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神豪:开局骆驼祥子》 第1章 骆驼祥子 “叮当叮当叮当......”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刘子祥艰难的睁开眼睛。 太阳依旧强烈,强撑着挪到一棵树底下,稀稀拉拉的树叶好歹挡住了部分炽热的阳光,大口喘息之下,胸口火辣辣的疼,但好歹已经清醒。 一阵记忆涌上脑海。 抿抿干裂的嘴唇,刘子祥有点哭笑不得。 就喝了一顿大酒,自己就穿越了? 还成了祥子,骆驼祥子,这不是书里才有的角色吗? 拉水的水车,拉煤的煤车,都由脏兮兮的骆驼拉着,刚才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来自它们脖子上挂的铃铛。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没有过路人来搭救自己,倘若是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倒在路上,或许有人来帮一把,但衣衫破烂不堪,灰头土脸的穷小子,谁会来管你的事呢? 摸摸怀里,好在,卖骆驼的三十多块大洋还在。 前身为了多挣两个钱,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出城,结果被大兵捉了去,衣裳、车——最要紧的就是那辆黄包车!都叫人抢走了,趁着溃兵四处逃散,祥子才牵着三匹骆驼逃走,卖了三十多块大洋。 可三十多块大洋哪够! 要知道,那辆崭新的黄包车花了他将近一百块! 又累又憋屈,加上天热,还没走进城去,就倒在地上,便宜了来自后世的刘子祥。 只是不知道,那些兵打来打去,是征讨辫子军呢,还是直皖大战已经爆发了? 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官道旁边,冲赶骆驼的老头儿招呼一声,“爷们儿!给碗水喝!” 老头儿坐在拉水的架子车上,又黑又瘦,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编辫子,杂乱的打成绺,听了祥子喊,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祥子就咧嘴笑,又扬扬头。 老头儿这才从旁边摸出一个竹筒水壶,丢过来。 祥子接了,也不管脏净,灌了几大口,身上仿佛有了力气,紧走两步跳上架子车,跟老头儿并排坐着。 “爷们儿,你这水,比酸梅汤好喝!” 老头这才露出一点表情,隐约的有了笑意,吐出了四个字:“正经泉水。” 说罢扭过头赶车,也不再搭理祥子。 刘子祥在后世也是走南闯北,哪里怕尴尬?自顾自闭上眼睛恢复体力。 老头儿偶尔撇他一眼,“后生,出来闯世事的吧?” 刘子祥笑笑,“地里刨不出食!” 老头眯着眼看着逐渐露出全貌的城墙,“城里,也不一定刨地出食来!” 说罢像是想起来什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城门外就有卖各种吃食的了,都是给下苦力的人吃的,最好的不过是瞪眼食,一个铜元捞一筷子,运气好的就能捞出肉来,然后一整天都沉浸在肉带给人的美好感觉中。 更多的还是一些“硬货”,三合面的窝头、高粱米饭、糁子粥之类的,抱着大海碗蹲着吃饭的苦力随处可见。 “新出锅的窝头!一个大子儿一个!” “饽饽诶——” “老的老,少的少,卖药糖的又来到——” 祥子跳下去,奔向窝头摊子,摸出一把铜子儿,“来八个!” 这时候的币值比较混乱,并不是标准的十进制或者百进制,每天金铺子或者票号都会挂出来水牌子,上头写着今天的兑换比例,总的来说,一块大洋大概能换十一二枚小洋,相当于一百三十个左右铜子儿。 摊子老板先不接钱,而是掀开笼屉,“冒热气的!吃好了再给钱!” 用一个竹夹子要去夹黑乎乎的三合面窝窝头。 穷人的“三合面”跟富人的“三合面”是两个概念,富人家吃三合面,那是因为白面吃腻了,掺点小米面,棒子面或者豆面,可穷人不一样,穷人的三合面里头大多是高粱面跟麸子,有的掺一点棒子面,几乎没有掺白面的。 说句难听的,农忙时候的大牲口都不吃这个,不吃细粮,身上没力气! 可天子脚下的苦哈哈,就是靠着玩意儿,出力流汗,挣出来一家人的嚼谷。 刘子祥摆摆手,点了点旁边的棒子面窝头。 小摊老板高兴了,“瞧我,瞧我,没眼力见儿了不是,您多担待!” “拿纸包上六个,剩下俩我回来吃。” “得嘞!” 刘子祥拿着六哥窝头,跑了几步赶上老头儿,把东西放他车上,咧嘴笑笑,“得,我今天交好运,您今天也交好运,这不就刨出食来了?” 老头儿果然笑了,“你小子,还挺局器,成,算你的车钱!” 刘子祥这才慢慢回到摊子上,要了一碗水,细嚼慢咽的吃了两个窝头,不是他装斯文,而是两三天没吃正经东西,要是吃急了难免会出毛病。 别看这个年代的人穷,但相当一部分人死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死法——撑死。 小摊老板看他这样,一下摸不着头脑了,心说这孙子穿的破破烂烂,吃起饭来怎么跟大姑娘似的,随即想明白了,这怕是个落了魄的黄带子,看他刚才给人送东西那劲儿,准没跑! 所谓落了魄的黄带子,就是铁杆庄稼没了之后的旗人,这些人破衣烂衫,还好摆谱,经常打肿脸充胖子,正经有点能耐的人都瞧不上这号人。 但对于这些外城的小摊贩来说,这些黄带子已经挺了不得了,毕竟人家曾经阔过,万一哪天从家里翻出来个鼻烟壶之类的玩意儿,可能又能宽敞两天。 更何况,这些人往往识文断字,在识字率不到百分之十的如今,是妥妥的文化人。 小摊老板拿出半个咸菜疙瘩,唰唰唰切下几片,在案板上顿顿顿切成细丝,故意切的震天响,从旁边拿起一个黑乎乎瓶子,倒出一点香油拌了拌,端过去。 “这位爷,您慢吃,小摊小店的没个菜,您凑合着点。” 刘子祥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就不乐意了,“我说老张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算是老主顾了,跟你要碗水都费劲,你今天怎么铁公鸡拔了毛了?” 老张头让说的脸上挂不住,开口就要反驳,刘子祥笑笑,摸出一角小洋,放在桌上,“每桌都上一点,给弟兄们就和就和,一人再给一个窝头。”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有脸皮薄的,抱抱拳,“这位爷,我们不是这意思,您不用破费。” 刘子祥倒也不是破费,主要是初来乍到,还想跟这些人套点新鲜消息呢,别小看了贩夫走卒,往往他们对市井消息最为精通,而这些消息对现在的刘子祥也最有用,什么世界局势之类的,就算是知道了也掺和不上啊! 还没来得及客气两句,脑海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叮!影响力系统已开启!】 第2章 剃头洗澡 穿越者标配的系统来了! 刘子祥朝周围拱拱手,示意大伙儿不要客气,然后查看起脑海中出现的屏幕。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8kg 技能:驾驶(低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0(13/100) 【影响力是系统经过赋予不同的权重,综合计算宿主对周边环境的影响情况,综合来说,当宿主能够调动的资源(包括人、物)、能够影响走向的事件数量、能够在其心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越多,影响力指数就会越高。影响力等级提升时,会给予宿主升级礼包。】 【新手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0级系统商城已开启】 刘子祥先是点开了新手礼包,发现里面有个前世网上购物优惠券形状的东西,上面标着10000的阿拉伯数字。 这是什么东西? 又点开系统商城,刘子祥明白过来,这还真是代金券,系统商城里大多数商品都是黑的,目前解锁的一共有不到两页的商品。 仔细看看商品名字,刘子祥有点哭笑不得。 全自动机械怀表复古翻盖男女机械怀表学生怀旧雕花项链表发条挂表。 复古自行车男女英伦老款单速单车城市变速代步车通勤公路款。 这浓浓的某宝词条风格,不禁给人的感觉有点错乱。 “系统,这不会真的有别的时空的卖家吧?” 系统没动静。 “关键是我买了怎么取出来?”刘子祥默念道。 这时脑海浮现了一行字:商品购买后会储存在系统空间中,宿主可在合适的地点提取。 这倒是比较合理。 “这个消费点,我能充值吗?” 又是一行字浮出来:宿主可以通过系统回收功能对周边物品进行回收。 刘子祥来了兴趣,对着面前盛着咸菜的小碟子,心中问道:“这东西能回收吗?” 【没有价值的民窑粗陶餐碟。回收价格:0.1点。确认。取消。】 刘子祥点了取消,继续不动声色的吃着窝头。 突然瞄到了桌子上小摊贩老板还没收走的一角小洋,心里问道:“系统,这东西能回收吗?” 【存世量较多的民初一角小洋。回收价格:90点。确认。取消。】 刘子祥慌忙点回商城,查看那些商品的价格。 只见排在第一的复古怀表,价格栏上赫然标着76。 发财了! 这样算下来,一块大洋岂不是能买十几块怀表! 乖乖隆地洞! 这边正看的出神,那边来了个“耍骨头”的。 所谓耍骨头,就是用两根牛肩胛骨做的骨板打节奏,上面还镶嵌了不少铁环铜环小铃铛之类的,一打起来哗啦哗啦响,跟着这节奏唱莲花落、鼠来宝之类的要吃要喝。 “咱们说的是诶, 这一夜之间换了天, 姓袁的帝城坐江山, 这江山坐的挺有趣啊, 是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坐江山不把皇帝来叫, 叫什么统领惹了祸端, 你想统领是我也想啊, 这南边北边就起了烽烟。” 听到这里,刘子祥就明白了,原来这时候是蓝星历两千九百一十三年。 小摊掌柜的拿出这个三合面的黑窝窝,递给那唱鼠来宝的,“劳您驾,劳您驾,到别处唱您这仙乐去,要是我这些主顾里有一个两个不喜欢听的,吃了饭不给钱,您说算谁的?” 唱鼠来宝的笑笑,接过那窝头塞进褡裢里,又唱着走了。 刘子祥站起身来,小摊老板连忙过来招呼,“这位爷,您吃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倒了一碗水,刘子祥点点头,把水喝了,转身往城里头走。 看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不禁摇摇头,直奔街边的估衣摊子,买了一身浆洗干净的旧衣服,倒不是不舍得买新衣裳,而是一会儿还要回车厂,上下一新的衣裳过于乍眼。 又走几步,听到一种奇妙的“嗡嗡”声音。 只见一个通身打扮干净利落的老头儿,上身是青色小褂,下边是黑缎子裤,裤脚扎的紧紧的,穿双洒鞋,手里拿着一个铁器,类似于后世孩子上音乐课时候用的音叉,轻轻敲击,就听到“嗡嗡”的声音。 原来在帝城,并不是所有的买卖都得吆喝叫卖,有那么几个行当,就有自己独特的“乐器”,人们听到这种动静,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像这个类似于音叉的东西,名字叫做“唤头”,听名字或许有点恐怖,实际上就是走街串巷的剃头匠招揽客人用的。 见刘子祥看过来,那老头儿就问,“爷们儿,刮刮?” 刘子祥点点头,走过去,老头儿连忙把挑子一头的凳子摆好,请他坐下,又把担子另一边的炉子捅开,把铜盆里的水烧热。 这就是所谓的剃头担子一头热。 在螨清那会儿,这担子上还得放一杆小旗,上头写着:奉旨剃头! 现在这旗杆没了,换成了两个小木盒儿,里面装着胰子之类的家伙什儿。 拿热毛巾满头满脸的擦干净,然后老师傅问:“全光还是见青?” 这就是问你,是剃成光头,还是留一层头发。 刘子祥想了想,光头总归不太适应,“还是留一层吧。” 不大多会儿功夫剃完了头,又开始刮脸,锋利的小刀掠过脸上的胡茬,发出令人舒爽的“唰唰”声音。 剃头比吃饭可贵多了,花了一角小洋外加四个大子儿。 老师傅笑呵呵收了钱,又嘱咐一句,“前头就是天裕源,身上刺挠了去洗洗,便宜!” 天裕源是给苦力们洗的池子,水上头常年飘着一层脏沫,当然如果你肯多花钱,也可以洗干净的小池子,一洗一换水! 走进去,就一股热浪扑来,当时额头就见了汗。 小伙计一看刚刮了的头发,手里头又拿着衣裳,就知道来了买卖,上前招呼,“这位爷您来啦!巧了今天水热,洗着舒服,我来伺候着您!” 刘子祥直接掏出一块大洋,放在柜上,剩下的则全收进系统空间里,“找个小池子。” 小伙计乐开了花,“您擎好!” 到里边,把衣裳脱了给小伙计,他拿来一只柳条筐,把衣服放进去,“我给您看着,您放心的洗,洗完了再睡一觉,我给您敲敲!” 掀开一道帘子再往里走,先是一大一小两个池子,水汽蕴的满屋都是,看不清人影,小伙计领着他往里走,一排屏风后头,是几个围起来的小池子,果然水清澈的很,摸摸温度也合适,刘子祥憋着气坐下去,靠在池子边上,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疲惫与不安,似乎都随之消散了。 第3章 耍钱 小伙计不声不响的离开,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大托盘回来,里头是用冰块镇着的酸梅汤,并这几碟子青萝卜、橘子瓣之类的,又放下一个小包,里面是丝瓜瓤、胰子之类的洗漱工具,刘子祥赞许的看他一眼,小伙计笑笑,转身走了。 泡着热水澡,喝着冰镇酸梅汤,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洗尽疲惫的刘子祥才出来,跑堂的伙计送上大毛巾,领着他到一处同样是屏风围起来的地方歇着。 刘子祥趴着歇了一会儿,小伙计双拳虚握,很有节奏的在他背上敲起来。 “这位爷,到饭点了,吃点什么?” 这倒是涉及刘子祥的知识盲区了,倒也不害怕露怯,“澡堂子里还有饭菜?” 年龄不过十六七的伙计看起来很机灵,“怨我没说清楚,您是贵客,开出来单子,我给您到外面馆子里买去。” 来洗个澡就敢在柜上拍出一块大洋的人的确是贵客,现如今帝城比较出名的鑫园浴池票钱不过是半块大洋,虽然这只是大池子的价格,可那是鑫园啊! 刘子祥摇了摇头,小伙计面色不改,仍旧笑的热情,“成,那我把剩下的给您取来,贴身放着也踏实些,到底是人多眼杂的!” 小伙计飞快跑到柜上,然后又跑回来,舒手过来,刘子祥一看,好家伙,连洗澡带吃橘子喝酸梅汤,一共花了两毛多钱。 这功夫已经套上小褂开始穿鞋,从伙计手里拿过六枚小洋,“剩下的就是你的赏,以后想换碗饭吃,就到刘四爷的车厂找我。” 伙计还在愣神,刘子祥已经出了门,想了想还是没叫车——坐着黄包车回车厂,以后或许可以,现在还不行。 走了小半个钟头,在路上买了两包三炮台跟洋火,没多大会儿就瞧见了一个大院子,上面铁皮箍着三个字:人和厂。 这就相当于开出租车公司的,后世那些能在本地开出租车公司的都是什么人,懂得都懂,刘四爷比起那些人来也不遑多让。 他是个有胆色又幸运的老混混,混出了字号,混出了名堂,手底下六七十辆车,最差的也有七八成新,每天光车份儿就是五六块钱,一个月少说也能弄个一百五六,这就是一辆新车的钱!还是最好的那种。 而车夫呢? 一天能混个几毛钱就算好的,好歹能养活老婆孩子,不过这些人有老婆孩子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攒下一点钱,就钻去了白房子。 院子里,中午回来吃饭或者躲太阳的人正围着桌子聊天耍钱。 见到干干净净的祥子走进来,众人大为惊讶。 有人就喊道:“祥子,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还有人笑道:“祥子,快来,一块掷骰子!” 人群里坐在中间的一个叫张青的,向来看不上祥子,这张青如今眼见就要三十了,天天想着怎么攀上刘四爷呢,平日里对刘四爷的闺女虎妞献了不少殷勤,可虎妞却天天祥子长祥子短。 于是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刘子祥不禁打了个寒颤,虎妞可是三十多岁虎里虎气的老姑娘! “呦,祥子,这是发斜财了还是进了堂子了,瞧瞧,体面的很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刘子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炮台,给自己点上一颗,然后给大伙儿发了一圈,唯独没有张青。 “三炮台!好家伙,我上回拉了一个大学的先生,人家就抽这个!” “祥子,您这是发财了?”好家伙,这位连尊称都用上了。 “祥子,再来一支!”这人把烟夹到耳朵上,腆着脸伸手。 刘子祥冲他笑笑,但没动,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又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放在嘴里,打着洋火,想了想,先凑到祥子面前。 借着火把烟点着,拍拍一个车夫的肩膀,那人老实得很,把位置让出来,不紧不慢地坐下,吐出一个烟圈,“张青,玩一把?” 众人唰的都看向张青。 张青是个街面人,别看他住在车厂,但他有自己的黄包车,平日里不知道在哪学了几句洋话,专拉交民巷的洋人,这些人手面阔绰,张青手里自然也有两个钱,平日里就好玩两把。 听了祥子这话,脸色气的发红,挤出一丝笑容,“祥子,你还真是发了迹了,行啊,咱爷们不来那些花的,比大小,来几回?” 祥子叼着烟,手往兜里掏,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了十块大洋,摞在桌子上,众人一阵惊呼。 “出城,结果遭了兵,车也没了,跑出来给自己弄了身衣服,满打满算还有十块钱家底,就跟你玩一回。”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我说祥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遇上了这事儿。” 张青眼里瞬间燃起贪婪的光,他自认为自己赌术了得,又遇见这种突逢巨变心神不稳的肥羊,这种事要是在宝局里发生,自然轮不上他张青吃这口肉,但是眼下吗,他就不客气了。 刘子祥自然不是撒钱玩,前世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什么花样没玩过儿? 张青看着风轻云淡的祥子,努力也使自己平静下来。 “行,一人一回,你当庄,兄弟,别说哥哥没让你。” 说着,就要把两个粗陶碗跟三个骰子递给刘子祥。 这种局所谓的当庄,就是同样的点数大半点,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何况在张青看来,刘子祥就是个昏了头的肥羊。 刘子祥还是抽着烟,也不说话,扬扬下巴,那意思是你先来。???.23sk. 张青反而笑了,一点都没觉得被侮辱,嘴里念叨着:“成,也好,哥哥让你死了心,早点回屋里歇着去吧,放心,这几天糊不上嘴的话,我管你的饭。” 人群里顿时有几个狗腿子开始附和,“爷们儿仁义!” “真局器!” 众人的附和声中,张青举起粗陶碗花里胡哨的摇了一阵,然后“咣”的一下砸在桌子上,也不怕把碗砸烂了,盯着刘子祥,霍然把碗掀开。 “嗬!” “唉!” 众人有的高兴,有的为祥子惋惜,更多的还是无所谓,只见碗底赫然躺着三个六。 张青得意洋洋地朝四周拱拱手,“今天也是老天爷给面子,晚上我请客,巷子口二荤铺!” 对这些人来说,能在二荤铺里吃几个荤菜,那就了不得了! 顿时一阵欢呼。 刘子祥还是那副表情,把碗重新盖上,然后轻轻晃了一下,就又重新放在桌上。 众人只道是他放弃了。 一个叫李老实的素来宽厚,揽着刘子祥的肩膀,低声道:“算了,祥子,这几天跟着我吃,大不了吃三合面窝头呗,跟刘四爷说一声,在赁一辆车去跑,咱爷们有的是力气,没什么过不去的槛。” 刘子祥笑着冲他点点头。 那边张青绕过桌子,笑嘻嘻去抓桌上的钱,一只手拧住他的腕子。 第4章 刘四爷 张青脸色霍然变了,“祥子,你小子不是要赖账吧?”m.23sk. 刘子祥手上陡然用力,这具身体天天熬打,是实打实的棒小伙子,哪怕是刚刚遭了难,也不是张青这种已经三十来岁沉迷酒色之人能比的。 祥子这一用力,那边顿时就吃了痛,只见祥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爷爷我会赖账?” 大伙儿都愣了。 这还是祥子??! 还别说,那眼睛一瞪,还真有几分威风! 张青也愣了,一方面手腕上疼,另一方面还没反应过来,以前祥子是轴,但整天闷着头不说一句话,这是怎么了? 张口就要回骂,但突然又忍住了。 俗话说,吃包子要吃皮,看人要看里,前一句指的就是那些老食客,觉得包子的馅做的好吃不算什么,要是能把皮做的好吃才叫真正的手艺。 而看人则要反过来,他唯唯诺诺,你得想想他为什么唯唯诺诺,是真的落了魄,还是憋着什么坏招想要害你,而当他嚣张了,你就得想想,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了靠山,这才气大声粗了? 张青想不出来。 大伙儿正回神的功夫,李子祥突然松开张青的腕子,在他肩膀上掸了掸,然后笑出声来:“跟你开个玩笑嘛,这是输是赢,总得掀开看看,这么着急上二荤铺吃饭去?” 张青已经全蒙了,这一套又打又拉的,着实让人晕头转向,张青仿佛觉得自己在跟刘四爷对垒,不!这货看起来比刘四爷道行还高! 这样想着,脸上竟然也开始赔笑,嘴上不知道怎么就顺溜的把话说出来了,“哎,哎,您说的是。” 说完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怎么就控制不住的那么贱呢! 索性不再去想,手一伸,把粗陶碗一掀开。 众人都凑上来看。 鸦雀无声。 张青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瞪着眼,像是犯了痰气,嗬嗬的说不出话来。 刘子祥笑笑,把桌子上十块大洋顺手收起来,揣在兜里,“你那十块钱,算我请客,请弟兄们吃二荤铺,外加洗澡看大戏,怎么痛快怎么花,花完为止。” 一个枯瘦且上了点年纪的人最快反应过来,“服了!我是服了!祥子,这是有里有面,好手段,好做派啊!” 众人才反应过来,忙的拍马屁,就连刚才张青的那几个小老弟,也想办法找补。 这个说,“嗨,都是运,这老天爷旺谁不旺谁,还能跟咱商量吗?祥子哥,以后有事儿您招呼,让我们哥几个也沾沾喜气儿!” 那个说,“是啊,兄弟,阿不,祥子哥,刚才我说话有这个那个不对的,您多担待,我可不是跟您拔份啊!” 刘子祥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理都没理这几个人,把口袋里的另一包没拆封的三炮台塞进李老实兜里,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自顾自往里走了。 看他进跨院的背影,众人还在议论着。 “不一样,真不一样,看来是遇到造化了。” “什么造化?不是说遭了难了,让兵给截去了?” “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你让兵劫去了,能穿着一身干净体面衣裳、抽着三炮台回来?” 突然有人回过味了,转头盯着失魂落魄的张青,“张...张青,怎么着?把钱拿出来给大伙儿吧?祥子..祥子哥刚才可是说话了!” 大伙儿都反应过来,是啊,寻思那些没用的干嘛,上二荤铺食肉,洗澡看大戏才是正理。 张青有心想赖账,可面对这么多人,只得连连拱手,回屋拿钱去了。 为啥众人这么理直气壮? 原因无他,现如今号称十人九赌,那些督军大佬,无不是大赌棍,上层人士推牌九玩麻将牌,穷人就参加花会,连小孩也赌,用斗草来赌铜板。 赌到后来,袁容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花费大力气禁赌,然而并没起到什么作用,甚至闹出了一位钱粮口的大佬彻夜赌博,昏昏欲睡,然后一头栽倒头破血流的丑闻。 ...... 人和厂实际上是一座三进的院子,过了二门,就来到刘四爷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站在窗棂子下面,刘子祥消耗了商城点数买了一块怀表,掏出来看看,果然很不错,放在怀里,冲里头喊,“四爷,四爷!吃了吗您?” 先是从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说话!” 然后蓝布门帘子让掀开,梳着大辫子的虎妞脸上带笑,迎出来。 虎妞其实长得不能说丑,说不定有人还喜欢这一口,人高马大的,常年干活,倒也不显臃肿,就是的确有点老了,眼瞅着就要奔着四十岁去了,现如今这年龄当奶奶的大有人在! “祥子,吃了吗!快进来。” 虎妞先不问祥子从哪回来,这两天上哪去了,而是先问他吃了吗,然后一侧身,让出门口,示意祥子赶紧进来。 要是搁以前,祥子必定是扭扭捏捏吭吭哧哧,现在自然是笑着点点头,昂首挺胸的进了屋。 刘四爷抬眼一瞧,心里一动,面上却是不显,垂下眼睑,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咀嚼几下,然后端起小酒盅,“啁”地喝了一口,抿抿嘴唇,然后“哈”出一口气来。 刘子祥打眼一看,要不怎么说是老江湖呢?老头子一身黑绸衣裤,哪怕是吃饭,腰里还扎着板带,后背笔直,脸上虽有皱纹,但更显老辣。 进来也不说话,就在那笑嘻嘻站着,果然老头子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抬起眼来,“坐下喝点。” 虎妞麻利地去拿来酒盅,又添了一双筷子,自己却也不像如今的大多数女人那样下桌,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下首。 刘子祥拿起酒注子,先给刘四爷满上,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也不多说话,端起来只是说一句,“四爷,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 只是这一句,刘四爷却感觉自个儿心里熨帖起来,是啊,自己都要过七十大寿了,这个寿比南山祝的好。 第5章 杀人还要诛心 刘四爷心里高兴,面上还是不显,只是客气的让祥子喝酒吃菜,时不时还划两拳,他暗地里不时看看祥子。 心说,这小子平日里从不到屋里来,这回大大方方地来又大大方方的吃,肯定有什么事儿,老头子我且不开口,等他自己慢慢道来。 可没成想,祥子只是吃喝,就是不提自己的事儿。 虎妞大大咧咧问道:“祥子,这几天不见人影儿,是挖地球去了还是跟大姑娘钻哪个巷子里去了?” 刘四爷虎目一瞪,“荒唐!像什么姑娘家样子!” 虎妞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刘四爷又扭过头来看着刘子祥。 刘子祥不紧不慢端起一杯酒,“四爷,再恭祝您老,又要发财了。” 刘四爷“哦”了一声,“我发的哪门子财?” 祥子从怀里掏出那只银闪闪的怀表,其实就是钢壳外边镀了一层银,但其他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四爷,我前两天拉客人出城,您猜怎么着?让大兵给劫了去,结果没成想,遇到亲戚了!” 刘四爷不再看那只怀表,明白了祥子的意思,“当兵的亲戚?” 刘子祥点点头,“没错,当兵的亲戚,原来在津卫讨生活,后来投了军,虽说是远房,可我们这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所以倒也显得亲近,知道我在拉车,就给我弄了一个发财的路子。” 想要靠倒腾系统里的这些东西发财,没有一个散货的网络肯定是不行的,靠自己去卖货,且不说能卖多少,就是让眼红的人盯上了就够受的。 而刘四爷不一样,身份老,人面广,上上下下都熟悉,身边能买得起怀表的朋友也多。 但刘四爷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时候,有一个当兵的“亲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刘四爷又开口道:“现在的年景,虽说常常交兵见仗,可比起头两年来,倒是太平了不少,赃物也少得多。” 刘子祥笑了,拿起注子来又给老头子倒了一杯酒,“四爷,现在哪有什么赃物,这表,津卫来的,一模一样的还有不少。” 刘四爷这才把那怀表拿起来,按了一下弹钮开了盖,又放到耳边听听声音。 滴滴答答走的很脆生。 “是西洋货,东洋货,还是广表?” 不得不说老刘到底是吃过见过,现如今,怀表牌子很多,价值最高的是瑞国货,像什么万国,摩丽思,华尔顿,奥米茄,一枚能卖一二百大洋,要是金壳的或者加了宝石装饰,就更贵了,其次是米国表,大多产自汉密尔顿,然后就是小扶桑的表和广表了。 一些质量一般的广表,一二十块大洋就能买一块。 所以后世广表大行其道是有渊源的,人家从清末就开始制表,一直发展到后世,依靠大夏强大的工业基础,弄出来的一些手表真是真假难辨。 你在地铁上看到的黑水鬼绿水鬼,十块有九块半来自粤广。 祥子埋头吃菜,“米国货,津卫过来的。” 刘四爷这才信了八成,津卫那边米国货最多,从汽车到钢笔、手表、自行车,卖的很好,米国人的洋行也多。 把手里的怀表放下,刘四爷冲虎妞道:“再去热四两酒去。” 虎妞知道两人要商量事情,拿着酒注子去了。 刘四爷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贵亲戚现在在哪里高就?” “嗨,就是我本家的堂兄,说是跟着什么段老虎座下的蔡老总,具体干什么的我也闹不明白,但是他那枪可气派!花口撸子!” 刘四爷大抵明白了,能配手枪的,肯定不是大头兵,要么是军官,要么是侍卫,俗话说,“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嘴蹬”,花口撸子是数一数二的好枪,并且肯定不是手枪营的制式装备,所以大概率是个近卫。 “有多少,要卖多少?” “不多,但也得有小几十个,堂哥说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让我找个可靠人,我想,刘四爷不就是可靠人吗?按我堂兄的话,他也看不上这点钱,只是为了贴补我,一只表让我从里面拿十块大洋,两百一十块给您。” 刘四爷笑笑,也没还价,嘴里说的是,“再看看,再看看,做买卖不在这一会儿的工夫。” 说完,朝着外面喊,“虎妞!怎么还没好!” 虎妞早就热好了酒,等在外面,听到这声喊,才推开门进来,“急什么?倒酒不得工夫?爹,你也得少喝点了,真拿自己当小伙子呢?” 刘四爷拿这个闺女没办法,只得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喝了几杯,刘子祥站起身来,“四爷,您歇着,我刚回城,还得收拾收拾,然后再见见我那堂兄去!” 刘四爷罕见的站起来送客,“你忙你的。” 等祥子出了小院,刘四爷背着手站了一会儿,“虎妞,把小乙叫来。” ...... 出了二进院,却见到车夫们已经收拾利索,拽着张青去二荤铺吃饭,张青看起来没精打采,两个人表面上是搀着他,实际上是为了不让这小子趁机溜了。 有人见祥子出来,招呼道:“祥子哥,一块去吧!” “是啊,让我们也好跟你喝两杯。” “要没有您,哪有我们今天的肉吃?” 张青在里头听的脸色真的发青了。 刘子祥笑笑,“我还有事儿,要谢就谢张青,对了,也别逮着一回就狠吃,一是张青攒点钱也不容易,再者身子是自己的,以后咱爷们儿喝酒吃肉的机会还不多着呢吗?” 末了又补一句,“喝多了可就洗不成澡,看不成大戏了!” 张青眼睛都要喷火,尼玛的杀人还要诛心! 众人却是纷纷道谢,“要不怎么说是祥子哥呢,是真真的为我们着想!” “放心吧,我们吃喝个差不多就行,就跟您说的,后面还有洗澡跟唱大戏呢!” 张青彻底软了,耷拉着脑袋让众人拖着出了门。 刘子祥见状乐坏了,哼着歌就出了门。 远远地,后面有个人影跟着,刘子祥好像真的喝多了,完全没有察觉。 第6章 下棋 东拐七拐,逛到了大栅栏,瑞蚨祥的门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刘子祥进去,后面那个人就远远的等着,不一会儿,祥子焕然一新的出来,一身苏绸长衫,戴一顶硬缎子面帽子,胸前坠着一条表链。 后面跟踪的人瞪大了眼。 祥子这是真阔起来了! 只见他招手叫了一辆车,后面那人傻眼了,好在以前也是拉过车的,只得跟着撒丫子跑起来。 一袋烟的工夫,洋车在天元茶楼门口停下,刘子祥掏出一枚小洋,那车夫不住地弯腰道谢。 刘子祥摆摆手,示意车夫就在门口等着自己,抬眼看了看门口的一副对联:天元始奕飞,围棋未终局。 踱步走上去,后面跟踪的人慢慢凑上来,探头探脑打量里面的情况。 茶楼里很热闹,里头有很多棋座。 遗老遗少提笼架鸟,品茗闲谈,偶尔对弈两局,显得无比闲适,好似这几年间的动荡未曾发生过,他们仍旧优哉游哉、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一般。 可要是知道他们的老底,就知道事情完全不是这样,这些辫子上抹着桂花油,甚至插着大玉兰花的体面人,在家里可能过的是啃窝头吃咸菜日子。 有的连窝头都吃不上,只能吃稀粥。 见了面还得说,“呦,您猜怎么着?昨儿叫了一只鸭子,要我说烤的真不行,皮儿不脆,还腻!” 奇怪的是,不光有一些遗老遗少,长衫文人,里头还有许多穿军装的人,靠里边被围起来的雅座里,四周更是站着几个大汉,身形笔直,大热的天还穿的板板正正,腰间鼓鼓囊囊。 雅座里并没有在对弈,一个公子哥儿穿着长袍马褂,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眼前的茶杯,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刘子祥走进去,跑堂的伙计迎上来,“这位爷您里边请,喝茶还是会友?” 刘子祥并不答话,很有派头的扬扬下巴,示意已经有人在等自己,伙计识趣的退下去。 径直走到雅座跟前,揽住一个军装汉子的肩膀,“堂兄!怎么在这里遇见了你,兄弟我在乡间找人下棋,几百里也没见过一个能跟我放对的,这不就进城来了,该是你我兄弟得见,这不就遇上了?” 那军装大汉先是一愣,然后手迅速摸上腰间,可扭头一看,来人穿着体面,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又迟疑了一下。 “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刘子祥手上微微用力,脸上还是笑,把脑袋凑过去,“您说什么,我耳音不好!” “我说您认错人了吧?”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外面跟踪的人已经看的分明,撒腿就往回跑,心里嘀咕:祥子真是发了迹了!真有个军官的亲戚,看这个做派,还很亲近呢! 