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不按套路来》 第一章 百花谷 近来江湖太平无事,各大家族门派也都休养生息,少有生死决斗。唯一可以算的上是一件事儿的,要数百花谷嫁女。倒不是说这位新娘有多么的绝色,而是嫁妆里有一口宝剑,名曰赤血。 一剑飘红,衣不沾血,视为上品。锋不见血,剑不归鞘,视为上上品,也称极品。赤血宝剑就是这样一口出鞘必伤人,且以剑气伤人的极品。 这赤血宝剑上一次现世,还是十年前武林世家洛清河与无名剑客独孤无竹的对决上。 当时洛清河仗着赤血剑的威能,将所有前来洛家挑衅之人,一一打败。不巧,遇上一个无名小卒独孤无竹,拖着一口连名字都没有,剑刃还有点豁口的破剑。面对这样的挑战者,洛清河自然不会去拿他的宝剑,那是对宝剑的侮辱。他选了自己日常佩剑,结果是十招就败给人家小姑娘。 之前是说他从无败绩,对吧?嗯。人生难免失败。这是独孤无竹拿到赤血剑之后,安慰他的原话。 从此赤血易主,洛清河败给一个无名之辈的事迹传扬开来。年轻人有些轻敌,在所难免,大家都能理解。不管怎么说,以前觊觎赤血宝剑的人们,现在终于可以行动了。 当年拿走宝剑的是一个小姑娘,现在百花谷谷主从来都是男子,再算一算谷主的徒弟今年才十六岁,十年前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娃……大家猜测,其中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决斗,那位独孤无竹输给了百花谷谷主,只恨自己未能亲眼目睹。 故事越传越离奇,最后传到百花谷的版本已经变成:谷主与独孤无竹血战几天几夜,最后拿到了赤血宝剑,却身负重伤,难以痊愈,是以常年闭关。 云裳说的绘声绘色,仿佛决斗之时,她就在现场。说完她就再也憋不住笑了,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被传成重伤难愈的谷主,就是独孤无竹本人。准确的说,独孤无竹只是百花谷谷主刘心竹行走江湖的一个化名。 刘心竹象征性地笑一笑,收敛神色,反问道:“你嫁人的事情,可曾告诉过别人?” 云裳摇头:“没有。” 百花谷地处云贵山区,十分冷僻,门下弟子一旦出谷之后,没有谷主召回,是不能再回师门的。可以说,这是一个低调到没有姓名地址的门派。知道赤血剑在百花谷的人,屈指可数。那么是谁造谣,说赤血剑是嫁妆,要随云裳一起出谷的? 刘心竹指尖轻敲案牍,峨眉轻蹙,再问:“你上一次出谷,可得罪了什么人?” 云裳不敢再笑了,认真回答:“没有啊。我就去了一趟佳颖哥哥家,住了三天。回来的路上,探望了一下兰雅姑姑。” 刘心竹这才放心,眼睛一闭,身子往后一靠,原来是她呀! 云裳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吧?兰雅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做?会不会有很多人来抢我嫁妆?我会不会被灭门啊?” “赤血剑是你的嫁妆吗?”刘心竹从来就没说过要将这口剑陪嫁,要不是有这个传言,她都快忘记有赤血剑这回事了。 云裳低头,宝剑不是她的,还要她来承担这份危险,兰雅姑姑也太坏了!不过…… “师父,你会保护我的吧?”见师父不说话,她着急了,“师父,你不会真的弃我不顾吧?我可是你嫡亲的徒弟啊!也是你唯一的女徒弟啊!” “等你嫁出去就不是了。”刘心竹很淡定。嫁给林佳颖之后,她就是林家的媳妇,跟百花谷有什么关系?她站了起来,这就要走。 云裳一把抱住她的后背:“师父!我不嫁人啦!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你就让我一辈子呆在谷里伺候你老人家吧。求求你了。救命啊——”学艺不精,出门就是个死啊! 刘心竹仰天长叹,捡来这么个徒弟,功夫不咋地,求饶倒是快的很。她问道:“你知道,距离我七老八十需要人伺候,要多久吗?” 云裳不知道按照七十岁算,还是八十岁算,那还是按照多的算好了。答:“五十年。” 刘心竹掰开她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无奈:“所以啊,那时候你也老了。” 云裳很绝望!为什么别的师兄师姐出门什么事儿都没有,偏偏就她招惹上这么大的事儿?吃了假亲戚的亏! 刘心竹看着她哭丧个脸,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也就不吓唬她了:“乖。松手。为师去把那口赤血剑找出来。等我将宝剑插在兰雅家大门口,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盯着你的嫁妆了。” 云裳转哭为笑,果然师父还是心疼她的。到时候那些居心叵测的刺客,就去兰雅家闹了,自己也就安全了。正所谓害人害己,天道轮回!可是,万一那些刺客不认识赤血剑,怎么办? “师父,要是那些夺剑的人不认识赤血剑,还是盯着我,怎么办?”云裳愁死了。兰雅姑姑那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怎么想起来戏耍她?要出人命的! 刘心竹觉得也是。别看云裳平日里傻乎乎的,关键时刻还是有脑子的。“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你将嫁妆一并运到兰雅家。”这样才能稳稳地转移目标啊! 原定八月初十的大喜之日,百花谷提前一个月将嫁妆送出了门。然后不出意外的,在河道沉了船,嫁妆箱子全数被水冲走。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负责押运的师侄花容,直接投奔了附近的武林世家洛家。对,就是洛清河家。 洛清河好端端的在家教儿子练字,一听说百花谷弟子花容求见,立刻关门,不见。 这时候,谁跟百花谷沾上半点关系,谁就等于跟赤血剑沾上关系,谁就会被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杀手刺客盯上。好不容易将烫手的赤血剑丢出去,还能再送回来不成?做梦! 原先丢了宝剑的洛清河的确失落了一阵子,毕竟是上上品的宝剑,谁丢了都心疼。可自从失了宝剑,再也没有人上门挑战,洛家从此过上了安稳日子,他就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二章 上官寒 花容等人在洛家门口守了半日,湿漉漉的衣裳都要被晒干了,还是没人开门。大家只好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在兰家投宿。 兰雅夫人,年少时以书法出名,十多年前便是名动江湖的大美人,至今未嫁,家宅冷清,只有几个洒扫的老仆人。是云裳的未婚夫林佳颖的表姑,于花容而言,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有晚辈上门,兰雅倒也欢喜的很,这就收拾几间客房给他们歇脚。得知云裳的嫁妆被河水冲走之后,很是可惜,也没多说什么。 同在兰家做客的,还有一位儒门前辈上官寒。青衣素衫,少言寡语,眼神清冷,倒是与名字匹配。 入夜以后,花容看前辈的客房还亮着灯,便前去搭讪。他干净利落的执晚辈礼:“在下百花谷大弟子花容,拜见上官前辈。” “百花谷?没听说过。”上官寒看了他一眼,没再搭话。 花容对他的傲慢浑不在意,或者根本就没明白人家意思:“不知前辈与兰雅夫人?”见对方不接话,他继续问:“是什么关系?” 花容一直仰慕兰雅夫人的才情,觉得她是红尘中不染俗世尘埃的,世间罕有的才女。可兰雅夫人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眼前这位上官前辈年纪与兰雅想当,气质谈吐也从容,关键是他一介儒生还佩剑。儒门中人就该好好读书,持剑什么的,华而不实。 花容就怕兰雅夫人被此人蒙蔽,被诓骗了去。他得保护夫人! 上官寒从他一进门就知道他心中所想,装作看不到他吞吞吐吐,也无视周遭气氛尴尬,稀松平常地回道:“如你所见,做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更是藏不住。 上官寒知道兰雅的心气高,不会看上这种冲动的后生。他也没必要替人挡桃花,毕竟能有喜欢的人,本身就很难得。 百花谷,不就是最近谣传以赤血剑做嫁妆的,名不经传的小门派么。提前送嫁妆,特意绕道洛清河家门口,想必是已经将烫手山芋送出去了。 看来,谷主是不想招惹是非,或者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武功盖世。 上官寒可以想见洛清河此时,应该在家急的跳脚了。不!他应该已经冷静下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切如常,才不会被察觉。 再看这位后生,内心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中元节,前辈不回家祭祖?是要在这里过节?” “路过。讨几幅字,给家里孩子们临摹。”上官寒如是说道。 花容舒了一口气,这就开开心心的转身回去,连告辞都忘了说。 上官寒看他跳跃的步伐,在家应该过得轻松自在吧,不像自己诸多家规。他关了门窗,灭了灯,佩剑放在床沿,和衣而卧。从亥时到丑时,宅子里先后来了四拨人,就连他这屋子,都有人进来翻找。好在他定力好,只等这窸窸窣窣的小偷走了,才踏实睡觉。 第二天早上,上官寒与兰雅辞行。 花容说昨晚子时有贼人进了宅子,在屋脊上被他打掉下来,摔断了腿,已经捆了关在柴房。他颇为得意,问:“上官前辈,要不要去看一眼?” “不了。兰姑娘有你保护,很好。”上官寒连连摆手,一副年纪大了,见不了血腥的样子。 兰雅也不挽留,送他到门口:“先生慢走。” 上官寒没有多说什么,离开兰家直奔五里外的玫瑰镇。 洛清河家在镇子东南,兰雅家在镇子西南,玫瑰镇恰好在两家中点偏北。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小镇的客栈早已客满为患,且都是外地人。 他每一家客栈都问了一遍,均是客满。一口赤血剑,引多少豪杰。 来一两个贼人,贼不走空,兰家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可能真的危险。这侠客飞贼成群结队的过来,无数双眼睛盯着,兰家自然不需要他客居。 这么多外地人里面,那个人会不会过来凑个热闹? 上官寒落脚在最大的那家客栈。客栈易主,门面已经翻新了。 胖乎乎的新老板望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没房间了,便低头继续打算盘。上官寒一声不吭地掏出一张令牌,往柜台一压。吓得人家大气都不敢出,呆了半天才回神。 “大老爷,您……要不,您住我那间?我?这就去收拾收拾,跟伙计挤一挤。”老板小心翼翼地将令牌奉还,亲自领着他上楼,特意说明白,“房钱就不用给了。您老人家随便住几天都行。” 上官寒一言不发,跟着他走。进门之后,脚尖一勾,“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吓得客栈老板原地一哆嗦,不敢回头。 “大老爷,草民、可、可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儿啊!天地良心。”老板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干坏事怕什么。”上官寒让他回头,他不敢。他只好绕到他面前,拿出一张画像:“认识这个人吗?” 老板这会儿心定下来了,原来是捉拿通缉犯啊!吓死了。这年头有两种人吃罪不起,一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二是杀人不偿命的官兵。 “没见过。这几天来的外地人特别多,基本都是男的。女的也有,少。这么漂亮的,要是见过,肯定记得。若说是易容,我们家店里是没瞧见。” 老板前前后后将住在店里各个房间的人物外貌都描述了一遍,真的没有这个人。 上官寒放他出去,他要补觉。 十年前,他第一次出门去舅舅家,身边带着的几名侍从都被劫匪杀害了。他们不光要钱,还要命。就当他以为自己也要命丧于此的时候,一个牵着马路过的小姑娘救了他。用的是河边的鹅卵石,一击即中。剩下的几个土匪要围攻她,均被她打断了腿。一招秒杀,残暴,且可爱! 她没有嫌弃他吓哭的丑态,扶着他上马,送他去舅舅家。 一路上不管他问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作答,也不知道听懂了没。他以为是个哑巴,就算是哑巴,救命之恩,他也要报答她的。 可就在舅舅家大门口,他敲门的功夫,人家姑娘纵身上马,奋蹄离去。 “姑娘?你去哪儿?你等等我!”不管上官寒怎么叫唤,也追不上她。 后来,他问舅舅借了县衙的人马在城中找寻,就是找不着。他又去找守城的门将,怕人家出城。 舅舅一把年纪的老学究,捋着胡须,笑话他:“我们知寒,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 舅妈紧跟着叹气,很为难的样子,说:“年纪相当,人家姑娘又是个本领高强的,未必看的上我们哥儿。” 就连十岁的表弟林佳颖也凑热闹,冲到他面前问:“知寒哥哥你要成亲了吗?” 那时候他都不知道人家姑娘叫什么!更加可气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林佳颖这个臭小子都要成亲了,他的姑娘啊,还是没找到。 第三章 武林世家 中元节前三日,后七日都可以祭祀祖先。清晨,村民将剪好的纸钱挂在竹竿上,插在墓前两侧,贡品摆好,跪拜祖先。若是读书人家,还会写篇悼文一并烧去地府。到了傍晚,一家人去河边焚烧纸钱,放河灯,引亡魂回家。 上官寒靠在窗前,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河边漂流的河灯越来越多。慢慢的,连灯也灭了,世界安静的只剩下一轮圆月照出斑驳的树影。 此时,往东六里外的洛家,洛清河正提着灯笼指挥家仆拆箱。没错,就是花容等人在河道上被水冲走的那批嫁妆。 “爹爹,这些是什么宝贝?”洛雪衣伸长脖子,很是好奇。 洛清河叉着腰,看着眼前的六只大箱子:“姓刘的说是什么天地日月之精华。八成是唬人的。真是宝贝,换做是你,你舍得扔河里滚一滚啊?” 洛雪衣摇头。 洛清河放下灯笼,亲自撬开铁锁,打开一看。“切!”一箱子破石头,还不是什么奇怪的玉石,是园林用来造景的普通石雕。就这也配叫日月之精华?百花谷是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 剩下五只箱子,不会全都是石头吧? 洛清河已经没兴趣了,重新提起灯笼,让到一边,让管家去撬锁。还好,只有两箱石头,另外的是花。两只装的是牡丹花,两只装的是兰花。