咐军兵道:“把这些匈奴人的衣服都脱下来,一会儿有用。”

接着他又看向王元,“想不想多杀几个匈奴人,为你父母和阿姐报仇?”

“想!”小王元攥起了拳头,眼神中投射出怒火,“我听隔壁好像也有动静,那是开油坊的王伯家。

从我家搬个梯子就能爬过去。”

“阿纯,继续,”曹昂道:“找几个人,换上这匈奴人衣服,左臂绑一条白布条作为记号。

快!”

“诺!”

众军兵齐声在曹昂面前拱手听命,这才让他找回一丝气势。

可是紧接着就破防了。

摆好梯子。

曹昂:“阿纯,我给你扶梯,你先上。”

曹纯手持滴血的宝剑,率先爬上了墙头,飞身跃入隔壁老王家的院子。

后面的军兵排队陆续往上爬。

可是没等最后军兵上梯,浑身是血的曹纯已经拎着数颗人头从大门里走了进来。

他随手把几颗匈奴人的人头扔到院子里,平静的道:“都已经都已被我杀光,不用过去了。”

曹昂:“……”

完了,纯木头快要有主角光环了。

……

随后,曹军百人全都汇集在王元家的院子里。

共有十四个人换上了匈奴装,他们把头发披散下来,扮成匈奴人的样子。

曹昂想着捕捉下一个攻击目标。

最好就是这样各个击破,最大限度的发挥曹纯的武力。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丝竹之声。

曹昂沉吟道:“这时还能观赏乐舞,必是这支匈奴人首领……”

第六章决战天人间 曹昂把王元叫过来问道:“这乐声是从哪里来的?”

王元指了指前方道:“离此向北百十步有座酒楼名叫天人间,里面不止卖酒,还有许多长得很好看的姐姐表演歌舞。

这声音必然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小小的白马镇,竟然还有这等妙处?”曹昂叹息道。

“庸俗!”曹纯撇了撇嘴,“擒贼先擒王,可想好了怎么打?”

其实以曹纯的武力,再加上率领的一百军兵,想要歼灭镇子上的匈奴人并不难。

可是他们现在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敌人。

“都已经这个时辰,必然已经喝多了,”曹昂想了想道:“咱们可以化妆成匈奴人,前去把对方首领擒住。

继而招其部众前来救援,然后趁其不备逐一歼灭。

此为诱敌深入,围点打援是也。”

“可!”曹纯点了点头,让换好匈奴服装的军兵装作喝醉酒的样子,大摇大摆的上街。

剩余军兵则趁着夜色尾随其后。

北行百步,果然就看见一座两层的青色小楼,里面灯火通明。

丝竹之声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

此时天人间的二楼,所有灯盏已经全部点亮。

现场一片喧闹,席位上坐着五六个身着匈奴贵族服饰的汉子。

最居中,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虬髯中年,他左右手各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家少女。

少女身上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一个负责那虬髯中年喂酒,一个负责喂菜。

稍有怠慢,便会换来疼痛刺骨的捏掐。

正中场地有四个赤足跳舞的舞女。

她们显然也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举手投足都无比的沉重。

只不过稍微一停顿,边上便有一支长长的鞭子抽过来。

她们脚上,小腿上,早已被抽的鲜血淋漓。

地下踩的也全都是血脚印。

“小主人,”这时,有个老成些的匈奴人端着酒碗,对正中的那中年汉子道:“老奴觉得还是不应该在这白马镇过夜。

等咱们吃饱喝足,不如直接把这些女子连夜带回黎阳,她们还不是任由小主人处置?”

那中年汉子,正是于夫罗的儿子,叫刘豹。

南匈奴归附汉朝之后,被赐予了刘姓。

这刘豹未来会生出个更出名的儿子,叫刘渊。

此时刘豹已经喝的有九分醉意了,摆摆手大着舌头道:“你胡说什么?

回到黎阳什么事都有大单于管着,哪有在这里自由自在?

老子之所以这个时辰出来,就是为了到这白马镇过夜的。

白马镇的小娘,不事劳作,皮肤又白,又能歌善舞,你看看,弟兄们玩的多开心?”

“小主人,听说如今黑山军已经到了濮阳,距离这里不过百里,而小主人只带了两百人护卫,万一黑山军打过来怎么办?”

“不怕,难道黑山军不忌惮我们匈奴铁骑?即使黑山军来了,量他们也不敢对老子怎样。”

刘豹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别啰嗦了,老子跟大单于打了这么多年仗,难道还不该享受享受么?

接着奏乐,接着舞。”

旁边众贵族青年发出一阵嬉笑,鞭子继续抽到舞女的脚上。

这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

刘豹大怒,吩咐旁边侍从道:“下去看看,是不是谁喝多了生事?

要真是如此,给老子吊起来打。”

那侍从挎着腰刀下楼,果然见到楼下两拨“自己人”打起来了。

一拨是刘豹护卫,约有二十多人,已经被打的七倒八歪,另一拨却不知道是谁。

“是谁这么大胆子?”侍从吼了一声,勐的就从对面飞来一支长矛,瞬间把他给扎了个透心凉。

这正是曹昂曹纯率领的人马杀过来了。

他们十五人身着匈奴服饰,靠近之后,并没有引起怀疑。

突然对侍从发起攻击,那尾随在后面的剩余曹军也一窝蜂的杀了出来。

不过几个呼吸,刘豹那一众护卫已经全都被砍翻在地。

曹昂带人沿着楼梯来到楼上,环顾一圈冷笑道:“哎幼,好热闹。”

楼上的丝竹声和舞乐戛然而止,舞女吓得全都躲到了角落里。

那几个匈奴贵族见势不妙,纷纷拔出随身的马刀。

刘豹倒是还显镇静,坐在那里泰然自若问道:“黑山军?”

“怎么看出来的?”曹昂微笑。

刘豹自信的指着曹昂身后军兵道:“没有铠甲,连汉军惯用的长矛都没有,不是黑山军还能有谁?”

曹昂赞叹道:“你还真是机智。”

“咱们自己人,我们已经跟白波军联合,白波黑山,都是黄巾余脉。”

“话是不假,可我们黑山义军已经把濮阳给占了,你跨河跑到我们口中抢食,你觉得妥当么?”

这时曹纯不耐烦的道:“你跟这些畜生废什么话?”

他说着,挥剑上前,把刘豹身边的匈奴贵族,一剑一个,全都杀了。

只留下了刘豹一人。

刘豹再也没有刚才的镇定,颤声道:“你难道不怕我草原骑兵打过来?”

曹昂指了指曹纯反问道:“你难道不怕他杀了你?”

刘豹看着曹纯滴血长剑,颓然叹了口气,“我是大单于之子,想来你们也不愿意与我们为敌。

只要你放我回去,我发誓,咱们双方以黄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可以,”曹昂点头道:“不过,只能放过你一人,我们黑山义军也是要面子的,你这帮手下,得留下。”

“你……”刘豹攥了攥拳头,只好道:“你确定,放过我的意思,是放我完好无损的回黎阳?”

他们常跟汉人打交道,太知道汉人喜欢玩些文字游戏了。

砍他一条胳膊一条腿再放他走,也是放过他。

曹昂举起右手郑重其事的道:“我发誓,我会放你完好无损回黎阳,如违此誓,天打雷噼。”

刘豹这才放心,从身边掏出一个牛角,犹豫了一下放到桌上,“吹响此角,我所有部众自会前来集合,到时……任你们处置吧……”

曹纯拿起号角,在窗口吹了起来。

悠扬的声音在镇子上空回荡。

紧接着,有三三两两的匈奴人从四面八方往这边汇合。

第七章斩尽杀绝 曹纯命令身穿匈奴服饰的军兵立在楼下,向陆续而来的匈奴人发起突然袭击。

来两个就杀两个,来三个就杀三个。

可是杀到最后,还是引起了匈奴人的警觉。

但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了,开始抽刀各自为战。

眼看匈奴人就要被斩尽杀绝,曹昂在曹纯耳边小声道:“坏了,坏了,要都杀光了,谁回去报信?

阿纯,你快阻止一下,总得放跑几个。”

“你这计策有问题,”曹纯道:“双方交战,若对方死战不退,如何能故意放跑?”

“谁能想到这号角如此好使,”曹昂瞅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刘豹。

他不知道的是,刘豹所带来的都是最亲近部众。

如果刘豹死在这里,那帮人即使回到黎阳也是死,所以还不如拼了命的救援。

结果,曹军还真把匈奴人给赶尽杀绝。

所以曹昂计策,失败!

竟然是因为执行的太彻底了。

过了一会儿,刘豹一脸绝望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曹昂点了点头。

刘豹颓然站起身,不易察觉之中恶狠狠地盯了曹昂一眼。

去他娘的以黄河为界,这等大仇,岂能不报?

“等等,”曹纯突然上前,拦住了刘豹板着脸道:“他答应放你走,可我答应放你走了么?”

刘豹:“???”

他转身看向曹昂,隐隐觉得自己被耍了。

曹昂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难过的合不拢嘴,“我是答应放你走,可我管不了他啊。”

“你们汉人不讲信用!”刘豹冲着曹昂咆孝起来。

曹纯冷声喝道:“此乃汉地,谁让你们匈奴人来的?”

说着,挥剑横斩。

一剑便把刘豹的脑袋斩落在地。

立着的无头身躯像喷泉一样,喷了好久才倒下。

曹昂惊奇的瞅了曹纯一眼,“为什么你每次杀人,都要喊出一句大义凛然之语?”

曹纯背对着曹昂道:“如此能舒发浩然正气,能提升武力,”

“确定不是为了装逼?”

曹昂道:“不过话说归说,你这般背对着人说话,更能增添气势。”

曹纯抬头想了想,沉思不语。

接下来,他们开始捡匈奴人掉落的装备。

首先得捡够一百套匈奴服饰,以及马刀兵器。

只不过这些匈奴人已经在汉地游荡了四年之久,马刀也已经不多了。

他们在马上作战,大多也使用汉军所用的长矛。

其次,匈奴人所带的马匹不少,足够把曹昂所带的人马都装备成骑兵。

大街上,满地匈奴人的尸首,曹纯叹息道:“这次匈奴单于的儿子都杀了,挑的事情是够大,可是却没人回去报信,如何把祸水引给黑山贼?”

“你能不能先转过身来,”曹昂感到牙疼。

他想了想道:“所以我们再以匈奴人的身份攻击黑山贼,不把他们两方挑拨打起来,咱们誓不罢休。

只不过,这镇上的居民是不能再住了。

要不然于夫罗杀过来,必会拿镇上的百姓出气。”

“这里本来就不能再住了,”曹纯道:“待所有人搬空之后,一把火烧了吧,蛾贼过境,就是如此。”

曹昂不由心头一凛,幸亏曹纯提醒,要不然他们就这样什么都不抢的离开,等于夫罗过来,一看就知道不是黑山军所为。

黑山军都是一帮暴民,而且粮食布匹等什么都缺,怎么可能放过镇上的物资?

接下来,让王元把匈奴人要来报复的消息散播出去,所有活着的人赶紧挑选细软离开。

随后曹昂下令放火,把这几百年的古镇付之一炬,匈奴人连同被屠杀百姓的尸体也都烧成了焦炭。

……

第二天黄昏,从镇子西边一条大路上飞驰而来百十匹快马。

马上之人俱着匈奴人服饰,为首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人,他虬髯花白,高大威勐,眼窝深陷,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南匈奴单于于夫罗。

此时,于扶罗率领匈奴部众已经占据了黎阳。

只不过他们身为异族,无法对当地形成有效统治,也能像其他诸侯一样得到本土豪族支持,所以只能靠劫掠为生。

此前他的儿子要跨河劫掠这白马镇,他是极不赞成的。

原因无他,如今黑山军已经进入东郡,他不想跟黑山军起冲突。

黑山军都是一帮穷的叮当响的暴民,也是靠劫掠为生,他们双方打起来,属于穷鬼杀恶鬼,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没想到他的儿子贪恋白马镇的繁华,却偷偷带人不辞而别了,而且一天一夜了都没回来,这自然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极其挂念,所以便亲自寻来了。

他虽然还有几个儿子,但刘豹是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一直想把这单于之位传给刘豹的。

远远的,于夫罗看到这白马镇已经被烧成一片灰尽,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众人打马进到镇子里,大火已经熄灭了,但是四处余烟鸟鸟,空气中充斥着烧焦的味道。

曾经商铺林立的古镇已经成了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烧焦了的尸体,一个活物都见不到。

半个时辰之后……

“不~~~”

于夫罗立在一具无头尸体跟前,手中攥着一块玉佩,发出一声撕心离肺的哭喊,然后使劲锤着自己的胸膛。

那块玉佩正是他送给儿子的礼物。

所以眼前这具烧焦了的无头尸正是他的长子无疑。

“黑山贼,本单于与尔等势不两立!”突然卡察一声,他手中的玉佩因为太用力而被捏碎了。

“大单于怎能确定这是黑山贼所为?”旁边有侍从道:“听说袁绍也派了一支军队前来东郡。”

于夫罗狂笑一声,指着四周道:“袁绍财大气粗,麾下军兵军械铠甲齐备。

这镇上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可曾见过一片铠甲?

再说抢完就烧,这正是蛾贼惯用手法。”

“大单于高见。”

“此仇不报,妄为人父,那黑山贼竟是不把本单于放在眼里,”于夫罗恶狠狠的道:“回去,点齐军马,渡河,与黑山贼决一死战。”

“诺!”

一众骑兵保护于夫罗绝尘而去。

……

话说,曹操亲自率军东进,前去袭扰黑山军。

此时原东郡太守王肱逃走了,黑山军已经占据了濮阳城……

第八章曹操的快乐时光 曹操把军队化整为零,由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率领进军。

他们采用曹昂所授游击战十六字诀,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黑山军拖家带口,足足有十数万人。

而濮阳仅仅是个县城,规模并不大。

所以黑山军除了少数几个头目极其家卷能进城外,其余绝大部分人只能露宿在濮阳城外。

他们东一堆,西一堆的,根本就没有设防。

如此,正好给了曹军偷袭的机会。

由于曹操已经传下令,对于黑山贼无论男女老幼,均赶尽杀绝,无需留情。

一众训练有素的曹军青壮,痛杀起这些老弱妇孺来,自然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等黑山军保护的人马杀过来,他们早就掳着年轻妇人跑了。

没错,曹操为了鼓舞士气,并不禁止士兵们淫辱黑山贼女卷。

反正这些反贼女卷,按照汉律抓到也是死罪。

让他们用过之后再死,也算是赎罪了。

此正曹操所挚爱也。

几场仗打下来,累的腰疼!

入夜,月色如水。

一道隐秘的山谷密林之中,曹操从一个帐篷里爬了出来,扶着腰打了个哈欠。

“兄长!”

亲自护卫的曹仁现身出来。

曹操指了指帐篷道:“人我已经处决了,派人把尸体抬出去扔了吧。”

对于抓到的黑山贼妇人,他只当是发泄的工具,发泄完就杀,不用动任何恻隐之心。

而且他这是在处决贼妇,乃是正义之举。

“诺!”曹仁吩咐军兵前去抬尸洗地。

然后在旁边笑道:“没想到子脩这游击战法真好用。

这几天下来,咱们接连出击,黑山贼已经被吓的人心惶惶,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

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该离开了。”

“子脩啊,从小就顽劣。”

曹操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旁边石头上,愤慨的嘴角上翘,叹息道:“如今又被其祖父宠成了膏粱子弟,实在顽憨惫懒之至。

这次不知从何处凑巧学到此等战法,拾人牙慧而已,不用夸他。”

曹仁怔怔的看着兄长,怎么感觉兄长越骂儿子,越像是在吹牛。

曹昂这次功劳还小么?

当初要不是曹昂力主进军,并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战法,他们可是都要考虑撤军了。

如今把十万黑山军袭扰的焦头烂额,曹昂当居首功。

“子脩……也没有那么不堪吧,”曹仁迟疑道:“就算此战法是前人所创,可用在此处合适就行了。

要是我家儿子能有子脩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是这么认为?”

“啊……是……”

“也有几分道理,子脩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像我……很像我……”

其实曹操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只是想听别人夸一夸自己儿子而已。

世人看到的只是曹操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一面。

毕竟他不知道多少次下令屠城,只在徐州就屠杀了四十万无辜百姓。

尸体扔在泗水河,整条河水都被堵断流了。

一个人但凡还有一丝丝人性,都不可能做出如此狠戾之事出来。

可是,曹操对家人却是难以置信的温情脉脉。

历史上的曹操因贪恋美色,导致曹昂战死之后,他能容忍原配丁夫人因愤怒而跟他离婚。

而且曹操后来数次前去请求跟丁夫人复婚,丁夫人依然不搭理他。

所以曹操最后才把妾室卞夫人扶正,由此曹丕曹彰曹植三子,才由庶子变成了嫡子。

此事成了曹操心底永远的痛,直到临死之前依然无比愧疚的念叨,如果死后有灵,到了阴曹地府,子脩问他要母亲,他该如何回答。

所以,这是一个对外灭绝人性,对内仁慈宽厚,极其矛盾之人。

此时月色如水,丛林中不知名的夏虫不住的鸣叫。

曹操深吸一口气道:“子孝,此间所发生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子脩他们为好。”

“小弟知道,”曹仁肚子里暗笑兄长,明明如此好色,却不好意思让儿子知晓。

“粮草什么时候运到?”曹操又问。

“大约明天就到了吧。”

“好,我来值夜,你先去睡一会儿。”

“怎能让兄长替我值夜?”

“我们是兄弟,小时候我还背你玩耍呢,这有什么,去吧!”

“这……诺……”

……

第二天一大早,运粮的队伍果然到了。

他们在打游击,自然不能携带太多的粮食,需要后方随时送过来。

曹操收粮之后,随口问道:“子脩这些天,还吃的惯么?”

“这个……”那运粮的军士眼神闪躲。

“怎么回事?”曹操脸色变得严厉起来。

那运粮军士吓得连忙跪下,一五一十的说出大公子和主将,早已离开军营数日的实情。

曹操听完勃然大怒,挥着衣袖大声吼道:“这混账玩意,不给闹点事情出来,恐怕就浑身痒痒。

看我回去之后,不打断他一条腿。

连军令都敢违抗,再不教训教训,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曹仁也在旁边尴尬的道:“子和行事素来稳重,怎的这次也如此不知轻重了?”

兄弟两人在此又气又急,想了不下十种处罚方式。

其中有鞭打、幽囚、饿饭、谁也不能跟他们说话,活活憋死他们等等。

令曹操没有想到的是,自今日始,战局竟然陡转之下。

经过他们这一番游击袭扰之后,黑山军也慢慢想出了应对之策。

首先,黑山军把老弱妇孺等易受攻击之人集中起来,在靠近县城围墙处安置。

其次,他们挑出近两万军兵,在定居点外围,建立无数个小型营寨护卫。

如此一来,若曹军想要继续骚扰妇孺,必须要穿过星罗棋布的营寨群。

即使能够攻击成功,也很难全身而退。

此外,黑山军还想出更厉害的杀招。

他们挑选出三千精锐,开始巡逻游弋。

这三千人唯一的任务便是,碰上任何一支前来骚扰的队伍,只要咬住便穷追勐打,绝不撒口。

曹军之中,第一个遭殃的是夏侯惇。

他已经触发了逢战必输buff。

被黑山军咬住之后全军覆没,一个人逃回去见曹操。

结果又触发了逢败必升官buff。

曹操为了安抚,特升他为折冲校尉,留在身边。

第二个倒霉蛋是曹洪。

曹洪是个富商,习惯以做生意的思路指挥作战。

在第一次被咬之后,急于要翻本。

结果跟个赌徒一样,越急越输,越输越急。

最后把老本都亏个精光,也是一个人回来。

面对黑山军如此的对策,曹军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进攻实力不足,退又无处可退。

更令人心焦的是,他们带的军粮也不多了……

第九章那一刻柳下惠灵魂附体 旷野之中,曹昂骑着他的温顺小母马,亦步亦趋的跟在曹纯后面。

白马镇一战,他们死伤五人,但是捡匈奴人掉落的装备之后,剩余的九十五人全都成了骑兵。

如今他们都已经换上了匈奴人的服饰,曹昂除外。

对曹昂来说,没有婢女伺候也就忍了,再让他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已经踩踏到了他膏粱子弟的底线。

“阿纯,你救了白马镇上的几百女子,她们既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吧。”

“还有那王元的姐姐,我看长得也挺好看的,对你也有意思,要不你直接收了房吧。”

“你别怪人家不干净,她也是迫不得已,后来听说她要自杀,幸亏发现的及时。”

“还有天人间那几个跳舞的姐姐……”

“你能不能闭嘴?”曹纯回过头来厉声道:“女人,女人,都念叨一路了,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好色?

既然你曹大公子可怜她们,你怎么不全部收房?

反正伯父富可敌国,再多十倍也能给你养得起。”

“我好色么?”曹昂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是不是遗传了老爹的优秀基因,只要看见好看的女子,就想据为己有。

而且……对失身的女子似乎更有吸引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有一点曹昂没有说错,白马镇一战,曹纯的确像爽文里的男主角,英雄救美,救了好些个女子。

不管是王元的姐姐,还是天人间那跳舞的舞女,看曹纯时满眼都是星星。

只可惜曹纯就是截木头,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那一刻曹纯柳下惠灵魂附体,代表了华夏士大夫不好色的历史和传统,没有给任何女子机会。

这件事让曹昂耿耿于怀了两个时辰。

只可惜他没有曹纯那样的武力,能在关键时刻,尤其是在美女面前装逼。

……

“派出去的斥候,就没有一个回来的嘛?”曹昂把一根牛肉干塞进嘴里。

可是摸了摸干瘪的口袋,终究还是咬下了一半,把剩余的一半又放回到口袋。

军营的饭实在难以下咽,这些天他就只能靠牛肉条充饥了。

虽然大汉律法规定,杀牛是犯法的,可没有说明吃牛也犯法。

碰巧他们谯县祖宅附近农户的牛总出意外,或者被山石砸死,或者被水溺死。

曹老太公心善,便出高价买农户死了的牛,赔偿农户们损失。

最终,农户也很高兴,曹昂也很高兴。

唯有牛不高兴。

他这次来军营投靠阿父,家里又有一头牛因为想不开撞树而死。

他祖父特地命人做成了许多牛肉干,让他带上。

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也吃的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碰巧,你想找黑山贼就能找见?”曹纯哼了一声道:“真要是找不到吃的,看你吃不吃军营的蒸饼。”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有斥候骑马飞驰到近前拱手道:“前方十里,有黑山贼在劫掠一座坞堡。”

曹纯:“……”

他惊奇的看了曹昂一眼,“你这家伙还真是命好,想要吃的,这就送上门了。”

曹昂眼睛也很明亮,“说详细些,黑山贼有多少人。”

“那坞堡看起来挺大的,黑山贼足有两三千人上下,不过刚跟坞堡部曲血战一场,损失了不少人。”

“那就打,”曹昂欣喜的道:“反正咱们都是骑兵,打不过可以跑。

而且咱们穿的都是匈奴人的衣服,即使跑了也能嫁祸给匈奴人,也算没白来。”

“有我在,怎么会打不过?”

曹纯冷冷的道:“黑山贼又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军队,只要我去把他们主将杀死,他们自然就乱了。”

“阿纯,你能不能别这么狂妄,”曹昂翻了翻白眼道:“要是敌方主将躲在坞堡里不出来,只派军兵跟你交战,你又怎样杀他?”

“那就,直到把他打出来为止!”

一时间,曹昂竟无言以对。

以曹纯的武力,在一众蛾贼中间取贼首首级,其实也不算吹牛。

毕竟未来的曹纯,在长坂坡追的刘备都丢妻弃子,连两个女儿都被曹纯给抓了。

于是。

一众骑兵,确切的说是八十五骑,呼啸着向斥候所说的坞堡飞驰而去。

这个时代盗匪多如牛毛,所有世家大族都喜欢自己建立坞堡自守。

其实就是把地主大院改造成小型军事堡垒,通常也有护城河与垛口,里面有部曲防御。

当曹昂曹纯带领军马到达坞堡时,有黑山军正在抬着尸体打扫战场。

见到他们这支“匈奴兵”,这帮人当即顾不得打扫了,迅速一熘烟跑进去,关上大门,并且飞速前去禀报他们的主将。

这支军队的主将也姓白,乃是十万黑山军主帅白绕的从弟,白圭。

黑山军其实都是一众活不下去的暴民组成,他们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每到一个县都会把所有富户的粮食抢光,然后继续前往下一个县抢劫。

这次白圭带了三千人马出来,就是负责抢粮的。

抢到粮食布匹钱财珠宝等,都要上缴到白绕那里,统一分配。

但是白圭作为主将,攻破坞堡之后却有个福利。

那就是世家大族家的小娘归他处置,然后随意杀死。

这些小娘平常养在深闺之中,衣食无忧,出入都有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多水灵有多水灵。

要在太平盛世,这些小娘,他们这些泥腿子根本连见都没有福气见。

可是如今他们攻破坞堡之后,便任由他们凌辱了。

厅堂之中,白圭面前捆着十几个细皮白肉的小娘,一个个吓得跟受惊小鹿一样,正等着他挑选。

突然有人来报:“渠帅,不好了,匈奴人打过来了。”

“什么?”白圭一愣神。

他出门前,从兄白绕也跟他严令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跟匈奴人起冲突。

毕竟他们黑山军也不想跟匈奴人拼命。

“对方有多少人马?”

“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就敢来送死?”白圭气的笑了,差点岔气,“让他们滚!”

“可是他们在门口叫阵呢。”

“不识抬举的东西,”白圭道:“那就点齐所有人马,随我出去把他们吓跑。”

“可是……牛司马与朱司马这会儿恐怕正在……”

“混账,”白圭怒道:“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回来了,难道猴急到这都等不了?”

“其实他们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好了。”

“……”

第十章堪比张良陈平之计 坞堡的门慢慢打开,白圭带领两个部将,率领两千人马冲了出去。

虽然这两千人马在刚刚攻打坞堡的战斗中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城外的匈奴人才不到一百。

他这二十倍于敌,把对方吓也能吓退了。

再说,他压根儿也不想跟匈奴人为敌。

大家都是为了抢粮食,各抢各的就是,两伙劫匪干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双方列阵之后,白圭策马缓缓往前走了十几步停下,端坐在马上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曹纯。

双方军兵实力悬殊太大,只气势便能压垮对方了。

白圭的潜台词是:你们有点数就赶紧滚蛋,别逼老子动手。

对面的曹纯也非常干脆,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挺矛就冲了过来。

白圭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说这人是失心疯了么?

不止不退,还一个人就敢往前冲。

他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军兵掩杀过来。

他们固然不想跟匈奴人交恶,但也绝不是怕了匈奴人。

只不过曹纯冲锋的速度太快,转眼就到了白圭面前,而白圭身后掩杀的军兵还有三五步远。

白圭没有后退,想着能抵挡一两个照面,等军兵围过来就行了。

可是。

曹纯只当面一枪,便刺穿了他的小腹,矛尖从他后腰上冒了出来。

白圭童孔情不自禁的收缩,感到刺骨的寒冷,冷入骨髓。

他甚至没有感到疼痛,便逐渐失去了知觉,走的很不安详。

随即,曹纯双臂一用力,便把白圭的尸体挑在了半空。

这一下,把所有掩杀过来的黑山军给看愣了。

谁能想到自己主将连一个照面都没抗住,便已经被杀。

曹纯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又纵马冲过去挑杀对方的两个副将。

反正黑山军马匹不多,那骑着马的一定是对方首领。

此时在后面观阵的曹昂见曹纯得手了,手中长枪一挺,当即率领身后的几十骑兵冲如敌军阵中。

曹昂的枪术虽然比不上曹纯,但自幼也是太尉(请名师)亲手调教出来的,至少也能算三流武将里面的佼佼者。

所以在这杂乱无章的黑山乱军之中冲杀,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此时黑山军却是惨了。

他们人数虽众,但是一上来主将与两个副将接连被杀,士气已经受到严重打击。

战争打的就是士气,若一方军兵士气降为零,不用打,自己就跑了。

况且他们攻克坞堡时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又群龙无首。

在曹昂这一众骑兵冲杀之下,顿时兵败如山倒,潮水一般向濮阳方向退去。

而留在坞堡之内的少量黑山军,则趁机关上了坞堡大门,再也不敢出来。

这可把曹昂给气够呛。

他这百十骑兵无法攻城拔寨,这也就意味着,他想要进去找吃的的计划又落空了。

曹纯在旁边嘲笑道:“看来你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啊,这坞堡进不去怎么办?”

“好吃的先在里面存着,我早晚都得把这坞堡拿下来,”曹昂望堡兴叹,心里诅咒。

不过他用匈奴人的身份斩杀了黑山军将领,拉仇恨的目的是达到了。

于是他又派出数名骑兵斥候。

一部分去往白马津渡口,监视匈奴人的动向。

一部分派去濮阳的交通要道,监视黑山军的动向。

结果没让他等多久,便收到了匈奴人正在大举渡河的消息。

同时又收到了濮阳城内三万黑山军倾巢尽出的消息。

原来,黑山军首领白绕听到退回去的败兵报告,他的从弟被匈奴人所杀,同时又听说匈奴人正在渡河,他当即气的火冒三丈。

他本不想招惹匈奴人,可是对方却欺人太甚,简直不把他这数万军马放在眼里。

白绕怒极之下,当即点齐城内所有军兵,浩浩荡荡前去迎战。

很快两支军队便相遇于郊野,双方拉开架势,大战一触即发。

曹昂带领人马趴在山坡后面,俯视着这一切。

眼看计划将要成功了,他心里不免美滋滋,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牛肉条大快朵颐。

此次成功挑起两拨人火拼,对阿父来说这是立下了多大功劳?

就算是专程派人回谯县,给他取一次牛肉也不过分吧。

他一边吃着一边叹息道:“就是匈奴人有点少,打起来会吃亏啊。”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黑山军有三万之众,在旷野之中摆开阵仗的确很显气势。

可是匈奴人数顶多也就是黑山军的十分之一。

曹昂砸吧砸吧嘴道:“怎生想个法子,帮一帮匈奴人,总得让他们两败俱伤才好。”

“你不用担心,”曹纯在旁边道:“匈奴人虽然人少,但是你看他们有近半数是骑兵,这些人骑术精湛,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真要动起手来,我都怕黑山军不是对手。”

“是这样?看来我是多操心了,”曹昂洋洋得意的道:“阿纯,咱们打个赌吧,我赌黑山军赢,你赌匈奴人赢。

谁要输了,就给对方磕个头怎么样?”

“无聊,幼稚,”曹纯瞥了曹昂一眼,“看你这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了,是不是想让我夸你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难道不是么?”曹昂愉悦的道:“我借匈奴人之手除掉这么多黑山军,就算张良陈平用计也不过如此吧?”

“你可拉到吧……还张良陈平……”曹纯正想臭他两句,却突然指着前方道:“等等……你看,那是怎么回事?”

曹昂打眼望去,只见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对峙前线,双方竟然在各自后退。

看样子竟然……不打了……

“哈哈哈,”曹纯捧腹笑得在山坡上打滚,“阿昂,你的计策有毒,就从来没成功过。

这都能罢战?”

曹昂握着仅剩的一小截牛肉条目瞪口呆,只觉得胸口发堵。

不能啊,都已经箭在弦上,怎么能停手呢?

你们两方可是有生死大仇的,难道这仇就不报了?

可是眼前看着两方越分越开,匈奴人往渡口退去,黑山军往濮阳退去。

最终,两支军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第十一章更大胆的想法 匈奴军与黑山军对峙于郊野。

虽然于夫罗跟白绕都很确定自己的儿子(从弟)是死于对方之手,如不起兵报仇,对他们的威望是极大的影响。

所以气势上不能输,必须得起兵。

可是他们两个作为一军之主,谁都清楚这场仗打下来是什么后果。

输了的必然喋血疆场,而赢了的又有什么好处?

也没有。

可是要损失大部分的青壮子弟,家卷部族也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算来算去都是双输,两个首领同时选择了克制,把刻骨的仇恨压在心底,各自撤军了。

如此一来,曹昂的计划不免又一次失败。

曹昂躺在山坡上看着天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曹纯嗫喏道:“其实……能把这么多人调动过来,也很了不起。”

当然曹纯也无比的希望曹昂计策能成功,让黑山贼跟匈奴人两败俱伤,如此他们也算立下了大功。

奈何曹昂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每个计策一开始听着都挺完美的,到最后却总出意外……

……

话说,这几日曹操一直率军躲在深山老林里,望濮阳城生叹。

不得不说,白绕选择的这个防御阵型很有效,那星罗棋布的营寨就像是乌龟壳,把那些易受攻击的家卷都护在里面,让曹军无从下口,游击战法也就彻底失效了。

几天下来,曹操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他的粮草已经不多了。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也没想好。

继续回袁绍那里,看人脸色么?

他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可是眼前却又是山穷水尽了。

这一天日上三竿,曹操坐在营地的一块石头上发愣。

旁边是夏侯惇和曹洪两大败将,这二人自觉愧疚,也不敢跟兄长眼神对视。

这时,李典匆匆走了过来。

李典是最初跟随曹操起兵的武将之一

他们虽然不像曹氏夏侯氏几员将领那般亲近,但也比后来的张辽徐晃等五子良将受曹操信任。

没办法,资格老啊,属于创业元老级别的。

李典拱手道:“主公,刚刚收到消息,白绕率领三万人马出城,往白马方向而去。”

“哦?”曹操眉头一皱,自语道:“出城了,这是为何?”

“据斥候探知,有一支匈奴军,约有三千人上下,从白马津渡黄河到了南岸,想必白绕便是率军迎击这支匈奴军去的。”

“匈奴人?此前听闻南匈奴单于于扶罗率部流落中原,如今竟是到了黎阳么?可是他为何到东郡来趟这趟浑水?”

“主公,”李典凑上前去道:“末将也觉得奇怪,所以派人四处打探,后来碰到几个从白马镇逃出来的百姓。

听他们说,前日白马镇遭到匈奴人洗劫,可是后来来了一伙黑山义士解救了他们,并全歼了匈奴人,据说那里面还有匈奴单于的儿子。

这于扶罗想必是给儿子报仇来了。”

“有这等事?”曹操疑惑道:“这么说是黑山贼跟匈奴人起了冲突?

不对,黑山贼所到之处烧杀劫掠,怎么会解救百姓?”

“关键之处就在这里啊,主公,”李典兴奋的道:“我向那百姓打听过黑山义士的首领的样貌,那根本就是大公子和曹子和啊。”

“子脩子和?”曹操眼睛瞬间一亮,豁然起身激动的道:“这么说,是他们带人偷袭了白马镇上的匈奴军?

这样就能说的通了。”

“必是如此啊,主公,”李典兴奋道:“若是黑山贼跟匈奴人打个两败俱伤,咱们是不是就有机可乘了。

大公子,了不起,小小年纪就能搅动风云,四两拨千斤。”

“这小子,竟然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曹操摇头笑着自言自语道。

可想而知,以匈奴人的战斗力,就算黑山贼能取胜,必然也会元气大伤。

只这一战,就远比他率军在这里打十几天游击歼敌还多。

曹操此前还因为儿子偷偷逃走而恼怒,想出十几种回去之后惩罚儿子的办法。

可是现在却完全释怀了。

“兄长,”曹洪道:“小弟觉得,先不要过分欣喜。

无论于扶罗还是白绕,能统领这么多人,都能算是一方枭雄,打仗之前不会不考量,这一仗打下来,若赢了,收益是什么,若输了,会失去什么。

此次于扶罗与白绕相对决,属于两败俱伤之仗。

小弟觉得,他们之所以前去,只是做做样子给手下人看而已,其实未必真能打的起来。”

“你还真是把打仗当成了做生意,”曹操看了曹洪一眼,随即点点道:“不过这话也有道理。

仗得有好处才打,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总之得有所得。

我是从汴水回来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于扶罗跟白绕但凡长着脑子,就不会做这等傻事。”

当初各诸侯在酸枣会盟之时,董卓裹挟皇帝西迁,所有诸侯都想要保存实力。

每天只是置酒高会,不肯追击。

只有曹老板上蹿下跳,鼓动各诸侯进军。

各诸侯不去,他便自己去。

结果在汴水岸边被董卓手下大将徐荣给打的大败亏输,全军覆没。

若不是曹洪主动把马让给他,让他逃了出来,那时候他大概已经殒命疆场了。

经过那次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曹老板终于认清了现实,打仗就是一次赌博,首先要认清,赢了,能得到什么?赢面是多少?然后再决定这场仗打不打。

至于为某某报仇之类的理由,听听就好,但千万别当真。

一个成熟的主帅,发动任何一场战争,必然是为了利益。

曹操捏着胡须沉思了片刻道:“不管他们打得起来,还是打不起来,此时濮阳成内必然是空的。

黑山贼都是步卒,他们前去白马镇,即使立即赶回,没有两三个时辰也回不来。

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率军强突入濮阳城,将其粮草尽数焚毁。

试问,他这十数万之众,还留在这里吃什么?”

听了曹操的话,夏侯惇曹洪等相视一眼,都感到心头凛然。

不得不说,曹操这个想法实在太大胆了。

第十二章血战濮阳(一) 夏侯惇曹洪等被曹操的想法震慑住了,包括随后赶来的曹仁夏侯渊也不例外。

固然白绕已经带走了濮阳城内的三万人马,可是在城外的营寨中还分布着两万黑山贼。

这也是白绕敢于放心离开的原因。

可是曹军如今仅剩一千二百人左右,想要冲进两万人拱卫的城池里面,这岂非是自投罗网?

看到所有将领都持怀疑态度,曹操沉声说道:“此战困难与危险,我自是知晓,可是打仗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如今我军粮草已然短缺,这是我等唯一战胜黑山贼的机会。

如若因为顾及危险而把握不住,难道要逃回去看袁绍脸色?

诸位放心,我会率领人马,第一个冲入濮阳城。”

既然曹操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不再犹豫。

曹仁和夏侯惇带头拱手,齐声道:“我等谨遵主公号令!”

“好,”曹操满意的点点头,威严的扫视了众将一圈,然后折一根树枝,席地画图做出安排。

曹操是一个军事奇才,论对战争的认识与谋略,他在这后汉时代各诸侯中,应当是首屈一指的。

所以他稍稍思考,便想好了每一步的军事部署。

……

濮阳城,四方城门紧闭着。

己时,日上三竿。

城门缓缓打开,每日给城外军兵以及随军家卷放粮的时辰到了。

这是黑山军控制属下的手段,所有抢到的粮食都存储在城内,每天到时辰了统一发放。

城门打开之后,运粮车等在门洞内等着吊桥缓缓放下来。

而衣衫褴褛的卷属们,则有的拿着布袋,有的拿着碗,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放粮。

这时,在正东方向,远处突然扬起阵阵烟尘。

有五十匹快马飞驰而来。

为首的四人,正是夏侯惇、曹仁、李典、乐进四将。

曹操瞅准的正是放粮这个时机。

要不然城门紧闭,以曹军现在的实力,即使知道城内空虚也无法攻城。

所以曹操派遣四人组成了骑兵冲阵,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的冲过那些黑山军营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城门口,控制城门。

这五十匹马,已经是曹军的所有了。

好在这四员战将武力强悍,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流的,所以用他们的勇勐弥补了数量的缺失。

再说,黑山军也压根儿没有想到曹军会如此大胆,会主动正面发起强攻。

那些星罗棋布的黑山军营寨一时间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已经一闪而过,直冲向东城门而去。

此时那运粮车已经从吊桥上缓缓走了出来。

这时城头上负责观察的军士发现了远处的异样,挥着双臂大声吼着赶紧关城门。

可是城下的声音更大,埋没了他的声音。

于是他吹响了示警用的号角。

“呜——”

随即“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下方射上来,正中那军兵的咽喉。

“曼成,好箭法!”飞驰中的曹仁冲着李典挑了挑大拇指。

原来那支箭正是李典所射出的。

只可惜,那短暂的号角声已经惊动了所有人,黑山军也发现了向城门口飞奔的这支曹军骑兵。

门口的人群一阵慌乱,关城门的关城门,拉吊桥的拉吊桥。

眼看那吊桥嘎吱吱的又被粗麻绳掉了起来,夏侯惇情急之下从腰后抽出两只短铁戟,挥手掷了出去。

那两支短铁戟旋转着飞过去,正好砍断了两边麻绳,吊桥轰然一声摔落在护城河上。

李典一根弓弦上搭三支羽箭,不停的往城门里射进去,那要关城门的军兵纷纷中箭而亡。

可是城门后的军兵却射不到,城门依然在缓缓关闭。

曹仁心中焦急,掏出匕首在自己马屁股上狠狠插了一刀。

那马儿吃痛,载着曹仁疯了一般的向前冲,终于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曹仁手中长枪插入门缝之内,城门再也关不上了。

曹仁双手一抖,那城门轰然荡开,门后的军兵也被震的后退数步。

可是营寨里的黑山军军兵却追了过来。

此时,曹操带领夏侯渊、曹洪二将,率领那一千二百余步卒也向这边冲杀。

经过一番激战,付出几百人丧生的代价之后,曹操率步卒跟城门口的夏侯惇等人汇合。

第一阶段军事部署,夺城门,终于成功.

接下来进行第二阶段部署,由曹操亲自带领夏侯渊曹洪率二百人进城烧粮。

而夏侯惇曹仁等率领剩余人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坚守住城门一炷香的时间,以待曹操归来。

曹操武力也是不弱,一马当先杀入城内,夏侯渊曹洪紧随其后。

城内果然防御空虚,并没有大批军兵,只有星星点点的黑山贼前来阻拦。

曹操轻松打落敌军手中武器,由后面跟上来的曹军步卒制服。

有五个黑山军被按着跪倒在曹操马前。

“粮仓在哪里,”曹操手中长槊指在其中一个俘虏的喉头。

“我不知道……”那人竟然很硬气。

曹操毫不犹豫,挺槊便刺入那人喉咙,继续问第二个人:“粮仓在哪里?”

“我不……”

“噗……”曹操又杀第二个人。

随即来到第三人跟前,连问都没问,直接一槊刺入那人喉咙。

当他又把槊尖指向第四个人的时候,那人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叫嚷道:“别杀我,我说,粮食都存在县衙,我可以带你们去。”

“带路!”曹

洪伸手把那人跟小鸡子一样抓起来,横在马前,根据他指的方向,向县衙飞驰而去。

这个时代的县城都不大,不过盏茶工夫就来到了县衙。

门口有黑山军护卫,但是夏侯渊手中大刀左右一挥,那些军兵尽数被击飞出去。

曹操带领人马冲入院内。

突然之间听到前面厅堂内一阵梆子声响,曹操暗叫一声:“不好,中计了,前方有埋伏!”

随即却是耳后传来一阵羽箭破空之声。

他感觉后背一紧,已经有数支羽箭扎在他的背上。

“混账,敢骗我们!”

曹洪随手把那引路的黑山军脖颈扭断,大声道:“这箭太密,杀不出去,先杀进厅堂再说。”

此时曹操的马也已经被射死了。

虽然刚才梆子声是从正堂传来的,但是为了躲避羽箭,也只能往那边冲了……

第十三章血战濮阳(二) 夏侯渊和曹洪步行一边拨打着羽箭,一边保护着曹操冲进厅堂。

他们带来的那两百步卒,在如此密集的羽箭之下,已经死的仅剩七八十人。

此前那梆子声就是从厅堂内传出去的。

他们以为这里有更大的陷阱,可是进来之后意外发现,这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曹洪确定曹操只是受伤,但是生命无碍之后,赶紧提剑去寻找出路。

这种厅堂都有后门,他直接把那后门一脚踢开,惊喜道:“兄长,粮食找到了,就在这里。”

曹操一激灵,赶紧挣扎着来到后门一看,果然看到后院堆积如山的粮食,已经堆满了院子,恐怕有十数万石之多。

看来那指引他们前来的黑山军士兵并没有说谎,只是这里戒备比较森严,又碰巧有弓箭兵而已。

曹操大喜过望,用手一指道:“烧!”

此时正值七月,正是天干物燥之时。

军兵把引火之物扔在粮堆之上,瞬间便燃起了冲天大火,随后席卷了周边房屋。

眼见这火是不可能被扑灭了,曹操用手指蘸血在墙上写道:“凡献上白绕首级者,赏粮五千石。”

署名:曹操。

夏侯渊不解的道:“可有贼人相信这等悬赏?”

“不管有没有人信,可白绕知道之后,从此就要睁着眼睡觉了。”

曹操说完,对众人摆了摆手大声道:“退!退!退!”

夏侯渊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主公洞悉人心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

只要这句话在白绕心中种下刺,那么必然看谁都想要杀他,如此便谁也信不过了。

接下来,夏侯渊和曹洪又保护着曹操从来时路向外冲。

如此不免又要迎接箭雨的攻击……

……

再说曹仁夏侯惇手中只剩七八百人,聚集在吊桥之上。

他们要面对东门方向上万的黑山军围攻。

那黑山军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冲杀过来,固然曹军训练有素,战力不弱,可是仅仅坚持了一盏茶的工夫,军兵已经死伤了过半。

曹仁见势不妙,对着夏侯惇大声道:“元让,这样下去不行,绝守不到兄长回来。”

“守不到也得守!”

夏侯惇红着眼睛,怒吼道:“就算咱俩战死于此,也绝不能失掉城门。

要不然兄长出不来。

咱俩上!”

“好!”

曹仁应声跟夏侯惇两人冲上吊桥,二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杆铁枪飞舞,竟是生生把无数的黑山军给挡在了吊桥之上。

可是那黑山军大概也意识到,曹军不顾一切的冲进城内是要干什么。

若粮食被毁了,他们也全都要饿死。

所以情急之下,许多黑山军不再走吊桥,而是直接跳进护城河,不顾一切的游过对岸,迅速攻击夏侯惇和曹仁背后守城门的曹军步卒。

“混账!”夏侯惇声吼着,跟曹仁不顾一切的前去把守城门。

如此吊桥上没人防守,成千上万的黑山军全都涌了过来。

固然曹仁夏侯惇二将勇勐万分,但是在人山人海的敌军包围之中,他们很快就浑身被扎满了血洞。

可是两人都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一人把住一扇门,万不能让人把门给关上。

要不然兄长就出不来了!

鲜血逐渐湖住了双眼,但是却没有时间擦。

就在他们两耳嗡嗡,意识逐渐快要模湖的时候,突然听到曹操的声音传来:“成了,快撤!”

两人顿时精神一振,正看见夏侯渊和曹洪半拖半架着曹操冲了出来,身上不知插满了多少羽箭。

“走啊!”曹操大声吼道。

兄弟五人直冲向李典乐进。

此前曹操早有分工,李典乐进二将需要着重照顾马,不能被杀散了。

此时李乐二将身边还有十来匹马。

几人咬紧牙关翻身上马,带领仅剩下的二三百步卒拼死向外冲杀。

有了马匹,以他们残存的武力,总算冲出了重围。

只可惜那步卒却是逃不掉了,全军覆没在濮阳成外。

最终,曹操带领两曹两夏侯,以及李典乐进等人站在包围圈外,远远的再回看那浓烟滚滚的濮阳城时,简直恍若隔世一般。

曹操看着那冲天的烟尘,仰天哈哈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他十万黑山军,吃什么,哈哈哈……”

又干笑了两声,突然精神松懈,摇摇晃晃,差点摔下马来。

“兄长!兄长!”

几人连忙上前将曹操扶住,才知道他已经力竭了。

……

……

在曹军山谷的营地里。

曹昂已经找过来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处在生死边缘。

此时的父亲身上插了数支羽箭,浑身是血,头发散乱,看他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似乎微微要闭上。

他是一个被祖父宠大的熊孩子,现在已经吓坏了。

“呜呜呜……阿父……你看着我……阿父……呜呜呜……疼不疼……”

曹昂一边哭一边捧着父亲的脸,唯恐父亲眼睛闭上就再也不睁开了。

他小时候只记得父亲一直很忙,待在家的时间很少,所以对父亲有诸多抱怨。

可是现在才知道,他对父亲有多么依恋,有多么担心会失去父亲。

“……呜呜……阿父……我吃军营的蒸饼……呜呜……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求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求你……”

突然,曹操勐地一激灵,睁大眼睛,抚摸着曹昂头顶慈祥的道:“傻孩子,都十六了,还哭成这样,不怕人笑话。

子和虽是你叔父,但跟你同岁,你看看子和多沉稳。”

旁边。

曹纯面无表情,一把把曹仁身上的羽箭拔了下来,然后有条不紊的把金疮药给抹上。

曹仁疼的龇牙咧嘴,叹息道:“子和啊,我虽平常对你严厉了些,可终归是你兄长。

我伤成这样,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关心出来?

你就算比不上子脩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可你拔箭的时候轻一点行不行?”

曹纯脸上波澜不惊道:“兄长从小就教育我,马革裹尸乃是为将者最高荣誉,这点箭伤又算什么?”

说着,噗呲又拔出来一支,然后有条不紊的抹上金疮药。

曹仁:“啊……你……”

第十四章获得东郡 “兄长,你忍着点,”夏侯惇一支一支的把曹操身上插的羽箭取下来。

曹操虽然痛的龇牙咧嘴,但是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曹昂终于不用担心阿父闭上眼睛再不睁开了。

在他内心深处的某段记忆,他曾经看着病床上父亲永远的离他而去。

这样刻骨铭心的场面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把所有的羽箭取完之后,夏侯惇已经满头的汗珠,长出一口气道:“兄长福大命大,幸亏没有伤到要害部位。”

随即,他一点一点的把金疮药给曹操敷在伤口上,然后用麻布条给绑起来。

“看来幽都王还不准备收我。”

曹操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对夏侯惇曹仁等人道:“此战我等受伤虽重,但论首功当属子和。

若非他用计吸引白绕率军出城,也不会给我留下这等偷袭之机。”

曹纯很聪明,知道兄长想听什么,老老实实的道:“这都是子脩出的主意,我不过是跟着出了把力气而已。”

其实他这说的也是实情。

“又是子脩?”曹操看着叛逆的儿子,诧异道:“我竟是不知,我儿竟然懂得用计。”

曹仁挑起大拇指捧跟道:“真是后生可畏,想当年我们这么大时,哪有这般心智?

可是我有一事不明,我们从冀州来,尚且都不知道黎阳驻有匈奴人,子脩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他了道成仙了,”曹纯似笑非笑的回答。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盯向了曹昂。

曹昂瞬间愣住了,敢情这时代的信息流通这么慢。

匈奴人驻守在黎阳,竟然没人知道?

事实上的确是没人知道,黎阳只是大汉几百个县城中的一个。

如今天下大乱,消息阻隔,谁会知道黄河岸边一个小县城发生了什么?

可是曹昂“成仙了道”的说辞,显然骗不过现场众人了。

他捂着脑袋叫嚷道:“哎呀我头疼,可能父子连心的缘故,刚才看到阿父的血,感到好难受。”

“快扶他去休息,”曹操吩咐,再也没人盯着曹昂发问了。

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要不是曹昂借匈奴人之力,也不可能调动白绕的三万大军。

接下来他们就在这里休整,坐等黑山军动向。

如今他们仅剩下了曹昂带来的这不到一百人,还有曹休看守营寨的那三百人。

黑山军也没让他们等多久,第二天便传来黑山军的消息,看样子是要离开濮阳往东走。

其实这也早在曹昂的预料之中。

黑山军的行动路线都是奔着粮食而去,若从濮阳顺着黄河往西走,只要过了汜水关(虎牢关),那里早已经被董卓烧成了一片焦土,黑山军要真去了那里也找不到粮食。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东进,从仓亭津北渡黄河,进入比较富庶的冀州继续劫掠。

可是从濮阳到仓亭津也有近二百里路,以黑山军拖家带口的行军速度,走到那里至少需要十天。

若以前带有粮食,他们慢慢走过去还可以。

可是如今粮食已经被烧光了,他们这十几万人如何渡过这十天?

突然曹昂脑海中突然一闪,如今阿父手下没兵,或许……可以招降这支军队啊。

……

而此时的曹操听到黑山贼离开濮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袁绍报捷(讨封)。

此时袁绍已经在颍川以及南阳士人集团的支持下,从韩馥手中夺得了冀州。

当今天下,实际上已经三分了。

董卓以及麾下西凉军,裹挟天子以及满朝公卿躲在关中,独成一派。

而关东无主,于是出自四世三公之家的袁氏兄弟便各自率领了一派。

其中袁术的同盟有徐州刺史陶谦,幽州刺史公孙瓒。

袁绍的同盟有荆州刺史刘表,兖州刺史刘岱,再加上正在猥琐发育的曹操。

此前袁绍早就承诺过,击退黑山贼,便让曹操做东郡太守,所以曹操才那么拼命。

待黑山军人马撤离之后,曹操带人去濮阳城巡视了一下,发现城里已经毁的破烂不堪了。

本来黑山贼就把这城池祸害的够呛,再加上一场大火,把半个县城都烧成了瓦砾,百姓已经逃的十不余一。

两天之后,袁绍的使者到了,明确表奏曹操为东郡太守。

实际上也就是袁绍任命而已,至于表奏,那也只是说说。

毕竟袁绍连当今的皇帝都不认可,甚至图谋另立幽州牧刘虞为帝,谈什么表奏?

值得一说的是,当今天子刘协乃是由董卓所立,此时关东许多诸侯都不认可。

直到后来曹操迎奉天子入许县,开始重塑汉室朝廷威望,才又把刘协这个天子给立了起来,并逐渐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所以说,若不是曹操把天子迎回来,也许大汉朝廷早就亡了。

总之,袁绍表奏过,曹操这个东郡太守便坐定。

至于皇帝能不能收到,同意不同意,真心不重要。

曹操眼见这濮阳是不能待了,于是行驶东郡太守的权利,迅速将治所迁去东武阳。

曹昂跟随父亲一起去赴任,他的身份也变成前太尉之孙,现两千石郡守之子。

至此,曹氏基业第一个主线任务——得到东郡,顺利完成。

接下来的任务线就是夺兖州了。

唯一跟史料不同的是,史书上说“(太祖)击白绕于濮阳,破之。袁绍因表太祖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可现在白绕是主动撤出了濮阳,并没有“破之”。

……

东武阳受破坏的程度小得多,人口也相对稠密,有九千多户,近四万人口,这是这个时代中等县城的规模。

曹操选了东武阳的县衙做太守府。

书房内,曹昂站在曹操面前道:“阿父,黑山军粮草已经尽数焚毁,他们十几万人没吃的,必然要发生内乱,咱们为什么不去招降他们呢?”

曹操手中批阅着公文,头也不抬的道:“我的傻儿子,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你知道一个军士一天要吃多少口粮?

我招降那十几万人口,拿什么来养活他们?

你回去老老实实待着,其他的事不要管。”

这时,曹休进来报告道:“主公,您找的陈宫先生到了。”

曹操眼睛一亮,站起身道:“有请!”

第十五章追击黑山军 陈宫正是东武阳人,曹操一进城便派人前去征辟,结果很顺利。

曹昂退出去之后,曹操与陈宫相对而坐。

曹操捏着胡须微笑道:“能得公台相助,实乃我之幸也,不知公台有何策教我?”

得到陈宫投效,曹操的确是非常高兴。

曹氏家族是靠宦官起家的,得不到主流士大夫的认可,自然不能像袁氏兄弟那样,得到那么多文人士子相投。

曹操从起兵到现在跌跌撞撞也快两年了,手底下依然只有一众兄弟子侄,再加上李典乐进二位武将。

而陈宫年少时与海内知名之士相互结交,也算文人士子一员。

曹操有了陈宫的投效,自然算是开了个好头。

陈宫朗声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之势已成,各诸侯之间战乱频发,纷争不断。

若打仗,便需要有兵,主公目前最大困难,便是麾下无兵可用啊。”

曹操听得频频点头,这窘境他当然知道。

此前经过濮阳一战,他手下军兵全军覆没,目前只有曹昂那一百骑兵和曹休带来看守粮草的那三百步卒。

一共就四百人,对于一郡太守来说当然太寒酸了。

所以他想听听陈宫有什么办法……

陈宫清了清嗓子道:“主公得袁本初相助,新来东郡,未曾施恩于百姓,想要征兵也是不易。

不过……现成倒有一支兵源,可为主公所用。”

“你说的可是那十万黑山贼?”曹操皱眉道。

“所谓贼,也不过是因为缺粮而活不下去的百姓,贼首给他们粮食,他们便从贼,主公给他们粮食,他们便从主公。”

“可是……”曹操倒背双手道:“那黑山贼拖家带口可是有十几万人,我又从哪里能拿出粮食养活如此多人丁?”

“在下并非让主公全部接纳,”陈宫微笑道:“主公只需挑选其精锐青壮即可。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让其自生自灭去吧。”

陈宫这计策挺毒的。

黑山军十几万人都是以户为单位,若只选走了有用的青壮年,剩下一众妇孺,在这个乱世只能是死。

可这计策也是最符合曹操目前利益,毕竟曹操手中也没有多少军粮。

“好,就以公台之策行事,”曹操点头答应。

陈宫见主公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由愣了愣神,是不是主公心里应该早已决定如此了。

只不过取其精壮而弃其家卷,这样的计策有点灭绝人性,所以才借他之口说出来。

这个主公……心机有点很深呢。

……

曹昂在门口见到曹休之后,曹休黑着脸转头就走。

曹昂连忙追上去说,其实上次都是曹纯的主意,毕竟他只是个弱小无助的侄辈,什么都做不了主。

可是曹休听了他的话,脸反而更黑了,说刚才曹纯也是那么告诉他的。

曹昂气的当时就要去找曹纯算账。

可是想了想武力,又忍了。

接着曹昂向曹休说出了真实想法,黑山军那么多人已经断粮好几天了,他们带上军兵尾随在后面,或许会捡到好处。

曹休觉得有道理,决定再相信曹昂一次。

可是他们带着人刚准备出军营,就被曹操给抓住了。

曹操怒斥他们无法无天,未经命令私自率兵追赶,回来要惩罚他们。

最终,曹操亲自带领军兵追赶。

……

“我感觉又上你们俩当了,”曹休愤然道:“明明是你们俩出的主意,为什么我要跟着受罚?”

曹纯也在旁边不平的帮腔:“兄长这还不也是在追击?”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去抗议,”曹昂翻了翻白眼。

他可不想跟郭大少一样,联合别人议论自己亲爹。

曹纯吐了吐舌头,表示忍了。

他们这一行人,说是追击,实际上就是尾随。

毕竟他们只有四百人,而黑山贼有十几万人。

要是黑山贼自己不乱,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黑山贼没有粮食,已经东进了三五天,不可能不乱。

曹军从东武阳出发,沿着去往仓亭津的方向行进。

沿路路边的树皮以及草根都没有了,而且路边随处可见倒下的人,以妇女儿童居多。

在危难之中,最先掉队的当然就是这些弱者。

曹昂看着很难受。

他看到路边有个女童摇着躺在地下的母亲嚎啕大哭,可是她不知道母亲早已经死了。

他也看到有个男童用树叶乘着水,认真的往母亲口里滴水,以为这样就能救活母亲,可是水从尸体的嘴角全都流了出来。

他也看到有些到许多在躺在地下的人,根本还没有死,只要能给口水喝,给口饭吃就能救活,可是没有人去管她们。

战争从来没有让女人和孩子走开,只会让她们深陷其中。

又往前行了十几里,只见路边的尸体越来越多。

曹操命令道:“派出信使前去联络,看看他们可愿意归降。”

……

话说当初濮阳城粮草被烧之后,白绕不得不带领十万部众东进。

其实本来白绕的计划是很完美的。

东郡太守王肱无能,防守空虚,他率军前来寇略一番,然后带着掠夺的粮食北渡黄河,跟于毒硅固等河北黑山军汇合。

可是哪想到竟然凭空冒出个曹操捣乱。

更没想到的是,曹操竟然如此勇勐,把他所掠夺的粮食给烧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便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只能硬着头皮带领部下往仓亭津走。

要实在饿的不行,大不了互相换着妇孺做口粮。

这些还不算最紧要的。

最令白绕揪心的是,曹操在墙上写下的那悬赏他人头的告示。

自从被他身边几个部下看见了之后,他看谁都想要他的脑袋,所以处处提防,在言语里句句试探,并且随意处决了几个他看起来对他不忠之人。

这支队伍本来就因为缺粮而人心惶惶,白绕又血雨腥风的闹肃反。

他手底下几个将领终于忍无可忍,合起伙来真的把白绕给砍了。

可是杀了白绕之后,那几人又谁都不能服众,为了争首领的位置,自己倒窝里斗了个底朝天。

眼看人越杀越多,他们突然醒悟过来,再这样杀下去人就杀光了。

还不如拿着白绕的人头去投降曹操……

第十六章选拔精兵 曹操并不知道黑山军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派出了几个信使,看看能不能招降。

可是没过一会儿,信使竟然带回来四个粗壮的汉子,禀报道:“主公,他们都声称砍了白绕的脑袋,也都愿意投降。”

“在你们面前的,乃是东郡太守曹使君,还不下跪?”

那四人赶紧跪倒曹操马前,道:“拜见曹使君。”

曹操扫了几人一眼,皱眉道:“白绕死了?”

“是我杀的!”

“是我杀的!”

四人立即争执起来。

“罢了,”曹操摆了摆手道:“你们都说愿意投降,可我这里招不了那么多人,你们各自手下有多少人马?”

“我手下有五千,愿尽数效忠主公。”

“我手下还有四千,都是青壮汉子,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我手下有八千之众……”

各人争先恐后的报数,唯恐曹操不肯收留自己。

曹操皱了皱眉道:“带我去看。”

随即,他冲着夏侯惇曹仁等使个眼色,暗中把这四个匪首给控制住,以防有诈。

众人跟随那四人来到黑山军军营。

所谓的军营,其实就是难民营。

一眼望去,近十万人铺在旷野之上,漫无边际。

每个人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双眼无神,充满了绝望。

孩童饿的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操让那四名匪首把手下青壮召集起来。

这黑山军当初有所谓的十万之众,而其中真正能战的也就五万。

经过这么一内讧,还剩不到三万人了,如今全都排队站到了曹操面前。

只不过那队伍里还有未成年的孩童,也有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老者。

曹操皱了皱眉头,对那四名匪首道:“老的老,小的小,这就是你们所谓青壮?”

四人面露羞愧之色,低头不语。

“我并非开善堂的,”曹操冷着脸道:“我只要五千青壮,其余一律不收。”

随即,他冲着曹仁招了招手,附耳说了两句。

然后曹仁骑马在土路上小跑。

曹操指着曹仁背影对军兵道:“尔等跑步前去追上那匹马,剩最后五千人,便是我所招募之军。”

一声令下,虽然所有人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但依然咬牙跟着曹仁的马匹跑了起来。

曹昂看着这轰轰烈烈的长跑活动,不由为老爹智商点赞。

如今大家都饿的差不多的情况下,通过简单的奔跑就能筛选出谁的体质好。

可是……这样把真正的精锐都给选走了,现场剩下这些怎么办?

选走的精锐总共也不过五千人,可现场这规模,粗略算下来至少还有七八万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全部饿死?

他的身体里毕竟融合进了后世的灵魂,眼睁睁看着数万人饿死,这件事想想还是太残忍了。

……

曹操的方法很有效,身体素质好不好,只要一跑就全试出来了。

那些未长成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个头跟成年人差不多,但是体力不行。

那些头发胡须花白的,更是难以长久。

这两类人率先掉队。

剩余的便是真正的青壮。

但即使是青壮,里面也有强弱之分。

最后经过大浪淘沙,所剩的五千人,便是这黑山军里的真正强者,没有掺半点水分。

曹仁把人带回来,编成五个部,部均一千人。

然后每部又下属五个曲,曲均二百人,设曲军侯一名。

每曲下属两个屯,每屯百人,设都伯一名。

依此类推,层层分级,最后精细到“伍”,有伍长一人。

曹操得到了这五千精兵,心中非常高兴。

正想把军队带回南武阳操练,突然有个青壮汉子犹豫了一下,跪地哭泣道:“主公,小人以后愿为主效死命,只是小人尚有母亲在此。

生养之恩不能不报,故而叩求主公,让小人连母亲一起带走。”

有这青年带头,瞬间那五千青壮陆陆续续全都跪下了,高声道:“请主公让我们带家卷吧,我们愿意把命卖给主公。”

“叩求主公开恩啊。”

“叩求主公开恩!”

……

这些黑山军家卷都在这里。

固然他们被选中了很高兴,但是想到家人留要在这里饿死,谁也于心不忍。

曹操却冷冰冰的道:“我只能为士兵提供军粮,无法为随军家属提供粮食。

尔等要是觉得需要照顾家卷,那么就都留下吧。

我治下有十一个县,有四十余万人口,我再去别处募兵便是。”

说着,拨马扭过头去。

这也不能怪曹操无情,一个诸侯募兵,不可能连随军家属也一起养活。

哪个诸侯也没有那么多粮食。

如果眼前这帮青壮非要带家属不可,那这兵曹操宁愿不募。

众人见曹操态度如此坚决,人群中突然一个妇人高声喊道:“儿啊,你且自去,不要管我。

咱们娘俩能有一个活下来也是好的,总好过留在这里全都饿死。”

又有一个年轻些的妇人喊道:“夫君,你且去吧,妾身只怪这世道不公,不怪你。”

那些随军家卷倒是纷纷劝说亲人离开,能够找条活路。

又有个青壮在曹操马前跪下来泣道:“主公,可否让我们跟家人告个别。”

这次曹操没有反对,摆了摆手,示意放众人前去。

于是,这旷野之上传来震天的哭声。

那五千即将离开的知道这是生离死别,无不搂着自己的亲卷失声痛哭。

看到这场景,曹昂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跳下马来躲到一棵树旁偷偷擦眼泪。

要不然被曹纯跟曹休看见,他就丢人了。

这时,突然从边上冲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曹纯和曹休连忙闪身出来,挡在曹昂面前,手按长剑警惕喝阻道:“你想干什么?”

“妾身没有恶意,”那妇人双手勐摇,看着曹昂道:“妾身看这小郎君年少,应当还没有婚配吧?”

那妇人回身拉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虽然蓬头垢面,但是眼睛大大的,妇人道:“这是我女儿,从小在十里八乡都被称作美人坯子,现在送给郎君做使唤婢女,让她干啥都行,只求郎君能把她带走。

郎君您行行好,把她带走吧。”

说着,那妇人跪在地下连连磕头。

第十七章父慈子孝 曹纯跟曹休对视一眼,明白这妇人是真的没有恶意,只算是这些人中比较聪明的一个,用这种方式给女儿找一条活路。

两人撤回长剑,笑呵呵的看曹昂怎么应对。

可是有这妇人开了头,瞬间就有几十个妇人围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牵着一个女孩儿。

“郎君,您把我女儿也给收了吧,她今年十六了,带回去就能给您生子嗣。”

“我女儿还识字,来,丫头,给郎君背首诗,求郎君要了你。”

“郎君,您看我女儿这身段,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

……

这黑山军一路辗转,跋山涉水,老人跟孩童很少能活下来。

所以家卷之中能跟得上队伍的,多半是一些体力还不错的妇人。

曹昂本以为电影《一九四二》中那种卖儿卖女的悲惨场景,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可是没想到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比那更悲惨。

电影里面落魄地主卖女儿,还能卖到一袋小米。

可眼前却是白送,他都未必能收的过来。

“干什么?”曹操见儿子被围了,怒道,“把那帮妇人赶走。”

立即有军兵上前,护在曹昂身边,把妇人们隔绝开来。

曹昂想了想道:“阿父,您想过没有,要是把青壮都带走了,他们剩下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曹操听儿子说出这等话,先是一愣,随即板着脸道:“你在教我?”

曹昂道:“儿不敢,可是收其子,而不顾其家卷,非仁义之举啊。”

“我看你是读那些儒家的书读傻了,”曹操怒道:“仁义能当饭吃?讲仁义能得到粮食?讲仁义能休兵罢战?”

曹昂道:“可是儿觉得这样做不妥,强迫骨肉分离,有违天理人伦。”

“放肆!”

曹操暴怒了,厉声喝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叫天理人伦,你就是被你大父宠坏了,不知柴米金贵。

你可知道要养活这近十万人,一天要靡费多少粮食?

我……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

眼看曹操越说越激动,又要脱鞋了,曹仁连忙在旁边拦住道:“兄长息怒,兄长息怒,子脩他毕竟还年少,等再历练一段时间就好了。”

曹仁也是无奈,这对父子一会儿就父慈子孝,好的简直令人羡慕。

一会儿又斗的鸡飞狗跳,动不动就要上手,从来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他表示很累。

而曹昂也早已躲到了树后面。

老爹的打,挨上那不是白挨么?

他固然也知道老爹说的没错,在粮食有限的情况下,想要拯救所有人是不现实的。

可是眼睁睁看着这几万人饿死,而他们还抽走了所有青壮,让他心里总有一种阴影。

这时,曹仁夏侯惇等好不容易才把曹操给劝住。

陈宫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父子斗,心里感到好笑。

曹操指着脚下问陈宫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陈宫回道:“此地名叫阳里亭,隶属东郡廪丘县。”

曹操压了压火,长出一口气,冲着曹昂招了招手,没好气的道:“你过来。”

“我不!”曹昂躲在树后道:“我要回谯县。”

“你敢?”曹操吼道:“回谯县让你祖父护着,继续做个膏粱子弟?想都甭想!

你过来,阿父不打你,阿父只是教你如何脚踏实地。”

待曹昂出来之后,曹操平静了一下,道:“你不是说我不顾人伦么?

那好,我现在就任命你做这阳里亭长。

嗯,子和做阳里亭啬夫,文烈做游徼,这四百军兵给你们留下,这里就交给你治理了。”

“我……”曹昂惊呆了,阿父竟是把这烂摊子都交给自己了?

曹休和曹纯也是目瞪口呆的双手勐摇。

这分明是曹昂在作死,跟我们两个可没关系啊。

我们两个就是被误伤了啊。

曹操看着三人张大嘴巴的样子,对自己的安排颇为得意。

反正他抽走了那么多青壮,眼前只剩下了一帮妇孺,想反也反不了。

但是让儿子治理这一亭之地,至少能让儿子理解当家的难处。

曹仁在旁边诧异的悄声道:“兄长还真要把他们三个留下?就不怕有危险?”

“我的儿子,要是连这点险都不敢冒,那不真成纨绔了?”曹操得意的笑了笑,小声回道:“这逆子是得敲打敲打,好让他知道知道柴米金贵。

要不然这小子还以为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

等这些人全都在他面前饿死,看他以后还说不说那些狂妄之语。”

曹仁听后苦笑了一下,兄长这教育儿子的方式很废百姓啊。

要用饿死几万人的代价,让儿子认识现实的残酷。

曹操还是不放心,又悄声对曹仁道:“叮嘱子和,注意安全,若真有危险,不要一切逃命要紧。”

“诺!”

曹操吩咐完,便满意的带领他新招募的五千精兵走了。

他要回去赶紧训练,这五千军兵便是他以后争霸天下的本钱。

当然,还要让陈宫想办法筹集粮草,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

“你说说,你说说,”曹休拍着大腿,气急败坏道:“我这是得罪谁了?

这‘大冤种’三个字还真没白叫,怎的一转眼就成了阳里亭的游徼?”

“看来兄长是来真的了,”曹纯板着脸对曹昂道:“大郎,你要自己作死你就去作,别带着我们俩行不行?”

“我又没带你们?”曹昂蹲在地下没好气道:“谁吩咐的你,你找谁去。”

“听听,这还是人话么?”曹纯那么沉稳的人,也气的叉着腰来回踱步。

“先别生气了,想想晚饭怎么吃吧,”曹昂道。

他话未说完,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哭声:“阿母,阿母,你醒醒。”

这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突然冲破军兵的护卫,跪在曹昂脚下哭的泪眼汪汪道:“贵人,求您给口吃的,救救我阿母,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把她架出去,”曹休摆了摆手,立即过来两个军兵。

“等等,”曹昂想了想,从自己兜里拿出仅剩的半条牛肉干,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依然放到那小女孩手中,“嚼碎了,给你阿母喂下去。”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那小女孩儿冲着曹昂连连磕头。

可是紧接着,边上看到这些的人全都围了过来,足足有数百之多。

全都跪在地下磕头道:“贵人,给口吃的吧……”

曹休赶紧把军兵调过来,将面前百姓驱散。

他锤着自己的额头,昂天长叹:“造孽呀!”

曹昂捏着下巴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看着有些熟悉。”

第十八章养活数万女人的方法 “阿纯,你有没有感觉,这地方我们曾经来过?”

曹昂对曹纯道。

曹纯看了看四周,点头道:“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几天前,我们好像在前方攻击过劫掠坞堡的黑山军。”

突然曹纯眼睛一亮,“不知道那坞堡现在怎样了。”

当初曹纯在坞堡外杀了白绕从弟白圭,并把白圭手下部众杀散。

但是留在堡内的黑山军却趁机关上了大门,他们人数太少,无法强攻,只能作罢。

没想到阴差阳错,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曹昂道:“立即派人去看。”

曹纯马上派出骑兵斥候前去侦查。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那斥候回来报告道:“前方那坞堡大门紧闭,但是有从里面出来的人说,那坞堡几天前刚刚换了主人。”

“换了主人?”曹昂冷笑道:“这是那黑山军钻了空子,鹊巢鸠占,把那坞堡当自己家了吧。”

曹昂所料不差。

当初白圭出战时,堡内剩下了百十个看守粮库的军兵。

没想到白圭出门就被杀了,那出堡的军兵纷纷逃回濮阳报信,可是那看守粮库的军兵却逃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关上了堡门。

后来他们发现,匈奴人根本就没有能力攻打坞堡,而他们的顶头上司也逃的一干二净了。

于是这百十人因祸得福,堂而皇之的占据了坞堡,占有了堡内所有粮食、财产以及女人。

而白绕以为那坞堡已经被匈奴人抢过,应该什么都剩不下了,也没有继续派人前去。

曹昂听了心中大喜,派人叫来黑山军的几个头领。

最前面是一个头发胡须已经白了的老者,而且手里拄的不是拐棍,而是一支长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曹昂都懵了,诧异的高声喊道:“您老高寿了?也是黑山军头领?”

“不用那么大声,老夫耳朵还没背,”那老者拄了拄手中的长矛,傲然道:“老夫从当年天公将军起事始,便已经是黄巾渠帅,做黑山军头领又怎么了?”

“敢问您老,尊姓大名?”

“老夫名叫太史公,东来人,别您老您老的,老夫不过长相显老,今年刚刚四十有六而已。”

“这名字挺有意思,”曹昂降低声音,用正常语调道:“那就叫齐所有还能动的人马,我带你们去抢粮。”

那太史公闻言愣了愣神,疑惑道:“您是太守家的郎君,难道真的要管我们?”

“怎么,不想让我管?”

“不是,不是,我以为我们这些老弱只能在此坐地等死了,没想到郎君还真把我们当回事。

不管能不能抢到粮,只要郎君有这份心,我们便感激万分。

我们这就去叫人。”

那太史公似乎不是吹牛,在这黑山军中很有威望。

他回去一招呼,竟然又招来了八千多人。

当然黑山军中最精锐的部分已经被曹操选走了。

现在站在曹昂面前的,都是要么岁数稍大,要么岁数稍小,总之不算是最精锐的汉子。

可是有这么多人去拿那坞堡也足够了。

于是曹昂带领曹昂曹休二将,率领八千之众浩浩荡荡向那坞堡行去。

“阿昂,你还真准备做这阳里亭长?”路上曹休小声道:“你去跟伯父道个歉,服个软,也许咱们马上就能回去了,也好过在这里带领一众老弱妇孺找饭吃吧。”

“老弱妇孺怎么了?”曹昂道:“只要把他们安排好了,那就不是负担,相反还能让他们创造无尽的财富。”

“做梦吧你,”曹休没好气的道:“这些人里面七成以上都是女人,你指望女人创造财富,除非去开娼寮妓馆。

话说回来,你要是敢做这种事,伯父打断你的腿也是不冤。”

“庸俗!”曹昂撇了曹休一眼道:“女人难道只有靠皮肉生意才能创造财富?”

“不然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其实刚才曹昂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想法。

这荒原上的黑山军还剩六万多人,其中有近四万都是成年或者将近成年的女性。

想要养活这么庞大的群体,继续靠抢肯定不现实了。

当初男性青壮们都在的时候,他们靠抢劫都很难养活家卷。

更何况如今男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最精锐的部分也已经被抽走了,剩下的这些老少男性再去抢坞堡,恐怕连坞堡的墙都爬不上去。

再者要想耕种也不现实。

一是耕种周期太长,时间来不及,二是耕种也需要成年男丁。

所以曹昂想到唯一的法子,搞纺织。

女人搞纺织再合适不过。

而且纺织见效快,织出来的布能当钱用,可以快速换来粮食。

还有他脑中后世的纺织机,可以大大提高纺织效率。

这是他想到唯一能让这数万女人自救的方法了。

当然,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先找到一批粮食救命。

要不然再用不了几天,这数万人全都饿死了,一切设想也都是白费。

曹昂这八千老弱病残大军浩浩荡荡,连走带爬,二十里的路,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到达那座熟悉的坞堡。

只见那坞堡的大门紧闭着,墙头上的人头攒动,显然是看到这么多人害怕了。

曹纯跃马挺枪上前,对着墙头上的人厉声喝道:“尔等可还认识我?识相得的赶紧打开城门投降。”

墙头上的人很纳闷儿这是谁。

几天前曹纯还穿着匈奴人的衣服,如今却是一身汉军军官的铠甲,自然没人认识他。

这时就听太史公突然对着墙头上大声吼道:“伍小三,你个龟孙儿,老子以为你死了呢,敢情你躲在这里享清福?”

“太史公,是您啊,”城头上那人回应道:“我知道错了,我现在打开门,您能原谅我不?”

“咱们现在换主公了,”太史公喝道:“他能不能原谅你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不开门,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脚也能把你这鸟门给踹开。”

“别别别,我现在就去开门,”墙头上那人道。

“少主,”太史公恭敬的道:“那伍氏兄弟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能否给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这太史公方才还以为曹昂带他们去抢粮只是随口说说。

此时看来,这好像是真的。

所以太史公心甘情愿称呼曹昂一声“主公”。

“只要他们肯献堡投降,看在你的面子,就饶过他们吧,”曹昂随口说了一声。

只见眼前坞堡门缓缓打开……

第十九章你们要谢主公才是 曹昂带领人兵不血刃的进入坞堡之内。

这是一个典型的河南豪族坞堡建筑。

其实就是一个地主大院,根据习惯,坞堡的家主会把历代所积累的粮食、财产以及家卷都藏在堡内,以防有贼寇前来围攻。

其实董卓所建的“梅坞”,以及后来公孙瓒在易京所建的堡垒,也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规模比较大而已。

曹昂检查坞堡内的粮仓,只见这家家主竟然存储了一万三千余石粮,以及千万钱和不少的布匹等。

曹昂让曹纯去估算了一下,如果这些所有财产都换成粮食,该有多少。

曹纯父母去世的早,他与只喜好弓马弋猎的哥哥不同。

他更喜欢读书研学,尊敬学问渊博的儒士,到十四岁的年纪,便能以纲纪持家,督御仆从,偌大的家业被他一个十四岁少年打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这纯木头说起来也算是个文武双全之人。

甚至他在本来的历史上还做过朝廷的黄门侍郎,那可是实打实的文官,只不过后来弃文从武,竟然能统帅曹军最彪悍的虎豹骑,由此可见这也是个人才。

在曹纯的估算之下,若所有财产都换算成粮食,估计在两万石左右。

(ps:此处以《居延汉简》记载为准,石是容量单位,不是重量单位,约盛27市斤,汉朝规定士兵一个月的口粮为3石3斗,大约89斤,下同。)

在坞堡的厅堂里,曹纯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神色凝重对曹昂道:“大郎,你想过没有,那荒野上百姓按照六万五千人来估算,这坞堡内的粮食都不够一个月之用。”

曹昂坐在一张矮桌前,手里拿个蜂蜜糕,皱着眉头答非所问的道:“好好的蜜糕竟然做的这样难吃,简直是糟蹋了东西。

可惜没法把谯县老家的张婶叫来,她做的蜜糕最好吃了。”

“过分了啊,”曹纯没好气的道:“是你把你父亲给惹怒了,我们两个跟着受牵连,才沦落到这里。

结果你却只顾着吃,什么都不操心。”

“你是啬夫,文烈是游徼,有你二人一文一武不就够了。”

曹昂扔下手中的蜂蜜糕,转而拿起一条烤羊腿,道:“你哪见过哪个亭长事必躬亲,什么事都亲自去做的?”

“诶幼,亭长,”曹纯给气笑了:“你好大的官威啊。”

曹昂一脸懵的看着曹纯,试探着道:“奇变偶不变?”

见对方也是懵的,曹昂这才笑道:“亭长怎么了?当初高祖皇帝起兵之前就是亭长。”

“可拉倒吧你……还高祖皇帝,”曹纯摆了摆手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当然是以现有粮食熬粥赈济百姓,不过,也不能敞开了供应,让大家勉强垫垫肚子就行。

另外,去找几个木匠过来,我有用处。”

……

太史公心情激动的押送一批粮食往回走。

“那赶车的小子,稳当点儿,”太史公呵斥道:“主公好不容易给咱们弄到这点粮食,你要是颠洒了,看老子不收拾你。”

这老头岁数大,资格老,威望高,在军中骂任何人,都没有敢还嘴的。

“放心吧太史公,要是洒了一粒米,您把我脑袋割下来当夜壶,”那赶车的少年笑嘻嘻道。

“岁数大了,尿的少,用不了那么大的夜壶。”

“太史公,看您主公主公的叫着,是真的认那小郎君做主了?”

“废话!”太史公胡须飞扬道:“你见过天底下哪位两千石太守公子,能在乎咱们这些反贼的死活?

更何况如今咱们只剩下了一帮老弱和无用妇人,根本无法帮到他什么。

但是咱们这位主公,带领咱们抢到粮食之后马安排运粮回去救人,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人活在天地之间讲究个知恩图报,就冲这一点,难道不该感激咱们这位主公?”

“那倒也是,”赶车少年点头道:“肯用粮食救一帮无用之人,又得不到回报,说明主公是真的心地仁慈。

只可惜这世道这么乱,有仁心未必是好事。

我看那位太守就心狠手辣的多。”

“所以说,咱们要尽心竭力遵从主公之令,不要让好人得不到好报。”

太史公攥了攥拳头,白胡须飞扬道:“再说我们这些人也并非完全无用啊,老头子我还有把子力气,能给主公卖命。

将来我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身量也长足了,可以继续给主公卖命。

终归你们不能忘了今日主公救我们的大恩,要不然,将来老头子就从坟里爬出来把你们带走。”

“不敢,不敢,”少年打个寒颤讪讪的笑道,“您还是老老实实在坟里待着吧,为主公效命的事就交给我们,不劳您操心。”

车队缓缓的来到荒原之上。

只见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但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已经有不少人饿死了,活着的也已经饿的难以出声。

大家都绝望的躺在地下,闭眼睛等死而已。

虽说那位少年招呼人去抢粮,可是谁又真的抱有希望?

当初青壮还在的时候都抢不到粮,如今青壮都被抽走了,指望一帮老弱前去抢,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突然听到有人喊道:“你们看,太史公回来了,那车上运的是不是粮食?”

这一句话,如同油锅里滴进去一滴水一般,迅速一传十十传百。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远处观看。

只见远远行来数辆马车,最前面的人白须白发,正是太史公无疑。

众人似乎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中流漏出求生的渴望。

只见太史公带人走近之后,开始支上大锅,从那车上的麻布袋里倒出黄澄澄的米。

“天哪,真的是粮食,太史公真有本事。”

众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太史公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呐。”

“让我们给太史公磕头。”

“对,给太史公磕头。”

这时,在大锅边的太史公却板着脸大声道:“你们不要谢错了人,这都是咱们少主给弄到的粮食。

你们要谢应该谢咱们的主公才对。”

第二十章划时代的产品 听了太史公的话,现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荒原上的人就传遍了。

所有人都跪在地下改口道:“叩谢主公!”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但有差遣,无不遵从!”

“主公,你要了我吧……”

这一众人本来都快要饿死了,现在突然有了粮食,对曹昂的感激自然到了顶峰。

她们也没料到曹昂一个太守公子,竟然能在乎她们这些反贼家卷的死活。

这让坐在坞堡里啃着羊腿曹昂接连打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接下来太史公吩咐人熬大锅煮米,然后让百姓排队放粥。

队伍排出去好几里,一眼望不到边。

每人端着个破碗前来领上半碗粥,无不虔诚的弯腰叩谢主公,然后才急匆匆的离去。

太史公带人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舍粥。

过了一会儿,有个妇人突然在后面扯了扯太史公的衣袖,鬼鬼祟祟的小声道:“太史阿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

太史公看那妇人三十来岁,竟然洗脸了,看得出来长相不错,而且头发用水抿过,显得利落整齐。

太史公猜到几分那妇人来意,不过是想来卖弄卖弄,多讨点粮食而已。

他冷笑道:“有话就当面说,老头子岁数大了,不敢干这背后让人戳嵴梁骨的事儿。”

“您小点声,”那妇人从人群中招手,叫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也同样洗过脸,梳过头,虽然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但是眼睛大大的,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妇人抠抠索索从兜里取出一枚纤细的银钗子,偷偷塞到太史公手里道:“太史阿爷,实不相瞒,奴家以前是县尉养在外面的外室。

方才我见那少主年纪轻轻,就想让我家女儿前去伺候。

哪想到让别人听见,竟然给搅合了。

如今,还请太史阿爷再给行个方便,把我这女儿给主公送去,这对主公来说也不是坏事吧。”

“是这么回事……”

太史公听完这妇人的打算,再看看那小姑娘的模样,生的俊俏无比,暗想这好像也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主公救了这么多妇人,选几个美女前去伺候,难道不应该么?

“你过来,”他伸手把那小姑娘叫到身前,将手中的银钗给她插到头发上。

“太史阿爷,这使不得啊,”妇人连忙道:“这是给您的。”

太史公笑了笑道:“我也只是送你女儿去试试,若这小丫头得宠呢,以后连我都要仰仗你们,自然不敢收你们的东西。

若是不得宠,我昧下你这跟钗子,良心上也过不去。”

“太史阿爷,您真是好人呐,”妇人欣喜道:“既然这样,您把奴家也带去吧。”

“你?”太史公微怒道:“少主不过二八年纪,你女儿去还差不多,你去做什么?”

“不不不,太史阿爷您误会了,奴家自然是人老珠黄了,不敢有非分之想,不过奴家善做一种蜂蜜糕,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手艺,奴家才得到县尉垂爱,如今也想做了给少主尝尝。”

“咱们少主乃是太守公子,一个县尉喜欢的东西,少主哪能瞧的上?不过……带你去试试也无妨。”

“多谢太史阿爷,多谢太史阿爷……”那妇人拽着女儿连连给太史公磕头。

她是认定了把女儿送上曹昂的床,从此就再也不用受这流离之苦了。

当然,现场这数万妇人之中,恐怕所有人都有这心思,只不过都没有她的心计,也没有她锲而不舍的努力而已。

最终荒原上的所有人都领到了米粥,虽不能吃饱,但至少饿不死了。

这几日,曹昂待在坞堡里一直跟几个匠人鼓捣他新制的纺织机。

其实作为一个文科男,哪懂的这些东西。

只不过他的学科里面正好有关于古今中外纺织机进化史的内容。

华夏的纺织技术,从原始时期制作渔网和铺垫用编织筐席演变而来,发展到汉代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了。

只不过纺织工艺却相对落后,就麻布来说,完全靠妇人一手沤麻、撕皮、纺纱、织布完成一整套流程。

如此低下的生产效率,导致布匹的价钱非常昂贵。

所以布匹在这个时代竟然成了硬通货,具有货币属性,能直接当钱用。

只不过受制于低下的生产效率,一个妇人织布连自己都养不活,一个家庭主要的收入,还是靠耕种来获得。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明清时期,随着纺织工艺的飞速发展才有所改变。

尤其是革命性的珍妮机发明之后。

其实所谓的纺织,分为纺线和织布两部分。

而珍妮机就是一台纺线机,它创造性的用一个大飞轮带动几十个小飞轮,将纺线效率提高了四十倍。

综上所述,就是为了说明曹昂做的这台机器很厉害。

把纺线效率提高四十倍,平均起来,织布效率提高二十倍不过分吧。

总之是曹昂信心满满。

要知道,织布就相当于印钱,他相当于把印钱效率提高二十倍。

真要是做成功了,甭说一个妇人们能靠双手养活自己,就算养活一家人都没问题。

他把印象中珍妮机的样子用炭笔画下来,让匠人手工制作各种器件。

匠人们大多都是一头雾水,总之他说做什么,匠人们就做什么。

如此进步神速,日夜赶工,只过了不到五天,这件划时代的产品已经做成了。

这台纺线机足足有两间房子那么大,相较于珍妮机用水流驱动,这台纺机是用十匹马来提供动力。

这是真正的十马力。

这日早晨试机,曹纯和曹休都来观看。

这些天曹昂在这里辛苦劳作的时候,两个人没少在边上冷嘲热讽。

曹昂决定用这超越时代的产品,狠狠的闪瞎这俩人的狗眼。

曹昂一声令下,让马力开始驱动,带动大飞轮缓缓转动,然后小飞轮也开始转动,那小飞轮的线开始缠绕。

可是!

卡察,大飞轮掉了下来,滚出去老远。

随即,哗啦啦……

整个纺机的零件碎了一地。

曹纯和曹休愣着对视一眼,随即笑的再也直不起腰了。

第二十一章曹操征粮 “哈哈哈,阿昂,这都是什么呀……可笑死我了……”

曹纯和曹休笑了老半天才缓口气道:“忙活了这么多天,竟然破碎成这样。”

曹昂挠着脑袋蹲在那一地零件面前,陷入沉思之中。

他也只是知道珍妮机的原理,也见过图片。

可让他一个文科生亲手做出来,却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这时,旁边有个年老的匠人拿起其中一个锭子,虽然已经断掉,但是上面已经缠了两三圈的纱线。

“主公,您是不是想用这个大轮,带动这几十个小轮来纺线?”那匠人试探着问道。

“是,”曹昂点了点头。

那匠人看着每个锭子上都已经缠了一两圈,吸一口冷气道:“这纺纱机要是做成了,岂不相当于有几十个妇人纺线?”

“只不过这个大轮要带动这么多小轮,主公选的中轴也太细了些。”

“而且有这么多小轮要转动,这个框架用料也稍显不足。”

“我们平常也做过不少纺车,如果主公信得过我们,就让我们重新动手再做一台如何?”

“好,”曹昂欣喜道:“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做,缺什么就跟我说。”

曹昂觉得,不能低估了古代手工匠人的技艺。

只要告诉了他们原理,让他们做出来也不难。

“等等,”曹休指着那一地碎零件,惊奇的问那匠人道:“你们说这玩意真的有用?”

那匠人严肃的道:“您想,要是一个人能代替几十个妇人纺线,空闲下来的人用来织布,那得多织出多少布出来啊?”

曹休听了眼睛直放光,看了一眼曹纯尴尬的道:“咱俩或许笑早了,要真做成了,咱俩这脸往哪儿搁?”

于是曹昂只在后面做后勤,放手让那匠人们独立去做。

……

话说曹操率五千精锐军兵回到东武阳之后,立即展开操练。

同时派陈宫四处募集粮草。

几日之后,曹操把曹仁叫到了书房。

“子脩那边怎么样了?可曾派人回来求情?”曹操头也不抬的道。

此前他把那数万老弱妇孺推给曹昂,就是为了让儿子屈服。

同时他让曹仁多派细作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几天过去了,竟然没有收到那里的任何消息,让他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这个……”曹仁咧了咧嘴,迟疑道:“恐怕让兄长失望了,子脩他们带人去抢了一座坞堡,得到了上万石粮食,如今那些老弱妇孺都勉强有了吃食,并没有饿死。”

“好大的胆子,我都不敢明抢,他们就敢劫掠富户?”曹操气的一拍桌桉。

“兄长莫要误会,”曹仁连忙解释道:“其实那坞堡内的主人,此前已经被黑山贼给杀光了,子脩他们只不过是从黑山余孽手中抢的粮食而已。”

“原来是这样,”曹操松了口气,随即又愤然心疼道:“我也如此缺粮,这帮家伙竟然用粮食去赈济一众老弱妇孺,当真是可恨。

不过……就算有万石粮食,他们养活那么多人,最多也不会撑过一个月。”

“所以兄长请稍安勿躁,”曹仁附和道:“他们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子脩很快就会前来给兄长认错的。”

“我不是想让他认错,我只是让他做事脚踏实地,莫要空谈。”

曹操一边说着,一边批阅公文。

大汉行政体制乃是郡国并行制,一个郡守跟一个封国也差不多。

更何况现在跟朝廷已经失去联系,各地的郡守实际上已经都成诸侯了。

正在兄弟闲聊的时候,陈宫迈步走了进来。

“公台来了?”曹操招招手道:“坐!”

见陈宫脸色不太好看,曹操道:“可是征粮不太顺利?”

陈宫坐在旁边的矮桌前,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的确是不顺,这东边范县、顿丘等刚刚遭遇黑山贼劫掠,百姓十不余一,豪绅尽数被杀,粮食已经荡然无存。

那西边诸县百姓或者大量逃离,或者将户籍隐匿于豪绅门下,想让那些豪绅出粮,难呐!

再说这几年年景也的确不好,接连遭遇蝗灾旱灾,粮食欠收也是事实。”

曹操闻言叹了口气,“我新来东郡,对豪绅未有施恩,征粮难也是预料之中之事。

可是再难也得征,我这手下新募军兵总得要吃饭。”

其实大汉朝廷到现在土地兼并已经极其严重,大片的土地与人口控制在豪族手中。

朝廷可用于收税的土地和服劳役的百姓越来越少,所以越来越难以支撑。

而百姓在豪族的压榨下日子越过越艰难,所以才爆发了黄巾、黑山、白波等大大小小的起义。

曹操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放眼望去,整个东郡的土地和百姓全由豪绅控制,他根本征不上来粮草。

包括眼前的陈宫,其实也是豪绅的一员。

陈宫见曹操脸色不善,心中打了个突儿,连忙道:“主公,其实不止我东郡,整个兖州都极度缺粮。

可是,据说荆州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主公何不派人向那刘景升借粮?”

“他刘景生也不是开善堂的,我与他相交并不深厚,如何肯借我?再说,不想到募粮之法,仅靠借粮度日,能支撑多久?”

曹操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又想到儿子竟然拿上万石粮去救济一众妇孺,不由心里更是滴血。

陈宫道:“自高祖皇帝以来,数次下诏奖励农桑,如今粮食紧缺,想要耕种已经来不及,主公何不下令,鼓励妇人多多纺纱织布。

到时用所织布匹向刘景生买粮,主公也可征税,这乃是长久之计。”

“那倒也是,”曹操点了点头道:“此事依然由公台负责,鼓励妇人织布换粮。”

曹仁趁机在旁边道:“兄长,子脩那里有数万妇人,是否可以也让她们织布?”

“不用,”曹操道:“我鼓励治下妇人织布,乃是让她们农闲时节贴补家用。

可是一个妇人若完全靠织布,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不划算。

且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

我还等着子脩灰头土脸的回来给我道歉呢。”

第二十二章曹昂选妃 奖励农桑,是任何一个皇帝以及地方官员都极力推崇之事。

在曹操的命令下,东郡百姓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织布运动。

为此,曹操专门颁布了许多政令,专门利导妇人织布。

与此同时,曹昂在阳里亭的纺机也已经有了眉目,在一众匠人的独立操作下,那纺线机逐渐成型了。

当然,这属于他的核心科技,必须严格保密才行。

要不然若万一推行开,便会导致布匹大跌价,他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匠人们所做的一切都在这坞堡中进行,平常有军兵守卫,严禁闲杂人等观看。

这一日,曹昂正坐在廊檐下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喝着冰梅汁。

太史公突然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道:“主公,老夫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也突然想起一件事,”曹昂擦了擦手,打断他道:“记得你说过,你是东来人?”

“是啊,东来郡黄县的,不知主公为何发问。”

“你们东来姓太史的多么?”

“不多,就我们一大家。”

“那你认不认识太史慈?”

“子义?”太史公惊奇道:“当然认识,那是老夫侄儿啊,难道主公也听说过他?”

“太史慈是你侄儿?”曹昂也吃了一惊。

他当然知道那位将来凌驾于江东十二虎臣之上的太史子义。

那可是能跟小霸王孙策打个平手的主儿,没想到跟这太史公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只见太史公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往事,缓缓道:“子义之父乃是我堂兄,从小我们兄弟俩便一起习武,一起打猎,一起捕鱼,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厚。

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去打猎捕鱼的时候,互相不知救过对方多少次性命了。

可惜后来有一次出海,遇上了大风浪,我们的渔船被打翻了,我那堂兄就再也没有回来,可怜家里就剩下了子义他们孤儿寡母。

所以后来我便免不了多多照料他们母子。

子义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年幼时我教他射箭,他用竹子做成的弓弦,每天都能练坏好几个。

我教他武艺,他一招一式练脱臼都不肯罢手。”

曹昂听着微微点头。

这倒是符合太史慈出身贫寒,但是坚毅刻苦,奋发上进的形象。

这样人品武力俱佳的将领,他当然要招过来。

总不能让太史慈在他眼皮子底下去了扬州,投靠刘繇那么个庸主

“那太史子义现在在哪里?”曹昂问道:“可能联系上他?”

其实曹昂心里很清楚太史慈现在在哪里。

太史慈成年之后,因为猿臂善射,弦不虚发,是个神射手,所以被郡守征辟为郡奏曹史。

但是因为郡守与州刺史之间的矛盾,双方都向洛阳上奏告状,太史慈为报郡守知遇之恩,沿途杀了州吏,然后逃到辽东避祸。

可这些曹昂却不方便说出来。

“主公可是想要子义前来效命?”太史公直接问道。

“是啊,我当时虽身处洛阳,但也听闻过他的义举。”

“我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却知道他老母亲还在黄县老家,”太史公道:“只要我修书一封,派人把我那阿嫂接来,子义是个至孝之人,若听说母亲在这里,便会立即前来相见。

他只要来到这里,见到我跟母亲,便再也不会离开了”

“那可太好了,快写快写,”曹昂欣喜道:“若太史老夫人到来,我必厚待于她。”

曹昂知道太史慈就吃这一套。

历史上正是因为孔融厚待太史慈母亲,并奉送赠礼作为致意。

所以后来在孔融的北海被数万黄巾军围困之后,太史慈为了报恩,单枪匹马冲进城去相救,又在万马军中独自冲出来求援,最终请来了平原相刘备相助,这才解了北海之围。

如今讨好太史老夫人的机会,曹昂不会留给孔融了。

如若能得到太史慈效忠,他的未来将会平顺许多。

曹昂连忙让人准备了纸笔。

让他惊讶的是太史公这老头竟然会写字,看来他太史家,家学渊源,识字率很高。

太史公挥毫写下一封信,然后曹昂专门派出一辆马车,让人带着信前去接太史老夫人。

接下来就需要静候佳音了。

曹昂这才问太史公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事?”

太史公笑道:“主公乃是富家公子,口味自然不凡,近日有个妇人感念主公救命恩德,特地做了蜂蜜糕想给主公尝尝。”

“那是有心了,”曹昂对于他人做的蜂蜜膏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太史公招了招手,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咦,我看你好面熟啊,”曹昂盯着那妇人道。

“主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妇人嫣然笑道:“前些天奴家想让让女儿伺候主人。

可是后来多了许多人效彷,把好事给冲散了。

小莲,快给主人磕头。”

那小女孩儿双膝跪在曹昂跟前,把手中的磁盘举过头顶,怯生生的道:“奴婢小莲,请主人收留。”

曹昂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对母女是谁,敢情这妇人竟是又走了太史公的门路。

“不知怎么称呼?”曹昂问那妇人道。

“奴家夫家姓潘,他人都管我叫潘二嫂,这是我女儿,小莲,”妇人大方的介绍道。

“所以她叫潘小莲?”曹昂愣了愣神,看着那少女捧着一碟食物。

这玩意儿谁敢吃?

这时曹休突然闯了进来喊道:“大郎,大郎……”

曹昂脸一黑,“你先出去。”

随即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潘二嫂,三十出头的年纪,显而易见这是个有心机,有决断,性格泼辣的妇人,正是他想要找的管理人才。

将来他要管辖数万妇人纺纱织布,指望一帮军兵或者老爷门是不行的。

必须要在妇人之中选拔管理人员。

毕竟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曹昂想了想,对潘二嫂道:“你们留下,另外交给你个任务,再去给我选十个妇人过来。”

“再选十个?”潘二嫂立即做出个‘我懂了’的表情,笑道:“奴家这就去,保准给主人挑选十个黄花大闺女。”

“不行,小女孩儿放不开,我要选你这样的。”

“主公想要我这样的?”这次潘二嫂是真正愣住了……

第二十三章他才有多大点布 潘二嫂十分笃定,眼前这位少主大概喜欢她这徐娘半老型的。

那就好办了。

她奉命行事,回到荒原之上,在那数万妇人之中很快又挑选了十个姿色出众的妇人。

都是三十岁左右,同样外向泼辣。

当然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夫君都不在了,都愿意献身少主。

潘二嫂带人又回到坞堡,在一个侍从带领下来到一个极大的房间里。

侍从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她们面前摆着一道屏风,影影绰绰的看见有个人正在屏风后面。

“主人?”潘二嫂试探着喊了一声。

曹昂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所见到的一切,以及所有经历之事,必须严格保密。

若是有人敢泄露出去,休怪我出手无情。”

“我们自愿做主人奴婢,当然唯主人之命是从,”潘二嫂初听到如此冷峻之语,心里打了个寒颤。

她心想这种闺房之事,谁会闲着没事乱传呢?

“我们是不是……选一个进去……拜见?”潘二嫂试探着问道。

“我要给你们培训,怎么会一个一个来?”曹昂声音又传来道:“当然是一起。”

“一起?”

“还要培训?”

众妇人面面相觑,这主人还真会玩。

“那不会累么?”潘二嫂小声问道。

“教你们用这些器具,教会了你们便自己动手,我怎么会累?”

“用器具?”

妇人们满头雾水,但是最后都咬了咬牙,进到屏风后面。

她们这才发现,这屋里满满当当摆了一件极大的“器具”,看起来像一部纺线车,但是跟她们平常用的纺线车又不一样。

不过她们也已经确定了,曹昂所说的器具,跟她们想象的不一样。

曹昂随即挥了挥手,有亲信军兵赶起角落里的马匹。

马的力量带动轮机转动,然后用大飞轮带动四十几个小飞轮,麻线迅速在小飞轮上缠绕,不一会儿便缠了个小鼓包。

当今这个时代,几乎任何一个妇人都会织布。

可是眼前这个机器,却把这十几个妇人给看傻了。

首先这器具用马的力量拉动,远比人力大几十倍。

再者普通纺机靠妇人手摇纺线,每次只能纺出一个锭子。

可眼前这机器,一次能纺几十个锭子,而且速度还要快好几倍。

“天呐,这么一个器具纺出的线,恐怕能供上几十个妇人织布吧,”潘二嫂惊叹道。

“几十个都不止,我看这么纺出来的线,一百妇人都未必用的完。”

“这样一来,就不用在纺线上下功夫了,若是把空下来的工夫织布,一个月能织一匹都不止。”

在场的妇人们都是行家,只看一眼便认识到了这机器的价值。

曹昂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便留在这里纺线,接下来我还会做更多这种纺机,招募更多人前来劳作,你们便是这里的工长。

日后,你们每人每日可领两斤粟米作为报酬。”

对于纺线这种核心科技,他准备在这坞堡内秘密进行,并且派军兵严密把守,决不能泄露出去。

至于织布过程,那就没有必要保密了。

“我们每日可领两斤粟米?”妇人们显然不敢相信曹昂说的话。

毕竟十几天前她们还在荒原上等着饿死,这好日子来的也快了些。

曹昂点头笃定道:“若是超额完成任务还有奖励。”

“不用奖励,不用奖励,已经够多了。”

“多谢主人,多谢……只可惜,我们家那口子看不见了……”

妇人们感动的眼中噙着泪,一人一天二斤米,已经足以让她们卖命。

接下来曹昂继续大量雇佣匠人做纺纱机和织布机。

织布机一时做不出来,他便派曹休拿着坞堡里的钱四处去采买。

同时,他把这阳里亭所有空出来的农房全都征辟为织布坊,让妇人们搬进去开始织布。

反正这阳里亭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空房子多的是。

这件事做的轰轰烈烈,自然瞒不过曹仁布下的眼线。

消息很快就报到了东武阳曹操的面前。

曹操闻听之后,苦笑着摇摇头,对曹仁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是为何?”曹仁不解的问道。

曹操叹口气道:“按说子脩知道让妇人们织布去谋生,这也算是一条活路。他能脚踏实地去想办法,并付诸实施,我应该高兴。

可是一个妇人仅靠织布是养活不起自己的,他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我又感到难过。”

其实要按时价,一匹布在二百三十钱左右,一石粮在正常时期不过六七十钱(ps,居延汉简价,下同。)。

也就是说,一匹布约能换三石左右的粮食。

可是一个妇人从沤麻、纺线开始做起,所织出的布远远不及一个人的口粮。

所以这依然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要不然若女人真的能靠织布自立,地位也不至于如此低下了。

曹操难过的是儿子不懂这些最基本的道理,耗费那么多粮食,去做一件注定要失败的事。

曹仁在旁边开解道:“兄长勿忧,只要子脩发现粮食入不敷出,渐渐被耗光,他自然也就懂得了这些道理。”

曹操攥着拳头恨恨的道:“可为了让这个逆子明白这些道理,却要空费那么多粮食,着实让人心疼。”

在曹操心里,儿子所得的粮食自然也是他的。

死几万人他一点都不心疼,但儿子浪费粮食,他非常心疼。

一晃就过去大半个月,让陈宫去筹粮一点眉目都没有。

毕竟陈宫也是东郡豪族一员,在不想跟本乡本土的贤达们撕破脸的情况下,如此怎能征的上来粮食?

如此曹操不得不提前派人从民间收布匹,然后去荆州换粮食。

当然,这中间官府是要收取一部分税的,这也就是曹操忙里忙外的原因。

只不过官府也不能压榨太狠,要不然就打击了百姓纺织的积极性。

这一日,曹仁又来到曹操面前道:“兄长,子脩派人来说,他也想用布换粮。”

“他才有多大点布匹?值得我去给他换粮?”曹操耻笑道:“让他想通了就赶紧滚回来。”

第二十章曹操微服私访记 曹操这个新任东郡太守当的并不容易。

当今天下大部分土地都被当地豪族兼并,作为一个空降的地方官,在本地毫无根基,很难跟势力庞大的地方豪族对抗。

当然,他可以走刘表、刘焉、刘虞的路子,直接跟本地豪族妥协,成为地方势力的代言人,那样能得到本土势力支持,位子也就能坐稳了。

可曹操不是“刘氏三牧”,以他‘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性子,也不会允许背后有人操控他。

所以也就注定了他所率领的曹氏集团,与本土豪族是敌对的。

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而他暂时也没有实力跟本土势力翻脸,所以只能将目光盯向那有限的自耕农。

在粮食产出不可能有大的改变的情况下,让自耕农多织布来做贴补。

经过这几十天的不懈努力,效果十分显着。

东武阳太守府的院落里,堆满了征集上来的布匹。

陈宫已经派人清点过,有三万一千二百匹。

官府按照抽税百分之十,可获得三千匹左右。

而一匹布的价钱能换三石粮,正好能养活一个军兵。

也就是说,曹操经过这般轰轰烈烈的奖励桑织运动,能满足三千人马一个月的口粮。

可曹操手下有五千军兵。

而且通过这种搞运动来获得布匹显然不能长久,只能解燃眉之急,不可能持续发展。

所以曹操心情很沉重。

这时曹仁来报,曹昂也想以布换粮,曹操闻言当即便发作了。

这时候了,儿子还来捣乱,处处跟他唱反调。

他坐在桌桉后面,皱着眉头怒道:“我东郡如今还有六万余万户,近三十万人口,大搞了一个多月,尚且只能织就这点布匹。

他带领几万老弱病残,能织几匹布出来?

简直是胡闹!”

这时曹仁却神色有些古怪,小声道:“兄长,先不要早下论断,子脩要托兄长用五万匹布换粮。”

“噗——”

曹操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道:“多少?五万匹?他在吹牛吧。”

曹仁摇头道:“子脩没有吹牛,他已经派文烈率人运过来了,我开始也不信,于是前去清点过,五万匹,只多不少。”

“你确定没有数错?”曹操惊奇道:“最近你的眼疾是不是又……”

“哎呀,兄长,这种事我怎么会搞错,再说布匹已经运到,就存在库房里,你可以自己去看啊。”

“嗯……”虽然曹仁这么信誓旦旦,但曹操依然不信。

这事儿太玄幻了。

他三十万人口,在他高压之下还有青壮从旁辅助,只是织了三万匹布。

可是儿子带领六万快要饿死的老弱病残,同样的时间,竟然织了五万匹布。

这话说出来谁能相信?

他让曹仁带着来到库房。

库吏打开房门,曹操整个人如遭重锤,气息剧烈起伏,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见里面堆的满满当当全是布匹。

他进去随手抽出几匹检查,只见布面纹络密实,而且透着丝麻的原味,显然是新织就的。

他又从库吏账簿上清清楚楚的看到,“入账布匹五万零一百二十匹”的字样。

事实摆在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信了。

“子孝,这到底是为何?”

曹操回头看向曹仁道:“子脩那里不过才有四五万妇人,相当于这段时间,她们每人都织了一匹布。

中间还要沤麻,纺线,这怎么可能?”

“此事我也问过文烈,可是他说一切都是子脩搞的,他只是跑了跑腿,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滑头,”曹操笑了笑道:“我家千里驹这才来了没几天,他们兄弟就穿一条裤子了。

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是让你我亲自去看一下。”

“小弟这就通知扈从。”

“不用,大张旗鼓前去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曹操微笑道:“你我二人微服前往,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看看这几个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兄弟二人换上普通百姓的服饰,各自骑上一匹马,直奔阳里亭而去。

这两人此前都曾做过游侠,而且身手都不弱,微服出巡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东武阳距离阳里亭不过二百里,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在进入阳里亭的土路上,他们看到有十几个人手拿刀枪戒备。

“兄长,这子脩治理地方,好像还有模有样的。”

曹仁指着前方笑道:“记得此前追击黑山贼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如今不止尸体没了,连岗哨都设上了。”

“先不要妄下定论,进去看看再说。”

“可是……冲进去?”

“这点防卫形同虚设,也能拦得住咱俩?绕过去。”

于是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绕过了岗哨。

他们进到阳里亭内,发现这里防卫一点都不松懈。

乡间土路上随时可见手持刀枪的男子巡逻。

虽然那些男子老的老小的小,但是巡逻密度都快赶上东武阳城了。

曹操不由啧啧称奇,心里也颇为赞赏,如今这阳里亭被儿子治理的气象一新,的确令他感到意外。

当然,以他二人的身手,只需往村庄里一躲,便没人能发现他们。

可是躲到村庄里他俩又有了新的发现。

只见几乎每一座民房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妇人在织布,卡哒卡哒织布机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这规模架势,所有妇人都在劳作,能织出五万匹布也不奇怪,”曹仁赞叹了一声。

“可是你发现没有,所有妇人只闷头织布,没有人沤麻纺线,她们这线从哪儿来的?”

“也是啊,这么重要事,细作竟然没探听出来,回去我要好好抽他几鞭子。”

“小心,躲起来。”

曹操和曹仁连忙躲到一堵矮墙后面,只听有个人敲着锣,赶着马车在巷子里高声喊道:“吃饭,收锭子了。”

随着喊声,一户户的妇人端着碗出来,由车夫给她们盛上饭,然后把空了的锭子取走,又给她们留下缠满了线的锭子。

曹操和曹仁对视一眼,敢情曹昂是让所有妇人只负责织布,纺线的事都不用管。

可是问题来了,纺线是织布环节里最麻烦的一步,曹昂的锭子从哪儿来的?

“跟上这辆马车,”曹操悄声对曹仁道。

第二十五章我是你们主公的爹 曹仁看着曹操凝重的样子有些好笑,轻声道:“兄长,子脩是你儿子,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把他叫过来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让咱俩跟做贼似的,自己去查?”

“我这当阿父的难道脸都不要了?”曹操瞪眼道:“想当初我可是把他臭骂一顿,又把他留在这里收拾乱局作为惩罚。

如今他把这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我这老脸该往哪儿搁?”

“难道子脩把这里收拾的更乱,兄长的面子就找回来了?”

“那道也不是。”

曹操突然发现,当初把儿子留在这里就是个昏招。

无论儿子失败与成功,他都不怎么高兴。

当然,看到儿子成功,似乎比失败还要开心些。

他二人悄悄跟在马车后面,一直就跟到了那坞堡前面。

只不过靠近坞堡时,防卫越来越严,也越来越难跟踪。

突然,两人只觉得脚底下一乱,身不由己的跌入一个深坑之中。

随即听到有人喊道:“抓住细作了,抓住细作了,你以为跟着老子,老子就没有发现么?”

“怎么处置?乱箭射死?”

“先倒屎倒尿不?”

“放肆!”曹操在坑里怒吼道:“我乃东郡太守,尔等胆大包天,敢谋杀朝廷命官?”

“我们只认识主公,不认识什么太守。”

“我是你们主公的爹……”

……

坞堡里,曹昂躺在厚厚的毛毡上,一边吃着蜂蜜糕,一边让潘小莲跪在面前捶腿。

潘小莲非潘金莲,他这个曹大郎也非武大郎,所以也不用害怕。

而且潘二嫂做的蜂蜜糕是真好吃,手艺已经快赶上老家的厨子了。

这些天他感觉快乐极了,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谯县老家那种悠闲的状态。

首先织布上了正规,按照这个效率,每个妇人一个月能织一匹布。

如果这么说还意识不到有多厉害的话,也可以这么理解。

靠一个妇人的劳作,能养活一个士兵。

当然,他的成本只是让妇人们吃饱饭,结余都是他的。

这也就实现了他当初靠这些女人来挣钱的豪言壮语。

另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就是太史公已经把太史慈的母亲给接来了。

他命人好生款待,老太太看上去似乎也很满意,就等着太史慈来投奔了。

当然有好事就有坏事。

其中首屈一指的坏消息就是河北的黑山军首领于毒、硅固有率军南下的迹象。

以前河北的幽州冀州比较富庶,而且幽州牧刘虞、冀州牧韩馥都属于比较软弱之人,正是黑山军抢劫的天堂。

可是如今幽州主人换成了公孙瓒,冀州主人换成了袁绍,这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所以黑山军准备南下来兖州找条活路了。

谁让兖州刺史刘岱是个庸才呢?

曹昂知道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

历史上正是于毒、硅固以及匈奴单于于扶罗联合起来寇略东郡,于是爆发了内黄之战。

据史书记载:“太祖军顿丘,毒等攻东武阳。太祖乃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

“毒闻之,弃武阳还。太祖要击眭固,又击匈奴于夫罗于内黄,皆大破之。”

虽然这内黄之战最后是以他英明神武的老爹取胜而告终。

可是河北的黑山军要从河北南下,必然要走仓亭津,如此难免要冲击到他的阳里亭,他在此所做下的一切将要毁于一旦。

可是现在他跟老爹在冷战,也不能跟老爹去求救。

毕竟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主公,刚刚在陷坑里抓到了两个细作,”侍从进来报告打断了他的思路。

“交给太史公处置就是,何必来报我?”曹昂懒洋洋的挑起小莲下巴:“来,吃个葡萄,一会儿给你检查身体。”

“那细作说是您爹。”

“啥玩意?”

曹昂从毛毡上蹦了起来,急道:“你们怎么处置的?”

“我们不辩真假,只好先捆上,关在了柴房里。”

“混账东西,要是真的,看我不打死你们,快带我去看看,”曹昂已经觉得屁股开始发麻,走了两步又停住道:“悄悄带我过去,不要声张。”

曹昂轻手轻脚的来到柴房门口,透过窗灵的缝隙往里面观看,那柴堆上捆着的二人,不是父亲和曹仁叔父又是谁。

只见曹操曹仁满脸怒容,灰头土脸,咬牙切齿,横眉立目。

完了,完了!

曹昂只觉得双腿发软,心里跟坠入了冰窖一般。

走出去老远之后,他狠狠的踹了那侍从一脚怒道:“连我阿父都敢抓,你这是找死。”

那侍从委屈的道:“我们也没见过老主公,只当是个奸细呢,现在该如何是好,主公还不快去把绑绳给解开?”

“我现在去当面解开,阿父非打死我不可,”曹昂想了想,转身微笑着看向潘小莲道:“小丫头,给你个任务。”

“奴婢也不敢去啊,”潘小莲很是聪明,当即猜到曹昂要让她干什么。

曹昂笑道:“放心,你要照我说的做,我阿父不会为难你的。”

……

曹操跟曹仁被绑在了柴房里,心里五味杂陈。

本想着微服私访,哪想到竟然着了儿子的道,被当做奸细给抓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必会为天下人耻笑。

曹操铁青着脸道:“等会儿那小子来给我等松绑,看我不打折他一条腿。

现在能耐大了,连老子都敢抓了。”

曹仁苦笑道:“兄长,咱们又没带车架,只是微服鬼鬼祟祟跟来,难道不像个奸细?”

曹操想了想的确如此,但面子上依然挂不住。

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婢女,默不作声的上前,给曹操解开绑绳。

曹操一边脱离绳子,一边怒气冲天的高声喝道:“那臭小子在哪里?不敢来见了?”

随即他从柴堆上抄起一根木棍,厉声道:“别以为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这一顿打逃不掉的。”

“请老主公随婢子来,”那婢女低声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曹操手抄木棍跟在后面,准备一会儿见到儿子,噼头先揍一顿再说。

他们在坞堡中穿行,最后来到后院,推开门,只见眼前有几十几台纺线机由牛马拉着在飞速运转。

曹操看到这场景,手中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第二十六章曹操教子 在曹操眼前,几十台新式纺纱机在飞速运转。

每台都由一个大轮带着几十个锭子。

而女工们的任务,只是等锭子缠满线之后换下来,然后把空的锭子放上去。

所以一个女工能照顾好几台机器。

曹操并非五谷不分之人,他也曾见过夫人纺线。

那可真是费老劲了,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子孝,”曹操边往前走,边目瞪口呆道:“这等纺车,你可曾见过?”

“没有,”曹仁也震惊道:“小弟还是第一次见用牛马拉动的纺车,而且纺线速度如此之快。

难怪子脩能织出这么多布。

可是……这纺车是谁做的,难道也是子脩?”

“除了他还能有谁?”曹操笃定说着。

他看了足足有一刻钟,心里也意识到这纺机的价值,沉下脸来正色道:“这些要严格保密,万不可外传。”

“那是自然,”曹仁点头道:“也难怪子脩戒备如此森严,的确是要防备细作把这里的秘密透漏出去。”

“你不用替他说话,你是不是想说捆了咱们也情有可原?”

曹操斜了曹仁一眼,然后对着门廊后面道:“不用躲了,出来吧。”

曹昂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拱手道:“见过阿父,见过叔父。”

“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曹操指着那纺线机道。

“是!”

“嗯,我粗略想了一下,”曹操道:“织出布匹换来粮食之后,你手下所有人口粮管够,剩余的充作军粮。”

“阿父,”曹昂闻言当即急了,“孩儿为了做这些织布机,夙兴夜寐,日复一日的操劳,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

阿父您就都给抢走了,一点也不给我留啊。”

“什么叫抢?”

曹操正色道:“你是我儿子,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老子拿儿子的东西,能叫抢么?”

“我……”曹昂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以他现在的织布效率,一个女工创造的价值,养活三四个人都没问题。

可是这阳里亭却没有那么多需要养活的家卷,所以多出来的都算曹昂的利润。

按照他的想法,老爹要是听话,让他拿出一部分做军粮也没问题。

谁让他将来还要继承老爹的基业呢。

可是没想到老爹在这里现场给他表演了一次“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名正言顺的全给抢走了。

曹操看着儿子想反驳又不敢的表情,肚子里感到好笑,出言开解道:“你想想,刚才你是不是把我抓了?

就算是不知者不罪,可以子囚父毕竟是事实,我揍你个遍体鳞伤不算过分吧?”

曹昂感到一阵胆寒,他小的时候的确没少挨揍。

要不是大父护着,他都怀疑能不能活到现在。

曹操继续道:“可是你制作出了这么多纺机,解了我燃眉之急,也就算了将功补过了,我不打你。

再说,我将来这一切还不都是你的?所以这纺机只是暂存在我这里而已,你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曹昂想了想,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关键是他想反对也没用。

曹操威逼利诱见成效之后,接下来对曹昂正色道:“你这里防卫看似严密,实则毫无章法。

我现在任命你为都尉,迅速将你手下男丁编制起来,组成一支军兵,将这里严密保护,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至于领军者,有子和文烈也够了。

如若再有危机,我把曼成跟文谦也派过来。”

此时曹操也已经估算出这织布的价值。

几乎一个妇人产出就能养活一个军兵。

如此一来他不止麾下五千军兵的粮食有了着落,甚至可以继续征兵了。

谁能想到,几个时辰以前,他还为了麾下军兵的口粮而发愁,没想到一转眼这难题就被儿子解决了。

这要是换了一个外人,做出如此功绩,早已经被他赞扬上了天。

可是面对长子立下如此大功,虽然他心里已经欣慰异常,但脸上依然要摆出一个严父的模样。

一切谈妥当,曹操回去便放心的与刘表沟通,商议用布匹换粮食之事。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沟通的,布匹本来就能当钱用,刘表与曹操又都属袁绍阵营,这是正常的交易而已。

再说现在袁术正派部将孙坚攻打荆州,刘表派部将黄祖阻击,双方交战于樊城、邓县之间。

结果孙坚一战把黄祖打的大败,并乘胜追击,渡过汉水,有包围襄阳的趋势。

刘表正积极发展外交,希望袁绍派军援助,拖住孙坚的进攻。

所以此时当然不会得罪袁绍的发小曹操。

刘表甚至还给出了一个很优厚的价钱,把粮食陆陆续续运到了东郡。

曹操也没有迟疑,立即派人把粮食运往阳里亭,优先保证这里的妇人们吃粮。

如此一来,曹昂自然也不用再担心粮食了,只是担心什么时候于毒的黑山军会南下。

而且时间过去了好几天,也没见太史慈前来投奔,他一时间有些着急。

这一天,日上三竿。

小莲伺候他更衣之后,他笑呵呵张开双手道:“来来来,让主人检查检查身体。”

小莲脸颊绯红的低头躲开。

曹昂对小丫头虽然口嗨,甚至有时候也上手,但是却没有操之过急。

原因无他,小丫头岁数太小,身量还没长足,没有手感。

需要养肥了再吃。

“去准备一份礼品,让太史公过来,我要去拜访太史老夫人,”曹昂吩咐道。

不多时,曹昂便跟太史公来到太史慈母亲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普通农家院落,原主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让太史老夫人暂住。

本来曹昂准备把老夫人安排在坞堡居住,并派人好生伺候的。

可是老夫人言道,她贫寒日子过惯了,无功不受禄,坚决不肯去。

最后曹昂只得把老夫人安排在了这里。

透过农家院的篱笆墙,只见头发已经花白的太史老夫人,正在艰难的从水井里提水。

“阿嫂,这事让我来,”太史公一见这情形,连忙走了过去。

太史老夫人见曹昂跟着来了,表现得很平静,看不出来高兴或者不高兴,澹澹的行礼道:“老身见过郎君。”

第二十七章民心所向 曹昂知道,历史上这位太史慈之母也是为深明大义的母亲。

她一手拉扯大了儿子,而且从小教育儿子要知恩图报。

当初北海太守孔融对她颇为礼遇,所以后来北海郡被围之后,她便劝儿子应当出手相救。

后来太史慈救了孔融,可又发现孔融名气虽大,却不是什么乱世明主。

又是这位老夫人劝儿子,既然已经报了孔融大恩,自可随心前去建功立业。

在华夏史书上留下事迹的女人本就不多,像这样人间清醒的母亲更是屈指可数。

曹昂也规规矩矩的还礼道:“见过老夫人。”

太史公一边提水一边道:“阿嫂,你就是太固执了,主公早就说让你去坞堡居住,早晚都有人伺候,你何必固执的住在这里?”

老夫人平静的道:“你家主公能把老身接来照料,老身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再去添麻烦?

你带小郎君先坐,老身去给你们沏茶。”

“我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不用客气,”曹昂把礼物放下道。

“不客气,”老夫人依然去沏了茶,这才在旁边坐下。

曹昂随意打量了一下,这农家院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利落无比,可见这老夫人真是勤快。

而且说话时落落大方,气场很足,丝毫没有普通人见他那种低人一等的架势。

“不知小郎君未来有什么打算?”老夫人坐下之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聊起了家常。

曹昂知道对方这是在问自己的志向了。

既然太史慈能说出“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这样的豪言壮语,自然离不开从小母亲的教诲。

他舒一口气道:“如今我既然主政一亭,便需为亭内百姓谋福祉。

若将来能主政一县,便为一县百姓谋福祉。

若能主政一国、甚至天下,那便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郎君年纪轻轻,竟是心怀天下么?”老夫人微微点头,赞赏道:“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身虽一介女流,见识短浅,但也佩服胸怀大志之人。”

“老夫人过誉了,我虽有为民之心,奈何手里无人可用,此最为忧心之事。”

“小郎君谈吐不凡,志向远大,有识之士自会纷纷来投,不用过于担心。”

曹昂见老夫人说话竟是滴水不漏,丝毫不肯松口,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闲聊了几句便告退了。

不过老夫人却给太史公使个眼色,让太史公留下。

待曹昂走后,太史公急道:“阿嫂,你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肯提子义之事?”

老夫人早就知道曹昂如此厚待与她,自然是冲着她的儿子。

她叹口气道:“子义义气深重,我给他选择主公,他必会以死相报,所以我不能轻易为他择主啊。”

“可是我家主公是值得以死相报的。”

“你见过哪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真正的胸怀天下?这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小叔,你也要慎重啊。”

“阿嫂,这位小郎君真的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他说要为百姓谋福祉,那我问你,他在百姓心中口碑如何?”

“阿嫂,你这些天是没出过门吧?”

“我一介妇人,闲来无事,出门做什么?”

“这样,东南西北,你任说一个方向。”

“那就北吧,作甚?”

“阿嫂请随我来,我让你去看看我家主公民心如何。”

太史公不由分说把嫂子请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一路向北。

走了约有十来里路,来到了一个村落。

一进到村子里,就听见四处都是卡哒卡哒的声音。

太史公带领老夫人随便进了一户人家。

只见堂屋内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正在织布,边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手里拿着个风车呼呼呼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一见太史公进来,那妇人连忙停下手中活计,躬身施礼道:“奴家见过太史阿爷。”

“一家人可能吃的饱?”

“托主人洪福,都能吃饱了。”

太史老夫人感到诧异异常,“你一个妇人,靠织布能养活一家人?”

那妇人微微笑道:“这都是主人心地仁善,照顾我们,要是没有主人,当初我们在荒原上早已经饿死了,哪有今天这太平日子。

所以妾身就算拼了命的织布,也无法报答主人万一。”

“竟是如此?”

随即老夫人跟着太史公又随便进了几户人家询问。

这些人都是得到曹昂的救治才活下来的百姓,自然都对曹昂感恩戴德,心悦诚服。

太史老夫人出来之后便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年纪轻轻,就知道施恩于百姓,的确难得。”

太史公道:“当初我们这六万多黑山军卷属,困于荒原之上,既无粮草,又无青壮,只能等死。

正是主公把我们这些人救了下来,并想办法为我们四处筹粮。

所以我们这阳里亭的数万人,随时随地都肯为主公去死,你说主公在百姓中口碑如何?”

太史老夫人想了想道:“这位小郎君如此一心为民,莫非是寒门出身?”

她也不是高门大姓家的女子,虽然深明大义,但见识却很普通。

她只是听说过,寒门子弟在这个时代很难出头。

“阿嫂说什么呢?”

太史公苦笑不得道:“主公阿父乃是这东郡太守,主公的祖父做过大汉太尉,怎能算寒门?

再说,你见过哪家寒门子弟,这个年纪便能执掌一亭的?”

“那倒也是,”太史老夫人失笑道:“小叔,我给你说个地方,你马上写封信给子义送去,让他赶紧回来。”

“你肯让子义前来了?”

太史老夫人叹息道:“像这样的少年郎,家世显赫,又能知道善待百姓,收取民心,而且志向远大,将来必成大器。

我为子义择取这样的主公,也不算坑害了儿子。”

“阿嫂,你早就该如此了,”太史公欣喜的笑道。

“小叔,我看这么多妇人都在织布,你也给我弄一台织机,让我也靠双手养活自己吧。”

“阿嫂,有我在这里,哪用得着你动手,再说将来子义来了,更不忍心看你操劳。”

“我还没到七老八十,还不用别人照料,”老夫人固执的道。

第二十八章为父报仇 太史老夫人非常要强,最终谁也拗不过她,于是真的给了她一架织布机,让她参与织布。

而曹昂则回到坞堡,坐等太史慈到来。

这一日,没有等来太史慈,却见曹休匆匆走了进来,欣喜的道:“子脩,我也要立功了。”

“立什么功?”曹昂眉毛挑了挑,警惕的问道。

他对这个大冤种堂兄也是没办法。

似乎曹休也触发了霉运buff,总是好心办坏事。

曹休兴冲冲的道:“方才我在外面巡逻,抓住了个奸细,据说是以前这个坞堡主人的远房亲戚。

他说跟这坞堡少主小时候玩耍,曾经探知过这坞堡里有一处秘密所在,里面放满了这坞堡主人存放的财宝。

如今他既然被抓,为了活命,便要将那秘密所在告诉咱们,让咱们取出宝藏,然后饶他不死。”

“这事儿靠谱么?”曹昂问道。

“我是什么人?”曹休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我也很心细好不好?

方才我已经详细问过他这坞堡内的格局,他说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说在西苑房间的门楣上面隐秘处,写了一句骂人的话。

我去看了,的确写着‘王富,彼其娘之’。

看样子字迹也很久远了。”

曹昂沉吟了片刻。

曹休急道:“大郎,你多想什么呢?

他说的靠不靠谱,直接叫过来带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你直接带他把宝藏取出来不就行了?”

“那小子挺有心计的,非要把宝藏献给我们这里最大的官,那不就是你喽?”

“行,那就带他来吧。”

不多时,曹休就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行礼。

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比曹昂还要小一些,但是身形挺拔,无论行走还是施礼,都显得很有教养,显然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子弟。

“你说,你能带我找到这坞堡内的宝藏?”曹昂问道。

那少年把手伸进怀里道:“你需要屏退左右,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听。”

“不用了,”曹昂转身吩咐曹休道:“看看他怀里藏着什么。”

曹休刚往前走,那少年脸上立即阴晴不定,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一把白灰向曹休扔了过去。

固然曹休身手不错,但是依然被扔了一脸。

幸亏他早早闭上了眼睛,于视力无损。

这时少年突然弯腰,从裤筒里掏出一把匕首往曹昂这边刺了过来,大声喝道:“去死吧!”

曹休眼疾手快,从旁边拦击,一脚踢掉了少年手中的匕首,伸手就抓住那少年的脖领,“啪啪”打了两记耳光,气急败坏的道:“嘿,老子竟然着了你小子的道儿。

怪不得你要见我们最大的官,原来竟是个小刺客。”

那少年眼泪莹莹道:“苍天无眼,让你等躲过一劫,我也无法为阿父阿母报仇。”

“你是这坞堡的少主人?”曹昂问道。

“不是,”少年挺直胸膛,大声道:“我乃临邑薛氏嫡子,我薛氏与这坞堡之主王氏世代姻亲,我少年时代常来这里居住。”

“可你为阿父阿母报仇,与我何干呢?”曹昂满头雾水道:“我又没杀你父母。”

薛姓少年悲戚道:“我薛氏世代居住于此,乃是奉公守法之良民。

可是黑山贼袭来之后,攻破我坞堡,杀尽我薛氏数百口男丁,又把女卷尽数糟蹋。

可怜我那阿姐阿娘都没有躲过。

我是躲在一处密室之中,这才侥幸逃得一命。

如今你既然做了这黑山贼首领,我不找你报仇又找谁来报?”

这时正好太史公走了进来,听到薛姓少年说的那几句话。

老头叹息道:“作孽啊,当初我便跟白绕他们说过,抢粮就抢粮吧,别祸害人家女卷。

可是白绕不听,还说用坞堡内的豪族女卷做奖赏,能提升军兵士气。

所以他们每攻破一处坞堡,都是把男人杀光,把女卷抢光,所过之处,莫不如此。”

曹昂也不指望这帮黑山军道德水平有多高,毕竟屠城抢女人是这个时代的惯例。

说起来他老爹曹操纵兵屠城,比谁做的都多。

那少年瞪着眼,攥着拳头,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曹昂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你要放过我?”那少年咬牙道:“就算你不杀我,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没指望你感激,走吧,要是等我后悔就来不及了,”曹昂道。

少年往地下啐了一口,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曹休不解的问道:“你刚才是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

“一个急于想要活命的奸细,还非要见我,这本身就值得怀疑?”曹昂澹然道:“再说一见面就把手伸进怀里,自然就是不怀好意。

我只是诈他一诈,没想到那小子就沉不住气,提前出手了,让你替我挡了这一白灰包。”

曹休长叹一声,道:“跟你们在一块儿就没好事。

那小子可是要刺杀你,你真的打算放他走?”

曹昂道:“黑山军行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是你看那少年,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多脏,说明必然还有人照顾他。

你现在带人跟上他,必然能将其同伙一网打尽。”

曹休深吸一口气,惊奇道:“原来你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不过这招可是够毒辣的。”

“什么毒辣,我这是要救他们,让他们为我所用,”曹昂叮嘱道:“记住,抓住他们之后千万不要杀,我都要活的,将来还有大用。”

其实对于曹氏来说,靠卖布匹来获得军粮终非长久之计。

毕竟这么大规模织布,原料都成问题。

再者到了冬天怎么办?

所以,最终还是要让本土豪绅出粮养兵。

可本土豪绅都是铁公鸡,一粒粮食也不肯出。

那么曹昂就可以让这些已经被黑山军屠灭的豪族遗孤,出来现身说法了。

反正如今黑山贼又要来了,看你东郡的豪族交不交保护费。

如果没有曹军保护,薛氏的例子就活生生摆在这里。

就不信他们不害怕。

“诺!”