刘子祥余光一瞥,只见门口已经没有了那眼线的身影,松开了那军官,拱拱手道:“真对不住,瞧我,昏了头了,您身形跟我一位堂兄像极了,巧了他也吃官饷,对不住,对不住!” 那军官一头雾水,只得敷衍的拱拱手,示意不妨事。 刘子祥转身就要走,雅座里的那个青年开口了,“留步!” 刘子祥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看过去。 “你会下棋?”青年说话有点傲。 没成想刘子祥很不给面子,一皱眉,“什么叫会下棋?说会不会的,不过是庸人罢了,所谓道法术,要说会与不会,不过是在术这一层打转,纵然是会了,又有什么出息?”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军装汉子脸色都紧张起来,要是自家少爷生了气发作起来,少不得要将这年轻人打一顿,打一顿倒是无妨,可是自家老爷治家极严,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几人少不了要吃挂落了。 雅座上的少爷先是面色一滞,随即竟然狂喜起来,腾的一下站起来,又是抱拳又是弯腰,“是了,是了,先生说的是了。” 这位少爷说话入声很明显,一股庐州口音。 “这位先生,如果不嫌弃,还请手谈一局。” 刘子祥心中暗笑,你还真是个棋痴啊。 原来这雅座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如日中天的段老虎之子,段大少是也。 段家父子下棋成痴,但棋品截然不同。段老虎喜欢下棋,但胜负心极强,能赢不能输,关键是虽然他下了几十年,还是个臭棋篓子,所以陪他下棋就成了一件苦差事,要让他赢,还不能被他看出来放水。 久而久之,老段就认为自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结果又一次跟儿子下棋,让段大少毫不留情杀的落花流水,气的将儿子痛斥一番。 小段则不以为意,下棋吗,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弄那些虚的干什么。 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刘子祥要结识小段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现如今的四公子里,袁二公子无疑声势最盛,但不为父亲所喜,更何况他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毁誉满身,跟他们走得太近,过两年等他爹死了就很不好过关。 剩下的三人里,卢小夹是毫无疑问的恶少,风评极差,自然不在考虑之内,而且身处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 另一位就不说了,属于碰不得的禁区。 于是就只剩下段大少。 段大少是正儿八经的长子,虽然吃喝嫖赌,可这些毛病在这个年代看起来那简直就不是什么毛病,关键他爹比较讲究,按照原本的走向,无奈下野之后,面对小扶桑的百般拉拢,毫不动心。 小段每天就干五件事,吃饭,喝酒,逛堂子,耍钱跟下棋,这样的人自然喜欢交各种各样的朋友,因此三教九流都卖他面子,自然是极佳的助力。 但怎么跟他扯上关系还需要好好设计,最好入手的,无疑是下棋。虽然小段棋力不弱,但面对超前了百年的定式、手筋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后世的一些围棋定式经过了ai时代的改进,利用计算机强大的算力走向了完善。 果然,一盘棋下来,段大少目瞪口呆。 还有这么强的人! 要说小段绝对不是没有见识的井底之蛙,家境的原因使他的爱好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围棋高手乃至自称圣手的人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就连著名的吴清源也指点过他。 而他从来没有过今天这种无力感! 第7章 这不是祥子吗 愣了半晌,咬咬牙看着刘子祥,“先生,还请再赐教一盘!” 刘子祥却是摇摇头,“我赢你,不是我棋力高于你,无非是仗着几招学来的妙手罢了,何必介怀?再者说,饿了,我要去祭一祭五脏府。” 这话说的坦然明白,配合刘子祥的脸,显得格外真诚,小段的好胜心登时烟消云散,又回味起这一盘棋带来的过瘾舒畅,不由得心情大好,拍拍脑门,“是我着相了,还未请教先生台甫?” 刘子祥喝了口茶,边起身边回答道:“刘子祥,刘善之。” 小段的眼睛微微一眯,要知道,字可不是乱取的。 如今新朝初立,许多大老粗骤然登上高位,尤其是曾经跟着袁容庵跟段老虎的那批军汉,进了城当了官,不少人开始穿起长衫,拿上折扇,说话也开始骈四俪六文绉绉起来。 但这些人的表字往往取得不恰当,有人干脆把表字当了诨号,认为越响亮越好。 祥这个字虽然在现代有挺多歪意思,尤其是因为谐音不由得让人联想,但在这时候是妥妥的美字。 《尚书》中说,:“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取名为子祥,表字为善之,既是一种美好祝福,也是一种期许和鼓励。 心下有了计较,表面却没有显露出来,小段笑着说道:“小姓段,段继宗,刘兄叫我宏业就行。” 继宗而宏业,也是恰当又气派的好名字。 刘子祥点点头,一拱手道:“那就有缘再会了。” 小段连忙拉住他,“哎,刘兄,左右都要去吃饭,何不同去?放心,不会拉着你下棋,我喜交朋友,无非是谈天说地而已。” “有酒有肉?” 小段哈哈大笑,“自然是有酒有肉。” 二人把臂而出,让不少人面面相觑,这是哪家的贵公子,怎么这样面生,能跟段大少这样把臂同游的,在帝京怕是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前呼后拥的出了门,那车夫果然还在那等着,小段自然也有家用的黄包车在等,上了车,一路往西,过了珠市口,再走了约莫一公里多,就到了菜市口。 瞧见鸿兴楼,前面小段坐的黄包车稳稳停下,车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呼哧呼哧的喘息,脖子铮的通红,后面刘子祥的车也慢慢停下,又是一枚小洋的打赏。 这次车夫并没有大声道谢,看看左右像是刘子祥新认识的朋友,还有几个军汉,边凑近了,又没贴的太近,离着半米左右的样子,双手捧着那钱,低声说了一句,“先生,谢谢您,但给的太多了,我不能要。” 刘子祥不禁仔细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儿?” “回先生话,我没名儿,大伙儿都叫我石头。” 刘子祥不容置疑的摆摆手,“以后给我拉包月。” 包月就是车夫专拉一个主家,按月结钱,尤其是像刘子祥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家,看起来在外应酬就不少,每次拉着主家出外应酬,更是少不了赏钱,偶尔还能跟着混两口吃食,这是每个车夫都向往的好活计! 还有很多因为给大人物拉上包月,然后从此飞黄腾达的例子呢! 石头高兴极了,刚才跑了一路都没红脸,此刻却是涨红了脸,不住的鞠躬。 那边小段听到了,笑道:“刘兄收得一员虎将,今天多喝两杯。” 这种凑趣的话怎么讲的得体很需要水平,别看小段干正经事不行,这种场面话是张口就来,毕竟十几岁就在堂子里混,全帝京哪的人最会说话? 当然是什么七大胡同还是九大胡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是基本操作,人家还形成了一套公式,什么时候锦上添花,什么时候烈火烹油,什么时候要闪身而退,什么时候要挑起争斗。 就好比后世的小年轻去蹦迪认识的妹妹,永远都是偶尔来,不喜欢喝酒,正在学雅思,准备出国留学。 话说回来,小段这么上心,自然是想跟刘子祥学几招棋。 刘子祥看他一眼,“也提前恭喜段兄得一棋谱,哈哈,现在还没有,还在脑袋里,得等我写出来。” 小段大喜过望,这个刘兄行,能处! 对于棋痴们来说,独门绝技哪里肯轻易让人学了去? 偏偏这个刘兄就是这样爽快,小段赶紧拉着他进了门,里面早就看到外面情况的掌柜跟伙计们一窝蜂涌上来,但不显得拥挤。 掌柜的弯腰拱手,“段少爷,段少爷,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又赏脸来我们这里吃饭,昨天我还跟同行叫板,说段少爷就爱我们鸿兴楼这一口,他们还不信,怎么着,让我说着了不是?这要是不尽心尽力伺候,怎么对得起您这份儿厚爱!” 小段心情很好,不由得跟掌柜的说上几句,“你要对得起我的厚爱,我也要对得起这位刘兄的厚爱,今天的菜要十二分用心的做,不好吃不给钱!”天籁小说网 掌柜的又冲刘子祥弯腰拱手,再扭过脸来对着小段说道:“段少爷,菜肯定好吃,但也不用给钱!”然后冲伙计们吆喝一声,“段少爷宴贵客,鸿兴楼奉送一桌!” 伙计们又齐声喊道,“段少爷宴贵客,鸿兴楼奉送一桌!” 一时间场面热烈,小段哈哈大笑,亲自头前带路上了二楼,掌柜的除此见到刘子祥,并没有多么过分的巴结,而是在一旁虚扶示意,又低声道:“这位爷,以前没那个福分伺候您,不知道您有什么忌口没有?” 刘子祥听的暗竖大拇指,好家伙,这个年代的服务业水平这么高的? 摇了摇头,那掌柜的就示意明白了,不再多说话。 但心里留了个心眼,暗暗把刘子祥的声音、五官都记下来,还记住了他姓刘,下次只要刘子祥一到鸿兴楼,就能把他认出来。 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待遇,但是段公子这样盛情款待的人,来头能小了吗? 门外头,一个送客人来的车夫刚收了钱,擦擦汗,顺着门口看到里头这一幕,眨眨眼睛,再看。 这,这不是祥子吗! 第8章 资源供给 二楼雅间,分宾主坐了。 有小伙计进来奉上纸笔,小段提笔写了三个字,“金露香。” 这叫局票,以前只在沪上流行,后来帝京也开始这一套。 然后问刘子祥,“刘兄,可有熟识的?” 刘子祥摇摇头,“只是上面饿。” 并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却让小段险些笑岔了气,客人笑可以,屋里的伙计们都只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并没有什么异样表现。 这时一个小伙计上前对着小段耳语了几声。 小段看看刘子祥,露出玩味的笑容,“成,老兄,先吃饭,等会儿送你一件大礼。” 鸿兴楼是鲁菜馆子,这年头帝京有点名头的馆子全是鲁菜馆子,这两年袁容庵坐北朝南,才多了几家豫菜馆子。 这倒不是说鲁菜馆子有多牛逼,而是在没有味精的年代,鲁菜善于调味,动辄就用几十上百只鸡来吊汤,所以很贵很有逼格。天籁小说网 想到这里,如果以后能弄出来味精的制作工艺倒也是个不错的财源。 鸿兴楼属于八大名楼之一,自然有自己的招牌,什么锅塌鲍鱼,酒蒸鸭子流水价的端上来。 小段对刘子祥说,“这酒蒸鸭子很有讲究。” 刘子祥平淡问道:“孔府菜?” 小段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刘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你我还真是相投!” 要是别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知道几道菜算什么本事?但在小段眼里,吃喝玩乐就是本事,还是很大的本事。 其实酒蒸鸭子就是青春版神仙鸭子,比神仙鸭子做的稍微简单一些,用的绍酒更多,味道更重一些。 原版的神仙鸭子做起来非常复杂,一是调味料繁复,比例要求很精确,二是对火候的把握极为严格,后来演变成要烧三炷香,三炷香烧完就起锅,因为烧香好像拜神,所以又叫神仙鸭子。 后面又上来一道鸡茸鱼翅,小段再次问道:“刘兄,可知道这道菜的掌故吗?” 刘子祥心说你累不累啊,毫不客气地先夹了一口,“这是南菜北来,东山省有运河,曾经贸易发达,商贾辐辏,鲁菜吸收了这道菜,在里面加了三丝更显清香,鸡肉茸改善了口感,鱼翅增加了鲜味。” 小段很不甘心,“你开过酒楼还是学过厨?” “我还拉过车呢。”刘子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只是鱼翅要发好久,怎么这菜上的这么快?” 小段很矜持的笑笑,一旁的小伙计一边上酒,一边笑着道:“段少爷喜欢在我们这用膳,我们就备足了鱼翅,确保每天都有发好的鱼翅用。” 末了又补了一句,“段少爷不来我们就扔掉。” 这种大酒楼的伙计要论起眼力价,那可真的没的说,端茶倒酒只是基本技能,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怎么给宴席主人抬身份长面子。 像刚刚这种话,主人不能自己说,自己说就成了炫耀,是暴发户行为。 刘子祥很配合,作肃然起敬状,“有张宗子之风范。” 小段哈哈大笑,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不是一般的爽,“好鲜衣,好美婢,前半生优哉游哉,后半生虽然穷困,可仍与诗书相伴,享寿九十三岁,我辈楷模,我辈楷模。” 刘子祥心里想,不知道我能不能改变你的轨迹,要不然你是活不到九十三了,再过三十多年就会被吓死。 其实关于小段到底是怎么死的一直没有公论,还有人说他后来到北美生活,一直活了一百多,但大多数都不可信,更多人采用的是因为一些特殊事情被吓死。 桌上摆满了酒,绍酒,莲花白,米酒,白兰地,起泡酒,葡萄酒,还有几瓶荷兰水。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几杯,小段突然想起来,“刘兄,你说你还拉过车?这是何意?” 小段以为他在说笑话。 “正经的黄包车夫,拉过好几个月呢!” 小段放下筷子,上下打量,难道是自己喝多啦?这货一身体面衣服,举止谈吐都不凡,跟我说他是黄包车夫? “刘兄,何以至此?” 刘子祥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什么何以至此,这叫田野调查,是做学问的方法懂不懂?我不光拉过车,我还游历过各国,我还要著书立说呢!” 段继宗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心说你也太能冒大气了,就算你棋下得好,也不能这样不着四六吧? “哦?那刘兄,拉车做出了什么学问。” 刘子祥心说戏肉来了,我要不震震你,你当我是个只会下棋的清客帮闲呢。 “拉车做出的学问多了,简明来说,一是交通经济,车夫多处则繁华,反过来则繁华处则车夫多,此乃所谓正向循环也,不仅黄包车夫如此,放眼全国也如此,京汉铁路一路向南,石家屯、郑家庄等小村小里则因之而兴,不出几年,俨然都市矣,运河荒废,纵然济宁德州曾煊赫一时,也难掩没落之势。” 小段已经放下了筷子。 这番话的确有道理,但也不算什么,这年头的人也不都是跟不上形势的,开眼看世界的大有人在,留学求知的也有不少,经济能手自然是有。 不要以为小段是个纨绔,就什么都不懂,他纨绔的等级太高了,平日里耳濡目染下来所掌握的信息和知识就很了不得了。 这就好比后世一些富二代,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蹦迪,但真要让他说,他还能白话两句,这就是家庭环境熏陶的重要性。 小段觉得,这个道理虽然不怎么高深,但讲的相当明白。 刘子祥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 “这其二,便是民生经济。新朝初立,难处既不在兵,也不在民,更不在遗老遗少和什么海外孤忠,而在一个钱字,什么是钱,动起来的才是钱,今天你我坐车来这里吃饭,给车夫赏钱,车夫去买了两个烧饼,饼店去买了面,面厂去买了粮食,庄户人家卖粮挣了钱,去买油盐酱醋,能不能流通,怎么流通,钱的供应和货物的供应,最后决定了市面上繁不繁荣,又反过来决定上头能从中收多少钱,然后才是能养多少吏,能养多少兵。” 到这里小段已经听直了眼,刘子祥接着道:“所以欲图大事者,不在于他是不是上头眼前红人,也不在他跟洋人关系如何,而在于他有没有地盘,在于他的地盘如何建设,在于如何通商、如何富民,钱走的路越多,生的钱就越多,得到实惠的人就越多,能养的兵、造的枪炮就越多。这叫什么?这叫资源供给的持久能力。” 第9章 你喜欢熟的 小段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刘兄,依你高见,如今国朝初立,四处纷争,应从何处入手?” 刘子祥还是自顾自吃菜,摇摇头,“不过是纸上谈兵,哪里有什么高见,这些事情,还是让庙堂之人去头疼。” 小段回过味了,自己有些着急了,重新端起酒杯,“是了,只谈风月,不谈那些煞风景的事情,刘兄,请!” 二人在这里推杯换盏,被派来跟踪的小乙则行色匆匆往车厂赶。 他名字叫张小乙,跟刘四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原本是个破落户混混,后来刘四爷年龄大了,手底下需要个得力的,见张小乙还算机灵能干,就留在手下做个跑腿。 此刻的张小乙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点不忿。 祥子算什么东西?臭拉车的! 以前我张小乙都不会正眼瞧他,如今竟然阔起来了! 莫名的嫉妒挥之不去,张小乙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回到车厂,有见面的车夫讨好的跟他打招呼,“小爷,您回来啦?” 张小乙也不搭理,径直往里走。 几个车夫面面相觑,“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吃了枪药了。” “也可能是找乐子去了,结果身体不济,耍弄不起来。” 随后就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哄笑声。 张小乙到了内院,在门外弓着身子,“四爷,我回来了。” 刘四爷在屋里呼噜呼噜抽着水烟袋,动作优雅,白铜的壶嘴上烟丝一明一暗,鼓起嘴轻吹了一口气,燃成灰的烟丝被吹到地上,这才说道:“小乙回来了?进来吧。” 张小乙推门进来,到了跟前,一边拿起小桌上簸箕里头上好的烟丝,按压搓成小团,塞进白铜水烟壶的壶嘴里,又拿出洋火点上,等到刘四爷又是一口烟雾喷出来,这才迫不及待道:“四爷,这小子真是发了迹了!” “哦?” “您没瞧见,在茶楼里,几个挎盒子的兵跟他拉拉扯扯,还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那祥子就大喇喇坐在那里,跟那公子哥下棋聊天!” 刘四爷不说话了。 张小乙张张嘴,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四爷,这小子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发了迹也没说给您老人家称上几样点心,亏您以前待他那样好,要我说,让我带兄弟们给他点颜色,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地界的定海神针!有您在,他就翻不了天!” 张小乙这话一半出于嫉妒,另一半却也符合这年月的道理。 就好比在农村,原本只有一家大户,当另一家眼看要起势的时候,两家就会不可避免的产生矛盾,实际上争夺的是话语权和影响力,而这又决定了最终的秩序格局和资源的分配。 在以车厂为中心的这片地界,除了官面上的人,就是刘四爷说了算,如果刘子祥有了他那亲戚的支持,只需要在一些纠纷的处理上出来说几句话,刘四爷的影响力就被削弱了。 刘四爷不说话,只是抽烟的力气更大了,呼噜呼噜的水声在屋里竟然显得有点刺耳。 他想到了祥子回来时候的做派,想到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块亮闪闪的怀表,想到了张小乙所描述的场景。 甚至想到了他年轻时被官厅抓去,在铁锁上跪的求死不能的滋味。 “噗”的一声,刘四爷又吹了一口气,再次把燃尽的烟灰吹到地上。 张小乙上前又要给他添烟丝,刘四爷却把水烟壶放在桌上,背着手站了起来。 “小乙啊,只有千里的人情,没有千里的威风啊。” 背着手转了两圈,吩咐道:“明天去汇贤楼定一桌,说起来祥子还是我本家呢,我要请本家贤侄吃饭!” 张小乙傻眼了,愣愣地答应,又愣愣地出去。 到了外院,又有一个车夫跟他打招呼,“小爷,吃了吗您?” 张小乙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突然变得凶狠,走上前拎着那车夫的领子,“啪”就是一个耳光。 “以后谁敢再叫我小爷,这就是下场!” 车夫让打懵了,拿手捂着脸,“不叫您小爷,叫谁小爷呢?” 说来也怪,这一耳光打出来,张小乙心里的嫉妒、愤懑都消失了,很鄙视的看了看这车夫,心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活该拉一辈子车,“叫谁?叫祥子...叫咱四老爷的本家贤侄,那才是咱们的小爷!” 说完这话,张小乙奇异的愉悦起来,他仿佛已经完成了一次投诚,成为了刘子祥阵营里的一员干将。 发生在茶楼的景象也不再使他嫉妒,而是新主人实力的证明,新主子认识军爷,他张小乙腰杆不也硬起来了吗? 刘四爷老啦! 想到这里,心情愈发愉快,哼着小曲儿走出了门。 ...... 鸿兴楼。 刘子祥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儿,有点哭笑不得。 小段则是得意洋洋,揽着他叫来的那位相好,“刘兄,这份大礼如何?” 这就是小段的为人之道,遇到想交往的人,一定要送礼,送礼就要送大礼,要一看就能把别人镇住! 这对双生先是流落到那啥胡同,被精心调养教习,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那些院子养起她们来比养大小姐还精心,平日里学习任务很多,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丫鬟到婆子清一色是女人。 但对于小段来说,这都不叫事儿,只是去了个伙计拿着帖子,人家就乖乖送来,还附赠一架马车,钱的事儿提都没提,小段摸了一把银票递过去,院子来的人接了之后打了个千儿,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就这,回去之后禀告院子背后的主人说事情成了,段少爷还给了钱,那幕后主人还不怎么高兴,一个劲的嘟囔,怎么能给钱呢,怎么能给钱呢。 刘子祥瞧瞧这对女孩儿,又看看小段。 小段让他这么一看,连忙道:“哎,你可别看我啊,我以前见都没见过,这些吃行院饭的,都知道我经常来这馆子,有什么新货,就告诉小伙计,是伙计跟我说我才知道的,而且,我不喜欢这样的。” 刘子祥瞧了瞧他怀里的那位,点点头,“你喜欢熟的。” 小段反应了一会儿,拍着桌子大笑,“妙哉!妙哉!” 第10章 不能小瞧了古人 再打量这对女孩子,都穿着一样的桃红色刻银丝短袄,这里的袄可不是棉袄,而是一种衣服的样式,配着白绫裙子,嫩生生格外好看。 梳一个丫鬟鬓,又显得十分可爱,大眼睛跟小巧挺翘的鼻子,樱桃小口嫩红,不知道是不是用了胭脂。 两个小“丫鬟”也偷偷打量刘子祥,见他年轻高大,面貌俊朗,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 没错,就是高兴,还挺发自内心的。 她们这种人,被买下之后往往就如同一个小物件一般,命运如何全凭主人心情,就算这样,谁又想与那些老头子在一起呢? 至于什么财富地位,那是问都不用问的,她们被行院中人花了这么大力气培养,最后的归宿难道还能是破瓦寒窑吗? 只是财富和地位的积累往往需要时间,行院里的小姐妹不少被卖给或者送给一些老头子,在她们眼里,不超过五十岁就算很年轻了! 年轻健壮代表着可靠与稳定,而老头子一旦一命呜呼,迎接她们的将是一场噩梦。 刘子祥点点头,两姐妹就来到他身边,为他斟酒布菜,右边的那个裙子掐的很紧,显得纤腰盈盈一握,又很快隆起,低声娇糯道:“爷,我叫怜晴,妹妹叫怜韵,以后叫什么名儿,还请您示下。” 怜晴格外紧张,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如果主子不疼爱自己,那日子就不会好过,自己受罪倒是不要紧,妹妹天真烂漫,这种性子在这个年代往往代表着悲惨的下场,如果再讨了主子的嫌,那就更活不下去了。 虽然刘子祥也算见多识广,但还真不知道这个改名字的规矩,摆摆手,“这名儿挺好听的,不用改。” 怜晴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愈发显得眉如烟黛,泫然欲泣又苦苦忍住的样子不由得让人心生一丝破坏欲。 偏偏害怕自己哭泣引得主子不满,贝齿暗咬嘴唇,挤出一丝笑脸,夹了一个虾仁送到刘子祥嘴边,刘子祥大喇喇吃了,又喝下怜韵端上的一杯酒。 刘子祥突然觉得这种堕落的生活方式以后要经常批判性的体验一下。 倒是小段非常好奇,“善之兄,到底是吃过见过,就这你还瞧不上眼?” 刘子祥有点纳闷儿,“我没说瞧不上眼啊,这不挺好的吗?” “那你怎么不给她们改名字?” 刘子祥恍然大悟,原来改名字对于新收奴仆来说是个仪式性的环节,右臂舒展,揽住怜晴,娇小身躯微微一颤,复而主动靠近,“这名儿挺好的,改什么,以后还是叫这个。” 怜韵举着酒杯眨巴大眼睛,还有点疑惑姐姐刚刚为什么眼圈红了,明明这位少爷高大英俊,待人也算和气啊? 怜晴则是偷偷仰头看刘子祥,见他不似作伪,像是真的觉得自己姐妹以前的名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心里的慌张一消失,才发觉自己在刘子祥的怀里,不由得俏脸飞霞,身子却没动,只是略微扭了扭,让他搂的更顺手些。 天暗了,跑堂的伙计点了明烛,现在已经有了气死风灯,但小段嫌那种灯味道太大,于是四周点满了大烛,窗户推开,街巷声音嘈杂,会客的老爷们,高喊着“留神”的车夫,还没有卖完最后一点吃食所以不肯归家的小摊贩。???.23sk. 雅间内,小段怀中的女人轻轻唱起小调。 “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 莫非你在外边儿又贪恋女裙钗, 手拿着红绣鞋无心绘画, 那扑簌簌的两只眼儿掉下泪点来 ......” 刘子祥满饮一杯,两个时空的错乱,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惶恐,笑容掩盖下的焦躁都无影无踪,美酒在手,佳人在侧,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小段也喝的不亦乐乎,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一手撑住桌子,身子微微前倾,醉眼朦胧问道:“善之兄,纵使你是经世济民之大才,可吾国吾民此种境地,内无钱粮,外有群狼,焉有出路?唯有似膏肓之人,多活一天算一天。” 刘子祥看起来也醉了,“屁!外有群狼不假,你怎么知道内无钱粮?” 小段看起来有点落寞,这货不像是印象中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 实际上,这事儿说穿了还是组织力问题,名义上大头登了宝座,但即使他对部下有一定的约束力,但状态跟历史上的羁縻也没什么区别,各地的税征了不少,但都在豪强跟军头手里,要不然也不会眼巴巴的搞善后大借款。 刘子祥喝下一杯酒,“豪强有钱,洋行大班有钱,军头有钱。” “上头有什么?” “上头有地。” “种地能挣钱?” “种地不挣钱,盖工厂,开铺子挣钱。” “哪有这么多人办工厂,开铺子?” 刘子祥摇摇头,“外城这么多地,多年战乱,荒废异常,如今国朝初定,搞土地开发最适合不过。” 小段不以为然,“你都说了是荒地,商人又不傻,怎么会来买?” “涨价就有人买。” 小段完全懵逼了,“没人买怎么涨价?” 刘子祥微微一笑,举杯道:“这种事,让庙堂大老去头痛,喝酒,喝酒。” 小段也笑着喝酒不提,又互相喝了几轮,连小段怀里的女人也敬了酒,刘子祥就扶额告饶,“实在是不胜酒力了,再者,晚上还有事。” 小段也喝的脸色涨红,听罢哈哈大笑,“是了,是了,晚上还有事,我送送善之。” 不多时,重新上楼的小段眼神已经一片清明。 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那女人端来一杯茶,开口道:“也不像个留洋的学生,也不像个世家子弟,更不像个军汉粗坯。” “那像什么?” 女人挤进小段怀里,“看不透。” 小段又是沉默。 外头,石头又叫了一个同行,拉上两姐妹跟刘子祥,开口问道:“爷,去哪?” “找家上好客店,有独院的,暂住一段时间。”说罢揉了揉眉心,“娘的,不知道上没上钩,不能小瞧了古人啊!” 第11章 慢点吃 石头打小就在街面上跑,对帝京的各处地界很熟识,没多久到了西打磨厂街。 这条街上的旅店是最多的,要说起来还有一段渊源。 本来帝京的旅店在城郊比较多,前朝的时候,外省人进城基本不找店家投宿,而是住在会馆之中,到后来很多人还延续了这个习惯,比如那位讲过很多名言的迅哥儿,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住在绍星会馆里。 后来的动荡时局导致了人口的大量流动,同时科举停办、朝廷垮台,许多会馆无力也没有必要再支撑下去,于是投宿的功能就被许多旅店替代了。 西打磨厂街有多少旅店呢? 大概有七十多家。 石头慢慢停下来,扭过头,对刘子祥说:“爷,这地方,同泰店,有您说的院子。” 刘子祥点点头,掏出几块大洋,“回头安置安置家里,明天一早来候着。” 石头本来已经做好了在店家柴房里歇一宿的准备,听到刘子祥这样说,自然是感激不尽,又看他给钱,更是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嗫嚅着想拒绝,刘子祥却摆摆手,转身领着两姐妹进店了。 石头愣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零钱来,给另一个车夫付了账,那车夫双手把钱接过去,弯腰仰头,“您这是交好运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哥们儿。” 石头笑着点头,嘴里却说道:“遇见好人了,这位爷心善。” 转身拉着车,不知道怎么的,两股泪流下来,看见前头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带着一个孩子要吃的,放下车到旁边买了六个包子,拿纸包了,送过去。 “吃吧,吃吧,这世道,还是有好人!” ....... 那边刘子祥进了店,肩膀上搭着毛巾的“撩高的”迅速迎上来,一个千打到底,“您吉祥,后边瞧瞧,看完了再住。” “我不是旗人,要单院儿,带路去看看。” 那“撩高的”也不慌张,直起身子来又拱手,“瞧我,都这年月了,脑子转不过来,您别见怪,别见怪。” 说完扭头喊一声,这喊声并不像饭馆子里那样响亮,能确保屋内的其他跑堂听见,但不会影响后面的客人,“单院贵客一位,奉送一桌接风酒嘞!” “得嘞!” 就有小伙计跑过来,领着刘子祥三人往后走,那撩高的一直弯着腰,等刘子祥到后面去了才又回到门口迎宾。 小伙计殷勤介绍,“爷,我们这进店一桌接风酒,启程一桌不要钱,虽然比不上那六国饭店,但我们勤快啊,您什么时候要热水什么时候给您送,衣裳也能给您浆洗,要是想到外面馆子要菜,我小跑着拿着饭盒给您送来,要是有一丝凉了,我再给您买去,不要钱!” 刘子祥乐了,这小子很有眼力见,眼神一直跟在他身上,后面的女眷连看都不带看的。 看了两处院子,刘子祥选了比较大的一处,没有问价,但是只掏出来五块大洋,“住一个月,这些挂在账上。” 没有傻乎乎一次付掉一个月的钱,按照这种店家的标准,这五块大洋不算吃饭的话能住三天左右,要是在六国饭店,只能住半晚上! 伙计很高兴,忙不迭打躬,“得嘞,我给您置办热水热菜去,爷,您喝点什么酒?绍酒有,京西的烧锅有,莲花白白烂第威斯剂也有,您要想喝烈的,我上煤省人开的大酒缸去给您打去!” “就京西烧锅得了。” “得嘞,正经牛栏山出的,我们掌柜也好这一口!” 院子里是一正两配三间房,刘子祥领着两姐妹进了正房,里面的打扫的很干净,掀掀被子,看起来挺新,没看到污渍。 刚坐下,怜晴就上前蹲下,吓了刘子祥一跳。 怜晴不解,眨巴着大眼睛看上来。 嗯,这姿势,这视角,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爷,给您脱了鞋,洗洗脚,松快松快。” 嗨,原来是洗脚。 我还以为是....捶腿呢。 任由她脱了鞋袜,放到一边摆放整齐,又领着妹妹去外头要热水,不得不说店家服务很到位,此刻站在院子里听招呼的已经是个婆子,怜晴麻利的端来一盆水,慢慢把刘子祥的脚放下去。 “爷,热了还是凉了?” 刘子祥眼睛微闭,舒适的长出一口气,“再加点热水。” 怜晴转头看着怜韵努努嘴,怜韵赶紧跑出去拎来一个壶,小心翼翼的加了点水。 洗完之后两姐妹一左一右坐在脚踏上,轻轻给刘子祥捶腿。 外头传来声音,“这位爷,饭菜好了,现在给您布上?” “端进来吧!” 那婆子来回几趟把七八样菜跟一注子酒拿进来,小伙计并不跟进来,而是在门口说道:“这位爷,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我就在院子外头!” 说完,见刘子祥没再提什么要求,就跟婆子一起走了。 怜晴跟怜韵又服侍着用餐。 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站着,而是很自然的一左一右坐下,但并不吃,这个给鱼肉挑刺,那个就倒酒。 怜韵心直口快,摸摸酒注子,“爷,冷酒可喝不得,伤身呢。” 刘子祥吃了一口怜晴放在自己面前小碟里的鱼肉,左手不忘在怜韵小脸蛋上捏了一下,“不错,知道为我着想,但今天就这样喝吧,天凉快了再喝烫酒。” 怜韵得了夸奖,美滋滋的,把酒倒好送到刘子祥嘴边。 “啁——” 随后一块虾仁送到了嘴边。 刘子祥不禁有些感慨。 和大人的乐趣,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一直等到刘子祥吃完,两姐妹才开始吃,怜晴还是有点紧张,吃的很快,怜韵则嘟囔着小嘴吃个不停,不太在乎形象。 “慢点吃。” 对怜晴说了一句,没想到只是一句话,怜晴眼圈竟然红了。 咽下嘴里的东西,转头泪汪汪的看着刘子祥,一时间行院里的生活涌上心头,好则好矣,但所有的待遇都是为了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爷,从今儿个,我们俩就算是有寄身之所了,以后不管您怎么打骂,有您刚才那句话,我们也值了。” 刘子祥起身回床上坐着,没回应这句话。 第12章 红磷火柴 不管怎么说,两姐妹是小段送来的人,用用还行,要是这么快就交心那就纯属扯淡了。 