真是抠到极致! “云裳怎么说也是嫡传弟子,如同百花谷亲生女儿,就这么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谁家没几块破石头,谁家少这几盆花啊!” 洛清河看不上这点东西,也看不上送这点东西的某人。 “看见没?儿子,你师父给你师姐的嫁妆,就这些玩意儿。”洛清河指着那六只箱子说道。“嫡亲的入室弟子,尚且如此,你这个偶尔见一面的外门弟子,哼!”可想而知,是捞不着什么油水了。“也对。百花谷一年到头也没什么进项,特产也就是这些了。” 洛雪衣不服输:“师父说,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外门弟子,独一无二。再说了,我是男孩子,又不要嫁妆。”他转身走人。 “啊?管家!你看看!那是我儿子吗?”洛清河指着儿子的背影说道,“我养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胳膊肘往外拐啊!有种你去百花谷,认你师父当爹。我……我重新生一个。”他把灯笼给管家手里一塞,也走了。 管家见怪不怪,吩咐家仆们将这些石头花草小心收起来,都是少主特意吩咐要的。一个月后,等百花谷正式送嫁的时候,再给林家送过去。 当天夜里,洛家就有贼人踩盘子被抓了个正着。洛清河见一个逮一个,拿粗麻绳捆了,堵上嘴,扔箱子里盖上。 洛家只进不出,固若金汤,且暗夜中悄无声息。待到天亮,六只箱子还不够用,多余的贼人直接丢墙根底下,排成一排。 忙活了一晚上没睡的洛清河,累的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心里将刘心竹上至师父下到师兄挨个骂遍。 洛雪衣数了数,一共十四个! “爹爹,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将小偷们送去县衙。”雪衣指挥家仆牵着麻绳,这就要上路。想起来这些箱子是师父的,得留着。临出门,交代门房道:“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些箱子得擦干净,重新上锁。我留着有用的。” 洛清河已经在大树底下睡着了,不然听到了,又要生气。 从家里到县城有将近十里地,雪衣骑马,原本是可以很快进城。可拖上这帮小偷,走的速度比普通行人还要慢。等进城,别说街上的早点赶不上,怕是县太爷都去吃午饭了。 巧了!就在雪衣饿的饥肠辘辘的时候,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便戴着面纱,也能一眼就认出是谁。 他开心的下马,飞奔过去抱住人家:“师父!我好想你!” 来人正是洛清河生平最恨的刘心竹,也就是雪衣最喜欢的漂亮师父。 刘心竹被他搂的太紧,有点勒:“撒手!”小孩子家没轻没重,动辄就是吃奶的力气,真可怕! 雪衣乖乖听话,这就松手,难掩心中雀跃:“师父,我爹昨晚逮住了好多小偷哦!你看!”他指着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人,特别骄傲。 那些原本蛰伏在玫瑰镇的盗贼,都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来探探虚实。白天一起喝酒,一个个都说不敢招惹洛家,毕竟武林世家。哪里知道天一黑,不约而同的溜了进去,还一进门就被逮了个正着。现下只盼着早点送进衙门,好越狱出来。 “啊?令尊为民除害,辛苦辛苦。”刘心竹想着逮了这么多,估计现在人在补觉,那还是等等再见面吧。 雪衣听到师父夸赞爹爹,别提多高兴了:“师父,我看到你送给师姐的牡丹了,好大啊。我以后成亲的时候,有没有啊?” 刘心竹原以为那些象征性地嫁妆,已经被冲到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去捞回来了。如果顺手就送他了,会不会显得太随便? 既然他认定那是云裳的,那就留着吧。 “想要啊?可以啊!你自己去挖!” “谢谢师父!” 洛雪衣虽然不是女孩子,不用嫁人,可是等爹爹死了,整个洛家都是自己的。别说种几盆花,就是把院子里种满,屋顶上都摆上鲜花,又有何难! 刘心竹走到这些小盗贼面前,挨个看清楚他们的脸。倒也没有个个都生的贼眉鼠眼,看来,职业跟面相没什么必然关系。 说什么都是为了赤血剑,现如今,赤血剑就在她背上的布袋里,又有谁认得出?武功不行,胆子倒是肥的很。 师徒二人将这批盗贼送入衙门,交给班头之后,顺道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把平时在家里吃不到的小吃,都扫了一遍。当然,是洛少爷付账。 “师父,师姐嫁人之后,你老人家就一个人住。要不,我去陪你吧?”雪衣很是诚恳。“反正,我爹总是说,要重新生一个儿子,对我也不是很满意。”有理有据。 “哎!”刘心竹对他的处境深表同情。她自认不是什么大好人,可也不喜欢欺骗少年郎。“雪衣啊,你还记不记得你花容大师兄啊?” 雪衣脑子一轰,忘了有这号人物了!主要是花容师兄是师伯的弟子,也不常听师父提起。要是师父把百花谷留给花容师兄,他岂不是两头落空? 刘心竹看他是明白了:“你爹一把年纪了,再生一个,也很艰难啊!你别轻易放弃嘛!做洛家大少爷,至少很有钱不是?” 雪衣叹气:“师父,你放心吧。我们洛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只要有我一日,我养你。” “好徒弟!”刘心竹深感这样孝顺的徒弟,还可以多收几个。 第四章 山雨欲来 洛雪衣带着刘心竹在县城里玩到下午,两人才一起回到洛家。听闻家里来了贵客,刘心竹不喜欢应酬陌生人,就直接去了雪衣的小院子。 摘了面纱,院子里的小厮都认得她,勤快的很,端茶倒水送点心。若是换了百花谷的徒儿们……算了,那些都是小祖宗,不把厨房烧了就算客气的。他们不进厨房,才是对厨房最大的保护。 家仆通传,说是少主要陪客人一起用饭,晚一些才能过来陪她老人家。 刘心竹一个人无聊,便四处走走。看那些兵器五花八门,顿时觉得,还是有钱好啊,什么都能买。伸手摸到一杆红缨枪,掂一掂还挺沉的,不知道什么做的。压一压,咔!断了。她看看左右,没人,淡定地将折断的枪杆摆回去。 听到外面有动静,是雪衣回来了。 “师父?师父!”雪衣几乎是飞奔回来的,见到刘心竹,先笑够了再说话:“师父,你猜今天来的贵客是谁?”不等她开口,他自己说了出来:“是我们县太爷!” 一县之尊,的确是贵客。 刘心竹奇怪,他来做什么?问道:“早上我们送那些小偷过去,他不是爱搭不理吗?说什么这些人也没有偷到什么东西,大牢里塞不下,不如放了。就这么轻易放了,这帮歹人一旦联合起来,围攻你爹,你们家就没了。” 洛雪衣只见过一对一决斗,没见过十几个人围殴一个。武林中还有这么流氓的打法?难怪那群小偷一个个都昂着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啊?我没想那么多。原来是狗官啊!还假惺惺地来看我们家,我还以为是重视我们家呢。”雪衣气鼓鼓的,原来是没安好心。 刘心竹仰头看天色:“狗官说了什么?” 雪衣回想饭桌上县太爷跟爹爹的对话:“也没什么。就说县衙的捕快不够,不能保护好百姓。态度挺诚恳的,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呢。嗯!还说最近来了很多外乡人,爹爹要是需要帮手,尽管开口。” 想来,是怕事情闹大,两方火拼搞出人命,不好收场。县太爷好歹是当地父母官,还算识数。可是县衙的那帮衙役,对付地痞流氓还行,真要遇上哪个武林高手,怕是宁可装瞎,也不会去送死的。 “你们家兵器是现成的,看家护院的都是年轻人,比那些住在茅草棚子里,篱笆糊墙的百姓可强多了。怎么不见他去慰问那些弱小?” 刘心竹很讨厌弄虚作假的人。尤其是那些只走个过场,就想贪图好名声的人。比那些实实在在的小人,更难提防。因为他们总是端着人模人样的姿态,还时常气的你不好发作。 雪衣终于明白过来,人家才不会白来一趟:“有事儿!肯定有事儿!他来的时候,我们还没到家。是非寻常必有妖。” 刘心竹等着他慢慢想。正好洛清河送走县太爷,这就过来这边看看。 “爹爹!”雪衣低首。 洛清河看着刘心竹,她倒是自在的很。洛家被祸害了好几天,终于这个祸根来了,他怎能不亲自招待。“刘兄,别来无恙。” “洛大侠,一年不见,你怎么胖了?”刘心竹仔细辨认,最后确认,“是胖了。” 洛清河懒得跟她胡扯:“我可担待不起你那一声大侠。说吧,有什么事儿。” “哦!家里翻出来一口利剑,适合男孩子用。”刘心竹将布袋抛给雪衣,“带来给你。” “我?”雪衣托着沉沉的布袋,打开一看,剑柄古朴,剑身血红,正是赤血剑。“师父,我爹抓的那些小偷就是奔着赤血剑来的,你这不是害我么?” 早不给晚不给,偏要当着老爹的面给。这是要气死老爹啊? “那些杂碎哪里见过它?你不说,谁知道?”刘心竹认为,够资格持剑的早有趁手的兵器,不屑于争夺。不自量力,又没节操的,才垂涎三尺,认为天下任何神兵利器,自己都有份。 雪衣还是有点担心:“我才十二岁啊!就要用这么沉的剑啊?” 刘心竹看他爱不释手,眼神痴迷,分明是想要的很。“你可以找棵树,挖个坑,埋了!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再取出来。” 雪衣点头:“好主意!” 师徒两个这就要去找棵树挖坑,一旁的洛清河身为一家之主,却被排挤的如同外人。以前他的儿子很听话,就从认识了这个混蛋开始,就跟着了魔似的,她说什么,儿子就信什么。一个不教文,不教武的空头师父,竟然比亲爹还亲,这叫洛清河无法理解。 “好个屁!你到底要干什么?”洛清河挡在前面,拦住刘心竹。这个家,还是他说了算的。“他有自己的佩剑,不需要你的好心。” 雪衣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不敢动,立在原地看向师父。 刘心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认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爱生气,可能肝火旺。她退了一步,保持两步的安全距离:“不要就不要嘛。又不是送给你的,凶什么凶。” 她给雪衣使了个眼色。雪衣心领神会,抱紧了怀里的剑。 洛清河拿他们师徒是真没办法。现如今,赤血剑在不在他手里,都会被认为是在他手里的。她这个时候过来,应该也是不放心他这边。那又何必让花容刻意指引,闹成如今局面? 是朋友,所以知道她不可能将赤血剑传给云裳。 也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很厌恶这种拉朋友下水的行为。 太不厚道了! 洛清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们父子安全,就不该让花容特意跑来我家门口蹲个半日。看看这两天,家里闹得!” “他才蹲半日啊?果然美色误人啊!”刘心竹还以为会蹲个三天三夜什么的。半日就去找他兰雅夫人了,真没出息。 洛清河看她丝毫不在乎洛家的安危,继续抱怨:“上官寒借住在兰家,兰雅应该无事。也不知道我们跟你都有什么仇什么怨,只要跟你有关,就会被你拖下水。你说你都不在江湖行走,怎么还有你的事儿?” 第五章 对策 “我也觉得没我什么事儿啊!那赤血剑之所以久负盛名,还不是因为你洛家三代人的辛苦所得嘛。它在我手里,可没有什么战绩。” 刘心竹自认在江湖漂泊也就一年时间,从未兴风作浪。后来接任谷主之后,更是鲜少出门。 雪衣摸摸怀里的宝剑,颇为感慨:“如今却沦为他人造谣的引子。唉——”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我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云裳小小年纪,在武林上排不上号的小透明,又何曾得罪过什么人。那个躲在暗处造谣说赤血剑是云裳嫁妆的人,大概没想到百花谷会联合洛家,提前将线索引爆。 明面上洛清河讨厌死刘心竹了,其实当他看到她及时出现的那一刻,就懂了。究竟是百花谷连累的洛家,还是洛家连累的百花谷,都不重要了。解决掉玫瑰镇那一批居心叵测的盗匪,洛家才能彻底安生,云裳才能平安出嫁。 刘心竹跟洛雪衣趁着太阳落山之前,选了一棵院墙高的栀子花树。以赤血剑的长度为间距,在墙角下挖了一尺深的坑。雪衣小心翼翼地将红漆剑匣端正摆好,铲土填上,踩踩。 洛清河就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两个在新坑上卖力地踩土,嫌幼稚:“差不多就行了。” “这就好了嘛。”雪衣拍拍手上的泥巴,将铁锹交给管家,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掌灯之后,洛清河吩咐下去,所有的女眷呆在屋里,天亮之前,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轮值的子弟不许落单,察觉任何时候风吹草动,留心位置,不要硬拼。 这是第一次,他将自己家宅作为战场。突然怀念以前光明正大的挑战,单打独斗,各凭本事。像这种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出来一个蒙面人,甚至可能是一个团伙车轮战,真的很恶心。 既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凭本事拿走宝剑,那就让他们在黑夜里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 刘心竹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没有看到官兵巡逻。也就是说,县太爷下午过来只是走走过场,并不真的关心洛家死活。甚至可能是一探虚实,待鹬蚌相争之后,坐收渔翁之利。毕竟整个县城,比洛家有钱的,也没几户了。 洛清河劝她趁着前半夜,能睡就先睡一会儿。至于花容,为了不惊动兰雅,还是不知会他了。 前半夜洛家灯火通明,厅堂各门敞开,一个盗贼的影子也没有。子时一过,巡逻的子弟开始换岗,烛火一层层熄灭,厅堂各门陆续关闭。到了丑时,偶有鸡鸣一两声,就连走廊下的灯笼都灭了。 丑时,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飞贼入户的最佳时机。所以洛清河不敢合眼,亲自上瞭望台监督,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动静。不该这么安静啊!玫瑰镇上新来的那么多外地人,并没有离去。还是说,他们已经暗地里联合起来,在等待一个时机围攻? 寅时一到,他就去客房把刘心竹叫醒:“刘兄!起来啦!都睡了四个时辰了。”说好了子时起来的,睡这么沉。 刘心竹瞄了一眼窗户纸还没亮,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洛清河推了推她后背:“哎?你是来我家睡大觉的吗?”说好了一起抵御外敌,他守着前半夜,后半夜交给她的。 “没事儿别烦我!”刘心竹语气中透着十足的不耐烦。