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闺谋》 第一章 前因 大周,天宝元年,小年夜,废院。 在一处破败的院落里,有一间四处漏风结着蛛网的屋子,狂风呼呼的吹着破旧的窗户,吱吱嘎嘎的,“嘭”的一声砸在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破烂的窗户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掉在地下。 空气中被褥发霉的味道和外头吹进来的烟花爆竹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漆黑的夜空中飞过几只乌鸦,发出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响声惊动了缩在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这是个满身污垢脏的看不清楚样貌的女人,她喘了口气费劲儿地抬头看向掉在地下的窗户,旁边的破碗里放着已经馊了的饭菜,发出阵阵酸味。 院子里开始喧哗起来,“这不是齐王府嫡亲外孙女,忠义侯府嫡女苏瑢么?”从远处传来一声讽刺的女声引起周围人的哄笑。 屋里的女人费劲儿的抬起头盯着门外,急促起来的呼吸声让她显得更加狼狈,她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从前是何等风光,闺中的日子过得肆意飞扬,直到遇见了李书海,整个人都魔怔了。 屋外亮起火把,苏瑢死死的盯着门口,一个身着雪白狐裘的女人走过来,狐裘衬的她高贵端艳,凤眼微挑,唇色妩媚嫣红,不是她的好姐姐苏妍又是谁? 李书海扶着苏妍从人群后边施施然地走了出来,嘴角牵起一抹嘲讽,“齐王府一百三十余口今日统统被押往菜市口斩首,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苏瑢双目通红眼中蓄满恨意,怀着满腔仇恨用尽全部力量爬起来朝李书海和苏妍撞过去,却被李书海一脚踹翻在地,李书海怒道:“贱人,死到临头还要执迷不悟,你胆敢伤了妍儿,我就要了你的命!” 苏瑢剧烈的咳嗽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 李书海脸上的厌恶鄙夷丝毫不加掩藏:“当初娶你不过是为了帮助三皇子谋夺帝位,你们不过是我们向上爬的踏脚石,早就已经没有了价值。” 苏瑢撕心裂肺:“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李书海笑的残酷,“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妍儿,像你这种谋害自己亲生父亲和祖母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忝居国公爷夫人的位子?” 苏瑢心脏一阵收缩,猛地抬起头。 苏妍冰凉的手捏住苏瑢的下颌,附身在她耳边,语气凉凉,“父亲和祖母就是吃了你派人送去的糕点才中毒身亡,你还要狡辩么?” “不可能,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是你们下了毒”,苏瑢仿佛被冷水从头浇下来,她眦目欲裂,“他们是你的亲生父亲和祖母,对你疼爱有加……” 苏妍猛地给了苏瑢一巴掌,“他们对你才是疼爱有加!从小我就让着你,就连我喜欢的也要拱手相让,就因为你是嫡女?我恨极了你,更恨极了偏心的他们,他们都该死。” 五年前。 齐王府举办了一场赏花宴,苏瑢认识了李书海。 当年的李书海不过是卫国公府的庶子,虽占着长子的名分但是并不受重视,当家主母有自己的嫡子又怎么会对一个妾生子上心。 李书海本郁郁寡欢在花园里散心,却遇见偷跑出来苏瑢,他识得苏瑢身份,便格外殷勤,自此苏瑢对李书海芳心暗许。 当时正值先帝晚年,诸皇子夺嫡,李书海暗中投靠了三皇子,为了得到齐王府和忠义侯府的支持,李书海求娶苏瑢。 为了嫁心上人,苏瑢以绝食相逼疼爱她的齐王和忠义侯,苏妍和许氏更是从中挑拨,使得每次提起李书海父女二人便不欢而散。 苏妍还偷了苏瑢的帕子,在忠义侯面前污蔑苏瑢和李书海私相授受,忠义侯寒了心答应了这门婚事,彼时苏瑢并不顾虑太多,一心沉浸在要当新娘的喜悦中。 婚后倒也蜜里调油,李书海哄得苏瑢满心欢喜,不久后苏瑢便有了身孕。 当年齐王掌三十万大军,忠义侯又兼任户部侍郎,三皇子隐隐握住了军权和银库如虎添翼,在先帝龙御归天的时候被拥立为新帝登上了帝位。 李书海因从龙之功加封一等卫国公。 温柔体贴的丈夫,将门显赫的外家,这是何等荣耀,苏瑢以为日子会这么幸福下去。 可好景不长,待新帝登基后,月氏见新帝初登帝位,入侵西北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新帝派齐王出战平定西北,在一场伏击战中,齐王追敌军入沙漠,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消息传回临安城的时候朝野一片动荡。 齐王失踪后苏瑢发现李书海对自己再不同往日的温柔体贴,她以为是公事繁忙,便没有多心。 直到有一日齐王府的管家秦川跑来报信,齐王府一百三十口全部被禁卫军带走了,苏瑢受惊动了胎气,跌跌撞撞去找李书海,却见到李书海带人抄了齐王府。 原是新帝在朝堂上震怒,直言齐王通敌叛国,在齐王府中搜出了月氏信物琉璃七彩麒麟佩,当庭判齐王府满门问斩。 听到宫里传回的消息,苏瑢一下晕了过去,醒来发现失去了即将出生的孩子,在痛失爱子的打击下她日益憔悴。 可在苏瑢病中李书海不曾踏足一步房内,连派人去请也是百般推诿。 为了想办法替外祖转圜,苏瑢无奈下拖着病体在李书海书房等他回来,想与他共同商量应对之策。 忽的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说话声,是李书海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苏瑢觉得有些熟悉便闪身躲到了屏风后,不消片刻便听见了两人窸窸窣窣的低喘和呻吟,她本打算冲出去质问李书海为何这么对她,但是二人接下来的对话却给了她迎头痛击。 原来齐王不过是当今谋夺皇位的踏脚石,所谓的通敌叛国竟然是和月氏达成的约定,借月氏将齐王连根拔起,代价是割西北三城让与月氏…… 她捂着嘴连连后退,不小心碰倒了屏风后的插瓶,被听到声响的李书海拖了出来,才发现跟李书海苟合的女子竟然是她二姐姐,苏妍! 被苏瑢撞破的二人反而有几分得意,如今她最大的靠山已经倒下,李书海更加肆无忌惮,不顾苏瑢刚流产不久,直接将人扔去了废院。 头皮撕扯的痛楚让苏瑢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李书海抓着苏瑢的头发狠命将她向地下砸去,“说!齐王出征前是不是将虎符给了你!” 大周三军,虎军,鹰军,狮军。虎军作为大周朝最尖锐的军队是齐王统辖,除齐王外,只认虎符。 苏瑢冷笑了一声,朝李书海啐了一口血唾沫,“是又怎么样,你休想得到!” 李书海双目通红,“给我,我兴许能给你留个全尸,贱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书海见苏瑢闭上眼睛,一副见到了脏东西的样子,怒极,拔出匕首来将苏瑢的眼睛剜了下来,苏瑢的惨叫响彻废院。 苏瑢凄厉的喊道,“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有来世必要你们血债血偿……” 苏妍冷哼了一声:“你的外祖父被月氏人捉到,活生生扒了皮做成了人面鼓,头颅送来贺新帝登基,既然齐王身死,虎符想来也已经不重要了。” 李书海阴森的笑了两声,“齐王死无全尸都是拜你所赐,王森,这个女人赏给你们了,玩完了送她上路。”李书海朝身边小厮道。 “哦对了,你短命的郡主娘也是因为在生你弟弟的时候被我娘动了手脚血崩而死啊,还有你的好弟弟,要为齐王平反,击鼓鸣冤,被以同犯处置万箭穿心。”说罢苏妍和李书海大笑着扬长而去。 苏瑢爬到墙角听见王森他们淫笑着靠近:“这可是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哥几个别着急,我先尝尝滋味……” 苏瑢不堪受辱,朝墙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去,“如有来世我定让你们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王森几个看着苏瑢脸上两个血窟窿,听着她临死前凄厉的声音,吓得双腿发软,“快,烧了这个院子,我们快走……” 苏瑢的尸体在熊熊的大火里,若有来生,她再也不会眼瞎心盲识人不清,可是一切都晚了,“外祖父,不孝女阿瑢来跟您请罪了……”废院的大火烧了整夜,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第二章 重生 早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绿枝推门进来冷得直跺脚,“姑娘还没醒?烧都退了,再请大夫来瞧瞧?” 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冷风让苏瑢打了个哆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床头上的羊角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苏瑢慢慢地撑着坐了起来,这个雕花红木拔步床是她在闺中睡惯了的,床上的月影纱撒帐也是她最喜欢的,李嬷嬷正背对着她跟绿枝轻声说些什么。 绿枝明明被李书海一剑刺穿胸口,死在了她的眼前,还有李嬷嬷,李嬷嬷是她的乳母,自打苏瑢出生起就照顾她,同苏瑢的母亲安平郡主比起来两人倒是更亲近几分。只是李嬷嬷在苏瑢新婚不久后就被李书海寻了个错处发落了赶出府去,下落不明。可现在她们竟都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 绿枝见她坐起来欢喜道:“姑娘醒来了,可是觉得好些了,姑娘昏睡了两天两夜,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李嬷嬷点点绿枝的额头,“就你话多,整天叽叽喳喳的,还不去倒杯水来。” 苏瑢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瘦小的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是疼的…… 李嬷嬷走过来坐在床上,让苏瑢靠在自己怀里,揉着她的胳膊慈爱的笑道:“姑娘可是烧糊涂了,掐自己做什么?” 苏瑢愣愣的靠在李嬷嬷的怀里,胳膊上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做梦,她回到了小时候。 苏瑢猛地一下抓住了李嬷嬷的手,倒是把李嬷嬷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苏瑢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摸着倒是不烫了,莫不是还没睡醒?怎的这样奇怪?” 