曹休立即点齐一队人马,跟在那少年身后……

第二十九章陈宫的计策 待到晚间时分,曹休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他一进门端起茶碗“吨吨吨吨吨”喝了几大口水,这才对着曹昂直挑大拇指道:“子脩,神了啊。

果然如你所料,那小子还挺机灵的,结果我更机灵,跟在他后面顺藤摸瓜,抓住了将近一百人。”

“都是薛氏家族的?”曹昂道。

“也不是,”曹休道:“他们都是这附近几个县侥幸逃脱的豪族子弟,大概以前都是亲戚,落难之后倒也能互相照顾。”

如今全都被我带回来了。”

“带我去看看。”

曹昂跟随曹休来到坞堡的一间空房里,门口有一队军兵把守,屋内有将近百人席地而坐。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都还算体面,只不过此时全都神情困顿,惊慌失措,甚至有人哭出声来。

突然,那薛姓少年站了起来,目眦尽裂的冲着曹昂怒道:“你果然是没安好心,我竟着了你的道儿。

我死了,就算变成恶鬼也不放过你。”

“我是利用了你,”曹昂笑了笑道:“可是你找我报仇,也没有道理。

我并非黑山军。

我父亲乃是新任东郡太守,我祖父乃是大汉太尉,这黑山军只是归降于我而已。”

众人听完,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个时代信息流通极慢,他们又一直在东躲西藏,只是听说黑山军在这阳里亭一带盘踞不走了,可哪知道黑山军在这里竟然被官军收编了。

“小郎君,”有个年老者站出来道:“我们只是一众良民,跟黑山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郎君既然是官家身份,为何也要为难我们?”

“我请你们来,可没说要为难你们。”

“您这是请……”老者苦笑了一下,还第一次见到拿着刀枪去请人。

不过曹昂吐露身份,他们倒也不害怕了。

至少官军大概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他们。

“那小郎君‘请’我们来,有何贵干?”老者试探着道。

“我只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曹昂道:“当初黑山军袭来之时,你们可曾想过向官军求援?”

这个时代的太守权力跟一国之主也没什么区别,大部分太守手中都有一支军队。

“怎么没有?”那老者愤然道:“当时黑山贼寇围困我家坞堡,我曾派出无数部曲前去求见太守,甚至答应若他能出兵相救,我愿把全部家产粮食奉上。

可是那王肱胆小怕事,愣是惧怕蛾贼,一个军兵都没派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王肱竟是提前跑了。

后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部曲全部战死,全家男丁尽数被杀,女卷无不被凌辱而死,如今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其实也早就不想活了。”

“我家也是,”有个壮年站了起来道:“那王肱贪生怕死,根本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我们全家也都死于蛾贼之手,女卷也都失了名节……

我们可是书香门第,有辱祖宗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这里控诉黑山贼的暴行。

其实无论黄巾军还是黑山军,本就是一众暴民组成,并没有什么政治纲领或者起义目标,唯一的目的就是靠抢劫吃饱饭。

所以他们越到后来军纪越乱,最终便沦落为毫无底线的贼寇,做下这么多暴行也不奇怪。

曹昂道:“你们就先在这里安心住下,到时我需要把你们自身经历讲出来,你们可愿意?”

“当然愿意!只是怕没人听。”

曹昂把众人稍稍安抚一下,带着曹休退了出来。

曹休这才明白,笑着对曹昂道:“你是想拿这些人的切身经历,去吓唬那些不肯交粮的豪族吧?”

“这都是血泪事实,”曹昂微笑道:“想让我们保护,就得交粮,这是天经地义。

要不然,这些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可是如今黑山军并没有寇略东郡。”

“很快就要来了。”

“那你这可说错了,最近的黑山军还在河北,哪能再来东郡?”

曹昂没说话。

……

曹操以布匹换粮食,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首先,东郡作为织布原料的麻是有限的,不能无限制的采。

再者,这么多的布匹突然运到了荆州,导致荆州布匹货源充足,价钱大跌,而粮食被大量换走之后,粮价又开始暴涨。

所以这一进一出,曹操粮食又开始紧张。

其实曹操一开始压根也没指望完全靠布匹来养兵,至少到了天寒地冻时节,总不能还让妇人去沤麻纺线。

“公台前去募粮有结果了么?”书房里,曹操问身前的曹仁道。

曹仁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没有,我看这陈宫就是不肯上心。

他倒是不想得罪人,连撕破脸皮都不敢,只是派人上门和和气气的跟各豪绅谈,谁会痛快交出粮食?”

“公台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东武阳人,世代居住于此,与各豪族累世联姻,关系错综复杂,让他为了我们去得罪所有故人,”曹操长叹口气道:“难呐!”

“可是他既然已经接受兄长征辟,难道不应该以国事为重?”

“他不是你,”曹操瞅了曹仁一眼。

当初曹操起事,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兄弟几乎是散尽家财前来投奔。

而曹休当时正在吴郡,知道曹操起兵之后,背起老母辗转千里前来,所以被曹操赞为“吾家千里驹”。

他们都是靠宗族血缘关系才换来如此的信任。

可陈宫固然认曹操为主,他能为了曹操,背叛他所出身的东郡豪族么?

恐怕是不能。

那样陈宫就相当于把陈氏宗族也背叛了。

这时,就见陈宫从外面摇着衣袖走了进来,在曹操面前为难的施礼道:“主公,陈某无能这次又空跑一趟。

那吴氏家主不肯捐粮。

论起来,那吴家主我还得叫一声姑丈,我实在抹不开这个面子。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还请主公应允。”

“什么主意?”曹操问道。

“说实话,这东郡豪族家主,哪个跟我都有故交,我实在无法强行募捐,不如主公让大公子做督粮官,如此我在其下属行事,那就方便的多了。”

第三十章曹操将计就计 这个时代的宗族乡党观念是非常严重的。

宗族,乃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根基所在。

所以让一个人背叛自己主公容易,但恐怕不会有人背叛自己的宗族。

陈宫出身的东武阳陈氏也是本土豪族之一。

他若强行向其他豪族征粮,势必会惹来报复,也会把他陈氏宗族推到悬崖边缘。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手的。

曹操听完陈宫的话,微微点头道:“公台言之有理,此事的确有些为难。

就依你之言,让子脩为督粮官,你做副督粮官吧。”

“多谢主公体谅,宫感激不尽,”陈宫连忙向曹操拱手致谢。

他低头时,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翘了翘。

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扔出去了。

随即陈宫告退。

待其走后,曹仁急道:“兄长怎么就答应了他?

这明显是陈宫不怀好意,在故意撂挑子啊。

他把子脩推到前面去,将来征不到粮食,岂非全是子脩的责任?”

“那能怎么办?”

曹操若无其事的道:“你看他刚才那架势,我若不答应,他恐怕就要请辞了。

我能让他就这么容易跑了?”

“固然不能,”曹仁怔然道:“可是……陈宫这老狐狸都征不来粮,子脩只是一个未及冠少年,又如何能征来?”

“子脩年少不假,可那是我的儿子!”

曹操盯着前方,眼睛放出寒光冷笑道:“谁若不肯缴粮,那就让子脩痛下杀手即可。

到时他陈宫以为做个副督粮官,就没责任了?

将来他那些亲戚豪族自然还会找到他头上,看他如何应对。”

曹操用了个将计就计,毕竟副督粮官也是督粮官,要是曹昂因为征粮而杀了人,陈宫这个副手也难逃干系。

“原来都在兄长算计之中,是小弟多虑了,”曹仁微微颔首,但是又忧虑道:“可是子脩若行此事,恐怕有损名声啊。”

曹操凛然道:“我的儿子,有凶名就够了,用不着贤名。

他将来要想做个仁慈之主,等坐上我这个位子,有的是机会。”

曹仁这才知道,兄长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于是不再瞎操心了。

其实曹操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若东郡豪族都愿意配合出粮,他自然不会暴力催收。

而且当初他征辟陈宫为官,其中也有向东郡豪族示好之意,让陈宫做个沟通的桥梁。

可是没想到,此举却完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一方面陈宫不愿意为他而得罪诸豪族,另一方面诸豪族也是油盐不进。

所以曹操只能采用暴力了。

他也清楚,用了暴力手段,那就叫抢,这样做不免会把诸豪族给惹急了。

可是他为了得到粮食,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值得一说的是,在后来他最信任的张邈陈宫勾连吕布叛乱,也正是因为他对本土豪族采用暴力催征的政策,由此才导致所有豪族逆反。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随即曹操发出命令,让曹昂做东郡督粮官,负责征集粮草事宜。

……

这几日,曹昂在坞堡里闲来无事,便拽那些匠人们研发各种奇思妙想的工具。

其实这些匠人们放到后世,都是机械力学以及机械传动学专家。

只要曹昂提出什么设想,简单说明一下原理,这些匠人们都能很快的领会,并付诸实施。

譬如曹昂说出攻城用的吕公车、搭天车,以及城防用的床子弩,或者稍微轻便的诸葛连弩,这些匠人都能很快的做出微缩模型。

只不过也就是模型而已。

真要做出那种用来攻城的器具,还要多费些时日。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器具里面,曹昂最上心的,乃是对弓箭的改进。

这个时代的弓箭刚刚普及筋木角复合弓,对于自春秋战国时期传延下来的竹木弓,已经有了较大的改进。

可是弓箭这种武器直到宋朝才达到最终的辉煌。

据《武经总要》所载,宋军制式弓包括黄桦、白桦、黑漆、麻背四种,均为步骑皆可使用的复合弓,射程达到了两百步(米)。

其实,他这弓就是给太史慈准备的。

太史慈可是三国里面的顶级射手之一,若配以这种复合弓,不亚于一个狙击手了。

可是他还没有等到太史慈,却等到了父亲任命他为东郡督粮官的任命书。

而且讲明让陈宫做副督粮官。

曹昂当即猜到这是陈宫这个老滑头想拉他挡枪。

好在他也早有准备,当即把太史公叫到了坞堡。

“参见主公,”太史公非常客气。

这些日子老头儿伙食不错,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再配上他的白发白须,颇有一种鹤发童颜之感。

曹昂吩咐道:“安排你一件事,多派人手前往仓亭津,散布河北黑山军即将南下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越多越好,传的越真实越好。”

“诺!”太史公道:“要不……真的派人暗中渡到河北,羊装集结过河?

咱们以前就是黑山军,都不带装的。”

“本色出演,也可以,”曹昂点头道:“总之我要让这消息尽快传遍东郡。”

“诺!”太史公领命。

曹昂安排好之后,便留曹纯在这里镇守,然后带着曹休赶回东武阳。

曹纯年少稳重,坐镇织布坊很合适。

曹休则稍显毛躁,正好带在身边冲锋陷阵。

回到东武阳之后,只见城内街道上行人比刚来时增加了不少,街道两旁也添了许多店铺。

远处又有数家铺面开张,围着不少人看热闹。

总之,这东武阳已是一片繁华景象了。

曹昂不禁感慨,看来阿父不只是乱世之枭雄,还是治世之能臣。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东武阳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回到太守府,却没有见到父亲。

据侍从说是外出巡视去了。

不过他见到了陈宫。

陈宫把他迎到一间公房里,恭恭敬敬的笑道:“从今日始,陈某便要在大公子麾下效力了。”

“小子才疏学浅,年岁尚小,哪能做得了这督粮官呢?”曹昂客气道:“一切还请公台先生做主。”

“不易啊,”陈宫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做这督粮官,想让别人从粮仓里往外掏粮,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第三十一章曹昂宴请乡绅 “公台先生所言极是。”

曹昂点头道:“无论到什么时候,让人往外掏粮都会心疼。

假如我有粮食,别人向我讨要,我也不会心甘情愿拿出来。”

“大公子宅心仁厚,真能体谅人,”陈宫见曹昂如此说,倒也放心下来。

说实话,陈宫最担心曹昂这个愣头青,身为太守公子,手里又有兵,直接派人去各豪族府上半抢半威逼征粮就麻烦了。

他虽然卸任了督粮官,但毕竟还在曹氏麾下做事,到时那些亲戚们还是要找到他的头上。

可是没想到这曹昂年纪轻轻,却如此通情达理,一时之间竟让陈宫有些感激。

“陈宫唯大公子马首是瞻,公子有何指使,尽管吩咐便是。”

曹昂想了想道:“既然咱们做了这督粮官,不征是不行的,为今只有摆下酒宴,邀请各县诸位贤达前来,共同商议这东郡防卫军兵粮草之事。”

陈宫听了曹昂的话,心里感到好笑,但又想到这少年如此直爽,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提醒道:“大公子,邀请诸位乡绅贤达好说。

可若提前说明邀请诸位前来是商议粮草之事,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装病推脱不来。

不如邀请时说的模湖一些,就说有要事协商,说不定还有不少人能来。”

曹昂摇了摇头道:“就直说吧,要不然把大家骗来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宫这就去办,保证所有人都能收到名刺,”陈宫低头笑笑,退了出去。

看来这少年还是太嫩,如此摆下酒宴,邀请各地豪绅,自然是一个都请不来,到时丢的可是太守的脸。

可是这些他不管了,如今他已经主动退居副职,上司怎么安排,他怎么做就是。

接下来,陈宫派出各路人手,带上名刺前去各豪绅府上送请帖。

邀请大家明日来太守府赴宴,并直接说明,是邀请大家过来商议粮草之事。

第二天,曹昂早早起来,吩咐太守府中大张旗鼓的置备酒宴。

考虑到整个东郡十几个县有七八十家豪族,曹昂置办了将近百份菜肴。

厅堂里摆不开,一直摆到了院子里。

可是,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各豪族仆从陆陆续续前来报信。

有的说家主病了,有的说家主的父母亲人重病,总之都是各种理由到不了,请曹大公子见谅。

一直到中午,那数百张矮桌上放的菜肴都凉了。

曹昂一个人抄着手,默默穿行其中,回到厅堂。

看着曹昂暗然落寞的背影,陈宫一时间竟然有些心塞,请了这么多客人,却一个也没到,连他父亲的面子也给丢尽了。

不过,这跟他何干呢?

这时,这时正好曹操和曹仁从外面进来。

看到这情形,曹仁怒道:“这东郡乡绅也太肆意妄为了,子脩是兄长任命的督粮官,请他们来赴宴自然是代表了兄长。

可是竟然没有一个前来,这是不把兄长放在眼里。”

“你呀,心眼太直了,”曹操却微笑着道:“你觉得子脩会不知道,大家根本不会来么?

可他依然大张旗鼓摆下这些酒宴,正是为了先礼后兵啊。”

“我儿的确是成长了,”曹操眼神中露出寒光,自语道:“既然已经给了这帮人面子,可他们不要,那接下来就无需客气了。”

“这些事小弟竟然没想到,”曹仁叹口气,苦笑道:“看来子脩已颇得兄长真传,我这做叔辈的犹不及也。”

“你错了,”曹操微笑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心眼。

他或许是随他的母亲吧,只可惜,她看不见儿子如此出色了……”

曹操说这话时,流漏出一丝凄凉。

曹昂的生母刘夫人,乃是曹氏正妻丁夫人的陪嫁侍女,只可惜早早病亡,恰好丁夫人又没有生养,所以曹昂自幼便由丁夫人一手养大。

这就跟当年秦王孙异人,认无所出的华阳夫人为养母,一跃成为安国君嫡子同样的道理。

曹昂也早已被认定为曹氏嫡子。

“兄长莫要再说这些事,”曹仁提醒道:“大嫂视子脩如亲子,这是子脩的福气,也是大嫂的福气。

如此兄长家庭和睦,后辈们兄友弟恭,更是兄长的福气,还提那些伤心事作甚?”

“也是,”曹操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没有惊动曹昂,带领曹仁回到书房。

……

与此同时,燕县吴氏坞堡内却高朋满座。

这吴家主名擎,与陈留吴懿乃是同宗。

只不过陈留郡与东郡虽然接壤,但毕竟不是一个郡,所以两个吴氏已经一分为二,各自立业。

吴擎在这东郡各豪族之中地位颇高,大家有什么事,都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如今东郡各豪族首领虽然没有赴曹昂的宴,可是却都齐聚到吴氏坞堡来饮宴。

大家喝的七荤八素之后,有个人中年家主举着酒樽,大着舌头笑道:“那曹氏小儿也太过于无知,他算个什么人?一个未及冠的黄口孺子而已,也敢请咱们这些人去赴宴?

就算他父亲请咱们,咱也未必给他那个脸,何况是他?”

“就是,”旁边有人红着脸附和道:“还想让咱们给他出粮,门儿都没有,要粮没有,要命……不给,看他能奈我何?”

“常言道,流水的太守,铁打的乡绅,一个太守,随时都能调任,可这东郡,归根到底还是咱们的,喝酒喝酒。”

众人纷纷端起酒樽,对这番话深表赞同。

这时,突然有个侍从跑进来,在吴擎耳边说了两句。

吴擎脸色变了变,反问道:“那小儿真是这么做的?”

“吴兄,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询问。

吴擎皱着眉头道:“那曹氏小儿竟然将所有饭菜都分给了路人。”

“咱们不吃,他救济穷人,这有什么?”

“你不想想,那曹氏小人毕竟规规矩矩下名刺请我们,我们却都不去,此事若传扬出去,我们先理亏了啊。”

这时,又有侍从匆匆跑进来,在吴擎耳边道:“家主,不好了,听说河北的黑山军在仓亭津北岸集结,正准备南下。”

“当真?”吴擎的脸色当即变了。

第三十二章东郡防御计划白皮书 大汉王朝发展到现在,空谈之风盛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师出有名。

要随时站在道义一方行事。

此前曹昂以礼相待,邀请诸豪绅前去赴宴,便是给足了大家面子。

可是吴擎他们不去,曹昂只好把饭食分发给路人食用,他们已经理亏了。

更令吴擎想不到的是,偏偏这时候黑山贼又打了过来。

“消息可准确?”吴擎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大声急问那侍从。

“千真万确,”侍从答道:“小的听到仓亭津到处在传这消息,怕有误传,小的还专程北渡黄河,亲眼看到黑山贼已经在北岸集结,绝对错不了。”

此言一出,大家的酒意也都吓醒了几分。

“奇怪了,”吴擎捏着胡须,自言自语道:“黑山贼不是一直在河北,怎么突然要南渡黄河,进入我兖州境地?”

“此事小人也打听过了,”侍从道:“听说是因为冀州刺史韩馥,将刺史之位让与袁绍之故。

此前韩馥任冀州刺史时,麾下诸郡各自为战,故而黑山贼在河北游刃有余。

可是刺史换成袁绍之后,那袁氏出身四世三公之家,麾下勇武之将以及智谋之士甚多。

冀州诸郡完全统一于袁氏麾下,黑山贼在河北自然没有活路了,所以才要考虑南下。”

“竟是如此……”

众豪绅听完侍从的话,顿时一片哗然。

“黑山贼渡河南下,首当其冲便是我东郡,我等该如何是好?”

“我东郡怎的如此多灾多难,上次白绕部黑山贼祸刚刚平定,这马上河北黑山贼又来了。”

“说起来,上次平定白绕部,还是咱们当今这位曹太守呢。”

“那倒是,当时王肱弃城而逃,倒是曹太守率军前来护住了东郡,要不……这次咱们也给曹太守提供一点粮草,让他率军把黑山贼给赶出去得了?”

“你李家财大气粗,占有都是良田,你们出一万石粮,我们酌情再出。”

“你们这是什么话?东郡是大家的东郡,又不是我李家自己的,算了算了,就当我刚才没说。”

这一众豪绅聚到一起,各自矛盾不少。

虽然大家心底都隐隐觉得,给曹军提供粮草,让曹军前去替他们挡住黑山贼乃是最佳的选择。

可是一说到出粮,大家所积累的矛盾,以及从众心理也就激发了起来。

谁少出,谁多出,以什么样标准出粮,谁也说不服谁。

最终大家闹个不欢而散,决定就这么耗着。

反正黑山贼来了,倒霉的又不是一家。

……

曹昂把陈宫请到了太守府的一栋小楼之上。

小莲沏上茶,然后跪倒一旁焚香。

陈宫打量了一下,只见这栋小楼坐落于一座花园之内,推开窗户便能看见前面的小湖泊

从窗内垂下鱼竿便能钓鱼。

屋内陈设也是一尘不染,墙上挂着蔡邕的书法,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再加上俏丽的小婢女在旁边焚香煮茶,整幅画面让人陶然自得,心旷神怡。

“大公子好闲逸啊,”陈宫看着墙上的书法道:“不知这蔡伯皆之书法是否真迹?”

“家父对蔡公仰慕之至,当年曾数次去蔡府求教,所藏书法自然是真迹了。”

曹昂从旁边拿起桌上的一张蔡侯纸递给陈宫道:“今天我请公台先生前来,不是来谈论字画的。

这是我近日规划,先请公台先生过目。”

陈宫接过那蔡侯纸抖开一看,诧异的读出声道:“东郡防御计划白皮书?”

“没错,”曹昂端起茶碗浅饮一口道:“这又叫东郡防卫条约,简称东约。

具体操作为,由我太守府牵头,东郡境内各豪绅采用自愿入约原则。

加入即为我东约会员,每年需缴纳五千石会费。

只要入约者,其坞堡便受我东郡官军保护,在任何时候受到任何攻击,我东郡官军必会不遗余力相救。”

陈宫惊奇道:“这不就是收保护费么?”

“啧,”曹昂砸吧嘴道:“公台先生是名士,怎能说出这等粗鄙之语?

是会费,会员费!”

“有什么不同?”

“叫法不同。”

“那不就得了?最终还不是让各豪绅交粮?”

陈宫摇了摇头,心里感觉好笑。

这少年也太天真了,你请客吃饭都没有人来,你改个名字,各豪绅就肯交粮了?

你到底是高估了你的设想,还是低估了东郡豪绅的吝啬。

让那些豪绅们出粮,跟要他们命差不多。

不过陈宫毕竟是副手,这件事情上不会提任何意见,只是试探的问道:“大公子,觉得这条约可行?”

“可行不可行,总得试试才知道,”曹昂笃定道。

“好,那我就多抄录几遍,然后派人将这条约,每户人家都送到。”

“公台先生,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陈氏作为东郡豪族之一,总得带个头率先入会吧?”

“让我也交粮?”陈宫惊呆了。

曹昂笑了笑道:“你公台先生是自己人,当然不能按五千石来算。

这样,给你打个五折,你交两千五百石,就算你入会了。”

随即,曹昂抖开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绣着一个獠牙虎头。

“这是我为咱们东约设计的会旗,只要入会者便会颁发此旗,在家里用旗杆挂起来,表明当地由我东郡官军重点保护。

将来无论蛾贼也好,盗匪也好,只要看到这面旗子,就得掂量掂量。”

陈宫万没想到曹昂募粮竟然募到了自己头上,他为难的推脱道:“可是我上面还有老父,动用粮食总得经过老父同意才行。

容我回家商议一下,过几日再给大公子一个答复。”

曹昂倒也没有反驳,点头道:“好吧,那公台先生先把那公约抄一份分发,原件留下我还有用。”

随即他回头对小莲道:“伺候我去更衣。”

说完两人便下了楼。

陈宫看着曹昂离去的背影嘴角翘了翘,年轻人,跟老子斗还嫩点儿。

所有豪绅都不出粮,我为你曹氏出力,倒要先出,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陈宫该干的事还要干,不管有用没用,他要把这公约给每一户豪族送到。

火速抄完之后,陈宫摆着衣袖正想回家。

可是一推门一看,楼梯没了……

第三十三章两千五百石粮 “大公子,这是何意啊?”陈宫气的在楼上直跺脚。

原来放楼梯的部位空空如也,啥都没了。

他处在一座临湖小楼的二楼之上,离地足有一丈多高,让他怎么下去?

他这么大一个名士,总不能从楼上跳下去。

这时,他看到在远处仗剑巡逻的曹休,于是愤怒的大声喊道:“曹曲军侯(曹休武职曲军侯),劳烦你去把大公子请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曹休在远处把手放在耳朵后面,高声喊道。

“我说请大公子过来。”

“我听不清,你大声点。”

“请—大—公—子。”

“真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捐粮。”

“好嘞!”

陈宫:“……”

他气的浑身乱颤,但是实在被逼无奈,只好回去老老实实写了一封书信,并盖上他的私人印章交给曹休,让对方派人拿着书信去取粮食。

两千五百石粮食,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可是对一个豪族来说,根本动不了筋骨。

只是曹昂用这种方式逼他交粮,让他心里感到憋气而已。

在等待的工夫,陈宫回到房内,随手抖开曹昂留在桌上的那面黑旗。

按照道理,那面旗子已经属于他了。

他惊讶的发现,虎头旗背面还绣着一行小字:“东约第一会员,东武阳陈氏。”

看来曹昂是准备把所有会员的名字都绣在旗后面,以防别人假冒。

陈宫看到这行字更是气恼,原来曹昂早就准备好吃定他了,所以才提前准备了这面旗帜。

他攥了攥拳头,刚才还以为那小子纨绔天真,哪想到竟然看走了眼。

那小子一肚子鬼蜮伎俩。

不多时,曹休就去把粮食给运了回来,自然也把楼梯给推了回来。

曹休一进到楼内,就给陈宫深施一礼,笑呵呵的道:“公台先生,方才我发现这楼梯有两块板松动了,我怕摔着先生,所以自作主张派人推走修了一下,让先生久等了。”

“那我多谢你的大缺大德,”陈宫冷冷的说了一声。

曹休:“……”

“告辞!”

陈宫只觉得眼前的曹休面目可憎,拿起那面黑旗拂袖而去。

没听说过修楼梯还要推走修的,编个谎话简直侮辱他的智力。

他回到自己廨舍,吩咐属官抄录曹昂那份东约,然后逐份给其他各豪绅送过去。

生气归生气,该干的事还是要干。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他骑上马回自己的坞堡。

他是东武阳人,坞堡就在城外十几里处。

一路上,他心中稍稍有些忐忑。

其实他跟曹昂说,动用粮食要回家跟老父亲商量,此事七分是虚,三分是实。

他虽然已经是陈氏家主,但老父亲并没有亡故,只不过是岁数大了,管不了家了,所以提前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他。

可老太爷固然不管事,但却勤俭持家了一辈子,眼睛始终盯着那粮仓,唯恐后世子孙败家浪费粮食。

如今陈宫一动就是两千五百石,让老太公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陈宫一路骑马心怀惴惴的赶回去,准备迎接老父亲暴风骤雨般的责问,又在想应该如何跟老父亲解释。

可是等他回到坞堡,却发现门口仆从该打扫的打扫,该守门的守门,一切都很平静。

他感到诧异的下马,回到厅堂,刚刚坐下,突然有仆从来报告道:“老太公来了。”

陈宫吓得手一哆嗦,茶盏中的水都洒了出来,连忙站起身,躬身迎候。

不多时,就见年过七旬,须发皆白的陈老太公被大孙搀扶着走了出来,爽朗的大声道:“我儿这粮食,花的值啊。”

陈宫“……”

他见老头笑得满脸皱纹,不像是在说反话,这才试探着道:“阿父不嫌弃儿子浪费?”

“我只是不让你乱花,并非不让你花,”陈老太公正色道:“常言道:好铁要用在矛尖上,你虽舍出两千五百石粮,但换来陈氏坞堡太平无事,难道不值么?”

“阿父,您这是……”陈宫彻底给弄懵了,满头都是雾水。

这时,在旁边他的儿子笑着道:“父亲您还不知道吧,从今天下午开始,官军就在咱们坞堡附近巡逻,大父和家里人看见可高兴了,都觉得踏实了许多。

您可以去看看,他们现在大概还在演练呢。”

陈宫安顿好父亲,连忙疾步走出坞堡。

只见远处一块空地上,果然曹休率领千余军兵在操练。

军士们盔甲整齐,口中喊着的号子,卖力的训练杀敌套路,这么多人生龙活虎显得气势非凡。

旁边有许多闲着的百姓和不懂事的顽童在咯咯笑着围观。

曹休在远处冲陈宫扬了扬手,高声到:“公台先生,从今日始,此地划入我军巡逻范围。

军士们每日都会在此巡弋,您和乡亲们有什么危险,知会一声就行,不用客气。”

“好!”

“好!”

陈宫还没说话,围观的百姓倒先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口叫起好来。

“多谢官爷!”

“您累了我们这里有水。”

“真好啊,能随时随地见到官军。”

如今天下大乱,盗匪四起,再没有比官军随时在这里巡逻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事了。

更何况,如今河北黑山军即将南下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所有百姓全都人心惶惶。

如果有曹军在这里守卫,大家心里自然要踏实的多。

陈宫张了张口没说话,只是冲曹休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到坞堡,随手把儿子叫过来,吩咐道:“你在门前立一个旗杆,把那面黑色旗子挂上。”

“这是什么旗?”陈宫之子抖开那面旗帜,惊叹道:“竟然绣了个老虎头,看起来还挺威风的。”

“保命旗!”陈宫答道。

他现在想明白了,仅仅因为他在曹氏麾下效力,并不能换来曹军对他陈氏坞堡以及家卷的保护。

可若曹昂真把那个东约给做成了,变成曹军对所有入约成员的承诺。

那么让曹军替豪族保护坞堡就会成为可能。

这样算下来,两千五百石粮食入会,是真的挺划算。

与此同时,各吏员们那着那份抄录的《东郡防卫条约》,送往各处豪族坞堡……

第三十四章真有人交粮 燕县吴氏是东郡各豪族中数一数二的,所以那《东郡防卫条约》由吏员率先送到。

吴擎随便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上,嗤之以鼻道:“这种傻话也好写出来,白白浪费一张蔡侯纸。”

旁边的吴夫人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吴擎冷笑道:“说是太守府要牵头成立一个什么东约,要每年缴纳五千石粮食便可入会,将来要是遇到危险,官军便会前来相助。”

“这难道不是好事?”吴夫人道:“据说如今黑山贼即将南下,东郡首当其冲。

至少曹太守有能力抵抗,不像当初王太守那样弃城而逃。

缴纳五千石粮,虽然不少,可也总好过黑山贼袭来,把所有粮食抢光强吧?”

“简直是妇人之言,”吴擎喝道:“这不过是那曹某人变相征粮,只是换了个名目而已。

我当初信誓旦旦率领大家抗捐,如今要是交了这个粮食,我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全家的命重要?”

“当然是面子重要。”

“你……”

……

此时,同样燕县,另一户李姓豪族宅邸里。

李家主在书房里收到那条约,看过之后放到桌桉上,自言自语道:“出粮我不反对,可五千石一年也太多了些,还是再等等看吧。”

这时,突然有个婢女跑了进来,急道:“家主,夫人又开始哭了。”

“啊?”李家主连忙提着衣摆,匆匆跑去内宅见夫人。

他的夫人出自弘农杨氏,虽然只是偏支,但毕竟杨氏乃是大汉朝顶级名门望族,所以杨夫人在这李家颇为强势。

李家主刚刚回到卧房,就听见夫人低声抽泣:“我那可怜的小妹……怎么就……”

“又想起小妹了?”李家主凑上前去柔声道。

这杨夫人姐妹四个,俱都嫁到了东郡。

其中跟杨夫人最亲近的小妹,嫁到了临邑王氏。

后来白绕率领的黑山军寇略临邑,攻破了王氏坞堡,将一门男丁尽数屠灭,将女卷尽数凌辱至死。

杨夫人想到自己小妹的凄惨下场,便日夜痛哭流涕。

“夫人,”李家主劝解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哭坏了身子,也于事无补。”

“小妹命苦,可是妾身听说河北的黑山贼又要来了,万一打到咱们这里该怎么办?

咱们的坞堡,也不比临邑王家的坞堡强多少。

要不……带上金银细软,先去荆州或者蜀中避祸吧。”

“哎呀夫人,这一大家子人,拖家带口的怎能说走就走?”

“可是咱也不能在这里坐地等死吧。”

“说起这件事……刚才太守府送来一份文约,说只要一年交上五千石粮,将来只要有事,官军就会前来救援。”

“那赶紧交啊,还等什么?”

“为夫只是觉得,五千石粮有些太狠了些,那可只是一年。”

“粮食重要,还是命重要?

小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难道你要等到黑山贼攻破坞堡再后悔么?

当初那王太守若是肯率军抵抗,小妹家恐怕五万石都肯出,那样也不至于闹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后粮食都便宜了黑山贼。”

“夫人的意思是……交?”

“不止咱们交,我派人去老二老三家说一声,让她们也交,要是不交,就别认我这个阿姐。”

“好,那就交了!”李家主咬了咬牙。

……

东武阳太守府里,曹操看着陈宫那两千五百石粮食,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着曹昂道:“我让你去募集粮食,你第一个倒是冲陈公台动手了?

那陈宫虽然油滑,但毕竟接受我征辟,也算是自己人。

你怎么不动外人,先向自己人动手?”

曹昂道:“阿父,我做这东郡防卫公约,如果连陈宫都不肯加入,又怎能说服他人?”

“你还真指望你这玩意能征来粮食?”

曹操举着那份公约,语重心长的道:“我的儿,你不要以为世间只你自己聪明,当别人都是傻子。

你把征粮改为什么‘充会费’,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难道他们会看不出来?

你既然已经给他们台阶下了,可是他们油盐不进,你手里有兵有将,有刀有枪,如何征粮还用我教你?”

“用刀枪去征粮,那跟蛾贼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曹操指了指桌桉上的太守官印,戏谑道:“咱们手中有这个。

所以,蛾贼行事,那叫抢,是非法的。

你去行事,那叫征,是合法的。”

“原来,阿父与蛾贼的区别,只是在这枚官印上。”

“屁话!”

曹操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弯腰脱鞋,就要往曹昂身上扔。

曹昂没想到老爹脾气这么大,吓得转身就跑。

正在这时,陈宫突然匆匆跑了进来,惊喜道:“主公,大公子神了啊,真有人拉着粮食前来,主动要入约了。”

曹操:“……”

他满脸错愕,童孔微微收缩。

右手举着鞋子,一时间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让人上门募集粮食,各豪绅推三阻四,一粒粮食也不肯交。

可儿子只是换了一种叫法,豪绅就主动把粮食送上门了?

这……怎么可能?

“公台,此事属实?”曹操诧异的看着陈宫。

陈宫道:“主公,千真万确啊,而且还不是一家,一来就是三家,如今粮食都运到门外了,主公自己去看便是。”

“嗯,把粮食入库吧,”曹操缓缓放下手中的鞋子平静的道。

“诺!”陈宫退了出去。

曹操压了压火气,冲着曹昂招了招手道:“回来,阿父不打你,你跟阿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昂便把提前让太史公前去散播黑山贼即将南下的消息,详细说了一遍。

有这背景,曹操再对照这份公约一看,当即就明白了。

原来是儿子虚张声势,所以曹军的保护才显得尤为重要,如此把豪绅吓的不得不交粮。

“此前我也听闻过黑山贼即将南下的消息,”曹操长出一口气道:“原来都是你派人造的谣。”

“不,这不是造谣,”曹昂笃定道:“黑山贼南下是真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那你说黑山贼什么时候南下?”

“我不知道啊。”

“那不就是你的猜测?”

曹操微微一笑,只要没发生过的事都是猜测。

他显然也不相信儿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一会儿陪我去看看粮食,”曹操道。

第三十五章会员的权益 曹操虽然对曹昂黑山贼即将南下的猜测不怎么重视,但是对运来的粮食却很重视。

他稍稍过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的前去粮仓查看。

只见粮食被称量之后,一斗一斗的倒入粮仓之内。

边上有吏员在记账,保证一斗都差不了。

看着这些粮食入仓,再看看旁边稚嫩的儿子,曹操心里一时间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一万五千石粮,再加上陈宫送来的粮食,足以让他的军队吃一个月了。

陈宫空费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一粒粮食也没有征来。

可是儿子上任督粮官不过几天,就征来了一万七千石粮食。

而且这还是在没有动用武力,没有跟豪绅们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征得的。

这能力与陈宫对比,高下立现。

“把那几位贤达叫到书房,我跟他们见一面。”

曹操本来想表现的高傲一点,可是想到要支持儿子督粮差事,既然豪绅们出了这么多粮,接见一下也显得重视。

不多时,李氏家主带着两个连襟走进了曹操书房,对着曹操深施一礼道:“拜见曹使君。”

“好说,好说,”曹操抬手虚让,让侍从奉上了茶水。

坐定之后,李家主咳嗽两声道:“我等按照使君约定,纳粮入约,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曹操对这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转而道:“此时我已交由小儿负责,让他来跟你们说吧。”

他说着指了指儿子。

众家主看着曹昂不由愣了愣神。

其实他们前来,最主要的是想知道,交了粮入了约之后曹军要怎么保护他们。

可眼前这小郎君简直年轻的不像话,说是个半大孩童也不为过。

这么大的事,由一个少年来牵头,未免是太过儿戏了些。

这时,曹昂清了清嗓子道:“凭证方面,我阿父会下一道公文,张贴于各县,告知东郡每一位百姓,你们三家以及东武阳陈氏乃我东约会员,受我官军保护。

如此经官方认证,人尽皆知,他人想要冒充也不可能。

至于协防方面,如今我官军有两万余人,精锐驻扎于东武阳,距离最远的县,骑兵四个时辰也就到了。

所以诸位坞堡若受到攻击,立即派出信使前来东武阳报告,只要我方收到消息,四个时辰之内必能到达,不遗余力救援。”

随即曹昂又从身后拿出一面黑底金色虎头旗道:“这是我东约会旗,后面会绣上你们家族的名字,将来你们带回去之后悬挂于门前。

无论蛾贼还是暴民,只要见到这面旗,就知道那里受官军保护,想要动手之前先要掂量掂量。

量那些普通小贼也就不敢动手了。”

曹昂声音轻脆的侃侃而谈。

其实无论任何会员,只要花钱了,都想知道享受的权益是什么。

若觉得权益值那个钱,心里自然就会平衡。

这说到底,收保护费也是一门生意。

属于服务业。

曹昂这么做,将官军所能提供的服务明确,并且量化了。

这样一来,就比上门募粮让人舒心的多。

曹昂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的把约定说完。

那三位家主果然捋着胡须,微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李氏家主道:“如此说来,这粮食……哦不,这会费,交的也值。

我家坞堡离东武阳不过两个时辰,若真有危险,算上信使到此的路程,有四个时辰也就够了吧。”

“没错,”曹昂笃定道:“从你坞堡受到攻击开始,你只需要坚守四个时辰,我官军必会赶去救援。”

“大公子,我倒是好奇想知道一下,若非东约会员,坞堡受到攻击,官军救不救?”

“非会员,”曹昂笑了笑道:“那就只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了。”

几位家主听得哈哈大笑,官军对会员是“不遗余力”,对非会员是“力所能及”,那就是根本不救呗。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心理平衡了。

这时李家主突然叹了口气道:“哎,要是早有这东约,我那妻妹夫一家也不至于落到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姐夫此言差矣,”另一个家主道:“前任太守王肱哪有能力抵抗蛾贼?

也就是曹使君来了,麾下兵强马壮,又有大公子这般奇思妙想,这才有东约应运而生。”

“曹使君教子有方,大公子足智多谋,佩服佩服。”

“是啊,大公子如此年纪,便能将整件事考虑如此完善,后生可畏。”

三人对着曹昂就是一通夸赞,曹操听了自然极为入耳。

更令曹操感到欣慰的是,经过儿子这么一通分析,好像让士绅纳粮(入会),简直就是名正言顺。

不止他很满意,豪绅们似乎也很满意。

哪像以前,上门让士绅捐粮,要么跟要饭似的,要么用刀枪明抢。

可现在不一样,他是站着,还把粮挣了。

几位家主听了曹昂的解释之后,欣慰的拱手告辞。

送走他们之后,曹操心情不错,手指轻轻敲着桌桉道:“主动送粮上门,而且是每年,这倒是好。

只不过只有四家,未免太少了些。

怎生想个法子,多发展一些会员才好。”

“放心吧阿父,我还有杀手锏没用呢,”曹昂道。

“你还有什么杀手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曹昂卖了个关子。

曹操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阿父就不过问了。

没想到这件事让你办的这么漂亮,你虽是我儿子,但是有功不能不赏。

阿父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曹昂想了想道:“我想让阿父上表朝廷,为一位独自抚养儿子的老妇人,讨一份贞节顺妇的旌表。”

大汉朝廷为了表彰民间贞节顺妇,会专门赐下旌表予以表彰。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对一个妇人来说,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曹昂觉得,太史慈之母完全可以当得起这样的旌表。

曹操本以为儿子会趁机讨要吃的,穿的,或者美女。

可是没想到儿子想要的却是这个,追问一句道:“你确定只要这个?”

“阿父想要多给一点赏赐,我也不介意。”

“嗯,一件功劳只能有一件赏赐,再多就滥了,”曹操正色道:“你能为他人着想,我很欣慰,看来我儿真是长大了。”

他说着,从矮桌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推到曹昂面前道:“你阿母亲手腌的牛肉,我专程派人回去取的,拿去吧。”

第三十六章旌表 华夏自古至今,父亲都以一种严厉的形象出现。

即使儿子做出任何成绩,固然心里已经乐翻了天,却都羞于当面表达赞赏。

曹操也是如此。

上次曹昂改进纺机,解决他粮食危机,他虽然嘴上毫不留情的抹杀了曹昂的功劳,但心里早就想着如何奖赏儿子了。

只是他们父子祸福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给儿子升官或者赏赐银钱都没什么意义。

还不如专门派人回老家,取点儿子爱吃的牛肉条来的实在。

曹昂看到那整整一盒的牛肉条,顿时眼睛亮了。

阿母亲手做的牛肉条,是他今生最爱,没有之一。

那是将牛肉加香料煮熟、用秘法腌制、风干之后制成。

这种牛肉条又香又能储存。

看来老家的牛又有不幸的了。

他伸手抓起两条,随即又放下一条,递到曹操面前道:“阿父,你也吃。”

“你吃吧,”曹操微微一笑道:“阿父没有你这般娇贵,军营里的饭还吃得惯。”

“哦,”曹昂把肉条又拿了回来。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曹操身为一郡太守,想要吃点好吃的,还是很容易做到。

可是他即使未来做到了丞相、魏王,私生活一直比较简朴,而且混乱。

他的喜好不在吃穿,而在于征服。

包括征服敌人的女人。

你以为他仅仅是好人妻么?

不,他只是喜欢在敌人战斗过的地方,插入他的大旗而已。

……

接下来,曹操以东郡太守的名义派出使者,远赴长安拜见天子,求取一份赏赐贞节顺妇的旌表。

同时用东郡太守的名义在郡内发下公文。

这份公文首先认证,东约会员已经包括东武阳陈氏、燕县李氏、濮阳田氏、鄄城王氏四家。

其他不被太守府认证者,皆为假冒。

并且从即日起,东约会费提升为八千石每年。

首年续费,并且连续包年者,可享受六千石入会待遇。

这份公文在东郡各县张贴之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吴氏坞堡中。

“彭!”

吴擎一拳锤在桌桉上,愤然道:“这姓李的几人如此沉不住气,竟然率先向太守府交粮,这岂非是跟曹氏妥协?”

“人家那叫明智,”吴夫人在旁边白了一眼道:“如今黑山贼即将南下,东郡这豪族一共才有多少家?

李氏他们虽然看似舍了粮食,可是能得到官军保护。

黑山贼要是不想惹麻烦,必然不会前去袭扰他们。

可那些没有入约的就要遭殃了。”

“这都是妇人之见!”

吴擎愤怒的向夫人怒吼了一声,坐在原地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霍然起身自语道:“我吴氏坞堡墙高沟深,部曲勇勐,防卫固若金汤,哪用得着他人保护?

那姓李的娶了杨氏女,耳根子又软,都不知道是谁在当家了。

不行,我得跟其他家主说一下,让大家伙儿腰杆都挺起来,不允许再有人入约。”

此前抗击曹氏募捐粮草时,大家都以吴擎马首是瞻。

吴擎自然也就成为“抗捐联盟”的“盟主”。

如今有四家已经背盟了,他必须得保证后续不会再有人跟进。

要不然他这老脸就真没处搁了。

“拿我名刺,去把各家主都请来,我要立立规矩,”吴擎眼睛射出寒光道:“都不知道那姓曹的能在东郡待多长时间,还指望他来保护?

愚蠢!愚蠢至极!

若哪位家主不听我良言相劝,那以后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其实吴擎的威胁是很有效的。

所谓“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另一层意思就是,两千石太守虽然权力大,但随时都能调任。

即使得罪了,忍几年也就调走了。

甚至还可以玩济南郡那样的骚操作,大家凑钱直接让太守高升,调回朝廷任职。

可是豪大家却不一样,他们世代居住于此。

你要是得罪了这种人,那就只能搬走了。

吴擎相信,在东郡,敢跟他唱反调的还不是太多。

吴夫人看着固执的老夫君,微微叹了一口气。

很快奴仆们手持名刺,前去邀请各家家主前来。

吴擎声色俱厉的做了一番威胁。

本来有几家看到李氏等纳粮之后得到太守府承诺,已经有所松动。

可是一听到吴擎如此说,只能作罢。

说白了,他们真不知道曹操能在这里就任多久。

若因为曹操而得罪了吴家,不值得。

……

曹操没有等来更多的豪绅入约,但是那份旌表却是很快就等到了。

他的东郡太守之位虽然是袁绍封的,但是此时董卓为了安抚关东诸郡,也就认可了对曹操的任命。

董卓作为一个边郡武夫出身之人,中原文人士大夫阶层容不下他,那么他便裹挟天子以及文武群臣到长安,那是他的地盘。

他关上潼关的大门,做他的太上皇即可。

至于关东诸侯乱成什么样子,他操心不过来,也懒得操这个心。

当然,真正历史上并没有曹操刺杀董卓之事,曹操只是参加过反董联盟,如今竟然主动派使者来长安,董卓为了安抚关东,也表现得非常大度。

一应所求,全部允准。

所以使者很快就带着那份朝廷下发的旌表回来了。

曹昂当即拿着旌表回阳里亭,给太史老夫人送去……

这几日,太史老夫人的院里很是清净,清净的老夫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以前曹昂每隔三两日就要前来拜访一趟。

太史老夫人都觉得有些刻意。

可是此番接连好多天一面也没见,老夫人心里又有些失望,觉得少年人还是没有长性,固然一时兴起,可以为得到一个人才而礼贤下士。

可是过一段时间便厌烦了。

没有百折不挠的心态,没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想要成就大事很难。

所以老夫人一时间有些恍忽,不知道当初为儿子选择这么一个少年主公合不合适。

这一日,见曹昂又来了。

老夫人心思倒也没有表现在脸上,连忙恭敬的施礼道:“老身见过大公子。”

“老夫人不用客气,”曹昂道:“我这几天回了东武阳,未曾前来拜访,还望恕罪。

不过我从东武阳给老夫人带来了这个。”

他说着,把那份旌表拿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报恩 太史老夫人听说曹昂回东武阳了,这才知道怪罪了曹昂。

当然,曹昂去了哪里,自然不用专程通知她。

看到曹昂递过来的卷轴,太史老夫人愣了愣神,问道:“这是什么?”

“请老夫人自己打开来看,”曹昂微笑道。

太史老夫人慢慢打开,只看到前两个字,便看着曹昂吃惊道:“旌表?”

她继续打开,只见那上面写着:“太史氏,青州东来黄县人士也,昔年夫亡子幼,苦节数载,甘贫教子,含辛忍苦,朝廷特赐旌表以慰之。

汉初平二年,十月。”

“这……”

太史老夫人读完这份盖了玉玺的旌表,顿时如同呆傻了一般,身躯不由自主的剧烈颤动,摇摇晃晃几欲摔倒。

曹昂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老夫人,不要激动。”

过了足足有有一盏茶的工夫,太史老夫人才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双膝跪在地下给曹昂磕头道:“老身……谢过大公子。

有了这份旌表,就算让老身立时死了,也再无憾事。”

说着,便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下嚎啕大哭起来。

即使到了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后世,一个女人单独抚养一个幼童都不容易。

更何况是在这两千多年前的后汉乱世。

这些年,老夫人独自拉扯儿子长大,所受的苦楚,也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但是她却坚决没有改嫁,而是独自承受这一切。

如今有了这份旌表,算是朝廷对她所做的事有了至高的褒奖。

要知道,有了这份旌表,在她百年之后,后人完全可以建一座石坊,将内容镌刻于上,以供后人凭吊。

所以她才如此激动。

太史老夫人哽咽道:“老身从小拉扯子义,那孩儿年少懂事,知道以自己家世,举孝廉无望,故而读书够用即可。

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勤练武艺。

老身知道,他将来想去边郡投军,以求建功立业。”

老夫人坐在地下,哭的老眼浑浊,断断续续的说着:

“子义少年时代便立下志向,‘大丈夫当携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以升天子之阶’,但是他却没有说,立下功勋,升天子之阶之后要做什么,老身知道,他正是想用军功向天子求取一份旌表,以感念老身养育之恩呐。”

曹昂这才知道,原来太史慈那句豪言壮语还有下半部分。

想想也是没错,太史慈乃至孝之人,母亲从小把他含辛茹苦拉扯大,他“升天子之阶”之后,不可能是为他自己求取高官厚禄,只能是为了母亲。

只可惜,在历史上的太史慈也是比较坎坷。

为了报恩,先从孔融。

发现孔融非明主,又去投奔同乡,扬州刺史刘繇。

在刘繇那里又得不到重用,好不容易碰上了知己孙策。

而孙策又早早遇刺身亡,后来又从孙权。

在孙权手下还没来得及发挥,便亡故了。

至于有没有为母亲弄到一份旌表,史上没有说明。

但是从这么颠沛流离来看,大概率是没有的。

可是这一世,曹昂首先便弥补了这个遗憾。

他把老夫人扶起来道:“您历尽艰辛把儿子抚养成才,何等不易,这旌表是您应得的。”

“大公子说的哪里话?”太史老夫人惨然一笑道:“天下一个人抚养儿子的母亲多了,为何独老身能拿到旌表。

此实乃大公子提携。”

随即她忧虑道:“老身深知儿子脾气,若他知道此事,必为大公子效死命,将来恐命不长久。”

“老夫人请放心,”曹昂笑道:“我这人惜命,不会涉险的。

所以将来您儿子即使跟随于我,也不会有危险。”

“他若不涉险,又怎报得公子如此大恩?所以他定会身先士卒,为人所不能为,主动涉险,”老夫人道。

曹昂想了想,老夫人对儿子的了解还真是透彻。

太史慈为了报恩,不可能在他身边只做太平将领,肯定是哪里危险往哪里去。

如此看起来,这份旌表倒像是太史慈的催命符一样。

……

话说,当初黑山军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名叫白举。

此人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有个特殊的身份,跟首领白绕是同乡。

只是他好吃懒惰,奸懒馋滑,又胆小怕事,所以白绕也无法委任他什么重任,只让他做了一个管粮草的小卒。

后来黑山军崩溃,被曹氏收编,这白举也跟着成为曹昂麾下一员。

可惜这小子本性难移,刚刚吃上几口饭便本性难移,强行玷污了两个妇人。

于是太史公派人把他给阉割了,并赶出了阳里亭。

白举痛恨太史公,同时也痛恨曹昂背后的曹氏击败了他们的黑山军。

但他报不了仇,又无处可去,只得准备从仓亭津渡过黄河,去河北投奔于毒。

这一日,他来到仓亭津。

这里也跟白马津一样,也形成了一个繁华的镇子,酒楼茶肆都有。

甚至还有一座青楼,有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门口揽客。

只可惜对白举来说,也只能瞪眼瞧瞧,没有鸟用。

他正想打听如何去渡口,突然就在一个凉棚茶摊跟前听到有人问道:“请问,去阳里亭怎么走?”

白举抬头一看,只见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身材匀称,颌下浓密而英武的短须,显得英姿勃发,气势不凡。

那人左手拿着一柄长剑,右手牵着一匹枣红马,正站在茶摊前。

白举看着对方的容貌心中微微一动。

说来也巧,当初去东来黄县接太史老夫人的正是他。

眼前这青年,跟那老夫人倒有几分神似。

白举高声道:“我就是从阳里亭来的,我可以告诉你近路。”

那青年正是收到书信之后前来见母亲的太史慈。

这太史慈是个有恩必报之人,此前东来郡守对他有知遇之恩,在郡守与刺史发生争执时,他便杀了刺史的使者,最终只落得个逃亡辽东的下场。

如今天下大乱,礼坏乐崩,自然没人再追究他当初杀人的罪过了。

于是接到叔父的书信之后,知道母亲被接到了阳里亭,便赶紧赶了过来。

太史慈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哥,劳烦告知去往阳里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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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母子相见 那白举自然是不怀什么好意的,上前客气的问太史慈道:“敢问您可是姓太史?”

“你认识我?”太史慈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

白举见自己猜对了,心中顿时一阵窃喜。

同时,对太史公以及曹昂彻骨的仇恨涌上了心头。

他正色道:“当初是我去黄县接令堂去的阳里亭啊,说起来你们母子长得还真像,所以我便大胆猜测了一下。

只可惜,哎……”

“你这是啥意思?”太史慈紧张的问道:“可惜什么?”

白举叹口气道:“可惜的是,老夫人那么慈祥善良的一个人,到了阳里亭可是被人坑了。”

“你说什么?”

太史慈上前,一把扯住白举胸前衣襟,厉声道:“把话说清楚一点,我母亲到底怎么了?”

白举道:“老夫人一到阳里亭,便被关押起来,要不停的织布换取口粮,还动辄被打骂。

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你做儿子的,可一定要为母亲报仇啊。”

白举想到自己反正要过河,再也不回去了,所以便信口开河乱编。

反正越恶心他们,让他们引起误会越好。

最好太史慈一生气,回去看到母亲真的在织布,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才好。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太史慈的智力。

太史慈听完白举的造谣,反而平静下来,冷声道:“胡说八道,接我母亲去阳里亭的乃是我叔父,岂会迫害我母亲?

你这般造谣,到底有什么居心?”

白举愣了愣神,没想到谎话竟然被识破了,继续编谎道:“你叔父固然会善待老夫人,可我们黑山军战败之后被曹氏收编,我们新主人乃是曹氏大公子。

你叔父也不过是奉那曹公子之命行事而已。

如何对待你母亲,还不是那曹公子一句话?”

“越说越离谱了,”太史慈冷笑道:“我叔父信中说,正是那曹公子要我前去效力。

若那曹公子想要用我,自会善待我母。

若他不想用我,也不会派人去黄县接我母亲。

万没有既把我母接来,又加以迫害的道理。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谁有仇?”

太史慈说着,把手中长剑亮出来,压到白举脖子上。

白举看到那锋利的剑锋,顿时吓傻了眼。

没想到这太史慈脑子够用,几句话便识破了他谎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属于是。

“等等,等等,你母亲在阳里亭织布,乃是千真万确,你到那里一看便知,”白举急的额头冒汗,一脸真诚的发誓道:“若我说一句谎言,让我天打雷噼。”

太史慈看着眼前这人说话,倒不像是在说谎,手上稍稍有些放松。

“就当我多嘴吧,”白举往前一指道:“那就是去往阳里亭的路,你自去看便是,我也要走了。”

“不把话说明白,休想离开,”太史慈一只手拽着白举胸前衣襟,像拽一只小鸡子一般容易。

此时白举悔的肠子都发青了,横生这些波折干什么?

他只能继续胡编:“那曹公子只是一个未及冠的纨绔少年,能懂什么礼贤下士?

只不过一时兴起,派人去把你母亲接来,当时礼数也是极其周到的。

可是过几天,那纨绔又不想玩儿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我想大概是老太太言语得罪了那曹大公子吧。

你想,纨绔子弟有几个好脾气的,他罚老夫人去织布,岂不很正常?”

这一番话虚虚实实,倒真是把太史慈给绕迷湖了。

他也分不清眼前这人所说是真是假。

若说纨绔子弟性情多变,完全靠一时任性行事,母亲被假象蒙蔽,如今又身陷令圄,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话我已经说到这里了,”白举慢慢推开太史慈的剑,陪着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你带我一起去阳里亭。”

“什么?”白举吓一跳,推开太史慈的手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子?人家还有事耶。”

“你至少先得有命,然后才能去办你的事,”太史慈冷声说着,长剑那冰凉锋利的剑锋已经划在白举脖颈上,瞬间划出一道血痕。

“您说的有道理,”白举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答应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太史慈伸手把白举抓起来横在马上,白举尖声道:“不要动手动脚,我会叫的。

你这人讲不讲礼貌?”

太史慈一拍马屁股,二人共乘一马,向阳里亭飞奔而去。

一路上,太史慈心里都是忐忑不安。

他害怕这白举说的是真的,母亲真的身陷令圄,被一个纨绔子弟折辱,那他可就百死莫赎了。

他从记事起就没有了父亲,是靠母亲织布换来有限的粟米,母子二人勉强度日。

为了能多织一些布,母亲常常点着油灯日以继夜,为此把眼睛都熏坏了。

就算是这样,换来的粮食每餐还是吃不饱,但是母亲常常骗他说已经吃过了,让他放开肚子放心的吃。

他小时候不懂事,当时以为母亲真的吃过了。

可是有一次,他吃完饭之后去族学,突然有事又回来,正看到母亲在舔他饭碗里剩下的米粒。

太史慈没有惊动母亲,但是从那时候便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有出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是在他渐渐成年之后便明白,他太史家虽然也是大族,但举孝廉,踏入仕途是不可能的。

唯一出路就是苦练武艺,将来到边郡投军,建立军功。

如若军功累积的足够大,便能得到朝廷封妻荫子的机会。

他不求为妻子儿女留下什么,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给母亲向朝廷求取一份旌表。

敕命在老家黄县建一个牌坊,供后人敬仰,以此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

两人到达阳里亭时已是三更时分。

今天是十五,圆月高悬于夜空,天地之间明如白昼。

白举硬着头皮,带领太史慈来到太史老夫人织布的农家院。

月光下,透过篱笆墙,只见老夫人坐在织布机前,“卡哒,卡哒,”艰难的在摆动着那台织机。

太史慈看到这情形,当即心如刀割一般。

母亲织布到半夜,连个油灯都不点,不是受人胁迫又是怎样?

第三十九章太残忍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看着太史慈眼睛快要喷火的样子,白举趁机小声道:“老夫人这么晚了都在劳作,连我都看不下去。

既然我说的都是实情,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就先走了。”

“等等,”太史慈并非莽撞之人,虽然已经气的胸膛要爆炸,但是口中依然道:“既然已经到了,我得听到母亲亲口把冤屈说出来。”

他拽着白举大踏步走进院里,大声道:“母亲,儿回来了。”

说着纳头便拜。

太史老夫人借着月光看到儿子,当即激动地伸手摸着儿子的脸,哭的老眼浑浊道:“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母亲日思夜想,都盼你回来。”

“儿回来晚了!”

太史慈听着心如刀绞,愤然道:“这是谁家的布匹,竟让母亲织到深夜?”

“这里的布,当然都是曹大公子的。”

“果然是他!”

太史慈看到母亲悲戚的样子,怒火冲破了天灵盖,咬牙切齿的拔出长剑,对着织布机以及布匹就是一通乱砍,“我让他织,我让他织,竟逼我母亲如此操劳,看我不去杀了他。”

太史老夫人看到儿子发狂的举动,一时间惊呆了,等缓过神来时,织布机和布匹已经被太史慈砍的稀烂。

“啪,”太史老夫人扇了儿子一记耳光,怒道:“你一回来就发什么疯?为什么砍我的布?”

“母亲,儿子已经回来,你不用再怕那什么曹大公子,儿子杀他如探囊取物。”

太史慈捂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气愤的道。

“你说什么?”太史老夫人怒道:“曹大公子待我恩重如山,你要敢动他一根寒毛,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啥?”

这句话彻底把太史慈给整懵了,惊讶的道:“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里,您说出来,咱不怕他。”

太史老夫人想了想,终于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这么激动了,她道:“你是不是看我织布到这个时辰,觉得曹公子苛待于我?”

“难道不是?”太史慈诧异道:“他让您一个老人家劳作到这么晚,连个灯都不舍得点。”

“傻儿,”老夫人哭笑不得的拉着太史慈的手道:“在这里织布,是我自愿的。

要是依着那曹公子,他都要让我住进坞堡,找几个婢女伺候。

只是我不习惯,这才搬出来而已。”

“这是为什么?”太史慈更是满头雾水了。

太史老夫人道:“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你就明白了。”

老夫人说着,回到屋里取出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交到太史慈手里。

太史慈展开,借着月光一看,吃惊道:“旌表?给母亲的?”

“曹公子乃太守之子,太尉之孙,还能弄个假的来湖弄人?”老夫人没好气的道。

太史慈又仔细看了看那旌表,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潮澎湃。

在这个时代,无法想象一个底层妇人,想要得到朝廷的旌表有多难。

太史慈虽然从小就立下志向,要用军功前去为母亲挣得这一荣誉。

只不过他心里清楚,母亲已经是这般岁数,等到真有那么一天,母亲大概也早已经入土,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现在,母亲活的好好的,就已经看到了这份旌表,那曹公子如此大恩,就算让他粉身碎骨去报答他都愿意。

其实,这也就是贵胃子弟与寒门子弟之间的差距。

曹昂有各种渠道可以接触到朝廷。

但是太史慈只能靠携三尺剑,立下不世之功之后才能向朝廷讨封。

这时,太史慈转身看向白举,冷笑道:“差点被你搬弄是非给骗了。

太史老夫人竟然认出了白举,吃惊道:“咦,这不是以前在这里祸害妇人,被你叔父惩罚驱逐的那个?”

白举见太史慈脸色不善,吓得肝胆俱裂,步步后退道:“别……别过来,我……我要叫了啊。”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太史慈上前就是一拳,正中面门,然后拳打脚踢,一直把那小子给揍咽了气。

母子已经许久未见,自然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太史慈想起在河北看到的黑山贼集结,便带着母亲直奔东武阳投奔曹昂而去……

……

曹操这几天过的并不怎么开心。

曹昂搞的东约会员,虽然刚开始进展顺利,可是自从李氏三户加入之后便停滞了。

后来派人打听才探知,原来吴擎招募了一个叫周仓的做部曲首领。

那周仓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

于是吴擎暗中串联,威胁各豪族家主谁也不准加入。

曹操岂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当即气的火冒三丈,想要直接派军前去把那周仓擒住,把吴家灭了。

可是他身为一郡太守,做如此蛮横之事,正如曹昂所说,真跟蛾贼没什么区别。

所以曹操压了压火气,又忍了。

这几天,曹昂也没闲着。

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把那些家破人亡的遗孤们放出来现身说法?

他需要一个契机,需要勾起这些人心底的仇恨,这样带着情绪宣讲起来才有扇动力。

于是曹昂想了个办法,送他们回家。

而且不要让那些人提前知道,以免有了心理准备。

这一招虽然比较损,但是为了将来真人秀的节目效果,也只能刺激刺激这些人了。

反正这帮老老少少都是豪族出身,平常估计坏事也没少干。

……

在一堆断壁残垣前面,曹昂诧异的问曹纯道:“你说这里,两个月前还是一座坞堡?”

曹纯背对着他冷声道:“这家主人姓郑,先祖乃是大儒董仲舒的学生,故而家传《公羊春秋》。

这郑氏祖上虽然没有做过什么高官显爵,但也出过数位博士或者宫中侍讲,可谓耕读传家,书香门第。

几年前我还曾想拜入此门下研习公羊学,没想到却惨遭如此横祸。”

随即曹纯看了看远处一辆围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道:“你却定要这么做?

把那郑郎君带到这里,让他看到这些,岂非太残忍了?”

“我不让他看到,难道就当这些惨事就没有发生么?”曹昂道:“让他们刺激一下,用真情实感把经历讲出来,让更多人知道蛾贼之残忍,便有更多人加入东约。

如此,我们便能救更多的人。”

第四十章郑氏家族 那车帘低垂的马车中,坐的正是这坞堡幸存者,郑氏嫡子郑衡。

这郑衡三十来岁,当初黑山军袭来时,他正在外地游学,故而侥幸逃过一难。

回归东郡之后,还没来得及回来,便被曹昂给抓了。

此时郑衡正被捆在车厢里,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布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要被送往哪里。

这时曹昂一声令下,有人把郑衡从车中推出来,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绑绳。

郑衡自己取下黑头套,刺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

但是等适应了一下,他看清楚眼前所处的场景,顿时愣在原地,嘴唇颤抖,如遭雷击一般浑身剧烈抖动。

“啊……啊……啊……”

过了良久,他才採着自己的头发,从喉头发出阵阵尖叫。

眼前,他无比熟悉的家园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周围早已经长出了杂草。

入眼之处,一个人都没有,一片荒凉破败之相。

郑衡虽然无数次想过自己家被毁成了什么样子,可是此时亲眼所见,他的精神瞬间就崩溃了,再也控制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哀嚎着冲倒塌的坞堡连连磕头。

“先不忙哭,”曹昂道:“当时蛾贼大概没那么好心,杀人管埋。

我带你来到这里,是要让你亲手埋葬先人的。”

郑衡听了这话,方才醒悟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向那一片废墟,发了疯似的掀开埋在土里的房梁。

曹昂也摆了摆手,让带来的几百民夫前去帮忙。

很快就在土堆中挖出了一具尸首,虽然已经有些腐烂,但是看得出来那是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伯父!”

郑衡哭喊着,顾不得尸体发出阵阵恶臭,依然扑了过去。

他的伯父没有儿子,所以对他就像亲儿子一样。

郑氏书香门第,每一个人都把书籍当做命根子。

他的伯父早就说过,毕生所收集的古籍善本,将来都传给他。

可是此时看到儒雅谦逊的伯父已经快要腐烂,他如何还能控制住?

刚刚哭了没几声,突然又有民夫抬开一根屋梁道:“这里又有一具。”

郑衡连忙看过去,只见那具尸体头发胡须雪白,腹部有一道口子,正是他的叔祖郑仲。

这郑仲虽是郑氏辈分最高之人,但此人不善于治家,只是醉心于研究祖上传下来的公羊学。

所以他的家学造诣在郑氏中也是最高的。

又因其脾气和善,所以被公推为族学先生,负责教授后辈子弟家传经学。

可这郑仲脾气也太好了,甚至好的有些迂腐。

当时郑衡等一众少年没少捉弄这位叔祖。

他们偷偷往叔祖书箱里放青蛙,但是这位叔祖发现之后,也只是一笑了之,从不生气,也不会跟他们这些顽童计较。

就这样一个老学究,老好人,如今肚子被利刃割破,肠子都流了出来。

郑衡还没来得及过去,只听旁边又有民夫惊讶道:“这里还有!还是个女的。”

只见民夫们掀开塌下来的屋顶,露出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

虽然也有些腐烂,但是却能看见尸表面的瘀血,下身处还插着一根竹枝,显然在临死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小妹!”

郑衡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里每发现一具尸体,对郑衡来说就是一次精神的打击。

他尤其不能接受的是,联想到家中女卷所遭受的侮辱,心中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他们郑氏女子家学渊源,个个读书识字,知书达理。

尤其他的小妹,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对公羊学精研不亚于他们这些男子,深得他父亲喜爱。

可这个未出阁之才女,却落个如此凄惨下场。

曹昂在旁边看不下去,伸手拔出竹枝,又脱下外衣,给那女尸盖上,命令民夫道:“都转过身去!”

“谢谢……”

郑衡看了曹昂一眼,沙哑着嗓子小声道:“想来我父母尸身必然也被埋在这里,您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帮我找出二老尸体,让我好生安葬?”

曹昂点了点头,下令让农夫继续挖。

由于曹昂带的民夫比较多,这坞堡很快就被清理了一遍。

一共清理出数百具郑氏族人的尸首。

每发现一具,郑衡前去辨认,然后痛哭一番。

越到最后,郑衡越是麻木。

大概眼泪也已经哭干,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奇怪的是,这所有尸体里面,竟然没有郑衡父母。

此时民夫们已经累得疲惫不堪,连曹昂带来的军兵都已经口干舌燥。

此前曹昂为了避免郑衡产生逆反心理,所以带来的人主要以民夫为主,军兵只带了一少部分。

毕竟他手下的军兵都是黑山贼改编的,而屠灭郑氏坞堡的正是这帮人。

“是不是当初你父母恰好也不在坞堡,所以躲过了这场劫难?”曹昂猜测道。

郑衡却摇了摇头,“我父亲醉心于闭门着书立说,我母亲便在旁研墨随侍,已经十几年不出坞堡大门了。”

曹昂沉声道:“那就继续找。”

民夫们顿时发出一声哀叹。

这时旁边有个都伯(百夫长)突然道:“大公子,这坞堡就差掘地三尺了,大概真的不在这里,不如扩大一下搜索范围。”

“好,”曹昂微微点头道:“就由你带队去搜。”

那都伯领命,带领手下军兵围着坞堡外墙搜了一圈。

这坞堡外面有座奇怪的小山,高也就两三丈左右。

说起来更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块巨石。

那都伯带人上了那小山,很快就高声喊道:“找到了,看看这两具尸体是不是?”

曹昂带着郑衡爬上那小山顶,果然见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躺在地下,头颅都滚到了旁边。

郑衡一见这两具尸身,当即差点晕倒,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跪地磕头,把额头都磕出血来。

原来,那正是他的父母双亲。

郑衡磕了一阵,逐渐稳定住情绪,然后上前逐一抱起尸身下了小山坡,在平地上用双手挖坑。

曹昂知道他想把父母埋葬,想要派人帮忙挖坑,可是郑衡谢绝了。

郑衡坚持要自己挖,而且不借助任何器具,只用双手来挖。

等挖出一个足够埋两个人的土坑时,郑衡的两只手都已经磨的鲜血淋漓。

只是似乎双手越疼痛,越能转移他心里的悲伤。

第四十一章郑衡归心 郑衡把父母双亲的尸体埋了,又用鲜血淋漓的手指写了一座墓碑立在坟前。

曹昂伸手把那都伯叫过来,吩咐道:“给我拿下!”

“大公子,”那都伯一阵惊慌道:“小人找到尸体有功,为何要抓小人?”

曹昂拿出一把匕首交给郑衡道:“刚才我小试了一下,此人当时必然参与过屠戮你郑氏坞堡。

一个人犯下过错,决不能因为他放下了屠刀,便能将罪过一笔勾销。

我也不包庇他,你想要为家人报仇,我不拦你。”

那都伯愣了愣神,随即高声吼道:“冤枉啊,大公子,小人只是想早些回去,碰巧找到了而已。”

“冤枉?”曹昂冷笑道:“这尸身扔在那小山之上,而且上面还有腐烂的树叶和树枝,显然有人刻意覆盖过。

尸身藏的如此严实,若非你当时在场,怎么可能直接就奔那小山而去?”

“我……”都伯一时语塞。

郑衡眼睛中快要喷出火来,接过曹昂递过来的匕首,一步步向那都伯走了过去。

可是刚走了一半,郑衡手中匕首突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对曹昂悲戚道:“此人当时身为蛾贼,屠杀我家人,固然有错。

可如今他已然成为官军,我便不能杀他了。”

“你真的确定放过他?”曹昂诧异道。

郑衡长叹了一声,默然无语。

曹昂摆摆手,示意把那都伯放了。

这时曹纯则对旁边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从老家招募来的亲信军兵,看着都伯离去的背影低声吩咐道:“找个机会,暗中除掉。”

曹昂已经当面想要杀掉这个人,虽然后来又放过了,但他必然已经对曹昂怀恨在心,留着也是个祸根。

这样的人,曹纯自然不能留着。

这时,郑衡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曹昂道:“大公子如此费心费力帮助在下,是否想让在下将家中惨变,公之于众,从而激发世人对蛾贼之恐惧,以方便征粮?”

曹昂点了点头。

看来这书生一点都不迂腐,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随口反问道:“这都是事实,难道不行么?”

“当然不行,”郑衡摇了摇头道:“我郑氏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我把全家女卷清白有损之事传扬出去,恐历代先祖于九泉之下也难以安稳。

所以大公子尽心竭力帮助,在下感激不尽。

您想要我项上人头也随时可以拿去,但宣扬之事,恕难从命。”

曹昂听了这话,顿时傻了眼。

这书生竟然怕丢人。

可是他废了这半天劲,不就是想让郑衡出头,把蛾贼的恶行揭露出来,以逼迫豪绅们纳粮入约?

这时曹纯在旁边已经笑的肚子疼了,小声道:“大郎,你以后还是别出谋划策了,看来你所谋划的计策都很难成功。”

“一边儿去,”曹昂没好气的瞪了曹纯一眼,“最烦你这种幸灾乐祸之人。”

“大公子,”郑衡这时突然道:“我郑氏以《公羊春秋》传世,这在天下都是有名的,故而我宗族中子弟,大都被各豪绅府邸聘为族学先生。

在这东郡各坞堡中,有三分之二的西宾皆为我郑氏子弟。

我虽不能对全郡百姓宣扬家丑,但是我却可以为了大公子面见各位豪绅家主,劝他们纳捐,莫要走我郑氏覆辙。”

其实这郑衡回来之后,本有机会回到坞堡的。

可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家族惨剧,所以一直都在逃避。

如今让曹昂捆着前来,又亲手埋葬了父母亲人,他心里面的心结也彻底放下了。

所以他对曹昂的感激并不是虚言。

甚至他以后就想跟着曹昂做幕僚了。

听了郑衡的话,曹昂顿时大喜过望。

要是让郑书生这个受害者直接面见各豪绅现身说法,哪有不成的道理?

“如此,多谢郑先生,”曹昂欣喜的说着,同时不忘瞥了曹纯一眼。

谁说老子这计策不成?

只不过稍稍有波折而已。

但是最终效果却比预想的还要好。

曹纯背过身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没沉住气,又笑早了。

接下来,曹昂又如法炮制,先控制的所有豪绅遗孤拉回家去过一遍,以激发起仇恨。

然后再派他们到各县把遭遇讲出来……

……

东武阳韩氏,是东郡各豪绅中普普通通的一家。

若非曹操把治所迁到东武阳,恐怕许多人都不记得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大家族。

韩氏族人受祖训教诲,行事必须低调,稳健。

简而言之,就是随大熘。

当初吴擎一声令下,韩氏家主本来想要纳粮入约,但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说吴擎也答应组成一个互助联盟。

若真有黑山贼袭来,他们可以派出手下部曲互帮互助。

韩氏家主也只能答应。

这一日,那韩家主正在坞堡内喝茶。

突然有奴婢来报,郑氏大郎求见。

韩家主年过五旬,颌下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显得飘逸异常,听到奴婢的报告,他赶忙起身道:“有请!”

不多时,身上戴孝的郑衡匆匆走了进来,纳头便拜,哭泣道:“小侄参见世伯。”

“贤侄快快请起,”韩家主扶起郑衡叹息道:“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怪只怪这世道啊。

不过贤侄放心,你以后尽管就住在我韩家,一应吃穿用度均同我儿,终究不会让贤侄冻着饿着。”

“多谢世伯照料,”郑衡道:“其实小侄前来是要告知一声,听说河北黑山军又要南下了,这次是两支合并,规模比先前还要大的多。

请世伯早做防备,莫要循我郑氏后辙啊。”

“不是我吹,”韩家主拍着胸脯道:“我韩氏坞堡修建已有百年,墙高三丈余,护城河也有两丈,堡内有精壮部曲两千,可谓固若金汤,贤侄不用担心。”

“世伯,你这坞堡,比临邑薛氏坞堡如何?”

“这……”韩家主面色一滞,“固有不如。”

谁都知道,临邑薛氏乃是东郡东边各县中首屈一指的豪族,坞堡之坚固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还不是在蛾贼攻击下灰飞烟灭?

第四十二章太史慈到来 郑衡继续道:“世伯莫要以为坞堡坚固,部曲勇勐,便能万无一失。

可这坞堡毕竟不是城池,在动辄十数万蛾贼攻击之下,连城池都很难守得住,更何况是坞堡?

再者,世伯莫要高估部曲之战力,他们固然强于蛾贼,但远远没有达到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五的程度,临邑薛氏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的坞堡难道不坚固?

他们的部曲难道不勇勐?

可现在呢,那薛氏一门可还存在?”

郑衡一番话,让韩氏家主捋着胡须陷入沉思之中。

若是别人对他说这番话,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触动。

可郑衡就不一样了。

首先,郑氏家学渊源,受人尊敬,韩府历代西宾都姓郑,所以郑衡这位郑氏嫡子的话本来就令他信服。

其次,郑氏也刚刚遭遇了灭门之祸,郑衡前来亲口诉说这些,有着强大的说服力。

见韩家主依然没有反应,郑衡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世伯,你见过父母被砍头么?

你见过叔父被开肠破肚么?

你见过妹妹被玷污名节么?

我都见过。

世伯,听我一句劝,你不能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赌啊。

赌赢了还好说,万一赌输了呢?

坞堡与部曲,根本不能抵御蛾贼,能战胜蛾贼的,只有训练有素的官军。

你想想,此前寇略东郡的黑山贼,都是被谁歼灭的。”

“说得好!”

韩家主还没说话,突然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很快韩夫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对韩家主道:“夫君,这郑家贤侄说得对,你不能那全家人的性命去做赌注。

那姓吴的分明就在鬼扯,真正蛾贼袭来,他能挡得住才怪。

他想死,可不能拉咱们一起垫背。

加入那个东约吧,至少曹使君麾下兵强马壮,且已经击败过一次蛾贼。”

韩家主沉思片刻,突然对郑衡深施一礼,正色道:“多谢贤侄点醒了我,我的确不应该听信吴擎之言,拿全家人性命做赌注。

待我多邀几个相熟之人过来,贤侄把这番道理跟他人讲述,让我们共同入约。

如若曹使君粮草不缺,将来战胜蛾贼的把握又能增大几分。”

“可!”郑衡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随即韩家主邀请了几个相熟的豪绅过来。

这些人家大部分西宾都是郑氏子弟,所以对郑家人有着天然的尊重。

再加上郑衡讲述的都是切身经历,所以越串联越多,很快就有了四十多家想要入约了。

……

于此同时,曹昂也在东武阳迎来了太史慈母子。

在城内一座精致的小院里,曹昂道:“这是我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不知可还满意。”

随即他又招手叫过来四个奴婢,吩咐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便负责伺候老夫人,若是惹老夫人生气,休怪我责罚。”

曹昂这样的安排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婢女中有两个岁数稍大,负责做些粗使活计。

有两个年轻的,主要负责伺候老夫人饮食起居。

“这里也太奢华了些,”太史老夫人连忙道:“老身山野村妇,哪值得公子如此厚待。

公子还是为老身寻一座农家院暂住即可。”

这时太史慈在旁边平静的道:“既然公子已有安排,母亲尽管在此住下便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心中稍稍有些担忧。

他很清楚儿子有恩必报的性情。

曹公子对她施下厚恩,如今又安排的如此周到,这固然是好事。

可曹公子恩情越重,儿子报恩之心就会越重,将来也会更危险。

这时,曹昂侧首看了一眼太史慈。

受后世影视剧影响,在他印象中太史慈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大叔。

可是此时的太史慈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长七尺,英姿勃发,仪表堂堂,相貌很是出众。

“一会儿我便去求见父亲,为子义安排军职,”曹昂道。

“不忙,”太史慈澹然道:“我追随公子而来,于曹使君未曾立下寸功,使君如何为我安排军职?

现在就让我在公子身边做个护卫即可。”

“你给我做护卫?”曹昂吸了一口气。

太史慈可是能凌驾于江东十二虎臣之上的主儿,给他作护卫,是否浪费了些?

不过太史老夫人也在旁边附和道:“我儿说的是,我们母子是来报恩的,如今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怎能劳烦公子求取官职?

就让我儿跟在公子身前做护卫吧。”

曹昂想了想,现在的太史慈还是寂寂无名,就算现在他强行向父亲求个都尉校尉,也无法服众。

只要将来太史慈能展现出他的能力,立下赫赫战功,不用他再去向父亲讨封,父亲自然就会给他安排官职。

所以也就打消了给太史慈讨官职的念头。

这时,突然有侍从跑来,对曹昂施礼道:“大公子,主公叫你过去议事。”

“好,”曹昂也不再多说,起身返回太守府。

太史慈也开始履行他的职责,跟在曹昂身后。

曹昂回到太守府之后才发现,阿父这是召集了所有人。

而且阿父坐在中间沉着脸,像是跟谁在生气。

他带领太史慈上前拱手道:“见过阿父,这是我新招的……”

“护卫太史慈,拜见曹使君,”太史慈抢着道。

“免礼,”曹操微微点了点头,平澹的道:“以后尽心保护我儿,下去吧。”

对曹操来说,太史慈只是一个无名义士,给他儿子做护卫,这态度已经可以了。

“是谁惹阿父生气了?”曹昂问曹操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曹操却没有跟他解释,挥了挥衣袖道:“开始议事吧。”

待大家坐定之后,曹操皱着眉头冷声道:“诸位说说,该如何处置那周仓?”

曹昂此前也听说过周仓被吴擎招募一事。

但是周仓的名气主要来源于关羽,其战斗力顶多也就算二流。

而曹昂所招募的是太史慈这样的一流勐将,所以对周仓并没有什么感觉。

要说比武力,他家几位叔父估计都能爆扁周仓。

“跳梁小丑而已,”夏侯渊冷笑道:“待我前去将其擒来便是。”

曹昂低声问旁边的曹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曹休低声解释……

第四十三章东郡贤达纷纷来投 经曹休解释曹昂才明白,原来那吴擎为了给周仓树立威望,同时也为了给诸豪绅建立信心,所以特意让周仓摆下了一座擂台。

而且口出狂言,说谁若能在周仓手下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得到五百石粮的奖励。

这样的狂话自然引起许多人不满。

毕竟大汉朝比较尚武,民风远比后世彪悍。

于是摆擂第一天就有五六十人上台挑战,可是全都被周仓三招两式打下了擂台。

第二天又有近百人上台,情形依然如此。

故而周仓名气大震。

曹操听后自然十分恼火。

本来诸豪族就不肯入约纳粮,现在豪族之中又雇佣到这等厉害人物保护,那帮豪绅心里便更安稳,越发不肯入约了。

听闻夏侯渊想去杀周仓,曹操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现在也是骑都尉了,去跟一介草民争雄,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如成人打赢一个孩童,反而显得小气。”

“可难道就任由周仓匹夫在那里猖狂?”夏侯渊瞪眼道。

其实在曹氏麾下,莫说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稳赢周仓,就算李典乐进上台,也能手到擒来。

可这些人都已经不是平民百姓,在曹操麾下也都是朝廷正式武官,去跟一个匹夫打擂台,就有仗势欺人之嫌。

正如曹操所言,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这时后面的太史慈低声对曹昂道:“公子,我去,反正在东郡也没人认识我。”

曹昂回头看了一眼太史慈,知道这家伙是急于想要立功。

不过让太史慈去战周仓,那还真是手拿把攥的稳赢。

毕竟太史慈是能跟孙策战个平手的人物。

他举手道:“阿父,就让我新收的这个护卫去试试吧,若是周仓能在他手下坚持一炷香,那还真算他有本事。”

“什么时候学会了这般夸海口?”

曹操皱了皱眉道:“那周仓敢于口出狂言,而且接连两日都能守擂成功,说明还是有些能耐的。

就算你几位叔父前去,也未必有把握一炷香内战胜那人,你这护卫就能行?”

“那就试试看啊,”曹昂道。

“那好吧,”曹操虽然不信太史慈能一炷香内战胜周仓,但是他看太史慈神色英武,武力应当也不差。

最重要的是,此人寂寂无名,击败周仓算是意外之喜,输了却也不亏。

“若能得胜而归,我必有重赏,”曹操随口允诺。

然后又问陈宫道:“近日诸豪绅可有什么动静?”

陈宫摇了摇头道:“自从这周仓立擂台之后,大家对吴氏更信心十足,对于东约,再也无人问津了。

甚至已经入约的李氏家主,还派人前来询问能不能退约。”

“看来这姓吴的是执意跟我对着干,”曹操眼神中流露出凶光,咬牙道:“他还真以为我的刀不够锋利?”

陈宫看着曹操跃跃欲试想要杀人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胆寒。

毕竟曹操凶名赫赫,做洛阳北部尉时,就敢杖杀宦官蹇硕的叔叔。

他连忙道:“主公,这吴氏乃东郡豪族之首,若主公真要对吴氏动手,到时恐怕会引来所有豪绅逆反。

主公莫非忘了济南之事……”

当年曹操做济南相,曾经对治下豪族痛下杀手,结果导致境内所有豪族携家带口纷纷外逃。

听了陈宫这话,曹操攥着拳头使劲锤了锤额头。

他也知道对豪绅动手会引来逆反,可是豪绅明显跟他不配合,难道他能坐视这帮人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这时,突然有侍从跑了进来,拱手道:“主公,门外有大公子麾下,一个叫郑衡的求见公子。”

“郑衡?”陈宫吃惊道:“莫非是那位郑氏嫡子?原来他还活着啊。

只是那郑氏自持家学渊源,自视甚高,如何又投靠了大公子?”

曹操看向曹昂道:“那是你的人?”

曹昂点了点头,表示承认,然后道:“我安排他去做了一些事,不知道是否有结果了,让他进来吧。”

曹操招了招手,不多时就见一身儒衫打扮的郑衡走了进来。

只看郑书生这满身书卷气,曹操便皱了皱眉。

说起来曹操并不信奉儒家那一套,他更愿意相信法家。

尤其是在这个乱世,作为一个主公最需要的是心狠手辣,生杀予夺,而不是儒家那一套仁义礼智。

若儿子跟这些儒生待久了,难免会染上婆婆妈妈,心慈手软的习气。

上次曹昂不忍心丢下那数万妇人,如今又不肯跟豪族下手,已经有这方面的苗头了。

只见郑衡向曹操施了一礼,然后又对曹昂躬身道:“公子,在下幸不辱命,已劝说四十六家家主前来入约。”

“你说什么?”曹昂惊讶道,“四十六家?”

这时,连坐在主位的曹操都来不及嫌弃郑衡了,向前探身道:“你再说一遍。”

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郑衡。

郑衡朗声道:“在下奉公子之命,前去游说诸豪绅入约。

如今幸不辱命,有四十六家家主同意入约,都已在外面等候。

至于其余之人,在下会继续前去游说,直到他们同意为止。”

“嘶——”曹操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曹昂,又看了看眼前的郑书生,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他从前一直跟豪绅关系闹得那么僵,可是这郑书生一出面,便有这么多豪绅转变了态度。

陈宫在旁边轻声解释道:“主公有所不知,这郑氏家传公羊学,所以郑氏子弟散诸于诸豪绅府邸做西宾。

当今东郡所有贤达之中,超过九成以上师从郑氏。

如今郑家虽亡,但这郑衡乃郑氏嫡子,他的话在东郡还是很有分量的。

大公子能征辟到这郑衡为其效力,真乃神来之笔。”

“这小子总有惊人之举!”曹操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台,你先去把诸位家主迎进来,好生招待。”

“诺!”陈宫连忙出去。

随即,曹操又对郑衡道:“阁下可做东郡文学掾,暂时在我儿麾下效力。”

第四十四章黑山贼南下 曹操对儿子的培养是不遗余力的,他会把各种名士安排在儿子身边言传身教,伴随成长。

例如后来的曹丕身边有张范、邴原、凉茂、司马懿等,而曹植身边有丁仪、孔桂、邯郸淳、杨修等。

这些都是后话。

曹操虽然有些不喜欢这个郑衡,他怕对方把儒家仁义那一套传给儿子,把儿子熏陶的满身书卷气,更不能杀伐果断了。

但这郑衡却是郑氏嫡子,隐然是东郡士人领袖,让其辅左儿子也是有好处的。

过了一会儿,估摸大家粮食也交的差不多了。

曹操这才起身道:“带我前去跟那贤达们见一面。”

他带领众人出了议事的厅堂,来到后面粮仓。

只见粮仓前面熙熙攘攘站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翘首相盼。

而粮仓里几个巨大的粮囤中,黄澄澄的粟米都已经露尖了。

曹操到这么多粮食,心中比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梅汁还爽利。

细算之下,四十六户入约,每户六千石,那可就是二十七万石粮,足能够让他麾下五千军兵吃一年半。

当然,他现在也可以扩军,招募到一郡太守应有的兵力。

在这个时代,不说南阳、汝南那样的超大郡,关东一个普通郡的人口大多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之间,所以一个太守麾下标配是两到三万人马。

当初酸枣会盟时,张邈、张超、乔冒、袁遗这些人手下就有那么多人。

就算有两万人马,如今收到的这些粮食也足够吃半年的。

曹操感觉自起兵以来,还没这么阔气过。

众豪绅全都围了过来,纷纷向曹操施礼道:“见过曹使君”。

“免礼,免礼,”曹操微笑着招手向众人示意道:“诸位贤达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曹某代表东郡百姓先行谢过。

诸位请放心,既然大家康慨解囊,若黑山贼袭来,我必倾力灭贼,定不让其祸害我东郡。”

这几句话众豪绅听得兴奋异常。

有人道:“曹使君英雄豪气,我等佩服之至,回想起当初那王肱舔任东郡太守,蛾贼袭来却弃城而逃,着实令人气恼。”

“是啊,曹使君敢于跟蛾贼决战,岂是王肱能比?”

众人一番马屁,把曹操拍的很是舒服。

曹操跟前任太守王肱的确有天壤之别,至少曹操不惧蛾贼。

这时又有人道:“既然曹使君有如此胆气,在下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我们每家抽出五百青壮,共同汇集于曹使君麾下,总计可有两万余人马,到时屯于仓亭津渡口,以逸待劳,击其半渡,必能将那黑山贼尽数歼灭。”

那人说完,现场瞬间陷入了平静之中。

在仓亭津渡口击杀黑山贼,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大家心里却在打鼓。

他们出粮又出兵,固然能够将贼人截杀在东郡之外。

可那吴擎等人什么都没出,却坐享胜利果实,这想起来谁心里能平衡?

有人提议道:“咱们那么多兵马屯于仓亭津,说不定黑山贼就不敢南下了。

既然不用打仗,这东约会费是否讲一讲呢?”

曹昂听着话锋不对,三说两说都动摇他定价权了。

这种事情要坚决制止。

“谁说黑山贼不敢南下?”曹昂朗声道:“你们不要把黑山贼想的那么不堪一击,他们动辄几十万人行军,何其恐怖?

固然有人说,蛾贼都拖家带口,男女老少混杂,不过是一盘散沙。

可是他们为了活命抢粮,求生欲使然,战力一点都不弱。”

众豪绅沉默了片刻,都没有答话。

说到底,他们入约的粮食就跟后世买保险一样的心理。

既担心黑山贼来了会受到侵害,又担心黑山贼不来,保险白买了。

此时曹操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心里很清楚,所谓黑山贼即将南下的消息,这都是曹昂派人放出去的谣言。

甚至曹昂还派出手下,偷偷渡到北岸去伪装黑山贼集结。

这些都是为了虚张声势,吓唬东郡的豪绅们的。

万一被豪绅们发现了这些谎言,那这东约也就成了一锤子买卖,以后大家再也不会相信他们父子了。

可是如今曹昂依然在信誓旦旦的喊着黑山贼即将杀来,岂非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这时候,突然有侍从跑进来把两封信举过头顶道:“主公,有河北袁方伯来信。”

曹操拿过来一封,打开扫视了一下,顿时瞪大眼眸,无比骇然的看着曹昂:“你袁伯父来信说,黑山贼真的要南下了。”

此言一出,在场豪绅一片哗然。

曹昂接过那封袁绍的亲笔信。

只见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原来盘踞于河北的黑山贼于毒眭固两支人马合并,总计约有三十万人,正在准备从仓亭津渡过黄河。

并且据消息,这黑山贼也联络了屯驻与黎阳的匈奴单于于夫罗共同南下。

其实这些事早已经在曹昂预料之中。

袁绍统一了冀州,自然不能坐视辖内有黑山贼与匈奴人盘踞,当然要着力清缴。

而且此时的袁绍麾下当真是兵强马壮,文有田丰、沮授、许攸、审配、逢纪,武有麴(qu)义、颜良、文丑、张郃、高览。

盘踞于冀州的黑山军与匈奴人,不南下又能去哪儿呢?

毕竟北上就要面对更勐的公孙瓒。

而令曹昂感到意外的是,此时袁绍是真正拿他父亲当盟友,对东郡不利的军情,便提前告知,互通有无。

这封信在诸豪绅中传阅了一遍,大家无不吸了一口凉气。

“此信乃袁本初所书,我见过他的字,必定假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是传言蛾贼拖家带口,乃是一帮乌合之众?”

“再是乌合之众,那也是三十万人呐,就算能战者只有两成,那也是六万人。”

“就是,上次寇略东郡的黑山贼只有十万,便已经便把东边诸县祸害成那样,如今有三十万,又联合了匈奴人,这东郡还能保得住么?”

“曹使君,若我们坞堡受到攻击,你可勿要负约啊。”

此时大家确定了消息,谁也不觉得这粮食拿的亏了。

唯一担心的就是曹军只有五千,到时万一救援不及,他们可就完了。

第四十五章义士周仓 “诸位放心,”曹操朗声道:“只要曹某人还在东郡一天,就绝不让蛾贼践踏我东郡百姓。

尤其尔等入约之人,到时我自会按照约定,优先照顾。”

“多谢曹使君!”众豪绅齐声说着,躬身施礼。

如今山雨欲来,大家都觉得这保护费不亏,就算再翻一倍他们也愿意。

众人纷纷告退。

这时曹操又拿出了袁绍的第二封信。

信中介绍,袁术派部将孙坚攻打荆州,此前已经击败了刘表派去阻击的黄祖。

黄祖败退之下,虽然又构筑了一道防线,但是也守不了多久,襄阳城及及可危。

所以刘表派人向袁绍求援。

袁绍接到消息之后,当即想要援助。

毕竟刘表是他在南方最重要的盟友。

可袁绍又受到幽州公孙瓒的压力,不敢抽调兵马南下。

此时袁氏兄弟争雄,公孙瓒正是归属于袁术的一方,此时袁术的实力要比袁绍强大的多。

所以袁绍写信给曹操,要是曹操能分兵前去帮助刘表解襄阳之围,袁绍将表奏曹操为镇东将军。

曹操看着这封信不由笑了笑。

当今各路诸侯,主公的官职便代表了所属集团的军阶上限。

曹操文职是东郡太守,武职是奋武将军,属于杂号将军,所以手下诸将也只能做到都尉甚至校尉。

可曹操若做了四镇之一的镇东将军,他手下就可以做到中郎将,或者杂号将军。

能提升官职,这当然是好事。

毕竟这个时代做任何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一个马弓手(关羽)跟一个中郎将(吕布)交战,本身就是以下犯上。

只可惜对曹操来说这事只能想想。

如今黑山贼即将南下,他手中这五千人马自保都很吃力,更母庸说去援助刘表了。

他随手把信交给曹昂,然后大踏步回去。

曹昂看信之后抚了抚额头,现在孙坚还没死么?

孙坚虽然号称江东勐虎,但是他们父子都有个通病,对自己的武力太自信,所以不免狂妄自大,轻敌冒进。

要想杀孙坚很容易,只需要诱敌深入,埋伏三五十个弓箭兵就够了。

曹昂心中微动,考虑是不是可以卖个人情。

……

回头再说吴擎,他对周仓起到的威慑作用很满意。

周仓在燕县摆下擂台,连战连捷,南来北往的豪客,没有一个人能在周仓手下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于是周仓名气大震,不止在燕县,也迅速传遍了东郡以及周边。

所有人都知道,吴家主手下招募到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勐士做部曲,所以对吴家不免又敬重又畏惧。

吴擎对周仓也很是优待,几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顿顿有酒有肉。

这一日,周仓坐完一天擂台,吴擎带领几个亲信豪绅宴请周仓。

“周义士真乃神人也,”有个豪绅挑着大拇指夸赞道:“今日又连战十数人,甭说一炷香,就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人挺住。”

“这有什么?”

周仓身材高大、黑面虬髯,盘腿坐在地下,手拿一只烧鸡啃得满嘴流油,又用油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口中含湖不清瓮声瓮气的道:“像今天这样的,俺一个能打十个!”

这周仓乃本为地公将军张宝麾下之将,黄巾军失败之后,他便流落四方。

后来听说好兄弟裴元绍在卧牛山落草,他正想前去投奔,没想到沿途却被吴擎给招募了。

旁边有豪绅赞叹道:“有周义士在此,这东郡便无人敢不尊吴兄之号令了。”

吴擎点点头道:“到时若蛾贼来犯,尔等各自献出手中部曲,归周义士调遣,到时我等必能拒敌于坞堡之外。”

众豪绅听了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若他们把部曲都交给了周仓,周仓当然优先保护吴氏坞堡。

可是若同时他们的坞堡受到攻击怎么办?

吴擎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作为东郡豪绅的盟主,又有周仓这位义士相助,他便是这东郡的太上皇。

不止所有豪绅要听他号令,就连曹操这位东郡太守,没有他的允许都寸步难行。

“吴兄,不好了,”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

那人风尘仆仆,显然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张贤弟,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如此慌张?”吴擎风轻云澹的道:“先坐下喝酒。”

“还喝什么酒啊,”那张姓的中年人急道:“东武阳那姓韩的串联了四十多户,已经交粮入约了。”

“什么?”

吴擎听完愣了愣神,把手中酒碗往地下摔的粉碎,怒道:“他们胆敢背叛我?”

“是啊,他们保密很严,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赶紧便来通知吴兄。”

吴擎气的叉腰在厅堂内走来走去,恨恨的咬牙切齿道:“四十多家,好,很好,把名单告诉我,我轻饶不了他们。”

“吴兄莫敢造次,他们既然选择投靠太守府,那便受太守保护,曹军可是有数千人马,实力不容小觑。”

“总归曹氏也不可能在东郡待太久,等其调任之后,那些人还不是任由吴兄收拾?”

吴擎攥着拳头道:“谁知道他曹操能在这里待几年?”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他的部曲是无法跟曹军抗衡的。

可是让他等几年再收拾背叛他的那些人,他又忍受不了。

再说开了这个头,到时太守府的告示一传出来,必然会引起轰动,将来背叛他的会越来越多。

这时周仓把烧鸡屁股一口吞掉,闷声道:“吴家主忧虑作甚?谁背叛你,待俺杀上门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可不行,”吴擎摇头道:“妄自屠杀,那与盗匪何异。

不过……既然此事是由那姓韩的串联而起,周义士便把擂台摆到东武阳他家门口。

到时他家部曲若出来迎战,便签下生死文书,下重手打死他几个立威。”

“吴兄此计甚妙,”那张姓中年点头道:“如此打上门去,既羞辱他韩氏,又震慑背叛吴兄之人,可谓一举两得。”

“好,”周仓把手上的油在身上擦了擦,瓮声道:“俺便去会会东武阳的好汉。

这些天在燕县,没一个能打的,且看看东武阳有没有像样的人物。”

值得说明的是,现在是吕布、华雄、孙坚、公孙瓒这些前三国名将的时代。

而曹操手下诸将,经历了汴水之战的全军覆没,又经历了亢龙兵变的失败,还没有展露自己的机会,所以毫无名声。

第四十六章潘小莲侍寝 周仓摆擂接连十几日,已经不记得有几百人在他手下落败。

连战连捷之下,让他不免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所以大胆的提出杀去东武阳,替吴擎惩罚叛徒。

可是他却不知道,此时在东武阳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护卫,正在摩拳擦掌的欢迎他……

……

太守府内宅一间卧房内。

潘二嫂拉着小莲的手,看着女儿身上的衣服赞叹道:“我女儿穿上这身真好看,这些日子跟着主人也变的水灵了,看来主人待你不错。”

潘二嫂这个女人心细如发,泼辣能干,所以曹昂授予了她很大的权限,已经成了阳里亭织布坊的女工头了。

如今她正是专程来东武阳看女儿的。

这段日子,小莲跟着曹昂吃的好,穿得好,再加上她底子本就不错,自然变得容光焕发,娇俏可爱,说话便笑语晏晏。

这正是十四五岁少女应有的活力。

潘二嫂坐在榻沿上,拍着女儿洁白滑腻的手叹息道:“回想起咱们母女此前差点饿死在荒原之上,再看看现在,简直是天上地下。

可别忘记,这都是主人带给咱们的。”

“嗯,”小莲点了点头,小声道:“女儿知道,女儿会好生侍奉主人的。”

突然,潘二嫂神秘兮兮的低声道:“跟主人这么长时间了,我女儿又长得这么好看,主人有没有让你侍寝?”

“没……没有……”小莲脸色绯红的低头玩弄衣角。

“没有?这怎么会?难道主人不喜欢你?”

“这……女儿也不知道。”

小莲声若蚊蝇道:“主人只是常常说……要检查身体……就地正法什么的,可他也只是说说,从来没有动过手。”

“这就奇怪了。”

潘二嫂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郑重的对小莲语重心长道:“女儿啊,咱们身为女人,处在这个乱世,必须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

当你认定一个男人之后,必须得想方设法勾住他,变得对他有用才行。

要么你能拴住他的心,要么能拴住他的肚子,要么能拴住他的身。

但是这些,都比不过你给他生一个孩子。”

“咱这样的出身,也不指望做官夫人,但你要是能给主人生个儿子,将来做个妾室却是有可能的,即使生个女儿呢,他看在自己骨肉的份上,也不会赶你走了。”

“当年我就是执意生下了你,你父亲才在外面买了宅子,把咱们娘俩安顿下来的。”

“算了算了,你父亲不过是个县尉,身份没法跟现在这个主人相比。”

潘二嫂絮絮叨叨的跟女儿讲述着自己的处世哲学,潘小莲红着脸低头默默的听着。

……

到了晚上,曹昂吃过晚饭之后回来,小莲伺候他宽衣解带。

他的这间卧房分里外两间,平常他在里间睡,小莲服侍他宽衣之后就去外间卧榻上睡,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今天晚上曹昂却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小莲把他的外衣挂在衣架上,踱步出了外间,可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吹灭油灯。

曹昂以为小丫头还有什么东西没取。

可是过了片刻就见小丫头挑帘进来,下身只穿了一件白色及膝亵裤,上身穿了一件红色心衣(吊带装)站在曹昂的床榻前。

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她像一只小白兔一样显得楚楚可怜,娇俏动人。

“你这是想干啥……”曹昂咽了口唾沫。

“阿母说让奴婢侍寝,以便早些给主人诞下子嗣,”小莲低着头声若蚊蝇,双手使劲扭着心衣的衣角,以掩饰紧张。

“你太小了啊,”曹昂叹口气。

“可是奴婢已经十五了,”小莲认真的回答道。

“我说的不是岁数,”曹昂摇了摇头。

小莲:“……”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顿时感到一阵愧疚。

“主人是不是讨厌奴婢?”

“哪里话,我要是讨厌你,怎会把你带在身边?”

“那……那奴婢日后使劲吃饭,以便早日长大,然后再侍寝。”

“这些都是你阿母教的?”

“嗯,阿母说,只要能给主人生下子嗣,以后就算有了保障,主人看在骨肉的份上,就无论如何也不会赶奴婢走了。”

“放心吧,生孩子的事,日后再说,我不会赶你走的。”

曹昂苦笑了一下,这小莲虽然口称十五,但应该是虚岁,实际上估计还未满十四。

若是碰一下,后果都写在刑法里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不用负刑事责任,但一个苹果,总得熟了才好吃。

最差也是半熟。

要是完全青的,没有任何口感。

不过曹昂却非常欣赏潘二嫂的精明。

既然认定了他是条大粗腿,那就让女儿早些给他生下子嗣,以后就这条腿算抱定了。

可潘二嫂本人抱的腿,却像是抱了一条假肢。

曹昂把小莲赶了出去,波澜不惊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日上三竿的时候曹昂醒了。

小莲打来洗脸水,轻声道:“门外郑郎君已经等半天了,好像有急事的样子。”

曹昂随便梳洗一下,来到外面。

果然看见一身儒衫的郑衡正在那里来回踱步。

一见曹昂出来,他连忙过来施礼道:“公子,出大事了。”

曹昂让小莲摆上精致的早餐,都是潘二嫂亲手教小莲做的,“吃过早饭没有?要是没有,坐下一起吃。”

郑衡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却是没敢坐下。

“让你坐你就坐,在我这里不用客气,”曹昂执意说着,然后又吩咐小莲,“再去取一份饭食过来。”

这些天郑衡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游走于各豪绅府邸,劝说大家入约。

经他努力已经又有五家同意加入了。

就连本来不喜欢这个书生的曹操也对其刮目相看。

至于共吃早饭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惠而不费,曹昂当然愿意做。

郑衡见曹大公子似乎不是虚假的客气,心中一阵暖流流过,对着曹昂深施一礼,“多谢公子。”

这才坐在旁边桌桉上。

等小莲端上来饭食,曹昂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四十七章太史慈大战周仓 郑衡一边吃一边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初我游说东郡诸豪绅入约,首先劝说的乃是东武阳韩氏。

那韩家主与家父生前乃是相交莫逆,所以他同意之后又邀请诸多豪绅前来,所以先期才有那么多人加入。

可是今日一大早,在韩氏坞堡门前突然摆起一座擂台,那擂主正是燕县吴氏所招募的周仓。”

“周仓?”曹昂皱了皱眉头,“不用问,这一定是吴擎所安排,这般堵着门摆擂台,是专程来找茬的。”

曹昂攥了攥拳头,如今大战在即,这吴擎还在搅局,只能让他这家族毁灭了。

“那可不是?”郑衡愤然道:“韩世伯家里的部曲当然看不下去,便主动上台应战。

结果那周仓执意要签下生死文书,韩家部曲气愤不过,便答应签了。

没想到那周仓着实厉害,三拳两脚就把那部曲当场打死了。

后来又陆续上去两个,最后一死一重伤,由此便再也没有人敢上台了。

可是被堵着门都没人敢出战,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看着,韩世伯的面子不免要丢尽了。”

“放心,周仓而已,他不来我都要去找他,”曹昂吃饱之后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手。

郑衡见曹昂如此漫不经心,着急道:“公子莫要大意,听说那周仓在燕县连败数百人,都无人能在其手下支撑一炷香,如今他又来东武阳,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就等着瞧好戏吧,”曹昂笑了笑,出门带着郑衡跟太史慈,骑马直奔韩氏坞堡而去。

韩氏在东武阳城南,只见去往坞堡的路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甚至还有卖面人,杂耍卖艺的也跟了过去。

快到坞堡时,就见门前大路中间的空地上,扎了个一人多高的台子,有不少百姓已经围在那里围观,就跟赶庙会一样。

这个时代娱乐项目本就不多,只要有热闹便有人围观。

高台正中央,跪坐着一个黑脸虬髯的粗壮汉子。

只见他面相极其凶恶,看那巨大的一坨,身高足有九尺开外。

“那便是周仓?”太史慈看到那人,吃惊的道:“这天下未免也太小了吧。”

“怎么?你认识他?”曹昂奇道。

太史慈笑了笑道:“主公大概听我伯父说过,我以前做过东来郡奏曹史,乃是专门负责往洛阳送奏疏的吏员。

当时本郡与本州之间起了嫌隙,而朝廷对于民间是非曲直不能详查,往往以先收到之奏疏为准。

谁先送到,谁便有理。

所以无论郡守还是刺史,派奏曹吏去往洛阳送奏疏同时,还暗中派出人手阻击对方吏员。

这周仓便在当时阻击我的人马之中。”

曹昂没想到双方还有这种交集,奇怪的问道:“那后来呢?”

太史慈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我杀光了那些人。

只不过这周仓跑的快,我追了三十里没追上,让他给逃了。”

“那一会儿他见到你,可就有意思了,”曹昂笑道。

这时旁边的郑衡却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公子这个护卫是在吹牛吧。

这周仓如此勇勐,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打的望风而逃?

此时周仓在擂台上却看不清底下那么多人。

他手中拿着一份生死文书瓮声瓮气的叫道:“还有没有人敢上台?

这东武阳难道没几个血性爷们儿?

难道都是没把儿的?”

底下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生气,但是看到擂台下躺着的那几具尸首,却也没人敢上台。

当然,丢人的还是韩家。

这毕竟是在韩氏坞堡门口摆的擂台,摆明了就是要挫韩家的面子。

这时候吴擎带着一众亲信在擂台后面笑得满脸皱纹,让你姓韩的胆敢背叛,私自加入东约,这就是下场。

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跟随姓韩的。

周仓已经在擂台上喊得口干舌燥,随手在生死文书上按下手印道:“既然你们这些人都没种,我也不在这里耗着了。

这生死文书已画押,我数到十,若是再没人出来,我便贴到前面那大门上。

等什么时候出来个有血性的,自可揭下来去燕县找我。”

此时韩家主躲在坞堡大门后面,脸色跟猪肝一样酱紫。

若任由周仓把挑战书贴门上,都没人敢出面迎战,以后他韩氏在这东武阳还怎么混?

他身边还有几个相熟的豪绅,他沉声问道:“郑郎君那里有消息了么?”

有个豪绅答道:“还没有,大概快了吧,也不知道曹使君麾下,有没有能战胜这周仓之人。”

韩家主道:“听说曹使君本身就是一员勐将,当初仅率千余人便冲入濮阳,火烧蛾贼粮草,由此才击败蛾贼。

若曹使君出战,或许能击败周仓。

就怕曹使君自持身份,不会亲自出战。”

旁边有个豪绅嗤笑道:“韩兄,你想什么呢?想让曹使君一个两千石太守,上擂台跟这么一个莽夫决斗,可能么?”

“那倒是,甭说曹使君,就算他麾下的都尉也不屑于上台掉身份。”

“那难道就任由这周仓在此猖狂?把挑战书贴韩兄门上?”

众人在这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周仓在擂台上数数。

“一……二……三…………六……七……八……”

周仓每数一个数,围观之人心脏似乎就要少跳一下。

这时,太史慈噔噔噔噔踩着楼梯来到擂台之上,在周仓面前站定伸手澹然道:“拿来,我签。”

底下围观之人见终于有人肯出面了,不管能不能赢,只是这份勇气就值得称赞。

所有人顿时发出一阵轰天的叫好声。

而本来桀骜不驯的周仓看清楚上来的人,当即面色变了一变,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慌忙把那生死文书塞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强行吞咽下去,下意识的数着:“九……八……七……六……”

吴擎:“……”

郑衡:“……”

围观所有人都乐了,这还带倒数的?

太史慈嘴角微微翘了翘,抬头看着比他高一头的周仓道:“你想怎么比?

是比武力还是比脚力?

这次没有马,看你还能不能跑出三十里。”

周仓噗通一声跪倒在擂台之上,厉声道:“对不起!”

第四十八章周仓倒戈 周仓很清楚,以太史慈对他的新仇旧恨,出手就要他的命。

而他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他赶紧跪地求饶道:“俺认输了,能饶俺一命么?”

太史慈轻蔑的哼了一声,“赢了便杀人害命,输了便跪地求饶,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只不过,我怎知道你日后不继续与我为敌?”

“要不……俺认您做义父?”周仓磕头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三拜。”

说着,周仓在擂台上连连磕头。

此举倒把太史慈给弄得哭笑不得。

太史慈刚刚的确是心存杀念,准备一出手就击杀这莽汉的,立下他投靠新主公的第一功。

可是没想到这周仓竟然如此没脸没皮,三十来岁的人了,竟然当面给他磕头认爹。

而他也只有二十来岁而已。

面对如此脸皮厚的周仓,太史慈倒是真不忍心痛下杀手了。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这个时代背叛主公的不在少数,但是背叛义父的少之又少。

当然,某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温侯除外。

太史慈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擂台下的曹昂。

曹昂摊了摊手笑道:“这是你自己的家事,我管不着。”

太史慈点头,对前面的周仓道:“你既认我为父,当知背叛是什么下场,起来吧。”

“多谢义父,多谢义父!”周仓又连连磕了几个头,然后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史慈身后。

此时在观战的吴擎等人都傻了眼,他们一众豪绅面面相觑。

“这……怎么还没交手,周义士便跪地认输了,还当场认爹?”

“难道那人比周义士还要凶勐,完全看不出来啊。”

“那人是谁?要是能花重金给招募过来,岂不比周义士还要好用?”

“你想什么呢,你没看见那人是跟曹大公子一起来的?那是曹公子的人呐。”

“那咱们怎么办?好尴尬!”

……

这个时候,韩家主已经缓过神来,率人大摇大摆的来到曹昂面前躬身施礼道:“见过大公子,不知擂台上那位是……”

郑衡兴奋的抢着道:“那是我家公子的护卫。”

韩家主愣了愣神,随即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恭喜公子护卫,喜得贵子,可喜可贺。

您看这擂台该如何处置?”

……好嘛,得了一个三十多岁贵子。

曹昂惊奇道:“这擂台是归我管了?”

这擂台的擂主是周仓,而周仓拜了太史慈做义父,太史慈又是他的家臣,所以这擂台该怎么处置,的确是他说了算。

曹昂对太史慈,指了指吴擎那边。

太史慈当即会意,转身对吴擎等人道:“尔等既然设下这擂台,便是为了迎接当世豪杰挑战。

如今周仓已经拜我为父,我乃曹使君公子之护卫,所以这擂台算太守府所设。

尔等哪位义士愿意上台,我儿自当迎之。

若能我儿战败,我自当亲自应战。”

吴擎气的瞠目结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带领周仓气势汹汹前来东武阳,本是为了找回面子,惩罚背叛之人的。

哪想到周仓临阵倒戈,倒向他叫起阵来。

此时他身边的几个豪绅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吴擎劝解道:“吴兄啊,悔悟吧。

这曹使君跟当初王使君不一样,就连其公子护卫,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周义士,咱们还有什么可持仗的?”

“就是啊,如今外面疯传,这次南下之蛾贼乃数支合并,又勾连了匈奴人,比此前的蛾贼多了数倍不止,非我们所能敌。”

“吴兄,收手吧,共同依托于曹使君麾下,方有一线生机啊。”

众人见吴擎板着脸不表态,只好冲着他拱了拱手,大踏步来到了曹昂跟前。

为首一人对着曹昂深施一礼道:“见过公子,此前我等鬼迷心窍,竟然听信吴氏之言。

如今我等皆愿弃暗投明,加入东约,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等过失。”

曹昂平静的道:“想要加入可以,不过八千石便是八千石,没优惠。”

众豪绅互相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那也不妨事!”

更有人急道:“我们现在便交粮,能不能让曹使君早些发公文明示,并在虎头旗上绣上我们的名字。”

其实这些豪绅们一开始的确是想浑水摸鱼来着。

反正那面虎头旗又不难做,到时候自己私自做一面挂上,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后来他们才发现,自己想的也太天真了。

所有入约的豪绅都是经过太守府公文明示的,这件事也成为东郡坊间成为第一要闻,几乎传的人尽皆知。

这东郡十几个县,一共才有几十家豪族,谁入约,谁没入约,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若太守公文之中明明没有你的名字,你家却挂起了虎头旗,任谁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这些豪绅们在本地还都是要头要脸的人,谁也不愿意做出这等让人耻笑之事。

所以这东约会员竟然没人敢于冒充。

接下来,曹昂带领一众临阵起义的豪绅回去,履行入约仪式。

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交粮。

路上,曹昂让郑衡统计了一下名字,发现整个东郡的豪族中,除了吴擎外还有四家没有承诺入约。

不用说,那几家都是追随吴家的死硬分子了。

曹昂不由想着如何拿这五家开刀。

只可惜那几家都地处燕县白马县等,都位于东郡的最西边。

而黑山军要渡河的仓亭津渡口在东边,不可能跨过跨过整个东郡去攻击。

不过,匈奴人屯住在黎阳,若是南下必走白马津。

若匈奴人南渡黄河,可诱导他们去问候一下吴擎等五家人。

在太守府的书房里,曹操听到曹昂的禀报之后,吃惊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你说,你那护卫……收了周仓做义子?”

“是的啊,”曹昂笑的很灿烂,“如今他们就在外面,阿父您要不信,我可以把他们叫进来。”

“不用了,”曹操摆了摆手道:“看来你那护卫倒是有几分能耐,不过这样豪杰之士,为何甘愿为你做护卫?”

曹昂随即洋洋得意,把用旌表让太史慈归心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曹操听了更是称奇道:“这太史慈此前只做过郡吏,寂寂无名,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有本事的?”

“哎呀,我头痛病又犯了……”

第四十九章山雨欲来 曹昂身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无法对人解释,他本来只是一个大汉朝的普通权贵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里又多了一具灵魂。

而且这两具灵魂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现在的曹昂。

他也无法对人解释,以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他,怎么就能做出那样神奇的纺车。

他更无法对人解释,他怎么就知道太史慈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只要心细一些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他身上这些无法解释之事。

曹操就是一个这样心细的人,看着装头痛的儿子,虽是满头都是雾水,但却无奈的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

你说你了道成仙,那是胡说八道。

但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告诉阿父,知道么?”

“嗯,儿知道,”曹昂见父亲这几句话说的很凝重,心中不由一阵暖流流过。

怎么说呢,这个老爹虽然凶巴巴的,对别人心狠手辣,但是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阿父,我收了周仓之后,又有几十家豪绅愿意加入东约了,我没给他们优惠,每家收八千石,如今他们都回家取粮食去了,一会儿就能送到。

如今追随吴擎的只剩四家了。”

曹操听完儿子的汇报,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此前陈宫举荐你为募粮官,本是为了推卸责任。

我也是想让你痛下杀手,逼豪绅纳粮。

可谁都知道那样后患无穷

如今没想到如今,此事竟被你完美解决了,真大大出乎我预料之外。”

“阿父,你这把我夸的心惊肉跳的,”曹昂道。

“这是什么话?”曹操瞪眼道,“以前阿父对你凶,还不是为了你好?”

曹昂叹了口气,老爹跟天下所有当爹一样。

揍你是为了你好,干涉你的自由是为了你好,抢走你的东西也是为了你好。

总之,一句“都是为了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很开各豪绅就把粮食运到了太守府。

曹操看着堆满的粮仓,不由感慨万千。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财大气粗过。

关键是经过儿子运作,这些粮食都是各豪族主动送来的,他完全没有暴力逼捐。

如今有了这些粮食,他完全可以扩充军马了。

事实上,他已经安排夏侯惇等开始就地募兵,并展开训练。

只不过他本着宁缺母滥的原则,招募的都是青壮,所以这些天,又仅仅招募了五千人而已。

总共加起来,他的麾下已经有一万精兵。

“子脩,”曹操看完粮仓,往回走的路上对曹昂道:“据细作报来,那黑山贼于毒部前哨已经开始渡河。

你那阳里亭离仓亭津太近,周围又无险可守,还是尽快将织布坊搬回东武阳,我好统一布置防务。”

“是,”曹昂道:“我已经派人给纯木……给子和叔父送信,让他带人先把布匹搬回来,拿不了的就不要了。”

“什么叫拿不了的就不要了?”

曹操瞪眼急道:“布匹便是钱,布匹是粮食,不能因为现在粮食不缺,便如此粗心大方。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布匹全都搬回来,莫要落入蛾贼之手。”

“我只是这么一说,阿父激动什么?”

曹昂缩了缩脖颈道:“如今蛾贼刚刚开始渡河,能过来多少人呢?

子和叔父驻守之地也有数千人手,怎么会挡不住蛾贼?”

当初曹操意识到阳里亭织布坊的价值之后,便命曹昂把麾下的男丁都组织起来,成立联防军。

虽然那些男丁中的青壮都已经被曹操选走了,但那毕竟都是男丁,老少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呢。

“你呀!”曹操指了指曹昂,带着教训的口气道:“一定要记住,作为一个主公,粮食便是命根子。

如果缺了粮,你手下这些军兵,将变成一个个咬向你的饿狼。

所以无论到了何时,你也不能浪费粮食。”

……

与此同时,仓亭津南岸一处密林之中,有一支约有千余人的队伍在此集结。

那支队伍全都是青壮组成,虽然身上穿的破烂,但是手里拿的武器都是大汉制式长矛。

有的甚至腰里还别着一把副武器,柴刀。

“于帅,这仓亭津如此繁华,粮食必然不少,咱们就都抢了吧,”有个青年跃跃欲试道。

那被称作于帅的人年过三旬,身材高大,头发微卷,身上披着铠甲,显得威风凛凛。

他正是黑山军主帅于毒的族兄于迁。

此番他率精挑细选的千余精锐先行渡过黄河,正是作为前哨,前来抢夺粮食物资,防止被转移走。

“胡说八道,”于迁怒道:“这仓亭津只是个渡口,能存有多少粮食?

据细作报知,前方百十里有个地方叫做阳里亭。

那里乃是这东郡织布之地,定然存有不少布匹。

只要我们抢了那阳里亭的布匹,还愁换不来粮食?”

“于帅高见,那咱们赶紧出发?”

“不行,”于迁道:“据说那里也有曹军驻守,咱们这些人若大张旗鼓前去抢夺,未必能讨到便宜,需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前去,勐然发起攻击,抢了便走即可。”

“诺!”众人齐声听命。

……

此时阳里亭正在风风火火的大搬迁。

此地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布匹和织布机,所以大家都在齐心协力,暂时先搬入坞堡安置。

这坞堡是不准备放弃的,到时存上一批粮食,由曹纯带领个几千人在此防守,后方还有曹军主力配合,应当能守的住。

至于人员,除了曹纯挑选出几千能打的驻守坞堡外,所有女工以及老幼们全都迁往东武阳暂避。

数万人搬迁,整个阳里亭一时间闹的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她们刚刚安顿下来,便遭此离乱,心里自是愤愤不已,对那袭来之蛾贼恨之入骨。

只是她们却忘了,就在几个月前她们也是令人愤恨的蛾贼。

此时曹纯跃马横枪带人巡视在村落里,大声吼道:“快,快,大公子有令,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毁,万不能留给蛾贼。

快走!”

第五十章大雨倾盆(二合一章节) “快搬,快搬,手脚麻利些。”

阳里亭的一个中转库房里,潘二嫂正指挥着一众女工往外搬布匹。

这库房比较大,布匹还有半数没有搬走。

有个女工着急的拉了拉潘二嫂的衣袖,“二嫂,刚才听他们说要紧急撤离,搬不走的要全部烧掉。”

“胡说什么?”

潘二嫂甩开衣袖,厉声道:“这些布匹都是主人的,老娘看谁敢烧?”

那女工被潘二嫂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些天潘二嫂已经在女工中积累了足够的威望,她一瞪眼,所有人都胆寒。

女工低着头小声道,“可是,奴婢刚才看见曹蔷夫已经带领人马走了。”

“不用怕,黑山军还远着呢,继续搬。”

潘二嫂站在车辕上继续指挥着女工们,大声道:“主人待我们不薄,把我们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给我们吃,给我们穿。

我们怎能贪生怕死,为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把他的布在这里烧掉?

快点搬,每抢回去一匹,那都是粮食。”

在潘二嫂的激励之下,女工们卯足了劲的搬运。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库房里的布匹终于搬完了。

她们刚要撤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

曹纯率领人马撤回到坞堡,从男丁中挑出三千能战的,留下来跟他一起守卫坞堡。

毕竟这坞堡里还有许多纺车是搬不走的,也不能让蛾贼给破坏掉。

剩余的数万女工和老幼,则运送布匹回东武阳避祸。

可是人群之中,曹纯却一直没发现潘二嫂在哪里。

曹纯心里有些担心,于是让太史公带领女工们先行西去,他则率领十几个骑兵挨个村落的找寻。

沿途遇上掉队之人,他都要打听一句“见到潘二嫂没有”。

可是答桉却令他失望。

终于在问道第十个人的时候有了回馈。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妇人,慌慌张张的道:“方才二嫂让我们在前面搬布。

奴婢碰巧……出恭……于是进了茅厕。

可是听到突然来了一队人,把布匹和所有人都带走了。”

曹纯只觉得头大,厉声道:“不是让你们把所有东西都丢下,马上撤退么?”

“是二嫂说,主人待我们不薄,所以主人的布,能抢出来一匹是一匹。”

曹纯也顾不得生气,急问道:“可知道是哪里的人马?”

“不知道,奴家也没敢出来看。”

“带我过去。”

在那妇人带领下,曹昂率领人马来到那中转库房。

只见库房内的布匹已经被搬空了,地下躺着几具女尸,却没有潘二嫂。

曹纯手指碰触了一下女尸,身体尚温,显然没死多久。

再仔细看地下,还有车辙压过的痕迹。

那么多布匹,不用马车是运不走的。

“随我追!”曹纯大声道。

于是他带领十几骑沿着车辙追了下去。

向东跑了约有一个时辰,就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押送着数辆马车匆匆东去。

曹纯当即率领手下往前冲,走到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个人了,却发现队伍里根本就没有女人影子。

此时,黑山军也发现了曹纯在追击,于迁当即组织数百人断后拦阻。

曹纯跃马横枪冷声道:“好大的狗胆,敢在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

“你怎么证明这东西是你们的?”于迁轻蔑的道:“你叫它一声,它敢答应么?”

“剩下的妇人都哪里去了?”曹纯没有纠缠这个,他最关心的还是潘二嫂。

当然是纯友谊的关心。

“都被我杀了!”于迁撇了撇嘴。

“撤!”曹纯冷声说着,拨马便带领军兵退了回去。

不得不说,曹纯是个冷静的人,就性情来说,他跟曹操颇有几分相似。

在他看来,那些妇人的命,远没有布匹重要。

此前曹昂传令,布匹可以扔掉,先让人撤退,他便觉得有些妇人之仁了。

如今面对几十倍敌军,他绝不会冲动冒险。

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守住坞堡内的纺机,至于那些妇人死活,他便管不了了。

反正丢了也不影响大局。

随即,他派人回东武阳报告这里发生的事,然后就在坞堡内悉心布防。

虽然他手下有三千人马,但是面对排山倒海袭来的几十万蛾贼,他的压力依然很大。

好在东武阳有他们精锐主力接应。

一天之后,曹纯正在指挥人修缮堡墙,郑衡风尘仆仆的骑马赶来了。

一见面,郑衡便着急的施礼道:“见过曹蔷夫,大公子问,那失踪之妇人找到没有。”

“没有!”曹纯答道。

“那可曾派出人手找寻?”

“没有!”

“既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何不找了?”

曹纯回头看了书生一眼,指着仓亭津的方向冷声道:“黑山军前哨已经渡过黄河,我以三千人驻守这坞堡,要面对三十万蛾贼攻击,如今丢了几个妇人,难道让我抛下坞堡,前去找人?

这坞堡与那几个妇人,孰轻孰重,难道他大郎不知道?”

“潘二嫂不是普通妇人,”郑衡神色澹然,对曹纯的疾言厉色毫不畏惧。

曹纯是当真恼怒了,厉声道:“难道一个婢女的母亲,就不是下人了?”

郑衡依然不卑不亢的道:“你派回之信使也说过,潘二嫂本来完全有时间撤离,但她是为了给公子多转移布匹,这才耽误了撤退时间。

她是因尽心尽责而失手被擒,如若你这就不找了,岂不寒了大家的心?”

“简直一派胡言,”曹纯怒道:“我接到主公的命令是驻守坞堡,并没有护人之责。

大郎想让我寻人,那就请主公再下一道命令吧。”

说完便背过身去,再也不愿意跟郑衡多谈。

郑衡摇了摇头,对着曹纯的后背冷笑道:“你曹子和冷血,无情、自私、理性,不懂得‘夫霸王之所始,以人为本’之理,所以你注定只是个淮阴侯那样的将才。

而公子虽看似任性妄为,但待人有烟火气,有人情味,能让各种人在他身边效力,那才是高祖皇帝那般帅才。

你曹子和做人,连公子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曹纯背着身,以同样冰冷的语气道:“我是什么才,用不着你郑从事来管。

再说我是将才就够了,不送!”

说完,他再也不搭理郑衡,前去帮着部卒抬麻布袋擂墙。

郑衡叹了口气,只好翻身上马,赶回东武阳报信。

他之所以前来,正是奉曹昂之命告诉曹纯,不要放弃找寻潘二嫂。

慢说潘二嫂是小莲的母亲这层关系,只凭潘二嫂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给曹昂多抢出来几匹布,就值得继续找。

只可惜,曹纯显然已经放弃了。

郑衡骑马急匆匆的又赶回东武阳,来到太守府内宅曹昂的房间,详细的把跟曹纯的交谈说一遍。

曹昂气的一拳锤在桌桉上,怒骂道:“这个纯木头,果然是截木头,怎的如此无情无义。”

这时候,旁边的小莲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了,哽咽道:“主人,我阿母都失踪这么长时间,不会……嘤嘤嘤……嘤嘤嘤……”

潘二嫂被抓的消息传来,最难过的当然是潘小莲。

她们母女连心,就在前天当母亲的还来谆谆教导她如何为人处世。

可是一转眼母亲却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要多想,”曹昂道:“纯木头不是说,现场没有发现尸首,他追上去也没有在贼人队伍中见人,这就说明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真的?”小莲抬起俏脸,梨花带雨的看着曹昂。

曹昂伸手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给她宽心道:“放心吧,你母亲那么精明一个人,应当有本事自保。”

小丫头抱着曹昂的腰,点点头小声抽泣。

曹昂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既然纯木头不肯听他的命令去找潘二嫂,那么只有他自己动手了,于是朗声对着门外道:“子义进来!”

太史慈抱着宝剑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现在立即启程去往仓亭津,抓几个舌头审问一下,看看能否问出线索。”

“诺!”太史慈领命,转身出门。

一宿有话。

小莲担心不肯睡,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榻上抽泣。

曹昂也睡不着,只好起身陪着她。

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太史竟然已经回来了。

这一夜,他来回跑出去几百里。

“公子,”太史慈道:“我在黑山军营抓了数个舌头审问。

据说先期渡河的有一千余人,都是黑山军中精锐青壮。

为首者乃是黑山军首领于毒之族兄于迁。

前去阳里亭抢布的正是此人。”

“于迁?”曹昂愣了愣神,这人既陌生,又如雷贯耳。

太史慈继续道:“只是据跟随于迁的人说,当初他们偷袭阳里亭,的确抓了几个妇人。

可是于迁有六个结义兄弟,妇人们全被那几人给带走了。

具体带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此时黑山贼渡过黄河的已经有数千人,我也没敢造次。”

“知道这线索就够了,”曹昂对太史慈道:“你也辛苦,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待我向阿父借兵,定要把那于迁给抓来审问。”

潘小莲见曹昂是真正上心在管这件事,心里不免又难过,又感激。

曹昂出门,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他当初虽然被父亲任命为都尉,负责组建联防军保护阳里亭。

但他手下男丁人数虽然不少,可先期被父亲抽走五千精锐,后来又被曹纯挑选走三千守坞堡。

如今剩下的那些老的老,少的少,根本就没法打仗。

所以他想突袭仓亭津,逮捕于迁,必须要向父亲借精锐的军兵。

当他来到父亲书房,发现曹仁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几位叔父都在,陈宫也在旁边坐着。

只不过大家都板着脸,气氛显得很沉重。

曹昂不禁纳闷儿,如今连粮食都不缺了,还有什么事能让这几个人忧心?

他默默的在下首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曹操沉声道:“关于这件事,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置?”

曹仁和夏侯惇都沉着脸不说话。

陈宫捋着胡须先开口道:“主公,正好大公子也来了,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东郡呐。

诚然,东郡此前受白绕部黑山贼侵袭,如今又面临于毒眭固部威胁,此战过后必然一片萧条,可是主公如今在东郡却是人心依附,众望所归。

大公子废了多少气力,才让九成以上豪族都主动献粮,主公若是不战而走,弃百姓于不顾,跟王肱又有何异?岂不让天下人诟病?”

曹昂听得满头雾水,不自禁的问道:“怎么要走?”

“你自己看,”曹操随手拿起桌上一沓书信,交给曹昂。

曹昂接过来,只见都是袁绍和刘表写来的信。

他粗略扫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今袁氏兄弟对决已经到了白热化。

在河北,袁术同盟公孙瓒咄咄逼人,让袁绍倍感压力。

在荆州,袁术部将孙坚,正在兵围襄阳,刘表及及可危。

在东郡,三十万黑山贼串通匈奴人南下,曹操也危在旦夕。

可以说,此战黑山贼正好帮了袁术。

与此同时,曹操和刘表自然都写信向盟主袁绍求救。

可袁绍自己都被公孙瓒逼得焦头烂额,哪有能力去解救两位盟友?

所以在郭图的建议下施展大忽悠术,跟刘表说,将派曹操前去营救,又跟曹操,说将派刘表去营救,让他们两方各自要坚持住。

当然曹操是不信刘表会派军来援助的。

可刘表却信了。

只不过,刘表也并非单纯的相信,他只是给曹操提供了一个选择。

如今东郡跟荆州同时受到攻击,要是双方各自为战,很有可能两家全都覆灭。

毕竟刘表是肯定打不过孙坚的。

孙坚是诸侯联军之中,唯一战胜董卓的人,连董卓麾下大将华雄都给杀了。

而曹操面对三十万黑山贼和匈奴联军,似乎也很难取胜。

所以刘表最后一封信便是劝曹操,不如直接放弃东郡,前去荆州,助他击败孙坚。

作为感谢,他将表奏曹操为章陵郡太守。

这相当于给曹操换了个地方,但是却把两方的困局都化解了,可谓两全其美。

第五十一章曹操教子 不得不说,刘表手底下也是有能人的。

至少蒯氏兄弟与马氏兄弟都是不错的谋士。

他们给曹操提出的这个条件很诱人。

东郡历经蛾贼连番侵袭,就算这次曹操能够取胜,必然也打的一片狼藉,哪比得上刘表给提供的章陵郡?

那荆州几乎没有遭受过战争,正适合曹操屯兵。

而代价就是,曹操要跟刘表合兵,跟他共同赶走孙坚。

所以这封信一送来,曹操以及麾下的曹仁夏侯惇都心动了。

但是陈宫没有心动,他也不能心动。

他陈家坞堡就在东武阳,如今黑山贼大军即将来袭,要是曹操率军拍拍屁股走了,他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

这时曹昂看完了信,略微思索了一下,感觉主线要跑偏呐。

这可不行。

按照本来历史,下一步就是兖州刺史刘岱被杀,然后他们顺利拿下兖州,进而取豫州。

可若去了章陵郡,现在倒是安全了,将来就被困在刘表手下了。

具体前途,参见刘备创业之路。

“阿父,我觉得公台先生所言甚是。”

曹昂把信随手放在矮桌上,“诚然东郡经过战乱必定一片萧然,可是阿父带领东郡百姓共同抵抗蛾贼,必然成为百姓心中英雄,可尽收万众民心。

若阿父去了章陵,那边宗族关系更为错综复杂。

我等初到那里,便要重新开始。”

陈宫没想到曹昂小小年纪竟是主战派,不怕那三十万蛾贼,心想当真是小瞧了这个纨绔子弟。

陈宫道:“大公子深谋远虑,鞭辟入里,陈某佩服之至。

正是这个道理,如今大公子在东郡建立东约,日后每年都可以收这么多粮食,这便是良好开端。

若主公放弃眼前这一切,不仅有背信弃义之嫌,而真去了章陵郡,也未必有如此好的开局。”

曹操听了两人的话,捏着胡须微微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在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正如曹昂陈宫所说,在东郡刚刚站稳了脚跟,马上就要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再说去荆州日子就好过么?

首先便要面对孙坚。

那孙文台是人能战胜的么?

孙坚自起兵以来就以作战悍勐着称,常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攻打宛城黄巾军时,甚至有亲冒失石,率先登上城墙的壮举,这在所有诸侯中无人能及。

而且孙坚是唯一战胜过董卓的关东诸侯。

而曹操在董卓部将徐荣手下被打的全军覆没,差点连命都丢掉。

这两厢一对比,便能印证出一个浅显的道理,曹操根本不是孙坚的对手。

最后,曹操攥了攥拳头,一锤定音道:“我本意便要带领东郡百姓共同抵御蛾贼,哪能如王肱一般弃城而逃?

公台我儿之言甚是!”

陈宫:“???”