最讨厌睡觉睡到一半被喊醒了,烦躁。 洛清河看着她叹气。就这种一天能睡六个时辰的大懒虫,午时还能再睡一个时辰的玩意儿,也配跟陆雨、杨旧并称新武林三大公子。可笑!说出去谁信啊!还好他不在其中。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家仆来报,说是雪衣的院子被偷了。赤血剑,不见了! 洛清河夺门而出。刘心竹一个激灵就下了床,拎着佩剑跟了上去。两人同时赶到栀子花树下,看着刨开的泥坑,松了口气。 能在戒严的状态下,精准地找到这里,并且算准时机拿走剑匣,要么白天就已经蹲好了,要不就是院内有人通风报信。能在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拿走剑匣的,屈指可数! 刘心竹拍了拍洛清河的肩膀:“这里交给你,我出去一趟。”纵身上了屋脊,眨眼消失在黑夜里。 洛清河这就将白天所有出入过这处院落的家仆集中起来,一个一个排查。就说这些飞贼怎么来的这样快,还这么密集。家里这个内应,怕不是一条消息卖给好几家吧!找出来之后,不必声张,直接喂狗! 刘心竹循着踪迹一路追到了玫瑰镇。镇上街巷多,容易隐藏,要找人实在是头疼。对方轻功相当不错,才能背着剑匣一口气夜奔六里地,还能做到不惊动镇上的人。 那怎么行? 她在剑匣里装的是那折断的半截枪,重量与赤血剑相当。时间一久,对方察觉上当,再折回洛家,那就不好了。不管!总之,赤血剑是被人偷走了。 刘心竹随机选了一家客栈,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一个胖乎乎的店家打着哈欠,拉开一条门缝。 “谁呀?我们店客满。要投宿,去别家。”店家抬头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手里握着长剑,立刻清醒过来。“要不,女侠先进来坐会儿?那个,天一亮就该有空房间了。” 刘心竹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问话:“老板,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提示一下,“我不投宿。是洛家丢了东西,小偷朝这边来了。你真没看到什么人吗?” 老板一听是洛家,心放肚子里了。这就放松下来,将门再开了一点。“原来是洛家抓人啊!我打瞌睡,什么都没听到。不好意思啊。” “那打扰了。抱歉。”刘心竹这就转身离去。 “姑娘慢走。”老板心疼起来,多漂亮一姑娘,大半夜的抓贼,真是辛苦! 漂亮?他想起来什么,这就蹑手蹑脚地上楼。敲门,没人应。事急从权,他敲开了隔壁伙计的房间,正要爬窗户告诉人家,通缉犯出现了!却看到人家正坐在窗户上,盯着那姑娘看的出神。 刘心竹察觉到身后那家客栈窸窣的声音,没有回头,很小声地跟眼前的店家询问:“你真的没看到什么人吗?这样吧。要是这几天看到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就来洛家知会一声。” 第六章 玫瑰镇 她旨在将失窃的消息扩散出去,这样真正的赤血剑才能留的下来。其实,只要敲一家客栈的门,消息就会在明天早上传遍整个镇子。她单纯的只是为了自己没能好好睡一觉,让客栈这帮混蛋也睡不成罢了。 任务完成,时间还早,赶回去还能接茬儿睡。不想,被一个灰不溜秋的男子挡住了去路。他站在路中间,手里压着一只剑匣,眼底怒火腾腾,想来是已经打开过了。 刘心竹顿时感觉不妙,一回头,看到老熟人,曾经棋逢对手的刀客霍舟。此人正扛着一口大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要不要这么凑巧?敌人拦着去路,仇人拦着退路。义父说穷寇莫追,实乃至理名言。这不,掉进贼窝了。 “久违了。老朋友。我也就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遇上你。”霍舟停下脚步,放下钢刀,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曾效命韩王,做过王府侍卫,在九年前与她打了一场。当时情况特殊,没有尽兴。约定下一次见面,打个痛快。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九年。 “我不急。要不,你们有事儿先解决。”言罢,他靠在一边墙壁,真的观望起来。 刘心竹握紧了佩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霍舟:“多谢!”话音未落,利剑出鞘,直取敌人咽喉。 对方腾地而起,弃了剑匣,飞身上了屋檐,轻盈的像只蝴蝶。足尖一点,绕到她身后。随即袖口里甩出一枚弹丸,对准的方向却不是刘心竹身体,而是她身后一丈的路面石板。不出意外,弹丸冲击石板,瞬间爆炸。即便不能炸死她,也能让她眼前一花,创造可乘之机,便可一招取胜。 岂料,刘心竹就跟尾巴似的,粘在他身后三丈距离,怎么都甩不开。火药炸开的一瞬间,整条街都被照亮,白昼一般,又迅速陷入昏暗。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轻功,怎么就给洛清河做打手!不值。太不值了! 刘心竹也不明白,这年头,轻功比自己好的也没几个,怎么就沦落到当小偷?做点啥正当职业不成,难道赤血剑很值钱?不管那些,先逮住这个祸害再说! 火光中,霍舟捡起剑匣,回到墙角,继续观望。同样观望的,还有客栈楼上的上官寒。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轻功落地无声,还喜欢玩火药的盗贼,应是盗门现任当家唐玮。赤血剑一出,侠客们虽然眼红,却也知道操守,君子不夺人所好。盗门恰好相反,他们的职业便是偷盗。谁能盗取赤血剑,那可是要在业内扬名的! 昨夜潜入洛家的那十四个飞贼就有唐玮门下弟子,白走一趟也就算了,还被人废了功体,从此再也不能飞檐走壁,等于再也做不了顶级的小偷。根据弟子们的描述,他们都被一个蒙面女子拍过肩膀。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徒弟,就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唐玮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唐玮折回来,原是要为门下弟子讨回公道,为自己江湖地位而战,没想到遇上这种难缠的高手。早知道就一走了之,如今悔已晚矣! 刘心竹眼看难以追上,利剑归鞘。唐玮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看到她从腰间抽出一条九节鞭。长鞭一甩,“啪”的一声,似是能划破黑夜,令人闻风丧胆。这不是抓人而已,是铁了心要打他! 唐玮再恨也没用,如今硬抗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只能先认输。“不打了!不打了!”眼看就要落下风,直接投降保命。“女侠,东西我不要了。”他不跑了,站在原地,紧闭双眼赌一把。 果然,刘心竹那一鞭子没有抽下来。其实,追人她也挺累的,尤其是乌漆嘛黑的晚上。她又不是猫头鹰,昼夜颠倒。这就收回长鞭,盘在腰间。叉腰,歇会儿。 “你怎么不跑了?啊!一把年纪了,腿脚挺利索啊!”她突然想起来,跑了比不跑要好一些。她要的就是失窃啊!如今人赃并获,反而不好处理了。哎!一定是觉没睡好,脑子不清醒。 唐玮去霍舟那儿拿过剑匣,交给她:“喏。还你。”想说看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俊秀的轻功,不如加入盗门,他日必定可以壮大门派……话还没提,就被她瞪回嗓子眼。 此时此刻,刘心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回去睡觉。这红漆剑匣,拿回去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她心里窝火,说话语气就冲:“你拿着!给我送回去!” 唐玮可不敢再去洛家了。洛清河自诩名门正派,最厌恶他这样的梁上君子。被洛清河揪住了,少不了一顿削。再加上盗走宝剑的事儿,被打断骨头都有可能。 “我能不能不去啊?”唐玮故作怯弱地讨饶。说着就要开溜,腰还没扭过去,被霍舟的大刀拦着去路。 霍舟问道:“那你想去哪里啊?” “嘿嘿。”唐玮嘴角挤出一丝尴尬的假笑。被刀架了脖子,还能去哪儿。哪儿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地一起去洛家面对。 刘心竹不慌不忙地跟客栈老板讨一杯茶喝,却被胖乎乎的老板告知刚才有一支人马悄悄去了东南方向。不行!她得立刻回去! “兄台,我朋友有难,可能还得麻烦你一回。”刘心竹看向倚在门口的霍舟。眼下她要是捆了唐玮一起去洛家,太慢了。救人如救火,她得拦住那支人马。 霍舟点头:“这个人交给我,你先回去帮忙。” 刘心竹十分庆幸这时候能有这样一位不熟,却能信得过的人可以托付。而她能说的只有一句:“多谢。” 霍舟望了一眼楼上:“看到上官大人了。” “嗯。”刘心竹又不瞎,那么大一活人坐在窗棂上,她自然也是看见了的。既然人家都没吭声,她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跟客栈老板借了一匹马,这就匆匆离去。 霍舟将剑匣夹在嘎子窝底下,看向唐玮,也不捆他:“走吧!” 唐玮又想开溜,又想带走赤血剑,毕竟近在眼前。不拿白不拿,拿了,谁知道他差一点被人逮住。打不过刚才那个,难道还跑不赢眼前这个吗?最后犹犹豫豫地跟着霍舟一起走。 第七章 围杀 洛清河命人熄灭所有烛火,关闭前后所有院门,全部撤退蛰伏。玫瑰镇的外来客一天没走,他就不敢懈怠。知道赤血剑在百花谷的人是兰雅,能将赤血剑与云裳的婚事捆绑造谣,且扩散出去的,就凭兰雅一人之力,还远远不够。相信此时,她家被飞贼频频光顾,应该也长记性了。 看上去整个洛家,乃至玫瑰镇,都在他的操控范围。可他既不是镇长,也不是族长,镇上遇到头疼难缠的麻烦事儿,还都要找他决断。他不惹县衙,县太爷倒是清闲的很,惦记上他洛家祖产。 打起来多好啊!最好打的两败俱伤。县太爷只需作壁上观,就可以除掉一批草寇,上报州府立功,顺带收了洛家万亩田地。好歹毒的算计,好狠的心。 有时候很羡慕刘心竹,有一个与世隔绝的百花谷可以安身立命。若不是谷中收养的都是女孩子,又或者她把心一横,所有女子绝不外嫁,大抵没人能扰了她的清静。 家仆来报:“爷,西北角有人翻墙进来。抓吗?” 洛清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慢悠悠地说:“不着急。等一等。”这个时辰敢上门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让他们逛一逛,别怠慢了。” 等多进来几个再关门,横竖要打一场的,总好过一个一个来,车轮战太累。 玫瑰镇地处平原,没有易守难攻的天险可以倚仗,更没有州府衙门的驻军可以调派。洛清河手里,只有一百来个亲自调教出来的洛家子弟。用他们对付那些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悍匪,无异于借刀杀人。 还记得刘心竹第一次来到洛家的时候,就毫不掩饰地嫌弃:“你家防御也太低了。就几堵墙,如入无人之地。” 那时候雪衣还小,走路摇摇晃晃,还没有拜她为师。见她一身浅黄色纱裙,直接冲上去,扑到她怀里要抱,揪她衣裳上面的绣花。 她那会儿是抱着雪衣,坐在屋顶上,对他家的格局指指点点的。 他就站在屋檐下,嫌弃回去:“你啰嗦个什么劲儿?这儿是我家。你伤势养好了,就滚蛋。”饭吃撑了,还嫌弃主人家来了。 刘心竹很有信心:“我给你画图。你看过了再说。” 当天晚上,洛清河图就收到了初稿。画的比例跟现实根本对不上,字也丑,勉强看得出来大致布防。外围挖了沟渠,说是城池都是这样的。还加了一道防护林,弓箭手可以直接蹲树上,居高临下射死那些偷家的。原本的院落也勾出迷宫,说是分散敌军主力。 她很有成就感:“怎样?如果有流寇,响马什么的,百人之内,直接恁死在水里,都不会脏了你家大门院子。” 那时候的他不屑一顾,打仗也打不到他家里:“浪费!我们正经人家,一对一比武,公平公开。哪儿来的大批外敌入侵。”还百人之内的敌军,说的跟战乱似的。 刘心竹气他没有预防意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我自幼便是少主,谷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的!天晓得,突然来个师叔,带着师兄回来。现在除了师父给我的落英剑,我啥也没剩!天有不测风云,你不知道?” 说到这个,洛清河更加不敢苟同。 “你师父那是怕你一个人留在百花谷,孤独终老,才将位置传给你师兄。”洛清河觉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好年华不嫁人,跑去学什么侠客走万里路,是不是傻?也不怕遇到歹徒,劫财劫色。 当时吵得厉害,现在想来,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雪衣都已经十二岁了,云裳都要嫁人了。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为了雪衣真的挖出一条护城河。而她竟然在成亲之后,又跑回来继承门派。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再有十年,大家都要老了。 家仆匆匆来报:“爷,水里的快爬出来了。动手不?” “嗯。”洛清河提着佩剑,摸黑出门。 卯时一到,天就亮了。既然他们这么有把握,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解决问题,那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调动这么多人马;又是谁,想要趁乱围攻洛家。 洛清河再次登上瞭望台,点燃火把。蹲守在树顶上,阁楼上的弓箭手们收到信号,直接对爬上岸的入侵者拉弓射箭。守住边岸,上来一个灭一个。对方竟然也有弓箭手,并且眼力极佳,能听声辨位,反射一箭。被射中的人,应声跌落。这叫洛清河大吃一惊,他得亲自上阵。 弓箭手们看到门口灯笼被重新点亮,进入洛家的大门缓缓打开,立刻停下射击,暗夜中屏住呼吸,直接瞄准大门。这样的大门开了三扇,每一扇门都是通往大堂的路。与寻常不同的是,路上没有一丝灯光,且镂窗边上都有人持刀把守。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避开了弓箭,从院墙上以高超的轻功避开守卫,闯入大堂,站在洛清河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没有多余的招式,招招夺命。