苏瑢闻着李嬷嬷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声音难得有些哽咽有些委屈道:“嬷嬷,我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听出来苏瑢声音中的委屈,慈爱的摩挲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姑娘不怕,嬷嬷在这儿呢!您当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因为卫国公家大公子跟二姑娘发生争执推了二姑娘,二姑娘不慎摔下了台阶扭伤了脚,您又拒不认错,侯爷大怒,认为您不悌长姐,罚您跪在祠堂反省,结果您着了风寒就晕倒了。” 苏瑢听完落下泪来,原来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初遇李书海的这一年,这一年她刚十岁,听了旁人的挑唆,以为苏妍对李书海存了什么心思,一怒之下与苏妍发生了争执,现在回想起来是苏妍自导自演摔下台阶,并引来父亲使得父亲误会她不悌姊妹,她又不肯低头解释,从此她暴躁易怒不悌姊妹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苏瑢不住的落泪把李嬷嬷吓坏了,忙不迭的安慰道:“姑娘莫哭,嬷嬷在这里呢,有什么委屈同嬷嬷讲,嬷嬷在呢。”李嬷嬷有些诧异,平日里的苏瑢甚少有这样委屈的一面,从来都是肆意飞扬的,哪怕是委屈也不会轻易示人。 苏瑢抬眸,抓着李嬷嬷手抽抽噎噎道:“嬷嬷,我没有推苏妍,你相信我,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见到父亲来自己摔下去的,我没有推过她……” “嬷嬷相信,嬷嬷相信我们阿瑢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李嬷嬷抚着苏瑢后背坚定道。 李嬷嬷知道苏瑢惯来霸道,但是从不说谎,从小就颇有敢做敢当的架势,所以苏瑢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老奴相信不是姑娘推的二姑娘,但侯爷亲眼所见,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不妨先认个错,等侯爷消了气之后再做解释,或者跟二姑娘好好解释一下,让二姑娘出面同侯爷解释清楚。”李嬷嬷温声说道。 苏瑢心里嗤笑,让苏妍帮她解释,苏妍如果真心想要帮她又怎么会大费周章的陷害她,若是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岂不是白费她一番心思,她根本就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 苏瑢鄙夷起前世的自己,连这么拙劣的演技都能将她耍的团团转,当真是眼瞎,才会落得这么惨烈的下场。这辈子他们都休想再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欠她的,欺她的,她都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秦桑拎着食盒进屋,边走边嘟囔,“这个鬼天气都开春了,也不见暖,外头又起风了。”说罢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药,递给李嬷嬷道:“姑娘快趁热把药喝了吧,姑娘明日要去寿年堂问安么?” 苏瑢看着李嬷嬷手里的药碗眼皮一跳,微微避开道:“既然好起来就去给祖母请安吧。” 李嬷嬷笑呵呵道:“姑娘还是同小时候一样讨厌喝药……” 苏瑢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药,苦的舌尖儿都要发麻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突然嘴里一丝甜味绽放开来,看着李嬷嬷慈祥的脸在眼前放大,原来是嬷嬷塞了一颗蜜饯儿在她嘴里。眼泪终于不争气的落下来,一时间感慨万千,幸而老天垂怜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 秦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羞羞,喝个药还哭鼻子呢。” 绿枝点点秦桑的鼻子,佯作生气道:“仔细嬷嬷捶你!”屋子里头笑作一团,热气腾腾的,仿佛连外头也没有那么冷了。 “瑢儿,我的儿,身子可是好些了?”忽然听得外头传来苏瑢继母许氏的声音,屋里头本来闹作一团的丫头们瞬间噤了声。 撩开门帘,一阵香风似的刮过,许氏扑到了苏瑢床前,“瑢儿,你终于醒了,让我好生担心。” 许氏看着苏瑢酷似安平郡主的容貌,病中还有些苍白的鹅蛋儿脸上略带些婴儿肥,黛眉微蹙,目光清丽,夫凝如脂,现在不过十岁就有这般风华,假以时日又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许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苏瑢没有错过许氏眼中转瞬即逝的不耐和厌恶,低下头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许氏,果然啊,自己前世真的是蠢。 许氏身上浓郁的香气混杂着外面的冷气,让苏瑢结结实实打出一个喷嚏,苏瑢吸了吸鼻子道:“外面天冷,母亲怎么过来了,让母亲担心是我的不是。” 许氏拍了拍苏瑢的手背,“咱们母女俩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母亲过来看看你,见你烧退了就安心了。” 大概许氏刚从外头进来手还有些凉的缘故,苏瑢打了个冷颤儿道:“劳母亲走这一趟是女儿不孝,二姐姐的脚可是好些了,母亲帮我同二姐姐赔个礼,我知道错了,明日就给姐姐斟茶认错。” 听得苏瑢这么说许氏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在她印象里苏瑢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何况说出这么一番知书达理的话来。 这次生病之后苏瑢对自己也没有往日亲近,许氏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瑢,觉得好像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姑娘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转眼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不同?这几年自己可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连亲生女儿苏妍都靠后了,笼络得苏瑢外祖家都不怎么亲近,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许氏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暗自发笑。 许氏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哪里就值得去斟茶认错,不过是你们姐妹间的顽笑罢了,你二姐姐不会放在心上。” 不等苏瑢说话许氏唤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莲芯上前,“莲芯,从今以后你就在蒹葭院跟着三姑娘,好生伺候着,有你的好处。” 苏瑢眼中晦涩难明,却还是推脱道:“女儿身边的人够用,不敢劳动母亲身边的人。” 许氏笑道:“跟母亲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你身边的人年纪有些小,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莲芯跟了我几年,做事向来稳妥,你只管放心使唤。” “那就多谢母亲了,既然是母亲身边的人,想来也是稳妥,李嬷嬷,从今以后让莲芯管着我的箱笼衣物罢。”苏瑢对李嬷嬷吩咐道。 莲芯听见苏瑢这么说,连忙跪下磕头,欢喜道:“多谢姑娘,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姑娘。” 许氏替苏瑢理了理衣服,“你好生躺着吧,母亲这就回去了。” 见苏瑢要起身相送,忙按住苏瑢“别起身折腾了,快在被子里捂着,母亲明日再来看你,有事打发丫头来知会一声。”说罢给苏瑢掖好被角,做足了慈母姿态。 苏瑢乖巧的点点头,又吩咐绿枝提着风灯送许氏回碧玉阁。 “莲芯,今后你就跟绿枝一处住着,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来找李嬷嬷。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必不委屈了你。” 莲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低头应是,苏瑢打发了莲芯,刚醒不久有些疲惫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听见有推门声,苏瑢睁开眼睛,是绿枝回来了,看着李嬷嬷有些踌躇不定,好笑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咬咬牙道:“奴婢知道您和夫人感情好,可是她到底不是您的生母,又有自己的孩子,您不该收下莲芯的……” 苏瑢知道李嬷嬷在担心什么,自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安平郡主去世后,李嬷嬷就将碧玉阁的人防的严实,自己从前从来不肯听李嬷嬷的一言半语,眼里只有许氏更是对许氏言听计从,甚至还为此训斥李嬷嬷挑拨她们母女关系。 苏瑢把头埋在李嬷嬷怀里,闷声道:“嬷嬷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这次不把人收下,还会有下次,总不能回回都拒绝,不如就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放心咱们也安心。既然她们不怀好意咱们防着就是了。” 苏瑢的一番话让李嬷嬷有些不敢相信,愣愣的盯着苏瑢半响说不出话来。 苏瑢握着李嬷嬷的手,话中有些哽咽又带着些许明了,“嬷嬷,我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不辨是非的小孩子了,我的母亲过世了,弟弟还年幼,在这个忠义侯府里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们了。” 苏瑢的一番话听得李嬷嬷落下泪来,又替苏瑢有些委屈,自家小姐撒手人寰,留下苏瑢和刚出生的苏广彦,许氏看着是个大度慈善的继母,到底是隔着肚皮的,真心有几分谁知道呢? 苏瑢年幼生母去世的时候不过才五岁,这些年被许氏纵容笼络,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颇有捧杀的意味在里头,可是姑娘年幼又不听劝,自己也只能叹气。还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了,没想到姑娘大病了一场醒过神来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李嬷嬷搂着苏瑢,手背用力摸了一把眼泪,“姑娘明白就好,姑娘长大了,奴婢就是下去见夫人也无憾了。” 