不一会儿两人吃完了,婆子进来收拾干净,姐妹俩俏生生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多大会儿,脸上就已经晕红。 还是怜晴壮着胆子,“爷,天不早了,我们服侍您歇息吧。” 见刘子祥点头,便迈着小碎步上来替他解衣裳,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铺在床上。 长臂舒展,便将姐姐揽过来,怜晴“嘤咛”一声,刘子祥又冲怜韵勾勾手,怜韵乖巧过来,伏在另一边。 刘子祥大马金刀坐着,两姐妹跪在脚踏上,鼻翼扇动。 “吃饱了?” 怜韵憨憨点头,怜晴却咬着嘴唇,眼睛好像要滴出水来。 “再吃点。” “唔......” ...... 段府。 花厅内,爷俩正在下棋。 段老虎长的一点都不像“虎将”,反而很斯文,瘦削的身材,长的很周正,眼睛炯炯有神,留着两撇胡子。 左手捏着一本棋谱,右手不断敲着棋坪。 “我说爹,快下吧,怎么都是输,至于吗,还拿本棋谱。” 小段很不耐烦。 段老虎是典型的人菜瘾大,爱好了一辈子围棋,却仍然是个臭棋篓子,平日里那些幕僚清客都让着他,只有他这宝贝儿子,那是一个字儿也不带让的。天籁小说网 眼见不敌,老段痰嗽一声,“你之前提的那个刘......” 小段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是刘善之,真是个妙人。” “查过没有?”老段趁机用手一拨,眼看要被围死的大龙又多出一个眼来。 小段撇撇嘴,假装没有发现老头子的小动作,“查过,没什么问题,起码不是那边的人,就是不知道来历,不过,这两年兵荒马乱的,不知道来历的人多了去了。” 老段见他撇嘴,就知道儿子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却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边下边聊。 “嗯,注意着点,告诉你,不要觉得眼下谁的钱多,谁的枪多就能煊赫一时,那不过是过眼云烟,江湖上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也是,人因人而起,人因人而衰啊。” 小段罕见地没有顶嘴,而是点点头,“爹,听他说话举止,倒像是留过洋的人,不时蹦出来一些时新的词,有的我都没有听过,却又颇为精妙,要是他跟洋人有联络,这对咱们......” 老段手一扬,打断了儿子,趁机又拨乱了几枚棋子,“我告诉你,亲兄弟都能为了争田争地打起来,何况洋人?利用可以,但决不可倚重,更不能将身家性命都一并交予,人家为什么给你钱给你枪?是指望着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好隔岸观火、螳螂捕蝉啊。” “那你还跟小日子人接触?” 老段突然长叹一声,伸手拂乱了棋盘,“你以为这是我的本意吗?又是大统领的本意吗?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要养兵,要建设,今天这里写条子要兵饷,明天那里写条子要该学校,钱从哪来?我现在算是品出味儿来了,这治国啊,不是带兵打仗,更不是什么革新改良,这治国,就是做生意,做得好了,就有源源不断的利,大伙儿都高兴,要是勉强维持,倒也能说得过去,可要是赔了钱,这掌柜的,恐怕就干不下去喽。” 小段若有所思,“爹,你要这么说,兴许跟那刘善之还能聊得来,他跟我说了一个什么...什么土地开发的,可又说的云山雾罩,我知道有道理,但不知道道理在哪。” ...... 因为看到姐妹花脸对脸叠在一起而化身为冲撞战士的刘子祥,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下来,躺在床上,任由怜晴忍痛拿帕子帮自己清理。 突然脑海中【叮】的一声。 恭喜宿主影响力等级提升!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8kg 技能:驾驶(低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1(101/500) 【升级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1级系统商城已开启】 打开升级礼包,里面赫然写着:赤磷火柴生产制备工艺及流水线设备。 刘子祥大喜过望,这东西的出现真可谓是一石数鸟! 从现如今人们把火柴称之为“洋火”就能知道,龙国的火柴业被洋货所把持。 要知道,现在距离火柴进入中国已经过去了快八十年,距离沪上自来火局造出的第一根火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距离在南粤佛水创建的第一家民营火柴厂巧明火柴厂也已经接近了四十年。 可目前的国内火柴市场份额,洋货占比竟然高达百分之八十六以上!(数据来源:《龙国火柴工业史》) 就算是剩下的那百分之十四的市场,还是国内企业用非常恶劣和低廉的生产环境生产出价格极低的黄磷火柴,再加上地方保护,才能勉强维持。 而礼包中赠送的红磷火柴,则在十几年后铸就了国产火柴的辉煌。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刘鸿生。 七年后,也就是两千九百二十年,刘鸿生在沪上创立了鸿生火柴公司,经过对生产工艺的不断打磨,最终制造出质量可靠、成本可控的国产红磷安全火柴。 龙国人进入什么市场就要在什么市场占据主导地位的基因在此时已经有了展现:刘鸿生用了十五年,成立了火柴同业联合会,当年就迫使漂亮国加入联合会,遵守刘鸿生制定的生产、销售限制办法,随后,小日子火柴商明白大势已去,同样被迫加入联合会。(事实来自刘鸿生企业史料;沪上社科院经济研究所) 而刘鸿生,则担任联合会的首席代表。 不光是振兴产业的问题,进军实业能极大的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增长,有工厂就有工人,有工人就有...... 然后扫了一眼升级了的商城,发现多了一些东西,例如:复古风老式旧店铺留声机,怀旧工业绿玻璃罩办公桌台灯等等。 翻到最后一页,一件东西让刘子祥精神一振。 杀伤力大近战强指向性好马牌撸子勃朗宁m1903带500发子弹。 一看价格,刘子祥很疑惑,为什么这东西比怀表还便宜,只卖四十五点? 虽然没想明白系统是怎么定价的,但刘子祥还是果断下单了一把放在系统仓库里。 随后刘子祥回过神来,看着乖巧伏在自己两侧的两姐妹。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系统突然升级了? 难道...... 第13章 皮老总 由于昨日操劳过度,刘子祥第二天一觉睡到接近中午,摆在桌子上的早点已经凉了,又撤下去。 见他醒了,姐妹俩赶紧端上热水,递过来牙刷。 没错儿,这时候已经有牙刷了,主流的是梁新记的牙刷和一个叫博士牌的,从便宜的竹子质地到比较贵的骨质地都有。 配的是中药铺子自己配好的牙粉,当然也有人家用进口的牙粉,但很多人能习惯一股子中药味,却忍不了进口牙粉那种把口腔黏膜杀的很疼的感觉。 刷了牙,洗了脸,冲怜晴说道:“今天中午我不在这吃,你们自己叫菜吃。” 怜晴点点头,拿来刘子祥的外衫跟帽子,垫着脚给他穿上,说起来怜晴跟怜韵都没有裹脚,现在的行院也紧跟潮流,一些年轻公子哥是新派人,他们就弄一批不缠足的女孩儿,要是有那种遗老遗少去消费,那就推出一批穿襦裙戴小帽的缠足女孩。 一边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子,怜晴说:“爷在外面多加小心,仔细身子,不要操心我们,中午我们自己叫了菜在偏房吃。” 当家做主的不在,她们是不会在正堂吃饭的。 刘子祥点点头,出门往外走,昨天的那个小伙计恭敬的等在外头,“爷,您今天气色真好,出门见喜了您!” 刘子祥递过去一个小洋,“牙行有认识的吧?找几个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乐的伙计不住的弯腰,“谢谢大爷赏下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在这候着,随时听您吩咐!” 出了客栈,石头果然已经等在外面,见到刘子祥出来,连忙站起来,用硬手巾打打洋车座儿上本不存在的灰,伸手请刘子祥上去。 “找个店,买个小皮箱。” 石头也不废话,闷着头拉车,到了一家皮货铺子,刘子祥花两块钱买了一只皮箱出来,趁着背人的地方,买了三十块怀表放进去。 重新上了车,“到人和车厂!” ...... 车厂里,刘四爷正在陪客,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扎着板带的中年男子坐在官帽椅上,喝着茶。 “噗,噗!”吐出两口茶叶,那男子开口道:“四爷,说句自己人的话您别见怪,您老人家看清了吗?真是洋货?” 刘四爷不以为意,“我人老了,可眼不花,正经洋货,上头都是洋子码,崭新,走起来响的清脆!老皮,等会儿你可别掉链子。” 叫老皮的人是个巡查,他跟那些被称为“臭脚巡”的苦哈哈巡查不一样,他管着这一片地方,手底下二十多号人马,外加几十号泼皮逛鬼,也算是一方人物。 刘四爷叫他来,倒也不是想黑吃黑什么的,主要是做生意肯定要靠这样官面上的地头蛇照顾,让老皮来,一是向刘子祥展示自己的能量,二是起到压价的作用。 远远地瞧见了人和车厂,石头放慢脚步,然后稳稳停下,祥子一撩长衫,信步下车。 刚进院子,只见车夫们远远看着,不敢上前打招呼,张小乙却跑上来,点头哈腰,“小爷,您来啦!四爷跟皮老总在后头呢!” 刘子祥瞧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而走向了车夫,掏出一包烟给李老实,笑道:“给大伙儿分分,都板着干嘛啊,不认识我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在这趴着,不出去跑活儿?” 李老实答道:“大伙儿回来歇晌,日头大了,跑起来胸口火辣辣的。” 众人这才活泛起来,有机灵的就壮着胆子说几句话,无非是以后有机会拉我们一把之类。 刘子祥也不接茬,只是微笑着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刘子祥开口道:“得,我后头还有事儿,咱们回见。” 张小乙腆着脸在前面引路。 车夫人群就议论开了。 “瞧瞧人家祥子...人家小爷,发财了也没忘了咱们这些穷哥们儿。” “是啊,还给咱们这么好的烟抽!” 就连赌输给刘子祥的张青,也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我早就看出来小爷不是凡品,不是我吹,哎,你们听我说,不是我吹,你们想想小爷为什么昨天单单跟我赌呢?嗨,因为咱四海呗!” ...... 到了二进院,刘子祥没进屋,也没出声叫门,而是由张小乙喊道:“四爷!小爷他来了!” 刘四爷就迎出屋门来,看也不看刘子祥手里的皮箱,热情道:“贤侄,外面日头大,快进屋来!” 刘子祥也笑道:“四爷,怎么敢让您迎出来,您先请!” 跟着刘四爷进了屋,刘子祥才看见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扫一眼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什么人了,看了一眼刘四爷,“四爷,这是?” 刘四爷作恍然状,“瞧我,贤侄你别见怪,这位是皮道千皮老总,步军衙门的,管着我们这大大的一片地方,以后咱们卖货,还得皮老总照顾。”23sk. 这皮道千坐在中堂的左首,右首留了个椅子显然是给刘四爷的,这样一来,刘子祥就只能坐在下首的客位上了。 刘子祥笑笑,慢慢踱步走到下首的客位边,先把皮箱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就要坐下,坐下之前,像是想起来什么,开口说了一句,“原来是江世尧的人。” 说完便要坐下,只见那皮道千皮老总好似一位武林高手,啪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都闪到刘子祥身边,扶住刘子祥的手臂,非常自然地说道:“诶,这位刘兄,你怎么能坐这里,还请上座,请上座。” 刘四爷懵逼了。 且不说你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马屁功夫吧,我叫他贤侄,你喊他刘兄,这不差辈了吗? 扶着刘子祥到上座坐好,老皮也不坐,站在那里,“刘兄认识江都统?” 江世尧,现在的帝京步军都统,交通、治安、城管、市容等等都归他管,牛逼的很。 但这孙子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当了维持会长,受人唾骂。 要是刘子祥大谈他跟江世尧如何如何交好,那老皮反而会不信,要是跟江世尧这么好,那还犯得着来找刘四爷卖货?姓江的一句话,哪卖不出去几块表? 只见刘子祥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家兄提起过,他们在津卫曾有一段渊源。” 末了又补充一句,“家兄也只是同族的兄长,说句自己人的话,也并不算十分的亲近,所以街面上有什么事情,还得麻烦皮老总了。” 刘四爷心里一凉,完了,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就压不了价了。 对于老皮来说,挣这点大洋,和跟一个同族兄长认识江都通的人交好,哪个更重要? 第14章 枪对枪来刀对刀 果不其然,老皮一拍腰,“这还有什么说的?四爷,您过来,这都是自己人,咱们别说什么外道话了,看看货,定个价格,您二位放心,只管大胆往外卖,出不了事!” 刘子祥笑着点头,打开了皮箱,刘四爷看了皮道千一眼,然后近前来细细观看,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 这肯定不是赃物,哪有这么多块一模一样崭新的赃物? 看看这做工,看看这手艺,听听这齿轮的声音,肯定是好货无疑了。 刘四爷看看两人,很憋屈的到下首坐下,“贤侄,再商量商量,你之前说的,两百一,的确有些贵了,年景不好,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家,不多。” 刘子祥不说话,把盖碗掀开,拿起一只怀表就丢进去。 老皮还以为他生气了,心说小年轻这么沉不住气吗? “刘兄,别急啊,这有报价就有还价,做生意嘛,那个四爷啊,你也是,这么大人了,说话别这么直嘛......” 老皮正絮叨着圆场,只见刘子祥捏着表链把怀表拿出来,看了看自己的长衫,想了想还是舒展胳膊拿着怀表在老皮的衣服上蹭了蹭。 老皮跟刘四爷都顾不上说话了。 刘四爷连忙走近,拿起来仔细看。 里头没水! “这,这......”嗫嚅了半天,刘四爷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洋货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可叫我们怎么追赶呐!” 刘子祥乐了,没想到刘四爷还有一颗爱国心。 “四爷,您这想法着实让人佩服,放心吧,只要愿意赶,就能赶上。” 刘四爷得意一笑,“那是,我告诉你,当年闹八狗联军的时候,我可是......” 说到一半又打住,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说道:“见到买主,就像刚才那样展示一下,记住,最好用冷水,太热的不行,茶水的温度已经足够高了,尤其注意,不能碰到热气。” 扭头看向老皮,“皮老总,你说,这个价儿还贵吗?” 老皮不顾刘四爷给他使眼色,斩钉截铁道:“两百一还贵?好家伙,敢情这就是戏文里说的水火不侵吧?这是宝贝啊!就两百六......” 其实刘子祥也并非没有想过卖的更贵一些,但这个年代的怀表没有想象的那么贵,前面已经提到过,普通的广表才一二十块大洋,西洋表不过一两百块(民国经济:亲历者口述实录),当然了,要是镶上宝石或者用金子做外壳那就得另说了。 就算增加了防水功能,但谁也不会带着表去游泳,不过是一个噱头,卖的太贵就限制了需求,不利于大量回笼资金。 眼看老皮越说越离谱,甚至有给自己涨价的趋势,刘四爷不得不接受被队友背刺的事实,连忙开口,“我拦一句,虽然东西是好,可卖货不是空口卖,人吃马嚼也得花钱,不过既然贤侄开了口,那就两百一,钱票等下就送上,贤侄,我在汇贤楼安排了一桌,一起吧?” 刘子祥顺着窗户,抬头看了看,皱皱眉。 外面有点热。 皮道千注意到了,开口道:“四爷,大中午的,咱们别过去了,吩咐人把酒菜取来,咱们就在这开一桌!” 有的人,他只要流露出一丝想法,就有人千方百计的帮他尽心尽力的完成。 而有的人,死了都没人在意。 刘四爷自然从善如流,朝外面喊了一声:“小乙!让汇贤楼把酒菜送来!” “得嘞,我这就去!” 几人在屋内等着酒菜,随意闲谈。 汇贤楼离得不远,没多大会儿几个小伙计就提着食盒送来酒菜。 进院子的时候,香味儿传出,在树荫底下啃窝头就咸菜的车夫们不由得耸动鼻子。 “嘿,真香!” “等我有钱了,说什么也得上大酒楼吃一顿!” “上酒楼吃什么劲?有钱就得吃鸭子,福聚德便宜坊,要上一只鸭子,再来上一海碗鸭架子白菜汤,嘿!别提有多美了!给个皇上都不换!” “说的跟你吃过似的!” “我没吃过?我告诉你,前段时间我拉客人,人家没吃完的荷叶饼赏给我两张,上面还带着鸭子油呢!” 有老成持重的就批评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吃,吃完早点出车,多挣两个嚼谷才是真的。” 小伙计们进了内院,在正堂里布上菜,又一道一道唱了菜名,刘四爷摸出几个大子儿递给领头的,又挥挥手。 领头的唱一声:“谢四爷赏!”就领着众伙计退下了。23sk. 三人谦让一番,这回却是刘四爷做了上首,让刘子祥做了主宾的位置,老皮陪客。 刘四爷亲自斟上酒,举杯道:“生意是小,为人是大,都说有人才有生意,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商量着来,正所谓交友带侠气,做人存素心,来,我老头子先干为敬,咱们满饮一杯!” 刘子祥自然给面子,一口喝干。 几杯酒下肚,场面就火热起来,老皮解开了两颗衣服扣子,一副粗汉想象,四脖子汗流,待刘四爷敬完三杯,他又敬了三杯。 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总喜欢聊一些大事,更何况皮道千的工作特殊,接触的各种消息比较多,总忍不住拿出来卖弄。 可渐渐地发现,凡是涉及当朝显贵的事儿,就没有刘子祥接不上话的,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刘子祥并不主动说更不是炫耀式的纠正别人,凡是皮道千斩钉截铁说的,他就笑而不语,或者点头附和,凡是皮道千拿不准或者主动问的,他总能一两句点出来实情。 不由得让皮道千越喝越心惊。 这他娘的刘子祥,到底是什么人啊! 吃喝了一会儿,刘四爷脸上发红,刘子祥主动问道:“四爷,说说八狗联军那时候的事儿。” 刘四爷一听,脸色愈发的涨红,一拍桌子,“都不是东西啊!说起来,还是咱们太不硬气,就算他们有枪有炮,要是那老妖婆不跑,咱们这老些人,能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庚子年那会儿,四爷我刚开这个车厂,手底下还有几十个混街面的弟兄。” 说罢,自己喝了一盅酒,神秘道:“你们说怎么着?我们让弟兄们给他们拉车,不收钱!有那落单的,哼!还不济着我们料理?” 说到兴起,刘四爷的江湖气又上来了,冲两人神秘一笑,“爷们儿,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然后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捧出来一个大家伙。 刘子祥脱口而出,“恩菲尔德一号步枪!约翰牛的枪!” 四爷竖了竖大拇指,“贤侄,识货!” 喝到高兴处,刘四爷不禁兴起,唱了两出。 “若是那黄巢兵来到,孤与他枪对枪来,刀对刀。” 第15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刘子祥笑着看了他一眼。 刘四爷怕了。 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即兴给大伙儿看他当年缴获的枪,什么唱京戏特地唱刀对刀来枪对枪。 当一个人一改往日做派,显得豪迈狂放,多半是要借此显示自身的实力和决心,也隐隐传达出一种警告。 又喝了几轮,刘子祥主动告辞,刘四爷摸出一把钱票来,刘子祥粗略一数,正好六千三,收进怀里。 没想到刘四爷还真有些家底,这钱几乎能买他这个车厂了,就算在帝京的买卖家里头,能一口气拿出六千多大洋的也不多。 不过想到刘四爷混了一辈子街面,车厂又开了十几年,能拿出这些钱来倒也不意外,更何况这里头还可能有老皮的份子。 刘四爷要送他出去,刘子祥拱拱手,“四爷留步,四爷,我有一句话要对您说,我这人,向来是留一步与人行,减三分让人尝。” 不等刘四爷回应,又看向老皮,“皮老总,有个事儿还得你跑一趟,我要买一处宅子,兄弟我对这个是外行,你街面上熟悉,还得麻烦您帮我掌掌眼。” 皮道千酒量很好,甚至都看不出醉意,闻言大喜,正所谓交朋友拉关系,不怕麻烦,就怕不麻烦,皮道千当即说道:“左右衙门里没事,我就跟你一起,也好散散酒!” 两人就辞别了刘四爷,刘四爷看着刘子祥的背影,突然长叹一声。 “不服老不行,一代新人换旧人。”说罢,原本笔直的身板竟然有些佝偻,颤颤巍巍回了房。 出了门的刘子祥跟老皮直奔同泰店。 到了客栈,小伙计果然已经等在那里,瞧见刘子祥回来了,上前弯腰,双手靠左抱拳拱手,“爷,您回来啦,几家牙行的人都在里头候着您呢。” 到了里头,一张八仙桌围坐着几个人,一个年龄稍大点的起来拱手,“这位爷您吉祥,听说您有意乔迁,特地来伺候您。” 剩下的几人也说着漂亮话打招呼,皮道千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脸一板眼一瞪,“行了,你们几个我还不知道?少卖你们那套生意口了,有什么好宅子赶紧拿出来,让我刘兄挑,挑的好了是你们的福分,挑不好别怪我不客气,两道链子锁了你们走一趟!” 刘子祥也算是开了眼了,这妥妥的恶霸啊! 那几个牙行的人这才看见皮道千,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人家是衙门口的人,就管着街面,不就应该这样的威风吗? 当下身子又矮了半截,为首一人道:“小老儿眼拙,没看到皮爷大驾,既然皮爷发话了,那我们也不能藏着掖着,图册就在这里,让这位爷尽情选,我们不挣钱,也沾沾这贵人乔迁的喜气福气!” 还有图册! 只见几人捧出来一个用针线缝起来的册子,纸质很好,像是手工洛纸,上面画着一处处宅子的平面图。 原来这时候的中介就已经挺专业了。 刘子祥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中介不仅专业,还能吃人,而且是吃两头,吃完卖家吃买家,并且其中的一宅两卖,偷梁换柱,虚假房契防不胜防。 牙行的人殷勤介绍着,“爷,您看这地方,福祥胡同的房子,三进院,这地段好极了,前朝那会儿是镶黄旗的左三区,现在叫什么内五区,您听听,多好的地段,原来住的也是个黄带子,后来落了魄了,不成了,挂出来卖,现在这世道,有钱的洋派人家都时兴自己盖公馆,那是洋楼,官宦人家又有分的官邸,所以一时就没卖出去,不过我们时时派人打扫,里头干净又利索,您买下登时就能住进去。” 刘子祥一看,这地方后来是个旅游区啊,南锣鼓巷嘛! “带路,看看去。” “成!包准您满意!”牙人很高兴,推荐的第一处宅子就能让这位爷心动,说明自己没藏私,真正尽心尽力给选宅子了,再瞄一眼皮道千,果然脸上缓和了许多。 到了福祥胡同,刘子祥打量着这处宅子。 广亮的大门,里头是刻着五只蝙蝠的影壁墙,左手一排倒座房,右边是书塾,以前家里请的教书先生,就在这给孩子上课。 往里头是一座垂花门,这地方又叫二门,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的就是这地方,因为过了这道门,就属于内宅了,平时一般的客人,在倒座房的花厅里就接见了,根本进不去内宅。 过了垂花门,是一个大院子,左右都有抄手游廊,四处雕梁画栋,正房厢房配房耳房一应俱全,正方中间是个大中堂,一些非常重要的客人就是在这里会见。 所谓“通家之好”,就是你能进到别人家的内宅,到中堂里坐着喝茶,说明你很重要或者别人没把你当外人。 再往后的三进院是罩房,是给女眷住的地方。 那牙人上来介绍道:“说来也巧,刚闹完庚子的那时候,这黄带子的爹放过一任学正,回来推倒了重建了这房子,谁知道没几年就换了天了,老头子一命呜呼,那黄带子一事无成,坐吃山空,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下这宅子了,现如今也不住在这,整天跟一帮泼皮无赖厮混。” 皮道千听到这里心说我的作用这不就显出来了吗,“刘兄,这种人一定没少作奸犯科,要不要先拿了?” 这意思就是把人家拿到狱里,到时候还不任人宰割,想活命就乖乖把房交出来。 看这些牙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对皮道千的建议毫不惊讶,皮道千提出建议的时候也没有丝毫避讳,大声密谋了属于是。 刘子祥还是摆摆手,要是自己跟那人有什么过节,那用点手段自己倒不介意,不过这无冤无仇的,自己又不差银子,犯不着让自己粘上这事儿,毕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见他不同意,皮道千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事情主动提一嘴显示自己的热情和能量就得了,也不能上赶着。 老皮看向牙人,“说个价,想想再说。” 牙人伸出手比划个六,老皮一瞪眼,那牙人咬咬牙,“卖家吃喝嫖赌,还抽福寿膏,急着用钱,我就做主了,五千大洋,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个价格的确便宜的有点离谱了,后来说过很多名言的迅哥儿在帝京花三千多大洋买了一处宅子,地段不好,宅子也偏小,福祥胡同这种地段,三进几十间房才卖五千大洋的确很便宜。 说到这里,很多人喜欢讨论大洋跟后世货币的比值问题,其实没有什么好比的,不同标的换算出来的比值差别太大,如果用这座四合院作为比值来换算,那这五千大洋怕不是等于后世好几个亿。天籁小说网 即使是主流的大米换算法,也很不合理,因为粮食产量、供应量还有价格调控影响了换算的科学性。 所以不同时代币值换算本来就是伪命题。 刘子祥冲皮道千拱拱手,“皮老总,啥也不说了,以后事儿上见。” 皮道千很高兴,笑的像一朵菊花,一个劲地说这算什么,刘兄不用放在心上。 第16章 大白天逛堂子 回了客栈,换了房契,让皮道千当中人写了字据,这买房的事情就算是办好了。 进了小院,两姐妹听到动静,连忙迎出来,这个拿一条毛巾在他身上掸了掸,另一个帮他换了外衫,送上一壶茶,入口只觉得不冷不热,刚刚好。 坐在床边,一边让姐妹俩给自己捶腿,一边惬意问道:“怜晴,你们是哪儿人?” 怜晴看起来有点迷茫,“回爷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哪里人,只知道是从南边来的,三四岁就到了帝京,后来就一直在行院里生活。” 刘子祥点点头,其实是他过于小心了,小段这人就算很有心机,也基本上可以排除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弄两个丫鬟来监视他。 要说这俩人是那位袁大公子送的,那这事儿还有可能,联合后来小段的人生轨迹,这货八成就是一时兴起,再加上送两个人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成本,自己展现的东西让他感兴趣了,这无非是一种笼络手段。 话虽如此,一时半会儿刘子祥还没打算让这两姐妹了解自己在外面办的事情,更不会做出什么让后宅的女人管钱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瞥见了姐妹俩还没来得及放起来的包袱,里面有书籍的轮廓,不由的走过去,“你们还念书?” 怜晴脸色绯红,但已经来不及,刘子祥伸手把那几本书拿出来。 好家伙,避火图啊! 怜晴腻腻道:“爷......” 说起来,怜晴不仅机灵识趣儿,而且更懂得展现自身优势,比如昨晚刘子祥表示挺喜欢她的声音,这不就展示起来了...... 相反怜韵就有点呆萌呆萌的,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号,有点像呆版的小千代。 刚想检查一下怜晴的功课,外头传来小伙计很紧张的声音,“这位爷!外头,外头有贵客!” 得,午间教学进行不了了,怜晴红着脸上来给刘子祥换好衣服,又让他上下其手了一阵,刘子祥这才出门。 听小伙计的喊声,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来了。 到了前厅,果然小段站在那里来回转悠,身旁还跟着几个军官,毫不避讳的挂着手枪盒子。 一见他出来,小段连忙过来,“可算找到你了,善之,昨天一别,忘记问你住在哪里,可是让我一顿好找啊!对了,我棋谱呢?” 刘子祥摆摆手,“这是着急的事儿吗?正写着呢,看完保你棋力更上一层楼。” 小段虽然爱下棋,但说来要棋谱不过是个由头,“你说的是,慢慢写,不要着急,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就要拉刘子祥的胳膊。 刘子祥连忙拦住,“哎,不早不晚的,上哪去啊?” 小段一拍大腿,“秦省巷啊!”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引得人人侧目。 大白天的高喊自己要去逛堂子,真有你的。 之前掌柜的没露过面,毕竟同泰店也是大买卖,可小段来了,他弓着腰陪在一边,听了这话一本正经的竖起大拇指,“真名士自风流,段少爷,真是人间第一流啊!” 刘子祥心说你个老不正经的,拦住小段,“不是,这大白天的,逛哪门子堂子啊?” 一说这个小段可来劲了,“善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下午去,倒在软榻上,抽烟喝茶,听小曲儿听昆曲听皮黄,由着你来,到了傍晚钟点,叫上一桌堂子菜,那未出阁的清倌儿亲自下厨,素手调羹汤,再服侍着你喝酒吃饭,完了到大戏院,雅座儿听戏,什么叫活着?这才叫活着呢!” 刘子祥一听,这考察此时娱乐业发展情况的任务我必须得承担起来! “段兄,走着!” 到了陕西巷,小段突然警惕的看了刘子祥一眼,“善之,你不是个老斗吧?” 以前的十条胡同地区,多的不是行院,而是“下处”,又叫相公堂子。 顾名则可知意,来往此处的客人叫“老斗”,年长的则是“干爹”,不光如此,这地方还住了一大批京戏男旦,从男花旦到男青衣都有,还催生了一个词,“站台。” 每次演唱完,都在台上站着展示身段,等着客人赏,赏的多,就坐在客人腿上喝酒。 刘子祥照小段的肩膀就是一下,小段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这样比说话好,这是洋人的法子吗?生气了就锤肩膀?” “少废话,头前带路。” 小段也不恼,领着刘子祥进了云吉班。 秦省巷分为南班北班,南班要吃香一些,当然也有人喜欢北班,原因是北班一般都有一种绝技——坐缸。3sk. 南班子多是清吟小班,所谓清吟小班,就是常说的卖艺不卖身,当然了,这都是自抬身价的说法。 进了院子,果然富丽堂皇,摆设豪华。 《燕京杂记》曾经这样记载:其厅事陈设,光耀夺目,锦幕纱橱,琼筵玉几,周彝汉鼎,衣镜壁钟,半是豪贵所未有者。至寝室一区,结翠凝珠,如临春阁,如结绮楼,神仙至此当迹矣。 除了装饰很豪之外,价格也很豪。 这样清吟小班,打茶围,也就是喝喝茶茶喝喝酒吃点水果,就要六到八块大洋,如果没有概念可以这样计算,鑫园是帝京最好的浴池,相当于后世最好的洗浴中心吧,连洗澡搓背带按摩还带喝茶吃东西不过一块到一块半大洋。 所以来云吉班喝一次茶,相当于去五六次洗浴中心。 喝茶是真的喝,给你几样干果点心,要是吃饭,那就厉害了。 吃饭叫“摆台”,场面比后世酒吧要神龙套牛逼多了。先是小厮铺一块红毡,你一进门,你光临的清倌儿就给你磕俩,然后给你弄一大桌好吃的,期间对你百般讨好,喂酒夹菜,唱曲助兴。 期间你只要给赏钱,就要“喊赏”,然后被赏钱的人再给你磕一个。 摆一次台,少说要花十七八块大洋。 请注意,这还没到最后一步。 后面还分为借干铺和借湿铺等等。 所以,还是古人玩的花。 两人一进去,立刻一个女人迎上来,这女人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谄媚,热情的恰到好处,说话也细声细气。 “少爷,您来啦?” 第17章 大声密谋 小段在旁人面前就要矜持很多,微微点头。 那女人用团扇轻轻一扇,微微一笑,领着二人往里走,并不用大声吆喝,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流水价地送上来各色鲜果干果,又奉了茶,随后环佩响动,两个姑娘就走了出来。 长得还行,但比怜晴怜韵两姐妹要稍逊一筹。 屏风后头,弦子声响起,一个看不见的姑娘轻启朱唇,开始唱曲儿。 两人就半躺在软榻上,让姑娘们捶腿揉肩。 小段得意道:“善之,此间如何?” 刘子祥很给面子,“可谓天上人间。” 小段一愣,大笑起来,“这名字虽然俗气,倒也贴切,以后我也开一家堂子,就叫这个名儿了!” 刘子祥撇撇嘴,你要真这样干,你爹不打死你。 过了半晌,小段忍不住了,神秘兮兮对刘子祥说:“善之,实不相瞒,家父段讳启睿。” 说罢便盯着刘子祥。 刘子祥懒洋洋的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段瞪大了眼,“善之,我说,家父段讳启睿。” 刘子祥转过头来,“我听着了。” 小段推开旁边捶腿的姑娘,坐起来,“你不知道他是谁?” “这谁不知道,一造国朝的大功臣嘛。”这时候老段还没号称三造国朝,后面两次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小段不甘心,“别人知道这事儿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刘子祥也坐起来,“别人指着你爹吃饭,我又不是,你爹管我吃管我喝啊?” 小段说道:“那要是管呢?” 刘子祥一脸正色,双手抱拳,“原来是段公子当面,失敬失敬。” 小段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姑娘就跟听不见他俩说话似的,始终面带微笑,专注捶腿服侍。 过了一会儿,小段严肃起来,“善之,说点正事儿,你此前说的什么土地开发,我跟我爹说了,他老人家很感兴趣,能不能详细说说?” “你想知道什么?” 