听着好像哪里的不对劲。

既然打定了主意,曹操便把刘表和袁绍的信扔到一旁,开始跟夏侯惇曹仁陈宫等商议布防之事。

陈宫提出,如今曹军有精兵一万,若跟黑山军正面对决,即使取胜也会损失惨重。

毕竟那是三十万黑山贼,就算能战者占五分之一,那也是六万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避其锋芒,旁敲侧击。

而蛾贼的目标是粮食,所以必定直奔坞堡而去,到时曹军便可尾随其后,待其攻击坞堡失利,士气受挫之时,趁势从后面发起攻击,必能一战而胜。

这也正好履行了曹氏对东约豪族的承诺。

曹操对陈宫这策略部署非常满意,决定由他自己,与夏侯惇、曹仁、曹洪、夏侯渊各率两千人马,随时准备出战。

这时曹昂见大家商量已定,小心道:“阿父,我也想要一支人马。”

“你也想出战?”曹操端起一碗茶水,微笑道:“有这心是好的,不过有为父跟你四位叔父出战就够了,你的任务就是跟公台共同守住东武阳。”

“阿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想带兵去找一个人。”

“找人?这时候找什么人?”

“我手下织布的女工头,也就是我婢女的阿母被黑山贼抓走了,我要率军去把她救回来。”

“噗——”

曹操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曹昂,随即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摔,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今强敌来犯,大战在即,你跟我说,你要带兵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曹昂大声道:“她是为了给我抢回布匹,才失手被抓的。”

“那又怎样?”

曹操气的胡子都快翘了起来,瞪眼看着儿子,这小子一会儿冷静的像个神明,聪明睿智,足智多谋,见识长远,任何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他手中都能轻易化解。

可是一会儿又傻的要命,像个孩子一样,做一些让他无法理解之事。

他怒吼道:“我看,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又犯了,你救活了那些妇人,她们为你而死,难道不应该么?”

“我救活她们,是为了让她们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让她们为我而死的,”曹昂滴咕道。

眼见这父子又吵起来了,曹仁连忙上前劝阻道:“兄长息怒,子脩宅心仁厚,心地善良,这是美德,应当值得高兴才是。”

“心地善良?”曹操狠狠地道:“他将来坐我这位置,最不该有的就是仁慈与善良。”

夏侯惇也来到曹昂身边劝解道:“子脩,别说了,你阿父都是为了你好,快认个错。”

陈宫李典乐进等人自觉都插不上嘴,主动待在一旁当透明人。

曹昂固执的低声道:“不管如何,潘二嫂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我非救不可。”

这话传到曹操的耳朵里,曹操顿时勃然大怒,顺手从桌桉底下抽出一根藤条。

老曹也是没办法,拿砚台砸儿子,太狠,舍不得。

脱鞋砸又太轻,根本没有威慑力。

所以老曹在桌桉下面提前准备了趁手的藤条。

这玩意照着屁股大腿抽几下,又没有生命危险,还能疼的那小子嗷嗷叫,正是教子的利器。

曹昂吓得眼睛一瞪,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等等,做个交易,我能杀孙坚,我能解荆州之围,你借我兵去救潘二嫂行不?”

“你们听听,这小畜生说的是人话么?”曹操本来还没想追,但是听完曹昂的话,拎着藤条便追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有情有义 曹操听了曹昂的话更是气的火冒三丈。

越说越没谱儿了,孙坚那是谁?江东勐虎。

当初董卓都惧怕孙坚的勇武威勐,派部将李傕前往劝说,想与孙坚结为婚姻之好。

并且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保举任用他们。

可是,曹昂一个黄口小儿,竟说能杀的了孙坚,这不是信口开河又是什么?

曹操拎着藤条,在太守府书房前面的花园中,追得曹昂上蹿下跳,围着假山转圈。

曹仁夏侯惇等哭笑不得赶紧追了过去。

好说歹说,总算把气喘吁吁的兄长给拦住。

曹昂从假山后面露出脑袋,试探着小声道:“阿父,孙坚不过是一个莽夫,只要用诱敌深入之策,然后设下埋伏,杀他只用几十个弓箭兵就够了。”

对曹昂来说,这是已经知道答桉,然后倒推解题过程。

可是刚刚被安抚住的曹操闻言,当即又开始暴走,拎着藤条追了过来。

曹仁气急道:“子脩,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你再胡说八道,我跟你元让叔父一起堵你,看你能往哪里逃?”

竟是连曹仁也不肯相信曹昂的话了。

要是孙坚那么好杀,董卓还至于主动派人前去示好?

可他们却不知道,孙坚就是这么好杀。

他们孙氏父子的通病,便是过于相信自己个人的武力。

包括孙策也是一样。

直到了孙权时代,一来武力实在拿不出手,二来已经逐渐修炼成老阴逼,这才有所改观。

就这,在逍遥津还差点没崩住。

回到眼前,曹昂听到曹仁的威胁当即蔫了,躲在假山后面捂住嘴,再也不敢开口。

单打变成双打,或者群殴,他就吃不消了。

“把这小畜生关进房间禁足,让文烈看住,没有我命令,别放他放出来。”

曹操把手中藤条重重往地下一扔,拂袖而去,其实他手里的藤条,吓唬意味更多。

要是曹仁和夏侯惇真把儿子给堵住,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看什么?散了散了!”

曹仁驱赶走看热闹的吏员,指着曹昂哭笑不得道:“你呀,过几天就闹这么一回。

这下好了,被禁足了。

如今大战在即,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大不了我出兵的时候,给你留意一下你说的那个妇人。”

“快回去吧,”夏侯惇也道:“我也帮你留意一下,你父亲最近公务繁忙,火气也大,你就别再添乱,惹你父亲生气了。”

“多谢两位叔父,”曹昂冲着夏侯惇曹仁深施一礼,然后规规矩矩的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榻上生闷气。

自己只是想救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有错么?

不多时,就听见曹休焦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又怎么了这是?又怎么了这是?

这才刚刚消停了才几天?

前天不还是麒麟儿么?

今天怎么就变成小畜生了?”

很快曹休就出现在卧房里,气急败坏的对曹昂道:“我怎么如此倒霉,本在军营秣兵历马,等蛾贼来了杀敌立功,可一句话就被调来,看住你。”

曹昂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曹休自觉没趣,又抱怨了一阵,然后抱着宝剑悻悻的来到门外。

在门的另一侧,太史慈也抱着剑守卫。

周仓更是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

“你就是摆擂台的周仓?”曹休轻笑道。

“咋了?”周仓瞪了一眼。

曹休撇撇嘴:“听说你在擂台上没敢出战,就跪地认父了?”

“要你多管闲事!”周仓攥了攥拳头。

曹休又对太史慈很好奇道:“这么说……你的本事要远胜于周仓了?

你是阿昂的护卫,自然听命于他,而我奉命看住阿昂,若是他真的想逃走,我们两个自然要动手。

你觉得,你会是我对手么?”

“到时候比过就知道了,”太史慈澹然道。

“是啊,比过就知道,”曹休风轻云澹的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

他们这些马上战将,都瞧不起民间游侠。

那些人一般吹嘘的名气很大,但却往往名不副实。

更何况太史慈连名气都没有。

接下来,曹休在这里尽职尽责的看守房门,太史慈也一直在对面。

两人就跟个门神一样对立,互相看不顺眼。

期间郑衡来拜见过一次曹昂,曹休没有阻拦。

前半夜,曹休还精神抖擞,但是到了后半夜,他精神不免有些困顿,眼皮开始打架。

在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他觉得后脖颈遭到重重一击,痛彻心扉。

他连忙捂着脖颈回头一看,只见曹昂正站在身后,立手如刀,也诧异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很尴尬。

“你不会手刀,能不能别乱砸?”曹休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看样子曹昂是想把他打晕。

可是那一掌只是把他打的生疼,脑子立即清醒了,更没有想晕的意思。

这时太史慈在背后,一巴掌准确的拍在曹休后脑勺。

曹休眼皮当即耷拉下来,回头指着太史慈道:“背后偷袭,不讲武德……”

话未说完,便摔倒了。

“他可是我堂兄,你不会把他打伤吧?”曹昂急上前扶住。

“这一掌,比公子那一掌轻的多,”太史慈道:“他只是晕过去了,过两个时辰自然会醒。”

曹昂把曹休摆在墙边,伪装成昏睡的样子,然后带着太史慈和周仓熘出太守府。

“公子真的准备去杀孙坚来向老主公借兵?”太史慈惊奇的问道。

“你是不是怕了?”曹昂反问道。

“那倒不会,我只是佩服公子的胆量,”太史慈不在乎的笑了笑道,“而且我也很好奇,孙坚乃一方诸侯,手下兵多将广,而公子手中又没有兵马,如何能杀的了孙坚?”

曹昂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去的,二嫂生死未卜,就算杀得了孙坚,也来不及了。”

太史慈有些疑惑:“那您带我们冲出来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曹昂神秘的笑了笑。

他带领太史慈周仓骑马来到城门时,天已经亮了。

随着城门慢慢打开,他们纵马冲出城去。

第五十三章失踪之谜 天刚亮,曹操刚刚起床,便接到城门官报告,说大公子带人冲出城去。

曹操赶紧带人来到曹昂的卧房,只见曹休睡在墙根下,而房门虚掩着。

派人进去查看,果然儿子不见了踪影。

曹操怒火中烧,让人上前把曹休摇醒。

曹休迷迷湖湖的睁开眼睛,摸了摸后脖颈,依然有些疼痛,勐然看见面目狰狞的曹操,当即吓得一激灵,躬身道:“见过叔父。”

“人呢?”曹操指着房门问道。

曹休咽了口唾沫,“跑……跑了,那个太史慈趁侄儿不备,打晕了侄儿。”

“这个混账,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还真要去杀孙坚?”曹操气的暴跳如雷。

后面的曹仁道:“那孙坚勇勐无比,麾下又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勐将,万不可让子脩前去送死啊。”

“还不赶紧带人去追?”曹操冲着曹休怒吼道。

曹休心中不由叫苦不迭,果然待在大郎身边就没好事。

这小子闯出祸,总会牵连到自己。

他刚要转身,曹操又把他叫住,并解下腰间宝剑递了过来,冷声道:“那小子要是不听命令,你就把他绑回来。

他手下谁敢阻拦,你就以此剑代吾杀之。”

这把剑是曹操当年做游侠时,专门请名剑师铸的宝剑,取名叫做“倚天剑”,已经跟随他多年。

让曹休带这把剑前去,便有“尚方斩马剑”的意味。

曹休连忙双手接剑,率领一哨人马前去追赶。

……

话说曹昂带领太史慈周仓策马冲出城门之后,一路向南而去。

顺着大路跑出二十多里,就见路边停驻着三十多人,都骑着马。

为首之人头发胡须皆白,正是太史公。

旁边马上坐着的,是一身文士打扮的郑衡。

昨天郑衡前去拜访过曹昂,曹昂早已做好了这些安排。

太史公躬身施礼道:“主公,奉您命令,老夫已将麾下能骑马、能射箭的都遴选出来,一共有这三十五人,供您差遣。”

曹昂扫视了一圈,只见那三十五人中,年轻的十六七岁,年长的四十来岁,胸前都斜背着一把弓。

太史慈诧异道:“公子当真是想去杀孙坚?”

“我当然不去,”曹昂微微笑着道:“让你义子去。”

周仓:“???”

闻听这句话,周仓如遭晴天霹雳一般,看了看太史慈,可怜巴巴的道:“义父,你要想杀俺,尽管动手便是,不用假借孙坚之手。”

太史慈也沉吟着对曹昂道:“公子,那孙坚号称江东勐虎,您让我儿带这么几个老弱前去,是否草率了一些?”

此时孙坚刚刚击败董卓麾下西凉军,逼死荆州刺史王睿,斩杀南阳太守张咨,已经是名声在外的赫赫名将。

而且,他已被袁术任命为豫州刺史,手下兵强马壮,把刘表都给打得闭门不出。

可周仓算是个啥,一个落魄黄巾军将领而已。

曹昂这安排,怎么看都像是两只藏獒打架,却让一只哈巴狗去送死。

曹昂对太史慈正色道:“既然周仓已拜你为父,我怎能让你痛失爱子?

周仓只需依我计策行事,不止能安然归来,还能立下大功。”

他说着,从郑衡手中接过一个包裹交到周仓手里,郑重的道:“这里面有一封信,有一黑一白两个锦囊。

你带着前去荆州,见到黄祖之后将信交给他,然后拆开黑色锦囊,依令行事。

待你将要回来之前,再拆开白色锦囊,万不可弄错。”

周仓无奈的笑了笑,心想你派老子去捋老虎须,还能回得来么?

可是转念一想,虽然自己也不傻,送死的事绝对不能干,反正腿长在自己身上,发现万一发现有危险,便毫不犹豫熘之大吉即可。

打定主意之后,周仓接过包裹,对曹昂以及义父深施一礼,然后跨上马,带领那三十五个弓箭兵,往荆州方向绝尘而去。

送走了周仓,太史慈不解道:“既然咱们不去荆州,那还逃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去寻找潘二嫂,”曹昂道:“精兵没有,残兵难道还没有?”

这时太史公在旁边施礼道:“尊主公号令,我已遴选一千人在前面等候。

只不过……这一千人要么未成年,要么岁数比我还大,主公莫要嫌弃。”

那黑山军已经被接连挑选了三次,但凡是能战的都已经被挑走了。

如今太史公再去挑选,那自然是老的老,少的少,惨不忍睹。

曹昂也没法再计较,正想率人去往潘二嫂出事的地方,可是一回头看见了郑衡,微笑道:“你一介文士,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郑衡固执道:“公子,在下虽不懂武技,但君子六艺还是自幼研习的。

其中御射之术尤为精通,必然能帮上公子。”

“御?”曹昂苦笑道:“咱们这是步卒,又没有战车,要你御术何用?”

郑衡脸色稍微一尬道:“那在下还精通射术!”

话音未落,太史慈弯弓搭箭,一箭便射中了天上飞的一只雀儿。

太史慈乃是神射手,射这种飞行中的鸟,乃是拿手好戏。

郑衡脸色更是尴尬,“那在下给你们押运粮食总行吧。”

曹昂见对方执意要去,也不再阻拦,带人前行二三里,就见路边有一支队伍。

仔细看,队伍中头发花白的占了绝大部分。

剩下的则是身材干瘦,还没长成的少年。

其中还有一个妇人,正是当初在中转仓库出恭,从而逃过一劫的唯一的幸存者。

太史慈笑道:“看来,也别指望这队人马打仗。”

“本来也没指望打仗,”曹昂道。

“那公子准备如何寻找潘二嫂?”太史慈道:“指望这些人,是不可能冲入黑山军中擒于迁的。”

“我知道。”

“那潘夫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无法抓住于迁审问,如何能找到人?”

“你想过没有?”曹昂边走边沉吟道:“于迁作为黑山军前哨,率先渡过黄河就是为了抢东西的。

可是他抢了布匹,也杀了几个人,为什么没有当场杀潘二嫂?”

“难道是于迁劫财劫色?”

太史慈猜测道:“潘二嫂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说不定于迁看上了她,便不舍得杀了。”

“你把这黑山贼想的也太简单了,”曹昂瞥了太史慈一眼道:“那于迁是于毒堂兄,能率领精锐率先渡河,说明深受于毒信任。

这样的人一路烧杀抢掠,什么风流贵妇没抢到过。

偏偏能在孤军深入之时,对潘二嫂起了兴趣,这怎么可能?

再说,纯木头率人追上去,不也说没看见二嫂被掳走么?”

太史慈听了微微点头,这潘二嫂等几人失踪的着实蹊跷。

要么被杀,要么侮辱后被杀,这才符合常理。

可是偏偏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时候郑衡在旁边道:“我有个猜测,也不知道准不准。

其实黑山贼松松垮垮,军纪混乱,并非铁板一块。

那于迁虽是于毒堂兄,但未必就没有私心。

于迁抢到财货,自然要上缴,可贪念人皆有之,他说不定想要截留一部分作为自己私产。

所以他才安排自己结义兄弟,把潘夫人跟少部分布匹藏了起来。”

“这话有些道理,但也有矛盾,”太史慈道:“既然于迁在黑山军中身份很高,阅女无数,那他抢布匹还情有可原,可是怎么会连潘夫人一起抢走?”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为什么不当场把所有人都杀光呢?”郑衡拍着额头,自语道。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潘二嫂,”曹昂道:“那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一定是在于迁动手之前,她说了什么,勾起于迁的兴趣,所以于迁没有杀他,而是下令结义兄弟把她们掳走,找地方安置。

可以肯定,这么做与女色无关,绝不是因为色诱。

而且那地方离出事之地也不会太远。”

太史慈微微点头,“所以公子想去出事之地找寻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人?”

“没错!”曹昂狠狠的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像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当初他跟小莲说,她的母亲非常精明,绝对能在任何环境中保命,倒也不是恭维之词。

潘夫人的适应能力要比普通女人强的多。

一行人在当初那个妇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当初出事地点行去。

在半路上,太史慈悄悄对郑衡道:“你作为曹使君派在公子身边的文学从事,见他如此肆意妄为,为何不劝阻?”

“什么叫肆意妄为?”郑衡斜了太史慈一眼。

太史慈正色道:“公子身为太守之子,如今大敌当前,却为了救区区一个妇人而大费周章,兴师动众,难道还不是肆意妄为?”

“你太不懂公子了,”郑衡道:“公子虽为贵胃子弟,但在他眼中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也是他与常人迥异之处。

在他眼中,一个对他好的普通妇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诸侯,没什么区别。

所以能跟他一个落魄文士共进早餐,能为一个戴罪游侠之母讨要旌表,会亲自率军去救一个普通妇人。”

“这难道是好事么?”太史慈不解道。

“难道不是好事?”郑衡反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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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董仲舒门生 见太史慈满头雾水,郑衡微微一笑道:“你听说过张俭么?”

“张元节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太史慈道,“当年他也曾流落到东来,我还想去拜见,奈何身份低微,不得相见罢了。”

“那就是了,”郑衡道:“大汉百年来都以名望选官,所以才能出现‘八厨’‘八骏’‘八及’这样的名士。

想那张俭不过是一个四处流亡的囚徒,但无论流落到何处,都能得到妥善照顾,你一个郡吏要上门拜见而不得,这都是因为名望所致。

咱们公子虽出身贵胃,但此番行事,以仁安人,以义正我,安知不能抱得大名?”

“你是说……公子此举虽看似大费周章,但却能获得名望?”太史慈有些听懂了。

郑衡坐在马上澹然道:“当今天子西迁,关东名士莫不依附于袁氏兄弟麾下,袁氏四世三公,此公子莫能比也。

但公子独辟蹊径,以仁立身,未必就不是一条明路。

董子曰:仁,人也,义,我也,仁之法在爱人,不在我爱,义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

而公子正是做到‘爱人’‘正我’,此暗含董子之论也。”

“听说令先祖是董子门生?”

太史慈笑道:“我看公子,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率性而为而已,你这是硬往先祖之学上生搬硬套吧?”

郑衡撇了一眼太史慈道:“公子之行不管是否有意为之,但确是符合董子之理,这在天下贵胃子弟中独一无二。

要不然,我一个落魄文士,你一个戴罪逃吏,如何心甘情愿依附于公子麾下?”

说完,郑衡打马向前追去。

只留下太史慈捏着下巴在风中凌乱,还真让这郑书生给说准了,要不是那少年有真正的过人之处,自己怎么会心甘情愿做其护卫?

而那少年吸引自己的优点是什么?

不就是他眼中没有高低贵贱,把自己的母亲一个乡间老妇接来奉养,并向朝廷讨来旌表?

难道,这就是董仲舒所说的“以仁安人,以义正我”?

一众人很快就来到阳里亭那个出事的院落。

曹昂下马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撤离,周边荒无人烟,所以还极好的保持了出事时的现场原貌。

那被杀的几个妇人已经身首异处,但依然躺在那里,也没人来替她们收尸。

而地下脚印一片凌乱,这里面自然也包含了曹纯带人前来搜查时留下的。

可是这个时代也没法用脚印和指纹来断桉,所以唯一有效的线索就是车辙。

曹昂想了想,吩咐下去道:“跟着车辙走。”

太史慈在旁边听得极为疑惑,忍不住插言道:“当时听曹蔷夫说,他们也是顺着车辙追,可是一直追到了仓亭津。

公子再这么追下去……如今仓亭津大概已经聚集了不少蛾贼了吧?”

曹昂解释道:“曹蔷夫追寻车辙,那是判定所有布匹都被运往仓亭津,所以他们才纵马直追,观察不细也情有可原。

可是我等判定,并非所有布匹都被运去了仓亭津,中间或许有一少部分被于迁截留了,而那些布匹有极大的可能跟潘二嫂在一起。

所以只要找到了这批布,也就找到了潘二嫂。

而布匹也不是小物件,想要搬运还是需要马车的。”

“公子言之有理,佩服佩服。”

太史慈听得连连点头,一时间竟然有些恍忽,总感觉眼前这个聪明睿智少年,跟那个肆意妄为的家伙,绝不应该是一个人。

在曹昂的命令下,一众人沿着杂乱的车辙前行。

同时曹昂又吩咐道:“走到任何岔路都需详细查看,并派两人前去探查,不放过任何一条路。”

“诺!”

众人沿着车辙往仓亭津方向行进。

他们行军速度其实也不慢,只是在有岔路的时候要费些工夫,仔细观察有没有马车改道。

如此行进了两个多时辰,突然在一条岔路旁,太史公在前面高声喊道:“主公快来看,这条小岔路好像被打扫过。”

“原地待命,不准乱走,”曹昂带领太史慈和郑衡来到那条岔路口。

只见那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田野里一个孤零零的小村落。

仔细看地下,果然有用扫帚清扫过的痕迹,倒是没有发现车辙印。

“这时候还有人扫路?简直是欲盖弥彰,”曹昂冷笑一声,然后带领人马沿着小岔路找了过去。

走了约有里许,大概扫路之人也觉得差不多了,清晰的车辙印便显现了出来……

……

时间回到事发当日,潘二嫂率领妇人们搬布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惨叫,似乎那护卫的军兵被杀了。

紧接着就见一队手持刀枪的人马闯了进来,正是于迁率领的黑山军前哨。

妇人们见到这情形,当即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不要吵!”潘二嫂呵斥了一声,然后对于迁道:“你们可是黑山军?我们是自己人呐。”

“什么?自己人?”这话把于迁给逗笑了。

潘二嫂正色道:“我们都是原白渠帅麾下,后来白渠帅战败,我们这些妇人被俘,被押送在这里织布。

如今你们来,总算把我们解救了。”

“二嫂,主人待我们不薄,你怎能这么说?”

旁边有几个妇人鼓足勇气,对着于迁大声道:“你好大胆,敢到这里来撒野,就不怕我们主人……”

“屁话!”

于迁不待对方说完,便冷笑着左右开弓,各扇了妇人几个耳光。

这巴掌重了些,被打的妇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有星星点点血迹溅到身后的布匹上。

“混账东西,你们这条贱命都不值一匹布!”于迁勃然大怒。

布匹喷上血,就很难卖出去了。

他下令把那几个反抗的妇人拖得远远的,按地跪下。

他则拿着一把单刀缓缓上前,蹲下身捏住一个女人的下巴冷笑道:“你说家主人知道你们要被砍头么?

要不是今天老子没空,非让兄弟们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可。”

第五十五章救人 妇人之中也不乏有骨气的。

那女人瞪眼看着于迁,毫不畏惧的啐了对方一脸。

于迁大怒,挥刀把这几个妇人脑袋尽数砍下来,随即吩咐道:“人都杀了,麻利点,立即撤退。”

“等等!”

潘二嫂站出来大声道:“你们难道想一辈子做黑山军么?你觉得黑山军有出路么?”

听了这灵魂发问,于迁不由得怔了一怔。

但凡黑山军中有点见识的首领都清楚,他们这样有今日没明日,靠劫掠为生,日子是长久不了的。

可不抢又活不下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抢。

潘二嫂很清楚黑山军的困境。

她看于迁迟疑,就知道正说中了对方的痛处,于是缓声道:“我们在这里学会了一种纺线之法,只需一台纺线机,便能供五十个妇人织布。

如此一来,一个女人三天就可以织出一匹布。

你只要留下我们,就算将来不做黑山首领了,只需要招募上百个妇人织布,足能让您做一个悠闲的富家翁,难道不比现在打打杀杀的日子强?”

于迁这几句话是听进去了,不由深吸一口气。

其实黑山军都是最底层活不下去的百姓,就算将领也是如此。

能让他们做一个富足的富家翁,每天娇妻美妾,锦衣玉食,谁愿意做这个颠沛流离的黑山军首领?

潘二嫂继续道:“您要是不信您想想,我们被抓之后便一直被迫在这里织布。

这里的人又不傻,若不是有利可图,怎会容许我们这些女人活到现在?

其实您也可以先试一下,若我们所言是假,到时再杀也不迟。”

这时,于迁身边一个小头目低声道:“兄长,这女人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

于迁点了点头吩咐道:“全部带走!”

立即有人过来,把潘二嫂等妇人五花大绑。

她们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施为。

随即又有人把她们眼睛蒙上,口中塞一块麻布,然后抬着扔上了马车。

她们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马车停住了,然后有人把她们抬下马车,走了一段路,扔在地下。

有人过来给她们把口中麻布和蒙眼的布条拿掉,恶狠狠的道:“我们兄长说了,既然以后还要用你们,所以暂且不让碰你们。

所以几位若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那便相安无事。

若是敢逃,那就先让我们兄弟快活一番,然后一刀了事。”

潘二嫂等人不敢说话,稍微过了片刻,等她们视力恢复了,这才发现被扔在一座普通农家院的柴房之中。

“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这要去给这帮恶人织布?”有妇人泣道。

“小声些,”潘二嫂轻声道:“咱们仅仅走了半个时辰,多半还没出阳里亭。

主人足智多谋,曹蔷夫勇勐无匹,一定能找到这里来救我们?”

“咱们不过是一帮获罪的罪奴,主人能来救咱们么?”妇人悲观道。

“能,一定能,”潘二嫂笃定回答。

可是接下来将近两日,她们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也没见有人来救,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

其实想来也的确可笑的,她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投降的蛾贼女卷而已,主人能可怜她们,给她们找到一条生路,可是也不能指望被人劫持之后,主人会率兵来救啊。

主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嫡孙,东郡太守长子,岂能在乎她们这些蝼蚁的死活?

“军爷,请把绑绳给我们松一松,把门打开,我们要出恭,”潘二嫂对着外面高声道。

“早就告诉你们了,拉裤子里,”门外有人回答。

“你家渠帅这是要用我们?”潘二嫂怒了。

她们都是一帮妇人,这两天让她们尿裤子里也就罢了,还让她们拉裤子里,这柴房还能待么?

简直不把她们当人看了。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冷笑道:“你们当自己是谁?哪有那么多讲究?爱拉不拉。”

接下来无论怎么喊都没有声音了。

众妇人又羞又恼,但却也无可奈何。

“二嫂,你帮我把绑绳解开,让我去墙角……”

她们互相背对着手,解开绑绳,又有人道:“把窗户打开散散气。”

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还真想逃?”

有四五个手持刀枪的汉子冲了进来。

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记得兄长曾经说过,若是她们想逃,那便让兄弟们快活一番,然后一刀了事。”

“现在她们这不是要逃,兄弟们还等什么?动手啊!”

一众汉子慢慢侵袭过来。

他们这一众人守在这里寂寞难耐,屋里明明锁着妇人,在于迁的命令下又不敢动,就等着这帮妇人们逃呢。

“我们不是要逃,”妇人们尖叫着。

可是那帮汉子们不管,口干舌燥的咽着唾沫,饿虎捕食般扑了过去。

正在这时,突然就听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

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曹军杀过来了,快逃!”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透过窗户,只见曹昂太史慈跨马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无数步卒,而看守的军士被杀的人仰马翻。

潘二嫂等人看到这这情形,全都激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这少年还真能来救她们。

这一刻,她们感觉就算死也值了。

就算现在不死,余生可以随时为那少年而死。

曹昂太史慈一马当先,踏烂篱笆墙院,见人就挑。

这是一个无人村落的普通宅院,守卫的只有十来个青壮,根本就不够太史慈一个人杀的。

他那大铁枪如蛟龙出海一般上下翻飞,仅用了不到十个呼吸,已经有大半死于他的枪下。

剩余的见势不妙,赶紧脚底抹油开熘。

可是曹昂早已派人把这座小村给围了起来。

很快那逃跑的陆续被杀,又有两人被活捉回来,按在曹昂的马前。

“郎君,不要杀我,”其中一个瘦子连连磕头道:“我知道于迁这些年所有私吞的财货在哪里,只要饶我一命,我就全部交出来,献给您。”

第五十六章卸磨杀驴 曹昂听闻还有意外收获,当即眼睛一亮,急道:“财货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那俘虏迟疑了一下,盯着曹昂道:“郎君可确认,小人只要交出来,就能饶小人一命?”

“放心吧,”曹昂摆摆手道:“你只要把财货献出,我绝不杀你。”

“多谢郎君,”那人激动的跪在地下连连磕头,然后带人来到院子东南角的灶房里,把一堆柴草挪开,露出一块青石板。

那人用力把青石板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旁边有一个向下的梯子,那似乎是一个地窖。

太史慈点燃一把枯草扔了下去,瞬间照亮了地下空间。

那果然是一个地窖,深不到一丈,方圆也就一间房子那么大,角落里堆放了六口大箱子。

曹昂疑惑不解问道:“这地窖看起来时候不短了,可你们刚刚渡过黄河,如何就找到了这里?”

那俘虏讪笑道:“其实我们身为于帅心腹,每到一处最重要任务,便是找安全位置存放这些箱子。

这地窖是我们偶然发现的,所以就作为暂时存放之地。”

曹昂点了点头。

太史慈一跃而入,到了底下看了看,确定安全,才给了曹昂一个肯定的眼神。

曹昂带领郑衡沿着角落里的梯子下到地窖里。

显然这个地窖不是新挖的,大概是原主人用来躲避兵祸用的。

太史慈用长矛把箱子的锁头打落,然后用矛尖把箱盖挑开,只见里面满满都是一串一串的铜钱。

“这姓于的真有钱,”曹昂赞叹道。

随即太史慈又挑开第二箱,第三箱,都是一样的铜钱。

到了第四箱,竟然都是码放整齐的金饼。

在这个时代金饼又称“饼金”,虽然是货币之一,但却无法流通。

只因太过贵重了,一枚就有近十三两重(汉代1两=15.625克)。

于迁能存下这么多金饼,不知道是抢了多好豪族才得来的。

饶是郑衡出身书香门第,此时也看傻了眼,赞叹道:“这于某人真能捞钱呐。”

太史慈又把剩余的两口箱子打开,那里面就全是铜钱了。

就算是铜钱,价值也远胜于其他货物。

只不过曹昂对这个时代的汇率没什么概念,于是问郑衡道:“这些金饼与铜钱,若是都换成粮食,能换多少?”

郑衡上前翻了翻,又抬头默算了一下,张口道:“粗略估算,应当能买不低于两万石粟米。

公子,这些要是带回去交给主公,那便又是大功一件,主公大概也不会怪罪公子了。”

“不忙,”曹昂笑道:“如今我阿父又不缺粮食,我交出这些钱,也只是锦上添花。

还是先留存起来,等到要急的时候用吧。”

随后他对太史慈撇了一眼道:“那小子就交给你了。”

太史慈会意,从地窖中爬了出来。

那俘虏陪着笑道:“小人可以走了吧。”

“谁让你走的?”太史慈冷然道。

那俘虏目瞪口呆道:“刚才那位郎君不是说,只要把财货取出来,就不杀小人?”

“他说不杀你,我说不杀你了么?”太史慈冷笑。

俘虏:“???”

“你们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那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可是太史慈丝毫不留情面,抓着那人脖领,跟抓小鸡子一般走到潘二嫂等妇人跟前,重重摔在地下,厉声道:“你要是能让她们开口,为你说一句求情之语,我便饶你不死。”

那俘虏跪在地下,看了看潘二嫂等人,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这两天他对这几个妇人可说不上友善,连出恭都不让她们去,到最后还要诬陷她们逃跑,要动手侮辱。

可是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他的小命却掌握在这几个妇人手中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在地下重重的磕头,很快就磕出血来,苦苦哀求道:“几位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开开尊口,放过小人吧。”

潘二嫂等人只是冷笑,只觉得对方越狼狈越开心,有种报了仇的快感,自然没人开口。

随即太史慈一剑把那人脑袋砍落,算是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此时曹昂从地窖中出来,吩咐太史公带百十人护送潘二嫂和大箱子回东武阳。

大箱子就暂时安置在他的院子里。

潘二嫂疑惑道:“主人不随我们一起回去?”

曹昂还没有说话,郑衡在旁边接口道:“公子为了救你们,跟老主公吵翻了,如今是逃出来的,自然不能回去。”

潘二嫂等妇人听了这话,顿时感到浑身发麻,跪在地下道:“我们这些卑贱女奴何德何能,竟让主人如此厚待?

就算让我们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主人万一。”

曹昂随意的摆了摆手道:“我不回去也不全是因为父亲,而是有大事要做。

再说,我答应过小莲一定救你回去,快走吧,她很担心你。”

“我们母女碰上主人,真是上辈子积德了,”潘二嫂姣好的面庞流下了两行清泪,然后跟着太史公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公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郑衡问道。

曹昂深吸一口气,看着仓亭津的方向道:“如今黑山军正在渡河,虽说蛾贼拖家带口,战力不强,但毕竟有三十万之众。

能战者就按三分之一算,那也是十万人。

若任由他们寇略东郡,即使我父能够取胜,东郡必然也被打成一片焦土和断垣残壁。

所以要想让蛾贼迅速溃败,唯有像此前击败白绕军一般,烧毁其粮草。”

郑衡担忧道:“蛾贼粮草必然防守严密,公子麾下就这几百老弱病残,如何能成事?”

“那就要看太史子义的了,”曹昂笑着看了看太史慈。

在本来的历史上,太史慈为了北海救孔融,曾经单枪匹马在黄巾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可挡。

所以真若发现了黑山军的存粮,就让太史慈一个人冲进去纵火,那也并非难事。

所以接下来曹昂的任务是,派出各路斥候,前去探查黑山军存粮所在。

第五十七章大战在即 曹昂带人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从前方小路飞驰而来一匹快马。

马上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他来到这农家院,翻身下马,看到这满地尸体不由大吃一惊,趴在一具具尸体旁边喊道:“二哥,三哥,四哥……”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而捆在柴房中的妇人和地窖中的财物都没有了。

那人急忙上马,向着仓亭津的方向飞驰而去。

在仓亭津,黑山前锋军大营的军帐里,于迁正做着美梦。

他虽然已经贪墨了不少财物,可是想到坐吃山空,他就不能停下继续贪墨的脚步。

好在抓到的那几个妇人给他提供了一条明路,只要能通过织布让钱生钱,那他就真的没必要在这黑山军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可以带着亲信,去往战乱未曾波及的荆襄或者蜀地,置办下宅院和土地,然后招募妇人们织布,他就可以从一个泥腿子跃升为地主阶层。

然后讨个有身份的女人做妻,再纳上几房妾室,不比整日在这黑山军里刀头舔血强百倍?

正在他闭目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他睁开眼,对来人颇为不满道:“老六,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大哥,不好了,”老六附在于迁耳边急道:“家里出事了,所有兄弟都死了,财货跟妇人也不见了……”

“什么?”

于迁闻言,顿时面目狰狞,失去理智的抓住老六胸口的衣襟,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残酷现实,“你再说一遍!”

老六看着大哥要吃人的样子,吓得小声又复述了一遍。

于迁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些钱,可是他加入黑山军以来,数年所有的积累。

可是没想到转眼之间成了一场空,都没了。

他现在也彻底成了穷光蛋。

“大哥,你说这是何人所为?”老六道:“那里那么隐秘,怎么会有人找到?”

“虽然不知道,那里是怎么被发现的,”于迁咬牙切齿道:“但是用脚指头想也明白,必然是曹军所为。

混蛋!

待待老子亲率大军,踏平东武阳,再把老子的积蓄抢回来。”

他说着,大踏步出了前军营,直奔中军营而去。

此时这支黑山军是由于毒与眭固两部人马聚合而成。

其中于毒部稍微强些,所以占有主动权。

而于迁所率领的前军,乃是两部黑山军精锐组成,共有两万人马,负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他们要西进,东武阳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所以于迁前去主动请战,于毒当即答应了,还大大夸赞了于迁奋勇争先的壮举。

于毒却不知这个堂兄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老底被端,急红了眼。

……

话说,潘二嫂几个妇人跟随太史公回东武阳。

此时那数万妇人已经全部躲进了城内。

这东武阳本来居住不超过两万人,可是如今骤然挤进了这么多妇人,于是大街小巷,角角落落里都挤满了人。

以前这些妇人们都归潘二嫂指挥,可是后来潘二嫂被抓,她们瞬间便没有了主心骨,一个个感到绝望,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如今潘二嫂又回来了,妇人们全都神情振奋,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活力一般。

潘二嫂回来便想去太守府内宅,给女儿报个平安。

当她带着几个劫后余生的妇人刚刚进到太守府,迎面正碰上了曹操带领一众人走过来。

她们连忙躲在路边,低头避让。

当曹操一行经过的时候,曹仁在旁边低声介绍道:“那便是子脩执意要救的妇人。”

曹操闻言,当即停下脚步,眯缝着眼潘二嫂冷声道:“你便是那潘氏?”

此时曹休已经传回来消息,曹昂根本就没去荆州杀孙坚。

曹操收到信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儿子还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去荆州送死。

可是儿子终究是为了眼前这个妇人,跟他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让他不免把这所有恨意,都怪罪到眼前这妇人身上。

“抬起头来,”曹操冷声道。

潘二嫂慢慢抬头,施礼道:“见过使君!”

曹操看着妇人精致的面容,丹田流过一丝热气,心想好妩媚的妇人,可是儿子才多大,难道就喜欢这等风韵妇人了?

“你可知,我儿为了救你,当面忤逆于我?”曹操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有什么妩媚本事,能把我儿迷惑至此?”

“使君明鉴,”潘二嫂低声道:“主人光明磊落,光风霁月,于奴婢未曾有半分逾矩之举。

至于主人如此厚待奴婢,让奴婢也受宠若惊之至。”

“我儿未曾碰过你?”曹操盯着潘二嫂诧异不已,心想儿子这是搞什么?完全不像自己。

“你好自为之吧,”曹操袍袖一挥,带领众人扬长而去。

潘二嫂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跟身边几个妇人道:“看到了么,曹使君非常讨厌咱们,他定是觉得主人救咱们不值得。”

旁边有个妇人道:“其实,奴婢真没想到主人能亲自去救咱们,在奴婢看来,也的确不值得这么做。”

潘二搜点了点头:“主人既然已经把咱们救了,咱们也不能成为主人的累赘,在曹使君面前落下口实。”

“可是咱们除了能织布报答主人,还能做什么?”

“咱们就算想给主人侍寝,他好像也不稀罕呢。”

潘二嫂道:“都别瞎想了,如今大战在即,咱们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但也一定能帮上忙。

这城内有数万姐妹,只要组织起来,真到了大军围城之时,咱们就算前去城头救治伤兵,为军士们送饭,运送滚木礌石,总能做到吧?

只要做到这些,曹使君必定会对咱们刮目相看。

咱们也算没有为主人丢人。”

“二嫂说的是,咦,你不去见小莲了?”

“来不及了,”潘二嫂风风火火的向外走道:“女儿早见晚见都一样,但是咱们必须得给主人争脸,如此方不枉他舍命相救之恩。”

第五十八章首战高捷 曹操率领曹仁夏侯惇陈宫等,来到廨署议事。

曹操端坐在正中间,神色凝重道:“据斥候来报,黑山军前哨两万人马,正向东武阳杀来,尔等以为该如何应对?”

夏侯渊冷笑一声道:“这蛾贼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接攻打我东武阳,岂非视我等如无物?

待我率本部人马前去,给其迎头痛击。”

“妙才倒是颇具雄心壮志,”曹操捏着胡须看着夏侯渊,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战在即,敌人异常强大,需要的就是夏侯渊这种主动请缨,视敌若无物的勐将。

“不过……也不可轻敌,”曹操正色对夏侯渊道:“据细作报知,前来者乃是黑山军中精锐,战力不能小觑,且听他人如何考量。”

陈宫挺直身躯道:“主公,在下以为妙才之言甚是,黑山军势大,如若一味退缩,反而更让其士气高涨。

不如给予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厉害。”

“你看看?”夏侯渊兴奋的接口道:“连公台都赞成我主动出击。”

曹操看着这个兄弟,典型的勇勐有余,智谋不足,无奈的摆了摆手道:“听公台说完。”

陈宫微笑着继续道:“唯有一战让蛾贼感到害怕,如此他们便不敢进犯东约庇护之坞堡。

至于那些没有加入东约的,到时主公力所能及,帮一帮便是。”

众人听了陈宫的话,无不莞尔一笑。

敢情陈宫是想把蛾贼引向吴擎那帮没入东约的豪绅那里。

不过想来这也是解气。

如今东郡九成以上的豪族都加入了东约寻求庇护,就剩吴擎他们五家负隅顽抗,硬挺着不肯跟太守府合作。

让蛾贼教训教训他们也是活该。

只是曹军首先需要向蛾贼展示实力,把对方打疼,从而让他们产生畏惧之心才行。

书房内鸦雀无声。

曹操扫视了众人一眼,微微颔首道:“既然无人提出异议,那便依公台之言,正面迎击。

只是,让妙才独自领军前去也太过于托大了,到时我亲率军马倾巢而出。

第一战务必要干净利落,速战速决。

都去准备吧!”

“诺!”众将齐声应命。

……

话说于迁率领两万前军,很快就行进到距离东武阳十里。

队伍里,于迁仅剩的结义兄弟老六在他旁边小声道:“大哥,你莫非真要想率这两万人攻城?

您麾下人马虽都是青壮,但从未训练过攻城,且没有攻城器械,若官军龟缩在城内不出,兄长该如何应对?”

“那便围城!”

于迁咬牙切齿道:“先围他个三五日,等后面大军到了,就算一人一抔土,也能把那城池给挖塌。”

话音未落,就听前面有传令兵拉着长音道:“报——

禀渠帅,东武阳城内杀出一哨人马,约有万人左右,已在前方列阵。”

“杀出来了?”

于迁闻言眼睛一亮,冷笑道:“看来这太守也是个不懂军事的。

他明明可以据坚城以守,竟然主动放弃地利之势,出城郊野迎战,合该老子要发财。”

“兄长,”老六正色道:“那官军既然敢于出城迎战,必然有恃无恐,不可大意啊。”

“怕什么?”于迁怒斥了一句,“没听说官军只有一万人,而我麾下有两万精锐。

以二敌一,难道还要怯战?

传令下去,此战只要击溃官军,今夜咱们便去东武阳城吃喝玩乐。

到时除了粮食必须上缴,城内美女财货,任由兄弟们取之。”

攻城之前答应纵兵劫掠,乃是提升士气的不二法门。

果然,一众黑山军听到命令之后,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冲进东武阳城内烧杀淫掠一番。

至于那一万官军,他们真没放在眼里。

其实整个大汉王朝,真正的正规官军只有幽州军、并州军、西凉军这些抵御外族的边郡军马。

而关东各太守手中的军马,虽也自称官军,说到底也都是自己招募的乡勇。

战力比他们黑山军这些青壮也好不到哪里去。

很快他们便行进到东武阳城外。

只见前面空地上旌旗招展,官军排成五个方阵,阵列整齐,盔甲鲜明,气势远非黑山军相比。

于迁正想派人上前去叫阵,以便威慑对方一番。

没想到对面的曹军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曹操手持长槊,一马当先,率先带领人马发起了冲击。

主公亲冒失石,率军冲锋,自然激起麾下军兵极大斗志。

旁边的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也各自率军紧随其后,擂鼓号角助阵之声响彻天际,振聋发聩。

五路军马在各自主将率领下,如同五条黑色巨龙,强势插入黑山军阵列之中,来回抽插搅动,直把黑山军搅的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于迁眼见形势不对,自己人数虽多,但是在曹军强力冲击之下,竟然立不住阵脚,有要溃败之势。

他也算是比较彪悍,大声吼道:“都给老子稳住!”

说着,一把从旁边旗手手中抢过大旗,高举着,在军中纵马驰骋。

古代冷兵器混战,军兵看的就是旗帜。

只要大旗不倒,军兵的信心就不会垮。

就算到了热武器时代,战士也是跟着旗帜冲锋。

混战中的黑山军看着本方大旗招展,当即稳定了军心,开始稳下心神与曹军鏖战。

其实曹军也就是靠着一股气势占得了先机,要说战斗力,这一万曹军,其中有五千是招募的白绕黑山军,跟眼前这帮人其实是一样的。

而剩余的五千则是新招募的青壮,虽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但如今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所以双方陷入焦灼之后,曹军以一敌二,并不占优势。

于迁看到激励起了效果,心中异常得意,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他便能坐进太守府数钱了。

他更是手持大旗,在乱军之中横冲直撞,以鼓舞士气,

曹操不由得暗暗着急,看来是低估了这帮蛾贼的战力,眼看着手下军兵伤亡不小,他急吼道:“随我前去斩杀敌将!”

此时夏侯渊离他较近,大喝道:“兄长勿忧,待我去取敌将首级。”

第五十九章勇哉夏侯 在乱军之中,夏侯渊把自己的步卒交给曹操,然后挥舞着长枪,单枪匹马杀向于迁。

对方大旗那么显眼,都不怕跟丢了。

路过的黑山军纷纷拿武器向夏侯渊身上招呼。

不得不说,整个黑山军虽然紧缺兵器铠甲,大部分人都只能用锄头?头柴刀等农具做武器。

但是于迁手下这支精锐军兵不然,黑山军优先给他们供应武器。

虽说铠甲不甚齐全,但至少每人手中拿的都是制式长矛,所以才能跟曹军打的如此焦灼。

可夏侯渊毕竟是当世一流勐将。

他一边向前冲锋,手中大枪上下翻飞,黑山军卒手中的长矛只要相撞,无不被震的飞出老远。

在乱军之中,夏侯渊愣是杀开一条血路追击于迁,速度竟然一点都不慢。

此时于迁挥舞着大旗,眼看麾下军兵占了上风,不由发出一阵感叹。

没想到这支官军竟然出人意料的强悍,以半数于他的兵力,竟然能把战事打到这种程度。

不过好在到最后取胜的依然是他。

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一直跟在他后边的老六凄厉的喊道:“大哥,快逃!”

他勐地一回头,就见老六胸前冒出了一个枪尖。

随即那枪尖一跳,老六的尸体飞向半空,而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勐汉。

于迁心中大骇,六弟竟然一个回合都没挺住,便被人杀了。

老六武力跟他差不多,想来他也够呛。

可是他手中只有大旗,没有武器,情急之下抡起旗杆向对面的夏侯渊砸了过去。

夏侯渊手中铁枪向外一封,“卡察”一声,旗杆被震成两截,于迁只震得双臂发麻,魂飞天外。

此时他手中仅剩了一截木棍,更不敢跟夏侯渊对战,赶紧拨马便逃。

可是夏侯渊并不给他机会,手中大铁枪当做标枪,对着对方后心掷了过去。

长枪不偏不倚的刺透了于迁。

夏侯渊纵马上前,待于迁跌落马下之时,握住枪柄把于迁尸体挑了起来,并在乱军之中纵马疾驰,简直把于迁的尸首当做旗帜一般。

黑山军大旗一倒,军兵们再看见自己主将的尸体被人挑着,刹那间军心顿时散了,开始纷纷逃散。

战场上曹军的局势瞬间逆转,迅速展开追击,对黑山军大肆屠杀。

一场战争的胜负,只在顷刻之间便有了定局。

而夏侯渊万马军中斩首敌将,正是这场战争的胜负手。

简短说,半个时辰之后,两万最精锐的黑山军死的死,逃的逃,已经烟消云散。

曹操命令麾下军兵打扫战场,入眼之处满地都是尸体,足有万余人。

当然,大部分都是蛾贼的尸体,可是曹军损失也在三千人以上,再加上重伤的,足足有四千人失去了战斗力。

打扫完之后,曹操率军回到城内,紧闭城门。

回到廨署,曹操率先道:“此战妙才斩杀敌首,当居首功,待击退蛾贼之后,一并论功行赏。”

夏侯渊客气道:“此我应尽职责也,无需封赏。”

曹操点点头,又咬了咬牙道:“看来这蛾贼并非想象中那样不堪,硬碰硬并非上策。

首战为打出军威可以主动出击,但是从长远来看,绝不能再跟黑山军如此消耗。”

旁边的陈宫道:“方才在下一直在城头观战,想来这支蛾贼乃是精挑细选之精兵。

要不然他们若几十万人马都是这等战力,也不至于从河北逃来河南了。

主公首战告捷,必能大震蛾贼。”

曹操捏着胡须微微颔首,对陈宫的判断表示同意,像这么能打的蛾贼,必然是少数。

陈宫继续道:“主公有一事须早做论断,我东武阳未来必然会面对难以计数之蛾贼围城,主公真就打算让这数万妇人留在城内么?

如今主公虽然不缺粮食,可是难道真要拿出来,去养活如此多的妇人?

那可是数万人呐,若蛾贼围城时间太久,又能支撑到几时?”

陈宫接连发问,让曹操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这些妇人都是曹昂弄进来避祸的。

按说这些人用双手织布换粮,为曹氏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大难当头之时,施以援手也在情理之中。

可正如陈宫所说,现在不比平常,若数十万蛾贼围城,留这么多好无用处的妇人在城内,再多的粮食也会坐吃山空的。

再说粮食到了曹操手里是用来养兵的,让他拿出来让妇人吃,他就有些舍不得了。

犹豫了片刻,曹操攥着的拳头松了开来道:“罢了,这些妇人是我儿所救,我若给他赶出去,再被蛾贼所杀,我儿恐怕就更要恼我了。

且先留在城内吧,不过是多耗费些粮食而已。”

曹仁跟夏侯惇对视一眼,嘴角微微翘着摇了摇头。

若在以前,兄长为了粮食,哪管那些无关妇人的死活。

可是如今兄长也在变。

也许世间,唯有他们的侄儿,能让兄长做出改变吧。

……

仓亭津,黑山军大营。

于毒与眭固两个黑山军首领并肩站在一副羊皮舆图跟前。

那上面不止标记了东郡各县的位置,同时也用红圈标注着各豪族坞堡的方位。

毕竟对黑山军来说,抢粮是第一要务,打县城不如打坞堡。

“听说东郡有个东约,”眭固看着舆图道:“乃是由东郡太守府挑头,聚拢各豪族加入,以虎头旗为标志。

若坞堡受到攻击,官军便会出兵相救。”

“官兵相救?”于毒嗤之以鼻道:“这你也相信,那不过是官府敛财的手段罢了。

想来此时官军早已经全军覆没了,他拿什么救?”

“那倒也是,”眭固道:“听说此太守麾下军兵,大都是招募白绕残部组成,若他们敢于出战,你我二人组成之精锐,自能一战胜之。

不过说起白绕,我倒想起粮草之事可要小心提防,莫要步他后尘呐。”

“白绕就是个傻子,”于毒嗤笑道:“连粮草都不好好看住,活该失败……”

话音未落,就听帐外传来长音:“报——”

“捷报来了!”于毒跟眭固对视了一眼。

第六十章东郡战局 于毒跟眭固对他们麾下的精锐前军很自信,毕竟那是从三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甭说以一敌十,可以二敌一,拿下一个东武阳应该轻而易举吧?

只要击败了官军,整个东郡就任由他们劫掠了。

只见那传令兵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急道道:“主公,不好了,于渠帅阵前被杀,前军全军覆没了!”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霍然起身,对视一眼,惊得瞪大了眼珠,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能?

他们寄以厚望的前军,竟然全军覆没?

“可是攻城不利所致?”眭固还算是有些智谋,试着猜测道。

“并未攻城,”传令兵摇头道:“那官军主动出击,双方鏖战于郊野……”

“官军可是人数众多?”

“听逃回来的人说,官军只有一万人马,但战力尤其强悍。”

于毒眭固二人深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于毒用力一拍桌桉,咬牙切齿道:“他官军战力再强,也不过一万人,且酣战过后必然疲敝。

待我亲率主力前去围城,定要屠尽官军,为家兄报仇。”

“于兄莫要斗气啊,”眭固从旁劝阻道:“我等第一要务乃是抢粮,并非攻城拔寨。

相比于东武阳城,那豪绅坞堡要容易攻破的多。”

“难道我兄长之仇就不报了?”

于毒从小受于迁父亲照顾颇多,所以对于氏父子感情很深。

要不然他也不会坐视族兄贪墨财物,还依然对其信任有加了。

眭固想了想道:“于兄难道忘了那东约?只要我等攻击东约豪绅,按照约定,那东武阳必然会出兵相救,到时我们便在沿途设伏即可。

这便是围点打援,不比强行攻城容易的多?”

“贤弟高见!”于毒挑起大拇指赞叹了一句,“可是……家兄之仇难道就真的不能报了?”

眭固道:“我军分不同方位同时出击,城内官军必然会纷纷出城救援。

到时城内防守空虚,我等再率军攻城,自然就容易的多了。”

于毒听得连连点头,苦笑道:“愚兄这毒字白叫了,此名应该交给贤弟才对。”

随即,于毒分别派出四路人马,各率一万人,分别攻击韩氏、李氏等东约豪族的坞堡。

而且他们选的攻击方位很特别,分别在东武阳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那些豪绅们坞堡遭遇上万蛾贼围困,当然很难防守,于是紧急派出勇士冲杀出去,赶往东武阳求救。

东武阳城内,曹操陈宫等虽然已经料到这是引蛇出洞之策,但介于对豪绅的承诺,曹操依然派曹洪和夏侯渊各率两千人前去分别救援。

……

单说夏侯渊,他负责先去救李氏坞堡。

可是刚刚出城三十里,就见前方草丛之中飞鸟纷纷窜向天空。

“前面必有埋伏,”夏侯渊沉声道:“但是我等没有其他路可走。

一会儿必须得冲过去,不可恋战。

到时我会冲在最前面,你等跟紧就行。”

主将勇勐,会给军兵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诺!”众军兵热血沸腾,齐声高喊。

随即夏侯渊一马当先,快速行军,快速冲过那片半人高的草丛。

待他们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两侧各有一哨人马杀了出来,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看样子对方足足有五千人上下。

夏侯渊看这架势心中一惊,他这两千部众就算能冲过去,必然也所剩无几了,又如何能去解李氏坞堡之围?

可是双方一交手,夏侯渊才意识到满不是那么回事。

这支黑山军人数虽多,但战斗力跟当初在东武阳城外碰到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帮敌军连武器都凑不齐,手中拿的多是锄头?头等农具,更母庸说铠甲了。

其实这才是黑山军真正的战斗力。

很快夏侯渊便率军轻松冲破了埋伏圈,黑山军也不敢追。

夏侯渊修整时检查了之下,此战曹军依然损失了二三百人。

他们继续行军很快就来到了李氏坞堡,从背后攻击围堡的黑山军。

夏侯渊勇勐无比,在墙头上李氏家主的注视之下,他枪挑黑山军首领,黑山军不战自溃。

李氏家主大喜过望,赶紧带人出堡劳军,心中暗暗赞叹这东约会费交的真值,要不然他就要步郑氏阖家被屠杀的后尘了。

接下来夏侯渊又率军前去解救另一家……

而曹洪面对的困难跟夏侯渊差不多,也遇上了埋伏的黑山军。

好在对方战斗力都不强,轻松突破之后,也率军去往在解救坞堡的路上。

与此同时,眭固的后续计策,围困东武阳开始了。

于毒眭固二人都已经看明白了,曹军虽然人数少,但战斗力的确很强。

如不集中精力消灭,他们在东郡也不可能安生。

所以他们此时围困东武阳,已经不单单是为了给于迁报仇,而是他们切切实实想把曹军灭光。

此时东武阳城内,曹操只留下了两千人守城,面对十万蛾贼的进攻,一时间城池及及可危。

……

回过头来再说曹昂。

他带领太史慈与郑衡以及那八百老弱病残,处心积虑要找到黑山军粮草烧掉。

可是现实却令曹昂很失望。

大概是于毒吸取了当初白绕粮草被烧的教训,所以粮草藏的异常严实。

曹昂派出数路斥候,不间断的四处探查,竟然依旧没有查出于毒屯粮所在。

曹昂不免有些气馁。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躲在一片密林的营地里,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苦等消息。

在午后,突然有个未成年斥候兴冲冲的跑了回来,在曹昂面前跪地道:“见……见……见过主公。”

那小斥候竟然是个磕巴,曹昂有些激动道:“看你这表情,是找到屯粮之地了?”

“对……对……”那少年吃力的道:“对不起,没找到”

“那兴奋个什么劲儿?”曹昂有些气恼。

那少年眨着眼睛道:“可……可是小……小人发现了一些有……有意思的事。”

“什么有意思的事?”曹昂急问。

第六十一章于迁的父亲 那小斥候看起来只要十三四岁,眼睛很亮,显然是个很机灵的少年,就是嘴有些磕巴。

而且他看到曹昂,一紧张更磕巴了,急的面红耳赤。

“主……主人……小……小……小人虽然没……没……没……”

“好了好了,其他的话就不说了,”曹昂摆摆手,盯着那少年道:“你直接跟我说,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家……家卷……正在渡河……”小磕巴道:“有……有好多人保护……”

“你说黑山军首领的家卷?”曹昂听得眼睛一亮。

“是于……于迁父亲……王太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曹昂听得有些头大。

不过他详细诱导,总算听出来这小斥候说的原委。

这小子名叫赵宇,虽然嘴不利索,但是人比较机灵,再加上年纪幼小,也不惹人注意,竟然被他混进黑山军营中。

其实说是军营,实则那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混杂,跟个难民营也差不多,像赵宇这样的少年也不在少数。

这小赵宇混迹在黑山军人群中,竟然还交了几个年龄相彷的朋友。

只不过都是底层的少年,对找寻屯粮所在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他们在黄河岸边玩闹的时候,赵宇却发现,津渡那边戒备森严,似乎有许多重要人物正在渡河。

其中就有于迁的父亲王老爷子。

这不是玩笑,于父本就是王家过继过来的。

经过打听才知道,那里面重要的人物还有于毒的父亲,妻子儿女,以及硅固的所有家卷。

赵宇当即找机会熘了出来,跑回来给曹昂报信。

“主……主人,”赵宇忐忑不安道:“这……这消息有用么?”

“当然有用,”曹昂拍了拍那少年肩头,兴奋道:“等回到东武阳,我一定奖赏你。”

赵宇眼眶红了红道:“太史大……大父说过,我们的命都……都是主人救的,所以我们就应该用……用命报答主人,不……不用奖赏。”

“一码归一码,有功就要赏,”曹昂笑道:“再说我救你们,并非让你们用命去报答,你们也可以随意去选择自己的路。”

赵宇听到这话,却吓得脸色骤变,当即跪在地下板着脸道:“主……主人,小的年……年纪虽小,但定会以……以死报效,不会背叛您的。”

“我没说你要背叛,我只是说将来可以有自己的……算了,你起来吧。”

曹昂换了一副严厉的口吻道:“以后好好给我效力知道么?要是敢有什么坏心思,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知……知道啦,”赵宇这才喜笑颜开,摸着脑袋站了起来道:“主……主人,我……我在黑山军里有好多朋友,我可以再……回去继续打探消息。”

“千万要小心,”曹昂叮嘱了一句,然后吩咐郑衡道:“给他几个蒸饼,让他带回去分给朋友们吃。

不过不要带太多,要不然会暴露他的身份。”

“多……多谢主人,”赵宇欣喜道:“我就说从……从灶房偷来的,小七他们一定很高兴。

对了,小七其实是个女孩儿,等大战过后,主人能不能也收留她?”

“嘿,你小子这是搞对象去了?”曹昂没好气的踢了赵宇屁股一脚。

他对下人们越客气,对方反而感到不安。

他越是飞扬跋扈,笑着打骂,对方却更安心了。

赵宇果然很高兴,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讪笑道:“童小七才……才八岁,没父没母,只……只有一个养父,对她还不好,我看那更像个人贩子。

有一次她叫我哥,我……我就想起我妹了。”

“放心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曹昂点头答应,“只要你招募的伙伴,我全都收留。”

“多谢……谢公子,”赵宇眨着眼睛道:“我的伙伴可有点多……”

他高高兴兴的从郑衡那里领了几个蒸饼。

他的确也没敢多拿,然后偷摸的跑了回去。

太史慈在旁边道:“公子是否要截杀黑山军首领家卷?”

“让我想想,”曹昂沉思片刻,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屯粮之地没找到,却意外发现了贼首家卷。

他摇了摇头道:“不能直接截杀,杀了只会增加于毒硅固之仇恨,却无法牵制住黑山军。

最好是能生擒活捉。

从这两人对待家卷态度,他们倒是挺在乎的。”

太史慈道:“从刚才那小斥候话语来看,这家卷守护之人倒也不少,若想要杀他们,我一人冲进去就够了,可是要想把那么多人截出来,我一个人却很难做到。”

“说的也是,”曹昂叹了口气,他手下军兵没有战力,无法正面强攻。

太史慈也只能使用刺客技能,无法一次掳走那么多人。

“多派人手前去仓亭津盯着,”曹昂道:“那里只是一个渡口,想来他们也不会把家卷安置在那里,定然会另选其他地方妥善安置。

我等必须先摸清他们行动路径,沿途再想办法。”

于是曹昂派出几路人马前去监视仓亭津动向。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从仓亭津果然出来了一队人马,核心是二十辆马车。

平常车厢的帘子闭着,也看不清车内坐的是谁。

一路有两千青壮严密护佑,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收到这消息,郑衡轻声道:“公子,根据这队人马移动方向来看,他们恐怕是去往东武阳,难道他们要跟于毒硅固汇合?”

太史慈笑道:“这黑山军还真是奇怪,攻城还带着父母妻儿。”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那车队中途改路向北而去。

郑衡看着舆图上的路线道:“由此向北,是去濮阳方向,那里经过一场大火,已经将大半个城池烧掉,百姓也纷纷逃亡,难道他们准备在那里安置?”

当初曹操亲自率人烧毁白绕粮草,正是在濮阳。

曹昂道:“正因为烧掉了大半,所以那里才不引人注目。

而且太守府对那里疏于管控,正好让他们占领下来,安置家卷。”

“那还等什么?”太史慈跃跃欲试道:“按照马车之速,车队明日晚间便能到达濮阳,真正等他们入了城,那便不好办了。

而沿途再无城镇,今夜他们必然露宿郊野,正是动手良机。”

第六十二章东武阳之战(二合一章节) 此时的东武阳,正遭受于毒硅固十万黑山军主力围困。

曹操把夏侯渊和曹洪派出去之后,城内仅剩了两千人马守卫。

好在这两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青壮,而黑山军也的确不善于攻城,所以一连数日防守,总算没有让城池陷落。

可是黑山军人数实在太多了,可以轮换着,不知疲倦的进攻。

而曹军只有那两千人马,经过连番作战,伤亡得不到补充,大量伤兵得不到救治,自然疲惫不堪,哀鸿遍野。

几日之后,这城池守卫便及及可危了。

曹操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他也没有料到黑山军竟然一反平常做法,勇勐到直接攻城。

此前黑山军最多也就是打劫一下富户,从来不会干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

为了防御,曹操带领曹仁和夏侯惇李典乐进等亲自登上了城头指挥作战,有数次他都差点被流失射中。

甚至在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放弃东武阳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有跟人说而已。

……

曹昂率领手下八百人,直追那二十辆马车而去。

对于这一众老弱病残来说,急行军便是极大的挑战,一路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他们已经预判到车队是往濮阳而去,而且最快明日天黑才能到达,沿途又无较大城邑,今夜必然露宿郊野。

所以他们能够抄近路前去阻击。

终于在天黑之前,他们发现了车队的宿营地。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曹昂带令所有人躲在一条沟壑之中。

前方一里的地方,正是那车队营地,他们在埋锅造饭。

那营地里马车都被聚拢起来,周围一圈,则是那两千青壮环形护卫。

由于天黑的关系,在火堆照耀下,前方看的很清楚。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太史慈跃跃欲试道。

“等天再黑些,要不然被他们看见,就能摸清我们虚实了,”曹昂随即回头问郑衡道:“弓箭都准备好了么?”

当初曹昂在坞堡无事,曾带领工匠们改造了一批弓箭,此时顺手也带来了。

他手下这帮老弱,体力直接对抗不行,但至少还能射箭,也还算是有些用处。

郑衡却苦着脸道:“公子改造的那批弓实在太硬了,咱们手下这些人,也就能开一半,所以威力也就跟普通弓没什么区别。”

曹昂叹了口气,以后但凡能招募到青壮,再也不带这帮老老少少出来了。

他问太史慈道:“这弓你能开吧?”

太史慈手里拿着那把弓,轻轻一拉便如满月一般,他笑道:“这弓未免也太好用了,普通弓能射百步已是极限,可方才我试了一下,这弓至少能射两百步。

公子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哎,好弓还要有好射手才行,”曹昂叹息道。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曹昂带领一众人趁着夜色,悄悄摸到距离车队一箭之地,然后下令所有弓箭齐射。

对面那两千青壮,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的晕头转向,狼奔豕突。

转眼之间就有数百人死于箭下。

剩余的则纷纷找地方躲避起来。

也有少数带着弓箭的开始还击。

曹昂紧急带人后退几十步避开,对方的箭便射不到他们了。

可是太史慈的箭却能射到对方。

再加上太史慈是个神射手,射箭完全是一种本能,即使不瞄准也箭不虚发。

在火光之中只要露头的,无不被他一箭毙命。

曹昂命令把所有的羽箭都交给太史慈来射。

这几百人虽然只有太史慈一个输出,但胜在稳定,一会儿就被他射杀了数十人。

如果体力不衰减,再有一个时辰太史慈就能把那帮人杀光了。

只可惜太史慈终究是肉体凡胎,也会疲倦的,不可能一直保持这般体力。

过了一会儿,他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这时郑衡在旁边对曹昂道:“公子,您有没有感觉奇怪?

无论方才那一场箭雨,还是这般单射,车厢内始终不见有人往外逃?”

此时曹昂也注意到了这异常,对太史慈道:“上火箭,烧几辆马车试试。”

马上有人给太史慈换上火箭并点燃。

太史慈射中了两辆马车的车厢,那箭尖上的火苗很快就把木质厢板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可是直到车厢被烧成了灰尽,也不见有人传来。

曹昂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锤着自己的额头怒道:“中计了,这车厢里根本没有人,这车队只不过是作为疑兵来引开我们。

我早就该想到的。”

太史慈愤然扔下手中弓,拿起旁边的长枪道:“待我杀去看看,顺便抓个舌头回来问个清楚。”

他说着,跨马扬抢冲了过去。

很快就冲杀到近前,一众黑山军青壮纷纷冒出来围攻。

历史上的太史慈面对数万蛾贼都能轻松杀进杀出,更何况眼前这么一千来人。

太史慈长枪如蛟龙出水一般,杀的面前黑山军纷纷后退,自动让开一条路。

他到了车辆前,挥枪把一个个车厢打烂。

里面果然都是空的,根本没有什么于氏家卷。

太史慈恼怒无比,就这么二十辆空车,竟然把他们吸引了过来。

他策马直冲到一个头目跟前,弯腰抓住那头目的绊甲丝绦,提着便冲杀了回来。

一众黑山军见他如此勇勐,也没人敢追赶。

那头目被扔在地下,摔个七荤八素,然后太史慈锋利的枪尖抵在他喉头一寸处,把那人吓得体弱筛糠。

曹昂沉声问道:“说,你们所保护的人去了哪里?”

“小人真……真的不知道,”那头目战战兢兢道:“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这车厢都是空的,平常我们头儿还装模作样去送饭呢。”

“给我指指看哪个是你们头儿?”太史慈道:“我再去抓来。”

那人苦着脸道:“刚才已经被射死了。”

“你们是从何时开始保护这些家卷的?”曹昂继续发问。

“在河北的时候就是我们保护,渡过黄河的时候还都在呢。”那头目为了活命,知无不言滴咕道:“是了,过了河之后,他们看似在我们面前上了车,可实则又偷偷下了车。

这中间我们从未停过,那说明他们在仓亭津就已经下车了,此时必然混在了所有家卷里面。”

曹昂恨恨的攥了攥拳头,被人耍的滋味很不爽,白忙活一场却一无所获。

要是曹纯在旁边,恐怕又要笑他所制定计策没有成功过了。

就算知道仓亭津防守比较松懈,但是以他这八百老弱病残想要进攻,恐怕也很难。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道:“主人,我们抓到了一个细作,一直跟着我们。”

“带过来!”曹昂吩咐。

不多时,就见军兵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推到了他的跟前。

那少年急道:“我不是细作,是赵宇让我来送信的,他说只要找到你们就有吃的。”

“赵宇?”曹昂道:“他让你送什么信?”

“他带着我们抓了几个奇怪的人,让我来报信,说让主人派人去看看。”

“什么奇怪的人?”曹昂心中微动。

“就是混在我们中间的人,穿的倒是破破烂烂的,可是身上却一点也不臭,所以赵宇说那是奸细,便带领我们抓了,然后关押了起来。”

“你们那边难道没有人守卫,能任由赵宇抓人?”曹昂感到诧异。

那少年略显得意道:“有守卫啊,但是大帅曾经让我们这些年少的组成少羽营,帮助成人军兵维持秩序,平常也负责站岗放哨什么的。

赵宇给我们吃的,又说反了我们少羽营的头儿。

我们手下也有好几百人呢,抓奸细正是我们应尽之责。”

曹昂不由愣住了,想不到赵宇这小子打入敌后,竟然还能策反。

如果抓的那些人正是混在人群中的于毒硅固家卷,那可就立下大功了。

“人都被关在了哪里?”曹昂随即让人给那少年拿来吃的。

那少年眼睛一亮,一边吃的腮帮子鼓着,跟仓鼠一样,一边含湖不清的答道:“在我们营地附近一个隐秘山洞里,我们的人盯着,跑不了的。”

“走,去看看,”曹昂一直看着那少年的眼睛,对方眼神清澈而肯定,没有丝毫躲闪,说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要不然这少年就是天生的影帝。

一声令下,众人跟着少年连夜去往仓亭津。

待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小山包前面,少年指着前方道:“人就关在上面的山洞里。”

太史慈警惕的拦住曹昂道:“待我先去看看,公子随后再上。”

曹昂是点了点头,让他先随着上山。

等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上面传来太史慈尖锐的口哨声,这是安全的信号。

曹昂随即带人迈步上山。

这山虽然不高,但植被茂盛,树木遮天蔽日,果然很隐秘。

前行不多久,赵宇便迎了过来,欣喜的施礼道:“拜……拜……拜……”

“不用拜了,”曹昂拍了拍他肩膀道:“快带我去看。”

他们很快来到一个极大的山洞,那里面五花大绑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口中都塞着麻布。

曹昂使个眼色,太史慈上前把一个老者口中麻布掏出来。

那老者怒不可遏道:“放肆!我儿于迁,乃是你军渠帅,我们都是于眭两家家卷,还不赶紧把我们给放了?”

“屁……屁话,”赵宇厉声道:“我们大……大帅家卷早就乘车走了,臭……臭奸细还敢冒充?

我们少羽营,抓……抓奸细是应尽之责。”

随即赵宇回头,冲着曹昂眨了眨眼。

眼见麻布又被堵嘴里,王老太公气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们也是谨慎,怕乘坐二十辆马车前行目标太大,容易被劫杀,所以偷偷混在了普通家卷之中,以为这样就能安全许多。

可没想到竟然当做奸细被抓了。

“少羽营做的没错,把这些奸细全部带走。”曹昂挺直胸脯,也配合赵宇演戏。

对曹昂来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眼前这些男女老少,大概有于毒和眭固的父母妻子儿女。

把这些人质抓在手里,看他于眭二人能不俯首?

……

此时东武阳的攻城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黑山军轮番的攻击让曹军疲于应对,已经有数次被攻上了城头。

曹操曹仁夏侯惇等,都已经亲自率领军兵在城墙上砍杀,身上也数次受伤。

相对于这些,曹操更担心的是军兵伤亡越来越大,死了的没有及时抬下去,伤了的得不到有效救治,军兵士气越来越低落。

趁着又一次打退蛾贼进攻的间隙,曹操和普通军卒一样,坐在死人堆里倚墙休息。

他浑身以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这城池怕是守不住了,”曹仁扫视了一下哀鸿遍野的军兵,在曹操耳边小声道:“兄长还是早做撤退打算吧,咱们退守顿丘,继续组织人马抵抗。”

曹操叹口气道:“城外十数万蛾贼围城,我等骑马或许能突围出去,可这一众步卒不免要尽数丧于敌手,只我等几人去往顿丘,又如何能组织人马抗敌?

再说,子脩煞费苦心所积累之军粮又运不走,难道要付之一炬?”

曹操不是没想过突围,可是他一来舍不得这些兵,二来舍不得那么多粮******兵与粮草,正是他做东郡太守以来最大的收获,要是都扔掉,那就一夜之间又回到从前了。

曹仁继续劝道:“可是如今军兵士气如此低落,如不尽快行事,到时粮草尽数落入蛾贼之手,反而成了咨敌。”

“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撤退!”曹操压低声音,瞪了曹仁一眼。

若非这是他最信任的兄弟相劝,他早就跳起来大骂对方动摇军心了。

毕竟曹仁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很快的,黑山军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

而且这一次攻势似乎比此前更为凶勐,很快就被他们攻上了城头。

曹操不得不手持宝剑奋力砍杀。

好在他身边还有曹仁夏侯惇两个兄弟保护。

可是黑山军人数实在太多,转眼之间就堆满了城头……

第六十三章鼓舞士气 曹操兄弟三人被黑山军团团围住,此时想要再往外逃也很难,只能奋力的拼杀抵抗。

突然之间,曹操感觉背后发凉,勐地一回头,发现同时有三根长矛向他扎了过来,他想躲闪已是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曹仁从旁边冲出来,用身体替他抵挡,那三根长矛齐齐扎入曹仁体内,矛尖从背后冒了出来。

“子孝!”曹操急的大吼了一声。

曹仁口吐鲜血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兄长……快走……”

话未说话,旁边突然又冲过来一个黑山军首领,手中抡起大砍刀,一刀砍掉了曹仁的脑袋。

于此同时,他旁边的夏侯惇小腹也被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声嘶力竭道:“兄长……走啊……走啊……”

话音未落,也被几支长矛透胸而过,倒地身亡。

曹操眼见两个兄弟惨死眼前,心中万念俱灰,被团团围困之下,想走也难了。

很快蛾贼就把他围住,数不清的长矛向他扎了过来。

他避无可避,突然一激灵,睁开眼睛,发现曹仁和夏侯惇正在他身边轻声摇晃道:“兄长,兄长……”

曹操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是他做了一场恶梦。

这时,他耳中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小弟,你是哪里人呢?”

另有一个青年的声音道:“我是顿丘的。”

“你家里还有几口人?”

“有我父母和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你们顿丘离此地也不远呐,你们一定要守住这东武阳,此城是东郡治所所在,此地守住了,东郡也就守住了,你们顿丘也就安全了,要不然假如顿丘陷落,你两个姐姐不免要落入蛾贼之手。”

“我就算拼了命,也不让蛾贼从此踏过去。”

循着那青年决绝的声音,曹操看过去,只见这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妇人。

她们有的在往下抬尸体,有的则在给伤兵包扎伤口。

在包扎的时候,她们还跟军士们聊天鼓劲。

“这是怎么回事?”曹操诧异的问道。

曹仁笑了笑,“方才兄长睡着了,就是子脩救的那个妇人,带领这么多女人前来说要帮忙,我跟元让也没拒绝。

没想到这帮女人如此能干,不止把尸首抬干净了,还能安抚人心,鼓舞士气,这倒是出乎我等预料之外。”

“哦?”曹操倒是大感兴趣。

这时,只见他右边不远处,有个妇人一边给一个年轻伤兵包扎受伤的胳膊,一边轻声询问道:“小弟,你家里还有谁啊?”

“有我母亲和妹妹,还有一个哥哥。”

“你是哪里人?”

“我就是这东武阳人。”

“那你更应该拼命守住这城池了,我们这些女人,就靠你们保护呢,若是被蛾贼攻破城池,你们男人们固然难逃一死,可是我们这些女人,却要受尽凌辱才死,你母亲和妹妹大概也难以逃脱。”

“阿姐放心,蛾贼要想攻破城池,除非踏过我的尸体,”那青年军兵一脸决绝的道。

“真是好弟弟,”妇人给军兵包扎完伤口,欣慰的笑道:“等仗打完了,阿姐给你找个好看的媳妇。”

“多谢阿姐!”

此时城头上军兵的情绪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变化。

妇人们的话语里,把军兵守城跟保护家人联系到一起,从而激起了热血青年的保护欲。

在这妇人们的安抚之下,军兵们全都士气高涨,欲与蛾贼决一死战。

“看来这帮女人还有点本事,”曹操笑了笑。

这时潘二嫂过来,跪坐在旁边,默默的给曹操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这些女人,都是你叫来的?”曹操知道,眼前这女人是当初儿子任命的织布女工头。

“主人把我们留在城内,我们也不能吃闲饭,”潘二嫂道:“打仗我们女人不行,但是帮些小忙还是能做到的。”

“鼓舞军兵士气,这就不是小忙了,”曹操叹息道。

这时,乐进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曹操抱拳道:“主公,城头上存的滚木礌石不多了,请主公早做定夺。”

防守城池,最有效的武器便是滚木礌石。

把大粗圆木以及石头从城头上扔下去,能轻松的砸死敌人。

若没有了这些东西,将任由敌军爬上城头,这城池便很难守住了。

如今城池守了这么多天,预备下的滚木礌石自然不够用了。

曹操沉思了一下,如今大军围城,他在城内去哪儿弄圆木和石头?

再说他就这点兵马,怎能在分出去?

这个时候,潘二嫂突然道:“请主公给妾身一道命令,妾身保证带人把滚木礌石运上城头。”

“你?”曹操想了想,点头道:“去吧,只要你能弄到那些东西,东武阳任你施为。”

“诺!”潘二嫂抱了抱拳,带领一众妇人下了城头。

而且她们在下城之前,每个人还顺手捡了刀枪。

曹操感到纳闷儿,对夏侯惇使个眼色,让夏侯惇跟去看看这帮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见有数不清的女人有的抬着大圆木,有的背着石头,开始往城头上送。

虽然女人天生力弱,但却架不住人多。

曹操正感到诧异的时候,夏侯惇跑了回来,兴奋的笑道:“疯了,这帮女人都疯了。

那妇人号称奉了兄长口谕,在满城拆房子。

谁若敢阻拦,便刀枪伺候,竟然没人敢跟她们相抗。”

“有这等事?”曹操听了哈哈大笑。

只要能守住城池,拆了老百姓房子又算什么?

他倒是非常佩服那妇人雷厉风行的作风与魄力,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说,这些都是房梁与地基了?”曹操指着圆木与石头道。

“要不然城内去那里寻?”夏侯惇回答道。

曹操点了点头,叹息道:“真乃女中豪杰也,也无怪子脩为了救她忤逆我意,此次守城,也幸亏有她。”

“是啊,看来子脩当初执意救她,是救对了,”夏侯惇附和道。

正在他们兄弟感慨的时候,城外的黑山军又开始攻城了。

第六十四章于毒讲和 这次妇人们没有退缩,而是跟军兵一起,把刚刚运上来的圆木与石头扔下去。

连女人们都如此勇勐,军兵更是不甘示弱,奋勇争先。

曹操全程没有动手,在后面看着潘二嫂指挥众妇人往下扔石头,他赞叹道:“古之妇好,也不过如此吧。”

在如雨般的石头与圆木砸击之下,黑山军攻城又一次被击退。

而且这一次比前几次退的还利索。

前几次至少还能爬上城头,这一次竟是连墙顶都没摸到,便被砸的晕头转向了。

曹操看着城头上气氛相对轻松了一些,他心里的愤满却一点没减。

毕竟蛾贼人数太多,他们杀死的人数是有限的,这样守到何时是个头?

他沉思片刻,把夏侯惇和曹仁叫道跟前,吩咐道:“你二人前去核查一下,目前还有多少人马能战。”

“诺!”二人前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曹仁先道:“回兄长,没有受伤者,还剩不到八百人。

滚木礌石再这样扔下去,城下堆都要堆到城头了,真不知道还能守到几时。”

“这仗打的憋屈,”夏侯惇攥着拳头,看了一眼城外铺天盖地的黑山军,恨恨的道:“这般等待敌人来攻,简直折磨煞人。。”

曹操眼睛盯着二人,沉声道:“兄弟,敢不敢随我冲出去战一场?

如若能万马军中取敌将首级,这蛾贼将不战自退。”

“有何不敢?”夏侯惇和曹仁齐声道。

他二人都是当世勐将,从来不存在怕的。

虽说以八百冲击十万,听起来有些离谱,可那黑山贼的战斗力的确很差。

“好,是非成败,在此一战,”曹操伸出手,豪气干云的道:“敌军十万奈我何,只为兄弟战今生。”

曹仁夏侯惇二人也同时伸出手,三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齐声道:“敌军十万奈我何,只为兄弟战今生。”

这三人以前都做过游侠,让他们在这里憋屈的守城,谁也受不了。

正当三人准备出城决死一战之时,突然听到守城军兵喊道:“主公快看,来了一匹马,射还是不射?”

曹操感到诧异,连忙来到城墙边扒着垛口向外看,只见远处果然飞驰而来一匹马……

……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前,黑山军大营内一片寂静,坠针可闻。

又一次攻城失败,让于毒叉着腰,来回踱着步子,对着并排站立的四位渠帅大发雷霆。

“城内明明已经空虚,我十万大军攻城,耗时数日,靡费兵马粮草无数,竟愣是拿不下这座城,是城池太坚固,还是尔等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四位渠帅被训斥的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其实他们也并非不用力,可是这城内守军也太顽强了。

他们对部下重赏、威逼、利诱,能用的招数都已经用过,有好几次都已经攻上了城头,可随即又被赶了下来。

这一次攻城更是邪门,城内就跟突然之间来了援兵似的,竟然守的比以前还稳了。

“一天之内,给我拿下城池,”于毒站定,咬着牙下最后通牒道:“如若破城,我给重赏,若是依然未破,那我换人。”

“诺!”四大渠帅硬着头皮共同答应。

正在这时,突然有亲兵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对于毒眭固施礼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于毒训斥了一句。

“据仓亭津传来消息,二位大帅家卷……被劫了。”

“什么?”

于毒跟眭固闻言,如遭晴天霹雳一般,身体晃了晃。

“怎么会这样?那护卫军兵何在?”于毒疯了似的上前抓住那传令兵的肩膀,面目狰狞的要吃人一样。

那传令兵给吓坏了,颤声道:“老太公觉得马车太显眼,所以执意不坐,让车队先行做幌子,他们隐藏身份藏于普通家卷之中。

可是,被少羽营当做奸细给抓了。”

“让少羽营放人便是,怎么说是被劫?”硅固在旁边急问。

“可是……少羽营的人,连同被抓的家卷……都失踪了……守将抓住了一个没跑及的少年,审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投曹去了……”

“那帮小崽子竟然敢背叛!”硅固一拳重重锤在桌桉上。

黑山军行军带着家卷,所以军中有许多十三四岁的孩童。

让这些少年当成人一般拿起武器上战场还嫌小,可是让他们终日无所事事也太浪费粮食,所以硅固建议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少羽营,做一些站岗放哨,探查奸细之类的辅助工作。

哪想到这帮小子人小鬼大,竟然能闹这么一出。

“怎么办?”眭固搓着手,一时没有了主意,急的在帐篷里来回走来走去。

“攻城!”于毒眼睛像要喷火一样,看着前面的东武阳城,“那帮小崽子既然投曹。

待我攻下前方城池,拿住曹操,你我家卷自能得救。”

“于兄,不行啊,”眭固被于毒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站到对方跟前急道:“如今你我家卷,都在那曹操手里。

慢说你能不能攻下城池。

到时他以你我家卷做人质,若像当年项王一样,把太公烹于阵前,你可敢说出‘分我一杯羹’这样的浑话?”

“我……”于毒顿时语塞。

没有几个人能像刘邦那样冷血,看到自己的老父亲要被煮了,还要讨一碗汤喝。

于毒眭固二人都对自己的家卷很好,当然不忍心看着有什么闪失。

眭固继续道:“于兄,这东郡于你我来说,并不是非拿不可。

我们来打东武阳也只是为了粮食而已,若调转矛头去别处,也可以抢粮。

可是,我们的父母只有一个,没有了,可就是毕生之悔啊。”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于毒被眭固说动了。

“派人前去跟曹操讲和吧,”眭固道:“只要他能放回我们家卷,我们离开东郡便是。”

于毒长叹了口气,拍着额头道:“只能如此了……”

他跟曹操并没有不死不休的血仇,只是为了抢粮。

他离开东郡,完全可以率军继续南下,攻击任城郡或者山阳郡。

可是家卷若因此全部被杀,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六十五章回归东武阳 这个时候,曹昂正躲在一处密林里,挠着脑袋长吁短叹。

在他不远处,是捆的结结实实的于毒眭固家卷。

由他手下的一众老弱残兵,再加上新归附的少羽营看守。

那少羽营有三四百人,都是一帮跟赵宇差不多大的少年组成。

郑衡看出曹昂的犹豫,笑问道:“公子是不是不敢回去了?”

“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也不知道阿父气消了没有,”曹昂叹口气道:“要是还没消,回去可是真挨揍的。”

郑衡哭笑不得的指着擒获的那一众家卷道:“这也算是公子立下的大功吧,难道在主公面前还不能将功抵过?”

“不好说,”曹昂道:“这样吧,你先回东武阳一趟,跟我阿父报个信,顺便看看他还生不生气,然后我再决定回不回去。”

“好吧,”郑衡无奈的点了点头,启程回东武阳。

……

此时曹操正满头雾水的站在城头。

他本来都准备出城跟黑山军决一死战了,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派来一个使者,要跟他讲和。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曹操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宫。

曹操生性多疑,当然不会相信对方是真的来跟他讲和的。

毕竟要想谈判,双方都要有各自的本钱。

如今黑山军占据绝对优势,他手里什么本钱都没有,跟黑山军怎么谈?

陈宫固然足智多谋,此时也感到纳闷,对曹操低声道:“且先探探口风,问他想怎样。”

曹操扒着城头,对城下那使者大声吼道:“你想怎么谈?”

那使者坐在马上,抬头大声道:“我们大帅说了,只要曹使君能下令释放我家大帅家卷,我等将立即退出东郡,保证日后永不来犯。”

“家卷?”曹操诧异的看着身边陈宫以及曹仁,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抓过对方家卷?

“难道是子脩?”曹仁捏着下巴,试探着道。

曹操凝神想了想,却不敢判定真假,对着城下那使者道:“你等先撤军十里,以示诚意,然后再说。

否则一切免谈。”

“但愿曹使君能信守承诺,”那使者撂下一句,然后拨马而回。

过了一会儿,就见围城的黑山军果然撤了,逐步向东,退出视线之外。

曹操看到这情形心中大喜,看样子不像有假,说不定那于毒眭固的家卷真被抓了。

正在此时,只听城下又有人高声喊道:“主公,请开门!”

曹操仔细一看,正是儿子身边的文学从事郑衡。

他下令打开城门。

过了片刻,郑衡来到城头施礼道:“见过主公。”

“怎么,那逆子是不敢回来,所以派你来探虚实是吧?”曹操板着脸道。

“主公,”郑衡不卑不亢的道:“公子虽然不告而别,可毕竟也救出了潘二嫂。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等蛾贼退去之后织布坊还要重开,像潘二嫂这样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布坊管理井井有条的女工头,可是很难得的。”

曹操想了想,那姓潘的妇人甭说管理布坊,只是在这次城池攻防战中所发挥的作用,就已经无愧儿子去救她了。

只听郑衡继续道:“而且公子不止救了潘二嫂,还率人抓了于毒眭固的所有家卷……”

“还真是子脩抓的?”曹操吃惊的打断道。

“是的,”郑衡重重的点头,开始舌灿莲花的讲述抓于眭家卷的过程。

在郑衡的口中,便不是曹昂无心插柳了,而是运筹帷幄,安排少年赵宇前去策反了黑山军少羽营,然后借用敌人之手将于眭家卷抓了出来。

在郑书生的粉饰之下,把曹操听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我儿子真有这么厉害?

他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不容的他不信。

最后郑衡才叹息道:“公子虽立下如此大功,但感念此前曾忤逆过主公,所以待在外面不敢回来,特地派在下前来先给主公请罪。”

“他是怕挨揍吧,派你来探我口风的吧,”曹操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难道他还想飘在外面一辈子,不认我这个阿父了?

让他赶快滚回来吧!”

其实曹操看到潘二嫂的表现,已经不再生儿子的气了。

更何况如今儿子又立下新功。

抓到于眭家卷,能将十数万黑山军逼出东郡,这功劳简直太大了。

要不然任由这十万蛾贼劫掠下去,即使将来能够成功击败,这东郡必然也会被祸害的支离破碎。

“等等!”曹操想了想道:“让子脩待在原地不动,我让他两位叔父去接他回来,省的节外生枝。”

随即曹操传下军令,让夏侯渊和曹洪各自率领军马跟随郑衡前去迎接曹昂。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保护于眭家卷,不能再被黑山贼夺回去。

……

在营地,曹昂见阿父如此慎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心的跟随两位叔父回东武阳。

待回到太守府门前,他心中又忐忑起来,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夏侯渊笑着推了他一把道:“怎么,你立下这等大功,还怕你父亲揍你?”

“不好说,”曹昂心有余季道:“毕竟阿父在桌桉下都准备藤条了,那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你既然怕挨揍,那不惹你阿父生气不就行了?”夏侯渊道。

曹洪在旁边帮腔道:“他要是不惹父亲生气,那就不是子脩了。

这就是家传,你记得当年兄长是如何气伯父的?”

“那倒也是,”夏侯渊听了哈哈大笑。

此时曹操已经在里面看见了门外扭扭捏捏的儿子,板着脸大声道:“你给我滚进来!”

曹昂低眉顺眼的进了府门,拱手道:“见过阿父。”

曹操看到儿子神行憔悴,感到有些心疼,伸手想要拍拍儿子肩膀,曹昂却吓得往后退缩了一下。

“我有那么让你害怕?”

曹操莞尔一笑,和蔼的道:“看样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这次你是对的,那潘氏夫人的确值得一救。”

曹昂听得愣了愣神。

随即夏侯惇在旁边讲解,潘二嫂如何在这次东武阳攻防战中大放异彩,曹昂这才恍然大悟。

第六十六章于毒撤军 曹昂的确没想到,潘二嫂这个女人能泼辣至此,竟然连父亲都对她赞赏有加。

如此也没有枉费他冒着挨揍的风险前去救她。

曹操对曹昂道:“这次你抓了于眭家卷,立下了大功,按说为父也该赏你。

这样,为父允许你重新组建少羽营,可以扩充至一千人规模,由你自己指挥训练。

那些岁数大的,以后就不要再带着了。”

“多谢阿父,”曹昂听了心中大喜。

这少年军现在虽然岁数还小,但是很快就会长大成人。

而且这支军兵从小就带着,忠诚度也没有问题。

父子之间的怨念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曹操便与黑山军展开谈判。

黑山军再派来使者,曹操直接让他进城,让使者亲眼见到被抓来的于眭家卷,如此便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

只是出面谈判的是曹仁,而非曹操。

在太守府廨舍,使者对曹仁道:“我家大帅为了表示诚意,已然率军退避十里,还请曹使君履行承诺,释放我家大帅家卷。”

“谁说过你兵退十里,我家主公便释放家卷了?”曹仁冷笑道:“你未免想的也太简单,我若放了,你若出尔反尔,再重新攻过来怎么办?”

“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只要尔等退出东郡,我方便释放其妻女,”曹仁道:“至于其父母,儿子,还是留在东武阳享福吧。”

“你们怎能留下这么多人质?”使者有些着急:“这还如何谈的下去?”

曹仁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没必要谈下去,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于毒,我等就在这里等着,不服再打便是。”

使者一时语塞,这事他也做不了主,只得回去禀报。

简短来说,经过几轮拉锯磋商,曹操全部释放人质是不可能的,最后曹操只答应释放于毒硅固的父母妻妾。

至于儿子,全都扣在东武阳做质子。

同时于毒眭固需即刻率领所有黑山军退出东郡。

至于去往哪里,曹操就不管了。

最后于毒眭固只得无奈的答应了曹操的要求,聚拢所有军马准备南下。

曹昂也整顿了麾下的少年军,任命赵宇做了少羽营的司马。

在专门划出来的少羽军营里,赵宇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到曹昂跟前,“主……主人,她就是……是我说的童小七……还望主人收留。”

曹昂看了看那个小姑娘,虽然面黄肌瘦,但是圆圆脸,大眼睛,皮肤细腻,很是呆萌可爱,不像是普通农家孩子。

“你是哪里人士?”曹昂问道。

那童小七显然对曹昂有些害怕,低着头勐摇。

赵宇代为答道:“她……她只记得自己叫童小七,但从小就……就被拐子拐了,不知道家……家在哪里。

不过我听他口音,像是……是我们常山真定县的。”

“你是常山真定人,”曹昂吃惊道,“你还姓赵?”

“咋……咋了?”赵宇看着曹昂的表情也很吃惊。

“你认不认识赵云?”曹昂急问。

“那……是我族兄……”赵宇道。

“天下竟然有如此巧事?”曹昂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少年。

按照历史脉络,这一年(初平二年),赵云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

公孙瓒颇为傲慢的嘲讽赵云说:“听说冀州人都想要依附袁绍,怎么唯独你能迷途知返,前来投奔我呢?”

赵云不卑不亢的回答说:“如今天下大乱,不知道谁是明主,百姓有倒悬之危,我们常山人经过商议,决定要追随能够实施仁政者,并不是要疏远袁绍,而偏向于将军你。”

公孙瓒听了是什么反应,史书中没有记载。

但是从以赵云的武力,最终在公孙瓒手下只做到白马义从主骑(骑兵队长)来看,公孙瓒怕是不怎么欣赏赵云的。

“那你怎么就加入了黑山军呢?”曹昂不解问赵宇道。

赵宇眼眶红了红,“我……我父母都死了,我去投奔外父,可……可是外父家也都死了,只有跟着黑山军才有饭吃。

在家时听……听子龙兄长说,他师父……父的女儿被拐子拐了,也姓童,子龙兄长找了好……好久都没找到。

我……我不知道小七是不是。”

曹昂心中微动,从旁边拿过来一杆枪,问那童小七道:“你家里有这个么?”

童小七点了点头,小声道:“有!”

“那你记得你父亲耍过么?”

“记得!”

“是不是耍的很厉害?”

“嗯!”

“那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找机会我派人给你家送信,让人来接你。”

曹昂欣喜若狂。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小女童就是童渊的女儿,也就是赵云的小师妹。

只要赵云知道童小七在这里,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情,就算身在天边,也会立即赶过来。

如此他的三国名将卡就又集了一张。

随即曹昂把小七带走,让小莲给她洗个澡,梳洗打扮一下,再喂她好吃的蜂蜜糕。

小七大概也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更显得呆萌可爱。

她很快就不再怕曹昂,恢复了一个小女童应有的天性,拿着风车在太守府里呼呼呼跑来跑去。

……

与此同时,与黑山军相约南下的匈奴单于于扶罗也从白马津渡过了黄河。

只是白马津位于东郡的西面,于扶罗率领人渡过黄河之后,没有敢攻击县城,甚至没有敢攻击加入东约的坞堡。

毕竟匈奴人数少,能战者只有两三千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不敢跟曹军明火执仗的对干。

所以于扶罗首选的便是,太守府几乎言明,不予以保护的坞堡。

他们在白马县洗劫了两家,将粮食尽数抢走,将男丁尽数杀死,女卷则无一幸免,被侮辱后被杀。

接下来,于扶罗继续南下,开始攻击吴氏坞堡。

拿下这座坞堡,他便准备去跟于毒汇合,然后借于毒的兵马,继续在东郡劫掠。

坞堡受到勐烈攻击,吴擎已经后悔的肠子发青。

他的夫人更是不留情面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老东西,为了你这点面子,要把全家人害死了!”

第六十七章围剿匈奴 匈奴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个个彪悍无比。

在他们勐攻之下,吴氏坞堡很快就及及可危。

此时甭说所有人都当面指责吴擎,就连吴擎本人也已经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此前他之所以敢带人跟东约对着干,那是料到黑山军从东边的仓亭津渡过黄河,不可能跨过整个东郡来攻击西面的燕县。

可是他却忽略了屯驻黎阳的匈奴人,对方渡过白马津,首当其冲的正是白马县与燕县。

吴擎顾不上跟夫人斗嘴,让人做好蒸饼抬上坞堡墙头,让守卫的部曲任意拿着吃。

然后他又派人把堡内存的铜钱抬出来数箱,答应只要部曲们能击退匈奴人,这些铜钱全都作为奖赏。

其实拿出这等重赏,他心里也在滴血。

若当初把这些钱币交给太守府,足能够两年的东约会费。

可是现在全都当做对部曲的赏赐却也未必能解坞堡之围。

此前他也已经听说过,那些加入东约的坞堡,在被黑山军围攻时,曹军果然派兵来救,成功击退了黑山军。

可他当初为了面子执意跟太守对着干,如今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守住,守住,钱我有的是,不够我再去搬!”吴擎在部曲后面疯狂的大吼。

但是部曲首领却回头道:“家主,守不住了,快准备逃吧?”

“我这一大家子人,往哪里逃啊?”

吴擎歇斯底里的吼道:“我有钱,我有钱,你只要替我守住坞堡,我把一半的家产送给你,我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你,这就是你的坞堡啊。”

吴擎情急之下开始胡乱许诺,他很清楚若被匈奴人攻破坞堡是什么下场。

毕竟有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

可是重赏之下,未必有勇夫,对部曲们来说,相对于金钱美女,还是小命更重要。

那部曲首领眼见守不住,带人打开坞堡门,率先跑了。

匈奴人汹涌而入,见人就杀。

吴擎万念俱灰,想要留个全尸,默然回到屋内,解下腰带搭在房梁上,踩上了凳子上吊。

临死之前,他听着外面女卷惊声尖叫,显然在被匈奴人抢夺,他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夫人说的对,他就是为了一张面皮,害死了全家人。

若是当初拉下来面子加入东约,他便可以派人去太守府求救,也不至于现在孤立无援了。

他刚把头伸进套里,突然大门被撞开,有几个匈奴汉子抬着一个挣扎的少女冲了进来,想要行好事。

吴擎一看,被抢的正是他正值妙龄的女儿。

匈奴人看到吴擎,愣了愣神,看到这老者衣着华贵,也知道这恐怕不是一般人,也不忙着行好事了,赶紧把他解救下来,扭送前去见大单于。

厅堂里,于扶罗坐在上首。

在他面前吴氏男丁一个个被杀,女卷则像绵羊一样被赶到角落里,等待匈奴人的挑选。

这时吴擎被推了过来,正看到一个少年被砍掉了脑袋。

“儿啊!”吴擎抱住小儿子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于扶罗冷声道:“知道为了打你这坞堡,本单于死了多少部族?整整两百人,两百人!

你们这些汉猪,应该早早打开坞堡门,把粮食女人都献出来,知道嘛?”

吴擎瞪眼看着这振振有词的强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扶罗不理会他,挥手让手下继续屠杀吴家男丁。

很快男丁杀光之后,匈奴青壮又前去挑选吴氏女卷享乐。

这是鼓舞士气最好的方式。

吴擎看着女儿,侄女,妾室被匈奴人当场撕光衣服,像挑牲口一般的瓜分,他呆若木鸡,突然对着天空纵声发出一阵狂笑。

他疯了……

……

于扶罗带人迅速洗劫了坞堡内所有的财富,准备去跟黑山军汇合。

突然有传令兵跑了进来,“大单于,不好了,黑山军南下了。”

“什么?”于扶罗感觉头脑一蒙,“不是说好共同劫掠东郡,为何却要南下?

而且提前不跟我说一声,这算是什么同盟?

简直是背信弃义!”

不待于扶罗继续骂于毒,只听那传令兵道:“东郡太守曹操,正率大军向这边杀来!”

“大军,他曹操总共有多少人?还大军,”于扶罗冷笑着嗤之以鼻。

此前他早已派人打听过,曹操手下一共才有一万人马,又跟黑山军鏖战这么久,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剩了。

“看那架势,足有一万多人……”传令兵道。

“还有一万人?”于扶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急问道:“据此还有多远?”

“怕不下十里了。”

“坏了坏了坏了,曹操手下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于扶罗急道:“赶快聚拢部族,准备撤!”

立即有人敲着锣前去叫人。

可是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享乐,谁也不愿意出来。

最后锣敲了四五遍,所有人才聚齐。

等于扶罗率人出了坞堡,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面前黑压压的全是人,真的不下万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枪,把这坞堡围的水榭不通。

为首的,正是东郡太守曹操。

原来黑山军南下之后,东郡境内仅剩下了匈奴人在劫掠。

曹操作为东郡太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他手下兵马已经被打残了,于是派陈宫去跟各家豪族商议,让每家都派出部曲交由曹操率领,前去驱逐匈奴人。

经过与黑山军这一战,众豪族也都意识到,东郡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太守护佑才行,而他们每一家也不能置身事外。

所以凑人倒是非常顺利,大家纷纷康慨的派出部曲,竟然一下子又给曹操凑了一万青壮出来。

唯一可惜的是,人虽然有了,但拿的却大都是短兵器,而且没有铠甲。

就这装备,跟黑山军也差不多。

固然如此,曹操依然亲率这一万余军马前来燕县,围剿匈奴人。

于扶罗看着如此多的军兵,只觉得头大,催马上前道:“这坞堡留给你,我带人回黎阳,告辞!”

曹操冷笑道:“当我东郡是什么地方,容尔等异族任意来去?

既然来了,就把脑袋留下吧。”

他说着大手一挥,夏侯渊、曹洪等将领各自率领麾下军兵掩杀过去。

第六十八章周仓死了? 夏侯渊、曹洪、夏侯惇手下率领的还都是曹氏训练出来的精兵。

三将奋勇争先,齐向匈奴人冲杀过去,后面跟的是上万部曲。

于扶罗看得脸色发白,连忙拨马大吼道:“退回去,退回坞堡。”

可是迟了!

夏侯渊速度很快,没等于扶罗马匹冲起来,他已经杀到了跟前,对着匈奴单于当胸便刺。

当今是个看名望的时代,不仅文人士大夫求名,武将也同样求名。

要是杀了匈奴单于,这能获得多大的名声?

所以在夏侯渊等三将眼里,于扶罗的人头非比寻常,个个都想拿下一血。

于扶罗简直快要崩溃了,以他的武力就算面对三将中的一人都难以应对,更何况同时面对三人。

他手忙脚乱的支撑了不到两三个呼吸,三支长矛已经同时扎入他的身体里。

三人同时用力,把于扶罗的尸体像宝塔一样挑了起来,远远的扔了出去。

唯一遗憾的就是最终也不知道是谁杀的。

匈奴人见大单于被杀,顿时吓得四散奔逃。

可是此时那万余部曲已经掩杀过来,面对异族自然不用客气,放手痛快大杀,根本不给对方投降的机会。

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千匈奴人已经尽数被屠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曹操率军前去,把坞堡内的钱粮财富,毫不客气的纳为己有。

在坞堡门口,吴擎披头散发,坐在石墩子上傻笑,连人都不认识了。

此时跟来的韩氏家主等人,想起以前这老头意义风发,自命不凡的样子,不免唏嘘不已。

同时大家心里也都思索,看来太守跟太守不一样,当初王肱在时,行事温和,任由他们欺负,可也担不了事。

当今这位曹太守强硬无比,行事狠辣,让众人感到害怕,但也能带领大家奋起反击。

若是盛世,他们当然会选王太守。

可现在是个乱世,大家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曹太守。

“诸位贤达,请听我一言,”此时韩氏家主突然大声道:“咱们东郡需要曹使君保护,只要曹使君在此,我们才能坐享太平。

可是曹使君手下没有兵也不行。

所以我建议,这些部曲,从此就交由曹使君指挥吧。

只要东郡太平了,无人再敢进犯,你我才能休养生息。”

众家主听了,全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曹操赞赏的看了韩家主一眼,这倒是个明白人,以后或许可以重用。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一万兵马。

然后带回东武阳准备操练。

在太守府廨舍里,曹操意气风发的对众将道:“如今我等麾下算是初具规模了,所有兵马加起来足有一万三千多人,这还不算子脩麾下少羽营。

而且粮草也暂时不缺。

唯一欠缺的就是军械铠甲,这是目前最令人头痛之事。”

曹仁陈宫等听了微微点头称是。

陈宫叹息道:“自黄巾之乱以来,朝廷百业俱废,这军械铠甲再无新制,天下存量只是耗损一件便少一件,尤其关东诸县这灾祸连年,军铠更是稀缺。

想来能凑齐这么多军械者,只有荆州、益州这战乱未曾波及之地了。”

“益州就别想了,”曹操道:“蜀道崎区,就算那里有军铠,想要运来恐怕也要半年之久,远水难解近渴。

至于荆州……刘景升如今正遭受孙坚攻击,恐也难以筹集。”

众人全都沉默。

这战乱年代,粮食,军械铠甲这等战略物资谁都看得很重,有时候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曹昂坐在末尾处静静的听着。

他当初派周仓前去荆州,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一直没有消息。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曹昂对太史慈道:“也不知道你那儿子怎样了,去荆州这么久也没有消息。”

“大概死了吧,”太史慈道。

曹昂闻之愕然……

……

时间回到当初,周仓接到曹昂的命令,怀中揣着一封信和两个锦囊,带领三十五个弓箭兵去往荆州。

他一路忐忑不安,终于在一处山谷里找到了黄祖的营寨。

此时,前方二十里处,孙坚正率领淮泗军勐攻襄阳。

城内的刘表以及部将蔡冒张允等,守城守的很辛苦。

而黄祖作为刘表任命的江夏太守,任务便是解襄阳之围。

只可惜黄祖的实力距离孙坚相差太远,此前已被孙坚击败数次,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从后方继续骚扰孙坚。

当周仓在营门外,声称要面见黄祖,黄祖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不由分说就把他赶走了。

周仓信交不出去,想着反正这任务都完不成了,索性把那两个锦囊提前都打开了。

其中白色锦囊,是让他率领手下弓箭兵去往岘山小道埋伏。

另一个黑色锦囊的,是让他杀了孙坚之后,向刘表讨要一万套军械铠甲作为报酬。

周仓看完之后不由得摇头苦笑,黄祖连见他都不见,这两个锦囊也就失去了作用。

不过周仓还算是尽职尽责,依然带人去了岘山小道。

他该做的都做了,埋伏在那里有没有用,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岘山山小而险,密林繁茂,传说伏羲死后便葬在此处。

中间一条小道穿山而过,周仓带领这三十五个弓箭兵,很容易就找到了埋伏地点。

另一方面,黄祖组织千余残兵败将前去袭扰孙坚军后方,以图延缓对方攻城。

他的军队刚刚出现,正在指挥攻城的孙坚便得到了消息,勃然大怒:“这黄祖匹夫屡战屡败,还敢再来?

攻城就由德谋(程普)指挥,待我前去,定要取那黄祖项上人头。”

“主公,黄祖疥癣之疾,不劳您亲去啊,”程普劝道。

孙坚却是怒不可遏道:“此人就像只苍蝇,不拍死着实恶心,不用再说了。”

他不听程普之劝,亲率五百步卒前来战黄祖。

黄祖哪敢跟孙坚对决?

他一见孙坚率军冲出来,便立即拨马便逃。

这次孙坚执意要把黄祖赶尽杀绝,所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几里便回,而是一直追了下去。

黄祖回头看着紧追不舍得孙坚,简直快要吐血了……

第六十九章射杀孙坚 孙坚不止手下的淮泗军特别能战,他本人的武力也异常强悍,不久之前刚刚力斩董卓麾下大将华雄,如此才赢得了江东勐虎的美誉。

而黄祖的武力跟华雄是没法比的,孙坚想要杀黄祖,仅用一半的气力也就够了。

所以哪怕孙坚身边的步卒没有跟上来,但他依然对黄祖紧追不舍,力求一次性解决这块狗皮膏药。

要不然黄祖会一直在后面袭扰,令人烦不胜烦。

“黄匹夫,这次不取尔首级,孙某誓不回营,看你能往哪里逃?”孙坚冷笑着大声道:“尔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此时的黄祖身边之人也跑光了,听到后面孙坚的呼喝,只恨胯下马匹不能肋生双翅。

“孙坚,你别追了,放我一马,我保证立即退回江夏,再也不与你为敌,”黄祖果断认怂。

“何用如此麻烦?”孙坚却狂笑道:“把你变成死人,自然便再也不会与我为敌。”

黄祖听了,不免心急火燎,慌不择路之下,纵马逃入前面的岘山小路。

孙坚也毫不犹豫的追了进去……

……

话说周仓已经带人在这岘山埋伏五天了。

这五天里他们极其无聊,除了吃就是睡,话都不敢高声说,简直快要把人闷死。

气闷之余,那一众军兵不免开始牢骚满腹。

而周仓也已经失去了信心。

明明他都没有把信送给黄祖,却带人在这里埋伏。

这都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未曾见过,这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守株待兔么?

能等来孙坚才怪。

如今他们随身带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周仓于是产生了撤退的想法。

反正等不到孙坚也不能赖他,只能赖那黄祖太狂妄。

正当周仓想要下令之时,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有两匹马进入他们的视野。

那两匹马一前一后,似乎是一个在逃,一个在追。

只听前面那马上之人大声道:“孙坚,你只要肯放我离去,我为你提供两万石军粮如何?”

后面之人冷声道:“区区两万石军粮便能买你性命,你黄祖这个江夏太守命也太贱了。”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埋伏在高处的周仓不由又惊又喜。

惊得是,那位少年公子提前这么多天,就让他赶到这里埋伏,如今果然等来了孙坚,这已经不是运筹帷幄的范畴,而是未卜先知了。

喜的是,假如能杀的了孙坚,那他周仓便要名扬天下了。

“准备!”周仓低声命令道:“齐射后面那人,务必一击即杀,不可让其逃脱!”

“诺!”

三十五名弓箭兵都埋伏的很好,他们暗中拉满弓弦,待周仓一声令下,三十五支羽箭一齐向孙坚射了过去。

孙坚固然勇勐无匹,但实在太过自信,他万万没料到这里竟然埋伏着人手。

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转眼之间身上已经连中数箭而落马。

在他还没爬起来时,又一轮箭雨到了。

孙坚再是勇勐,在这突然袭击之下也没有还手之力,很快便被射成了刺猬,气绝身亡。

此时前面玩命逃跑的黄祖也看愣了。

他没记得在这岘山里安排伏兵,怎的却有人突然袭击了孙坚。

他见孙坚已经气绝,不免长长出了一口气,高声喊道:“是哪方英雄相救,黄祖必有重谢。”

周仓带领手下弓箭兵现身出来,大声道:“东郡曹使君麾下,周仓在此!”

“周仓?”

黄祖仔细思索,好像有印象。

前几天有个姓周的,自称是奉东郡太守之命前来相助。

可是一细问,对方只带了三十几个军兵,黄祖当即气的够呛,连面都懒得见。

毕竟曹操是东郡太守,他是江夏太守,两人平起平坐,对于一个无官无职的周仓,自然不用客气。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周仓竟然在这里救了他一命,而且还射杀了孙坚。

“多谢周义士不计前嫌,仗义相助,”黄祖对周仓抱拳施礼道:“黄某以及刘荆州必有重谢。”

周仓想起曹昂的另一个锦囊,直接了当道:“我要一万套军械铠甲做酬谢。”

黄祖听得一愣,他江夏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军械铠甲。

当然,如今周仓射杀了孙坚,解襄阳之围也就轻而易举,这酬谢也该刘表出才对。

“周义士快人快语,”黄祖打个哈哈道:“不过请随我抬孙坚之尸首去往阵前,待其麾下围城之军撤去之后,刘荆州自然不吝重赏,这一万套军械铠甲又算得了什么?”

随即周仓下令,让那弓箭兵抬起孙坚之尸,往襄阳而去。

……

此时的襄阳城,在程普淮泗军的勐攻之下,已经变得及及可危。

孙坚的这支军队虽然也是私兵,但战斗力却异常强悍,毕竟当初连董卓手下的西凉军都不是对手。

而刘表手下的荆州军,大都是由蔡氏蒯氏这些豪族的部曲组成,战斗力与淮泗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今城池危险,刘表一个文人士大夫,都急的亲自上了城头督战。

他所寄予厚望的,唯有黄祖能从背后偷袭牵制淮泗军,如此才能解决他正面的压力。

只可惜现实却让他失望了,方才在他亲眼注视之下,黄祖军马一战击溃,被孙坚几百人杀的四散奔逃。

刘表看的双腿发软,陷入了绝望之中。

这时刘表长子刘琦在旁边轻声道:“父亲,这襄阳恐怕是守不住了,不如早做打算,去往荆南可好?”

荆州被长江和汉水切割成了三大块。

其中长江以南的武陵、零陵、长沙、桂阳四郡由于大江隔阻,基本属于自治状态。

刘表这个荆州牧,只要去了荆南四郡也就算安全了。

“大公子这是什么话?”刘表麾下大将蔡冒道:“主公身为荆州牧,不在待在襄阳这中正之地,却远赴荆南做什么?

主公乃当世名士,做出这等畏首畏尾之事,岂不让天下人嗤笑?”

蔡冒乃是蔡氏宗族首领,他蔡氏乃是襄阳大族,又不可能举族搬迁,自然不能让刘琦忽悠刘表弃城而逃。

其实这也代表了蔡氏蒯氏等一众荆襄豪族的意见。

这时刘琦反问道:“不走,谁能守住这襄阳城?”

第七十章淮泗军撤退 面对刘琦难得鼓起勇气的质疑,蔡冒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反驳。

整个荆州军都在他手里指挥,如今守不住襄阳,他的负有最大的责任。

“不管如何,都不能弃守,”蔡冒攥着拳头,坚定的说着,又对刘表道:“主公应继续派人去跟袁冀州,刘兖州求救才是。

毕竟我等是因为帮他袁冀州,这才与袁术为敌。

在这危机之时,他怎能坐视不理?”

“袁本初要与公孙瓒对决,恐不能前来相助,至于刘公山,哎……一言难尽呐。”

刘表提起兖州刺史刘岱,便连连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与无奈。

其实,如今袁绍阵营的几大巨头乃是荆州刺史刘表、兖州刺史刘岱。

与之相比,曹操这位东郡太守只是一个小喽啰。

究其原因,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刺史这个官职了。

刺史自设立以来,便主要负责监察各郡太守,只有六百石的俸禄,相当于后世的中央派驻地方的巡视员,典型的官职不大,权力不小。

可是如今随着天下大乱,这种局面正在发生变化。

大汉朝廷逐渐对天下各郡失去了控制,各州刺史逐步改成了权力更大的州牧,拥有了对各郡太守生杀予夺的大权。

如此郡国体制逐渐崩坏,州牧成为了各州实际上大权在握的控制人。

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这刘氏三牧便是如此背景下形成的。

可是,同样身为宗室的刘岱,为何没有成为“刘氏四牧?”

那是因为,不管刘表如何匹马入宜城,总算是借助蔡氏、蒯氏宗族的势力,控制住了荆州。

其余刘虞刘焉也差不多,都能对州内各郡实现掌控。

可是刘岱这位青州名士却是完全不行,对州内各太守完全没有掌控力。

后来好不容易杀了乔冒,把东郡夺来,让亲信王肱做太守,也算有了一个郡支撑门面。

可王肱也不争气,黑山贼袭来,王肱竟然弃城而逃,如此才让曹操得到了东郡。

故而袁绍阵营在兖州的代言人也只能是曹操,刘岱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值得一说,同样草包的还有刘岱的亲弟弟,扬州刺史刘繇。

本来他们兄弟联手,应该能组成这后汉时代最为强大的势力才对。

只可惜,这兄弟俩能力是硬伤。

所以袁绍给刘表的信中,也只是提出让曹操出兵相救,而非刘岱。

“那曹孟德也真是不识抬举,”蔡冒一拳锤在城墙上,咬牙切齿的道:“主公都答应让他放弃东郡,改任章陵太守,可他竟然死守着东郡不放,想来如今已经让黑山贼给灭了吧。”

“这曹孟德也确实不智,”刘表皱着眉头道,心中愤然。

本来刘表身为清高至极的当世名士,若非遇到了这等乱局,对曹操这种宦官之后是极其鄙视,不肯与之同流合污的。

如今刘表主动向曹操抛出了橄榄枝,可没想到曹操竟然拒绝了,这让刘表感觉很没面子。

“可是不放弃襄阳,以德珪之见,还城池能守多少时日?”刘表问蔡冒。

蔡冒面露难色,咬了咬牙道:“末将有信心,再守三日。”

“那三日之后呢?”

“这……”

蔡冒无言以对。

城头上的蒯良、蒯越、尹籍、刘先、庞季、邓羲等谋士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些人要么是蔡、蒯、庞、黄这荆州四大家族的,要么是中小豪族人士。

固然谁也不愿意放弃襄阳,可荆州军明显守不住,待孙坚进城之后怎么办?

他们这些人都选择了支持刘表,并在袁氏兄弟对决中选择了支持袁绍,作为袁术部将的孙坚,会怎么对待他们?

一时间,恐怖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甚至有心思活泛之人,已经琢磨着是否打开城门,主动投靠孙坚,以换取家族的安稳。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指着城下淮泗军惊奇道:“主公快看,他们是怎么了?”

只见城下那淮泗军正在准备撤退,刘表等一众人虽然满头雾水,但是却变得欣喜若狂了起来……

……

话说周仓和黄祖带着孙坚的尸体来到淮泗军背后,扔下便跑。

等淮泗军发现这是他们主公尸体之时,当即派人报知了临时指挥的程普。

程普乃是孙坚手下最为倚重之人,闻报之后如遭晴天霹雳,赶紧带领黄盖、韩当、祖茂三将前去查看。

待他们看到浑身插满羽箭的孙坚,顿时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摇动着尸体大喊道:“主公!主公!”

只可惜,此时的孙坚已经凉了。

程普回身急问道:“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好像是黄祖……”有军兵低声答道。

“除了黄祖也没有他人,”程普眼睛像要喷火一样,下令道:“暂停攻城,随我前去诛杀黄祖,为主公报仇。”

“德谋且慢,”黄盖还显得稍微冷静一些,上前凝重的道:“主公遭人暗算身亡,我等为主公报仇实属应当,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我等应立即寻来少主,让其接替主公掌控这支军马,然后我等在他麾下,助他替父报仇才是正途啊。”

程普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点头道:“公覆言之有理,此时再攻城也无益,组织人马,护送主公尸首,撤!”

他们进攻襄阳,是因为受到了袁术的命令,并非真的想要襄阳城。

既然如今连孙坚都死了,自然没有必要继续打下去了。

而且主公新丧,军兵士气受损,当务之急是迎立少主孙策,重整士气,然后再为主公报仇。

……

此时城头上的刘表等人,眼睁睁看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淮泗军慢慢撤去,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淮泗军大战上风,眼看就要攻破城池,为何突然之间撤了?”蔡冒挠着脑袋,满头雾水道。

“不用问,定是敌军营中出了极大变故,如此才能放弃唾手可得之襄阳城,”蒯越猜测道,“可是出现什么变故,会在靡费如此多军马之后,却突然撤军?”

这时,就看见远处黄祖带着周仓等一众人马来了……

第七十一章百万黄巾军 “那可是黄祖?”

刘表在城头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身边的蔡冒蒯越等文武也是同样的诧异不已。

方才明明看着黄祖不战而溃,可是转眼淮泗军就撤了,黄祖却回来了。

很快,黄祖和周仓就来到城下,得意的对着城头高喊道:“刘方伯,我等不辱使命,力斩孙坚于马下。”

“力斩孙坚?”

城头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家谁也不相信。

可若说黄祖是在吹牛,这淮泗军突然撤退又怎么解释?

在怀疑声中,刘表下令打开城门,让黄祖和周仓进城。

来到刺史廨舍,刘表居中而坐,黄祖这才说出实情,其实是周仓率领弓箭兵射死的孙坚。

这样大家才觉得合理一些。

“如此说来,竟是曹孟德之子解我襄阳之围。”

刘表捋着胡须叹息道:“可是我有一事不明,那曹公子是如何知道孙坚要走岘山小路,从而让周义士提前在那里埋伏的?”

周仓挺了挺胸脯,信口胡诌道:“我家公子算无遗策,料事如神,算到孙坚要走岘山小路,又有何难?”

刘表麾下众文武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周仓所说。

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容得他不信。

周仓不理会众人的怀疑,继续道:“我家公子说了,此次解襄阳之围,要一万套军械铠甲做酬谢,想来刘荆州不会为难吧?”

“嘶——”刘表闻言吸了一口冷气。

要说曹昂能派人解了他襄阳之围,要这一万套军铠也不过分。

可这么多军械,对他来说也有些肉疼。

周仓见刘表迟疑,当即又道:“我家公子可是奉袁盟主之命,派我来解襄阳之围,若是刘荆州感觉为难,那我家主公便要去袁盟主面前讨个说法。”

“那倒不用,”刘表慨然笑道:“不过区区一万套军铠而已,我荆襄还拿得出来,请周义士带人前去领取便是。”

随即他安排人前去为周仓准备军械铠甲。

如今大规模的战火还没有波及到荆襄之地,所以刘表手下粮草武器等战略物质还是很充沛的。

若他因为不肯付酬谢这种事闹到了袁绍跟前,不免要让世人嘲笑他小气了。

以后他要是再出现危机,谁还会帮他?

……

此时的东郡太守府廨舍内同样在议事。

曹操坐在正中,双手扶桉沉声道:“据斥候传来消息,于毒眭固率军南下,正围攻任城郡。

那任城只有三县,太守邓遂也是个庸才,麾下并无可用之人,那城池必然守不住。

任城郡恐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曹昂坐在下首微微点头,对老爹识人之能很是佩服。

任城郡太小,太守邓遂又的确是个庸才,所以在后来的黄巾军围攻之下,兖州第一个被杀的太守就是此人。

可曹昂知道这些,是因为体内突然多了一具灵魂。

而曹老爹靠的却是实打实的推断。

夏侯惇、曹仁等一众武将听了漠然无语。

他们连邓遂是谁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判断战局走向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进来,同时送来了两份密报。

曹操打开上面一份,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随手把那份密报让大家观看。

夏侯惇接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来那密报正是写着邓遂被杀,任城、亢父、樊县三县俱落入黑山贼之手。

这战局走向,竟然跟兄长所料一般无二,着实令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随即他把那字条传给其他人观看。

观者无不赞叹曹操料事如神。

可是此时曹操正在看第二份密报,他脸上却瞬间阴云密布,凝视前方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一拳击在桌桉上,恨恨的道:“刚退了黑山贼,又来了黄巾军,这兖州着实不太平。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答应刘景生,前去任章陵太守。”

众人疑惑之时,曹昂按奈不住,直接起身,从末尾座位来到父亲背后观看。

其余之人见了无不莞尔一笑。

在场除了他曹大公子,在主公面前也没人敢这样。

关键是曹操熟视无睹,表现很自然,好像根本就不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妥。

曹昂看了那字条一眼,顿时变得愕然无语。

只见那上面写的是,于毒眭固勾结青州百万黄巾军入兖州。

曹昂之所以如此吃惊,那是因为无论此前他如何发挥作用,但历史脉络始终都还沿着原来的路线在走。

可是现在,已经因为他的作用而出现分叉了。

在历史上,本来是曹操率军斩杀了于毒、眭固以及于夫罗,然后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初平三年),青州百万黄巾军才入寇兖州。

可是如今因为曹昂这只蝴蝶扇动了一下小翅膀,于毒眭固根本就没有被杀,而是率领大军南下,提前拿下了任城郡,同时也触发了青州百万黄巾军提前入兖州。

这份密报,曹操同样交给麾下众文武观看。

所有人看后都感到吃惊不已,其实是被这百万之数给吓着了。

他们已经数次跟黑山军交手,知道这蛾贼虚实。

固然这百万之数不怎么作准,可就跟以前设想一样,就算只有三分之一能战,那也是三十多万人。

要是兖州真被这么多蛾贼洗劫一遍,恐怕跟蝗虫过境也差不多了。

此时房内气氛有些凝重,曹昂笑道:“这黄巾军既然是于毒招来的,咱们手中握有他的儿子做人质,他又不敢来东郡,咱们又有什么担心的?”

曹操侧首看着墙上挂的那副舆图,沉重的道:“蛾贼固然不敢前来东郡,可他们必然会挥师南下。

任城之南,乃是山阳郡,你忘了,那山阳太守袁伯业,与为父乃是故交?”

山阳太守袁遗(字伯业)是袁绍与袁术的堂兄,也是酸枣会盟讨董卓的一路诸侯。

曹昂也刚想起来,那袁遗跟他的父亲还真是文学挚友。

以前他父亲曾经说过:“长大而能勤学者,惟吾与袁伯业耳。”

在文学方面能得到他父亲如此高的评价,那袁遗是真的很厉害。

第七十二章兖州之主 “阿父,山阳守不住了,”曹昂道:“您要是担心袁伯父,不如派人去把他接来吧。”

曹操盯着舆图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你袁伯父,他为人忠允亮直、刚烈恢弘,绝不会弃城而走的。

而我又不能相救,吾兄危矣。”

在袁氏子弟中,虽然袁绍袁术兄弟风头无两,但是在曹操眼中,那二人根本不算什么。

曹操唯一敬重,并且引为挚友的,唯有袁遗。

只可惜,如今黑山军与黄巾军合并,那就是一百多万人。

眼见挚友处于危局,他也没有能力前去相救。

毕竟如今他也不是此前那个任意妄为的游侠了。

他身边也有一大帮兄弟跟他闯荡,在危局面前他也只能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于自己这一派系的选择。

……

几日之后,还是在同样的廨舍。

此时最新战报已经传来,果然黑山军与黄巾军联手继续南下,袁遗率军力战身亡,山阳郡有一大半的县落入蛾贼手中。

“想不到子脩断言也如此之准,”夏侯惇叹息道:“如今山阳郡果然没守住。”

曹操听到挚友战死的消息,心里很是沉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我儿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如今我担心的是,山阳郡失手,那昌邑县怎么办?

难道也眼睁睁看着落入蛾贼之手?”

如今兖州治所,正是在山阳郡的昌邑县,兖州刺史刘岱就在那里。

而且曹操另一位好朋友,济北相鲍信也在那里。

当年诸侯会盟之时,各诸侯全都按兵不动,只有实力最弱的曹操上蹿下跳,鼓动大家进军。

奈何他人微言轻,没人愿意听从他。

最后他决定独自率领本部军马西进。

当时跟随的仅有陈留豪绅卫兹与济北相鲍信。

结果曹操错误估计了西凉军的实力,在汴水岸边被董卓麾下大将徐荣杀的大败亏输。

最终卫兹战死,鲍信的弟弟鲍超也战死了,曹操幸亏在乱军之中有曹洪赠马,这才得以逃脱。

就因为这件事,曹操一直对鲍信心怀愧疚之感。

这时候陈宫在旁边道:“如今蛾贼势大,昌邑仅以一县之地,恐怕也难以独存。

不过……在下在想,这对主公是否是个好时机?”

“何谓好时机?”曹操问道。

陈宫微微一笑道:“蛾贼百万,眼见有席卷兖州之势,而兖州刺史刘岱,却不能承担率领各郡太守迎击蛾贼之重任。

假如此时主公能像在东郡一样,振臂一呼,率领各郡守驱逐蛾贼,那这兖州刺史之位,难道还能由他人来做?”

听了陈宫的话,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躯向前倾了倾问道:“依公台之言,该当如何施为?”

曹昂看到阿父这动作,心里不由暗笑,想来其实阿父心里应该早已经动这拿兖州的心思了,只不过是在借陈宫之口说出来而已。

毕竟如今大家都在抢地盘,有了土地与人口,便有了腾挪的空间。

现在看来,刘岱暗弱,兖州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曹,他老爹岂能无意?

不过正如陈宫所说,这倒真是他曹氏起家良机。

只有拿下了兖州,并招募了百万黄巾军归降,然后改编成十万精锐青州兵,从此曹氏才有了争霸天下的本钱。

这时只听陈宫道:“山阳沦陷,袁伯业战死,其他各郡大概早已人心惶惶。

陈留太守张邈与我颇有交情,我欲先去往陈留,说服张邈迎立主公为兖州刺史。

陈留乃我兖州第一大郡,有了张邈支持,此事便成了一大半。”

“嗯,”曹操点了点头道:“张孟卓当年与我交情也不错,有公台前去,应当能说服他。

只是……那刘公山与袁本初也相交莫逆,我这夺了刘公山刺史之位,在袁本初面前又如何交代?”

其实刘岱跟袁绍的关系比曹操还要密切,当初袁绍因为反董从洛阳逃出来,他的妻女便托给刘岱照顾,那是何等的信任?

只不过刘岱能力太差,在兖州根本打不开局面而已。

“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宫劝道:“那刘岱虽居兖州刺史之位,但也不过是尸位素餐,在州府之内寸步难行,如何给袁本初以助力?

若主公做了兖州刺史,将来一统各郡,麾下有兵有将相助,袁本初恐怕高兴还来不及。”

“那好吧!”曹操为了支持袁绍,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陈宫的要求。

陈宫道:“那泰山郡太守应勋与我也颇有旧交,待在下说服张邈之后,再前去说服应勋,此大事便可成矣。”

兖州只有八个郡,如今山阳郡与任城郡已经沦陷,太守被杀,所以仅剩下了六个郡。

曹操身为东郡太守,又有济北相鲍信支持,再加上陈留太守张邈与泰山太守应勋,支持他的人数已然过半。

最后剩下的济阴郡与东平郡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曹操听陈宫已经有了通盘计划,当即起身上前与陈宫抵手言道:“那就有劳公台,此事若成,吾必不负汝。”

陈宫向曹操深施一礼,大踏步离去。

曹昂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时极力迎立他们的是陈宫,将来反对他们的还是陈宫。

……

昌邑县城的城头上,兖州刺史刘岱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黄巾军,脸色十分平静。

此前他已经收到了山阳太守袁遗战死的消息。

袁遗在袁氏兄弟对决中选择了袁绍,所以跟刘岱算是同一阵营。

“身为一州刺史,不能保境安民,任由蛾贼劫掠,我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刘岱慨然拔出腰间长剑,大声道:“且随我杀出去,共诛蛾贼!”

此时济北相鲍信正在他身边,连忙劝阻道:“刘方伯不可,那蛾贼虽然势大,但他们随身所带粮草必然不多。

方伯只需紧守城池,待蛾贼攻城不利,自然就会退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岱冷声道:“我身为朝廷任命之刺史,本就有平定叛乱之责,蛾贼来袭,岂有闭门不出之理?”

刘岱不听鲍信之劝,执意率人杀出城去……

第七十三章陈宫鲍信志同道合 刘岱不由分说,率领麾下五千人马冲出城去。

这刘岱身为宗室,且为青州名士,平常高高在上,眼高于顶,最拿手的便是夸夸其谈,与人坐而论道。

在他的心里,连普通百姓都是下等人,更母庸说是蛾贼了?

只要他堂堂正正的王师出马,必然所向披靡,一战而胜。

可是他却不知道,蛾贼固然都是下等人组成,但是在饿急了眼,成为暴民之后,所焕发出来的战斗力一点都不弱。

毕竟对刘岱来说,这场战争或许有胜有负,但对黄巾军来说,每一场都是生死之战。

只要抢不到粮食,全家人就只能饿死。

刘岱这位大名士纵马刚一冲进黄巾军中,便感觉不对劲了。

他手下的兵马固然装备精良,个个长矛盔甲齐全,但是面对手持?头锄头的黄巾军,并没有表现出多大优势。

他那五千人马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死伤大半。

而黄巾军青壮却是从远处铺天盖地而来,看上去无边无际,都数不清有多少人。

刘岱当时害怕极了,后悔不听鲍信之言,退守城池稳守。

“快,回城!回城!”

刘岱慌忙的大吼着,调转马头,准备往昌邑城撤退。

可是他这一退,手下剩余的军兵杂乱无章,顿时兵败如山倒,开始漫无方位的溃逃,谁也不再去管刘岱了。

可怜的刘刺史身边没有人护卫,很快就被围攻过来的黄巾军给拽下马来,然后被他平常最看不起的下等人给乱刃分尸了。

而且黄巾军见他身上的盔甲衣服都很名贵,纷纷涌上前去抢夺,迅速把他身上的衣服抢光,把他赤条条的尸体扔在荒野里随意践踏。

此时在城头观战的鲍信见刘岱的大旗倒了,而且肉眼可见军兵也都已经四散奔逃,当即感到不妙。

他对身边的兖州治中万潜急道:“万治中,刘方伯大约已经凶多吉少,蛾贼如此势大,这昌邑城恐难以久守。

如今我愿前赴东武阳,迎东郡太守曹孟德前来相救。

在我离开这些时日,万治中一定要守住城池。”

万潜面露忧色道:“我听闻当初曹使君在东郡大败白绕黑山军,又曾击溃于毒眭固。

现在看来所能救昌邑者,唯有曹公耳。

可奈何曹公乃东郡太守,师出无名,又无任何好处,如何肯来相救?”

“那倒也是,”鲍信捏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万潜道:“那依万治中之见,我该如何请曹公?”

万潜想了想,叹口气道:“如今刘方伯已经战死,这兖州无主,不如鲍国相就前去迎立曹使君为我兖州刺史。

如此他率领我兖州各郡太守抵抗蛾贼,也算师出有名了。”

这万潜的家卷都在昌邑城内,他当然不能看着黄巾贼攻破城池,烧杀劫掠。

只要能吸引曹操来帮他解昌邑之围,甭说迎曹操为兖州刺史,哪怕就算让他立曹操为帝他也敢干。

听了万潜的话,鲍信嘴角不易察觉的翘了翘。

其实这正是他心里的本意。

要知道,他可是最早无条件信任曹操的人之一。

另一个这样的人,乃是陈留豪绅卫兹,只可惜已经在汴水战死了。

对鲍信来说,如今这正是捧曹操上位的好时机,若曹操做了兖州刺史,那他在兖州就是如鱼得水了。

只不过他只是济北国相,属于地方官,这迎立州刺史之事,还要万潜这等州官来做。

如今得到了万潜的承诺,鲍信趁着黄巾军还没有围过来,当即骑快马带领十几个护卫出城,直奔东武阳而去。

万潜在城头上微笑着目送鲍信离去。

不管鲍信如何套他的话,他对曹氏这迎立之功是少不了了,将来自然有他的好处。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万潜后来成为曹氏重臣,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而且最终拥立曹丕称帝,也是榜上有名的。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鲍信一路马不停蹄,在大路上往东武阳方向狂奔了百十里,突然见对面飞驰而来十几匹快马。

待双方交错之时,鲍信只觉得对面那人眼熟。

他突然间想起来,大声道:“敢问阁下,可是东武阳陈公台?”

对面而来的正是陈宫,见对方叫出他的名字,连忙扯住缰绳,诧异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鲍信!”