苏瑢吸了下鼻子,用力抱住李嬷嬷,嗡声嗡气道:“嬷嬷要一直陪着阿瑢,还有绿枝她们,我会保护你们!” 李嬷嬷摸摸苏瑢的头发,只当她还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并不知道此时的苏瑢已经是旧酒装新壶,此苏瑢非彼苏瑢了。 第三章 请安 许氏回到碧玉阁,刘嬷嬷端了一盅燕窝上来,“夫人趁热将燕窝喝了吧。”许氏不断的用勺子搅动着盅里燕窝,有些心思不定的样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刘嬷嬷有些诧异道。 只听见“”一声脆响,许氏把勺子扔在盅里将燕窝递给刘嬷嬷,“你喝了吧。”刘嬷嬷有些不明所以,听得许氏继续道:“我方才去看苏瑢,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对我不甚亲近。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嬷嬷思虑了一会,低声道:“如果是为着这个,夫人大可放心,安平郡主去的时候她才是个五岁的奶娃娃,再说了当年这件事情的人都被咱们远远的打发走了,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见许氏还是有些面色不豫,安慰道:“可能三姑娘是为着前几日跟妍姐儿闹别扭的事加上又被侯爷责罚心里有些疙瘩罢了,夫人哄一哄也就好了,她向来跟夫人最亲近,为着夫人不喜欢连外祖家都去得甚少,夫人放心吧。” 许氏听完刘嬷嬷的话面色稍霁,哼道:“我倒是不怕她一个小孩子,就是担心当年的事情她如果知道了嚷嚷出去,难免被老太太和侯爷疑心,到时候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你明日去嘱咐莲芯,盯紧蒹葭院的一举一动,看她最近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刘嬷嬷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瑢因着重生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索性就早早起身,掀开帐子唤道:“绿枝,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姑娘不再躺会儿了么?”绿枝打起帐子对苏瑢道。 苏瑢摇摇头,“梳洗吧,身子见好了就早些去寿年堂去向祖母请安。” 苏瑢去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中有些苍白的脸,因着未休息好眼中略带些血丝,嘱咐秦桑道:“梳个简单点的发髻,中规中矩就好。”秦桑低头应是。 莲芯拿着一套茜红色湘绣蝴蝶纹的衣裙过来,“姑娘今日穿这套去请安吧,颜色喜庆,老太太看了一定欢喜。” 苏瑢定定的看着莲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莲芯有些发慌低下头去,这套茜红色的衣裙是讨喜,可是却不适合大病初愈的人穿,显着脸色都蜡黄又怎么会讨喜。 “去换成那套浅杏色的来,我不喜招摇。”苏瑢淡淡道。 莲芯虽有些不甘心,还是低头应是,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苏瑢道:“你虽是母亲身边的人,然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我的喜好,多跟绿枝几个学着些总是没错的。”莲芯心里有些不服气,想着一定要压过绿枝她们。 莲芯给苏瑢系着大氅上的带子,苏瑢突然道:“绿枝和李嬷嬷跟我去给祖母请安,莲芯你和秦桑就留下来看着屋子罢。”苏瑢见莲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眼珠子不安分的转了转,嘴角闪过一丝讽刺。 出了蒹葭院后,见李嬷嬷和绿枝有些不解,却又不问的模样有些好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绿枝疑惑道:“姑娘明知道莲芯是夫人安插过来的眼线,为何不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反而放任她留在院儿里。” 苏瑢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一丝冷冽的笑,“知道她不安好心,自然要给她足够的机会不是么。” 苏瑢到寿年堂的时候见含烟正在喂廊上的鹦鹉,许是这只鹦鹉刚学会说话见到人来便迫不及待的喊道:“吉祥!姑娘吉祥!” 逗得苏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含烟回头见是苏瑢,福身道:“三姑娘怎么今日这么早,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太太刚起身还念叨姑娘呢。” 苏瑢笑道:“劳含烟姐姐进去通禀一声。” 苏瑢听见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是祖母刚起身,含烟掀开厚重的帘子朝苏瑢笑道:“三姑娘怎么不进来等,冻坏了您老太太该心疼了。” 苏瑢刚跨进门槛就听老太太笑道:“你这小蹄子越发的调皮,竟连我也敢编排起来,看我不让刘妈妈教训你。” 含烟听雪几个扶着老太太坐在正屋里的黄花梨嵌楠木染象牙山水图的坐踏上,苏瑢抬眼望去,苏老太太满头华发,算上前世,已是有近十年未见,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苏瑢想起前世未嫁时,苏老太太最是疼她,在一众孙女中最是偏疼失去生母的自己和弟弟。 苏老太太对苏瑢极好,哪怕是她为了李书海迷了心智,也不曾真的责怪过她,出嫁前还将自己的体己偷偷塞给她,嫁人后也常派人去探望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女。 苏老太太的娘家是江南王氏,书香门第,世代簪缨,虽然苏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周身的气度确是经年沉淀下来的贵气和智慧,依稀可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 绿枝替苏瑢解下大氅,苏瑢跪在踏前,俯首叩头,哽咽道:“不孝孙女给祖母请安,孙女有错请祖母责罚……” 苏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又有些诧异,苏瑢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个孙女脾气从小就硬气的紧,更别说伏低做小了。 苏老太太见苏瑢如此做派,心里气已然消了大半,确还是有意让苏瑢长个教训,冷着脸道“认错,你且说来你错在何处?” 苏瑢有些哽咽道:“孙女不该与二姐姐起争执,甚至错手伤了二姐姐,不悌姊妹为一错。不该罔顾闺训女戒,因一个外人伤及姐妹之情为一错。对不起祖母父亲多年辛苦抚养,任性不懂事为一错。阿瑢知错,请祖母责罚。” 苏老太太听完有些怔愣,没想到苏瑢病了一场竟然长大了许多,从她刚才认错的态度来说已经甚好,知道所犯何错,也不辩解半句推卸责任,面上神色缓和了许多,“起来吧,既然知错我罚你,你可心服口服?” 苏瑢起身福了福,“请祖母责罚,孙女服。” 苏老太太看着站在底下的苏瑢,身着杏色八宝襟窄腰宽袖罗裙,梳着寻常的垂云髻,只簪着几个花样略素的绞丝银簪子,因为还在病中,更衬的风流绰约别有自己的一番贵气,这才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样子。 苏老太太暗自点头,接过听雪奉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半响后缓缓道:“那我就罚你回去抄写闺训五十遍,不写完不许出门,然后去向你二姐姐斟茶认错,你可愿意?” 苏瑢低头道:“孙女愿意。”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几位夫人携小姐们来向苏老太太请安。 请安落座以后,苏瑢端着一碗茶走到苏妍跟前,躬身福道:“阿瑢前几日伤了二姐,愧疚难安,阿瑢知错,今日当着祖母母亲和几位婶娘的面给二姐赔罪,二姐看在祖母的份上就原谅我罢。”说罢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躬身奉茶给苏妍。 苏瑢这一举动让屋里的人都有些呆住了,在他们印象里苏瑢从来都是肆意飞扬似乎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更遑论斟茶认错了。 苏妍僵了僵,她知道那天明明是自己看见父亲来了故意摔下台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苏瑢突然转了性子,如果苏瑢在老太太跟前辩解跟自己再起争执,正好顺势再演一出苦肉计让父亲狠罚苏瑢,从而让老太太也对她失望。 但是苏瑢斟茶认错,这出乎苏妍的意料之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直到许氏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儿来。 苏妍连忙扶起苏瑢,笑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原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就当得起妹妹斟茶认错了。” 苏老太太向苏妍招手示意她过来,拉着苏妍坐到身边,“她给你赔礼你只管受着,我已经罚她抄闺训五十遍,写不完不许出门,以后她若是有什么再让你受委屈的地方,只管来找我,看我罚她。” “听雪,去将我新得的镂空凤穿牡丹的步摇拿来。”苏老太太吩咐道。 苏老太太把步摇插在苏妍的发髻上,“这支步摇我戴着太新鲜了,你这个年纪戴着正是好看的时候,也衬你的肤色。” 苏妍看着屋里的姐妹眼中都闪过嫉妒之色,略有些得意,福身欢喜道:“多谢祖母,祖母这里宝贝多,妍儿以后一定多赖着祖母。” 苏老太太亲昵的点了点苏妍的鼻子笑道:“你这个鬼机灵。”搂着苏妍笑闹了一通。苏妍被苏老太太搂在怀里,心里却不大爽快,苏瑢看起来是在受罚,实际上是苏老太太在偏帮苏瑢,苏妍也明白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顽笑过后,许氏向老太太说道:“昨儿齐王府遣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要办一场赏花宴,请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出席呢。” 苏瑢听到赏花宴,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起来,前世就是因为这个赏花宴才认识了李书海! 苏老太太点点头,“既如此,你就准备着吧。阿瑢,你要快些养好身子好去见你外祖母。” 苏老太太喊了几声阿瑢,见她怔怔的才回过神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瑢脸色有些苍白,笑道道:“想来是病初愈,有些累,祖母我没事。” 