如此凶残,根本不是比试武功。这帮人,是来抄家灭口的! 此时的洛清河后背发凉,如果没有提前准备,是否今日洛家就要血流成河? 来不及多想,他只身迎战。世人皆知洛家赤血剑威名,很少有人会提及洛家剑法。传到洛清河这一代,已经根本没人在乎洛家剑法。现在,宝剑在手,他是否还能重振威名? 洛清河对付一个人游刃有余,十招之内,摸清对方武功来路,绝不恋战。虚晃一招,就去对付另外一个闯入者。拉开的三丈距离,正好给阁楼上的弓箭手瞄准、射击。而此人既然能第一个闯入,也不是好对付的,听到箭声便灵巧避开了。洛清河以一对二,略微有些吃力。 他不想杀人,奈何这些人一心只想围杀他。待到再有人进来,他已经不想耗费力气,剑招变杀招,这才是赤血剑的该有的气概。 “你们家主怎么没来?派你们来送死?”洛清河开始分散他们注意力,“是他一把年纪拿不起剑了?还是觉得我洛家好欺负。” 第八章 来者不善 洛清河有些气恼,吼道:“杵那儿干什么?还不下来帮忙?”这一分神,险些被人砍掉胳膊。 其实刺客的剑法并不高超,只是豁出性命,一心想要杀他。洛家剑法重在防御,一般交手点到为止,是为君子。君子之攻在守,如今面对刁钻的刺客,才会应接不暇。 即便双方路子不对,那也是罕见的实战啊!刘心竹很想多看两眼,这一催促,搞得她不下场就很冷血。哎! 此时,墙头又有刺客杀进来,这叫刘心竹更加不痛快。好歹外面的布防是出自她的手笔,就这么招摇地闯进洛家大院,也太不给面子了。 她可没洛清河那么客气,跟人家慢慢套招,冷锋出鞘,寒光乍现。她挡开剑招,连进三步,举重若轻,落英剑下,再添新血。刺客还没反应过来,持剑手腕已经断了。剑之所指,偏离控制。就是一刹那的迟疑,刘心竹毫不留情地挥剑挑断他另一只手的筋脉,令其无法再战。 对于一个用剑的刺客来说,即便手筋重新接好,也无法恢复到原来战力,更不要提功法上更上一层楼。宝剑跌落地面的声音,是一个剑客的陨落。 刘心竹顾不上他的茫然,有刺杀的决心,就该有被杀的觉悟。她加入洛清河的战局,面对这种难缠,又不要命的刺客,她只求速战速决。上手就是剑挑,直刺,斜砍,以最快的速度,分开两个刺客。如今战局两分,都是一对一,洛清河轻松了许多。可是邪门的是,刺客转而围杀刘心竹。 洛清河见势不对,当机立断,抛出赤血:“接剑!” 刘心竹剑尖勾到赤血,一个剑花挽回,重新接剑。两名刺客趁着机会,直刺其两肋。避无可避,她提气一跃,半空中踩着刺客的剑身,直取右边项上人头。对方连退五步,拉开距离。她方才落地,左右手互换,以落英剑为守,赤血剑主攻,脚踏阴阳,三步之内,犯禁者死。 洛清河看的目不转睛,她双剑在手,剑气凌厉,以攻为守,真是简单粗暴。对付这些不要命的刺客,就该这么着! 只见刘心竹一剑挑开刺客攻势,再进一步,便可一剑封喉。身后刺客袭来,她一回首,月影之下,目龇欲裂,便是落英格挡,赤血如同一杆没有没有红缨的铁枪,直直地插进对方胸膛。再回首,面对余下唯一还站着的刺客,她笑的轻狂:“就剩你一个了。投降,我就饶了你。” 洛清河看她笑的如同山林里的狮子,捉弄领地里的豺狼。豺狼的爪牙再锋利,也扛不过狮子的迅猛。那种山中一霸的气质,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刺客眼看无法取胜,最后一博,直刺刘心竹心脏,明显强弩之末。宁死不屈是刺客的气节,还算有骨气。再有骨气的刺客,也终究是刺客,擅闯民宅,意图不轨。刘心竹侧身横开一步,落英剑稳稳地扎进对方肋下,一脚踢掉他的宝剑,“当”!宝剑落地,一切结束了。 天,还没有亮。 洛清河命人将这些刺客绑了,该止血的止血,该包扎的包扎。等到了卯时,再去镇上请郎中过来一趟。明明是他家遭遇偷袭,还要他花钱,真的是没处说理去。 清点人数,竟然有二十人!若是家养的,怎么也得训练好多年,必定是个大户人家。若是花钱请的,一次请这么多,那价格想必也吓死人。 “谁这么大手笔?还真看得起我洛某人。”洛清河坐在门口台阶上,仔仔细细地擦拭赤血剑。 刘心竹挨着他身边坐着休息。等他擦完了,递上落英剑。现在的洛清河,脾气特别好,说话一点也不冲,顺手就给她把落英剑擦干净了。 霍舟带着唐玮赶到的时候,正好瞧见洛家家仆拎着水桶大面积清洗地面,到处弥漫的血腥气令人作呕。霍舟捂着口鼻,问洒扫的仆人:“你们家主人,还好吧?” 仆人摇头,继续洒扫。 霍舟心中暗叫不好。若是洛清河都死了,那小姑娘还能活?他也不管唐玮了,直接奔进大院:“独孤姑娘?”看到人家首尾齐全的坐在台阶上,他长吁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突然间就笑了。她轻功那么好,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 刘心竹看他笑,跟着笑了:“你怕我死了,没对手啊?”正好指了下身边的主人家,介绍:“洛家家主洛清河。韩王府一等近身侍卫,霍舟。” 霍舟双手抱拳,算是跟主人家打过招呼。他解释道:“我早就不在王府当差了。王爷都去世好几年了。” 刘心竹问洛清河:“现在怎么办?” 洛清河叹气:“等。” 霍舟微微眯起眼睛:“还有人来?你们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啊?” 刘心竹撑着剑起身,拍拍他肩头:“我们这种足不出户的良民,能得罪什么人?不过今天七月半,百鬼夜行。你要是怕的话呢……” “鬼有什么好怕的,哪个鬼生前还不都是活人。这样,我帮你掠阵。你们尽量自己解决。”霍舟自认是局外人,赶上了这场劫难,也不能视而不见。 洛家外围,唐玮拎着剑匣,迟迟不敢进去。既然剑匣在手,也没人管他,不如就此离去。没准里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他又不是什么侠士,又不需要锄强扶弱、主持公道。 大门那边有马蹄声,隐约听到是个姑娘在借宿。 这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借什么宿,一听就是借口。唐玮立刻窜到树上,想看个究竟。不巧,树上已经有人,是洛家的守卫。“嘘!”双方达成共识,一起看向走廊。 只见姑娘握着佩剑,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洛家大院。 “晚辈徐雁,拜见洛前辈。”徐雁看洛清河左右没人,想必是已经除掉了。 洛清河一听名字,便心中有数。原来是前明月山庄庄主徐皓的独生女,并州秦家秦海平的外甥女,的确有钱。要是没记错的话,明月山庄如今是陆雨当家,这个徐雁应该在并州才对。 不管是徐皓,还是秦海平,跟洛家都没有仇恨。唯一有牵扯的,就是独孤无竹。杀千刀的独孤无竹,非要拿回她师叔创下的明月山庄。 洛清河曾经劝说过:明月山庄在独孤岚手里,不过是一处私宅。几十年过去了,在徐皓手里已经成为江湖侠士的一个据点,你怎么拿?好了吧,被赶走的徐皓寻仇来了,还寻错了仇家。 第九章 兄妹 洛清河请她入内喝茶:“徐姑娘来的不巧。这家里遭了贼,闹的我是一夜没合眼。怠慢了。” 徐雁倒是大大方方地进了大堂,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并未有打斗过的痕迹,也不见独孤无竹的踪影,不应该啊。她问:“洛前辈,听说下个月百花谷嫁女。你们是邻居,不知道前辈你会不会去观礼?” 洛清河连连摆手,否认道:“百花谷只闻其名,无地可考。我们这个镇,肯定是没有这个地方。什么邻居?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喽。” 徐雁也不跟他争,饮了一杯新茶,不冷不热地说道:“洛前辈说不是,那就不是。我还听说,赤血剑是嫁妆。这赤血宝剑,可是洛家所有,如今怎么成了礼物,被送来送去?” “唉——没办法呀!谁叫我当初输给了人家呢。现在东西不是我的,我也做不了主啊。”洛清河不喜欢刘心竹,不喜欢的是她将麻烦引到自家门口。可公平比武,输了就是输了,得认。只能赢不能输,那是泼皮无赖,为人所不齿。徐雁要借此拉他合伙,却是打错了主意。 “前辈不觉得委屈,我又能说什么呢。倒是我多嘴了。哎!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心里委屈,却没处说理去。你看我自幼便在益州长大,明月山庄是我的家。这独孤无竹一来,一张地契,山庄易主。”徐雁提到这个是真的恨。偏偏父母都是仁善之辈,便宜了那混蛋。 “呵呵。这我就不好评价了。你家的地契,怎么到她手里了?了不起折价,赔钱给她另买一块就是。”洛清河话虽然这么说,心里清楚,独孤无竹要的,才不是钱财。 百花谷虽然穷,还不至于抢占明月山庄。她出发前,可是连独孤岚的亲笔书信都准备好了,指定继承人。山庄住不住不打紧,赶走徐皓,出一口恶气才是她的目的。 只是跟从小在山庄长大的徐雁谈这些,没用。人家要是能理解,就不会揪着不放了。 “谁说不是呢。这独孤无竹,就是武林的祸害。就是不知道她如今又要怎么祸害前辈。”她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洛清河,“她真的将赤血剑还给前辈了?” “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洛清河见她不信,“啊!前阵子见过她师侄。河里翻了船,也没淹死,跑来找我。镇上客栈不住,来找我?直接关门。不睬他。” 徐雁坐了回去,眼中的恨意凝成霜雪:“我今天见到她了。她现在就在你家。洛前辈,我敬你一声前辈,是因为你洛家三代豪杰。可你为什么嘴里没一句实话呢。”她很失望。 “我句句属实。你听不听得明白,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来的是徐皓,也许洛清河还会给点面子。一个小丫头,屁本事没有,不在家呆着,带一批刺客来他家闹事,还有理了? 徐雁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她走到门口,对着两名随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既然谈不拢,那就收拾干净。 随从们立刻拔剑,冲向大堂。大堂之内,瞬间剑气纵横,杀意腾腾。 洛清河还没见过这么横的!手里杯子连同茶水,直接朝着一个随从的脸面上砸过去,拔剑就跟另一个随从打上了。他只需要对付一个,另一个交给站在门后的刘心竹。 徐雁带的贴身护卫,都是秦海平调教出来的高手,旨在保护她的安全。如今遇上刘心竹、洛清河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且战且退。 四人打到外面院子,徐雁大怒:“还说你们不曾见过!虚伪!洛清河,你一个武林前辈,也不过如此!” 徐雁从袖子里摸到三根金针,看准了目标:“独孤无竹,去死吧!”金针在空中撞到一口利剑,打了个弯,射在墙壁上。“谁?” “是我。”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没人通报,也没人察觉。“我竟不知,你何时学会了这等阴毒招式。”他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平静的像是早有预料。 徐雁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上前拉着他的袖子:“哥哥,不是的!我没有。”她无从解释,苦练飞针,为的就是取一人性命。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被他看见! 徐雁指着刘心竹,气得发抖:“是她!都是她!她勾搭你,又不嫁给你,转身就去勾搭上官寒。你以为她那个女婿是什么人?是上官寒的亲表弟!兰雅告诉我的。你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兰雅夫人吧?哥哥,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够了!”陆雨不想听到她说这种尖酸刻薄的话。他穿过人群,捡回绛云。利剑归鞘,他脸色稍微缓和:“都别打了。” 刘心竹与洛清河都收了手,站到陆雨身边。两名随从这就退到徐雁身后,听候调遣。 陆雨与洛清河彼此执平辈礼。 刘心竹直接越过洛清河,挽着陆雨胳膊,笑着问:“二哥,你怎么来了?是专程来看我的?有没有给我带吃的?”打了这么久,有点饿。 陆雨摸了摸她脑门:“还像个孩子一样,就惦记着吃的。”真是没心没肺。不过,他还真的带了。“我去了百花谷,不见你。裳儿说,你在这里。” “她在家乖吧。”刘心竹深知那个孩子别的本事没有,一见到漂亮哥哥,绝对一秒钟变乖。 陆雨点头:“很乖。苦练逃生的本事。我教了她几招,认真学起来,也是像模像样。另外,她不叫我陆前辈了,改口叫二伯。想来,是真的怕了。” 刘心竹哈哈大笑,这个徒弟就是个活宝啊!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知道功夫差了,临时抱佛脚了。 洛清河很自觉的退到一边,不去打扰人家兄妹叙旧。原本还担心这徐雁来势汹汹,不容易善罢甘休,没想到一物降一物。 “哥哥!你过来。”徐雁一把拉开陆雨,不让刘心竹碰。“你别碰我哥哥!你已经跟上官寒成亲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十章 情断 刘心竹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作。她才刚刚跟她二哥说上两句话,轮的到她插嘴吗?春风化雨陆春霖,怎么就摊上徐皓这样的人家!爹爹虚伪,女儿偏执。不与傻瓜论短长,她很不屑地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你那什么眼神啊?我说错了吗?上官寒不要你,你就来祸害我春霖哥哥。有我在,你休想!”徐雁抱紧了陆雨,生怕他们之间有半点牵扯。 陆雨掰开徐雁的手。他从小独来独往,讨厌被不熟悉的人这样搂着,别扭。 徐雁不撒手,就要抱着他。好几年没见着了,都要想疯了,才不要松开。 陆雨觉得难堪,眼神向刘心竹求助,收到的却是人家嗤之以鼻,转过身去不看。 徐雁嗲声嗲气地哄他:“春霖哥哥,我跟你一起回明月山庄,好不好?” 明月山庄不欢迎徐家人,陆雨是不可能让她去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还给你娘带了中秋节礼品,我们一起过中秋。你放心吧。我娘说我是开心果,我一定能哄你娘开心的。”徐雁开心的不得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雨的脸冷的都要结霜了。他母亲陆茜,生平最恨徐皓,见到徐雁,怕是要杀人。他用力推开了徐雁:“别碰我。”声音充满厌恶。 徐雁茫然。她不知道哪句说错了:“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莫名其妙生气?“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说话间,伸手去拉他袖子。 