小段挥退了身旁的姑娘,两个姑娘一退,屏风后面唱曲儿的也停了,淅淅索索一阵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二人。 刘子祥端过一旁的盖碗,拿盖子抿抿飘在上面的茶叶,这才慢悠悠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外城有地,规划好了,卖出去。” “问题就在这,大伙儿都不是傻子,谁来买?” “这不是也说了吗?洋行,地主,刮地皮发了财的军头,都是买主。” “他们为什么买?” 刘子祥不说话了。 小段咬咬牙,“善之,实不相瞒,谁不想做出点事儿?我又天天都想逛来逛去上堂子下棋了?” “不,你想。” 小段又笑了,“就算我想,我可是长子,也是想替父分忧的,善之,帮帮忙,我承你的情。” 刘子祥等的就是这句话,千金易欠,人情难欠,说出口来的人情更难欠。 “听好了,就八个字,洗脑需求,控制供给。” 小段沉默了半天,竖起大拇指,“善之兄,高,实在是高,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刘子祥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没明白什么意思你瞎夸什么劲? “我问你,上头把土地平整规划好,然后挂牌卖出去,有没有人买?” “没有。” “如果突然很多人说这地方要变成大工业区,甚至要兴建各种衙门,有没有人买?” “有,但不多。” “那如果消息传出来之后,这地方的地价一天比一天高,高的离谱,高的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买卖简单,有专门的地方登记过户,甚至拿着地票就能买卖,有没有人买?” 小段不说话了。 刘子祥再接着说道,“这时候一个出来高价买走了大片土地,然后上头又放出风来,严格限制开发,不再扩大出售规模,然后之前买走大片土地的人慢慢放出手里的地,有没有人买?” 小段眼露精光,“善之兄,你真是奸......你真是为国为民的侠义商人!” 随后兴奋地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高昂的地价让小民止步,来的都是好商巨贾,事情到了那一步,地到底值不值钱就不重要了,只要气氛到了,白菜也能卖出翡翠价!” 随后又疑惑道:“那再后来怎么办?” “让他们盖工厂。” “等等!善之兄,按你这个玩法,来高价买地的,怕都是坐等投机发财之人,怎么会盖工厂?” “所以才要他们盖工厂,别忘了,一开始是怎么说的?这本来就是规划的工业区。”刘子祥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说道。 “他们不盖呢?” “不盖,不盖那就对不起了,两年内不开发的,上头会收回土地。” 小段傻眼了,这他妈不是流氓吗? “那么地价就会暴跌,谁来接手?” 刘子祥指指自己。 小段不解,“善之兄,你买这些地干什么?” 刘子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盖工厂啊!我告诉你,一开始说了是规划工业区,地价上涨是真的,暴跌也是真的,最后盖工厂也是真的,至于谁亏了钱,跟上头有什么关系?” 小段彻底被震撼了,喃喃道:“高,实在是高,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亏了钱的人,能善罢甘休吗?” 刘子祥点上一根烟,又递给他一支,拍拍他肩膀,“兄弟,你刚才说,你爹是谁来着?” 小段一下跳起来,“我爹是段启睿啊!”好嘛,兴奋地都不避讳了。 只见他转着圈,喃喃自语,“我爹有人有枪,钱也没到自己口袋里,就算有人闹起来,也是师出有名,师出有名啊!” 在龙国,什么事儿都要师出有名,都要占据大义,有了这个名义,什么事儿都好办了。 小段已经预感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老爹对自己的器重,甚至是大统领对自己的器重,一改纨绔形象,成为有为青年就在此一举了! 脸像喝多了酒一样涨的通红,“善之兄,那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动手不动手的,跟打家劫舍似的,来,我告诉你,想办这事儿,得新成立一个衙门,叫城投.......” 两人正大声密谋,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第18章 一声枪响 “什么这那那这的?既然爷来了,就是要包场!让你手底下那些娘们儿排成一排,让老子挑!” 然后又传来女人软语相劝的声音。 正兴奋激动的小段眉头一皱,听到那津卫口音,就已经明白是谁。 推门就出去,果然,中堂里站着一个跋扈青年,身边带着几个人,腰间鼓鼓囊囊,原本小段的卫兵守在门口,此时也跟了进来,见小段从屋里出来,迅速站到他左右。 那跋扈青年一看,笑出声来,“我当时谁呢,好嘛,这不是段老弟嘛。” 小段不愿意跟他产生冲突,拱拱手,“曹大爷,有日子没见了。” 这里的大爷不是称呼老头,也不是什么矮人一等,只是比较礼貌的称呼方法。 帝京人喜欢称呼别人为“爷”,这还是前朝传下来的陋习,后来演变成官称,在家排行老大,就叫大爷,排第二就叫二爷。 比如在一些梅先生的电影里,别人上来就称呼梅老板,其实这不对,梅先生行大,在外面的官称是梅大爷,只有在外演出,一些戏园子老板才叫他梅老板,这是戏班子掌班的意思。 刘子祥一听小段的称呼,就明白了这是谁。 曹三傻子的公子,曹之岳。 曹乐寿起于微末,现在是直系里头仅次于冯军头的人物,虽然还不像七年后那样达到顶峰,但在这地界也是跺跺脚震三震的人物。3sk. 他比较迷信,认为“多妻多福”,小老婆不知道娶了有多少,但目前还只有曹之岳这个独苗,宠的不得了,所以人人都知道曹公子的跋扈。 老段跟老曹不怎么对付,连带两家小的也不怎么对付,但往日里倒还过得去。 刘子兴抽抽鼻子,闻到一股酒气,就知道曹之岳是喝了酒来的,当下心里有了计较。 果然,酒壮人胆,那曹之岳开言道:“怎么,段公子,今天没去下棋,到这里玩儿来了?” 小段虽然是个有点谋略心机的纨绔,但是性子有点软,当下也不搭理,冲着刘子祥说,“善之,今天对不住了,咱们先走吧,逛逛天桥去,晚上去看戏。” 那曹之岳却不依不饶,有意借着这个机会扬扬名,好在帝京纨绔里压小段一头。 先是得意洋洋的看了左右随从一眼,随从们也附和以意味不明的笑,随后曹之岳上前两步,拍拍小段的肩膀,这就很是无礼挑衅了,满口酒气,大大咧咧的,“兄弟,别着急走啊,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小段有点动怒,冷笑道:“那自然不会,谁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就算传出去你欺负我,也不会有人跟你一般见识,付之一笑罢了。” 曹之岳有点恼羞成怒,随后又按捺住,开口一笑,“段大少,怎么,堂子里的姑娘都看不上,改玩兔爷了?” 说着,还挑衅地看了看后面的刘子祥。 小段勃然色变! 后世,很多人骂人喜欢骂兔崽子,但很多人不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当下,相公是让人很不齿的职业,又称为兔爷,如果骂人是兔崽子或者兔爷,比骂人家八辈祖宗还招人恨。 小段已经把刘子祥当作了朋友,再或者说,经过刚才对土地开发事宜的沟通,小段已经明确自己欠了刘子祥人情,曹之岳这样出言侮辱,不仅涉及刘子祥,还打了小段的脸。 刚要发作,却被刘子祥拉住。 只见刘子祥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曹大少是吧?” 曹之岳冷笑看着他。 刘子祥又笑笑,突然动了一步,右手迅速抬起,打开了一个卫兵腰间的枪套,一转眼,一把花口撸子就到了手里,开保险、上膛一气呵成。 只有这抬手的一个动作,瞬间枪口就对准了曹之岳。 “砰!” 事实证明,在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女人的尖叫声都是扯淡,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曹之岳两股战战,瞪着眼,喉咙嗬嗬作响,说不出话来,一撮头发已经没了,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尽管卫兵久经训练,也没拦住刘子祥,只来得及在他开枪的时候抬了一下他的手,子弹擦着曹之岳的头皮过去,灼伤了皮肤,出了血。 所有人都愣着。 “曹大少是吧?”刘子祥又笑着问了一句,紧接着要再扣动扳机。 小段上前一把拉住,曹之岳带来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掏枪,小段的卫兵跟他对峙着。 小段声音都抖了,“善之!你...啥也不说了,你是个人物!” 说完,把他的手掰开,将那把花口撸子拿在自己手里,扭头冷冷的瞅一眼正在对峙的卫兵,拿出纨绔气势,大吼一声:“快滚!” 这时候,院门外的石头听到枪响飞速冲了进来,也不管两伙大兵对峙着,飞速跑到自家主子跟前,先确认了刘子祥没中枪,然后也没说话,挡在了自家主子前面。 曹之岳已经吓傻了。 头两年在津卫,哪有人敢惹他? 津卫的混混虽然耍勇斗狠,但从来不敢跟军头以及军头的家人们放对,这是老袁当年油炸混混留下的阴影。 所以曹之岳在津卫城可以说是横着走,就连八大家的少爷小开,也都让着他,都是做生意的,没必要跟他结梁子,曹之岳平日里别说被枪指着了,就连擦破皮也没有过啊! 回想起刚才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抬手摸摸额头上的血,心里难以置信。 他到底怎么敢的? 他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身边随从看事情闹大了,对面又是小段,不敢再起冲突,抢着自家少爷走了,直到出了院门,曹之岳才破口大骂,“姥姥!给爷等着,老子不玩死你们,我就不姓曹!” 中堂内,小段苦笑着,“威风了也解气了,就是不好交待了,得,善之,我让人送你回去,给你拨几个人贴身守护,你也多加小心。” 刘子祥笑呵呵道:“放心吧,令尊高兴还来不及呢,过两天更进一步,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留下一头雾水的小段,刘子祥带着两个护卫他的人出了门,上了车才对石头说道:“以后你的月钱是二十块,新宅子收拾好了,你就住进倒座房里。” 石头点点头,拉车跑的又快又稳,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第19章 制衡很重要 统领府。 面积颇大的办公室装修豪华,虽然家具还是以中式为主,但也装了电灯电话等西洋玩意儿,外头的侍从室还有一个忙碌的电报房。 屋内,老袁正在办公,侍从军官敲门进来,走到跟前俯身低声说了两句。 老袁先是怒斥一声,“荒唐,教子无方!” 随后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不由得摸摸小胡子,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从军官敬个礼,然后轻声走出了大办公室。 老袁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突然感慨一声,“未尝不是一步棋啊。” ...... 段公馆。 段老虎听了儿子战战兢兢的汇报,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挥挥手,“你先去休息,以后不要乱跑,这么大个人了,整天逛堂子,像什么话!” 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打准备的小段大为震惊,老爹这是转性了? 还是因为最近有什么喜事,对打自己不感兴趣了? 开门出去前还不忘扭头问一句,“爹,您不会给我找了个小妈吧?” “滚!” 小段想了想那位不时在自己面前卖弄身段的三姨娘,打了个冷颤,开门出去了。 书房是个套间,里面还有一间屋子,这时不声不响转出一个人来。 一身戎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却没有戴帽子,头发刮的只剩下一层,显得非常干练。 胖乎乎的脸,眉眼却尽是威严,开口道:“芝老,令公子虽然顽劣,倒也阴差阳错办了一件好事。” 老段看他一眼,对他说自己儿子顽劣颇为不满,自己儿子虽然爱玩了一点,但怎么就称得上是顽劣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嘛,下棋还下的这么好。 当下撇过这茬,开言道:“铁珊,说说,这事儿怎么处理?” 被称为铁珊的男子接着道:“芝老,冯总办去了南边,一路上打的不错,眼看到了金陵城下,您老别忘了大统领怎么说的,先入城者为都督!” 老段若有所思,“可听说辫帅打的也很猛。” “就算辫帅先打下金陵,他这个都督,也当不长久。”说着,徐铁珊哂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留辫子,留给谁看呢?” “小徐,可这些事儿,跟今天继宗跟三傻子的儿子冲突有什么关系?” 小徐,徐铁珊,老段的心腹之人,心思缜密异常,自从被老段提拔培养之后,为了报效老段的知遇之恩,没少出谋划策,兼之两人勉强算是同乡,久而久之,已经成为段老虎座下四大金刚之首。 只见小徐目光炯炯,“芝老,冯总办去了南边,北边可就剩下曹三傻子了。” 老段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可仍然有些犹豫,“可老曹也不是一边倒,不能说是冯总办的人啊?” 小徐摇摇头,倒了两杯茶,递给老段一杯,“芝老,他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津卫人,嗯?”说罢,用手指了指上头。 段老虎沉默了。 没错,小站练兵练的不错,但也练出了后遗症,津卫话都快成了如今满朝公卿的官方语言了! “可我已然是总长了。” 小徐有些着急,芝老什么都好,头脑有,谋略有,无赖劲儿也有!就是有时候优柔寡断! “芝老,冯总办要是打下金陵,会不会得授上将?” ...... 曹公馆。 虽然老曹被称为三傻子,但不要以为他真傻,能混到这地步的,没一个是傻子。 下午儿子哭丧着脸冲进来,脑袋秃了一块,还挂了彩,爱子心切的老曹就差没拔枪领兵出去了。 可听完儿子说的话,老曹涨红了脸,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曹之岳让打懵了,捂着脸,“爹,我今天差点挨枪子儿,您还打我?” 老曹咬牙切齿,“打你?我还想给你一枪子儿呢!滚回去关禁闭,一个月不准出门!” 曹之岳失魂落魄的要走,老曹上去就是一脚,狠狠道:“告诉你,老实在家呆着还则罢了,你要是敢出去报复,我揭了你的皮!” 曹之岳也害怕了,他之前从没见过疼爱自己的老爹这般模样,不住地点头,逃到后院寻求安慰去了。3sk. 老曹重重坐到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完了!苦心的经营全完了! 自从冯总办南下,他就小心翼翼,甚至学了一口流利的帝京话! 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是跟冯总办一路的! 为此,还不惜腆着脸跟段老虎修复关系,对其他派系的人也是笑脸相迎,今天儿子的这个冲突,如果段老虎较了真儿,那段系的人就会逼着大伙儿站队,到时候,京片子说的再好也不顶用了! 国朝走到这一步,老袁已经坐北朝南,就差那个名号了,这时候的用人之道,什么唯才是举都得靠边站,只有两个字才是第一原则:制衡。 老曹痛苦的闭上眼睛,现在只有求满天神佛保佑,段老虎不会借此发作。 ...... 被一路护送着回了同泰店的刘子祥,刚要回小院休息,客栈的伙计就迎上来,“爷,有人找您,说是天裕源的伙计。” 刘子祥顺着客栈伙计指着的方向一看,只见之前天裕源浴池的那个小伙计有些惶恐的站在那里。 见刘子祥看过来了,小伙计连忙上前作揖弓腰,“少爷,我叫水生,之前您告诉我,要是想换碗饭吃就来找您,我到了车厂,那位四爷也不知道您在哪,又问了一位衙门口的老总,这才找到这里,没先跟您言语一声,您别见怪。” 刘子祥好奇道:“怎么这么快就不想在那干了?” 水生欲言又止,看看旁边的客栈伙计。 客栈伙计识趣的走开,“爷,我给您安排热水去,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言语!” 刘子祥挥挥手让他去了,水生这才开口道:“有位客爷,洗完澡非得...我躲走了,后来掌柜的也得罪他不起,就让我趁机跑了。” 刘子祥听明白了,这种事儿现在有很多,许多人都见怪不怪了。 想了片刻,扔过去两块大洋,“正好我有一处宅子,你去拾掇拾掇,看看该添些什么,能挂账就挂账,不能挂账的,领着他们来找我要钱,再找牙行挑一些会伺候人的丫鬟婆子。” 水生很严肃的点点头,接过那两块大洋来,石头上前给他说了那处宅子的地址,水生就一路跑着去了。 抬抬手,石头就凑到近前来。 “到步军衙门,找皮老总,查查这个水生的底。” 石头没二话,放下车,奔着步军衙门去了。 第20章 教学相长 进了小院儿,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了,中堂没人,也没人出来迎接自己。 看着东厢已经掌了灯,刘子祥推门进去。 两姐妹正在端着一本书窃窃私语,认真学习。 怜晴在教怜韵,“这样懂了吗?就是画一个圈。”说着,还要比划示范一下。 突然觉得亮度不对,这才看到开了门的刘子祥。 怜晴“呀”的一声,先是捂住嘴,然后把书藏起来,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雀跃,本想上前,看见妹妹已经冲上去,又停下脚步,微笑着看这一幕。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教学,本就憨憨的怜韵对刘子祥有点痴迷,小脑袋在怀里拱啊拱。 过了一会儿,还是怜晴看不下去,“韵儿,站好,没规矩了?” 怜韵吐吐舌头,双手背在后面站好,娇憨说道:“爷回来了?还以为会应酬到半夜呢。” 怜晴一下变了脸色,有些惶恐,妹妹这话说的很不得体,于是拿眼偷偷瞄着刘子祥,生怕他生气。 没想到刘子祥只是笑着摸摸怜韵的脑袋,问道:“你们学什么呢?” 怜韵脸一下红了,背着的小手又拿到前面来捏衣角,断断续续道:“我,我昨儿个做的不好,被姐姐骂了,这不就让姐姐教一下......” 怜晴再也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声,“小蹄子真不知羞,什么都说。” 却又含情脉脉看着刘子祥,“爷,我给您摆饭去。” 出门的脚步格外轻快,只有怜晴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这年月,不是过兵打仗,就是水旱蝗虫,人想安生活着不容易,女人就更不容易,而漂亮女人,则更像是雨打浮萍,飘到哪是哪。 能遇到自家爷这样的人,是她们姐妹俩的福气,怜晴心态摆的很正,今天早上趁着刘子祥没起来的时候,还默默祷告,不求被如何宠爱,只想不被丢弃,不再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儿而夜半惊醒。 牵着韵儿到了中堂,看着怜晴忙后,一件月白褂子,小腰盈盈一握,心里不由放松下来,拍了拍怜韵,妹妹乖巧的上前去给姐姐帮忙布菜。 因为来得急,没能到大馆子叫菜,一桌饭菜都是客栈后厨做的,虽然称不上山珍海味,但好在看起来干净整洁,颇为雅致,今天用的是温黄酒,刘子祥悠然独酌,姐妹俩在一旁开心的给他夹菜。 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推算着后续的演变,默默点开了系统界面,发现自己的影响值又增长了许多。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8kg 技能:驾驶(低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1(337/500) 一次性上涨了两百多点,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不少大人物的耳中,不过也只是听闻。 不知道要是跟老袁或者老段打一架,影响力能涨多少? 红烛燃起,被灯罩拢住,发出柔和温暖的光,看着怜晴洁白光泽的脸蛋,禁不住捏了一把,然后搓搓手指。 嗯,滑! 怜韵见状把脸蛋舒过来,“爷,韵儿也要!” 刘子祥就开始揉她的脸,一会儿捏扁,一会儿揉圆,怜晴看到妹妹被主子喜欢,不由得面带微笑,睫毛忽闪,格外迷人。 酒足饭饱,两姐妹又吃了一些,外头婆子喊道:“客爷,西厢备了木桶,烧了几大锅热水,您放心使。” 刘子祥本就打算洗个澡,这下正合心意,让两姐妹接着吃,自己到了西厢房,看了看这个大木盆。 实际上,后来很多人都被影视剧骗了,洗澡的那种超大木桶根本就不流行,更别说什么在木桶中藏人的狗血桥段。 有条件的古人也是比较讲卫生的,从先秦时代开始,就有“休沐日”,周礼中更是规定了要三天一洗头,五天一洗澡,而且澡堂子也不是什么古罗马的专利,秦王宫就发掘出来过澡堂子,还有陶制排水管道。 对于个人来讲,浴盆才是在家洗澡的工具,这东西比木桶浅很多,坐下之后只能盖住胸口以下,但很长,跟浴缸非常相似。 而木桶不光换水不方便,洗着还很憋屈,这种浴盆洗起来腿是可以伸直的,有的后面还加了靠背,可以惬意的躺着泡澡。 内院的婆子到了前头,跟伙计说那位刘爷的院子要葡萄酿跟碎冰,伙计有点犯了难,一瓶葡萄酒要九块大洋,柜上的押金可不够喝葡萄酿的。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掌柜的就骂道:“瞎了你的眼!段大少今天可亲自来找这位爷,看看外头那两位老总吧,护送回来还不算,还在这看守!” 然后亲自取了一瓶葡萄酒,又到冰窖里拿干净的小铲子铲下碎冰,装在一个小木桶里,让婆子送去。 大夏天的,冰价很贵,是掌柜的高价从冰房进来的。 冰房又叫大冰窖,冬天的时候采一丈见方的大冰块,藏在很深的冰窖里,有的冰窖甚至能把一座小山挖空,利用低温储冰。 通过大规模储存,即使有一些冰融化了,到了夏天也能换取可观的利润。 这种技术非常久远,早在商周时期就有记载,到了魏晋更是大量应用,我与曹贼何异的那个曹贼,就很会享受,据记载他的铜雀台有很多“冰井”:“高八丈,有屋百四十五间,上有冰室,室有数井,井深十五丈,藏冰及石墨。” 所以如果穿越回去,千万别玩什么硝石制冰,能赔的底儿掉,而且开冰窖的大多背后都是权贵,典型的重资产行业,一般人能随便搞这么大工程吗? 敢伸手分分钟被砍。 婆子送来葡萄酒跟冰,两姐妹又商量了一阵,先到东厢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然后才推开西厢房的门。 刘子祥正泡着澡,听着动静连忙回头,却是两姐妹走进来。 “爷,喝点冰镇葡萄酿。” 葡萄酿是延续古时候的叫法,刘子祥伸手接过来已经开了瓶的酒一看,好家伙,张裕! 杯子里放点冰沙,倒了半杯酒,抿一口。 好喝不好喝品不出来,但的确很享受! 正美着呢,身后传来嘻嘻梭梭的动静。 第21章 交情是一张纸 往后一打量,饶是刘子祥前世今生见多识广,也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刘子祥不禁想起来一个著名问题:什么情况下一加一大于二? 怜晴红着脸上前,拿着葛巾帮刘子祥擦背,妹妹则到了一侧,身姿轻盈,声似莺啼。 轻声唱道:“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照归轮。” 这首谣传是易安词,其实出处已经不可考,倒是如今一些情调场合唱的多。 见刘子祥似笑非笑看自己,怜韵本娇憨的样子也带了几丝风情,咬咬嘴唇,又开口道:“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 一觉睡的香甜,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姐妹俩温驯笑着端来一应物事让刘子祥洗漱,又奉上早餐,简单在中堂吃了,就听到外面水生的声音。 “爷,宅子里的物事都买了。” 刘子祥挥挥手,姐妹俩就退到中堂后面的卧房,刘子祥这才喊了一声:“进来吧。” 水生弯腰进来,看起来有点紧张,走到近前,呈上来一张单子。 刘子祥扫了一眼,大概是各色家具用品之类,不由问道:“你识字?” 水生还是那个姿势,正要回话,刘子祥挥挥手,“甭端着,站直了说话。” 水生依言站直了身子,这才说道:“爷,我小时候念过几年学堂,后来过了兵,家人都没了,才到城里讨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既没有什么怀恋,也并不悲戚。 曾经动荡的时局让每个人变得坚韧,一些看似重大的变故也都在生活的打磨中不得不风轻云淡的接受了。 人总要生活下去。 活下来已经殊为不易,没有什么资格和精力再去悲春伤秋。 刘子祥点点头,水生这才补充道:“花费也都列在后面,那些掌柜的回头到这里来结账,剩下的丫鬟婆子,也联系了牙人,等让爷过目了,再送到新宅子里洒扫。” 汇报完了事情,水生不声不响地退下。 刘子祥转回里间,让怜晴跟怜韵给他换衣裳,打算出门逛逛。 怜韵心直口快,“爷,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搬家了?” 刘子祥一本正经道:“嗯,学好下一招就能搬,不然不让搬。” 怜韵红了脸,嘴上却逞强道:“那我再做几件薄纱,昨天那样的成不成?” ...... 客栈大堂。 负责照料刘子祥所在小院的小伙计有些不解,鼓起勇气问掌柜的,“掌柜,那位爷账上的钱已经不够了,您怎么还不向他开口?”???.23sk. 掌柜看一眼这个被自己当接班人培养的年轻人,打算盘的手不停,右手拿着笔在账上写个不停。 过了半晌才笑一声,“小子,你还且有的学呢!” 小伙计很上路,笑道:“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教教我,以后也好不给您丢人不是?” 掌柜的让他说的笑了,放下笔,倚在柜上,开言道:“你觉得他有没有钱?” 小伙计答道:“有是有,可有钱不等于不欠钱啊?” 掌柜的摇摇头,“你啊,告诉你吧,他有没有钱不重要,段大少有钱就够了,段大少不仅有钱,还有权有势,小子,我要是开口问他要钱,这就是买卖,我要是不开口呢?” 小伙计若有所思,“他们这样体面的人,想起来了自然会给,说不定,还能承您的情!” 老掌柜又摇摇头,“傻小子,人情哪有那么好欠,你信不信,人家到时候想起来了,一定会多给点赏钱,欠债好还,欠人情可就难还喽!” “那咱们还有什么好处?” “咱们跟他这来来回回,虽然谈不上什么人情不人情,可好歹也算有了半分交情,什么是交情,有牵扯才能有交情,孩子,别小看了这半分交情,这交情就算薄的像一张纸,可到了有的时候,这张纸就能给你遮风挡雨,就能给你一口饭吃,就能让你饿不死,活下去。” 说完话,掌柜的又开始写写算算。 小伙计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给老掌柜泡了一壶热茶,自己又干活去了。 这时候刘子祥从内院出来,水生跟在左近,老掌柜瞧见了,连忙抹抹头发,一丝不苟,把袖口挽好,上前拱手,“爷,您出去遛遛去?要是小店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请爷包涵,您有什么事,也尽管吩咐小店去办。” 刘子祥突然想起来自己柜上的那几块大洋怕是早就用光了,从怀里掏出二十来块大洋,放在柜上,示意掌柜的入账。 又掏出来几块当赏钱,可看到老掌柜那勤谨模样,又改了主意,把赏钱收起来,“掌柜的,我新宅子买了些家什,等会儿要是有人来结账,你就先结给他们,回头咱们一起算。” 老掌柜大喜过望,拱手不迭,“您放心,您放心,全在小老儿身上,原来公子要乔迁,小老儿少不了去讨一杯喜酒喝喝,沾沾喜气!” 刘子祥也拱拱手,“好说,好说。” 带着水生出了门,石头连忙站起来把车拉过来,“爷,到哪去?” “随便逛逛,水生,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水生想了想,“爷,这个时辰,堂子里的姐儿怕是还没起呢。” 刘子祥哑然失笑,“想什么呢?好玩的就要去那地方?” 水生知道自己想歪了,冷汗一下出来了,慌了神,刘子祥看他的样子,又补充道:“市井之间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没有?” 水生擦擦汗,小心翼翼道:“爷,您如果想看些文物雅玩,可以去国子监街,要是想清静,咱们到西郊山上逛逛。” 石头这时候插话道:“爷,还有个热闹地界,天桥,这地方从天不亮闹腾到半夜。” “那就去天桥,石头,走着!” 石头高兴的拉起车,“得嘞!”洋车稳稳当当地跑起来。 水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紧跟着车跑。 第22章 游览 还没到天桥,就已经感受到了吵嚷。 没进入街道的外围是各种小摊,吃早点的,聊天攀谈的,各色人物都有。 有的穿亮蓝缎子大褂,假辫子老长,上面插着花,走到哪都翘着大拇哥,上头往往是一个大扳指。 有的或端或拎一个鸟笼子,里面多是黄雀儿,只有少数人养了一些八哥,还有的就比较厉害了,只端着笼子,里头没鸟! “水生,这些人怎么只拎着笼子?”刘子祥有些不解。 水生正憋着劲好好表现呢,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道:“爷,这些人是玩笼子的,别人买笼子为了养鸟,他们买笼子就是为了笼子,天天宝贝的不得了,见天儿的擦啊弄啊,就这一个笼子,可能是黄花梨的,也可能是楠木的,有的人饭都吃不上,还玩这个!” 刘子祥没忍住乐了,水生一看,心里总算放松了一些,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以后要做帝京百事通! 到了小摊儿旁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包儿——” “碗儿——酒!” “卖面茶!” 有那小孩儿馋了的,大人就给他买两个包子,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只推说不饿。 刘子祥问两人,“你们早上吃了吗?没吃就在这吃点。” 石头答道:“客栈掌柜的专门让人给我们弄了饭,不瞒您说,以前我早上从没吃过这样的好伙食,我喝了四碗炒肝,六个火烧!” 水生也说,“客栈掌柜的招呼我们吃过了,后面那两个兄弟也吃了。”他指的是那两个护卫。 刘子祥点点头,看来掌柜的很明白,没照顾好大客户身边的人,就等于没照顾好大客户。 天桥从东到西,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东边有很多戏棚,这时候自然不开演,但又很多戏班子在这地方喊嗓子。 之所以不到空旷的地方练习,是因为这里人多,能锻炼孩子们的胆量,也能聚拢人气,往往有人还没上过台,仅仅是每天练嗓,就已经收获了不少“粉丝”,当然这种情况还是以男旦居多。 各家戏班子也都卯着劲,这边来一个“嘎调”,那边就来一个“楼上楼”,于是叫好声此起彼伏。 最牛的还是一群武生,练起来真是刀光剑影,煞是好看,有人搬来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再往上面摞凳子,足有几人高,一个大武生一下从上面翻下来,看的刘子祥目瞪口呆。 这样的功夫后世也有,但绝对不是在路边能看见的,很多东西都没人练了,有的孩子也喜欢,但家长不让,心疼孩子。 过了正经戏棚子,前头就有圈地卖艺的了。 前面喊一声,“有洋人!”或者“大姑娘没穿衣裳!”甚至是“不要脸的公媳扒灰啦!” 然后人群就轰的一声围拢上去,围上去了才发现是打把势卖艺的,一般先来几套生意口,例如初临贵宝地之类的,然后练一套,收一圈钱,再练几套,然后就开始卖药。 刘子祥心说,这套路真是上百年不变啊! 后世有那种全国各地卖药酒的,训几只猴儿,弄几条拔了牙的蛇,先表演一番,然后拿出一只活鸡,咔嚓一下把腿掰折,然后抹上他们的药酒,再用带子缠上,然后那只鸡就又能走了。 再把他药酒馆子里各种蛇、药材掏出来给你看。 继续往西,有说书的,唱大鼓的,唱落子的,人声吵嚷,间杂着扛着垛子卖冰糖葫芦的。 实话实话,从今年开始,街面上安定了不少,因此也繁华了许多。 “卑田院的下司 刘九儿宗枝, 郑元和当日拜为师, 传与我这莲花落的篙儿, 抱柱杖走尽了烟花市, 挥笔写就了龙蛇字, 把摇缒唱一个鹧鸪词, 真的不是贫虽贫的风流浪子, 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 老爷,奶奶 做做好事吧 .......” 落子声中,再往前走,就豁然开朗起来,街道也变的整洁,旁边的店铺装饰景然,这里就是全帝景最大的几个茶馆的聚集区。 一家茶馆要是能称得上大茶馆,首先规模就得摆在那里,至少是临街五间门面,五间门面打通了,这就是前厅,能坐几百人,往里走是回廊跟过厅,这地方雕梁画栋,上好的木料围起来一个个雅座,闹中取静,既满足了热闹的需求,也具有很好的隐私性。 后面是个四合院,里面搭了很多罩棚,这是散座,给单独的茶客坐的。 到了里头,先是头柜给你打招呼,然后二柜就上来弯腰拱手,“这位爷,您早班儿啊?里头请!” 在前头侧后方领着你,一边回头看,你要是在前厅张望停留,他就给你找前厅的座位,你要是直头往里走,他就领着你上雅座。 刘子祥隐约知道规矩,便朝雅座踱步,二柜看的心里一喜,即便在雅座喝最便宜的茶,也是比外面贵的,因为雅座照例是四碟干果点心配茶。 到了雅座儿,二柜站着不动,干活的小伙计跑上来一通擦,架势很大,但其实座位桌子都很干净,这样擦是擦给客人看的。 等小伙计擦完,二柜再一伸手,“这位爷,您请!” 等刘子祥坐定,二柜才到近前来,小声道:“给您来壶高的?” 注意了,这句话必须得小声问,你要大声喊,客人会砸了你的场子。 因为“高的”就是指高沫,茶叶渣子,是最便宜的一档,喊出来没面子,二柜是看刘子祥一个人来,又不是会客人谈生意,所以才选了一个最便宜最实惠的问他,这是为了揽客,你这回帮他省钱,他下回就还来。 刘子祥很新鲜看着周围,随意对二柜说道:“明前龙井,给外面那几个我的人送点茶水喝。” 二柜高兴极了,卖一碗明前龙井,几乎等于他们接几十个散座儿,这时候的龙井还不像后世那样周围几百公里的都叫龙井,而是妥妥的核心产区,龙井少,明前的就更少,明前龙井三枚小洋一碗,比那几个大子儿一碗的高沫贵了几十倍。 “您放心,您放心,我请他们到外面散座儿,茶水管够。” 