苏老太太留了苏瑢苏妍用早膳,打发了其余几房回去,许氏起身伺候苏老太太用膳,听见苏老太太道:“你也坐下吧,阿瑢病了一场也懂事了许多,你以后也能省些心,调理好身子好为苏家开枝散叶。” 许氏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脸色白了白,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 许氏嫁过来,因为曾经小产过只得苏妍一女,没有儿子傍身总觉着腰杆子挺不起来,私下医问药但是始终没什么起色,苏老太太无意间戳中了许氏的软肋,直到走出了寿年堂许氏还是恹恹的。 苏瑢回到蒹葭院,秦桑悄悄过来低声道:“姑娘走后,奴婢留意到莲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悄悄去角门那里见了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苏瑢点点头:“好生看着她,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第四章 立威 苏瑢端起一杯茶,盯着桌上一盆墨梅正出神,忽的听绿枝道:“姑娘,姑娘?” 苏瑢回神道:“何事?” 绿枝道:“五少爷身边绿萝来传话说五少爷这几日有些受了风寒,已经连续两日发热,又听着五少爷迷迷糊糊的喊阿姐,就来问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苏瑢闻言立马站起身道:“阿珏病了,怎么不早些来回?我们去看看。” 绿枝应了一声是,给苏瑢系好大氅,主仆二人匆匆去往寒竹斋。 路上又飘起了雪,落在眼睛上,凉凉的,苏瑢心里有些发酸,前世自己信任许氏母女反倒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不甚亲近,在苏妍日复一日的挑唆下,觉得苏珏是个累赘,哪怕苏珏想要亲近自己,也会被厌恶被恶狠狠的推开,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饶是如此,苏珏也从来都想着亲近这个不待见自己的姐姐。 苏瑢见到床尾一个缩的小小的一只,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发热有些潮红,嘴唇也微微干裂,无意识的呢喃道:“阿姐,等等我……” 苏瑢落下泪来,疾步上前捉住苏珏的手,哽咽道:“阿珏,我在。” 苏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是苏瑢,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阿姐,你来看我了?我可是在做梦?” 苏瑢听的心里难过,捏捏他的脸,笑道,“阿珏病迷糊了,连姐姐都认不出来了?”苏珏紧紧抓住苏瑢的手,摇摇头,那副模样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兽,苏瑢心底一软,有些感慨,眼前的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瑢摸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阿珏再也不要怕,姐姐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以前都是姐姐的错,阿珏不要怪姐姐好不好。” 苏珏有些怔怔的,反应过来使劲摇头,又仿佛不敢置信,小声道:“阿珏从来不怪姐姐的。” 苏瑢见绿萝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接过来,温声道:“该吃药了,姐姐喂你。” 似是看出苏珏有些不喜这汤药的苦味,苏瑢有些好笑道:“外祖母过几日要办赏花宴,听说请了江南有名的伶人戏班,阿珏可想去看?” 到底是小孩心性,苏珏被勾起兴趣,忙不迭点头:“要去!”苏瑢趁机塞了一勺药在他嘴里,见苏珏苦的眉头都皱起来,笑道:“那可要好生吃药,生病祖母可不许出门的。” 盯着苏珏吃过药,见他又有些昏昏欲睡,替他掖好被角,去了正厅,绿萝几个侯在外头。 苏瑢去了东次间,是苏珏的书房,见到书桌上的画本子,沉了脸色,半晌冰冷道:“五少爷房中是谁伺候?” 绿萝上前回道:“回姑娘的话,少爷的书房是太太送来的画屏伺候,说是读过几本书的,让跟着五少爷伺候笔墨。” 苏瑢微微抬起下巴,嗤笑道:“唤她来。” 绿萝去传话时并未言明是什么缘由,只说让她去书房伺候,画屏便欢欢喜喜的进了屋子,软了嗓音娇声道:“少爷可是要听昨儿没讲完的画本子?” 进来东次间站定,才发现坐在书桌前的不是苏珏,苏瑢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画屏见苏瑢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笑意并未到眼里,觉得三小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吓得打了个冷颤,福下身道:“奴婢见过三小姐,给三小姐请安。” 苏瑢并未喊起,随手拿起桌上的画本子翻看,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画屏摇摇晃晃摔在地下,苏瑢听见响动看向她,画屏像是有些幽怨,揉着膝盖,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 苏瑢环视四周,心中一阵冷笑,许氏端的是狠毒,连五岁小儿都不放过,放了这么一个言行举止放浪的婢子在身边,所见的又大多是乱七八糟的话本传记,心性还未定的小孩子可不就是要被带坏了,到时忠义侯府嫡子不学无术,行为不检点的名声传扬出去,可跟她许氏没有半点关系。 苏瑢“啪”的一声将画本扔在桌上,打破原本静谧的屋子,绿枝几个眼观鼻口观心,似是老僧入定。画屏跪坐在地上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想到自己是太太指来伺候的,又硬气了几分。 苏瑢轻笑了一声,道:“画屏你可知唤你来所谓何事?” 画屏低眉顺眼道:“奴婢不知,奴婢只知自从太太将奴婢给了五少爷,奴婢就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苏瑢见画屏故意将重音放在太太两个字上,似是在提醒她自己是太太派过来的人。苏瑢气极反笑,倒是个有些小聪明的。 “不敢怠慢?”苏瑢挑眉,猛的将画本朝她砸去,画屏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趔趄。 画屏尖声道:“三小姐!不知奴婢犯了什么过错!奴婢好歹是太太身边的人,三小姐也该给奴婢留些脸面!” “放肆!你的体统规矩都学去了狗肚子里!主子训话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乱吠!”绿枝出来厉声呵斥,半点不留情面,画屏收了声,一脸不忿瞪着苏瑢。 “太太指你过来,可是让你纵着少爷看些有损心性的画本传记?你可敢跟我一同去祖母跟前分辨清楚,祖母向来治家严谨,必不能由得你红口白牙污蔑太太。”苏瑢慢条斯理的理理袖子淡淡道。 画屏一瞬间冷汗淋淋,许氏人前向来对苏瑢姐弟疼惜爱护,连亲生的苏妍也靠了后,慈母名声在外,要是因为自己而破坏了许氏多年苦心孤诣营造的形象,画屏想到许氏的手段,不住的哆嗦起来。 画屏咬咬牙道:“奴婢实在冤枉,太太一片爱子之心人尽皆知,奴婢只是看五少爷读书辛苦,搜罗来这些玩意儿逗少爷玩笑罢了,跟太太没有半分关系,三小姐明查!” 苏瑢点点头,有些玩味,本也不指望因这些小事拖许氏下水,便扬声道:“既如此,来人!将画屏拖出去杖责二十,打发去前院浆洗不必再回来,寒竹斋所有奴仆观刑。将这些画本传记全部扔出去焚烧。” 话落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把画屏拖下去绑在春凳上,刚挨了两下便传来一阵惨叫,苏瑢道:“把她的嘴堵上,省的扰人清静。” 晚间苏瑢去寿年堂陪苏老太太用饭,老太太夹了苏瑢最喜欢吃的荷花酥,温声道:“晚间不可过于贪食甜点了。”苏瑢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咬着糕点,一脸餍足。 苏老太太道:“我听说今日你处置了小五院子的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瑢放下筷子,回道:“阿珏年幼无知,院子里的丫头心术不正怕是要纵着阿珏学坏,孙女无状,自行处置了,请祖母训示。” 苏老太太叹口气,人老成精,她总觉得苏瑢这次病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没有亲娘护着的孩子,在后母手底下讨生活到底是不易,虽说许氏对他们视如己出但是隔着肚皮,真好假好又怎么分的清楚。 苏老太太将苏瑢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你做的很好,遇见这种奴才直接发卖了就是,不必周折。你已经七岁,也到了学着理事的年纪,明日起搬来我院子里,给老婆子做个伴。” 苏瑢听了苏老太太的话红了眼眶,失声道:“祖母……” 苏瑢知道这都是苏老太太的舐犊之情,疼惜她没有母亲,所以格外关照,由老封君亲自教养以后前程也不会艰难,旁人也会另眼相待。 许氏听见苏瑢要搬进寿年堂的消息,将手里崭新的一套官窑彩釉瓷器摔得粉碎,恨声道:“这个贱人,她凭什么?老太太这些年从来没有亲自教养过任何一个孙辈,今日这个死丫头处置了画屏,你说他们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刘嬷嬷看着地上的碎片有些心疼道:“太太这些年做的极好,从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太太宽心,想必是老太太见三姑娘年幼又大病初愈才想挪到身边教养,太太不能先乱了阵脚。” 许氏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刘嬷嬷招手让丫鬟将地下的碎片清理干净,片刻后许氏睁开眼睛有些狰狞道:“嬷嬷,我当年不该手软,应该直接把这贱人的儿女除掉以绝后患。” 刘嬷嬷听了许氏的话一激灵,上前一步高声道:“太太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况且三姑娘被您教导的很好,一颗心完全是偏向您的,今天处置画屏不过是个意外,五少爷到底是她胞弟,见到画屏这样不检点的丫头处置了也不为过,太太不必心急,奴婢再派人去打探寿年堂的消息。” 许氏点点头似是恢复了冷静,又说道:“将我给苏瑢亲手做的衣服准备好,明日带上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让老太太知道我这个后母也是尽心尽力的。” 许氏素来是愿意做这些表面功夫的,来博慈母的名声。 刘嬷嬷点头应是,伺候许氏安置后,退出去准备。 第五章 教养 苏瑢昨日夜里翻来覆去睡得不怎么踏实,遂今日给苏老太太请安时来的稍微有些晚,苏老太太见她眼下一圈乌青,拉住苏瑢上前细细摩挲她的手,心疼道:“可用过早饭了,手怎么这样凉?” 苏瑢摇摇头,靠在苏老太太身上,闻着苏老太太身上檀香味莫名的安心。 