陆雨不说话,连退三步躲着她,再也不敢让她接近分毫。 徐雁急得要哭了。她大老远从并州来,就是为了拿到江雪剑送给他。陆雨无门无派,无人撑腰。如果有极品宝剑傍身,爹爹跟舅舅就不能再看轻他。可他倒好,什么都不争取,还要跟自己保持距离。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她鼻子一酸,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 两个随从也不知道怎么劝说,你看我,我看你。 洛清河仰头望天,大半夜不睡觉,带人偷袭他家,这还委屈上了?这个徐雁,不会脑子有病吧? 最先受不了的是刘心竹。陆雨是生性温柔的人,一般不发火。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厉声呵斥。可惜这徐雁没什么眼力劲儿,都拒绝的这么明显了,还厚脸皮缠着人家。照这么下去,陆雨肯定吃亏。 她叉着腰,骂道:“姓徐的!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我二哥在拒绝你的讨好,不明白吗?叫你不要碰他,听不懂人话吗?” 徐雁气红了眼,拔剑指着她:“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好笑!这里是洛家,不是你徐家!你叫我滚?你谁呀!是谁大晚上的,趁着我不在,带着一伙人偷着跑进这里,打伤巡夜的洛家子弟。又是谁,刚才招呼人对我跟洛兄刀兵相向?最该滚出去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刘心竹一顿指摘,都不带大喘气的,骂的徐雁插不上话。 “你……泼妇!”徐雁急的跺脚,“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我……” “你什么你?想动手啊?来啊!怕你啊!”刘心竹说着就要拔剑,手指刚碰到剑柄,被陆雨按下了。“说我泼妇?那你就不要站在泼妇面前啊,赶紧滚蛋啊!怎么?还不走,想留下来吃早饭啊?不怕我给你饭里下毒啊?” 刘心竹骂人其实也没什么内容,全靠嗓门大,一口气喷过去,让对方插不上话,在气势上绝对的压倒对方。 徐雁从小到大,都是爹娘手心里捧着,奶妈丫鬟们伺候着,何时被人这样谩骂过。她一手抹掉眼泪,鼓足了气力,对准刘心竹就是一剑。 陆雨没料到她还要伤人,左手推开刘心竹,右手以绛云剑格挡。论武功,徐雁根本不是陆雨的对手,这一挡直接将徐雁的佩剑挡掉地上,震得她虎口生疼。 “你为了这种女人,对我出手?你还是我春霖哥哥吗?”徐雁握着受伤的右手,神情几乎崩溃。 陆雨无法面对她的感情,也不能有任何回应,只有一句:“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此生都不会跟徐家的人,有半点关系。再也不见,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徐雁不能接受。“你是觉得如今的明月山庄配不上徐家?没关系的。我爹是声名赫赫的大侠,我娘根本就不会武功,他们照样恩爱。只要你愿意,我去跟我娘说。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要什么都会给我。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你去跟我爹提亲。” 刘心竹被那句“提亲”吓懵了。她跟他……这怎么可能!就说哪儿来的这么深的执念,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原来如此啊! 当初她拿到明月山庄,要求徐皓一家搬走,且永远不准回来。那个时候,徐雁就恨上自己了吧。这么说来,积怨已久啊! 她见陆雨脸色极为难看,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是。除了徐皓,还没有人能叫陆雨这么生气。大概,陆雨这一辈子的不开心,都是与徐皓有关。 刘心竹扶着他,小声说道:“二哥,你先进去休息。这里交给我,我赶她走。” 徐雁死死盯着她的手扶着陆雨的胳膊,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可惜现在的她,既用不了剑,也用不了飞针。 刘心竹转过身,面对徐雁,落英剑挡在身前:“他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你的?” 洛清河拉着她:“你少说两句。”别再激怒这个疯女人了。 刘心竹不依:“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她以后还会纠缠我二哥。”有些事情不能说,可有的部分,还是可以说的。“姓徐的,我告诉你。你不是要讨好他娘亲吗?他们家其实除了他娘亲,还有好外公外婆几口人呢!只不过那些人都死在你爹手里。你去杀了你爹,就能讨好到他娘亲了。” 徐雁怔怔地望着陆雨离去的背影:“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见陆雨停下脚步,没有否认。她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跌落在地。 两个随从赶紧扶着她,劝她不要激动。 徐雁摇头:“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爹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为什么要杀害陆家人?如果是真的,春霖哥哥早就找我爹报仇了。独孤无竹,你骗人!你诬陷我爹!我跟你势不两立!” 第十一章 明月山庄 “势不两立?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笑话!”刘心竹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徐皓离开明月山庄的时候没有对徐雁说实话。正人君子?他是正人君子,那陆雨算什么? “你稍微有些脑子,就该清楚,你爹要是同意这门婚事,当年大家都在明月山庄的时候,你爹为什么提都不提一句?你说你爹心疼你。心疼你就是叫你空等这么多年,大老远的从并州赶来益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也该面对现实了。” 徐雁当然知道她爹是不愿意的,每一次她说要去找春霖哥哥,爹爹都不许。不仅不许,还期待她在并州嫁人。她写给他的几百封书信,一封也没回。并州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哪一个比得上她的春霖哥哥!所以她才偷偷带着随从,找机会溜出来的。 “来人。送客!”刘心竹不想再废话,拉着洛清河进屋。徐雁他们必须得放,不然秦海平那里不好交代。可是那二十个刺客,就不能轻易给她带走了。 徐雁瘫坐在地板上望着大堂里陆雨的背影,泪如雨下。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分隔两地,是门第高低,甚至可能是他的自卑,万万没想到,是血亲之仇。她像个傻子一样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是仇人啊? 管家过来请他们离开。徐雁呆坐着,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像是抽掉了灵魂,空留一具肉身,看不见也听不见。两个随从也没办法,只有守在她旁边。 天亮了。 这一夜太过漫长,大家都累了。刘心竹让洛清河抓紧时间去休息,这里有她跟陆雨守着,出不了什么事儿。洛清河也的确是又累又困,再来人,他可就真的扛不住了。他朝陆雨郑重一拜:“辛苦陆庄主了。” 陆雨连忙退后一步,拱手还礼:“哪里的话。是在下连累了洛先生,日后先生若是得空,带上令郎一起来明月山庄小住。” 洛清河微笑不答。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友谊,还没到上门住一阵子的地步。这是明摆着想请他身边这位带上雪衣,一起去他家玩。 刘心竹等洛清河走了,将大堂的门一关,牵着陆雨去了自己住的厢房。拿出糕点跟茶水,让他自便。 陆雨不明白,不是说守着徐雁吗? 刘心竹解释:“她见了你才发疯,见不着你的时候,冷静着呢。”说完,就往床铺一倒,眼睛一闭,“我困了。” 陆雨没胃口,什么也没吃。过去脱掉她的鞋子,抱着她的脚踝,让她躺好了睡。他是睡了前半夜,突然梦到她有危险,才从百花谷一路赶过来的。如果那三枚金针打到她的话,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以前纵容徐雁,觉得小孩子长大了就好了。现在想来,指望徐皓管教她,是自己痴人做梦。 刘心竹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当年自己一个人拎着落英剑就往明月山庄跑,看着鎏金牌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恰逢徐皓组织比武擂台,有益州新任的刺史大人亲自坐镇,可谓声势浩大。她到会场的时候,报名正好结束,拉着人家好说歹说,才给了个递补名额。 第一个对手五大三粗,抡着两只流星锤虎虎生威,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她左躲右闪,累的大喘气。无法交手,也无法分出胜负。最后双方协商,歇一会儿再打。大家按着擂台边缘坐下,她借人家锤子看看,咚!掉地上,那憨货蹦下去捡,那一轮比赛才算结束。 最后一个对手是个比她师兄还要厉害的顶尖高手,十招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三五年之内,都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一口长剑如同长在手腕上,剑法时而灵动飘逸,时而重若千钧,随心变换,无懈可击。她很庆幸对方没有对自己下狠手,更加庆幸能遇到这样的对手。一下场,就拉着人家喊大哥,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方。 杨旧也不嫌她啰嗦,就带着她一起去酒楼喝酒。排名很快就出来,大家吃完这顿就要散伙了。也就是那时候,她认识了陆雨。一群中气十足的壮汉里头,出了一个说话轻声细语的俊俏小哥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谁见了不说一句好看呢! 杨旧与陆雨一见如故,结为八拜之交。正好有人拿到了名次表,杨旧当之无愧的第一,陆雨第二,第三名喊了半天没人答应。有朋友说,他留在明月山庄做客了。其实这场比赛,大家心中有数,明面上是召集武林豪杰比试武学互相切磋,实际上徐皓有个刚刚成年的宝贝女儿,还没许人家。那第三名,应该是去面见未来岳丈去了。能成为明月山庄的女婿,羡慕不来的。 刘心竹为了抱杨旧的大腿,冲上去也要结拜。她虽然排名第四,却是榜上唯一的女子,大家都觉得可以。于是乎,三位用剑的侠士结成异姓兄弟,并称三大公子,不带那位乘龙快婿。 半个时辰之后,大家喝的七倒八歪。尤其是刘心竹跟陆雨,两个在家从不喝酒的人,几杯下肚,脚下步子就飘了。 刘心竹抱着杨旧的胳膊,拿脚踢一踢陆雨:“二哥,你家远不?我事儿办完了,跟大哥一起去你家玩。”她从小就不怕生人,大哥二哥喊得贼溜。 陆雨没有手足,头一遭被这么漂亮的妹子一口一声哥哥,喊得晕乎乎。不知道是酒醉还是人醉,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 杨旧看着两个人傻乎乎的憨笑,就知道都喝多了。刘心竹没有定房间,陆雨满脸通红趴在桌上走不了,那天三个人挤在一张床凑合了一宿。清早起来都抢茅房,还没收拾好,明月山庄就来人邀请三位做客。 刘心竹终于见到了徐皓,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师叔说徐皓是个伪君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嘱咐她以后找夫君,千万不要找这种假情假意的男人。所以,她内心认定了徐皓是个气质猥琐的坏大叔,很花心的那种。可是当文质彬彬的徐皓带着他温婉娴静的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殷羡不已,纷纷称呼徐庄主徐夫人。 第十二章 替罪羊 午饭的时候,徐皓跟杨旧一直谈论各家武学,从刀枪剑戟聊到偏门暗器,期间少不了互相恭维,两人都没怎么动筷子。 刘心竹胃口很好,不仅自己埋头苦干,还劝杨旧:“大哥,你吃这个。甜的。”直接夹着一块烤鸭丢进杨旧的碗里。看陆雨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也给他一块肉以示公允:“二哥。” 徐夫人秦汐看她那么忙,掩面而笑,要是自家女儿也能这么活泼就好了:“独孤姑娘,菜好吃吗?” 刘心竹点头如捣蒜:“好吃好吃。夫人你人长得漂亮,厨艺也很好。” 秦汐琴棋书画都可以,唯独不会下厨,这话不好接,她微笑着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 刘心竹这才注意到人家留了长指甲,涂着红绡豆蔻,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她这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赶紧低头扒饭。 秦汐知道她不是有意的,继续说道:“家里饭菜是厨娘准备的。你要是喜欢,就在这里长住,多个人多双筷子。我家雁儿没有姐妹,你做她姐姐,可好?” 此言一出,徐皓与杨旧都看了过来。尤其是陆雨,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秦汐虽不习武,也是出身武学世家,赛场上就看准了独孤无竹的轻功,绝对跌不出前十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为,若不是出身名门,那便是师承高人。 雁儿整日花鸟鱼虫,跟丫鬟们嬉戏,也没个拿得出手的技艺。以后嫁了人,也没个兄弟姊妹扶持。若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姐照应着,多少安心一些。 刘心竹想着该不会人家知道她是来夺回家产的,所以先下手为强吧?这要是跟他家女儿做了姐妹,以后还怎么要回家产啊? 她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道:“夫人,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可我昨天才找到两位哥哥,约好了要去大哥、二哥家里玩的。