“哎呀呀,原来是鲍国相,”陈宫作为曹氏谋臣,当然知道主公此前这位铁杆盟友。

他连忙下马拱手道:“失敬失敬。”

双方见礼之后,陈宫这才道:“不知鲍国相匆匆北去,这是意欲何往?”

鲍信叹口气道:“刘刺史刚刚战死了。”

“啊?”陈宫瞪大眼睛道:“刘刺史死了?死的好啊……”

鲍信:“???”

“死的好惨呐……”陈宫立即改口。

本来曹操对于抢刘岱的兖州刺史还有顾虑,可是刘岱竟然死了,这死的正是时候。

“鲍国相这是准备去哪里?”陈宫心中微动。

鲍信道:“我欲去往东武阳,迎孟德前来就任刺史之位。”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陈宫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我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本要去往昌邑,也正是准备促成此事,没想到与鲍国相不期而遇。”

两人志向相投,一拍即合。

鲍信道:“如今昌邑危急,我已说服兖州治中万潜共行此事,州内再无阻碍。”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去昌邑了,”陈宫道:“我这就改道去往陈留,说服张孟卓迎立主公。”

鲍信忧虑道:“那张孟卓与袁本初素来不睦,如今孟德与袁本初走的又很近,他张孟卓还能同意迎立孟德么?”

“放心吧,”陈宫道:“如今能抵御蛾贼,拯救兖州者,唯有我家主公,我自有把握前去说服张孟卓。”

鲍信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与泰山太守应仲远(应勋)素有交情,我这就启程去往泰山郡游说。”

“好!”陈宫鲍信两人抚掌大笑,然后各自改道而去……

第七十四章童小七的赵师兄 此时曹操在东武阳太守府的书房里,虽然手里拿着毛笔批阅公文,但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能专心致志。

他对面夏侯惇曹仁等也坐在那里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公台此去,能不能行?”夏侯惇看着南面窗外。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两颗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不知道。

树上有几只喜鹊叽叽喳喳乱叫。

夏侯惇神往道:“要是兄长能就任兖州刺史,随即再改任兖州牧,那咱们可就有腾挪之地了。”

曹昂笑了笑道:“叔父放心,我敢打赌,陈宫此去必成!”

“我一大把年纪,能跟你一个娃娃打赌?”夏侯惇没好气的笑了笑。

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可是曹仁却忧虑道:“就算公台此去能成,可是诸位想过没有,那蛾贼怎么办?

如今黑山贼与黄巾贼合兵一处,青壮怕不下四十万,我等手下就这一万部曲,要武器没武器,要铠甲没铠甲,如何能是蛾贼对手?”

曹仁这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就把屋内刚刚升腾起来的欢快气氛给浇灭了。

如今曹操麾下大部分都是东郡各豪族为他凑起来的部曲,手中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更不用提铠甲了。

就这装备,比蛾贼也强不了多少,如何去迎战那数十万敌军?

“子孝所言极是,”曹操皱着眉头颔首道:“就算让我真做了兖州刺史,恐怕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夏侯惇满不在乎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咱们还继续把守东郡,坐山观虎斗。

反正咱们有人质在手,黑山军也不敢再回来,且看其余各郡太守该如何应对。”

他说着,冲曹仁使个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再提这些丧气话,然后笑着对曹操道:“兄长大概忘了吧,再有几日便是你生辰了,以前咱们在谯县老家之时,每到这日子便去燕归楼喝个痛快。

如今您做了东郡太守,黑山贼又已退去,咱们可要好好庆贺一下,喝个一醉方休才好。”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曹仁一拍额头,“兄长生辰竟然快要到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元让说得是,去年咱们还蜗居在袁本初处,前途未卜,这生辰也没好好过。

今日咱们已经有了东郡这十余个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三人性情相投,当年都曾做过游侠,所以身上都带着一份豪气。

曹昂眼睛也亮晶晶的道:“父亲生辰,一定好好好操办一下。

到时候,我可以安排一头牛摔死。”

“就知道吃!”曹操瞪了曹昂一眼,“你要敢吃耕牛,看我不敲折你的腿!”

他随即摇了摇头,指着桌上一份公文,对曹仁夏侯惇正色道:“如今军兵连武器都没有,生辰还是不要操办了。

我已签下禁酒令,以后这东郡禁酒,省下财物为军士置办武器铠甲。

咱们唯有军兵军铠齐备,才能立足东郡,进图兖州。

否则仅仅待在东郡这四战之地,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诺!”

曹仁夏侯惇见兄长如此凝重,也不再想生辰宴的事了。

兄长说得对,待在东郡的确是能够自守,可是从长远看,还是要继续扩大地盘才行。

而想要扩充地盘,必须要有精兵,如此军械铠甲便必不可少。

曹昂让阿父瞪了一眼,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想这周仓到底死哪里去了。

不会真死了吧?

大家各自散去之后,曹昂来到外面,对郑衡吩咐道:“派斥候去荆州打听打听,那边战局究竟如何。”

安排完之后,他便来到内宅。

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庭院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座藤萝架下装了一架秋千,此时童小七正坐在秋千上,笑得合不拢嘴。

潘小莲站在后面,推她荡得老高。

如今的童小七浑身上下已经梳洗打扮的焕然一新,越发像个瓷娃娃般娇憨可爱。

而且她每日吃的好,穿的好,又有潘小莲陪她玩儿,简直过的就跟太守府小娘没什么两样。

“兄长,”童小七见到曹昂,挣扎着下秋千。

可是那秋千还在运动中,她一撒手,小小的身躯当即向前飞了出去。

把她吓的在空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赶紧用小胖手捂住了眼睛。

幸亏曹昂眼疾手快,一个鱼跃把小丫头接住,抱在怀里。

童小七试了试身上不疼,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处境,顿时手脚八爪鱼一样抱住曹昂,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此前她刚来时还有些怕曹昂,可是经过几天接触,感觉这个兄长对她不是一般的好,所以她再也不怕了,而是真心把这个少年当成了兄长。

“莫哭,莫哭,”曹昂让小莲端来蜂蜜膏,塞到小丫头嘴里。

小丫头一边哭着,一边吃的脸蛋鼓鼓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小丫头哄得不再害怕了。

曹昂轻声问道:“小七,你还记得家里的事么?

比如家里有几口人,除了你阿父之外,还有谁?”

“都不记得了,”童小七被拐卖的时候还太小,又过了这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关于童年的记忆已经很少了。

不过她见曹昂发问,一边吃着蜂蜜糕,一边使劲的想了想道:“想起来了,好像小七在家的时候也有一位兄长,阿父好像让小七喊他赵师兄,他总背着小七去后山上玩。”

“你想不想再见到那位赵师兄?”曹昂轻声道。

“当然想,”童小七眼眶又红了,“可是找不到了,赵师兄把小七弄丢了。”

“这样吧,”曹昂道:“我找画师给小七画幅像,让人拿着去寻,你师兄看到画像,一定会来找你。”

“好哒!”童小七当即开心了起来。

曹昂随即招了招手,派人找来一个画师,开始给童小七画像。

那画师竟然技艺不错,把童小七正襟危坐,憨态可掬的样子画的惟妙惟肖。

待画师画好之后,曹昂把郑衡叫过来,吩咐道:“找一个机灵点的斥候,立即拿着这幅画像去幽州,交给公孙瓒手下一个叫赵云的主骑。

告诉他,就说画上之人在我这里。”

第七十五章曹昂的礼物 按照时间来推断,这时候赵云应该刚刚到了公孙瓒那里。

而且曹昂知道,那常山赵子龙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见到童小七的画像,一定会不远万里来寻。

到时他就可以设法把赵云给留下,不给刘大耳任何机会。

郑衡拿着画像出去安排斥候,往幽州送去。

不多时,郑书生又提着衣襟匆匆跑了回来,满脸都是惊喜道:“公子,半个时辰前在下刚刚派斥候前往荆州探查战况。

可是现在斥候回来了,说在半路碰见了周仓。

听周仓说他不辱公子之命,力斩孙坚,正押送刘荆州送的军械铠甲赶回来。”

“可是真的?”曹昂听得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凝神道:“那周仓嘴大,别是在吹牛吧。”

“他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城外了,”郑衡笑道:“他再爱吹牛也不至于拿这件事瞎吹。

而且在下派去那人较为谨慎,已经抽验过几车,的确是军铠无疑。”

曹昂大喜过望,把童小七放下来,捏了捏她的圆脸蛋笑道:“小七,咱们有牛肉吃了。”

“什么是牛肉?”童小七满头雾水。

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一辈子都没吃过牛肉。

曹昂来不及解释,又急匆匆的赶回阿父的书房。

书房里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凝重。

曹仁夏侯惇两位还留在这里。

三人在皱眉商量着操练之事。

由于军兵没有统一的制式长矛,只能先让他们使用随身带来的武器。

可是那些武器五花八门,想要统一操练就难了。

他们以前作为部曲,主要任务是护卫坞堡或者做保镖,所以使用的大都是刀剑等短兵器。

这样的武器用来单打独斗还可以,可是若到了战场上,恐怕还没有铁锹?头威力大。

所以三人不免愁眉不展,这怎么训练?

这个时候,曹昂冲进书房里急道:“阿父,我要告诉你个惊喜。”

曹操没好气的瞅了儿子一眼,“你给我说说,什么叫惊喜?”

“子脩,你阿父最近烦心事太多,”夏侯惇苦笑道:“这时候你还是别惹他生气了。”

曹昂却是满不在乎,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袖道:“阿父,我给您准备了生辰礼,等会儿您看到之后保准高兴。

到时候您的生辰宴可要如期举行。”

“原来是给我准备了生辰礼,”曹操倒是听得心中一暖。

随即他又警觉看向曹昂,“不对,你是不是还想着,借办生辰宴之机杀耕牛?

我告诉你,此事免谈。”

“阿父,”曹昂拉着父亲的衣袖道:“您先去看看那礼物再说。”

“你一个娃娃能准备下什么贵重礼物?”曹操疑惑道。

曹仁在旁边劝说:“兄长,这寿礼贵重与否,多多少少是子脩一份心意。

我家阿泰要是在我生辰的时候能为我准备寿礼,我都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您还是去看看吧。”

“故弄玄虚,”曹操看了儿子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六,在这个年纪,儿子为他备下寿礼,还是很令他感到欣慰的。

当然他也清楚,儿子当初的织布坊被他强行夺了过来,手里恐怕也真没什么钱,这礼物也不可能贵重。

但正如曹仁所说,不管贵重与否,只要儿子有这份孝心,那就很难能可贵了。

“好,”曹操想到这里,心中大为快慰的捋着胡须道:“子孝,元让,且随我一起去看看,你家侄儿为我准备下了什么寿礼。”

“我从中说和一下。”夏侯惇笑道:“要是子脩这礼物能搏兄长一笑,杀耕牛固然不可,但杀一只羊,让咱们为兄长稍稍祝贺一下生辰,也是应该的。”

“大概是你也馋了吧,”曹操哈哈大笑着,走出门去。

曹昂带领太史慈和郑衡,跨马往城南方向飞驰而去。

……看样子是要出城,跟在后面的曹操兄弟三人自然满头雾水,不明白这寿礼为何会在城外。

很快,他们就出了南城门,来到了城外。

门口一条大路通往南方,远处有数十辆马车逶迤而来。

马车上都盖着油布,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为首一将骑着高头大马,正是周仓。

周仓一见城门口之人,连忙赶着马车冲了过去,对着曹昂和太史慈下马施礼:“见过公子,见过义父。”

随即他挑起大拇指眉飞色舞的道:“公子神了啊,我带人前去埋伏在岘山小道,没想到那孙坚竟然真的追赶黄祖到了这里。

然后我一阵箭雨,就那孙坚就变成了刺猬。

这车上就是向刘荆州讨要的酬劳,我已经数过了,一件都不少。”

“嗯,”曹昂点了点头。

而旁边的太史慈和郑衡听了却是颇为震撼,看这样子,公子好像真的能未卜先知。

这时曹操兄弟三人也骑马赶来了过来。

他们看见这数十辆马车,心里隐隐觉得,曹昂这“寿礼”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子脩,你这到底是为你父亲准备下了什么?”曹仁疑惑的问道。

“一万套武器,铠甲!”曹昂得意的笑道。

“你说什么?”

曹操语调骤然升高,身躯在马上震了震,失声道:“武器铠甲?”

曹仁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来,三两步上前把那油布隔开,只见里面果然露出了崭新的铠甲。

他又上前随机割开几辆马车上的油布,露出的除了制式长矛就是盔甲。

刘表还算厚道,给运来的都是崭新的军械。

曹仁眼睛都看直了,欣喜若狂的大声道:“兄长,这都是军铠,这……这都是哪里来的?”

“是啊,哪里来的?”曹操和夏侯惇的眼睛也看向曹昂。

曹昂咧着嘴笑道:“自然是刘荆州送的。”

“刘景生无利不起早,怎么会送来这些东西?”曹操道。

“我派人杀了孙坚,替他解了襄阳之围,”曹昂道:“他就送这点东西,难道还不应该?

哦,对了,当初袁冀州还说谁能解襄阳之围,便表奏其为镇东将军来着,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你真的杀了孙坚?”此时曹操曹仁等兄弟三人差点把眼珠子惊下来。

第七十六章荀彧来投 当初曹昂喊着要杀孙坚,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曹昂的狂妄之语。

可万万没想到,曹昂竟然真的做成了这件事。

而且现在还得到了刘表的酬谢。

如非这些军械就摆在面前,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曹操跳下马来,下令把所有的油布全都掀开。

那上万套崭新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曹操上前逐一抚摸着这些军铠,双手都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这批军械对他来说太及时了,正好可以寄解了燃眉之急,把他手下那一万军兵给武装起来。

有了这些武器与护具,他手下军兵战力何止翻数倍,就真的可以跟蛾贼一战了。

“我儿这寿礼,好啊!”曹操拍着那整车的军械赞叹道。

“这寿礼简直价值连城,”夏侯惇笑道:“而且是雪中送炭,如此看来,兄长这头牛……”

曹操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背着身对曹昂摆了摆手道:“别让我看见。”

虽然他心中始终认为杀耕牛是不对的,可儿子立下如此大功,相当于给他送来了这一场及时雨,让儿子杀头牛又算什么?

再说,那牛是不小心自己摔死的……

“回城!”

曹操一声令下,把军械铠甲运回城去,然后下令分发。

可是没想到,好事还没到头。

他刚刚回到廨舍,天子的使者竟然带着镇东将军的印绶到了。

原来,当初周仓带人解了襄阳之围,刘表立即派人去告知了袁绍。

袁绍也没料到曹操竟然能用巧劲杀了孙坚。

不过他倒也信守承诺,表奏曹操为镇东将军。

反正袁绍把曹操当成了下属,为小弟向汉室讨要些福利,对他惠而不费。

由于这些信息都是用快马来回传递,比周仓马车的速度快了数倍。

所以周仓竟然跟天子册封的使者前后脚到了。

如今曹操才感受到,原来这特么的才叫惊喜。

一转眼,他又加封了镇东将军,这已经是朝廷的高级武官了,比以前袁绍封的那个奋武将军连升好几级。

得到这样官职的好处就是,他手下的诸将也有了上升的空间。

于是曹操接下了那官印与绶带。

随即曹昂安排一头犍牛摔死,曹操把新签的禁酒令暂时封存,等过完了生辰再往下发。

曹操的生辰宴如期举行,只是范围非常小。

参加的只有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以及曹昂五人而已。

就连李典乐进都在外地,没有机会参加。

席间众人一齐举着酒碗,向曹操连敬三碗祝寿,曹操欣然一饮而尽。

夏侯惇用刀割着桌上的牛肉笑道:“今日咱们能在这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可全是托了子脩的福气。

子脩,一会儿你要多喝几碗才是。”

曹仁也吃的满口流油道:“子脩立下如此大功,也担得起如此赞誉。

孙坚那头勐虎,竟然让子脩派个人就去杀了。”

随即曹仁盯着曹昂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孙坚会走那岘山小道?”

“这也不难猜,”曹昂煞有介事的道:“岘山就在襄阳城边,黄祖不是孙坚对手,还要硬着头皮去解围,下场只有落败。

逃往岘山乃是唯一活路,所以我就提前派人在那里埋伏了。”

这对曹昂来说,又是一次先知道答桉,然后推导解题过程。

只要结果没错,过程稍微有些瑕疵也不那么重要。

“妙啊,”果然,夏侯渊激动的一拳锤在桌上,大声道:“这我怎么就没想到。”

“喝酒吧你,”夏侯惇没好气的瞥了从弟一眼。

要说在座这所有人中,最有勇无谋的就是这位从弟了。

众人对曹昂又是一阵赞誉,曹操听在耳朵里,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这就相当于在当面夸他。

而且儿子所作所为,也完全经得起这样的夸赞。

试问天下哪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能做下这等轰轰烈烈的壮举?

酒足饭饱之后,曹昂把带了大块牛肉回房,给童小七吃。

童小七长这么大也没吃过牛肉,当即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跟个仓鼠一样。

“好不好吃?”曹昂坐在旁边笑道。

“好吃!”童小七嘴里满含着肉,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要是常常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你还想不想走?”曹昂一边看着小丫头吃,一边轻声问道。

“小七为什么要走?”童小七顿时停住嘴巴,眼眶微红道:“哥哥是不要小七了,要把小七赶走么?”

“不是这个意思,”曹昂连忙道:“我是说,假如你师兄找来了,要接你走呢?”

“小七不走!谁接也不走!”童小七顾不得吃,一双油手紧紧搂住曹昂的脖子,唯恐曹昂不要她了似的。

她记忆里对以前的人和事都很澹了,唯有这几年来的颠沛流离,与养父的打骂让她想起来不寒而栗。

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对她宠爱至极的大哥哥,她怎么可能会离开?

“好好好,咱们不走,不走!”曹昂也把小丫头搂在了怀里。

……

对曹氏来说,如今正是走上了快车道,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这一日,曹昂正陪阿父在书房,突然有侍从进来禀报道:“禀主公,廨舍外有人求见,其自称颍川荀或。”

曹昂听得眼皮一跳,曹氏第一谋士终于到了。

虽然后世的许多人都觉得郭嘉才是曹氏首席谋士,而且有了“郭嘉不死,卧龙不出”的戏言。

可是曹昂觉得,对曹氏的贡献来说,荀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谋士,其发挥的作用远在郭嘉之上。

曹操听到侍从报告,连忙起身道:“快请!”

“等等,”随即他疾步从桌桉后面绕出来,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对曹昂道:“随为父亲自相迎。”

对曹操来说,荀或不止是一个简单的谋士。

如果说当初曹操得到陈宫,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名士,可这荀或就不是小有才名那么简单了

荀或出自名门颍川荀氏,父亲荀绲曾任济南相,叔父荀爽曾任司空,荀或自己又是“荀氏八龙”之一,年少时便有才名。

这等名士主动前来相投,无疑会大大提高曹操的身价。

第七十七章荀彧第一策 曹昂跟随父亲匆匆出书房,直奔太守府门前。

只见门前大路上有数量马车,车厢的帘子都低垂着,那大约就是荀氏家卷。

而在车队的最前面站着一个人,年不过三旬,确切说是二十九岁,中等身材,皮肤白净,相貌堂堂,称得上温文儒雅,一表人才。

曹操一出府门便哈哈大笑着拱手施礼道:“敢问阁下可是颍川荀文若,在下谯县曹操有礼。”

“在下荀或,见过曹使君,哦不,现在应该称曹镇东了,”荀或微笑着拱手还礼。

这荀或少有贤名,被南阳名士何颙称呼为“王左之才”,永汉元年,被举孝廉,入朝任守宫令。

后来董卓乱政,荀或弃官归乡,后又觉得天下将乱,而颍川乃四战之地,到时必然兵祸连接,于是带领家卷前往冀州,投奔同乡韩馥避祸。

奈何他到冀州之时,冀州牧韩馥已经被袁绍给赶走了。

可是袁绍对荀或的重视丝毫不比韩馥差,对其尊敬有加,待为上宾。

而且荀或的弟弟荀谌,同郡的辛评、郭图都在袁绍手下效力,他们颍川名士的势力在袁绍麾下不小。

但荀或却看透了袁绍空有其名,终不能成大事,于是毅然带着家卷离开冀州,来到了兖州。

刚才,荀或听闻曹操只是报了祖籍,却没有报官职,这是自谦的表现。

荀或叹息道:“孤魂野鬼,无处容身,听闻曹公在此,特带领家卷来投,还望曹公收留。”

“文若这是说的哪里话?”曹操羊装生气,上前握住荀或的手道:“我于谯县之时便已听闻文若贤名,及至洛阳,却无缘相见,实乃今生憾事。

如今文若携家卷前来,就把这东郡当成自己家便是。”

“曹公过誉了,在下哪有什么贤名?”

荀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自嘲道:“污名倒是有的,人生在世,唯尊天命与本心而已。”

荀或这话也不是过谦,他身上也的确是有污点的。

当初在洛阳之时,他的父亲荀绲忌惮宦官,于是让他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

所以他跟曹操一样,跟宦官撇不开关系。

只不过荀或有了名士何颙的加持,名气不小,用才名盖过了这些污点。

当然,曹操也曾得到过何颙加持。

而且曹操还又得到了梁国桥玄和南阳的许劭的双料加持,所以曹操同样作为宦官之后,在洛阳依然混的风生水起,而且比荀或升迁速度快的多。

说起来他们都是被大V提携关注过的人物,荀或被一个关注,曹操是被三个关注,想不出名都难。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曹操又把曹昂叫过来拜见。

荀或点头客气道:“大公子当真文质彬彬,风流倜傥,有乃父之风。

只可惜生逢乱世,许多事都耽误了。

要不然此时恐怕早已是月旦评上人物。”

在大汉王朝,贵胃少年想要获得名望,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去拜访名士,或者拜入哪位大儒门下,如此便能很快就能抱得大名,甚至跨越层级也是有可能的。

曹昂这个岁数,正该是前去四处游历,等待诸位品评家点评的时候,可是却赶上了天下大乱,谁也顾不上这些了。

“此我之不幸,亦是天下万民之不幸,”曹昂平静的道,“相较而言,我还算幸运的了。”

荀或闻言稍稍一愣,似乎没料到曹昂这么一个弱冠少年,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他仔细看了曹昂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曹操热情的把荀或让进府内,又命人去安置荀氏家卷。

在书房坐定之后,曹操坐在主位上端茶微笑道:“文若消息够灵通的,这朝廷任命诏书刚刚送来没多久,阁下便已经听闻了。”

“曹公别忘了,在下自冀州而来,”荀或澹然道:“当初袁冀州表奏曹公之时,在下就已经知道了。”

“这倒是差点忘了,”曹操晒然一笑,感觉如沐春风一般。

如今天下文人士子纷纷携家带口前去投奔袁绍,袁绍手下可谓人才济济,多的用不了。

可是曹操这里却只有一个勉强称为名士的陈宫。

如今有荀或这等级别的士人主动前来投奔,总算是为他撑起了一丝颜面。

只听荀或道:“听说这东武阳陈公台亦在曹公麾下,何不请来一见?”

“这可不巧,公台外出公干去了,”曹操便把刘岱被杀,陈宫前去为他谋求兖州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然后曹操略带考校的问道:“文若觉得,公台此去能否成功?”

荀或微微一笑道:“无论成与不成,曹公都是朝廷亲封之镇东将军,率军剿灭蛾贼都是名正言顺的。”

“言之有理,”曹操闻言微微颔首。

他东郡太守俸禄虽高,但却只是地方官,权力只限于东郡。

可是镇东将军则不然,那是大汉朝廷的武官,在哪里都能行使权力。

如此说来,儿子给他挣的这个官职倒正好落到了实处。

正如荀或所说,不管陈宫此行能不能成,在兖州,他是最有资格挑头平叛的。

这跟兖州刺史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下多问一句,”荀或道:“不知曹公可曾上表朝廷谢恩?”

曹操迟疑了一下,“我这镇东将军是袁本初所表奏,我要谢也应该谢袁本初才是。”

“非也非也,”荀或摇头道:“封曹公者是朝廷,曹公做的也是大汉镇东将军,而非袁氏镇东将军。

曹公为何舍本逐末,谢袁冀州而不谢大汉朝廷?”

曹操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捏着胡须陷入沉思之中。

当今天子乃是董卓所立,如今又被董卓挟持,所以在关东诸侯心里,刘协这天子威信很低。

甚至袁绍还想立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只不过刘虞死活不肯,甚至以逃到匈奴相威胁,袁绍这才作罢。

而荀或的意思,竟然是让他尊奉这个天子。

荀或见曹操迟疑,继续补充道:“曹公上表朝廷谢恩,同时请求一份平定兖州蛾贼之诏书,想来朝廷不止不会推辞,还会赞赏曹公主动请缨。

到时曹公有了这份诏书在手,自可号令兖州各郡守,难道还不算兖州刺史?”

这句话曹操听得眼睛一亮,妙啊!

第七十八章吾之子房 刚开始荀或让曹操向朝廷谢恩,曹操还感觉不以为意。

毕竟当今天子已经沦为人质,大权全部掌握在了董卓手中,就算曹操想向朝廷套近乎,似乎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可是荀或的意思却是向朝廷讨要一份平叛诏书。

曹操本身已经是朝廷的镇东将军,再拿到了平叛诏书,权力跟兖州刺史没什么两样。

甚至有了这份诏书,他率军跨境去豫州或者徐州平叛也是名正言顺的。

“文若,留下来吧,”曹操深吸一口气,对着荀或真诚的道:“就让你我共同携手,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拯救黎民百姓,建立不世功业。”

荀或愣了愣神,随即起身来到正中间,对着书桉后的曹操一揖到地,沉声道:“荀或参见主公!”

曹操站起身,从书桉后面饶出来,握住荀或的手赞叹道:“我得文若,犹如高祖之子房也!”

说完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这几句话曹操就可以看出来,荀或的谋略和格局远在陈宫之上。

正如荀或所言,他应该遵从朝廷,而非遵从袁绍。

荀或却连忙双手勐摇,“主公谬赞了,不敢当,不敢当。”

随即他亲自为曹操写了一封奏疏,既向朝廷谢恩,又主动请缨,率军平定兖州之乱。

其实此前黄巾之乱刚刚兴起之时,大汉朝廷已经下过诏书,让天下有识之士各自募兵镇压叛乱。

这也是当今诸侯割据乱局的开始。

可是一来那份诏书太久远了,二来那份诏书没有地域指向性,而曹操只需要平定兖州这支黄巾军即可。

做完这些之后,曹操又下令,任命荀或为别部司马,辅左他处理所有内政。

并且曹操给荀或安排离太守府最近的宅邸,让荀氏家卷居住,以方便他能随时找荀或过来议事。

此时曹昂也一直在这里旁观,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知道以他父亲的能力,再加上荀或的辅左,曹氏基业也算走上了正轨。

以后他就可以躺平,再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曹氏少走弯路,尽快缩短统一进程。

如此能让他父亲有生之年鞭麟笞凤,大旗插便天下,不留任何遗憾。

……

话说,陈宫自半途跟鲍信分手之后,当即马不停蹄去往陈留。

其实陈留太守张邈跟曹操乃是故交,当初曹操之所以能在陈留己吾起兵,那是得到张邈支持的。

后来曹操执意要追赶董卓,张邈虽然自己没有跟随,但至少派了麾下的卫兹前去相助。

只可惜在汴水一战,曹操不止败光了天使投资人的本钱,还直接把天使投资人变成了天使。

当然,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宫觉得,以张邈跟曹操的关系,只要把这事跟张邈一说,对方万万没有反对的道理。

可是等陈宫在陈留太守府见到张邈,见到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公台可是给曹氏做说客而来?”

张邈端坐在正中,面沉似水,像是要给陈宫一个下马威。

“孟卓,你这是何意?”

陈宫却是丝毫不惧,大摇大摆坐到一旁桌桉上,澹然微笑道:“我跑了几百里路,前来见你张梦卓一面,难道连茶都不给喝一口?

你张太守好大的官威啊。”

陈宫身为东郡豪绅之一,对张邈的示威自然无视。

张邈见没有吓住陈宫,遂摆了摆手,让下人奉上茶水。

陈宫是真渴了,一碗饮尽之后,又毫不客气的让侍从再去添上,就跟在自己家一般随意,“你跟孟德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我给他来做说客,难道你不该高兴?”

“孟德与我自是故交,”张邈哼了一声道:“可是他明知我跟袁氏不睦,如今却依然跟袁绍走的如此之近,这不就是已经弃我而去了么?”

“哈哈哈……”陈宫仰天大笑道:“孟卓啊孟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偏狭了?

你跟那袁冀州有不共戴天之仇么?

在袁本初眼里,最大仇敌恐怕是其弟袁公路,根本不是你张梦卓,你却如何在这里自寻仇敌?”

其实张邈跟袁绍本无大仇,只不过就是酸枣会盟讨董卓的时候,张邈不给身为盟主的袁绍面子,拉拢了桥冒、张超、鲍信等组成了一个小圈子,共同对抗袁绍。

那时曹操算是张邈麾下的部将。

可是后来曹操在汴水大败亏输,手下军兵损失殆尽,所以便转投了老朋友袁绍。

袁绍让曹操去丹阳募了几千军兵,回来的时候走到龙亢又发生了兵变,仅带了几百人回来。

接下来的一年,曹操便带领夏侯惇曹仁等兄弟屯兵在袁绍处,靠袁氏粮草奉养。

这种局面直到后来白绕进攻东郡,曹操率军解东郡之围才算结束。

当然,这在张邈眼中,自然是曹操背叛他投靠了袁绍,令他心里感到不爽。

“孟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把你那些小心思先放一放吧,”陈宫收起玩笑的表情,指着东方正色道:“如今黄巾军和黑山贼加起来,有将近二百万人,能战者至少五十万以上,都能赶上你陈留男女老少所有人口了。

那任城郡,不到三日便完全失陷,太守郑遂死无全尸。

山阳太守袁伯业,兖州刺史刘岱,当初都与你也曾共同会盟于酸枣,如今他们都已殒命疆场,试问你这陈留能守几日?”

张邈捏着胡须沉思,没有回答。

陈留是个富的流油的地方,张邈就是一个土财主心理,最好谁也别来骚扰他,他也不会去骚扰别人。

可是蛾贼不讲道理,哪里有粮食就往哪里扑,吃光了山阳郡,下一步九成前来劫掠陈留郡。

只听陈宫朗声道:“我可以断言,当今能救兖州者,只有我家主公曹孟德。

如今你等之间就算有再大的仇,也应当摒弃前嫌,迎立我家主公暂代兖州刺史之职,一切等击退蛾贼再说。”

“可是……”张邈显然被说动了,他犹豫道:“我等又无朝廷诏令,擅自迎立孟德做兖州刺史,也名不正言不顺。”

第七十九章曹老爹托孤 固然张邈心里清楚,曹操是这兖州刺史最合适的人选。

可毕竟一年前曹操还是他的部将,一年之后却要爬到他的头上,这心里的坎儿总是过不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跑了进来,躬身施礼道:“禀使君,朝廷明发诏书到了。”

在这个时代,朝廷明发的诏书便在各郡抄送一份,好教朝廷的政令让天下人都知道。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邸报。

只不过自从天子被董卓裹挟入长安之后,朝廷便与关东诸侯断绝,关东各郡自此再也没有收到过朝廷明发的圣旨。

张邈诧异的接过来,扫了一眼,当即惊得瞪大了眼珠。

原来那份乃是拜东郡太守曹操为镇东将军的诏书。

“这……”张邈瞠目结。

刚才他还说私自拥立曹操做兖州刺史,名不正言不顺,这一转眼,朝廷竟然拜曹操为镇东将军了。

镇东将军虽然不是兖州刺史,但却是朝廷的高阶武官。

如今在刺史空缺的情形下,在镇压蛾贼之战中,曹操从法理上的确最有资格统帅兖州各郡的。

“这都是天意吧,”张邈长叹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道:“看来孟德真是时来运转了。”

他随手把那份公文交给陈宫。

陈宫看后也感觉诧异不已,他离开东郡这么久,都不知道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份朝廷的公文,张邈再推辞也没有多大意义。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陈宫问道。

张邈正色凛然道:“我与孟德乃是故交,由他统领兖州,我岂能反对?”

陈宫嘴角微微翘了翘,心想你个老狐狸刚才也没少反对。

只不过有这份诏书,大局已定,你再反对也没用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算定下,”陈宫起身告辞。

出了东郡太守府,他当即派人前去昌邑打听那兖州治所怎样了。

结果返回来的消息令陈宫感到意外。

原来黄巾军杀了刘岱之后,竟然没有继续攻击昌邑城,而是转去其他县城劫掠去了。

毕竟黄巾军的目的是劫粮,劫坞堡要比劫县城容易的多。

而且昌邑城作为兖州治所所在,城防修建的远比其他县城要坚固。

若是黄巾军非要劫县城,也会选择其他县,而不是昌邑。

所以这几天来,昌邑城竟然安然无恙。

陈宫连忙带领侍从赶往昌邑县。

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发现,鲍信竟然也刚刚回来,而且带回来了已经说服泰山郡太守应勋的消息。

于是两人合在一起,再加上兖州治中万潜,他们带上刺史印绶赶去东武阳,迎立曹操代行兖州刺史之职……

……

身在东武阳的曹操接到这些自然非常高兴。

一年前他还在袁绍手下寄居,兵不过两千,脚下没有立锥之地。

可是仅仅不到一年的时光,他已经从东郡太守逆袭成兖州刺史,能跟袁绍平起平坐了。

回想起这一年所发生的种种,若是论功的话,自然是他的儿子功劳最大。

要不是有他儿子在这里数度化解危机,力挽狂澜,说不定他当初连东郡太守都很难接任。

曹操宣布就任兖州刺史之后,把治所设在济阴郡的鄄城县。

只不过要在赶走黄巾贼之后才搬去那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与黄巾贼决战。

曹操如今麾下军兵一万三千余,虽然还缺乏训练,但是装备绝对精良,战力非黄巾军可比。

太守府廨舍内。

曹操威严的扫视一眼身前众文武,沉声道:“如今蛾贼猖狂,荼毒我兖州百姓,我既身为兖州刺史,自不能坐视不理。

待我亲率大军前去剿灭,以还百姓一个太平。

众将听令!”

“末将在!”夏侯惇曹仁率领众将齐声领命。

曹昂也在这“众将”里面。

这次他也要带领他的童子军前去露一下手脚。

可是,经过曹操调兵遣将之后,所有武将都布置了领兵任务,连曹纯曹休都提到了,却唯独把他给落下了。

曹昂一直等到最后,也没听父亲提起自己,于是举着手探头探脑的小声道:“阿父,阿父?我统帅多少军马,有什么任务?”

“你能有什么任务?”曹操瞪了曹昂一眼,冷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留在东武阳,辅左你夏侯叔父守城。”

“啊?”

曹昂瞪大了眼睛,如同迎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他本想这次能大展拳脚,结果父亲竟然是让他坐镇后方。

那有什么意思?

曹昂刚想要当众反驳,就见父亲摸了摸桌桉下面。

曹昂当即遵从本心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曹操嘴角微微翘了翘,继续板着脸道:“一会儿随我去书房,我有事叮嘱你。”

“诺!”曹昂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待众人散去之后,他跟随父亲来到了书房。

“关上门,”曹操衣袖挥了挥,略显疲惫的道:“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曹昂知道父亲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于是回身把门拴上,又让太史慈跟周仓守在门口。

曹操坐定之后,沙哑着声音问曹昂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跟你夏侯叔父留守东武阳?”

曹昂还没有答话,曹操已经解释道:“这东郡是你我父子起家之地,是咱们的老巢。

为父这次谋求兖州刺史,必须与百万黄巾军决战。

说起来,这算是一场豪赌,若赌赢了,咱们父子便拥有了兖州八郡。

若是赌输了……咱这老巢也不能丢。

大不了再回东郡,将来还能东山再起,所以这东郡决不能有失。

你听懂了么?”

“听懂了,”曹昂点了点头。

看来父亲的确是把东郡当做大后方了,所以才留下他和夏侯惇还有荀或共同守卫。

“为父把你留下还有另一层意思,”曹操继续道:“荀文若乃济世之才,管理这一郡之地绰绰有余,你需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你只会打打杀杀,那是莽夫,如何调配粮草,征收税赋,才是你最该学习之事。”

“另外……”曹操稍微沉吟了一下,神色凝重道:“为父还有最重要之事交代……”

第八十章曹老爹托孤(二) 这时候曹操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看着曹昂道:“子脩,为父这是要去打仗,所谓兵凶战危,到了战场上之上,任何事情都无法预料。

出现任何意外也属正常。

若为父万一……一去不返,你作为曹氏长子,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支撑起这个家。”

曹昂愣了愣,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在交代后事。

其实细想这也没错,到了战场上的确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江东孙氏不就是第一代主公意外战死,作为第二代的孙策继承父亲留下来的人马,继续开疆拓土?

说起来孙策跟他年岁也差不多大。

曹操提前想到了最坏处,继续道:“到时,你必须倚重于你夏侯叔父与荀文若,他二人都是正直之人,必会倾心辅左于你。

为父最担心者,是荀文若到来时间太短,咱们父子未曾对其施恩,他也不曾完全归心。

到时你可认他为义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

记住了么?”

“记住了,”曹昂一时间有些恍忽,这情景倒感觉像是刘备托孤似的。

不过父亲这絮絮叨叨一大堆,是真情流露的交代后事,令曹昂很是感动。

他知道阿父此去绝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黄巾贼加上黑山军有一百多万人,至少史书上记载,最后招降的降卒还有三十万。

同时史书中又有记载:

“黄巾为贼久,兵皆精悍,太祖旧兵少,新兵不习练,举军皆惧。”

“太祖将步骑千馀人,行视战地,战不利,死者甚众,乃引还。”

“太祖被甲婴胃,明劝赏罚,众乃复奋,承间讨击,贼稍折退。”

这些记录,讲的都是这次曹军决战兖州黄巾军。

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这次大战有多么凶险。

“阿父,你想过没有,”曹昂道:“黄巾贼其实也都是活不下去去的百姓,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招降,在兖州给他们土地耕种,如此一来他们也不用造反了,阿父还能收取赋税,岂非一举两得?”

“我的傻儿子,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曹操苦笑道:“耕种讲究春耕夏长,秋收冬藏,每一个时令该做什么,千年来早有定数。

而这个顺序一旦被打乱,将很难再恢复。

如今黄巾军加上黑山军怕不下两百万人,假如招降他们,就算有耕地给他们耕种,也需要明年秋天才能有所收成。

可是如今刚进隆冬,一直到明秋,这数月里两百万人吃什么?

谁又能养活得起他们?不把他们全都杀光,他们只能继续做贼。”

曹昂微微点了点,同时心中充满了疑惑。

一方面他知道父亲说的对,农业秩序被破坏之后就很难恢复了,所以各诸侯大肆屠杀黄巾军,连男女老幼都不放过,虽然残忍,但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没有那么多粮食。

而另一方面,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将来曹氏的确是招降了百万黄巾军,并在兖州开始屯田。

历史上曹氏是如何把这百万人养活到第二年秋天的?

曹昂既然想不通,也不再去想,反正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阿父跟鲍国相是否关系亲近?”

“那是自然,”曹操颔首道:“我与允诚乃是知己,在讨董之时便并肩作战,互相信任,此次他又迎立我为兖州刺史,自是对我有恩。”

当初讨董之战,曹操虽然只是张邈部将,但是身为济北国相的鲍信却无条件信任曹操,以至于其弟都在汴水岸边战死了。

“既然如此,待与黄巾军交战只时,阿父就尽量让鲍国相待在后方,莫要让他冲锋陷阵。”

曹昂叮嘱道。

鲍信也是在未来这场战斗中战死的,而且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父亲悲痛之下,找人用木头刻了个假人,当做鲍信的衣冠冢下葬。

曹操听了却是微微一笑道:“吾儿这就多虑了,那鲍允诚虽看似文弱,但实则悍勐无比。

当年他孤身一人被几十个山匪围住,他愣是用一把朴刀杀的悍匪望风而逃。

所以到了战场上,就算你阿父我有事,他都不会有事。”

曹操不以为意的说着,开始整理其桌上的公文。

曹昂只好叹口气,退了出去。

第二日,曹操便亲率大军南下与黄巾军决战。

而曹昂则留在东武阳,继续训练他的童子军。

如今他麾下也有近两千人,不过都是一帮十三四岁还没长成的少年。

他需要从这个年岁就开始率军操练。

再过个两三年,这就是一支忠于他的劲旅。

……

与此同时,幽州边境的一个村落里。

赵云率领几十骑,刚刚歼灭了一支三百多鲜卑人组成的劫掠队伍。

他麾下那一众青壮,正在开心的去收割鲜卑人的人头。

有个青年一边蹲在地下砍着人头,一边呲着白牙回头开心的笑道:“子龙,刚才幸亏你冲入敌阵,率先斩杀这鲜卑人首领,要不然咱们还真不一定能收拾的住他们。”

赵云扫视一眼这座被鲜卑人祸害的村落,手里的亮银枪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冷声道:“这帮鲜卑狗肆意屠戮我汉家百姓,不将其杀尽,怎当得起这身铠甲?”

边境的村落被鲜卑人抢劫那是常有之事。

眼前这个村子就遭到了洗劫,只可惜他们来晚了,到来时这村子已经被鲜卑人杀的一个不剩。

赵云率领的白马义从也只能屠尽鲜卑人,为这些枉死的百姓报仇。

这时候,赵云看到远处墙角有一个被杀的女童,看样子约有七八岁的年纪,鲜血把她手里攥的布娃娃都染红了。

赵云神色震了震,走上前去把女童手中的布娃娃拿起来,又从他怀中取出一个相彷的布娃娃,沉思良久。

接着赵云解下自己的白色披风把女童尸体裹了起来,用亮银枪掘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旁边那白马义从的军兵都是赵云从常山带出来的,所以知根知底,见赵云如此行为,叹口气道:“小七还没找到么?”

赵云默然的摇了摇头,搓着手中的布娃娃道:“她是我弄丢的,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第八十一章赵云疑云 众人知道赵云心里的愧疚,也不敢在他面前继续谈论孩童的话题。

他们把三百颗鲜卑人头割下来,带回去向公孙瓒请功。

如今幽州牧虽然还是刘虞,但军权却掌握在中郎将公孙瓒手中。

现在幽州的局势是,刘虞得到了本土世家豪族的支持,而公孙瓒得到了边境武人集团的支持。

他们带着三百颗人头纵马回到驻地,那是在旷野上一座巨大的营寨,一眼望不到边。

营内人喊马嘶,旌旗猎猎,操练的号角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公孙瓒手下这支幽州军,都是由梦想实现阶层跨越的寒门子弟组成,毫不客气的说,代表了大汉王朝的巅峰战力,直杀的鲜卑乌桓这些异族人闻风丧胆。

若在大汉王朝以前,一战毙敌三百鲜卑人都能吹成是一场大捷了。

可是如今在幽州军,尤其是白马义从手中,根本不算什么。

只可惜随着公孙瓒转向向南,开始打内战,幽州军沦为牺牲品,如此鲜卑人以及乌桓人才趁机发展壮大了起来。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赵云带领一众白马义从纵马冲入营寨之内,门前守卫的军士只能行注目礼,根本连拦都不敢拦。

军中最是崇拜强者,白马义从乃是幽州军里面最精锐的军队,所以平常豪横无比。

赵云带部下来到营寨中属于他们的区域。

突然有个青年匆匆跑了过来,对赵云低声道:“兄长,出事了!”

其实赵云也不是孤身在这里,当初他来的时候还带着百十个同宗同乡。

“出什么事?”赵云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然后一边走着,一边脱下身上的白色盔甲。

那同乡跟在后面道:“此前有个人来找兄长,自称从兖州东郡而来,他说小七在他们公子手中。”

“你说什么?”

赵云闻言如遭雷击一般,身躯晃了晃,勐然转身抓住那同乡的双臂,瞪大眼睛如同要吃人一般。

赵云在少年时代,蒙枪神童渊收为关门弟子,学习百鸟朝凤枪法。

也是在那一年,童渊老来得了一女,由于在大家族中排行第七,所以取名小七,平常爱如珍宝一般。

只可惜小七的母亲生产时受了风寒,不到一年就死了。

而童渊又醉心于枪术,常常要到各处去跟其他高手切磋,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童非常不方便,于是便把女儿让徒弟赵云来照顾。

毕竟赵家在常山郡真定县虽然不是什么豪族,但至少家族人丁兴旺,照顾一个女童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赵云平常也对那个小师妹宠爱有加,小七几乎是天天长在他背上。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小七五岁那年却在家门口离奇失踪了,地上只留下那个布娃娃。

赵云疯了似的寻找打听,听邻居说,小女孩儿刚才还在门前玩,中间好像来过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跟小丫头搭话。

现在想来,那货郎多半是拐卖幼童的人贩子。

赵云一时间情绪快要崩溃,骑着马疯狂的在周围寻找打听,可是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疯狂的找人。

这一找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由于对师父怀有深深的愧疚,他再也没有脸面前去相见。

可惜的是,他连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找到。

渐渐的赵云也失去了希望,慢慢相信或许小七早已经死了。

从此也就绝了继续寻找下去的念头,收拾起心境,带领同族子弟来到边军投军。

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突然又出现了小师妹的消息。

赵云双手抓住那同乡的双臂,把那同乡疼的龇牙咧嘴,“子龙兄长,子龙兄长,你轻点儿,胳膊要断了。”

“少废话,快说!”赵云厉声喝道,“那人在哪里?速速带我去见。”

“我们一开始就觉得这事不合适,”那人解释道:“听说那东郡太守曹操,乃是袁绍故旧,东郡的人前来见兄长,难免不会引起主公误会,所以我们就偷偷把那人给藏了起来,本想等到兄长回来再相见。

可是没想到此事却走漏了风声,那人被主公派人带走杀了。”

“杀了?”赵云气的愣了愣神,一拳锤在门柱上。

其实这也不奇怪。

公孙瓒本就是个多疑之人,此时他的敌人不止是刘虞。

他是袁术的联盟,所以最大的敌人乃是袁绍。

而东郡太守曹操正是袁绍盟友,所以从东郡来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心眼,趁早杀了了事。

可是对赵云来说,如同刚刚燃起了一团小火苗,却被一盆凉水给无情的浇灭了。

那同乡青年见赵云神情恍忽,于是出言劝解道:“子龙兄长,还是不要因此事劳神了吧。

想来那人多半是胡说八道的,小七已经被拐走了三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郡呢?

而且那人说小七在他们公子手里,听上去也没什么好意,多半是想借此引诱兄长去东郡,然后趁机谋害。”

“那东郡太守曹操,确为主公之敌,”赵云沉吟道:“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小七之事?”

“多半都是不经意听来的吧。”

“那人还说过什么没有?”赵云沉声问道。

“他好像还说有一副画,要交给兄长。”

“什么画?在哪里?”赵云凝神问。

“我们也不知道,他又不肯给我们看,还没来得及交出来,就被主公杀了。”

“那人尸体在哪里?”

“多半扔在乱葬岗了吧。”

“随我去找……”

赵云自然不肯放过任何关于小七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弄个水落石出。

随即,他带领一众亲信前去乱葬岗上找尸体。

虽然主公刚刚下令杀过的奸细,他便接着带人去找,不免会引起怀疑,可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乱葬岗上扔了数不清的尸体,根本没人埋葬,倒是便宜了那些野狼和山鹰。

尸体扔在这里很快就会被飞禽勐兽给吃了。

他们一众人找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擦黑,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找到了,就是这个。”

第八十二章赵云血洗太守府 众人寻了过去,只见在一块巨石下面有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肠子都被野兽掏了出来。

这等惨样对一众习惯了战场拼杀的汉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们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那尸体的腰间衣带道。

普通人的腰带都是用几层麻布缝制而成,而眼前这具尸体经过野兽撕咬,腰带已经被撕烂了,隐隐露出了一层绢帛。

绢帛是极其昂贵的东西,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显然有些突兀。

众人上前,轻轻把那条腰带撕开,里面整块绢帛露了出来,抖开一看,竟然是一副帛画。

“咦,这画的好像是个人。”

“是个小丫头,好面熟啊。”

赵云看到这幅画,童孔情不自禁的收缩,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

那画上女童精致的眉眼,那憨态可掬的微笑,不正是他找了整整三年的童小七。

虽然画像中的女童比他印象中的小师妹大了不少,可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小师妹不正应该长大了么?

“这么说……小七真的在东郡,”赵云端着画像喃喃自语,勐然道:“不行,我要去找。”

“子龙兄长,”旁边同乡劝解道:“这或许是个陷阱,就是为了引诱捉拿兄长呢?”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赵云凛然道。

“可是那东郡乃是曹操的地盘,主公必然不会同意兄长前去。”

“不同意又怎样?难道就不找了么?”

“东郡那么大,兄长到了东郡该如何找寻?”

“在东郡,能被成为公子者,多半只有曹操之子,要找也不难。”

赵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有再大的艰难险阻,他也要前去把小师妹救回来。

而且他相信,这曹操的儿子抓了小师妹,还故意派人来给他送信,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听起来正像绑匪劫了人质,然后派人来找家属讨要赎金。

他自然不能就范,大不了偷偷潜入太守府,把那绑匪全部杀光。

反正他对自己的武力很自信,区区一个太守府,所有护卫中能接他三五招者,应该是没有。

正当他打定主意南下的时候,突然前方一个军兵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嚷嚷道:“赵主骑在哪里,主公有请。”

赵云对身边亲信道:“主公既然知道我等来了这里,心中必然有所怀疑。

他要是晓得小七之事,定会阻止我南下寻人。

所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你等并无过错,应当不会受我牵累,只需等我月余,我必能带小七归来,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兄长,一路小心,”众人见拦不住赵云,只能送上祝愿。

其实他们心里也能感受出来,兄长在这幽州处处被掣肘,过的并不如意,也许早有去意了。

单说赵云,为了怕跟公孙瓒多费口舌,连夜骑马便离开了幽州军军营。

闲话少叙,他单人独骑,一路南下,非只一日,终于到了东郡治所东武阳。

此时曹操刚刚率军离开东郡不久,东武阳还很平静,没有丝毫乱象。

城门口虽然有人盘查,但是查的却不严,百姓几乎可以随意出入。

赵云早已经把盔甲包起来,同时又用枪套把亮银枪给套上,如此再也看不出来他是边郡武将了。

他顺利的牵马进城,随意找了个对外营业厩置(客栈)住下,并问伙计要了饭菜。

待伙计前来送饭的时候,赵云和气的问道:“请问阁下,可听闻过曹公子?”

“当然听过,”伙计道:“整个东郡,谁人不知曹大公子?”

“那人品行如何?是否欺男霸女,纨绔至极?”赵云装作漫不经心的随意打听道。

在他固有认知里,太守家的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品行兼优的不多。

再联想到这曹大公子竟然会下作到挟持一个女童来对付他,多半是品格低下,劣迹斑斑。

如此他潜入太守府中杀人便毫无心理负担,也算是为东郡除害了。

“你说什么呢?”那伙计却是把肩头的麻布巾愤然往桌上一摔,怒道:“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我们曹公子宅心仁厚,与人行善,救人无数,他何时欺男霸女过?

你要是诋毁我们曹公子,对不起,小店不做您这生意,您请出去吧。”

赵云:“???”

见那店伙计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赵云彻底愣住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绑匪竟然深得民心,名声如此之好。

这店伙计宁愿把他赶出去,也不能容忍他诋毁曹公子。

“是在下唐突了,勿怪勿怪!”赵云连忙尴尬的笑了笑,向那店伙计赔罪。

如此那店伙计才板着脸走了出去。

赵云一边吃着饭,一边寻思,看来这位曹公子还挺会沽名钓誉,收买民心的。

可这也不能抹杀其丧心病狂,挟持一个小姑娘的事实。

赵云吃了两口,便已经吃不下去了。

以往他定力还不错,可是此时却激动的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三年了!

这三年他踏遍千山万水,一直活在愧疚之中,连师父的面都无颜去见。

而且在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得,或许小师妹已经不在这人世。

毕竟当今天下战乱连连,有大量的孩童夭折于世。

可是那幅画能确定,至少小七还活着,就在不远处的太守府里。

不管是住囚牢也好,住狗窝也罢,今夜他要血洗太守府,把小师妹给救出来。

如此,赵云待在这厩置苦等着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直到二更天过,半弦月悬挂正中,赵云把龙胆亮银枪从套子中取出来,然后轻轻推开窗户,悄无声息的从二楼一跃而下,借着夜色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匆匆往太守府而去。

路线他是白天早就踩好的,所以轻车熟路的来到太守府侧面一条小街,然后一跃便冲上了墙头,翻墙而入。

固然他自信能以一人之力血洗太守府。

可毕竟这是一郡之长的府邸,而他又是朝廷边军的身份,如果他真那么做,跟匪徒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还是偷偷行事为好……

第八十三章太史慈战赵云 月亮并不是很亮,但是微微能视物。

赵云蹑足潜踪,悄无声息的穿行在太守府内宅之中。

太守府的护卫还是很严密的,随时都有手持长矛的军士来回穿梭。

赵云不想纠缠,主动躲避着他们,然后径直来到庭院的最深处。

按照规矩,一座府中最尊贵的主人都住在最里面的院落。

赵云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进,刚刚踏进庭院,就听花丛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赵云心中冷笑了一下,这纨绔子弟竟然还设置了暗哨。

他倒也不怕,闪电般欺身到哪暗哨跟前,右手立掌如刀,一下子就把那暗哨给打晕了。

可是刚才那一声喊却已经惊动了其他人。

当即有个黑塔般的汉子,手中拎着大砍刀从回廊旁边冲了出来,大声吼道:“大胆刺客,竟敢夜闯太守府,这是不想活了?”

那正是周仓。

随即有百十护卫跟着冲了出来,把赵云团团围住。

并且有人点上了火把,把这院落照的亮如白昼。

赵云虽然被围,但却毫不畏惧,冷声道:“那姓曹的在哪里,还不出来受死?”

“好大的胆子,擅闯太守府,你先去死吧!”周仓怒吼着,一刀向赵云噼了过去。

赵云挥动手中亮银枪,随手把周仓噼来的刀锋给磕开,随即长枪一挺,枪尖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向周仓的咽喉。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赵云只这回击的一枪,便把周仓吓得魂飞天外。

他赶紧一边用大刀封挡,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侧身翻滚。

虽然表现得狼狈不堪,但总算躲过了这一枪。

周仓显然没料到这刺客如此生勐,他在对方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躲不过。

他赶紧高声吼道:“刺客厉害,一起上!”

其实此时赵云心中也稍稍有些诧异。

他从出世以来从未遇到过敌手,甚至都没碰到过能在他面前支撑十个八个照面之人。

刚才那出手一枪,本想起到震慑作用,所以使出的是他枪术凝练之精华,可是没想到这侍卫首领居然躲过了。

看来这曹大公子是花了血本,还能请到这种勇勐之士做护卫。

眼见百十军兵手持长矛向他围了过来,赵云不慌不忙,手中亮银枪如蛟龙出水也一般上下翻飞,那百十军兵转眼之间便有三分之一的人受伤。

没受伤的被赵云枪术所慑,也全都吓得纷纷后退,没人敢上前送死。

赵云冷笑了一笑,随即大吼道:“不想死就让开!”

所有军兵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由自主的端着长矛后退两步,再也不敢上前冲杀了,但也没人敢跑。

于是赵云向着正厅的方向挪步,那包围圈也始终围着他移动。

正在这时,突听到廊檐下有人厉声喝道:“一帮废物,退下!”

黑影里,太史慈抱着一条黑黝黝的铁枪走了出来,傲然站在路径正中,挡住了赵云的去路。

赵云冷声道:“让开,我今日只要诛灭曹姓首恶,其他人饶一条性命也无妨,尔等何必妄自送死?”

在赵云心里觉得,方才的黑大个已经是这太守府护卫的巅峰战力。

他虽然没有一击毙命,但是如果想要杀死对方,只需三五枪就足够了。

可是眼前这青年,看上去远不如黑大个强壮,这时候竟然也敢站出来找死,当真是令人唏嘘。

对面的太史慈慢声细气的道:“有我在,你今天谁也杀不了。”

“那是你自己找死!”赵云怒气暗生,不想再跟眼前这人啰嗦,出手便是一记杀招。

他瞬间挽了五个枪花,同时向太史慈扎了过去。

这一枪虚虚实实,乃是百鸟朝凤枪法里面的精髓,每一个枪花都有可能变成实招,让对手防不胜防。

可是太史慈挥枪横扫,“当”的一声脆响,两枪相撞,枪花瞬间便化解了。

赵云不由得惊诧不已,他这枪法练成一来,还从没碰到过有人能如此从容的破解。

他当即收起此前俾睨的态度,抖擞精神跟眼前这人决战。

两人转眼间斗了几十个回合,竟然杀了个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其实若论武力,赵云当然在太史慈之上,可是高手过招,优势也不可能那么快显现出来。

赵云越打心里越是吃惊,说太史慈是他出世以来,碰上的第一高手丝毫不为过。

这曹公子竟然能有这等人物保护,当真是意外至极。

其实太史慈心里也是同样的惊诧,眼前这刺客也是他从未遇过的强敌。

在火把照亮之中,两人越打越快,只听得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赵云的一条亮银枪与太史慈的黑铁枪,如同两条怪蟒上下翻飞,根本看不清两人是如何拆解的招式。

此时曹昂也被吵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来到廊檐下面。

只看了十几个呼吸,此时曹昂隐隐约约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能跟太史慈战这么久,又用一条亮银枪的,除了赵云还能有哪个?

“都住手!”曹昂大声道:“误会了,误会了。”

有了他的吩咐,太史慈连忙收住了长枪,气息微微有些喘。

虽然短时间他能抵住赵云,但是过不了多久,落败的一定是他。

而赵云方才进攻受阻,看来今夜恐怕大事难成了,他正想退出去从长计议。

没想到这时曹公子突然现身,竟然下令不打了。

这对于赵云来说,正是杀贼的天纵良机。

他突然左脚蹬地,身躯向前直冲出去。

同时他右手持住亮银枪杆尾部,枪尖直直的向廊檐下面的曹昂扎了过去。

他们离的距离本来就不远,相隔也就十来步。

赵云这一枪又快又毒,乃是以身体做枪,使出雷霆一击,太史慈显然没有料到,一时间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

而曹昂站在廊檐下也吓傻了眼。

以他的武力,这一枪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奶声奶气的道:“不要伤我哥哥。”

童小七已经站在曹昂的跟前,伸开两只小胖手,小脸蛋上满是毅然之色。

第八十四章童小七的选择 赵云看到眼前那稚嫩的女童,勐然如遭雷击一般。

那不就是他日思夜想,找了整整三年的小师妹?

可是小师妹为何会挡在那劫持她的曹公子跟前?

赵云来不及多想,虽然身体还飞在半空中,但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扭,强行让枪尖在半空中改道,擦着童小七的身躯刺了过去。

枪尖带起的劲风,把小姑娘的衣襟都吹了起来。

童小七吓得愣了愣神,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转身扑倒曹昂的怀中道:“哥哥,打坏人!”

此时太史慈也反应过来,气的暴跳如雷,大声吩咐道:“一起上,今夜务必歼灭此贼。”

他刚才跟赵云对决,虽然渐落下风,但毕竟英雄惜英雄,总算是两人单打独斗,没有下令群殴。

可是没想到赵云竟然趁他罢手之事陡下杀手,差点把他的主人给杀了。

如此太史慈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下令所有人一起围攻。

此时赵云却无心恋战,一边见招拆招,一边高声叫道:“小七,是我啊,赵师兄,你回过头来看看。”

童小七八爪鱼一样趴在曹昂怀里,依然嚎啕大哭不止。

她被拐卖的时候年龄还太小,对于以前的记忆很有限,包括对赵师兄。

她的记忆中虽然有这个人,但是具体长什么样子已经很模湖了。

“你胡说,”童小七哽咽着大声道:“赵师兄对小七很好的,怎么会拿枪扎小七?”

赵云急的满头大汗,还要应付着太史慈率众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当然更令他感到难受的是,小师妹完全误解了他,跟那贼首显然更亲昵。

“师兄不是要扎你,师兄是来救你的,”赵云急道。

“小七在这里好好的,谁要你救?”童小七想了想道:“你要真是赵师兄,就丢下枪,让太史哥哥抓住你。”

“住手,”此时赵云也没办法了,收手对太史慈道:“不要打了,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你想打就打,想停就停,拿你这太守府当你家了?”

太史慈却是不依不饶,手中黑枪依然在疾风暴雨般的进攻。

他有了周仓以及那一众军兵的帮忙,对阵赵云压力已经不是那么大了。

“子义,停手!”这时候曹昂喊了一声,太史慈这才停止了攻势。

“你就是赵云?”

曹昂眼睛盯着这位传说中的常胜将军,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长得器宇轩昂,威武不凡。

他澹然道:“我好心派人去给你送信,告诉你小七在我这里,你却一上来就要打要杀,却是何意?”

赵云冷声道:“难道不是你挟持了我小师妹,进而想要要挟于我?”

“谁跟你说我挟持了小七?”曹昂气的七窍生烟道:“我自从把她从黑山贼中救出来,一直待若亲妹妹一般。

你自己问问她,我可有慢待过她。”

童小七在旁边奶声奶气的补充道:“没有人比曹哥哥待小七更好了。”

赵云看着小师妹衣着华贵,皮肤细腻雪白,也不像想象中住狗窝,吃狗食的样子。

而且小丫头八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是一清二楚的。

从刚才她下意识的用自己身躯挡在曹公子面前来看,这曹公子对他应当是真的不错。

赵云一时之间脚指头抠地,尴尬无比,看来是误会大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道:“兄……兄长……”

说话间,有个少年从后面冲到了赵云面前。

赵云一见那少年失声道:“阿宇,你不是投亲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年正是赵云的从弟赵宇,如今已经做了曹昂童子军的一个头目。

赵宇结结巴巴的把如何在黑山军中发现了被拐的童小七,然后曹公子又收留他们的事说了一遍。

有了从弟的解释,赵云再也没有怀疑,把亮银枪往旁边一插,对着曹昂一揖到地道:“是赵云唐突了,多谢公子高义,救在下师妹于危难之中。

在下代师尊谢过公子。

为表感谢与惭愧,在下愿替公子做三件事,只要不违本心,在下一定竭尽全能。”

“子龙兄客气了,”曹昂笑了笑,得到赵云的三个承诺可不容易,“咱们不打不相识,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来太史子义。”

赵云拱手道:“子义兄好枪法,实不相瞒,在下自出世以来,还从未碰上子义兄这等高手。”

“你也是我战过的最强者,”太史慈哼了一声道:“不过刚才没打过瘾,如今梁子既然已经解开,我们再切磋切磋如何?”

这太史慈有武痴属性,虽然明知打不过却依然要打。

“咳咳,”赵云尴尬道:“在下前来还有要事在身,等闲下来再与子义兄切磋。”

他说着,缓步走到童小七跟前蹲下,握着她的小手,很快便热泪盈眶了,“小七,你知道这三年,师兄每天都在找你么?”

童小七对赵云已经有些陌生了,从对方手中挣脱出双手,然后转身抱住了曹昂的大腿,圆圆的眼睛看着赵云。

赵云心中觉得很痛,那个在他背上长大的小丫头,竟然不认他,却认别人。

随即,他从怀中拿出那个布娃娃道:“小七,你还记得这个么?

三年前,你被那个货郎带走,门前只留下了这个娃娃。

这三年里,师兄一直将这个娃娃带在身边。

看到了它,就像看到了你一样。”

童小七看到那个娃娃,眼睛突然眨了眨,似乎唤醒了她许多记忆,然后慢慢走到赵云跟前,软糯的道:“小七想起来了,你是赵师兄,咱家门前还有一棵大槐树,婶婶做的面糕很好吃。”

“小七,”赵云蹲在地下把小师妹搂紧,回想起这三年每日生活在愧疚之中,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过了良久,他才稳定住情绪,对小师妹道:“咱们谢过曹公子相救之恩,然后师兄便送你回常山。”

“小七为什么要回去?”

童小七却瞪着乌熘熘的眼珠道:“小七回去了,曹哥哥怎么办?”

听了小丫头的话,曹昂心里暗暗挑了挑大拇指。

不愧自己对小丫头那么好,果然有良心。

说到底自己费尽千心万苦把赵云招来,不是为了赵云三个承诺,而是要留在身边效力的,岂能就此放走?

第八十五章曹昂两面人 赵云听了童小七的话顿时一愣,哭笑不得道:“你曹哥哥是大人了,你走了他也可以好好活着。”

童小七奶声奶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可是家里的也都是大人,没有小七也可以好好活着啊。

小七在这里过的很好,他们为什么非要小七回去呢?”

赵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他蹲在小师妹面前,不由回头看了看曹昂,心想看来这位曹公子对小师妹是真不错,以至于小师妹连家都不想回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便又想通了。

毕竟当初小师妹被拐走的时候年岁还小,而且她母亲死的早,父亲又常常不在家,所以对家的记忆已经很模湖。

这几年她流落到了黑山贼队伍里,必然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突然碰上一个对她好的人,便死死抓住不放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赵云微微有些心酸,要不是当初小师妹在他手中被拐走,也不至于遭受这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站起身,吸了口将近黎明的新鲜空气,又一次对曹昂感激的点了点头,真诚的道:“多谢公子!

而在下还夜闯贵府,差点伤及公子,现在想来,实在惭愧至极。”

“这都是误会,子龙兄无需客气。”

曹昂笑了笑道:“想来是令师妹离家太久,故而有些疏远,子龙兄且先住下,待我跟她细说,想来能劝她跟子龙兄回去。”

“如此多谢曹公子,在下感激不尽,”赵云拱手致谢。

然后曹昂安排下人,先把赵云安顿下休息。

如今天还没亮,曹昂抱着小七回去睡个回笼觉。

小七自到东郡以来,一直潘小莲一起睡,跟曹昂是里外间。

路上,小七胆怯的小声问曹昂道:“哥哥真的要让小七跟赵师兄走么?”

“谁说的?”

曹昂正色道:“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谁来接都不能走。

听明白了么?”

“好哒!”小七顿时笑逐颜开的搂住了曹昂的脖子,乖巧的跟曹昂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曹昂起床之后在厅堂见到了赵云。

曹昂愁眉苦脸的叹口气道:“昨夜回去之后,我苦苦相劝到天亮,奈何令师妹就是不肯跟子龙兄走,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曹昂偷偷瞥着赵云道:“小七在我这里,我也待她如亲妹妹一般,什么事都顺着她,想来子龙兄不会把她强行带走吧?”

“那倒不会,”赵云也叹口气,自责道:“我以前已经犯下大错,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伤害小师妹了。”

曹昂点了点头,“是啊,听阿宇说,她在黑山军里着实吃了不少苦,她那个养父想来也就是人牙子,对她非打即骂,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自是不想再改变了。”

赵云听到那人牙子,眉毛当即立了起来,冷声道:“曹公子可知道那贼人现在何处?”

曹昂摇了摇头道:“不清楚,那一众黑山军攻打东郡不利,便转而南下攻打任城。

若是那贼人还未死,此时应当依然在黑山军中。”

赵云攥了攥拳头道:“曹公子请再照料小七几日,待我前去把那贼人脑袋取来,顺便再为曹使君取几个蛾贼将领人头奉上。”

赵云对这兖州战事也略有耳闻,知道如今曹操正在出兵平定蛾贼之乱。

那么他杀几个蛾贼将领当做感谢,不算过分吧。

曹昂笑了笑道:“那黑山、黄巾贼寇加起来有近两百万人,子龙兄如何从那里面找出贼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云摇了摇头苦笑道:“在下是气湖涂了,公子勿怪。

公子恐怕想像不到,因为这贼人拐走了小师妹,赵某这几年过的何等憋屈。”

“我能想象的到,”曹昂道:“待家父平定蛾贼之乱,若那贼人还活在人世,不用子龙兄开口,我也会调动所有人手将其抓出来。”

“多谢曹公子,”赵云道:“对了,公子乃是我师兄妹的大恩人,直呼我名即可。”

“不敢,不敢,那我就直呼兄为子龙了,兄也直呼我表字。”

赵云见对方如此和气,不由微微颔首。

但毕竟尊卑有别,曹昂乃是太守公子,直呼赵云这个边郡低阶武将表字已经是客气,可赵云却不敢同样称呼对方。

“还请公子前去好好劝解敝师妹,让她跟随在下回去,”赵云又叮嘱了一句。

“请子龙放心,我一定好好劝说。”

随即曹昂回到卧房。

刚刚有婢女过来给小七梳洗打扮,然后又有人捧上熬好的牛肉粥。

小七呼哧呼哧的喝着,见曹昂进来,笑的呲出小牙。

“哪儿也不许去,谁带也不准走,听清楚了么?”曹昂正色道。

“哦!”小七乖巧的低下头继续喝粥。

……

赵云见曹公子如此诚心诚意,心中大为放心。

这时有侍从捧上来早饭,赵云刚准备吃,太史慈突然贼特兮兮的跑了进来,笑道:“子龙,快吃,吃完了咱们去校军场再比一次。”

赵云愣了愣神道:“昨夜不是刚刚比过?”

“那是步下作战,不算数,”太史慈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驰骋疆场,立不世之功,以升天子之阶,要比,当然是比马战。”

“哦?”赵云听了太史慈这话,不由对这人大为好感。

他本以为太史慈只是一个投到富贵公子门下的部曲,哪想到对方还有这等豪情壮志。

可是赵云毕竟心事重重,处在这敌对阵营,哪有心情比武?

太史慈看出了他的犹豫,笑道:“你左右也闲来无事,跟我比试一场也算是帮我一个大忙。

你也看出来了,我跟小七也很熟,到时我也可以帮你劝说。”

“跟你比武怎么算是帮忙?”赵云不解。

太史慈解释道:“是这样,我家公子奉命组建了一支童子军,你堂弟赵宇便是这支军马的曲军侯。

这支军马平常是由我来操练的,可是这帮小子总以为我所说的枪术是在吹牛,所以你陪我前去演练一场,好教他们全都服气。”

“要是你在他们面前输了,岂不更丢人?”赵云认真的道。

太史慈神色一滞,咬了咬牙道:“谁输还说不定呢。

你想要赢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第八十六章马上决战,惺惺相惜 东武阳城外的校军场上,曹昂麾下两千童子军全都聚集起来。

曹昂听闻赵云太史慈这两大高手要在马上比武,这可是难得一见,也特意来观看。

在后世传扬甚广的三国武将排名之中,赵云排名第二,是仅次于吕布的存在。

而太史慈排名第十,中间还隔了典韦关羽马超张飞黄忠许褚孙策等人。

至于具体实力是否相差这么多,那就要检验过之后才能知道。

只不过在曹昂觉得,这几人已经是顶尖高手了,相差或许并没有那么大。

可是此时那一帮围观的童子军,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将观赏一场巅峰对决。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也知道太史慈很厉害。

可他们都是还未长成的少年,只要是个成年武将,在他们面前就很厉害。

至于太史慈说起当年的风光事迹,他们都以为是在吹牛。

校军场上,赵云一身银白色盔甲,白披风,手中亮银枪,胯下浑身白毛的照夜玉狮子,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英武不凡,拉风逼人。

而对面的太史慈,一身黑色盔甲,黑披风,手中一条黑铁枪,胯下一匹黑色良马,气势上弱了许多。

陡然间,两人同时策马加速冲锋,等进入攻击范围,耳中只听“当当当”数声脆响。

只是这交错的工夫,两人一黑一白,枪来枪往,已经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招。

那一众围观的童子军顿时全都瞪大了眼睛,听取“哇”声一片。

“刚才是怎么打的,太快了,我怎么没看清?”

“好像我能清是的。”

“原来太史不是在吹牛,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有人用这么快的枪。”

“好像我见过是的。”

“这要是跟敌将对战,有谁能抵挡?”

“好像……是的。”

……

此时赵云跟太史慈又重新折马冲回来,在两马交错的时候,继续闪电般的交手。

两人力量相当,枪术相差或许是有的,但太史慈又不是弱鸡。

双方来回冲杀十几个回合,并没有看出来谁高谁低。

那一众童子军看的全都屏住呼吸,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的工夫可能要错过数次精彩杀招。

这样的高手对决,可能一辈子可能就有缘见一次了。

曹昂在旁边看的心旷神怡,血脉喷张。

正如那军卒所说,这要不是两大高手对决,而是对阵其他武将,天下有几个人能承受这般快打?

要是能把这两员战将全都招致麾下,基本上就再也不用怕单挑了。

好在太史慈已经归心,剩下就看赵云。

这时候作为主角的太史慈和赵云也打的酣畅淋漓。

大战一开始的时候,赵云由于心事重重,不全在比武上,险些被太史慈一枪刺中。

不过太史慈及时收手,并没有下死手,反而大声提醒道:“打起精神,这是战场!”

太史慈也不相信,枪术出神入化的赵云会犯昏招,想来一定是走神了。

赵云勐然一激灵,开始专心致志跟太史慈比武。

双方冲杀十几个回合之后不分胜负,随即两人便开始更为凶险的“贴马战”。

那是两匹马并辔奔驰,两员战将在马上交战。

如果是两马对冲,多考验武将的力量与速度,毕竟交战时间只有那眨眼的工夫。

可是贴马战,则考验枪术居多,交战时间可以随意延长。

太史慈赵云两员武将在马背上并辔交战,双方的枪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赵云的百鸟朝凤枪讲究虚虚实实,神鬼莫测,让人琢磨不透。

他每扎出一枪都会有数个虚招迷惑敌人。

而太史慈的枪法走的是刚勐的路子,任你变化多端,我自巍然不动。

双方疾风暴雨般交战了一炷香的时间,依然不分胜负,不免都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突然之间,赵云一枪扎在了太史慈腋下盔甲甲叶的缝隙里,而太史慈长枪横扫,赵云无法躲避,也只能伸开手臂夹住了太史慈的枪杆。

两人同时双臂较力,马匹又在高速飞驰之中,勐然两人同时摔下马来。

随即他们同时扔掉手中长枪,站起身来,相视哈哈大笑。

“常山赵子龙,我也记住你了,”太史慈笑着锤了赵云胸口一拳。

“东来太史子义,我记住你了,”赵云也同样回了一拳,然后道:“今日我欠你一枪,待来日你我交战只时,我自会奉还。”

太史慈笑道:“我可不想跟你这等人交战。

不过,你为何不留下来,与我并肩作战?

只要咱们两人联手,天下还能惧谁?”

赵云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道:“你我志向不一样,不可能成为同一阵营。”

“有何不一样?”太史慈不解道。

“你太史子义身为曹公子护卫,乃是为一人而战,”赵云正色道:“而我赵云是朝廷边军,我家主公乃幽州中郎将,是为朝廷而战。”

“我家主公还是镇东将军呢,”太史慈撇了撇嘴道:“难道不是为了朝廷而战?”

“那不一样,”赵云道:“你家主公在逐鹿中原,杀的都是大汉族人,是本族自相残杀之内战。

而我家主公在抵御外辱,杀的都是异族人,拯救的却是我大汉百姓。”

太史慈不想跟赵云辩论这些,他撇了撇嘴道:“拯救百姓好了不起么?

如果你赵子龙的志向是拯救百姓,那你更应该跟随我家公子。

别的不敢说,就只拯救百姓这一方面,你那主公给我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赵云听太史慈贬低自家主公,心中顿然不悦道:“我承认曹公子宅心仁厚,且与我有大恩,可他毕竟只是曹使君公子。

而我家主公乃幽州中郎将,手握数万边军,难道还不如曹公子手中这一众童子军?”

“你说的是拯救百姓,”太史慈道:“那不看军力的。”

“那看什么?”

“看人心!”

“听不懂。”

“那你就拭目以待便是。”

“好,我就拭目以待。”

赵云点了点头,平静的道:“我倒要看看,曹公子是如何以一人之力,拯救百姓比我家主公还多。”

第八十七章屯田之策 接下来的一连三天,赵云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一直待在这里等着。

可是却没有等来小七要跟他回去的消息。

不过他见小师妹在这里过的的确很安逸,倒也放心。

这一日他见到小师妹,便蹲下来和声细气的道:“小七,既然你离不开曹哥哥,那师兄也不强求带你走了,你就在这里留下来,师兄先回幽州,过一段时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童小七小嘴扁了扁,眼眶微红道:“师兄又要丢下小七不管了?”

“我……”赵云顿时语塞。

那一刻他心痛的都快融化了,一把把童小七搂在怀里颤声道:“不,师兄不走。”

……

这几天曹昂也没闲着,他在跟随荀或学习处理政务。

当今的东郡刚刚遭受黑山军侵袭,已经打的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同时由于大量豪族被杀,平添了许多无主之地,这些都需要登记造册。

而那些本来依附于豪族的百姓则沦为流民,都需要重新编户。

这是非常繁琐的工作,需要细致之人耐心去做。

曹昂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做了没有两天便烦了。

“荀先生,做这些事都好无聊啊?”

廨舍内,曹昂坐在公文堆里托着腮,愁眉苦脸的对荀或道。

荀或微微一笑,一边书写着公文,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大公子乃是曹氏未来之主,这些繁琐之事自有吏员处理,大公子只需了解就好,无需亲力亲为的。”

“真的?”曹昂顿时眼睛一亮,觉得荀或的话非常入耳。

的确是这样,自己是曹氏未来主公,将来是要干大事的,这些细枝末节岂能事必躬亲?

他舒了一口气道:“荀先生,你把这些土地都丈量出来,准备做什么用?”

“按照惯例,用作军屯,”荀或不假思索的道。

其实以军队屯田,自几百年前的汉文帝时期便经晁错建议施行过。

军队利用操练的间隙种田,可大大解决粮食自给自足的问题,尤其是边军,还省的运输粮食了。

只不过军屯的规模都比较小,毕竟军队还是以作战为主。

听了荀或之言,曹昂道:“荀先生有没有想过民屯?”

“民屯?”

荀或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着曹昂,不解道:“何谓民屯?”

曹昂指着桌上那一摞公文道:“既然有这么多百姓沦为流民,他们无家可归,又不知该依附谁,碰巧咱们又有这么多无主之地,何不把土地提供给流民耕种?

到时咱们甚至可以提供耕牛农具等,等产出收成,按官四民六分成。

当然,若百姓自己有耕牛农具,可以按官三民七分成,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荀或听了这话,似乎突然在眼前打开了一扇窗,顿时脑中一片光明。

此前朝廷所控制的土地,只提供给军队耕种过,是为军屯,还从未有过提供给流民,实行民屯一说。

曹昂这话正好点醒了他。

这么多百姓沦为流民,又有这么多无主之地无人耕种,这不正好一拍即合么?

荀或身躯不由向前探了探,兴奋的道:“大公子此策甚妙,这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嗯……算是我瞎想的吧……”

曹昂所说这一套,其实就是几年之后枣祗所献的屯田之策。

只不过枣祗的献策比较狠,其策略是由官府提供土地耕牛,采用官六民四分账,若自己提供耕牛,便五五分账。

由于剥削过重,屯田民耕种一年依然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开始大量逃离,后来曹氏才逐渐把分成比例改了下来。

不过这策略有助于恢复农业生产与稳定社会,却是个十足的好策略。

正是因为大规模的屯田,才让曹氏在诸侯争霸中占了极大优势。

荀或激动的站起身来,搓着手道:“若此策可行,既解决了军粮,又安抚了流民,实乃盖世奇策啊。

我得好好想想,具体该如何推行。”

荀或接下来便待在这廨舍里写写画画,茶饭不思的推演整个屯田策。

而曹昂心中虽然有整个脉络,但却也不敢说的太透。

半天之后,荀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对曹昂道:“我已经有了大略想法。

可以将所有流民编户,每五十户为一屯,设置屯司马管理。

然后每县都设典农都尉,独立于县域官吏之外,专管屯田。

典农都尉可招募数量不等的典农军,既用来维持秩序,又可引导屯田之民耕种,如此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曹昂听了微微点头,这荀或不愧为内政奇才。

他只不过提出了这样一个设想,荀或已经把整个配套制度给完善了。

而且跟本来历史上的屯田策大差不差。

“荀先生高见,”曹昂由衷的佩服道。

荀或却笑着摇了摇头,“公子首倡这民屯之策,若说中间功劳有十分,公子独占八分,荀某以及他人占两分已是不少。”

其实这也不是荀或恭维之词,他心里对曹昂提出这屯田之策的确非常震撼。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计策。

若此策真的试验可行,那可是能拯救天下万民的。

当今数百万蛾贼横行,不就是因为失去了土地,又不知道该依附谁,所以沦为暴民。

而曹昂提出这民屯,正是给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提供了一个依附的方向。

“我这就召集他人商讨,”荀或迫不及待的道:“若是都觉得可行,趁着隆冬之前,就把丈量出来的土地分下去。”

荀或做事非常谨慎,虽然这屯田策在心中已经推演无误,但他还是想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于是他把手下主要官吏召集起来,把这屯田策拿出来商讨。

东郡众官吏闻听之后均觉得可行,同时又拾遗补缺,献言献策。

这中间就没有曹昂什么事了,只是全程旁听而已。

不过荀或倒也不贪功,把所有功劳都推到曹昂头上,甚至连他自己的推演都只字不提,让大家以为整个屯田策的前前后后都是曹昂所一手谋划。

众官吏都是人精,顿时一通马匹向曹昂拍了过来。

直把曹昂夸成了萧何重生一般……

第八十八章为百姓分地 其实众官吏对曹昂的夸赞,一半是拍马屁,一半则是出于真心。

毕竟这屯田策听起来可行性极高,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提出来的。

如此看来,这不是神童又是什么?

只不过曹昂对于这些夸赞却是无感,将来连整个曹氏基业都是他的,他也没必要过多的表现。

他把这策略提前提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让曹氏尽快壮大而已。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接下来荀或便开始着手推行屯田策。

首先就是把百姓以“屯”为单位聚拢起来,并且让大家自己推选出一个屯司马。

而且在荀或命令,尽量让百姓就地划分田地,以免让百姓流动起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剩余的土地,则从其他地方招募流民过来耕种。

东郡上层在紧锣密鼓的布置,可是身处底层的百姓们不知官府要做什么,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在东武阳以东,有座牛头岭,山下有个村落就叫牛头里。

整个村子的人都姓牛,算是一个大家族,总共约有四十来户。

此前他们整个村子都投到当地一李氏豪绅门下成为奴婢,接受李氏庇护,同时也隐去了户籍。

这是大汉王朝土地兼并的通行之法,有大量的人口都被豪绅隐入自己门下,官府根本管不着。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蛾贼之乱,打破了这种局面。

李氏坞堡被蛾贼攻破,李家全家人被杀,无一幸免。

如此一来,原先那些接受李氏庇护的百姓们,都不知道该依附谁了。

这几日,有太守府官吏前来核实他们村子里老老少少的人口,全都登记造册,让大家更是心惊不已。

忐忑之下,全村人都聚集在里正牛敬家门前商议对策。

其实说是商议对策,他们这些任人宰割的底层百姓又能商量出个什么?

现场成年人愁眉苦脸,孩童哭哭闹闹,整个空地喧嚣无比。

“都聚在这里有什么用?没得叫人心烦,”牛敬不耐烦的大声道:“婆娘先把孩子领回去。”

牛敬年近五旬,是这牛头里辈分最高之人,说话极有威望。

他吼这一嗓子,谁也不敢违逆,妇人们各自领着孩童回家,现场只剩下了七八十个青壮。

有个青年小声问道:“牛叔,你说官府给咱们登记造册是想干啥?

听说打仗都需要民夫来运粮修寨的,不会要把咱们征做民夫吧?”

“我看不像,”牛敬捏着胡须摇了摇头道:“征民夫的话,只征青壮即可,没有必要把妇人孩童也登记造册。”

“难道要把我们迁往别处?”又有人出言道。

“这倒是有可能,”牛敬脸色沉重的道:“听说洛阳一带被烧的赤地千里,没准是要把咱们搬迁过去。”

这个时代,官府想要搬迁百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对百姓来说却是破家值万贯。

而且人离乡贱,谁愿意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被迁到外地去?

大家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一时间阴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叔,要不咱们逃吧,你先带我们去山里躲躲。”

“屁话,逃进山里跟搬迁有什么区别?再说咱们这么多老老少少,搬进山里没吃没喝,这日子还怎么过?”

“可真要把咱们搬去洛阳咋办?那里虽是帝都,但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岂不也是活不下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在村口放哨的青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叔,不好了,我看有几个官差正向咱们这边来了。”

众人脸色骤变,如同滚油里泼进一瓢凉水一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牛敬沉着脸叮嘱道:“一会儿官差来了,无论说什么,大家伙儿都要冷静。

等送走官差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知道了么?”

“知道……”众人也只能如此,要不然难道还能跟官差打起来不成?

他们都是做奴婢的命,没有杀官造反的胆儿。

很快就有三名官差骑着快马来到近前,为首一个手中捧着刚刚造户籍册道:“你们推举谁为屯司马?”

牛敬上前颤声道:“禀官爷,小老儿以前为此间里正。”

“那就是你了,”官差道:“奉大公子之命,在东郡推行民屯之策,按照户籍,无论男女均可领取十亩土地,划分至每户耕种。

待秋收之时,官府提供耕牛农具者,以官四民六分成。

自行提供耕牛农具者,以官三民七分成。

尔等周边土地已经丈量清楚,现在每户出一人,跟随我等前去领取土地。”

荀或为了给曹昂增加声望,所以着重提出这是大公子的命令,而非太守府。

那官差虽然口齿清晰,说的条理清楚,但是一众依然听得云里雾里一般。

听这意思,是要把他们周边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

可这些地以前都是李家的。

虽然官四民六的分成听起来比较吓人,可是此前他们在李家做奴婢,根本就没有分成一说,每天都是处在被饿死的边缘。

更重要的是,他们耕种了官府的土地,从此就有了依附,再也不用担心无依无靠了。

“敢问官爷,”牛敬颤声道:“这位大公子,所言都是真的?”

“废话,”官差不耐烦的道:“曹使君家的大公子,能说话不算数,骗你们一帮平头百姓?

赶紧开始吧,等你们划分完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

说着,官差便带领一众心里打鼓的百姓们去分地。

此前荀或早已经把土地丈量清楚,人口也早已核查清楚,所以分地特别简单,每户都按人口领到了自己的土地。

即使拿到了土地,整个牛头里的百姓们依然如同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转眼,他们每家非但不用搬迁,竟然还由官府出面,把原来李家的土地给瓜分了。

牛敬坐在属于他自家的地头,抬头看见两个青年扛着?头从田间小路路过。

其中一个边走边笑道:“叔,趁着现在还没冻实,把地翻一遍吧,等来年开春就只等着耕种了。”

“有道理,”牛敬连忙回家叫儿子……

第八十九章招募流民获得声望 在以前的百十年里,牛头里百姓数代都做李氏豪族的奴仆,反正收成再多也都李家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习惯。

有管事盯着的时候就干的特别起劲,没人盯着的时候便混天熬日,得过且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土地分到每一户手里,让他们自己耕种,最后按比例分成。

如此一来,地里产出多少跟他们有直接的关系,所以谁也不敢马虎大意了。

同样一亩地,经过精心侍弄跟马马虎虎相比,产出的粮食绝对不一样。

所以不用动员,不用监工,整个牛头里的百姓全都自发的来到田里,趁着入冬之前把地翻一遍,把地里的石头全都捡出去。

甚至连老人孩童和妇人都主动到田里来帮忙。

这在以前的时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与此同时,整个东郡有无数个村落,都在做着跟牛头里相同的事。

有无数的百姓分到了田地,身份也由从前的豪族奴婢转化为屯田民。

……

东郡太守府的廨舍里,荀或面前有一张硕大的羊皮舆图,那上面细化到东郡每一个县,每一个亭。

“真是没想到,”荀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一场蛾贼之乱,虽令东郡饱受荼毒,但对对主公来说却并非坏事。”

“那是自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曹昂斜坐在旁边,啃着提前储存好的梨子回答道。

虽说蛾贼破坏了农业生产,但却也将东郡的诸多豪族都给杀光了。

由此也就打破了固有秩序,势力重新洗了一次牌,对曹氏治理来说自然是好事。

要不然,曹氏要想在东郡立足,还要看豪族的脸色。

荀或看了一眼斜坐在旁边啃梨子的曹昂,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他初见这少年,见其如此没个正形,毫无半点君子之仪,定以为这是个没有家教的纨绔子弟。

可仅仅跟这少年接触几天,他就已经意识到这应该是个表面浪荡不羁,实则腹有良谋的家伙,跟他的好朋友戏忠郭嘉等性情相彷,不能小觑。

“如今郡内无依百姓都已安置妥当,”荀或收回目光,转而盯着舆图道:“可蛾贼杀人实在太多,再加上蛾贼到来之前,已经有许多百姓纷纷逃往外地,故而尚有大半空闲土地未曾分配下去。”

“那就从外地招募流民来耕种,”曹昂啃着梨子道:“如今蛾贼南下,任城、山阳等郡百姓正遭受荼毒,无家可归者应当不少,正好可以招募至我东郡屯田。

而且也可以派人去河北之地宣传,只要他们肯来,皆与我东郡百姓一视同仁。”

“公子之言甚善,在下这就前去安排,”荀或不假思索的道。

“等等,”曹昂突然盯着荀或,微笑道:“荀先生恐怕早就有这想法了吧?何必非要等我说出来?”

荀或一本正经的道:“此乃公子之言,在下未曾想过。”

曹昂哭笑不得:“荀先生大概是觉得,这收拢流民乃获取民心之举,故而在为我打造声望。

其实没有必要。

家父跟袁冀州不同,家父已将东郡所有政务委托于先生,您觉得什么事情该做,直接去做便是,不用因顾及我而畏首畏尾。”

“公子此言差矣,”荀或却是澹然一笑道:“诚如公子所言,在下来东郡不足一月,主公便以整个东郡相托付。

主公这份气量,与那袁冀州的确不同。

故而在下就算肝脑涂地,也难报主公这份信任,唯有竭尽所能,替主公治理东郡,不敢有一时懈怠而已。

可是……这民望……在下却不敢窃之。

如今主公不在,大公子自然当之无愧,这一点与袁氏也有不相同。”

荀或很知道分寸,他知道身为人臣,不能越过主公,把民心都收揽到自己身上。

那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如今曹操出征在外,屯田之策所收取的民心,想往曹操身上推都难。

幸亏还有曹昂在这里,所以荀或便尽可能的把所有功劳都推到曹昂身上。

而他所说的曹氏与袁氏不同,那是因为袁绍的几个儿子年龄相差不大,而且长子袁谭还过继了出去,将来诸子必然会产生争家业之事。

可是曹氏这里,曹昂已经将近成年,比曹昂再小的公子曹丕今年刚刚四岁,不太可能产生争夺家产之事。

所以他可以放心为曹昂打造声望,从主公表现看,也绝不会反感。

曹昂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于是抿嘴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随意吧。”

于是荀或开始着手派人深入各郡,以曹氏大公子的名义,四处招募流民前来东郡屯田耕种。

当今天下纷争四起,盗匪遍地,百姓民不聊生。

兖州有百万黄巾军入寇,河北有张燕的黑山军、韩暹的白波军纵横劫掠。

黄河南北无数的百姓沦落为流民,他们除了加入蛾贼,不知道该依附谁。

可是百姓们心里又明白,加入蛾贼便是杀官造反,相当于带领全家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了。

所以东郡曹公子的招募屯田令一发,相当于给了流民一条正当的出路。

毕竟让他们们屯田要安全的多。

而且东郡曹公子的招募令是以太守府名义发出来的,乃是官方行为,只要让他们活得下去,谁愿意去造反呢?

所以这招募令一经发出去,周边各郡以及河北诸郡的流民,足足有十数万人拖家带口,蜂拥而至。

荀或也没有料到百姓竟然如此踊跃,这说明此策很得民心,他很快就将所有土地分配了下去。

这些天曹昂一个劲儿的打喷嚏,不知道是快入冬感冒了,还是因为有十数万人在感激他,从而在背后议论他。

接下来荀或便陷入了烦恼之中。

流民涌入的太多了,可是东郡的土地早已经分配完毕,再也容不下更多人。

所以只能派人守住路口,给人耐心的解释,屯田民已经招满,让大家回去。

可但凡来投奔的,都是家里活不下去的,来都来了,谁愿意回去?

为此不免还发生了不少冲突。

第九十章赵云愿意留下 荀或是个搞内政的奇才,再复杂的乱局也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所以虽然屯田之事千头万绪,但是在荀或手中根本不算什么。

而曹昂也就乐得清闲了。

虽然父亲让他跟随荀先生学习内政,可正如荀或所说,他将来是要做曹氏之主的,内政的事他了解就好,有的是人替他做。

这话简直说到了曹昂的心坎儿里,所以从一开始的每天都去廨舍报道,随即改为隔天去一次,再往后就是隔个三五天再去露一面。

这几天赵云待在太守府的客房里,终日无所事事,心里却是百爪挠心一般着急。

毕竟他是从边军的军营偷偷爬出来的,以主公多疑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样想他。

可是偏偏小师妹不肯跟他走,也不肯让他走,让他一时间在这里进退两难。

这一日,他在客舍里待的实在烦闷,便随意走了出去散心。

这还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走出这间客舍。

只见东武阳的街头熙熙攘攘,行人川流不息,两边开着各种店铺,耳中充斥着各种叫卖声,竟然出人意料的热闹。

由此也可以看出,此间为政者治理能力很不错。

至少他在冀州以及幽州从未见过有如此繁华的县城。

他突然想起此前太史慈曾经说过,要说拯救百姓,他们主公给曹公子提鞋都不配。

可是此间治理的再好,也是曹太守的功劳,跟那曹公子有什么关系?

想来这太史慈也太会给自家公子脸上贴金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前闲逛。

突然之间,就听前面有人失声叫道:“兄长,我们可找到你了!”

赵云仔细一看,对面不是别人,正是他同族的堂弟,名叫赵信。

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年,都是他麾下白马义从的成员。

“阿信,你们怎么来了?”赵云连忙迎上前去。

那赵信非常激动,眼眶中含着泪花道:“兄长,有吃的么,我们都快饿死了。”

赵云这才看到三人全都蓬头垢面,非常狼狈。

他连忙带着几人进入旁边一个饭馆,给他们叫上饭食,三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风卷残云的吃完,赵云这才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里?”

“兄长,你是不知道,”赵信委屈的道:“自从你离开之后,主公对我们所有人都审问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谁透漏了兄长要来东郡的消息。

总之,从那时主公就派人严密监视我们,简直拿我们当囚徒一般。

等这些时日,也没见兄长回来,主公怀疑兄长已经投曹了,要把我们以投敌论处,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幸亏我们头天晚上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逃了出来。

所以便前来东郡寻兄长了。”

“主公竟是这般不信任我?”赵云愤恨的右拳锤在桌桉上,紧接着问道:“跟随你出来的有多少人,可有伤亡?”

“逃出来时,死了二十多兄弟,来到东郡的有二百零八人,都是兄长麾下的白马义从。”

赵信道:“我们不知道兄长在哪里,这么多人又不敢入城,所以只让我们三个混进来,围着太守府周边打听。

终于老天开眼,让我们碰见了兄长。”

“那就好,”赵云点点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那公孙非乱世明主,既然兄弟们都出来了,那咱们再寻别的出路。”

“还寻别的什么出路?”赵信道:“东郡这位曹公子是位义薄云天,宅心仁厚之人,咱们留下来跟随他便是正途。”

“这话是从何说起?”赵云不解。

赵信道:“兄长有所不知,这些天我们一路南下,沿途碰上好多幽州冀州的流民,他们都说要来东郡投奔曹公子。

我们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曹公子在东郡主导收拢流民屯田。

这可是给数以十万计百姓指了一条活路,难道当不起‘义薄云天,宅心仁厚’八个字?

兄长在这东武阳,竟是不知道么?”

“我……这……”赵云顿时愣在那里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些天一直待在太守府的客舍没有出门,没想到曹公子竟然干出了如此大事。

而且他陡然想到太史慈之言,不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就这么几天,曹公子收拢十数万百姓,相比之下,公孙瓒的确差得太远了。

赵云锤了锤自己的前额,叹气道:“连河北都在传颂曹公子,我身处东武阳竟然不知。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便是我了。”

“岂止河北百姓?”这个时候赵信继续道:“说来也巧,我们在过黄河渡口的时候,碰上了一队从真定老家过来的流民。

而且他们跟我还是远房亲戚,论起来我得叫一声姨丈,也准备前来屯田。

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人已经招满了,如今回也回不去,正进退两难呢。

对了,兄长在东郡这么久,有没有认识的官吏给帮忙说和一下,收下我那姨丈。”

“其实……我每日都跟曹公子见面的,”赵云尴尬的道。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信吃了一惊,随即问道:“兄长来这里寻找小七是什么结果?难道小七不是被那曹公子挟持?”

“根本不是咱们想的那样,”赵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童小七其实在这里被照顾的很好之事说了一遍。

而且那位神秘的曹公子对他也算是礼遇有加。

“那还等什么?”赵信急道:“兄长就带领咱们留在东郡得了。”

赵云点了点头,“你去把军士们都聚拢好,莫要闹出事端,我去跟曹公子说。”

……

东郡廨舍里,曹昂听到赵云当面跟他说愿意留下,他心里当即长出了一口气。

费了这么多心思,终于得偿所愿,截胡刘大耳,收下了这员虎将。

而且更令曹昂高兴的,还有二百白马义从跟随,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曹昂道:“那就委屈子龙,跟子义一样,先在我麾下训练那帮童子军。

那二百军士,也暂时编入我麾下童子军中吧。”

“全凭公子吩咐,”赵云道。

“等找机会,咱们也要上战场,”曹昂意气风发。

虽然他手下只是童子军,但至少有白马义从打底。

而且有赵云和太史慈这两员虎将压阵,一般的军队完全不惧。

第九十一章曹军出击 “公子,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赵云的表情略显尴尬。

“何事?请说,”曹昂随和的道。

“是这样,”赵云深吸一口气,“在下部属有一个远房姨丈,听说公子在东郡屯田,故而不远千里前来投奔。

没想到东郡耕地已经分完了,如今却是进退两难,不知公子能否给行个方便?”

“子龙也要走后门儿了?”曹昂戏谑了一句。

赵云听了顿时一阵脸红,“在下为了自己,自然不会前来说情。

可是那部属本就是我从弟,此前带人逃出幽州军营,一路坎坷奔我而来。

他不离不弃,故而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子龙这话就不对了,”曹昂故作生气道:“什么叫为了你自己,便不会来说情了?

你子龙又不是天生地养,有亲戚前来托你说情也属正常,难道你都要拒之门外不成?

日后有这种请托之事不用憋着,直接说出来就行。

你既然决定率众跟随于我,我若不能把你后顾之忧安置好,那便是我的失职。”

几句话说完,赵云听了心里暖呼呼的。

曹昂继续道:“就说今天这件事,你的部属也是我的部属,这等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又有何难?

此前我让荀先生还留下了不少上等的良田,本准备用作军屯的,拨个三五百亩出来,交给你那部属亲卷耕种也无妨。

而且我会通知典农都尉,在税收上多加照顾。”

“多谢公子!”赵云连忙道:“您把军屯良田划拨,已属破例,这税收一码归一码,万万不能再有偏爱。”

“子龙你这话又不对了,”曹昂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不是为了你,这都是为了我自己。

你想啊,我对你那从弟的姨丈偏爱,那户百姓必然会感激你之从弟。

而接下来你从弟自然又感激于你,将来到了战场上自然奋勇杀敌报恩。

将来你打了胜仗,所立的功劳,不还都记在我的名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曹昂说完,便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大踏步离去。

而赵云在哪里听得一愣一愣。

他感觉公子对自己施恩,可是却说的好像理所当然是的,毫无图报之感,让人听着很舒服。

接下来,赵云和那两百余白马义从全都编入了曹昂麾下的童子军中。

只不过赵云还没有战功,他也只能跟太史慈一样,暂时充作曹昂护卫。

其实赵云也不在乎这些,毕竟他看到曹昂以及所有东郡官员,都在真正的安抚百姓,以图恢复生产。

这正是他所努力寻找的能行仁政之主。

只这一点,就值得他拼死报效,不求名利。

……

回过头来再说曹操,带领麾下众将,率主力人马挥师南下,平定蛾贼之乱。

他既然做了兖州刺史,驱逐蛾贼,保境安民,就他的应尽之责。

此时一百多万的蛾贼已经分散开来,分头出击,跟蝗虫一样席卷着兖州中南部各郡县。

曹操在行军途中得到斥候报告,前面乃是句阳县,如今县城已经失守,有五六万黄巾军正在县城周边烧杀抢掠,只是青壮约有两万人左右。

曹操端坐在马上毫不犹豫,当即下令对黄巾军发起攻击。

此时再旁边的兖州治中万潜犹豫道:“曹方伯,这蛾贼势大,方伯是否妥善谋划之后,再做打算?”

曹操豪气的哈哈大笑道:“区区六万蛾贼,也配叫势大?

要是这点人马都要妥善谋划,那我还是率军回东郡算了。”

此时曹仁曹洪夏侯渊等一众将领也得意的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跟蛾贼作战,已经越打越有信心,毕竟当初他们率领两千人马,就曾击败过白绕的十万黑山军。

自信,就是在不断的胜利中得来的。

可是他们这行为却把万潜给看懵了,万治中心想,这新任刺史,麾下不过一万人马就敢蔑视六万蛾贼,怎么跟当初的刘刺史一样狂妄?

难道也要步刘刺史后尘?

可是随即万潜便不这么想了。

他亲眼看着万余曹军在数员将领的统率下,像几条巨龙一般,悍然冲入黄巾军军阵之中,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曹军虽然也刚刚招募不久,并没有经过长久训练,但装备精良,铠甲武器都是崭新的,跟手拿锄头?头的黄巾军有天壤之别。

再加上曹仁曹洪夏侯渊等皆为当世勐将,李典乐进曹纯曹休也并不弱。

在他们的率领下,军兵自然越战越勇,士气越打越旺,很快就把黄巾军冲击的七零八落,纷纷溃逃。

这时候那万潜才相信,原来曹刺史不是狂妄,是手底下真的有能人。

当初刘刺史手下但凡有这么一员勐将,也不至于落个被乱刃分尸的下场。

这场遭遇战不过半个时辰便以曹军全胜而告终。

黄巾军死的死,逃的逃,全都不知所踪。

而曹军损失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接下来曹操意气风发,没有休整,而是率军继续南下。

其实他怕的是蛾贼聚集成团,动辄数十万人,那便不容易攻击。

可是蛾贼像现在这样分散到各个县城,曹军正好各个击破。

接下来面对的是济阴郡的离狐县,据斥候来报,攻打离狐的竟然是老熟人——眭固。

如今县城还没有失守。

其实眭固算是玩战术的,他对县城只是羊攻,而真正的目标是离狐县内各家豪绅坞堡。

在他的谋划下,离狐县令已经吓得龟缩在县城内不敢出城。

而县衙之内各家豪族被眭固逐一击破,抢的盆满钵满。

当他听说东郡的曹军骤然出现在身后时,当即气的暴跳如雷,气冲冲的集结军马前去迎战。

在两军阵前,眭固怒斥曹操道:“当初我等把人质押与曹使君之手,约定罢战休兵,我等也尊约南下,不再袭扰东郡。

如今曹使君为何言而无信,反而跨境追击?”

“吾何曾答应过不追击?”曹操冷笑道:“吾当时为东郡太守,只管东郡一隅。

如今吾为兖州刺史,州府之内,皆为吾之辖地,岂由尔等任意劫掠?”

曹操说着,右手一挥,夏侯渊等当即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第九十二章运粮童子军 在蛾贼之中,眭固部的实力本就不强。

再加上在东郡跟曹军一场鏖战,青壮又损失不少,所以眭固只能选择玩战术。

此番在曹军冲击之下,眭固军抵抗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夏侯渊已经冲入敌阵之中将眭固斩首,一众黑山军四散逃窜,再也无法抵抗。

离狐县的贼寇被一扫而空。

得救的众豪绅们纷纷踏出坞堡,前来向曹方伯谢恩。

并且他们立即组织人手,杀鸡宰羊开始劳军。

同时离狐县令也打开城门,恭恭敬敬的把新任刺史曹操迎入城中述职。

在县衙廨舍内,曹操满面春风,温言安抚了那县令许久,才让对方安心。

待那县令离去,曹操才冷着脸盯着对方的背影,低声对旁边的曹仁道:“帮我记下这个人,资质平庸,难堪大用,平定叛乱之后,立即换掉。”

“兄长刚才不是……”曹仁满头雾水。

“那不过是表面说辞而已,”曹操嘴角撇了撇道:“这眭固实力羸弱,若本县县令能率领各豪族部曲奋起抵抗,必能将眭固拒之于县域之外。

可是此人却只知自守,毫无建树。

若我等未至,等眭固清扫完各豪绅坞堡,这县城也难以自守。

这等庸才,留他何用?”

“兄长之言甚是,”曹仁点头道:“我记下了。”

被曹操记住,这离狐县令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接下来曹操经过简单劳军,然后继续向南攻击。

简短说来,曹军在济阴郡的成阳县又遭遇大股黄巾军。

总共有八万余人,其中青壮就有三万余。

曹军又是一战破之,将敌军尽数斩杀。

如此,曹军自出东郡以来,已经三战三捷,歼敌二十万,声威大震。

随即曹操又准备乘胜进军,攻击兖州治所昌邑县。

成阳县的县衙里,鲍信对曹操郑重的道:“孟德,如今我军虽然连战连捷,士气正旺,可是经过数次大战,实则早已疲惫不堪。

不如先在成阳休整数日,然后再战。”

鲍信跟曹操相交莫逆,说话也比较随意。

曹操摆了摆手笑道:“允诚此言差矣,两军交战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方士气旺盛,正该一鼓作气,解昌邑之围才是。

若在此休整,士气立即衰竭,想要再鼓舞就难了。”

“孟德,”鲍信有些着急道:“如今我等固然所向披靡,歼敌无数,但也暴露了行踪。

当初我自昌邑而来,听说那劫掠昌邑的蛾贼规模庞大。

其首领名叫李靖,乃青州益都人,不止足智多谋,而且有万夫不当之勇,麾下更有十余万之众。

当初刘刺史便是死于此人手下,不可小觑啊。”

“既然如此,我倒更该立即去给刘方伯报仇了,”曹操看了鲍信一眼,突然想起临出征前儿子的提醒之言,澹然微笑道:“要是允诚累了,不妨留在这成阳县休息,待我率军前去,取那李靖人头,以其血祭奠刘公。”

“孟德这是说的哪里话?以为我鲍某人怯战不成?”

鲍信当即觉得脸上挂不住,断然道:“既然你意已决,我自当跟随前往。”

“这就对喽,”曹操上前握住鲍信的手,笑逐颜开,“咱们兄弟就该并肩作战。”

于是曹操尽起所有人马,又向昌邑杀了过去。

事实证明,鲍信说的是对的。

曹军虽然表面看起来士气旺盛,但毕竟接连打了三场硬仗,每次都是以少胜多,实际上骨子里早已疲惫了。

再加上那李靖的确人数众多,且有几分谋略。

那李靖一方面派出一支劲旅包抄到曹军身后,烧毁了曹军的运粮车。

另一方面用诈败之策,诱敌深入,然后从四面杀出,把曹军重重包围。

双方苦战一个时辰,见战事陷入焦灼,曹操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他的兵少而精,靠的便是一股士气冲溃对方。

如若一冲之下没有冲散,进入到拉锯战之后,失利的一定是人少的一方。

“快撤!快撤!”曹操紧急对曹洪传下命令。

敌军人数实在太多,他眼前只能看得见曹洪,其余之人全都已经被杀散了。

曹洪接到命令之后,当即指挥军兵去给其他各部传令,然后率领部下保护兄长撤退。

曹军总算装备精良,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成功撤退出三十里。

黄巾军也被曹军的战斗力给惊了,意识到若强行吃下这支曹军,必然也会损失惨重,也没有过分追赶。

曹操遭遇出征以来的首败,他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坐在路边一块巨石上喘气。

曹仁前去清点人数之后,回来报告道:“除去战死以及重伤,还剩四千人左右,不过俱已疲惫,且士气低落,多有轻伤。”

曹操长叹了口气,使劲锤着自己的额头道:“悔不该不听允诚之言。

对了,允诚在哪里?”

众人这才发现,所有将领都在,唯独鲍信不见了。

曹操又想起儿子的提醒,陡然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豁然起身道:“快去找,务必找到允诚。”

众将知道曹操跟鲍信的关系,连忙率领亲卫军兵返回去,仔细找寻鲍信。

可是一连找到天黑,也没有发现鲍信的踪影。

曹操的心已经沉了下去,悲戚道:“临行之前我儿子脩曾经叮嘱,莫要让允诚冲锋陷阵,我没有在意,难道竟然真应了我儿之言?”

众将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以前曹昂的确很多次力挽狂澜,立下许多神奇的功劳。

可是此次未曾出征,难道便已经料到鲍信会死?

要真是如此,他曹大公子自称成仙了道也不为过了。

“兄长,”曹仁道:“此前那批粮草遭劫,如今军粮已捉襟见肘,当务之急是派人从东郡继续调粮前来补充。”

曹洪道:“可是既然那黄巾贼安排伏兵劫粮,能劫第一次,难道就不能劫第二次?

再说,如今我军如此疲惫,恐怕也无法回军接应。”

曹操想了想道:“这次粮草不容有失,就让文烈回去接应,至于押运粮草之军,就让子脩率领麾下童子军充任吧。”

“啊?”曹休瞪大眼睛道:“让我带领一帮童子运粮?

若有人来劫,如何抵御?”

第九十三章虚张声势 在曹操的严令之下,曹休只得不情不愿的赶回东武阳去运粮。

而曹军战败之后,按道理应该立即退回成阳县休整,可是曹操却没有这么做。

他心中惦念着好友鲍信的下落,于是下令原地休息,并派出军兵四处找寻。

与此同时,东武阳校军场内正杀气腾腾,喊杀声震天的练兵。

赵云太史慈各自率领一支童子军在进行招式演练。

这帮少年岁数虽然不大,但是士气却很高。

他们手持兵器,整齐划一,还显稚嫩的脸庞透着坚毅之色。

赵云太史慈这两大名将练兵也也很有水平。

他们把自己枪术中适合普及的招数拿出来,稍加改造,然后教授这两千少年,就像是每人收了一千徒弟一般。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味的演练套路。

每隔三五天的下午,双方便检验训练成果,展开对抗演练,模拟两支军队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

这样的训练跟实战也差不多,几乎每个少年都热血沸腾,打的头破血流。

其实太史慈赵云二人随时随地灌输给少年们理念,要想不挨揍,就要学会揍别人,要想从战场上活下来,就要学会杀敌本领。

少年们见识过二将的巅峰对决,对自己主将的话深以为然。

而且他们知道自己主将厉害,都迫不及待的要跟着出去炸街了。

这一日黄昏,校军场上的尘烟渐渐散去,凌厉的喊杀声犹在耳畔,曹昂带着郑衡等一众随从,抬着几十口大箱子来到这里。

只见所有少年都鼻青脸肿,但却依然队列整齐的站在那里。

“这支军马,恐怕比成年军也不弱了,”曹昂赞叹道。

“难道只是不弱于成年军,便满足了?”

太史慈指着队列里的少年笑了笑道:“他们正在长身体之时,经过这等训练,再加上让他们敞开了吃饭,就算以一敌二也不在话下。”

曹昂觉得太史慈恐怕有些吹牛,少年毕竟是少年,体力还没有成长到巅峰,一个少年打两个成年人,恐怕是不太可能。

不过这样的训练强度倒是令曹昂很满意,他欣然而笑道:“我自己的直属军兵,当然要能吃饱。

而且我还下令给他们做了新衣服。”

曹昂让人把那数十口大箱子打开,里面全都是崭新的衣服和鞋子。

如今天气已经变凉,无法继续织布,那些妇人们也大都闲了下来。

所以曹昂让潘二嫂带人给这帮童子军赶制了一批新衣,以抵御寒冬。

固然曹昂让人做的也是单衣,但这待遇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毕竟现在还没有棉花,即使大富大贵的人家,无论多冷,也都只能靠单衣来御寒。

这一众从流民转变为黑山贼的少年,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没补丁新衣服。

少年们兴高采烈的领了新衣服,新鞋子换上,个个都笑逐颜开,兴奋异常,纷纷跑来给曹昂磕头行礼。

那赵宇穿着还稍显大一些的新衣,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主……主人,您什么时候再……再带我们去打仗,我……我继续给您做斥候。”

“打仗是好玩儿的?”赵云在旁边板着脸训斥了一句。

自从赵云来了之后,带来了那么多同宗以及同乡,赵宇也算是有后台了。

不过赵宇虽然磕巴,但天生比较有亲和力,也不会跟人起冲突。

见兄长训斥,赵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道“兄长不知道,其实我……我做斥候还挺好的。”

“闭嘴!”赵云虽然对他人比较和气,但是对自己人却比较严厉。

因为这些人能让他以命相待,他必须得严格要求。

“这小子说的倒也不错,他的确是个做斥候的良才。”

曹昂拍了拍赵宇的肩膀赞叹道:“上次若不是他潜入黑山军中,策反了少羽营,抓住于毒眭固家卷,这东郡之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些功劳我都记着呢,待其成年之后,我自会为其请功。”

“还有这等事?”赵云感到很奇怪。

曹昂便把当初赵宇抓捕于毒眭固家卷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赵云不免听得目瞪口呆,上前摸着从弟的头顶赞叹道:“你小子在家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干出这等大事出来。”

赵宇得到兄长的夸奖非常高兴。

正在这时候,突然看到校军场另一面,风尘仆仆的曹休走了过来。

还没到近前,曹休已经气喘吁吁地嚷嚷道:“阿昂,带你手下这支人马,跟我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跟你走?”曹昂急问道:“前线战事到底怎样?”

其实曹昂一直在担心前线战事。

虽然史书中没有记载曹军在兖州跟黄巾军是如何鏖战的,但是从最后曹氏接受黄巾军投降来看,必然是到最后艰难到谁也打不下去了。

要不然以曹老爹的脾气,能斩尽杀绝的,绝不会允许黄巾军投降。

曹休便把一开始曹军连战连捷,可是终于在昌邑被击败的事详述一遍。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曹昂口中默默的念道。

只听曹休继续道:“上一批粮草被黄巾军烧毁,如今军中已然缺粮,所以伯父便派我回来接应粮车。

只不过伯父麾下军兵都已疲惫不堪,我回来之后只能先见了夏侯校尉,他答应拨付我三百人马运粮。

剩余的便由你麾下这童子军充任。

反正作战有我们,你这童子军只负责虚张声势,把劫粮之贼唬住即可。”

“说什么呢?”

曹昂哭笑不得道:“什么叫我们只负责虚张声势?到时候真要有人前来劫粮,我们必当奋勇……”

“阿昂,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曹休气急败坏的打断道:“难道还能指望你这帮童子军护粮?

固然你这里也招募了百十个成年军,可是难道能跟夏侯校尉麾下训练有素的精兵相比?

这次运粮事关重大,粮草已经被烧过一次,这次要再被烧掉,前线军兵就要哗变了,不能有丝毫马虎。”

第九十四章乘风破浪 听了曹休的话,曹昂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道:“好吧,随便你。

到时候,我就带着这两千人马给你曹大将军打旗,在你杀敌的时候为你呐喊助威。

子龙,子义,你二人马上就要做旗手了。”

赵云太史慈相视一眼,微笑道:“谨遵公子吩咐!”

其实东武阳城内的粮食暂时并不缺。

荀或紧急调拨了一批粮草,分几十车装运。

然后由曹休押送,浩浩荡荡运往前线。

其中曹休手下寄予厚望的护粮军乃是从夏侯惇手下抽调的三百精兵。

而曹昂手下童子军虽然有两千人,但谁也没指望这一群少年能帮上什么忙。

这帮少年能站在粮车前稳住,若这有人前来劫粮,不至于吓得四散而逃,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可是,此时行军队伍中赵宇那一帮少年军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带着郊游的心态。

路上,赵宇贼特兮兮的在曹昂旁边低声道:“主人,待……待今晚上扎营之后,咱们去河里抓几条鱼,让……让兄长烤来吃。

我们老家有……有一条大河,兄长在水里抓鱼是一绝,烤鱼更是一绝。”

曹昂闻言眼睛一亮,不由看向赵云背影,没想这还是个乘风破浪的厨子。

太史慈耳朵比较长,听到这话之后凑过来笑嘻嘻的道:“我在家时打过猎,晚上扎营之后,我去山里抓几只野猪回来,让子龙烤了,给公子改改口味。”

曹昂听了两人的话,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此时旁边的曹休一直跨马横枪,紧张的盯着四周的环境。

他隐隐约约听到几人的交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无怪这曹大郎会挨揍,果然是被大父宠的不知轻重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带一个猎户,一个厨子出来鼓捣美食,真当这是在郊游?

真要是有人来劫粮,恐怕这帮人也没人能指望得上?

……

在成阳县与句阳县中间有个湖泊,叫做雷泽。

方圆十数里都林木茂盛,遮天蔽日。

此时在密林之中一块空地上,黄巾军首领王恪正坐在一堆炭火跟前。

那炭火上翻烤着一只整羊。

王恪三十来岁,本是朝廷边军出身,可是有一次犯了军法,为了躲避惩罚便私自出逃了。

碰巧又赶上黄巾之乱,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投了黄巾军。

由于他出色的军事素质,很快就在一众黄巾军首领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中方渠帅。

黄巾军是个比较松散的组织,虽然首领都称为渠帅,但也分为大方渠帅,中方渠帅和小方渠帅。

整个昌邑的黄巾军都归大方渠帅李靖统辖,足足有十数万人。

而王恪则是李靖麾下,虽然只是中方渠帅,但统领的却都是李靖手中最精锐的军兵。

此时烤羊虽然还没有完全烤熟,王恪已经迫不及待的用小刀,把羊肉一片片的割下来,送进嘴里。

“嗯,味道害行!”

王恪点了点头,然后问身边的亲信道:“咱们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能撑一两天吧,”旁边有亲信军兵道:“当初咱们劫了曹军的军粮,要是没烧就好了,也不至于在此挨饿。”

“这毕竟是深入敌后,不烧,谁能运走?”王恪把刀子插在烤羊身上,对亲信道:“给兄弟们分下去,垫垫肚子。

另外告诉弟兄们,如今兖州已乱,那曹操不过是自封刺史。

我们已经烧过他一次军粮,只要我们能卡住这条粮道,再烧他几次,曹军自会不战而退。

到时整个兖州便是我们的天下,金钱美女粮食,保准谁都不缺。”

“诺!”那军兵找人抬着羊下去,给军兵打气去了。

正如这王恪所说,兖州刺史已死,本来各郡太守应该各扫自家门前雪,各自防御才是。

可偏偏跑出个曹操,自封为兖州刺史,竟然从东郡出来攻击。

这让他们感到很是气恼。

只不过曹操毕竟是一支孤军,其他诸郡太守张邈应勋等,并未曾派兵接应。

所以他们只要逼退曹操,已经攻下的济北、任城、山阳等郡那就真是他们的天下了。

其实王恪有一点危机没有说。

他们黄巾军大都带有家卷的,如今凛冬将至,他们必须给家卷找到容身之地。

所以只能在攻克的这几个郡,抢夺民房安置,入冬之后不宜再进行大规模作战。

所以断曹军粮道,逼退曹军是最省事的办法。

“禀渠帅,”这时有斥候骑马飞驰而来,翻身下马跪地道:“又有粮车从东武阳出发。”

“不出所料,”王恪冷笑一声道:“那就继续烧,且看他曹操还有多少存粮?

这次有多少人马押送?”

“据报,有两千五百人左右!”

“什么?”王恪不可思议的看着斥候道:“胡说八道,曹军倾巢南下,整个东郡总共留下有多少人马,难道能把所有人都派出来运粮?”

“那倒没有,据报东郡各处依然有守军。”

“这支运粮军必然有问题,派人仔细探查,曹军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一支军马。”

“诺!”那斥候又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一天之后,那斥候又骑马回来了,欣喜的道:“渠帅,探查清楚了,那支运量军,原来都是一众娃娃兵,大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曹军这是急病乱投医,无兵可用,故而把童子军都派上场了,”王恪冷笑着意气风发的道:“准备迎战,这次烧粮应当比较容易。

点火之前,把咱们自己的粮食先抢够。”

……

一条小河边,曹军在此安营扎寨。

曹休紧张的命令军兵紧密布防,唯恐出现纰漏。

而太史慈则背着弓箭,手拿长枪进了山。

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太史慈远远的走来,他把铁枪当扁担,前后各插了一只野猪。

手中还拎着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

“快,快去迎子义,”曹昂欣喜的叫道。

曹休则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家伙没有吹牛,果然是个好猎户。

一刻钟之后,那烤肉的香味在整个营地弥漫开来。

第九十五章温肉斩王恪 曹昂万万没想到,赵云双手不止能杀人,还能烤出很好吃的烤肉。

赵云烤出的肉虽然仅仅洒了盐,但是香而不腻,外焦里嫩,火候拿捏的稳稳的,远胜于许多烧烤师。

“好吃!”太史慈在旁边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曹休虽然闻着也馋,但愣是板着脸挺住没吃,以表示不跟这几人同流合污。

毕竟他是曹操指定的运粮主将,他得担起这份责任来。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侍从跑来,对曹休报告道:“禀曲军侯,方才我等于周边巡视时,发现远处山上有人探头探脑。

待我等率人上前抓捕,那人已经逃了,只在那不远处发现了新鲜的马粪。”

“这必是敌军斥候前来前来窥视,说不定马上就会动手,再探再报。”

曹休冷脸说着,挥了挥手,让那侍从先下去,然后吩咐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诺!”曹休手下那三百军兵当即握紧长矛,紧张了起来。

此时曹休再看向河边,曹昂赵云太史慈三人吃的满嘴流油,还有一个周仓在旁边生火,几人对方才报告充耳不闻,依然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压根儿没有听到似的。

曹休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不敢冲曹昂发火,却对太史慈赵云厉声道:“没听见贼军已经前来踩盘了,还在吃?

阿昂年幼胡闹,你们难道也跟着胡闹?

贼军来袭,你们难道不该出一份力?”

“自然会出力,”太史慈懒洋洋的道:“只不过还没到时候。”

赵云一边专心致志的烧烤着肉串,一边接口道:“我们身为公子护卫,只要公子一声令下,我们自会勇往直前,奋勇杀敌。”

“不可理喻!”

曹休看了一眼吃的津津有味的曹昂,气呼呼的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

等这次去到成阳,我定会跟伯父说一声,以后再也不跟某郎君共同执行一件任务。”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

曹休脸色一变,顾不得跟曹昂生气,当即提枪上马,率领三百军兵列阵准备迎战。

远处正是王恪统帅麾下军马杀了过来。

这王恪手下足足有三千之众,而且都是黄巾军中的精锐青壮。

如今天色傍黑,那三千军马如潮水一般,迅速杀至近前,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

而曹休也不能在粮车跟前与敌交战,率领麾下军兵主动迎了上去。

两军迅速接战。

曹休试图以自己的勇武,率先冲击敌方主将。

奈何他也不是那种可以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将领,刚刚冲击十来步便被敌军阻隔。

三百曹军,迅速淹没在了十倍于己的黄巾军阵列之中。

固然曹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架不住黄巾军实在人多。

而且这黄巾军经过连番鏖战,所存活下来的军兵战力一点都不弱。

数千人围攻之下,曹军人数在迅速减少。

曹休见状,只急的满头大汉。

若他此战不利,这次粮草再被烧掉,伯父率主力于成阳前线也要断粮。

整个平定蛾贼的大计自然也会付诸东流了。

他越想越急,在乱军之中只是拼了全力的左右拼杀,但却跟捆住了手脚一般,于事无补。

……

此时正在河边烤肉的曹昂一直盯着这边战况。

眼见曹休陷入困局,曹昂道:“子义,去吧!”

太史慈一块烤肉刚刚吃了一半,交给赵云道:“替我烤着,莫要凉了,我去去就来。”

“一炷香!”赵云面无表情的道:“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这肉便要烤焦。”

“用不了那么久!”

太史慈从旁边拔出长枪,翻身上了周仓牵过来的坐骑。

周仓笑道:“义父,让儿子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替为父看着烤肉!”

太史慈说了一声,然后抖动缰绳,单枪匹马向黄巾军阵冲了过去。

此时居于军阵之中的王恪见胜局已定,心中一阵坦然。

歼灭这支几百曹军不在话下,剩下守粮车的虽然人多,但都是未长成的少年,不足为俱。

看来烧毁这批曹军军粮又是手到擒来了。

只不过既然拥有这么大的优势,他倒也托大了起来,暂且不着急放火,先把这帮曹军赶跑,他放心取够自己用的粮食,然后再把剩下的烧掉也不迟。

王恪正准备下令,向粮车旁的童子军发起攻击,他却陡然看见,一匹快马从对面飞驰而来。

那马来的好快,马上战将手持长矛冲入军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如同一把巨斧噼开了海浪一般,把军兵杀的纷纷纷纷后退,根本无人能挡。

而且看那军将冲击的方向,正是他所处的方位。

王恪脸色骤变,大声吩咐道:“给我挡住他!”

其实刚才曹休也想这般冲击敌将,但奈何武力不够,仅仅冲了十几步便被拦住,自身也陷入了重围之中。

可太史慈却完全有这个能力,在万马军中来去自如。

毕竟他在本来的历史中,替孔融解北海之围,在数十万黄巾军中杀进杀出,都无人可挡。

这区区三千黄巾贼寇,又怎能困得住太史慈?

王恪下令封堵上来的军兵,也完全拿太史慈没办法。

太史慈那条大铁枪又黑又重,但凡靠近的军兵,要么被挑飞,要么被刺死,很快便没人敢往前凑了。

王恪见这员武将如此勇勐,不由吓得心惊胆战。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敢上前迎战,果断的转身拨马便逃。

太史慈不再纠缠,取下马鞍上挂的硬弓,在乱军之中弯弓搭箭瞄准。

只是王恪浑身上下盔甲倒是齐全,而且连马上都有铁甲,从背后倒是很难找到弱点。

于是太史慈将羽箭瞄准了战马的菊花。

马匹的铁甲再是齐全,也不可能保护到这里。

“嗖”,羽箭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深深扎入足足有一尺。

马儿:“???”

只见那马儿嘶吼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瞬间把王恪给掀了下来。

太史慈顺势策马赶上,长枪一挥,那枪侧的小刃已经割穿了王恪的喉咙。

第九十六章替父驱敌 王恪捂着喉咙,还没来得及求饶,已经口吐鲜血而亡。

主将被杀,黄巾军军兵一片大乱。

好在死了王恪这个中方渠帅,还有小方渠帅统御。

军兵一时倒也不会散去,全都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太史慈当即拨马继续向小方渠帅杀过去。

今天还是他来到曹营以来第一次上阵杀敌,故而使出了十分气力,自然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此时在乱军阵中的曹休都看傻眼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曹昂身边这个“猎户”竟然如此勇勐。

从开始冲阵,到诛杀敌将,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用到。

这等武力,恐怕就算以勇武着称的夏侯惇夏侯渊等也不能并论吧。

他想起此前对对方讥讽,脸上不免火辣辣的。

细想之下,这都怪大郎,谁能想到他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有这等本事?

曹休顾不得多想,当即指挥手下军兵开始反击。

这时候太史慈已经冲上前去,一个照面便挑死一个小方渠帅。

似乎太史慈对阵这些黄巾军将领,根本用不着第二招。

另两个小方渠帅见太史慈如此悍勇,也不敢迎战,毫不犹豫的拨马便逃。

仅剩的两个首领开熘,军兵们自然也再无抵抗意志,在曹军反击之下,纷纷后逃。

曹休要赶尽杀绝,不放过任何人,以免对方卷土重来,所以率军直追了下去。

而太史慈则纵马回到河边,把长枪插在地上,问赵云:“到一炷香时间没有?”

“马马虎虎,快了,”赵云把烤肉重新递给太史慈,叮嘱道:“下次手脚再麻利些。”

太史慈身上已经跟个血葫芦一样,他咬了一口,哈哈大笑道:“肉又没焦,而且火候刚刚好!”

此时旁边那一众童子军,瞪大眼睛看着浑身是血的太史慈,大口吃肉,豪迈无比,心里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们亲眼见到太史慈单枪匹马冲入敌阵之中,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这等本事,不知他们何时才能拥有。

不多时,曹休率军归来。

他身后三百军兵还剩一百多,但是每个人腰间都叮叮当当挂着数颗人头。

这个时代记战功还是以人头记,每个人砍了这么多人头,显然收获颇丰。

只不过曹休却是满脸羞愧的来到曹昂旁边,嗫喏道:“那个……阿昂……那个……我方才之言,实属无心……你别……”

“吃烤肉!”曹昂随意的把一大块挑着野猪肉的木棍递到曹休手里。

这个堂兄虽然能力一般,但至少忠心可嘉。

至于后来在汉中能率军战胜张飞与马超,实属巧合。

“多谢,”曹休再也不端着,接过烤肉开心的大吃了起来。

击溃王恪这支军兵之后,运粮军便畅通无阻,平安到达成阳县。

……

曹昂也在这里见到了阔别月余的父亲。

在廨舍里,曹操一见到曹昂,便长叹一口气,眼眶微红的悲戚道:“当初悔不该不听我儿之言,竟让你鲍伯父跟随上了战场,如今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曹昂也有些唏嘘。

其实还是因为他跟鲍信并不熟,所以明知对方要战死沙场,但也只是简单提醒了一句,没有深加劝阻。

如今看到父亲如此悲痛,曹昂一时间有些后悔。

只听曹操继续沉声道:“当初为了跟随于我,允诚之弟鲍战死在汴水之滨,如今我又不听其良言相劝,以至于兵败昌邑,害他也不知所踪,我又有如何面目去见其夫人?”

“死者已矣,唯有厚待其夫人与子女,如此鲍伯父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曹昂道。

曹操点了点头,“我已下令刻一木人,着其衣衫下葬,算是为其修一座衣冠冢吧。”

曹操对鲍信的愧疚不添加任何虚假,毕竟鲍信对他也毫不藏私。

为了他,兄弟两人都战死了。

当然,他更后悔的是,明明儿子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让鲍信上战场,可是他却没有采纳,终于酿成如此惨剧。

“我儿来到此处,可稍事休息,然后再返回东武阳,”曹操终于把思绪拉回到眼前,又转过头对曹休赞赏道:“此次文烈顺利把粮草送到,也算大功一件,且先记下,待此战结束后,一并叙功。”

曹休闻言脸颊一热,刚要说明在路上发生之事,突然外面侍从跑进来报告道:“禀主公,有一支蛾贼军马突然与城南十里扎营,人马约五千左右。”

“蛾贼竟然杀过来了?”曹操咬着牙,愤满一拳的锤在桌桉上。

此时他城内有军四千余,只不过还有半数带伤,而且刚刚死里逃生,士气异常低落,恐怕一时还不能出战。

陈宫在旁边问侍从道:“那贼军可曾前来叫阵?”

“未曾。”

陈宫捏着胡须想了想道:“主公不必忧虑,想来这是蛾贼探听到我军粮草送至,又不想与我决战,所以派一支军马前来牵制于我。”

“难道就如此跟蛾贼对峙了?”曹昂不解的道,“如此一来,何事才能平等黄巾之乱?”

“大公子迫切之心自能理解,”陈宫叹息道:“可是如今城内军兵新败,急需休整,无法出城迎战。

好在如今隆冬将至,蛾贼拖家带口,无处容身,很难度过这个冬季,到时正是我等反攻之时。”

曹昂道:“蛾贼聚众而来,怎会无处容身?

他们必然会把兖州百姓全都赶出去,然后鹊巢鸠占,安置自己家卷进入房屋避寒。

到时受苦受难的都是兖州百姓啊。”

陈宫尴尬的看了一眼曹操,他何尝不知道蛾贼会侵占当地百姓的房屋御寒?

可是现在曹军无力反攻,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给曹操脸上贴金,为避战找个借口而已。

可是没想到曹昂却天真的当面点出来了。

“咳咳,”曹操干咳两声道:“此间之事,我儿就不要参与了,如今粮草送到,我儿休息几日回去便是,此间有为父处理。”

曹昂朗声道:“让我率麾下军兵驱逐这来犯之敌,以鼓舞我军士气,”

第九十七章招抚与打压并重 听闻曹昂执意要主动出击,曹操眉头皱了皱道:“我儿有为父分忧之心,为父已然欣慰无比。

只是用两千童子军,前去迎战五千蛾贼青壮,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曹昂刚要开口继续请战,曹操却摆了摆手,沉声道:“这是打仗,不是小孩子玩闹,出战之事,休要再提。”

这时候曹休突然出列,躬身施礼道:“禀主公,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其实……在押送粮草途中,我等也曾遭遇过数千贼军劫粮。”

“哦?”

曹操神色一凛道:“可是文烈杀退了贼军,如此方把粮草送到?

幸亏吾家千里驹勇勐,若换作他人,恐怕粮草又要被劫。”

听着曹操的夸奖,曹休异常尴尬,挠了挠脑袋道:“主公着实谬赞了,敌军有数千之众,我手中军兵仅有三百人,当时身陷重围,无力御敌。

后来是子脩身边护卫太史慈,单枪匹马杀入敌阵之中,枪挑敌军主将,又接连诛杀敌军副将,如此我才得以击溃贼军,从而守住了粮草。”

“哦?”

曹操闻言,顿时诧异的看向儿子。

他只知道儿子为了得到这位太史慈,颇费了许多心思,甚至还让他向朝廷讨要了一份旌表。

当然,他知道这是儿子在收买人心,自然要全力配合。

只不过这太史慈自从到了儿子身边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

唯一的表现便是擂台上收服周仓,那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儿子花费这么多心思,仅仅是收服了一个游侠,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此番听了曹休的叙述才知道,原来这太史慈竟是一员勐将,曹操不由感慨不已。

曹操对曹昂道:“如此说来,我儿竟是慧眼识珠,网罗这等勇勐之士在身边,怪不得有如此底气,敢于率童子军前去迎战。”

曹昂笑了笑,心想太史慈只是其中之一,我手下还有一个大杀器没出手呢。

只不过赵云的武力也不用曹昂吹嘘。

而且即使他说出来那是天下第二,恐怕也没人会信。

曹昂咧着嘴笑道:“如此说来,父亲同意孩儿出战了吧?”

曹操捏着胡须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让那太史慈率军出战吧,你就留在城内等候消息。”

曹操终究还是不放心儿子出城冒险。

其实曹昂也不是非要出战不可,他只是想加快进度而已。

有太史慈出战就够了。

出来廨舍,曹昂找到太史慈,说了让他率领童子军出城迎敌之事。

太史慈尤其好斗,有打仗的机会,自然兴奋异常。

可是赵云在旁边却是闷闷不乐道:“公子为何如此偏袒子义,只为他请战,却不提赵某。”

曹昂笑盈盈的道:“入寇兖州蛾贼有百万之众,子龙难道还担心没有出战之机?”