苏老太太吩咐听雪端上来一直给苏瑢热着的鸡丝粥,苏瑢闻着香味食指大动,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这辈子她一定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绝对不会重蹈。 苏瑢似乎呛着了,苏老太太慈爱的抚着她后背,“你且慢点。” 许氏一进屋就见到这幅舐犊情深的画面,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猛然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的她生疼,许氏呼出一口气,缓缓道:“给母亲请安。” 苏瑢起来福身道:“给母亲请安。” 许氏一把拉起苏瑢,点点她的额头:“咱们母女之间何须如此,我儿身子可是大好了?” 苏瑢道:“女儿身子大好了,劳母亲记挂了。” 苏瑢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躲过许氏的手,许氏一僵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很快又归于平静,苏瑢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许氏装作有些震惊的样子,“我听说小五院子里丫头的事情,阿瑢可是在生母亲的气?画屏是我陪嫁庄子庄头的女儿,念过几年书,原以为是个好的,不成想如此不检点,带坏我儿真真是可恶,我已经撵了她回去。阿瑢莫要误会我。都是媳妇失察,管家不利,请母亲责罚。”说罢跪在苏老太太跟前。 苏老太太示意苏瑢扶起许氏,“知道你是个好的,府中丫鬟小子不在少数,心术不正的怕是也有,你总不能时时盯着,这些年你待阿瑢阿珏如己出,二丫头都靠了后,我是看在眼里的,这次是底下丫头不省心,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许氏站起来,拿帕子按按眼角,有些委屈道:“只是阿瑢阿珏莫要和我生分了才好。” 苏老太太笑道:“越大越小孩子心性,他们都是好孩子断不会如此。快来坐,别站着了,正有事要同你商量。” 许氏心知是让苏瑢搬进寿年堂的事情,有心装糊涂道:“母亲是说齐王府赏花宴的事情么?媳妇正要跟母亲商量,以往去别的府上做客带的礼数都是有定例的,但是如今齐王府大奶奶刚诞下小少爷,虽还没有满月,但媳妇琢磨着同齐王府通家之好又是姻亲,所以想着在定例上添上两成,遂来请母亲示下。” 苏老太太点点头,“你拿主意就是,你素来妥帖,我甚是放心。” 许氏又道:“我今日带了新给阿瑢制的衣裙,没成想在蒹葭院扑了个空,想着这个时辰阿瑢应是来给母亲请安,就将衣服一起带来了。” 苏老太太见托盘里放着一套天青色烟锦缎绣花罗裙,有点惊讶道:“这个时节烟锦缎甚是难得。” 许氏笑道:“这个料子看着轻薄实则甚是保暖,穿在身上不显笨重,在日光下更是轻柔飘逸,我们阿瑢穿上必定好看。这个料子还是元妃娘娘赏赐给我母亲,母亲匀出来两匹给我,媳妇留了一匹给给母亲裁制里衣,必定暖和。” “你母亲特意匀给你的,我倒是沾了你的光。这针脚看起来像是你的手艺。” 刘嬷嬷忙点头道:“太太为了给三小姐做这身衣服熬了几个通宵……” 刘嬷嬷话音未落就被许氏呵住。 许氏似是有些害羞,低头道“料子交给别人做媳妇有些不放心,到底是三丫头的贴身物件,媳妇一手带大三丫头,她的身量我最清楚,还是自己动手安心。” 苏老太太拉住许氏的手,“家里有许多针线娘子只管让他们去做就是,你若熬坏了眼睛莫不是让他们做子女的担忧。以后莫要如此了。” 苏老太太吩咐听雪取出一个檀木盒子交于许氏,“这是前儿听雪盘点小库房寻出来的,这个颜色老婆子带着太鲜艳,你倒合适,原也是要给你的,今儿可赶巧。” 许氏打开盒子见是一块颜色及正的翡翠,雕琢的师傅是个巧手的,翠色流转的镯子还若隐若现着花开并蒂的图案,许氏忙福了身娇声道:“媳妇不过这么一块料子就换了一个这么值钱的宝贝回来,先谢过母亲了,母亲可莫要反悔。” 苏老太太作势要拧她的脸,笑骂道:“少来编排我,说了给你便是你的,我一把年纪哪有送出去还要回来的道理。” 听雪几个具都低声笑起来,一时气氛倒也和谐。 苏老太太清清嗓子,喝了一口茶,道:“老大媳妇,我想让阿瑢搬来寿年堂,我亲自教养。老婆子年纪大了,院子里整日太过清净,让阿瑢来陪老婆子做个伴吧。” 许氏恨得暗暗咬牙,她对苏瑢这么好,这个老太婆还是没放弃让苏瑢进寿年堂的想法。 许氏有些吃惊道:“可是媳妇哪里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何突然让阿瑢搬来寿年堂?” “你不要多想,你对他们好我对看在眼里,只是我年纪大了,时常觉得有些孤单,阿瑢天真可爱,让她来与我作伴正好。你如今掌管府中中馈,事务繁忙,阿瑢就搬来寿年堂吧。” 许氏一脸委屈道:“媳妇本不该拦着阿瑢尽孝,只是若阿瑢搬进寿年堂的事情传扬出去,旁人该如何想我,该以为我苛待府中原配子女或犯了什么过错,而妄加揣测,到时媳妇有何脸面出门应酬,如何立身于世家。” 苏老太太拍拍许氏的手,安慰道:“你是忠义候夫人,谁人敢在背后非议,你且放心,有人问起我自去同他们解释。你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要紧。” 许氏心中恨恨,她心知苏老太太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虽对待后辈温和慈爱,但是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更改。 许氏无奈,只能故作玩笑道:“既如此,媳妇便去帮阿瑢收拾东西,阿瑢调皮若是闹得母亲不得安生,母亲再将这皮猴还赶回来,到时媳妇可是不依的。” 苏瑢红着脸歪进苏老太太的怀里,撒娇道:“祖母你看母亲,阿瑢哪里就是皮猴了,阿瑢一定好好侍奉祖母。让他们都刮目相看。” 苏老太太揉揉苏瑢的头,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李嬷嬷自从听说了苏瑢要搬去寿年堂的消息便十分欢喜,走来走去忙着收拾苏瑢的东西,就连床头的琉璃花瓶都要收拾带走,苏瑢有些好笑,一把拉住李嬷嬷,“嬷嬷别忙了,我又不是要离开苏家,祖母院子里什么都有的。” 李嬷嬷有些哽咽道:“是,奴婢就是太高兴了,自从姑娘病愈后,越来越好啦,以后跟着老太太奴婢也不用担心了,就算是死了也对得起的夫人了。” 苏瑢安慰道:“嬷嬷不要说这样的话,嬷嬷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的。嬷嬷放心,我们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我会好好护住你们,我会变得强大。” 李嬷嬷替苏瑢将歪了发簪扶正,摸摸她的头,“嬷嬷知道了,我们姑娘长大了。嬷嬷很高兴。” 许氏回到碧玉阁后,将多宝架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刘嬷嬷在旁边拦住许氏,焦急道:“太太仔细别伤着手,如今老太太刚同您说了要接三姑娘去寿年堂,这里您砸了满屋子的东西,老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好,该怎么想您?” 许氏怒道:“知道就知道,我还怕她不成?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如今她说将苏瑢接过去教养就接走,哪里是跟我商量,分明就是来通知我,她若是考虑过我,又怎会如此!说什么苏瑢天真可爱,我阿妍有什么比不过这个贱人的女儿,她怎么不将阿妍挪去寿年堂。她一定是当年知道了什么,才要如此防备我。” 刘嬷嬷忙捂住许氏的嘴,“太太可是气糊涂了,老太太这几年将中馈交于您,可见对您是信任的,此番教养三姑娘也许就是想热闹些,太太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静观其变,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 许氏深吸了一口气,“你亲自去库房挑几件她适用的东西送去蒹葭院,就说我的吩咐,去看三姑娘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刘嬷嬷应下,刚要退出去,又听的许氏道:“送信儿回去给母亲,就说老太太要亲自教养苏瑢这个贱人,问她该怎么办。” 苏妍进来看见一片狼藉,有些震惊,“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许氏冷笑道:“你祖母说将苏瑢挪去寿年堂亲自教养。” 苏妍脸色大变,失声道:“她向来跋扈又与祖母不甚亲近,祖母怎么会突然想要亲自教养她?同是嫡女,她凭什么!母亲,你不能答应。” 许氏扶额,似是有些疲惫,“你祖母是府中长辈,我断没有忤逆她的道理,且先看着吧。” 苏妍还想要说什么,许氏将她揽进怀里:“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情,有母亲在,必不让你受委屈,你放心,苏瑢得意不了多久。你只管做你懂事贤淑的二小姐。”苏妍乖巧的点点头。 第六章 赏花宴(一) 用过早膳后,苏老太太拉着苏瑢坐在榻上,细细嘱咐道;“今日去见你外祖母,若是她留你住下,你遣人来回我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宠你,可你不要恃宠而骄,要与姊妹们和睦相处,万勿再如以前一样。” 苏瑢抱着苏老太太的胳膊摇晃着撒娇,“知道了知道了,祖母如此不放心不如将阿瑢绑在身边,阿瑢哪也不去就陪着祖母……” 苏老太太见她撒娇觉得憨态可掬,心下越发欢喜,嘴上却道:“你这皮猴儿还是折腾你外祖母去吧,快些走,在这里吵的我头疼。” 祖孙二人正闹得欢畅,听得许氏带着苏妍和苏珏来请安,苏老太太拉了苏珏上前:“你身子可是好了?不许因为想要出去玩就骗祖母。” 苏珏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孙儿已经痊愈,因许久未见外祖母,所以今天想要跟太太和姐姐一起赴宴。” 苏瑢心知他是想要去看江南来的伶人杂耍,也不拆穿他,捂着嘴笑起来,苏老太太见状心下明了,起了都弄他的心思,“我见你手还是有些凉,不如再休养两天再去瞧你外祖母,你外祖母知道你病了定会体谅你的。” 苏珏听了苏老太太的话有些着急,憋红了脸,眼巴巴的望着苏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苏瑢忍着笑道;“祖母莫要逗他了,我可不想带一个小哭包出门,外祖母若以为我欺负了他,阿瑢可是要挨罚的。” 许氏和苏妍盯着祖孙三人笑意盈盈的样子,彷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们只是外人,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许氏面上笑的不动声色,“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苏老太太挥挥手,“去吧,早些回来。” 上马车前,苏妍笑着握住苏瑢的手,“不如妹妹同我一起坐?阿珏去与母亲一起,咱们做个伴。” 苏瑢低下头遮住眼睛里的冰冷,“阿珏年幼闹着母亲就不好了,母亲和姐姐歇息便是。”说罢牵着苏珏上了车。 苏妍握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却见到苏瑢已经放下了车帘,袖子一甩进了许氏的马车。 