这刚刚做了老幺,不到一日,就得做姐姐,也太快了些。” 秦汐明白自家女儿跟杨旧、陆雨这样拔尖的人才是没法比,人家看不上也不必勉强:“好好好。不着急。你再尝尝其他的菜。” 刘心竹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到陆雨也松了一口气。他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晚上刺史大人萧策要过来,说是要见一见益州的豪侠。大家都觉得机会难得,自是高兴。 据说这位新上任的萧大人是京师来的,一来就查办了准岳父。于刑场上拜堂成亲,随后亲自监斩岳父,流放了妻舅一家。听的刘心竹又敬又怕,这位大人该不会是阎王转世吧? 下午在山庄后花园闲逛,她逮着机会问陆雨:“你是不是也想做徐家女婿?” 陆雨不搭话,继续往前走。 刘心竹拿落英剑敲了下他肩膀:“我看那个徐雁挺喜欢你的,总是盯着你看。你就看在明月山庄的后花园这么大,连白孔雀都养得起的份上,委屈一下。以后我跟大哥来看你……”陆雨直接拔剑,她赶紧地给他按住了:“我错了!哥!好哥哥,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先前败在他绛云剑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负伤。她可是唯一一个在杨旧手底下没有见血的人,可不能比赛结束了,栽在陆雨手里。 “你不必套我的话。从进门开始,你就毫不掩饰地东张西望,你对徐家有什么目的?”陆雨开门见山,一双眼睛盯的她无处躲藏。 刘心竹还没问出来什么倒是被反问了,松了手:“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一介小女子,没爹没娘……”她只是想确定陆雨会不会跟徐皓是一伙的,毕竟,刚刚结拜的兄弟,刀兵相向不大好。“我真要有什么目的,你会帮我吗?”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陆雨就知道她不是跑江湖的,不会平白无故地跑来凑这个热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你义兄,自然帮你。”他说的郑重,如同许诺。 刘心竹敬佩有原则的人,朝他抱拳:“那,多谢了。”她信得过他:“其实,这个庄子,是我家的。” “胡说!谁不知道明月山庄是徐皓一手创立的。”陆雨立即否定,又想起来什么,疑惑地望着她:“徐皓有个结发妻子独孤岚。你也姓独孤,你跟独孤岚是什么关系?” 刘心竹惊讶道:“你知道独孤岚?你还知道什么?” 陆雨知道的是母亲怀着他去找徐皓商定婚期的时候,只看到独孤岚在家教儿子识字,连同洒扫的婢女都要一起学习,其乐融融。既然独孤岚并没有徐皓说的那么暴戾,不可理喻,那就是徐皓撒谎,母亲就默默地离开。哪里知道,徐皓竟然派人灭了陆家一家五口。再后来,徐皓成了山庄主人,声名鹊起,娶了秦海平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徐夫人。 刘心竹知道的是徐皓在外面招惹了桃花,用情不专,被师叔休了。然后师叔带着师兄,到处游山玩水,最后回到百花谷。 现在大家一合计,陆雨出生的时候,师叔都还没写休书呢! “二哥,你娘告诉你行凶的人是哪个了没?”刘心竹觉得能替徐皓办这种事的人,一定是心腹。陆雨的身份,对付徐皓不方便,对付其他人总是没问题的。 陆雨不敢忘:“关涛。当初就是因为他,我娘才认识了徐皓。”连累了陆家遭此横祸。 “行。这个人交给你,徐皓交给我。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清理门户。”刘心竹本来只是想拿回财产,一不小心撞到了命案。这徐皓既然敢杀人灭口,就敢故技重施。万一陆雨不敌,死在人手里,都没人给他的娘亲报丧。 晚宴开始之前,大家一起出门迎接萧大人。门前停了两顶轿子,都在猜会不会是那位神秘的萧夫人终于肯露面了,结果出来的是个白衣少年上官寒。美则美矣,不是夫人。 萧策与徐皓见面寒暄的时候,上官寒走到刘心竹面前,难掩欣喜:“独孤无竹。我记得你了。”见对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县城外的河边。是你救了我。” 刘心竹当然记得,这么漂亮的小哥哥,谁能忘记。那不是不想跟这些上流社会的子弟有牵扯,装作不记得么。 陆雨将刘心竹往身旁一拉,戒备起来:“阁下还请自重。” 第十三章 美人如玉 上官寒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有些焦急,不知道说什么好,郑重拜见两位,说道:“陆少侠,误会!独孤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报恩。” 陆雨回头望她:“真的?”他不盲目,但是更相信她,这叫她更加惭愧。 “不用你报恩。那个,只是恰好路过。”刘心竹得罪不起,人家可是跟着刺史大人一块儿来的贵客。 上官寒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反常。昨日她在赛场上可威风了,就算面对杨旧那种身经百战的高手,都可以全身而退。怎么,自己很可怕吗?“是在下唐突了。抱歉。”他先赔不是。 萧策察觉有异,转身回头看向他们这边:“知寒,这位是?”他这一问,门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刘心竹丝毫没准备,就被刺史大人点名,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愣住了。陆雨抓住了她的手,安慰她:别怕。 “二哥,这位就是独孤姑娘。”上官寒昨日在看台上就已经指给萧策看了,现在正式介绍认识。“这是我萧家二哥,萧策。我家在京师,现在暂住他的府上。上回你见到的,是我舅父家。” 那时的刘心竹还不明白他介绍的这么详细做什么,一旁的陆雨、萧策、徐皓等人都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了。 徐皓邀请大家入内,即可开席。起初宴席上萧策与徐皓坐在主位,主客尊卑分次排序。后来酒过三巡,越聊越乱,大家不拘座位,各自安排。 刘心竹惦记着要不要趁人多,让萧大人做主,拿回山庄。房契、地契都在手上,应该可以的吧。正要起身,看到陆雨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出去了,她立即追了上去。穿过游廊,就不见了身影。人肯定还在,躲哪儿了呢? “站住!”是陆雨的声音。 刘心竹循着声音追过去,逮到一个中等身量的大胡子,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有鬼。“跑什么跑?”她声音不大,不想惊动山庄里的守卫。 “你以为你蓄了胡子,我就认不出你了吗?关涛!”陆雨没有废话,直接拔剑刺向对方胸膛。 刘心竹还没反应过来,关涛已经挣脱她的控制,反过来擒拿她做人质。刘心竹想都没想,下蹲避开擒拿,一腿扫过去,对方退开一步。陆雨的剑偏了,没有刺中。 关涛不敢轻敌,转身就逃。他不过是听说萧大人在,过来露个脸,哪里知道就被人盯上了。还好反应快,不然就没命了。 刘心竹这回不蒙了,一颗鹅卵石砸过去,刚刚飞上屋檐的人影直直地跌落在地。陆雨冲上去就是一剑贯胸,鲜血沿着剑刃流出,滴落在地,侵染一片。 关涛难以置信,行走江湖几十年,竟会栽在两个年轻人手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杀我?” “你可还记得陆茜?”陆雨胸口起伏,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从记事起,母亲就告诉他:没有父亲,没有亲戚,只有仇人。 “你是茜茜的儿子?我是你表叔啊!孩子,你要报仇去找徐皓,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陆家的事啊!”关涛捂着胸口,疼的站立不稳。“茜茜也真是!大家总归亲戚一场,就算徐皓不要她,还有我们这些亲戚在啊!” 刘心竹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你没杀他爷爷奶奶,你躲什么?”对!陆雨不是徐皓的对手,父子相残,只能是陆雨吃亏。这个关涛,临危不乱,还能扯徐皓下水,是个狠人。 “有你什么事儿?”关涛恶狠狠地瞪着她,就是她坏事儿! 刘心竹被他吓得浑身一抖,那是怎样凌厉又怨毒的眼神,像是地狱里的恶鬼,随时吃掉你。恶人,是从来不会讲道理的。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占尽好处,绝对的利己。 “以陆茜的行事作风,上门找人绝对不是第一步,第一步必定是找你这个亲戚。找你没结果,才会亲自上门找徐皓。”刘心竹这么一想,就豁然开朗。“你让陆茜去找独孤岚,是想借独孤岚的手杀了她,这样徐皓一不用娶陆茜,二不用休妻,一箭双雕。就算独孤岚不杀陆茜,气在头上,主动和离,徐皓也算如愿摆脱这段婚姻。至于陆茜,徐皓从未想过要娶她,只能自认倒霉,重新改嫁他人。好算计啊!真叫人长见识!” 关涛疼的跪下,再不就医,他的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急了:“你到底是谁?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心竹冷眼看着他,厌恶道:“你不配知道。” 陆雨再无犹豫,果断拔剑。鲜血飙出三尺,溅落在身。他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绛云剑出神,没有半分大仇得报后该有的释然。因为他知道这里是明月山庄,要不了多久,徐皓肯定会找来的。 “发什么呆?”刘心竹拉着他赶紧走。这里到处都是守卫,在这里动手简直太莽撞。 两人匆匆到了门前,刘心竹才看到他袍子上的血迹,赶紧让他脱了外袍,装作喝醉。 杨旧端着酒杯过来:“你们两个去哪儿了?”闻到一股血腥味,他皱起眉头,看向她臂弯里的袍子。 刘心竹扶着陆雨,强作镇定:“二哥喝多了,吐了。我这就带他回客栈,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陆雨很配合地伏在她肩头,半眯着眼。 徐皓听说他们要走,过来挽留:“这么晚了,就别走了。客房早就准备好了。”他一招手,就过来一个家丁候在门口,听候差使。 刘心竹不敢逗留:“他酒品不好,还是不打扰了。徐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她给杨旧递了个眼色:帮我。 杨旧不明所以,还是站在她这边:“你拿着衣服,我背他吧。大家一起来的,一起走。” 刘心竹只是想他救急,看在义结金兰的份上,放他们出门去,没想到他直接给了态度。这样的大哥,真是相见恨晚呐! 此时,一个家仆过来在徐皓耳边嘀嘀咕咕,徐皓的脸色一点点往下沉:“知道了。你去收拾干净。”他看看杨旧,再看看陆雨,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刘心竹说:“独孤姑娘,徐某人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没有、没有。徐先生你人很好,你们家的饭菜也很好。”刘心竹将陆雨托付给杨旧,抱紧陆雨的袍子跟绛云剑。“很晚了,我们该告辞了。”她朝几丈外的萧策致意,萧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皓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可徐某人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讨教独孤姑娘。” 第十四章 痴心妄想 “很着急吗?明天再问不行吗?”刘心竹也不是吓大的,握紧手里落英剑,盯着对方,随时准备动手。 徐皓知道她功夫好,也知道他们兄妹齐心。可这里是他家,还没有人可以在他的家里对他怎么样。他双手朝身后一搭,问道:“你可认识独孤岚?” 他一直关注陆雨的动作,忽略了这个小丫头。陆雨那双眼睛,跟陆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关涛第一眼就认出来,叫他小心寻仇。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一个没名没分的陆雨能成什么事儿?如今关涛已死,死无对证,他就更不用怕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丫头跟独孤岚脱不了干系。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半点风声都不透,就派一个小丫头上门来。她还是那么轻狂自大,看不起人! “认识的话,能活着走出这道门吗?”刘心竹的回答更直接。她不想跟他饶舌,出门前,义父有交代:对付巧舌如簧的老江湖,要么让他闭嘴,要么一竿子捅到底。话术,不过是一道障眼法,怕被绕晕就不要跟着人家思路走。 徐皓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果然是认识的,还秉承了独孤家一句话呛死人的习性。 上官寒准备送他们出去,一听这话急了,怎么就要杀人了?没王法了吗?他转身就去扶萧策起来。萧策岿然不动,并且请他坐下。 “哪里的话。夫妻一场,多年不见。我只想问候一下,她现在过得好吗?”徐皓重新问话。 刘心竹没有急着回答,她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拦住她,就只是为了知道师叔过的好不好?他看上去是那么温文尔雅,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坏人。 杨旧在一旁提醒她:“你要是知道就说;不知道,徐先生也不会勉强你的。”他看上去是在帮徐皓问话,实际上是在暗示她:有他在,她可以不知道。 刘心竹这才反应过来,徐皓这是在套她的消息,也就是说,他很忌惮师叔。没错!他敢对陆茜下手,因为陆茜一家就那么几口人,对他够不成任何威胁。而师叔不一样,师叔是有师父撑腰的。他要是敢害了师叔,师父会把他挫骨扬灰! “你要是想她,何不亲自去看她?” 徐皓被问住了。他已经娶了秦汐,琴瑟和鸣,问候一下故人可以,怎么可能真的去找她。 头两天的印象,让徐皓认为独孤无竹是个不涉俗事的高人弟子,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现在看来,小丫头嘴巴严得很。应该先打好关系,再哄她说实话,就容易的多。现在她算是默认了认识独孤岚,却也拒绝透露其他信息。