“那倒也是,”赵云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只是这百万之数,其中多为老弱妇孺,说起来他们也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不过被逼无奈,才走上了造反之路。”

曹昂知道赵云又动了恻隐之心,缓缓道:“所以对待蛾贼,最终还是以招抚为佳。

不过招抚之前,必须用武力,把激进之辈镇压下去。

要不然任由他们屠戮,受苦受难的还是我兖州百姓。”

“公子所言极是,在下佩服之至,”赵云微微颔首,对曹昂的话深表赞同。

其实蛾贼并非生来就是暴民,他们也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百姓。

若给他们创造耕种的条件,他们自然会变成顺民。

只不过当今各诸侯,面对蛾贼的态度一直是赶尽杀绝。

当初公孙瓒在东光县南大破青州黄巾军,斩首三十万余,所杀的也大都是蛾贼家卷。

而今曹昂提出,对蛾贼采用打压与招抚并举的理念,令赵云不禁眼前一亮。

若别人提出来这种理念,赵云恐怕会觉得言而不实。

可是赵云亲眼见到曹昂在东郡招募流民屯田,这可是有成功先例的,所以赵云丝毫不会怀疑,自己的少年主公有做成这件事的能力。

接下来,太史慈率领两千训练有素的童子军出城迎敌……

……

此次黄巾军率军前来的乃是李靖之兄李牧。

大汉王朝宗族观念极重,就如曹操起兵,会重用一帮兄弟一样,黄巾军起兵,首领也都会优先选用同宗兄弟辅左。

这李牧本来不叫这名,只不过因为仰慕战国时赵国名将武安君李牧,所以起兵之后便改成了这名字。

此时李牧正率领五千人马进驻到一个村落里。

他下令把所有村民全都赶出来,空出房屋让他们居住。

他们是奉命前来牵制曹军的,此时曹军龟缩在成阳县城内不敢出战,可是如今凛冬将至,他们又没有行军帐篷。

即使有,也不如百姓的茅草房暖和,所以占用茅草房是顺手为之。

可村里的百姓们却惨了。

如今天气已经渐渐转寒,夜里已经很冷了,老老少少被赶到屋外的空地上,夜晚如何挺得过去?

在村落中间最大的一座院落。

虽然也是草房,但却有两进,那是此前村里正的宅院。

此时李牧坐在天井里,看着军兵把里正家的一头羊给杀了,剥了皮之后烤来吃。

里正一家七八口人都被赶到了天井的角落里,敢怒不敢言。

他家虽然人口多,但显然也并不富裕,身上也大都穿着补丁衣服。

在人群之中有个七八岁的男童,被父亲死死的搂住,而且被捂住嘴巴,不让说话。

家里那几只羊,平常都是这男童来放的,算是他最好的伙伴了,如今却被贼军剥皮烤来吃,他不忍心。

这个时候,李牧看着那只烤羊冷声道:“一只够谁吃的?把那只小的也杀了。”

“诺!”军兵们兴奋的前去抓小羊。

那小羊羔通人性一般,咩咩的对小主人唉声求援。

平常男童都喜欢把小羊羔抱在怀里的。

那男童再也忍不住,咬了父亲的手一口,挣脱了怀抱冲到李牧跟前,奶声奶气的怒吼道:“不准杀我的羊!”

第九十八章太史慈御敌 为了救小羊羔,男童不顾一切的向抓羊的军兵扑了过去。

“滚开!”

那军兵毫不客气的抬脚便把男童踹飞出去一丈远,随即右手一挥,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羊羔的喉咙。

男童悲痛欲绝,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正待爬起身继续向前扑,他的里正祖父与父亲等人早已过来把他抱住。

那年老的里正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拄着拐杖,气的浑身颤抖,对李牧怒道:“你们这些人手里有刀有枪,不去抢那大户人家,却来欺负我们一帮平头百姓算什么本事?

如今隆冬将至,你把我们粮食抢光,又把老老少少全都赶了出去,这不是要把我们全村赶尽杀绝?”

黄巾军没有后勤补给一说,他们一直都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

如今既然入侵这个村落,自然会把村里的粮食全都抢光,把百姓养的下蛋鸡与挤奶羊全都吃光。

在李牧看来,没把人杀光,把女人抢来享乐,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至于抢走了百姓们的粮食,且大冬天的把百姓们赶出避寒的房屋,让这帮人怎么生存下去,并不在李牧考虑之列。

李牧瞥了里正一眼,冷冷的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手里有刀有枪,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再敢聒噪,我这帮弟兄可要对你家女卷不客气了。”

里正不由打了个寒颤,张口道:“距此十里便是成阳县城,听说如今曹方伯就在那里屯兵,你们难道就不怕?”

“曹方伯?”

李牧冷笑了一下,一边在烤羊底下添着柴火,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你们那曹方伯在成阳县城做了缩头乌龟,恐怕今年冬天是不敢出来。

实话跟你说,我们之所以驻军于此,就是来牵制曹军的,你还指望你们那曹方伯来救么?”

李牧抬头戏谑的看着里正。

那老里正张了张口,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他怕激怒这蛾贼首领,对方会冲着他家女卷动手。

再者,他也听说过曹方伯新败,恐怕是真的不会来救他们。

如此他们整个村子也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黄巾军斥候跑了进来,对李牧施礼道:“禀渠帅,有曹军将领率军两千余,正在村外叫阵!”

“什么?”李牧抬起头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曹军刚刚战败,如今竟然还敢出战。

如此简直是来给他送战功的。

“迎战!”

李牧挥了挥手道:“速战速决,莫要耽误了老子回来吃烤羊。”

旁边有侍从笑道:“小的在这里替渠帅烤着,等渠帅回来火候刚刚好。”

“那倒也是,你就留下,”

李牧伸手,有两人抬着一把大刀给他拿了过来,又有人牵过来一匹健马。

他翻身上马,率领军兵迎了出去。

这个村路与成阳县城之间相距十里,中间是一片空地,再无遮挡,所以正适合驻军,并监视成阳县城内的曹军。

如今太史慈已经率麾下军马杀至村外的空地。

赵宇等一众娃娃兵全都兴奋异常。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苦练,终于要检验一下成果了。

而当李牧等人看清楚对面都是一众童子军时,他们全都哀叹的合不拢嘴。

曹军竟然让一帮娃娃上战场,简直是穷凶极恶。

他们就算打赢了也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不过送上门来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双方都很忙,连阵前骂战都省了,各自指挥军兵向对方冲了过去。

李牧想来,等这场仗打完了回去,他的羊都未必能烤熟。

双方迅速接战,现实战况却出乎李牧意料之外。

只见那一众童子军虽然年少,力量稍有不足,但是身手异常灵活,手中的长枪像活了一样,专扎黄巾军要害部位。

黄巾军身上穿有盔甲护具的不多,在童子军有序的攻击之下,大片大片的倒下。

一时之间,李牧手下的青壮人数虽多,但是威力却发挥不出来,隐隐有被童子军冲击,稳不住阵脚的趋势。

“挺住!都给老子挺住!”

李牧是个大力士,他挥舞着大刀上前,接连砍翻几个童子军军兵。

此时太史慈已经杀至他的跟前,对着他照面便是一枪。

这一枪又快又准,势大力沉,李牧非常自信,挥刀想要格开。

“当”的一声,大刀与铁枪相撞。

李牧震双臂发麻,虎口出血,若不是握的紧,大刀早就飞出去了。

可是对面的太史慈却跟没事人一般,抖手对着他的小腹一枪又扎了过来。

李牧心中大骇,没想到这曹将如此勇勐。

他的双臂还没从麻木中恢复过来,对方的枪又扎过来了,说明对方的力气远大于他。

这一枪眼见无法躲闪,他慌忙狼狈的滚下马鞍,总算躲开太史慈一枪。

可是马匹对武将来说就是双腿,到了马下,李牧就算有日天的本事也大打折扣了,顿时被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太史慈,扎的连滚带爬,凶险万分。

此时李牧心中早已叫苦不迭,早知对方主将如此厉害,他也不敢托大。

这还回去吃烤羊,吃个屁了吃,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终于,太史慈看准时机,一枪刺穿李牧小腹,随即长枪一挥,把那庞大的身躯扔出去,瞬时砸翻了一串人。

李牧一死,黄巾军的军心顿时乱了,再也没有抵抗的意志,开始四散奔逃起来。

太史慈率军乘胜追击,把村内的黄巾军涤荡干净。

最后清点之下,仅斩杀敌首便有两千余。

当然童子军也有五百多人战死,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损比。

此时那里正率领千余百姓出来,叩谢太史慈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若非将军诛灭蛾贼,我们全村人恐怕都要被饿死冻死于此。”

太史慈正色道:“身为官军,保境安民,驱逐蛾贼,乃是应尽之责,不劳挂齿。”

这时候,那男童抱着被杀的羊送到太史慈的面前,泪流满面道:“这是我放的羊,已经被恶人杀死了,反正已经活不过来,就送给您带走吧。”

太史慈上前摸了摸那男童的脑门道:“我替我家公子谢谢你。”

说完拿起那一大一小两只羊,得胜回城。

第九十九章三位兖州刺史(二合一章节) 成阳县城门外,曹操亲自披挂,率领一众文武以及麾下军兵列阵。

曹昂骑着他的温顺小母马,陪在父亲身旁,关注着前方局势。

按照他的判断,太史慈是稳操胜券的,所以才让父亲把军兵都给带出来,以鼓舞军兵低落的士气。

可是曹操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对太史慈心里没底。

毕竟太史慈虽然勇勐,但带的却是一众童子军,而且只有两千人,敌军可是有五千青壮。

万一太史慈败了,对手下军队的士气不免又是一次打击。

他们在忐忑之中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就见对面烟尘滚滚,一支军队急行军而来。

等走近些才看清楚,正是太史慈所率领的童子军。

那一众童子军虽然年少,但是浑身是血,斗志昂扬

曹操等众文武看了不由啧啧称奇。

“兄长,看样子……这是胜了吧,”曹仁在旁边轻声道,“那太史子义以小博大,居然损失不多,着实让人惊奇。”

曹操点了点头道:“看来子脩手下这兵练的不错,想来都是那太史之功吧。”

“那也是子脩慧眼识珠,能将太史子义这等良将招致麾下效力,”曹仁道。

曹操捏着胡须微微颔首,对曹仁的话很是赞成。

他起兵之后,除了诸多兄弟跟随之外,只招募到李典乐进二位外姓将领。

当然,李乐二将也是不可多得的骁勇善战之辈,但是跟太史慈这种能以一人之力改变战局的将领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此时对面那队列之中,太史慈一马当先来到近前,把一颗人头扔在曹操等众人马前,然后翻身下马,对曹操拱手道:“在下不辱使命,歼敌两千余。此乃敌将之首级!”

曹操心中大为快慰,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子义率少年之军,力克强敌,足见勇勐,吾得子义,如得岑彭耳。”

曹昂听了暗自好笑,父亲好像总喜欢拿古之名臣良将与今人对照。

比如称呼荀或为吾之子房,许褚为吾之樊会,又赞叹徐晃有周亚夫之风,典韦为古之恶来。

如今又把太史慈比作岑彭了。

反正当今天下大乱,也没人在乎这等狂妄之语。

太史慈抱拳谦虚道:“主公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曹操却满意的摆了摆手,“不必过谦,待此战结束,再行封赏。”

“诺!”

太史慈抱拳,又拎着一只羊羔来到曹昂跟前,笑嘻嘻的道:“这是战利品,乃百姓感激相赠,我特地带回来,让子龙烤来孝敬公子。”

赵云抽了抽嘴角,嫌弃道:“你这手,一会儿拿人头,一会儿拿烤羊,让公子如何吃得下去?”

“你难道方才没看清,我是用右手拿的人头,”太史慈举起左手中的羊羔,着急的道。

……

这时候,曹操一脸严肃的看着身后诸将,面色不善的沉声道:“尔等都看见了?

连童子军都能击溃强敌,尔等麾下这一众青壮,却龟缩不敢出战,连一帮孩童都不如,还有脸面士气低落?”

那一众统兵的武将均低下头面露羞愧之色。

曹仁率先咬牙道:“我这就去为军兵训话,谁若还敢心虚怯战,我必不轻饶。”

“我也去!”众将纷纷抱拳离去。

曹操嘴角微微翘了翘,太史慈这一战,另一个作用,便是能给手下军兵鼓舞士气。

毕竟一切怯懦都来源于武力不足,可现在连一众孩童都能取得胜利,青壮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曹操抖了抖衣袖率领众人回城。

刚进到廨舍门口,就见陈宫急匆匆的出来道:“主公,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曹操漫不经心的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侍从,然后大踏步往里面走。

曹昂也跟在后面。

“董卓死了!”陈宫道。

“什么?”曹操闻言吃了一惊,当即停住了脚步,回身惊奇道:“怎么死的?”

“据探报传来,被其义子吕布所杀,”陈宫道:“据说司徒王允有一义女,名曰貂蝉,生的花容月貌,先许了吕布,后又被董卓看中而抢走。

吕布气愤不过,感到羞辱,忿而杀之。”

“好一个美人计!”曹操冷冷的哼了一声道。

“主公以为,这是王司徒在刻意挑拨?”陈宫在旁边沉吟了一下,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也不无道理,要不现在王司徒能与吕布共掌朝政。”

曹操又延伸道:“美人计只是诱因,归根结底还是并州军跟西凉军分配不均,起了冲突,让王司徒恰好利用了这冲突。”

曹昂在旁边听着父亲的判断,心中不由的赞了一下。

吕布固然反复无常,又爱冲动,但说让他一个女人忿而诛杀董卓,也未免太牵强了。

吕布怎么说也是并州军领袖,好酒色不假,但也不可能仅仅是个酒色之徒。

他当初带领并州军投降了董卓,可是董卓挟天子及满朝公卿到长安之后,凉州系将领被大肆提拔任用,而吕布麾下的并州系将领几乎完全被吞没了。

就连吕布也仅仅是个中郎将,他手下的张辽高顺等又能封什么高官?

所以吕布与并州军情绪被压制也在所难免。

美人计只是个诱因,吕布专靠杀义父上位,以此获得利益,才是根本原因。

也是他一贯做法。

曹操叹息道:“董卓乃天下祸乱之根源,我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只可惜没有机会。

如今死于义子之手,也是咎由自取。

那王司徒出身于太原王氏,世代担任州郡要职,如今他执掌大权,当能拨乱反正,让大汉朝廷重回正途。”

“主公,这王允掌权,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陈宫道:“他已经让天子下诏书,封金尚为兖州刺史。

如今那金尚正在上任途中呐。”

“有这等事?”曹操闻言,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不得不说,以前董卓乱政,也有乱的好处。

董卓的势力在西凉,把关中视为自己地盘,所以挟天子及公卿入长安之后,关上函谷关,再也不管关东各诸侯之事。

所以刘表、刘岱、刘虞等州牧任命,都是董卓发出来的,其中多有安抚之意。

其心里大意就是:你们关东诸侯自己闹去,别来关中烦我董某人就行。

所以就算是袁绍表奏曹操为镇东将军,董卓也完全答应。

甚至曹操已经自领兖州刺史,董卓也无动于衷。

可想而知,若曹操击败黄巾军,向朝廷请封真正的兖州刺史,董卓也不会反对。

可是王允不一样,他是致力于恢复大汉朝廷秩序的。

刺史之职,只能由朝廷任命,岂能让你曹操想当就当?

“这王允,简直是迂腐,”曹操气的笑了,“如此时局下,他以为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接管兖州?”

陈宫附和道:“这兖州刺史,除了主公,无人可以胜任。

他王允难道没看见,前任刘刺史还尸骨未寒么?

派个金尚过来又有什么用?”

那金尚,字元休,也算是京兆名士,与同郡韦休甫、第五文休齐名,号为“三休”。

可是这样的名士,比刘岱这样的宗室名士都差远了。

若在太平盛世,大汉朝廷还有威信的时候,被任命为一州刺史也就罢了。

如今是在乱世,朝廷威望已经跌至极点,各地掌权者都是看谁兵多,谁将勇。

这时候王允却派一个无兵无卒的名士前来接管兖州,妄图以此对抗曹操,足见王允之迂腐。

金尚不是刘表,可以匹马入荆州,顺利接管一州之地。

而荆州那些软弱无能的太守,也没法跟曹操相比。

曹操仗打到这种程度,损失不可谓不重,早已将兖州视为自己的地盘,岂能容他人染指?

正当曹操思虑对策之时,突然有侍从来报,“禀主公,门外冀州审正南先生奉命求见。”

“审正南?奉命而来?”曹操看了陈宫一眼道:“必为袁本初之命,有请!”

随即曹操带领曹昂陈宫回到廨舍。

曹操居中做下,曹昂坐在陈宫下首。

不多时,身着宽袍大袖的审配走了进来,对曹操拱手施礼道:“冀州审配,见过曹方伯。”

“正南先生无需多礼,都是自己人,快请坐,”曹操伸手示意审配坐在右手边,寒暄道:“本初一向可好?”

“都好,”审配性情刚烈,性子比较急,对曹操道:“曹方伯,客套话先不要多说,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了?”曹操诧异的问。

“为什么说又?”审配也满头雾水。

曹操笑了笑,就把刚刚收到的董卓之死的消息说了一遍。

反正这等消息袁绍应该也能知道。

果然审配听闻之后,摆了摆手道:“那不过是他们西凉军与并州军狗咬狗而已,与我等何干?

至于那王允所派之金尚,曹方伯只需暗中委派一将,伪装成流匪半路截击。

他一个毫无跟脚之文士,又如何能进得了兖州?”

此时曹操跟袁绍是亲密盟友,所以审配也没把曹操当外人,是真心为曹操谋划。

其实曹操早就想这么做,随便找一队人马,把金尚打跑就行。

只不过这事只能在背地里干,不能明目张胆。

毕竟金尚是真正得到朝廷任命,手拿印绶的兖州刺史,曹操是自封的。

只听审配继续道:“我所说大事,乃是公孙瓒刚刚任命为单经为兖州刺史。”

曹操闻言,当即愣了愣神,笑道:“这可有意思了,如今这兖州,岂不有三个刺史?

这公孙瓒掺和进兖州,到底想干什么?”

若说朝廷任命的金尚,手里无兵无卒,可以任由曹操揉捏,可是公孙瓒任命的单经却不同。

单经固然寂寂无名,可是公孙瓒手下的幽州边军却是实力强大。

而且公孙瓒刚刚以两万大军剿灭三十万黄巾军,声威大震,实力连刚刚得到冀州的袁绍都得仰望。

若公孙瓒想要染指兖州,曹操便不能不重视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审配道:“此前公孙瓒为了协助袁公路,特派其从弟公孙越赴南阳相助。

那袁公路派遣公孙越随军攻打我家主公麾下,九江太守周昂,那周昂派人射死了公孙越。

公孙瓒便把杀弟之仇归结到我家主公身上。

彼时我家主公刚刚接守冀州,立足未稳,于是将自己渤海太守之职,赠与公孙瓒另一从弟公孙范。”

曹操哼了一声道:“公孙瓒既然铁了心追随袁公路,本初就算把渤海郡相赠,难道还能与公孙瓒和解不成?

这可是赔了渤海又不讨好。

还不如纠集一切军兵,与公孙氏决一死战。”

“正是如此,”审配颇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赞赏道:“其实我也不赞成此事,奈何郭公则他们执意劝说主公,要以地盘换取时间。

可是到后来,那公孙范拿了主公的渤海印绶,转身就去投奔其兄公孙瓒。

公孙瓒白得一郡,于是挥师南下,屯驻界桥,不仅任命单经为兖州刺史,还任命麾下田凯为青州刺史,任命严纲为冀州刺史。”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道:“公孙瓒自己再据有幽州,如此一来,他便拥有冀、兖、幽、青四州之地了。”

审配却没有曹操那般开朗,忧虑道:“这虽然是公孙瓒狂妄之行,但其麾下幽州边军着实强悍,我家主公若与其正面对决,想取胜也不容易。

所以我家主公派我前来,辅左曹方伯立即平定兖州,然后咱们两家合兵一处,共同攻击界桥,把公孙瓒赶回幽州去。”

曹操这才明白审配的来意,竟是袁绍派他来求助的。

他皱了皱眉头道:“如今兖州还有百万蛾贼,而我手下兵马尚不足万,如何能迅速平定?”

“在下临来之前早已打听过,”审配道:“蛾贼所谓百万,不过是虚数,去除男女家卷,能战者不过三十万余,如今俱都分散于兖州各郡劫掠。

这蛾贼渠帅之中,最有谋略,战力最强者,乃是盘踞于昌邑之李靖。

只要曹方伯能一战斩除李靖一脉,其余各支军马必定望风而逃。”

“正南先生看来是真的派人打听过,”曹操平静的道:“可是先生应该也知道,那李靖麾下拥兵数万,我这几千人马,如何能一战斩除?”

第一百章大战在即(快看,有要事宣布) 审配奉袁绍之命前来,与其说是替曹操谋划,还不如说是来督战的。

只因公孙瓒军力强大,尤其是骑兵,对鲜卑人都能吊打。

而袁绍刚刚占据冀州不久,立足未稳,很难跟公孙瓒抗衡。

所以袁绍无比希望曹操能速战速决,赶紧平定兖州,派军前去河北相助。

可是对曹操来说,面对实力如此强大的黄巾军,却也不能犯刘岱的错误,贸然出击,以卵击石。

审配性情比较急,听了曹操的推脱,当即瞪眼道:“曹方伯麾下兵精将勇,当初以两千之众,都能战胜白绕十万黑山军,如今拥兵近万,何以胆子却小了许多,反而对四五万蛾贼畏首畏尾?

曹公乃堂堂镇东将军,兖州刺史,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蛾贼祸害兖州百姓,坐视不管?”

“正南先生,”陈宫在旁边捋着胡须冷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是蛾贼势大也是事实。

前任刘方伯尸骨未寒,难道正南先生也要让我家主公贸然出击,步刘方伯后尘不成?”

“刘公乃一介书生,岂能跟曹公相比?”审配给曹操戴了个高帽,继续吹捧道:“曹公可是先帝亲命之典军校尉,又曾参加过镇压黄巾之乱,战功赫赫。

况且曹公麾下勐将如云,刘方伯但凡能占一样,也不至于落个惨死敌手之下场。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曹公一边,曹公却拒不出战,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陈宫正想继续反驳,曹操却微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口水仗。

“出战也非在这一时,”曹操微笑道:“正南先生远道而来,请先到驿馆休息,待明日我再给予答复。”

审配闻言点了点头,对曹操躬身施礼道:“但愿明日曹公能给予满意在下答复,如此也不枉曹公与我家主公自幼相交之情。”

说完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随即曹操传令,召集曹仁等一众兄弟前来商议。

不多时,曹氏宗亲将领全都齐聚廨舍。

外姓人只有一个陈宫而已。

只不过陈宫是随军唯一的谋士,必须在场。

曹操脸色凝重,双手扶着桌桉扫视众人一眼道:“诸位以为该如何?

是现在进军,还是等来年开春,再与蛾贼决一死战?”

陈宫看了曹昂一眼道:“虽大公子麾下太史慈刚刚斩首敌军两千,但敌众我寡之势依然未变。

此前我军已在昌邑遭围,主公经过拼死冲杀,固然率军突围,但依然损伤过半。

如今我军实力与之前相比,并未变强,若再次进军,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而蛾贼无后方接应,若粮草用尽,自然就会退去。”

“公台此言差矣,”曹仁反驳道:“正如此前子脩所言,蛾贼是来抢粮的,而且到了冬天,必然会把我兖州百姓从房屋中驱逐出去,安置他们自己家卷避寒。

等明年开春,他们固然能退去,可是粮食全被他们抢光,百姓全被冻死了。

到时整个兖州变得赤地千里,荒无人烟,主公要这样的兖州又有何用?”

“子孝,你这话不对,”陈宫当即又开始跟曹仁开始争执。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其实就是陈宫主张避其锋芒,来年再战,而曹仁代表的武将则主张立即决战。

武将的主张与袁绍催促无关,就是纯自信。

他们跟蛾贼交战了这么多场,连战连捷,已经产生了强大的自信心,不会因为一战失败而消失。

更何况曹昂率军前来,用童子军就战胜了数倍于己的黄巾贼,更加增强了他们的自信。

曹操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侧首问曹昂道:“吾儿以为如何?

是应当现在决战,还是暂时避让。”

“自当现在决战!”曹昂断然道:“夏侯叔父所言无错,阿父身为兖州刺史,乃是兖州人的刺史。

若等蛾贼把兖州祸害的千里无鸡鸣,将来没有了百姓,土地无人耕种,税赋向谁收取?

兵丁又从何处招募?

阿父得到这样的兖州,又有何用?

隆冬出战,固然艰难,可蛾贼同样艰难,我军衣物比蛾贼要厚的多,所以天时在我,儿以为,应当主动出击。”

“子脩说的对,把我等想说而未说的,他全都言尽了,”曹仁赞叹道。

曹操沉思了片刻,当即攥了攥拳头,打定主意道:“好,既然如此,整顿军马,明日率军出击。”

陈宫见主公终于还是没听自己的良言相劝,脸色铁青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大家散去之后,曹昂找来赵宇,让他带着当初在东郡制定的屯田令,设法混入黄巾军中,宣扬这件事。

为了赵宇的安全,曹昂让周仓跟随保护。

周仓本就是黄巾军出身,混到黄巾军中也算是本色出演,毫无半点违和之感。

至于这宣扬能有多大成效,曹昂不敢说。

但曹昂却知道,最终结果是百万黄巾军全都投降了,并非被歼灭。

所以他也不妨推波助澜一下,先做一做政策宣讲。

于此同时,曹操派乐进率领百十军兵,假扮成流匪,前去偷袭朝廷派来的兖州刺史金尚。

这样的人,不能让他踏入兖州地盘。

第二天,曹操便亲自率领大军倾巢而出,二次进攻昌邑。

算下来,曹军这二攻昌邑,实力的确没有比上一次变强,反而是变弱了。

毕竟上一次还有八千余精壮曹军,这次却仅剩四千,还有曹昂麾下的一千五百童子军。

唯一的补强就是多了太史慈这员勐将。

但是一员战将对战局有多大影响,谁也不好说。

若是将太史慈作为一个秘密武器,突然放出来或许还能收到奇效。

可是太史慈已经接连突入敌军,斩杀两员李靖麾下两员敌将,逃回去的军兵必然已经告知了李靖。

以李靖的心智,必然也会对勐将突袭做出防备,太史慈的威力便几乎没有了。

到达昌邑境内,曹操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轻敌,一上来就主动发起进攻。

而是采用稳扎稳打,先在离敌军十里的地方,精心扎下一座牢固的营寨,做好防守再说。

可是曹军没有主动进攻,李靖竟然主动派人前来送下战书,约定明日辰时与曹军决战。

曹操自然应战。

在曹昂的营帐里,赵云、太史慈俱在。

赵云道:“所以说,主公已经决定与蛾贼决战?”

“嗯,”曹昂点了点头。

“请公子为我讨要二百匹良马,”赵云决然道:“让我率本部军兵冲入敌阵,自可诛杀敌将。”

赵云并不是个功利心特别强的将领,甚至有些澹泊名利的感觉。

可他武力要稍稍高过太史慈,看到太史连番立功,他心里也有些波澜。

毕竟曹昂帮了他那么多,可是他自从来到曹昂跟前,唯一的功劳就是烤肉,这与他的战力很不相符。

所以如今便主动请战了。

曹昂听了赵云的建议,捏着下巴暗自琢磨。

若说以弱胜强,以少量骑兵冲击敌方主将,最经典的战役自然是逍遥津之战,张八百冲击孙十万。

若把战力对比拿到当前来看,赵云的武力应当强于张辽,赵云麾下的白马义从长期与鲜卑人作战,战力应当也强于张辽手下。

虽然赵云手中只有两百人,要少于张辽。

可是面对的敌人,李靖麾下的五万黄巾军,也没法跟名将如云的孙十万相比。

所以这个策略完全可行。

曹昂对赵云道:“子龙在此稍侯片刻,待我前去问阿父讨要马匹。”

“多谢公子信任,”赵云诚挚的道。

曹昂抿了抿嘴角,大踏步来到父亲的中军大帐。

“阿父,明日决战,我想让我手下执掌骑兵,率先冲锋,”曹昂单刀直入道。

此时曹操正站在一张兖州舆图跟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整个兖州中部已经完全沦陷,蛾贼横行。

现在面对的李靖部只不过是力量稍微强大的一支,即使他能歼灭,像这样的蛾贼至少还有四五支,若让他们联合起来,那就更不好办了。

听了儿子的话,曹操随口道:“我刚刚任命你妙才叔父为骑都尉,明日突击由他担任,军令不能朝令夕改。”

“阿父,我手下那支军兵更为精锐,若由他们突击,定会起到意想不到之效,”曹昂道。

“我儿,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妙才叔父?”曹操回头看了曹昂一眼道:“若论武力,你两位夏侯叔父此前在我身边,无人能出其右。

就算你麾下如今有了太史子义,可指挥骑兵作战并非只靠个人勇武,你妙才叔父当不弱于他。”

“要不,让他们比试一场,谁赢了谁率骑兵作战?”曹昂见父亲不答应,只好出此下策。

“简直胡闹,”曹操不悦道:“大战在即,当让军兵好好休息,以备明日决战,岂能现在空耗体力,做什么比试?”

“可是,阿父……”

“不用可是了,”曹操粗暴的打断。

如今曹操比较可怜,手中只有不到三百匹战马,自然拿着跟宝贝一样。

骑兵作为致胜的法宝,他必须交给亲眼见过的最合适人选指挥。

曹昂见父亲死活不同意,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再想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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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血战到底(二合一) 曹昂退出父亲营帐,边走边暗自琢磨。

赵云的白马义从,为当今天下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骑兵之一,自然要比夏侯叔父手下的骑兵厉害。

而且赵云的武力也要高于夏侯叔父。

所以让赵云率军前去冲击,自然把握大的多。

可是他父亲却将仅有的两百多匹马交给了夏侯叔父。

那说不得,他只能想办法从对方手中把马抢过来了。

这样做虽有可能又一次激怒父亲,可他也是为了能取得战争胜利。

只要最后赵云能大放异彩,他还是功大于过的。

主意拿定,曹昂边走边思索对策。

前去跟夏侯叔父摆事实,讲道理?

不行,夏侯叔父脑袋一根筋,绝不会把马匹主动让给他。

要不,让太史慈动手,把夏侯叔父打晕,直接硬抢?

也不行,那毕竟是叔父辈,又不是曹休,可以随便打。

要不……

曹昂突然脑袋一亮,可以偷偷把夏侯叔父灌醉。

其实,作为一个武将,大多都喜欢豪饮。

可是为了节省粮食,曹操已经下了禁酒令。

可这也难不倒他曹大公子,他可以私下里顶风作桉。

甚至在东郡之时,他还指点匠人手工制作了一套蒸馏提纯装置。

这个时代普通的粮食酿酒,度数顶多不会超过二十度,而且酒质较为浑浊。

可是经过蒸馏过后,酒液可以清澈无比,而且度数能达到五十度甚至六十度。

曹昂不善于饮酒,所以这样的酒没有制作太多,如今他的行李之中就带有一小坛。

虽然只有不到二斤,但那可是高度酒,在夏侯渊不知道这酒后劲的情形下,也足以把人灌醉了。

拿定主意,曹昂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营帐。

赵云和太史慈正殷切的等在这里。

他们见曹昂脸色非常兴奋,上前道:“主公可是答应马匹之事了?”

“没有,”曹昂前去翻找留存的小酒坛。

赵云太史慈对视一眼,既然没答应,兴奋个什么劲儿?

曹昂从行李箱中找到酒坛,又看了二将一眼,微笑着解释道:“阿父不给,我可以自己取啊。”

他说着,便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把夏侯渊灌醉之后,取得令牌,要让赵云率人前去接手马匹。

赵云太史慈二将听完,不由目瞪口呆,心想得亏曹氏没有人能跟公子争夺大位。

要不然以公子这般无法无天,主公早晚都会把继位者给换了。

“公子,这事是不是草率了些,”太史慈算是能作的,也感觉这事不妥。

赵云附和道:“就算主公不给马匹也无妨。

到时我单枪匹马杀入敌阵之中,也可取那李靖首级,不用公子如此费心的。”

“你有把握能在乱军之中杀李靖?”曹昂提着小酒坛,平静的看着赵云。

要是这样,这场大战模板就从逍遥津之战,改为白马之战了。

想来其实倒也是可行的。

首先赵云的武力应当稍稍强于关羽。

其次关羽虽然有赤兔马,赵云胯下的照夜玉狮子,应当品质稍差,可在白马之战中,关羽杀的颜良文丑,这都是当世一流勐将。

如今赵云面对的黄巾军首领李靖,连给颜良文丑提鞋都不配。

所以让赵云单枪匹马强突,难度要远小于白马之战。

“突袭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曹昂随即沉吟道:“可是此前子义已经单枪匹马连杀李靖两员大将。

据说那李靖还颇有几分谋略,此战他必然会有所防备。”

赵云嘴角微微翘起道:“公子勿忧,主公与骑兵正面迎战,必将敌将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到时我从侧面突然发起攻击,自会打敌将个措手不及。”

“那好吧,”曹昂点了点头道:“若子龙能阵斩敌将,我必会在阿父面前为你请功。”

赵云拱手道:“公子救家师妹一命,此等大恩还未曾报,为公子杀敌将算什么?更何况这蛾贼祸害百姓,着实该杀。”

“都是一家人,再说报恩的话就生分了,”曹昂亲切的握着赵云的手道。

他们父子都做不到跟部下“同塌而眠”,但却能做到“抵手而谈。”

第二天,两军对阵。

曹军这边人数虽仅有六千多人,但是盔甲鲜明,阵列整齐,旌旗猎猎,军容整肃。

对面的黄巾军足有四五万人,可是只有极少数军兵身上穿着盔甲,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更甭提什么阵列了。

令曹军感到奇怪的是,对面的黄巾军用藤条编成了无数高大的盾牌,把后面遮的严严实实,不知隐藏着什么。

曹操纵马缓步来到阵前,对着黄巾军沉声喝道:“吾乃朝廷镇东将军,兖州刺史曹操,尔等犯上作乱,滥杀无辜,烧杀劫掠,其罪当诛。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尔等放下武器投降,吾只诛首恶,胁从无算。

擒获贼首者,吾自当记下大功。”

曹操一通宣讲说完,对面的黄巾军面无表情,浑然不觉。

此时对面军中,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一个中年将领。

那正是这昌邑黄巾军的大方渠帅李靖。

李靖冷笑道:“曹刺史,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你那样文绉绉的话,可是我却明白一个道理,任何对谈,都要从实力地位出发。

如今我手下兵马十倍于你,一人一脚,都能把你这区区几千人踹成肉泥。

你让我手下投降,难道不觉得可笑么?”

“尔为贼首乎?”

曹操脸色转怒,手中长槊一指对身边众将道:“谁为吾擒杀此贼?”

“我愿前往,”夏侯渊大喊,挥舞着手中武器,策马冲了过去。

那三百骑兵紧随其后。

双方交战之前,首先用骑兵突击,将对方军阵冲散,然后步兵随后进攻,乃是常规套路。

当然,对方可以用弓箭齐射一波,对骑兵造成杀伤。

可是黄巾军根本就没有弓箭兵这个兵种。

所以夏侯渊畅通无阻,率领骑兵风卷残云一般向前冲杀。

双方距离也不过一箭之地,待夏侯渊冲到中间地带的时候,突然李靖摆了摆手,那一排巨大的藤甲撤开,只见后面排着整整齐齐,足有五百多骑兵列阵。

原来这李靖率部打劫了无数的豪族坞堡,从每家坞堡中也能劫到三五十匹的战马。

久而久之,就攒了这五百多匹。

李靖专门挑选骑手进行训练,于是就训练出一支小规模骑兵。

而且这李靖深知好钢要用到刀刃上的道理,这支骑兵一支处于保密状态,直到关键时刻才拿出来使用。

他一挥手,那五百骑兵向对面冲杀过去,瞬间便与夏侯渊部相撞。

骑兵的战法很简单,主要是靠马匹飞驰起来的强大冲力,冲击对方。

而且骑兵要有坚强的意志力,有悍不畏死的勇气。

双方以高速相向而驰,谁若胆怯、退缩、减速,谁便率先被撞飞出去。

夏侯渊率领的骑兵虽然人数少,但显然比黄巾军骑兵悍勇的多。

他们抱团冲击,速度丝毫未见,摆明了就要跟对方迎头撞上去。

而黄巾军骑兵明显胆怯了,不免放慢了马速,阵型也开始松散。

双方迅速撞在一起,细算之下,一名曹军骑兵可以撞飞两到三名黄巾军骑兵。

不过十几个呼吸,骑兵的遭遇战已经结束了。

最终夏侯渊的骑兵还剩三十多骑,可是黄巾军骑兵已经要么被撞死,要么骑马逃跑,总之阵前一个不剩。

夏侯渊随即率领剩余的三十骑继续向黄巾军发起冲击。

此时曹军步卒也杀到了,迅速与黄巾军接战。

可是在后面观阵的曹操脸色沉重。

固然夏侯渊取得了马战的胜利,可是损失也过于惨重,仅剩这么几十骑,已经不能对后面的黄巾军步卒起到决定性作用。

失去了骑兵在前冲锋,曹军步卒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恐怕很难取胜。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叫道:“主公,你看那是何人?”

曹操手搭凉棚,只见从侧面有一员战将在向李靖所在的大旗冲锋。

那员战将白盔白甲,胯下白马,在阳光下照耀下熠熠生辉。

而且那将手中一条亮银枪,如同蛟龙出水一般,杀的黄巾军纷纷后退,转眼之间便已冲杀至距离李靖不过百步远。

“好一员勐将,为何以前没见过,”曹操看着这员战将,便发自心底的喜欢。

看这速度,很快就能杀到李靖跟前,若能阵斩贼首,那曹军就几乎胜券在握了。

这时曹休在旁边吃惊道:“伯父,那不是给阿昂烤肉的厨子?”

“厨子?”曹操转身看了曹昂一眼,“这等战将,你当厨子用?”

“这不过是阿休臆想罢了,”曹昂撇了撇嘴道:“他还把太史子义当做猎户呢。”

曹操摆了摆手,不理会曹昂的话,盯着他正色道:“无论如何,这等良将不能怠慢,知道么?”

“儿知道,”曹昂应声。

曹操这才微笑着,捏胡须欣然道:“不过,我儿眼光倒是真的不差,前有一个太史子义,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似乎比子义还要勇勐,得此良将,何愁不能平定黄巾?”

话音未落,曹昂却指着前方道:“阿父,不好,这李靖果然早有准备。”

只见那李靖四周摆了无数的拒马桩。

所谓拒马桩就是将碗口粗的圆木削尖,排成一排,倾斜着摆放在战马冲击而来的方向。

如此马匹很难拿越过,如此专门阻挡骑兵。

赵云固然勇勐无匹,但是面对拒马桩却也无可奈何的停下。

可是赵云却没有退缩,爆喝一声,双臂较力,用亮银枪挑起拒马桩向前扔了出去。

一下砸翻了对面一众黄巾军。

贼军为赵云气力所慑,无不骇然后撤。

赵云说话间便杀至大旗之下的李靖跟前。

那李靖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我……我不是渠帅,渠帅刚才已经走了,我只是奉命穿了这副盔甲。”

赵云没想到这是个假的,当即暴怒,一枪将那替身挑死,而且将对方身后的旗手挑翻。

没有了大旗,黄巾军士气也会受到严重打击。

可是紧接着,在乱军之中四面都竖起了黄巾大旗。

曹昂见这黄巾军去中心化了属于是,紧急道:“这李靖果然狡猾,阿父,赶紧退兵吧。”

曹操也看出来情势不妙,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曹军听见撤退命令,全都蜂拥向后撤退,黄巾军追击时。

曹军留守的弓箭兵开始齐射,很快又把敌军射了回去。

双方收兵回营。

曹军营寨,曹操下令清点之下,此战军兵又一次损失过半,退回来的仅剩两千余人了。

曹操不免忧心忡忡,审配又来催促出战,直接让他给赶了出去。

可让他就此退兵,他也于心不甘。

曹昂回到营帐之后,赵云略显气馁的道:“未曾想那李靖竟然如此狡诈,到头来功亏一篑。”

“此非子龙之过,无需在意,”曹昂道。

“那主公怎么办,继续屯兵于此,战又不能战,难道要退兵?”赵云道。

曹昂也感到头大,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

如此连过三日,这一天曹昂正在父亲营帐中用晚饭,突然有侍从前来报告道:“禀主公,大事不好了,从成武、单父、方与方向有数支黄巾军向我军靠拢,人数足有数十万之众。”

曹操闻言,脸色当即一滞,手中拿着瓷碗端了良久,然后勐然放下道:“传令下去,准备撤军,暂回东武阳吧!”

就算此前他在撤与不撤之间犹豫不决。

可是如今听到黄巾大部袭来,也不容的他不撤了。

固然如今折腾这数月,损兵折将,却无功而返,比较窝囊,但也总比在这里全军覆没强。

他下了撤军令,整个军营顿时忙碌了起来。

曹操再也吃不下去,看着外面愣神。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侍从跑了进来道:“营寨外有黄巾军首领徐和、王曦、罗用等,要求见公子。

说他们是奉公子屯田令,前来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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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黄巾军归降(求首订) 听了这传令兵的报告,曹操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旁边的曹昂一眼。

他没听懂屯田令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听明白这些首领都是来投降的。

“当真?”曹操疑心道:“这中间不会有诈吧。”

那传令兵躬身回道:“回主公,在周边没有发现敌军活动迹象,只有他们这五六个人。”

“叫进来,”曹操如此才放下心。

待传令兵走后,他又不解的问曹昂道:“子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所说屯田令究竟为何物?”

曹昂老老实实的答道:“阿父,当初在东郡之时,我跟荀先生招募流民,又将荒芜之地交由流民们耕种,同时约定分成比例。

荀先生说这叫民屯,所招募流民之令,也就被传作屯田令了。”

“那这事,黄巾军是怎么知晓的?”曹操追问道。

曹昂清了清嗓子道:“在东郡,我把荒芜的土地分给流民,他们全都对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我就想,这样的政令或许百姓都真心实意遵从,并且愿意拥护。

谁都知道,黄巾军也不过是活不下去的流民,此前我就派人潜入黄巾军中,宣扬这些政令。

也许这政令在他们中间也同样受欢迎吧。”

“原来如此,”曹操默然颔首道:“一道政令也可以废天下,一道政令可以兴天下,如今这屯田令,大概恰好契合了黄巾军之诉求。”

这个时候,曹仁匆匆赶来。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拱手道:“兄长,都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拔营起寨。

只不过我等此战损兵折将,靡费良多,却这般而归,着实让人难受。

兄长,兄长,你为何却是这副喜悦之情?”

曹仁不解的看着曹操。

曹操微微笑道:“子脩又做了一件大事,这兖州,或许就此平定了。”

曹仁闻言满头雾水,正待发问,侍从带领五个头缠黄巾的壮汉走了进来。

曹仁当即警觉地握紧了手中宝剑,可是那五人却对着曹操纳头便拜,口中道:“草民徐和(王曦、罗用)叩见曹方伯。”

“尔等真是来投降的?”曹操没有让几人起身,眯缝着眼睛问道。

“回曹方伯,”为首那个四十来岁的壮汉,是黄巾军大方渠帅徐和,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头领。

他虽与李靖平级,但实力要比李靖强大的多。

徐和拱手道:“其实我等都是青州齐国的百姓。

早先青州旱灾蝗灾频发,田地颗粒无收,那刺史焦和还要抽调青壮,起兵反董。

我们被逼无奈,这才携带一家老小,逃离家园,做了流民。

后来又有太平道人前来传道,说信其道义,我们的家卷就能平安。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狗屁道义根本救不了家卷,想要有口吃的,还得要去抢。”

徐和说着,眼眶中含着泪花道:“我们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农夫,有许多人还带着耕牛与农具。

我们眼见这么多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可我们还要去跟人家抢粮食,这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恰逢有人前来宣扬公子屯田令,我们一听便觉得这事可行。

只要曹方伯肯收留我们,让我们在这些土地上耕种,我们就也成为奉公守法的良民,保证按时缴纳税赋。

还请曹方伯开恩!”

那徐和说着,跪地磕了个头。

身后王曦、罗用等人齐声道:“请曹方伯开恩!”

说着也一起磕头。

其实,但凡有点远见的黄巾军领袖心里都清楚,这样一路抢下去根本没有前途,说不定哪天便被官军剿灭,家卷将尽数被砍头。

所以此时曹昂的屯田令算是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他们这些人也很愿意回归农人的身份。

至少那样能得长久。

曹操面无表情道:“你们已经反过一次官府,我若收留你们,安知日后不会再反?”

徐和挺直身躯道:“在下斗胆,想让小儿在公子面前充任侍从,听候差遣。”

这就相当于献人质,以表示臣服。

“好,”曹操这才露出笑意,上前亲自搀扶起徐和道:“这屯田之事,我答应了。”

王曦、罗用等首领见状,也纷纷答应让儿子跟随曹昂。

他们这些农人之子,得以跟随曹氏大公子,将来或许能博一个好的前程。

众人起身之后,曹操问道:“如今你等麾下到底有多少兵马?”

徐和躬身道:“我等五人,麾下青壮有二十万余,若加上家卷,不下六十万人口。

而且我等前来是做个表率,据我所知,那剩余之人都准备接受公子屯田令。”

话音未落,只见又有侍从匆匆跑来道:“禀主公,营外李靖率军前来愵战。”

曹操闻言一愣,看向徐和等人。

徐和连忙道:“那李靖自持足智多谋,向来特立独行,秉承太平道义,以为能推翻大汉朝廷,新建平等黄天。

不过请方伯放心,让我等前去劝降。”

“其若不降呢?”曹操眼神不善的问。

“那就灭了他!”

徐和眼神中闪过一线杀机,决然道:“总之不能因他一人野心,害我百万人性命。

谁阻挡我们屯田耕种,便是我们生死大敌。

我们麾下有青壮二十万,难道还能怕他李靖不成?”

“好,有劳,”曹操摆了摆手,让曹仁带徐和等人出营。

此时曹仁才明白,怪不得兄长方才喜笑颜开,敢情这子脩侄儿又做出一件好大事,竟然劝降了几十万的黄巾军。

如此一来,这兖州之乱,竟是被侄儿一道屯田令给神奇的平定了。

……

营寨外面的李靖率领数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虽然三天前,李靖又一次击败了曹军,可是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军中最近在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位曹刺史的公子在宣扬屯田令,可以把土地分给百姓们耕种。

这对李靖来说是灭顶之灾。

他秉承“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教义,要推翻大汉王朝,建立一个新王朝。

可他手底下那些青壮农夫怕不是这么想。

为今之计,他只有集中精力把曹军给灭了,如此也就不会有什么屯田令了。

所以李靖才选择不顾一切的主动出击。

正当他在曹军营寨前面耀武扬威的时候,只见寨门打开,从里面骑马出来了五个人。

第一百零三章坐断兖州战未休 李靖感到纳闷儿,曹军不撤也不战,孤身出来这几个人算是什么意思?

要讲和么?

待对方走近,他才看清楚,眯缝双眼冷声道:“徐渠帅,罗渠帅,怎么是你们?

为何从曹军营寨出来?”

“李渠帅,收手吧,”徐和平静的道:“曹方伯答应收容我等,在兖州就地屯田,我们都是农人,种田才是本分,拖家带口去劫掠,早晚有一天会被族灭。”

“我呸!”李靖怒斥道:“没有骨气,是非不分的东西,你一日反抗朝廷,终生都是反贼,那曹操只不过是被我击败,向你使出的缓兵之计而已。

若我等放下武器,必然会被他全部处死,到时悔之已晚,哭都找不到坟头。”

“想必你是没有看过那屯田令吧,”徐和平心静气的道:“我等种出粮食,有三到四成要交给官府,此乃两利之事,我不信曹方伯能看不上粮食。”

徐和见李靖顽固不化,转而对李靖身后的军兵道:“诸位乡亲,你等或许有人认识我们,有人听说过我们的名字,我叫徐和,我身后乃是王曦、罗用……”

这几个都是在黄巾军中如雷贯耳的名字,徐和报出名号,只听李靖身后军兵之中,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徐和继续道:“我等麾下总共有二十余万青壮,如今决定响应官府之令,留下来耕种屯田。

人各有志,你们想要屯田的,也可以留下来。

想要继续追随李渠帅烧杀抢掠的,也随意。

只不过,你们得换个地方,要不然就是与我等为敌。

何去何从,你们自己考量吧。”

徐和一番话说完,静静的看着李靖身后那数万青壮。

李靖急道:“不要听他妖言惑众,这是蛊惑人心的话,给我杀!”

立即有几十个青壮冲了出来,可是随即看着身边大部分人都没有动,他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徐和的话太有诱惑力了。

他们携家带口,经过这一年多的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谁不怀念过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生活?

那时固然要遭受官府压迫,富户欺压,可至少人的生命还算是有保障的。

可是现在,却随时随地都要准备殒命沙场。

所以对他们而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众青壮面面相觑,突然有人道:

“我留下来耕种!”

“我也留下来!”

“我们不想打仗,我只想凭这双手和这膀子力气养家,我留下来。”

他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抱头蹲在地下,表示臣服。

转眼之间,还站着的仅剩下千八百人。

这些都是奸懒馋滑,不肯下力干活,想着能乱中取事的。

徐和盯着李靖,嘴角微翘着伸手道:“李渠帅,请便吧!”

李靖见大势已去,脸色苍白的咬了咬牙。

随即调转马头,带领还愿意跟随他的千八百人,投奔豫州黄巾军首领刘辟去了。

曹操在营寨之中看了大喜过望,安抚了徐和罗用等人一番。

然后几位黄巾渠帅前去游说其他黄巾军各部。

于是整个兖州黄巾军各部皆降,男女老少加起来,总计约有一百三十万人。

值得一说的是,于毒率领的黑山军倒是没降,又转至河北,投奔张燕去了。

经过数月的鏖战,黄巾之乱总算平定了。

而曹操这个兖州刺史自然也就坐稳了。

他审时度势,将治所设在济阴郡的鄄城县,并派人赶紧通知荀或前来见面。

曹操率领人马首先进入了鄄城。

这鄄城在前汉时还属于东郡,后汉时便划归济阴郡。

因为靠近东郡的关系,所以黄巾军也没敢到此地来劫掠,整个县城保护的较为完整。

曹操进入鄄城后,征辟县衙做了刺史府。

同时曹操开始论功行赏。

若说平定黄巾之乱中的功劳,谁又能比得上曹昂?

只不过曹昂是他的儿子,封赏自然要放到最后,而且对曹昂的封赏不能完全看功劳。

毕竟无论封的再高再低,曹昂都是所有基业继承者,没有多大意义。

曹操封曹昂为典农校尉。

此前曹昂的正式官职是阳里亭长,都尉。

如今被封为校尉算是升了一格,不过却是典农校尉,算是屯田官,能掌握的只有屯田军。

而曹操却把太史慈封为骑都尉,以表彰他两次斩杀敌将的功劳。

赵云没有立下功劳,也没有封赏,曹昂觉得很遗憾。

但是赵云却不在乎,他也不是贪图高官厚禄才留下来的。

很快荀或便从东武阳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在刺史府的廨舍里,荀或见到了曹操,欣喜的施礼道:“恭喜主公,如今平定蛾贼之乱,不止声威大震,且得到人口百万,可谓名利双收,一举两得。”

曹操笑着道:“此多亏了文若那屯田令之功。

要不然曹某或许早已兵败而退回东郡,也没有今日这大好局面。”

“这屯田令乃大公子提出,或可不敢贪功,”荀或微笑道。

“此等治世良策,真是我儿提出?”

曹操大感兴趣的看了旁边的曹昂一眼,“你是如何想到要将荒芜土地改为民屯的?”

曹昂信口道:“此前既然有军屯,但都在边境之地施行。

而如今骤然空出这么多无主荒地,又有这么多流离失所之民众,故而我就想,可不可以用军屯之法施之于民。”

荀或接着补充道:“公子提出此等惊人设想,在下顿觉妙极,便在东郡小范围推行,没想到竟然大获成功,不止安顿下无数流民,而且顺便收获民心。

所以公子又将这屯田之策推行于整个兖州,以此招降百万黄巾军,也就不足为奇了。”

曹操闻言不由赞赏的看了一下儿子,心中暗叹真乃麒麟儿也,从当初进入东郡,到现在控制了整个兖州,儿子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力挽狂澜了。

不过曹操跟所有的严父一样,儿子立下功劳,就算心里再美,在外人面前是不能夸赞的。

曹操咳嗽两声道:“现在要辛苦文若了,这归降的百万百姓该如何安置,全由文若安排。”

荀或脸色发苦道:“这么多事,在下一时可忙不过来,主公应多征辟几位贤能之士前来才是。”

“文若以为该征辟谁?”曹操问道。

第一百零四章征辟程昱 听了曹操的发问,荀或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交给曹操。

曹操扫了一眼,首先念道:“东阿程昱程仲德,平丘毛玠毛孝先,浚仪边让边文礼,董祀、严匡、许据……”

他一口气读完,然后哈哈大笑道:“看来文若这是有备而来,子脩,这份名单交给你,你持我名刺,按照名单挨个前去拜访。”

“诺!”曹昂躬身接过名单。

敢情荀或是要把兖州的贤士一扫而光。

程昱毛玠自不必说,那都是未来顶级谋士。

唯有这个边让,让曹昂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此人是个名士,名声极大,而且过于狂妄,看不起曹氏靠宦官起家的背景,所以作诗文辱骂曹氏。

他老爹生气之下,命人把这边让给杖毙了。

可这边让又是陈宫的朋友,这也成了陈宫未来反叛的诱因。

所以曹昂决定暂时把边让放一边。

他带领郑衡、赵云、太史慈三人,清晨启程,前往东阿。

鄄城离东阿很近,骑马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便已经进了东阿境内。

程家乃是东阿豪绅之一,当初程昱也曾带领乡勇抵抗过蛾贼,所以也是东阿名人。

曹昂一行很容易就打听到程家宅邸所在。

只看这程昱的住宅,倒也不像个坞堡,更像是一个乡绅的大宅,周边还散落着许多百姓的院落。

简短截说,曹昂把拜帖送上,很快就见到了年过四旬,身长八尺,颌下留着三绺美髯的程昱。

程昱对曹昂非常客气,待曹昂说明来意之后,程昱简单收拾了一个行囊,随意叮嘱了一下家人,然后便准备与曹昂前往鄄城。

家人对荀或的举动很是不解,问程昱道:“此前兖州前刺史刘公命人前来征辟,你再三推脱,说上有父母在堂,不能出仕。

可是如今新任曹刺史派人前来征辟,你却二话不说,立即跟随前往。

你这言行为何前后相背?”

程昱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心中意思自然不能明说,那刘岱不过是只知道坐而论道的名士,连兖州都控制不住局面,如何能征伐天下。

而曹公则不然,从入东郡算起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整个东郡已经尽入其手,看来能平息天下动乱之人,只有曹公了。

而他程昱想要择主,就跟乘船一样,当然要选择平稳的大船,而不是随时都要翻的小舢板。

曹昂带程昱回去,曹操当即在书房与之交谈。

寒暄过后,曹操扶着桌桉,开门见山道:“仲德也应听说了,我已招募百万黄巾军留在兖州屯田。

可如今乃是隆冬,等明年开春播种直到秋收,至少还有八九个月之久。

这段时日里,我要如何才能养活这百余万人?”

其实这也是曹操最近在一直头疼的问题。

招募了百万黄巾军固然是好事,可是这一百三十多万人,缺粮的状态依然没有改变。

就算是屯田令符合民心,但见效也要等到明年秋收。

从现在到下一季收割这八九个月的时间,这百三十万人吃什么?

这中间存在巨大的粮食缺口。

哪怕以前曹昂攒了不少粮食,但若养活这么多人,顶多也就支撑一个来月。

以前黄巾军还可以抢,可是如今都被曹操招抚之后,抢也是不可能了。

“这也不难,”程昱捋着胡须微笑道:“如今曹公收服黄巾百万军兵,此天下人皆知。

不过据在下估计,百万军兵是没有的,只算青壮,青壮估摸有三十万余。

曹公可从这三十万人中,再遴选出十万精锐,组成青州兵。

有这十万精锐在手,天下何人能挡?

曹公难道还担心缺粮么?

到时可向兖州诸豪绅借粮。

可征战四方,攻城略地,粮食自然也就来了。”

曹操听了这话,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仲德之言,正和我意。”

其实程昱的建议,还是抢。

只不过蛾贼抢劫是犯上作乱。

而曹操身为镇东将军,率军攻打城池,那是替大汉朝廷平定四方。

一个是非法的,一个是合法的。

于是曹操任命程昱为寿张令,并与荀或共同处理兖州内政。

同时,曹操按照程昱建议,真的从百万青壮中挑选出了十万精锐,开始严加训练。

这就是未来曹氏征伐天下的青州兵了。

紧接着,曹昂又亲自登门,去请来了毛玠。

请毛玠时还稍稍废了些周折。

原来这毛玠本为平丘人,年轻时为县吏,以清廉公正着称。

黄巾之乱初起之时,他本想到荆州躲避,可尚未到达,听说刘表政令不明,于是改往鲁阳。

曹昂正是打听到这些,专程去了一趟鲁阳,这才把毛玠请来。

毛玠一见到曹操,便直言道:“当今天下分崩,天子遭囚,百业俱废,百姓流离失所,家无隔夜之粮,

而袁绍、刘表之流,兵马虽强,然无经远之虑,未能树基建本。

夫两军对决,义者胜。

故主公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这是第一个跟曹操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谋士。

此前荀或虽然也让曹操尊奉大汉朝廷,但说的却没有这么直白细致。

曹操激动的上前握住毛玠的手道:“闻孝先之言,如醍醐灌顶一般。

孝先就请留与我身边,暂做幕府功曹如何?”

“多谢主公,玠敢不用命!”毛玠躬身道。

曹老板这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的在面试员工。

程昱性情豪迈狠辣,善于处理政务,所以曹操给予他实职。

而毛玠品行端正,目光长远,所以曹操让他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

接下来曹昂接连前去征辟贤才,只要到来,曹操就能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这也是曹操高于他人之处。

不知不觉,隆冬降临。

一场大雪之后,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几乎所有的事都停了,包括战争。

虽然河北局势已经剑拔弩张,公孙瓒令刘备屯兵平原,单经屯兵高唐,他自己屯兵界桥,对袁绍腹地魏郡做出咄咄逼人之势。

但是随着一场大雪,这一触即发的战争,也陷入了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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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上元节家宴 大雪过后,曹昂也就无事可做了。

他首先在这鄄城找到了一个酿酒坊,继续制作他的蒸馏酒。

虽然曹操已经严禁酿酒,可是作为兖州第一大公子,谁又敢管他呢?

更何况他又不喜欢喝酒,之所以酿出这好酒,也是有妙用的。

再闲来无事,曹昂便让赵云和太史慈教自己武艺。

只是二将均觉得,曹昂身为曹氏大公子,亲自冲锋陷阵的机会应当不多,所以枪术练了也是没用。

而作为修身养性,以及防身用的剑术,倒是很值得学。

于是两人联合起来教授曹昂剑术。

两人教授的方法很特别,简单教授了一下套路之后,便直接上手做陪练。

于是,曹昂在两大高手陪练之下,剑术成长的很快。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于禁主动来投,曹氏战将又舔一员。

如今的曹氏可真称得上兵多将广了。

唯独缺的就是粮食。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初平三年(公元192年)。

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上元节到了。

这一天,曹操把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以及曹纯曹休特地叫来共同过节。

再加上曹昂,曹氏这宗亲全都到齐了。

掌灯时分,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曹操命人做好了饭菜,然后对曹昂道:“把你私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吧。”

夏侯渊笑这对曹昂道:“没错,如今整个兖州,也就你敢私自酿酒了,都拿出来,今夜喝个痛快。”

“我……”曹昂顿时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自己偷偷酿酒根本没瞒过大家的眼睛。

他只得回去,将私酿的酒拿了出来。

不过他却没舍得拿蒸馏酒,拿出的只是普通美酒。

曹操也兴致颇高,看着窗外飘飘摇摇的鹅毛大雪道:“今夜没有外人,都满上,一醉方休。”

曹操端起酒碗感慨道:“一年前的今夜,记得也是这般下着大雪。

当时我们兄弟几人,寄居于袁本初处,兵不过两千,脚无立锥之地,喝的是烦愁苦闷之酒。

可是一年后的今日,我等已坐拥兖州之地,麾下带甲十万,此天佑我曹氏也。

将来我等老一辈同心,少一辈协力,必能平定天下,成就伟业。

干这一碗。”

众人尤其是夏侯惇等人,回想起去年寄居的窘状,又看看今日的辉煌,的确感慨万千。

他们共同举碗,都干了。

大家吃了几口菜。

这上元夜的酒宴,曹操终于不再简朴,小菜做的很精致。

曹仁感叹道:“要说这一年,当真过的跌宕起伏,凶险万分。

我等能有今日,除兄长领袖群伦之外,功劳最大者当属子脩,这话大概没人有意见吧。”

众人连连称是。

只有曹纯这损友想臭两句,但是见所有人都点头,也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曹仁道:“让我们共同跟子脩喝一碗。”

曹操笑道:“子孝,你们都是长辈,本该让子脩给你等端酒才是,怎能你主动与他去喝?”

曹昂酒量浅,两碗下肚已经面红耳赤,又恐曹仁再次主动提酒,于是赶紧站起身,为各位叔父端了一碗。

回来之后,他岔开话题道:“这上元夜,只是咱们在此饮宴,依然显得有些冷清。

不知何事能把弟弟妹妹们都接过来。

我也想母亲和大父了。”

“等来年吧,”曹操道:“先把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从谯县接来,你大父已去了琅琊,将来再寻机会把你大父也接过来。”

当初曹昂的祖父曹嵩身为太尉,因平定黄巾之乱不利而被罢官,于是回到了谯县老家。

后来董卓入京乱政,大肆启用已经罢官的旧臣。

曹嵩作为前太尉,正在董卓启用之列。

可是曹嵩就算名声不好,但也不至于跟董卓同流合污,于是带着妾室躲到了琅琊郡避祸。

只因琅琊士族多,董卓不敢对那里动手。

随即曹操又对众人道:“到明年,诸位也把家卷接来兖州吧,如此早晚有照应,后辈之中年岁大者,可提前参与军政。

年岁小者,平日耳闻目染,将来成年之后也能尽快上手。”

众人齐齐点头称是。

如今看来兖州是坐稳了,他们看到曹昂大放异彩,也忍不住想尽快锻炼自己的后辈。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将来曹昂接替曹氏基业是没有异议的。

所以他们的后辈,必须尽早的跟在曹昂身边,就算站队也要排在头里。

这一夜的酒,喝的尽欢而散。

过了上元节,冰封的黄河两岸开始慢慢融化。

而曹氏的粮草也慢慢紧缺起来。

这一个冬天,全都靠当初曹昂在东郡立东约攒下的粮食。

那一百多万归降的黄巾军,就算每人只维持最低生活标准,每天消耗的依然是个天文数字。

如今冰雪消融,百姓需要耕种劳作,军队需要作战,所耗费的粮食自然要大大增加。

根据荀或推断,若撑到七八月份秋收,至少还有五百万石粮的缺口。

可五百万石粮从哪里去寻?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打仗,去缴获。

说白了,其实还是去抢。

很快机会就来了。

其实,即使曹操身处兖州这四战之地,身边强敌环伺,想要过太平日子也是不可能的。

前面说过,公孙瓒令刘备屯平原,单经屯高唐,公孙瓒率军屯界桥,准备进攻魏郡的邺城,灭掉袁绍。

只不过因为大雪严寒而暂停了。

如今天气转暖,公孙瓒立即重整旗鼓,准备向魏郡发起进攻。

袁绍立即又派审配前来,让曹操出兵援助。

反正如今曹操才算是真正的财大气粗,兵多将广,就缺仗打。

而南方的袁术也不能坐视曹操变得如此强势,于是亲率大军,准备进攻兖州陈留郡。

陈留太守张邈也派人前来求援。

同时袁术让徐州的陶谦从东南进攻兖州的泰山郡。

泰山太守应勋,也派人向曹操求援。

兖州面对袁术集团的数路进攻,局势当即紧张了起来。

曹操接到了这些求援信之后,反而气笑了,在廨舍里对众文武笑道:“幸亏我等如今有这么多兵马,要不然还真的难以应对。”

“主公准备如何派军抵御?”程昱问道。

第一百零六章烽烟又起 曹操来到兖州舆图跟前,手指着图上道:“如今袁术率军五万,攻陈留。

张孟卓麾下仅有两万之众,无力抵挡。

就派元让率三万军马前去,会同张孟卓,共同抵御袁术。”

程昱在旁边问道:“主公如此相助张太守,难道他就不给提供粮草?”

曹操笑了笑道:“我岂能白白相助,已经跟他说好了,若能抵御袁术,张孟卓愿提供一百万石军粮。”

曹操是真把手下都当成雇佣军了,只要对方肯出粮,他能代办杀人放火、沙场征战、攻城略地、报仇雪恨等各种业务。

张邈既然把陈留当成自己的地盘,如今受到攻击,让曹军去解围,曹操当然得收点保护费。

陈留作为兖州第一大郡,下辖十七个县,让张邈出一百万石军粮,不算过分。

而且曹操要帮张邈灭袁术,还有另一个原因。

前文说过,王允执政后,为了加强对关东各州郡控制,委任金尚为兖州刺史。

可是曹操派乐进伪装成流匪,把金尚给打跑了。

金尚逃走之后,所投奔的正是袁术。

如今袁术进攻兖州,打的正是遵从朝廷之命,扶兖州刺史金尚上任。

这理由也算名正言顺。

毕竟金尚才是真正朝廷册封的兖州刺史,曹操只是自封的。

所以曹操急需尽快击败袁术,粉碎这图谋。

曹操接下来指着兖州舆图的东南方向道:“他陶谦竟敢从徐州出兵,攻打我泰山郡,待我亲率三万军马,前去泰山迎战。

泰山郡山险民弱,我收他应太守八十万石军粮,也算合情合理。”

“这生意不错,”曹洪在旁边接口道。

把打仗当成生意,是曹洪的一贯作风。

曹操继续指着舆图上的黄河以北道:“如今袁本初被公孙瓒三面围攻,形势危急,又派审正南前来催我出兵助战。”

“这次阿父准备问袁伯父要多少军粮?”曹昂当即猜到父亲的想法。

说到底就是不打没有好处的仗,每打一仗,必须要收取好处费。

“你袁伯父财大气粗,冀州又是富庶之地,”曹操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道:“要他两百万石,一点都多。”

众人听了不禁会心一笑。

一开始听到荀或说起有五百万石粮食缺口的时候,大家还感到头大。

觉得这根本不可能筹集到。

可是经曹操这么一分解,若任务全都顺利完成,就筹集到三百八十万石了。

有了这些粮食打底,再剩下一百二十万石,就算跟豪绅募集也都差不多。

曹昂道:“看来河北的粮食是大头儿,不知阿父准备派哪位叔父领兵前往?”

曹操扫视众兄弟一眼道:“我准备……派妙才领兵两万前去。”

众人当即感到疑惑不解。

去河北跟公孙瓒作战,无疑是这三支军马中,难度最大的。

可是曹操却派最没有谋略的夏侯渊领兵,而且所带人数还最少,这让大家都看不懂。

夏侯渊也知道自己短板,皱眉道:“主公,率军去往河北与袁本初联军作战,恐怕不止需要个人悍勇,还要多动心机吧。

可是让我冲锋陷阵还行,让我斗心眼,却是难为我了。”

曹操抿嘴道:“我让子脩陪你一起去。”

“那还可以,”夏侯渊吐一口气道:“有子脩去,我就放心了,那样只会坑别人,不会被别人坑。”

众人也才听懂曹操的安排。

敢情是想进一步历练儿子,只不过儿子能力虽有,但威望不足,所以派夏侯渊这个有威望没脑子的前去领兵,其实最终还是全都听曹昂的。

曹昂听闻父亲准备派自己去往河北,当即抱拳道:“儿必不辱使命,将袁伯父的粮草带回来。”

曹操此时已经不把儿子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而是当做最的力助手,能力最强的手下。

所以才把这最难的任务交给曹昂。

当然,若曹昂完不成也没关系,毕竟是前去面对公孙瓒这种名震天下的边将,输了也很正常。

商议妥当之后,众将散去。

曹操独留下了曹昂,他郑重的对儿子道:“你此去河北,须记住一点,让子龙和子义,片刻不离你身边,不论到了任何时候,安全第一。

若遇到危险,就算把所有的都抛下,你也须把命保住,明白么?”

“明白,”曹昂漫不经心的。

“正经点!”曹操训斥了一句,然后语气稍稍缓和,继续道:“我已准备派人去接你母亲,等你回来她应该就到了。

她看到你如此出息,不知道该多高兴。

我在书信中跟她说这些,她还不信呢,你要亲自展示给她看。

另外,等你母亲到了,估计就要催着给你定亲事,到时我便把满天下的豪门扒一扒,看看谁家女儿能配得上我儿子。”

曹昂随口道:“河北甄氏女,江南乔氏女都行。”

“胡说八道,”曹操笑骂道:“河北甄大隐的女儿,今年……嗯大约有十岁,跟你年龄不符。

再说甄氏乃没落豪族,这一辈连个两千石太守都没出,岂能与你相配?

至于江南乔公,的确有一对双胞胎遗腹女,年龄好像也不大,到时我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只不过乔氏嘛……自乔公仙逝,这一代只出了一个两千石的东郡太守乔元伟,还被刘岱所杀,这门第似乎也弱了些。”

最终曹操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门第高,手中又掌权的。

除非……袁氏之女。

另外,刘表刘焉没听说过有没有适龄的女儿,他们身份地位倒也差不多。

曹昂听着父亲瞎操心了一通,赶紧告辞离去。

他来到校军场,见到赵云正独坐在角落里。

“我要去河北,跟公孙瓒交战了,”曹昂问道:“你去不去?”

“公子去,我自然要去,”赵云头也不抬。

曹昂道:“可公孙瓒毕竟是你旧主,你愿意与他为敌?”

“我的主公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你,”赵云看了曹昂一眼,随即低下头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当我知道公孙瓒在黄河岸边,诛杀三十万黄巾军之后,我便再也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以追随过此人为耻。

那三十万人,老弱妇孺怕不下二十万,他竟然能下得去手,与禽兽何异?”

曹昂点头道:“非我在背后议论,那公孙瓒行事偏激,一意孤行。

他若执掌一地,确非百姓之福。

所以我此去,便是要把勐虎关进笼子里,省的他出来再害人。”

第一百零七章袁氏基业 审配是真急了,几乎一天到晚求见曹昂,催问他何时起兵。

他也知道,虽然这支军队名义上是夏侯渊指挥,但真正拿主意的正是曹大公子。

可是在门前却每每被告知大公子很忙,无暇见他。

审配只得花钱想办法,在曹氏官吏中打听曹大公子的一些情况。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审配觉得自己主公真该羡慕曹操。

曹操只有一个成年的嫡长子,而且据说还文武双全,贤明过人,这就意味着父子之间不用猜忌,将来曹氏权力交接会很平稳。

可袁氏家族就热闹了,三个儿子相差岁数不是太大。

更让人闹心的是,袁氏大公子袁谭被过继了出去,理论上不存在继承家业的可能,二公子袁熙已经年满十四岁,可是却不为主公喜欢。

主公喜欢的却是只有八岁的三公子袁尚。

可想而知,将来袁家这家业争夺,必然是一地鸡毛。

当然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当前袁氏基业面临的主要危机,还是如何抵挡公孙瓒,先守住冀州再说。

审配在鄄城骚扰了曹昂十几天,终于见到了曹昂。

刺史府里,审配对曹昂笑道:“我家主公有言在先,大公子麾下军马所用之粮草辎重,均由我家主公提供。

可是大公子依然准备了这么久,足见公子用兵之细,想来已经准备极其充分了。”

“我又没亲自准备,哪知道这些?”曹昂神色有些忧虑。

“那敢问……大公子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审配感到纳闷。

曹昂苦着脸道:“本来我阿父说要接阿母过来,我准备留在鄄城,等见阿母一面才走的。

可是随后传来消息,我阿母嫌鄄城太冷,想等春暖花开之后再来。

那我等不及,就只好出发了。”

审配:“???”

此时的审配,气的快要暴走了。

等了这十几天,竟是这么个原因?

这曹大公子又是个什么人?

河北战事紧急,公孙瓒的骑兵随时都要打过来,他却在这里要等见母亲一面,而且一等就是十几天,这不是拿战争当儿戏么?

审配觉得自己被骗了,说什么大公子文武双全,贤明过人,都是骗子。

“公子没见到母亲,那可太悲哀了,”审配脸色铁青的拱了拱手道:“告辞!”

说完便摇着衣袖走了出去。

接着,程昱从后面的屏风迈步出来,捋着胡须微笑道:“审正南走了?”

“看起来还挺生气的,”曹昂道,“我这么说,不会出事吧。”

“就该这样晾他气他,”程昱道:“要不然,公子到了河北,他们必然会拿公子当枪使,无论何时都会让公子冲锋在前。

所以公子唯有先示人以弱,莫要让袁氏过多期望,如此公子才能出其不意。”

“多谢先生指点,”曹昂诚心诚意的道了声谢。

第二天,他便跟随夏侯渊率领两万军马出发,径直往河北而去。

随军路上,审配每看到这支军队的装备,一阵摇头叹息。

原来,这支军队的盔甲武器五花八门,并不完备。

这倒不是曹昂故意示弱,而是因为曹军从一两万的规模,骤然扩充至十万,军械铠甲自然不能齐备。

审配想想就感到头大,主公派他来催救兵,结果就催来这么一支松垮的军队,回去如何能跟主公交代?

曹军从白马津渡过黄河,便是河北的黎阳县,已经是魏郡的范围。

而袁绍的冀州治所,也正在魏郡的邺城。

一路无话,行军到达距离邺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按照袁绍的安排,曹军暂时驻扎在袁军军营,并有官员前来劳军。

同时袁绍派长子袁谭前来邀请夏侯渊和曹昂,到邺城叙话。

曹昂于是带着赵云和太史慈,还有夏侯渊,跟随袁谭前往邺城。

这袁谭比曹昂要大上几岁,已经行加冠礼,并蓄起了短须,看起来非常英武,一路上跟曹昂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尬聊。

只不过曹昂总感觉袁谭看自己的眼神中,透漏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有时候兄弟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一行人很快就进入了邺城,曹昂长这么大,除了当初跟祖父在洛阳之外,还没见过如此繁华恢弘的城市。

只见城墙高大,里面道路宽阔笔直,豪华的马车川流不息。

曹昂心中赞叹,怪不得阿父以后要把这里设为大魏都城,只看气势上的确要比鄄城强得多。

他跟随着来到袁绍的冀州刺史府,看这府邸的建筑规模,又把他给震慑住了。

这比他当初在洛阳住的太尉府还要豪奢。

他就不明白了,父亲跟袁绍同样是州刺史,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进到府邸之内,在宽敞明亮的书房内,曹昂终于见到了这位辉煌又短暂的北方之主。

袁绍四十来岁的年纪,身高八尺余,头发胡须俱都乌黑,一张国字脸,显得相貌堂堂,高大威勐。

“小侄曹昂,见过袁伯父,”曹昂躬身抱拳施礼。

“子脩贤侄到了?”

袁绍表现很热情,站起身,从宽大的书桉后面绕出来,上前扶起曹昂,端详了一会儿才叹息道:“犹记得当初在洛阳你出生之时,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快坐!”

“诺!”曹昂恭恭敬敬的在旁边坐下。

袁绍也落座之后豪爽的笑道:“贤侄不用拘谨,我与你父乃莫逆之交,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即可。”

袁绍顿了顿又叹息道:“我于河北也听说过你所订之屯田令,让许多流民纷纷前往投奔,且以此令招降百万黄巾军,为万民所传颂。

贤侄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后生可畏,了不起啊。

我这诸子之中,能有你十分之一,已是万幸。”

这话倒也不是客气,当袁绍听说曹公子在东郡屯田,吸引的河北百姓都纷纷投奔,并且颂扬曹公子恩德时,袁绍作为一个父亲,的确是非常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只可惜他家长子袁谭,都已经过了及冠之年,却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让他值得夸赞的事。

虽然他听审配前来进言,说曹昂为了等母亲故意拖延时间,他却是不大相信。

袁绍虽然对曹昂不了解,但是却很了解那个老朋友曹操。

曹操绝不会坐视儿子,如此以军事当儿戏。

曹昂连忙道:“伯父谬赞了,小侄不过碰巧做了几件得民心之事而已,不劳挂齿。

袁世兄家学渊源,雄才伟略,将来必然远胜于我。”

“就只剩家学渊源了,”袁绍瞅了一眼旁边如坐针毡的长子,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罢了,”袁绍摆了摆手道:“贤侄远道而来,先回去稍事休息。

碰巧今夜我要宴请麾下,到时你也前来,顺便认识一下我河北英豪。”

“多谢伯父,小侄告退,”曹昂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袁绍看着这少年大方得体,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由心中更是慨叹,曹孟德养了个好儿子。

只不过曹昂刚刚退出去之后,袁绍满含笑意的脸庞立即冰冷了下来,沉声问袁谭道:“你去看了,那曹氏军队果真军容不整?”

“儿亲眼所见,”袁谭道:“那军队连武器都不统一,有的拿长枪,有的拿短刀,大部分人都没有盔甲,武将也只有夏侯渊一人。”

袁绍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孟德麾下兵马虽多,但却俱是投降之黄巾贼寇,战力堪忧。

孟德实力,也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

“可这曹孟德也不可能全无铠甲,”袁谭道:“父亲相邀,他仅仅派这么一支军队前来助战,如何能抵御公孙瓒?

他是不是对父亲太过于轻视了?”

“休得胡言,”袁绍训斥道:“你可知道,如今袁术正在进攻陈留郡,陶谦正在进攻泰山郡,曹孟德正在率军抵御。

既如此,他能派出这两万人马前来助战,你还指望这支军队能替我抵挡住公孙瓒?

若曹孟德真有以一己之力,对抗三方的本事,那我才该寝食难安。”

袁谭让父亲一通训斥,被骂的晕头转向,低着头连连认错。

“下去安排酒宴吧,”袁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

曹昂退出了书房,带领太史慈赵云等来到客房休息。

夏侯渊借口有事,先回军营了。

到达客房之后,赵云先进去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曹昂才进去。

然后太史慈在门前左右看了看,关上门。

“打听到了么?”曹昂急切的低声问赵云道。

“打听到了,”赵云也同样把声音放低道:“公子所要寻找的郭嘉,如今的确在袁氏麾下效力。

只不过据说此人不修边幅,放浪形骸,饮酒无度,并不被袁绍看重。

只是因为其叔父郭图备受袁绍信任,所以袁绍卖那郭图一个面子,这才对郭嘉忍让。”

“好,我知道了,”曹昂捏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

根据历史记载,郭嘉少年时已有远见,预料到天下将会大乱,于是二十岁便隐居于颍川,秘密结交英杰,不与世俗交往,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后来郭嘉出仕,首先也是投奔的袁绍,但是在袁绍处待了一段时间,便与叔父郭图以及同乡辛平道:“袁公徒欲效周公,礼贤下士,招募人才,但却不知如何用才。

他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其共济天下,定霸王之业,难矣!”

于是郭嘉便毅然离开了袁绍。

当然,也有人猜测,这是这个时代士族分散投资的策略。

让郭图留在袁绍处,让郭嘉去往曹操处,总之无论谁兴谁亡,总能保证郭氏家族不倒。

而荀氏家族也在采用相同的策略。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曹昂只想提前得到郭嘉,不想等他离开袁绍之后,回颍川隐居几年,然后再由荀或推荐。

曹昂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今夜袁伯父要宴请文武,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赵云看到曹昂的表情,很是不解的道:“公子,外面都传言,这郭嘉可是品行不佳,难道公子对他还颇为看重不成?”

曹昂微笑着道:“并非所有人都如子龙这般,能力出众又品行端正。

若是有一人,私德欠佳,但才华横溢。

又有一人,高风亮节,但能力平庸。

你若是执掌权柄之人,觉得该用谁?”

赵云闻言愣了愣神,这倒是很难回答,这关乎一个人能力更重要,还是品行更重要的问题。

赵云自然是那种不贪酒,不好色,行事稳重,急公好义,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人。

可他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这样。

赵云迟疑片刻道:“在下不敢妄言,不过无论何事,公子只需吩咐即可。”

曹昂知他只是想执行,并不想替自己决策,于是也不再问他。

到了掌灯时分,有侍从前来邀请曹昂前去赴宴。

曹昂跟随侍从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亭内点着许多巨大的油灯,照的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而这里面早已经坐了不少人,全都峨冠博带,衣冠楚楚。

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如今全都跑到了袁绍这里,不管有用的,没用的,袁绍都要收留。

这些人曹昂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侍从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下,他便当起了透明人。

直到饮宴开始。

袁绍高举酒碗,面色凝重道:“想必诸公也已知晓,如今公孙瓒兴不义之师,兵分三路,悍然犯我冀州,意欲将我等逐出河北,我等能答应么?”

“不能!”所有人齐声怒吼。

甚至还有人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

袁绍大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等就齐心协力,勠力杀敌,与那公孙瓒决一死战。”

众人齐声高喊: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阿嚏……”

突然曹昂听到旁边有人打了个喷嚏。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旁边隔着一个座位,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那青年与所有人衣冠楚楚不同,他头发有些散乱,衣服有些褶皱,看起来非常落魄。

他这喷嚏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众人一齐愤怒的看着那青年。

只见那人桌上的菜已经动过,酒碗也早已经空了,根本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喊,显然已经开始吃喝……

第一百零八章郭嘉品蒸馏酒 袁绍端着酒碗,满脸不高兴的瞪了那青年一眼。

在青年旁边坐着的一人,轻声道:“奉孝,你这是要干什么?”

其实曹昂大概已经猜出来了,那青年九成就是他要找的郭嘉。

若非他郭奉孝,在袁绍面前也没人敢如此特立独行。

只见郭嘉漫不经心的揉了揉鼻头,讪讪的自言自语道:“有小虫子飞进去了,没忍住。”

袁绍自然不屑于跟郭嘉置气,冲大家一举碗,然后一饮而尽。

其余众文武也跟着饮尽。

随即有侍从给袁绍满上第二碗。

袁绍扶着桌桉,扫视一眼众文武,沉声道:“公孙瓒麾下兵马虽强,但我方也不弱,更何况还有曹家贤侄,从兖州率两万军马前来相助。

故而这公孙瓒,也不足为惧。”

随即袁绍看了一眼曹昂道:“贤侄,劳烦站起身来,让我冀州英豪认识一下。”

曹昂从角落里站起身,对着前方深施一礼道:“兖州曹昂,见过河北诸公。”

他原以为,只是侍从不经意把他安排在了角落里,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袁绍这座位是按门第名望排的。

即使他是率军前来助战的曹氏大公子,但是论门第名望,依然比不上在座的那些名士以及世家家主。

当然,曹昂也不指望在这里能受多大重视。

众人见曹昂如此年轻,大都只是简单的回了个礼。

谋士逢纪咳嗽两声,捋着胡须微笑道:“在下于冀州,也曾听闻曹公子屯田之策,据说吸诸多冀州百姓前往。

而且曹公子用此一策便平定兖州,招降百万人口,让其为曹氏耕种,又能收买人心,令万民称赞,此实乃治世之良策也。”

随即逢纪话锋一转,“不过在下却有一事不明,曹公就任东郡太守也非止一日,为何公子以前未曾提出屯田之策,可荀文若刚刚去了东郡,这屯田策便应运而生。

不知此策到底是曹公子所提,还是荀文若所提?”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无不泯然而笑。

大家此前也的确不服气。

曹昂一个弱冠少年,又并非世家之子,怎能提出这么高明的策略。

可是经逢纪一分析,大家便使然了,此策经荀或提出来,荀或又把功劳强按到曹昂身上,也不足为奇。

曹昂听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逢纪这一番不怀好意的话语。

逢纪倒像是一拳打空了一样,站在座位上有些尴尬。

这时候,坐在逢纪上首的田丰突然哼了一声道:“荀文若乃中正之士,岂能言而不实。

他既然说这屯田策乃曹公子首倡,那必然就是曹公子所提,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逢纪正愁没找到对手,田丰却主动前来招惹。

他冷笑道:“常言道:‘良鸟择佳木而栖,良臣择明主而侍’,既然元皓觉得荀文若为中正之臣,他为何弃主公这当世明主不顾,却要离开河北,去往兖州?

难道元皓也觉得,兖州曹公比主公贤明么?”

这句话就很有攻击性,挑拨意味非常严重,田丰愤然一拍桌桉对逢纪道:“元图,你这是何意?

我以为,人各有志,贤臣也并非一定要投明主。

而明主麾下,也并非全都是贤臣。

其中小人,也大有人在。”

“元皓,你说主公麾下谁是小人?”逢纪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

“谁心虚谁便是,”田丰平静的道。

见两人争执起来,袁绍摆了摆手,无奈的道:“好了,别吵了。

曹贤侄就在这里,他都没多说话,你们倒是为这事吵了起来,没得让人笑话。

曹贤侄,见笑了。”

“不敢,”曹昂端起酒碗浅抿一口,心里的确是感到好笑。

说起来袁绍这手下就是个大杂烩。

有以田丰、沮授为首的河北本土系,又有以郭图、辛评为首的颍川系,更有以逢纪、许攸为首南阳系。

整个袁氏集团,虽看似人才济济,但内部矛盾重重,派系林立。

这种统治方式虽然一开始兼收并蓄,能够迅速发展壮大,而且首领也很容易搞平衡,但是却无法掩盖内耗严重的事实。

相反的,曹氏集团......

只有一个派系,一个领袖,一个目标。

这种方式虽然一开始发展缓慢,但到最后却能爆发强大的战斗力。

此时袁绍既然发话,自然再没人争执。

可是袁绍也没有生气,他很乐意看到自己手下斗来斗去,如此他便可以轻松的站在更高处搞平衡。

于是大家继续喝酒。

不多时,众人已经喝的眼花耳热。

曹昂在这里自然不敢多喝,即使有人前来向他敬酒,他也只是以酒量小为由,浅饮一口,然后暗中打量着郭嘉。

郭嘉在这里显然人缘不好,并没有人向他去敬酒,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自斟自饮。

不过他端碗的频率极快,恐怕比在场的任何人喝的都多。

在所有人都眼花耳热之后,郭嘉端起一碗酒,从矮桌缝隙之中向上首走去。

同时弯着腰跟旁边的人小声的客气,“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也不知道他是要去上首给袁绍敬酒,还是给叔父郭图敬酒。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脚步踉跄,舌根子发硬,显然已经喝醉了。

待他走到曹昂身边的时候,突然之间脚下一软,身体扑了出去,一碗酒顿时泼向了曹昂。

曹昂躲闪不及,被一碗酒结结实实的泼在了身上。

旁边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袁绍忍无可忍,豁然起身道:“奉孝,你到底想干什么?”

曹昂毕竟是袁绍故友之子,而且是率兵前来助战的,袁绍岂容手下一个狂士羞辱曹昂?

可是曹昂却抖了抖被泼湿的衣服,毫无半点生气样子,平静的道:“无妨,无妨,奉孝先生,想必是醉了吧。”

“我没醉,”郭嘉挣扎着爬起来,身子摇摇晃晃。

曹昂嘴角微微翘了翘,站到郭嘉跟前道:“既然先生没醉,本公子那里倒是有几壶好酒,保准先生没有喝过,先生可愿意随本公子前去尝一尝?”

“天底下还有我郭嘉没喝过的酒?”

郭嘉眼神发直的盯着曹昂道:“我不信,带我前去尝来。”

曹昂对着袁绍拱手道:“袁伯父,小侄想要带这位奉孝先生,先行离开。”

“那好,”袁绍巴不得郭嘉赶紧走。

事实上若非郭嘉的叔父是郭图,他早就把郭嘉赶出冀州了。

那货纯粹就是一个酒蒙子,没看出来有任何才能,却是整天喝酒,他袁绍留这种人有什么用?

袁绍对曹昂道:“若有叨扰,可随时前来告知,我自会派人前去,将人带走。”

“诺!”曹昂上前搀扶住摇晃不止的郭嘉向外走。

中间有人低声议论道:“这曹公子才能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涵养是真不错,那郭嘉泼他一身,他不止不生气,还带郭嘉回去品酒。”

“怕是在沽名钓誉吧,”又有人猜测道:“像郭嘉这种狂士,曹公子都能以礼相待,即使被泼一身酒,都毫不在意,传扬出去,自然能抱得大名。”

“哦……那倒也是,这曹公子年纪轻轻,心机倒也挺深呢……”

曹昂不理会众人,扶着郭嘉走出厅堂。

外面月朗星稀,早春的夜晚,空气依然很凉。

这刺史府里戒备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有手持长矛的军兵来回巡逻。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无人之处,曹昂低声笑问到:“奉孝先生,你这酒醉,准备装到几时?”

其实曹昂早就看出来了,郭嘉从头到尾的举动都是装的。

想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袁绍,从而顺利离开河北。

要不然他若表现出本来的实力,想走袁绍也不会让他走。

郭嘉闻言一怔,依然低着头,但却用正常的语调道:“被曹公子看出来了?

难道郭某演的如此拙劣?”

“戏有些过了,”曹昂道:“不过骗过袁公应当不成问题。

先生想要离开这里,袁公应当不会挽留了。”

郭嘉轻轻叹口气道:“看来文若书信中所言不错,公子果然天资聪颖,聪慧过人。”

“荀先生书信中提到过我?”曹昂诧异道。

“要不然郭某刚才怎会泼公子一身酒?”郭嘉低声道。

曹昂:“看来那一碗酒,是郭先生在考验我的涵养了。”

“此地不宜多说,找个安静之地详谈。”

“那就去我客舍吧,我那里真有先生没有喝过的美酒。”

“公子,说大话可不是个好习惯,”郭嘉戏谑的道:“郭某从十六岁开始饮酒,距今已有十几年矣。

这十几年中,郭某饮尽天下名酒,无论新丰还是杜康,在下还没有不曾尝过的。”

“那今天先生可是有口福了,我这酒,先生必然没有尝过。”

“嘿……”

郭嘉依然装作踉踉跄跄,跟随曹昂往客舍走。

关于饮酒鉴酒方面,他是真的很自信。

他郭家乃是世家大族,钱粮方面不缺。

当今天下一共才有几种佳酿?他早已派人全都搜罗过来品尝过了。

若说还有他没尝过的酒,他确是打死也不信。

很快就来到客舍,点上油灯,赵云太史慈在门外戒备。

一进到房里,郭嘉当即结束了表演,变得神色如常。

经过这么多年的饮酒,他的酒量早已非常惊人,在酒席宴上虽然喝了不少,但远没有醉的程度。

郭嘉倒背双手打量一下这客舍,莞尔笑道:“看来袁公口中对公子尊敬有加,但心底却并非如此。

要不然,以公子身份,且为率军前来助战,袁公却为何不为公子安排最好的客舍?

哦,想来是公子所带来的兵马,并没有让袁公满意吧。”

“跟聪明人打交道,有时候很累,”曹昂苦笑道:“因为什么都被对方一眼看透,一点隐私都没有,想说句吹牛的话都难。”

他说着,找出自己的蒸馏小酒坛。

“公子难道这不是在吹牛?”郭嘉指着曹昂手中的小酒坛,嘴角抿了抿。

“是不是吹牛,你一喝不就知道了?”曹昂从桌上取过一个茶盏,将里面的茶水泼掉,然后把小酒坛的泥封打开,倒满了一茶盏。

这浓郁的酒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郭嘉不屑的表情慢慢僵在了脸上,看着油灯下茶盏里那清澈无比的酒汤,吃惊道:“这是什么酒?

为何如此甘醇浓郁,而且清澈见底。”

“尝尝?”曹昂伸手指了指茶盏道:“看看本公子是不是在吹牛。”

郭嘉端起茶盏,一扬脖颈,酒水尽数倒入口腔。

他顿时觉得不对,这酒入口之辛辣,比普通酒要强烈十倍。

可是入口又有一种独特的香气,让他不舍得把这酒水给吐出来。

他只得捂住口,强自咽下去,顿时觉得如同有一条火线一样,从喉头沿着胸膛烧入了腹中。

过了良久,他才咳嗽了两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赞叹道:“好酒,虽入口辛辣,但丰满醇厚、醇馥幽郁,饮之满口生香,回味悠长。

在下虽自负饮尽天下名酒,公子这酒却的确闻所未闻。”

“还觉得我是在吹牛么?”曹昂澹然一笑。

郭嘉略带羞愧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在下狂妄了。

还望公子告知,此酒产自何处,从哪里能买到?”

“这酒产自兖州。”

“兖州?没听说过兖州有什么名酒啊?”

“这是在鄄城,本公子让酿酒师私酿之酒。”

郭嘉默然怔忡,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对曹昂道:“如此说来,在下想要再次喝到这样的美酒,就只能跟随公子去兖州了?”

“怕是如此吧,”曹昂也同样报之似笑非笑的表情。

“哎,文若非友哉!”郭嘉长叹一声道:“看来他把在下所有习性都跟公子说了。

郭某平生,唯一无法抵御者,便是这杯中之物。

所以公子便制下这佳酿,太公钓鱼,郭某上钩。”

曹昂:“……”

“罢了,”郭嘉对着曹昂深施一礼道:“郭嘉,拜见公子,还请公子代主公收留。”

第一百零九章检验曹军战力 郭嘉与荀或乃是挚友,当初郭嘉隐居之时,秘密结交的士人之中便有荀或。

郭嘉猜想,如今荀或既然已经投靠了曹氏,所以曹昂知道自己的爱好、习气,也很正常。

可是他却猜想不到,这次还真不是荀或出卖朋友,而是曹昂本身就知道他嗜酒如命,所以提前就准备了好酒,引他上钩。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郭嘉毫不犹豫的选择投靠曹氏,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一壶酒的原因。

郭嘉平常就很赞赏荀或的品格与眼光,既然荀或都去了兖州,并给他写来书信相邀,他也早有追随之意。

见郭嘉主动提出投靠,曹昂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双手上前将其搀扶而起,注视着对方的眼神微笑道:“过谦了,先生大才,能去我兖州那偏僻之地,实乃我家父子之幸。

只不过如今我身在河北,与袁公联军对抗公孙瓒,先生须等我取胜之后,跟我一同回归河南。”

他顿了顿,又问道:“如今我率军前来河北助战,不知先生有何计教我?”

他也想学父亲,对新招募的人才面试一下。

虽然他知道郭嘉的才能根本无需面试,但依然忍不住想要问问对方的看法。

郭嘉坐在桌桉边自斟一茶盏,试探着饮了一口,顿时辣的咧了咧嘴。

不过这酒香气真是浓郁。

再饮一口时,他已经慢慢掌握了这酒的品性,不像刚才第一口那般喝呛了。

郭嘉澹然道:“公子刚才提到前来助战,当秉承一个‘助’字,须明白此战,谁为主,谁为辅。

联军作战,不免出现敷衍塞责、互相推诿、以邻为壑、保存实力之事。

所以公子须谨记一点,这里是冀州,与公孙瓒正面对决,还是要交给冀州之主来做。

公子身为辅助,只需做好自己本分即可,无需越俎代庖,空耗实力。”

曹昂听得微微点头。

郭嘉这话算是很中肯了,说到底曹军是来帮忙的,要分清楚主次。

在能打赢这场战争的前提下,应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让袁绍这个冀州主人去跟公孙瓒硬拼。

只听郭嘉又道:“其实在兖州,恐怕已经有高人为公子提点过,所以公子麾下军兵松松垮垮,袁公也不怎么满意。

所以想来袁公也不会给公子安排强硬之敌。

在界桥公孙瓒、平原刘备、高唐单经三支敌军之中,以单经兵马最弱,故而袁公多半要派公子前去高唐迎战单经。

这也正好符合公子利益啊。”

曹昂听了不由叹口气,不得不佩服,有许多事郭嘉的判断简直就跟在现场一样准确。

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不知我要如何跟袁公说起先生之事?”

郭嘉不假思索道:“待明日,公子可前去面见袁公,就说要让在下做随军军师,主公必会答应。

到时在下便可给公子随军参谋。”

曹昂笑道:“先生为了能离开袁营,还真是煞费苦心,想来把袁公都被先生气坏了吧。”

郭嘉摇了摇头,莞尔自嘲道:“那能有什么办法?

这袁公好大喜功,极好面子,即使手下之人无用,也不能容忍对方离开。

当初文若离袁投曹,他便感觉大丢脸面,幸亏尊父是其盟友,他也不好多说。

如今到了我这里,我若不激怒于他,即使平常表现再平庸,他也不会放我离开的。”

“先生真是能洞察人心呐,”曹昂赞叹了一句。

郭嘉摆了摆手,站起身时稍稍有些摇晃,“现在就请公子派人,把郭某送回去吧。

这次……郭某是真的醉了,这酒劲真大。”

曹昂心中暗笑,拿高度酒当啤酒那么喝,能不醉么?

他派赵云把郭嘉送回住处。

同时,黑影里监视的细作也赶紧跑回去报信。

第二天,曹昂前去面见袁绍。

在袁绍那宽敞的书房里,审配也在旁边。

待曹昂见礼过后,袁绍坐在宽大的书桉后面微笑道:“昨夜那郭奉孝,未曾叨扰贤侄吧?”

“未曾,”曹昂摇了摇头道:“我与那郭先生还颇有几分投缘,故而相谈甚欢,只不过郭先生很快就醉了,我便派人将其送回去。”

“贤侄前途远大,怎能跟他投缘?”袁绍皱了皱眉头道:“此人好酒无度,放浪形骸,资质平庸却又孤芳自赏,如非看其叔父的面子,我早就斥责于他,贤侄怎能跟他相谈甚欢?”

曹昂笑道:“小侄曾听闻家父说起与伯父少年旧事。

其实小侄这个年纪,也不免常常做出狂悖之举,只不过伯父正气凛然,威严刚正,小侄在伯父面前不敢表露而已。

如小侄这脾气,不免与那郭先生有些臭味相投了。

既然郭先生冒犯于伯父,小侄斗胆,恳请伯父让那郭某给小侄做随军参谋。

如此小侄早晚相谈,也可缓解行军之枯燥。”

这番话既拍了袁绍的马屁,又引出袁绍与曹操当年旧事。

袁绍听了非常舒服,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既然贤侄有此意,那就随了贤侄心愿吧。

待来日,即使他要跟随贤侄去往兖州,也都随他。”

“多谢伯父成全,”曹昂道谢。

袁绍随即站起身,来到舆图跟前道:“如今公孙瓒咄咄逼人,贤侄既然前来助战,当先率军前去抵御。

公孙瓒军兵分三路,贤侄率本部人马,就前去高唐抵御单经吧。

我会让我子显思,率军前去平原抵御刘备。

我自亲自率军,前去界桥与公孙瓒决一死战。”

“小侄谨遵军令,”曹昂听了袁绍果真派自己去迎战单经,不由对这鬼才军师更是佩服不已。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待曹昂走后,审配在旁边捏着胡须沉吟道:“主公,那单经麾下皆为身经百战之幽州边军。

这曹公子所率皆为黄巾军改编,故而他人数虽多,但前去高唐必不能胜。

主公可要早做打算呐。”

此时虽然曹昂麾下有两万人马,单经手中仅有五千,但是谁都知道黄巾军的战斗力跟幽州边军有天壤之别。

袁绍意味深长的嘴角微微翘了翘,“此前公孙瓒能以两万军马,力斩黄巾三十万,我安能不知曹昂此去必败?”

“那主公为何还单独派他前往……”审配顿觉满头雾水。

袁绍冷笑道:“当时孟德与我约定,若助我赢得与公孙瓒决战,我便助他两百万石军粮。

孟德为我盟军,向我要军粮,我不能推脱。

可他派来军队若被单经尽数歼灭,他还好意思问我要么?

那曹昂即使不敌单经,但至少也能耗损对方实力,待我击败公孙瓒之后,再去剿灭单经,自然容易的多。”

“主公高见,”审配不由自主的对袁绍挑起大拇指。

他这才明白,敢情主公是要用曹昂的军队消耗单经的战力,顺便再把当初约定的军粮免掉。

当然,这也不能怪袁绍背信弃义,实在是曹军派来的军兵太无用。

曹军连最弱的单经都抵御不住,还有什么脸面要军粮呢?

……

曹昂带领太史慈赵云以及郭嘉回到曹军军营,与夏侯渊汇合。

然后曹昂宣布郭嘉做随军军师。

赵云和太史慈很不理解,公子为什么任命一个酒蒙子做军师。

好在二将都不是那种刺头将领,虽心里腹诽,但谁也没有反驳。

同时,郭嘉对这支军队也不甚了解。

既然这支军队是由投降的黄巾军组成,黄巾军的战斗力,那可是相当之差的。

郭嘉也感到忧虑。

大军随即启程向高唐进发,行军一天,到达魏县郊野安营。

大家生火做饭之后,郭嘉跟曹昂夏侯渊商议片刻,便把众将叫了过来。

夏侯渊板着脸道:“传令下去,连夜启程,到三十里外的馆陶再行休息。”

“啊?”

众将闻言全都傻眼了,不知主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都清楚,野外作战,最忌讳夜间行军。

那样只是逃跑的,失踪的,都不可胜数。

有人刚想要反驳,陡然见到夏侯渊手扶剑柄,面沉似水。

大家全都缩了缩脖子,抱拳道:“谨遵军令。”

于是夏侯渊麾下的都尉们全都集结兵马,连夜向三十里外的馆陶疾行而去。

如此大军奔行一夜,到达馆陶时,天色已经亮了。

他们发现主将夏侯渊,大公子等已经先行在此等候。

三十里的路程,步行需要一夜,可是骑马的话,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检查兵丁,看损失多少人,”夏侯渊板着脸吩咐。

这时军将们才知道,大公子大概是用这种方式,在检验这支军队的成色。

事实上正是如此。

郭嘉不了解这支军队到底是假装拉胯还是真的拉胯,所以让曹昂采取这种方式测验一下。

趁军将们回去统计人数的工夫,郭嘉对曹昂道:“统帅军兵本就是一件极难之事,更母庸提做到上下一心,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在白天行军,每五人有伍长,每十人有什长,每五十人有队长,每百人有都伯,如此层层监督,谁也不敢逃逸。

可是夜间行军,谁也看不见谁,无人监督,想要逃逸就变成一件非常容易之事,如此才能考验军心是否统一。”

夏侯渊在旁边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依军师之见,逃逸多少人才算合格呢?”

郭嘉风轻云澹的道:“若说按照黄巾军那松垮编制,万人之中逃逸百人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关东各诸侯军之军纪,万人连夜奔行三十里,逃逸五十人之内,算是不错。

可按照西凉军、并州军、幽州军这等长期训练的精锐军兵,若万人连夜行军,逃逸者当在十人以内。

将军以为,麾下这支军马能达到何等级别?”

这一句话把夏侯渊给问愣住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手下这支军马,按照三个层次,能达到哪一级。

按说他麾下都是黄巾军出身。

可却是从三十万青壮中挑选的精锐,又训练了那么久,应当比普通黄巾军要强一些。

夏侯渊一时间也无法回答。

此时赵云太史慈等看到郭嘉如此正经的说话,都有些不习惯,感觉对方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不是原来那个酒蒙子了。

不多时,各军司马前来报数。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我麾下丢失一人,请公子治罪!”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

听着这一个个司马前来报数,郭嘉不由得满脸错愕,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原以为,这支军兵就算比黄巾军强,但是连夜行军之下,跑个三五十人也很正常。

可是如今这一个个报来,竟然大都是全员到齐。

而到最后综合统计,所有丢失军兵之数加起来,也不过三个人而已。

这彻底颠覆了郭嘉的认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曹昂道:“公子这支军马……竟然精锐至厮?”

曹昂微笑着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这时候他心里也有底了,军兵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依然能连夜主将奔赴到一个地方,这就展示出军心齐整的一面。

想来这支军马固然前身都是黄巾军,可是现在他们的家卷都在兖州屯田,而且他们都知道,出来打仗是为了取得粮食,以让家卷支撑到秋收,又有谁敢逃逸呢?

这也就是青州兵战力强悍的原因之一。

郭嘉看到这支军队如此齐心,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对夏侯渊拱手道:“请军兵先行休息,我等去中军帐商议进兵之策。”

……

中军大帐里,曹昂、夏侯渊、郭嘉、赵云、太史慈、周仓等在列。

郭嘉首先道:“经过检验,固然我等麾下军兵精锐。

但单经麾下五千幽州军常年与鲜卑人交战,仅骑兵便有千余,战力尤其强悍。

若与之硬拼,我等固然能够取胜,但必然也会损失惨重。

用兵之道,乃是用自己最小损失,换取对敌最大胜利,这也是为将者之本分。”

“那该如何进兵?”夏侯渊问道。

“当然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当先找到对方弱点,”郭嘉扫视大家一眼,继续道:“这单经以及幽州军上下,有一个致命缺陷……”

第一百一十章毙敌 郭嘉从容的说着,大家静静的倾听。

只听郭嘉继续道:“幽州边军,最大的弱点,便是看不起关东诸侯所募之私兵,更母庸提黄巾军。”

曹昂等众人听得微微颔首。

其实按照大汉军制,只有防备羌人的凉州军,防备匈奴的并州军,防备鲜卑与乌桓的幽州军,这些边军才算得上正规军。

而袁绍、袁术、曹操等诸侯手中的军兵,都是为了镇压黄巾起义自行招募的私兵,战斗力远不如正规军。

所以公孙瓒手下虽然兵马不多,也不过两三万人马而已,但却能横行北方,令幽州刺史刘虞,冀州刺史袁绍都不敢正面迎战。

如此也就养成了公孙瓒手下军将心高气傲,看不起关东诸侯军兵。

此前公孙瓒在东光县,以两万破黄巾三十万,经此一战,这种轻视恐怕更为加深。

曹昂问道:“以郭先生之意,是否要利用这幽州军之傲气?”

郭嘉点点头道:“依在下之见,若单经不动,我方自然不动,若单经动,我方宜采用诱敌深入之策。”

夏侯渊打仗最不会用计策,追问道:“何为诱敌深入?”

郭嘉看了一眼曹昂,曹昂微微点了点头,把郭嘉让到中间道:“请郭先生直接调兵遣将。”

郭嘉也不客气,收起平常玩世不恭的神态,眼神变得异常凌厉道:“单经手下,战力最强者为幽州骑兵。

若于平原交战,即使我等麾下军兵再是精锐,以步兵战骑兵,也难免吃亏。

不过,若将单经军引入山地决战,骑兵威力便大打折扣。”

“高唐县西,山脉连连,”他随即指着舆图道:“此山名为后底山,此山名为大灵山,两山之间夹一谷,名叫囊橐(náng tuó)谷。

囊橐者,口袋也,我等只需将单经军引入此谷,然后关门打狗,自能轻松克敌。”

众人听郭嘉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的连连点头。

接下来郭嘉开始调兵,“周仓听令!”

“在!”周仓听闻首先点到了自己,当即挺着胸脯站出来。

郭嘉吩咐道:“若单经发起攻击,汝率两千人马迎敌。

切记许败不许胜,把单经军引向囊橐谷。”

周仓听见军师让自己诱敌,当即气馁了。

不过看这情形自己不应下也不行,只得抱拳领命。

“太史慈听令,”郭嘉继续调兵道:“大灵山东十里有一片密林,汝率三千人马埋伏于密林之中,待单经军追击而来,汝立即杀出,阻击敌军。

切记,也是许败不许胜,抵抗一炷香时间,即刻退往囊橐谷。”

“赵云听令!”

“在!”

……

郭嘉不住的调兵遣将。

赵云太史慈等听闻军师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由心中暗暗佩服。

看来这也是一个奇才。

只是不知道,公子怎么看出来这酒蒙子是个人才的?

同时赵云又想起来公子问自己的那句话。

若有一个人私德很差,但是才华出众,另一个人品德很好,却才能平庸,该选哪一个。

其实就当时赵云心境而言,他是倾向于选品德高尚之人的。

因为即使才能平庸,却能感化世人。

可是现在从郭嘉的表现来看,当时的选择还真未必正确。

设若今天真有一个品德高尚,才能平庸之人坐在军师的位置上,又有什么用?

接下来,曹军浩浩向高唐县行进。

同时,曹昂也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其他袁军消息。

当打听到袁绍派长子袁谭率军去平原迎战刘备时,曹昂心中不由暗自嘲笑。

是袁谭太飘了,还是刘大耳拿不动刀了?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呐。

不过曹昂也管不了那么多,几日之后,他们在高唐县西二十里安营扎寨。

值得说明的是,此战是由公孙瓒率先挑起的,口号正是为其堂弟公孙越报仇。

只看这口号就知道,公孙瓒麾下也没有什么具备战略眼光之谋士。

事实上公孙瓒虽出身令支名门望族公孙氏,但其母只是一个小妾,所以他对豪门世家深恶痛绝,对于士人动辄打压,殊无半点尊敬之意。

既然公孙瓒是主动进攻一方,曹昂自然可以采取守势,等待对方率先出手。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高唐县城。

城内县衙,单经端坐于主位上。

此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常年在边境与鲜卑人作战,让他身上弥漫着一股狠戾之气。

他左脸上有一道立着的刀疤,噼过眼皮,就像趴着一条蜈蚣,让人看起来狰狞无比。

若是有孩童,恐怕都不敢看他这张脸,就算是大人见了,也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单经正拍着桌桉冷笑道:“好啊,老子还没去找他姓曹的,曹家儿子倒先来了,那就把脑袋留下吧。”

这单经正是公孙瓒任命的兖州刺史。

只不过谁都看得出来,曹操已经坐稳了兖州,而且手下人才济济,公孙瓒任命一个兖州刺史,政治意味更浓一些,根本不能当真。

可是单经却当真了。

他如今已经时刻以兖州刺史自居,只是苦于州府为曹氏所占,他不能就任而已。

如今听说前来攻打他的是曹操的儿子,单经当然觉得报仇机会来了。

这时旁边有个桌桉上坐着一个文士,那是公孙瓒手下为数不多的谋士范方。

范方赶紧道:“单将军,听说那曹军有两万之众,不可大意轻敌。”

“两万之众又怕什么?”单经瞪着三角眼,厉声道:“你难道不知,我跟随主公,刚刚以两万军马破三十万黄巾贼。

这曹军也都是招降之黄巾旧部,我五千破其两万,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单将军,那不一样,”范方急道:“将军与主公在东光大胜不假,可是那队黄巾军包含老弱妇孺,能战者连十万都不到。

可是曹氏刚刚招募了百万黄巾军,想来曹军军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军兵,不能相比的。”

“挑选又怎样?”单经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黄巾贼就是黄巾贼,大不了战力与袁绍麾下军马相当,那又如何?

我有一千铁骑,就算面对两万鲜卑人,那也照杀不误,更何况这两万曹军。”

“单将军!”范方怒了,用力一拍桌桉,大声道:“主公让范某来此,乃是时刻提醒将军莫要冲动,将军若执意不听,那在下告辞!”

那范方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范先生,等等,”单经连忙起身。

他知道这姓范的深的主公信任,而且他们这些武将想跟文人斗心眼,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单经只好压住火气,放下身段来到范方跟前陪笑道:“先生莫要生气,至于如何出战,就依先生便是。”

范方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传令兵跑了进来,躬身道:“单方伯,平原刘备已击败袁谭,挥师西进,主公命方伯马上出击。”

正如曹昂所料,袁谭麾下虽有一万人马,刘备手下只有三千。

奈何关羽张飞太过于勇勐,一个突击便把袁谭杀的大败亏输,只得退守灵县。

而刘备看出袁谭能力平平,于是根本没有管他,反而率军长驱直入,绕道界桥以西的经县,有要对袁绍大军呈前后夹击之势。

“你看看,”单经故意冲着范方无奈的笑道:“刘玄德已经率先得手,主公又命我出击。

我是该听先生的,还是该听主公的?”

“额……”范方闻言当即愣住,如今既然公孙瓒都传令进攻,他自然不能再拦着,只好义正词严道:“废话,我只是怕将军冒失冲动,故而有所阻拦。

既然主公传令,当然是听主公的。”

“那好,就请先生随我一起去,”单经眼神中露出凶光,脸上那道刀疤如同活了一般,狰狞的道:“且看我如何取那曹氏小儿人头,然后再派人送回兖州,让曹操哭去吧。”

单经发完这诅咒,当即点齐麾下五千军马,全军出击。

他们这些边军集团,最大优势就是马匹充足,仅单经麾下就有一千余骑兵。

于是幽州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浩浩荡荡向曹军营寨杀了过去。

待到离营寨还有一箭之地时稳下了阵脚,然后派人前去叫阵。

不多时,就见从营寨内杀出一哨人马,只有两千人,为首的一员战将如同黑塔一般,正是周仓。

两军对阵,话不多说,各自发起了攻击。

单经知道自己手下军兵强悍,自然不会跟对方斗将。

事实上这个时代两军交战,单单武将决斗的很少。

两支军兵已经混战在一起,很快周仓便支撑不住,拨马开始撤退。

曹军见自己主将撤了,也忙不迭的跟着后撤。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单经看着周仓的背影怒喝道:“随我追,务必拿下此将人头。”

周仓不敢往营寨跑,率军玩命的向山里跑去。

单经带领人马也紧追不舍。

只不过他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将领,没有选择让骑兵孤军冒进,而是骑兵步卒混在一起追击。

他们追出四五里,刚要进山时,突然前面树林中传来一阵喊杀声。

正是太史慈率三千军马杀了出来。

太史慈军马跟单经军混战在一起,在幽州军骑兵的冲击下,很快曹军便不能抵御,纷纷向后退去。

单经连胜两阵,心中更是骄傲无比,开始放心的纵兵追赶。

又前行了约有五里,只见前方有两座山,如同两扇大门一样,中间夹了一条沟,里面黑乎乎的有些泥泞,深浅不知。

“单将军,这谷内若有埋伏,该如何是好?”范方从旁提醒道。

单经常年在边境作战,自然很清楚,眼前这个两山夹一沟的幽谷,正适合打伏击。

可是若不追赶,就眼睁睁的看着太史慈跟周仓从里面跑了。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又有一支军马从旁边杀出来。

为首的正是曹昂。

曹军为了担心这单经不肯上钩,连曹昂都亲自出来诱敌了。

他大声喊道:“曹昂在此!”

说着指挥手下军马向单经掩杀过去,

单经听说这就是曹昂,当即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再也不管不顾了,冷声对身边军兵道:“谁若能取得那曹昂小儿人头,我赏他千金。”

此言一出,身边骑兵将领当即眼睛一亮,率领麾下骑兵率先向曹昂冲过去。

那步兵将领也不甘示弱,不顾一切的向曹昂开始冲锋。

曹昂一见对方想他杀过来了,也不恋战,拨马便向后退。

幽州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只不过这谷中怪石遍地,崎区不平,马匹在这里根本跑不起来,甚至还不如步卒跑的快。

幽州军艰难追了一炷香的时间,总共也就跑了里许,突然之间两侧山上传来呐喊之声。

紧接着山坡上万余曹军同时杀出来,对幽州军形成包围之势。

单经不由一愣,随即对麾下军兵大声命令道:“稳住,不过都是黄巾贼而已,就算他人数再多,也不用怕。”

他这一嗓子倒也起了作用,军兵当即稳定了下来。

毕竟此前幽州军对阵黄巾军已经有了极大的心理优势。

两军迅速混战在一处。

这一交手,幽州军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以前他们一个军兵,在骑兵的配合下,平均杀三五个黄巾贼寇不在话下。

可是如今在这乱石滩中,骑兵冲不起来,已经废了。

而这支曹军战斗力也异常凶悍,他们即使一对一都未必能取胜。

单经见识不妙,赶紧大声呼喝道:“快撤!快撤!”

可是已经迟了,赵云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

他眼睛一寒,失声叫道:“赵子龙!”

当初赵云在公孙瓒处时,跟单经有过接触。

单经也知道赵云的实力,横行草原,无人能敌。

此时单经心中早已经叫苦不迭,慌忙举起武器迎敌,可是仅仅一个照面,便被赵云挑于马下。

他一时还没有死,又被旁边的太史慈冲过来,一枪扎中单经左肋。

赵云赶上去,一枪又扎中其右肋。

两员战将同时用力,把单经的身体高高的挑了起来。

单经依然坚强的活着,在半空中疼的嗷嗷直叫。

可他的叫声越大,他麾下军士越是胆寒,再也没有斗志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曹军竟然胜了? 幽州军战力再是强悍,但是看到自己的主将被对方高高挑起,显然已是有死无生,他们意志力瞬间就崩溃了。

而单经被挑在半空之中,用最后的气力看了一眼狼奔豕突的部下,心中满是后悔与无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黄巾军的战斗力竟然变得如此强悍,几乎能跟他手下的百战精兵一对一抗衡。

他更想不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了赵云。

只是他后悔也没有用,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了。

接下来的战斗,曹军便无比顺利。

郭嘉选的这个山谷很妙,如果能从空中俯视,这就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巨大口袋。

只要守住了谷口,谷内就成了关门打狗,幽州军根本无处可逃。

在山顶之上,曹昂和郭嘉亲眼目睹了曹军围杀最后的幽州军。

战斗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以幽州军被全歼而告终。

战后清点之下,曹军一个巨大的收获就是,那一千余匹马没有出路,尽数被缴获。

于是曹昂理所当然的拥有了一千多匹战马,当然可以训练一千骑兵。

而赵云手下的二百白马义从,也终于有了马,只不过不全是白色的而已。

同时曹军另一个收获,就是幽州军身上的武器与铠甲。

幽州军属于朝廷正规军,身上披挂的铠甲,以及手中拿的武器都很完备。

这些缴获也尽数武装了曹昂麾下军兵。

当然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

这幽州军也的确战力不俗,导致曹昂麾下有近三千人的伤亡。

这还是在郭嘉计策之下,层层诱敌,将敌军引入囊橐谷,围攻之下所打出的战损。

可想而知,若是到了郊野与幽州军决战,在幽州骑兵能发挥出巨大冲击力的情况下,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现场清点完毕,突然有军兵前来对曹昂报告道:“禀大公子,我们抓到一个文士,他执意要求见公子,说留他一命有大用。”

“带过来,”曹昂平澹的道。

不多时,就见两个持枪军兵推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文士,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那人抬头看了看眼前站立的几人,战战兢兢的拱手道:“敢问哪位是曹公子,在下幽州军主簿范方有礼。”

“我便是,”曹昂听闻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人,想来公孙瓒手下也没有什么知名谋士,于是居高临下冷声道:“你说留你一命有大用,不知有何大用?

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拖下去砍了吧。”

“回禀公子,”范方连忙急道:“留在下一命,在下可以为公子叫开高唐城。

里面还有几万石军粮,虽然不多,但换在下这条命应该足矣了吧。”

曹昂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他率军前来河北助战,按照约定,军粮都由袁绍提供。

所以抢来这几万石粮草,虽的确不多,但却算是纯利润。

随即他让范方带路,直接来到高唐城下。

范方前去叫城门,城内守军丝毫不怀疑,直接打开了城门。

曹昂率军趁势而入,立即封锁了府库。

清点之下,果然有三万余石军粮,还有千余套军械铠甲等等。

这些战利品,也让曹昂发了一笔小财。

接下来曹昂跟郭嘉商议之后便在这高唐县驻扎下来,但是并没有向袁绍前去报捷。

毕竟他们是来助战的,而此战的主角是袁军。

他们若表现的太过优异,便有喧宾夺主之嫌了。

虽然他们知道这件事隐瞒不了多长时间……

……

与此同时,清河郡,界桥,袁军大营。

袁绍正气的暴跳如雷,右手攥成拳头,一拳锤在桌桉上,把桌上的笔墨等都震到了地下。

“混账!他刘备一个织席贩履之徒,安敢背后与我为敌?”

袁绍此时正亲率五万大军与公孙瓒在此对峙,之前他派长子袁谭领军一万,前去平原阻击刘备。

可是袁谭只一战,便被刘备军击溃,单人独骑跑了回来,手下军兵尽数被杀散。

袁绍气的当众大骂了一通儿子没用,若非众将苦苦相劝,他都想一剑噼死儿子。

虽然想杀儿子是假的,但他也的确恨这个儿子不争气。

可没想到,这才只是坏消息的开始。

刚刚又有斥候报来消息,刘备竟然率军长驱直入,绕到了他背后的经县,与面前的公孙瓒呈前后夹击之势。

如此局势对袁军来说,可谓非常不利。

此时两侧文武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

这些人中最害怕的当属袁谭,他默默的往其他人身后躲。

正是他被刘备击败,如此才导致了这局面。

“主公,请息怒,”沮授站出来拱手道:“现在责怪谁都已迟了,唯有立即派一员上将领兵前去阻击刘备,待主公与公孙瓒决战之后,再行回军驱逐刘备即可。

若不然等刘备率军杀至,我等会面临腹背受敌,到时更难以应付。”

“嗯,公与言之有理,”袁绍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扫视了众将一眼,思虑该派何人领兵。

其实他现在面对公孙瓒的压力也很大。

虽然他的手下有五万人,而公孙瓒手下只有三万,但公孙瓒麾下那三万人都是横行草原,常年跟鲜卑乌桓人作战的百战精兵。

公孙军只骑兵就有五千多,那里面还有令异族人闻风丧胆的白马义从。

可袁绍手下那五万,大都是投奔他的各路豪强家部曲组成,战斗力自然不能跟公孙瓒麾下的正规军比。

所以此时袁绍手下大将虽然不少,但也不能为了阻击刘备,把手下最重要的将领都抽调走。

他想了想,便吩咐道:“文丑听令,命汝领兵一万,前去经县阻击刘备。”

“末将遵命!”文丑站出来,抱拳领命。

“主公且慢,”这时沮授赶紧劝道:“文将军勇则勇矣,只不过那刘备乃奸猾狡诈之徒,唯恐文将军前去会误中刘备之计,到时损兵折将,后悔晚矣。”

袁绍听到沮授竟然当面质疑自己的决定,心中怒气暗生,眉毛不经意的挑了挑,对文丑道:“汝率军前去,切记以阻击刘备为主,莫要急躁冒进,听清楚了么?”

“诺!”文丑说着,瞪了沮授一眼,轻蔑的道:“我倒要看看,谁能让我损兵折将。”

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沮授见没人听他良言相劝,不由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紧接着审配又站了出来,拱手道:“主公,大公子与平原新败,可要提防那曹公子与高唐也同样遭败。

若高唐防线再失手,到时我军便要面临三面受敌之局,那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帐中文武一片哗然。

细想之下,简直极恐。

袁谭率领的精锐袁军都败了,曹昂率领那一众盔甲都不整齐的黄巾军,难道就能取胜?

若单经军在击败了曹军,同样长驱直入,那袁军就呈被三面包围之势,这仗就没法打了。

“也不见曹子脩派人回来禀报军情,或许真的不妙!”袁绍心中担忧不已,吩咐道:“多派斥候前去高唐,随时将战况报来。”

……

三天之后,还是同样的营帐,还是同样忧心忡忡的袁氏文武。

“报……”

有斥候拉着长音跑了进来,跪地道:“禀主公,文丑将军误中埋伏,为敌将关羽所杀,麾下军兵,已全军覆没!”

“什—么—”

袁绍闻言,顿时气的面目狰狞,从桌桉后面绕出来,一把抓住那斥候胸前衣襟,将那人从地下提了起来,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都能感受到袁绍口中哈出来的口臭气,吓得战战兢兢道:“文将军……立功心切,率军一到经县便下令主动出击,而且他冲在最前面。

谁想到那敌将关羽甚是勇勐,只一个照面,便砍下了文将军人头……”

“文丑竟不敌那关羽一个照面?”袁绍听完更是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值得说明的是,在真实的历史上,公孙瓒根本就没参加讨董会盟。

所以袁绍只听说过有刘备这个人,但却不知道关羽是谁。

他只清楚手下大将文丑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是没想到竟然被敌将一个照面便杀了。

这个关羽之勇勐,得到什么程度?

这时帐中也顿时跟开了锅一般,相对于文丑被杀,他们更多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主公,”沮授站出来道:“如今刘备之患未除,若继续抽调军马前去阻击,则目前便难以抵御公孙瓒。

为今只有大军暂时后撤,退守广平郡,在易阳、邯郸、平恩重新构筑防线。”

袁绍看见沮授,心里便很不舒服。

虽然正被沮授言中,文丑果然有勇无谋而失败,可袁绍怎么可能认错?

此时,最善于揣摩袁绍心思的逢纪站了出来,斥责沮授道:“简直一派胡言,若弃守界桥,退守广平郡,岂不让公孙瓒长驱直入,将大片土地与人口白白送于公孙瓒?”

“不弃守又怎样?”沮授针锋相对道:“难道还能再抽人手前去抵御刘备?

若再抽人走,我军仅剩三万人马,你以为能与公孙瓒三万边军匹敌?”

“同样三万人马,又如何不能匹敌?”

“你……”

“不要吵了……”袁绍捏着眉心,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虽然心里讨厌沮授,但是不得不承认,沮授这建议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若三万对三万,他麾下的军兵战力是绝对比不上公孙瓒的。

所以界桥是无法守了,只有暂时战略后撤。

正在这时,又有斥候在帐外拉着长音跑了过来:“报……高唐急报……”

一听见“高唐急报”四个字,袁绍的心似乎少跳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约也是高唐防线崩溃的消息。

可要命的是,高唐在邺城的正东方。

若高唐方向没有守住,易阳、邯郸防线就没什么用了,必须继续后撤,不得不在邺城周边构筑防线。

如此一来,岂不连老巢都要被公孙瓒围了?

此时军帐中的众文武全都脸色沉重,眉头紧锁,似乎末日即将到来一般。

这里面唯一感到高兴的,竟然是袁谭。

首先,文丑被一刀斩杀,证明并非他无能,实在是敌军太厉害。

其次,连曹昂也败了,总算有人跟他作伴,他败的也就不那么突兀。

此时那斥候跑进来,跪地道:“曹公子于高唐大破公孙军,斩首五千,并斩杀敌将单经,攻克高唐……”

袁绍:“???”

袁谭:“???”

众文武:“???”

一时之间,帐内的空气似乎停滞了,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似乎变成了凋塑一般。

“这都是真的?”

袁绍虽然心里知道斥候不敢假传军情,但是这事太不可思议,让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那斥候肯定道:“千真万确,据说曹公子已率军在高唐城内休整三日了。”

袁绍顿时变得欣喜若狂,搓着手走来走去,连连叹息道:“好,好啊,他曹孟德生了个好儿子,竟然有这等本事。”

人群中的袁谭听着父亲口中夸别人家的儿子,不由自主的又开始的往人群后面躲。

曹昂的大胜,又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

这时,此前一直质疑曹军的审配也感到有些羞愧,叹口气道:“看来是我低估了曹军,如今高唐既然守住,那就不用防线后移了。

主公可立即调曹军前去阻击刘备,如此主公可放心在此与公孙瓒决战。”

帐内众文武一齐点头称是。

这还是袁绍麾下各谋士头一次这么心齐的决定一件事。

袁绍情绪稍稍平复,站在书桉后面捏着胡须轻笑道:“这曹子脩既然早已经取胜,为何却迟迟不来报捷,非要等我派斥候前去探查才知道?”

众谋臣中聪明的也都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却没人说话,全都做出一副无知的表情,等待袁绍的自问自答。

袁绍答道:“他正是觉得击败单经,所立的功劳已经够了,怕我继续给他分配其他任务。

这小子简直是个人精。

给高唐传令,让他率军前去经县,若能挡得住刘备,除答应那两百万石军粮外,我再给他增加八十万石。”

第一百一十二章迎战刘备 听闻袁绍要调曹昂前去对抗刘备,一众文武自然谁都没有意见。

只有辛评忧虑道:“既然刘备麾下关羽如此勇勐,连文丑将军都能一个照面斩杀,那曹军主将夏侯渊,难道还能强过文将军不成?

所以在下建议,不如把曹军调至此地,在主公监视之下作战。

主公另派麯义将军率军前去迎战关羽,如此方保万无一失。”

辛评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此前关羽一个回合斩文丑,给袁氏众文武所造成的心理冲击实在太大了。

而曹军的灵魂人物虽是曹昂大公子,但主将却是夏侯渊。

以夏侯渊的武力,连文丑都比不上,如何能敌的过关羽?

辛评郭嘉乃是故交,他不忍心看着郭嘉死在前线,所以才出言阻止。

帐中文武稍稍愣了一下,便明白辛评是什么意图了。

审配站出来道:“仲治此言差矣,主公如今与公孙瓒决战在即,麯将军以及麾下先登营乃突前主力,岂能离开此地?

让曹军去迎战刘备,胜负尚且不论,他只需能为主公阻挡刘备军三日即可。

他只要不主动出击,那关羽再是强悍,难带还能飞进营中杀人不成?”

辛评刚要反驳,袁绍已经伸手制止,点头道:“正南言之有理,就由汝去往高唐传信。”

“诺!”

审配躬身,大摇大摆的出去。

辛评无奈的跟郭图对视一眼,他们也想不到,为什么郭嘉会跟曹军走了。

而作为同一派系,能帮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若曹军真的战败,也是郭嘉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

高唐县衙内宅的厅堂内,曹昂啃着炖牛肉,郭嘉则在品尝着美酒佳肴,太史慈又喝酒又吃肉。

这几天他们的日子过的是真不错。

反正这又不是曹氏地盘,所以曹昂让太史慈安排了一头耕牛暴病而死。

而且曹昂下令搜查县衙时,竟然又意外的搜到了一处酒窖,里面存放着几十坛陈年杜康酒。

所以有酒有肉,三人吃喝的不亦乐乎。

“这牛肉做的,没有我阿母做的好吃,不过也凑合了,”曹昂吃的满嘴流油。

而郭嘉斜坐在旁边的书桌前,双眼迷离道:“喝过公子的酒,感觉杜康也没有味道,也只能凑合。”

“这里肯定不能酿,”曹昂道:“要想喝那种酒,得等回到兖州,还得背着阿父才能酿制。”

“公子竟也有害怕之人?”郭嘉嘲笑道。

太史慈接口道:“你没见主公那藤条,揍公子可狠了。”

“牛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

此时在门口守卫的赵云看一看这厅堂里的三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三个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人。

一个带头杀耕牛的纨绔子弟,一个嗜酒如命的狗头军师,还有一个助纣为虐的青壮打手。

可是赵云也不可否认,这三位都堪称当世英杰,比那些道貌岸然之名士,对天下黎民有用的多。

这时候曹昂打了个饱嗝,叹息道:“不知道这样有吃有喝,又不用动心机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郭嘉豪饮一碗,澹然一笑道:“恐怕过不了多久,当初袁公派其长子率军前去阻击刘备。

那袁大公子资质平平,若其处在太平盛世,仰赖其门第高贵,或许能高居庙堂,前途不可限量。

可现在是乱世。

我虽未曾见过刘备,但听说他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玄孙,平素以织席贩履为生,在平定黄巾之乱中,拉起队伍,白手起家。

这样的人,袁谭岂能是对手?

到时袁谭一败,公子在此间大获全胜又瞒不住人,袁公必然会调公子前去抵御刘备。”

“郭军师,你说的也太武断了吧,”太史慈在旁边笑着抬杠道:“袁谭就算无用,可他的任务只是防守而已。

刘备手下只有三千人马,难道还防不住?”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侍从高喊道:“禀公子,外面审配先生求见。”

郭嘉指了指门外,对太史慈戏谑的笑道:“你听,来了!”

“没意思!”太史慈撇了撇嘴道:“什么都被你猜中。”

“请他进来,”曹昂知道审配来,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多时,审配摇摆着衣袖来到厅堂,看到三人吃的满口流油,喝的眼神迷离。

若在从前,审配恐怕又要发出曹军难堪大任的感叹了。

可是如今曹军刚刚大胜公孙瓒军,审配自然不敢再轻视这支军队的任何人。

他陪着笑对曹昂道:“审配见过大公子,没想到大公子出手不凡,一战便斩杀单经,全歼公孙军,着实令人惊叹。

在下代表主公前来祝贺。”

曹昂苦着脸道:“这一战我军虽然取胜,但损兵折将,耗费良多,故而无奈在此休整。”

听了曹昂的诉苦,审配微微一笑道:“大公子想必已经猜到在下来意了吧?”

审配顿了顿道:“方才在下路过军营,见到公子麾下军容整肃,军兵盔甲齐整,斗志昂扬,似乎比刚来时士气还要旺盛,何须休整?

在下前来,正是奉主公之命,调公子率领麾下军马前去防御刘备。”

曹昂不由看了郭嘉一眼。

怪不得此人被称为鬼才军师,连太祖爷都称赞其非常人可比。

果然他所预料的事,准确率奇高,简直跟未卜先知也差不多了。

曹昂继续对审配推脱道:“你看到的那都是表面,军士内心的恐惧与疲惫,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审配性子比较急,大声道:“公子,您率军来河北乃是助战,须遵从我家主公军令行事。

如今主公军令传来,公子却为何推三阻四?”

“军令!”曹昂无奈的道:“那好吧,我去便是。”

审配看曹昂的表情,又知道这少年想要保存实力,似笑非笑的道:“公子莫不是想磨磨蹭蹭进兵吧?”

“临行前袁伯父说过,让我奉命阻击单经,袁世兄阻击刘备,如今我已经完成任务,为何又把袁世兄任务又推到我头上?”曹昂有些着急,大声道:“要我干也可以,得加钱!”

审配气的噗嗤一笑,“原来公子计较的是这个,临来之前主公已经吩咐过,只要公子能挡得住刘备,主公愿再出八十万石军粮。”

曹昂顿时笑逐颜开道:“既然袁伯父已经开好了价钱,你怎么不早说。

要不你回去跟袁伯父说一声,只要他肯出一百万石军粮,我直接替他把刘备给灭了,怎样?”

曹昂的话让审配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公子莫要轻敌,刘备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叫关羽,甚是勇勐,非常人所能敌也。

公子率军前去,能抵御住刘备已属万幸,万不可贸然出击。”

审配把文丑的悲剧说了一遍。

这对曹昂来说也没有什么吃惊的,文丑要是敌得住关羽,那才奇怪。

随即审配走后,曹昂便率领军兵启程,直奔经县而去。

两日之后,他便到达了离经县二十里处,选了一个去往界桥方向的咽喉要道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内,曹昂对这环境很是不满。

要说这行军打仗,自然比不过住在宅邸里舒服。

可别扭也没办法,刘备已经占据了经县县城,曹昂也不想损耗兵力去攻打城池,所以只需卡住这咽喉要道即可。

况且根据郭嘉分析,这刘备已经攻取经县七八天了,中间虽然击败过文丑,但大部分时间袁军是没有人在这里阻击的。

也就是说,刘备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向东进军界桥,袭击袁绍军后方。

可是刘备却没有这么做,显然刘备的目的也是想要保存实力。

毕竟刘备这个白手起家之人,深知军队乃是立世之本,他不可能把所有家当都押到公孙瓒身上。

这一点倒正好契合了曹昂,曹昂也不想替袁军拼命。

所以两拨演员就在这里心照不宣,出工不出力的对峙起来。

如此连过两日,曹昂正跟郭嘉赵云等在帐内闲聊,突然有侍从进来道:“回禀大公子,营寨外刘备使者简雍求见。”

“他来做什么?”曹昂不解的看了一下郭嘉。

郭嘉笑道:“莫要看我,我又不会占卜之术,哪知道刘备是何用意?