许氏见她脸上翻腾着怒意,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苏妍恨恨道:“她未免太不识抬举,母亲,我总觉她病了一场像是换了个人。” 许氏拍拍苏妍的肩膀,“母亲心中自有打算,今日去齐王府,你不要表现的太过,王爷王妃甚是疼她。”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齐王府门口,齐王府世子妃李氏在正门迎客,苏瑢还未下马车便听见李氏爽朗的笑声,她的这位舅妈出自西北骠骑大将军府,李氏自小跟着父亲在边疆长大,将门虎女,性子比京中女子多了几份果断潇洒,安宁郡主刚过世的时候还是李氏把她们姐弟接来身边,亲自照拂。 前世苏瑢跟齐王府表姐妹不甚亲密,有了矛盾李氏从来都是护着她,在齐王失踪后,王府日子过得分外艰难的时候,李氏也不曾忘记她还怀着身孕,时常过府探望宽慰。 苏瑢望着李氏还是记忆里温暖的样子,利落的挽了发髻,绯色窄袖束腰罗裙,端庄又不失英气。 李氏见苏瑢站在马车跟前,不由得失笑,朝她招手,“阿瑢,愣着做什么,过来。” 苏瑢忍住眼泪,撞进李氏怀里,“舅母。” 李氏抱着她愣了愣,随即拉开她从上到下摸索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放心道:“听说你这几日病着,你外祖母挂念的紧,本以为你今日不能来的,身子可是好了?” 苏瑢红着眼睛点点头,扯住李氏的衣角抓在手里,似乎这样才能安心似的,李氏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揉揉她的小脑袋,“快进去给你外祖母请安,她见着你必定欢喜。” 进了齐王妃的和安院,苏瑢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前世偏信许氏,对齐王府并不亲近,为了李书海顶撞过齐王妃,到头来他们掏心掏肺对她,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害了这一百三十余条性命,苏瑢有些喘不过气来,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呼吸。 许是齐王妃等了许久不见苏瑢进来,便自己往外走,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苏瑢,这样的苏瑢是她从没见过的,皱着眉头在想什么,整个人似乎被一团死气笼住,没有一点生机,齐王妃看的有些难过,轻声叫道:“阿瑢?” 苏瑢抬起头见是齐王妃,齐王妃像是春日的暖阳,让人忍不住靠近,苏瑢快步跑过去,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那样,带了些哭腔道:“外祖母,阿瑢好想您呀。” 齐王妃听出苏瑢声音里的异样,有些焦急道:“阿瑢你可是谁欺负了你?” 苏瑢静静抱着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拉住她的手,慢慢摇摇头,“并未。只是,阿瑢太想您了,见到您很高兴。” 又能抱着您了,真好。你们还活着,真好。一切还来得及,真好。 “那阿瑢在齐王府多住几天陪陪外祖母可好?”齐王妃牵着苏瑢进屋。 “好啊,阿瑢想同外祖母一起睡,还想吃外祖母做的荷花酥……”齐王妃见她自顾自絮絮叨叨,放下心来,只当还是孩子心性。 进屋后,许氏带着苏妍苏珏来给齐王妃请安,齐王妃淡淡的点头应了,寒暄了几句,便只留了苏瑢苏珏,这是她唯一的女儿留下的血脉,将他们揽到榻上,怎么瞧也瞧不够。 齐王妃对苏珏道:“阿珏可要在外祖母这里小住几天?” 苏珏露出向往的神色,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瑢,苏瑢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外祖母问你话,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苏珏害羞的挠挠头,“阿姐也留下么,我想和阿姐一起住在外祖母这里。” 齐王妃逗他,“莫不是以后没有你阿姐,你便不登齐王府的大门了?看来我是白疼你了,你外祖父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幼崽,我嘱咐他留给你,眼下看,算了罢。” 苏珏听了哪里还坐得住,急忙道:“阿珏还未给外祖父请安,就先去了。”说罢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齐王妃站起来,示意苏瑢扶住自己,“走吧,赏花宴要开始了,我们该出去了。” 跟着齐王妃乘船来到待客的芳菲小筑,芳菲小筑四面环湖,岸边的迎春和杜鹃争相开放,这个时节微风不燥,空气中泛着若隐若现的花香,好不惬意。 苏瑢见过几位长辈和屋中的平辈们,动作行云流水不卑不亢,世家贵女的仪态仿佛是刻在骨子里,莲步轻移,裙摆丝毫不乱,苏瑢举手投足间带着的贵气让在场的夫人们都看呆了去,这是传闻中张扬跋扈、不知礼数的忠义候府嫡女?皇室公主也不过如此,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见到诸位夫人的反应,苏妍心中嫉妒,暗暗握紧了拳头,苏瑢一来即使什么都没做就抢走了她的风头。 有位年纪与许氏相当的夫人,看着苏瑢在回忆着什么,:“安宁的女儿一转眼都这样大了,她出生时我还抱过她呢。” 齐王妃笑着点点头,“是啊,十年过去了。阿瑢,来见过恒王妃,论辈分你该唤她一声舅母的。” 苏瑢福下身道:“给舅母请安。” 恒王妃连忙拉起苏瑢,笑道:“一家人何须这样多礼,我就喜欢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不似我家全是一群混小子。”说罢从手上退了一副镯子戴在苏瑢手上,“这副镯子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送我的,今天就给你啦,当做见面礼。” 苏瑢听了就要摘下,“舅母这么贵重的礼物恕阿瑢不能收下。” 恒王妃按住她的手:“当年我同你母亲本就是手帕交,你又合我眼缘,给你便安心拿着。”苏瑢见齐王妃点点头也就不在推辞,谢过了恒王妃。 齐王妃笑着对苏瑢道:“不拘着你们年轻人在这里了,你表姐们在后头院子待客,你们去寻罢,要吃什么玩什么自去找你舅母。” 苏瑢笑着应下,带着贵女们退出去。 苏瑢在前边带路,苏妍落后她半步,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嘀咕声:“听说这个苏瑢性格甚是乖觉,因为一些小事动手打了自己的亲姐姐,喏,前边这位就是苦主,听说还被忠义候罚跪祠堂反省……” 苏瑢不理会这些声音,到是身边的秦桑安耐不住,要出声辩解。见苏瑢摇摇头,忍住了话头,脸色去难看的厉害。 见苏瑢不出声,后边的嘀咕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苏三姑娘,听说你动手打了自己的姐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闺训云,应长幼有序,友悌姊妹。不知道苏三姑娘这么不守规矩的人,侯府怎么放心你出来做客,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么?” 苏瑢淡淡的回过头,见说话的是礼部王侍郎家行四的庶女,名唤薇云的。 苏瑢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并未得罪过她,正张口欲说什么,又听她道:“你不说话,可见是理亏的。今日这么多人在这里,不若你向苏二姑娘陪个不是,我们也好做个见证。说不准你姐姐看着我们的面子就不同你计较了。” 第七章 赏花宴(二) 秦桑上前一步,“王四小姐慎言。” 王薇云见不过是一个丫头,轻蔑道:“忠义侯府的人都这么没有教养么,什么时候主子说话奴才都能随意插嘴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氛忽的一下冷了下去,苏妍本作壁上观,听见王薇云的话后脸色大变,本想看着苏瑢难堪,却不想这个王四是个没有脑子的,一句话将忠义侯府的人全都骂了进去。 一旁王薇云的嫡姐神色也有些僵,心中懊悔,暗骂了一声蠢货,却不得不出声,呵道:“阿云,不得无礼。” “苏三姑娘,阿云年幼,失礼之处请三姑娘见谅。”说罢微微福身。 这本是忠义侯府的家事,是非对错尚且轮不到旁人说什么,王薇云不问缘由越俎代庖插手苏家姐妹的事情传扬出去,免不了落得一个不知礼数的名声,对王家其他姑娘的名声并无好处。 王薇云被嫡姐呵斥,面上有些挂不住,仍倔强道:“我又没有说错,她苏瑢不悌姐妹在先,纵容下人无视规矩在后,我不过说实话而已,怎么姐姐不帮自家姐妹,反而来帮着外人?” 王薇思没想到这个庶妹蠢到这个地步,一时被她气的脸色通红。 苏瑢眼神冰冷的盯着王薇云,“王四姑娘说我动手打了二姐姐,可是亲眼所见?” “我虽未曾见过,但是他们都这样说,可见是真的了,不然怎么这样人尽皆知。” 苏瑢被她气笑了,“不曾亲眼见过的事情就敢随意传扬,可见王府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我二姐姐就在这里,不如王姑娘亲自问问,是不是如传闻一样我动手打了二姐姐。” 见王薇云抿着嘴瞪着自己,苏妍有些头疼,苏瑢将这个皮球踢给了她,当时是自己用了苦肉计设计苏瑢,原本乐的看苏瑢名声受损,但是现在若是承认,便是做实了忠义侯府没有教养,苏瑢这是在让她选择,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一致对外护住侯府的声誉。 苏妍发觉苏瑢不再冲动任性没有脑子,好像变得有些聪明了,不由得心里警惕了起来。 在苏妍思绪万千的时候,王薇云不耐催促道:“苏二姑娘不说话可是怕她秋后算帐?在场的这么多人,你只管实话实说,我们帮你评理。” 苏妍对王四这个愣头青有些厌烦,忍耐着却不容置疑道;“王四姑娘可是对阿瑢有什么误会,阿瑢从来不曾对我动过手,我和阿瑢是亲姐妹,一起长大,一脉同气。刚才王四姑娘脱口而出忠义侯府没有教养,我祖母出身江南王氏,传承百年世代簪缨,从小就教导我们姐妹之间要守望互助,长幼尊卑有序,我忠义侯府子孙一直秉承家训,王姑娘这不光是对我姐妹二人的侮辱,也是看轻我侯府老封君。圣人云不言长者过,王姑娘当面出言不逊,可是你们王家的礼仪教养?还请王四姑娘对我忠义侯府道歉,对我三妹妹道歉。” 王薇云现在脸色有些发白,也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太过咄咄逼人,是自己理亏在先,她在家中只是庶出,生母不受宠,当众失仪,带累家风……想到严苛的嫡母,王薇云身子瑟缩了一下,此时才有些后悔不应逞口舌之快。 王薇思忙上前一步道:“家妹无状,我必定回去禀明母亲严加管教。”说罢朝王薇云道:“薇云,过来向苏三姑娘赔罪!” 王薇云咬着牙,半晌不出声。 王薇思见她这副作派,大怒,抬高声音厉声道:“薇云!还不认错。” 苏瑢慢条斯理的理理袖子,冷笑一声;“想来王姑娘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罢了,绿枝,去回禀外祖母,说我们回府了,尊长被辱阿瑢无能,不能讨回公道,丢了祖母的脸面,这就回去向祖母请罪去了。” 王薇思连忙拉住苏瑢,拼命朝着王薇云使眼色。 