说着,直起腰来,一手侧在嘴边,挺胸运气,“雅座儿!明前龙井伺候着!” 这就叫喊堂了,客人点了贵的东西,怎么办?自然是替客人炫耀炫耀,这一声要喊得又响又长,还得带着音调,十分好听。 第23章 传说中的来壶高达 不一会儿茶端上来,二柜在刘子祥面前铺了一块白毛巾,把茶碗放上去,然后从小伙计手里接过托盘,放下四碟干果点心,这才说道:“您慢用,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刘子祥点点头,边就着点心喝茶,一边听前厅的人们闲聊。 一个脑袋后边坠着油光水滑假辫子的男子进了门,一进门,就有很多老朋友招呼他,只见他从怀里掏一掏,拿出一个茶包,这种茶包是张一元推出的,一包一钱左右,有客人一眼就认出来,“我说,这不是给澡堂子用的吗?你小子去洗澡又偷人茶包了?” 那男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懂什么,那些泥腿子会喝茶吗?爷弄来帮他品鉴品鉴!” 同伴知道他的为人,嬉笑一番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见这假辫子男人坐下来,吆喝着小伙计,“招子用来喘气儿的?抓点紧,给爷沏上,记住喽,水要滚烫的,要刚烧的能把壶盖顶开的,要举高了冲,砸一砸,知道吗?” 这其实是有些穷讲究的喝花茶的喝法,帝京水质不好,尤其是一些苦水井,水有味道,所以这些人冲花茶的时候,喜欢用滚烫开水,而且水壶举得很高,水流落在杯子里的时候冲击力很大,这就叫“砸一砸”,这是为了把花茶的味道尽可能的逼出来,以掩盖水的异味。 小伙计还是一脸笑,丝毫见不到对这个男子的不屑,恭恭敬敬接过茶包,沏茶去了。 二柜在一边看到了,点点头,“对喽,吃这碗饭的,就得磨自个儿的心性,他今天穷摆谱,明天可能就真摆谱,发达不发达的又怎么好说呢?既然开门纳客,那只要是客人,就得伺候好喽!” 假辫子男人很满意小伙计的表现,先是洋洋自得了一会儿自己的威风不减,然后身子往前一探,一脸神秘地对同伴说道:“你们猜怎么着,出大事儿了!” “我说,天天出大事儿,出什么大事儿了?你啊,口风太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假辫子男人有点不满,“呵,我口风大?我问你,段大少开枪差点崩了曹大少,是不是大事儿?” 要不怎么说这些人真是有点奇怪呢,你说他不务正业吧,偏偏他们消息真的很灵通,你说他有本事吧,偏偏又屁事不干,整天泡茶馆。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来了兴趣,纷纷打听,“哎呦喂!这可真是大事儿,快说说,这是怎么了?没听说段大少这么生性啊!” 假辫子男人突然矜持起来,直到同伴们着急催促,才慢慢开口,“要不怎么说让你们学着点呢,瞧瞧咱这消息,这就是门道!我还真告诉你们,那天,我正在秦省巷听曲儿,突然听得一声枪响!” 有人插嘴道:“不是,你有钱,上秦省巷听曲儿?” 假辫子男人一拍桌子,“捣乱是不是,捣乱是不是!你听不听吧?不听走!” 众人连忙安抚他,“消消气,消消气,您受累,接着说。”一边说,一边喊伙计,“来碗小叶茉莉花茶!” 假辫子男人见自己的拿乔有了结果,便心满意足道:“然后我就跑过去看啊,只见那段大少,威风凛凛,手持一把花口撸子......” 又有一个人插嘴道:“我怎么听说是马牌撸子?” “不是吧,应该是枪牌撸子......” 于是再次歪了楼,刘子祥笑呵呵的喝茶,不再注意这边的情况。 隔壁的雅间,有象棋砸在棋盘上的声音,一个声音开口道:“不知道南边打的怎么样,听说新军披坚执锐,军纪严明,也不知冯张之流,能否敌手?” 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声音说道:“什么披坚执锐,不过是靠着一腔热血,鼓动着青年去送死罢了,大战在即,冯总办的女婿竟然还在南边任军官,南边竟然也不杀他,真是荒唐之极!” 正喝茶的刘子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咋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定下心神一想,能人不知道有多少,依靠目前的信息推测出后面的事情也算正常。 这个男子说的不错,冯总办已经兵临城下,他的女婿竟然还在南边当军官,职位还不低,南边为了展示自己的“大度”,竟然多次对他表示了“信任”,以至于各种布防信息尽被其获知。 然后不出所料,冯总办的女婿果断反水了,南军一败涂地。 “是啊,这棋还没开始下,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将!” “南边已经不足为虑,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走吧。” “怎么走?这棋已经走到头了,不能再进一步,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再将!” “虎禅,尊孔令是你的主意吧?” “养铦,下棋不说那些,哈哈,再将!死棋了吧?” 刘子祥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里头是谁,心说这小小茶馆还真是卧虎藏龙,懒得再待下去,起身离开,随便摸了几枚小洋放桌上,剩下的就当赏钱,二柜不住道谢,又领着伙计们谢赏,然后一路送到门口。 又在天桥看杂耍凑热闹,不知不觉已近晌午,于是问水生,“中午哪儿吃?”3sk. 水生在茶馆外厅等候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自家主子这次出来,显然是奔着市井百艺来的,要是中午再吃那些大馆子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开口道:“爷,往北有煤省人开的大酒缸,别看馆子不大,却有正宗汾酒,老板做的一手好酱肉,旁边有摊子卖下水卤煮之类,不如去尝尝?” 刘子祥来了兴趣,在大馆子吃饭太累人,从伙计到客人都端着,不如地道小馆儿吃起来舒服。 于是点点头,“头前带路,中午就在那吃了!” 水生很高兴,又主动对石头道:“石头哥,我在前边指给你。” 对于他的示好,石头并没有什么感受,他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思,只知道好好拉车,于是应声道:“哎,那你前面指着,甭着急,我是跑惯了的,你要是跑的快了,第二天脚脖子肿着,受罪!” 水生心里一暖,但还是说道:“我能行!” 第24章 身上有功夫的大姑娘 所谓大酒缸,指的是一种煤省人开的酒馆儿,这种酒馆儿跟其它店铺不同,一进门就是一排一人高的酒缸,这酒缸有一半是埋在地下的,露出来不到一米。 这样埋酒可以事半功倍,一是容量很大,所谓窖藏,必须容量大了才有意义,所以后世很多人在家中藏酒,过三五年拿出来一喝,感觉没什么变化,瓶装的茅子要放上十五到二十年才能喝出明显的陈酿味道。 但酒厂的老基酒放上三五年就会酒质微黄,实际上这就是容量不同所能构建的微生物环境不同所造成的。 汾酒是最纯净的一种酒,工艺和原料决定了它的杂质极少,经过陈化之后,更是清冽芬芳。 刘子祥刚掀开门帘进去,酒气就扑面而来,一股清香,这种香味不是那种醉汉喝多了的难闻气味,而是自然挥发日积月累浸润出的粮食酒味道。 在这种酒馆一般没有什么喝多的醉汉,原因在于这里的价格不高不低,有钱人几乎不来,穷酸酒鬼没钱在这里喝到醉,他们往往喝地瓜烧买醉。 这样一来,大酒缸里剩下的是家境比较殷实的普通百姓或者真正的酒客,有爱吃菜的,也有不爱吃菜只喝酒的,一般喝一两半到二两,酒到微醺,谈天说地,恰到好处。 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几年没有过了,直到最近市面大底太平了,客人才多了起来。 “客爷,里面坐,打多少?” 让人意外的是,店老板竟然是个女孩儿。 梳着大辫子,没有一丝碎发,因为忙碌,光洁的额头见了汗,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屋里的缘故,皮肤很白,鹅蛋脸上大眼睛忽闪,琼鼻挺翘,见来了客人,一笑还有俩酒窝。 刘子祥鼓励的看了水生一眼,好小子,选的地方不错,深得我意啊! 不为别的,主要是想喝酒了。 水生挺高兴,但也有点不解,自己本来可没这意思,以前这铺子不是女人开的啊? 于是开口道:“这位姑娘,以前的柳老板是....?” 这是替刘子祥问的。 那姑娘听水生这么问,知道客人以前来过,不由得垂下眼睛,“我爹他......” 她这么一说,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年头,过兵死人,挨饿死人,就算那小康之家,也有种种意外,着凉感冒的病死率也并不低,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每到换季,城里的棺材铺生意就很火爆,有的车夫到这时候还会短暂“改行”,给人当杠夫或者扛纸人去。 水生不用那位柳姑娘招呼,先跑到一张桌子跟前,掏出随身带的手巾擦擦条凳,请刘子祥坐了,而后弯腰低声道:“爷,我去张罗几个菜。” 刘子祥看他一眼,看来自己选的这个长随还真没错,水生就属于天生脑子好用,非常机灵的人,摆摆手让他去了。 为什么说水生机灵?因为水生去张罗菜,但没帮刘子祥要酒,一来,还不知道自家主子能喝多少,要的少了不够喝,别让主子觉得自己瞧不起他酒量,要的多了呢,万一喝不完,又落了面子,所以让刘子祥自己要。 这二来呢,刚才刘子祥进来的时候多看了几眼那位柳姑娘,如果水生去要酒,少不得要跟那位柳姑娘说几句话,水生的想法是,凡是主子多看了的姑娘,自己能不看则不看,话是能不说则不说。 刘子祥伸手唤过来柳姑娘,“最好的,打上二两。” 小姑娘很高兴,“哎,客爷,这就来!”声音脆生生,宛若深谷黄莺,怯怯初啼。m.23sk. 她行事很麻利,举手投足间辫子甩来甩去,甩的人心痒痒。 大酒缸里的酒是存酒,平日里不能打开,怕跑了酒气,一般都是在柜上放几个大坛子,每样灌上一坛子,平时就卖这个,卖没了才到大酒里打。 柳姑娘打开最靠里边的一坛子酒,拿一个竹制的酒提子,往酒注子里打了两提,这才想起来忘了问,吐吐舌头,朝刘子祥问道:“客爷,要不要热了喝?” 刘子祥摆摆手,“就这样端上来的,有酱肉切一盘。” 姑娘眼看着雀跃起来,看样子是为来了大主顾而高兴,“顿顿顿”地切肉。 有喝酒的老大爷笑呵呵,“小兄弟,这么好的酒,还要配这么多的肉?小心肉味盖住了酒味儿,最后都没品尝出来滋味儿啊!” 刚说完,又看到刘子祥通身打扮跟刚才带着跟班的做派,意识到这可不是平常那些自己能搭茬的粗汉,连忙又拱拱手,“瞧我,喝多了,您别见怪,别见怪。” 刘子祥和气一笑,“姑娘,再切一盘,给几位老人家分一分。” 说着,摸出一块大洋放在桌子上。 几个老头儿忙的站起来,不愿意接受,都一大把年纪了,谁愿意占别人便宜呢? 还是刘子祥说道:“您几位别客气,跟我讲讲这喝酒的门道,也不算无功不受禄。” 几位老头这才道谢着接受了。 姑娘美目盈盈,一边切肉,一边不时抬头偷看刘子祥。 既然有老人,柳姑娘就先把一盘肉给那几位老人端过去,还挤兑道:“大爷,这么多肉,您不怕喝酒串了味儿?” 老大爷见招拆招,“吃别家的肉怕是会,吃你家的酱肉吃了一辈子了,舌头认识这个味儿,串不了!” 众人都笑起来,柳姑娘又麻利的回柜台,把酒肉放在一个木托盘上,走到刘子祥边上,声音轻了几分,“客爷,您的酒菜,慢吃。” 转身的时候,辫子一晃,发梢还用红绳绑住,刘子祥不禁想起来前世上学时候前面女同学的马尾辫,不由伸手揪了一下。 姑娘霍然转身。 几个老头一看,坏了! 别看这柳姑娘是闺阁女流,平日里和善伶俐,可身上是带功夫的!她们老家那练武的多,她父亲即使来京几十年,也没荒废了功夫,靠这个才撑起酒馆这么多年,从小也没少教自己闺女。 几个月前几个泼皮以为老柳不在了,就来收“份子”,见柳姑娘貌美,忍不住多打量,调戏的话还没说呢,就让卸了胳膊躺在地上,跑了几家医馆才给装上,不好意思说自己让大姑娘打的脱臼,只好说是自己摔的。 从那以后,来找茬的人就少了。 几个老头看看眼前的肉,心说果然吃别人的嘴短,看这小子不像是坏人,得,帮他转圜两句吧! 没成想,柳姑娘回过头来,看着刘子祥,脸突然红了一下,然后娇俏白了他一眼,扭身回柜上了。 几个老头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喝了一口酒。 第25章 砰砰两声摔死了 这时候,水生跟石头连盘子端进来几样小吃,放在桌上,“爷,这是羊头肉,凉拌的,这是芫荽爆肚,这是门钉肉饼,您先吃着,有事儿招呼我,我跟石头哥在外面摊子上吃。” 刘子祥也饿了,点点头,“成,你们去吃你们的,我没什么事儿了。” 先夹一筷子羊头肉,先是辣椒和葱香,然后羊肉的独特香气就在口腔中弥漫,这时候一口酒喝下去,汾酒的清冽完美的中和了食物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几口菜、一口酒的吃起来,几个老头见刘子祥吃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位小兄弟,汾酒不管冷喝热喝都合适,豪放者则大碗畅饮,闲适者则小口慢酌,以青菜佐之,则至味清欢,以肉佐之,则饱尝肥甘,这才叫好酒啊!” 旁边一个老头儿趁他说话,多吃了两片酱肉,这才鄙视道:“拽什么词儿啊,从以前那个京师学堂的先生来这里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都给人念叨多少年了?说白了就一句话,这酒怎么喝,怎么合适!” 说着举杯,遥敬了一下刘子祥,刘子祥看他年龄大,便也双手捧了一下杯子,低低的示意了一下,一口干了。 柳姑娘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毛笔,装着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这个人,跟别人都不一样。 他带着长随,却没有颐指气使。看起来像是有文化的,听了老头的卖弄之后却也泰然处之——她见过几回那些“文人”,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儿,别人就憋着劲把他压下去,酒喝不了多少,那些听不懂的诗文写了一大堆。 但他也不像个普通人,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点儿气势,被从小跟爹爹经营小馆子的柳姑娘敏锐的捕捉到。 最关键的是,他收拾的干净利索,长的好看。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忧从心来,眉毛微蹙。 “娘们儿家还开酒馆儿,她以为她是什么,什么来着?卓啥君呐?” “马爷,卓啥君是干啥的?” “你没看过戏,卓啥君五十三岁挂帅出征嘛!” “马爷,那不是佘太君吗?” “我知道还是你知道?” “那当然是马爷您知道,您知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卓什么君卖过酒,然后五十三岁挂帅出征是不?” 两人大大咧咧说着话,掀帘子走进来,左边这个扎着板带,头刮的精光,颇为骄傲的挺挺大肚子,在这年头,这是有油水的象征。 旁边的跟班儿一脸烟相,眼眶发青,不时抽抽鼻子。 光头男霸气侧漏,进了屋里环视一圈儿,随后冲着柳姑娘嘿嘿一乐。 不用他开口,跟班儿就说道:“这位柳姑娘,我说您想好了没有,我们马爷可是诚心要娶亲,虽然是第六房,但不坐小轿,大轿子把你抬进门去!”???.23sk. 柳姑娘柳眉倒竖,“呸”的一声,气的说不出话来。 马爷叫马蛟,是这片地方的坐地户,有不少门面,本来就对柳姑娘念念不忘,老柳一死,自然再无顾忌,他知道柳姑娘身上有功夫,早就放出话来,要是挨了打,就让官厅的朋友来封店抓人。 柳姑娘害怕了。 在这个年头,要是问女人最悲惨的去处是哪,得到的答案十有八九不是青楼,对于一些走投无路之人来说,那地方虽然见不得人,好歹能顾上吃喝,但女牢就不一样了。 真正的暗无天日。 水生跟石头听见动静,也进了屋。 刘子祥看他一眼,他摇摇头。 原来不是水生安排的,刘子祥还说呢,这水生也太殷勤了一点,自己多看了这姑娘两眼,没必要安排一出英雄救美吧? 水生走上前来,等着刘子祥说话,其实这意思已经是建议离开了,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跟这些泼皮无赖没什么好说的,平白失了身份,离开之后随便几句话就把这种人弄死了。 还没等刘子祥犹豫呢,那边马蛟就说话了,兴许是为了在美人儿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势,他失了智的胡言乱语起来:“我说,那几个老杂毛,跟那个人五人六的,不走等着看大戏呢?回去看你妈洞房去!” 主辱臣死,这话还没说完,水生跟石头都冲了上去,石头人高马大,一拳先打中了那小跟班儿的太阳穴,那烟鬼连话都没说出来,白眼一翻,哼了一声昏死过去。 那边水生缠住了马蛟,石头的拳头劈头盖脸砸下来。 场面归于寂静。 “啁——”刘子祥喝干了杯中酒,“再打二两。” 柳姑娘急切的到近前来,“客爷,您快走吧,马蛟在这地方势力大,官厅有他的那帮狐朋狗友!” 几个老头儿也说道:“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兄弟,快走吧。” 一边说着,几个老头儿窜出了小酒馆儿。 刘子祥乐了,问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儿?”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刘子祥突然伸手拦住,顺大褂一掏,摸出一把马牌撸子,丢给水生,“不会用就自己摸索摸索,炸膛不至于,就是别对着自己,一枪打不好就多打几枪。” 然后又对石头道:“去跟皮老总说一声,有人摔跤摔死了。” 两人把已经昏过去的马蛟和跟班儿往外拖,刘子祥看着,还不忘了说一句,“哎,让他们摔远点啊,找个没人的地方摔。” 然后转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儿?” 姑娘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刚离狼穴又入虎口的感觉,可看着刘子祥的笑,心里又不害怕了。 “我叫柳月灵。” 话音刚落,一把抓过来酒注子,“我给你打酒去。” 又打了二两酒送上来,刘子祥说道:“一会儿有人放炮仗,别害怕。” 柳月灵点点头,“我不怕,爷。” 两声枪响,水生脸色涨红,喘着粗气回来,进来了也不说话,眼睛发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很稳,一点也不抖。 把枪收回来,问水生:“感觉怎么样?” 水生张张嘴,没说出来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又重重点了一下头。 一个残酷竞争社会里的被猎食者,就这样向捕猎者完成了蜕变。 第26章 你想上哪去 刘子祥自顾自吃喝,水生已经恢复了平静,到门外等着皮老总带人过来。 柳月灵给他打上酒之后,就在柜台后面,看着他的侧脸。 他杀人了。 这个在后世会引起强烈恐惧的事情,在如今却让一个“混江湖”开大酒缸的小女子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 这种心理很难探查,但的确有迹可循。在不止一本县志中,记载过关于当时西式学堂的女学生欢天喜地嫁给军官的事情。 这些军官大多不是什么正规军,而是地方民团和军阀属下,这一现象在天府省尤为突出。 后来人们采访刘文彩的一位姨太太时,这个十七八岁嫁给五十多岁捐税局总办的女子直言不讳,她就是喜欢他,而不是被逼的,尽管他已经五十多岁,但视野开阔,年富力强,又很有权势。 别人眼里杀人如麻的恶霸在乱世之中为这个小女子开辟了一方天地:无忧无虑,受人尊敬,为了让她高兴,就买了一辆进口小汽车,专门让她出行用。 刘文彩死后,姨太太还是很年轻,但一生没有再嫁。 这是爱情吗? 可爱情也不过是社会关系调适下诞生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吃了半晌,刘子祥点燃一根烟,惬意的靠在椅背上,不得不说,汾酒配酱肉之类的下酒菜,的确很好吃,下酒又下菜,前世受茅子大火的影响,他也喝过一段时间的茅子,但一直没找到什么下酒菜来搭配。 正放松着享受微醺时光,门帘被掀开,皮道千穿的整齐走上来,先没坐下,站在一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身子微微前倾,笑着说:“刘兄,吃着呢?” 刘子祥夹烟的手点点对面,示意他坐下,“再弄两盅?” 皮道千还是那副笑嘻嘻表情,“不喝了,在衙门里头吃过了,刘兄,这事儿不好办呐,要是头两年,别说死两个人,那时候街边的路倒多了去了,外城的混混、津卫的锅伙,绑人都不带避人的,可现如今不一样了,上头要整顿,牢里都满了,老百姓挺高兴的。” 嘴上这样说,可表情却没有一点这事儿难办的样子,刘子祥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自己承他的情罢了。 其实他说的倒也不假,翻开这段时间的记载,步军衙门对治安的治理力度还是很大的,要不然街面上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秩序很快又被建立起来,直到七八年后打来打去,才进入到真的混战阶段,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连带着街面上也乱了起来。 见刘子祥不吭声,皮道千又补充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又动了家伙.....”说到这里,皮道千苦笑一下,“你那位小兄弟,也有股子狠劲儿,好嘛,枪眼儿就在额头上!藏都藏不住!” 刘子祥还是不说话。 皮道千不敢再拿乔,“等会儿我让人直接拉外城烧了,只是后面他家里人要是告,还得再扫扫尾。” 刘子祥这才说话,“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皮爷你再去一趟,他们骂闲街没事儿,骂娘可不行,要赔钱一分都没有,他不是好几房姨太太吗?各自分了家产散了吧。” 这是个好活儿,皮道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到时候他真的让那几房人分了家产散了,还是连人带财产一并收走,那刘子祥就不管了。 柳月灵瞪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 原来这个让自己害怕了许久、据说在官厅有硬扎关系的恶霸,在别人眼里就跟个臭虫一样,不过三两句话,就将这个人从世间彻底抹去,连带着他的女人、财产,都一并有了安排。 皮道千接着道:“货卖的挺不错,那怀表往茶水里一放,再拿出来,里头一滴水都没有,那些老财都看直了眼了,刘四爷人脉广朋友多,两天功夫,卖的差不多,这回四爷可赚大了,这不比开车厂子挣钱?” 听话要听音,这东西本来是三个人的买卖,皮道千张口闭口四爷挣了多少钱,其实就那个价格,四爷挣得也就是个辛苦钱,买一块表弄个十块二十块大洋的,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大钱了,可别忘了刘四爷一出手就是六千多大洋的票子,本钱在这摆着,算算利润率就不高了,更别提人家的人脉跟渠道。???.23sk. 所以皮道千说四爷挣了多少钱,实际上是向刘子祥卖个好,就好比你跟生产厂家打交道,聊的肯定是那些经销商挣了多少多少钱,到了经销商那里,肯定又是说的厂家挣了多少多少钱——人们总觉得自己赚的少,这样说就有共情效果。 第二,皮道千帮刘子祥料理了这件事儿,要是直接开口要好处,那就落了下乘,俗了,隐晦点一点刘四爷帮忙卖货,就有这么多好处,自己帮这么大的忙,是不是也得有点好处? 要是对方能听出来自然好,听不出来也无所谓,什么事儿都不是一锤子买卖,许多关系的价值需要放长远去看。 刘子祥递给他一根烟,“皮爷,现在手底下有多少人?” 老皮很高兴,接过烟来,“不瞒兄弟说,我现在就是个巡长,管着这一片儿,天天巡街,手底下几十号弟兄,为了恢复市面,不能再搞以前收份子那一套了,一个个拖家带口的,队伍也不好带。” 这话到刘子祥耳朵里,就是:升官也行,发财也行,兄弟我两样都缺,不挑。 巡长的确职位不高,这时候的制度是扒下来原来八年多以前前朝那会儿弄的巡街步军制度,乱的很,职级名称一会儿一个样,但这个巡长,就跟后世的所长副所长差不多。 在街面上,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手底下几十号人,但显然老皮是个有追求希望进步的人。 刘子祥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知道了,你想上哪去?” 尽管老皮见多识广,还是被刘子祥的语气整懵了,这还能挑的吗我的哥! 你以为衙门口是你家开的啊! 第27章 乔迁 外头,水生跟石头在屋檐底下蹲着。 看着步军们忙活着把那两个摔死的混混抬到板车上,车轮轧在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水生的眼睛有点发直。 石头却没什么变化,问他:“怎么,想不明白?” 水生没回答,摇了摇头。 “主子是什么人?” 水生想,自己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碎催,刘爷收留自己,这两天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天上地下,客栈掌柜的对自己的笑脸,主动送上来的热乎饭菜,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被呼来喝去,主子待人随和,还给人一种别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主子把自己当人看待。 被人当人看,多难的一件事啊! 开口答道:“是好人。” “死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水生看向石头,只听这个拉车的淳朴青年斩钉截铁道:“是地痞,往日里这些人没少欺负咱们,欺负跟咱们一样的老百姓,这种人,别说是在主子爷面前骂了娘,就是主子爷看他们不顺眼,杀了就杀了,有什么打紧?” 石头边说这话,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以前住的是南城大杂院儿,虽然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可刮风下雨的时候出不了车,就只能可着凉水猛灌。 最重要的是,自从那天在堂子里护在主子身前,马上就得到了回报,不仅一个月有二十块大洋,还能住在新宅子的倒座房里。 这就是心腹的待遇。 石头如今晚上的梦里,都是攒一笔钱,娶个媳妇儿,媳妇就在内院干些洗洗涮涮的活计,自己就给爷拉车,到时候有了孩子,就让他给小少爷当伴读。 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梦,也不允许有任何人从任何方面侵害到实现这个梦的核心——刘子祥。 水生开口了,“石头哥,你听过书没有,咱们,就是家丁兵。” 两人正聊着天呢,里头刘子祥跟皮老总走了出来,边走刘子祥还说着,“过两天我搬新宅子,你人面儿熟悉,去给我帮帮忙,到时候让刘四爷写帐,你来迎宾怎么样?” 老皮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心说你刚才说大话,让我随便挑地方我就没搭茬,现在又让我去迎宾,不过老皮为人倒也豁达,并且跟刘子祥还有生意要做,便满脸笑容的答应下来。 那边水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好歹是杀了人,怎么也得到里头住上几天,等着爷来捞自己吧? 上前一步道:“爷,您放心,新宅子那边都打理的差不多了,我进去几天也不耽误事儿?” 刘子祥笑眯眯,没接茬儿就上了车。 那边皮老总哈哈大笑,拍拍水生的肩膀,习惯性的捧了几句,“刘兄,你找了个好长随。” 转过脸来又对着水生道:“那什么,现在上头对路见不平者有表彰,你发现路人被抢主动施救,又让人报官,这两天记得上步军衙门领赏啊!” 说着,皮老总领着手下走了,水生愣了半晌,见石头已经拉着车走了老远,才跑着追了上去,边追,脸上边露出笑容。 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等他们走远了,柳月灵才掀开门帘,倚着门框,久久不动。 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就生起气来,扭头回屋,看看满屋的酒坛子,想踢一脚,又舍不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淌。 我怎么就是个卖酒的女孩儿家!抛头露面的,一般殷实人家都不要,何况这个人呢! ...... 乔迁的日子很快到了。 水生去请了一个叫唐铁嘴的算命先生,太阳穴贴了一副膏药,一脸烟相,给了他几毛钱以后,掐指算了一算,嘀咕道:“癸丑年,庚申月,庚辰日,宜乔迁。” 日子就这样定在了阴历七月二十六。 算日子的时候,有围观的人朝唐铁嘴打趣,“怎么,今天开了张了,又能混俩烟泡?你这铁嘴今天算是有福了。” 唐铁嘴得意一笑,从怀里掏出烟卷来,“瞧见没有?我现在抽这个,约翰牛帝国的卷烟,在桌子上磕一磕,就空出一点来,在塞上约翰牛帝国的海萝英,这东西劲大,比福寿膏好!” 水生回去把这事儿当笑话给刘子祥说了,刘子祥却沉默了许久。 ...... 搬新宅当天,先是同泰店的掌柜放了两挂动身炮,摆了两桌出门酒,跟着忙前忙后,雇车归置东西,水生跟他倒学了不少操待事情的门道。 老掌柜也乐意教水生,毕竟这是刘子祥身边的人,不断叮嘱道:“记住喽,牵牛得牵牛鼻子!今天什么最重要知道吗,不是酒,不是菜,是什么?俩字儿!吉利!搬箱子放柜子一定要亲眼看着,东西碰了是小事儿,要是有人挂了彩,那可就不好了,至于吃什么,喝什么,让东兴楼或者其它大馆子派人来,那些盘子啊碗啊,一定要让他们带来,上面印着他们的记号,这就行了,不然你自己从什么地方找一厨子,他就是做的再好吃,白搭!” 水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用心的记着。 老掌柜见他也乐意学,心里挺高兴,“这开店,跟当长随,都是一个道理,捧谁的饭碗,就得让谁高兴,客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就得让客人高兴,你端你家老爷的饭碗,就得让他高兴,记住喽,高兴跟高兴也不一样,为了让他高兴,领着他吸福寿膏去,行不行?进宝局,行不行?告诉你吧,一个管家能当半个家,你可得看好喽,这有钱人,取姨太太取个十房八房的不要紧,沾上福寿膏和这宝局,就是你家财万贯,也包准给踢踏干净喽!” 新宅子,刘四爷如约到来,充当了写帐的,他很喜欢操办这些事情,也迷恋热闹场面。 老皮也来了,但总有点漫不经心,因为先到的,都是那帮车厂的车夫,送的都是几个人凑出来的礼包儿。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先是一个青年,大大咧咧的,戴着个圆墨镜,看也不看他,嘴里喊着,“善之,善之!我可把风放出去啦!看看你能收多少礼!”径直往里走,后头跟着一队军爷,散成两排在门口守着。 第28章 久仰大名,心向往之 随后,皮道千瞪大了眼,只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穿着打扮一新,长衫礼帽,近前来也不敢仔细抬头看,恭敬拿着拜帖,“卑职忝为此处巡管,听闻贵府乔迁,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皮道千咳嗽一声,“这个,王头儿,是我啊!”m.23sk. 那上司瞧见是皮道千,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掩饰掉,上前拉住老皮的胳膊,“哎呀,皮老弟,你今天来迎宾?这家主人你认识?” 皮道千心里暗爽,你他娘的以前可没叫过我老弟,逢年过节给你的礼物要是少了,还会想方设法找茬骂我。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很恭谨,“嗨,也没什么认不认识,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世交而已,您快请,我送您进去。” 那上司一听,脸笑成了一朵花,“老弟,在衙门里头就属你我亲近,这样,明天我摆一桌酒,咱们好好的叙叙交情,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 送走了这人,老皮长出一口气,挺挺腰杆,背着手在门口晃悠几步,不由得笑出声来,然后又咳嗽两声,面色严肃的站好,心里猜想之前来的那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一会儿的工夫,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除了少数进了门以外,更多的还是放下礼单就走,老皮脸都快笑麻了。 正准备上里头松快松快,一辆福特小车开过来,前面踏板上站着护卫,刚一停下,护卫就给后面开门,里头出来一个年龄较大、穿一身步军服的人。 老皮瞪大了眼,“啪”地站直敬礼,“卑下步军衙门右厅天桥斜街区巡署三级巡长皮道千,见过都统!”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皮道千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的老大,掌管两万多步军的江世尧江都统。 别小看了这个数字,要知道,现如今帝京一共才八十多万人,内城不过是一百余平方公里,而步军衙门有左、中、右三个厅,每个厅又有二十六个区,每个区有两百多派出巡逻所,相当于每半平方公里就有一处派出巡逻所。 但这两万多步军的待遇非常奇葩,所谓“臭脚巡”,按理说一个月六块大洋,带点级别后每个月十块大洋,不能说少,至少也不应该这么被人看不起,然而实际情况是,他们的伙食需要自备,服装要交钱,就连武器也要交钱! 江世尧下了车,看到有个自己系统内的人朝自己敬礼,心中暗喜,这段大少这两天到处说,自己一拜的兄长要乔迁,圈内的人可愁坏了,这孙子是谁啊?