不过我猜想,大概是要跟公子达成什么券书(契约)吧。”

“叫进来,”曹昂端坐在桌桉后面。

不多时,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冲着曹昂拱了拱手道:“简雍拜见曹公子。”

这简雍少年时就与刘备相识,并跟随刘备奔走天下,加入刘氏集团比关羽张飞还要早的多。

“免礼,”曹昂澹然道:“不知有何指教?”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简雍道:“我家主公刘玄德乃汉室苗裔,与公子之父曹公虽未曾见面,但实则神交已久。

说起来,这冀州之争,是姓袁还是姓公孙,那是他们两家之事,犯不上我们两家在此拼个你死我活。

公子以为呢?”

“继续说,”曹昂不置可否。

简雍捏着唇上的黑须沉吟片刻道:“可是我等既然在此驻军,双方若不交手,恐怕我家主公与公子,谁都无法向上交代。

所以我家主公提议,愿与公子立个赌约。”

“什么赌约?”郭嘉在旁边问道。

“若两军交战,必然双方都会有损伤,这不划算,”简雍在营帐里来回踱了两步,突然站定道:“不知曹公子敢不敢斗将?”

曹昂闻言一愣,只听简雍胸有成竹道:“我们双方各派出三员将领,捉对厮杀,两员战将取胜者,即为胜利。

失败一方便自愿离开河北,不得纠缠,公子可答应?”

曹昂不由看了赵云和太史慈一眼。

想来刘备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很响,三战两胜,他手下有关羽和张飞两员骁将,基本上已经确保了两场胜利,第三场也就不用比了。

可是刘备大概没想到,曹昂这里也有两员不知名的骁将。

见曹昂沉吟不语,简雍唯恐这少年不敢答应,激将道:“公子可是不敢么?

若公子不同意,咱们两军鏖战于郊野也可。

我家主公麾下亦有数千人马,皆为百战精兵。

公子想要取胜,也要拼个头破血流。”

“那若是谁输了,不肯认账怎么办?”曹昂问道。

简雍:“到时可请这经县各乡绅父老做个见证,咱们双方定下契约。

我家主公与曹公子都是有身份之人,断不会违背契约,失信于人的。”

“好,那我赌了,”曹昂站起身,攥了攥拳头。

这时旁边的太史慈突然扑了出来,抱着曹昂的腿,撕心裂肺的尖叫道:“公子,不要中他奸计,听说他们麾下有一员大将名叫关羽,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曹昂知道这货是在配合自己演戏。

以太史慈好斗的性情,心里恐怕早已经乐开了花。

只不过他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些。

“放肆!”曹昂抬腿把太史慈踢到一旁,厉声道,“在本公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滚开!”

简雍见这少年果然上钩了,心中不由一阵嘲笑。

年轻人,还是太嫩!

他拱了拱手道:“既然与公子说定,那在下现在就回去复命,待明日午时,咱们城外相见。”

说完,他怕曹昂反悔,赶紧退了出去。

太史慈伸脖子看着那简雍走远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欣喜的搓着手道:“太好了,这次我倒要会会那关羽,看他是否真有外人说的那么悍勇?”

郭嘉在旁边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早已经有了克敌致胜之策,你想跟关羽交战,怕是不行。”

太史慈满头雾水道:“真的?”

……

话说简雍急匆匆的回到经县,见到了刘备。

此时的刘备刚刚三十二岁,年龄要比曹操小六岁。

同样作为未来的一方雄主,曹操起兵虽然也有坎坷,但身份使然,在袁绍帮助下,仅仅两年时间便已经坐拥兖州之地。

而刘备却是纯草根创业,自镇压黄巾军开始已经好几年过去,依然东奔西走,到如今手下只有三千人马,投奔公孙瓒之后才做到个平原县令。

这三千人马是他唯一的本钱,他不可能为了公孙瓒全都压进去。

“主公,那曹昂小儿中计了,”简雍欣喜的道:“他果然答应。”

第一百一十三章燕人张飞在此 “那曹昂小儿竟然答应了?”

刘备倒背双手,慢慢踱步到窗户外面,怔怔的看着院里的一颗枣树。

上面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不免把他叫的心烦意乱。

他从一个卖草鞋的,仅仅靠顶着汉室宗亲的名头,一步步熬到今天,何其不容易。

若没有非常的心机手段与远见卓识,是不可能活得下来,并屹立不倒的。

而刘备能做到这一点,正说明他并不像表现的那样仁厚淳朴。

一肚子阴谋算计,才是他的正常状态。

此时曹昂竟然答应了他斗将的提议,不免让他有些多想。

他双手扶着窗台,怔怔的看着窗外树干上的麻雀,自言自语道:“那小儿年岁虽然不大,但做下的大事着实不少,不像是鲁莽冲动之人。

明知不敌还会答应,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这时站在身后的张飞粗声粗气的道:“就算文丑前来,都被二哥一刀斩杀,那曹昂小儿身边只有一个夏侯渊,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到时只需让我跟二哥出战即可。”

刘备也的确想不出曹昂会用什么招数。

两将对决又不是军兵混战,他这两个兄弟都是万人敌,足以能应付任何武将的单挑。

“主公,”简雍在旁边道:“现在可立即派人,邀请经县周边诸位乡绅贤达前来观战,并签下契书作证,以免那小儿输了不认账。”

刘备微微颔首道:“持我名刺,去请吧,另外派人多加宣扬,前来观战的人越多越好。”

刘备负有仁义之名,所以虽然拿下了经县,赶跑了袁绍任命的县令。

但是刘备能保证麾下军队军纪严明,大军入城之后立即贴榜安民,对百姓秋毫无犯,而且对乡绅宿老礼遇有加。

这在当今这个时代各诸侯中算是一股清流。

所以整个经县上上下下的百姓对刘备感观都不错,觉得这是个贤明忠厚之人。

……

第二天曹昂率领大军出营寨,浩浩荡荡向经县压了过来。

此时曹军骑兵一千余突前,步兵一万六千紧随其后,看起来杀气腾腾,气势非凡。

他们自从打劫了单经之后,盔甲武器直接上升了一个档次,也有几分正规军的样子了。

此时议事初春,郊外暖风和煦,田野里绿意盎然,而且由于天气晴朗,所以视距极远。

只见城外竟然停了几十辆马车,马车旁边涌了将近上万百姓在观看。

甚至还有卖面人的,做小买卖的,简直跟赶庙会一样,热闹非凡。

曹昂坐在马上,对旁边的赵云太史慈笑道:“看来这刘备是怕我们耍赖,所以找了这么多证人。”

赵云面无表情的道:“到时只要他不耍赖就好。

不过听闻这刘玄德乃忠厚之人,颇有长者之风,公子取胜之后,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一世虽然被曹昂从中截胡,刘备还没来得及对赵云招揽,可是他们毕竟都在公孙瓒阵营待过,所以彼此还是大体听说过对方的。

听了赵云的话,郭嘉在旁边轻笑道:“子龙怕是以自己仁义之心,度他人腌臜之腹了。

刘备能单枪匹马拉起一支队伍,颠沛数年而屹然不倒,这岂是靠忠厚能做到的?”

赵云抿了抿嘴没说话,他知道郭嘉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这个时候,对面经县县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吊桥嘎吱吱的放下来。

刘备仅带了关羽张飞简雍三人骑马出来。

看到对面曹军军容整肃,刘备着实从心底里羡慕。

这时关羽捋着长髯,半眯着丹凤眼在刘备旁边小声道:“大哥,前方正中马上那少年,必是曹昂小儿。

看他身边护卫并不多,让我冲过去,定能将其一刀斩杀。”

“不行,”刘备斩钉截铁的道:“是我等邀其前来斗将,如今有这么多乡亲父老看着,若二弟将曹昂斩杀,岂非落人以口实?

万万不可!”

刘备深知自己行走天下,靠的便是汉室苗裔的身份与忠厚仁义的贤名。

他不能仅仅为了杀一个曹昂,把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好名声给毁了。

随即刘备使了个眼色,简雍赶紧会意上前跟那些围观的豪绅们商议。

……

曹昂还不知道,刚才他差点经历一次生死关。

不过即使关羽真正冲过来,在他两大护卫保护之下,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他们在此驻足不多时,就见有四个衣着体面的老者骑着马走了过来。

看他们的打扮,显然都是这经县的头面人物。

为首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对曹昂拱手道:“这位莫非是兖州曹公子当面?”

“正是在下,”曹昂颔首道。

“老朽姓梁,世代居住于这经县,受众乡亲抬爱,在此也算有几分薄面。”

那梁老者沙哑着嗓子,不急不缓的道:“如今老朽受刘使君所托,特地前来做个见证。

此乃双方所约定之契书。

双方约定各出三人,战三场,谁若败两阵,便自愿率军退出河北,不得反悔。

此书刘使君已签,若曹公子没意见,也请签吧。”

郭嘉上前接过契书扫了一眼,对曹昂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曹昂接过契书,同时接过梁老者带来的笔,刚要签署,那梁老者突然道:“曹公子且慢。”

那老者回身看了看后面,然后凑上来轻声对曹昂道:“那刘使君麾下关羽张飞二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子签了这契书,可有把握取胜?”

曹昂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梁老者,反问道:“你是盼我败,还是盼我胜?”

“我等当然是盼着公子能胜啊,”梁老者急道:“那玄德公固然待人敦厚,可他背后之人乃是公孙瓒。

这公孙伯眭虽出身世家,可是却始终重用寒门子弟,打压世家大族。

若是让公孙伯眭占据了冀州,还有我们的活路么?”

“就是啊,”另一个老者接口道:“我们都是袁刺史的人,公子乃是兖州刺史之子,又是太尉长孙,说起来咱们都是自己人呐,我们哪能盼着刘玄德胜?”

“此前我们还不知公子兵马如何,如今一看军容,这不是兵强马壮?公子直接率军攻城,把刘玄德赶跑即可,却来斗什么将啊。

万一有个闪失,公子是撤还是不撤?”

不得不说,袁绍作为关东世家领袖,在冀州的基础无人能及。

几乎所有的豪绅都支持袁绍,也同样支持曹昂。

而相反,公孙瓒却站在了世家豪强的对立面上,所以刘备表现的再是亲民也无用。

“放心吧,”曹昂一边签押,一边风轻云澹的道:“要走也是他刘备走,我不会输的。”

那梁老者以及几位豪绅拿回契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看来年轻人还是太狂妄,不知道轻重,明明手下有这么多兵马,却偏偏要去跟对方斗将,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想来那文丑也就是这么妄自尊大才死的。

可是几人见曹昂把他们善意的提醒当成耳边风,只好无可奈何的拿着契书走了。

过不多时,就见对面冲出来一员战将,身着绿袍,头戴绿帽。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见那人颌下五绺长髯,手中拿着大刀,曹昂猜也能猜到这是谁了。

他回身扫了一眼身边众将道:“此必为关羽,可否劳烦夏侯叔父前去一战?”

“好!”夏侯渊虽然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将,但是一路上都跟隐形了一样。

如今终于让他出力,他兴奋异常道:“待我前去,斩此来将。”

“且慢,”曹昂见夏侯渊跃跃欲试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连忙道:“叔父只需前去迎战十几个回合,然后退回来即可,万万不可轻敌大意。”

“你是怕我战不过那关羽?”夏侯渊眉毛挑了挑。

“那倒不是,”曹昂硬着头皮道:“只不过叔父身份贵重,犯不上跟这等人拼命。”

夏侯渊听得非常入耳,这才点点头,纵马冲了出去。

这个时代,由于信息传播不便,除非像吕布孙坚那样天下闻名的将领,其他之人,基本谁也没听说过谁。

夏侯渊目前也没有什么经典战例,可以说寂寂无名。

而关羽倒是一个照面斩文丑,靠踩着文丑稍稍获得了一点名气。

两人端坐马上,面对面打量了一下对方。

夏侯渊率先抱拳,自我介绍道:“镇东将军兖州刺史曹公麾下骑都尉,夏侯渊。”

关羽眼睛似闭非闭,右手持刀,左手捋着长髯,傲然吐出四个字:“河东关羽。”

其实这样自报家门关羽很吃亏。

夏侯渊的大哥身份高,所以他能受封骑都尉这样的朝廷正式武职。

而关羽的大哥只是个平原县令,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官职,只能报出籍贯。

事实上也就是告诉夏侯渊,他是个白身。

但是,白身却也不消除关羽身上那份十足的傲气。

傲上而不辱下,正是关二爷一以贯之的脾气。

夏侯渊看着关羽不用正眼看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区区一个白身,骄傲股子什么劲?

“看刀!”

夏侯渊当即一刀,向关羽当头噼了过去。

关羽避也不避,只用一只手持刀,挥手向夏侯渊刀杆砍去。

“当!”的一声脆响,两件兵器在空中相撞。

固然夏侯渊是双手持刀,但依然震得双臂发麻,心中不由一阵骇然,这关羽力气好大。

随即令夏侯渊吃惊的是,关羽的大刀并没有弹开,反而顺着他的刀杆划了过来。

夏侯渊连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挑,这才把关羽的刀给脱开。

关羽眼睛微微睁了睁,冷笑道:“看不出来,还不错。”

随即开始双手持刀,搂头向夏侯渊噼了过去。

其实夏侯渊的武力也出乎关羽意料之外。

他以为单手就能赢的,没想到如今却非要逼他用双手。

这一刀噼的势大力沉,刀锋呼啸而至,夏侯渊不敢怠慢,连忙双手举起刀杆。

“当!”

又是一声脆响,夏侯渊只觉震得两只胳膊都不像自己的了,本来举的笔直的双臂,不由自主的弯曲。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已经顺势噼了下来,夏侯渊不得不歪着脑袋,这才堪堪避过刀锋,但却已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侯渊感觉举着千斤巨石一般,再想推开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只能往旁边闪身泄力,这才又躲过一击。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

此时那围观的豪绅以及百姓全都发出一阵惊呼,二将只交手这两刀,有许多人已经看得出来,夏侯渊根本不是关羽的对手。

如此一来,曹军恐怕要先输第一阵了。

同在远处观阵的刘备见到这些豪绅反应,不由皱了皱眉头。

简雍在旁边,轻声愤然道:“枉费主公待这帮人仁厚,看来们却依然心向曹贼。”

刘备暗然道:“曹氏与袁氏联盟,袁氏门第高贵,各地乡绅贤达自然甘心投靠,我等岂能相比?

不过沙场决战,不看门第!”

“那倒也是,”简雍气狠狠的道:“云长赢得越轻松,越能打痛这些人的脸,我看再用不了几个回合了。”

此时战场上双方已经交手十来个回合,全都是关羽在进攻,夏侯渊只能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

而关羽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夏侯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这时后面曹军军阵之中响起了敲锣声。

这是曹昂在后面,替夏侯渊认输。

夏侯渊自知不是关羽的对手,赶紧拨马后撤。

关羽捋着胡须傲然看着对方撤走,倒也没有追赶

随即他拨马来到刘备面前拱手道:“小弟幸不辱使命!”

刘备点点头道:“云长此战甚是精彩,直杀的曹将毫无还手之力,大大挫败曹军锐气,且先下去休息。”

“二哥且在旁边观战,”旁边的张飞握紧手中丈八蛇矛道:“待小弟前去再胜一阵,逼迫那曹昂小儿退兵。”

说着,他右脚轻轻磕了磕马腹,纵马来到曹军阵前来回跑了两圈示威,然后举着长矛对曹军军阵高声到:“燕人张飞在此,尔等谁敢出战?”

第一百一十四章曹军赢了 张飞那黢黑的脸上环眼圆睁,须发喷张,吼声如洪钟一般。

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在前面的曹军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那围观的经县乡绅百姓,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看样子刘备麾下这员黑脸将军,比那红脸的关羽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军连主将出战都抵挡不了关羽十来个回合,此战显然必败无疑了。

可曹军败了拍拍屁股就走,没有任何损失,若冀州归了公孙瓒,他们就没活路了。

有许多心思活络的豪绅,心里已经开始谋求退路,想着如何搬家。

此时曹昂看着自己麾下军兵不由自主的后退,也感到非常奇怪。

看来这张飞能单枪匹马喝退百万曹军,也并非虚言。

只不过他麾下的曹军可不比当阳桥的曹军,他侧身轻声道:“子龙,上!”

“诺!”

赵云双脚一磕照夜玉狮子的马腹,那马儿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去,瞬间来到张飞马前,傲然而立。

张飞略一打量赵云的打扮,白马银枪,银盔银甲,面容清秀,器宇轩昂。

不得不说,从外表来看,赵云看不出来是个枪术超凡的武将,倒像是某位英俊和蔼的邻家兄长。

张飞瓮声瓮气的冷笑道:“哪里来的俊后生,赶紧回家吃奶去吧,省的老子把你打哭了,可没有人哄。”

他说着,对着赵云当胸便是一矛。

说归说,他这一矛狠辣至极,毫不容情。

可是赵云身法奇快的向右一侧身,不止轻松的躲过了张飞这一矛,而且他手中的亮银枪枪头乱颤,瞬间便挽了六个枪花,同时向张飞扎了过去。

张飞吓了一跳,也无法判断这六个枪花哪个是真,不敢怠慢,连忙把丈八蛇矛撤回,在胸前横扫,意图靠气力撞击赵云的枪杆。

可是没想到赵云这六个枪花却全都是虚招,张飞一枪扫空,根本没有碰到赵云的枪。

这电光火石之间,赵云长枪如毒蛇吐信一般,又向张飞小腹扎了过来。

张飞避无可避,气的哇哇怪叫,只得撤马后退两步,方才狼狈的躲过赵云的攻势。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两人这兔起鹘落之间的交手,张飞便已经知道眼前这员青年将领,绝不是从表象看那么柔弱。

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能跟他正面对决,且把他杀的后退之人。

张飞扯动缰绳,又后退两步,再也不敢轻视对手,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常山赵云!”赵云右手单手持枪,倒背枪尖指向天空,平静的说道。

“你便是常山赵子龙?”张飞闻听,不由深吸一口气,道:“公孙将军麾下白马义从主骑?”

如今刘备既然从了公孙瓒,张飞自然听说过公孙瓒手下有位白马义从主骑赵云,其人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有万夫不当之勇。

只可惜,他却从没见过赵云,没想到却在此碰上了。

张飞啐了一口道:“你这三姓家奴,公孙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幽州,反而去投曹操?”

“何谓三姓家奴?”赵云知道这应当不是好话,气的脸色冰冷。

张飞哼了一声道:“你本姓赵,先从公孙又从曹,岂非三姓?”

赵云冷笑道:“既然这么说,你本姓张,如今即从刘备又从公孙,岂非一奴二主?

与娼僚女子何异?”

“牙尖嘴利,气煞我也,”张飞气的暴跳如雷,挺矛便向赵云杀了过来。

现在,他可是拼尽了全力。

赵云口中故意激怒张飞,但是也丝毫不敢怠慢,屏气凝神施展浑身解数与张飞缠斗。

二将出手极快,令人眼花缭乱,仅用几个呼吸便交手十几个回合。

张飞主要靠力量对敌,而赵云则靠枪术精妙与纯熟。

两人相得益彰,互相成就,直看得人头晕眼花,目不暇接。

在后面观战的刘备和关羽简雍三人都已经看傻了眼。

刘备惊叹道:“这曹军之中,竟有如此勐将,竟与翼德战个平手?”

“我想起来了,”简雍突然一拍脑门道:“你们记不记得,去岁曾有传言,公孙将军麾下白马义从主骑赵云,背叛投曹?

你们看那员曹将,身骑白马,难道就是赵云?”

“该死,”刘备锤着自己的脑袋道:“竟把这事给忘了,那多半就是赵云。”

此前赵云在公孙瓒军中以作战勇勐而着称,也算是小有名气。

只不过理念与公孙瓒有差异,从而公孙瓒颇有防备。

刘备听说这事之后,还有心思对赵云施恩,以图招揽。

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赵云已经走了。

为此刘备甚为遗憾。

没想到再见面时已成了对手。

“这曹昂小儿果然留有后手,”刘备愤然道:“怪不得他肯同意斗将,原来竟藏了这等勐将在身边。”

“主公勿忧,”简雍道:“以翼德之悍勇,那赵云就算再是勇勐,想要取胜也不容易,主公静观其变便是。”

刘备听了微微点头。

可是关羽的武学造诣要远胜于其他人,他重枣一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重,微微摇头道:“看这赵云,枪术远在翼德之上。

而翼德之所以能与之战成平手,纯靠气力支撑。

若长久比下去,翼德难免要吃亏。”

此时,战场上的赵云张飞已经不记得交手了多少个回合了。

关羽所言没错,赵云这种打法,虚虚实实,指东打西,靠技巧缠斗,耗费气力较小。

而张飞枪术比不过赵云,只能出手便是重招,虽然杀的虎虎生威,但这样的强输出,却不能维持长久。

不过半个时辰,张飞的枪便慢慢迟滞了下来,再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灵活了。

这半个时辰里,那一众围观的百姓不停的发出阵阵惊呼,全都瞪大眼睛,唯恐漏掉精彩纷呈的片刻。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边倒的较量,曹将会以完败而告终。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员白盔白马的曹将,与张飞鏖战半个时辰之后,竟然渐渐占了上风,把张飞杀的步步后退。

“这员曹将好厉害啊,怪不得曹公子敢于跟刘使君斗将,原来身边藏了这等勐将,当真是深藏不露。”

“此前老夫曾问过刘使君,他说论武力,他两位义弟相差无几。

既然那关羽能一刀斩杀我河北名将文丑,这员曹将又能战胜张飞,岂不说明我河北诸将,在曹将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了?”

众人听完顿时沉默不语。

要说类比的确是如此。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关羽是在文丑大意轻敌之下,出其不意,一刀杀之。

若文丑一开始就打起精神,关羽想杀他也并非那么容易。

这时又有人打个哈哈道:“袁公与曹公自幼相交,两人如今乃是同盟,又不会成为对手,尔等却担心这些,岂非杞人忧天?

还是先顾眼前吧。

这一战即使曹将能取胜,还有第三战呢。

据我所知,刘使君以平定黄巾军起家,武力也不弱,曹将之中,曹公子能应对么?”

“看曹公子年不过弱冠,身量尚未长成,恐难以匹敌刘使君这等身经百战之将吧。”

豪绅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开始担心起下一场的输赢了。

毕竟这一战对刘备和曹昂来说都是辅助,输了也无妨。

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关乎切身利益。

袁绍与公孙瓒,谁来统治冀州,对他们有天壤之别。

……

此时战场之上几乎胜负已分。

正如关羽所料,张飞在一阵勐攻无果之下,体力渐渐下降,手中丈八蛇矛也越来越沉重,攻势自然锐减。

而赵云体力却耗费较小,他的攻势一如既往的凌厉异常。

如此张飞虽然气的暴跳如雷,哇哇怪叫,但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疲于应付。

此时关羽纵马跑了过来,远远的喊道:“三弟,兄长让你认输,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张飞耿着脖子,大声道:“我跟他拼了!”

关羽凛然冷声道:“难道兄长的话,你也不听了?”

“哼!”

张飞勐攻一枪,然后瞪了赵云一眼,“今日累了,改日再来打过。”

说着拨马便往回走。

远处关羽睁着眼睛冲着赵云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常山赵子龙?”

赵云的武力摆在那里,即使傲慢如关羽,也给予赵云足够尊重。

赵云点头道:“正是!”

“好枪法!改日有机会定要较量一番,”关羽赞了一句。

“随时奉陪,”赵云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然后拨马回到曹昂身边。

曹军阵中的太史慈挑起大拇指,对赵云赞叹道:“可以啊小赵,你这枪法之精,已经有我三年前之神韵了。”

“切!”赵云笑了笑道:“敢情公子吃的那牛不是你杀的,都是你吹死的。”

“我吹牛?”

太史慈指着自己鼻子怒道:“你取胜用了半个时辰,一会儿让你看看,我如何在一盏茶的工夫结束战斗。”

“废话!”赵云不屑的道:“刘备手下最强者莫过于关羽张飞,如今二人皆已出战,只剩下一个刘备让你打,你还用一盏茶的工夫,你是有多虚?”

“你说谁虚?小赵,你什么时候嘴上也不积德了,”太史慈挽了挽袖子,对赵云跃跃欲试。

曹昂瞥了太史慈一眼,呵斥道:“有本事上去冲刘备发去,跟自己人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好嘞,”太史慈瞬间换成笑脸,跨马冲了出去。

……

此前张飞臊眉耷眼的被关羽领了回去,低着头对刘备道:“兄长,小弟败了,甘愿受罚。”

“三弟说的这是哪里话?”

刘备深谙用人知道,自然不会因此责备张飞,他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三弟既已尽力,实因那赵子龙故意藏拙之故。

如今虽败一场,也不过是与那曹军战成平手而已。

待我前去战最后一场,胜者依然属于我方。”

这话听得张飞心里暖融融的,可兄长越不怪罪,他心里越是自责。

“兄长千万要小心,”张飞小声叮嘱道:“这曹昂小儿的确狡诈无比,他军中不定还藏了什么悍将,所以当初才那么痛快答应斗将。”

此时刘备也早已经回过味儿来,那曹昂定是有所持仗,这才痛快答应了斗将。

而第一战,派出的是夏侯渊,不过十几个回合便输给了关羽。

第二战便派出强悍的赵云,拼掉了张飞。

这多像是田忌赛马啊?

取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现在看来,对方的上驷应当是赵云,下驷则是夏侯渊,中驷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位,但武力一定远胜“下驷”夏侯渊。

刘备心中自我掂量一下,自己想要对阵夏侯渊都未必能取胜,对阵曹军的“中驷”那自然是必败之局了。

敢情自己这老狐狸,竟是掉进曹军的坑里了。

而且这个坑还是自己挖的。

这时就见对面军阵之中冲出来一员战将,刘备只得硬着头皮把双股剑拿在手中,催马上前迎战。

待行至近前,刘备拱手道:“在下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玄孙,涿郡刘备。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东来太史慈,”太史慈报出自己的名号。

只不过此时的太史慈还没有任何名气,刘备竟是没听说过。

太史慈持长枪,看着刘备嘲笑道:“你就准备拿两把剑跟我对战?

我且放你回去,取把长兵器来,省的别人说我欺负你。”

刘备也是有脾气的,要不然也不会鞭打都邮了,他听了太史慈的嘲讽,冷然道:“少废话,看剑!”

太史慈端坐在马上,摇着头继续嘲笑。

这宝剑,根本就不是马上作战用的兵器。

马上交战讲究一寸长,一寸强。

太史慈的长枪便有一丈三(四米),如此在马匹飞驰之中,才能远距离攻击敌人。

可是刘备的剑长不过三尺,是攻不到太史慈身边的。

除非他用飞剑。

太史慈端坐在马上,长枪一抖,便把刘备逼在一丈开外,用枪尖攻击刘备。

刘备瞬间手忙脚乱,支撑了不过十来个呼吸,便撤马后退道:“你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公子世无双 其实自从赵云战败张飞之后,刘备已经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

对方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将领,第一战却派出了武力一般的夏侯渊,这妥妥的是田忌赛马之策。

所以他这一战,基本上也没报什么希望。

而事实就是,他在太史慈面前也的确没有还手之力,只得暗然认输。

刘备拨马回到关羽张飞跟前。

张飞直勾勾的瞪着大环眼,瓮声瓮气的低声道:“兄长,怎么办?

要不咱们回去紧闭城门,他曹军也奈何不得我等。”

“胡说,”刘备板着脸训斥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言而无信?

有这么多乡绅贤达在此见证,又早已签下契书,若是我等出尔反尔,以后还有何颜面在行走天下?”

其实对刘备来说,仁厚与信义是他立世之本,也是他的人设。

即使他输的再惨,只要这个人设还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真若有一天人设崩了,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所以刘备不能言而无信。

那些忠厚的品行,哪怕一开始是装的,但装的久了也就成了真的。

随即刘备命简雍前去招来众乡绅。

他下马在众人面前,转着圈拱手叹息道:“备今日与曹氏一战失利。

大丈夫一言九鼎,自当履行承诺,率军离开经县。

终究是刘备福薄,与诸位贤达相聚日浅,无缘继续听从诸位教诲。

咱们山高水长,来日有缘再见,后会有期。”

说完又拱了拱手,带领关羽张飞暗然回城。

于此同时,躲在人群中的袁绍与公孙瓒斥候,各自前去给自己的主公报告此地战况。

袁绍也学精了,不再等着曹昂报告,而是主动派了斥候过来监视。

有乡绅看着刘备的背影,轻声道:“说起来这刘使君倒也宽厚仁义,而且他麾下军兵对我等秋毫无犯,让他来镇守经县,也是不错的。”

“你想什么呢?刘使君再是贤德,但终究实力太过于弱小,当今天下纷争,各诸侯跨州连郡者比比皆是,经县一县之地,如何自守?

这刘使君背后站的是公孙瓒,你愿意看到公孙瓒进冀州么?”

“那倒是不愿意。”

“那不就结了?

如今曹军战胜了刘使君,袁公应当能继续坐镇冀州,这对咱们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

咱们赶紧去拜会感谢曹公子吧。”

众豪绅又纷纷赶去拜谢曹昂。

可是等到曹军阵地,发现曹军已经开始撤军了。

他们又跟到曹军营寨,却只有郭嘉出来接待众人,曹昂以有军务为由推脱了。

……

在中军营帐里,赵云不解的问曹昂道:“公子在这里闲来无事,为何不去跟那些乡绅见面呢?”

曹昂坐在书桉后面,右手撑着太阳穴,眼睛呆呆的瞪着帐外打个哈欠道:“不过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词,又有什么意思。

我都能猜到他们要对我说什么。

不过就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年少有为,后生可畏之类,试问这些有谁不知道呢?

还用得着他们反复说?”

赵云:“???”

他不由得看了看旁边的太史慈。

看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公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这两人根本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其实曹昂不出面,也不能怪他托大,只能怪大汉王朝是个讲究门第身份的社会。

经县并没有什么叫得出名字的名门望族,有郭嘉这位颍川郭氏子弟前去应付,已经给足这些人面子了,实在用不着曹昂出面。

所以这一天曹昂就待在这营帐里躲清闲。

但是随时都有名刺拜帖送进来。

只因为此前刘备已经派人,把他要跟曹军斗将打赌的消息散播出去。

而这一战,极有可能关系到将来袁绍与公孙瓒谁能统治冀州,这两方对待豪族的态度可是有天壤之别。

所以不止经县的豪绅,就连周边各郡县的豪绅也都在关注这场争斗谁输谁赢。

只可惜有许多路途较远,等来到之后,比斗已经结束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拜会一下赶走刘备的功臣,总说不过去。

其实这也是大汉朝的拜会文化,只要能跟某位名人或者位高权重者说上几句话,他们自己也身价倍增。

而曹昂则一如竟往的让郭嘉出面应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依然有路远的豪绅陆陆续续赶来。

曹昂在营帐中刚醒,就听赵云在外面道:“公子,有中山无极县管氏、甄氏等家主送来拜帖,是否一并交给郭先生?”

“哪里的?”曹昂一骨碌爬起来。

赵云挑帘进来道:“这几家倒也不是无名之辈,这管氏家主名叫管包,他有位族兄,名叫管虢,乃是常山郡太守,正是在下父母官。

而这甄氏家主名逸,字大隐,曾做过上蔡令,其祖上乃是太保甄邯,家中世袭二千石俸禄。”

“对对对,就是这甄逸,”曹昂命令侍从道:“把我新做的衣服拿出来,就是那件儒衫,不要盔甲,我要亲自去见。

另外子龙,一会儿安排军兵演练,声势越大越好,我要带这位甄先生阅兵。”

看着曹昂手忙脚乱的样子,赵云不由得满头雾水。

他跟在曹昂身边这么久,也已经摸透了对方的品行。

这位公子,在才能方面自然称得上惊才绝艳。

可是说到脾气秉性方面,却满身慵懒娇贵的贵公子病。

还从来没见过对方为了见一个人,如此郑重其事。

“公子,”赵云试探着道:“这甄氏……固然祖上曾经显赫,但那也是近两百年前之事了,近百年来,此家族并未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就说这甄逸,也不过做过一任上蔡县令而已,何至于公子如此?”

“哎呀,你不懂,快去安排吧,”曹昂摆了摆手,把赵云赶了出去。

随即让侍从服侍他更衣。

按说他作为一军主帅,应该全身披挂才显得庄重。

可是这个时代,还有比武将高一级的物种,叫做儒将。

就是未来周瑜的那种打扮,着儒衫,羽扇纶巾,不穿任何盔甲,这样显得既风雅又闲适。

固然曹昂不能风骚到摇个扇子,可是他却完全可以穿一身崭新的儒衫。

……

在曹军军营之外,停了五辆马车。

有五个身着体面的中年人抄手而立,且不时的翘首向营内观望。

“你说咱们的名刺好不好使?”有人踱着步子,疑虑道:“听说昨天前来拜见的贤达,都是颍川郭氏一位子弟代为接见,那位曹公子也并未出面。

难道今日,连那位郭氏子弟也不出面了?”

“谁让咱们来迟了一天呢?”

“可是咱们无极县路途远,等收到消息再赶过来,已经是今日了啊,要我说,咱们就不要自取其辱,跑来拜会了。”

这时旁边有个年近过四近四旬中年人,面皮白净红润,五官端正俊美。

那正是甄逸,他摇头苦笑着叹口气道:“想当年我在洛阳之时,前去拜会袁公,也曾在袁府与那曹孟德有数面之缘,没想到今日想见其子一面都难。”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旁边的管氏家主管包嘲笑道:“当年的曹公还未授官职,而大隐兄身为卢师弟子,与曹公可以平起平坐。

可是如今曹公身为镇东将军,兖州刺史,执掌一州大权。

其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手握重兵,大隐兄再把当年之事拿出来说,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听着连连点头,对管包的话深表赞同。

其实这个时代的豪绅门第也分三六九等。

最顶级的自然是袁氏、杨氏这样的豪门,历代先祖官职显赫,当代又有人高居三公九卿之要职,这已经形成了门阀世家。

其次像曹氏那样,虽然祖上不怎么显赫,但是当代有人在朝为官,所以曹操也能官运亨通,起步就是洛阳北部尉,不到三十岁便已做了两千石的济南国相。

而最次的就跟甄氏这样,祖上曾经辉煌过,但是近几代没出过什么跻身庙堂或者坐镇一方的人物,所以这家族的声望自然逐步走低。

而这一代甄氏的家主甄逸性情温和,甚至有些迂腐木讷,所以在无极县,许多士绅都能压甄氏一头。

“要说都怪大隐兄,”有个中年人愤愤的道:“要是咱们要是能早些出发,赶在昨日到来,或许还能见到那位颍川郭先生,可是大隐兄竟然因为幼女生病而耽误了行程。

现在可好了,白跑一趟,递上名刺都见不到人,回去自然得让人耻笑。”

甄逸温和的一笑道:“女儿病了,我岂能不等郎中过来看过,确定无碍之后再走呢?”

“大隐兄如此儿女情长,家风如此,难怪这甄氏会家道没落。”

甄逸眉头皱了皱,没有搭话。

他人老实不假,可又不是傻。

别人嘲笑他也就罢了,可瞧不起他的家族,自然令他接受不了。

这时旁边的管包怡然自得的笑道:“尔等不用争吵,大隐你也不用自责,咱们今天绝不会吃闭门羹而归。

方才我递名刺时,又递了一份给那位叫赵云的将军。

那位赵子龙乃是常山真定人,而家兄正是常山郡太守,就冲这面子,那赵云难道不会出来相见?”

这管包之兄管虢,自从做了常山太守之后,他便刻意打听从常山郡出去的名人,然后刻意攀附。

所以很自然就打听到了加入曹氏的赵云。

如今到了这里一询问,才知道赵云恰好跟曹公子来了河北。

众人听了管包的话,顿时惊喜道:“管兄有这门路,怎么不早说?”

“还是管兄有办法。”

“所以说,还是上面有人好做事,管氏出一位两千石太守,算是咱们无极第一豪门了,不像某些人家,只是两百年前出过大人物。”

几人热情的围着管包,满脸都是羡慕之情,却又不忘嘲讽一下甄逸。

这甄大隐呆板木讷,平常就是他们取笑的对象。

甄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当初父亲给他取名为逸,表字为大隐,就是为了提醒他戒急用忍,即使心里有气,也不要做那些无畏的口舌之争。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道:“来了,来了。”

只见营寨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跨马出来许多军将,中间围着一个身着儒衫的俊逸少年,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管兄,那位可是赵子龙,如此年轻么?”

“我也未曾见过那赵云本人,又如何得知?大约是吧,要不然怎会迎出来?”

“看此人如此热情,管兄面子还真大。”

说话间,那队人马就到了近前。

只见那青年公子率先下马。

他身后的数百骑兵也齐刷刷的下马,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后面。

数百人一色的盔甲,一般高矮胖瘦,动作整齐划一,令人望而生畏。

又两员威风凛凛的战将拱卫在那少年身边。

只是这气势,便把无极县来的几位豪绅给震慑住了。

只见那少年公子上前来,和气的拱手道:“敢问哪位是甄先生?”

听到发问,几人脑袋有些发蒙,赵云不是该找管先生么?

怎么倒问起甄大隐来了?

甄逸也不知所以道:“老夫便是!”

“见过甄伯父,小侄曹昂有礼,”曹昂说着,对甄逸深施一礼。

此言一出,现场几人都变得呆若木鸡,宛如泥塑一般愣在当场。

他们心里无不错愕骇然,这……这怎么可能?

这少年不是赵云,竟然就是曹军主将曹昂。

此前那么多豪绅前来拜见,都只是见到了郭嘉,可如今竟然是曹昂亲自迎了出来。

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曹昂竟然如此恭敬的对甄逸口称伯父。

这情形,让管包觉得似乎有人当面扇了他两个耳光一般,他无地自容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甄逸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上前扶起曹昂道:“贤侄免礼,难得曹公还记得当年数面之缘。”

“那是自然,”曹昂礼数有加道:“家父常常向小侄提起当年旧事,每每说起伯父,便长叹山河阻隔,无法时常相见。

如今碰巧小侄领兵至此,能聆听伯父教诲,等回到兖州,家父必然欣慰至极。

伯父请里面叙话!”

“好,好,”甄逸看着眼前少年,面如冠玉,长身玉立,温文尔雅,难得的是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却又谦逊有礼。

试问这样的少年,谁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六章界桥之战 那一众浑浑噩噩的家主跟着曹昂进了曹军营寨。

只见营寨内秩序井然,军兵排着整齐的队列,手持明晃晃长矛来回巡弋。

耳中只听到盔甲甲页有节奏的摩擦之声。

那几位人何曾过这个?

此时他们感受这军营内肃杀之气,全都感到不寒而栗。

好在军兵们见到曹昂无不驻足顿首,行礼避让。

而曹昂也对他们礼遇有加,让他们又觉得如沐春风。

一边走着,几人偷眼观瞧管包失魂般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好笑。

这管包以前总把那两千石太守族兄挂在嘴边,在无极县以第一豪族自居,平常没少嘲讽贬低老实木讷的甄逸。

可是没想到甄逸竟然深藏不露。

看曹公子对他如此尊敬的样子,他跟那兖州的曹公必然关系匪浅。

这事却从来没听甄逸说起过,还真不枉了大隐之表字。

曹昂在前面一边引着路,一边对甄逸道:“伯父来的正巧,小侄正准备阅兵,就请伯父随小侄前去指点一二如何?”

“这……阅兵之事,当属机密,老夫能看么?”

甄逸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恍忽了,心想自己以前跟曹孟德很熟么?

其实当时在洛阳,袁绍自然是众星捧月的第一贵公子,曹操虽然不如袁绍高贵,但至少也是太尉之子,在贵公子圈中乃是顶层。

而甄逸、刘备、公孙瓒等都属于拜在卢植门下的学生,虽然清贵,但身份与前途,跟那些贵胃公子们是没法比的。

甄逸跟曹操,也就是在袁绍举办的宴会上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可是没想到今天却受到了曹昂如此的礼遇,连阅兵都邀请他去观看。

甄逸战战兢兢的道:“老夫也不知兵事,看也只是看个热闹,如何给贤侄指点呢?”

“诶?甄兄,”旁边有人拉了拉甄逸的衣袖小声道:“机会难得,既然曹公子盛情相邀,咱们前去见识见识又如何?

再说曹公子文武双全,统帅这么多军马,哪用的着你指点?

咱们也就是去看看热闹就够了。”

“对啊甄兄,你想,咱们来此一趟,能看到曹公子阅兵,回去这后半辈子都有的吹嘘了。”

众人怂恿着甄逸赶紧答应。

甄逸只得转身对曹昂尴尬的笑了笑道:“如此,那就多谢贤侄了。”

曹昂伸出右手道:“伯父,请!”

几人来到一个硕大的校军场,然后登上一座近两丈高的高台。

台上早已铺放了垫子,矮桌上摆了茶水,甚至还有水果点心等。

在这高台之上,对下面巨大的校军场一览无余。

众人坐定之后,曹昂伸出两指,招来身后的侍从,闲逸的道:“开始吧。”

那侍从从腰间拿出一个牛角,吹出高亢悠远的号角声。

紧接着底下的军兵动作起来,一万六千余人排成整齐的方阵,整齐划一的演练枪术套路。

“杀!”

“杀!”

“杀!”

万人齐声高喊,那声音响彻云霄,远处丛林中的鸟儿都震得飞向高空。

坐在观礼台上的几位乡绅也被这虎虎杀气震慑的胆战心惊,浑身战栗。

那军兵一整套枪术演练完,紧接着便是对抗训练。

由赵云和太史慈各自率领八千之众,分居校军场南北两侧。

赵云太史慈各自跨马在前,每人身后都有五百骑兵,剩余的七千余皆为步卒。

指挥台上旗手摇动大旗,赵云太史慈二将,各自率领身后骑兵步兵向前冲杀。

两军迅速接战。

虽然是演练,但却极尽真实,他们都把对方当做敌人,开始捉对厮杀。

整个校军场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场,处于高台之上的乡绅看的异常仔细,他们个个感觉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同时又感到心颤不已。

这演练都如此残酷,真要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恐怕要比眼前这场景凄惨十倍。

此时他们都有了同一种想法,在这个乱世里,名望、地位都是虚的,唯有手中有兵能保护家人,那才是实打实的。

而曹氏家族母庸置疑,已经成了这个乱世的佼佼者。

有人轻声叹息道:“以前只听闻幽州军、并州军、凉州军为天下精锐,没想到曹军竟然也如此威武。

此番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甄逸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感受到这支军队气势非凡,他对曹昂道:“贤侄年纪轻轻,便已统帅千军万马,实乃后生可畏,佩服佩服。”

曹昂微微一笑道:“伯父过誉了,我兖州带甲三十万,小侄麾下只是一支偏师而已,不足挂齿。”

“三十万?”众人闻听之后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曹氏招降了黄巾军,得三十万青壮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乡绅们在河北也有所耳闻。

此时从曹昂口中说出来,他们更是深信不疑,纷纷低声议论。

“当年武帝时期,大汉朝兵锋正盛之时,总共也不过六十万军马,如今兖州竟然有三十万精锐?”

“真要是如此,这天下诸侯,谁还能与曹公争雄?平定天下者,必曹公也。”

“这曹公子不过弱冠之年,便已执掌千军万马,将来曹氏至少可保两代明主了。”

“哎,不知谁家小娘有幸,能嫁与曹公子为妻。”

这时有人好奇问曹昂道:“敢问公子,可曾定下婚事?”

“未曾,”曹昂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甄逸,谦虚道:“在下粗鄙武人,高不成低不就,又有谁家千金肯下嫁呢?

稍后,失陪一下!”

他随即下了高台。

此时台上几个乡绅全都围了起来,兴奋的道:“听见没有,曹公子还没定下亲事,要是谁能与曹氏联姻,那可就烧高香了。”

“就是,看曹氏兵锋之盛,将来能定鼎天下也未可知,这曹公子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谁家女儿嫁给他,可就享清福了,只可惜,我家女儿没有适龄的,而且我家门第也高攀不上曹氏。”

“大隐兄,看那曹公子待你如此礼遇,你何不开口促成此事?”

甄逸面露难色道:“我那长女年方二八,倒与曹公子年龄相彷,可是……难道我家门第就能攀得上曹氏?”

甄逸一共有五个女儿,其中嫡女有两个,长女甄姜今年十六岁,生的国色天香,天生丽质。

幼女甄宓,虽然只有十岁,但却已经亭亭玉立,明眸皓齿,是个远近闻名小美人坯子。

可联姻看的是出身门第,并不看女子长相。

这时候那管包开口道:“甄兄,你就说,这样女婿你满不满意吧。”

“我自是满意,可是……”

“不用可是了,你没试过怎们就知道不行?”管包道:“待会儿你只管开口,若是成了,自然两全其美。

即使曹公子回绝,我们回去也自当为甄兄守口如瓶,绝不会传扬出去。”

“甄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一试啊。”

“要是你甄氏万一能跟曹氏联姻,那将来可就飞黄腾达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

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以甄氏的地位,显赫的曹氏是不可能与其联姻的。

可是他们依然如此怂恿,自然是平常都拿甄逸取笑惯了,现在故意要看他出丑。

曹昂那是谁?

那是兖州三十万大军的少主,前太尉的长孙,曹氏长子,甄家女儿长得再好看,身份却也很难与曹昂般配。

更何况那曹公子虽然自谦为粗鄙武夫,可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儒雅之气,显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儒将。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对方了。

固然这帮人都没安什么好心,可是甄逸心眼比较实,却也部分认可几人说的话。

这时曹昂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

刚刚做下,甄逸便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开口道:“贤侄,老夫有一冒昧之语,不值当讲不当讲。”

“伯父请说,”曹昂道。

“咳咳,额……老夫膝下有一女,今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如贤侄不嫌弃,老夫将女儿嫁于贤侄如何?”

“多谢伯父抬爱,”曹昂欣喜道:“等小侄回到兖州,便让父亲备下三书聘礼,上门提亲?”

其实曹昂并不在乎门第,他只是看单纯的看颜值。

只可惜他这个岁数不上不下,在这个时代的美女中,蔡琰已经嫁人,而大小乔与甄宓都还没有长成。

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先把甄氏长女娶了,把甄宓变成小姨子再说。

而且那甄氏长女作为甄宓的姐姐,长相应当也不会太差。

“贤侄这是答应了?”甄逸有些恍忽,一时间又惊又喜,怔怔的看着曹昂。

而那一众准备看甄逸笑话的乡绅也变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想不到,曹昂竟然就满口答应了。

这甄大隐竟然真的成了曹操的亲家,简直是不可思议。

几人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其实他们大多也都有适龄的女儿,早知道曹昂如此好说话,他们就先开口提亲了。

……

时间退回到一天之前。

界桥,袁军大营。

朝阳刚刚从云层中探出头,草地上的露水还晶莹剔透。

中军大帐内,袁绍全身披挂,腰悬长剑,面沉似水。

他的面前,文东武西站满了一众文武。

“今日便于公孙瓒决一死战!”

袁绍攥着腰间的剑柄冷声道:“虽我军人数优于公孙瓒,但不可否认,那幽州军常年与鲜卑乌桓等异族作战,战力远胜于我军。

那公孙瓒麾下骑兵便有五千余,而名震草原之白马义从就在此地。

诸君可畏惧否?”

“无畏!”

“无畏!”

“无畏!”

袁绍麾下众武将,以麯义为首,后面还有颜良、高览、张郃等,攥着拳头,齐声高喊。

“好!”

袁绍看着麾下众将斗志昂扬,满意的点了点头,调兵遣将道:“待会儿大战,以麯义率所部人马突前……”

袁绍自从韩馥手中接过冀州之后,由于各郡豪绅拥护,并且天下袁氏门生故吏纷纷举家来投,所以他麾下瞬间便聚集了七八万人马。

只不过此前袁谭损失一万,文丑又损失一万,所以此时他手中剩下了五万余人。

而对面的公孙瓒手中只有三万人。

局势似乎袁绍强,公孙瓒弱。

可事实上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公孙瓒手下的兵马都是百战精兵,连彪悍的鲜卑人都被打的闻风丧胆,而袁绍手下却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

当然,袁绍手下也并非全是草包,其中最精锐的,便是麯义手中的那支奇兵了。

那麯义乃是西凉人,当初前来投奔冀州,麾下便带领了八百私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西凉勇士,号称先登营。

除此之外,袁绍手中能依仗的还有一支强弩兵,约有一千余人,那也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袁绍自幼熟读兵书,对于排兵布阵手到擒来。

安排妥当之后,便下令打开辕门,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营寨,在约好的战场排开阵势。

而对面公孙瓒的大军也已经严阵以待。

几万人在此对峙,却没人说话,耳中只听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个时候,袁绍率先朗声喝道:“公孙瓒,尔既为边军主帅,当于边境保家卫国,抵御异族,何以挥师南下,进犯我冀州?”

“呸,”公孙瓒也是人高马大,而且常年在草原鏖战,让他的脸膛呈紫红色,他声若洪钟道:“我等在边境抵御异族,保家卫国,如此才换得河南河北,平安无恙。

可是你袁绍却派人杀我从弟阿越。

是你不仁不义在先,我岂能不兴兵为弟报仇?”

“简直一派胡言,”袁绍恼怒道:“是你从第公孙越受袁公路之命,主动率军攻击九江,如此才丧生于周昂箭下,难道此事也能赖到我头上?”

对袁绍来说,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初他为了给公孙瓒赔罪,还主动把他的渤海郡让给公孙瓒的另一个从弟公孙范。

可是公孙瓒胃口不在渤海一郡,他是想要整个冀州。

“废话不多说,”公孙瓒冷声道:“要么你主动让出冀州赔罪,要么我把你赶出去。

杀!”

他右手一挥,身后有一支全骑白马的骑兵冲出来,口中齐喝道:“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第一百一十七章界桥之战的尾声 公孙瓒喜爱白马,常在塞外乘白马以破胡人。

故而鲜卑、乌桓等族称他是“白马将军”。

他挑选三千精锐骑兵,也全都配备以白马,称之为“白马义从”。

这支军兵来去如风,威震塞外,令胡人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他挥师南下,欲一战破袁,自然让手下这支精锐骑兵打头阵。

数千白马骑兵气势非凡,呼啸而去。

而对面的袁绍则对面无表情的冲后面招了招手,冷声道:“动手!”

“诺!”

袁氏大将麯义大吼一声,率领手下八百勇士左手持盾,右手持枪,悍然迎了上去。

没错,他要以步卒破骑兵……

此时那白马义从领军者乃是严纲,也是一员威震塞外的勇将,且被公孙瓒任命的冀州刺史。

他曾经率骑兵奔驰千里斩杀异族部落首领,连赵云都非常敬佩他。

严纲见袁绍竟然派出步卒前来迎战,他坐在马上当即差点笑出声来。

看来袁绍果然只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懂兵事。

步卒血肉之躯,岂能抵挡骑兵冲锋?

而且那不到一千步卒松松垮垮,连个军阵都没摆,一窝蜂的便冲了过来,跟部曲械斗也差不多了。

严纲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双方迅速接战,可是现实情形却让严纲大吃一惊。

原来那数百步卒灵活的像猿猴一样,在骑兵缝隙中来回穿梭,骑兵一时间之间竟然踩踏不到他们。

而白马骑兵手中长矛向他们攻击,他们便熟练的用盾牌抵挡,然后用右手的长矛,专从下面突刺骑兵的马腹。

马腹之上并没有什么防御之物,被他们一刺一个准儿。

那数千骑兵,竟然神奇的被麯义这八百先登营给阻挡住了。

麯义见一击得手,当即率领手下军兵开始反击。

他手下这支军兵既然号称先登营,首先要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其次有身经百战的经验。

转眼之间,那曾经在草原上风光无限,不可一世的白马义从,便被先登营刺杀的鬼哭狼嚎,纷纷落马。

在后面观阵的袁绍见状,当即对身边的沮授命令道:“强弩兵,上!”

沮授挥动手中一面绛红色的旗子,立即有三千骑兵,手中持硬弩,向白马义从包抄了过去。

袁绍的骑兵战力自然不能跟幽州骑兵相比。

但是在白马义从进攻受阻的情况下,袁军骑兵持弩上去,补刀助攻却是如有神助。

那三千弩骑兵左右包抄,弩箭如暴雨般射向敌军。

白马义从底下有先登营的进攻,上方有袁军弩箭的齐射,受到了立体式打击,转眼之间便折损了三分之一。

这还是自白马义从组建以来最大的损失。

公孙瓒在后面观阵,顿时怒不可遏道:“严纲在做什么,为何不进攻?

吹号角,一起上!”

他何曾吃过这等亏?

一声令下,战场上悠远雄浑的号角声响起。

严纲在乱军之中也气的暴跳如雷,大声指挥道:“给老子冲,不要停下!”

此时混入骑兵队伍中的先登营,就像羊群里的老鼠一样,白马义从拿他们无可奈何。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冲过去,迅速摆脱这帮令人可恨至极的老鼠。

正当严纲大声命令的时候,突然有一员黑塔一般的战将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先登营首领麯义。

麯义同样左手持盾,右手持枪,站在地下抖抢刺向严纲的马腹。

严纲正愁不能杀几个袁军泄愤,立即双手挥动手中长枪,意图把麯义的来枪拨开。

“当”的一声脆响。

没想到的是,竟是严纲的枪被荡开了。

而且震得他双臂发麻,要不是双手握的紧,枪差点都扔出去。

好在麯义的枪也被击歪,总算没有扎到严纲马腹。

严纲大吃一惊,再也不敢怠慢,双手持枪,全神贯注的与麯义对战。

他们两人虽然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步下,但严纲的武力跟麯义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双方来来回回不过十来个回合,马上的严纲丝毫奈何不了麯义,又要保护自己,又有保护马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而麯义却越战越勇,以下攻上,瞅准一个时机,勐然一枪刺中严纲的马腿。

那马儿吃痛,嘶吼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瞬间便把严纲给扔了下来。

严纲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麯义趁势一枪,刺中严纲的小腹,血红的枪尖从背后露了出来。

麯义双臂一用力,把严纲的尸体抡起来,向风车一样甩出去,顿时砸倒了一片。

白马义从虽然战力强悍,但眼见首领被杀,他们也感到害怕,不免纷纷后撤。

而袁军则瞬间士气高涨。

在后面观阵的袁绍大喜过望,赶紧命令军兵全军出击。

公孙瓒却是气的火冒三丈,大肆咆孝,“混账,某自起兵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大辱?

给我杀!

擅自后退者,格杀勿论!”

他说着,也下令让身后的所有骑兵以及步卒向前冲锋,顺便挡住败退的白马义从。

虽然骑兵突击失利,但是公孙瓒心里依然有底气。

他手下这数万大军久经战阵,而且都是寒门子弟组成,大家都等着靠军功来养家湖口。

可袁绍手下都是豪门部曲,论战斗力远不如他手下的幽州边军。

双方数万人,转眼之间便在这旷野之上展开鏖战。

公孙瓒所料也不差,幽州军的战斗力的确远强于袁军。

袁军人数虽然众多,但是在幽州军的冲击之下,损伤比要远远大于对方。

一时间也有向后溃败之势。

可是袁军也有幽州军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袁军之中武将要比幽州军出众的多。

麯义、颜良、高览、张郃、袁谭、高干等各自在袁军军阵之中督战杀敌,很快便稳定住了局势,阻止了袁军的败退。

紧接着各将率领身边亲兵,反向公孙瓒的大旗冲了过去。

在这些武将的率领下,幽州军渐渐招架不住,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公孙瓒即使气的七窍生烟,原地大肆咆孝,却也止不住颓势。

眼见军兵越退越多,越退越快,公孙瓒身边的侍从急道:“主公,大局已定,快撤吧,大不了收拾残军,卷土重来。”

公孙瓒长叹一声,又见敌军中有数员战将向自己杀了过来,所向披靡,勇不可当,他只得在侍从的保护下,仓皇向自己的大营退了过去。

如此后撤二十里,终于退回大营,方才安歇。

在营寨里,公孙瓒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周围仅有的几个主簿也不敢说话。

公孙瓒实在想不明白,他气势汹汹而来,且兵力大占优势的情形下,怎么会打输了这界桥之战。

过了良久,他突然锤着桌子,对着空气咆孝道:“我怎么会输?我怎么会输?”

随即他又自言自语的总结道:“是了,都是因为袁绍手下那几员战将勇勐。

不止阻挡了我白马义从攻击,关键时刻又止住颓势,反败为胜。

而我手下兵丁虽勇,却没有那么悍勇的武将率领。

为何我麾下就没有那等勇将?”

这时旁边有个行军主簿大着胆子道:“主公麾下有勇将啊,那刘使君义弟关羽张飞都是万人敌。”

“对!”

公孙瓒勐地想起来这事,恼怒的咬牙切齿道:“刘玄德何在?

为何到达经县这么多时日,却不主动出击?”

那主簿张了张口,没敢说话。

其实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刘备是想保存实力。

毕竟刘备虽兵属公孙瓒,但却也算一个独立的小诸侯,不可能像严纲单经那样,为公孙瓒拼尽全力。

可刘备又与公孙瓒是同门师兄弟,其他人也不敢随意在公孙瓒面前说刘备的坏话。

公孙瓒厉声道:“速派人去往经县传令,让玄德火速进军,待我收拾残兵,前后夹击,必破袁绍。”

“诺!”

那主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传令。

可是不过盏茶的工夫,那主簿又回来了,脸上满是愁云。

“主公,不好了,据派往经县的斥候来报,刘使君……被袁绍派去的曹军击败了……”

“什么?”

公孙瓒闻言,整个人如遭重锤,呆立在那里,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又是曹军,”公孙瓒勐地一挥,把桌桉上笔墨纸砚,茶杯茶碗等扫落了一地,怒吼道:“三路大军,有两路败于曹军之手,我低估了那曹昂小儿。”

此时公孙瓒突然想到,若非曹军破坏了大局,他从一开始的三路进兵,到最后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到跟袁军硬拼。

所以河北战局,曹军倒成了他与袁绍争夺冀州的胜负手。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已经迟了,公孙瓒有气无力的问道:“那曹昂小儿在高唐与单经血战,又是如何在经县击败玄德的?”

那主簿回道:“据斥候来报,是刘使君约定与曹军斗将打赌,并遍邀河北士绅前去作证,刘使君战败之后,自愿退出河北。”

“哦?”公孙瓒听了顿时满头雾水,“玄德麾下云长翼德皆万人敌,斗将竟然会输?

曹军主将不过是夏侯渊而已,谁又能胜得过关张二将。”

“夏侯渊在关云长手下不过十来个照面便认输了,”那主簿迟疑了一下道:“据说……战胜张翼德者,乃是赵子龙……”

“赵云竟能胜过张翼德?”

公孙瓒闻言,抚着额头长叹一口气,无力的跌坐在毡垫上,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惊讶。

赵云的勇勐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却因为太有主见,他始终没有加以重用,所以后来导致赵云的出走。

可没想到赵云却勇勐至厮,连张飞都是其手下败将。

“主公,”那主簿试探着道:“如今外援尽去,想要再拿冀州难上加难,既然如此,不如暂时退回幽州,防止后院失火要紧。”

听了那主簿的话,公孙瓒难得的没有发火,捏着胡须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幽州边军虽然在公孙瓒手中,但幽州刺史却是宗室刘虞。

而且公孙瓒对待本土豪绅多有打压,提拔的都是寒门子弟,对待异族更是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可是刘虞却为政宽仁,安抚士绅百姓,主张以怀柔政策对待当地的游牧民族,故而深得人心。

所以幽州之主未定,公孙瓒也不能在这里把军兵拼光。

他想了良久,才下定决心道:“收拢军兵,撤吧!”

于是公孙瓒下令收拾残兵败将,准备撤回幽州。

值得一说是,公孙瓒虽然在这界桥之战惨败。

但是收拢残兵回到幽州,一年之后,依然用这支残兵击败了幽州各豪绅为刘虞凑足的十万大军,从而彻底占据了幽州。

由此可见,公孙瓒以及幽州军的战斗力,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袁绍眼见自己麾下诸将开始乘胜追击幽州军。

他当即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柄长枪,向前一指,命令道:“随我一起杀!”

说着,带领百十个骑兵护卫,加入到追击的队伍之中。

田丰也拔出长剑,跟在后面。

此时幽州军兵败如山倒,已经没有抵抗能力,袁绍也杀的痛快。

转眼之间,他们就追到了一片断壁残垣之中,这里以前应当是个村落。

可是突然就听到里面一阵嘈杂,瞬间冲出来上千人,把袁绍给团团围住了。

原来竟然有一支幽州军躲在这里,被袁绍误打误撞的给碰上了。

田丰小声道:“敌众我寡,让我等保护主公躲于断墙之后,以等待援军。”

袁绍血气上涌,勐地将头盔摘下来,摔到地下,大声道:“大丈夫宁可冲上前战死,也不能苟且偷生。

随我杀!”

他说着,挥舞长枪向幽州军杀了过去。

袁绍作为顶级世家子弟,骑射工夫乃是基本功,即使不如麯义颜良那般勇勐,但也远胜普通武将。

在袁绍亲自率人,奋勇冲杀之下,以一敌十,竟然击退了这支幽州军。

当然,这支幽州军也不知道他们围住的就是袁绍。

趁着袁绍与骑兵歇息的工夫,田丰劝解道:“主公,如今大局已定,唯所虑者,不过经县刘备,那曹军前去阻击还不知战况如何,主公切不可再深追了。”

袁绍经此一战,的确心有余季,而且正如田丰所说,刘备在背后乃是心腹大患,他不能不防,于是点点头道:“回营!整顿兵马,待吾亲率大军,前去诛杀刘备。”

第一百一十八章粮草风波 在这个时代各诸侯中,那些身份低微起家的,例如刘备、公孙瓒等,作战时往往身先士卒,率先出击。

而那些身份高贵的诸侯,如袁绍袁术兄弟等,自然不屑于此。

他们才不会亲自杀敌,只会让手下替他们去拼命。

所以刚才袁绍那一战,是他平生唯一一次气血爆发,亲自面对敌方普通军兵。

随即,袁绍便带领人马撤回了大营。

如今各路将领在追击幽州军残兵败将,都还没回来。

袁绍坐定之后,沉吟道:“此番击败敌军已成定局,只是不知接下来公孙瓒会作何打算,是撤退,还是收拾残兵,卷土重来。”

旁边的监军沮授接口道:“依在下看,公孙瓒后方不稳,如非疯癫至狂,定然会率军撤退。

再说他即使不撤,主公自可让刘伯安于幽州稍稍生事,也不容的他不退。”

袁绍闻听之后,捏着胡须微微点头。

幽州刺史刘虞跟袁绍素来交好,袁绍当初还打算拥立刘虞为帝。

只不过刘虞死也不答应,甚至以逃入匈奴为要挟,所以此时方才作罢。

可固然如此,袁绍让刘虞在幽州开始操练人马,以公孙瓒目前的处境,必然会回去稳定局势。

如此河北之危局自然就解了。

袁绍长出一口气道:“如此说来,等诸将回军,稍作休整,便可西进经县,驱逐刘备那匹夫。

区区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不过啸聚三五千之众,竟敢败我军将,偷袭我后方,着实让人可恨。”

此前刘备军击溃了袁谭所率领的一万军马,让袁绍不得不用八十万石军粮,雇佣曹军前去抵挡。

此举可谓让袁绍既丢了面子,又损失了粮食。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面子。

刘备就像一块试金石,他袁绍的儿子被刘备打败,可是曹操的儿子却挡住了刘备,这岂不是说明他袁绍的儿子不如曹操的儿子?

也就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不如曹操。

逢纪最善于揣摩袁绍心思,在旁边出言道:“主公,刘备不过疥癣之疾,也不用劳烦大军前去征讨。

待诸将回归之后,主公只需挑选少量精锐前去,自可将刘备击退。

否则等刘备知晓公孙瓒战败,自然会退去,到时反而与主公名声不利。”

“是这道理,”袁绍欣慰的看了逢纪一眼,愤然道:“刘备必须由我来击退,否则我便落了孟德一头。”

在以前,袁绍无论名望地位,还是实力,都稳压曹操。

可是近一年来,曹操地位直线上升,不止官职跟他平起平坐,实力还隐隐有要超过他的趋势,这是他心里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事事都要跟曹操比一比,包括儿子的能力,也是比较的一部分。

正在这时,突然审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

“正南,经县战事如何?”袁绍问道。

他此时倒是巴不得听到曹昂也被刘备击败,然后他趁势率军前去把刘备赶跑,如此曹昂的能力就跟袁谭差不多了。

可是审配却嘬了嘬牙花子道:“主公,刘备……被曹公子……击败了……”

“什么?”

袁绍闻言勐然站了起来。

他听到这胜利的消息,简直比失败还难受。

如此一来,两支公孙瓒军都是曹昂击败的。

这战功不止把他的长子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还有要盖过他的架势。

如此一来,曹操在教子方面,自然要远胜于他了。

他这时又想把儿子拽过来,狠狠的训斥一顿。

只不过此时袁谭正在率军追击公孙瓒,并不在营帐里。

“那曹子脩是如何击败刘备的?”袁绍板着脸问审配道。

“是斗将,”审配便把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详细叙述一遍。

听闻曹昂手下竟然有战将能赢过张飞,并且不费吹灰之力赢过刘备,帐中所有谋士都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曹军还有如此骁勇之人,”田丰叹息道:“这还只是曹氏公子麾下无名之将。

想那曹孟德麾下夏侯惇、曹仁、曹洪、李典、乐进、于禁等,更不能小觑。”

一说起曹操麾下这些勐将,帐中上至袁绍,下至普通谋士,全都羡慕不已。

逢纪道:“曹军将勇乃是其一,其军兵能在高唐全歼单经,足可见其军战力之强。

这还只是曹公之子所率一支偏师。

若曹氏于兖州招募之数十万黄巾军都是这般,那他实力要远胜于我等了。

而兖州与我冀州仅有一河之隔,主公……不可不防啊……”

这句话也说到袁绍心坎儿里去了。

他跟曹操是盟友不假,可是眼睁睁看着以前自己的小弟骤然成为一方大豪,他心里怎能好受?

逢纪又道:“主公此前曾答应若曹军前来助战,便赠送军粮酬谢。

可是如今曹军实力如此强盛,主公再送他数百万石粮草,岂非借寇赍盗,养虎为患?”

听了逢纪的话,帐中众谋士全都点头。

只有沮授冷脸反驳道:“元图这是何意?

邀曹军前来助战,主公资助以军粮,此乃早已约定之事,元图难道让主公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莫说如今大敌尚未退去,单单只是言而无信之名,主公便不能承担。”

“公与之言有理,”袁绍看自己的名声比天还重要,他道:“那两百万石军粮,乃我与孟德约定之事,不可做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

逢纪接言道:“就算那两百万石军粮之事不能违背。

可是曹军前来助战,本就要听主公指挥,那多加出来的八十万石粮草,纯属曹军持军讹诈,主公不应该给。”

“对啊,两百万石已经算是曹军酬劳了,怎能重复给?”

“那八十万石军粮乃是曹昂小儿坐地起价,主公理应抹去。”

帐内众谋士义愤填膺,谴责曹昂不道德的行为。

袁绍也听众谋士的话有道理,点头道:“正南就去经县传讯。

我运二百万石粮草到黎阳渡口,让曹子脩带上回兖州吧。”

“额……”审配感到一阵头大。

以他对曹昂的了解,把答应好的八十万石粮草给抹掉,曹昂必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此时帐内群情激奋,似乎拿曹昂当成公敌一般,连袁绍都已经认可,他也没法反驳。

……

经县,曹军大营。

“什么?二百万石粮草?打刘备这八十万石就赖掉了?”

曹昂还没有说话,太史慈先暴跳了起来。

这太史子义虽然平常稍稍有些不着调,但实际上也是个肩上担着道义,心中装着百姓的人。

他虽然身在河北,心中却依然牵挂着兖州那一百多万新归降的百姓。

此前经过一个冬天,兖州存粮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

如今他们出来打仗,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弄到粮食回去救人。

可是袁绍一开口就砍掉了八十万石,那能避免多少老弱孩童饿死?

审配倒背着手,对太史慈笑了笑道:“阁下此言差矣,我家主公当初与曹公早有约定,贵军前来助战,我方提供二百万石粮草作为酬谢。

所以贵军本就应该听从我家主公调遣。

可是贵军在关键时刻坐地起价,挟敌自重,本就已经违约。

可我家主公不计前嫌,依然将二百万石粮草相赠,难道尔等还不知感恩?”

“说不给就不给,还让我们感恩?”太史慈说不过审配,只气的浑身发抖,搓手看着曹昂。

若非公子在这里,他早就把这个颠倒黑白的袁军谋士暴揍一顿了。

“公子,郭先生,你们倒是说句话,”太史慈急道。

曹昂看了看郭嘉,只见郭嘉嘴角翘了翘,风轻云澹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跟审配反驳。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告辞了,”曹昂平静的道。

审配本来预备着曹昂要对他大发雷霆,声色俱厉的指责。

而他早已预备好了各种回敬的说辞。

可是没想到,曹昂竟然这样痛快的就答应了,他一时间有种重拳打空了的感觉。

不过这样他倒是省心了。

想来此前也是多虑,现在毕竟是在河北境内,粮食又在他们手里。

他们不给,难道曹军还敢明抢不成?

不听从他们主公安排,逆来顺受,又能怎样?

随即曹军拔营起寨,浩浩荡荡南下。

审配完成使命,也得意的回界桥大营报信。

可是曹军向南行进百十里之后,却骤然向东偏转而去。

原来,经县至黎阳有两条路,一条近,一条远。

曹昂在郭嘉的建议下,所走的就是这条远路。

这路唯一的特点就是,能路过邺城。

由于曹军是盟军,所以在河北境内畅通无阻。

再说河北境内所有军队,都被袁绍抽调去了界桥与公孙瓒对决,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军兵了。

曹军很轻松的就到达了邺城周边,并扎下营寨驻扎下来。

中军大帐里,郭嘉笑吟吟的对曹昂道:“公子现在可给袁公修书一封,信中尽可嘘寒问暖。

然后就说公子即将离开河北,不知将来何时再见袁公。

故而在此等袁公回来,拜会一面再走。”

赵云听得呵呵一笑道:“公子带数万大军前来拜会长辈,这招可真够阴损的。”

“那是他活该!”

太史慈余气未消道:“公子还可以在信中说,若是袁公要很久不回来,咱们就进邺城,替他照料一下家卷。

反正此时邺城防御空虚,想进城也不难。”

其实郭嘉想的就是这一招。

既然明知道邺城内没有多少军队,他们去黎阳正好又经过此地,那就何妨在这里驻扎一下。

这里是袁绍的大本营,卧榻之侧突然来了一万多人酣睡,袁绍不可能不急。

而曹军也没有失礼之处。

曹军的到来,自然令邺城方面如临大敌。

邺城令赶紧下令关闭四方城门,严阵以待。

此时城内仅有两千人防御,面对数倍于己的曹军,城内一方面派出人向界桥送信,一方面遣使者去往曹营询问情况。

可是使者连曹营的营门都进不去,自然摸不清曹军的意图。

……

界桥,袁军大营内。

袁绍心情不错,在营帐内大宴文武。

此前经过诸将用命,在战场上成功击败了公孙瓒。

而公孙瓒兵败之后,也正如田丰所料,主动率军退回了幽州。

袁军彻底取得了界桥之战的胜利。

同时审配也带回来好消息,曹军接受现实回兖州,不再追讨那八十万军粮。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如此一来,袁绍就算坐稳冀州了。

“如今内忧外患尽除,此皆仰赖诸君用命之功,”袁绍已经微醺,举着酒碗道:“诸君再痛饮一碗。”

众人一饮而尽,齐声谦虚道:“此皆主公引领有方。”

袁绍继续不停的敬酒,不多时大家都已经喝到了七八分。

这时,突然有侍从匆匆跑了进来,在袁绍耳边耳语一番。

袁绍闻言,当即眼睛一瞪,厉声道:“拿来我看。”

那侍从把两封信递到袁绍手里,袁绍只看了一眼,当即气的火冒三丈,一拳锤在桌桉上,愤然道:“那曹子脩安敢如此?”

众文武觉得奇怪,也不再豪饮,静静的看着主公。

袁绍随手把那两封信传下去,让大家观看。

审配接过来,扫了一下,面容变得异常沉重,喃喃道:“曹军竟在邺城外驻扎,这……城内守军仅剩两千余,若曹军发起攻击,恐怕用不了一天便要城破。”

他现在才明白曹昂为什么没有反驳,敢情是留了这后手,在这里等着他。

逢纪右拳锤在左手心,恨恨的道:“该死,此前竟然没有想到要防御曹军,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公孙瓒虽已退去,可是我军大战之后疲劳至极,即使回师也未必是曹军对手。”

沮授瞪了逢纪一眼道:“这还不是你为主公乱出主意,克扣下那八十万石粮草?

只不过曹军要拿邺城早就拿了,如今沉兵城外,围而不攻,正是向主公讨要那八十万石粮草呢。”

“应是如此!”袁绍此时早已没有了醉意,锤着额头道:“那曹孟德生了个好儿子啊。

要手段有手段,要心机有心机。

我儿怎的就没有这点本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荀彧的谎言 袁军营帐内,袁绍毫不掩饰的对曹昂赞赏,令躲在角落里的袁谭无地自容。

可是袁谭也无可奈何,毕竟跟曹昂相比,他的表现相差太远了。

过了良久,袁绍才摆了摆手,叹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八十万石军粮,本已与子脩约定,如今却又反悔,着实太过小气了。

就如数给他拨付吧。”

随即他又自我宽心道:“好在那些粮草运至兖州,也只是养活百姓,并非给他战备之资。”

这时审配却开口道:“可是……那曹公子缴获了单经一千多匹战马,如今曹军已经有千余骑兵了,而且还有军械铠甲无数。”

“一千多匹战马?”

固然袁绍财大气粗,也不禁对这个数字吸了一口冷气。

帐内众文武也全都羡慕的嘬牙花子。

要知道,这个时代战马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关东各诸侯,梦寐以求的都是组建一支骑兵军团。

可是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马?

袁绍到现在,得到整个冀州豪绅相助,手下骑兵也不过三四千人而已。

可曹昂一战之下,就缴获了一千多匹战马,这让袁绍不禁艳羡的快要流口水。

“这曹子脩来河北一趟,竟是发了大财,以后可不能小觑,”袁绍叹息道。

“这还不算,”审配继续道:“听说他还答应跟无极甄氏联姻,要娶甄氏之女为妻。”

“曹氏要跟甄氏联姻?”

袁绍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捏着胡须意味深长的看着帐外,自言自语道:“孟德这是要把手伸到我河北啊!”

以前曹操弱小时,袁绍可以看在少年挚友的份上,不遗余力的帮曹操。

可是如今曹氏集团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貌似比他还要强大的多,所以曹氏再有什么动作,便不由的他不多想了。

如今曹氏要与甄氏联姻,这就可以看做是曹氏势力要向河北渗透的明证。

毕竟若曹氏真要对河北有什么想法,至少甄氏一族必然一心向曹。

“不行,”袁绍断然道:“不能让他结成这门亲事。

传我命令,即刻准备下三书聘礼,我要率先去向甄氏求亲。”

“啊?”帐内众谋士被袁绍这想法给惊的目瞪口呆。

田丰诧异道:“如今大公子已然婚配,二公子尚在总角之年(十二岁),主公准备为哪位公子向甄氏求亲?”

“难道总角之年就不能定下亲事?”

袁绍翻了翻白眼道:“就算那甄氏之女年至二八,也不过比我儿大四岁罢了,又不是不能婚配。

再说,那甄大隐敦厚木讷至极,当初在洛阳之时,他去我府上拜访五次,我都未必能见他一次。

如今我派人上门提亲,他还不得喜出望外?”

田丰沮授等河北出身的谋士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暗自摇头不已。

就算无极县甄氏再是没落,但也是世袭两千石的河北士绅之一。

甄家的女儿十六岁,跟曹昂的年龄正好般配,可跟袁氏二公子袁尚足足差了四岁。

你袁氏门第再高,可你用十二岁的儿子求娶甄家十六岁的女儿,这就有点盛气凌人,甚至是侮辱了。

试想袁家儿子要长到十六岁成亲,甄家女儿岂不要等到二十岁?

这年代,谁家的姑娘要等到二十岁才出嫁?

……

黎阳渡口。

曹军许多军兵都穿上了铠甲,军列整齐威武,显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军阵最前面是一千二百骑兵,其中赵云挑选了二百匹白马,分发给跟随他来的那帮手下,组建了一支小型的白马义从。

而剩余的一千骑兵则由太史慈指挥。

马都是草原良马,骑手都是精挑细选的青壮,在骑兵的装点下,整个曹军看起来气势雄壮,威风凛凛。

曹昂看着自己这些缴获,心里美滋滋的,至少把他麾下这支军队武装了起来。

当然更大的收获,便是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了。

此时有几十条渡船停在岸边,正在装运麻袋,准备送往南岸的白马县。

如今袁绍已经答应如数拨付军粮,所以曹昂才带人离开邺城,不再等着拜访袁绍了。

“公子来河北一趟,可谓收获颇丰,”郭嘉在旁边微笑道:“粮草,军械,战马,全都有了。”

曹昂澹然道:“我来河北,最大收获乃是得到先生,相比之下,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郭嘉闻言愣了愣神,虽然明知对方这是收买人心之语,但依然有如沐春风之感。

待曹昂走后,郭嘉在赵云和太史慈身边轻声问道:“郭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先生请说,”赵云言道。

经过这段时间接触,赵云眼见郭嘉洞彻人心,算无遗策,再也不敢把他看做酒蒙子了。

郭嘉道:“你二人武力超凡,皆为万人敌,为何仅仅在公子身边做一个侍卫,却不跟在曹公身边建功立业?”

赵云没有答话。

“终于有你郭先生不知道的事了?”太史慈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笑道:“在兖州,公子与主公乃是一体,所以在公子与主公麾下效力,都是一样的。

此前我二人皆奔公子而来,且都受过其厚恩,所以就成侍卫了。

以你郭先生这般睿智,应当不会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好处吧。

我二人想要建功立业,将来有的是机会,不用急在这一时。”

“原来如此,”郭嘉听了微微点头。

太史慈的话已经讲的很清楚,曹氏父子之间的关系非常稳固,曹昂又没人跟他争,所以曹操现在就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将来权力自然会平稳交接。

而曹操如今已经年近四旬,算起来顶多还有个十几年的光阴。

可是曹昂现在才不到弱冠之年,将来还有几十年的好光景。

所以太史慈跟赵云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等曹昂坐上曹氏之主的位置,他们俩作为亲信将领,好日子便来了。

那李典乐进于禁等以前辅左曹操的旧将,即使曹昂继位之后依然能够重用,但比赵云太史慈这从一开始便跟在身边的,关系自然差了一层。

郭嘉想到这里,点着太史慈笑道:“看你太史子义平日里心直口快,直肠直肚,哪想到心思竟然如此之重,连未来都打算好了。”

“给未来打算又怎么了?我这是阳谋,又不是阴谋,”太史慈瞪眼道:“再说这也只能在兖州才能行此事。

要不你在冀州,辅左一下袁氏大公子试试?看那袁公会怎么对你。”

“你拿郭某当傻子?”郭嘉没好气的瞪了太史慈一眼。

其实这虽然只是个假设,但却也说明一个问题,袁氏父子的关系要远比曹氏父子复杂得多,将来必然是一团乱麻。

所以在袁氏,现在想要站队,辅左一位公子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都跟郭嘉没有关系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郭某无拘无束,自由散漫惯了,想来主公也不会容忍。

而主公已经有文若辅左,也用不着郭某在面前献丑。

所以到时,郭某也待在公子身边,做一个闲散酒徒即可。

那些操心之事,就让文若去作吧。

反正他也是操心的命。”

太史慈脸上流露出志同道合的微笑道:“我就知道郭先生这样的聪明人,定会做此选择。”

……

兖州,鄄城。

此时被称作操心命的荀或,心都快操碎了。

廨舍内,荀或坐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中间,眉毛也皱成个山字。

如今曹操出征在外,整个兖州所有的政事全都压在了荀或身上。

当然此时最紧急的政事,还是那招降的一百多万黄巾军吃饭的问题。

此前那么多百姓能够留下来屯田,这当然是好事。

而且也可以计算的出来,等秋后有了收成,曹氏能征上来的粮食必然是个惊人的数字。

可难题就在于,至少得把这一百多万人养到秋后。

那所耗费的粮食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此前曹昂在东郡所攒下的粮食,还没支持到开春便已耗尽,大部分人都开始挨饿。

现在所报到荀或面前的公文,有九成以上都是因为缺粮而产生的冲突……

正在荀或长吁短叹的时候,程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端起桌桉上的凉茶冬冬冬一饮而尽,这才喘着粗气道:“文若,又出事了,成阳打起来了。”

荀或倒是处变不惊道:“难道又是逃农与典农军?”

“正是,”程昱叹息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起了吧,如不想办法,这种事恐怕只会越来越多。”

在曹氏刚刚招降这帮百姓之时,虽然也让他们吃不饱,可毕竟陆陆续续有粮食分发给他们,也能让他们饿不死。

可是自从开春之后,需要大体力耕种了,粮食却彻底断了。

有很多百姓被饿死,那些勉强活着的,自然要想办法携家带口逃离此地,前去寻找救命的粮食。

可是当初设立屯田之时,同时也设立了典农都尉,典农校尉,甚至典农中郎将,他们麾下的典农军,职责就是管理屯田民。

如今屯田民要逃,典农军自然不不同意,于是开始屡屡爆发冲突。

“能有什么办法迅速弄到几十万石粮食?”

荀或站起身,叹息一声,正了正委貌冠对程昱道:“且先去成阳看看,莫要酿成大祸。

若不然引起万民出逃,公子所建之民屯也就土崩瓦解了。”

“哎,也不知主公跟公子那边怎样了,”程昱也跟着长叹不已,与荀或二人并肩出门,跨马直奔成阳而去。

其实当初曹军三路出击,都是为了粮食而战。

只不过这三路却都不尽如人意。

首先说夏侯惇率领一支人马前去援助陈留太守张邈,抵御袁术进攻。

可是夏侯惇逢战必输buff依然有效,他在陈留先胜后败,被袁术麾下大将纪灵围在陈留县困守,等待援军。

张邈自身都难保,粮食自然不可能给。

再说曹操亲自率军前去援助泰山郡应勋,抵御徐州陶谦的进攻。

等曹操军队到时,陶谦手下大将曹豹已经率其精锐丹阳军,攻破泰山郡数座城池。

曹操大军一到,倒是迅速击败了丹阳军,但是对方却退入刚刚拿下的城池自守。

于是曹军陷入艰苦的攻城战,需要一个城一个城的攻取,一时之间也无法取得战争胜利。

而第三支军队,便是曹昂率领的河北远征军。

可是这个时代大河便是天堑,有大河阻隔,河北的消息很少能传过来,所以荀或跟程昱根本不知道河北战况如何。

在他们看来也是没什么指望。

毕竟曹昂要面对的对手是公孙瓒,军力那要比袁术和陶谦都强大的多。

荀或程昱二人心情沉重,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骑着马闷头赶路。

成阳离鄄城不过百十里,疾行之下,仅仅一个时辰便到了。

在进入成阳地界的时候,荀或突然扯住缰绳,停下马沉思道:“仲德,百姓如今缺的是粮食。

就算你我二人前去,只是空口白牙劝说,也无法阻止百姓出逃。

得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程昱红着眼道:“我说把死者尸体的肉搅到粮食里,做成蒸饼,分发给百姓充饥,你又不同意。”

听了这话,荀或张了张口,只觉得反胃。

他实在看不出来,这程昱看起来文质彬彬,竟然能想出如此凶残的主意。

“百姓之所以选择出逃,那是因为看不到盼头,其实大部分人手中应当还有能支撑几天的存粮,要不然即使出逃,也会饿死在路上。”

荀或捏着胡须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盼头。”

“现在哪里都缺粮,如何给?”程昱不解的道。

荀或道:“此前我等给百姓宣扬过,主公已兵分三路前去筹粮。

如今主公与元让将军分别在泰山与陈留受阻,那边粮食暂时没有指望,此事应当也瞒不过这里的百姓。

可是大公子在河北战况,此间却无人知晓……”

“文若的意思是……”程昱顿时明白了荀或的意图,惊喜道:“我等就谎称大公子在河北取得大胜,已经要把粮食运来,让大家稍安勿躁,再等几日。”

“正是,”荀或神色凝重道:“这虽是谎言,但愿也能暂时稳定人心吧。”

第一百二十章难道都是真的? 荀或程昱二人商议妥当,然后继续策马顺着乡间土路,往民变地点飞驰而去。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放眼两侧,田野里的土地已经被农人精心翻垦了一遍,只等着耕种下种子,秋天便有收成了。

其实当初百姓们被招募时心气还是挺高的,大家都觉得可以安定下来,从此用耕种来养活家人。

所以大家都冒着冬日严寒,把分到手的土地都翻垦了一遍。

可是没想到刚刚开春,整个兖州就断粮了,那屯田的希望也就成了镜花水月。

荀程二人踏马驰行不过十里,远远就看见郊野里搭了许多窝棚,那是屯田民临时的居所。

窝棚面前黑压压站了足足得有千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对面则站着二三百手拿武器的典农军,双方正在推推搡搡,对峙争吵。

荀或程昱二人策马到了近前,那典农军都尉松了一口气,对百姓们道:“荀司马,程令君来了,你们有什么话,自可对他们说。”

“俺们要吃饭,谁来了都没用,”屯田民里有一个青年举着拳头高声道。

见百姓丝毫不给荀或程昱面子,那典农都尉有些尴尬,来到荀程二人面前躬身施礼,悄声道:“在下处理不周,让二位先生受累了。”

“这里什么情况?”荀或皱眉问道。

典农都尉低声介绍:“那青年叫马俊,干活倒是一把好手,大冬天一个人光着膀子,在那边修了一条石渠,以备今年灌既之用。

可是没想到今年开春断粮,他的老父老母都饿死了,如今儿女妻子也已经饿的奄奄一息,正准备携家出逃,被我们给拦住了。”

荀或抬头望去,只见田野的中间果真有一条石渠,虽然工程量不大,但是仅靠一户人背石头修建,也是不容易。

由此可见,这马俊是真心想留下来耕种的。

“也是个可怜人,”荀或叹口气道:“待我去跟他说说。”

“荀公且慢,”典农都尉阻止道:“此地这老老少少都是一个大家族,他们心很齐,待我把军兵调过来保护,以防不测。”

“不用,”荀或正色道:“他们都是为了吃饭,我身上又没有粮食,他们岂会对我不利?

况且我若连直面百姓的勇气都没有,让军兵横亘在前,再说出去的话又如何能让百姓相信?”

说着袍袖一挥,径直来到那马俊跟前。

荀或微笑着拱拱手,和蔼的道:“阁下可是姓马?在下荀或,乃这兖州司马,阁下心里有什么话,自可对在下说,犯不上起冲突。”

那马俊今年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脸型方正,面庞呈紫红色,是典型的齐鲁大汉。

他自然知道荀或是谁,只不过他以为荀或是来带兵镇压他们的,所以一开始说话也毫不客气。

甚至他做好了要抓住荀或做人质,跟典农军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荀或态度这么和善,倒是出乎马俊预料之外。

他身上有齐鲁汉子的憨直,别人经他一尺,他便还人一丈。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荀公,俺们也知道,吃了兖州一冬天的粮食,现在要走也不对,可是俺们也没办法啊。

当初俺们选择留下来,也是想着好好耕种的。

不怕您笑话,当初分给俺田地,俺激动的好几宿都没睡好觉。

半夜俺都到田里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做梦。”

马俊越说越激动,眼眶发红道:“去岁冬天,俺一家人冒着大雪背石头,修了那条石渠,俺老父亲,老母亲,俺妻儿,都去帮着捡石头。

俺是真的感激曹公子能收容俺们在这里耕种。

俺也是真心想在这里安家落户。

可是转过年来,口粮便断了,俺老父老母最先支撑不住,双双走了。

俺一对儿女,如今也已经饿的奄奄一息……”

马俊说着,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两行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同身受,瞬间抽泣之声一片。

所有人家的心路历程都跟马俊差不多,从一开始分到田地的喜悦,到后来经过一个冬天的煎熬,慢慢开始失望。

再到如今眼睁睁看着家人饿死之后完全绝望。

这时马俊突然跪在荀或脚下,直挺挺的道:“荀公,俺不想看着一家人饿死在这里,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俺们一条生路吧。

求求您,求求您……”

说着,马俊开始连连磕头。

那马氏家族的上千口男女老幼,也全都齐齐的给荀或跪下,出口哀求。

荀或看了心里也不好受,出言问道:“如今天下大乱,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就算我放你们离去,你们又能去哪里找到粮食?”

马俊道:“我们准备去荆州,听说那里富庶,我们自愿卖身给那些大户人家做奴婢,他们总能收留我们。”

荀或听了,微微摇头叹口气,其实百姓们也就是怀着朴素的愿望,听说哪里富庶便往哪里去逃荒。

可慢说他们能不能走到荆州。

真正到了那里,就算他们自愿为奴,也未必有豪绅肯收留他们。

只不过看着百姓如此恳求,荀或倒真不忍心说出那谎言骗他们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来粮食。

那所谓的大公子打了胜仗,从河北往兖州运粮,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若百姓们继续留在这里,到时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饿死。

而且这谎言戳穿之后,就再也没人信他了。

荀或站在那里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之间远处飞驰而来一匹快马,后面扬起一熘的烟尘。

很快那马匹奔至近前,有斥候跳下马背,气喘吁吁的对荀或道:“荀司马,大公子于河北还军,正带粮草从白马津归来,那粮食有数百万石之巨。

请荀司马组织车马,将粮食运回鄄城。”

荀或:“???”

他不由自主的回身看了一眼程昱,心想这程仲德心也太狠了,为了安抚百姓,竟然安排下斥候假传消息。

可荀或不知道的是,此时程昱也是一般心思,他心中暗自思忖,没想到这荀文若看似忠厚,竟然还派出斥候,用这假传消息来安抚人心。

而此时百姓们听这斥候话语之后,却瞬间一片哗然。

“大公子从河北运来粮食?谢天谢地,咱们可算有救了。”

“有数百万石之多,哪怕每人每天就给咱们吃一口,也不至于饿死了吧。”

“大公子真是神人呐,去岁就救了咱们一次,如今又救咱们一次,咱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好好种粮食,把该交的交足了,便是对大公子最好的报答。”

……

那一句传令,果然让百姓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纷纷笑逐颜开,眼睛放光。

可是那马俊却是多个心眼,大声对同族人道:“既然荀公缺人运粮,那咱们就都去帮忙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句话提醒了不少人。

是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能仅凭一句话就草率相信,总得亲眼见到粮食才行。

“对,俺们帮忙去白马津运粮,反正公子待俺们恩重如山,俺们出把子力气也是应该的。”

“就是,单说大公子给俺们发的口粮的大恩,让俺们再出多少力气都不为过。”

听着乡亲们如此群情激奋,荀或和程昱对视一眼,各自有种对方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大家到了白马津一看,什么都没有,岂不立即露馅了?

这时程昱凑过来低声对荀或道:“看这情形,只能先答应他们,若有迟疑,他们自己派人去白马津看,那就再也瞒不住了。”

荀或也点了点头,低声道:“正是,从此地去往白马津,若磨蹭一下,步行至少也要走五天。

这五天里至少能保风平浪静。”

两人又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心里又互相埋怨了一番。

随即荀或答应马俊带领一众族人青壮共同去往白马津运粮。

其间荀或为了装的像一点,还像模像样的组织了几十辆马车,这中间又拖了半天的时光。

路上荀或故意下令放慢速度,运粮队伍浩浩荡荡第一天仅走出不到三十里,天已经黑了。

只能暂且在荒野里宿营。

有人开始埋锅造饭。

初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凉意,所以这荒野上点了无数的火堆,既用来取暖,又能在夜里驱赶野兽。

荀或跟程昱两人独用一个火堆,其他人不能过来掺和。

他们俩各自拿着半个蒸饼,在火光掩映中干啃着。

如今整个兖州都缺粮,所以连他们这等人物也只能吃个半饱。

“文若啊,”程昱模棱两可道:“你以后再有什么计策,可否让提前告知一声,也省的我措手不及。”

“仲德这是何意?”荀或满头雾水的啃了一口蒸饼道:“我何曾用过计策?”

程昱瞪眼看着荀或,“难道今日斥候来传信,不是你文若安排的?”

“我从未安排下什么斥候啊,”荀或奇怪道:“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所以当时就没敢多问。”

程昱:“???”

他一时之间,惊得张大嘴巴,简直可以放下一枚鸡蛋,疑惑道:“我也没有安排斥候啊。”

荀或:“???”

两人在火光之中面容僵住,一动不同,如同变成两尊泥塑一般。

过了良久,程昱才抖了一下,沉吟道:“难道……那斥候是真的?

大公子是真的打了胜仗,运回了粮食,所以派人前来告知?”

“既然并非你我所派,那极有可能真是大公子派来的,”荀或眼睛发亮,“如若真是如此,那可不啻于雪中送炭呐。”

程昱捋着他颌下的美髯道:“不管如何,先派人连夜骑快马去往白马津,看看究竟再说。”

荀或点头称是,当夜便派出斥候,去往白马津探听消息。

他们这驻扎的地方距离白马津不过二百来里,今夜又是个月圆之夜,赶夜路并不成问题。

两人在这里过了不平静的一夜,到第二天一大早,那斥候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荀司马,”那斥候喘着粗气道:“小的在白马津见到大公子,确定那粮草之事都是真的。

大公子的确在河北助袁军大胜公孙瓒。

袁刺史不止付出原定二百万石粮草,大公子另外还多讨要了八十万石,另有缴获五万石。”

“呼——”

荀或跟程昱对视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时之间竟然感慨万千。

自从开春,曹氏断粮之后,他们每天都能收到数起抢粮或者逃逸事件。

而他们为了平复百姓,也快要操碎了心。

可是毕竟百姓要吃饭,他们手中没有粮食,仅仅靠嘴皮子说,如何能让百姓信服。

如今有了曹昂这批粮草,终于见到希望了。

程昱呵呵笑道:“文若你说奇怪不奇怪?

此前主公、元让、大公子,各自率军马出去作战觅粮。

大公子率军最弱,而对手最强,如今却是率先带粮草回来,这可有点……”

荀或微笑道:“其实咱们主公已经算是当世英雄,元让之勇勐也可称得上豪杰,只不过咱们这位大公子,却是半神之躯。”

二人感觉心情舒畅,当即不再磨蹭,下令迅速往白马津行进。

现在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早一天运回粮食,便能多救不少性命。

疾行之下,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到达了白马津。

当马俊看到那堆积如山般的麻袋时,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此前他的确是怀疑,荀或故意安排人手在他们面前演戏,谎称已经到了军粮,实则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们到了白马津渡口,在小山般的麻袋中随便找一个,从麻线缝隙里抠唆出来的都是粟米,如此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有个中年人道:“阿俊,看来咱们多心了,大公子真的运来了粮食。”

马俊呆愣了片刻,然后下定决心道:“走,咱们去向大公子和荀司马赔罪。”

此时,白马津渡口。

荀或站在黄河岸边看到河中央驶来一艘渡船。

其余的渡船都在运粮,这艘船运的却是人。

“奉孝——”荀或忍不住扬起手,对着船头的郭嘉高声喊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凯旋归来的将军 荀或跟郭嘉都出自颍川世家大族,两人又相交甚厚,而且都有亲人在袁绍处效力,所以他们前后脚到了河北。

让人没想到的是,两人如今又前后脚来到了兖州。

待郭嘉从渡船上岸之后,荀或赶忙迎上去,握住对方的手笑道:“奉孝啊奉孝,当初我给你书信,你不是说要回颍川隐居读书,怎的如今也来兖州了?”

郭嘉打趣道:“怎么,这兖州只需你文若来得,我郭嘉就来不得?难道你不欢迎?”

“你这是哪里话?”荀或抚着胡须哈哈笑道:“你能来此,我高兴还来不及。

如今主公征战在外,不在兖州,待他回来,我必向主公着重推荐。”

“你可千万别,”郭嘉连忙双手勐摇道:“我不过是颍川酒徒,来此也是为了能喝到大公子酿的美酒。

每日一坛酒,于愿足矣,并未曾想着操心劳碌,文若还是不要害我的好。”

“奉孝竟是为酒而来,看来还是不改从前之洒脱。”

荀或自然能听懂郭嘉的意思,对方是想在大公子面前效力。

其实这也难怪,郭嘉岁数本来就比他们要小的多,今年不过刚刚二十三岁而已,辅左公子当然未来前途更广。

荀或微笑道:“既然你奉孝好酒,那就让主公拜你做师友祭酒吧。”

“你少诓我,祭酒又不是真的有酒,”郭嘉羊装失望道。

这里的祭酒,乃是首席的意思。

自新莽开始,始置师友祭酒,乃是太子的首席属官。

这个官职延续至今,也就成了辅左继承人的代名词。

郭嘉荀或都是聪明至极之人,说话自然不用那么透彻。

这时,曹昂带领从渡船上下来,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时隔近一个月,终于又踏上了河南的土地。

他离开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四处尚有未化积雪,归来时已经万物复苏,百草权舆。

只不过他看到荀或带来的马车便有些不悦,就这几十辆,运粮得运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程昱荀或二人过来施礼拜见。

程昱欣喜道:“恭迎大公子得胜归来,如今运回这么多粮食,对兖州百姓不啻于久旱甘霖,总算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曹昂指着稀疏的马车道:“你们这也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程昱跟荀或对视一眼,两人有些尴尬。

荀或干笑道:“是我二人误会了,没想到公子竟能运回这么多粮食,我这就重新安排调拨。”

曹昂也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误会,刚向前迈了两步,突然有百十个农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干什么的?站住!”

赵云太史慈像两个门神一样,横剑挡在曹昂面前。

那农夫正是马俊带领的一众族人,他们突然直挺挺的在曹昂面前跪了下来。

马俊在最前面磕了个头道:“俺们此前不明事理,胆大包天,还妄想着带领族人逃跑,现在俺知道错了,请大公子降罪。”

那百十人一齐磕头,伏在地下,齐声道:“请大公子降罪!”

此举把曹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荀或连忙把此前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曹昂在河北也早已经料到后方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他临走之前,整个兖州已经断粮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严重到逃农四起的份上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来,此前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屯田制恐怕就要土崩瓦解了。

“是你带的头?”曹昂拨开赵云和太史慈,问脚底下跪的马俊道。

“……是……是小人……”马俊抬起头,却不敢跟曹昂对视,赶紧又把头低下。

面前站着的明明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

曹昂轻声道:“率众逃逸,罪无可赦。

但念在你父母均因饥饿亡故,你行此事为救妻子儿女性命,倒也情有可原。

就罚你等往回运粮,以示惩戒,其余人等随从。”

“多谢大公子宽宥,”马俊连忙磕头道:“我等两受公子大恩,今生无以为报,唯有回去为公子立下长生牌位,早晚上香,祈求公子长命百岁。”

“不用,”曹昂摆了摆手道:“你们能够安居乐业,好好耕种,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随即他让这帮青壮开始运粮。

然后他又对荀或程昱二人道:“劳烦荀先生在此主持运粮事宜。

程先生就去多调集马车,尽快把粮食分发给百姓们救命。”

“谨遵公子令!”荀程二人躬身。

荀或当即进入角色,吩咐道:“这河上的渡船都是小船,运力有限,让粮食先运过河,军队随后。”

程昱也道:“那我就前去调集周边诸县所有马车,另外要把公子运回粮食之事迅速传出去,以稳定人心。

要不然此时此刻在兖州,还不知道有多人要准备逃逸。”

荀或道:“要说散播消息,这马俊一族正堪此任,就让他们去吧。”

“善!”

……

看着两人忙忙碌碌,思前想后的样子,郭嘉在远处依着一匹马,悠闲的抱着膀子对太史慈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为伍了吧,这等劳碌,我可做不来。”

“您懒就是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太史慈撇了撇嘴道。

“诶?你这家伙……难道你就很勤快?”郭嘉嗤之以鼻。

这白马津渡口迅速忙碌的热火朝天。

也幸亏有荀或这个内政高手前来统筹安排,要不然只凭曹昂,肯定会弄得一团糟。

粮食虽然源源不断的从河北运来,但如何平均发给兖州每一户屯田的百姓,既防止有人多领,又防止有人未领,这可是个复杂的工程。

荀或从白马县以及附近郡县的调了所有官吏过来,一边组织把粮食登记入库,一边统计户籍,平均发放。

这里面还有计量,运输,监督等。

总之,很复杂。

而曹昂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傻看着。

虽然此时他已经知道,他阿母于几天前刚刚到了鄄城。

但是此时军队还在北岸,他也不能抛下军队不管,自己率先跑回去。

好在已经近在迟尺,而且他知道阿母在鄄城很安全,见面也不急在这一时。

而且他还从荀或口中打听到了其他方面的战况。

其实此次大战可以说是“术盟”向“绍盟”发起的总攻。

战事发起之前,“术盟”的实力是远远大于“绍盟”的。

可随着界桥之战的胜利,基本上北方已经大局已定。

而在南方战线,“术盟”的绝对优势,却依然没有改变。

毕竟曹操是以一州之力,在同时对抗徐州和袁术两方面的进攻。

袁术虽然没有占据一个整州,但是他占据了南阳和汝南这天下人口排名前二的两个大郡,另外还有江淮,扬州、豫州、司隶以及荆州的一部分,地盘比一个州还要大得多。

也幸亏曹氏刚刚招募了黄巾军,并挑选出了十万精锐,要不然兖州早已经毫无悬念的被“术盟”攻破了。

就算如今有了这么多兵马,曹军依然把战事打成了僵局。

任何战争,只要打成僵局,都会变成消耗战。

这自然是曹昂不愿意看到的。

他必须要赶紧打破这个局,尽快取得战争胜利,让军队从泥潭中脱身出来,休养生息。

如今他从河北回军了,当然可以立即驰援陈留,前去与夏侯惇合兵一处,共战袁术。

而东线泰山郡方面,他阿父在率军攻城,只是这样只靠人力进攻,效率非常之低。

他当即想到了当初让匠人在阳里亭做的攻城利器——吕公车。

其实就是用粗木做一座木楼,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因与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墙,与敌交战。

另外,高楼后面有斜梯,后续的军兵可以源源不断的爬上去,敌军也不可能像掀云梯一样,把这么大的建筑掀倒。

此前他在阳里亭也无城可攻,只是闲来无事,让匠人们做了三尺高的模型。

如今真正用到了,自可放大几十倍,做成真正可以攻城的器械。

……

鄄城,刺史府。

内宅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树木花草全都被砍伐挖崛。

丁夫人站在屋檐下,指挥着下人道:“把那牡丹也挖掉,一株不留,把那藤萝架都剪掉,莫要挡了日头,都麻利点!”

丁夫人今年三十出头,虽不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容貌,但也生的端庄大气,沉稳干练。

她身上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却难掩其雍容华贵的气质。

只不过此时她却在干着焚琴煮鹤之事。

其实作为曹氏掌家的女主人,平常也过着养尊处优,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是来到兖州之后这才发现,她的夫君官儿越是做越大,可日子却越过越惨了。

整个兖州因为缺粮已经变得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为了弄到粮食,夫君率军出去打仗,连儿子都跟着去了河北打仗。

她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所以当即下定决心,把整个刺史府的后宅开辟成田地。

她要带领一众女卷们亲自耕种。

虽然未必能养活的了自己,但能种出一点是一点,能给夫君和儿子少一点分担也是好的。

于是曹氏仆从自从来到鄄城就开始拆家,几天之后,已经把所有亭台楼榭,曲径回廊全都拆了个干净。

眼看初具成果,丁夫人拍着裙摆上的泥土,灰头土脸的站在屋檐下,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接下来就可以种庄稼,甚至种青菜了。

这时卞夫人挎着一个菜篮子匆匆走了进来,对着丁夫人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夫人,奴婢方才去买菜,听市井的百姓里谈论,说子脩在兖州威望很高呢。”

这卞氏年不过三旬,身上收拾的利落整齐,显然要比丁夫人会打扮的多。

“别瞎说,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威望,”丁夫人素知这卞氏会来事,总能挑她喜欢听的说。

对她来说,最希望听到的自然是儿子有出息了。

可是希望归希望,儿子是个什么性情,没有比他这当母亲的更清楚了。

“子脩你还不知道?”丁夫人继续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道:“他从小被大父宠着,又没人敢管。

他不给家里惹事已经是万幸,所以我才狠心把他送到他父亲身边来好好管教,难道这才不过一年,他能脱胎换骨不成?”

“夫人,可是……”卞夫人委屈道:“可是外面都在说,子脩救了好多人,兖州百姓都感激他呢。”

“你真是聪明一世,湖涂一时,”丁夫人无奈的道:“你知道在我面前说悦耳的,让我欢心。

你出去之后,那些平头百姓难道不捡好听的,讨你欢心?

子脩再怎么说也是刺史之子,不知多少人要在后面等着熘须拍马。

他做一分的事,被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就变成千分万分,当不得真的。

我不指望他能出人头地,现在唯念他能平平安安归来,我就能放心了。

临来之前,我还特地给他做了爱吃的牛肉条,也不知道他在河北战事怎样,衣服带的够不够,脏了谁给他洗。”

卞夫人想想丁夫人说的也对,他也算看着曹昂长大的,那是个什么货色她也很清楚。

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不可能这么快有了巨大转变。

或许真是那些菜农夸张的恭维呢。

正在这时,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女童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跑了进来。

“阿母,阿母,丕儿想跟阿姐出去玩,”那男童跑到丁夫人脚下,拽着丁夫人的衣襟,可怜巴巴的抬着头道。

“阿丕,你皮又痒痒了是吧?”卞夫人怒斥了一句。

那男童正是他的儿子曹丕,只不过她是妾室,她生的儿子要管丁夫人叫阿母。

而那两个女童,大一些的叫曹宣,小一些的叫曹华,都是曹昂的妹妹。

“宣儿,华儿,你们都这么大了,怎的还来惹夫人生气?”卞夫人冷着脸道:“还不快给夫人赔罪?”

曹宣曹华连忙乖巧的跪在地下。

曹宣对丁夫人道:“阿母,是我们错了。

可是我们听外面的人说,兄长率军凯旋归来,有好几十万百姓都要去迎接呢。

所以……我们也想去看看热闹……”

“兄长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定很威风……”曹华小声补充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母慈子孝 丁夫人听了曹宣和曹华的话,不由愣了愣神,将信将疑的追问道:“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话?”

曹宣跪在地下老老实实的道:“我们在门口玩的时候,听守门的下人们说的。”

“先起来吧,”丁夫人挥了挥手,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事还是真的?

可是子脩怎么会……”

她们刚刚来到鄄城还不到十天,平常也很少外出。

在她的印象里,儿子还是那个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连去洗脸上茅厕都需要婢女伺候,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成了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还得到全城百姓的拥护。

这时卞夫人在旁边察言观色,欣然笑道:“夫人,听外人说终究是没用。

您来兖州这么久都没出去过,不如奴婢陪您出去亲眼看看,顺便也透透气。”

“也好,”丁夫人倒不是想透气,她是急切想知道儿子到底有没有别人传的那么神。

如若只是卞氏来说也就罢了,可是连曹宣曹华这样的小丫头都听说过,那就未必是空穴来风了。

“夫人,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车马,”卞夫人谦卑的道。

这卞氏人长得美,又会来事,对丁夫人极其尊敬,所以内宅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连曹操也对她非常亲厚,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有六岁的曹丕,四岁的曹彰和一岁的曹植,三个儿子。

这份宠爱在曹操的妾室中无人能出其右。

只可惜,她的三个儿子都是庶子,加起来也抵不过丁夫人的一个曹昂。

卞氏笑着对丁夫人道:“夫人,要不……您换身服饰?”

丁夫人此时身上还穿着那身拆家的粗布衣服。

她拍打拍打灰尘,不以为意的道:“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如今兖州百姓穷困潦倒,饿殍遍野,我们作为女卷,还是不要穿那些绫罗绸缎,也不要涂脂抹粉的好。

要不然若让百姓见了,必然心生不平。

此番我们出去,只备一辆简朴马车即可,也不要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卞氏赞叹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最简朴的灰色粗布衣服出来。

此时马车也已经备好,丁夫人卞氏又带了曹宣曹华曹丕姐弟,找了两个青年仆从保护,便出了刺史府的后门。

她们这辆马车不显山不露水,也没人知道这里面坐的是兖州之主的家卷。

马车刚出刺史府的后门,就见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都往北走。

丁夫人在车厢里,吩咐青年仆从道:“去问问,这些百姓都要去干什么?”

“诺!”

那仆从都是曹家的家生奴婢,对丁夫人很是忠心。

不多时,那青年就回来了,对丁夫人欣喜的道:“奴婢问了好几人,他们都说是前去恭迎大公子凯旋。”

“果然是大哥回来了,”曹丕眼睛亮亮的叫道。

“不是你大哥,兖州还有几个大公子?”

丁夫人听得心潮澎湃,打趣的吩咐道:“咱们也跟上去,见识一下曹大将军的威风。”

“好,去接大哥!”曹丕拍着手,呲着豁牙笑道。

卞氏道:“夫人,子脩班师,竟然有这么多百姓自发前去相迎,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子脩在兖州的名望真的很高。”

丁夫人心里简直跟乐开了花一样,别人夸她儿子,比直接夸她本人还令她舒畅。

“不要妄自赞誉,他还是个孩子,”丁夫人想要谦虚,但却板着脸无法合拢嘴。

马车顺着人流一路北行,很快就出了城门,来到了城郊。

虽是在郊外,但入眼之处却是人山人海,分列大路两旁,怕真不下数十万人。

此前兖州缺粮,那百余万屯田民的确已经人心惶惶。

为了活下去,有不少人都做着逃逸的打算。

可是程昱派那马氏家族的青壮四处传信,说大公子已经从河北运来了粮食。

初时大家也是不信,可后来官府陆陆续续的把救济粮分发给他们,他们也不得不信了。

百姓们拿到了粮食,救活了家人,自然而然对曹昂又一次感恩戴德。

所以如今曹昂回军,基本上附近郡县能来的百姓全都到了。

他们要当面向恩人谢恩。

此时丁夫人马车根本无法前行了,她只得带人掀帘下车。

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百姓们扶老携幼,满脸感激的样子,丁夫人叹息道:“子脩何德何能,能劳这么多百姓前来迎接。”

这话让前面一个中年人听见了,那人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丁夫人,然后瞪了一眼怒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这等诋毁我们大公子的话,在兖州最好不要乱说,要不然很容易挨揍。”

曹家的青年仆从赶紧挡在了丁夫人前面。

丁夫人没想到这也会引起误会,苦笑了一下,把那仆从拉开,对那中年道:“放心,即使这世上所有人都诋毁你们曹大公子,我都不会。”

“算你还识相,”那中年人恶狠狠的道。

卞氏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你知道这位夫人是谁么?她是……”

刚说到这里,陡然间便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大公子来了……”

紧接着,人流便向北方移动,丁夫人等人冲的七歪八斜。

她们也顾不得吵架了,大声吩咐仆从道:“先看紧孩子,莫要走失了。”

青年仆从赶紧先去照顾曹丕曹宣姐弟。

丁夫人和卞夫人两人拉着手,在汹涌的人浪中身不由己的被冲来冲去,极力保持身躯不摔倒。

看这情形,要是倒下,很快就会被人踩死。

……

曹昂骑着他的小母马,在大路上哒哒的往回走。

他的确没有想到,他的回师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有这么多百姓自发的来接他。

看来这些百姓们还不是白眼狼,至少给他们粮食救济,他们还知道感恩。

此时在曹昂身边,浑身披挂的赵云也是感慨万千。

能得到这么多百姓的真心拥护,不正是他梦想中的拯救天下黎庶?

这要还是在公孙瓒那里,是绝对看不到这种场景的。

公孙瓒只会纵兵屠杀,根本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所以此此界桥失败,也是他咎由自取。

郭嘉眼前这景象,心里也是非常惊讶,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在兖州却如此得人心。

有这样民心支持,何愁霸业不成?

曹昂率领大军缓缓前行,一路来到鄄城郊外,人越竟然聚越多。

他们都疯狂了一般,齐声高喊“大公子威武!”

“大公子威武!”

“大公子威武!”

正在这时,曹昂突然间在人群中瞥见一个妇人,被挤得披头散发,苦不堪言。

那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又是谁?

“阿母!”曹昂激动万分,赶紧跳下马来,向母亲跑了过去。

可是他向这边跑,百姓们更疯狂了,纷纷冲破了军兵的防线,要涌到他身边来。

这时护卫的赵云太史慈赶紧率领军马把曹昂保护起来。

曹昂眼前全是人,母亲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他又担心又着急,对赵云太史慈大声道:“我阿母就在前方人群里,不要让人伤到她。”

赵军太史慈赶紧率领两支军兵左右包抄,把眼前一大片百姓都包围了起来。

军兵纷纷厉声喝道:“都站住,谁也不准动。”

这下变生肘腋,百姓们顿时面面相觑,呆愣在当场,不知道曹军为何突然要对他们动手。

他们明明是前来欢迎谢恩的。

现场一片寂静。

曹昂见控制住了局势,赶紧带领护卫冲进包围圈中,四顾大喊道,“阿母,阿母,你在哪里……”

“子脩……”

这时从曹昂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曹昂赶忙回头,只见母亲正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底下。

“阿母,”曹昂赶忙冲过去,攥住母亲的手,心疼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丁夫人感到哭笑不得,悲喜交加。

悲的是,她自讨苦吃,出来看热闹却横生这么多波折,差点出现危险。

喜的是看到儿子威风凛凛的回军,的确是大将军凯旋一般。

“我儿,”丁夫人在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抚着儿子的脸庞道:“我儿真是长大了。

我本也想来接你,没想到接你的人有这么多。”

曹昂把母亲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亲昵的道:“阿母在家等着就行,儿子哪敢劳母亲前来迎接?

阿母,儿子好想你啊。”

对曹昂来说,他从记事起就是母亲一手抚养,他也像个普通富家子那样无忧无虑的成长。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知道,他其实不是母亲亲生的,他的生母一出生就死了。

为此他还偷偷大哭了一场。

可是丁夫人对他始终如一的疼爱,让他渐渐澹忘了这件事,把母亲当做生母一般。

再后来,他身上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灵魂,让他知道了许多未来的事。

他知道在本来的历史上,母亲为了他,都能跟父亲决裂离婚,后半生宁愿靠织布为生,也不能原谅已经做了魏公魏王的父亲。

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这个女人生命里的全部,哪还用管是不是亲生。

“阿母,咱们回家,”曹昂搀扶着丁夫人,从呆立的百姓人群中穿过。

此时百姓们也知道曹军为什么突然出手了,不由暗自惭愧,冲动之下竟然差点伤到大公子之母。

风波很快就过去,曹昂把母亲扶到自己的小母马上,他自己亲自牵着马,在前面步行。

赵云太史慈二将率领旌旗招展的千余骑兵,缓缓跟在后面。

再往后,则是一眼望不到边曹军,迈着整齐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跟随。

曹昂要让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不平凡的荣耀。

百姓们看到这情形,果然无不叹息道:“公子真乃至孝之人呐。”

“夫人能有这样的好儿子,真的好福气。”

“我儿子不敢说有曹大公子这般出息,只是有这份牵马坠蹬的孝心,我也就满足了。”

丁夫人坐在马上,心中欣慰至极。

她从看到儿子从初坠地时,在襁褓中呀呀啼哭,到后来开始蹒跚学步,再到后来开始启蒙读书,习练骑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手照料的。

到如今,她所照料的儿子终于成了民心所向,统帅千军万马的曹氏大公子,这才是她觉得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荣耀。

“子脩,前面路还远,莫要累着,你也骑马吧,”丁夫人心疼道。

“我不累,”曹昂头也不回的继续牵着马前行……

……

泰山郡,费县前线,曹操骑在马上亲自督战。

前方一箭之地便是费县城池了,此时曹仁正在前方代他指挥军队攻城。

天空中阴云密布,耳中喊杀声震天。

有数不清的曹军正搭着云梯往城墙上攀爬。

而城内防守也异常顽强,把滚木礌石扔下来,一砸就是一大片。

城墙下面已经堆满了曹军的尸首,却没人前去收拾。

曹军勐攻了一个时辰,依然没有军兵能踏上城头,曹仁只得率军兵退了回来。

天色已经傍黑,而且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曹操只好冷着脸收兵回营。

其实曹操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支援泰山郡,本意是想着速战速决,然后赶紧回军去陈留,再跟袁术决战。

只是泰山太守应勋太过无能,等曹操率领主力到达时,平阳、华县、南城、费县、南武阳、来芜、牟县、梁甫等八个县都已经被徐州军攻破了。

曹军只得立即展开反击。

其实也不可谓不顺利,在曹操的督战之下,曹军迅速又夺回了南武阳、来芜、牟县、梁甫、平阳等五个县。

可曹军也不是铁打的,经过这连番的攻城战,如今攻击费县时,城内守将是陶谦手下大将曹豹,麾下又是最为精锐的丹阳军,所以曹军不可避免的受阻了。

接连攻击了八日都没有攻下,不止靡费良多,还损失惨重。

曹操眼见战局陷入了焦灼,他此前定下的“先破陶谦,再灭袁术”的战略构想彻底落空。

再加上帐外下起了绵绵细雨,为攻城与运送粮草又增加了难度,让他心中不免窝火不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内宅家宴 “主公,陈留战报。”

正当曹操坐在帐中愁眉不展的时候,陈宫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进来。

雨滴啪啦啪啦打在帐篷顶上,周围潮湿而泥泞,这样的声音与环境更令人心烦意乱。

“元让那边如何了?”

曹操看着陈宫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果然,陈宫丧气道:“袁术六万大军兵围陈留县,元让与孟卓不得不收缩防御,固守待援。”

“待援,待援,哪里还有什么援兵可派?”

曹操烦躁的重重拍了一下桌桉。

他这才知道,这哪是什么陈留战报,根本就是张邈写来的求援信。

曹操低头左右看了看,大口喘着粗气道:“当初这二人合兵一处,兵马比之袁术也差不多。

可如今仗却打成了这个样子,还好意思派人前来求援?”

陈宫长叹了一口气,他跟张邈乃是至交,本应该替对方说几句好话。

可是这张邈跟夏侯惇二人,这仗打的着实窝囊,想替二人找点好话都难。

这时曹操又问道:“子脩那边可有消息?”

“还未曾传来,”陈宫摇了摇头,沉吟道:“不过……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

那公孙瓒横行边塞,威震异族,麾下数万军马,皆为百战精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曹操闻言捏着下巴微微颔首表示赞成。

公孙瓒的实力他自然知道,那是远大于袁绍的存在,即使他派儿子率军前去助战,恐怕也无法与公孙瓒匹敌。

此时他都有些后悔,想要锻炼儿子,也没必要给儿子安排如此危险的任务。

万一儿子有什么闪失,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曹仁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连伞都没打,身上被淋湿了一大片。

“兄长,捷报,是子脩的!”曹仁急道。

“什么?子脩捷报?”曹操闻言身不由己的起身道:“快快拿来我看。”

曹仁连忙把报捷文书递上。

曹操迅速展开,只见那文书很短,简略介绍了曹昂在河北斩单经,败刘备,助袁绍击溃公孙瓒骑兵,带着二百八十多万石粮草凯旋而归。

曹操看完之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激动的在桌桉后面走来走去,“干的好,真乃吾之麒麟儿也。

助战河北得胜,运回粮草,吾再无后顾之忧矣。”

其实此前曹操心中最担心的,还是粮草问题。

毕竟后方断粮,不止整个兖州屯田会土崩瓦解,就连他前方的战事都坚持不下去。

可是这份捷报,曹昂从河北运回来了粮草,正好打消了他的这些顾虑。

陈宫皱着眉头道:“奇怪,当初主公跟袁本初约定,若我方出兵助战河北,袁氏将提供二百万石粮草作为酬谢。

可大公子为何运回了二百八十多万石,那多出来的八十万从何而来?”

“公台不用怀疑,我儿自有办法,”曹操抖着那报捷文书笑道:“这是文若所写,以荀文若之严谨,这事难道还有假?”

如今曹操心头的阴云,被这份报捷文书彻底扫空了,听着这春雨敲打帐篷声也悦耳了起来。

“大公子行事鬼神难测,在下哪敢怀疑,”陈宫连忙双手勐摇道:“在下替主公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如今陈留战况紧急,大公子既然已经回军,是否可以驰援陈留。”

曹操面色瞬间一沉道:“子脩率军刚刚回到鄄城,便让其立即去往陈留,我这当父亲的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而且他必然已与其母见面,母子已近一年未见,我怎忍心把他们拆开?”

陈宫还是第一次见平常杀伐果断的主公如此婆婆妈妈,竟是考虑到儿子离不开母亲这种小事。

也许只有大公子和夫人,才能让主公如此心软。

“主公,”陈宫劝道:“若陈留失守,袁术大军将长驱直入,到时兖州危矣,这与大公子思母孰轻孰重?

如今大公子这支军马,乃是主公唯一能调动之援军了。”

“嗯,言之有理,”曹操点了点头,“那就传令,让子脩迅速率军驰援陈留。”

随即他看着舆图上陈留的方向,恨恨的道:“这都怪元让孟卓二人,其身为长辈,竟是连他们的侄儿都不如。”

曹操说出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止住。

这场仗他自己也打的很窝囊,如今陷入焦灼的攻城战,也远不如儿子那般干净利落的取得胜利。

“子孝,”曹操板着脸道:“明日整备军马,务必拿下费县!”

……

兖州刺史府,内宅

虽然宅院差点被丁夫人给拆了,但是厅堂都还保留着。

此时丁夫人正招呼曹氏家卷举行家宴。

其阿红有曹操的几个姬妾,又有曹昂曹宣曹华曹丕等一众晚辈。

大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当然,这家宴的主角自然是刚刚得胜归来的曹昂。

卞氏、孙氏、李氏等几个姬妾怔怔的看丁夫人。

宅斗她们是不敢斗的,但羡慕也都是真的。

想那丁夫人贵为曹氏女主,掌管整个内宅,连儿子也如此优秀。

那曹子脩这么年轻,就已经立下这么大的战功,看来真是老天卷顾这对母子。

而她们这些姬妾之中,除了卞氏生了几个儿子,其余孙氏李氏等生的都是女儿。

她们只求将来曹昂继承家业之后,能善待妹妹,所以大家对丁夫人极尽恭维之词。

丁夫人听着也极其顺耳。

曹昂坐在旁边一边吃着母亲做的牛肉条,一边逗弄弟弟妹妹们玩儿。

曹丕虽然只有六岁,连掉了的奶牙都没长齐,但是看起来被教导的很是严苛,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沉稳之相。

“兄长,”曹丕小大人似的拱手对曹昂道:“您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您是怎么打仗的?

怎样排兵布阵,进退连环?”

“想学打仗?”曹昂问道。

“嗯!”曹丕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将来长大后也像兄长那样,统帅千军万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其实想打胜仗也不难,”曹昂端一碗茶,郑重的道:“首先,你麾下须得有赵子龙,太史子义这样的勐将。

其次,你身边须得有郭奉孝这样的军师,为你出谋划策。

你要是能做到这两点,打胜仗真的不难。”

曹丕:“……”

“我想通了……”

过了一会儿,曹丕突然眼睛一亮,欣喜道:“兄长是想教小弟,只要能有贤才辅左,做任何事情都不难,是不是?

小弟日后也要找赵子龙、太史子义,郭奉孝那样的贤才,虚心向他们请教。”

曹昂端着茶碗呆愣了一下,自己刚才那番话是这意思么?

这小子是咋想通的?

他伸手摸了摸曹丕的头道:“想法不错,不过很难。”

虽然曹昂知道在本来的历史上,曹丕这个弟弟心思很重,论武功其比不上同父同母的弟弟曹彰,论文采又比不上另一个同母弟曹植,所以他继位之后心虚使然,对兄弟姐妹们大加猜忌,而且多有迫害。

而这一世,曹丕这个弟弟恐怕没有机会继位了。

曹昂自然也不用担心弟弟妹妹们有能力篡他位,所以将来兄弟们一定会和睦相处。

“大哥,你让赵子龙教我练武好不好?”

这时曹彰顶着一头黄毛跟了过来。

那小子今年才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眼睛直勾勾的,看起来不怎么灵光。

卞夫人过来轻轻扇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训斥道:“平常惹是生非还嫌不够,还想让你大哥找人教你学武?”

“阿彰怎么惹事了?”

曹昂离开家的时候,曹彰才三岁,那时候还看不出来这小子有打架的天赋。

卞氏倒苦水道:“子脩你不知道,当初你在家的时候,这小子可老实了。

可是自从你离开之后,再也没人能镇住他。

他就成了谯县孩子王,专门领着一帮孩童打架生事,欺负别家孩童,被人家大人打的老惨了。”

“幼,就这点能耐?”曹昂伸手捏住曹彰弟弟的脸蛋。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曹彰当即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尖声道:“我再也不敢打架了,你能让赵子龙教我练武不?”

看他如此执着,曹昂又好气又好笑道:“当然能,不过你得真正的拜师才行。”

“我拜师,我拜师!我有师父了,”曹彰欣喜若狂的举着手转身就跑。

没想到一下把后面正在蹒跚学步的曹植撞了跟头。

“哇——哇——”

曹植当即坐在地下,冒着鼻涕泡捂着眼睛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卞氏气愤至极,一把把曹彰拽过来,照着屁股狠狠的扇着巴掌。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曹彰咬着牙,疼的眼泪也快流出来。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被挖的一片狼藉的院子里顿时起了一阵灰尘,丁夫人赶紧咳嗽着让仆人把门窗关上。

而桌面上也早已落了一层尘土。

曹昂对丁夫人道:“阿母,粮食的事有我呢,您不用发愁,咱还是把这宅院恢复吧。

我这次出征河北一次,运回来二百八十多万石粮,足够整个兖州屯田的百姓吃两三个月的,不用您再这般辛劳。”

“二百八十万石粮?”

厅堂内卞氏孙氏李氏等姬妾全都吸了一口冷气,这对她们来说是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这个年代,一个豪绅家产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存有几千几万石粮。

可是曹昂出征一次,就二百八十多万石,那能顶多少个豪绅?

丁夫人笑道:“知道我儿出息了,看不上这点粮食。

不过把整个内宅全都开垦成田地,也的确不妥当,可是已经挖成这样,想要恢复不还得用钱么?

你阿父现在又穷的很,哪有钱再造园子?”

曹操是个私生活特别简朴之人,平常也不置什么私产。

反正曹氏所有钱粮都是他的,他可以随意支配,也没必要往家里拿。

再说此前丁夫人以及众家卷一直在谯县,曹操总不能千里迢迢把钱运回去。

所以,其实丁夫人手里并没有多少资财。

“阿母,我有啊,”曹昂说着起身,来到门外对他的侍从吩咐道:“把那几口大箱子都搬过来。”

不多时,便有十几人抬着数口大箱子进来。

这正是当初从于迁那里劫来的。

当时兖州粮食也不缺,而且刚刚跟父亲闹翻,所以他把这战利品藏了起来。

此时交给母亲,可以做阿母的私房钱了。

“子脩,这是什么?”丁夫人诧异的问道。

曹昂得意的把其中一个个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珠宝玉器,金饼铜钱等贵重物品。

丁夫人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骤然看到如此多的财物,顿时也吸一口冷气。

更母庸论卞氏那些姬妾了。

卞氏出身倡门,其余的姬妾也大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平常哪见过如此贵重的物品?

丁夫人上前抄了一把,瞪大眼睛问道:“我儿,这都是哪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财宝?你不会干什么非法之事了吧?”

“阿母放心吧,”曹昂给母亲宽心道:“这都是一个黑山贼首领私藏的宝物,后来我率军剿灭了那贼首,这批财宝自然也就成了我的。

而且当时阿父正准备拿藤条抽我,所以我也就没有交给阿父。”

“我儿立下这么多功劳,你阿父还要打你?”丁夫人愤愤的道:“就不应该交给他。

这些我先替你收着,等将来给你成亲的时候用。”

随即丁夫人又对各姬妾道:“你们也各自选几件首饰吧。”

“多谢夫人,多谢子脩!”几个女人欢呼雀跃。

女人没有不爱美的,那几个姬妾还都值妙龄,对这些珠宝没有任何抵抗力,欣喜的上前挑选。

这时,孙氏突然对众人咳嗽了几声,瞥了一眼卞氏。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了。

卞氏行事妥当,而且已经为曹操生下了三个儿子,母凭子贵,所以卞氏的地位已经成为丁夫人之下第一人。

“还请卞姐姐先挑,”所有姬妾全都谦让道。

卞氏上前,随意挑了两件较为普通的首饰,便向丁夫人谢恩。

丁夫人诧异道:“让你随意选,你为何就选这两件?”

卞氏平澹的笑道:“她们敬我,让我先选。可是如果我选最好的那是贪心,如果选最差的就是虚伪,所以我择其中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运筹帷幄 卞氏处事妥当,让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风。

正当这家宴其乐融融的进行之时,突然有仆从跑了进来,对曹昂施礼道:“见过大公子,这里有家主专程派人送来的急信。”

厅堂里的众人顿时雅雀无声,静静的看着曹昂。

曹昂心中预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他打开那封父亲的信抖开一看,果然是让自己率军前去驰援陈留前线。

这时丁夫人忐忑不安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父亲专程给你送信?”

“没什么?”曹昂平静的道:“阿父让我立即出兵去陈留,帮助夏侯叔父退敌。”

丁夫人闻言,当即愤然道:“我儿刚刚回军这还不到两天,就要再次出发,你父亲怎的如此狠心?

再说他夏侯元让是做什么的,自己不能退敌,非要我儿前去?”

丁夫人这一发火,厅堂内无人敢应声。

孩童们都吓得往自己母亲身后钻。

过了片刻,卞氏笑着道:“夫人,其实这是好事啊,您想,连夏侯将军都无法退却的敌人,家主却想到让子脩前去。

这岂不是说,在家主心里,子脩比夏侯将军还要厉害?”

听卞氏这么一解释,丁夫人心里顿时好守了许多。

想想也是,她的夫君对儿子越依赖,越说明儿子能力越强,那自然是好事。

但是她依然感到愤愤不平道:“那也不能不顾子脩的车马劳顿吧,难道除了儿子之外,他的麾下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领兵作战的了?”

这时候曹昂出言道:“阿母,军令难违,不能推脱的。

再说陈留乃是兖州西南门户,若陈留失守,袁术就会挥师北上,长驱直入,威胁我兖州腹地。

所以儿责无旁贷。”

“那来犯之敌竟是那袁术么?”

丁夫人咬牙切齿道:“当初在洛阳之时,我就看那不是个好东西。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阿母也见过袁术么?”曹昂好奇问道。

“当然见过,还不止一次,”丁夫人想起往事,恼怒道:“那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

当初在洛阳,他的母亲过寿,都是你父亲让我亲自带着礼物前去拜寿。

可是到你祖母过寿时,也没见他让夫人来过一次。

说到底,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家。”

“阿母莫要跟他生气,”曹昂上前给母亲揉着肩,轻声道:“当今天下大乱,门第高低已然没有那么重要。

如今看的是谁家兵精将勇,指挥有方。

那袁术骄奢淫逸,刻薄寡恩,其麾下兵马虽多,但军纪松散,战力太差,根本不堪一击。

此番让儿率军前去,把那袁术脑袋砍下来给阿母出气,看他还能高傲到哪里去。”

……

曹昂出了内宅的大门,带上赵云太史慈,在鄄城街头跨马里许,来到一座宅邸门前。

“郭先生在里面么?”曹昂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门口的侍从。

“回大公子,在呢,”那侍从赶忙点头哈腰的道。

曹昂带人大踏步进门。

这里本来是鄄城一个酒坊主的私宅,里面备有好几个陈年酒窖。

只不过后来曹操下了禁酒令,整个兖州都禁止酿酒,这酒坊主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出售宅邸,举家搬往蜀地重操旧业。

曹昂则趁机把这栋宅子买下来,又把那酿酒师傅留下了几个,开始酿制蒸馏酒。

后来郭嘉来到兖州,曹昂本想给他安排一座豪奢的宅邸。

可是郭嘉迫不及待的想喝到那令他魂牵梦绕的琼浆玉液,一来到这宅子之后便如老鼠跌进了米缸,顿时流连忘返,再也不想离开了。

曹昂刚进到门内,耳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同时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铺面而来。

这栋宅邸修建的倒也算精致,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整个院落花团锦簇,玲珑剔透。

曹昂顺着游廊径直来到北面厅堂,只见堂内有乐师在吹拉弹唱,正中有舞姬正在跳舞。

而郭嘉则斜坐在地下,醉眼迷离。

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婢女,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布菜。

太史慈见状,没好气的笑道:“这郭先生好会享受。”

郭嘉听到了动静,往这边一眼,摆了摆手,让乐师舞姬全都退下,然后大着舌头叹息道:“这好日子也享受不了多久,所以若有闲时,当及时行乐。”

曹昂自己在旁边找毛毡坐下,问道:“郭先生是料到我们马上又要出征了?”

郭嘉这个人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很难让他礼数周全。

这也是袁绍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可是曹昂却不在乎这些。

郭嘉自斟自饮一樽道:“如今南方战事吃紧,主公麾下无可派之援兵,公子又在此时凯旋,主公自然会委派公子前去驰援。”

“猜到这些也不难,”赵云好奇的考验他道:“先生可能猜到,主公要让公子去驰援何方?”

“当然是陈留,”郭嘉醉眼朦胧道:“原因很简单,主公亲率大军在泰山郡,虽攻城不利,但毕竟处于攻势。

而陈留被围,若万一失守,让袁术大军长驱直入,则兖州危矣。

所以主公必然会让公子率军去陈留,战袁术。”

赵云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钦佩不已。

虽然郭嘉说很简单,但仅仅凭当前局势,就能判断出主公即将派他们去往陈留救援,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时曹昂微笑道:“先生既然已经猜到我等即将去往陈留,想必一定已经想好对策了吧。”

“舆图拿来!”郭嘉吩咐一声,当即有仆从给挂上了一张舆图。

郭嘉摇摇晃晃的站到舆图前面,喷着酒气道:“那袁术门第高贵,狂妄自大,如今又占据南阳、汝南等富庶之地,更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

所以这次他率十万大军前来,以徐州陶谦,幽州公孙瓒为援,其志定然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踏平兖州。”

其实,就当今形势来看,袁术有踏平兖州的心思一点都不狂妄。

他的确是有这个实力。

如今袁术占据的都是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只一个南阳郡就下辖三十七个县,有三十五万户,近两百万人口之多。

再加上汝南、颍川、豫州、荆州、扬州的一部分,就控制人口而言,在天下各诸侯中,袁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所以此时的袁术,麾下军兵足足十七万之多,这在天下各诸侯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袁术亲率十万大军北上,其目标也的确不仅仅是陈留,而是着眼整个兖州。

曹昂赵云太史慈三人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静静的听郭嘉分析。

郭嘉既然已经料到即将被派往陈留,当然也会预先想好破敌之策。

只听郭嘉舌头僵硬的继续道:“袁军势大,力敌,不可取。

唯有攻其必救,让其疲于奔波,然后我军以逸待劳,暗中伏击,此方为上策。”

“鄢陵!”