朝阳县主走过来就见到苏瑢一脸气愤欲走,王薇思又拉住不放,便上前分开二人,“阿瑢且慢,谁能告诉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朝阳县主,齐王世子与李氏嫡长女,性情温婉贤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朝阳见她们都没说话,环顾一圈朝苏瑢身边的秦桑道:“你来说。” 秦桑一五一十的说完,朝阳冷笑出声:“且不说阿瑢是我齐王府表小姐要唤我一声表姐的,今日也是我王府请来的客人,不知王大人府上是什么规矩,哪有上门责怪别人家客人的道理?况且,忠义侯府老夫人,当今圣上也赞一声明德惟馨的,王侍郎府上端的好教养!” 朝阳县主这番话说的有些严重,王薇思王薇云姐妹二人瞬间白了脸色,若说开始没将苏瑢放在心上,对上朝阳县主却是不敢的。 王薇思旋即道:“是我无能,在外不能约束姊妹,我回去定当去向母亲领罚。王薇云,还不来认错,你要领家法不成?!” 王薇云对上苏瑢冰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咬着牙彷佛受了天大委屈,“苏姑娘,今日是我的错,苏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吧。” 苏瑢淡淡道:“这样就揭过不提,未免太看轻我侯府,我祖母是当今亲封的超一品诰命,怎由得你随意折辱。” 王薇云气急败坏道:“我已经道歉,你还想要我怎么样,给你跪下不成?” 苏瑢刚要出声,听的朝阳县主凉凉道:“看来王四姑娘并不是诚意悔改,倒是我们强求了,齐王府庙小恐委屈了王家小姐,几位还是请回吧。” 话音刚落,在场的姑娘俱是一愣,她们认识朝阳县主许久,从未见到她这么强势的一面,朝阳从来都是温柔和静的模样。 王家姐妹脸上血色退的干净,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被朝阳县主在赏花宴上下了逐客令,相当于被世家贵女的圈子排出在外了,朝阳县主名声在外,引得她亲自逐客,怕是其他人家来往交际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了。 王薇思厌烦透了这个不知进退的蠢货,向朝阳县主行了一礼后,径自离开了。 王氏姐妹走后,朝阳拉住苏瑢的手,“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们以前随王大人在任上,想来家里疏于管教,今日她们从齐王府的大门出去,往后再有世家下帖子也会掂量一二,权当给她们个教训。” 苏瑢心中一暖,心知朝阳县主本可不必如此的,是为了维护她。 “多谢表姐,其实阿瑢也有错,险些让外祖母舅母失了面子。” 朝阳似是有些吃惊苏瑢说出这番话来,在她印象里苏瑢甚少道歉,加上幼年丧母,祖父母和父亲母亲都一味的溺爱于她,不乏有些补偿的意思在里头,是以朝阳并不是很喜欢这位性格乖张的小表妹。 细细想来,今日苏瑢虽然生气,却没闹出更大的动静,实在不似她以往的风格,反而将皮球踢给了苏妍,顺带让苏妍帮她澄清了不悌姊妹的名声,朝阳笑着摇摇头,这个小表妹倒是有点意思。 各家的贵女虽说人前端庄温柔,一旦长辈不在跟前,便恢复了孩子的本性,叽叽喳喳打成一片。这时有名贵女提议投壶,苏瑢抬眼,见说话的是江阴侯府嫡女,名叫叶卿卿的。 叶卿卿此女,人不如其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江阴侯年少时便心仪其夫人刘氏,刘氏本是没落的官家女,二人门不当户不对,江阴侯母亲不同意儿子求娶刘氏,江阴侯偷偷上了战场立下战功,班师回朝时直接请当今赐婚,从而成就一段佳话。婚后二人恩爱琴瑟和鸣,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叶天鹤性格温润,好读诗书,江阴侯反观女儿更像自己,遂从小按照儿子标准教导女儿,江阴侯本是齐王麾下,在玉门关一役中,以身殉国,江阴侯府从此独木难支,很快没落下去。 苏瑢回神后,发现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她,她看相朝阳,“表姐?” 朝阳笑道:“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迷,卿卿提议投壶,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瑢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没有什么异议的。” “既如此,那就让人准备去了,大家不如移步花园,前日我吩咐人扎了几个秋千架,现在倒是合时宜了。” 小贵女们听了朝阳县主的话纷纷点头应和,各自带着自己的丫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花园里去。 齐王妃听人回禀知道了苏瑢和王氏姐妹的口角,面上不显,对待王夫人的态度却是冷了下来,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就见有的爱八卦的嘱咐自家的丫头偷偷出去打听。 诸位王妃夫人听闻姑娘们要玩投壶,也来了兴致,纷纷要去围观,齐王妃笑道;“孩子们玩的高兴,咱们去了她们不免拘束,不如咱们也出个彩头,跟着热闹热闹。”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拿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东西,其中以恒王妃的最为出众,是一串高僧加持过的红珊瑚手钏,有夫人笑道“王妃可是将咱们比下去了,有王妃珠玉在前,姑娘们怕是看不上咱们的彩头了。” 第八章 落水(一) 小贵女们刚到花园,就见齐王妃身边的翠竹在凉亭中候着,见她们来施了一礼,笑道:“王妃和夫人们知道姑娘们要玩投壶,许了彩头才凑个趣儿。”话音刚落就见身后小丫头托了一个木盘上前。 见到夫人们的彩头姑娘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卿卿颇有些自来熟,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苏瑢,“妹妹觉得这里哪个最好?” 苏瑢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贵女,有些好笑道:“倒是瞧着这珊瑚手钏不似凡品。” 叶卿卿咂咂嘴,“妹妹倒与我甚是投缘,我不喜这些金啊玉啊,这珊瑚手钏倒也入得眼。” 叶卿卿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片刻又自己点点头。 苏瑢觉着她这副模样甚是有趣,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叶卿卿在她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以前听说,恒王妃因幼时体弱,便被家人送去般若寺住了两年,希望佛祖能护佑她平安长大,般若寺有位隐士高僧将加持过的一对珊瑚手钏给了王妃,眼前这个怕就是其中一个。” 见苏瑢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叶卿卿随意道:“可能王妃娘娘一时兴起罢了,反正送出一个,她手里还有一个。” 苏瑢被她逗笑了,觉着眼前这个小贵女性子直率的可爱十分有趣,便也不在细想,专心看她们投壶。 成绩最好的是长安伯府刘青阳,朝阳县主和苏妍中规中矩,叶卿卿成绩紧随其后。 长安伯家姑娘环顾了四周有些得意,已然胜券在握的样子,“各位姐妹见笑了,我胜了。” “青阳且慢,我三妹妹还未投壶。”苏妍笑吟吟的出声,像极了一个一心想着妹妹的好姐姐。 苏瑢没错过她眼里的不怀好意,前世的她并不会这些东西苏妍是知道的,可是苏妍却不知,为了当好卫国公夫人,苏瑢人后苦练琴棋书画女工包括玩乐的投壶等,都下足了功夫的。 苏瑢静静的看着苏妍,苏妍被她盯得有些心慌,道:“妹妹莫怕,随意一投即可。” 刘青阳不耐烦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么。” 苏瑢瞥了一眼,淡淡道;“如此,就献丑了。” 苏瑢拿箭矢的手很稳,投进了第一支,苏妍安慰自己她只是运气好,接二连三的投中,苏妍脸色闪过一丝阴霾,“三妹妹今天运气真好,眼瞧着就要赶上姐姐了,怕是也要超过青阳妹妹去了。” 刘青阳听了眼色阴沉的可怕,死死地盯住壶口,紧紧的抿着唇。 苏瑢仿佛没看到周围的暗流涌动,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箭矢,投最后一支箭的时候,刘青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只听见“啪塔”一声,不光稳稳的投进壶里,还将刘青阳的一支箭矢挤了出去,不偏不倚十支全中! 叶卿卿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欢呼道:“好!不想妹妹这柔柔弱弱的样子投壶的技艺竟极佳,果然人不可貌相。” 听了叶卿卿的欢呼声刘青阳的脸色黑的仿佛能滴下墨汁来,皮笑肉不笑道:“苏三姑娘好技艺,竟从来不知投壶三姑娘是其中翘楚,二姑娘倒是白白替你操心。” 苏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苏瑢出丑,却不成想她竟然胜了刘青阳,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苏瑢这投壶的水准没下过功夫是谁都不信的,心道果然是个养不熟的,这些玩意儿练得时候都要藏着掖着。 苏妍见众人都不错眼的盯着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三妹妹投壶竟玩的这样好,倒是从前从来不与姐妹们一起玩,怕是瞧不上我们呢。” 朝阳县主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阿瑢这样厉害,改天要教教我,可不许藏私。” 苏瑢笑着点点头,翠竹端着木盘上前,笑道:“这些彩头就尽归表小姐了。” 苏瑢示意秦桑接过木盘,朝翠竹笑道:“劳烦姐姐了。” 刘青阳见状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叶卿卿嗤笑道:“堂堂长安伯府小姐,倒是个输不起的。”刘青阳好像听见了这话,背影顿了一顿,回过头恶狠狠地剜了苏瑢一眼,苏瑢被她瞪的莫名奇妙。 叶卿卿凑到苏瑢身边笑嘻嘻道:“过几日我生辰,下帖子请妹妹来玩可好。” 苏瑢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到时一定上门叨扰姐姐。”见她应下来,叶卿卿笑的心满意足。 朝阳县主招呼众人往水榭小坐,“我命人榨了新鲜的果汁,诸位姐妹不如一起尝尝?” 刚闹腾了一番,都有些渴了,听了朝阳县主的话纷纷迎合,一同往水榭去。 朝阳正嘱咐众人不可贪凉多饮时,一个小丫头路过苏瑢,一个趔趄将果汁全数撒在苏瑢的裙角,小丫头反应过来慌忙跪倒在地,一边试图擦掉果汁一边哭道:“表小姐恕罪,方才不知道是谁踩了奴婢一下奴婢才摔倒的,奴婢不是有意的,表小姐恕罪……” 苏瑢摆摆手,“无事,我去换一套即可。” 朝阳县主走过来,十分不好意思,“阿瑢去我院子里更衣吧,前几日我新做了衣裙。” 苏瑢握住朝阳的手道:“没事的表姐,马车上备了衣物,我让秦桑去取。” 朝阳闻言点点头招来一个丫头领苏瑢去更衣。 