她一出手,就帮助陆雨杀了关涛,下一步会是做什么? “没有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大哥,我们走。”刘心竹让杨旧先走,自己护在他身后。 上官寒想出去送一送,被萧策阻止了。 徐雁正好端着两坛子酒过来,看着陆雨伏在杨旧背上,很是担忧:“陆少侠这是喝了多少?”从刘心竹身边经过的时候,脸色大变:“站住!” 刘心竹很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徐大小姐,有何贵干?” 徐雁将托盘交给婢女,折回来指着她手里衣服:“你把衣服打开。” 刘心竹今晚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只想早点出这道门:“我二哥喝吐了,有些胃出血。血腥味难闻,还是不要污了大小姐的眼睛。” “啊?这样吗?”徐雁看向徐皓,若真的是陆雨受伤见血,爹爹一定会做主的。她立即道歉:“对不起。那不如留下来吧,我有上好的止血药。” “多谢徐大小姐好意。再会。”刘心竹不管她是真的关心,还是虚情假意,直接告辞。 “啊?”徐雁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去,她拉了一下徐皓的袖子:“爹?你不是很看重杨少侠跟陆少侠的武功造诣吗?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徐皓看那独孤无竹警惕的样子,强留只会遭人厌烦。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宝贝女儿啊,人各有志。来,见过萧大人与上官公子。”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璀璨,譬如萧策自幼入宫伴读太子。如今太子登基,他即便外放,也是个正四品的刺史,统辖一方。而更多的人则是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苦苦煎熬,终不免弱肉强食! 徐皓知道女儿天资有限,不可强求,只能寄希望于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夫婿,可以保护她一生无虞。他前半生行走江湖,后半生也就如此了。可女儿还小,不能跟着那些舞刀弄枪的男人蹉跎一生。 他看准了萧策的为人,也看好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萧策洞房花烛夜挨了新娘子一刀,依旧对新婚夫人千依百顺。 刚才,若不是萧策坐在里面,他真的可以将三个年轻人分儿化之,绝不可能由着他们这么轻松地出得大门去。 刘心竹三人回到客栈,关起房门,陆雨立刻就醒了。陆雨向杨旧解释清楚在明月山庄发生的事情,杨旧不仅没有责怪他们,还帮助他们分析局面。 “你们竟敢在他家直接动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徐皓肯定是知道了,留下你们两个隐患,不符合他办事作风。不动手,只是时机不对。”杨旧呷了一口茶漱口,打开窗户,喷在外面花盆上。顺道瞧了一眼外面,安静的只有虫鸣。 刘心竹不明白:“哪里不对?刚才我们就在他家里,他要想动手,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放虎归山,我们可就不认账了。”她立刻打一盆水,将陆雨的衣服扔进去搓洗。 陆雨轻轻摇头:“就我们三个,还不足以称为老虎。坐在上面冷眼看戏的萧大人,手握地方兵权,一句话能叫益州郡县抖三抖的,才是真正的让徐皓畏惧的老虎。” 杨旧深表赞同,让他继续说下去。 “徐皓不动手,不是怕我们,因为对付我们随时都可以。他要的,是在萧策面前做人,起码是一个说得过去的人。他不能直接跟萧策说,他是一个多么有号召力的江湖前辈,只能靠我们衬托,所以他请我们做客。我们今天的态度,恰好让萧策看到他不得人心的一面。他,败了。他要为他的失败,找一个理由,那就是宿敌。将我们的仇恨归为私人恩怨,那就不影响他在萧策面前的正道人士印象。挽留,是做给人看的;放行,也是做给人看的。” 陆雨很难过,这个人将人情世故算计到如此地步,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难。 刘心竹没想那么多,看清楚对手后,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我今天没有说什么偏向性的话,不然得被这个负心汉牵着鼻子走。” 杨旧戳了一下她脑门:“徐皓背负这么多条人命,还霸占了你师叔的房产,在你眼里,就只是个负心汉?现在的小姑娘,眼里就只有感情吗?你倒是说说,你跟那个上官寒,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承君一诺 “我……嗯……”刘心竹支支吾吾不想说。美酒误人,美色也误人。尾随上官寒绕了一些路程,她差点没赶上益州这边的比赛,说出来一定会被杨旧笑死。 杨旧习惯了她的伶牙俐齿,这一下语塞,也算稀罕了。 “哈哈哈哈!好了,你不用说了。”他一笑,刘心竹就更不好意思了。杨旧把话题拉回来:“我们还是聊聊关涛死了,徐皓会怎么处理吧。抛尸,还是报官?” 陆雨看着手里的绛云剑,默不作声。 刘心竹觉得:“他要是想将事情捂住,就得悄无声息。你看我跟二哥,像是会配合他的样子吗?他只剩下报官一途,但看他怎么个报法。” “事情抖出来,对你们也不利。你们下手也太快了,敢在人家后宅动手,真是胆大。”杨旧能理解陆雨当时报仇的心情,机不可失。关涛那种人渣,坏事做尽还抓不到把柄,除了江湖手段,官府也奈何不了他。“我们下手得更快些才行,要让徐皓措手不及,最好是自己暴露。” 刘心竹深以为然。面对这样的老江湖,谁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清早,刘心竹三人来到州府衙门,带着明月山庄的房契地契,请负责赋税户粮的功曹梁大人定夺。梁大人看看契书,说是没问题。要他们稍等,就进了内堂。 刘心竹有点担心,既然没问题,干嘛不把契书还给她,那可是重要凭证。 陆雨安慰她:“别怕。” 等了好一会儿,梁大人带着萧策、徐皓一起过来。徐皓愁容满面,说是明月山庄昨晚走水,烧死了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为了查明真相,亲自过来报案。 果然,徐皓是想将关涛的死,做成意外。这一把火烧的倒是干净,一具黑炭,谁也看不出来真正的死因。看似保护了陆雨,实则是另一种方式的毁尸灭迹。徐皓大概还不知道关涛临死前,把他给卖了。 刘心竹佩服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安全的处理方式,不由得佩服,又忍不住担心:“徐先生,山庄经常走水吗?” 若是昨晚他们兄妹三人留宿,会不会也被大火吞噬啊? 徐皓知道她的来历,表现的格外有耐心:“有劳独孤姑娘担心了。一直太平无事,这还是第一回。当时大家都在前面喝酒聊天,后宅突然火光冲天,哎!若是早点发现,也不至于出人命。”他很惋惜。 刘心竹也不必追问了,他肯定都安排好了。 陆雨很敏锐,知道徐皓这是在对萧策暗示。这时候他的暗示比揭开更有利,因为昨天晚宴,只有他们两个外人进了后宅。 萧策将契书还给刘心竹,开门见山:“契书是真的。你如何证明,你是独孤岚的继承人?”他期待更多的证据。如果独孤岚本人能在,那就好办多了。 “我有她的亲笔书信。如果不够的话,我师兄独孤月也是可以过来一趟的。”她递上提前准备好的书信,火漆还在。“明月山庄之所以叫明月山庄,是因为我师兄单名一个月字。可惜我师兄离开明月山庄的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家仆们称呼他为少主。” 萧策看过之后,将书信给梁功曹、徐皓传阅。 徐皓看过之后,不置一词,脸色很差。他不知道独孤岚到底来没来,也许就住在附近某处,等着看戏。 当年独孤岚大吵一架,撂下和离书,抱着儿子走了,什么也没带。他只当做房契、地契是遗失了。因为独孤岚素来对财物银两看的很淡,哪里晓得她二十年后翻旧账。头疼! 梁功曹在任时间比较长,跟徐皓也比较熟悉,少不得为老朋友回护一番:“明月山庄在二十五年前,也就是街道边的普通人家。如今占地面积扩大了一倍都不止,新建屋舍也花费不少。你就这样拿走,说不过去啊!” “梁大人也信这山庄是我们家的?”刘心竹就怕他们不认,认就好办。她长吁一口气:“普通人家也是自己家啊!我原本以为,二十年了,家里看门的老仆都不见得还活着了,门锁有没有生锈?屋顶会不会漏雨?没想到,烫金牌匾金闪闪的,我都不敢认。” 徐皓心里不是滋味,那都是他砸的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撑起来的家业,对外的招牌自然要大气。 刘心竹上前一步,挺直了腰杆:“徐先生,你放心,等我住进去,我就把牌匾换成普通实木的。你也知道我师叔的品味,追求的是低调有内涵,不喜欢太过招摇。” 徐皓恨得咬牙,强撑着不发飙:“她当初走的时候,也没说要回来,更没说要将山庄送人。我住了二十五年,你这嘴皮子一动,我们一家上下几十口人可没处搬。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处宅子,我可以在附近地段给你买一处与之前相当的,送你也无妨。” 陆雨心中苦涩,这就是他的生父,当真是财大气粗。送一处两进的宅子,眉头都不眨一下。 杨旧听出来徐皓已经在妥协了,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妥协,不会又在暗地里搞什么鬼吧?徐皓可不是会白白吃亏的人。 梁功曹点头称是:“独孤姑娘,你体谅一下。人家怎么说,也都住了半辈子了。”萧策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 州府之内,赋税纳征都归梁功曹管,可刺史才是总揽军政大权的最高长官。 梁功曹怎么也想不明白,萧大人昨晚还带着上官公子一起去明月山庄吃饭。他表面帮助徐皓,实则是在顾及上峰的颜面,哪里不对吗?折价赔偿,独孤家也不亏啊! “错!”刘心竹反驳徐皓:“我师叔带着师兄出门的时候,已经跟你和离了,什么时候回家,不用跟你这个外人招呼。此为错一。我是继承我师叔的宅子,不是收下礼物。不论宅子归我,还是归我师兄,都不是你的,你无权处置。此为错二。你住了二十年也好,二十天也罢,都只是借住。总不能你住的久了,宅子就是你家的了吧?没有这样的道理。了不起,我不收你租金就是。” 她也大方的很! “独孤无竹!你不要太过分。我原本就是山庄的主人,否则家中仆人也不可能任我驱使。”徐皓彻底被惹恼了。他好歹是武林前辈,还不曾被人这般羞辱过。“以前的宅子价值几何,现在的宅子又是多少,你知道吗?小小年纪张口就要,就凭你一封不辨真伪的书信?有本事,你让独孤岚自己来拿!” 第十六章 尘埃落定 刘心竹昂着头,毫不示弱:“生什么气嘛!你在婚姻存续期间,的确是做过几年主人的。我也没说你是仆人啊!你要是忘了当初是怎样和离的,我也不介意向萧大人、梁大人陈述一遍。独孤家的人都还在,陆家的人,也还没死绝。” 徐皓越是想证明他是宅子的男主人,她就越是生气。一个男人的脸皮得多厚,才能在扫地出门之后,霸占着前妻的房子,娶新妇啊? 徐皓不跟她扯那些不相关的:“我不跟你这小辈计较,你叫你师叔过来说话。她要是将宅子给儿子,我无话可说。”言下之意,就是不承认师侄继承。他目光看向别处,言辞轻蔑:“你那封信,虽然笔迹是真的,还不知道怎么得来的。” “怎么得来的?你以为世人都像你这么自私自利,见便宜就占啊?”刘心竹以同样轻蔑的语气怼回去。她最讨厌别人冤枉她了,气的想骂人。此地不能开骂,她就开始掷地有声地数落起来。“我师叔指定我继承,你看不惯,难不成你觉得应该送你?你与师叔成婚五年,白吃白住也就算了,权当师叔豢养男宠,还想赖走一套宅子?分明是欺负当初我师兄年幼,没有将契书更名!” 陆雨知道她是真的委屈了,拉着她的胳膊,安抚她。她回头看了一眼陆雨,这里最委屈的人,其实是他呀!她得沉住气,连他的账一并收了才行。 梁功曹站在一旁被吵的炸耳朵:“两位,冷静。冷静一下。” 徐皓怎么冷静,他大半辈子活的谨慎细致,到头来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吼骂。气质修养此时都顾不上,他替自己委屈。旁人只道他的原配夫人是一代女侠,武艺超群,没人关心他过的好不好。 “你嘴巴放干净些,谁是男宠?当年成亲的时候,她才刚刚买下宅子。她除了带儿子,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张罗。花钱倒是大方,挣钱她就不会。” “就因为房契地契上写的是她独孤岚的名字,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吗?家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来不让她费心过。” “她江湖儿女,琴棋书画我从不指望。成婚之后针织女工她也不肯学,我都认命。那总得有点事情做吧,下个厨房,差点把房顶烧了。怀孕了都不知道,还跟人家比试武功……” “就生个儿子,还要姓独孤,说是她生的。难道不是我儿子?就算这样,我也没想过要和离。她倒好,气一上头,写个和离书,笔一扔,就带着儿子跑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一个月不见回家,他就开始到处找人,找了两年都没找到。也许在独孤岚眼里,他还不如她手里的鞭子,起码兵器她是从不离身的。 刘心竹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啧啧!你这也算是娶了悍妇了,离了好。”招蜂引蝶,搞出人命,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陆雨抓不到他的把柄,他这个庄主早就戴着枷锁下狱了。义父说了,男人之所以见一个爱一个,就是因为见色心起,贪得无厌。改是不可能改了,削一顿比较合适。 “所以你就去找陆茜啊!武艺没你高,又会弹琴,又会下棋,多适合你啊!那人家陆茜怀孕了,你怎么不娶她?因为秦海平家有钱有地位,所以秦汐可以什么都不会!” 她特意打听了这位徐夫人,文不成武不就,单凭是秦家的女儿,便足以叫并州的媒婆踏破门槛。什么才学气度,什么秉性脾气,都不如一个门第来的诱人! “独孤无竹!”徐皓气红了眼,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难怪她跟陆雨关系要好,难怪她只肯叫独孤月出来,怕是连她这身份都是假的!难不成她背后的人不是独孤岚,而是陆茜!独孤岚的脾气直来直去,有仇当天就报了。这样蛰伏算计的,只能是陆茜!他竟然凭着一封书信,就真的以为她是独孤家的孩子。民间能人异士多的去了,不乏伪造书信之人。 “我在!”