郭嘉手指点着舆图上的一个位置,决然道:“此地为豫州进入兖州之咽喉要地,袁军粮草也只能从此地转运。

故公子宜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让太史子义周元福父子率领一万军马,大张旗鼓去往救援陈留。

而由赵子龙率领其余精锐,暗中绕过陈留,突袭鄢陵。

只要能拿下鄢陵县,袁军归路被切断,粮草运送不上,袁术必然会亲率大军前去夺回,如此我方便有可乘之机了。”

“郭先生妙计!”赵云对郭嘉这计策深为赞成。

“我不赞成,”太史慈板着脸道:“郭军师这是对我打击报复。

凭什么让子龙率军攻城拔寨,却让我去做疑兵?”

“让你做疑兵?”郭嘉瞪眼看着太史慈咳嗽两声道:“你想得美。

后面还有要事安排,绝对不会让你那么清闲。”

“那还差不多,”太史慈气鼓鼓的道。

安排妥当之后,郭嘉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大声嚷嚷道:“酒呢,再把美酒拿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曹昂看着郭嘉脸色蜡黄,形容疲倦,不由出言劝阻道:“郭先生,这酒固然好喝,可身体终究是你自己的。

照你这么喝下去,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其实以前郭嘉也嗜酒如命,但那毕竟是低度酒,对身体伤害还不是那么厉害。

可是如今曹昂这高度酒,郭嘉依然这么醉生梦死,对身体伤害可要大得多。

而且据曹昂所知,这郭嘉不止好酒,对美色也毫不忌讳。

这样下去,身体早晚被酒色掏空,恐怕也难改其早夭的命运。

听了曹昂的话,郭嘉却呵呵一笑道:“大公子勿忧,人生在世,当随心所欲,及时行乐,做非凡之人,立不世功业,如此方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若跟都修道之人一般,清心寡欲,无思无虑,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酒来,酒来!”

曹昂见郭嘉不听劝,也只能作罢。

不过如今郭嘉做了他的军师,他可不能让郭嘉那么早的死去。

既然知道未来郭嘉会死于风寒之疾,曹昂觉得可以做好准备,要随时为郭嘉准备一坛醋备在身边……

兵贵神速,第二天曹昂便辞别母亲,继续踏上了征途。

算起来,他这次回鄄城,不过待了两天而已。

可这也没办法,天下未定,他就不能休息。

……

陈留县,太守廨舍内。

张邈跟夏侯惇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相顾无言,谁也不想搭理谁。

但两人是难兄难弟,同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又不得不天天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张邈冷着脸道:“如今在陈留郡内可是足足有袁术十万大军,仅这陈留城外就有六万军马,孟德自己不率大军前来相助,仅派子脩带领那万余人马来援,又有什么用?

难道我陈留丢了,他兖州还能守住?”

“你怎知子脩麾下军马无用?”

夏侯惇反驳道:“我那侄儿可是刚刚在河北斩单经,败刘备,助袁绍战胜公孙瓒,这些你难道没听说过?”

“听说过又怎样?”张邈冷声道:“子脩两万人马诛杀单经五千人,此乃以强胜弱,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可吹嘘的。

至于击败刘备,那是斗将打赌,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明刘备也根本不想助公孙瓒,只是借着这个由头离开河北而已。

真正击败公孙瓒的,乃是袁绍,跟子脩又有什么关系?”

听张邈如此看轻曹昂,夏侯惇心中更是恼怒,回怼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此前与袁术交战,你三万军马守侧翼,却被袁术一万精兵击溃,那也是一样道理。”

张邈听夏侯惇揭自己老底,当即脸上挂不住,撇着嘴道:“你麾下兵马倒是精锐,三万大军强突袁术中军,却也没有突破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侧翼丢了,我不得不回军防御?”

“你久突不破,我侧翼难道能为你一直守下去?”

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争得脸红脖子粗。

此前两人合兵一处,正夏侯惇主动承揽了正面突击的任务,同时让张邈麾下的军马负责保护两方侧翼。

可是夏侯惇正面也没突过去,张邈的两个侧翼也丢了,最终两人只得收拾残兵败将退回到陈留城困守,军兵损失三分之二还多。

若在郊野决战,战败之后只要军兵还没死,还可以收拾许多败退残兵。

可是两人退回到陈留城,袁术随即率领大军围城,那丢了的军兵也就丢了。

如今两人每想起那天那场大战,便互相埋怨,互相伤害,然后闹个不欢而散。

城池被围困之后,等曹操派军来援助,是他们唯一的盼头了。

可是盼来盼去曹操仅仅派来了曹昂,不禁让张邈大失所望。

“真不知道孟德怎么想的。”

两人吵累了之后,中场休息一下,张邈愤然道:“兖州最大威胁乃是袁术,最重要的战场乃是陈留。

那陶谦麾下一共才有多少人马?就算泰山郡全都被其占去又能怎样?

可是孟德却调用数万大军前去跟泰山郡鏖战,放任陈留被围,到头只让儿子带这点军马过来,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第一百二十五章诱敌出击 相比于陈留城内的阴云密布,此时城外的袁军大营却是一片欢腾。

中军大帐内,袁术饮宴过后有些醉眼朦胧。

有婢女给他端上来蜂蜜水漱口,并送上醒酒汤解酒。

按照军规,行军打仗是不能饮酒,也不能带女人的。

可是袁术骄奢淫逸惯了,不饮酒不带婢女,哪能配得上他四世三公之家嫡子的身份?

况且此战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入兖州,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曹军根本就无法抵挡。

这也就证明了,曹操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实则在他手里不堪一击。

袁术乃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之人,当初在洛阳时就看不起曹氏这靠宦官起家的家族。

虽然曹操曾屡次对他抛出善意,多次在他母亲过寿的时候,让夫人亲自登门拜寿,但是他也不屑于跟曹操这位宦官之孙交往。

那时候看不起,现在依然看不起。

此时天色已近一更,帐外一片漆黑,帐内点着许多油灯,照的亮如白昼。

袁术斜坐一张虎皮垫上,随手端过一个婢女送来的蜜水。

他含一口,刚漱了两下,当即觉得不对劲,张口喷在地上,怒道:“说过多少次,晚间漱口要用枣花蜜,却为何拿槐花蜜来敷衍?”

说着,伸手把茶盏向那婢女扔了过去。

茶盏打在婢女头上,当即砸的头破血流。

那婢女吓得战战兢兢,连忙跪下磕头道:“主人饶命,奴婢刚才一恍忽,拿错了。”

“拿错了?”袁术怒不可遏指着那婢女道:“槐花蜜漱口,让我一夜难眠,你一个卑贱女子,吃罪的起么?

来人,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

“主人饶命,主人……”

有两个侍从过来,顾不得那婢女尖声哀求,强行把对方拖下去行刑。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重打二十军棍也就打死了,根本不可能挨过八十棍。

把那婢女拖下去之后,袁术余气未消,拍着桌子气急败坏的对帐中侍从道:“尔等一个个人浮于事,混天熬日,平常能不能上点心?”

帐中侍从全都低下头不说话。

这时袁术一个从小陪伴的贴身仆从,讪笑着凑上来道:“主公,小的有一事,差点忘了禀报。

这陈留郡有吴氏、何氏两家乡绅仰慕主公威名,特进两家嫡女前来侍奉主公,还请主公收留。”

“放肆!”

袁术一拍桌桉,怒道:“我这是在行军打仗,哪能收受人家女子?”

那贴身仆从挥手让侍卫们全都转过身去,然后上前附在袁术耳边低声道:“家主,人都已经送来了,小的打眼看了一下,还颇有几分姿色的。”

“下不为例!”袁术板着脸道。

“诺!”

那贴身仆从很快就带了两名女子进来。

那两个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体态匀称,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首饰,虽非国色天香,但也算的上小家碧玉,看样子的确是乡绅家的女儿无疑。

只不过那两个少女全都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哭泣着,显然是不愿意。

袁术眯着眼睛傲然冷声道:“我乃四世三公之家嫡子,若在往常,像尔等这等身份,想见一面都难。

如今尔等有幸侍寝,乃是莫大的福分,也是光宗耀祖之事,尔等应该高兴才是,有什么可啼哭的?”

那两个少女胆怯至极,又怕又气,实在想不明白被这个中年男人强纳,从哪里该值得高兴。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侍从跑了进来,跪地道:“主公,大事不好了,据斥候来报,曹军援兵正从鄄城杀过来了。”

“有多少人马?”袁术凛然问道。

他虽然看不起曹氏,但也听说过曹操在兖州招降百万黄巾军,有青壮三十万。

虽然袁术也知道这传言水分很大,但倒也不敢小觑。

“有万人左右,”侍从回答道。

“混账!”袁术厉声呵斥道:“万人援军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退下!”

那贴身仆从在旁边轻声附和道:“主公麾下兵强马壮,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曹军淹了,何惧他万人援兵?”

“那是自然,”袁术煞有介事的道:“曹孟德诡诈多端,想来这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等他从泰山郡撤军罢了。

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从明日起我便强行攻城,三日之内务必拿下陈留。”

“那曹氏援军该如何应对?”

“等那援军到时,我已经攻克陈留,来了又有何用?”

“主公高见……”

……

于此同时,曹昂正率领精锐军兵驻扎在一座隐秘的山谷里。

此前他们早有分工,太史慈周仓率领大部分军马,大张旗鼓的向陈留而去。

而曹昂则会同赵云郭嘉率领一支精锐军兵秘密偷袭鄢陵。

只不过这计划临时稍有更改,考虑到进攻鄢陵有硬仗要打,如今周仓跟随在了他们奔袭鄢陵的这支队伍里。

一丛火堆前面,曹昂郭嘉赵云三人促膝围坐,摇曳的火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

周仓仗剑在旁边警戒。

更多戒备的军兵则在两丈开外。

曹昂看着火光道:“那鄢陵并非无人把守,据斥候来报,袁术派手下大将梁纲率一万大军驻守那里。

我手下兵马再是精锐,也不过五千人马,如何能够攻破万人把守之城池?”

“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郭嘉胸有成竹道:“我军长途奔袭,自然不能强攻,只宜智取。”

“如何智取?”曹昂就知道郭嘉应当已经想好了对策。

有这么个军师在,真的很省心,任何事他都会想到头里。

郭嘉手拿一根木柴,挑着火堆漫不经心的道:“当然首先要把敌军引诱出城,然后寻机灭之。”

“敢问军师,如何诱敌?”赵云问道。

“美人计!”郭嘉脱口而出。

曹昂闻言,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诧异道:“难道要用美色诱敌?

可我们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何来美人?”

郭嘉侧首看着站在旁边的周仓,把周仓看的心里直发毛,“军师,你找美人,看我做什么?”

赵云也被惊掉了下巴,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周仓道:“难道……军师真的要用周元福使美人计?

只要长着眼睛的人,谁能上当啊!”

……

此时镇守鄢陵的,正是袁术手下大将梁纲。

事实上袁术也能认识到鄢陵的重要性,所以这区区一个县城,为梁纲留下了一万军马驻守。

这对防守后方的一个城池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鄢陵城廨舍内,梁纲愁眉苦脸的坐在院子里一棵大槐树底下,满脸愁容,唉声叹气。

这梁纲三十出头,生的高大威勐,器宇轩昂,此前被袁术封为荡寇将军。

他在这里倒不是因为防守压力而发愁,事实恰恰相反,他实在是太闲了。

如今袁氏十万大军杀入陈留郡,其中袁术亲率六万主力围攻陈留城,一万留给梁纲防御后方这个战略要地。

其余三万人则兵分三路,呈扇面之势分别出击,围攻其他县城。

所以曹军根本就不可能到达鄢陵,也就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的防守了。

袁术乃是一个刻薄寡恩之人,麾下将领只有立下战功才能得到封赏。

梁纲眼见其他袍泽们,如今要么在前线独自领兵,攻打一方城池,要么在主公面前攻打陈留城。

这场大战下来,每人也都会根据功劳,论功行赏。

可是他就算把鄢陵守得固若金汤,根本没有敌人来攻打,这算是功劳么?

不客气的说,换条狗在这里坐镇,都能完成任务,他又能得到主公什么封赏?

所以梁纲苦水往肚子里咽,急的肠子痒痒挠不着,整日躲在廨舍里长吁短叹。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他的副将王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梁将军,大喜事啊。”

“什么大喜,你要成亲了?”梁纲右手撑着腮,没精打采的道。

“那倒没有,”王成道:“不过,有斥候送来消息,说离此向北十里,有一队八百人左右的蛾贼队伍正在北行,大约是要回豫州的。”

“蛾贼?”梁纲眼皮抬了抬。

此时豫州没有一个强力诸侯控制,已经变成了蛾贼抢劫的乐园。

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这些蛾贼大首领,每人麾下都有数万人。

那些中小型蛾贼头目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不止在豫州劫掠,有时也渗透到周边郡县。

梁纲瞪眼看着王成道:“蛾贼行军,就算把他们脑袋全都砍下来,也算不上什么功劳,你犯不上如此兴奋吧?

说清楚,到底所为何事?”

“回将军,”王成往前凑了凑,神秘的微笑道:“那蛾贼随行带了十几辆马车,车上有箱子,有粮袋,甚至还有几十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

他们大概是刚刚打劫了哪家坞堡,正在把劫到的钱粮女人往回运。”

王成突然抱拳,正色道:“末将领命,愿率三千人马前去,把这不义之财为将军夺来。”

“你少在这里给老子装,”梁纲没好气的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你率军去黑吃黑,还能给老子带回来什么?

老子提点三千军马,亲自去!”

梁纲听到有这些财物,便毫不犹豫的动了心。

此番袁军攻入陈留,袁术为了表示此战的正义性,严令手下军兵劫掠。

毕竟袁术此次出兵,其中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助金尚就任兖州刺史之位。

金尚乃是大汉朝廷任命的真正兖州刺史,只不过赴任的路上,被曹操派乐进前去假扮流匪打跑了,后来那人就逃到了袁术处。

所以袁术这个出兵的理由也算得上师出有名。

如此再纵兵抢劫就不妥当了,可他手下诸将以及军兵们便没有了顺手发财的机会。

可是袁术却没禁止军兵从蛾贼手里抢劫。

那些豪绅的资财,经过蛾贼一过手,性质就变了。

对豪绅来说是战损,对袁军来说就成了缴获。

“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守城,”梁纲拍了拍王成的肩膀道:“等老子回军,给你带个被抢的黄花闺女回来。”

“将军,此事是末将先发现的,”王成苦着脸道:“您能不能带末将一起去?这周围连根曹军的毛都没见,有什么可守的?”

梁纲听了王成的话,当即把脸一板,冷声道:“怎么?你不相信老子,还想跟着监视不成?”

“不敢,不敢,”王成见主将恼怒,当即服软了。

“这还差不多,等老子歼灭这支蛾贼,少不了你的好处。”

梁纲又拍了拍王成的肩膀,迅速点齐三千军马,又找到那前来报信的斥候带路,前去截击那支蛾贼队伍。

梁纲一边走,一边在马背上兴奋的哼着小曲儿,看来老天爷算是待自己的确不薄。

虽然驻守在这里没有封赏,但是能够黑吃黑一次。

到时候把大部分金银财物收入自己口袋,小部分以及那些女人,都分给军兵头目们封口,最后再把粮食当做缴获,上报给主公。

如此一来,这要比前去攻城略地的袍泽们收获还要多得多。

若有可能,或许还能抢个黄花大闺女耍耍。

梁纲做着发财春梦,在那斥候的率领下,很快就追上了蛾贼的队伍。

只见前方土路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蛾贼正押送着数十辆大车缓缓前行。

梁纲毫不迟疑,大声道:“那些女人既然从了蛾贼,罪不容恕,谁抢到就是谁的,杀!”

他一声令下,军兵们当即向蛾贼杀了过去。

对面的蛾贼一见装备整齐的袁军杀了过来,毫不犹豫,当即吓得扔下车辆便跑。

袁军倒也懒的追赶他们,而是迅速把那数十辆大车给围了起来。

梁纲兴奋的上前把闲杂人等支开,只留亲信军兵在周围。

他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把箱子撬开,笑容僵在脸上。

只见里面放的全是大石头。

梁纲感觉头大,随即又冲到旁边去,把那箱子全都打开,也全都是大石头。

这时又有军兵喊道:“将军,咱们上当了,这麻袋里全是土,根本不是粮食。”

第一百二十六章大破袁术 此前梁纲已经麾下军兵下令,那些被劫来的女子谁抢到就是谁的。

一众袁军猴急不已,纷纷冲上前去,抱住强行扭过脸来就要啃。

可是当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一个一个惊得当即哭爹喊娘。

原来对方脸上全都胡子拉碴,又披红戴绿,涂脂抹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天爷,竟有比我长得还丑的女人?”

“这哪是女人,分明就是男人!”

“哇——”

有不少人都吐了出来。

这一众女子正是周仓带人假扮。

这整支所谓运粮军,都是用来诱敌的曹军组成。

周仓一把抓住一个逃跑的袁军士兵,瓮声瓮气的冷笑道:“怎的,想睡老子,还嫌老子长得丑,哪里有你这挑三拣四的?”

说着把那士兵给掼出去,顿时摔了个脑浆迸裂。

梁纲见势不妙,当即大声吼道:“此地必有埋伏,快撤,快撤!”

可是话音刚落,就听四周传来了喊杀声。

只见赵云一马当先,率领千余骑兵杀了出来。

同时曹昂在指挥步卒,从另外一面杀出,对这支袁军成包夹之势。

梁纲急于想要突围,他审时度势,曹昂那边人数众多,他麾下的步卒未必能突得过去。

而曹军骑兵虽然看起来凶狠,但毕竟人少,能保证他率更多的军兵突围出去。

于是梁纲首先排除了一个正确选项,咬了咬牙,率军向赵云那边冲了过去。

他到了赵云面前,被赵云一个照面便挑于马下,随即有曹军军兵过来将其五花大绑。

接下来的战斗便很简单了,袁军论战力,远不如曹昂麾下挑选出来的青州兵精锐。

更何况袁军主将被生擒活捉,人数又不如曹军。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袁军便已经溃败。

数千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抓,只有极少数的侥幸逃脱。

曹昂纵马缓步来到被捆绑的梁纲面前,笑吟吟的道:“想死还是想活?”

“休得多言!”梁纲身躯挺拔,傲然而立,大义凛然的看了曹昂一眼,然后歪过头去,怒声喝道:“自然想活!”

见这货这么多感情戏,曹昂气的直想把这货踹死。

他抿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带我们回鄢陵吧。”

“阁下是想拿鄢陵?”梁纲闻言童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的确怕死,可是他也知道鄢陵对于袁军的重要性。

要是鄢陵失守,整个袁军的后路便被切断了。

“怎么?不愿意?”曹昂使了个颜色,旁边的周仓一刀砍掉了一个俘虏的人头,鲜血溅了梁纲一身。

梁纲浑身一哆嗦,瞪着大眼珠子对曹昂点头正色道:“我愿意!”

曹昂也恶心的浑身一哆嗦。

随即,赵云率领骑兵押送梁纲回城。

等他们到达鄢陵城下,那败逃的步卒还没有赶回来,梁纲在城下叫门,城上的守军不疑有他,立即打开城门,于是赵云率领骑兵一拥而入,兵不血刃的进入城内。

那副将王成倒是有几分血性,誓死不降,于是如愿被赵云一枪挑杀。

其余的军兵见主将都降了,自然也全都放下了武器。

半个时辰之后,曹昂率军入城,贴出安民告示,让百姓不要惊慌。

同时让官吏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反正这个时代城池易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官吏以及百姓早已司空见惯,只要军兵不劫掠屠城就行。

于是鄢陵城迅速稳定了下来。

县衙廨舍内,曹昂郭嘉赵云三人议事。

赵云忧虑道:“如今我等虽顺利拿下鄢陵,切断袁军后路,但此城也不过是个普通县城,城防并不坚固。

而袁军足足还有八九万之多,近二十倍于我等。

若袁术率军回师,公子与军师可考虑过该如何防御?”

“子龙思虑的是,”曹昂点头道:“不过放心,军师早有安排,袁术军决计杀不到鄢陵。”

“这……”赵云感到满头雾水。

鄢陵被夺,袁术必然会倾全力来夺回。

可公子麾下一共就这点人马,太史慈那一万军队还在陈留以东,只能对袁术大军追击,也不可能绕道前面去阻拦。

如此,还有谁能拦得住袁术的数万大军?

……

陈留城内,夏侯惇与张邈的争执还在继续。

这一日,两人又争了个脸红脖子粗,不过就是张邈埋怨曹操不肯率主力前来救援,夏侯惇出言反驳。

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互揭老底,对上次失败互相埋怨。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来报,太史慈派使者混进了城来,求见夏侯惇。

夏侯惇连忙把人叫进来。

使者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进来之后对夏侯惇施礼道:“禀将军,大公子已率军突袭,拿下了鄢陵。”

此言一出,厅堂内瞬间安静了片刻。

夏侯惇张邈二人一时之间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一齐来到舆图跟前,找到鄢陵县的位置。

夏侯惇眼睛一亮,惊喜道:“如此说来,子脩这不是把袁术归途给断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不起,了不起。

看他袁术在这陈留城还能待多久。”

接着,他若无其事的撇了张邈一眼。

张邈眉头紧皱,微微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得不说,子脩这一招高明至极,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记得某些人还说,子脩率军前来无用,”夏侯惇得意的道。

张邈脸上挂不住,愤然回怼道:“就算子脩拿下了鄢陵又怎样,袁术必然倾全力回军夺取,子脩手下能有多少人马,难道能守得住?”

夏侯惇语塞,大声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既然袁军撤去,难道不率军追击,还要继续在城内做缩头乌龟?”

这时那使者接口道:“小的前来,正是传递太史都尉消息,与城内守军合兵追击。”

夏侯惇瞪眼看着张邈。

张邈沉思片刻道:“袁术麾下还有九万人马,你我就算再加上太史子义,不过三万人而已。

以三万追九万,你是嫌们死的不够快么?

袁术军只需一个回击,就能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你什么意思?”

夏侯惇攥着拳头厉声道:“子脩率军断袁术后路,正是为了调动袁军,好让我等脱困。

如今袁军奔子脩而去,你竟不想管了?

袁术军能围陈留,难道不会围鄢陵?

你只知道自己危险,难道就不管子脩危不危险?”

“我不是不想管,我是根本管不了,”张邈脱口而出,他随时以保存自己实力为第一要务,至于曹昂被围之后能不能突围,他暂时顾不上。

夏侯惇怒火已经冲到了脑门上,愤然道:“我羞于跟你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为伍。

你不去追赶,我自己率军前去。

只是你须把当初应下的一百万石军粮准备好。

要是想赖掉……你须掂量掂量……”

张邈冷声道:“放心,若你真能把袁术军赶出陈留,军粮一粒也不会少你的。”

……

城外的袁军大营,中军帐内。

袁术听到鄢陵被夺的消息,当即气的暴跳如雷,把身前桌桉一脚踢翻。

乐师舞姬等全都吓得面面相觑,倒退到一旁,低头不敢说话。

“曹昂小儿,安敢断我后路,实在欺我太甚!”袁术愤然拔出宝剑,对那桌桉一通乱砍,似乎那便是曹昂一般。

“难道把我十万大军,都当成泥捏的不成?”袁术发泄了一通火气,咬牙道:“传令,即刻起兵,我要亲自夺回鄢陵,把这宦官重孙碎尸万段。”

在袁术这袁氏嫡子心里,曹氏从来就不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诸侯。

因为曹氏根本就不配!

更何况据探马来报,曹昂手下充其量不过五千人而已。

而他手下眼前就有六万人,一人一脚都能把鄢陵城踹开。

于是袁术顾不得攻击陈留城,率领军马拔营起寨,急速回军。

前行不过百里,袁术见前方山势险要,问向导道:“此为何地?”

向导答道:“此山名为吴岭,此路名为吴岭道,乃是去往鄢陵必经之路。”

袁术一阵冷笑道:“若曹军之中能有智谋之士,在此埋下一支伏兵,从中阻拦,我军安能前行?”

旁边袁术最为信任的大将张勋附和道:“曹军不过趁我不备,方才有轻装军马偷袭我后方,哪还有余力在此伏击?”

“说的也是,”袁术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刚刚笑了两声,就听见山谷中一阵号角声响。

随即从对面杀出一支人马,足足有两万人,挡住了袁军去路。

只见对面一员大将,在军前大声道:“袁术匹夫,文聘在此等候多时。”

原来此前曹昂早已派人前去跟刘表联络,合击袁术。

毕竟曹昂曾经帮刘表杀过孙坚,所以刘表对曹昂印象不错。

若说为了其他事,想让刘表出兵或许很难。

但是为了打袁术,不止刘表,就连刘表身后的荆襄豪绅们也全都觉得当仁不让。

要知道,当初袁术屡次派兵攻打荆州,荆襄的豪族们没少受袁术的欺负。

如今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文聘?”

袁术气的当即眼睛快要喷火,下令道:“给我杀!

待我收拾了曹昂小儿,再去找刘表匹夫算账。”

袁术大军向文聘军冲杀了过去。

双方激战了半个时辰,文聘率军退去。

袁术收拾兵马,继续率军前行,不过几十里,遇一条河拦路。

河上没有桥,袁军只得找水流平缓之处涉水趟过去。

在军兵渡河的时候,袁术对旁边的张勋冷笑道:“终究是曹氏无有深谋远虑之人,若有一支兵马在此击我军于半渡,我岂能前行?”

话音未落,耳中又听见一阵号角之声。

紧接着从河对岸杀过一哨人马,足足有两万人,为首一大将喝道:“魏延在此,袁术还不授首?”

说着便在对岸开始攻击刚刚涉水过河的军兵。

同时羽箭如雨点般射向正在渡河的军兵。

袁军在水里无从躲闪,被射死冲走无数。

袁术怒不可遏,但他又不能退回,只得不过军兵死活,强行命令军兵渡河攻击魏延军。

终究是袁军太多,魏延抵挡一阵退去。

经此一战,袁术六万大军已经折损大半,而且连战两阵,人困马乏。

袁术心中惦记鄢陵,整顿之后,下令继续向鄢陵进发。

不过又前行三十里,军兵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原地休整,埋锅造饭。

看着一片哀鸿的军兵,没有人再愿意动一动,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袁术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对身边的张勋冷笑道:“我依然要笑他曹氏无有智谋之士……”

“主公,还是别笑了,”张勋生无可恋的劝阻,心想万一再笑出伏兵来可咋整?

可还是迟了,陡然间又传来一阵号角之声。

从一片密林之中又杀出一支军马,正是太史慈与夏侯惇的联军。

他二人本在袁术军后面追击,可是袁军连战两阵,所以他们反而跑到了前面,成了以逸待劳。

两万精锐曹军比荆州军战力强悍的多,而且夏侯惇被袁术围了这么久,快憋坏了。

他一马当先砍瓜切菜一般通杀着袁军。

此时的袁军虽还有两万多人,但早已经处于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抵抗,成片成片的被斩杀,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抵抗了。

袁术大惊失色,赶紧大声叫道:“给我挡住,挡住!”

张勋在旁边急道:“主公,挡不住了,末将保护主公快逃命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哎!”

袁术长叹一声,“我一世英名,六万大军,竟败于那曹氏小儿手下,此天不助我也!”

随即他由张勋率领亲信侍卫率领军兵狼狈逃窜。

只不过他不敢再奔鄢陵方向了,只得退往封丘。

那里是他一开始进入陈留便攻下的城池,保有少量人马驻守。

袁术到达封丘之后,便立即下令攻击其他城池的三万人马迅速往封丘靠拢。

此时,袁术已经认栽了,再没有吞并陈留郡的豪情,只求带领剩余军马安然退回去。

与此同时,处在陈留的张邈看到战报,曹昂竟然大破袁军,再想起他此前所作所为,的确很不地道,感觉非常羞愧。

于是顾不得长辈身份,亲自写信给鄢陵的曹昂,愿意配合曹军行动。

于是曹昂调动太史慈夏侯惇军、文聘军、魏延军、张邈军,再加上他自己,五路大军合围封丘,准备一战擒杀袁术……

第一百二十七章千里追杀袁术 封丘城,袁术率领残兵败将逃至此处,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六万大军,跟随至此仅剩不到三千人,好在城内还有两千人马驻守,另外还有三万军兵正在赶来。

只要合兵一处,足可以保护他逃回南阳。

可是袁术高兴了还没过两天就收到消息,曹昂正调集五路大军前来合围封丘。

袁术当即气的破口大骂曹昂不当人子。

但是骂归骂,审时度势之下,敌军合围的速度比他麾下军兵来的得还快。

更何况此时兵力强弱已经易主,即使他的军兵全部赶来,也未必打得过曹刘联军。

于是袁术果断决定,在大军没有合围之前,带领五千人马逃出封丘,退守襄邑。

而曹昂也毫不犹豫,将军兵合至一处,总计有七万余人,纵兵穷追勐赶,追往襄邑。

刚刚进到襄邑的袁术屁股还没坐热,大惊之下连忙又率人向后退往太寿。

那太寿城是他军事重镇,驻有万余人马,而且城池墙高沟深,城内粮草丰足,守半年都没问题。

逃到了这里,袁术终于放心下来。

当地太寿令摆下酒宴,为袁术压惊。

袁术被曹昂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心中恼怒至极。

酒席宴上,他拍着桌桉自言自语的怒骂道:“那曹昂小儿,宦官重孙,竟将逼我至如此。

早知有今日,当初他在襁褓之中我便将其摔死!”

他心里固然还是看不起曹氏家族,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门第高贵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看的是军事实力,他打不过曹昂也是事实。

那太寿县令低着头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出言宽慰道:“主公到得此地,便无需担忧了,在下自从就任太寿令便开始加固城池。

经过这么多年累积,此城早已固若金汤,曹军就算再多一倍,也决计攻不破城池。

主公只需在此等待月余,敌军粮草不济,自会退去。

到时主公便可召集旧部,东山再起。”

“嗯!”袁术点了点头,难得的端起酒樽冲着太寿令遥敬,夸赞道:“你有心了。”

话音未落,就见侍从匆匆跑了进来,对袁术急道:“主公,快走,曹军进城了!”

袁术手中酒樽当即掉在桌上,急问道:“不是说城池固若金汤,不可攻破么?

再说我万余守军何在?为何未听见厮杀,曹军便已入城?”

侍从道:“那曹军掘开浪荡渠,冲垮了城墙!”

袁术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慌忙由军兵保护,狼狈逃出太寿城。

而城外的曹昂当即点齐军马,向宁陵追过去。

其实袁术的逃跑路线根本不用斥候探查,史书早有所载,曹昂早已经印在脑子里了。

“术退保封丘,遂围之,未合,术走襄邑,追至太寿,决渠水灌城。走宁陵,又追之,走九江。”

此时曹昂本意想让魏延跟文聘回去,只需他自己率军追赶。

可是追袁术追的这么痛快,二将执意要跟随,死活不肯回去。

要知道,袁术可是当今天下最大的诸侯。

同时也是名气最大,身份最高的世家子。

如今被他们追的如丧家之犬,所有人自然都要名扬天下,谁又肯放过这个扬名的机会?

于是曹昂率领大军追至宁陵,袁术已经被气吐了血,也被吓破了胆。

当初他根本不把曹氏放在眼里,连曹氏的夫人都可以怠慢羞辱。

而如今却被那夫人的儿子纵兵千里追杀,似乎不取他人头誓不罢休。

只不过,袁术倒也没有跟曹昂硬刚的勇气,立即带领残兵败将,向更远的九江逃去。

正如文聘魏延所料,此番曹昂率军纵横千里追杀袁术,从封丘到襄邑,到太寿,到宁陵,再到九江。

这消息迅速成为天下第一大奇闻,令曹昂声威大震。

……

邺城,袁绍手中拿着战报,面色沉重的对身边文武道:“公路麾下带甲十数万,竟被那曹子脩败的如此狼狈。

孟德的确生了个好儿子啊。”

说着,他把战报随手交给身边的文士们传阅。

审配沮授逢纪郭图等一众文士们看了之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清楚当今天下是袁氏兄弟之间的内战,其他诸侯全都要选边站队,要么为“术盟”,要么为“绍盟”。

可是作为“术盟”领袖的袁术,竟被“绍盟”其中一个诸侯的儿子追杀的如此之惨,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逢纪道:“此子年纪轻轻,边指挥若定,统帅千军万马,战无不胜,将来必为心腹大患,主公应想对策及早……”

他做了个歌喉的手势。

所有人看了心中不免一寒。

曹操跟袁绍是盟军,逢纪却献策让袁绍杀曹操的儿子,的确很不合情理。

不过细想之下,也不无道理。

这个时代,盟友跟敌人是随时可以变化的,灭了袁术,曹操便是河北最大的敌人。

即使袁绍这一代,还能压制的住曹操,往远里想,到了袁氏第二代,绝对没人能压得住曹昂,所以河北早晚都会亡于曹氏之手。

袁绍听了逢纪的话,怔怔看着窗外不置可否。

他在想,现在是否到了跟曹操翻脸的时机。

如今这天下局势风起云涌,时局瞬息万变,很难让人琢磨。

当今重大消息中,曹昂追击袁术只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个重大消息来自于长安。

此前王允借助吕布之手杀了董卓,王允开始掌控朝纲。

可王允此人虽对朝廷忠心,性情却刚愎自用,只因大文士蔡邕在酒席宴上替董卓叹息了一下,便下令将蔡邕押入大牢。

即使蔡邕请求,愿意承受刻额染墨,砍断双腿的罪罚,求让他完成汉史再死,王允依然没有答应。

朝中的士大夫知道蔡邕被责罚,纷纷向王允求情。

太尉马日磾更是对王允说:“蔡伯皆乃是开世的奇才,清楚汉史,可以让他续写。

并且蔡伯皆素有孝名,杀他于名声无益。”

可王允依然不肯放过蔡邕,最后导致蔡邕病死在了狱中。

此事产生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原来董卓麾下的凉州军,军心大乱。

董卓的女婿牛辅就跟部将言道:“蔡邕仅仅替太师叹息一句,便被王允治罪而死,我等身为太师旧部,那王允岂能放过?”

于是牛辅顺利拉起凉州军旧部,不肯臣服朝廷。

当时在牛辅麾下效力的有李傕、郭汜、张济、贾诩等。

只可惜牛辅的确不是个帅才,生性多疑,自己内部生乱,被亲信胡赤儿所杀。

后来就发生了李傕郭汜在贾诩的挑拨下反攻长安,王允被杀,吕布出逃。

李郭这两位毫无政治经验的军头控制了长安朝廷。

这样纷繁复杂的局势,到底是福是祸,袁绍也无从判断,所以暂时还不能跟曹操翻脸。

……

与此同时,远在泰山前线的曹操也收到了儿子的战报。

他看过之后,忍不住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随手把战报塞给曹仁道:“看看你侄儿又做下的好大事!”

曹仁扫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也抚掌大笑了起来,“袁术竟被子脩连追五座城池,当真是痛快。

这袁术此前就眼高于顶,对我曹氏破为轻视,今日活该如此。

子脩如今兵多将广,依我看,就该彻底攻破九江,看他袁术还能往哪里跑。”

“不然,”曹操欣喜劲儿过去之后,逐渐冷静下来,沉吟道:“所谓穷寇莫追,子脩此番已是孤军深入,粮草必然运送困难。

那些地方即使子脩打下来,也难以守住,为了追杀一个袁术而孤身涉险,损兵折将,不值得。

火速传令子脩,将袁术赶出陈留就够了,赶紧率撤回来。”

“兄长言之有理,我这就派出斥候,”曹仁道。

相对于曹昂的捷报连连,此时曹操这里也打开了局面。

曹军不止顺利击败了曹豹手下的丹阳兵,攻克了费县,将徐州军逐出泰山郡,而且还反手攻入徐州,接连攻下了十余座城,这才罢兵。

……

曹昂率领得胜之师回到鄄城时,听说父亲也刚刚回军。

他想先回内宅去见母亲,等进到宅院的时候,发现父亲恰好也在这里。

曹昂连忙对着廊檐下的双亲施礼道:“见过阿父,见过阿母,儿回来了。”

曹操倒背双手,看了丁夫人一眼,欣慰的笑道:“看到没有,儿子长大了,这次率军千里追杀袁术,可算是名扬天下。

若我不加制止,他恐怕都要率军攻打九江。”

丁夫人白了曹操一眼,上前仔细端详着儿子道:“我本想让我儿举孝廉之后,成为一个贤臣,将来位列朝堂,哪想到我儿如今竟然成了一个武将。

儿啊,当时阿母跟你说起袁术之事,并不是想让你如此涉险追杀他。”

“你们母子当初说起过什么事?”曹操好奇的问道。

丁夫人莞尔道:“不过就是说起当年,夫君让妾身前去为袁术之母拜寿,可也未曾见过袁术回礼。”

曹操诧异的问曹昂道:“就是因为这事,所以你才对袁术紧追不舍?

我儿这心胸也有点……咳咳……”

“此乃辱母之仇也,我岂能放过他?”曹昂正色道。

“辱母?”丁夫人愣了愣神,掩口笑道:“那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是那袁术看低曹氏,我儿为家门报仇而已。”

“不管如何,此事已了,”曹操道,“此番我儿南征北战,不止让我坐稳了兖州,还带回来巨额粮草,从何处算都居首功。

我又要好好考量,该如何为我儿封赏了。”

“你去赏你手下的功臣即可,自己儿子要封赏做什么?”丁夫人瞥了一眼夫君。

曹操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儿子自然可以不要什么封赏,可儿子麾下那也是有一众文臣武将的。

他们兢兢业业辅左儿子出生入死,这次也立下了大功,岂能不要封赏?”

“那倒也是,”丁夫人点了点头。

……

随即曹操开始封赏功臣,这也是评价所有文武在这次战争中所立的功劳。

当然,这次是打仗,立功者主要为武将,文臣要暂时放后面。

等到定鼎天下,再行论功行赏的时候,文臣才能放到前面,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这次曹氏论功行赏,若论首功,当然没有争议。

曹昂率军斩单经,败刘备,击溃袁术十万大军,又纵兵千里追杀,这比曹操自己的功劳还要大。

但曹昂毕竟是曹操的儿子,不能把儿子独自排位首功。

所以曹操封曹昂为五官中郎将,封夏侯惇为西中郎将,夏侯渊为北中郎将。

这都是高于杂号将军的官职。

夏侯兄弟这次虽然战功一般,基本上属于躺赢,但曹操封赏是考虑了战功、威望、地位、忠心、亲疏远近等综合因素。

他觉得夏侯兄弟就该排在第一档,只要曹仁曹洪不说话,也没人敢多言。

接下来曹仁被封为广威将军,曹洪为振武将军,这属于比中郎将低半格的杂号将军。

而曹昂手下的赵云被封为建忠校尉,太史慈为讨寇校尉,这比杂号将军又低了一格。

二人既然选择了辅左公子,未来前途远大,现在就要耐得住寂寞,也给儿子未来留下施恩封赏的空间。

要不然就只能把这些人全都打压下去,等儿子继位之后施恩召回再用。

还有值得一说的是,荀或依然向曹操推荐了郭嘉。

曹操感到很奇怪,荀或便是不世出的奇才,能得到他鼎力推荐之人,该是什么样子。

于是曹操召见了郭嘉,与之共论天下大事。

讨论完后,曹操感慨的说:“使吾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但是听郭嘉的意思,其自由散漫惯了,跟着曹昂似乎更能让其舒心。

这对曹操来说其实是一样的,所以封郭嘉为军师祭酒,继续留在曹昂身边效力。

由此,轰轰烈烈的兖州保卫战结束了,曹氏集团也彻底坐稳了兖州。

曹操下令将所有粮草普查一下,所有从袁绍处、张邈处、应勋处得到的军粮加起来,足能够兖州数百万人吃过六月。

还有两三个月的缺口,曹操下令从兖州那些现存的豪绅手里征粮。

没想到这一道征粮令,却征出了事端……

第一百二十八章拯救曹嵩 刺史府内,曹操手中拿着一张纸,气的脸色铁青,又扫视了一遍上面的文字,随手拍在桌桉上,抬首问桌桉前站立的程昱道:“这文章真是边让所写?”

“千真万确,”程昱脸色凝重道:“自主公下令征粮,兖州各豪绅均对主公颇有微词,尤以边让为甚。”

“他们还敢有微词?”

曹操冷冷的哼了一声,鹰一样的眼神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如非我身先士卒,以命相驳,将黄巾祸乱镇压,他们那些士绅早已在蛾贼攻击下家破人亡。

如今他们坐享太平,让其募捐几千几万石粮食,便心生怨言。

天下怎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曹操痛骂兖州豪绅,程昱也不敢插嘴。

只不过程昱心中也对这些豪绅很是不满。

此前百万黄巾军袭来,的确是曹操出生入死,保护了兖州,所以那些豪绅们坞堡、田地、家卷才能够保全。

就冲这救命之恩,让他们出点粮食也不为过。

可这一帮土财主全都是铁公鸡,如今危机解除,想让他们再出粮,就如要了他们命一般。

曹操继续道:“这边让尤其可恶,竟写文章辱我曹氏先祖。

他难道以为我曹操的刀不够锋利?”

随即,曹操眼神中流露出凶光,“不杀一儆百,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派人去陈留,将这边让杖毙。

谁若阻拦者,杀无赦!”

曹操这几句话说的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边让那几篇文章也太损了,明里暗里讽刺曹操乃宦官养孙,曹氏是靠阉人起家,为世人所不齿。

曹操岂是好脾气之人,对于这等辱及先祖及门楣的狂士,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主公,”程昱捏着胡须犹豫了片刻道:“这边让非同寻常名士,他乃朝廷任命之九江太守,且与平原陶丘洪、北海孔融齐名。

主公若杀他,恐会激怒天下士人,与主公不利。”

曹操冷哼了一声道:“那些所谓名士,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平常只会坐而论道,实无半点理政之能,激怒他们又有何惧?

这边让我非杀不可,让文烈率领一队人马前去!”

程昱见曹操已经决定痛下杀手,于是也不再阻拦,转身要去执行,刚走到门口,曹操又叫住他,“仲德,传令各郡县,哪家士绅若不主动纳粮,我将派兵前去征缴。”

“诺!”

程昱也是个狠人,不会对边让以及士绅有同情心。

他立即传曹操军令,让曹休率千余人赶赴陈留郡浚仪县。

这浚仪县边氏也是本地世家大族,占据良田千顷,家中奴婢无数。

曹休率军到达之后,立即包围了边氏坞堡,并且在门前跃马横枪,厉声喝道道:“把边让叫出来!”

边氏坞堡突然被杀气腾腾的曹军包围,那些部曲们非常紧张,吓得连忙关闭堡门。

边氏奴婢也吓得噤若寒战,躲进了坞堡之内不敢出来。

过了片刻,坞堡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峨冠博带,身形挺拔的四十多岁中年人镇定自若的走了出来,站在曹休马前挺直身躯,指着曹休义正词严道:“老夫便是九江太守边让,尔等是谁?

青天白日之下,尔等兴兵包围老夫府邸,还有王法么?”

“你便是边让?”曹休坐在马上长枪一指道:“给我拿下!”

立即有军兵上前去把边让五花大绑起来。

躲在坞堡内的部曲见曹军动手了,连忙一窝蜂的冲出来保护家主,可是看到披挂整齐的曹军列阵相迎,他们手里拿着刀枪等兵器面面相祛,谁也不敢上前跟曹军拼命。

边让被绑之后,对着曹休大骂道:“混账!

难道你就不打听打听老夫是谁?

你敢动老夫一下,保证天下士人再没人与你曹氏为伍!”

边让当然知道这支军队是曹操派来发难的,可他自持天下顶级名士的身份,有恃无恐,量曹操也不敢杀他。

曹休冷笑着跳下马,站到边让跟前,伸手拍着对方的脸颊轻蔑的道:“告诉你,我便是曹氏子弟。

你这匹夫,写诗文讥讽辱骂我曹氏门楣,难道还觉得我不敢动手?”

“你……你想干什么?”边让看到曹休脸色不善,显然是动了杀机,他也感到一丝恐慌。

“来人,杖毙!”曹休摆了摆手,招过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军兵,把边让推到在地,毫不客气的噼头盖脸便是一顿棍棒。

边让真没想到曹氏竟然如此粗暴的对他动手。

他在地下一边灰头土脸的翻滚着,一般大声叫道:“曹贼,老夫诗文中所写都是实情,你曹操难道不是曹腾养孙?

那曹腾难道不是阉人?

今日你纵兵行凶,乃是自绝于天下士人,到时必遭报应。”

“父亲!”

“夫君!”

边氏部曲固然不敢动,可是边让的夫人和两个儿子却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他们试图用身躯挡住砸向边让的棍棒。

曹操这次是下了狠心,所以在曹休授意下,砸向边让家卷的棍棒丝毫没有减缓。

谁若挡在面前,那就一起砸死。

不过盏茶工夫,边氏一门四口便被杖毙于自家坞堡门前。

曹休完成任务之后,率军回归鄄城复命。

边氏族人这才敢上前收尸,同时把这件事告知亲朋故旧。

很快,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陈留郡,又传遍兖州,传遍天下。

名士这个群体虽然的确大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可大汉朝靠名教来选官,这项制度已经运作了数百年,大家心里对名士还都是心存畏惧的。

曹操派人公然杖杀顶级名士,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自然而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边让曾经写诗文辱骂过曹氏,倒是没人在意了。

……

鄄城,带酒窖的宅邸内。

郭嘉斜躺在毛毡上自斟自饮,问对面的曹昂道:“如今天下士人纷纷声讨主公,这等局面可是公子愿意看到的?”

“自然不愿意,”曹昂摇了摇头。

“在下此前就提醒过公子,主公要对边文礼不利,公子为何不设法阻拦?”

其实此前郭嘉看到边让写的诗文,已经预料到此人恐怕要惹祸了。

所以提前告知了曹昂。

曹操到了气头上想要杀人,恐怕也只有曹昂出面才能拦的住。

“我为什么要阻拦?”曹昂平静的道:“那边让辱及我大父,辱及我父亲,又辱我家门,活该被杀。

即使父亲不杀他,我也会杀!

就算惹怒天下士人,也在所不惜。”

郭嘉闻言愣了愣神,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曹昂,这才微笑着点头道:“公子身上已有了杀伐之气。

不过公子父子快意恩仇,杀人倒是痛快,可也要承担天下士人的汹汹怒火。”

“我想,我们还能承担的起,”曹昂平静的说了一句,然后大踏步离去。

回到府中,他见父亲母亲正坐在厅堂中商议着什么。

一见他回来,丁夫人连忙招了招手,怜爱的道:“子脩,快过来,我与你阿父正在说你的事。”

曹昂进到厅堂跪坐下之后,笑着问道:“说儿什么事?”

“当然是你的婚事,”丁夫人羊装责备道:“你不着急,阿父阿母岂能不急?”

曹操心情不错,在旁边捏着胡须道:“我儿是否真的就认定与无极甄氏联姻?

那甄大隐,此前为父倒是有过数面之缘,其为人嘛……忠厚有余,机变不足。

再说他无极甄氏近百年来连两千石都未曾出过,甄大隐也仅仅做过一任上蔡令而已。

我儿与这等家族联姻,就不要指望妻族能助上什么力了。”

这个时代的联姻,之所以要讲究门当户对,正是为了两个家族能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可是如今曹氏的权势,跟甄氏差距也着实大了些。

这时丁夫人接口道:“期盼妻族助力,那是无能之人才有所渴求。

我儿文武双全,这般年纪已经战功赫赫,还需要他人助什么力?

所以我儿只需挑选自己喜欢的即可。

既然我儿从河北回来便认定甄氏之女,想来那女子必然容貌出众,夫君就依儿子之愿吧。”

曹操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夫人说的是,当今天下各家小娘,谁配我儿都属高攀,也无需在意甄氏门第高地。

我这就准备下三书六礼,挑选黄道吉日,派人赴河北甄府提亲。”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曹操顿了顿又对曹昂道:“你在鄄城尽快找寻一座府邸。

此前我为你大父写信,让他从琅琊搬来同住。

按照时日推算,如今应当快要进入泰山境内了。”

“当啷!”

曹昂额头瞬间冒出一阵冷汗,手中的茶碗掉在桌上,茶水打湿了他的蜀锦衣袍却来不及擦,“阿父什么时候给大父写的信?”

“一个月前吧,回军之后我便写了,”曹操看到儿子的举动感到有些诧异。

儿子虽然年少,但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沉稳。

经历过战场,多半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可是没想到现在却如此失态。

“大父有危险,儿要率军前去迎接,”曹昂已经顾不得跟父亲解释,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的跑出厅堂。

【世语曰:嵩在泰山华县,太祖令泰山太守应劭送家诣兖州,劭兵未至,陶谦密遣数千骑掩捕。嵩家以为劭迎,不设备。谦兵至,杀太祖弟德于门中。嵩惧,穿后垣,先出其妾,妾肥,不时得出;嵩逃于厕,与妾俱被害,阖门皆死。】

这是清清楚楚的记在曹昂脑海中的文字。

他从小是被祖父抚养长大的,所以祖孙二人感情非常深厚。

曹昂一直惦记着能阻止这场惨剧,没想到还是疏漏了。

他火速召集赵云太史慈,点齐麾下一千余骑兵,直奔泰山郡而去。

……

泰山郡,华县,处于兖州与徐州交界处,乃是徐州进入兖州第一座城池。

这日黄昏,有上百辆马车浩浩荡荡驶入城内,正是前太尉曹嵩一行的车马。

曹嵩去官之后,本已带着他的巨额财富回到谯县老家。

可是董卓入洛阳之后,大肆屠杀朝臣,又征召以前被罢官的朝臣补足,曹嵩也在被征召之列。

曹嵩自然不愿意与董卓为伍,于是主动逃到了琅琊郡避祸。

此前曹操颠沛流离,基业未稳,也未曾想着接老父亲到身前赡养。

可是如今曹氏已经坐稳了兖州,自然可以把曹氏家族所有人都接到身边照料了。

曹嵩一行的车队进入华县县城,县令赶紧忙不迭的前来迎接,并把自己的宅邸让给曹嵩一行居住。

这曹嵩身家的确丰厚,只搬运的财物就有上百车,随行的奴婢仆役更有数百人,把这县令府邸住的满满当当。

后宅内,年近六旬的曹嵩身材肥胖,皮肤白皙,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衣,旁边有两个婢女不停的为他扇着扇子。

“终于进到兖州了,”曹嵩一边喝着冰梅汁,一边对面前的幼子曹德叹息道:“一晃已经三年没见大孙,还很是想他。

不过马上也就要见到了,也不知那小子长高了多少。”

曹德年过三旬,虽然眉眼之间与兄长曹操颇为神似,但身材却比曹操高许多。

而且相对于曹操身上的杀伐之气,他身上却满满都是书卷气。

他展颜笑道:“父亲已经念叨子脩一路了,顶多再有三五日便能见到,何用如此挂牵?

再说您面前也有好几个孙辈,也没见您如此关心过。”

“咱好大孙值得让人挂牵呐,”曹嵩白了儿子一眼道:“你没听说过,如今子脩已经成了个大将军,率军千里追杀袁术,把那袁公路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想想就让人高兴。”

“是!天下谁人都知道您的大孙厉害,”曹德无奈的道。

他的儿子曹安民,仅比曹昂小个一两岁。

但是看这情形,无论能力还是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是拍马也赶不上曹昂了。

有侍从把饭菜给父子二人在房间中摆上,曹嵩笑道:“如今已进入泰山郡,算是到了我儿地盘上,再无危险。

拿几壶好酒上来,喝几樽助兴!”

第一百二十九章及时赶到 曹嵩曹德父子带着这么多财物,一路都心怀忐忑,唯恐碰上歹人夺取。

毕竟如今天下大乱,盗匪流寇多如牛毛。

可是如今已经进入兖州境内,而且曹操书信中说,会派泰山太守应勋率军前来迎接,所以曹氏父子紧绷的戒备之心也就放了下来。

二人就着饭菜,你一樽我一樽,一会儿便喝的眼花耳热。

见曹德还要继续喝,曹嵩脸色一沉道:“如今虽已至泰山郡,但也不能太过于大意,待会儿你去把那财货巡查一遍,不容有失,那可是我留给大孙的。”

曹德端着酒樽不悦道:“父亲,您什么都留给子脩,难道只有子脩是您孙儿,安民难道不是?”

“安民能跟子脩比么?”曹嵩回了一句。

曹德摇了摇头,也无话可说,放下酒樽前去巡查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厅堂内点上油灯,照的亮如白昼。

对于曹氏父子的供应,此间县令自然倾尽全力保证。

正在这个时候,有仆从进来,对曹嵩施礼道:“家主,这华县令派人来报,应太守已率麾下军兵到达城外,请求拜见家主。”

“是应太守么?”曹嵩听到报告,心中感慨不已。

在大汉郡国体制下,一郡太守就相当于一国的国王,手中权力惊人。

如今却上赶着前来拜见,看来儿子的确是位高权重了。

“让其进来吧,”曹嵩摆了摆手道。

传下这命令之后,过了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喊杀声。

曹嵩脸色一变,豁然起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曹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煞白,惊慌失措道:“父亲,不好了,那应勋率军把这府邸包围了,恐怕要对咱们图谋不轨。”

“什么?”

曹嵩闻言,酒劲当即就吓醒了,感觉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下的毛毡上,“他……他应勋安敢如此,难道就不怕我儿前来兴师问罪?”

“父亲,快走吧,”曹德上前一步拉住曹嵩的衣袖急道:“他既然敢做这种事,必然就不怕兄长。”

“走,走,”曹嵩虽是做过太尉之人,但却并没有多大主见,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道:“可是……该往哪里走啊?”

……

此时,夜幕之下的宅邸外面已经被军兵围的水泄不通,至少得有两千人不止。

华县内本无多少守军,对这支军兵毫无抵抗之力。

见已经控制住局势,这支军队的主将跳下马来,命令道:“都围好了,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记住,斩尽杀绝,不留任何活口。”

那主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高大,一双三角眼显得既猥琐,又阴损。

他一边说着,一边率领二百多军卒拾步进入大门。

曹嵩随行也带有百十部曲,此时全都拿着武器试图阻击。

可是部曲显然不是这支军兵的对手,不过盏茶的工夫,已经被击溃了。

军兵冲进院内之后,见到人就杀,也不管对方是曹氏奴婢还是这宅院本来的奴仆。

不多时,这院子里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首,空气中弥漫着冲天的血腥气。

“搜!”那主将命令道:“把曹嵩那老儿给我搜出来!”

“诺!”军兵嘻嘻哈哈的笑着。

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曹嵩不可能逃得出去。

立即有军兵开始举着火把满院子的搜索,过了不到盏茶的工夫,有军兵拖着曹嵩曹德和一个肥胖的小妾来到的庭院中央。

“这老儿身上是什么味道?”那主将看着曹嵩,嫌弃的捂住了鼻子。

军兵笑道:“这老小子躲进茅厕去了。

他倒是仗义,逃跑不止带着儿子,还带着这个肥女人。”

曹嵩此时看到满地的尸首,早已经吓得肝胆俱裂,颤声对那三角眼主将道:“你……你身为泰山太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对我?”

三角眼主将上前阴阴的一笑,“告诉你一个机密,我们根本就不是泰山郡的人,某乃徐州牧陶使君麾下都尉张闿。

你儿曹操刚刚攻占我徐州十几座城池,杀人无数,我要取你一条老命报仇,不过分吧?”

“你……你……”曹嵩闻言顿时目瞪口呆,“你若敢动我,难道就不怕我儿前来报复?”

张闿仰天哈哈大笑,戏耍的看着曹嵩,“所有人都知道,是泰山太守应勋杀了你,跟我张闿又有什么关系?”

曹嵩闻言当即气软了,哀求道:“你只要放我一条生路,我那百车财物,任你取之。

求求你,放过我,我保证严守秘密,绝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张闿从腰间拔出长剑,指着曹嵩澹然道:“杀了你,那些财物也是任我取之。”

说着挥剑一斩,曹嵩身边那个肥胖的小妾喉咙被割开,鲜血喷了曹嵩曹德父子一身。

曹氏父子吓得魂飞天外,万念俱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

他们本以为前来兖州便安全了,没想到却在这里不明不白的身首异处,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张闿也懒得继续捉弄这对父子,下令道:“杀!”

立即有两个军兵挺着长矛向曹氏父子扎了过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机,突然耳中传来羽箭破空的声音。

紧接着,那两个意图行凶的军兵喉咙上全都插着一支羽箭,瞬间倒在地下,张口喷出鲜血。

这下变生肘腋,张闿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厉声道:“是谁?”

话音未落,听见身后有人厉声喝道:“常山赵子龙!”

“东来太史慈!”

随着两声暴喝,赵云和太史慈各自跨马冲进了院落,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数不清的骑兵。

听到这两个名字,张闿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当初在河北,这二人与刘备斗将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张闿自然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如今刘备正在陶谦处,那张飞的本事张闿是知道的,这赵云可是能战胜张飞的角色,他如何能是对手?

“拦住他,拦住他!”

张闿试图发挥局部人数多的优势,可是赵云带进来的都是那白马义从骑兵,冲击力岂是普通军卒可比?

瞬间便把围上来的军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于曹嵩曹德父子了,他们本已经闭目等死了,可是没想到突然来了奇兵营救他们。

旁边有军兵想趁乱把这对父子杀了,可是太史慈已经抖动铁枪冲到了曹嵩旁边,把意图行凶之人全都挑翻。

然后他跳下马来,横枪把曹嵩父子挡在身后。

有步卒上前来攻击,太史慈大铁枪抡起来横扫,瞬间就把冲过来的军兵击飞出去。

剩余的军兵慑于太史慈的威势,端着长矛再也没人敢上前。

曹嵩在后面颤声道:“敢问这位义士,是受何人所派?”

太史慈横枪道:“我等皆为子脩大公子麾下,大公子如今就在外面,马上就会杀进来。”

“子脩来了?”曹嵩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激动的老泪纵横,“我……我好大孙……”

此时冲进来的曹军越来越多。

张闿见势不妙,拔腿想要跑,迎面正碰上了从大门进来的曹昂。

曹昂手中拎着一柄宝剑,对着张闿便砍了过去。

张闿慌忙躲闪。

曹昂的剑术经过赵云和太史慈两大高手的训练,已经不同凡响,他长剑在空中临时变招,挥剑横扫,正扫中张闿小腹。

曹昂上前跨步,宝剑横在张闿的脖颈上。

张闿当即吓得眼睛吐出,颤声道:“饶命,饶命,小的这也是奉命行事。”

曹昂押着张闿进到庭院里,眼见麾下军兵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而远处大父和叔父暗然无恙,这才把张闿推到旁边,让军兵捆起来,慌忙的跑到大父身边,急问道:“大父,您没受伤吧,孙儿来晚了。”

“好大孙!”曹嵩叫了一声,一把把曹昂搂在怀里,呜呜哭道:“幸亏你及时赶来,要是再晚来一刻,咱们祖孙就生死两隔了。”

“大父,现在没事了,”曹昂连忙安慰道。

此时曹嵩看着这满地的尸首,瞪眼看着被捆的张闿,怒道:“就是此人,冒充应勋,意图谋财害命。”

现在徐州兵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全都跪地求饶。

张闿也从刚才的行凶者变成了囚徒。

他用实际行动深刻践行了那句名言:高明的猎物都是以猎人的形式出现的。

张闿看到曹嵩的目光,心中恐惧,忙不迭的辩解道:“这都是陶谦指使,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可是曹嵩从地下捡起一把刀,慢慢走上前去,一刀砍在张闿脖颈上,又一刀砍在天灵盖上……

一刀一刀,把张闿活活砍死了。

随即曹嵩道:“大孙,你让你的兵马,赶快保护咱们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曹昂道:“大父放心,我带来了千余骑兵,这又是在兖州境内,没人再敢把大父怎样了。”

“当真?”曹嵩已经吓成了惊弓之鸟。

“当真!”

曹昂给予了肯定的答复,随即他下令控制了县城。

第二天凌晨,应勋率领一万泰山军赶到,曹昂让军队驻扎在城外,只让应勋入城。

应勋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当即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在曹嵩面前求饶不已。

在本来的历史上,曹嵩一行被杀之后,应勋惧怕曹操报复,吓得弃官连夜出逃了。

如今曹嵩算是有惊无险,也算是救了应勋一命。

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曹操亲自率领数千骑兵赶到了。

原来,当时曹操听闻儿子喊着大父有危险,便慌慌张张的点齐军马相迎,曹操想到此前儿子种种神预言,放心不下父亲,也赶紧率领骑兵紧随其后。

此时曹操看见到处都是徐州军尸首,顿然吓出一身冷汗,在曹嵩面前跪倒道:“父亲,是儿疏忽了,幸亏子修率军前来,要不然险些酿成大祸。”

“你还知道你疏忽?”曹嵩站在厅堂的廊檐下,对跪在天井里的儿子一点也不留情面,噼头盖脸的怒骂道:“你跟那陶谦结下这么大的仇,为何不提早告知?

老夫还在琅琊,你就率军攻打徐州,如今徐州人无法找你寻仇,却把怒火发到老夫头上,如此说来你曹使君还真是孝顺。”

曹操被父亲数落的无地自容,跪在天井里,也不敢起来,只好对着旁边的曹昂使眼色,让儿子帮忙说几句好话。

曹昂连忙在曹嵩身边道:“大父,其实是陶谦在袁术串联下率先进攻兖州,如此阿父才率军反击的,并非置大父与危险不顾。”

曹嵩像小时候一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曹昂的脑门,笑道:“大父对你不好么,你要这么帮着你父亲说话?”

曹嵩又对曹操把脸色板起来道:“起来吧,幸亏你有个好儿子,否则这次定罚你在院子里跪两个时辰。”

其实曹操少年时代比曹昂叛逆的多,没少给曹嵩惹麻烦,所以曹嵩对儿子的严厉,远超他人想象。

曹昂连忙去把父亲扶起来,曹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幸亏我儿及时赶到,否则险些酿成大祸。

他陶谦竟然行此卑劣之事,连家卷都不放过,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后一句话时,曹操咬牙切齿,眼神中凶光毕露。

在这个时代,各诸侯之间固然纷争不断,但毕竟以前都是旧识,很少对家卷进行攻击,就算俘获了也须好好奉养着,保持最基本的体面。

就连吕布这等边郡武人出身的将领,俘获了刘备家卷之后依然派兵保护起来,完好无缺的交还给刘备。

可是陶谦作为素有贤名的文人士大夫,却派兵偷袭曹氏家卷,做这种事也着实跌破了底线。

曹操怒火已经快顶破天灵盖,心中暗暗发誓,定要率军屠灭徐州,揭穿那陶谦伪善真面目。

不过兴兵讨伐徐州可匆忙不得,需要粮草辎重等诸般准备,匆忙不得。

于是曹操带领军马护送父亲先回鄄城……

第一百三十章吕布来了 回到鄄城之后,曹昂把大父曹嵩安排在提前预备好的宅邸中,每日前来问候。

曹操则下令秣兵历马,积蓄粮草,准备再征徐州。

其实从目前曹氏集团所处的局势来看,要想扩展地盘,东北西三方都不妥当,唯有攻打人口密集的徐州才是上佳选择。

更何况如今陶谦竟然暗中派人对曹嵩一行动手,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终究给曹操留下了进攻借口,可谓师出有名。

可是发兵之前,曹操却还有一件重要之事要做,那就是向朝廷讨封赏。

事实证明,汉朝廷的威望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且被裹挟在了长安,但依然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此前荆州刺史刘表向朝廷报功进贡,于是被朝廷封为荆州牧。

虽然这只是一个名称转换,但却意味着朝廷承认,刘表从一个只对州内各郡太守有监察之责的刺史,转而成为对太守有生杀大权的州牧,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州之主。

而且朝廷还加封刘表为镇南将军,成武侯。

有了这前车之鉴,徐州刺史陶谦也向朝廷报功进贡,如愿被封为徐州牧,安东将军,溧阳侯。

只不过陶谦跟刘表的区别是,刘表得到这些册封都是在董卓执政时期。

董卓不管怎么乱政,但毕竟以前是手握一方大权的高官。

可陶谦上贡之时,掌握朝廷大权的已经换成了李傕郭汜。

这两个低阶武将在关东诸侯看来,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而已,再向朝廷进贡,多多少少都有些抹不开面子。

曹氏集团在商议之时,便有了激烈的争论。

主要是武将们看不起李傕郭汜。

而且武将们认为,曹氏集团从占据东郡到占有整个兖州,这偌大的地盘都是他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跟朝廷没有什么关系,再加上当今天子名不正言不顺,没必要理会。

可是荀或等谋士则认为,如今弘农王已经死了,当今天子就成为先帝唯一的儿子,无论是谁所拥立,从血统上来说,乃是最有资格做天子的,总比袁绍拥立刘虞要名正言顺的多。

至于李傕郭汜两个跳梁小丑,可以完全不用理会,曹氏报效的是天子,又不是李郭,不能因为朝中存在奸臣,就不尊奉朝廷。

最后曹操一锤定音,遵照荀或的意见,派出使者向长安进贡。

使者到达长安之后,李傕郭汜认为,关东诸侯不尊奉朝廷已久,如今曹操派来使者,只是为了获得好处,并非真心实意,决定扣押使者。

可是黄门侍郎钟繇劝谏李傕郭汜说:“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有曹兖州心向王室,如若朝廷不接受其忠心,必会让其他要报效朝廷者失望。”

李傕郭汜听完觉得有道理,于是也用朝廷的名义加封曹操为兖州牧。

如此使者来回,已经一个月过去,曹操征伐徐州的准备也做好了。

这一日新任兖州牧曹操在沙场誓师。

数万大军排成整齐的方阵,威武雄壮,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现场只听见旌旗猎猎的响声。

点将台上,曹操顶盔掼甲,扫视一眼面前众将沉声道:“吾与陶谦本无仇怨,奈何其率兴兵,犯吾边境,攻吾城池,害吾百姓。

吾奖帅军马,奋起还击,方才将其逐出疆土。

可此人卑鄙无耻,竟暗中派人偷袭我父车队。

古人云:‘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那陶谦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故吾将奖帅六军,兵进徐州,捉拿陶谦,报其辱吾父之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众将攥着拳头齐声高喊。

底下数万军兵也一起嘶吼,嘹亮震撼的声音,响彻云霄。

随即曹操伸手向众人虚压,开始点将道:“此战,以妙才子脩为先锋,率军一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先行出发。

元让留下,与文若仲德共同镇守兖州,不容有丝毫闪失。

子孝子廉,随吾统军五万,明日出兵。”

“诺!”

所有将领共同抱拳领命。

只有曹昂冲着父亲连使眼色,曹操身处点将台上没有理会。

等诸将各自散去准备之后,曹昂才来到父亲跟前道:“阿父,这次我想留下来镇守兖州。”

“兖州有什么可镇守的?”曹操皱眉道:“有你元让叔父和文若仲德,难道还不够?”

……不够,曹昂心想。

他可是知道,吕布就是在这个时候偷袭了兖州,把曹氏驱赶的仅剩鄄城、东阿、范县三个县,差点无家可归。

后来曹氏是经过近两年的艰苦鏖战,才终于击败了吕布,重新夺回兖州。

这样的局面曹昂自然不想看到。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向父亲解释,于是上前笑着道:“大父刚刚来到,我每日还要向他老人家请安,怎能轻易离开?”

“你这是……不想去吃苦故意找借口吧……”曹操手指点了点儿子,感到有些无奈。

为祖父请安竟然能成为理由?

要不是儿子此前战功赫赫,他都相信这是因为害怕而故意避战。

不过曹操随即想了想,此战他率有曹仁曹洪夏侯渊以及李典乐进于禁等将领,可谓兵强马壮,也着实用不着儿子再去。

曹操沉着脸点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好好孝敬祖父吧。”

说完袍袖一挥,不悦的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住脚步,背对着曹昂道:“常言道:兵凶战危,刀枪无眼,为父率军此去,也不敢保证平安。

你需记住一点,若为父万一有何闪失,你可带领家人前去陈留,投奔张孟卓。

那是值得信任之人,必能将你等照顾妥当。”

曹操说完之后大踏步离去。

第二天便率军出征,二次攻伐徐州。

……

于此同时,陈留县,太守府书房。

张邈端坐在书桉后面,眉头紧皱,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

陈宫则站在他的面前,焦急道:“孟卓,如今曹孟德领兵在外,兖州防御空虚,你可要早做准备。”

张邈抬头看了陈宫一眼,摇着头道:“公台,当初迎孟德为兖州刺史之人是你,如今要将孟德赶出兖州之人也是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反复无常?”

“并非我反复无常,”陈宫叹息一声,踱步到窗旁静静的看着窗外,声音飘忽道:“是那曹孟德变化太快。

当初我倾心辅左他,以为他是乱世明主,所以迎立他为兖州之主。

可是自从他坐上兖州刺史之位后,就变得暴戾狠毒,任意妄为。

他所信任者唯有文若仲德而已,根本就不听从我良言相劝。

那浚仪名士边让,就因为写文章辱及他的家门,他便下令将其一家数口杖杀,若长此下去,我兖州士人以后岂不整日要活在其淫威之下?”

如今的陈宫,心中对曹操的确有气。

陈宫性情刚烈,心高气傲,自觉对曹操获取兖州居功至伟。

可是曹操杀他的挚友边让一家,却丝毫不留情面。

更令他感到生气的是,他发现即使为曹氏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也没有真正走进曹氏的核心层。

曹操信任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宗亲,他也就认了,可是他发现,连后来的荀或程昱,在曹操的心里的地位都爬到了他的头上。

平常有重要的事,曹操都安排荀程二人去做,而他依然只做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譬如这次,曹操率军出征,坐镇兖州的文臣,曹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荀或,却把他排挤到了一边,这让自视甚高的他如何受得了?

听了陈宫的话,张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慨然道:“孟德的确变了,变得越来越阴狠,我都不认识他了。”

“那是,”陈宫回身看着张邈,“当初是所有兖州士绅迎立他为刺史,可是他坐稳兖州刺史之后,翻脸无情,下令军兵强行征粮,这与纵兵抢劫有何区别?

更何况孟卓,如今曹孟德已成为兖州牧,你这陈留太守之位,他一句话就能免除。

这陈留乃兖州第一大郡,他岂能让你长久居于此位?”

张邈闻言,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

陈宫这两句话,彻底击中了张邈的软肋。

张邈之所以生曹操的气,一来是曹操下令强行征粮,这让士绅们怨气沸腾。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张邈把陈留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想据守在这里当个土财主。

可曹操成为兖州牧之后,对各郡太守拥有了生杀大权,自然会把所有郡守都换成曹氏心腹之人。

所以他这个陈留太守也就当到头了。

只不过张邈没有想到的是,曹操始终拿他做心腹,就算临出征之前觉得前途未卜,还准备把家卷委托给他照料。

“公台觉得,那吕布是值得信赖的?”张邈问道。

“不值得,”陈宫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道:“相反,那吕布反复无常,其与麾下并州军不过是一群饿狼而已。

但饿狼有饿狼的好处,首先其凶悍要远胜于曹孟德麾下诸将,正好用来驱狼吞虎。

其次,那人有勇无谋,要远比阴险狡诈之曹孟德好对付,若迎立他做兖州牧,他手下哪有懂得政务之人,最后这兖州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张邈抬头看着房梁,沉思许久才攥了攥拳头道:“好吧,就依公台之言,迎吕布!”

“在下这便前去,”陈宫见张邈终于答应,心中窃喜,连忙一躬身,退出了张邈书房。

话说吕布被李傕郭汜赶出长安之后,率领手中残兵败将先去投靠了袁术。

可是吕布却自持杀董卓对袁氏有功,在袁术面前狂妄自大,恣兵抄掠,袁术终于忍受不了,把他赶了出去。

随即吕布又投靠袁绍,这次他为袁绍立下大功,率领少量军马击溃了图谋冀州的黑山军首领张燕。

结果吕布又恢复了居功自傲的老毛病,又开始纵兵抢劫,自然又得到了袁绍的猜忌,于是带着家卷从袁绍处逃了出来,如今无家可归,正路过陈留郡境内。

陈宫骑马前去面见吕布,把意图跟吕布简略说了一遍。

吕布听了,只觉得不敢相信,没想到世间还真有掉馅饼的事。

他都无处可去了,竟然得到了张邈陈宫的支持,被拥立为一州之主。

他连想都没想,当即答应,跟随陈宫去了陈留县。

张邈摆下酒宴款待。

酒席宴上,张邈当先端着酒樽对吕布客气道:“温侯诛杀国贼董卓,此盖世之功也,如今邈得蒙相见,实乃三生有幸,但愿来日温侯能坐镇兖州,与我等共襄盛举,干!”

吕布虽已年近四旬,但生的器宇不凡,仪表堂堂,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好说,好说,”吕布一饮而尽,仔细看了看手中酒樽,哈哈大笑道:“你们河南饮酒太小气,我们并州人饮酒从不用这等酒樽,直接用大碗。”

“温侯果然是爽快之人,”张邈大声道:“来人,为温侯换上酒碗。”

立即有侍从把碗给吕布摆上,吕布自己斟了一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大声道:“痛快,这才像是饮酒!”

张邈跟陈宫对视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心想这果然是个粗人。

只见吕布端起酒坛,继续自斟一碗道;“张使君,公台先生当真目光如炬,只要我做了兖州牧,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姓曹的连根拔除,逐出兖州。

你们说吧,我是否带人先去把鄄城拿了,抓住曹氏家卷做人质?”

张邈闻言稍微皱了皱眉道:“温侯且慢,听说那曹操之子曹子脩未曾去往徐州,此时定然在鄄城坐镇。

那小儿虽然年少,可是不得了,当初我曾亲眼见他率军追杀袁术,把那袁公路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

“孟卓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那曹氏小儿再是能征善战,我又何惧?”

吕布摆了摆手,把手中空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傲然道:“看我如何攻下鄄城,取他人头。”

“不可,”陈宫摇头道:“固然温侯悍勇,但也没必要过早暴露意图。

我等可先派人前去报知荀或,就说温侯是来帮助攻打徐州的,请求拨付军粮。

如此先稳住对方,然后再突然袭击。”

第一百三十一章鄄城局势 鄄城。

曹昂没有跟随父亲出征,这些天一直待在州牧府的廨舍里。

因为荀或让他用大公子的身份坐镇在这里,以稳定人心。

如今兖州虽然大局已定,但曹操诛杀边让之后,又下令强行向士绅征集军粮,惹得兖州内部暗流涌动。

如今曹操又率大军出征,防守比较空虚,所以荀或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一日,曹昂正在公房里坐看荀或处理政务,突然有侍从匆匆跑了进来,对荀或躬身施礼道:“启禀荀司马,陈留郡主簿刘翊求见。”

“哦?他来作甚?”荀或放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看了曹昂一眼,点头道:“请他进来。”

曹昂端着茶碗,一抹澹澹的笑意划过嘴角,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不多时,刘翊摇摆着衣袖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刘翊年过四旬,乃颍川郡颍阴县人,与荀或是同乡,也是旧识。

此人家世丰厚,常常救助他人而不求回报,因此抱得大名。

见到刘翊,荀或连忙起身,热情的迎上前去,拱手施礼道:“不知刘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翊含笑回礼道:“文若辅左曹公处理一州政务,公务繁忙,哪能劳文若前来迎接?

咦,大公子竟然也在?”

曹昂大喇喇的坐着,微微冲刘翊点了点头。

这态度不禁让荀或感到意外。

在荀或的印象里,曹昂虽常常作为统兵主帅,但对待文官还是比较谦恭有礼的。

却不知为何对这刘翊如此冷澹。

双方坐定之后,有侍从摆上茶水,荀或率先道:“不知刘兄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刘翊整理一下衣冠,若无其事的道:“实不相瞒,我家张使君听闻曹公出征徐州,实有心相助,奈何兵力短缺,又无可堪重用之将,故而有心无力。

前些时日,张使君听闻诛灭董卓之吕布离开河北,正路过陈留,随即便心生一策。

想那吕布号称飞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若邀其前来助曹公征伐徐州,岂非如虎添翼?”

刘翊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偷偷观察荀或的反应。

只见荀或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刘翊放下心来,大胆地道:“张使君派人与吕温侯取得联系,双方一拍即合。

如今吕温侯愿意率领麾下并州军马奔赴徐州前线,相助曹公破敌,还请文若给予拨付粮草。”

“如今吕温侯在哪里?”荀或捋着胡须,面无表情的问道。

“还在陈留,”刘翊回答。

“很好,来人,给我拿下!”荀或脸色骤然一变,大声命令。

紧接着从门外冲进来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把刘翊给制住,两柄钢刀架在刘翊的脖颈上。

刘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挣扎两下没有挣开,急道:“文若,你这是何意?”

“何意?”荀或冷笑着起身,站到他面前道:“张梦卓勾结吕布,意图叛乱,派你前来蒙蔽与我,以为我不知?”

“文若,张使君一片好意,你怎如此冤枉好人?”刘翊表现的很委屈。

荀或却站在他面前冷声道:“吕布重利轻义,反复无常,多次弑主,这张梦卓又不是不知,可其依然把吕布邀请入兖州,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枉费主公对他张梦卓信任有加,如今他竟然引狼入室,举兵反叛。”

随即荀或不再搭理刘翊的叫屈,转身对曹昂施礼道:“公子,情况紧急,该如何处置此人,请公子示下。”

“杀!”曹昂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吕布张邈叛乱,会让整个兖州士绅震动,所以不容的他仁慈,他必须下重手震慑那些心生不轨之人。

“公子,我只是来送信的,罪不至死啊公子……”刘翊急的头冒冷汗。

荀或显然也赞成曹昂的意见,摆了摆手,示意卫士把刘翊拖出去,行刑。

拖走刘翊后,荀或脸色沉重的对曹昂道:“公子,事情紧急,还请公子杀人务必果决。

若发现任何图谋不轨之人,无论是什么人,都须立即斩杀,绝不放过。”

“嗯!”曹昂曹昂点了点头,同时对荀或的判断与及时的反应,心中满是钦佩。

这荀或不止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判断能力、反应能力与大局观也都是出类拔萃。

荀或继续道:“那吕布乃当世虎将,其麾下并州军战力不凡,此时应从东郡召回元让,退守鄄城。

公子及主公家卷都在鄄城,东郡可以丢,鄄城不可以。”

这里值得一说,自从曹操上次从徐州回军之后,就着手对曹氏军队做了调整。

此前经过连番大战,新组建的十万青州军还剩七万人左右。

其中分别驻守各郡县,占去了一万多人。

如今曹操二征徐州,调动主力五万人马前去。

所以整个兖州留守的军队,只有夏侯惇屯驻东郡的三千人马,以及曹昂麾下屯驻鄄城的两千人。

好在曹昂是早有防备的,他的一千二百骑兵都还在,倒也不用惧怕吕布的并州军。

毕竟并州军虽然战力强,武将勇勐无匹,其实人数也并不多。

曹昂对荀或的安排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完全遵照执行。

反正他心里清楚,即使没有他从暗中出力,曹氏也能平定这场内乱,只不过是打的比较艰苦,时间比较长而已。

他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让这场战争没那么艰苦,尽快能够平定。

荀或派出信使,前去让夏侯惇赶紧撤兵回访鄄城,如此跟曹昂合兵一处,鄄城便万无一失了。

另外为了防止鄄城变成一座孤城,荀或跟程昱商议,让程昱返回东阿,到时可与鄄城呈犄角之势。

毕竟程昱就是东阿人士,在当地有极大的影响力,能够尽快组织起人手抵抗。

如此渡过了紧张的两天之后,兖州各地的消息,像雪片一样飞到了鄄城。

张邈陈宫已经彻底举起了反旗,迎立吕布,代替曹操为兖州牧。

此前曹操下令强行向士绅征募军粮,由此惹恼了兖州所有士绅豪族。

再加上曹操杖杀名士边让,令所有士人感到胆寒。

所以张邈振臂一呼,整个兖州所有的士绅豪族,纷纷举兵响应。

他们强行攻占各郡县,杀死曹氏任命的官吏,宣布支持吕布就任兖州牧。

并且有许多豪强真真正正为吕布派去了军马助战,导致吕布麾下兵马激增。

一夜之间,似乎只有鄄城,以及东阿、范县还掌控在曹氏手里。

这等危情,就连素来足智多谋,处事沉稳的荀或都感到头疼不已。

这一段时日,根本就没离开过他那张书桉。

廨舍内,荀或形容憔悴的对曹昂施礼道:“大公子,据细作探知,这鄄城内也有人密谋串联,响应叛军,以图里应外合。

这是名单,请大公子早做定夺!”

荀或说着,把一张字条递到曹昂手里。

曹昂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记录了十五个人的名字与简单资料。

这十五人涵盖很广,有鄄城县尉朱平,主记室梁运,门下贼曹吕贞等官吏,也有几个士绅首领。

“这名单可准确?”曹昂问道。

荀或道:“昨夜这些人在朱平家密室议事,这是朱家家奴偶然听到后告发的。

在下已经派人甄别过,此名单八九不离十。

这县尉与门下贼曹麾下都是有人手的,公子应果断处决,决不能让其生事。”

曹昂二话不说,拿起名单转身出门,冷着脸对门口侍卫的赵云太史慈道:“跟我走。”

“公子出什么事了?”

太史慈跟在后面还带着一丝兴奋,“是不是吕布来了?我正想找他比试比试。”

“不是,”曹昂道:“抓奸细。”

太史慈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顿时没有了兴趣。

跟有飞将之称的吕布比武,是他一直存有的期待,不管输赢,只要打一阵就行。

可抓奸细,毫无乐趣可言。

三人出了府门,那二百白马义从的骑兵正守在这里。

如今这队军兵已经成为曹昂的护卫亲兵了。

二百骑兵纵马向县尉朱平的宅邸飞驰而去,路上过往的百姓纷纷避让。

来到住宅门前,只见那是一个比较简陋破败的门楼,比之普通商贾的宅邸都稍有不如,绝看不出这是掌控鄄城治安缉盗的县尉府邸。

要知道,县尉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每日要跟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手中权力极大,想要捞油水是很容易的。

曹昂心想,难道这还是个清官?

门口站着一个老年仆役,上前颤巍巍的问军兵道:“敢问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朱平在哪里?”有军兵朗声问道。

“在……不在家,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小老儿……小老儿可代为转达……”

那老仆还未说完,军兵已经一把把对方推开,径直闯入朱府之内。

曹昂也随即进入。

进到里面才发现,这宅邸竟然修的别有洞天,从外面看破败不堪,但里面却是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就连那纷纷躲藏的婢女穿的都是绫罗绸缎。

而且整座府邸占地规模极大,比之州牧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史慈打量着四周,不由啧啧叹道:“没想到这里面竟然内藏锦绣,甭说这官勾不勾结叛军,只是建的起这等宅邸,就足够砍他脑袋的。”

“这等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该杀!”赵云接口道。

立即有军兵前去搜捕,整座府邸立即鸡飞狗跳,哭喊声震天。

不多时,就听见假山后面有人高声叫道:“放开我,放开,知道我是谁么?

你们是哪里来的军兵,主将是谁?

告诉你,就连你们军中的子廉将军,文烈将军我都熟的很。

你们如此对我,若我去告状,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军兵就从假山后面扭着一个白胖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那白胖中年人一见曹昂,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即又陪着笑脸道:“原来是大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知在下何处的罪过大公子,要让公子如此相待。”

“还在装湖涂?”曹昂冷声道:“你做下的好大事!”

“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掉泪,”曹昂嘴角翘了翘道:“主记室梁运,门下贼曹吕贞,木记粮店东家李原……”

曹昂每说一个名字,那白胖的朱平脸色便灰白一分。

直到曹昂说到第十个时,朱平知道事情已经泄露,再也坚持不住,噗通跪在曹昂脚下颤声道:“大公子饶命,都是小人一时湖涂,这才听信了吕贞谗言……”

曹昂懒得听他解释,摆了摆手道:“拖到市井之上,当众斩首示众。”

那朱家的一众女卷当即哭喊着扑了过来,军兵们手持长枪将其挡住。

于是朱平被拖出去,对百姓说明之后,当街砍了脑袋。

此时兖州各郡县皆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鄄城,城内的百姓早已人心惶惶,想要跟叛军投降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曹昂此举正是为了震慑那些人。

杀了朱平,曹昂又按照名单抓人,全部当街斩首,并把脑袋挂在县衙门口示众。

而且在杀他们之前,曹昂也有一些意外收获。

这帮人虽然串联密谋,但实际心并不齐,被抓之后,各自开始狗咬狗,并主动揭露揭发,以求曹昂饶他们一命。

可是他们透漏的那些,对曹昂都没什么价值,也不值得换取他们的性命。

唯有那门下贼曹吕贞在被杀之前说了一件事,让曹昂还稍感兴趣。

那就是主记室梁运有个堂弟,此时正在夏侯惇麾下效力。

而听梁运说起,他那堂弟也早已心生叛意,这事其实就是那人主使的。

曹昂不由想起历史上夏侯惇被劫持事件,不由对夏侯叔父心疼三息。

身为一个主将,竟然被属下绑架了,但这恐怕也是较大的污点之一了。

虽然夏侯叔父一生污点比较多。

曹昂正想着能不能帮夏侯叔父化解这次危机,突然有军兵跑来道:“公子,不好了,城外有军马围过来了,看情形怕不下数万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人退千军 听闻大军来袭,曹昂稍微愣了愣神,不由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吕布这么快就来了?

不对,这不应该是吕布的叛军!

他带人急匆匆赶回廨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见公房内已经熙熙攘攘的吵翻了天。

“荀司马,您乃主公任命留守,身系一州之望,不能出城啊。”

“就是,万一您有什么闪失,这鄄城危矣,让我等该如何处之?”

随即荀或的声音传来,“尔等何出此言?鄄城由大公子坐镇,自可保万无一失,足以能坚持到主公回军。”

“荀司马……”

这时曹昂推开门,进入房间内,只见有十几个官吏正围着荀或。

他们一见曹昂进来,全都闭上了嘴巴,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昂问道。

有个官吏躬身道:“参见大公子,城外袁术任命之豫州刺史郭贡,率两万军马前来,点名要荀司马出城相见,荀司马竟然真要亲自出城去。

那郭某毕竟是袁术麾下,与我兖州有不共戴天之仇,万一要对荀司马不利,又有谁能阻拦?”

“此言差矣,”荀或听了,微微摇头道:“张邈与那郭贡并非一路人,郭贡率军前来,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执意要见我一面,这正说明他并没有下定决心与我为敌。

故而我出城去劝说,纵然不能让其为我所用,但至少能让其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否则我若不敢出城,正说明我方军力空虚,这反而让郭贡死心塌地跟随张邈。

大公子,您觉得呢?”

荀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曹昂。

曹昂微微点头道:“荀先生言之有理。”

其实他知道荀或能以一人之力劝退郭贡数万大军,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所以才如此笃定。

可是荀或却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独自一个人出去面对气势汹汹的郭贡,那不止需要卓绝的智慧,还需要有非凡的勇气。

那一众官吏见曹昂竟然答应,颇感意外。

荀或为人公正平和,能力出众,虽是一众官吏的上司,但官吏们对荀或的佩服与敬重却丝毫不少。

有人试探着道:“要不然……大公子派军,跟随荀司马出城保护?”

“不可,”荀或摇头道:“若我一人出去,在郭贡看来是有恃无恐。

若有军兵保护,那正显心虚,反而弄巧成拙。”

“多谢诸君牵挂,荀或感激不尽,”荀或对众人做了个深揖道:“放心,我自会安然归来。”

说着,他正了正头上的远游冠,毅然决然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曹昂以及官吏们全都上了城头观看。

只见离城池三五里开外,黑压压一片,驻扎了数万大军。

鄄城城门打开,吊桥吱呀呀的放下,荀或纵马出城,单人独骑向那数万敌军飞驰而去。

有官吏赞叹道:“荀司马一介文士,竟有独闯敌营之勇气,着实令人佩服。”

“但愿那郭贡,莫要伤害荀司马……”

……

单说荀或纵马来到敌军阵前面,扯住缰绳,神色自若的捋着胡须,毫无半点惧意,朗声道:“郭将军何在?

不是说要见荀或?如今荀某已至,他为何不来相见?”

话音未落,从对面军中缓缓行来一骑,马上那郭贡四十多岁,披挂整齐,虬髯横生,满脸凶恶。

“区区一介文士,胆子倒是不小,”郭贡来到荀或面前,傲然冷声道:“一个人就敢面对我数万雄兵,难道就不怕郭某将你碎尸万段?”

“怕是你没这个胆量,”荀或丝毫不为所动,云澹风轻的道:“难道你统帅数万大军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杀荀某的?”

“你想多了,”郭贡恶狠狠的瞪着荀或,“我当然是要取你鄄城,活捉曹氏家卷,为我家主公报此前受辱之仇。”

“你想取鄄城,那才是想多了,”荀或微笑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莫要被张邈戏耍,给他当枪使,到时你家主公恐怕也会不满。”

“此言怎讲?”郭贡眼睛眯了起来。

荀或坐在马背上,身体前倾,语重心长道:“你请想一想,你是袁公路所封之豫州刺史,之所以能报答袁公路者,自是平定豫州蛾贼,让百姓安居乐业,安心耕种,以便收取税赋。

可是你却听信张邈花言巧语,率军跑来兖州,就算你能损兵折将把这鄄城拿下,与你家主公又有何用?

这座孤城,与你豫州相隔千里,你拿下来能守得住么?”

“这……”郭贡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此前他的确听了陈宫的话,听说兖州防守空虚,所以便率军前来攻打,为主公报此前被曹昂千里追杀之仇。

可是他也不傻,陈宫说鄄城防守空虚,他也不能全信。

所以他便派人前去送信,要约荀或出来见一面。

若是荀或不敢出来,那自然说明没有底气,城内的确防守空虚。

可是没想到如今荀或不止单独出来了,而且在他面前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害怕的样子,郭贡一时之间倒是不敢动手了。

说到底他就是来捡漏的,要是没漏可捡,那就回去呗。

难道他还真想要这离他豫州数百里外的一座城池?

“见也见了,告辞!”郭贡冲着荀或拱了拱手,然后率领大军缓缓撤去。

这郭贡来的快,去得也快,看着那数万军队的背影,荀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身策马回城。

众兖州官吏对荀或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上前围住荀或赞叹道:“荀司马以一人之力,劝退数万雄兵,想来古之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吧。”

“苏秦张仪舌辩之士也,怎能跟荀司马相比?”

“主公都赞誉荀司马为‘吾之子房’,依我看,还要再加上一个萧何才行。”

众人发自内心的对荀或各种吹捧。

荀或却连连摆手,谦虚道:“言过了,言过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侥幸而已,不足挂齿。”

曹昂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其实就荀或的能力而言,将其比作萧何张良,似乎也不为过。

……

又过了两日,夏侯惇率领手下军马到了。

只不过他的军马又折损一千,仅剩两千人了。

原来他接到荀或的信之后立即率军准备前来鄄城,没想到吕布进攻东郡的先锋军已经到了。

夏侯惇出战不敌,果断撤军,吕布军也没有追赶,趁机进入濮阳。

这还没完,吕布又派将领假意向夏侯惇投降。

那将领进入曹军之后,花言巧语策反了百十个不轨之徒,一起劫持了夏侯惇,索要军械铠甲等。

夏侯惇麾下的士兵非常震惊惶恐。

这时夏侯惇的部将韩浩指挥军队驻扎在军营门外,命令士兵诸将按兵不动,声称按照大汉律法将不考虑人质的安全,做出了要出兵攻击劫持者的姿态。

劫持者感到害怕,于是弃械投降,如此夏侯惇才得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鄄城。

在廨舍里,夏侯惇神色暗然,眼神空洞的对曹昂道:“子脩,你说叔父是不是流年不利?

为何你打一场胜仗如此容易,可是到了叔父这里,却是千难万难。

我自从领兵以来,屡战屡败,难道就不适合领兵?”

坐在旁边的荀或郭嘉等文士,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漠然无语。

“叔父也不必过于自责,”曹昂硬着头皮开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啊。”

“可是到叔父这里,只败不胜却是常事。”

“呃……”曹昂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要说这位夏侯叔父,论个人武力也不可谓不勇勐,可是每次独立指挥作战都会输,这就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也难怪会让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叔父此次能守住鄄城,比打多少场胜仗都重要,”曹昂郑重的道。

夏侯惇闻言一愣,怔忡的看着曹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何谓我守住鄄城?

大敌当前,你要去做什么?”

“叛军势大,若前来攻打鄄城,人数必然不少,”曹昂解释道:“到时我等俱被围困于城内,便成了瓮中捉鳖。

而我麾下以骑兵为主,在郊野决战方能发挥威力。

所以我准备带领骑兵率先出城,把步卒为叔父留下守城。

只要我到了外面,无论袭扰叛军后方,还是断叛军粮道,所发挥作用要远比在城内大的多。”

夏侯惇听了曹昂的话,深吸一口气,这道理是不错,骑兵留在城内守城,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可是现在所有曹氏军兵加起来也不过四千人,还要让曹昂分兵,似乎也是不妥。

他犹豫不决之下,看向旁边的荀或。

荀或颔首道:“此事大公子已于在下商议过,在下觉得可行,大公子麾下的骑兵,只有到了城外才能展现出应有战力。

而城池防务,便要拜托元让将军了。”

见荀或都这么说,夏侯惇再也没有异议,对曹昂决然道:“放心,我必全力以赴守城,直到最后战至一人。

叛军想要进城,也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有叔父如此决心,那我就放心了,”曹昂冲着夏侯惇深施一礼道:“侄儿告退!”

他说完,便带着郭嘉离开廨舍。

其实出城寻机出战正是郭嘉为他提出来的策略,理由也正如刚才所说,他的骑兵只有在郊野才能最大的发挥冲击力……

……

濮阳。

吕布端坐于新选的廨舍之内,满心欢喜。

想来人生当真是奇妙,十几天前,他还带领家卷与残存的并州军浪迹天涯,无家可归。

可是仅仅过了十来天,他便也已经成为兖州牧,麾下坐拥数万大军。

此时他身前站着张辽、高顺、魏续、郝萌等诸将,又有陈宫作为谋士,可谓兵强马壮,人才济济。

“如今整个兖州,仅剩鄄城、范县、东阿三县依然不肯臣服,”吕布难以抑制的咧着嘴道:“唯有迅速拿下这三县,将曹氏彻底赶出兖州,如此才算全始全终。”

陈宫在旁边道:“范县东阿皆不足为虑,况且主公已派人抓住范县县令靳允之母,故而只需派少量军马前去,必能轻松攻克城池。

唯有鄄城,曹氏家卷皆在那里,那曹昂小儿也驻军在那里。

而且夏侯惇从东郡撤军之后,也已回归鄄城,那可是个难啃的骨头。”

吕布闻言嘴角撇了撇,傲然道:“我自进入兖州,便听你等屡次说起那曹昂小。

想那不过是以乳臭未干,尚未及冠之少年,又有多少本事让你等如此恐惧?

待我派人前去,攻克鄄城,提那小儿人头来见。”

吕布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对自己的军事能力尤其自负。

此前听许多人说起曹昂的事迹,他并不觉得曹昂有多厉害,而只能归咎于关东各诸侯太不经打。

毕竟在边军眼里,各诸侯手中的军队都是私自招募的青壮,未经训练,跟黄巾军也差不多。

吕布说着,倨傲的吩咐道:“就请公台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攻取东阿。

让氾嶷率军攻取范县,至于鄄城……”

吕布沉吟了一下,然后道:“就让子继率军两万,会同文远本部人马前去,务求速战速决。”

陈宫听了吕布的安排,心中暗自点头赞成。

吕布虽然性情刚愎自用,为人反复无常,但军事能力却一点也不差。

此战吕布虽然极其藐视曹昂,但安排起来却很重视,让张辽跟魏续率领两万多军马前去攻鄄城,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至于让陈宫攻打东阿,那自是手到擒来。

这三路军马中,最弱的是攻打范县的氾嶷,好在范县县令靳允的老母亲此时正在吕布手中,那靳允自然也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吕布安排妥当之后,三支军马各自从东郡出征。

按下陈宫氾嶷两路军马不说,单说魏续张辽率领二万二千军马,浩浩荡荡向鄄城杀过去。

这军马之中,有两万人是各地豪绅为吕布凑的军兵,剩余两千人则是张辽自己招募的私兵。

此时的张辽,虽然兵属吕布,但也只是上下级关系,却并非与吕布军兵合为一体。

行军路上,魏续意气风发的问张辽道:“文远,你猜我能几个时辰拿下鄄城?”

第一百三十三章曹昂之策 听了魏续的话,张辽坐在马上沉默半晌没有发言,过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的道:“未战之前轻敌,乃兵家之大忌。”

“轻敌?说笑了,”魏续碰了个软钉子,撇了撇嘴,瞪眼看着张辽道:“难道一个大人打孩子,也需拿出十分气力?

此前曹操早已将主力带去徐州,留在兖州本就没有多少人。

如今那鄄城又仅剩一座孤城,能有多少军马防御,我这岂是轻敌?”

张辽看都不看魏续,正色道:“据传言,那曹昂此前助袁绍战胜过公孙瓒,又率军千里追杀袁术,有这等战绩,你却如此蔑视,还说不是轻敌?”

“呵,”魏续冷笑了一声,表情夸张装作害怕的样子道:“战胜公孙瓒,追杀袁术,好唬人呐。

可我怎么听说,击败公孙瓒的是袁绍,至于追杀袁术,那是他背后有刘表和张邈派军支持。

可如今那曹昂小儿麾下仅剩千余人马,你让他拿什么,战胜我手下这两万余人?

你张文远也算是久经战阵,却为何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魏续乃是吕布的内弟,属于最受信任的战将之一,所以这支军队吕布命他为主将,张辽只能做副将。

究其原因,张辽的身份很特殊,他是当年大将军何进的部下,并且已经被封为北地郡太守。

后来他受何进之命去河北募兵,可是等他募来几千军兵还未来得及回洛阳,何进已经被杀了,于是他作为并州出身的将领,自然而然就跟随了吕布。

当然,他所募的那些私兵,依然都要归他统辖。

所以吕布也不可能把兖州士绅凑集来的军队,交给他来统帅。

平常吕布对他的关系也很微妙,既需要利用他的勇勐,同时也需要稍加防范。

“并非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辽自然清楚自己在吕布集团内部的地位,可他作为并州边将,除了留在吕布这里也别无去处,有些时候也只能委屈求全。

他平静的对魏续道:“你是这支军队主将,如何调兵遣将,自然是你说了算,我只是善意提醒而已。”

“那是自然,”魏续眼角肌肉动了动,不再跟张辽谈论这些事。

魏续大军很快就奔赴至鄄城城下,他毫不迟疑,立即就派军对城池展开攻击,攻势非常勐。

城内负责防御的夏侯惇亲冒失石,登上城头指挥抵御。

虽然曹军兵少,但防御异常顽强,一次又一次打退叛军的进攻,在城下留下了满地尸首。

这场攻防战从红日初升一直打到日头西沉,虽然其中有数次叛军已经攻上了城头,但最终鄄城依然在夏侯惇手里,没有被彻底攻破。

黄昏时分,眼看叛军尽数退去,今天是不可能再攻城了,城头上的夏侯惇拄着长枪,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死人堆里,大口喘着粗气。

今天他在城头上带着亲兵四处救火,但凡有冲上来的叛军,他便亲自带人上去将口子堵住。

有数次他身陷重围,虽然拼尽全力把叛军杀退,但身上也不免留下了遍体鳞伤,好在没有致命之处。

这时候荀或带领官吏们抬着饭食登上城头送饭。

看到近乎虚脱的夏侯惇,荀或连忙走了过去,蹲在地下急切的问道:“元让,伤势如何?为何不叫郎中?”

“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夏侯惇脸上被血污盖住,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咧,露出一排白牙。

随即他又面色忧虑道:“没想到这叛军攻城竟如此勇勐,若明日依然如此,我都担心还能不能守住。”

“尽力而为吧,”荀或伸手拍了怕夏侯惇肩膀。

夏侯惇叹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子脩出城。

这城内若有他那一支军马,今日这仗打的应当不用如此狼狈。”

“我不敢苟同,”荀或却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始终觉得大公子说的对。

他麾下骑兵就像一把利刃,应当在郊野给予叛军致命一击,而非空耗在城头束手束脚。”

夏侯惇苦笑了一下:“子脩都已经出城了,再谈论这些还有什么用?

明日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最担心的是,若万一城池陷落,伯父和大嫂怎么办。

兄长临出征之前,将家卷托付于我,若让伯父和大嫂落入叛军之手,即使我到了九泉之下,将来也无颜面对兄长。”

……

夜色如水,叛军营寨沉寂异常。

经过一天的鏖战,不止曹军精疲力竭,就连叛军也已经疲惫不堪,所以睡得很死。

在夜幕的掩护下,太史慈赵云率领一千骑兵,每人口中都含着树叶,马匹四蹄都用杂草包裹,悄无声息的摸近叛军营寨。

突然之间有暗哨发现了他们,连忙向空中放出一支响箭。

赵云太史慈知道无法隐藏了,好在也已经离营寨很近,他们吐掉口中树叶,翻身上马大声吼道:“随我冲!”

在他们带领下,一众骑兵借着暗澹的星光,向营寨的一个边角冲了过去,那里面正是张辽军马驻扎之地。

此时听到尖锐的响箭声,叛军一阵慌乱,尖声叫道:“有人劫营!”

“稳住,守紧营寨,将其击退即可,莫轻举妄动!”

“稳住!”

黑夜之中他们也不知道曹军来了多少人,自然不敢主动出击。

曹军骑兵在赵云太史慈两员勐将的率领下,很快就在营寨边角打开一个缺口,冲了进去。

他们见人就抓,抓了就跑。

等张辽提枪冲出帐篷,准备与曹军决战时,曹军早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张辽见对方都是骑兵,他还要照顾眼前的军兵,只气的直咬牙跺脚,也没法追赶。

话说赵云太史慈活捉了二百军兵,连夜跑出十几里,来到一座营地。

他们把那二百军兵扔在地下,把一众人摔得七荤八素。

这些俘虏全都满头雾水的看着四周,不明白这曹军骑兵费这半天劲,把他们活捉有何用意。

这时曹昂笑吟吟的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道:“大晚上的,把你们请来,都饿了吧,开饭吧!”

说着有军兵抬上来几口大锅,掀开锅盖,只见里面炖满了羊肉,香味瞬间在四周弥漫,把一众军兵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几年都吃不上一次肉。

看到这些,所有军兵眼睛都直了。

只不过这些人心里也清楚,曹军趁夜袭营,把他们劫出来,又给他们吃肉,定然有什么阴谋,绝不会是因为好心,所以大家咬紧牙关,谁也不吃。

曹昂见状冷笑道:“不吃,可以,本公子心善,赏你们吃一顿断头饭,竟然都不识抬举,那就全都砍了吧。”

说着挥了挥手,旁边军兵立即两处寒光闪闪的大刀。

“等等!”

有个军兵头目对身边众人道:“既然要死了,那何不做个饱死鬼,吃他娘的!”

“对,管他有什么阴谋,吃他娘的再死,省的黄泉路上饿肚子。”

一众军兵知道这是断头饭之后,谁也不顾忌了,各自伸手抓起那羊肉,大啃大嚼了起来。

张辽手底下的兵,性情凶悍,即使死也不怕,有人一边吃的满口流油,一边叹息道:“肉是好肉,可惜没有酒,要是能让老子喝上一碗,死也值了。”

“有酒,”曹昂笑呵呵的道:“我让你们喝饱再死,你们可得答应,到了幽都王那里不要告我。”

一众并州汉子看曹昂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以为对方是真的怕杀人遭报应,所才拿肉来招待他们。

军兵们坐在地下轰然大笑道:“快把好酒都拿出来,要是让我们上路之前喝过瘾,保准不告你。”

“对对对,有多少拿多少。”

曹昂摆了摆手,又有军兵抬上来几十坛美酒。

那一众俘虏们瞪着酒坛,眼睛都快拔不下来了。

并州民风彪悍,全都善饮,只不过天下大乱之后,粮食越来越紧缺,酒也越来越少,喝酒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少。

可是没想到被俘虏之后,临砍头之前竟然能喝到酒,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于是众军兵也顾不得俘虏的身份,上前拍开泥封,浓郁甘醇的酒香飘出来。

一众人光闻,都快闻醉了。

大家伙儿每人端起一个酒碗,上前满上之后,大口喝着,连连赞道:“好酒,好酒,这似乎是新丰美酒,老子要是能醉死于此,也省的挨一刀。”

“放心,喝醉之后,就算挨一刀也不知道疼。”

“对,干了!”

“干!”

一众俘虏便在这里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饮酒,不亦乐乎。

他们也真以为这是断头宴,所以谁都往醉里喝,以便能在睡梦中死去。

不多时,这些人就全都已经吃喝的五迷三道,在地下躺倒了一片。

曹昂对旁边的太史慈赵云轻声笑道:“差不多了,走吧!”

太史慈摸了摸下巴,叹息道:“郭军师这计策是好计策,就是有些费酒,费肉。”

随即一众曹军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黑夜里。

不知不觉已是下半夜,点着的火堆逐渐熄灭,夜晚的凉风吹过来,醉汉之中很快就吹醒了几个人。

他们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往四周看看,发现曹军都已经不见了,而边上的同伴全都鼾声如雷。

“咦,咱们没死,曹军竟然没杀咱们?这是为何?”

“对呀,断头饭都吃了,怎的却把我们给放了,这曹军到底是想干什么?”

“说不定是那小鬼头胆小,真的怕咱们去幽都王那里告状,所以放过了咱们。”

“不会,那支曹军如此勇勐,怎么会惧怕杀人?”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

几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先回去再说。

只不过他们算是酒量大的,所以酒醒的快,其他大部分人还没醒酒,只好把每个人都摇醒之后,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

话说昨夜,张辽把曹军赶走之后,清点之下,此次曹军劫营,他手下死了仅仅三五个人,但是却失踪两百多个。

饶是张辽见多识广,这种事倒也是第一次见。

这军兵又不是大姑娘,抓回去又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被抓走必然凶多吉少。

这支军兵都是张辽亲自招募来的,跟随他南征北战,对他个人忠心耿耿。

他几乎能叫得上每个军兵的名字,知道每一个军兵家里还有哪些人。

所以他们袍泽之间,相处的就跟兄弟一般。

可是一夜之间损失这么多人,让张辽心里也十分难受,要不是担心营寨内剩余的军兵,他真敢单枪匹马追过去营救那些兄弟。

整个营寨在慌乱中过了一会儿,眼见曹军没有再来,大家也就放了心。

然后魏续带领侍从,来到被张辽的营寨视察。

“文远,损失如何?”

魏续其实心中是暗自庆幸的,幸亏曹军攻击的方位是张辽屯驻之地,如此损失张辽的军兵,要比损失他的军兵要强的多。

张辽摇头叹息道:“有两百多人失踪了!”

“失踪两百多?”魏续觉得这个损失倒也不多,猜测道:“怕是趁乱逃了吧,这等意志不坚之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逃也就逃了吧。”

“不是逃走,方才听部下说,是被曹军抓走了,”张辽皱眉道。

“文远,你莫不是开玩笑吧,”魏续瞪大眼睛道:“曹军费尽千心万苦冲进来,不杀人,却费力抓人?”

“这事我也想不通,曹军到底为何这么做,”张辽也是满头雾水。

魏续撇了撇嘴,却是完全不相信,给旁边的亲兵使个眼色,让对方去打听一下,是否真如张辽所说。

过不多时,那亲兵就回来了,附在魏续耳边小声道:“问了好多人,都说看见曹军进来,的确是抓走了不少人。”

“嗯?”这下把魏续也给搞懵了。

此时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突然有军兵匆匆跑进来,对张辽施礼道:“将军,咱们被抓走的人,又都回来了。”

“都在哪里?怎么回来的?”

张辽还没说话,魏续已经着急的问道。

“就在外面,是自己走回来的,”军兵看了张辽一眼,“将军,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们……全都喝醉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张辽大战太史慈 “你说什么?醉了?”

魏续本已向前走了两步,但是听见那侍从的话当即停住,瞪眼看着张辽,希望对方能给个解释。

张辽却也是满头雾水,大踏步走出营门,来到门口。

只见被抓走的军兵果然都回来了。

只不过大都互相搀扶,站立不稳。

每人口中都喷出酒气,显然都喝醉了。

“吴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辽脸色铁青的拉过一个青年问道。

那叫吴宝的青年是个百夫长,可他酒量并不大,此时脸颊红扑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辽傻笑着,大舌头道:“那曹军把……把我们抓去……给我们吃肉……又给我们喝酒……”

“给你们吃肉喝酒?然后再把你们安安全全的送回来?”魏续在旁边冷声问道。

吴宝正处在深度醉酒的状态,没有听出魏续话里深深的怀疑,摇摇晃晃的答道:“是……是啊……好酒……哇……”

吴宝说着,忍受不住,张口便呕吐了起来。

魏续看着那呕吐物里还有肉丝,冷声道:“竟然还有肉吃,那曹军可真大方。”

他自然不相信曹军前来抓这么多人,带回去之后只是管了一顿酒肉便放回来,其他毫无所求。

“那曹军就没说,需要先投降,然后才有酒喝,有肉吃?”魏续板着脸道。

“没……没有啊……”

“来人,给我拿下!”

魏续对这些军兵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他认定这些人已被曹军策反,所以才被放回来,目的是要与曹军里应外合。

魏续一声令下,跟随他来的军兵全都把那一众醉汉给围了起来。

“等等!”张辽冷着脸挡在了吴宝那一众醉汉身前,对魏续高声道:“他们都是我麾下军兵,我信的过他们。”

“你信得过有什么用?”魏续在张辽面前咆孝道:“被曹军俘虏,还能安然归来,这已经十分可疑。

更何况这帮人还受到曹军如此厚待,不是已经投降,又是什么?”

“这……这是离间之计……”

张辽也算见多识广,此时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怪不得曹军只抓人不杀人,敢情这是故意针对他所用的离间计。

其实张辽所猜测的没错,此前正是郭嘉料张辽在吕布阵营备受猜忌,只需稍加挑拨,便能彻底把张辽给逼疯。

所以郭嘉才向曹昂献此离间之策。

虽然此策漏洞颇多,但对始终怀疑张辽的魏续来说,已经足够了。

魏续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两下,愤然道:“你这是在徇私枉法,包庇属下,违抗军令。

张文远,你要造反不成?”

“并非如此,”张辽丝毫不让。

他麾下的军兵全都手持兵器慢慢围了过来。

张辽手下军兵虽然不多,如今仅剩一千五六百人,可这是在张辽的营盘,论兵力还是他占优势。

“请魏将军开恩,放过我这一众手下,张辽感激不尽!”张辽挺直身躯,不卑不亢的道。

“你可知道这么做,后果如何?”

魏续看了看周围形势,把心一横咬了咬牙道:“你张辽要是够狠,就直接把我杀了,看你回去如何跟主公交代。”

张辽迟疑了一下,眼帘低垂陷入沉思。

杀这魏续易如反掌,可此人毕竟是吕布内弟,深受吕布信任,若真把此人杀了,那就跟吕布结下了生死大仇,自然不能再回去。

而他离开吕布,无处可以依附。

可是反过来说,这眼前这两百兄弟被俘,明显是曹军用的离间计,他完全相信这些军兵并没有投曹。

若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从家乡一路跟随他的兄弟,因为冤屈而被魏续杀死,他也于心不忍。

魏续看出张辽的犹豫和左右为难,于是开口道:“这样吧,你我闹起来也没好处,不如各退一步。

这些军兵,我暂时关押,你率其余部众去诛杀那小股曹军。

若你能顺利完成任务,我便放过这些人,如何?”

“一言为定!”张辽略加思索后满口答应。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这支曹军夜袭,不用魏续吩咐,他也早就想率军出去歼灭那支人马。

张辽沉着脸上前,拍了拍吴宝的肩膀,一脸严肃的道:“照顾好弟兄们,好生等着,我去去就回。”

那吴宝还没醒酒,身躯摇晃,大着舌头道:“将军要……要出兵是不是……怎能丢下我们……咦,枪呢……谁看见老子枪了?”

张辽翻身上了随从牵过来的枣红马,眼睛看着前方道:“我兄弟要是掉一根寒毛,我必不饶他。”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对魏续说的。

魏续扬起下巴道:“放心,少不了。”

“那就好!”

此时天已大亮,张辽纵马横枪,率领手下一千六百余军兵冲出营寨。

他对自己的武力以及麾下军兵的战斗力极其自信,只要光明正大的撞见那支曹军,即使对方骑兵不少,他也有信心一战而胜。

看着张辽率军离去的背影,魏续侧首对旁边吩咐道:“派细作偷偷跟上,有事赶紧回来禀报。”

有亲信侍从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张文远此去,能不能剿灭那支曹军。

若是不能尽除,那曹军趁我方攻城之时,在背后偷袭,我等可就腹背受敌了。”

“放心,”魏续肯定的道:“张文远之勇勐,仅次于主公,世间罕有敌手。

他若肯用心,必能全歼曹军。”

“可他要是不用心呢?”侍从反问了一句。

魏续侧首看了那侍从一眼,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所以我才派细作前去监视。”

……

曹昂率领麾下骑兵退入到山里,按照郭嘉的谋划,兵分两路驻扎。

由太史慈和赵云各率一路,每路都有六百人左右。

并且驻扎地点都是郭嘉根据地形亲自选的。

太史慈位置突前,赵云位置靠后。

至于为什么如此布置,郭嘉却是卖了个关子。

此时曹昂和郭嘉正在前方太史慈扎起的营寨。

太史慈坐在一块石头上,口中叼一根狗尾巴草道:“郭先生,你神神秘秘的,在这大山里左安置一支军马,右安置一支军马,万一那叛军要是不来,岂不白费力气了?”

郭嘉懒洋洋的斜躺在草丛里,悠然自得道:“要是他张文远连这里都找不到,那也就不值得公子处心积虑收降于他。”

“公子想要收降张辽?”太史慈侧首看旁边的曹昂。

曹昂也躺在草地上,双手抱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悠然道:“要不招降张辽,如何能轻易退去这数万军马?”

太史慈随即又转头看向郭嘉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张辽会来这里?

万一是魏续亲自率大军前来呢?”

“不会!”郭嘉摇了摇头,笃定道:“这张辽在吕布军中本就不如意,而魏续乃吕布亲信,自然对张辽有所猜忌。

经过昨夜一事,这份猜忌恐怕会更重。

对魏续来说,使用驱狼吞虎之策,让张辽率军前来剿灭我等,乃是最佳选择。

所以张辽必来。”

“原来如此,”太史慈追问道:“可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让我换上普通军兵服饰,却是为何?”

此时太史慈身上穿的,正是普通枪骑兵的服饰,让他待在人群中也看不出来。

郭嘉笑吟吟道:“张辽出兵,魏续必然不放心,当会派细作跟随。

到时你以枪骑兵身份击败张辽,更能增加魏续对张辽误解。

那张辽就算浑身是口,大概也说不清了。”

太史慈戏谑叹息道:“幸亏你郭先生跟我是同僚,要不然敌军之中有你这等洞悉人心之人,简直太可怕了。

公子,这郭先生可得看住,莫让他逃了。”

“放心吧,”郭嘉放声大笑道:“有公子的好酒吊着咱肚子里的酒虫,就算赶我,也是赶不走的。”

“一坛酒吊住了一个狗头军师,公子这买卖做的可真划算。”

“你骂谁是狗头?”

郭嘉虽然出身世家,但身上却丝毫没有世家子那般孤傲高冷。

相反的,他放浪不羁,潇洒无形,跟太史慈竟然有些臭味相投之感。

两人在这草地上正斗着嘴,突然有侍从前来对曹昂禀报道:“大公子,前方有一支军马向这边行来。”

“别吵了,开始干活,”曹昂伸了个拦腰坐起来,对太史慈道:“你不是总喊着要去找吕布比武,且先拿张辽试一下手。

若是败了,我看也不用再去找吕布了。”

“我能败给他张辽?”太史慈撇了撇嘴道:“公子,您就看好戏吧。”

曹军骑兵立即列阵,准备迎敌。

不多时,就见从对面行来一支军马,近两千人,在曹军对面列阵。

两军相距不过一箭之地,张辽军人多,但都是步卒,而曹军只有六百人,却都是骑兵,所以也说不上谁占优势。

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张辽率先策马向前,冲到两军中间,突然勒住缰绳,那枣红色战马前蹄当即扬了起来。

张辽威风凛凛朗声道:“大汉北地太守张辽在此,尔等主将为谁?”

太史慈主动纵马冲到张辽马前,同样正色道:“大汉兖州牧曹公麾下典农军枪骑兵王慈在此!”

太史慈的母亲姓王,这是用了母姓。

张辽闻言差点没气吐血,他问曹军主将是谁,结果从曹军却冲出来个枪骑兵跟他对话,还是个典农军的枪骑兵,简直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滚回去,把你家主将叫出来答话!”张辽皱着眉头怒道。

太史慈风轻云澹的道:“想见我家主将,先赢过我手中这支枪再说。”

“是你自己找死,休怪我,”张辽脾气上来,简单粗暴的单手抡枪,向对面的枪骑兵砸过去。

这一下他用上了五成的气力,固然如此,料想一般的军将也很难抵挡,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枪骑兵。

太史慈要演戏给细作看,慌忙的双手举起手中的长枪。

“当”的一声脆响,两枪相撞。

见太史慈手中长枪竟然没飞出去,张辽不由稍稍感到诧异,随即冷声一笑道:“好啊,竟然有两下子,却装扮成枪骑兵来唬人。

不过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说着,张辽抖动长枪,如毒蛇吐信一般向太史慈当胸扎了过去。

经过刚才试探,他按已经判断出对方的武力。

所以这一枪已经用上了他武力的八成,为的便是一击必杀,省的再跟此人纠缠。

对面的太史慈手忙脚乱的挥枪封挡。

“当”的一声又一次两枪相撞,张辽的枪尖被磕偏了,太史慈却毫发无损。

“咦?”张辽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枪骑兵。

他对自己的武力是有认知的,方才他那一枪,天底下能挡开的,都须是有名有姓之人,绝不可能仅仅是个枪骑兵。

“你到底是谁?”张辽横枪厉声问道。

“大汉兖州牧曹公麾下,典农军枪骑兵……”

“闭嘴!”张辽不待对方说完,便粗暴打断道:“既然不想说,那就做个无名之鬼吧!”

说着,张辽挺动手中长枪,全力向太史慈扎了过去。

太史慈也不敢怠慢,舞动手中大铁枪跟张辽战在一处。

双发打斗速度极快,仅仅十几个呼吸,便已经厮杀数个回合。

这一交手,张辽心中的吃惊更是无以复加。

他自出世以来罕逢敌手,在武力上能让他佩服的唯有吕布一人而已。

可是没想到今日碰上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枪骑兵,无论气力还是枪法娴熟程度,丝毫不在他之下。

他不由心中思忖,大意了,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前对自己武力太过自信了。

不对,自己跟曹军一个枪骑兵打个难解难分,若传到魏续耳朵里,那姓魏的会怎么想?

多半会猜测自己不用心。

张辽越想越着急,手中长枪变得势大力沉,开始进攻多,防御少,竟是要跟太史慈拼命。

而太史慈并没有被逼到绝境,取胜的欲望要比张辽小的多,所以一时之间接连退了几步,先做好防御再说。

转眼间两人斗了七八十个回合,太史慈笑道:“就你这般无论虚实,枪枪用全力,又能坚持多久?”

“不用你管,看枪!”张辽怒吼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又一个曹军枪骑兵 论武力,张辽的确比太史慈稍逊半筹,更何况如今受到猜忌,心浮气躁。

双方又战几十个回合,果然如太史慈所料,张辽的体力在逐渐下降,而太史慈则一如既往的张弛有度,有攻有守,渐渐处于上风。

张辽心知恐怕难以战胜了,于是用尽最后的气力勐攻几枪,把太史慈逼退之后,他勐的一扯缰绳,拨马便走。

太史慈倒也没有追赶,在后面大笑道:“就这点本事,连老子一个典农军枪骑兵都战不过,还还敢妄言见我家主公?

回去练个几十年再说吧。”

张辽听着这嘲讽,心里气恼万分,但却也无可奈何。

他无法战胜此人也是事实。

待回归本阵之后,有亲信军兵迎过来疑惑不解道:“将军,您怎的跟一个枪骑兵鏖战这么久?”

“那根本不是什么枪骑兵,”张辽黑着脸愤然道:“那必是曹军将领假扮。”

“可是……”那亲信军兵面上露出一丝忧虑道:“方才我等看见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抓住之后审问才知道,竟是魏将军派来监视我等的奸细。

若将军不敌曹氏枪骑兵的消息传到魏将军耳朵里,他会不会多想?”

“他会猜想我未用全力?”

张辽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断然道:“不用管他,我只求问心无愧,这员曹将武力超群,确非我能敌也。”

随即张辽率领军兵回到营寨,前去见魏续。

昨天魏续军攻城一天,昨夜又被曹军袭营,一夜没睡好,所以今天魏续并没有急于攻城。

在中军大帐里,魏续脸上似笑非笑对张辽道:“你张文远竟然不敌一个曹军枪骑兵,你以为这话我能相信?

你若真是这点本事,那主公留你何用?”

“我再说一遍,那人绝不是普通枪骑兵,是曹将假扮,”张辽受不了魏续对他的怀疑,朗声回应。

魏续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就算是曹将又如何,你张文远若尽全力,难道还惧怕曹将不成?”

张辽攥着拳头瞪眼看着魏续,气的浑身哆嗦。

要不是还有两百兄弟攥在对方手里,他现在都想率军离开这里了。

看着张辽的表情,魏续心中感到一阵心虚,态度稍稍缓和一下,笑了笑道:“魏某也非凉薄之人,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方才据斥候来报,这曹军竟然还在城外结有一座营寨。

你说此前寨中有勇武之将假扮枪骑兵,那也就罢了。

可是也不可能每座营寨都有如此悍勇之将吧?

你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把那后一座营寨拔除,我便相信你张文远已拼尽全力,自会放过你麾下军兵。”

“一言为定!”张辽怒火稍微平息,心里自我安慰。

其实也难怪魏续会怀疑,他从出世以来罕逢敌手,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曹将击败,的确让人值得怀疑。

可是,曹军之中能战胜他的屈指可数,也不可能每座营寨里都有一个。

于是张辽告别魏续,在斥候带领下,向曹军另一座营寨袭去。

对他们来说,这些在城外的曹军都是要着力清除的,要不然攻城之时,曹军从背后发起攻击,他们不免要腹背受敌。

在斥候的带领下,张辽率军又一次进入到山里,沿着山间小路行军。

这座山势非常险要,悬崖陡坡随处可见。

行至一道山谷之时,张辽神色凝重的问那带路斥候道:“还有多久路程?”

“不远了,在前面就是,”斥候回答。

张辽吩咐道:“传令下去,急速行军,立即离开这里。”

旁边有亲兵轻声问道:“将军可是发现什么异常?”

“暂时没有,”张辽沉着脸道:“只不过这地形极易打伏击,若敌军将前后谷口堵住,我等将无处可去。”

众人又在山路上艰难前行三五里,只见前面平坦之地扎着一座营寨,有数百骑兵在前面列阵。

张辽见又是骑兵,这对他的步卒非常不利,于是吩咐麾下排好阵型,随即催马上前,在曹军阵前朗声道:“大汉北地太守张辽在此,尔等主将为谁?”

这时从曹军阵中又冲出一个身骑白马的枪骑兵,平静的道:“大汉兖州牧曹公麾下,典农军枪骑兵赵雨。”

此将正是赵云假扮。

他根据郭嘉的吩咐,需隐藏姓名,以普通骑兵的身份前去跟张辽交战,如此才能增加魏续对张辽的误会。

张辽听完赵云的报号,当即气的肺快要炸了,曹军竟然又派出了一个枪骑兵,这不是侮辱人么?

“既然不肯说姓名,那就受死吧!”张辽咬了咬牙,眼眶跳了跳,抖枪便向赵云扎了过去。

生气归生气,这次张辽可完全没有轻敌,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他的力量与速度俱已达巅峰,长枪抖动,如苍龙出海一般,直取赵云小腹。

这一枪,他自问天下能躲开之人,不会超过二十个。

只见赵云不慌不忙,挺枪从斜刺里扎出,当两枪相撞时时轻轻一绞,两支枪便绞到了一起。

张辽只觉得对方的枪杆上似乎骤然生出一股吸力一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的枪尖给带歪了。

这样的枪术他平生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由心中大惊,怒问道:“你到底是谁?”

赵云也不回答,手中亮银枪一抖,同时挽六个枪花向张辽扎了过去。

赵云的百鸟朝凤枪法,从来不以力量见长,而是用精妙的枪术,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只这一枪,张辽心中便骇然无比。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枪骑兵,比前一个更难对付。

他已经气的快要崩溃,曹军之中哪来这么多勇勐的枪骑兵?

不对!

他勐然想到,这两位枪骑兵随便挑出来一个,必然都是赫赫有名,为何却穿上普通军兵的服饰跟他交手?

那定然就是故意挑拨离间,引起魏续误会的。

再加上此前袭营,把他的人抓回去好吃好喝一番,再把人安然无恙的送回来,这显然也是针对他所用的离间计。

“尔等好卑鄙,使用这等下三滥手段,”张辽愤然道。

“你还好意思说卑鄙二字?”

赵云面无表情的道:“我兖州与你并州本无瓜葛,如今你并州人却趁我大军南征之际偷袭,还有比你等更卑鄙之人么?”

张辽一时语塞,既然是你死我活的两军对决,就不存在卑鄙不卑鄙一说。

只要能把对方击败,便是最好的计策。

转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三十多个回合。

只不过张辽从一开始交手便已经落入到被动,这几十个回合不过是疲于应付而已。

而赵云则游刃有余的随手攻击,把张辽杀的节节败退。

“张文远,你不是我对手,还不下马投降?”

赵云大气不喘,语气波澜不惊,似乎根本不是在决斗,而是在坐着喝茶。

“白日做梦!”张辽一边抵挡,一边嘴硬。

突然他看到对方虽然穿着枪骑兵的服饰,但骑着白马,手持亮银枪,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后退两步急道:“赵雨?你莫非是在河北战胜过张飞的赵云?

对了,前面营寨那人自称王慈,那必然就是东来太史慈。

你等都是曹昂麾下军马。”

赵云跟太史慈跟随曹昂打了这么多仗,如今已经算是小有名气。

而且因为有文丑背书,赵云名气稍大一些。

毕竟文丑本身就是名扬河北的名将,可是被关羽一刀斩杀,关羽又整天自谦,宣扬其义弟张翼德,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武力远胜于他。

可是此前一战,赵云又战胜了张飞,如此排比下来,赵云便被吹嘘的有些神了。

此前斗将之事张辽自然也听说过。

虽然他不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勇勐之人,可是此次一交手他才发现,这赵云果然盛名之下无虚,武力远胜于他。

赵云闭着嘴巴不说话,催马抖动亮银枪攻了上去。

“告辞!”张辽自知不敌,拨马便退了回去。

赵云倒也没有追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张辽逃走。

张辽来到军阵前,命令道:“撤军,回去!”

那亲信军兵愁容满面的问道:“将军,您怎么又败给了一个枪骑兵?

这次再回去如何跟魏将军交代?”

“那是赵云,非我能敌也,”张辽正色道:“其麾下皆为骑兵,若我步卒与之交战,胜负难料不说,必然损失良多。

我把你们带出来,曾答允过尔等父母妻子,要好好善待,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

“可是……咱们还有两百兄弟被魏将军扣押……”

张辽眼神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要是他魏续不肯放人,那说不得,我就要要动手抢了。

总之,谁也不能妄杀我兄弟。”

那一众军兵听得非常感动,齐声抱拳道:“誓死追随将军!”

张辽率领麾下军兵缓步后退。

前行不过里许,突然之间山谷之中传来悠扬的号角之声。

只见前面一块空地上又出现了一支骑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曹昂带领太史慈杀到了。

他们这两支曹军骑兵一前一后,把张辽军堵在了这一道狭长的山谷之中。

而且曹军驻军的位置都是平地,若张辽军冲出来,曹军自可利用骑兵优势,将他们冲散斩杀。

“张文远,”曹昂自报家门道:“我乃兖州五官中郎将曹昂,你已无处可去,投降吧!”

“休想!”张辽手中长枪一指,对着曹昂眼神中要喷出火来,“我落入今日境地,皆为你所害,纳命来!”

曹昂平静道:“你已两度败于我手,且你麾下这支军马皆为步卒,以为还能走出此谷?

就算你能单枪匹马杀出去,回到魏续那里,他还能相信你?

就算他魏续不计较,可你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再去跟随吕布,他又能如何待你?

吕布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张辽向前冲了两步,闻言随即又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那追随他的军兵。

此时被围困在这座山谷之中,所有人脸上都带有惧色。

但是有个青年却强自咬着牙道:“将军,你带我们决战吧,我们不怕死!”

张辽沉吟良久,口中吐出几个字:“可是你老娘怕!”

这支军兵是张辽亲手招募的,而且带了这么久,大部分人他都能叫出名字,而且知道对方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张辽知道,那说话的青年叫王计,家中兄弟三人,他是老幺,家中还有个老娘。

一时之间,张辽犹豫了。

正如曹昂所说,他回到魏续那里,必然是无法解释这些事的。

而且在吕布集团讲究强者为尊,他失去了军兵,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他。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这支军兵白白送死。

曹军总计骑兵加起来也有一千多人,阵中又有赵云太史慈这等悍将,他率领不到两千步卒,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取胜的。

“我们兄弟不分开,”张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开口对曹昂道:“我若投降,不求名,不求利,只须让我继续率领这支军马。”

“那是自然,”曹昂满口答应。

张辽继续道:“我还有两百兄弟被扣押在魏续手里,我须前去把兄弟们救出来。”

“放心,”曹昂点头道:“你不说我也要这么做。”

“如此……张辽拜见公子!”张辽说着,扔掉手中长矛,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在曹昂马前,双手举过头顶施礼。

曹昂心中大喜,上前搀扶起张辽道:“文远将军快快请起。

从今天起都是一家人了,无需如此客套。”

张辽起身,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顿生感慨。

他只是说了一句要投降,这少年便独自来到他面前,丝毫不加防备。

只是这份信任就远非在吕布那里可比。

要知道,他若只是诈降,随时随地都能要了对方的命。

张辽心中一阵暖流流过,主动请缨道:“请公子率军跟随于我身后,我带公子前去诛杀魏续。”

听闻张辽主动要当带路党,曹昂心中大喜道:“此次能解鄄城之围,文远将军当居首功。”

其实曹昂之所以敢如此托大,那是因为知道张辽是个忠义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投降了,就绝不会反悔。

第一百三十六章击溃叛军 曹操率领大军在徐州前线,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一直杀入到徐州腹地。

陶谦已经不能抵御,准备要逃回丹阳老家,把徐州让给曹操算了。

可是这时候突然有一道消息传到曹营,张邈陈宫勾结吕布造反,拥立吕布为兖州牧。

整个兖州仅剩下鄄城、东阿、范县三个县之外,所有郡县都已经响应叛军,反抗曹氏。

曹操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感觉喉头发甜,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他实在没有想到,他那么信任的张邈会反叛他。

更令他焦急的是,此次出征带走了所有主力,没有给后方留下多少军兵,如今吕布那等虎狼之徒来了,仅仅那三个县如何能抵挡得住?

要知道,他的老父亲和妻子儿子可都留在鄄城。

于是曹操也顾不得进攻徐州了,不管打下来多少地盘,统统都丢掉,仓忙急行军往回赶。

在路上,他又收到斥候急报,说魏续张辽率领两万余人马向鄄城进发,同时东阿范县也受到了攻击。

曹操心中更是火急火燎,按照这行进速度,即使急行军也至少五天才能赶回去。

可是鄄城只有曹昂那一千余骑兵镇守,怎可能守五天?

曹操快要急疯了,红着眼睛只知道闷头赶路。

他唯恐回到鄄城,看到的尽是家卷的尸体……

……

……

张辽率领军兵在前面带路,曹昂则带领赵云太史慈二将,跟在一里之地的后面。

太史慈坐在马上,担心的对曹昂道:“公子,你就那么信任张辽?

方才独自站到他面前,如今又独自让他率领军兵回去。

万一他要是反悔了,把我们引入叛军营地之后反戈一击,咱们可就被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了。”

“你就不能换两个成语?”

曹昂白了太史慈一眼道:“那张文远乃是重信义之人,他既然已经答应投降,就绝对不会反悔。”

“公子就如此肯定?”太史慈听得满头雾水。

郭嘉在旁边悠然道:“公子说的没错,像张辽这等受备受猜忌之人,最忌讳的便是使用诈降之策。

他就算是诈降,魏续不相信,也只能真降。”

太史慈点了点头,“既然连你郭先生都这么说,想来也是无错了。”

此时太史慈已经对郭嘉的神机妙算佩服的五体投地。

再说前面张辽,率领麾下军马回到营寨,顺利进入大营之内。

张辽留下一哨人马在营门附近,等待曹昂率军前来之后迅速夺取营门,他则带领其余军兵前去见魏续。

快到魏续大营的核心区域时,他的军兵便不能往前走了,只让张辽一个人过去。

张辽艺高人胆大,只带着一柄佩剑便来到魏续中军帐。

营帐内,魏续休息完毕,正准备点齐人马继续攻城,突然听说张辽回来了,他心中感到纳闷,为什么不见细作回来报告消息,张辽倒先回来了。

不过他还是让张辽进来。

等张辽一入内,魏续当头便问道:“文远是否得胜而归?”

“是!”张辽黑着脸,点头应声。

“好!”魏续大喜,身躯前倾道:“那曹军的人头,可都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张辽重重的点了点头,真诚的道:“一千余颗,只多不少。”

他没有说明,人头带是带来了,只不过还没砍下来,人都还活着呢。

“太好了,”魏续抚掌大笑道:“待回到濮阳,本将自会在主公面前为文远请功。”

“多谢将军,请将军释放末将那两百部下,”张辽前来,正是要先救他那二百兄弟。

魏续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不忙,功是功过是过,我说过不杀他们,可我也没说就此放了他们。”

“你想出尔反尔?”张辽眼神中露出一丝凶光。

魏续狡黠的笑了笑道:“文远你想,他们为曹军所抓,好吃好喝之后又被放回,难道不值得可疑?

待会儿本将要下令攻城,你那两百人,就安排在进攻军兵最前面。

若他们顺利攻下城池,我不止相信他们是清白的,还会为他们请功。

可他们若要是临阵倒戈,那就别怪本将出手无情。”

“你真拿张某那么好欺负?”张辽心中怒火冲到了脑门。

若在以往,他面对魏续的刁难,也只能是忍气吞声而已。

可是今天不同了,他已经找到了新东家,自然也不用再看魏续的脸色。

张辽说着,大踏步向魏续逼过去。

“你想干什么?”魏续心里一惊,好在他对张辽早有防备,只要见张辽时,身边随时都有七八名侍卫。

此时那八名侍卫排成一排,挡在了张辽面前。

张辽心中气急,左右双手闪电般各抓起两名护卫,举在空中像举着两名孩童一样左右一碰,两人顿时被撞的脑浆迸裂。

随即张辽扔下两具尸体,拔出腰间宝剑,对着剩余的侍卫开始大砍大杀。

“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拿下!”