走了一段路,苏瑢觉得有些不对,这根不不是通往朝阳县主关雎阁的路,于是不动声色道:“姐姐看着有些眼生,不知是在哪里伺候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那丫头似是没想到她突然发问,有些不敢看苏瑢的眼睛,心虚道:“回三姑娘的话,奴婢是外院打理花草的,因着今天有些忙乱被临时喊来帮忙的。” 苏瑢听闻,眉目间闪一丝厉色,一把捉住这个丫头的手,“你撒谎!打理花草的丫头手上怎么会一点老茧都没有!谁派你来的,你要带我去哪?!” 小丫头狡辩道:“姑娘说我是旁人派来的,可有什么证据?” 一旁的绿枝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惊的措手不及,“姑娘怎么知道?” 苏瑢冷笑道:“你看她手上的镯子,一个打理花草的粗使丫头怎么会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绿枝定睛一看,是一个镂雕牡丹的攒金枝的镯子,道:“这是点金阁的东西!” 苏瑢又道:“她说她是打理花草的,你看她的手,光滑细腻比起你也不遑多让,拇指食指还有虎口处更是一点薄茧都没有。她说是因为有些忙乱被临时调来帮忙,舅母掌家多年万不会出现这种失误。况且,我是齐王府表小姐,她却喊我三姑娘,显然是不熟悉才会如此。” 绿枝大惊:“说!是谁派你来的,有何居心!” 苏瑢见这个丫头把她们往湖边引,一直警惕四周,见到树后边有韧性晃过,大声喝道:“谁在哪里?出来!” 刘青阳见躲不过去,走到苏瑢跟前,冷笑道:“不想苏三姑娘竟然这么聪明,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传闻都道你是个草包,看来都是谣言。” 苏瑢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不知姐姐让人引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刘青阳偏过头,“无事就不能请妹妹来说说话了么?” “撒在我裙角的果汁也是姐姐找人安排的吧。”苏瑢用了肯定的语气。 刘青阳没有否认,反倒有几分得意:“是我,想请妹妹出来总要想想办法才是。” 苏瑢叹口气。“不知道有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说出来我向姐姐赔罪就是。” 刘青阳撇撇嘴,“也谈不上得罪,我就是不喜欢苏三姑娘这幅样子就是喽。” 说罢猛地将苏瑢推向湖里,苏瑢虽一直跟她说着话,却时刻警惕着她,见她有动作,飞快的往旁边一闪身,之间刘青阳由于惯性身前又没有遮挡,“噗通”一下摔进了湖里。 看到刘青阳在水中扑腾,被绿枝紧紧抓住手的小丫头有些慌了,没想到摔进去的今天是刘青阳,灵机一转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苏三姑娘杀人了!” 绿枝急忙要去捂住她的嘴,小丫头一边往后躲一边挣扎,这边的动静倒是引来了不少人。 见齐王府的粗使婆子来,苏瑢道:“长安伯家姑娘不小心落水了,快去救人。” 婆子们一听是长安伯府姑娘落水了,急忙就忘水里跳,游到快要沉下去的刘青阳身边,拖着她往岸上去。 刘青阳被拖上岸的时候有些晕厥,粗使婆子反复几下压住她的腹部,呛出几口水后刘青阳悠悠的醒过来。 这时齐王妃和长安伯夫人也赶到了,长安伯夫人见自己女儿的狼狈模样,吓得脸色惨白,跑过去抱住她,哭道:“阳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娘,怎么好端端的跌到湖里去了?” 刘青阳伏在长安伯夫人怀里,啜泣道:“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女儿本来在湖边和苏三姑娘说话,投壶时女儿有些言行失状正欲同三姑娘道歉,没想到,没想到……”似是委屈的再也说不下去…… 第九章 落水(二) 长安伯夫人听了刘青阳的话又惊又怒,抱紧怀中的女儿,气的脸色通红,怒声道:“就算我儿得罪了苏三姑娘,三姑娘只管来找我就是,我自会教训她给三姑娘出气,青阳已经向三姑娘道歉,三姑娘为何还要如此心狠手辣,是打算折了我这唯一的女儿么?” 闻声而来的李氏正巧听见这话,下意识又以为是苏瑢脾气上来犯了左性儿与长安伯府姑娘起了争执,刚要开口缓和气氛,瞥见长安伯夫人怀中狼狈不堪的刘青阳,惊到:“还不快去请太医,将刘姑娘挪到客房。不是在投壶,怎么好端端的又落了水。” 长安伯夫人见苏瑢不说话,以为是她心虚,冷笑道:“我也正问苏三姑娘,怎么我儿好端端的就落了水……” 话音未落被匆匆赶来的太医婆子们打断,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刘青阳抬着送去客房。 呼啦啦的一群人都走了,这才从树上跳下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状似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吊儿郎当道:“这个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穿云,去听个墙角。” 少年的身后并没有人,只听见暗处中传来“噗嗤”一声,紧接着又有拳头打到什么软绵的东西,刚才嗤笑的人发出一阵闷哼。被点到名字的穿云不情不愿的去了,他堂堂天隐阁天字号暗卫,如今竟然沦落到去听墙角了。 长安伯夫人抓住老太医的袖口,急声道:“太医,她怎么样,可有大碍?” 可怜老太医年纪一把,被人急匆匆拽来已是心下不满,刚搭完脉气还没喘匀一口,就被人抓紧袖子不能动弹,没好气道:“无事,喝碗姜汤也就是了,没有大碍。”说完气冲冲的甩着袖子走了。 长安伯夫人听见太医的话才放下了心,爱怜的摸摸刘青阳的头发,“阳儿放心,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长安伯夫人转过身对着苏瑢,冷哼道:“苏三姑娘也该给我一个解释,从刚才就一声不吭,可别说我长安伯府欺负了你,不给你辩解的机会?” 苏瑢向前一步施了一礼,平静道:“夫人明察,我并未推刘姐姐入水,当时在场的不止我和刘姐姐二人,还有旁人在,?一问便知。” 绿枝跪倒在地,“各位夫人明鉴,当时在水榭里,一个小丫头打翻了果汁洒在我们姑娘身上,奴婢和姑娘被人引着故意走向湖边,却发现是刘姑娘,没说几句话,刘姑娘就要推我家姑娘下水,我们姑娘反应快这才躲开,没成想刘姑娘推人不成反而自己落了水……” 长安伯夫人听见绿枝的话,气的胸口一起一伏,指着绿枝破口大骂:“这是哪来的贱蹄子,是谁教唆你这么污蔑我长安伯府嫡女,存的什么心!齐王府是无人了么,由得一个丫鬟在这红口白牙的胡说!” 李氏听了心下不虞,面色淡淡道:“刘夫人注意言辞,齐王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摘,况且阿瑢长辈尚在,自由长辈做主,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去。” 长安伯夫人听见李氏的话脸色通红,“这个丫头是苏三姑娘的贴身侍婢,自然言辞中颇多偏向,如今把过错全都推向青阳,我不服。” 齐王妃拉住苏瑢的手,“阿瑢,当时可还有旁人在场?” 苏瑢点点头,“引我往湖边走的是个眼生的丫头,以前在外祖母府里并未见过,阿瑢仔细查问过,她自称是前院新来的打理花圃的丫头,今日赏花宴被临时抽调去帮忙的,但是我见她打扮间不似寻常粗使丫头,双手光滑细腻并无老茧,甚者还有点金阁的攒金枝的镯子,可见所说不真。外祖母,阿瑢没有推刘姑娘。” 长安伯夫人冷笑道:“说了这么半天没有旁人作证就是了,那又何必大费周章,若真是苏三姑娘推我儿入水,承认了然后认错也就是了,怎么就值得三姑娘这么费心的说谎。” 许氏似是再也听不下去,上前来将苏瑢揽进怀里,“我们阿瑢性子娇纵了些,却从来不曾说谎,刘夫人这话倒叫我惶恐,像是我不会教养女儿一样,虽说阿瑢在家时长和姐妹打闹,但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听了许氏的话齐王妃和李氏都皱起眉头,连朝阳县主也抬头望去,李氏刚要发作,就听见长安伯夫人道;“极少失手?眼下可不就是失手了?连您都这么说我就更怀疑是三姑娘故意推青阳入水了。怕您不是亲母教不好女儿,才使得三姑娘这般娇纵不知轻重!” 李氏大怒,喝道:“伯夫人慎言!” 长安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嘴硬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失礼之处各位多包涵,我不过是一时气愤,心疼我儿这无妄之灾。” 有婆子进来回话道:“近日前院不曾新来什么打理花圃的丫头,也并无抽调丫头进内院帮忙。” 许氏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缓缓道:“我代阿瑢向长安伯夫人赔罪,阿瑢年幼,举止无状,还请夫人和刘姑娘见谅,我回去后定禀明母亲,登门赔罪,还请夫人看在阿瑢年纪尚小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说罢向长安伯夫人行了一礼。 苏瑢由于身量尚小,没有错过许氏低头时脸上闪过的嗤笑。 苏瑢捏紧拳头,有些不可置信的往退了一步,“母亲不相信我?阿瑢自己都没有承认的事情母亲就这么急着安在我的身上么?” 苏妍急忙拉住苏瑢道:“三妹妹莫要任性,既然母亲已经你代赔罪,你顺势道个歉也就是了,长安伯夫人是个慈和的长辈,不会同你计较。” 苏瑢拂开苏妍的手,声音坚定道:“既然母亲和姐姐不信我,那我就自证清白。” 苏瑢朝恒王妃福了福身,“今天因为阿瑢,劳动王妃和各位夫人是阿瑢的罪过,阿瑢在这里向各位长辈赔罪。但是阿瑢蒙冤,不得不自证清白,恒王妃娘娘在这里除了我外祖母身份最高,今日也与阿瑢第一次相见,因此不会偏帮任何人,所以阿瑢想请王妃娘娘出面最为公正。” 许氏高声道:“阿瑢,不得胡来。” 恒王妃摆摆手,笑道:“不妨事,你既说你冤枉眼下又没有人证,你且说来如何自证清白?” “引路的丫头戴的是点金阁的镯子,想必在坐的人都知道点金阁的规矩,买东西需要提前排号预定不说,他家所售的手饰也是独一份不会再有相同,粗使丫头必定是买不起的,只需要王妃娘娘遣人去点金阁查一下记录,就知道是谁买了镯子,顺藤摸瓜就找出了指使这个丫头的人。”苏瑢淡声道。 见恒王妃点头,苏瑢又道:“齐王府是阿瑢外家,忠义侯府和长安伯府又显然不合适,所以劳烦王妃娘娘的人走一趟。” 刘青阳听许氏代苏瑢认错还没高兴多久,就见恒王妃身边的女官亲自去了点金阁,一瞬间白了脸色,紧紧的抓住长安伯夫人的手,长安伯夫人被她捏的吃痛,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看她有些心虚的样子,额头浸出冷汗,只当她还是惊魂未定,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王妃娘娘先不必遣人去了,刚才大家都着急去客房看刘姑娘,只有这个丫头趁着人多眼杂闷头就往角门处走,我唤她她也不应,一味的往前走,我见她形迹可疑就拦住顺手带来了,苏家妹妹看她可是刚才的领路丫头?” 叶卿卿笑嘻嘻的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扔在了地上,说罢又一脸嫌弃的擦了擦手,江阴侯夫人见她这副混不吝的假小子作派气的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