不到啊!这也搭不上关系啊! 江世尧最会钻营,靠着钻营一路升上来,听说段大少的兄弟要乔迁,顾不上自己的身份面子,硬着头皮亲自来送贺礼,能遇上自己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和蔼的走上前,“那个小谁......” “卑下皮道千。”老皮恭谨的身子前倾,但没有点头哈腰,而是站成一条直线,奥不,脚尖发力,站成一道斜线,也真难为他了。 “小皮,你不错。” 就这一句话,让皮道千乐开了花,送江世尧进去,还不忘“喝道”:“步军衙门江都统到!” 这样的人来了,听到动静的刘子祥自然得迎上来,小段大大咧咧的跟着出来。 皮道千介绍道:“刘兄,这位是江都统。” 没想到江世尧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诶,什么都统不都统,刘公子一表人才,在下也是久仰大名,心向往之啊!” 刘子祥也只能说些场面话,“江提督掌管九门,日夜操劳,还拨冗光临寒舍,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之所以叫他江提督,因为这是以前的官称,这孙子的职位就相当于以前的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也就是老百姓说的九门提督。 江世尧装作才看到小段的样子,拱拱手,“哎呀,原来段公子也在这里。” 小段倒也给面子,拱手行礼,只是说了一句,“我爹让我来的。” 江世尧暗道自己来对了,刘子祥不想再跟他白话,伸手道:“江提督,还请到中堂上席入座。” 几人往里走,那边江世尧自带的礼生就开始唱礼。 “恭祝刘讳子祥乔迁之喜,特奉明官窑梅瓶一对,金丝绘展翅立瓶一对,文房四宝一套,羊脂白玉狮子镇纸一对,景泰蓝痰盂一对......” 念了半天,才听他喊道:“折银!步军衙门都统江,携同僚共贺!” 前面念那些都是为了好听,谁也不会去买那么多东西,折银这俩字儿才是真的,意思是前面的东西是我的心意,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按照价格给你折算成银子啦,想买点什么自己买吧。 刘四爷打开礼单,取出里头的银票入账,好家伙,六千六百块大洋!是广源银号的票子,见票即兑! 就像是开了个头似的,后面流水价似的来了一帮送礼的,首先陆军府来了一波,谁让老段是总长呢,然后内务府、农商府、司法府等等大衙门都来了人,后来就连蒙藏事务衙门都来了人,弄的刘子祥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人家没有江世尧那么厚的脸皮,看在小段的面子来送的礼,放下礼单就走人。 尽管这样,中午还是大排筵宴,东兴楼派了大师傅跟小伙计们来办宴席,中堂开了五桌上席,院子里摆了水席,邻居家也都纷纷上门来吃,当然会送一份差不多的礼金。 这种场合,自然没什么太大意思,光听江世尧白话了,倒是皮道千如坠云端。 江世尧,这可是江世尧啊!没看自己的上司在外面眼都红了,他都没资格做上席,我呢?我跟他一桌喝酒! 刘四爷更是喝个不停,没别的,全因为江世尧吹捧了他两句,说什么他有侠义之风,放以前怎么也得是个绿林豪杰,这孙子还是步军衙门都统呢,连这话都能说出来! 至于小段的身份,刘子祥没有主动介绍,介绍了就更没意思了,估计老皮跟刘四爷敬酒的时候酒杯能低到地上。 皮道千出去放水的功夫,他那上司趁机找上来,“老弟,明天中午我定个大馆子的雅间,你一定得来啊!” 老皮已经拿捏上了,淡淡“哦”一声,“再看吧,都统说让我上他家去要考教考教我呢。” 就这,那上司还点头哈腰的,“那是自然,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爽的老皮连放水都不断断续续了,一气呵成,心里不禁想,感谢老天! 不!感谢刘爷! 第29章 妙啊 宴席一直到日暮时分才散,送走了客人,刘四爷年龄大了,身子劳乏,也喝多了酒,便先行告辞。 刘子祥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让石头送他回了车厂。 皮道千酒量不错,加之桌上有江世尧在,一直端着,没放开喝,所以还挺清醒,见刘四爷告辞了,也要告辞离开,刘子祥招招手拦住他,“皮老总,还请留步,有事相商。” 于是刘子祥跟小段进了书房,后面跟着皮道千。 水生办事很得力,书房的位置放在中堂后面,卧室的东侧,比较安静隐蔽,里面装饰并不豪华,但非常雅致,几人分宾主坐了,小丫鬟前来奉茶。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水生先在牙人那里选一便,再送来让刘子祥过目,丫鬟均是面容姣好,婆子各个干净利索,干活得力,水生还请了一个以前王府的教习,教她们各种规矩、伺候人的技巧。 小丫鬟迈着碎步,先给小段奉茶,然后给自己主人端上,再给坐在下首的皮道千。 喝了两口,略微歇歇,刘子祥才开口道:“皮老总,你去外城怎么样?” “啊?”皮道千一愣,自己还没高兴了半天工夫呢,本以为搭上了江都统的线,以后还不得步步高升?谁想去外城啊! 现在的外城,虽然得到一定的恢复,略微改变了以前的破烂景象,但仍然混乱不堪,污水横流到处乱打乱建不说,人口流动性也很大,拉骆驼的贩子,卖苦力的力夫,弹三弦的瞎子,鱼龙混杂,不是个好去处。23sk. 最关键的是,外城都是穷鬼,没有油水可刮啊! 在以前,内城有步军衙门,外城有巡捕五营,后来改制,内城外城都归步军衙门管,但实际上就是放弃了对外城的治理,巡捕五营名存实亡。 这也很好理解,内城人有钱的不少,有势力的也多,保护好他们既能创造效益,又能让上面满意,外城的穷鬼在步军看来不值一提,死就死了,这年月死个把人还不是很正常? 老皮苦着脸,“刘兄,兄弟我要是话说错了,还是事儿办岔了,您只管言语,何必让兄弟去那种地方?” 刘子祥故作惊讶,“皮老总何出此言啊?” 皮道千解释道:“老兄有所不知,我们步军,什么都要自己花钱,既然要花钱,就得有进项,在城里,好歹还能混上个嚼谷,可到了外城,我就算狠刮地皮,弄得那仨瓜俩枣还不够弟兄们吃饭的呢!” 刘子祥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个原因,皮老总,给你三百人,带着饷银的,一个月十块大洋,一应服装武器上面都会配齐,你看怎么样?” 皮老总腾的一下站起来,“老兄,你没拿我说笑?” 三百人带饷银是什么概念! 老皮现在手底下几十人,他的顶头上司,手底下上百号人,三百人的规模,相当于他再升两级还多! 最关键的是带饷银,不用自己找钱,还发服装等物事,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去,这三百来个名额就成了香饽饽,到时候他皮老总也能跟着水涨船高,用谁不用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时候小段说话了,“咳咳,那什么,家父段讳启睿。” 皮道千反应了半天,只觉得天雷滚滚,好似做梦一般。 刘兄可真是通了天了! “啪”的敬个礼,“卑下无礼了,您别见怪!” 说完,就那么站着,再也不肯坐下,刘子祥只好由他,有些身份一挑明,交往的方式就变了,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没办法强求。 刘子祥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不过,这个队伍不能放在五营统领下面,甚至不能放在步军衙门下面,而是提一级,先由陆军府直管,后面再看看放在哪里比较合适,至于名字嘛。” 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至于名字,我看就叫外城城管署好了。” 皮道千念了一遍,“外城城管署,刘兄,这是用来干嘛的?不抓贼巡街吗?” 刘子祥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来:“拆迁。” 实际上,外城没什么好拆的,无主的房子跟地太多了,但这两年人口流动加大,一些无主宅地被流民占了不少,还有搭土坯房草棚子做买卖的,不清理没办法弄出来大块儿平整土地来。 这事儿肯定是要花钱补偿的,如果是有主的宅地,补的就多一些,如果是乱打乱建,那只能按照拆除的部分补一些。 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有,但刘子祥也管不了,这种事儿不是空口说白话设计个什么机制来就能处理的,如果不补,肯定底下有人会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圈地,就算保持高压态势,也有人会为了利益顶风作案,如果补偿,就会有老百姓突击盖房,或者搭草棚子,这种朴实而又狡黠的智慧贯穿了龙国的历史。 所以得有个办事得力的自己人,既能推进事情,也能背黑锅,关键老皮才不怕背黑锅,得了实惠,有人骂就骂呗,又不能少块肉。 皮道千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段见没有旁人了,开口问道:“善之,你怎么知道冲曹之岳开枪会没事儿的?我看我爹挺高兴的。” 刘子祥对这哥们儿的灵敏程度已经无语了,“这种事儿哪有什么对错之分,上头需要压一压直系人马,咱们开枪打他就成了契机,要是上头需要压一压你爹,恐怕我现在就已经脑袋搬家了。” 小段想了半天,“高,实在是高。” 刘子祥怀疑他还是没听懂。 小段果然撇下这茬儿,问道:“接下来我还要干些什么?” 刘子祥想了想,突然笑了,“那啥,不行你也弄个新衙门吧,就叫,外城工业新区管委会,加挂外城城市投资公司的牌子。” 小段又问:“什么时候放出风去?” 刘子祥示意他喝茶,“别急,风已经放出去了,皮道千能忍住不说?大伙儿都不是傻子,要是不在外城有什么大动作,至于大张旗鼓弄这三百多人?” 小段一拍大腿,“妙啊!” 第30章 京戏与破城 说起来让老皮去外城当城管署署长,这个官也不是随便做的,龙国官制分为四阶九等,第一等就是特任官,直接由大统领任命,比如总长、督军等等,像老段,就属于特任官。 然后就是简任官,比如次长等等,由铨叙局选拔,然后由大统领任命,再就是荐任官,由官署的管理人员推荐,然后大统领或者国府审批。 像老皮这种,理论上属于委任官,由上司发话任命就行了,但是由于外城城管署属于新成立的衙门,需要向铨叙局报批,这些手续就交给小段来跑。 小段说道:“善之,跑是好跑,只是有一桩,这事儿若是做起来了,里面怕是有泼天的利益,就算有我爹在后面撑着,有强力的人眼红怎么办?都不必在明面上,只需在程序上给咱们使点绊子,就够麻烦的,癞蛤蟆不咬人可他恶心人啊!” 刘子祥正色道:“事到临头需放胆,继宗,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挡路就砍谁的腿,态度不拿出来,就真的是谁都能踩一脚了。” ...... 时间过的飞快,怀表卖的很顺利,毕竟质量和做工都过硬,价格也不高,在老皮的上下打点安排之下,并没有遭遇什么恶意竞争,反而把别的表行生意抢了不少。 刘子祥现在手里有不少钱,但还是没打算放弃这个细水长流的生意,刘四爷甚至通过他在青红帮的关系把货卖到了津卫跟济城,刘子祥还从系统里买了一批自行车交给他卖。 ....... 过了半个月,老皮正式走马上任,许多报纸微妙的报道了这一消息,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只以为上头要整顿外城的治安,可在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事儿处处透着些古怪。 一些大货栈、大洋行的走动陡然密切起来。 ...... 金鱼胡同,吉祥戏园。 二楼正中间的包厢,刘子祥跟小段在喝茶。 戏还没开始,下面已经闹哄哄,卖香烟的,找人的,抢座儿的,还有扔手巾把的,闹人的很。 小段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茶,这是吉祥戏园老板特别送来的,据说是宫里的喝法,把六安瓜片用花儿熏制,起名叫香片。m.23sk. 小段撇撇嘴,并没有感觉有多好喝。 这戏园子来头很大,前朝那会儿就有了,出资人是大公主府的总管刘燮之,地方不是最大的,但一定是演员最好的,谁红就请谁来唱。 谭鑫培、刘鸿声、余叔岩、杨小楼、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程砚秋、俞振庭、陈德霖、王瑶卿这些名家大腕儿都在这里唱过。 最火爆的时候,这地方卖票卖到哪呢?卖到门外边的空地上,没错儿,在空地上站着,进不去戏园子,也得买票,因为要是演员卖力气,也能听见一句两句的。 现在的演员也的确卖力气,腰上往往扎一条板带提着气,全凭一条肉嗓子,保证园子里面听的清清楚楚,后世的谭富英先生,在工体刚建好的时候,在里头办过一次演出,竟然没有话筒! 刘子祥之所以到这来听戏,主要是因为外头水牌子上贴着一出戏:一缕麻,右边写着一行小字,特请梅婉华献艺。 后台,跟包儿跑来跑去,负责给角儿拿行头化妆,一些龙套尤其是孩子挤在上场门口,偷偷往外头看,掌班儿的老师傅就拿藤条打他们,“马后!马后!角儿还没画好呢!” 今天的戏园子有点不一样,一楼前面赫然坐了两排女学生! 这可是很罕见的事情,戏园子里常有女性出没,不过多是富人小姐跟姨太太们,她们出手豪阔,最喜欢看小生戏,什么长坂坡跟辕门射戟是最爱,经常看着看着就送东西,送着送着就送出点别的意思来。 可女学生在戏园子里是比较罕见的,她们是洋派人物,讲究的是看话剧,开音乐会,到六国饭店办酒会,不屑于参加这些交际活动的,也都忙着开诗社,研究什么新诗与旧诗,怎么这些大小姐跑来戏园子里看京戏了? 这些老戏迷不知道的是,梅婉华的《一缕麻》已经在各大校园里头传开了,顶着京戏改良的大名,号称时装京戏! 实际上,此时的龙国,正是新旧潮流交汇的重要时期,各种思想,各种艺术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们都较着劲,想走出一条路来,京戏界也是如此。 这时候的改良创新可比后来猛多了,听听这些戏码,《拿破仑》、《马克白》,真就穿着洋装在台上唱,所以后世曾小贤看见老头唱京剧版加勒比海盗的惊讶着实没必要,这时候的人玩儿的已经很前卫了。 《一缕麻》的故事没什么新颖,改编自一本杂志上的悲情故事,但演完之后,观众的两极分化很严重,前排的女学生热烈鼓掌,甚至还有哭的死去活来的,后排的老戏迷有的就不乐意了。 这时候的梅婉华已经初具名气,去年的评选上还得了个探花,有个从津卫专门赶来的戏迷当时就不干了,“咔嚓!”摔了茶壶,怒道:“介似嘛!” 小段见刘子祥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得说道:“善之,要不要去后台看看婉华?他人不错,跟挺多名流都有交集。” 刘子祥摇摇头,他只是有一种置身于历史中的奇妙感觉,《一缕麻》这出戏一开始遭到了不少质疑,追求京剧改良的梅婉华毅然奔赴沪上,在那里连演四十五天,场场爆满,后来他不再那样激进,而是着力于对传统戏的改进和创作符合国人口味的新戏。 于是一出出经典剧目得以在后人面前呈现。 “嗵!” 底下有人叫倒好。 ...... 金陵。 “嗵!” 一声巨响,一个辫子兵满脸是血,但难掩眼神中的兴奋,城破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发财,意味着升官,意味着辫帅他老人家能当都督。 没错儿,就在戏园子里人们为一出戏争吵不休的时候,南军终于不敌。 冯总办和辫帅打下了金陵。 第31章 新的一天 今夜多人无眠。 报馆里,编辑们忙碌异常,称赞吹捧此事的较多,唏嘘愤懑的较少,所有人都不希望再打仗了,大伙儿不太在乎谁在上面,而是比较在乎平静的市面,繁华的街道,在乎能喂饱孩子不至于让他过早夭折,在乎能让病床上的老母多抓上几服药,哪怕苟延残喘。 刘子祥跟小段看完戏,晚上又去了秦省巷,不知道小段怎么回事,比较喜欢在这里谈事情,这次用了云吉班的后院儿,挥退了姑娘们不让她们伺候,就着一桌好菜边吃边谈。 一直谈到深夜,才各自要了房间睡了。 第二天一早,小段精神奕奕的起来,刘子祥一边在花厅喝粥吃着小菜,一边问他:“一夜不回家,你爹不打你?” 别看小段吃喝玩乐,实际上老段管他还是比较严的,夜不归宿是很严重的问题。 小段端起一碗粥来,喝了两口,觉得昨天酒喝多了,有点喝不下去,但从小被打的记忆涌上心头,强迫自己把粥喝完,才撇撇嘴说道:“他敢?” 刘子祥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竖起大拇指,“很好,保持这个状态。” 小段得意洋洋的走了。 到了段府,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老段正要去陆军府,看他一身酒气,大大咧咧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逆子,给老子跪下!” 小段负手而立,“你就不问我干什么去了吗?” 老段放下手里的皮带,“你干什么去了?” “喝花酒去了?” 老段瞪大眼,胡子不断抖动,把皮带重新系好,对一边的长随说:“来,把外院抵门的那根木棒拿来。” 小段还是负手而立,“你不问问,我喝完花酒,干什么了吗?” 老段伸手拦住长随,疑惑道:“干什么了?” “当然是搂姑娘睡觉啊!” 老段开始盘算,自己今年才四十八,努努力还能再生一个。实际上,老段后来五十多岁的时候的确练小号了,跟某个姨太太又生了个儿子,结果小号也废了。 小段看老爹都要去摸枪了,这才收起嬉皮笑脸,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哎爹,不至于,瞧瞧这个,我一晚上没睡觉写好的。” 老段右手拿枪,左手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几个字:请授冯总办上将之请示。右下角竖着落一行款,陆军府总长段。 这时候将军府还没成立,所以军衔晋升尤其是将军级别的晋升名义上还是陆军府管着,老段提出这个请示非常合理。 只见老段慢慢把枪收进枪套里,打开信封,看着里面的行文,又慢慢看着自己的儿子。 “爹,怎么样?”小段凑上来,得意洋洋。 “你写的?” “那是自然,我的字你还不认识?爹,不是我说你,公务虽然繁忙,但好歹也得顾顾家,关心关心儿子,连我的字都不认识了,长此以往......” 眼见老段又要去摸枪,小段才住嘴。 老段把信封收起来,沉吟了一下,“找个机会让那小子来见我。” 说罢,急匆匆走了,出了门,脸上才有了笑意,对长随说道:“继宗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 长随自然点头哈腰,“少爷一向纯善,对老爷也是关心的紧。” 老段也点点头,“是啊,虽然他爱喝花酒,但还是个好孩子啊。” ...... 局势又变得诡异起来。 当天上午,老袁就看到了这份请示。 胖胖的手指敲打着桌子,过了半晌,才说道:“让虎禅进来。” 侍从军官利索出门,领进来杨虎禅,此人长的非常俊秀,不像个智囊,倒是像个居家的道士。 “虎禅,看看这个。”老袁很倚重这个心腹,把请示推过去,示意他打开。 杨虎禅扫了一眼封面,眉毛挑了挑,才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过了良久也没有说话,只有钟表的“咔咔”声音在屋里回响。 见他这样,老袁不禁苦笑一声,“队伍难带啊。” 杨虎禅把信封扔回桌子上,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伸手捏捏眼角,“大统领,辫帅死伤过半,先进了城,按照原来的约定,先进城者为督军,这时候要是让冯总办当上将,恐怕引起辫帅的反弹。” “可冯总办在前线谋划,居功甚伟,有功不赏,怕是难以服众。” 杨虎禅胸有成竹的一笑:“辫帅迂腐不化,难堪大用,可以让他当督军,只是这个督军,要移师向北,驻防徐城,冯总办既然有功,就让他驻防膏腴之地,在金陵负责善后,总管前线军马,等他上报功折子,一应批准,再大赏钱粮即可。” 老袁想了想,对这个处理也比较满意,点了点桌上的信封,“那老段的信?” 杨虎禅不紧不慢说道:“大统领,段总长劳苦功高,早应有所赏赐,不如趁此机会,晋其为上将,加建威上将军名号,以示尊荣。” 末了又补上一句,“既然他是老虎,不如就跟冯总办斗一斗。” 老袁又玩了一手平衡,成功挑起了辫帅、冯总办跟段老虎三人的微妙关系,辫帅得到了督军的名头,冯总办得以驻防金陵,扼守南北,段老虎成为第一个上将,还加了尊号。 三赢,赢麻了。 ...... 预判了杨虎禅预判的刘子祥,正让石头拉着回家。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 咱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天籁小说网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水生在旁边听着刘子祥哼戏,问道:“爷,要不找两个琴师,每天早上吊吊嗓子?” 这时候很多高官巨贾都喜欢听戏,会唱不会唱的也都唱两句,早上起来的时候,没事儿喜欢让琴师伴奏吊吊嗓子,据说这样能长寿。 刘子祥摇摇头,这还是算了吧,谁愿意早起吊嗓子啊! 水生见他摇头,就不提这茬儿,心里盘算着去找几个琴师建立好联系,万一哪天刘子祥又想唱两句了,也好有个准备,有备无患嘛。 有报童在旁边跑过。 “号外号外!辫帅身先士卒,打进金陵城!” 新的一天,就这样活力满满的开始了。 第32章 沈太太 到了家里,丫鬟婆子连忙上来掸掸衣裳,接了刘子祥往后院走,一个长的娇俏眼睛灵动的小丫鬟脆生生道:“爷,两位姑娘正在里头见客。” 她们却是不好称呼怜晴跟怜韵,说是姨太太吧,老爷也没说,说是身边的伺候人吧,又明显比一般丫头婆子地位高很多,于是就用了姑娘这个称呼。 “见客?见什么客?” 小丫鬟答道:“回爷的话,是咱们隔壁的沈太太,瞧见咱们迁了新居,那天没来吃酒席,今天补送了一份礼物过来。”天籁小说网 这就挺奇怪,她一个女眷,怎么不让自家爷们料理这些事情,自己来了。 到了中堂,刘子祥故意咳嗽两声,里面听了动静,怜韵迎出来,乳燕投林一般,又想起来里头还有客人,硬生生止住脚步,做着端庄样子,“爷,您回来了。” “嗯,有客人?” “是邻居沈太太,来送贺礼的,她真可怜,这样年轻的就剩下一个人。” 嗯? 里头的那位沈太太也有些窘迫,她一个住在隔壁,头两天大宴宾客的时候,男人太多,不好过来,瞧着这家像是个富贵的,也不好随便打发了丫鬟来送礼,她们家的内管家是个婆子,也不好出面办这些事,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好就此装作不知道。 于是只好挑了一个空,想着上午的时候这家的男人应该出门去了,这才上门来坐坐,不想刘子祥根本没什么正事,早早的回了家。 进去抬眼打量这位“沈太太”,只见不过是二十多岁年纪,生的珠圆玉润,娇小玲珑,穿一件翠色小褂,下面是白裙子,裙子很长,但因为她坐在椅子上,脚尖还是露了出来,见刘子祥瞧着,连忙往回一收。 神色有些慌张,强忍着羞涩,站起来福了一福,“您回来了,冒然上门叨扰,还请海涵。” 刘子祥就不再看他,低着头拱了拱手,“客气了,以后邻里邻居,有什么事儿只管言语,我还有点公事,怜晴怜韵,你们好好陪着,中午置一桌酒席,陪沈太太一起用。” 见他绕过中堂去了后面,看不见人影了,沈太太才放松下来,当即就要告辞离开,“两位妹妹,以后有空了就到我那里说说话,做做针指,我也好有个伴。” 怜晴很会说话,聊了这么一会儿,几乎已经跟沈太太成了手帕交,沈太太一个人孀居,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寂寞难当,十分想有个朋友。 怜晴又请她用了晌午饭再走,沈太太自然是谢过。 一直把她送出了大门,看着她被自己的女管家接了回去,怜晴看她宽大褂子遮不住的身段风情,若有所思。 回了内院,连忙安排摆饭,怜韵进去帮刘子祥换了居家衣裳。 中午,刘子祥没有喝酒,吃饭吃的香甜,怜晴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柔柔地问:“爷,您看那位沈太太,怎么样?” 刘子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怜韵心直口快,坐在刘子祥腿上,喂他喝酸梅汤,凑过来在他耳边说道:“姐姐想把她弄来给爷暖床呢!” “咳咳,这个,寡妇,还是算了,不要去招惹人家。” 怜晴狡黠一笑,“我都打听清楚了,是望门寡,也不是什么克夫,那家男人抽了好些年大烟,后来又害了痨病,这沈太太本是原来一位翰林的闺女,后来家境败了,那烟鬼本想买她来冲喜,还没进门人就没了,她一个人现在也怪可怜的,虽然没什么钱,可那么大的宅子......” 刘子祥正色道:“别的不说,做人呢就得正直善良,帮助别人是我们应该做的,那啥,以后你多关心关心她。” 怜晴见自家爷有意思,心里很高兴。 对于怜晴跟怜韵来说,当正妻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至于姨太太?以自家主子的地位,以后怕是姨太太也得是有点身份的,自己跟妹妹顶多算是贴身人。 她想起来以前行院里婆子常说的那句话,以色侍人,色衰爱驰,怎么办?善妒耍心眼弄手段是不可能的,地位摆在那里,就算成功让主子不喜欢正妻或者是别的姨太太,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那就只剩下一招:讨欢心。 怎么讨欢心又是个技巧,很显然,怜晴又做对了。 吃了饭,刘子祥到软塌上歇着,怜韵在一边给他扇扇子,他一边奖励怜晴。 “一字马会不会?” “爷,什么叫一字马?” “就是这样。” “这不是很简单吗?爷,我给你弄个新花样。” 刘子祥不禁坚定了继续学习的决心,原来还有会转的一字马。 顺手抱过来怜韵,除了学习,还得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下午刘子祥都在家里呆着,天还有点热,水生弄来几个大冰鉴放在屋里,怜晴变着法的给他弄好吃的,一会儿是冰镇的葡萄,一会儿是井水拔了的西瓜,还做了一碗杏花酪。 怜韵会弹月琴,一边轻抚琴弦,一边低吟浅唱。 时间慢慢流淌,外面的蝉鸣也显得不再聒噪。 隔壁,沈太太听着蝉鸣却有些心神不宁,脑海里满是那个身影。 一边暗啐自己,早知道让女管家送份礼物去就是了,费这个劲做什么,另一边却暗暗期待着下次去做客,那个男子是不是还会在家里。 思来想去,闲情无处排遣,拿起折扇来把玩,看见扇柄上细碎的牙印,回想多少个午夜梦回,好似坐牢一般的日子是怎样的难捱,不由得又掉下两行清泪来。 索性起身唤小丫鬟,“明天置办些果酒,做几个素洁的菜,我要请隔壁的妹妹。” 丫鬟去了,沈太太又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愣愣的发起了呆,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脚尖,不由往回收了收,随后又赌气似的一撩裙子,把脚露出来,她娘亲是旗人,没给她缠足,但她天生是一双秀美的脚儿。 随后又翻找着,拿着平时把玩的花钱,打了一个金钱卦,一打几次都是上上大吉,这才露出来笑脸。 第33章 酸梅汤 第二天一早,刘子祥起来,洗漱干净,在院子里锻炼一会儿。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身体格外的好,胃口很好,体力优秀,就连...... 胡乱打了几桶拳,在怜晴的鼓掌喝彩声中,刘子祥心满意足的收工,接过白毛巾擦擦汗。 怜晴说道:“爷,我试着制了几样小菜,给您佐粥,您尝尝吧?” 刘子祥就到了中堂,先歇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吃早饭,上好香米用陶罐熬的粥,每天天不亮就在灶上慢慢熬着着,直到熬得浓稠香糯,家里的这厨子是水生千方百计寻摸来的,他师父以前是内务府的名厨。 怜晴很有几分厨艺天赋,做的几样小菜清脆爽口,有盐味又不觉得太咸,用来配粥喝再好不过了。 看主子吃的开心,怜晴觉得很幸福,不白费自己一大早起来做这几样小菜。 由此可见,被养着没什么,被养着而不自知那就有点拎不清了,如果被养着还要当大爷,那纯纯是脑子不好。 水生现在学的很刻苦,到了晚上刘子祥没事儿了,他就去同泰店找老掌柜,或者去拜访以前的王府甚至是内务府当差的,学习各种知识。 早饭以后,水生先是送来一堆拜帖名刺,“爷,这都是昨天跟今天一早投的,分开给您放好了,有官面儿上的,也有买卖家送来的,另外几家大馆子有送来的点心吃食,这都是老例儿,就照单收了,琉璃厂的信远斋、西单牌楼的邱家铺子,都送来两大罐酸梅汤,因为咱们用的是邱家铺子的酸梅汤,我就把信远斋的退了没收。” 现在的大馆子大买卖家很会维护客户,尤其会维护重点地区一些大宅院的客户,一些饭馆子经常做一些小食品小点心让跑腿的小力巴儿挨个大宅门送一些,以使得让这些有钱人别忘了自己家的馆子。 刘子祥挥挥手,“拜帖留下,都不见,名刺还回去。”现在帝京到处都是找门路的人,尤其是南军失败以后,很多人更是投效无门,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找路子。 见这些人纯属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了,人家肯定不会空着手来,但刘子祥也不稀罕那点银子,光靠怀表和自行车,每个月就是上万两大洋的进项,更别说后头还有即将开始建设的工厂了。 最为重要的是,见了这些钻营之人,给不给他们办事,最终会影响到跟小段以及他背后老段的关系定位,现在的情况是,别看老段地位高,可他们段家想靠开发外城增加财权进而获得更大的影响力,得全靠刘子祥来操盘。 小段不傻,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否则跟刘子祥也就是普通朋友,跟那帮清客帮闲没什么区别,他再礼贤下士,也不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就好比后世的二代们也会去酒吧,也可能跟萍水相逢的朋友谈笑风生,但你要让他给你点烟,那是万万不能的。 又或者一些年轻的孩子去一些重大场合当志愿者或者翻译,总会遇见一些大佬,人家一般都非常礼貌,不住感谢,或者象征性的留下名片。 没见过谁上赶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忙要帮呀?”了? “对了,酸梅汤搬一罐来尝尝。” 对于这时候帝京的哪家酸梅汤最好喝,众说纷纭,本来口味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东西,但见诸文人笔端最多的,要么就是信远斋,要么就是邱家铺子。 其实酸梅汤有三种,最次一等的就是路边上卖的,那是给穷人解渴消暑用的,有点钱的都不会喝,为什么呢,因为的确不好喝,所以要是有人说在马路边小摊上弄一碗酸梅汤还一饮而尽直呼痛快,那基本上就是扯淡。 小摊上的酸梅是水煮酸梅,然后直接加凉水,好点的给你加凉白开,心黑的直接拿护城河的水往里兑,然后加点糖精,糖精这东西大约二十多年前开始工业生产,现在很受小商贩的欢迎。 最重要的一步来了,他们买来非常廉价的河冰渣子,直接扔在碗里,这既是穷人喝的酸梅汤。 不少人因为喝这个闹肚子甚至丢掉性命的也有。 好一点的就是各种干果铺子里卖的酸梅汤,虽然也是水煮酸梅,这样酸梅的利用率高,然后用的冰也要好一些,糖也用正经白糖。 而最好的,就是水生所提到的信远斋或者邱家铺子,用玉泉山的水,煮沸,然后把酸梅浸泡在里面,把所有渣滓过滤掉,然后加上贡糖,在加点桂花木樨,装在一个罐子里,然后把罐子放在冰盆里头,是绝对不会往酸梅汤里直接加冰块的。???.23sk. 水生把罐子抱过来,拿一个小碗倒了小半碗,刘子祥喝了一口,果然非常好喝,有酸味,非常生津,但不是特别强烈让人倒牙的那种酸,甜味和花香味恰到好处,虽然是冰镇的,但喝起来不至于凉的牙疼。 “以后就用他家的吧。” “成,我让他们定时送来。” 见他还垂着手,刘子祥问道:“还有事儿?” 水生这才说道:“爷,头两天乔迁收了很多贺礼,账册还在我这里,您看什么时候找个账房?” 刘子祥心道,水生果然心思缜密,他当长随,平时花钱的时候多,刘子祥也在他那放了一点银票备着平时使用,要是花钱跟管账由他一个人一把抓,就容易出问题,要求再找个账房,这不光是证明自己没有二心全为主子着想,还是保护自己的明智之举。 “我知道了,回头寻摸寻摸。” 起身到书房给小段写棋谱,怜韵在后头一会儿捶背一会儿端茶,惹得刘子祥一把将她按下去,棋谱写完了,才长出一口气,再把怜韵拉起来时,已经是发丝横乱,双颊绯红,呜呜呜说不出话来。 看的刘子祥直乐,“下回还来不来了?” 怜韵虽然有点娇憨,但此时也有几分风情,杏眼含波,咕咚一声,“下回还来。” 说完,“不行,我得找姐姐要碗茶喝。”然后才跑出去。 第34章 苏造肉 眼看临近中午了,叫来水生,问道:“有什么好馆子。” 水生这两天做了不少功课,正好派上用场,“爷,天还有点热,不如到集香居,以前内务府的大厨,地方在后海北岸的那一溜河沿上,外头景致不错,又是河又是柳的,又凉快又好看。” 刘子祥点点头,“那就走着。” 出了门,只见石头的黄包车已经换了新的,上好的木料,软软的弓子,辐条擦的闪闪发光,前头四个电石灯,黄铜喇叭蹭明瓦亮,看起来很气派,这是水生跟石头到洋行买来的,自从买回来以后,石头都不惦记着找媳妇儿了,天天擦车。 车一跑起来,微风习习,石头最近伙食好,眼看又壮实了不少,别看他淳朴,但并不笨,给刘子祥拉车与平时拉客不同,讲究一个平稳舒适,比如停车吧,能两三步停下来的,石头就跑四五步,这样减速平缓,坐着舒适。 再比如要走的时候,慢慢蹲下将车把抬起来,虽然这样费点力气,但后面坐的人不觉得猛一后仰,不像火车站有些车夫,猛一抬车把能把人掀一大跟斗。 还没到后海,见到路边有人摆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传出来,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围着,多是穿短打,也间杂着几个穿破烂长衫的,只是探着头,又不好意思往前围。 时不时还发出阵阵喝彩声音。 “水生,这是干嘛的?” 水生瞧了一眼,没解释的很详细,“爷,这是瞪眼食。” 刘子祥明白过来,所谓瞪眼食,就是把那些饭馆的剩饭剩菜买下来,放在一口大锅里煮,这锅里的水是从来都不换的,由于天天加热,倒也不至于变质,只是味道不怎么好就是了。 别小瞧这个,这锅里头飘着厚厚一层油花,给老板一个铜板,就能在里头捞一筷子,运气好的,就能捞出没被吃干净的骨头,要是捞出一整块肉来,那就大赚特赚了。 水生之所以不详细说,就是因为等会儿刘子祥还要吃东西,怕倒了他胃口。 