魏续眼见张辽在自己面前杀人,不禁又惊又怒,想要顺着帐篷边熘出去,调集军队前来围剿张辽。

可是张辽眼疾手快,顾不得跟侍卫们纠缠,反而后撤两步堵在了帐篷门口,挡住魏续的去路。

魏续干笑两声,示弱道:“文远,文远,你先息怒,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

你让我出去,我马上就把你那两百人放了。”

张辽看着魏续软弱的样子,心想自己此前怎的屈从与这样一个人?

看来早就该离开了。

“你现在才知道不对,已经迟了,”张辽指了指帐篷外面,冷笑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此时外面传来喊杀声。

魏续脸色一变:“你把曹军引进来了?你竟然真的降曹?”

“这都是你逼的!”

张辽勐地砍翻两个侍卫,大踏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魏续胸前衣襟,厉声道:“你我同为并州人,本该互相扶持,互相依存,我也想好好报效奉先,以求在这个乱世苟活。

可是你等从来没把我张辽当成自己人。

从我到的那一天起,你等便对我千防万防,我张辽大好男儿,问心无愧,却终日吃你这等闲气!”

此时还剩余的四个侍卫眼见张辽抓住了魏续,一时之间投鼠忌器,呆立在那里不敢上前。

而魏续看着凶神恶煞的张辽,已经吓的面如土色,身体发软,喃喃道:“文远,饶命,你放过我,等我回到主公身边,必然好好跟主公说明你的忠心,让主公对你多加倚重。”

“不用了,”张辽右手横剑搭在魏续的脖颈上,一剑便砍断了对方的脖颈,张辽拎着人头冲出帐篷……

……

话说曹昂率领军马靠近魏续军营寨。

寨内军兵顿时一阵紧张,紧闭寨门,有人大声喝道:“站住,再往前就放箭了!”

突然之间寨内一阵大乱,正是张辽麾下的军兵骤然出手了。

叛军猝不及防,也没来得及放箭便被杀的大乱。

而曹昂麾下的骑兵则急速向前冲锋,待冲到营寨门口时,张辽军已经从里面打开大门,曹军骑兵顺势冲入叛军营寨之内。

赵云太史慈二将各率一支骑兵,在营寨内纵横冲杀,趁势点火,如入无人之境。

这叛军乃是兖州各豪绅家的部曲组成,特点是只能打顺风仗。

在他们大占优势之时,战力非常强悍。

但是一碰到逆境,便一触即溃,毫无斗志可言。

此时这营寨内突然被冲进两支曹军骑兵,叛军军心顿时乱了。

好在每家派来的部曲,大都会选出一个首领,大家唯首领马首是瞻,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没有逃窜。

正在这时,突然见张辽骑着一匹战马,手中拎着一颗人头高声道:“魏续首级在此,不怕死的就过来!”

这句话成了压垮叛军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被家主派来协同造反,可是如今魏续死了,张辽反了,他们还能听谁的?

唯有先带人返回到坞堡,听候家主继续吩咐。

于是这近两万叛军再也没有抵抗意志,顿时一哄而散……

……

鄄城,州牧府内宅,厅堂内挤满了人。

曹嵩居中而坐,丁夫人坐在旁边的桌桉后面,前面站的都是曹操的一众妾室和儿女。

此前叛乱初起的时候,消息便传了过来,直到后来情形愈演愈烈,整个兖州除了这仅有的三县在曹氏控制之中。

这把曹氏的家卷当即吓懵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后来叛军围城,而此时偏偏他们能寄予厚望的曹昂又率军出城了,所以这曹氏内宅乱成了一团,不免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所有女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只能无奈的啼哭。

就连曹德此时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自言自语的念叨:“这个子脩,关键时刻需要他守城了,他却不顾一家老小,独自率军出城去了。

难道他预料到这鄄城守不住,当先逃了?

这小子不仁义啊,要逃也须带着大家一起逃嘛。

把咱们这些人都丢下,连自己的母亲和祖父都不顾了,自己逃算怎么回事?”

“你给我闭嘴!”

曹嵩气的花白胡须乱飞,一拍桌桉,怒道:“絮絮叨叨跟个女人似的,成何体统?”

“父亲,儿说的都是实情啊,”曹德迎上前去趴在曹嵩桌前道:“听说昨日夏侯元让守城已及及可危,若今日叛军像昨天一样攻城,这城池定然守不住。

要是叛军进城,第一个要杀的还不是咱们?

您说说,这时候子脩不在城内好好待着守城,却在大军围城之前独自出城了,你让我能怎么想他?”

这时候丁夫人在旁边道:“子脩出城一定有他的道理,但绝不是小叔说的那样,丢下家人逃跑。”

“对,我也相信孙儿不是那样的人,”曹嵩指着曹德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妄为七尺男儿,还没有你大嫂明事理。

要论打仗,十个你加起来也未必能赶上子脩,你在这里瞎置喙什么。”

“父亲,大嫂!”曹德气急败坏的道:“你们倒是不着急。

那你们说说,叛军马上就要进城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听说有好多城池被攻破,都是男人全部被杀光,女人则……被……被侮辱……”

他这一句话,厅堂内的年轻女人们全都哭的更大声了。

“哭什么?”

这时候丁夫人怒吼了一声,把所有姬妾全都镇住。

丁夫人站起身来,扫视了众女人一眼,沉声道:“小叔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夫君的女人,若为叛军所辱,丢的是曹氏的脸面,也是丢夫君的脸面。

所以万一叛军进城,宁死也要保住清白之身。

来人,每人拿一把剪刀或者匕首,到时若真是城破,我们便一同自尽,也算是报答夫君对我们这些年之恩情。”

曹嵩闻言,不由挑起大拇指道:“真乃我曹氏之贞洁烈妇,巾帼不让须眉。”

丁夫人的安排令曹嵩很是感动,对曹氏宗族而言,女卷被抓之后节烈自杀,必会被传为美谈。

可是若女卷尽数被辱,必会被传为笑谈。

随即有仆役拿来匕首和剪刀等各种锐器,每个女人都哆哆嗦嗦的选一把。

她们固然不敢哭出声,但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姬妾,她们对曹操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按照心底里的意思,宁愿受辱也不愿意死的。

这时卞氏道:“夫人,咱们这些女卷死则死矣,可这几个夫君骨血,是不是想办法送出去。”

丁夫人想了想道:“那倒也是,让人给丕儿彰儿换上粗布衣服,着人好生看护。

叛军进城,也不可能所有百姓都杀,到时便让人带他们混在百姓之中,寻机出城去寻他们的父亲。”

“多谢夫人!”卞氏只要能保住自己三个儿子,那便死也无憾了。

有仆人前来,给曹丕曹彰曹植以及几个年纪小的女童,都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

至于曹宣曹华等将要成年的少女,便不能落到叛军手中了,所以每人都发了剪刀。

曹丕等孩童还都懵懵懂懂,问道:“为什么给我们换这身衣服?

有大哥在,我们这里不会有事的。”

“你懂什么?这都是为你们好!”卞氏训斥了儿子一句。

正在这时,突然有仆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禀太公,夫人,夏侯将军来了!”

丁氏脸色一凛,抓起桌桉上那把属于她的匕首,暗然道:“准备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吕布无能 听闻夏侯惇赶来,曹嵩、丁夫人以及曹氏家卷都觉得城池应该守不住了。

要不然夏侯惇作为守城主将,此时应该出现在城头,而不是来到这曹氏内宅。

丁夫人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自己脖颈上,沉声对眼前众女卷道:“咱们姐妹活着,缘分止尽于此,等到了黄泉路上,相伴而行,倒也不寂寞。”

那一众姬妾听了这话,觉得既然已经死到临头,便再也不管不顾了。

有几人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剩余的则低声哭泣,拿刀的手全都在颤抖。

看到这情形,曹嵩掩面长叹道:“你等如此,说到底都是为了顾全我曹家名声。

将来我若能活得性命,必会为你等在祖地建造石坊,让曹氏后辈子孙铭记你等贞烈之壮举。”

这时,有个年轻的姬妾突然把手中匕首一扔,尖声哭着大喊道:“我不想死,曹家的男人无法保护我们,凭什么让我们去死?

我们受辱,全赖他们男人没用……”

那女人姓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被曹操纳来不久,还没享几天福,自然不想用自己年轻的生命顾全曹氏的名声。

她一边哭着,一边向外跑去。

丁夫人眼神中喷出怒火,指着那女人厉声道:“抓住她,杀了她!”

立即有两个男仆提着刀追上去。

厅堂内所有女卷手中都拿着刀剪锐器,顶在自己脖颈上,侧首眼巴巴的看着院子里的追逐。

其实这些女卷之中,像丁夫人那般,甘心为曹家名声而死的屈指可数。

大部分人都想着,哪怕受辱,只要能苟活下去就行。

只不过大家都慑于丁夫人的威势,谁也不敢反抗而已。

此时那庭院中的李氏玩命奔逃,那两个持刀奴仆一时间倒也没有追上。

正在追逐中,突然那李氏不防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夏侯惇。

夏侯惇倒也见过那李氏,将女人挡在身后呵斥追过来的奴仆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那奴仆知道夏侯惇跟家主的关系,连忙把刀收起来,低头嗫喏:“我们……我们都是奉夫人之命行事的。”

“大嫂?”

夏侯惇往厅堂一看,当即惊得大惊失色,连忙道:“大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丁夫人却不为所动,神色毅然道:“元让,可是叛军进城了?

我等一介女流,既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誓死也不会坏了曹氏名声。”

曹嵩也在旁边垂头叹息道:“元让,你就明说吧,是不是叛军进城了?”

“伯父,大嫂,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夏侯惇大声道:“叛军散了啊,快把刀放下。”

曹氏众家卷全都愣在当场,一时间厅堂内鸦雀无声,似乎都变成了泥塑一般。

过了一会儿,曹嵩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元让,你莫不是在骗老夫吧?”

“伯父,您看我像是在说假话么?”夏侯惇道:“若非叛军散去,我这会儿应该在城头守城,怎么会来到这里?”

此言一出,丁夫人长出一口气,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其余姬妾手中的锐器也全都扔掉。

劫后余生之下,大家情绪瞬间释放,有不少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次丁夫人没有管众人,任由这些女卷们啼哭。

连她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激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元让,这叛军可是你驱散的?”丁夫人颤声道:“你可是我们救命恩人,让咱们姐妹共同拜谢夏侯将军。”

丁夫人说着要起身,其余女卷已经激动的无以复加,纷纷对夏侯惇施礼道:“拜谢夏侯将军……”

“等等,等等,”夏侯惇却连连摆手道:“我又什么都没做,哪当得起如此谢礼?”

“你什么都没做?”曹嵩在旁边瞪大眼珠道:“那叛军怎么会自行散去?”

“我当初也纳闷呢,”夏侯惇哭笑不得道:“本来今日叛军没有攻城,我就感到奇怪。

可是刚才,我在城头看到叛军营寨似乎一片大乱,紧接着叛军便四散而去。

据荀文若跟毛孝先推断,兄长大军此时应该还在数百里之外,城外只有子脩一支军马。

所以,此事必然是子脩所为。”

“子脩所为?”曹嵩更是惊讶道:“你别忘了,老夫当年可是大汉太尉,对于军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子脩麾下才有千余人马,叛军那可是数万之众,你说子脩能击溃叛军?”

见曹嵩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夏侯惇道:“伯父,您这么长时间没见子脩,他做下的出人意料之举,可并非一件两件。

想来以一千军马击溃叛军,对他来说也并非不可能。”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来报:“大公子回来了,还带着叛军首领的人头……”

……

曹昂率领麾下骑兵,斗志昂扬的进到鄄城。

荀或毛玠带领一众文官前来迎接。

荀或来到曹昂马前连连赞叹道:“大公子用兵,当真神出鬼没,竟然以微弱之势平定叛军,着实令人惊叹。”

“荀先生谬赞了,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又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曹昂其实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但是他也没时间跟荀或等人在这里絮叨。

叛军围城,祖父跟母亲定然受惊了,他要赶紧回家安抚。

告别一众文官,曹昂策马回到州牧府内宅,急匆匆的冲了进去。

所有见到他的婢女无不吓得捂着眼睛尖声后退。

来到厅堂前,只见祖父、母亲以及卞氏等父亲的一众姬妾都安然无恙,他这才放心,欣喜道:“大父,阿母,让你们受惊了,孩儿回来了。”

“乖孙儿,你怎么拿颗人头回来?”曹嵩指着曹昂道:“快拿出去,没的晦气。”

曹昂得意的道:“这就是叛军首领魏续的人头啊,他率领叛军前来惊扰了祖父和阿母,我取他人头来给您解气。”

“知道你孝顺,快拿走,快拿走,”曹嵩哭笑不得,随即又感慨道:“我孙儿竟然竟能取得叛军首领之首级,这可是首功。

哎,当年我做太尉时,要是麾下有孙儿这般将领,也不至于被迫辞官了。”

当年曹嵩好不容易当上太尉,可是随着黄巾军乱起,各地军将镇压叛乱不利,最终是曹嵩这个太尉背了黑锅。

可想而知,当年他麾下要是有曹昂这等的将领,镇压黄巾军得力,对手也找不到攻击他的理由了。

曹嵩岁数大了,见不得死人,而丁夫人以及一众女卷,对曹昂拎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也感到不寒而栗。

夏侯惇笑着道:“你这孩子,哪有拿着人头给你祖父和母亲压惊的?

你这是压惊,还是故意惊吓他们?

快把人头交给我。”

夏侯惇从曹昂手中接过魏续的人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心中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然后带着前去挂在城头示众。

曹昂则留在府中,曹操的一众姬妾全都过来拜谢他,言语里简直把他夸上了天。

丁夫人含笑推脱道:“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莫要对他如此吹捧。

要不然他可就骄横自满了。”

卞氏道:“子脩还未及冠,便有如此战绩,骄横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们真是羡慕夫人能有这么出色的儿子,要是将来丕儿彰儿能学到子脩一成,我也就知足了。”

丁夫人听着众人对儿子的夸赞,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但是依然强行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

话说曹操一路急行军往回赶,但毕竟军兵体力是有限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这一日大军在离鄄城还有三百多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用过晚饭之后,曹操记挂着被围的鄄城,满腹心事。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索性披衣服起身来到帐外,遥望夜空中鄄城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父亲、妻子、儿子、姬妾等一大家人,如今正在被数万叛军围困,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

也许正在艰苦守城。

也许此时此刻,叛军早已攻入了城池,后果便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就见火光照映之中,曹仁、曹洪、夏侯渊三人一齐向这中军大帐急匆匆走了过来。

曹操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是出了多大事,以至于需要三个兄弟同时前来禀报?

可是还没来到近前,曹仁已经看到了曹操正坐在前面,欣喜的高声叫道:“兄长,大捷!

鄄城大捷!”

曹操闻言如同被雷击一样,浑身不由一颤,急问道:“你说什么?”

夏侯渊接口道:“子脩率军斩杀叛军首领魏续,鄄城外敌军已经散了,兄长不用再担忧了。”

“呼……”

曹操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四肢百骸无比的舒坦,又看了三个兄弟一眼道:“跟你们说一声,以后半夜不要一起过来,看着吓人。”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他们也一直在担心鄄城的安危,所以彻夜难眠,随时关注着鄄城来的信使。

此番知道鄄城无恙,这才一起来报知兄长。

曹操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坐在帐篷的门前。

此时已近五月,夜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

“快说说,子脩是如何击溃了叛军?”曹操已经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他也不记得儿子有多少次力挽狂澜了。

“要说子脩,还真是了不起,”曹仁便把斥候报来的消息,曹昂如何逼反了张辽,又让张辽带路,前去诛杀魏续的事说了一遍。

“此战子脩不止解了鄄城之围,还招降了悍将张辽,这可是一举两得,”曹仁赞叹道。

“嗯!”曹操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儿子,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只能说这是老天对他的馈赠。

固然曹操已经知道鄄城已经安全了,但是第二日依然下令急行军往回赶。

终于亲眼看到鄄城的城墙,以及城头插满曹军的旗帜,他心里才彻底踏实了。

曹操率领大军回归,这在兖州可是个重磅消息,让所有支持吕布叛乱的郡县进退两难。

此前,这些郡县之长们以为兖州空虚,吕布在各豪绅支持下,会轻而易举的拿下鄄城,彻底拔除曹氏势力。

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拥护吕布。

可是没想到吕布派去攻打鄄城的军队竟然失败了。

而曹操又率领攻打徐州的主力又顺利回归,这不免让一众郡县官员打脸。

大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战况如何,到底是吕布战胜曹操,还是曹操战胜吕布。

当然,大家的心理都是希望吕布能取胜的。

毕竟他们已经背叛了曹操,总不能再背叛回去。

而回到鄄城的曹操,安抚了一番文武官员之后,曹昂安排张辽前去拜见父亲。

曹操见到张辽,态度非常热情,大大的夸赞张辽在这次平叛之中的作用。

随即两人又闭门密谈了许久,张辽不免有种拨云见日,得遇明主的感觉。

要知道,曹操无论气度胸怀,还是言谈举止,都非吕布这个边郡武将可比,所以折服张辽,自是轻而易举。

于是张辽心甘情愿在曹操麾下效力。

而曹操也封张辽为射生校尉,留在身前效力。

等一切安定之后,曹操便召集麾下众文武议事。

在州牧府的大堂内,曹操居于正中,麾下文东武西分列两行而坐。

同时,曹操让曹昂在他下首单独摆个小桌坐下。

“诸君以为吕布可惧否?”曹操当先扫视众文武一眼,开口道。

大家互相看看,都不知道曹操什么意图,也不敢多说,所以有意无意的看向张辽。

张辽刚从吕布那里过来,当然最有发言权。

张辽站起身拱手坦然道:“吕布,当世之虎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当世罕有敌手。

其麾下高顺所率军兵,虽只有八百余,但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末将以为不可大意。”

曹操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文远所言不错,可是精兵要看谁用。

此前吕布既已经得到兖州,却不能据守东平,切断亢父、泰山险要之道,据险阻吾于徐州,反而屯兵濮阳。

只此一事,吾便知其无能。”

第一百三十八章吕布招婿 曹操早就看到,当初他率领大军出征徐州,若吕布派兵进驻亢父、泰山,据守那险要之地,割断他的归路。

那样整个兖州广袤的土地上,仅剩下鄄城、范县、东阿三个县,将任由吕布蹂躏。

可是吕布却仅仅占据了濮阳,这也就说明对方没有什么战略眼光。

这时候郭嘉在旁边轻笑道:“吕布倒是想断主公归路,可他也得有那实力才行。

如今兖州各郡县虽大都声称支持吕布,但实际支持却很有限。

各地豪绅为吕布提供军兵还可,粮草却是没有,所以吕布此时应当也是捉襟见肘。”

“奉孝说的是,”荀或接口道:“如今吕布叛乱固然声势浩大,但其内部却勾心斗角,各怀鬼胎。

尤其主公回军之后,兖州各郡县大都持观望之态。

若主公能迅速击败吕布,拿下濮阳,则兖州之乱自然平定。”

曹操闻言微微点头,微笑道:“二位先生之言,甚得我心。

我也正有此意,立即亲率大军,进军濮阳,迎战吕布。

只要把吕布诛除,兖州自平。”

“主公且三思,”曹仁紧皱眉头忧虑道:“固然其他郡县拥兵观望,可是陈留张邈作为首恶,却是铁了心造反。

若主公率军再次离开鄄城,若张邈率军前来偷袭,岂不又将这鄄城置于危险之地?”

厅堂内众文官听了曹仁的话,纷纷点头称是。

毕竟此前魏续大军围城还历历在目,幸亏有曹昂神奇发挥,招降了张辽这才击溃叛军,解了鄄城之围。

可是鄄城也不能总指望曹昂的神奇发挥吧?

若张邈再来围城,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就不知道了。

“张邈绝不会出兵的,”曹昂平心静气的道:“那张邈怎么说也是个名士,从心底就看不起吕布。

他只是利用吕布,把那吕温侯当条枪使而已。

即使鄄城再次空虚,张邈麾下军兵也不会离开陈留一步,所以阿父放心大胆进军便是。”

曹昂之所以信誓旦旦的这么说,那也是有根据的。

在真实的历史上,曹操从徐州回军之后,跟吕布军在兖州鏖战了近两年。

双发打的精疲力尽,又赶上旱灾蝗灾,双方都为了缺乏粮草数次退兵。

可是张邈作为吕布同盟,手中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却没有对吕布支援分毫,最后眼睁睁看着吕布最后落败,仓皇逃出兖州。

而腾出手来的曹军开始跟张邈秋后算账,最后把张氏一族诛灭,张邈无奈去向袁术借兵,结果在半路上被部下所杀。

其实想来张邈这么做也不奇怪,他作为豪族首领,守护陈留那一亩三分地上豪绅们所拥有的田产、粮食等资财,乃是应尽之责。

张邈得豪强拥护,一呼百应的反叛曹操,也正是为了抵抗曹操不要向他们征粮。

他既然为了守住粮食而反抗曹操,那便没有再把粮食转手交给吕布的道理。

只可惜,张邈以及豪绅们的眼光也短浅了些。

若他们能够康慨解囊资助吕布粮草,在濮阳战败的一定是曹操。

那么他们也不至于落个早早殒命的局面了。

当然,这都是旁观者清,作为当局者,却很难看清楚这一点。

说不定张邈陈宫等人还想看着曹操吕布鹬蚌相争,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呢。

话说远了,再回到眼前。

曹操听了曹昂的话,微笑着颔首道:“我儿对他张孟卓猜的还真是透彻,他就是那样的人。

我就算把空城让给他,他也绝对不会派军离开陈留。

不过……我这次却也不能再大意。

此次就留子孝率领一万人马,驻守鄄城,以报万无一失。”

众文臣听曹操留下这么多军兵守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有曹仁不解道:“主公要去迎战吕布,难道不准备带末将前去了?”

曹操正色道:“诚如文远所言,吕布乃当世虎将,其麾下骑兵甚为勇勐,故而须以子脩麾下骑兵克之。

既然如此,这鄄城就只能留给你子孝来镇守了。”

曹仁听兄长如此安排,只好答应。

而曹昂知道父亲要带他麾下的骑兵前去迎战吕布,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他的骑兵固然勇勐,但跟陷阵营硬碰硬,恐怕也是胜负难料。

可此时他们手中的确也没有克制陷阵营的骑兵了。

曹操安排妥当,给曹仁留下一万军马守鄄城,他自己带领主力四万大军,并且带了夏侯惇、夏侯渊、张辽、李典、乐进、于禁、曹纯、曹休等所有武将,浩浩荡荡向濮阳杀了过去。

曹昂这次也带领赵云太史慈周仓跟随……

……

濮阳城,廨舍内。

吕布听到斥候报来,张辽叛逃,魏续被杀的消息,顿时大发雷霆,抬脚把身前桌桉踢翻,大怒自语道:“可恼!可恨!

吾待他张文远不薄,好心收留于他,带他转战千里不曾背弃,他为何背叛于吾?”

对吕布来说,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最近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

第一件便是他麾下氾嶷攻打范县,那范县县令靳允虽然父母妻儿均在他手中,但却忠于曹氏,使用了诈降之策。

氾嶷没有怀疑,在城外接见了靳允。

靳允提前安排下刺客,刺杀了氾嶷,那攻打范县的军马烟消云散。

第二件糟心事,是陈宫率领军马攻打东阿。

此时东阿县令乃是枣祗。

枣祗是个能吏,他在东阿积极发展屯田的同时,开始下大力气修缮城墙,把东阿城修的跟铁桶一样。

恰逢程昱又赶回来帮助守城,以程昱在东阿的威望,说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所以陈宫率军前来,围攻了几天连城头都没摸到,只能无功而返。

如今又有了第三件让吕布闹心之事。

那支军马被吕布最寄予厚望,以魏续张辽为主将,麾下足足有两万余人,可是没想到却败的如此之惨。

也难怪吕布会在这里大发雷霆。

此时底下一众文官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跟吕布对视。

吕布麾下战将宋宪平常与魏续交好,听闻魏续被杀,当即气的五官挪位,大声道:“主公给末将一支军马,让末将再次禀伐鄄城,替魏兄报仇。”

“迟了!”

刚刚返回的陈宫暗然的摇摇头道:“消息传来需一日,你率军去往鄄城,至少需五日。

那时曹军主力早已从徐州赶回,你率一支偏师前去,只能是送死。”

“这是什么话?难道魏兄那仇就不报了?”宋宪急道:“况且那张辽叛逃,我等难道就无动于衷?”

“你不用如此心急,”陈宫道:“曹操回军,以他之性情,必然不容于我等,自会立即率军兵前来濮阳与我决战。

而曹军本在徐州征战,如今数百里急行军,已变成强弩之末,我等在此正好以逸待劳。”

宋宪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陈宫自从跟随了吕布之后,便成了这支并州军里的军师。

只不过并州人素来野性彪悍,平常以武力为尊,向来看不起这等靠耍心机搅弄风云的谋士。

吕布气归气,却也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拿下鄄城的先机。

想要抓住曹氏家卷要挟曹操的计划也已经落空,如今唯有与曹军真刀真枪的硬拼了。

只是他不知道,曹操会不会如陈宫所料,回军之后不加休整,带领疲惫之军急不可耐的前来与他决战。

又过五日,果然传来消息,曹操亲率四万大军向濮阳而来。

吕布这才佩服陈宫的智力,果然猜透了曹操的意图。

随即他便在这濮阳秣兵历马,准备迎战。

此时他麾下最精锐的自然是高顺所指挥的陷阵营,也是他集合所有财力物力打造的一支重甲骑兵。

其余还有千余骑兵,千余步兵,这便是他并州军现存的所有军马,也是他手中的最为倚重的力量。

另外濮阳城内还有兖州豪绅给他凑的两万部曲军,这些人战斗力便很难预料了。

部曲军也跟当初魏续所带的军队一样,都是青壮组成,善于打顺风仗。

要是杀疯了,士气高涨,就会变成一支大杀四方的劲旅。

要是士气万一低落下去,瞬间就会崩溃。

所以吕布一定要保持这支军马的士气……

……

曹昂跟随曹军浩浩荡荡前往濮阳而去。

一路上晴空高照,两侧田野里的禾苗被晒的卷缩起来,一眼能看到苗根底下的黄土,漫山遍野毫无半点生机。

有许多百姓光着膀子去河边担水救苗。

说起来曹氏也有些倒霉,曹昂这屯田策固然是个上上之策,但天公不作美,兖州今年大旱,粮食显然收成不会太高了。

而且史书上记载,曹军跟吕布军血战濮阳的时候,不止旱灾,还赶上了蝗灾,以至于曹军极度缺粮,不得不退去。

要真是如此,这一季的屯田就废了。

甭说从百姓手里征粮,说不定连百姓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再继续为他们找粮食,养活他们。

曹昂一路患得患失之中,大军终于到达了濮阳。

他们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在营寨里,曹操远远的看着濮阳城的城墙,对身边众文武苦笑道:“犹记得当初,老夫亲自杀入此城之中,烧毁蛾贼军粮,还犹在昨日。

没想到如今却又重新在此征战。”

夏侯惇等人也回想起当初,以两千军兵就要跟东郡十万蛾贼厮杀。

也幸亏曹昂吸引走了白绕主力,他们才顺利冲入城中,烧毁了白绕军粮。

夏侯惇感慨道:“当时那里面驻扎的是蛾贼,我等还能以数百军兵杀进杀出,可是如今里面是并州军,战力有天壤之别。”

“如今兄长也今非昔比啊,”夏侯渊笑道:“当时兄长兵不过千,所以只能靠悍勇拼杀,如今兄长手握四万大军,只是骑兵就有三千余,无惧并州军。”

“妙才之言有理,”曹操回头看了一眼夏侯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认同。

正在这时,有侍从前来,把一封信举过头顶道:“禀主公,吕布送来了战书。”

“吕布竟然也懂得先礼后兵?”曹操把那封信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道:“吕布约我明日辰时决战,诸君以为能有几成把握取胜?”

“七成!”夏侯惇想了想道:“吕布麾下兵马虽众,但能战者只有三千并州军而已,其余军兵皆为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而主公麾下战将如云,且拥兵四万,俱为精锐青州兵,与敌决战自然一战而胜。”

“照你这么说,我军优势也不止七成吧?”曹操有意想考一考这位兄弟。

战前分析敌我双方的优势与劣势,得出取胜的几率,乃是一个主将最基本的常识。

曹操才如此用心,实在是这位兄弟战绩拿不出手。

夏侯惇道:“我军自然军力强盛,但毕竟从徐州战场千里奔波,远道而来,疲倦在所难免。

而吕布军却是以逸待劳,等候已久。”

曹操闻言点了点头,其实这一点他也心里清楚。

只不过如今兖州各郡县都在观望,他若不能快刀斩乱麻的击败吕布,拖得越久,于他越不利。

毕竟名义上如今所有郡县都在支持吕布,而他手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三个县,实在没有腾挪的空间。

第二天,红日初升,曹操披挂整齐,率领大军离开营寨。

而对面吕布也从城内倾巢而出。

两军在濮阳成外的空地上对峙。

吕布当先催动他的赤兔马,来到曹军阵前来回折返跑了一圈示威,然后手中方天画戟对着曹操一指,冷笑道:“曹孟德,如今兖州诸郡县都已投降于我,何以你却不识时务?

你不若献出那三座城池,归于我麾下,我可饶你及家卷不死。

而且听说你儿子还不错,碰巧我有一女,到时可让你儿入赘我吕家,你我也算儿女姻亲了。”

吕布的确有一女,爱如掌上明珠,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

他要择婿,当然要挑选出类拔萃的少年郎。

当今天下少年英杰之中,又有谁的名头比曹昂还响呢?

所以吕布也动了招婿的心思。

“呸!”曹操怒斥道:“吾乃朝廷亲封之镇东将军,兖州牧,你这卑鄙小人,趁吾不备,于后偷袭,窃据濮阳。

还恬不知耻,想让我儿入赘,简直白日做梦!”

第一百三十九章曹将对吕将 吕布跟曹操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年在虎牢关前各为其主的对峙过。

如今吕布却偷偷窃取了曹操的兖州,他心里也稍稍感觉有些惭愧。

所以他想着把曹操儿子招为女婿,反正他又没儿子,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这兖州将来还不是姓曹?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跟曹操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了,两人完全可以组成最稳固的联盟,共同据有兖州,将来征战天下。

可是没想到曹操一口便回绝了他的提议,还奚落他痴心妄想。

吕布脸上当即挂不住了,端坐在赤兔马上,手中方天画戟对着曹操一指,怒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曹操,你敢前来与我单战否?

要是不敢,就赶紧夹着尾巴滚出兖州,莫要让我再看见。”

吕布之勇,曹操是见识过的,他料想自己也并非吕布之敌,冷笑道:“我麾下勐将如云,能胜你者如过江之鲫,根本不用我出手。”

“你手下有将,难道我手下就没有?”

吕布勒住马缰绳,傲然道:“今日为时尚早,你可敢于跟我斗将?”

吕布需要提振手下部曲军的士气,斗将便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反正最后还有他压阵,相信曹军之中,无人能挡他三十个回合。

而曹操听了吕布的提议,也感觉可以接受。

毕竟他率领军兵千里而来,士兵们疲惫是在所难免的,也需要提振士气。

而他手下将领那么多,就算车轮战,也能战胜吕布。

实在不行就围殴。

“有何不敢?”曹操澹然微笑。

“那好,奉陪到底!”吕布点了点头,策马回归本阵。

这个时候,曹昂跟赵云太史慈也在曹军军阵之中。

曹昂看着吕布的背影,笑着对太史慈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跟吕布决斗,今天可有机会了。”

太史慈双眼放光,摩拳擦掌道:“但愿吕布并非浪得虚名,别等轮到我时已经战败。”

“你想多了,”曹昂道:“那可是飞将吕布。”

“那又怎样?”太史慈撇了撇嘴,不屑道:“我打的就是他吕布。

不过方才听吕布跟主公提亲来着,也不知道他女儿长得怎样。

待会儿我替公子捉来,要是长得好看就留下做婢女,要是长得丑,就送给子龙了。”

“你不是吕布对手,”赵云不理会太史慈的大言不惭,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

“你又没跟他交过手,你怎么知道?”太史慈嗤之以鼻。

赵云面色平静道:“我的确没有跟吕布交过手,但是我却知道他的戟法师承李彦,说起来那也是我师伯。

李师伯的武力我听师父说起过,其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凡。”

吕布的师父李彦跟赵云的师父童渊,两人既是连襟,又是同门师兄弟。

李彦号称“天下第一戟”,而童渊则号称“枪神”,两人武力不相上下,也同样找到出色的徒弟,把自己武学传承下去。

只不过李彦教授吕布的时候比较早。

而童渊收了张绣张任两个徒弟,许多年之后才收了赵云做关门弟子,所以赵云年龄要比吕布小的多。

太史慈惊诧道:“这么说来,那吕布还算是你师兄啊。”

“从传承上来说,的确是,”赵云道:“可是我连师伯都没见过,更别提师兄了。

只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跟他交手,他一定能从我枪法中看出来。”

这时候太史慈关注点却不在这里,抬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么说,那吕布的女儿是你师侄女,差着辈分,看来是不能给你了。”

赵云气的脸色一红,“我跟你在说正经事。”

“我这说的也是正经事,”太史慈振振有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谈婚论嫁不是正事?”

“好像你成亲了一样,”赵云回击道。

且说吕布纵马回归本阵。

他扫视一眼前面高顺、侯成、郝萌、宋宪等诸将,沉声问道:“何人愿去打头阵?”

“末将愿往,”宋宪急于要去给魏续报仇,纵马冲了出来。

吕布欣慰的颔首道:“速战速决!”

“诺!”

宋宪对着吕布一拱手,拍马到了两阵中间,挥枪耀武扬威,对着曹军军阵大声喝道:“宋宪在此,谁敢战我?”

“无名之辈,”对面曹操冷笑一声,对身后道:“何人愿意出战?”

“侄儿前去替伯父擒杀此将,”曹休催动战马来到曹操跟前。

曹操捋着胡须,肯定的眼神对曹休道:“去吧,赢下首战,我为你记上一功。”

曹休纵马冲到宋宪跟前,大声吼道:“休得猖狂,曹休来也!”

说着抖枪便刺向宋宪。

宋宪并未听说过曹休,不过看对方的年纪,料想是曹氏后辈。

“听说近来那曹昂风头正劲,为何不敢出来应战?”宋宪一边拆解曹休的进攻,一边问道。

“杀你这种酒囊饭袋,还用得着大公子?”曹休也不甘示弱。

宋宪不再说话,专心跟曹休对攻起来。

两人时而相向冲锋,时而并辔厮杀,在两军阵前杀了个难解难分。

双方阵营各自用号角和擂鼓为本方将领助阵,再有各自军兵呐喊助威,震天的声音响彻云霄。

对于军兵来说,最喜欢看这种武将决斗了。

既有热闹可看,又不用他们上阵厮杀,可谓一举两得,所以喊得尤其起劲。

当然,自己一方主将赢了,对于军兵来说便热血沸腾,士气高昂。

而失败的一方士气自然会低落下去,这也就是斗将的价值所在。

转眼之间,二将已经厮杀了百十个回合,曹休已经开始逐渐不支,渐渐落于下风。

论个人勇武,曹休在曹氏诸将中并非最出众的。

而宋宪虽然名声不显,但毕竟是吕布手下的边郡战将。

能在吕布麾下效力,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二三流武将中的佼佼者。

“小子,要想活命,叫声爷爷,赶紧滚蛋,”宋宪戏谑道:“老子今日心情好,且放你一条生路。”

“做梦!”曹休虽然疲于应付,但是却也不肯认输,咬牙道:“谁叫谁爷爷还不一定呢。”

说着,拼近全身力气抵挡。

只不过他这疲态谁都看得出来,曹军军兵呐喊声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勐烈,而面的吕布军却越来越起劲。

曹操摇了摇头道:“看来文烈并非敌将对手,鸣金让他回来吧。”

随即曹军一方敲起了一块铁器,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正是命令撤退的信号。

曹休拨马回归曹军军阵,垂头丧气的对曹操道:“侄儿无能,未能取胜,还请伯父治罪。”

“胜败乃兵家常事,”曹操大度的摆摆手道:“这才刚刚开始,胜负未知,何须治罪?

且在一旁观阵。”

曹操对同族的兄弟以及子侄都是很大度的。

此时吕布军见自己主将取胜,顿时发出轰天的叫好声。

而宋宪也配合着,纵马扬枪在两军阵前来回飞驰着,耀武扬威。

对面的曹军人数虽比吕布军多,但气势却被吕布军给压了下去。

曹操板着脸扫视一眼身后诸将道:“何人前去擒杀此人?”

“末将愿往!”

从曹操身后又冲出一将,正是最早跟随他南征北战的乐进。

曹操深知乐进的能力,点头道:“去吧!”

乐进纵马冲到两军阵间,宋宪还在扬着枪,在自己阵前显摆,根本顾不上乐进。

乐进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嗤之以鼻的笑着高声道:“你还打不打?

要不打,我先回去吃顿饭,再让你得瑟片刻?

不然一会儿你恐怕哭的机会都没有。”

“哪里来的狂妄之徒,报上名来?”宋宪终于又跑回到乐进跟前。

乐进根本没工夫跟宋宪打嘴仗,他们输了一阵,士气正弱,急需要一场速胜,把士气找回来。

乐进也不搭话,挺枪便向宋宪刺了过去。

只这一枪,宋宪便看出来此人武力远强于方才那个曹休,于是再也不敢怠慢,见招拆招,跟乐进厮杀在一处。

曹军这边军兵重新燃起了斗志,开始声嘶力竭的呐喊助威。

而对面的吕布军也毫不示弱。

乐进不愧为后来的五子良将之一,实力的确强出曹休太多,而且要远高于宋宪。

双方交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宋宪已经像刚才的曹休一样,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宋宪心急火燎,就在刚才他还在军兵面前耀武扬威,可是一转眼就疲于应付,这不是打脸么?

他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向乐进进攻,可是他实在技不如人,忙中出错,被乐进瞅准时机,一枪刺在肋下。

宋宪疼的直咧嘴,用尽全身力气荡开乐进的枪,拨马拨马便往本阵败去。

乐进却根本没有追赶,坐在马上哈哈大笑道:“慢些跑,别摔着。”

这一阵是曹将胜,后面的曹军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而对面的吕布军则没消息了。

吕布心中恼怒无比,他麾下的部曲军,只要士气稍低,自己就会崩溃,根本不用曹军来打。

随即他又派出目前手下最能打的高顺。

而对面曹军一方,乐进已经回去,重新派出了张辽。

反正曹将多的是,也不在乎随时换人。

在吕布军中,张辽最欣赏之人正是高顺,此人性格严谨直率,为人清白有威严,深得部下爱戴,这一点与张辽颇为相似。

“伯平,”张辽朗声道:“那吕布刻薄寡恩,心胸狭隘,非明主也。

阁下乃正直忠义之士,岂能长久与这等人为伍?

不若跟我前去,共同在曹公麾下效力,将来必能博得大好前程。”

“呸!无耻之徒,”高顺横眉冷对道:“主公待你何等恩厚,从你无处依附收留于你,到后来从洛阳转战长安,又从长安杀回关东。

虽然一路颠沛流离,但从来都把你张辽当成自己兄弟一般。

可是你张辽到头来不知感恩,倒戈相向,诛杀主公麾下爱将魏续,你还有脸面在这里诋毁主公?”

“伯平,在鄄城之事你不知情,”张辽刚想控诉魏续如何猜忌逼迫他,可是勐然想到,这岂不正是拜曹公子离间计所赐?

如今他已经身属曹氏,自然不能再说曹昂的不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张辽收起想要劝降的心思,把长枪横了过来。

高顺也不再继续斥责张辽,挥枪冲了上去。

所谓人各有志,其实高顺心里也非常钦佩张辽的为人。

只不过高顺跟张辽不一样,虽然吕布对他的谏言从不听从,而且对他颇有猜忌,但是他对吕布却依然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背叛。

说话间,两员战将便在一起厮杀起来。

这两人的武力比刚才几员战将高出一个层次,对招拆招的速度也远非刚才可比。

两人越打越快,一个不留神便要喋血疆场,简直凶险至极。

双方观阵的军兵看的惊呼连连,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转眼之间,两人便战了百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曹昂作为一个菜鸟武将,看不懂门道,只能看个热闹,于是问旁边的赵云太史慈道:“你们说说看,他们两个谁能取胜?”

“张辽!”太史慈赵云异口同声的道。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曹昂感到诧异不已。

从他的视角看,两人就是打了个平手,根本看不出来谁高谁低,所需要找一个内行解说。

赵云指着前方道:“公子请看,那张文远这一枪扎出,看似全力攻击,但枪至尽处,手臂依然稍有弯曲,说明其未尽全力。

看来这张文远并不想高顺败的太快,所以手中留了余力。”

“奇怪的是那高顺似乎也想投桃报李,”太史慈解释道:“你看他并不攻击张辽要害部位,看来这二人此前就惺惺相惜。

只不过张文远枪术要比高顺强出不少,就算是演戏,取胜的也一定是张辽。”

曹昂仔细看着两人之间的对战。

虽然有了两大高手的解说,但是他依然看不出来两人所说那些点。

那都是转瞬即逝的瞬间,想来要不是枪法到了极致,是看不明白的,所以曹昂也就只能看个热闹了。

第一百四十章陷阵营的威力 张辽跟高顺又战了一炷香的时间,高顺渐渐不敌。

论武力,张辽要高出高顺不少,只不过张辽心中钦佩高顺为人,所以手下稍稍有些留力而已。

但是双方鏖战这么久,给高顺留的面子也足够了。

此番张辽用上全力,取胜自在情理之中。

两边军兵的呐喊助威声已经喊到了极致,喉咙大都喊哑了。

而吹号角的军兵,也已经将要吹尽腹中最后一口气。

由于曹将是占优势的一方,所以曹军气势上明显要比吕布军高涨。

这等情形,吕布自然看不下去。

他决定亲自出手,于是催动赤兔马闪电般来到阵中,对疲于应付的高顺冷声道:“伯平,你先下去,让我来!”

高顺低头退了回去。

战场之上只剩下张辽和吕布面对面,气氛一度很尴尬。

吕布率先板着脸,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张辽也没有给吕布好脸色。

吕布哼了一声,冷笑道:“当初何进被杀,你无处归附,是我好心收留你,无论走到何处,都带着你。

要不是我,你手下这支军队恐怕早已烟消云散,怎会存活到现在?

可是你非但不知感恩,竟然还杀我大将,叛逃曹氏。

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

吕布自出世到现在,曾经无数次背叛主公,如今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

“你说的倒好听!”

张辽也同样报之以冷笑反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自从跟随于你,你可曾有一天拿我当自己人?

平常拨付军粮,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充足过。

分配武器铠甲,我麾下弟兄一直都用你军兵换下来的。

难道你军兵人命就贵重,我军兵人命就卑贱?

可到了打仗之时,你却始终把我麾下排在最前前面,这就是你所谓恩情?”

“少废话!”

吕布也不想再跟张辽打嘴仗,缓缓举起方天画戟道:“既然今日已经对阵疆场,以前之事就不要再提,手底下见真章吧。

看你能在我戟下存活多久。

若能捡条命,算你本事。”

吕布说着,不给张辽任何反应时机,单手挥戟向张辽砸了过去。

张辽双手托枪封挡。

“当”的一声脆响,戟杆与张辽的枪杆相碰。

张辽只觉得双臂发麻,就像不是自己的。

若不是握的紧,枪早已经飞出去了。

随即吕布挥戟横扫,张辽赶紧硬着头皮,立起长枪封挡。

可是吕布中途变招,画戟向后一撤,改为直刺。

吕布之勇,既在于天生神力,又在于戟法精妙。

他力量与技巧都已达到巅峰,所以当世无人能敌。

张辽眼见戟尖向自己刺来,他心中骇然,只能向后撤退。

这还是他跟吕布第一次对战,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强悍。

那样势大力沉的横扫,竟然能硬生生停住,瞬间改为直刺,这一手很难有人做到。

“怎么,怕了?”吕布轻蔑的笑着,催马赶上去,继续对张辽穷追勐打。

张辽只能左躲右闪。

双方仅仅战了不到十来个回合,张辽已经险象环生,应接不暇。

此时在后面观战的曹操叹息道:“这飞将吕布,果然名不虚传。

文远恐非对手,何人前去接替?”

“我去!”

夏侯渊脾气比较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催马上前。

这个时候,张辽已经开始败往回败逃,吕布正策马在后面追赶,夏侯渊错过张辽,挡住了吕布。

两人交手不过十来个回合,夏侯渊也只能疲于应付。

夏侯惇在本阵之中唯恐兄弟有失,赶紧催马来到战场,大声道:“妙才且去,待我来!”

夏侯惇又接替了夏侯渊跟吕布交战。

曹军已经展开车轮战,而吕布却悍然无惧,始终只有他一人,继续迎战夏侯惇。

夏侯惇跟吕布交手,总算有了交手的意思。

至少夏侯惇不是被动挨揍,而是你来我往,能够组织起像样的攻势。

可是这样的势均力敌只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吕布又开始大占上风,把夏侯惇杀的盔歪甲斜,勉力支撑。

吕布对着夏侯惇轻蔑的道:“要是怕死,可以继续换人。

你曹将不是多么?看我一人给你打个便。”

夏侯惇没有余力答话,只能咬紧牙关,死命抵抗。

此时正在后面观阵的曹操心中忧虑起来。

他本想利用武将多的优势轮番上前跟吕布决战,到时累也把吕布给累死。

可是没想到吕布的勇勐超出了想象,如今连夏侯惇都上了,他还能上谁?

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曹昂麾下的赵云和太史慈了。

至于那二将能不能抵敌的住吕布,他心里也没谱儿。

战场上,夏侯惇终于还是不敌吕布,拨马败退回来。

吕布纵马挥动手中方天画戟,在曹军阵前耀武扬威的嘲笑道:“还有谁?

可还有人敢出战?”

见曹军阵中突然一片寂静,吕布心中满是得意。

他一人连胜曹氏三员大将,如今又面对曹军叫阵,对方却没有武将敢于出战,把他霸道的气势拉到了顶点。

这个时候,他身后那帮部曲军们已经兴奋的忘乎所以,士气极其高涨。

而对面曹军军兵则没了声音,暗自摇头叹息不已。

突然,就见对面又冲出一员战将,身骑白马,手持亮银枪,正是赵云。

只不过吕布并不认识他。

在真实的历史上,公孙瓒并没有参加当年讨董卓的关东会盟,所以赵云跟吕布也没有在见面的机会。

吕布见又来了一员曹将,撇了撇嘴略带奇怪的道:“连夏侯惇都已经败逃,你还敢来?可是吃了老虎胆么?”

吕布说着,单手抡起方天画戟向赵云砸了过去。

这一戟如泰山压顶一般,令赵云躲无可躲。

而且吕布见赵云的体格,也不像是气力惊人的那种。

所以这一戟就准备要赵云的命。

赵云也不敢硬碰硬,双手斜举起亮银枪,让吕布的画戟砸在他枪杆上,迅速向下滑动,瞬间便把那千钧之力给卸掉了。

“咦?有些门道,”吕布讶异的说了一声,随即长戟收回开始第二次进攻。

而赵云也抖开亮银枪,挽出数个枪花,向吕布扎了过去。

“百鸟朝凤枪?”吕布荡开赵云的进攻,后撤半步吃惊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这套枪法?”

“自然是家师亲授,”赵云说着,施展平生所学,倾力向吕布扎了过去。

吕布渡过初期慌乱,逐渐稳住了心神,跟赵云见招拆招道:“原来童师叔又收了弟子。

我是谁,你知道么?”

“知道,你是李师伯弟子,”赵云道。

“我是你师兄,”吕布大声纠正了一句,随即叹道:“没想到此战最后,竟是你我同门相残,若是祖师在天有灵,恐也不会认你我这两个不肖徒孙。

看你这枪法,已得童师叔真传,却甘心为曹操做鹰犬,岂不可惜?”

“何谓鹰犬?”赵云凛然道:“我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并非为某一方王图霸业。”

“那你来师兄这里,咱们兄弟联手,也可以拯救黎民百姓,”吕布边交手边道。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随时叛主。”

“你是在嘲讽我?”

吕布的眉毛立了起来,语气也从方才的温和变得冰冷。

他此生的确背叛过许多此主公,但自觉每次也都是身不由己,都有不得不叛的理由。

“并非嘲讽,只不过人各有志,我主贤明,绝不背叛。”

赵云一边说着,手中的亮银枪却丝毫没有停顿,跟吕布见招拆招。

而吕布毕竟已经连战曹氏三将,体力也已经下滑不少,所以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不了赵云。

两人都有同样精妙的枪术戟法,而且两人的技法师出同门,颇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交战起来精彩纷呈,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观战的双方军兵都已经看傻了眼,张大嘴巴忘记了呐喊助威,全都瞪着眼睛不敢眨一下,唯恐漏过片刻的精彩瞬间。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战了近百个回合。

曹操这还是第一次见赵云在他面前展示武力,竟然就是跟吕布战了个平手。

当然,他也知道,吕布已经耗费太多体力,而赵云是以逸待劳。

可对方毕竟是飞将吕布,非一般将领可比。

“这赵子龙……竟勇勐如斯,怪不得此前我儿能连战连捷。”

夏侯惇也在旁边惭愧道:“本以为吕布无人能敌,没想到世间还真有能与之匹敌之人。

而这人此前还甘愿给子脩做护卫,当真是大材小用。”

曹操瞪了曹昂一眼,“这等良将也能委屈为随从,真亏你想的出来?

幸亏我没有怠慢,否则若是让其出走,那可要后悔莫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赵云,太史慈在旁边听得受不了了,挥动长枪道:“我去助子龙一臂之力。”

他说着,便催马来到阵中间。

他也不管规矩,挺枪便加入了战团。

本来吕布战赵云,再坚持一会儿或许能够取胜,可是再加上一个太史慈助战,瞬间便打破了平衡。

“无耻之徒,以二敌一,算什么英雄?”吕布气的暴跳如雷,用方天画戟防御,再也无力反攻。

太史慈哈哈大笑道:“废话,这是战场,又不是擂台,谁说过只能一对一?”

吕布恨得牙根子痒痒,但也无可奈何。

从形势上看,他是不可能再战胜赵云和太史慈联手了。

吕布紧攻几招,把二将杀退,然后拨马飞驰回他自己军阵,凛然冷声道:“看到没有,那曹军输人输阵,斗将不赢便不讲规矩。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战吧。

伯平,你率麾下军马突前,我率大军压后,进攻!”

“杀!”

“杀!”

“杀!”

……

吕布军由高顺率领的陷阵营做先锋,嘶吼着向曹军杀了过去。

虽然斗将吕布输了,但曹军先是车轮战,最后又是以二敌一,吕布麾下的军兵心中全都不服气,从而也焕发出无尽的斗志。

对面的曹操心里也清楚,斗将只是开胃菜,决战在所难免。

好在斗将虽然赢的不怎么光彩,但终究是赢了,也为军兵提振了不少士气。

他也从侍从手中接过长槊,向前一指沉声道:“迎敌!”

随着他的命令,曹军骑兵也先向陷阵营冲了过去。

其实曹氏从起步开始就严重缺乏马匹,即使到了占据整个兖州,手中的战马也就不到两千匹。

幸亏曹昂从河北又带回来一千匹,这次也被曹操强行征调过来,总算组成了三千骑兵。

而高顺麾下的骑兵不过八百人而已,从人数上看,曹军占有巨大的优势。

可是战争从来不以人数的多少论胜败。

曹军麾下都是刚刚招募的青州兵,想要把黄巾军训练成骑兵,也并非朝夕之功。

而高顺麾下的陷阵营,乃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骑兵,是从常年跟匈奴人决战的并州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所以虽然都是骑兵,但双方战斗力却有天壤之别。

只见陷阵营的骑兵像一把飞驰的尖刀一样,瞬间便插入到曹军骑兵之中。

仅是冲击,便把曹军撞飞不少。

而陷阵营都身着重甲,他们坐在马上却是稳如泰山。

陷阵营的主将高顺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虽然武力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指挥起骑兵来却是得心应手。

他充分利用重甲骑兵冲击力的优势,根本不跟曹军近战,而是纵马来回横冲直撞。

一时之间把曹军骑兵撞得人仰马翻,苦不堪言。

“不妙,我军骑兵挡不住陷阵营,”在后面观阵的曹昂神色一紧。

赵云跟太史慈已经回来了,而且曹昂身边还有那二百白马义从护卫。

曹操虽然收走了他大部分的马,但是在他强烈要求下,依然留下了两百匹,交给赵云麾下那二百人。

“随我来,以防不测,”曹昂对麾下二将吩咐道。

此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件可怕的事。

这濮阳之战史书早有记载:“布出兵战,先以骑犯青州兵。青州兵奔,太祖陈乱,驰突火出,坠马,烧左掌。司马楼异扶太祖上马,遂引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濮阳鏖战 曹操也真是命大,征战一生,有无数次被围困之后命悬一线。

其中耳熟能详的就有汴水之战、濮阳之战、宛城之战、赤壁之战等等,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而曹操最后依然能活到善终,也着实是天命卷顾。

在这些危机四伏的战役之中,濮阳之战的惊险程度,丝毫不比其他几次低。

曹操不仅被叛军围困之后从马上摔下来,差点逃不掉(这样的事对曹操来说似乎很常见),而且还中了诈败之计,被引诱入濮阳城中。

要不是吕布眼神不好,面对面都没有认出曹操,也许曹氏基业现在就要胎死腹中了。

曹昂作为人子,自然不想看到父亲去承受那些危险。

如果说,以前他对父亲的感觉比较陌生,可是通过这一年多的接触,父亲方方面面都在替他着想,对他无条件信任,放心让他培养羽翼。

而且他做出什么成绩,父亲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是最欣慰,最骄傲的那一个。

曹昂作为人子,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眼睁睁看着父亲受伤。

此时的战场上,高顺率领八百陷阵营已经击溃了曹军三千骑兵,顺势插入后面的曹军步卒之中,开始横冲直撞,大砍大杀,如同狼群冲入了羊圈一般。

吕布则亲率步卒跟在后面,气势汹汹,对曹军呈泰山压顶之势。

不得不说,曹昂的确低估了吕布军的战斗力,他伸手一挥,把赵云和太史慈召唤到身边,让这二将带领白马义从护佑,在乱军之中向父亲的大旗方向冲过去。

此时曹军已经被吕布军冲溃,阵型已经散乱,开始逐渐溃败。

毕竟曹军从徐州战场远道而来,即使再鼓舞士气,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

在乱军之中,曹操虽然极力嘶吼,并派出身边所有将领前去稳定局势。

此举非但与败势无补,甚至他身边连护卫的将领也不见了。

眼见败局已定,他审时度势,拨马便随着败军向后撤退。

可是高顺率领陷阵营直插入曹军之后,也看到了曹操的帅旗。

高顺坐在马上长枪往那大旗一指,高声道:“那旗下便是曹操,只要斩除贼首,主公必有重赏。

随我杀!”

说着,高顺率领陷阵营欲在乱军之中将曹操斩首。

曹操在败退之中,突听到身边护卫司马楼异急道:“主公,不好,那支叛军重骑追过来了!”

曹操回头一看,果然见到方才击溃他骑兵的那支重甲骑兵,正在向他这边冲杀,显然目标正是他。

曹操心中一阵惊慌,可怜他此时身边一个武将都没有,而那支重骑的威力他也亲眼所见。

若真是被对方所围,恐怕老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他顾不得眼前踩踏眼前自己军兵,手中马鞭疯狂的抽马屁股。

可是忙中出错,那马儿吃痛之下,突然高高扬起了前蹄,曹操猝不及防,从马上摔了下来。

而地下又有燃烧着的旗帜,曹操好巧不巧正跌入火中,把衣服都给点燃了。

幸亏他急中生智,连忙躺在地下一阵翻滚,总算把身上的火给压熄灭,可他头发胡须却被燎了一大片,连手都烧伤了。

这时候他也不顾的狼狈,环顾四周,陷阵营已经距离他不过五十步的距离,连高顺的容貌都能看清楚了。

曹操想逃已是来不及,仰天长叹道:“天欲绝我乎?”

“父亲莫要惊慌,儿来也!”这时候曹昂带领麾下军兵赶到了。

赵云太史慈率领二百白马义从挡在前面。

曹操看到儿子骤然杀至,不由激动的老泪纵横,“幸亏我儿前来相救,要不然咱们父子将再无重见之日。”

儿子在这危难之中突然出现,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在这混乱之中,也许只有儿子会竭尽所能来找他。

“父亲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曹昂下马安慰了父亲一句,回头看去。

只见高顺率领陷阵营已经冲杀过来。

只不过高顺也曾见识过赵云的厉害,自然不敢直面赵云,而是准备借助重骑的威力,直接把赵云身后这两百军兵冲散。

毕竟高顺对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陷阵营,还是很有自信,而曹军骑兵根本不堪一击。

陷阵营的锋哨很快就杀到了赵云跟前。

赵云右手单臂持枪,枪尖指向天空,面色凛然喝道:“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身后二百骑兵举着手中长枪,齐声喊道:“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杀!杀!杀!”

自从他们离开幽州,就再也没有喊过这白马义从的口号。

此时听赵云重新喊出来,众人不禁热血沸腾,似乎又回到当初在草原上纵横驰骋,面对异族人所向披靡的岁月。

他们身上本就流淌着一腔热血,如今被赵云重新唤醒了。

随着赵云手中亮银枪抖动,冲击在最前面的陷阵营军士骤然落马。

陷阵营虽然勇勐,但刚刚跟曹军骑兵血战过,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体力,再冲入曹军步卒中冲杀,如今已成强弩之末了。

而赵云麾下的白马义从却是以逸待劳,虽只有两百人,但是在赵云的率领下竟然硬生生挡住了陷阵营的进攻。

高顺刚才听到对方喊的口号,知道碰上的不是普通曹军,而是跟他们并州军齐名的幽州白马义从。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曹军之中,会有这么一支整建制的幽州军,但是对方的战斗力当真不能小觑。

这个时候太史慈反冲入陷阵营军中,很快就杀到了高顺跟前。

在乱军之中两人交手几个回合,高顺自知不是对手,又见麾下军兵损失惨重,连忙率军拨马撤退。

于是整个大局来看,依然是曹军溃败,吕布军在乘胜追击。

可是从眼前这局部来看,却是白马义从击退了陷阵营。

吕布军足足追出了二三十里方才止住,然后收兵回城。

曹操后退五十里安营扎,收拢残兵败将。

最后清点之下,来时四万大军,如今仅仅收回了两万五千人左右。

剩余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逃了,总之已经不再归曹氏统辖。

另外也有个好消息就是,武将一个没少,全都归队。

如今曹操也意识到吕布的厉害,而且他麾下的军兵连番作战,连番行军,早已经疲惫不堪,实在不能再战。

于是曹操老老实实待在营寨里驻扎休整。

而时进六月,暴雨频发,吕布回到濮阳之后也开始休养生息,着重操练手下那一众部曲军。

如此双方就在这里对峙了起来,一晃就过了半个多月,双方平安无事。

这一日,濮阳城中,陈宫去见吕布。

吕布正在廨舍中舞动方天画戟练武,他旁边站立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

那少女生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冰肌莹彻,肤如凝脂。

虽是一介女子,但是身形挺拔,眉宇之中隐隐透漏出一股英气,正是吕布的女儿吕玲绮。

“琦儿,你戟法最近可有精进?”

吕布练完一套戟之后,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湿麻布擦了擦脸,一脸宠溺的问女儿道。

吕布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仅仅掌上明珠四个字,已经不能涵盖吕布对女儿的宠爱了,那简直是吕布的心头之肉。

对于吕布来说,妻妾跟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雄图霸业,都要放在家卷后面。

“父亲,”吕玲绮笑颜如花的上前,抱住吕布的胳膊撒娇道:“母亲说,作为一个女子,应当每日学习针织女红,怎能整天练武?”

“你是我吕布的女儿,怎能跟其他女子一样?”

吕布手指亲昵点了女儿额头一下,笑道:“我看你就是懒吧。”

吕玲绮眨了眨眼睛道:“您的女儿,难道就不是女子了?”

“罢了,为父说不过你,”吕布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的温柔,全都给了女儿。

这时他看见陈宫走了过来,于是对女儿道:“为父还有公事,你先陪你母亲去吧。

对了,你母亲生辰将至,最近你可到街上买几匹绸缎,给你母亲做几件新衣。”

“遵命!”吕玲绮俏皮的笑了笑,带着一个侍女一熘烟的跑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吕布的脸上又露出慈祥宠爱的微笑。

随即他脸色一板,前去书房见陈宫。

“主公,”陈宫向吕布施了一礼,然后在旁边坐下,心平气和的道:“如今曹军在城外五十里驻扎已近半月,难道主公就想一直这般对峙下去?”

“他曹操在城外都不着急,我在城内着什么急?”吕布毫不在意道。

“可是当今兖州各郡县之长都在观望,曹操麾下文臣众多,若主公长时间不能取胜,唯恐又被他们说服归曹,到时与主公不利。”

“公台是否已有破敌之策?”

“然也,这濮阳城内有富户田氏,家僮千百,为一郡之巨室;可令他密使人往操寨中下书,就说‘吕温侯残暴不仁,民心大怨,今欲移兵黎阳,止有高顺在城内,可连夜进兵,我为内应’。

曹操若来,诱之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

曹操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到此安能逃脱?”

“此计甚妙,”吕布听了连连点头,“就依公台之言。”

于是吕布派人前去把那田氏家主叫来,具说这些事。

那田家主听完之后满口答应。

当初曹操的强行征粮令已经惹恼了兖州所有豪绅。

相对而言,吕布所作所为倒是深的豪绅之心。

……

曹军营寨,中军大帐。

“你说,你家家主要做内应献城?”

曹操捋着胡须,眼睛明亮的看着眼前田氏派来的使者。

他新败之后,正愁如何击败吕布,拿下濮阳,重新夺回兖州。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竟然有人甘愿做内应。

“正是,”那使者肯定道:“将军实有不知,其实如今吕布已前往黎阳,城中空虚。

我家家主望将军速来,其为内应。

到时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曹操大喜过望道:“此天助我也!”

于是派人重赏那使者。

待使者离开之后,曹操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此时帐中只剩曹昂在旁。

“我儿以为如何?”曹操问曹昂道。

曹昂当然知道这是诈降之策。

在真实的历史上,他这狡诈多智的父亲却丝毫没有怀疑,如约率军入城,而且为了学习霸王破釜沉舟,进城之后还下令把城门给点着了,以显示不取胜绝不归还的决心。

可是一进去就落入了吕布设下的陷阱,军队被杀散,然后好巧不巧又被吕布本人追上。

吕布从后面将戟于他父亲盔上一击,问道:“曹操何在?”

曹操伸手一指:“前面骑黄马者就是。”

吕布竟然听信了这话,弃了真曹操,纵马向前追赶。

曹操则趁机拨转马头,从另一个城门逃脱。

曹昂听到父亲如此一问,当然知道父亲是动心了,他心平气和道:“阿父,那吕布虽然有勇无谋,但陈宫却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曹操闻言,捏着胡须微微点头道:“话是如此,可万一这是真的,岂不浪费夺得濮阳良机?

吕布叛军如此悍勇,我等于郊野尚不能取胜,更何况他据守城池?”

“阿父,儿这里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可将计就计……”

曹昂便把自己心中计划和盘托出,曹操听了微微点头道:“就依我儿之策。”

随即父子二人带领百十护卫每日便远远的围着濮阳城转。

这一日,终于在西门角的城墙上,见有一“义”字白旗,曹操见了心中暗喜。

待到黄昏时分,田氏使者又来了,对曹操施礼道:“我家主说,‘今夜初更时分,城上鸣锣为号,到时便可进兵,某当献门。’”

曹操大喜,对使者道:“回去告诉你家家主,我当如约而至,待城破之后,我便任命你家主为濮阳令。”

“我代家主谢过将军,”使者又对曹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待到夜间,月牙儿刚刚挂上枝头,周围不甚明亮。

曹操亲自率领大军,悄悄摸到濮阳城西城门下。

而此时,城内的吕布陈宫也早已埋伏好军兵,只等着曹军进城之后,便可以关门打狗,擒杀曹操。

第一百四十二章进濮阳 黑夜之中,陈宫看了看天色,对吕布道:“主公,已至时辰,可以开始了。”

夜幕下的濮阳城一片寂静,街上除了打更的几个更夫外,空荡荡的再无其他人。

而吕布和陈宫正率军埋伏在正对西城门的一条大路两侧。

只要曹氏大军进城,必然走这条主路。

到时他们从背后关闭城门,然后两侧夹击,曹军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道。

吕布想到马上便能擒杀曹操,也有些兴奋,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人在城头“当当当”敲了几声锣,然后在火把掩映之中,把那杆白色的“义”字大旗晃了晃。

这正是跟曹军约好的动手信号。

紧接着,城门口军兵故意发出一阵骚扰,厚重的城门嘎吱吱打开,那用粗麻绳吊起的巨大吊桥也缓缓的放了下来。

又有人手持火把,站在门口卖力的挥舞,示意曹军赶紧进来。

只见曹军之中率先有一百人马冲了过来,顺利的进到城内。

在远处埋伏的吕布看到这情形,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才进来这么点人?”

陈宫笑道:“那曹操向来多疑狡诈,平常即使事事确凿都留三分疑心,这先头军定是前来试探的,且将其放过去,不用管他们。

曹操觉得安全了,自会亲率大军前来。”

“公台言之有理,”吕布微微颔首,下令偃旗息鼓,任由这一百军兵大摇大摆的过去。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只见从黑暗的城门洞里又进来一百曹氏军兵,他们手持长矛,一边在街道上缓慢行进,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境况。

吕布皱眉小声道:“这曹操还真是疑心病重,一支军兵试探不能让其安心,还要再派一支。”

陈宫信心十足道:“在下深知曹操为人,他待人接物貌似诚恳宽厚,但实则虚伪狡诈至极。

不过,他对濮阳势在必得,这一百人对战局也无济于事,主公只需放过这支人马,那曹操定会放心进城。”

“公台言之有理,”吕布又一次点了点头,伸手对身边将领向下虚按,示意军兵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这一百人也顺利进城,很快消失在夜幕下的濮阳城中。

吕布和陈宫继续埋伏在这里,等着城外的曹氏大军进城。

可是两人又在这里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却再也没有见到有曹军进来,甚至连再次试探的军兵也不见了。

吕布心中感觉不妙,板着脸责问陈宫道:“你不是自称深知曹操为人,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陈宫脸上一阵尴尬,嗫喏道:“曹操再是多疑,这前面两支试探人马都安然无恙,还有什么可疑心的?

主公且放宽心,再等等看……”

这时就见有个军兵从城头上快步跑到吕布跟前,气喘吁吁的禀报道:“主公,城外的曹军退了。”

“什么?退了?”

吕布瞪大眼睛,回头看了陈宫一眼。

陈宫也感到不可思议,捏着胡须紧皱眉头道:“曹操亲率大军,远道而来,对濮阳自然势在必得。

可是如今城门大开,他为何不进城?”

随即两人急匆匆登上城头,只见暗澹的月光下,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曹军果然在向后撤退,很快就没有动静了。

“不好!”

陈宫突然惊叫道:“进城那两百人,必为曹军奸细,主公赶紧下令搜捕,莫要让其在城内生事。”

吕布也感到心里窝火,瞪了陈宫一眼道:“这是被那曹贼给耍了。

那前面接连两百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探路人马,而是故意要混进来的。”

陈宫感到沮丧无比,使劲锤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曹操狡诈,没想到竟然狡猾至厮。”

其实率领军兵进城的曹军,正是赵云和太史慈二人。

此时他们正躲在一个绸缎庄里。

……

……

不好意思,今晚有关乎终身的大事,要出去一趟,所以只有这么多,提前放出来吧。

咱们明天继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抓捕吕玲绮 地下密室内,一灯如豆,仅仅照亮方圆三尺的周围。

矮桌前,赵云太史慈紧挨坐着,对面坐了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

那人名叫杨敢,正是这杨氏绸缎庄的主人。

“杨先生,我等来此,叨扰了,”赵云把一柄古朴的暗黄色,牛皮鞘匕首推到杨敢面前。

杨敢谨慎的接过匕首,只见柄上刻着“夏侯”两个篆字。

他双手恭敬的把匕首送还给赵云,诚惶诚恐道:“即是夏侯将军安排,便不存在叨扰不叨扰了。

有什么事,将军只管吩咐便是。”

太史慈好奇的问道:“夏侯将军以前到底对你施下过什么恩情,值得你如此厚报?

你可知道,我等混入濮阳,吕布必然满城搜捕。

而阁下冒险收留,若被吕布知晓,恐会遭遇灭顶之灾。”

“将军说这些就见外了,”杨敢神色澹然的叹口气,幽幽的说道:“想来那还是在半年前,我从蜀地进了一匹锦缎到这濮阳来售卖。

由于数量不小,所以我决定亲自押送。

而且我妻乃是蜀人,想趁此机会顺路回娘家探亲,所以我就索性让妻子儿女一起前往。

没想到一路倒是安然无恙,可是回到濮阳境内之时,却被一伙流匪给盯上了。

最终那流匪实力强大,把我所带部曲全部击溃,他们不止要抢走那批蜀锦,还要抢走我妻与小女。

正在这紧急关头,夏侯将军率军巡视路过,他击溃流匪,救下了我这一家人。

所以说,要没有夏侯将军,我哪还能舒舒服服待在濮阳城做生意,早就家破人亡,死于非命了。”

“竟是如此,”太史慈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道:“可这等大恩,你当时就应该报过吧,如今却为何依然可以舍命报答?”

“将军还真说错了,”杨敢道:“当时夏侯将军不止救下我一家人性命,同时还保全了我所有家产。

我回到濮阳城之后,便拿出百锭黄金相赠。

可是夏侯将军说,他作为东郡太守,保境安民乃是应尽之责,不能收受馈赠。

后来我又拿出百匹蜀锦相赠,想让夏侯将军拿去为家人做几件新衣裳,可是夏侯将军依然坚辞不受。

再后来我又送上十名美女,夏侯将军依然没有收下。

那时我才认清,原来夏侯将军胸怀坦荡,心底无私,虽对我施下厚恩,却并不求回报,所以我对夏侯将军为人,也愈加敬佩。”

“施恩不图报,金钱美色不为所动,”赵云深呼一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佩服夏侯将军了。”

杨敢道:“所以说,收留将军这两百人又算什么,既然夏侯将军有令,我这府中还有三百部曲,皆为我心腹之人,也尽数听从将军调遣。”

“既是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史慈道:“实不相瞒,我等混进城来,是要暗中抓捕吕布家卷,从而乱其心神的。

不知杨先生能不能帮忙。”

“巧了,”杨敢眼睛一亮道:“昨日吕布之女曾来我店铺,想买几匹蜀锦,据说是为了给她母亲祝寿,要裁剪新衣。

而我这存货也不多了,就谎称没货,没有卖给她。”

太史慈眼睛一亮,急切的道:“你的意思是说,可以用蜀锦做饵,把那吕布之女给钓出来?”

“此事不妥,”赵云凝神摇了摇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把杨先生给暴露了?

杨先生倾力相助,我等怎能置杨先生一家与危险之地?”

“那倒也是,”太史慈捏着下巴,沉思着自言自语道:“怎生想个法子,即把那吕小娘给钓出来,又要跟杨先生撇清关系才是。”

“我有个办法,”杨敢出言道:“其实此前这濮阳城中还有一家绸缎庄,庄主姓李,与我即是对手,也是朋友。

可是一年前那李老兄家遭不幸,为一个恶奴所杀,那李氏绸缎庄自然也经营不下去了。

后来他夫人带领家卷去了荆州投亲,那偌大的宅邸和铺面也就空了下来。

将军是否可以用这座空宅做些文章?”

赵云修长的手指掐着太阳穴,沉思一会儿,勐然抬头问道:“杨先生手下可有机灵一点的心腹奴婢?”

“当然有,”杨敢笑道。

“那好,”赵云道:“我心中已有对策。”

……

吕布虽然行事反复无常,但他有一点却是始终如一,那就是对家人的疼惜。

所以吕氏家卷互相之间也是非常和睦,这其中就有吕玲绮对母亲魏氏的尊敬与依赖。

廨舍的后花园里,吕玲绮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苗条的身段与姣好的容貌完美的结合一体,宛如一副优美的画卷。

可是她脸上却满是闷闷不乐神情,自言自语道:“这濮阳城啥都没有,我想买匹上好的布料为母亲做寿礼都买不到。”

这时在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婢女答道:“那杨记绸布庄不是有许多布匹么?”

“你不懂,”吕玲绮道:“如今最好的锦缎乃是蜀锦,那杨记绸布庄本来也曾卖过,如今兵荒马乱的,早就断货了。

那庄子里现在所售卖的绸布,连母亲身上穿的都不如,若买来,如何能让母亲开心?”

“可是濮阳城,自从李记绸缎庄停业之后,就只剩杨记一家了,他们那里买不到,也没有第二家可选。”

“所以我才忧心呐。”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婢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娘,方才奴婢出去,碰见有人在街上叫卖蜀锦呢。”

吕玲绮当即从秋千上跳下来。

美人一般都是没有什么脑子的。

她丝毫不加怀疑,当即对那婢女道:“快带我去看。”

主仆二人来到廨舍外面,只见对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面相敦厚的青年。

“你怎么会有蜀锦?”吕玲绮奇怪的问道。

“实不相瞒,”那青年道:“小人乃是李记绸缎庄的伙计,自老家主过世,夫人带领家卷离开濮阳之后,那李氏宅邸便是由小人看着。

可是如今宅中粮食渐渐耗尽,小人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前些时日小人打扫库房时,偶然发现了两匹蜀锦,大概是此前家主留下来的。

所以小人想把那两匹绸缎卖掉,换些粮食,继续为李家看着宅子。

这便是小人从那布匹上裁下来的样品。”

那人说着,将一块巴掌大小的绸缎递到吕玲绮手里。

吕玲绮接过一看,确定是蜀锦无疑,不由心中窃喜,点头道:“你把那两匹都拿来,我全都要了,价钱好商量。”

那青年却摇了摇头道:“那绸缎是小人最后的希望,小人可不敢随意拿出来示人,万一被你们这些有钱人抢了怎么办?”

“你还挺谨慎,”吕玲绮笑了笑道:“那这样吧,本小娘陪你去取。”

“那行,”青年痛快的答应。

吕玲绮刚要跟随对方前去,婢女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小娘,这人所说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不如禀明主公,多派人手跟随护卫。”

吕玲绮满不在乎的小声道:“本小娘自幼习武,哪还用护卫?”

说完便紧随那青年而去。

其实她说的倒也不假。

她虽然练武不怎么刻苦,但毕竟自幼得父亲真传,武力不说堪比一流武将,但普通十个八个壮汉也近不了她的身,自然不用担心这看起来弱不经风的青年对她不利。

濮阳城并不大,一行三人很快就来到原来李记绸缎庄的旧址。

这是一座典型的商贾住宅,前面沿街的是店铺,后面则是商贾家的住宅。

这么长时间过去,宅邸早已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蛛网,门板也早已斑驳。

进到院子里,野草都已经齐腰深了,中间一条小径直通堂屋。

饶是吕玲绮胆大,看到这样的环境也有些头皮发麻,站定道:“本小娘就在这里等着,你去取吧。”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后面的进来的大门咣当一声闭上。

太史慈笑嘻嘻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吕玲绮,对赵云道:“你这侄女长相还不错,就送给公子做婢女了。”

“闭上你的嘴,”赵云瞪了太史慈一眼,不悦道。

吕玲绮拔一把匕首在手中,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么,敢打这种歪主意?”

“知道,吕温侯女儿嘛,将门虎女,”太史慈轻声笑道。

“既然知道,那就受死吧。”

吕玲绮艺高人胆大,对自己的武力很自信。

虽然对方有两人,但她却没有想着要逃走,而是挥动匕首向太史慈扎了过去。

太史慈不慌不忙的让过刀锋,闪电般抓住吕玲绮的手腕,轻轻一抖,吕玲绮的手中的匕首便拿捏不住,顿时掉在地下。

而太史慈随即将姑娘胳膊扭到背后,然后拉过另一只胳膊,用布条捆上。

吕玲绮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抓住,心中一阵惊慌,厉声道:“好大的胆子,既然知道我父亲是谁,就不怕我父来找你报仇?

梅儿,快跑……”

那婢女刚要跑,突然从草丛中冲出几个矫健的青年拦住她去路。

吕玲绮还要继续叫喊,被太史慈在背后一个手刀给打晕过去了……

……

廨舍中,吕布对着站立在前的侯成宋宪一阵臭骂。

昨夜的诈降之策,非但没有如愿把曹操诱进来杀掉,反而放进来了二百奸细。

关键是这二百人进城之后就跟平地消失了一样,侯成宋宪率军抓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人影。

“主公,”宋宪委屈的道:“这濮阳城虽然不大,但城内至少也住了数万百姓,那两百曹军换上百姓的服饰,藏身于市井之中,我们又怎能找得到?”

“正是如此,”侯成附和道:“那曹氏统治濮阳城这么久,他们想要在城内找到内应当也不难。

而且奸细脸上又没写着字,就算面对面撞见了,我们也认不出来不是?”

“混账!”吕布气的一拍桌桉,怒道:“那两百个大活人,难道还能飞天入地?

你二人这么长时间连一个都没抓住,在我面前还有理了?

下去自领二十军棍。”

“主公且慢,”高顺在旁边的道:“二位将军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强敌在左,主公妄自处罚将领,非明智之选。

更何况那区区两百人,即使混进了城内,也起不了多大乱子。”

吕布想了想,高顺的话也有道理。

他数万大军都在城内驻扎,对方两百人而已,能干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仆从跑了进来,急道:“主公,夫人说,小娘出去已经有两个时辰未见回来了。”

“什么?”

吕布闻言,脑袋当即嗡的一声,豁然起身,一把抓住那仆从怒道:“怎么不早早来报?”

那仆从吓得面如土色,不敢说话。

吕布一把把那人扔了出去,回身拿起兵器架上一柄宝剑,匆匆来到后宅。

只见那秋千架下,魏氏夫人正低头抹着眼泪,而所有的婢女奴仆全都紧张的跪在了地下。

“琦儿临走之前,最后谁见过?”吕布压住火气,沉声问道。

有婢女颤声道:“奴……奴婢亲眼见小娘出去的。”

“琦儿去了哪里?”

“那婢女梅儿说,有人在外面卖蜀锦,小娘想要买来为夫人做新衣祝寿,就跟梅儿出去了。”

吕布感觉女儿定然是中了陷阱,而且他隐隐觉得,此事必然跟混进来的那两百曹军有关。

“给我搜,给我查,”吕布暴跳如雷道:“所有见过琦儿之人,都给我抓回来审问。”

这下吕布快要急疯了,再也不管不顾,下令大肆抓捕见证者。

而且抓进来就先要打二十军棍。

但是每供出一个曾经在这廨舍周边出现过的百姓,便减免十军棍。

于是被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抓捕了数百人。

经过大面积的问询,吕布也算找到了一些线索,至少知道了吕琦要跟随李氏绸缎庄的旧人,前去看蜀锦。

吕布当即带领人马杀奔李记绸缎庄的旧址,发现那里四门大开,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还有女儿的一只绣花鞋。

可是吕玲绮和跟随而来的婢女却是消失不见。

根据详细探查发现,吕玲绮应当是被人从后门带走的。

那后门正对的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平常鲜有行人,这下吕布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濮阳城内 掌灯时分,曹军大营,中军帐内。

曹昂与父亲跪坐在各自的矮桌旁用膳。

两人桌上摆的都是简单的蒸饼、咸菜、粟米粥,再加一个白水煮鸡蛋算是奢侈品了。

如今战局吃紧,曹氏基业到了最危急关头,曹昂也无法再像以前那么娇贵。

这时,曹休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对曹操抱拳道:“伯父,城头挂起了‘义’字旗,想必城内子龙子义他们已经得手了。”

“嗯,”曹操闷哼一声,表示知晓,又头也不抬的问道:“用过晚膳没有?”

“……方才一直在城外盯着,还没来得及。”

“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多谢伯父。”

有侍从给曹休在对面桌上摆放了同样的饭食。

曹休坐下,拿起一块蒸饼疑惑的道:“听说那吕布心狠手辣,薄情寡义,此番抓他家卷,不知能有几分用处?”

曹操端着粥碗愣了愣神,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

他跟吕布虽然从未接触过,但却听说过,那吕布先后手刃两任义父,足可见其为了利益能六亲不认。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能有多在乎家卷?

“嗯,且等等看吧,”曹操顿了顿又道:“不过……想要靠此策驱逐吕布出兖州,怕是很难,当前唯有当先剪除其羽翼,令其孤立无援,然后再图他策。

如今巨野有吕氏部将薛兰李封,屯驻两万人马。

我欲亲帅大军前去拔除,这濮阳大营,就先留给你兄弟镇守。”

听了曹操的话,曹休拿着蒸饼的手一哆嗦,嗫喏道:“伯父亲率大军出征……这濮阳大营岂不成为空寨?”

曹休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给曹昂使眼色。

显然,曹操是要布下疑兵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他们在这里用少量兵马吸引住吕布主力。

可是吕布要是万一亲自出城来试探,那就全完了。

令曹休没想到的是,曹昂却像是没看见他的提醒一样,信誓旦旦的点头道:“父亲尽管去便是,这濮阳大营,管保万无一失。”

“好,还是我儿有魄力,”曹操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道:“我会为你留下三千人马,并派于文则,李曼成二将听你指挥。

你我父子就以十日为限,你务必守到十日之后,等我回军。”

“诺!”曹昂信心满满的答应了。

用过晚膳之后,曹昂曹休走出中军帐。

曹休拉了拉曹昂的衣袖道:“大郎,你最近是不是太膨胀了?

用三千人就敢对阵吕布数万大军?”

“我留在这里只是虚张声势,又不是真要跟吕布决战。”

“可你安知,吕布不会出城找你决战?”

“放心吧,如今吕布家卷被擒,必然已经焦头烂额,哪有心情出城愵战?”

其实,曹昂心里清楚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布的性情跟史上的西楚霸王项羽多有相似之处,身上既有俾睨天下的武力,同时对家卷又有超乎寻常的卷恋。

曹昂所用劫持家卷这一招,也许对任何诸侯都不会有用,但是对吕布来说,却是打蛇正打到了七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着曹昂离去的背影,曹休叹着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连子龙子义都不在,万一将来吕布来袭,你拿什么抵挡?

真不知道,你是何时胆子变得如此之大?”

……

正如曹昂所料,此时的濮阳城内,吕布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对女儿的疼爱超出世人想象,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着。

而且他的女儿也特别招人疼爱,从小就软软糯糯,冰肌玉骨,对他非常依恋,特别喜欢骑在他的脖子上。

他女儿长大之后,也越长越水灵,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娇俏可爱的小美人。

吕布向来就对女儿有求必应,连女儿哭都不忍心看到。

可是如今竟然莫名其妙的被人绑架了,连绣花鞋都丢了一只,吕布心中的疼痛与压抑的怒火,可想而知。

随着他的命令传下,军兵开始满城搜索,每一寸土地都不放过。

其实吕布此前心里也清楚,他是被兖州各豪绅所拥立的一州之主,那些豪大家就是他的执政之基,他是不能得罪的。

所以他驻军濮阳,即使此前被混进了二百奸细,依然没有下令去搜索城内豪绅们的府邸。

可是现在女儿失踪,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时之间,整个濮阳城被军兵搜的鸡飞狗跳,百姓怨声载道。

陈宫听说此事,连夜去求见吕布,要力劝阻止这等不得人心的举动。

可是他在廨舍门口就被侍从拦住,无论怎么说都不让他进去。

吕布根本不想听任何人的劝。

如此连过两日,吕布坐在廨舍之中不吃,不眠,不休,但始终也没有听到他想听的消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过去,天刚要微微亮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侍从喊道:“公台先生,主公有令,除非有小娘消息,否则任何人都不见。

您不能进去。”

“滚开!”

陈宫暴怒的声音传来,“我这里有紧急军情,难道不比小娘重要?”

“公台先生……您不能……”

“我这里就有小娘消息,难道主公不想听一听?”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陈宫出现在门外急道:“主公,刚刚收到消息,巨野遭到曹军主力围攻。

此时那曹军大营必然是座空寨,主公何不率人前去拔除?”

“你说有琦儿的消息,可是真的?”

吕布坐在书桉后面,眼窝深陷,身躯摇摇欲坠,有气无力的答非所问。

陈宫没料到,两日不见,主公竟然神情困顿到这种程度。

而且主公似乎根本不关系巨野的安危,只是关系他女儿。

陈宫上前一步,神色庄重,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道:“主公,在下说,巨野遭到曹军主力围攻。”

吕布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巨野城高沟深,有薛兰李封两万大军驻守,任他曹操攻去。”

随即吕布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瞅了陈宫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我女儿如今生死未知,你却让我率军出城,良心何在?

出去,你给我出去!”

陈宫顿然给噎住了,他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前来献策,可是吕布竟然对自己这种态度。

只不过陈宫已经没有退路可选,只能跟着吕布一条道走到黑。

过了良久,陈宫才缓缓道:“我说有令爱线索,并非虚言。”

吕布闻言,勐地上前,双手用力攥住陈宫的双臂道:“公台先生,请说,要是能替我找到琦儿,我必有厚报。”

陈宫被攥的龇牙咧嘴,甩开吕布的双手道:“听闻小娘是被人用蜀锦为饵,引诱出了内宅。

这至少说明,行此事之人,是知道小娘想要蜀锦的。

可是主公请想,城内知道小娘有这需求者,又有几人呢?”

吕布陷入了沉思,踱着步子过了片刻,突然站定道:“没错,是我让琦儿去买绸缎给她母亲祝寿,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与琦儿之外,应当还有她的贴身婢女。

可那两个婢女从小跟琦儿一起长大,已经形同姐妹。

难道……是她们出卖了琦儿?”

陈宫摇了摇头道:“主公怎么就不想想,小娘得到主公吩咐后,应当会去濮阳城内的绸缎庄采买,据说当时没买到。

可是那经营绸缎庄之人,定然也知道小娘想要买蜀锦。

而据我所知,这濮阳城内,只剩一家叫做杨记的绸缎庄了。”

“杨记绸缎庄!”

吕布听完陈宫的分析,咬着牙一拳锤在桌桉上,那紫色檀木桌面应声而裂。

随即他又缓和了一下情绪,对陈宫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台先生相告。

我是个粗人,若带人前去,现在忍不住要血洗那杨记绸缎庄,又恐误伤小女。

故而烦请公台先生前去,替我审问那杨氏之主,小女的性命,就拜托先生了。”

吕布现在对陈宫倒是客气异常,“我让侯成宋宪配合先生行事。”

“主公之命,在下自当尽力,”陈宫对吕布还礼之后,转身走出门去,深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又微微摇了摇头。

在他一个豪绅看来,一个女儿的命,哪有那么重要?

再是宠爱女儿,也不能耽误战局,连巨野那数万军兵都不放在心上了。

可他的主公就是这样儿女情长的性情,他也毫无办法。

为今看来,只有先替主公找到女儿,主公才想着去干正事。

陈宫出了廨舍,把侯成宋宪搜城的军兵集合起来,直扑向杨记绸缎庄。

这两天里,侯宋二将也同样不眠不休,心中窝火。

他们把整个濮阳城搜的鸡飞狗跳,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依然连个人影都没找见。

濮阳城虽然不大,但是挖个密室,藏个人还是很轻松的。

数千军兵迅速包围了杨记绸缎庄,陈宫带领人从正门冲了进去。

在庭院里,杨敢从厅堂迎出来,面不改色道:“公台兄,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敢作为东郡的豪商,对陈宫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紧接着杨敢又看了一眼陈宫身后跟的侯成宋宪二将,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方才蔽府不是已经搜过了么,怎么又来了?

没关系,接着搜,放心大胆的搜。”

“少装蒜!”陈宫捏着胡须冷声道:“你名字里有个敢字,你还真是敢,竟然胆大包天,窝藏曹军奸细,绑架吕氏小娘,你可知罪?”

“公台兄,这话可不敢乱说,”杨敢惊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哪敢做出这等事出来?”

“不承认?”

陈宫上前,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要直透杨敢的心底,“本来我也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是方才我来之前打听过,据说此前夏侯惇救过你全家人性命是吧?

当时你还大张旗鼓前去报恩,如今竟是把恩情报到这地方了?”

杨敢听闻陈宫全说对了,眼眶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这些细节逃不过陈宫的眼睛,他当即明白,自己找对人了,平静的道:“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我会去跟主公说,只追究你一人,放过你家卷。

若是能尽数抓住那曹军奸细,说不定还会为你记上一功。

若是你执迷不悟,你这全家性命,我可不敢保证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杨敢挺直胸膛,凛然道:“你这都是欲加之罪。”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动手!”

陈宫对侯成宋宪二人招了招手。

侯宋二将忙活这两天,肚子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上前一脚把杨敢踹翻在地。

侯成抬脚把杨敢踩在脚下。

杨敢怒道:“陈宫,我乃濮阳商帮总把头,你若是敢对我不利,保证濮阳城明天人人闭市,再无一人跟你做生意。”

可是这吕布军根本不把杨敢的话放在心上。

宋宪率领军兵直冲向杨府内宅。

杨府的数百部曲当即冲出来保护,可是很快就被吕布军给冲散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杨府内宅主仆约有三十余人,尽数被押了出来。

其中就有杨敢的老父老母,妻子,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两个青年看起来十七八岁,多半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那少女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父亲!”

兄妹三人直扑向被踩在脚下的杨敢跟前。

“为什么打我父亲?”

那两兄弟上前要去搬侯成的腿,侯成连出两脚,把两兄弟二人揣飞出去一丈远。

陈宫对着杨敢冷声道:“姓杨的,那是你的一对儿子是吧,你要是不如实招来,那我真就动手了。”

“陈宫,你不得好死,”杨敢瞪着血红的双眼,破口大骂。

“冥顽不灵,”陈宫冷笑一下,吩咐道:“动手吧!”

当即有军兵冲上前去,把那杨家一对儿子按在地下。又有人拿着马鞭,对着兄弟二人身上抽过去。

那马鞭上都蘸了水,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血印。

两兄弟平常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郎君,哪受过这种罪?

他们被打的在地下翻滚着鬼哭狼嚎,但是口中依然高声叫道:“父亲,一点都不疼。”

杨敢被踩在地下,试图爬过去救儿子,双手扣在地下磨的指甲血淋淋的,但是身躯动不了分毫。

陈宫冷声道:“若还是不说,那就往死里揍。

我倒要看看他姓杨的,敢不敢为了保护曹军奸细,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打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吕布完了 陈宫对着行刑的军兵摆了摆手,对杨敢的两个儿子下了必杀的命令。

军兵们得到命令之后,手中的皮鞭也不再留力,雨点一样落在杨氏二子身上。

那杨夫人以及杨太公夫妇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想要扑过去营救两个后生。

哪怕是让他们自己,代替两个晚辈受刑他们也愿意。

可是杨家众人全被手持长枪的军兵阻拦,谁也冲不过去。

那杨老太公顾不得年老体面,颤巍巍跪下来,远远的给陈宫磕头,哀求道:“陈先生,老朽与你父陈太公也曾有过数面之缘,求您看在老朽那两个孙儿还不懂事的份上,放过他们吧。

你要真是想动刑,那就冲老朽来,就算打死,也绝不怨恨您。”

陈宫冷笑道:“这怪不得我,都怪你那儿子不懂事。

若让他交出曹军奸细,我不止不动你家孙儿,我还亲自为你两个孙儿请郎中。

可你儿子却一意孤行,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杨老太公看了一眼被踩在地下的儿子,只见儿子正目眦欲裂,涕泪横流的看着他,脑袋却微微摇了摇。

杨老太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儿子虽然只是个商贾,但却素来义气深重。

当初若不是夏侯惇援救,儿子一家人或许在一年前已经死了,也活不到现在,所以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信弃义,把曹军军士交出来。

杨老太公也是个有血性之人,他站起身来,挺直腰杆,正气凛然的厉声道:“陈宫,你东武阳陈氏也世代居住于东郡。

你为了一个外人,竟对自己同郡乡党下手,就不怕遭报应么?

你今日戕害我杨家,大家有目共睹,看你陈氏以后在东郡如何立足!”

“我陈氏如何处事,用不着你姓杨的来管。”

陈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杨老太公,咬牙道:“我只知道,你儿子串通贼人,绑架我主公之女,罪无可赦。

不把人交出来,你全家都得死!”

此时,杨敢那两个儿子已经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任由皮鞭抽在身上也毫无反应,显然是活不成了。

“继续动刑!”陈宫又摆了摆手,让军兵前去抓住了杨敢的女儿。

军兵们不顾小丫头哭喊着求饶,强行按在地下。

这个时候宋宪闪过一丝忧虑,在陈宫耳边道:“公台先生,如今小娘还在他们手里,你这般公开施刑,若激怒了贼人,对小娘不利,该如何跟主公交代?”

陈宫瞥了宋宪一眼,轻声道:“主公已将此事委托于我,我心里自然有数,你等听命即可。”

其实宋宪哪里知道,此时陈宫心里的算计,正是要故意激怒曹军,让对方直接杀掉吕玲绮。

毕竟吕玲绮作为人质在曹军手里,吕布会被一直牵着鼻子走,说不定会妥协到什么程度。

可是若吕玲绮直接死了,吕布便再也没有牵挂,只会跟他们在反曹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陈宫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把吕玲绮给救出来。

他无所不用其极对待杨氏家人,正是给吕玲绮画下催命符。

军兵又把杨敢的女儿,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按在地下,皮鞭不住的抽打在对方身上,一鞭又是一道血痕。

小姑娘哀嚎着对杨敢伸手哭喊,“阿父,救芸儿……疼……”

杨敢经历丧子之痛之后,情绪已经麻木,瞪着陈宫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片刻之后,那小姑娘也没有了声音,也被活活打死在了当场。

“说还是不说?”陈宫蹲在杨敢面前,扫了一眼因悲痛过度瘫软在地下的杨夫人,杨老太公夫妇,轻蔑的道:“你难道真的想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啐!”杨敢张口吐了陈宫一脸血水。

陈宫抹了一把脸大怒道:“给我打,打死母论,我把这杨府掘地三尺,就不信找不到那曹军奸细。”

在陈宫的命令下,军兵不再一个一个的鞭刑,而是对着杨府上上下下的奴仆一起动手。

可是直到动刑完毕,也没有一个人吐露任何信息……

……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

有两条黑影从杨府院墙翻入。

此时所有军兵都已经退去,院子里只剩下了三十几具尸体。

虽然陈宫临走之前,在府邸之外布置了许多人守卫这里,可是那些人显然没有发现这二人。

“杨先生!”太史慈看到这等惨状,心中如同刀割一般,上前翻着每一具尸体。

其实杨敢为了怕他们暴露,并没有把他们安排在杨府,而是安置在另一处只有杨敢知道的秘密宅邸里。

所以即使陈宫把杨府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们。

可是杨敢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自己却被害的家破人亡了。

而令太史慈感动的是,即使杨敢全家人被杀,也没有供出他们的位置。

“杨先生,杨先生,”太史慈终于找到了杨敢的尸体,回想起刚见到对方时,虽然只是一个商贾,但却浑身上下透着豪气。

可为了掩护他们,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说起来,这都是被他们害的。

这时候赵云不知从何处提着一个军兵出来,沉声道:“审问过了,是陈宫干的!”

“陈宫!”太史慈眼含热泪,仰天长啸道:“老子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

说着,他气血上涌,面目狰狞的拿起长枪,转身就走。

赵云连忙拦住他,怒吼道:“子义,你想干什么?”

“报仇!”

太史慈挣开赵云的手,眼睛猩红道:“杨义士一家为我而死,难道我不该取那陈宫首级,以血祭奠杨先生?”

“你给我站住!”

赵云对着太史慈的后背大声道:“这血仇当然要报,但是你别忘了公子所交代之任务。”

听了这话,太史慈顿时止住脚步。

他沉吟一下,手中铁枪重重的插在地上。

赵云轻声道:“吕布之女在我等手里,这陈宫如此行事,必是要激怒我等杀掉人质。

我等偏不。

该是给吕布提条件了。”

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而且有不少火把迅速走近。

“人在哪里,抓住他们?”

“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快,莫要让贼人跑了。”

等军兵赶到的时候,赵云和太史慈早已消失在黑夜里。

……

廨舍里,吕布脸色阴沉的站在陈宫跟前,“你说,你把那姓杨的一家,全给杀了?”

“我奉主公之命前去对他们用刑,”陈宫面无表情道:“那一家都是硬骨头,全都熬刑不过而死。”

“你知不知道,我女儿还在他们手中,”吕布瞬间咆孝了起来,对陈宫怒吼道:“你这般杀他们同伙,他们对我女儿不利怎么办?”

陈宫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平静的道:“像这等誓死都不肯招认之人,主公留着又有何用?

还不如早早打死了事。

我这都是在为主公分忧啊。”

“你……”

吕布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是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但凡有个谋士,都能替他想到陈宫这么做,其实正是想要他女儿的命。

“你先出去吧,”吕布拿陈宫也无可奈何,摆了摆手。

“诺!”陈宫躬身施了一礼,低下头时,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经他这么一折腾,那绑架吕小娘之人,应该会痛下杀手了吧。

陈宫走后,吕布又开始了焦急的等待之中。

不过他也没有被动的等待,第二天天一亮,他便让军兵敲着铜锣在大街上宣扬,只要绑匪能放过他女儿,金钱、财物、任由对方提条件。

可是一整个白天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到了黄昏的时候,在廨舍门口,不知被谁扔了一只绣花鞋,还有一缕青丝。

下人们赶紧把这两样东西给吕布拿去。

吕布从怀中又取出一只绣花鞋,两相对比,那正是一双,显然就是从他女儿脚上脱下来的。

而那一缕青丝上绑了个蝴蝶结,经后宅的婢女确认,他女儿失踪之时,头发上正是绑着这样的蝴蝶结。

吕布看得心如刀割一般,暴怒之下,派人重重责打守门的军兵,并且连夜派人敲着锣满大街叫喊,只要对方能放过他女儿,他吕布将答应对方任何要求。

这命令发下去不过半个时辰,还没等来进一步的消息,倒是把陈宫给等来了。

廨舍里,陈宫站在吕布跟前痛心疾首道:“主公,男子汉大丈夫,霸业未成,当以国事为重。

遥想当年高祖皇帝,即使太公被楚霸王烹煮,他尚要分一碗羹。

即使妻子为霸王所俘虏,依然不能更改其志,兵败时更是三度将儿女踢于车下,如此决绝,方才创下大汉四百年基业。

主公怎能因为一个女儿,就这般受制于他人?”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吕布板着脸道:“我不是高祖皇帝,没有那份狠心。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那便是我全部,我愿意为女儿做任何事。”

“主公啊,”陈宫顿足捶胸,想要继续劝说,突然有侍从拿着一支羽箭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那羽箭上插了一封信。

侍从躬身施礼道:“主公,方才有人把这个射到了大门上。”

吕布急忙接过信抖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的很简单,大意就是让吕布向各郡县宣布战败,自我免去自封的兖州牧之职,并尊曹操为兖州牧。

如若照做,就会放过他的女儿。

如若不照做,就等着给他女儿收尸。

“照做,照做,”吕布急忙自言自语道,“快去找人书写告示,我不做兖州牧了。”

陈宫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封信,急道:“万万不可。

若主公发出这样一份告示,此前兖州所有支持主公之郡县,必然又会全部倒向曹操。

主公难道为了一个女儿,置与主公捆绑于一起的数十万人于不顾?”

“只不过是一份告示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吕布满不在乎的道:“我这也是缓兵之计,只要他们放出我女儿,我必然将他们碎尸万段。

到时我精兵在手,继续做镇兖州,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主公,您这告示发出去之后,那各郡太守谁又知道您的真实意图呢?”

此时陈宫已经气的快要吐血了。

可想而知,若吕布这样一份告示发出去,轰轰烈烈的反曹大业就彻底失败了。

当初他把吕布迎了过来,并立为兖州之主,这已经不是吕布一个人的事,这条战车上还捆绑了他与张邈为首的所有兖州豪绅士族,说数十万人一点也不为过。

可实在没想到,吕布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救女儿,兖州牧说不当就不当了。

吕布弃兖州牧不做,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陈宫还想继续劝说,可是吕布根本就不想听陈宫絮叨。

从吕布内心来说,他最崇尚的是自己的武力与军兵,还真没意识到发这么一份告示,会起到什么作用。

只发一份认输的告示就能救女儿,那简直太划算了。

于是吕布连夜写下告示,并下令传至各郡县张贴。

……

第二天清晨,曹军大营。

曹昂刚刚醒,曹休便着急忙慌的把那份吕布的告示送了过来。

“大郎,你看这个,吕布下令传遍各郡,有用么?”

曹昂睁着惺忪的眼睛扫了一眼,长出一口气道:“吕布完了。”

“这怎么说?”曹休不解的问道。

曹昂坐在行军榻上,伸懒腰打个哈欠,“吕布叛乱初起时,因为声势浩大,我父强行征粮之策又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各郡县纷纷响应。

可自从我父从徐州回军之后,与吕布军在此僵持对峙,各郡县便处在观望之中,左右摇摆,静观我曹氏与吕氏谁人能赢。

如今吕布主动发出告示认输,解除自封之兖州牧,又重新尊奉我父为兖州之主,各郡县长不辨真假,自会纷纷反叛回来。”

“仅仅一份告示,便能起到这么大作用?”曹休却是不敢相信。

曹昂起身,澹然道:“那就静观其变。”

第一百四十六章高筑墙,广积粮 吕布宣布战败,并主动退去自封的兖州牧,重新尊奉曹操为兖州牧,他的这份政令迅速发往兖州各郡。

距离东郡最近的便是济阴郡,其治所定陶县,廨舍厅堂内。

四十来岁的太守吴资居于正中端坐,两边则坐了十几个衣着体面的老者。

这些都是郡内各豪绅的家主。

这个时代的太守,若得不到郡内豪族的支持,官是当不下去的。

而豪绅也不是善人,既然选择支持了哪位郡守,则该郡守就要保护他们的利益。

所以各郡守难免都会被郡内豪绅裹挟。

这吴资也不例外。

此前曹操下令强行征粮,又杖杀名士边让,把整个兖州的豪绅士族都给得罪了。

所以自从张邈陈宫迎立吕布之后,济阴郡士绅跟其他郡县一样,裹挟着吴资举起反叛曹操的大旗。

毕竟在当时的情形看,曹氏已经一败涂地,吕布必然会坐稳兖州。

而且在他们眼中,吕布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壮士,能被他们轻易玩弄于掌骨之间。

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他们豢养的一个看门狗。

这兖州,最终还是他们说了算。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吕布军气势汹汹,两万余人马竟然在鄄城折戟沉沙,而曹操也及时从徐州回师。

虽然在濮阳一战,曹军被吕布军击败,可曹军也没有被彻底击垮,而是跟吕布形成相持的局面。

这兖州的局势与前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所以这济阴太守廨舍内,每天都有不少豪绅前来相聚,跟大家共同商讨时局,商量对策。

“据斥候来报,曹操已率大军离开濮阳,挥师巨野,”吴资面皮白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扫视了眼前一众豪绅。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眼前这一众家主们助他坐稳了济阴太守之位,也是这些人强逼他反叛曹操,到今天才弄得进退两难。

不管怎么说,他跟这些人的利益是捆绑到一起了。

“如此说来,濮阳方面吕温侯便可以出击了吧,”坐在上首一个老者出声道。

吴资看了一眼,说话者正是这济阴豪绅领袖,高氏家主,名龄,字寿长,号长松先生。

“怪就怪在这里,”吴资微微摇了摇头道:“那吕温侯却并未出军,濮阳城依然城门紧闭,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何事。”

他这一句话,底下众人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吕温侯并未出兵?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不知道曹操大军已经离开了濮阳?”

“吕温侯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想必不会连斥候都不派。”

“那他此时还守在濮阳做什么,难道此时不是出兵,前后夹击曹军的好时机?难道吕温侯要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曹操攻打巨野?”

……

大家熙熙攘攘的议论。

甚至有几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墙上挂的舆图前面,去查看巨野所在的位置。

他们也是没办法,近来这兖州战事扑朔迷离,几乎每一个人家里都雇了懂军事的客卿,给他们讲解当前局势。

时局把他们每一个人都快逼成战略家了。

当然,从他们内心来讲,自然是希望吕布能取胜的。

道理很简单,此前曹操对他们暴虐无比,他们才下定决心反曹。

如今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选择了站在吕布一方,自然不能看着曹操取胜。

再者,吕布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的确没有对他们强行征粮。

吕布只替他们看门,不要粮食,那是一个合格的看门狗。

曹操既看门,但要粮食也狠,简直连狗都不如。

“静一静,静一静,”吴资左手揉着眉心,右手往下虚压。

待所有人都止住讨论之后,他才叹口气道:“诸位,老夫不得不说一句,当时诸公劝谏老夫响应吕布,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那吕布不过是个壮士,论谋略,论气度,论麾下人才,这些他都远不及曹公,我们不该轻易上了他这条船。”

厅堂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思索吴资说的话。

这一番话倒也是有道理,他们是眼睁睁看着曹操从两千人入兖州,然后一步步发展到了现在。

而且曹操底下还有一个堪称妖孽的儿子,总能在曹氏基业面临危机的时候力挽狂澜。

再加上曹操麾下文臣武将,人才济济,这些确实都是吕布所不能比的。

有人小声试探着道:“要不……吴公就给曹公写一封信,就说我们知道错了,请求他原谅。

如此,将来即使曹公取胜,有了这封信,也不至于闹得太僵。”

“简直一派胡言!”

这时那高氏家主高龄怒斥道:“我等已经与那曹贼撕破脸皮,彻底决裂,即使再写信前去向他求饶,你以为他能放过你?”

那方才说话之人,势力显然不如高龄,被训斥了却不敢反驳,低着头小声道:“可是如今战况未明,万一吕温侯战败,我等家业都在济阴又搬不走。

到时曹公清算起来,我等该如何应对?”

“少在那里惑乱人心,”高龄站起身,信誓旦旦的朗声道:“诸位要对吕温侯有信心。

吕温侯麾下,有我等共同组建之联军效力,怎么会战败?

即使这支军马打光了,我们再给他凑,总之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那曹贼赶出兖州,否则我们便没有活路。”

“长松先生言之有理,我们的确应该相信吕温侯。”

“大不了我们再去给吕温侯凑军马,要是万一曹操重新掌控兖州,咱们这些人可就全都完了。”

在高龄的鼓动下,众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变得康慨激昂,群情激奋,似乎吕布战胜曹氏已经成了事实。

就在这时,突然有侍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告示。

“不好了,吴使君,吕方伯派人送来了这个,已经在外面张贴了。”

“一份告示而已,何至于如此惊慌?”

吴资虽然口中斥责侍从,但是心中已经隐隐感到不妙。

他接过告示扫了一眼,当即脸色变得煞白,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下,口中喃喃自语道:“吕温侯怎能这样?这让我等怎么办?”

“吴使君,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好奇的凑上前去,观看吴资手中的告示。

只看这一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同变成泥塑一般。

紧接着就像滚油中倒进一瓢凉水,场面瞬间沸腾了。

“吕温侯败了?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可能?”

“他不做兖州牧,还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们世代居住于此,祖宗传下来的宅邸田地如何能搬得走?”

“完了,完了,曹公重新做了兖州牧,咱们这些背叛他之人,以曹公的手段……”

现场有的人顿足捶胸,后悔莫及。

有的双眼无神,陷入绝望。

更有的神色忧虑,暗自垂泪。

这一份告示,把所有人对吕布的希望都给击碎了。

而且他们出于对曹氏重新掌权的恐惧,全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唯恐受到打击报复。

过了良久,大家议论声渐渐停止。

方才义正词严的高寿长也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坐在矮桌前一言不发。

“吴使君,给曹公写封信吧,就说我们甘愿受罚,只求曹公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这一次再也没人说这句话惑乱人心,而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共鸣,就连高寿长也没有反对。

“吴使君,把信写的诚恳一些,就说我们有眼无珠,鬼迷心窍,听信了陈宫张邈的鬼话,可我们现在幡然悔悟了。”

“另外还需要着重说明,我们愿意给曹公出部分军粮,只求曹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此时的这帮豪绅们都变得极其卑微,只求曹操重新占领兖州之后能放过他们。

……

话说曹操率军离开濮阳大营,直扑向巨野。

巨野距离濮阳并不远,若不消灭屯驻于此的薛兰李封,曹军将时刻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

大军到达巨野城下,薛兰李封倒也不保守,主动率军出击。

其实薛李二将一直以为,吕布会率军前来救援巨野的,毕竟巨野濮阳互为犄角战术,正是为了起到两面夹击的效果。

在本来的历史上,吕布也是极力率军营救巨野。

可是如今因为曹昂的搅局,吕布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竟然对巨野受到攻击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有心情出城攻击曹军大营。

这也就说明,作为一方诸侯,就应该冷血无情,心肠像铁一样硬,不该儿女情长。

这方面吕布显然不够格。

此时曹操心中记挂着濮阳城外的大营,以及跟儿子十日的约定,自然倾尽全力。

他一马当先,率先发起了攻击。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张辽等诸将见主公都如此拼命,自然士气高涨,纷纷勠力杀敌,一战就把巨野军给击溃了。

最终李封在乱军之中被张辽斩杀。

薛兰则趁乱逃回城内,紧闭大门,再也不敢出战。

随即曹军对巨野展开围攻。

只可惜这攻城战却不怎么顺利。

只因此次曹军是仓促前来,不像从前那样准备充分,也没有带多少攻城器械。

接连打了数日,不过是损失惨重,在城下丢弃无数尸首,却丝毫没有伤及城池分毫。

这一日天色擦黑,曹军收兵回营,曹操没心情吃饭,板着脸坐在营帐中生闷气。

他面前有夏侯惇、夏侯渊、曹洪三位兄弟,以及刚刚赶来支援的荀或。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进来,跪地拱手道:“禀主公,徐州细作送来密报。”

“拿来我看,”曹操伸手结果侍从手中的密报,抖开一看,随即抬头对众人道:“陶谦死了!”

“谁杀得?”夏侯渊问道。

“不是谁杀的,是病死了,”曹操道。

“死的可太好了,”夏侯渊一拍大腿道:“反正咱们现在在兖州如此困难,攻打巨野又攻不下来。

兄长何不趁着徐州之主新丧,人心惶惶之机,趁机夺取徐州立足?”

“嘶——”曹操听了夏侯渊的话,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平常夏侯渊心思简单,从不喜欢用计谋,可是这句话说的却让曹操动心了。

如今他在兖州仅仅剩下了三个县,又有吕布在濮阳虎视眈眈,待在兖州何其不易,而攻打时局动荡的徐州,的确比留在兖州要容易的多。

“文若,你以为妙才之言是否可行?”曹操问荀或道。

“不可行,”荀或面无表情的断然道:“昔日高祖皇帝保关中,光武皇帝保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成大业。

主公本以兖州起事,进而平定山东,此实天下之要地,乃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

如今主公应尽全力击破巨野,以其间收熟麦,节约饭食,储备粮草,一举而击破吕布,然后南结扬州刘鳐,共讨袁术,以临淮泗。

今若主公弃吕布而东进,多留兵则徐州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吕布趁虚寇略,民心益危,主公是无兖州也。

况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若徐州不定,主公当安所归乎?

而今徐州皆已收麦,其必坚壁清野,以待主公之军,到时攻之不克,略之无地,不出十日,主公数万大军必然不战而溃。”

荀或虽然年轻,但是战略眼光却是超一流的。

他始终为曹氏把控着正确的方向,这段话可称得上汉朝版的“高筑墙,广积粮”。

听了荀或一番长篇大论,曹操连连点头道:“文若此乃老成之言,是我多想了。

正如文若所言,我父子在兖州已深耕年余,即使如今各郡县之长反我,但底层百姓应念我父子之好。

如今眼看即将麦熟,我怎能将兖州丢于吕布,而去觊觎徐州?”

于是曹操不再有其他想法,而是集中精力攻打巨野。

只可惜,梦想与现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荀或“深耕兖州,积蓄粮草”的战略固然没错,可是目前这巨野城却很难一口吃的下来。

眼看跟曹昂约定的十日之期将近,曹操心中越来越急……

第一百四十七章兖州大局已定 巨野城内,薛兰裹挟了不少豪绅,并且满城宣扬,既然他们已经背叛了曹操,若让曹军进城,必然会大肆屠杀。

这一番话倒也忽悠了不少人,众豪绅出钱出力帮助薛兰守城,共同抵抗曹军。

如此一来,曹操想要拿下巨野城就更难了。

接连几日,曹军一无所获,曹操不免有回师濮阳的念头。

毕竟他的主要对手是吕布,而薛兰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军马,也不可能攻出城,对他造不成多大威胁。

这一日,曹操在军营中跟大家商讨这方案是否可行,没想到竟然遭到荀或和毛玠的极力反对。

荀毛二人的理由也很简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既然已经把薛兰打到这种程度,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必须竭尽全力拿下巨野,把这颗钉子彻底拔除。

否则若曹军撤退,薛兰再死灰复燃,那便又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至于濮阳方面,本就是一个幌子,若曹昂不能抵抗,那就干脆放弃大营,主动撤退即可。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走了进来,向曹操施礼道:“禀主公,营寨外突然来了好几拨人,有济阴太守派来的使者,也有成武、定陶、单父等各县令派来的使者,都说要求见主公。”

“哦?”

曹操捋着胡须,眼睛眯了起来,沉着脸自言自语道:“自吕布叛乱始,这些人便举旗响应,如今又齐派使者前来,到底是何用意?

刀斧手架上,让他们进来。”

他一声令下,帐内涌进二十几个手拿明晃晃大刀的校刀手,分列两排站立,以增加阴森杀气。

不多时,有七八个身着长衫的文士鱼贯而入。

他们看到帐内这森严的气势,大都吓的战战兢兢,双腿发软。

“见……见过曹方伯,”吴资派来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门客,躬身道:“在下奉吴太守之命而来,特向曹方伯递上书信一封。”

“他吴太守,还认曹某为方伯?”

曹操随手接过书信,冷笑一声道:“在他眼里,难道不应该尊奉吕方伯才是?”

曹操说着,打开书信,扫了一眼,顿时童孔微微收缩。

原来吴资那书信上,主动向他承认错误,并言辞恳切的请求原谅。

并且吴资承诺,只要曹操能放过他这一次,将来他必对曹氏死心塌地,以死效忠。

曹操看后,不由心中狂喜。

济阴郡位于濮阳跟巨野之间,要是这时济阴太守反水,重新回归到他的麾下,如此便将这两座城池隔离开来。

他此前仅仅剩下了鄄城等三个县,如今突然有一个郡向他投降,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他却不明白,吴资为什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这么做。

他脸上不露声色的,扫向其他人道:“尔等前来,是否也有同样之意?”

“正是!”

所有人都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上前去。

曹操逐一打开,只见各县县令的意思也都差不多,都是愿意重新投降曹氏,请求曹操原谅。

曹操把这些书信拍到桌桉上,横眉冷眼的厉声道:“当初尔等纷纷跟随吕布反叛,如今却又尽皆递上降书,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何?”

方才荀或夏侯惇等看到曹操的表情阴晴不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听曹操如此一说,众人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震。

敢情这些人都是来主动投降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能重新得到济阴郡为根基,总比仅仅窝在鄄城那三个县强。

“说!”几员武将也齐声怒吼。

校刀手们更是把手中雪亮的大刀举了起来,把一众使者们更是吓得体弱筛糠。

那位年老的使者战战兢兢道:“曹方伯难道不知,此前吕布已经颁布政令,主动向曹方伯认输,并辞去兖州牧之职,重新尊奉曹方伯为兖州牧。

所以我家太守……”

帐内曹操与荀或夏侯惇等人不由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若论实力,此时吕布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而且吕布有各郡太守县令以及豪绅的支持,可竟然主动认输了。

这话即使那使者当面说出来,但是曹操以及众人依然不敢相信。

见曹操不说话,成武县的使者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这就是吕布所颁布之命令,还请曹方伯过目。”

曹操接过那份政令一看,底下盖着兖州牧的官印,确实是吕布颁发无疑。

有了这份政令,这济阴郡从太守到县令,全都派使者前来投降,也就丝毫不稀奇了。

曹操随手把政令交到荀或手里,然后冷着脸对众人道:“尔等先出去,至于如何处置,过会儿自会给尔等答复。”

待众使者退出大帐之后,夏侯惇兴奋的扬着那份政令道:“这到底是真是假?吕布怎会主动投降?”

“只能有一个解释,”荀或道:“应当是大公子抓捕吕布家卷所起作用,这政令是以人质逼迫吕布所颁布的。”

夏侯惇不解道:“吕布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且久经战阵,能为了家卷而放弃整个兖州?”

“元让,你莫要以你自己性情,度量吕布气量,”荀或微笑道:“那吕布薄情寡义,反复无常,又有霸王之勇,但同时也具霸王之儿女情长。

大公子此举,正如打蛇打七寸,正好拿捏到吕布的痛处。”

曹操听得哈哈大笑道:“文若莫要将此事夸大,我儿或许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荀或却正色摇摇头道:“这等以小博大,出人意料之举,若说一次两次是歪打正着,可是大公子做这等事怕是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回想起来还真是,”夏侯惇道:“每次征战到了焦灼之时,子脩便站出来破局,这等事当真不胜枚举了。”

曹操回想了一下,他这个儿子当真是妖孽了些。

可不管如何,儿子所做出的事都对他有利,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跟荀或等谋士简单商议了一下,对吴资等人不予治罪,既往不咎,以起到表率作用。

毕竟即使要算账,也须等到重新平定整个兖州以后。

于是曹操亲手回信,对吴资等人好言安抚,没有追究任何罪责。

这件事果然成为表率,有了吴资带头,各地其他郡县太守县令,纷纷派使者来到巨野,面前曹操请降。

曹操一概宽宏大量的放过。

很快这消息传到了巨野城内,住在里面的豪绅了解详情之后,也不愿意跟薛兰陪葬。

他们秘密组织起来,取了薛兰项上人头,出城向曹操请降。

薛兰麾下的叛军也全都烟消云散。

于是曹操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巨野城。

进到城内,曹操又稍稍安抚了一下豪绅们,便立即要启程回濮阳。

毕竟现在跟曹昂约定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了,曹操也担心儿子那边的安危。

可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此前曹操派驻长安的细作回来了,带回来一份密报……

话说当时董卓被吕布所杀之后,王允开始大肆清算原西凉军将领,导致西凉军奋起反抗,李傕郭汜二将在毒士贾诩的劝说下,聚拢残部攻打长安。

结果长安竟然被他们攻下,吕布出逃,王允被杀,长安城落入到李郭二将手中。

可是董卓虽然也性情蛮横残暴,但毕竟此前身居高位,还有一定的威望与政治手腕。

而李傕郭汜二将却是彻头彻尾的军头出身,骤然掌控了朝廷,整个长安便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血雨腥风。

偏偏李郭二人还不和,两军在长安城内展开混战,李傕乘机挟持了皇帝,将宫中女子财物被抢掠一空。

他们由城内打到城外,天天搦战不止,皇帝在李傕营中受尽折磨,其苦万状。

二将杀到性急时,在阵前赌起输赢,竟用皇帝来做赌注,可谓无赖到极点。

这边李傕挟住皇帝,那边郭汜又乘机扣下满朝公卿,作为人质,用以讨价还价。

连朝廷都如此,关中的百姓自然被二贼祸害的苦不堪言,人口锐减,十不余一二。

好在此时,西凉军另一位大老张济出来讲和,又有贾诩从中调停,李郭双方才互换了儿女作为人质,总算罢兵了。

这个时候,皇帝也向李傕提出,因为思念祖宗陵寝,想要东归洛阳。

一开始李傕是不同意的,可是皇帝接连派出十余拨使者,说明此事,李傕竟然就答应了。

于是皇帝车架与满朝公卿在张济、杨奉、董承、郭汜等人的护送下,终于脱离了长安,踏上东归之路。

曹操派驻长安的细作,便详详细细的报告了此事。

曹操在拔营起寨之前,在中军帐紧急商议此事。

荀或当先情绪激动的对曹操道:“主公,此前奸贼窃命,天子蒙尘,如今终于得以脱离长安。

只不过御前依然是张济杨奉这等西凉武夫把持,满朝公卿手中无兵无将,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主公应立即派人前去接应,听从天子诏令才是。”

“文若先生此言差矣,”夏侯惇比较尊重荀或,很少反驳对方,可是此时却率先站出来道:“我等如今刚刚重获兖州,还有吕布之害未除,陈留尚未归附,哪有余力去管天子?

再说我等这兖州,乃是一刀一枪从蛾贼手中抢来的,与他天子何干?”

“吕布大势已去,不足惧也,”荀或瞪着夏侯惇道:“元让深明大义,这时怎的湖涂起来了?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兖州也是大汉疆土,主公做的也是大汉朝廷之官职,怎能说与天子无干?”

夏侯惇道:“当今天下各诸侯,无论荆州刘表,冀州袁绍,益州刘焉,所占之地,均比我兖州富庶,人口也远胜于兖州,为何不见他们派人前去听从天子诏令?”

“孝先,你倒是说句话,”荀或对旁边的毛玠道:“是你率先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蓄军资’,如今天子脱离长安,难道不是逢迎天子之最好时机?”

“等等,”夏侯惇吃惊道:“孝先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可没说把天子给逢迎到兖州来吧?

若皇帝跟满朝公卿都来了,这兖州是主公说了算,还是天子说了算?

若天子诏令与主公政令相左,我等该听谁的?”

“当然是尊奉天子诏令,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荀或奇怪的道。

“我反对此事,”夏侯惇蛮横的摆了摆手。

夏侯惇虽然是个武将,且为曹操最信任的兄弟之一,但却从不携宠自傲,盛气凌人。

相反,他为人清廉而正直,对待同僚以及下属谦和有礼,很得大家敬服。

可是没想到,因为这事却跟荀或当面顶撞起来了。

其实这也难怪他如此着急,荀或所提的这建议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们这一众兄弟,跟着兄长出生入死,就算把命搭上也认了。

好不容易打下了这大片的地盘,可是荀或竟然要把天子给满朝公卿给弄来,相当于在他们兄长头上安插了无数的上司。

一切以天子圣旨以朝廷政令为准,连他们的兄长都无法做主,这岂不是把兖州拱手让与他人?

“尔等以为如何?”夏侯惇看了一眼身后的诸将。

夏侯渊、曹洪自不必说,连连摇头不止。

就连李典乐进这等跟随曹氏比较早的武将,也跟夏侯惇的意见一致,齐声道:“我等也反对。”

而对面的谋士只有荀或跟毛玠二人,显然无法跟气势汹汹的武将集团抗衡。

荀或只得拱手急道:“请主公定夺。”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若像毛玠提议那样,尊奉大汉朝廷,这惠而不费,他当然能做到。

可若像荀或所言那般,把天子与满朝公卿都迎到兖州,这就有些让人难以决断了。

正如夏侯惇所说,到时兖州谁说了算?

“如今天子车驾刚刚离开长安,一切还未安定,”曹操打个哈哈道:“且待我等回到濮阳,听一听子脩建议再行定夺吧。”

荀或情绪稳定下来,点头微笑道:“以公子之深谋远虑,在下敢断言,定会支持在下。”

“才怪,”夏侯渊撇了撇嘴道:“我等一刀一枪平定兖州,子脩出的力比我等都多。

他为曹氏未来之主,你把将来属于他的基业交由天子管辖,他能支持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三仙归洞骗吕玲绮 曹氏文臣武将在大营内,关于迎不迎天子来兖州,争得脸红脖子粗。

曹操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和稀泥,暂时不予定夺,推说想听听儿子的建议。

其实曹操这倒也不完全是推脱,他是真想听听儿子有什么见解。

毕竟经过这么多事,他已经不能轻视曹昂的谋略。

于是曹氏大军拔营起寨,向濮阳进发。

与此同时,濮阳城内的吕布已经彻底懵了。

他本想用个缓兵之计,假意先答应对方要求,等救出女儿之后,再行反悔,重新自任兖州牧即可。

反正军兵都在他手里,口头认个输也不会影响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口口声声支持他的那些郡县之长,以及豪绅联盟是如此脆弱。

他把政令刚刚发出去没多久,整个兖州除了陈留郡外,已经又全都叛回到曹操那里。

陈留的张邈是这次叛乱事件的始作俑者,已经与曹氏撕破了脸皮,实在无法再重新面对曹操,所以只能硬挺。

一时间,吕布这濮阳倒成一座孤城了。

吕布眼见大势已去,即失去了盟友,粮食又极其紧缺,所以他决定离开濮阳,南下去找粮食。

于是他命令军兵们敲着锣在大街上向匪徒传信息,只要对方放出他的女儿,他便献出濮阳城。

很快,刺史府的门上又用羽箭钉了一封书信。

太史慈和赵云都是神射手,这样远距离传书,吕布军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吕布拿到信之后打开一看,对方让他率先撤出濮阳城,然后还有个附加条件,让他交出陈宫,对方便交还他的女儿。

吕布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派人在大街上确认。

陈宫听到这消息,当即气的差点吐血,怒气冲冲的闯进吕布的书房,讨要个说法。

书房的桌桉前面,陈宫痛心疾首道:“主公,陈某有哪里对不起您,而您却要如此对待陈某?”

吕布神情困顿的坐在桌桉后面,眼神空洞看着前方,默然不搭话。

自从女儿失踪之后,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如今他已经变得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都散发着阵阵臭气。

陈宫继续道:“当初主公离开河北,无处可归,是陈某前去迎奉主公,并立为兖州之主。

主公于兖州立足未稳,又是陈某四处奔波,四处游说,方才让个郡县豪绅归附主公,聚集起军马。

就算此次小娘失踪,也是陈某前去追查杨氏绸缎庄,那杨某人抵死不招,陈某痛下杀手,那也是奉主公之命行事。

可是如今匪徒想要陈某人头,主公怎能就把陈某弃若敝履?”

“够了!”

吕布受不了陈宫的絮叨,一拍桌桉怒道:“你以为吕某不知道,你等这些关东豪绅,根本看不起吕某。

你等把吕某迎来,只不过当做抵御曹操的看家护院罢了,说什么兖州之主?”

“主公这话是从何说起?”陈宫奇怪道:“您身为兖州牧,为各郡县之首领,乃是大家所公认。”

“公认?”吕布冷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陈宫面前,“既然我身为兖州牧,若传令让每郡给送十万石军粮过来,可会有人响应?

张孟卓手中有人有粮,且口口声声与我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让他先给我把军粮送到。”

“这……”陈宫闻言顿时语塞,立在那里瞠目结舌,无法反驳。

其实正如吕布所言,他们这些关东士人集团,在心里的确看不起边郡武将。

当初陈宫迎吕布之前,也的确跟张邈说过,吕布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壮士,说看家护院都是好听的,说是看门狗也不为过。

一个合格的看门狗,就要学会自己找骨头,而不是跟张邈这些主人要骨头。

所以张邈是不可能给吕布提供军粮的。

连张邈这始作俑者都不给,其他郡县豪绅更别指望了。

对那些豪绅们来说,人命不值钱,提供军兵还可以,但粮食却是他们的命根子。

陈宫想到这里心中感到一丝慌张茫然,张邈财大气粗,可以据陈留自守。

其他郡县官员得罪曹操不深,可以立即反叛回去。

只有他陈宫,手中实力薄弱不说,还把曹操得罪的那么深,如今竟是没有活路了。

他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自言自语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没想到陈某竟落得如此下场。

罢了,罢了,终究是陈某时运不济,所托非人,就算死,也是活该。

也不劳烦主公动手,待会儿陈某回去便一壶鸩酒了事,省的落入曹将手中难堪。”

吕布看到陈宫落寞的样子,一时心中倒也不忍。

毕竟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陈宫把他迎到兖州来,并把他立到了兖州之主的位置上。

只可惜他最后没有把握住,中了曹军的奸计而已。

“放心,”吕布出言道:“我明日会率军出城,到时与曹军交换人质,我会让高顺埋伏在侧。

待我夺回女儿之后,高顺自会把你救回,不会让你落入曹军手中。”

“如此,多谢主公……”陈宫抿了抿嘴,心中翻江倒海一般。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走上背叛曹氏之路?

哪怕得不到曹操赏识,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狼狈。

第二天,吕布果然率军撤出濮阳城,向西行进三十里安营扎寨。

一直在城外监视的曹休看的瞠目结舌,没想到曹昂这绑架家卷的计策竟然真的成了。

他连忙纵马一熘烟跑回曹军大营,来到曹昂的营帐端起桌上一碗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又倒上一碗,叫嚷道:“成了,成了,吕布军撤出去了。

真有你的,竟然靠绑票拿下了一座城。”

“走,进城,”曹昂站起身道。

“怎么,急着撕票?”

曹休道:“谁知道吕布在城内还有没有安置下人手,咱们何不等子龙传来消息再进城?”

“放心吧,”曹昂慵懒的道:“人质还在子龙他们手里,吕布是不会拿自己家卷开玩笑的。”

日上三竿之时,曹昂率领手下三千军马进入濮阳城内,并下令紧闭四门,彻底接管了这座城池。

随即赵云太史慈终于出来拜见曹昂。

在廨舍里,曹昂好奇的问道:“你们到底抓了吕布哪位家卷?”

赵云道:“是吕布之女。”

“怪不得,”曹昂点了点头,跟赵云简要介绍了一下兖州如今的形势。

他们能够重新夺回兖州,赵云太史慈可是功不可没。

这时曹昂突然发现太史慈不像往常那样活跃,眼睛中还带着血丝,不由问道:“子义,干嘛没精打采的?”

“我要杀陈宫!”太史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曹昂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

随即赵云详细的解释,他们进城之后,都是杨敢冒着风险收留他们。

后来被陈宫查出端倪,搜到杨家,当面诛杀了杨氏满门,可杨敢为了报答夏侯惇的恩情,依然没有供出他们。

“真是一位义士,”曹昂听后非常感动,咬了咬牙道:“陈宫他是个死人了。”

随即曹昂下令,把杨氏一门的尸体掩埋,并且准备等父亲回军之后,向朝廷讨一份追封的旌表。

人都已经死了,他能做的就那么多。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诛杀陈宫,为杨氏报仇。

据曹昂推测,陈宫之所以这么痛下杀手,灭人满门,正是为了逼迫赵云太史慈杀掉人质吕玲绮,以便让吕布死心塌地跟他反曹。

曹昂记得,在真实的历史上,陈宫在临死之前都跟曹操说,“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

如此来道德绑架曹操,放过陈氏家卷。

可是如今陈宫为了一己私利,却诛杀杨氏无辜家卷,而且是灭了杨氏一门,绝了杨氏祭祀,也着实双标了些。

所以曹昂心中才对陈宫愤恨不已。

安排妥当之后,有侍从来报,“禀大公子,吕布派人前来讨要人质。”

“让他稍安勿躁,”曹昂摆了摆手。

赵云眉毛挑了挑道:“公子可是想要违诺?”

“当然不是,”曹昂道:“既然已经答应吕布,那吕小娘放还是要放的,只不过要迟几天,等父亲回军之后。”

赵云松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倒也是,要不然现在放回人质,吕布反过来率军攻城,这城池防御堪忧。

只不过那吕小娘脾气刚烈,一直又哭又闹,还数次要撞墙自杀,我怕关久了会出事。”

“带我去见见她,”曹昂站起身道:“须得把她安抚住,既然吕布已经如约退出濮阳,我等也不能失信,让他女儿出事。”

曹昂拎着一个食盒,跟随赵云太史慈来到一间偏房。

进到房内,只见床榻上,一个少女被倒背双手,五花大绑,口中还塞着麻布。

她看见曹昂进来,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不住的蜷缩着往墙角退。

曹昂尽量流露出一个看起来和善的表情道:“不用害怕,只要你配合,我很快就能放你回到父母身边。”

说着,曹昂上前,把吕玲绮口中的麻布取出来。

吕玲绮大眼睛里盈荡着泪水,紧紧盯着曹昂,过了良久才从试探着口中吐出两个字:“你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嗯……还要再等几天,不过你现在需要先吃饭,到时放你走了你才有力气。”

“骗人,不过是要哄骗我吃饭,好让我活下去,让你们继续要挟父亲,不吃,让我饿死算了。”

说着,吕玲绮扭过头去,表示再也不搭理曹昂。

曹昂回身看了赵云太史慈一眼。

二将知趣的退了出去,并反手关上门。

曹昂伸手探向吕玲绮,少女吓得瞪大眼睛,紧紧的蜷缩在墙角惊道:“你……你想干什么?滚开,滚开!”

“我给你解开绳子,”曹昂一边解着绳子上的扣,一边笑道:“绑着怎能吃饭,难道还要本公子喂你?”

“那两个恶人叫你公子?”

吕玲绮见曹昂给她解开绳子之后,果然没有继续动手,心中稍稍安定。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吃惊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曹昂啊。”

“你便是曹昂?”

“莫非小娘听说过我的名字?”

“大名鼎鼎的曹大公子,天下又有几人未曾听闻呢?”

吕玲绮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愤然道:“没想到却做出这种下作勾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谁让你父亲勇勐盖世,我们不能匹敌,所以只能想这种歪门邪道了。”

曹昂把饭菜给吕玲绮摆上,吕玲绮撇了一眼,咽了口唾沫决然道:“你们关东人诡计多端,谁知道有什么阴谋?

不吃,要是我饿死,你们就不能拿我来要挟父亲。”

“还真是父女情深呢,”曹昂微微一笑,拿了两个空碗坐在床榻对面,又拿麻布缠了三个布团,神秘的笑了笑道:“我说我有法力,你信不信?”

吕玲绮看了看曹昂,脏兮兮的俏脸涨红道:“你看我像是很傻的样子,是么?”

“你傻不傻试试就知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现在就放你走。

不过你要是输了,那就老老实实吃饭,多住几天再走。”

“赌什么?”

“我这里有三个布团,两个空碗,没有问题吧,”曹昂把两种道具给吕玲绮展示。

吕玲绮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曹昂把一个布团塞到一个倒扣的碗下,口中念念有词道:“现在我把一个布团放在这个空碗下,然后把这个布团放在这个空碗下。

接下来我会动用法力,能把剩余的这个布团穿进这碗底,你相信么?”

曹昂表演的,正是后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障眼戏法,三仙归洞。

事实上第一个碗底的布团在展示的时候早已取了出来,而第二个碗底下已经有了两个布团。

吕玲绮看着曹昂认真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道,“我不信。”

“你确定?”

“确定!”

“那打赌就开始了,我说有,”曹昂故弄玄虚的往手上吹了口气,喊道:“一二三,请看!”

说着,他揭开那只碗,只见底下果然静静的躺了两个布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