刘心竹甩开陆雨,不需要他扶着。什么江湖侠士,武林前辈,就是个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恋人,贪图利益的伪君子! 徐皓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他甩出九节鞭,立刻被杨旧按住手腕。 刘心竹趁手拔出落英剑,也被陆雨抱住身子。 梁功曹吓得脸都变了,步伐慌乱往后躲,看到萧策坐在上位不动如山,他必须稳住。他真的是怕了这些武林人士,说打就打:“这里是衙门,你们别乱来!决斗,去外面。” 陆雨抱着刘心竹,退到五步开外,哄她乖。 徐皓这才收了长鞭,别在腰间:“对不住。梁大人,让你受惊了。我们练武之人脾气冲,还请多担待。”在衙门动手,他是疯了吗? 刘心竹拔剑只为防守,这就收剑,朝梁功曹再拜。到底是在州府衙门,还指望官府明断是非。 再看徐皓,她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嫁妆就是新娘子的私产!怎么带来,怎么带走。我朝律法就是如此,不服你去京城告御状去!我们独孤家的房子,就不给你徐家的人住!” 杨旧感觉到她已经被徐皓带偏了:“大家何必争得面红耳赤。徐先生只是不想搬家,又不是不承认山庄的主人是你师叔。你看,扯那么远,”他朝义妹眨一下眼睛,“最后还不是归结到宅子的问题上。” 刘心竹立即闭嘴,出门前师叔有交代,莫要与徐皓辩驳,辩不过的。她转身朝萧策一拜:“萧大人,还请你做主。我愿意接受折价赔偿,但求收回家产。” 萧策很佩服她能在如此盛怒之下,还能保持理智。看得出来,在家是有准备的,就是太年轻,容易被绕进去,也幸得有杨旧在一旁提醒。再过几年,这个徐皓,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徐皓极少被人这样针锋相对,一个十九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厉害,身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这个幕后的高人不光知晓衙门办案的手段,还擅长狡辩,并且对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指掌。陆茜没这本事,独孤岚粗枝大叶。这些年,他结交的人多,结仇的人也不少,会是谁呢? 徐皓一时想不出对策,也不能一直杵着不吭声:“独孤姑娘牙尖嘴利,徐某无话可说。” “多谢。”刘心竹知道他不高兴,也知道他此时内心一定恨透了自己,怎么办呢?她是真的很穷,除了这里,她没有别的财产了。“还请徐先生收拾好所有不属于原来山庄的财物,尽快搬离。你也知道,我们兄妹三人,至今仍住在客栈。” 徐皓懒得看她那张讨厌的脸,冷哼一声:“等独孤岚来了再说吧。” 昨晚杨旧还有些担心辩驳,她不是徐皓的对手。现在看来,他只需要保护好她不被徐皓打击报复就行。 萧策起身,伸手压了压:“不急。现在出了命案,怎么也得让衙门调查清楚。独孤姑娘要是不方便,可以先住我家。” 众人俱是一惊,住萧大人府上? 徐皓心里咯噔一下,有官府撑腰,宅子就算是他的,也不是他的了。萧策跟她不过一面之缘,能有什么交情?莫不是借此为上官寒报答救命之恩?不!萧策是连岳父都可以斩首的人,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自毁前程。 梁功曹对独孤无竹重新打量一遍,除了模样生的俊俏,嗓门大,也没什么吧?难道是因为萧大人经常被夫人冷落,所以看上这个小姑娘了?不不不!萧大人与夫人青梅竹马,为了给妻舅减刑,都变卖家产了。就萧大人看夫人的眼神,谁也越不过去。 “不用了,萧大人。我还是等梁大人将契书更换好了,再登门拜访。”刘心竹总觉得徐皓还有后招,不会这么简单就把宅子归还。如果住进刺史府,出入就不是很方便了。 第二十二章 显而易见 全城搜捕要犯,首先就是封锁几个城门口,严禁出入。然后划分区域,一条街一条街的排查。调兵入城没多久,就抓到关鹏,人赃俱获,直接抓捕归案。 侍卫首领与巡城将领都不敢松懈,愣是在天亮之前,把益州城翻了一遍。没抓到什么同伙,倒是抓到一堆没有跟官府报备的小作坊,地下赌坊,还有一些没有户籍的外地人,睡错房间的邻居,翻箱倒柜的小偷…… 突袭检查,各种破事儿五花八门。零零总总,抓了几百号人。平常衙门睁只眼闭只眼,大家相安无事,如今抓了个现行,事无大小,都得按律。 萧策连夜坐堂审理关鹏,将三个同伙的尸体摆在他面前。没有严刑逼供,没有讨价还价。要么交代谁是主谋,要么承认自己就是主谋。没有杀人的从犯,打一顿板子就可以放了;策划杀人的主谋,可是要押入大牢的。开罪长官,进了牢狱,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 关鹏当时溜得快,并不知道三个好友都死了,只晓得动静闹大了,全城都在抓捕他们。如今兔死狐悲,关鹏跪在大堂上悲号,泪流满面。 “他们是为了保护你才自尽的。你的确该哭上一哭,算是送他们上路。哭完了,我们继续。” 萧策内心恨透了这些意气用事的少年郎,一身武艺不思报国,仗着功夫,肆意妄为。面子上,他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希望他哭昏了头,把指使他这么干的人招供出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怎么就想得出来把人当猎物围杀!这就是城内子民的教化?那城郊呢?郡县呢?夫人送来的那支箭,重若千钧,他接不住啊! 他起身走出大堂,将门口几百号人安顿下来,分类看押,以便于明日功曹们上值能尽早处理。年纪大的,有病的,受不得惊吓的,当场处理问题,免得在衙门里晕倒、猝死。每个人都说自己冤枉,喊冤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这一圈招呼下来,再回到大堂内,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想清楚了没有?”萧策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嗓子。 跪了一个时辰的关鹏,两腿发麻,又困又饿,只想回家。他不能回家!他的兄弟们都在这里,他怎么能丢下他们。为父报仇,天经地义,都是这狗官包庇独孤无竹,才会害的他们如此下场。可他真的是狗官吗?他明明可以回家睡大觉,吃饱喝足再来管事儿的,还可以跟以前的刺史一样,只要有银子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们没想过要杀上官寒,只想为我爹报仇。”关鹏气鼓鼓的,委屈的很。仇人没死,他的好友却死了三个,天道不公! “你爹?关涛?”萧策心下明白了几分。关涛死的那天晚上,独孤无竹护着陆雨离开明月山庄,的确有些不对劲。这么说来,上官寒出门穿了金丝甲,就不奇怪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既知危险,还要出门送死,真是愚蠢至极! 关鹏气不过:“对!就是独孤无竹杀了我爹。上官寒跟她一伙的,算他倒霉!” 萧策摇头叹气,这小孩自家的人命是命,别人家的人命根本不当回事儿啊。年少无知还冲动易怒,的确适合送死。 “你爹死的那天晚上,本官也在。独孤无竹的确出去了一下,把喝醉酒的陆雨找了回来。你怎么不说是陆雨杀的你爹?还有,明月山庄是徐皓的家,谁能在他家随便杀人?你怎么不去找徐皓算账?”萧策问的简单。 关鹏如遭雷劈,陆雨?他爹生前嘱咐他,见到陆雨那个孽种要躲远一点。原本外面生的孽种,打杀了也没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如今陆雨可是在赛场上大出风头,如果徐皓要认亲,会怎样对待他们关家?狡兔死,走狗烹。现在的局面,如果是徐皓安排的,那就太可怕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关鹏不愿相信,他的徐伯伯为人公允,待他亲厚,怎么可能利用他?就在刚刚,他还叫自己藏好…… 萧策不想逼他太紧,扣下来,老东西会更担心。江湖恩怨,本质上是个人私怨,一旦殃及池鱼,就不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姑息。 一想到上官寒后背的伤,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休养,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他听着都憋屈。夫人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说,默默掉眼泪。只有揪出幕后黑手,他才能心安。 “你好好想清楚。上官寒如今重伤,等他能上公堂,再审也不迟。至于你爹是谁杀的,等仵作那边出结果,本官自然会去证实……” 关鹏打断了他,他很激动:“他们说我爹是自杀!我爹怎么可能自杀?他惯来惜命,谁都不得罪,生怕被人惦记。要么是陆雨,要么是独孤无竹!不会错的!” 萧策半眯着眼望着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杀你爹的凶手,本官不会放过。致命一剑,还服下剧毒,他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持械伤人会判几年。押下去!”尸体抬走的时候,他刻意当着关鹏的面交代下去:“这三个服毒自杀的,一定要验明毒药成分,还有来源。以后,此类剧毒管制,禁止贩卖。本官不想再看到谁,动辄自杀。” 关鹏垂头丧气,十分难过。他的父亲,还有最要好的兄弟们,就这样没了。恨只恨学艺不精,不能一招致胜,还连累了他们。他自己困在这里,要如何为他们报仇雪恨?他望着几具尸体,声泪俱下:“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萧策累了,口干舌燥。随便找一个能躺下的地儿,对付半宿。一觉睡醒,已经天明。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跟夫人交代事情始末,听说独孤无竹在上官寒的院子里。看来,某人的苦肉计求仁得仁了呀。 刘心竹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腿都麻了。一边捶腿,一边责怪上官寒:“我睡着了?你怎么也不叫我?” 上官寒趴着不敢动,很小心地回道:“我看你睡得香。”不舍得出声。 “你就这样看着我半个时辰?”话一出口,刘心竹刷一下脸红了,赶紧别过脸不去看他。哪有这样的!他好像也不能怎样,卧病在床的伤员一个,看就看吧。“我好看吗?” “嗯。”上官寒肯定道。他的侠女英姿飒爽,自然是很好看的。如果说京师那些女子是娇艳的花儿,明艳动人,那他的姑娘则是挺拔的树,比作男子也毫不逊色。 “那你是因为我好看,才想娶我的吗?”刘心竹斜看向他。期待他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又期待他说出最动听的情话。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朝一日,喜欢上一个文弱书生。事实上,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挪不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违背常理了。她想知道,他的喜欢,跟自己的喜欢是不是一样?如果不一样,那又是怎样的喜欢? 他才十七岁,分得清一见钟情跟见色心起吗?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与心之所向,九死不悔吗?她不确定。小男孩的心思,总是一天一个样,随时会反悔的。 上官寒拼着一股气,坐了起来。明知肋骨会疼,他也不能这样趴着跟她说话。“你想问的应该是:成亲,到底是要报救命之恩,还是贪图美色?” 他将问题扩大,因为他知道他的姑娘已经开始考虑他们的婚事了。其实,他也没想过这些,甚至没想过要在二十岁之前成亲。现在开始想,也不迟。 “以前跟同窗们闲聊,为什么话本里被搭救的小娘子,看到英俊魁梧的小哥就会以身相许,看到其他恩公只会结草衔环。恩情是恩情,姻缘是姻缘,怎么救你一命,还要管你一辈子?长得好看,是原罪? 想一想,谁会对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或者胖乎乎的大婶一见钟情呢?最多认个义父义母吧。就算男主人公没有搭救那个姑娘,姑娘的春闺梦里人,想必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只是逢难,让这个姑娘对她向往的人,有了更具体的外在形象。” “如果你是男孩子,或者有夫之妇,我必定重金酬谢,绝不打扰。可你偏偏是个姑娘,就像命运安排好的一样,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就出现在我生命里。我无法选择,只能顺应天命。” 刘心竹听的有点懵。他好像承认了喜欢好看的人,还说的身不由己。喜欢不喜欢,不都是自己的感觉,还能用命运来解释,真是厉害。 她换一种方式提问:“所以,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或者说,当初救下你的是另一位姑娘,你也会娶她?” “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是可以被取代的?”他一着急,牵扯到伤处,疼的更厉害了。“我想看见你,想保护你。想把所有见过的,没见过的,美好的,不好的,都跟你分享。我想让你成为我最亲的人,想带你回家介绍给爹娘认识。除了娶你,还有什么法子?你告诉我?” 他已经词穷了,情绪颇为激动,言辞不加修饰。他已经把她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把她的事情看的比什么都要紧,她还在纠结喜欢不喜欢这种显而易见的事。 刘心竹恍然大悟。 上官寒终于松一口气。 “那我们可以成为异姓兄弟啊!就像我跟大哥,二哥那样结拜。你不嫌弃我江湖草莽,我不在乎你官门中人。”她说的大义凛然。 兄弟闹翻了可以绝交,夫君只有一位,她绝不轻易成婚。 刚才差点被他绕晕了,恰好他提及爹娘。义父教诲:夫君要选正直善良的君子。那些花言巧语的公子哥儿,一起吃饭喝酒就行了。她深以为然。 “在你眼里,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上官寒无奈地叹气。他想娶她为妻,她竟然想做他兄弟。她先前掀被子的时候,丝毫没把他当做男人吧。 刘心竹摇头:“自然不同。”你手无缚鸡之力,更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