目睹这新奇又有点可怜的一幕,刘子祥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那是假的,不过倒也不至于直接化身大善人,散尽家财给大伙儿送吃送喝。 善事不是这样做的,该享受享受,该吃喝吃喝,通过办工厂、交朋友控制更多的资源,才能有能力推动经济结构跟收入分配的改变。 现如今的人之所以穷,主要就是两层富集:土地富集跟资本富集,这两种富集又掺杂着洋人的掠夺、军头的搜刮跟劣绅的剥削。 刘子祥在车上伸伸懒腰,等自己的工业区建成了,成为工人的那批人生活质量会有一个上升吧? 不知不觉到了集香居酒楼,这里景色果然不错,水面微动,凉风习习,水生上前介绍道:“爷,这地方挨着河边,因为他家味道好,所以又叫临河第一楼,又因为主人姓杨,不是有个名角儿叫杨小楼吗?所以挺多老饕称呼这地方为杨小楼。” 这倒有点意思,信步走进去,里头一面白墙,上头有一副对联,是直接写上去的:小楼春雨龙华寺,野水秋风虾菜亭。 刘子祥肃然起敬,这联写的很有水平,现如今帝京有一种风气,饭馆店铺写对联往往要把店名“藏头”或者把店主人名藏头,这种风气传到后世,就变得更离谱,为了把店名藏头在对联或者律诗里面,不顾格律内容,胡写八写,他前世甚至还见过给牛肉面馆写藏头诗的。 这一联好就好在属于意会联,跟集香居没有半点关系,但“小楼”两个字本就点出了地方,龙华寺和虾菜亭是这地方以前的景点,现在已经没有了,整合起来充满野趣妙趣横生。 见他驻足,有小伙计迎上来,轻声道:“客爷,这副对联是庆先生写的。” 刘子祥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庆博如,这个人在后世名声不显,在此时却是文坛名宿,一手旧体诗做的很好,偶尔写写评论,听名字就知道,这老头儿是旗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喝多之后就在人家店里乱涂乱画,留一些对联。 当然,人家写得好,店主也乐意让他在墙上画。 到了里头,水生就不说话了,下馆子有个忌讳,就是喧宾夺主,说这个那个好吃您吃这个那个吧,不要推荐什么菜,要是到不方便的地方,例如街边小摊,或者上次的小酒馆,可以张罗两个菜让主子选,防止小地方服务不到位。 但这种馆子,长随肯定没有人家跑堂的专业,这些跑堂的瞅一眼,就大概你知道你是哪人,你们几个人点几个菜比较适合,甚至有厉害的老师傅一眼就知道你能不能吃辣,这些老师傅薪水比大厨都高。 果然,跑堂的搭眼一瞅就知道,这位爷通身苏绸带暗绣的衣裳,带着随从,又是一个人,肯定是来消遣来了,弯腰道:“客爷,尝尝苏造肉怎么样?给您配四碟凉菜,再一碗清汤,您坐靠窗雅座儿,一边赏景,一边弄个二三两莲花白,舒服,还解闷儿!” 刘子祥突然反应过来,苏造肉啊! 苏造肉,也称为苏灶肉,宫里头传出来的,内务府专门有个机构,名字就叫苏造局。 要是明清两季,全世界的时尚圣地是哪里,没有之一,就是苏城。苏城的丝绸,苏城的绣,苏城的样式,苏城的点心,苏城的器皿,只要是苏城的,就是最时尚的,也是最贵的! 苏城著名大厨张东官进京后,改良了这道菜,用猪心,肺,肝,肚,肥肠为原料,然后加入各种药材,仔细烹制,汤很鲜,肉软烂,既能就火烧之类的主食填饱肚子,也能慢慢吃用来下酒。3sk. 后世这道菜还有,但药材的配方已经失传了。 伙计先给他上了四碟小菜,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端上来一个白瓷汤锅,这汤锅里头有一个篦子,篦子上面叠着不同部位的肉,汤汁还在咕嘟咕嘟,准确的浸润了肉的三分之一位置,盖子一掀就是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一口酒一口肉,好吃! 第35章 地价 吃完了又喝茶休息了半晌,刘子祥看看怀表,刚过了两点钟,便起身让石头拉着自己到外城去,小段之前派人来约,第一期的土地平整的差不多,让刘子祥一起去看看。 车到了外城,人明显稀疏不少,来来往往的驼队跟大车倒是多了不少,人们的精神面貌也明显下降,要么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要么是凶神恶煞的黑汉。 鱼龙混杂啊。 到了地方,小段穿着洋装,带着小墨镜,手里还拿一个锡兰手杖。 见刘子祥来了,快步迎上来,兴冲冲展示道:“善之,不错吧?” “怎么这身打扮了?”刘子祥笑着下车道。 “这不是办公司吗,就得有个办公司的样子,你不知道,现在部里也有挺多人这样穿,都是那帮留洋的人闹的,说话时不时还蹦两句洋文,什么扫瑞,什么普利斯,告诉你吧,在那帮女学生眼里,这就是有派!” 刘子祥乐了,感情这股潮流从现在就开始了。 看着眼前第一批土地,大约三四百亩的样子,这个亩延续了前朝的旧制,一亩等于后世的0.9亩多一点。 皮老总一身崭新制服,领着两个干练小伙子屁颠屁颠赶过来,到了跟前,颇为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段公子,刘兄,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现在这里是三百六十亩,没拆的地方还很多,最后约莫着怎么也能弄出来两千来亩地。” 刘子祥见他晒黑了不少,温言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见他在小段面前为自己美言,老皮挺感动,他的确挺辛苦的,那些穷苦百姓倒还好说,给钱就乖乖搬走,毕竟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土地,可那些泼皮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有的人见有机会发财,疯狂乱搭乱建,借此索要更多补偿款,还有的则纠集一批人,也不打也不闹,就躺在地上,拦着你不让你动工,还有的找了一些讼师大状,写状子到衙门里头告状。 忙的是老皮焦头烂额,好在他也是在街面上摸爬滚打起来的,见招拆招,进展倒也还算顺利。 小段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又有些丧气,愁眉苦脸道:“善之,地不值钱呐!” 这句话可能很多人不理解,地怎么会不值钱? 可现如今,帝京的地就是不值钱,根据保留下来的一张地契,现如今小兴地区的旱地,一亩才两块大洋左右,上好的水浇地,也不过是七八块大洋,顶好的肥田,才卖十个大洋。 农田卖不上价,建设用地价格也不贵,内城用来盖宅子的土地,市价不过四十块大洋左右,到了外城就更便宜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地方的土地都这么贵,帝京现在的地价便宜,主要是因为人口流失,头两年动荡不堪,帝京的人口直线下降,现在只有七八十万人。 沪上就不一样了,现如今沪上一亩工业用地要八千多块大洋,过两年,沙逊家族开始疯狂炒地,直接将沪上的地价炒到跟伦敦一个水平,工业用地也超过两万多大洋一亩。 而到了后来,事情的诡异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后世的房地产市场,沪上的地价开始以每年翻一番的程度上涨,最疯狂的时候,公共租界的一亩土地价格高达三百万大洋! 三百万! 小段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单纯按照供需理论来看,帝京的地价完全是供大于求,在工厂寥寥无几、工业用地需求不高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来买地呢? 刘子祥笑笑,“忘了我说的了?洗脑需求,控制供给,别说是地了,一坨屎都能炒上天。” 就拿后世的普洱茶来说,国人上千年的饮茶史,普洱一直都不太能上台面,为啥?这东西属于边销茶,就是经常在史书里看到“开放互市”的时候,卖给那些番邦蛮夷的。 然而在“健康”、“稀缺”“马帮进京”等等一系列炒作之下,配合着背后操盘手自买自卖,某“六星孔雀”品牌从一万多一件,暴涨到七千多万一件! 同样的事情还有文玩手串、阴沉木等等,数不胜数。 “地票的事情办好了吗?” 小段点点头,“办好了,交易地点就在城投公司的办公地点,在内城找了一处铺子,改造了一下。” 所谓地票,就类似于一种凭证,用这种凭证,土地买卖不再需要找中人过户这种繁琐手续,通过城投公司的“背书”,见票挤兑,换句话说,持票者就是土地的所有者。 几人正聊着天,旁边来了几辆豪华马车,下来几个商人模样的人。3sk. 为首的一个人皱眉道:“就是这地方?是不是消息不对啊,这地方能搞什么开发?” 同伴也附和道:“怕是上头缺钱缺的失心疯了。” 为首那人皱眉,不满地看他一眼,“老大不小的人了,慎言!” 同伴缩缩脖子,解释道:“您看,这地方不就是把那些破烂房子拆了然后平整起来的吗,就算咱们连着那些破烂房子一块买,能花几个钱呢,十块二十块大洋一亩就了不得了,您看那城投公司的挂牌价吧,一千块大洋一亩,嘿,直接抢算了,还给咱们土地干嘛啊?” 一行人不由得笑起来。 只有为首的那个人皱着眉头,觉得哪里不对。 做了不少年生意的他明白,当你觉得上头是傻子的时候,说明傻的是你,浓缩了最精华最聪明一群人的运转机器,能玩不过你一个商贾? 想了半天,跺跺脚,“回去,回城,到那个什么公司,先买十亩!” 随行的人目瞪口呆,“褚老板,是不是天热?要不找个医馆刮刮痧?” 被称呼为褚老板的人瞪他一眼,没有搭理,自顾自上车走了。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人说道:“老褚什么时候看走眼过?走走走,跟着他买!” “是啊,咱们这家底可都是跟着老褚才挣出来的,得,跟他一块儿去吧,就当捧场了。” 第36章 股份 等褚老板一行人到了珠市口那个外城城投公司,接待他们的人自称什么经理,穿一身洋装,戴一副金丝眼镜。 效果还是有的,一见人家这派头,褚老板这些人气势不由得矮了几分。 说起来悲哀,从庚子以来,凡事只要带上一个洋字,就好办许多,拉洋人的车夫挣得多,洋人的买卖不用被衙门榨油水,就连留洋回来的龙国人,仿佛也高人一等,不管他学的是什么,总能谋一个不错的位置,或去教书,或者到部里当高等职员。 只见这经理客客气气给他们奉了茶,又介绍了开发情况,当褚老板等人提出要买地的时候,这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金丝眼镜男仍旧面带微笑说道:“扫瑞几位先生,一期已经卖完了,您几位等着二期土地投放吧。” “扫瑞是扫什么瑞?”一个人问道。 随后旁边就有人往他脖子上打了一下,“人家那是洋话,你管这个吗,不是,我说这位大班,奥不,经理,两三百亩的地,这就卖完了?” 金丝眼镜男依旧是优雅的微笑:“没错儿,来自比国的夏尼.马婵虎先生投资了这片土地,要兴建工业,您如果也对实业兴国有兴趣,可以关注我司下一批土地的推出。” “我们只对挣钱.....对,我们对实业兴国很有兴趣,下次土地开卖的时候,一定要早点放出风来啊,这事儿闹的!”3sk. 一行人有点失落的走出公司,原本觉得没什么,现在想买却没买到,连原来觉得谁买地就是冤大头的那几个人,也觉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缭绕在心头。 难道那片土地真的能挣钱? 出了门,几个报童挥舞着报纸跑过。 “号外!号外!实业发展繁荣,大量外邦友人来此投资!” “号外!号外!近期将有东西两洋十一国考察团访京,重点考察工业投资项目!” 商人们面面相觑,老褚果断叫过来一个随从,“派人在这守着,下一期土地一放出来,马上通知我。” ...... 前后脚的工夫,小段跟刘子祥进了公司。 那金丝眼镜男迎上来,开口竟然一嘴的津卫话,“段爷,您老人家来了?” 刘子祥不禁为之侧目。 小段得意一笑:“这位本是津卫混街面吃锅伙饭的,没别的本事,就是学什么像什么,怎么样,像不像洋行大班?” 说着凑进来,悄悄说:“善之,包吃住,给他一套衣裳,一个月才要仨大洋,开公司嘛,该省省,该花花。” 刘子祥竖起大拇指,你特娘的放在后世也得是个骑自行车去酒吧的人才。 进了里间,装修的挺不错,大班台摆的端正,上头放一个绿玻璃台灯,还有钢笔台,很有派头。 坐在从津卫洋行买来的沙发上,“让你弄一批洋人来,弄得怎么样了?” 小段没坐在大班台后面,而是同样坐在了沙发上,亲自动手给刘子祥倒茶,“放心吧,我算是开了眼了,感情洋人也有穷人,还不少,我让陆军府里那些留洋回来的,想办法写信拍电报,找几个同学来,还别说,都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贵族!不是什么爵爷就是什么侯爷的,就是花的有点多。” 刘子祥点点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别怕花钱,记住喽,一定要提前培训好,到了咱们的地方,先威逼利诱一下,然后除了办酒会,不允许他们私自跟洋行的人见面,记住喽,米国的洋行让约翰牛的落魄贵族来陪,一定不要提钱的事儿,然后高卢鸡洋行和容克贵族放一场,把容克贵族包装成地主老财,价码往高了喊,不怕他们不掏钱。” “他们有仇?” “有大仇。”刘子祥点点头。 小段兴奋了,摩拳擦掌,“瞧我的吧,这我熟啊!堂子里每次有清倌人头回见恩客,那老鸨就会给平日里不对付的几家下帖子,什么同行的商人,什么打过仗的军头,好家伙,平日里几百块大洋的一个姑娘,到了那时候一两万都不止!” 刘子祥看他熟练的样子,稍微放了点心,叮嘱道:“记住喽,那帮洋人来的时候,一定不要对他们多加尊敬,记住,是雇佣关系,拿出恶霸的气势来,他们吃硬不吃软,要是给他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那狗屁贵族习气勾起来,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小段点点头,“放心吧,敢跟我拔份,我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整治人,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善之,你让我在报纸上弄那些新闻,那不是假消息吗?” 刘子祥看他一眼,“洋人来没?” “来了。” “有人投资没?” “有啊!” “那我骗谁了?” 小段举起大拇指,“善之兄,真是一片赤诚啊!” 喝着茶,小段突然想起来,“对了,你掏这么多钱干嘛啊,这三百多亩地,拆出来也就花了三四千大洋,你非得按一千块大洋来买,放心吧,我根本不用做账,你回头把多出来的钱拿回去。” 刘子祥摇摇头,“兄弟,你要玩炒作,这东西你自己就得信,你都不信,让别人怎么信?一千块大洋只是一个开始,再说了,公司的章程还是得立起来,尤其是账本,来,我教你,什么叫阴阳账,哪个叫子母账......” 直听的小段是眼花缭乱,大为震撼,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自己这善之兄,不会整天琢磨这些事儿吧! 小段打了个寒颤,有点怕怕。 “不行!善之兄!你出了这么大力,帮了这么大忙,怎么能再让你多花几万大洋买地呢?别的都行,这个绝对不行。” 刘子祥咳嗽一声,“咳咳,那什么,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这钱我也不往回拿了,你给我弄点公司的股份?以后我盖起工厂来各方面打点也方便,就是,你这公司另一块牌子可是管委会,挂在陆军府下头,能给私人股份吗?” 第37章 账还能这么算 “大哥,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准备开发两千亩地,按现在的价格算,不过是两万大洋,大哥你一次买地就掏了三万多大洋,这样,我就占你个便宜,奥不,是上头占你个便宜,也不能全给你,就给你四成份子吧!” 刘子祥惊了,账还能这么算? 看看小段的表情,顿时懂了,“明白了,事成之后,四成归公帑,我那六成嘛,大统领为国日夜操劳,听说连四个菜也吃不上,还请麻烦令尊代为转交给他一成干股,陆军府上下协调,劳苦功高,我听说连福特车都没有几辆,这怎么行?再拿出一成,充作他们的办公费用,剩下四成,留着你我二人喝花酒,如何?” 这就是,为公家办事,还是得给公家留一些的,四成差不多,毕竟上头什么都没出,当然,他们的批准就是最大的付出,别小看了这四成,整个善后大借款才借了两千多万磅,大概两亿多银元,而根据刘子祥估算,这四成份子最后可能能弄个小几千万,后面那六成,老袁自然是要给的,老段号称“六不”,估计自己不会拿,当办公经费也不错,再剩下四成自己跟小段平分。 这个事儿谁占了便宜不太好说,刘子祥出了点子,但正经出力的活儿是一点也没干,小段忙前忙后,但实际上借助更多的还是上头的资源。 又喝茶闲聊几句,小段问道:“对了,我爹说他想见见你。” 刘子祥倒也没有推脱,这毕竟是早晚的事儿,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老段要是不把把关才有鬼了。 “成,忙完这一阵儿吧,等动静再弄得大一点,我去谒见芝老。” 小段很高兴,“什么谒见不谒见的,家宴,家宴。” 喝茶聊天,不知不觉就已近黄昏,小段跟他天南地北的胡侃,哪里能侃过前世在网上冲浪已久的刘子祥,单单一个大玉儿跟多尔衮的八卦,就把小段唬的一愣一愣的。 见时候不早,刘子祥要走,小段拉住他,“别介啊,说的正高兴,咱们上堂子里喝酒去!” 刘子祥正色道:“老弟,现在咱们是干正事的人了,不能整天去堂子里头,让人看见岂不是要笑话?缓一缓的好。” “大哥说的对,那咱们啥时候去?” 刘子祥想了想,“怎么也得明后天的吧!” 小段深以为然,“大哥,果然是张弛有度,正人君子也!” 出了门,水生问道:“爷,回府还是找地方用点晚饭?” 刘子祥不假思索道:“上大酒缸吃点吧!” 水生明白了,点点头,“那我先去归置归置。” 说罢跑在前头,石头拉着刘子祥,优哉游哉到了大酒缸。 掀帘子进去,里头没有客人,柳月灵坐在柜台后面,两手托腮,见刘子祥进来,眼神里的小雀跃再也忍不住,忙的站起来,“来啦?快坐,我给你打酒。” 刘子祥问道:“今天生意不好?都到饭点了,怎么没有人啊?” 柳月灵娇羞白了他一眼,怎么回事儿你还不知道吗?刚才你那长随进来,先是客客气气掏钱把客人都请走,有不愿意走的,撩撩衣裳露出枪柄来,不愿意走的也走了,然后就守在门口,跟门神似的,谁还来啊? 不过还接茬道:“谁有那钱天天喝酒。”m.23sk. “那我得多来几趟,不然你挣不着钱,不就饿瘦了?” 柳月灵低头看,嗯,看不到脚尖,自己能饿瘦吗? 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利索的打上二两酒,又把那酱肉卤下水之类的下酒菜切了一盘,想了想,又洗了点萝卜黄瓜,切成小段儿端上去。 然后把自己特地买的鲜果洗了几个,一并放到桌上。 刘子祥突然皱皱眉,像小兔子一样的柳月灵马上发现问题,三个菜怎么喝酒? 帝京人这十几年看别的不多,看杀头倒挺多,凡是要杀头的,最后一顿牢饭定然是三个菜一壶酒,太不吉利。 除此之外,家家祭祖祭天的时候,用的也是三牲,所以三个菜喝酒除了不吉利,也怕这个数字有什么冲撞。 柳月灵面带歉意,“还有呢。” 快走几步,到后头炒了一碗花生米,端上来,刘子祥打量她,不知是不是刚刚趁机换了衣裳,整了妆容,头发束起来,还插了一朵花儿点缀,小褂收腰极窄,盈盈一掐,然后又迅速隆起。 柳月灵脸红了,小心机被发现,还是强说道:“你这人好不讲理,盯着好人家姑娘看?” 刘子祥不由调笑唱了两段戏文,“好人家,歹人家,不该鬓边斜插海棠花,扭扭捏,多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柳月灵羞愤要走,刘子祥却一把拽去,“哪儿去?倒酒。” 这身上有功夫的大姑娘吃他一拽,却是下盘不稳,跌在他身上,腿上霎时间就有绵软触感传来。 四目相对半晌,她又扑哧一笑,喃喃道:“我故意的,问了人,都说这法子好用,我学不会。” 说罢,下来坐好,乖乖给刘子祥倒酒。 “你不怕我?” “怕你做什么,我可是有功夫的!”柳月灵骄傲的扬起小脑袋。 刘子祥喝着,柳月灵也跟着陪几杯,不知不觉就有了酒意,喝着喝着两行清泪下来,“你怎么就不是个拉车的,扛大包儿的,哪怕是打把势卖艺的,你偏偏这样有钱有势,今儿来了,是不是惦记着这地方还有个玩物,想来消遣?” 刘子祥抬眼看她,只见柳月灵又拿出那大姑娘的劲儿,“我可不怕你,今天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明儿个我就走了。” 刘子祥把她扛起来,往后院走,柳月灵挣扎几下,又怕伤了他,索性不再动。 红烛闪动。 “怕没怕?” “怕了......” “嗯?” “好达达,我怕了......” 战事来到中局,形势陡然逆转,柳月灵忍着痛,发动反击,策马奔驰。 ......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的刘子祥发现柳月灵早已起来,端来一盆水,像个小媳妇那样,羞答答道:“擦把脸吧。” 刘子祥把她拽过来,“叫我什么?” 柳月灵俏脸滚烫,贴在他怀里,“你惯会作践人。”说罢又抬头,眨巴着大眼睛,患得患失道:“没有你,只怕我已经让欺负的走投无路了,要是真让他们弄进牢里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怕是已经没有命在了,以后打我骂我都成,我也能干活儿,更不求什么名分,你不要丢下我。” “啪!” “再说这样的话,仔细爷动家法。” 柳月灵拱了几下,眼里水汪汪,“不疼,又酸又麻的......” 第38章 他才不傻呢 眼看着到了晌午,刘子祥领着柳月灵到了前头,水生早已侯在那里,见刘子祥出来,上前一步,垂手低头,并不抬头去看柳月灵,“爷,马车准备好了。” 说到这就截住,不再说后面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呢?雇马车来,其实是预备着刘子祥把柳月灵接到家里去,毕竟可能纳为小星,抛头露面的也不好,而之所以不做请示,是因为如果问出来“要不要把姨太太接到家里去?”,那要是刘子祥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当面拒绝这个提议,大伙儿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柳月灵。 刘子祥略一思索,“成,先接回去,过两天摆几桌。”扭头看着柳月灵,“你这几大缸汾酒,就当成是嫁妆了。”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柳月灵,什么年头成家都得讲究门当户对,很多人以为姨太太好当,有姿色就行,这纯属扯淡,大人物的姨太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许多娶进门的姨太太,一顶小轿抬进去,别说没有仪式了,连彩礼都没有,根本不算“一房”,顶多算个比丫鬟高一点的房内人罢了。 刘子祥说摆几桌,又说拿酒馆里的酒当嫁妆,这就明确了她是正经的“一房”人,可不要小看了这个细节,现如今的法律可是明确承认姨太太的地位的。 在大理院的相关审判记录中,可以明确看到这样的字样,“妾为家属之一员,应与其他家属同受相当之待遇。” 柳月灵也不提什么回老家的话了,眼眶通红,水生不声不响的退出去,她再也忍不住,扑倒刘子祥怀里,几年来,父亲离世后带来的孤苦、无助、彷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不用担心以后到哪儿去、怎么生活,这样的感觉真好。 刘子祥拍拍她,“你还有俩姐姐呢,到时候跟她们一块办了吧。” 这就是提醒她了,柳月灵抽着鼻子,看他一眼,有点奇怪,这还要特别提醒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刘子祥突然反应过来,咳咳,对哦,这事儿还用解释吗? 实际上,别看刘子祥现在娶个小老婆非常容易的样子,可对于这时候的底层男性来说,能寻摸一个合适的女子成家,可以说难如登天。 首先是人口比例问题,这时候的帝京,男女比例快要接近二比一,其次掌握了更多社会资源的人,有时候一娶就是一二十个,就连老段这样“清心寡欲”的人,都有五个姨太太,就这,还有挺多人夸他呢! 上了马车,刘子祥舒服的半躺着,柳月灵温驯地过来捏肩捶腿。 这时候的马车比汽车舒适是肯定的,随着弹簧等玩意儿的大规模生产,进口马车也用上了避震装置,由于马车的空间可以自行选择密闭或者开放,因此可定制性也比较强。 就拿刘子祥现在坐的这辆来说,里头放上俩冰鉴,非常凉爽,垫上褥子,走起来的时候震感就很小了。 到了家里,让柳月灵跟两姐妹见了面,并没有出现什么传说中的明争暗斗,大家都不是傻子,斗来斗去对谁有好处? 把选个日子纳小星的事儿也给两姐妹说了,毫不意外的,两个人抱着哭了许久,就连憨憨怜韵也是如此,没办法——名分真的太重要了,它不仅决定了女人在府里的地位,决定了以后的生活,甚至还决定了以后埋在哪里,决定了后人给不给他们奉上香火。 怜晴到底心智坚强一些,很快调整过来,抽噎着说:“爷,您放心,以后我们克勤克俭,修身养性,长颂女诫,等您娶了太太过门,我们就好生服侍您跟太太。” 说着,自己又忍不住欢喜的哭,弄得刘子祥怪不好意思的,拉过几人安慰一番,又说自己饿了,怜晴才欢快地领着妹妹们去摆饭了。 ...... 一连几天,刘子祥都呆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还是有许多人在观望地票,小段按照刘子祥的嘱咐,在后面的土地平整好后又放出了二十几亩,但都是小打小闹,成交价在一千块上下浮动。 这天下午,刘子祥正躺在自家葡萄架下消暑,柳月灵正给他捏脚。 “没错儿,这地方就是肾反射区,用点劲儿。” 一边看看四周,规划着要在这地方弄个秋千。 水生远远的禀告,“爷,段少爷来了。” 刘子祥很不满,这才放了几天假啊!又有什么事儿! 用脚在柳月灵怀里作怪几下,惹得她一阵娇嗔,这才让怜晴帮着穿上便鞋,去了中堂。 到了那儿,小段正急的转圈儿。 刘子祥懒洋洋坐下,点上一根烟,又扔给他一支,“什么事儿,大晌午头跑来,我正困着呢。” 小段坐下,顾不上点烟,开口道:“善之,遇到点麻烦,曹三傻子不知受了什么指点,开始盯住外城开发的事儿,上午大统领叫我爹过去,给了几封折子,都是些参事写的,你看看。” 刘子祥一听,不由得坐正,接过来小段手里的一把纸张,快速翻看几眼。 “今有总长之子,肆意敛财,侵占田亩,欺压小民......” “下民嚎啕,哭告无所,衣食无着,无片瓦挡雨,无碗米下锅......” 刘子祥有点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文采都没有。让人查了吗?老皮克扣补偿了?” 小段摇摇头,“没有,我专门请的账房,又让人乔装了去打扮消息,百姓们都很乐意,毕竟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地方,赔的也不少,是原来那帮泼皮,原来他们已经偃旗息鼓,不知最近怎么了,又开始结队上告,这还没什么,参事院现在就跟炸了锅一样,一个个都开始为民请命起来了,查来查去,原来是曹三傻子的手尾。” 刘子祥一笑,“怎么,他是彻底往那边倒了?”天籁小说网 曹三傻子一直避免给自己扣死直系标签,态度一直很暧昧,但是上次老段利用孩子间的冲突,成功踩了他一脚,还混了个上将,老曹思来想去,还是跟冯总办交了底,冯总办身在南边,自然想在自己老窝有个可用之人,眉来眼去就接纳了他,这不,反击开始了。 小段点点头,心中有些惊讶,在自家书房里,老爹那些幕僚煞有介事分析许久,最后还是小徐一锤定音,没想到刘子祥不用思索便一语道破。 刘子祥喝了口茶,“瞧瞧,谁说他傻来着,他聪明着呢!” 第39章 曹老三砍樱桃树 小段见他不慌不忙,有些沉不住气,“善之,有没有办法可想?” “办法挺多的,你想听哪个?” 小段看着他,丧气道:“善之兄,这当口就别消遣我了,这事儿不大,但是要影响了咱们的卖地大计,之前跑来跑去,不就白费了吗?” 这就看出小段的缺点来了,他有没有心眼?是有的,有没有眼界呢?也有,但此人缺了点沉稳,更别提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不过对于刘子祥来说,这不是缺点,是优点,小段不需要完美,只需要提供渠道就足够了。 “那我不跟你卖关子了,给你说个上策吧,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舆论战。” 小段感觉这词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两眼放光,“善之,此话何解?” 刘子祥招招手,“附耳过来,如此这般......” 听完之后,小段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带着自信的微笑,“善之,我们从哪开始?” “先解决报社,然后你约江世尧吃饭。”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段一步三摇地走出了刘府。 ....... 这几天,京城的消息圈儿有一点小小的变化。 先是茶馆里的议论对象发生了改变,说书的先生开始不断讨论一位姓曹的将军。 “上回咱们说道,曹将军力能扛鼎,俊逸似吕布,威武似元霸,今天咱们就来说说,曹将军小时候砍樱桃树的故事,话说有一天,曹将军的父亲曹太公送给他一把斧头......” 早餐摊子上。 “哎,我告你啊,昨天听朋友说了一个事儿,我这个朋友,跟你说,吃过见过,懂我意思吗?不好说太多啊,反正就是他告我,曹三儿知道吗,嗨,我知道是曹将军,圈儿里人都叫曹三儿,你喊将军那就外行了!你想想,人家那么大的官儿,每年冬天,雷打不动,光膀子跑步,说是为了什么?磨炼意志......” 澡堂子里。 “哎,六爷,泡着呢?” “啊?是啊,就是得洗头一水。” “六爷,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哎,这你都没听说,就是那个啊!” 汉子一边坐进热水里,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往自己肩膀上撩撩水,这才一脸神秘的开口,“六爷,我跟您说,我看完了,这世道,谁都不行,就曹三儿行!” “啊?大统领也不行?” 那汉子一听,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给您说,您可千万别往外传,也别说是我说的,听说外城那事儿了吗?其实是大统领点头的,嘿!拆房子扒屋,比恶霸还恶霸!这事儿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儿吗?没有!您猜猜是是谁仗义执言了?曹三儿!我看啊,还不如......” 鸟市儿。 “哎!你说曹三没资格,我告诉你啊,没有人比曹三更有资格!你不知道,当年南边让大统领南下,大统领不想去,谁出的面?谁背的黑锅?曹三儿!他让士兵假装哗变,大统领才以善后为由,没去南边,我问你,这座位,得有曹三一半儿吧?” 一个拎着鸟笼子的旗人,跟人说的唾沫横飞。 “哎我说,何止一半儿啊!得一半儿多!” “就是,听说了吗,人家曹三儿是那什么转世呢!” .......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往日只对戏子花边新闻、富豪太太出轨、情杀大案感兴趣的小报,这几天对社会议题特别有兴趣,一时间变得大义凛然起来,纷纷斥责外城开发一事,矛头直指背后的老段。 把写花边新闻的文笔用来写这事儿,那当然是花团锦簇,催人泪下,各种悲惨,各种黑暗,于是愈发的群情激奋。 曹公馆。 曹三儿听着幕僚们的汇报,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么说,这事儿他们办的确实不地道,以至于激起民愤。” 幕僚捧哏道:“还是三爷运筹帷幄,这下,就算老段能谋,小徐能断,也无力回天,就等着吃这个教训吧!” 曹三儿得意了一会儿,随后又有点警醒,“注意一下街面儿,不要搞得太过头。” 要是刘子祥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称赞一番他的清醒。 幕僚们又称赞几番,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民意汹涌,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大局已定啊! ...... 致美楼。 江世尧一脸热情的笑容,跟小段和刘子祥推杯换盏。 这老狐狸知道小段没事儿不会请他喝酒,联想到最近帝京里的事情,心里明白了几分,但也不好不来,那样就得罪了小段。 于是一入座就说道:“那天一见刘公子,就觉得丰神俊逸,近日再见,却觉得有些神光内敛,让人看着亲切了许多,兼之段公子盛情相邀,感激不尽,本来我也有公事要求段公子,不过此情此景,我们就不谈公事,只谈风月如何?” 要不怎么说是老狐狸呢?前头夸人的话都是废话,用来做铺垫的,后面那几句才是重点。 这一句“本来我也有事要求段公子”,这就是先堵一层,意思是你要找我办事,那可说好了,你得欠我人情,而且我现在就有事儿找你,到了我这个地位,找你可就不是小事儿,你自己掂量掂量值不值的交换吧。 你要觉得能行,那我帮你办事,你用你爹的资源帮我继续运作,要觉得不行,那就趁早别开口。 后面一句问只谈风月如何,这一句看起来是不想让大伙儿聊公事,实际上却是留了后路,这句话要不是个问句,那一点转圜的余地就没有了,换成问句,就是等着看小段会不会顺水推舟。 要是小段就此打住,真的不聊公事了,那说明小段要办的事儿没什么重要的,或许只是一件恰好他能办的小事儿,那江世尧就能做到心中有数,到吃完了饭会亲自问一问还有什么事儿要办,来表示自己的殷勤。 要是小段听了这话,还坚持说事儿,那就是这事儿很重要了,江世尧就能把前面那个“本来我也有事儿要求段公子”的这个“有事儿”的价码提高一些,比如原来只想让他爹美言两句,现在变成要动一动自己的位子。 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没想到小段没说话,刘子祥说了一句就让江世尧破防了,“提督大人,此去热河,风沙渐多,自然不如帝京景致,所以今日只谈风月倒是个好主意,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嘛!” 江世尧懵逼了:我他妈什么时候要去热河了! 第40章 白菜帮子臭鸡蛋 只见刘子祥跟小段都笑着不说话,江世尧突然慌了。 突然想到,热河都统熊秉三要卸任回帝京了! 现如今,热河还没有被单独划出来,名义上还属于直隶,但由于位置特殊,延续前朝的规定设置了热河都统这个职位,统领当地军政,治所设在成得。 别看成得号称避暑胜地,但实际上热河的大部分地区都在蒙边,风沙较多,这两年跟北边争端不少,不是个好去处。 熊秉三的回京也是个悲剧,是老袁特地弄回来当枪使的。 但这些跟江世尧可没什么关系,老江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他娘的,熊秉三回来,难道就没有别人能去了吗?非要让老子去?老子可是九门提督啊! 想到这里,突然更加惶恐,热河都统归小段他爹管,自己这个步军都统也归他管啊! 更为关键的是,老袁一直不怎么待见江世尧,要不是他讨好赵炳军,而赵又在老袁面前说了好话,加之以前的步军都统是旗人,老袁放心不下,这才让江世尧捡了漏,当上这九门提督。 现在局势稳定,老段如果想把他江世尧踢出帝京,老袁会同意的吧? 想到这里,江世尧也顾不上什么打官腔猜哑谜了,慌忙放下酒杯,身子前倾,语气卑微道:“段大少,刘公子,咱们可是正经八百的自己人啊!” 小段端起酒杯,扭头问刘子祥,“是自己人吗?” 刘子祥自顾自吃菜,“你问我啊,问问令尊比较好。” 江世尧吓坏了,连声道:“段大少,刘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老了,受不得那风沙之苦,还请为我多多美言啊,再者说,我在这天子脚下,您二位要有什么事情,也好吩咐我去办是不是?” 堂堂都统,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也是没谁了,但凡有点骨气,现在就拍桌子走人了,可江世尧就是这么不要脸,老袁在的时候他舔,老段上去了他舔,直系人马上来了他舔,最后小日子来了他还舔! 这种货色迟早要除掉,但现在倒是不急,有他在,的确能省不少事情。 刘子祥听了这话,放下筷子,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酒,“你看,江提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再没有什么事情求他,是不是就不识抬举了。” 江世尧不仅不生气,反而很感激,把话接过来,“岂敢,岂敢,段大少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自然是甘愿为之驱驰啊!” 小段笑吟吟,“瞧你说的,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有件事儿求你办,哎,那什么,忘了今天不谈公事,算了,改天再说吧。” 江世尧就差趴下了,“别介,段少爷,我报效心切,您有事儿不说,我这心也放不下,这酒也喝的没滋味不是?” 刘子祥把话接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提督,最近物议汹涌,您听说了吧?” 江世尧猜出来是什么事情,苦着脸,但没办法,只好说道:“略有耳闻,需要世尧做什么,二位尽管吩咐。” “有人撒泼打滚,裹挟民意,明明是混混恶霸,却屡屡滋事,混淆视听,步军衙门管不管?” 江世尧小心翼翼道:“咳咳,二位,那皮道千,如今已经掌管外城,不如再把他提一级,让他去......” 这是烫手的山芋,江世尧还是不想接,要在平常,别说抓几个混混了,就是打死几个又有什么打紧?可现在不一样啊,那些报纸都盯着呢,那些混混现在不再是往日的泼皮形象,而是为民请愿的英雄。 刘子祥自然不会让皮道千去干这种事儿,他现在名声已经够臭了,再干这事儿,后面即使反转,形象也掰不过来了。 小段眼睛一瞪,“无妨,无妨,来,我们共饮一杯,为江都统送行。” “别!”江世尧挤出笑容,“我这不是考虑,皮道千办事得力,可能更合二位的心意吗?既然二位不愿意,那老朽就出马一趟,今天就办,今天就办!” 刘子祥笑着举杯,“那我们祝江提督公侯万代,升官发财!” 江世尧笑着将一杯苦酒一饮而尽,心里都是泪。 既然话已经说明白,江世尧也没心情再呆下去,告罪一声,推脱还有公务就离开了。 刘子祥跟小段继续喝酒吃菜,小段问道:“善之,到了这一步,是不是就差不多了?”23sk. 刘子祥随意道:“不急,跟他耍耍。” ...... 当天夜里,步军衙门点齐精锐,以帝京百姓前所未见难以想象的行动力,将那群泼皮无赖一网打尽,丢进牢里。 第二天一早,全帝京都炸锅了,小报记者们群情激奋,纷纷涌到步军统领衙门,要求江世尧出面解释。 “释放英雄!惩办祸首!” “江世尧滚出来!” “为虎作伥!鱼肉百姓!” 里间,江世尧听着传了两进院子都没消散的骂声,一脸无奈。 自己这是找谁惹谁了,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啊! 下属小心翼翼的进来,“都统,外头让围的水泄不通,您看......” 江世尧先是沉默半晌,然后默默叹了一口气,换上衣服往衙门门口走。 见大门打开,骂声更激烈了,这就是现如今的报界风气,老袁也常常让骂的狗血喷头。 下属们使劲抬手往下压,示意江都统有话要说,过了好一会儿,场面才安静下来。 江世尧心里在滴血,但又不得不板着脸说道:“一干嫌犯,平日游手好闲,作奸犯科,步军衙门拿人,上合法理,下合民意,尔等不正视听,反而围堵步军衙门,是何居心?若不散了,定要拿到有司问罪!” 说完,直接闪进门去,下属们差点没被扔过来的白菜帮子臭鸡蛋给埋上。 “我说,还得是都统啊,跑的这么快!” “要不怎么人家是都统,咱们是小兵呢,快进去,顶好门,妈的熏死我了,这份儿差当的,真他吗受罪!” 大门在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关上,愤怒的记者们开始散去。 写文章去! 第41章 玩的大了点吧? 当然也有明眼人。 帝京时报。 总编正在大办公室里惬意的抽烟斗,突然门被敲响。 “进!”总编放下原本翘在大班台上的脚。 进来一个年轻人,是新来的年轻编辑,有点疑惑的问道:“总编,咱们怎么不派人去步军衙门啊,现在全帝京老百姓都在讨论这事儿。” 总编看着这个年轻人,有点欣慰,要是那种老油条,是断断不会来问这句话的,小年轻有朝气,也希望报社好,才冒着被训斥的风险来请示。 总编摇摇头,示意他坐下,“小子,听好喽,我问你啊,步军衙门干这事儿的动机是什么?” 年轻人想了想,“收了钱?或者官官相护?” 总编摇摇头,“想收钱哪儿都不能收?全帝京的堂子宝局都得孝敬他,他能看上这几个钱?至于什么相互不相互的,后头有人打架,关他一个步军都统什么事了?” 年轻人思索着,不说话了。 总编很喜欢这种教育别人的感觉,把玩着烟斗,笑道:“这里头的水深着呢,告诉你吧,咱们跟那些小报不一样,他们今天说白,明天说黑也没人在意,可咱们呢?话说出去了就不能改了,我告诉你啊,这里头还有事儿,你勤盯着点,说不定今天老百姓支持那帮子泼皮无赖,明天就恨不得骂死他们。” 小年轻感动极了,总编真是诲人不倦,这么耐心的教自己这些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激动之下,不由得鞠了一躬,兴冲冲去干活了。 总编见他出去,重新翘起脚来舒服的放在大班台上,烟斗重新叼进嘴里,眼神不由得瞟向办公桌的抽屉。 那里面,有个信封,信封里是一张钱票和小段的手书。 不禁又摇头晃脑起来,“年轻人啊,要学的,还多着呐......” ...... “号外!号外!反抗征地英雄被捕!” “号外!号外!江世尧为虎作伥!出言威胁记者!” “光天化日之下,江世尧信口雌黄,真乃有司之耻!” 在各种小报文章的烘托下,一股情绪达到了顶峰,于是事情开始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一群闲汉爷们儿正在各大茶馆喝茶闲聊呢。 “哎,听说了吗?嘿,江世尧这孙子可真不是东西。” “我跟你说,我小舅子的同学家的对门的亲家可都说了,江世尧这孙子,为了当官,连自己的闺女都能送......”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他就在门外头守着,真是开了眼了,连堂子里的龟也比他要脸啊!” “那些人真可怜,听说是为了外城的穷鬼百姓说话,然后就让江世尧这孙子抓了,也不知道关在里头,怎么样了?” “怎么样?这还猜不出来吗?那可是衙门,那可是大牢!进去了不脱层皮,你还想出来?” 各个茶馆的掌柜急的团团转,一会给这个指指挂在柱子上“莫谈国是”的牌子,一会儿给那个挤眼睛打手势。3sk. 可今天也奇了怪了,原来那些便衣侦缉,遇到这种事儿少说得拿几个人到衙门里去,可今天就跟没听见似的,还笑眯眯的瞧热闹。 于是人们的胆子更大了。 快到晌午,各大茶馆都迎来几个不速之客,踩椅子上桌子,冲四周大喊。 “老少爷们儿!各位请了!都听说了吧?都听说了吧?欺人太甚!找江世尧根本不管用,这王八蛋心都是黑的!咱们找大统领去!到统领府喊冤!” 见有人迟疑,又补上一句,“法不责众,谁不去谁不是爷们儿,以后就别来这茶馆喝茶!” 好嘛,这些整天喝茶的闲汉,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当下就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旗人破落户,那疲懒劲儿又上来了,头一仰,一掀马褂,摆个姿势,大喊道:“怕什么?别说是法不责众,就算砍了脑袋,也不过是碗口大的疤!” 这位像是经常听戏的,摆了个架势之后,还用花脸的唱腔喊道:“俺去者——” 随行的跟着一拥而上,有不少都是为了趁乱逃茶钱的,那最先登上桌子喊叫的汉子倒也仗义,丢下两块大洋,“茶钱我都会了!” 于是又是一片叫好声,气氛愈发热烈了。 几个大茶馆的人几路并做一路,浩浩荡荡的往统领府走,放在以前,以步军衙门的尿性,那是半条街也走不出去就得让拦下来,可今天非常诡异,那些巡街非但不阻拦,还笑脸相迎。 “哎,诸位,走这边,这边路进。” “呦这位爷,看您这身板儿,气力不小吧,一会儿多喊两声!也算是为民请命了!” 那威猛大胖子少说也得二百多斤,一听这话,自豪感跟责任感涌上心头,胸脯拍的震天响,“擎好吧您,我平时爱唱两出,练的是铜锤花脸!” 涌到了统领府门口,众人兴奋又激动,人一多,什么害怕的感觉都没了,只觉得声音吵嚷,血往脑袋上涌,像个火药桶。 统领府,侍从们听了动静,全都子弹上膛,贴身军官到了办公室,顾不上敲门,“大统领,还请避一避,门外头聚起来人了。” 老袁眉毛一扬,一股子冷冽气势就散发出来,最近正到解散参事会最紧要的时候,眼看着熊秉三要到帝京,自己就能借刀杀人,谁在这个时候闹事,还是直接冲老子来? 拉开抽屉,摸出一把花口撸子,“老子看看,是谁跟我炸刺儿!” 不怒反笑,走到窗口,看向外面的人群。 突然间,人群里像是约好似的,打出几个大字。 “曹公不出!奈天下何!” “曹公不出!奈天下何!” 老袁反应了半天,笑道:“奶奶个熊,怪会治景!” 随后脸色阴沉如水,这事儿有两个可能,一是老曹真的有点心思,但概率不大,老袁这点自信是有的,只要他不死,敢这样玩儿的没几个人,强悍如小蔡又怎么样?还不是让自己软禁在京城,天天逛堂子。 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人要整老曹。 不过这玩的也大了点吧? 第42章 卑下没有心思 统领府左近,一座茶楼。 二楼雅座,刘子祥跟小段在窗户边抽烟。 小段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善之,这玩的大了点吧?” 刘子祥摇摇头,“你觉得大统领是傻子吗?” 小段疯狂摇头,他对大统领有阴影,有一回跟着老爹去赴他的家宴,老袁拍了拍他肩膀,好悬没给他拍散架了,戎马一生,杀人无数,心机深沉,这样的人能是傻子? “善之,大统领当然是眼界一流胸怀韬略之人。” “是啊,那他怎么看不出来老曹是让人弄了呢?” 小段大惊,大哥你这是在玩火啊!你这都不是捋虎须了,你这是踩他尾巴啊! “善之,善之!既然他老人家能看出来,咱们还这么弄,岂不是要被看出来,恐怕难以善后啊,他要是不废曹三,我们岂不是坐蜡了?” 刘子祥摇摇头,“事已至此,不得不废,老弟,所谓杀鸡儆猴,鸡有错吗?可要是不废老曹,以后谁都来这么一出,大统领也吃不消吧?” “就算是废了老曹,咱们岂不是也恶了大统领?” “这就需要有人负荆请罪,再点名这也是出于公心,是为了更好的卖地充盈内帑,而非为了一己之私,再立下军令状,一定会上交内帑大洋若干,老弟,大统领缺钱啊。” 小段重新高兴起来,原来大哥都安排好了,可是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大哥,谁去负荆请罪?” 刘子祥拍拍他的肩膀,“这等重任,非你莫属啊!” 小段傻眼了。 就在这时,只见那位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正因为不能出风头而急的抓耳挠腮,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茶馆听说书的时候,常听到的一句话,于是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大喊。 “朝里有奸臣,清君侧啊!” 小段愣愣的看着刘子祥,“大哥,这也是你安排的?” 刘子祥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他妈哪来的活宝! “咳咳,这属于意外收获。” ...... 统领府,老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淡淡吩咐道:“给江世尧打电话,问他还能不能干?再给冯总办发电报,问他是不是有意坐我的位子,要是有意,没必要让老曹如此,我让给他就是了。” 吩咐完了,才静静看上窗外,小胖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椅子扶手上拍着,良久才吐出一句,“也好,杀鸡,骇猴啊。” ...... 曹公馆。 老曹明白这几天是多事之秋,为了防止别人联想到自己,一连几天称病,并不开门见客。 正优哉游哉在家听落子呢,想起自己挑起潮流,让老段跟小段吃了个暗亏,不日就将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好。 连带身边奉茶的小丫鬟看起来都俊俏了不少,一把拽将过来,那丫鬟心中窃喜,半推半就,“老爷,不要...太太不许的。” 老曹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边摸索,一边道:“什么许不许的,家里哪有她做主的份儿,我抬举你做了房中人,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穿金戴银自不必说,你娘家有什么得力的亲人,也好到我军中做事。” 小丫鬟眼见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边假意挣扎,听小姐妹说老爷就好这一口,另一边借着挣扎的样子,自己解了几粒扣子。 正要开始做游戏,贴身长随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也顾不上礼节,一下把小丫鬟掀翻在地上,拉着老曹就走。 老曹下意识就去摸枪,一脸懵逼。 怎么着?现在长随都流行弑主了?! 却听得那长随这才一口气喘出来,喊了一声,“老爷,快!大事不好了!” 拽着老曹来到收押房,下人慌不迭递上一张电报纸,已经议好了,是冯总办发来的,就四个字:为何自误? 老曹脑袋“轰”的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近卫守住宅子,有敢擅闯的,格杀勿论!” 他第一反应是,帝京出了事,有人起了那泼天的心思,由于他平日就爱骑墙,所以牵连到他了。 先让近卫们散开守卫,这才想起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不用打探,在外采买、办事的曹府管事下人们就急忙回来报信。 一帮人打着他曹三的旗号,上统领府情愿去了! 老曹咬牙切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竖子敢尔!害我至此!” “快!快!明发通电,上表忠心,派人到营里,稳住军士,千万不能有任何动静!要快!” 随后,老曹急匆匆换上衣裳,上了小汽车,朝统领府方向疾驰。 到了统领府,发现人群已经被驱散,其实很好办,带头的先撤了,江世尧的人连威慑性质的枪都没开,剩下的闲汉就自己走了,为啥?因为要赶着跟别人吹牛去,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江世尧亲自在门口把守,见到老曹气喘吁吁从车上下来,心里不由得一乐,娘的,你老小子搞事情,连老子我都套进去了,这两天可让骂惨了,这下好了,轮到你头疼了。 上前拱拱手,“曹督军,这么着急什么事?” 老曹没工夫跟他假客气,摆摆手,径直往里进。 以往要见大统领,要说也得在侍从室里坐一炷香的工夫,这次很不寻常,刚到就被接见。 一进办公室,老曹像是两腿一软,一下趴在地面上,老泪纵横,看起来非常惨然,“大统领,我之忠心,天地可鉴啊!” 老袁看起来非常惊讶,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让到沙发上坐了,又让人奉茶,才面带微笑说道:“仲珊呐,你是国之肱骨,何苦如此?自打小站你就跟着我,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吗?” “卑下没有心思!一切任凭大统领驱使!” 老袁微笑道:“喝茶,喝茶,咱心里都明白,你要受此事影响,好好带兵才是。”???.23sk. 说了几句闲话,曹三儿千恩万谢的走了。 老袁脸上不见了笑容,吩咐侍从军官道:“调何春江回来,盯着南苑,看曹三的兵有什么动静。” 第43章 热河是个筐 小楼上,小段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跟刘子祥闲聊,“大哥,也不知道大统领会怎么处理曹三。” 刘子祥笑道:“那什么,热河不是还缺人吗?” 热河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 小段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正好,让江世尧瞧瞧,以后不听招呼,这就是下场。” ....... 晌午回了家,到了内院,怜晴出来接着,一边给他摘帽子换衣裳,一边问道:“爷,中午想吃点什么?” 秋老虎还是很强大的,早上早点吃的不少,刘子祥觉得不太饿,想了想,“你不用去做了,让后厨拿井水拔点凉面吃。” 帝京人喜欢二伏天吃凉面,实际上也不是非得二伏天吃,只要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都说什么世家大族规矩多,可实际上一看根本不是这样,不管是小段这种人,还是津卫的八大家,少爷小开一个比一个玩的花。 虽然在大事比如祭祖上礼节的要求仍然很多,再就是一大家人一起吃饭时候的规矩多点,别的地方谁也不会傻到委屈自己,他们私底下玩的花着呢。 也就是后世很多人让忽悠瘸了,今天学什么贵族礼仪,明天学什么西餐吃法,兜里没几个钱,吃饭那派头比王室还王室,女王老太太看了都得直呼地道,其实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什么三代培养一个贵族,人家本来指的是吃喝玩乐,穿衣吃饭,是那种挥金如土颐指气使的派头,后世有人没那个条件,净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折腾自己了,在经过一些“名媛”的放大发酵,好嘛,你不在网上搜半天用餐礼仪都不好意思进西餐厅! 这是花钱吃饭呐,还是花钱给人表演“西餐礼仪”呐? 你要是真正的贵族,真正的少爷小开,你拿手抓着牛排吃,也得有人捧一句:“真接地气!形象真亲民!” 贱不贱呐。 说回来这凉面,有条件最好用井水拔,没有井水用矿泉水也行,但千万不能加冰块,为什么说井水最好呢,因为井水的温度是自然调节,最接近时令,是真正的“凉爽”,要用冰块吃多了的话胃受不了。 面条必须是手擀面,买的成品面条就别做凉面了,加点方便面调料凑合吃得了,那东西一煮熟再过凉水,什么劲道的口感都没了。 手擀面煮熟了以后,拿井水一拔,受热胀冷缩的影响,表面向里收缩,口感更加劲道弹牙,买新鲜的黄瓜,顶花带刺儿的,要是没有可以上于谦菜地里摘去,洗干净了,切成丝儿,连着芫荽、蒜末放好。 然后热锅凉油,把花椒炸香,再放点酱油,吃的时候,先把芝麻酱拿水澥开了,关于芝麻酱,现如今一人一个口味,有觉得六必居的芝麻酱好吃的,也有那些老人,不爱吃六必居的酱,他们有自己的各种专属小摊,各大酒楼也自己做芝麻酱,送给老顾客。 放上芝麻酱以后,再把花椒酱油汁放里头,搅合搅合,就能吃了。 中堂摆了一张圆桌,几女还是照例伺候着刘子祥吃饭,这回刘子祥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己吃自己的,“哎,你们也吃,那个怜韵,你吃东西吃得香,记得吸溜出声音来啊!” 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没想到怜韵红了脸,“爷,光天白日的......”说着就要往下滑。 柳月灵跟怜晴红着脸,却也没去阻止,怜晴还要去关上门。 刘子祥瞪大了眼,“想什么呢你!这是吃面的氛围,就跟在家也能打游戏干嘛非得上网吧...算了,反正就是吃香点。” 怜韵小吃货一听,那还不简单吗?好奇怪的要求哦,蹲着碗吸溜吸溜的吃起来,怜晴跟柳月灵不好意思,刘子祥也没强求,就着蒜吃了起来。 “吃面不吃蒜,香味减一半。” 怜韵听了,连忙冲姐姐伸手也要,怜晴把她的小手打掉,“等会儿还得......” “咳咳咳......”刘子祥差点呛到。 唉,生活在妖精堆里头,也是水深火热啊! 这种痛苦,就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吃完了饭,拿上好的茉莉香片,在嘴里嚼嚼,然后把渣滓吐掉,再喝茶漱漱嘴,这比吃口香糖管用多了,倒不是担心怜晴她们不喜欢,而是怕下午万一有客人,让人家闻见你中午吃蒜了终归不太尊重。 吃完了饭,拿毛巾擦擦脸,到中堂后面的卧房歇着,怜韵神秘兮兮的进来,“爷,月灵姐姐手可巧了,给您看个东西。” 说着就去翻箱倒柜。 怜晴偷笑,月灵脸颊绯红,却没有出言制止。 等怜韵找见了,双手捧着跟献宝似的,拿给刘子祥看。 刘子祥一瞅,你要给我看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上好苏绸织就的罗袜,纤尘不染,雪白一片,轻盈透光,还好几双,有过了脚踝的,有到膝盖的,还有按照刘子祥之前说的,一直到大腿的。 “咳咳,那什么,都换上,让我给你们上上课,这做手工呢,还是要有耐心有想法有创意滴......” 怜韵最顽皮,穿上短袜之后还趴在榻上,不断扬起小腿,那边柳月灵双腿笔直,看起来羞不可耐,时不时又偷偷瞟向刘子祥,见他看自己,心里就是一喜。 还有什么比情郎迷恋自己更让人开心的呢? 灵机一动,让怜晴拿来红绳,给怜韵扎了个双马尾。 这一刻,怜韵的气质得到最好体现,大眼睛眨巴眨巴,怯生生又按捺不住开朗好动的样子。 午间小课堂,又开课啦! 怜韵既没有渊博知识,也没能在体力上有所突破,因此很快败下阵来。 虽然怜晴知识渊博,但体力终究落了下风,这时候柳月灵就成了很好的替补。 “嘻嘻,爷,我给你帮忙。”怜晴很快投敌,柳月灵也再无回天之力,只能甘拜下风,跪伏马下。 下课了,刘子祥打着瞌睡,嗯,这才应该是主线嘛,什么权谋什么弄潮的,都是顺手而为之。 3sk. 第44章 火爆上涨 一连几天,刘子祥都在家里享受生活,传道授业。 外面却已经吵翻了天。 先是帝京时报曝出了那些地痞之前收到征地赔偿的金额,一些老百姓就炸了锅。 老裕泰茶馆。 “哎,听说了吗?奶奶的,那些人一亩地能拿八块大洋!八块!” “谁说不是呢,亏咱们以前还为他们抱不平,谁知道人家拿了这么多钱!” “呸!这帮孙子连地契都没有,就是一帮占了地方的无赖,上头好心给钱,他们还闹起来了,真他娘的一群白眼狼。” “哎,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这事儿啊,跟曹三......” 茶馆的王掌柜忙来忙去,迎来送往,他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但因为最近议论纷纷,连带着茶馆的生意也好了不少,连带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自打改良以后,人们喜欢往新式的茶馆跑,可新式茶馆讲究什么?讲究一个安静,往往还弄一个留声机放唱片。 可咱们老也有老的好处啊,热闹不是? 你看看这些老茶客聊的热火朝天的,在那新式茶馆,哪能看得见这场面啊! ....... 随着补偿款的金额被爆出来,同情那些泼皮无赖的人几乎没有了,转而是一片骂声,而那些小报像是已经忘了自己以前说过什么写过什么文章似的,纷纷掉转枪头,大肆报道混混们的黑料,时不时还含沙射影,讥讽一番曹三。 而随着骂曹三文章一起火热起来的,还有外城那片土地的地票。 上头新出了一纸通告,为了保护老城风貌,为了老百姓的生活不受影响,以后建工厂必须到指定的地方,而指定的地方,恰好是外城那片土地,并且言明,未来几年原则上不会再增加工业土地的供应。 地票被抢疯了,原本随处都是的土地,在这一刻被赋予了稀缺属性,而这一性质随着大报纸煞有介事的分析逐渐深入人心。 现在连老百姓都知道,那片地属于什么不可再生资源,卖没了就没了,嫌贵?嫌贵你回老家啊! 而随着一支洋人考察团的到来,看到连金发碧眼的洋人都不远万里来买地,商人坐不住了,买办坐不住了,军头坐不住了,就连洋行也坐不住了,已经没有人再分析什么值不值,现在根本不是思考的时候,地票的价格像吃了药一样,疯狂上扬,一个时辰一个样,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城投公司门口。 人潮汹涌,到处都是举着钱票的手。 “四千三,四千三一亩!给现大洋!大票号的钱票也行啊!见票即兑!” “四千三百五!四千三百五!有多少要多少啊!” “四千四!四千四百块大洋!最高的价码了,要卖的来找我啊!” 那位从津卫请来的“留学生”,还是那样优雅,带着金丝眼镜,时不时蹦两句洋文。 “哦,顾得!” “哇哦,阿没塞英。” 每当有人报价,他就写到小黑板上。 渐渐地,很多商人发现了这个变化。 原来买地不一定要盖房子,不一定要盖工厂,只要买到小小的地票,就能坐等涨价,有时候一上午的功夫,就能挣到以前做生意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利润! 感谢上头啊! 要是没有他们整的这些个地票,自己这些人怎么会发财呢! ..... 公司里间,听着外面的吵嚷,小段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儿泡茶,然后递给刘子祥一杯。 “大哥,这些人怎么真就愣着头买啊?一亩地四千多大洋,真有他们的。” 现在小段已经不叫“善之”了,大哥成了刘子祥的专属称呼。 刘子祥接过茶来,“还行,还有进步空间啊,这水的温度要掌握好。” 小段点头哈腰,“是,下回我专门上茶馆里头学学,您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刘子祥解释道:“现在地票已经不是地票了,有人低买高卖挣了钱,这东西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而是变成了一种金融工具,别说还真的有地,就算什么都没有,价格也能炒上去。” 小段似懂非懂,“大哥,那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见好就收?” 刘子祥站起来,撩撩窗帘,往外看看,“格局,格局要打开,这才哪到哪,下午再放出来一点地票,把价格压一压,然后明天再拉高。” “成,都听您的!”小段已经放弃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原理了,反正形势一片大好,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刘子祥还是低估了这时候商人和地主的投资热情,很多人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发现一个炒作品就不假思索的一拥而上? 答案是,钱根本没有地方去。 投资工业对很多地主老财根本不现实,面对大工业生产他们两眼一抹黑,对于军头来说更是如此,但银子总不能都铸成银冬瓜埋地里,以前是大规模兼并土地,可现在种地不光不挣钱,完税之后还赔钱,于是各路资金就开始寻找出口。 三年前,沪上爆发了橡胶股票风潮,一共吸纳了多少资金呢? 6000万两白银! 就这,还是自发炒作的因素占了大头,若是有更强力的力量有力推动,还不知道要吸纳多少资金。 小段出去作了安排,一会儿就又回来,“大哥,中午哪儿吃?我请您去吃鸭子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帝京人现如今对吃鸭子有一种执着的动力,你在大街上拦一个穷人,给他几块大洋,让他任选一家大馆子吃饭,不能干别的,他指定不是选便宜坊就是选福聚德。 饭馆子也是,各大馆子互相竞争,基本上都是外菜莫入,只有一样除外,那就是烤鸭子,意思就是你在致美楼吃饭,绝对不能让人家买泰丰楼的葱烧海参给你吃,但你可以让他给你买两只鸭子回来。 到了福聚德,刘子祥有点失望,“就这小门脸?” 小段拉着他,“门脸好看有什么用?好吃才是真的。”说完自己也看了看福聚德的门脸,嘀咕道:“确实有点老了,也不知道翻修翻修。” 23sk. 第45章 不是一个味儿 还没进去,门口“撩高”的就迎上来,一个躬打下去,“段少爷,您来了?” 扭头看看刘子祥,瞅着面生,但也是同样一个躬打下去,“这位少爷,您吉祥。” 小段伸手示意,“大哥,请。” 那撩高的心里一惊,扭头冲里头掌柜的打了个手势。 果然到了里边,掌柜的先冲着刘子祥这边拱手,“这位少爷,您来啦?一大早上去买鸭子的时候还说呢,这批鸭子又肥又嫩,想着该是我们运气好,没成想到底是沾了您的光,知道您要来吃,老天给我们安排了一批肥鸭子!”天籁小说网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这话说的如此漂亮,伸手就是一把大洋,掌柜的笑开了花,接过去,“您破费了,不知您贵姓。” “免贵姓刘。” “谢刘少爷赏!” 伙计们就都束手站直了,齐声喊道:“谢刘少爷赏!” 掌柜的这才冲着段少爷拱手,“段少爷,怠慢了,您别见怪,楼上请,嘿嘿,楼上请!” “我说,王掌柜啊王子西,几天不见,你是越来越会说了,赶明儿上我府里头,到茶房迎客,我也好有面子。” 王子西一边伸着手在前面引路,一边弯腰回头,“瞧您说的,您那是锦地高门,我能在这伺候您跟这位刘少爷吃几回鸭子就是泼天的福分了,还能妄想在您那做事吗?这样就不懂规矩了不是?” 王掌柜很有水平,既巴结了小段,也没冷落了刘子祥,而是在话里带上他,说到他的时候还冲他点头笑笑。 刘子祥算是明白这地方这么老旧生意还能这么好的原因了。 到上头还没落座,小段伸手示意,刘子祥也没客气,到上首坐了,王子西这下努力的把刘子祥五官样貌说话声音都记住,确保下回自己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小段先是问:“大哥,用点什么?” 刘子祥摆摆手,示意他随便安排。 小段就喊道:“堂头!看着来!” 那堂头长得瘦削,喊一声“得嘞!”然后站在桌子一边,“给您来烩乌参中碗,红丸子中碗,糟鸭掌七寸下酒,烩鱼片七寸下酒,另外来只鸭子,配十年老绍酒、莲花白四两!” 小段见炫耀成功了,感觉很有面子,又是一把大洋的赏。 处处都是细节,这些东西都是耳濡目染的,就拿赏钱来说吧,往日小段那纨绔做派,都是一进门就打赏,今天却没有,而是等着刘子祥在楼下打赏,然后伙计们喊了个满堂,大伙儿都听见了,自己到了楼上才给赏钱。 菜上的快极了,不用说,肯定是加了塞,平时伙计到后厨去报菜,只是按顺序报,报完就走,那大厨也有水平,不用什么单子写下来,听一耳朵就记住了,大馆子人多,甭管来多少个伙计,大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不带落的。 有重要客人来吃饭,伙计给大厨交待菜的时候在末了会补上一句,这是哪位爷的菜,大厨心里就有数了,往往会先炒这一桌的,至少也要保证以最快速度上一两道,让他们先吃着。 也不能亏待了被加塞的客人,明面上不说,大厨要么一盘菜多给点分量,要么借着“食材备多了”的借口给送一盘菜。 送菜的时候往往还是掌柜的亲自去,这样客人有了面子,自然不会嫌上菜慢,这就叫有里有面。 后世有一股歪风邪气,标榜“好吃就是豪横”,对待客人跟对待孙子似的,还引以为豪,可是干勤行就得有个干勤行的样子,服务都做不好还开什么饭馆子? 刘子祥没动莲花白,喝了两杯绍酒,小段却是兴致很好,自己都自己倒上莲花白,咔咔就喝。 说起这莲花白,故事有很多,实际上就是原来的宫廷药酒。 以前万寿山那块池子里荷花很多,不知道从哪朝开始,把那莲花的芯子摘下来,泡酒里,再加上各种药材,后来有人说咸丰身子不好,喝这东西好了很多,主要有滋阴补肾之功效。 得,什么东西只要跟补肾沾边,那妥妥的大火,这东西开始成为密保,起先是内务府的人从宫里往外顺,后来连方子都漏出来,彻底的传入寻常百姓家。 刘子祥喝过几回,除了真有点莲花香味之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更没感觉有别的功效。 可能是自己那方面太强吧! 看着小段一杯接一杯的,不禁有些可怜的看着他。 可怜的小段,才这么年轻就...... “大哥,你瞅我干嘛?” “没事儿,喝酒,喝酒,要保重身体啊。” 小段很感动,“大哥,你这么关心我,我高低得请你喝花酒去。” 得,算我没说。 现如今吃鸭子不是一开始就上的,而是等大伙儿吃菜喝酒喝的差不多了,再上鸭子,时机的把握很重要,上的早了,客人还没吃完饭,这不好,可要是上的晚了,客人已经催了,那堂头的面子就算是掉地上了。 得等到客人吃菜速度放慢,喝酒说话的工夫多了,然后先把毛巾把往手上一搭,引起客人注意,然后慢慢抬这手,要是客人觉得还不该上,这时候就会拦下你,要是客人没说话,那就可以吆喝一声:“走鸭子勒!” 片鸭子的师傅就会把刚出炉的烤鸭跟家伙什儿一并端上来,先把鸭头切下来,然后在鸭屁股上轻轻剔下来两片肉,不能把整个鸭屁股都弄下给客人,这就是骂人了。 然后把鸭头跟另外两片鸭肉放在一个小碟子里,两手端给主座的客人,刘子祥又谦让一番,小段当然也推脱,于是这小碟子放在了两人中间,反正一般都不吃这玩意儿。 然后刀光闪闪,一片片鸭肉被片下来,片片都带肉带皮,刘子祥还特意跟着他切的速度数数,根本不像后世以讹传讹的那样什么必须片一百零八片,纯纯扯淡,鸭子肥瘦大小不一样,片鸭子师傅保证的不是多少片,而是片片都有皮有肉,有肥有瘦,这样才好吃。 片完的鸭架子拿下去熬汤,刘子祥拿一块荷叶饼,沾了点酱,先不放黄瓜条跟葱丝儿,而是直接放了两片比较肥美的鸭肉,卷好了一口咬下去,荷叶饼的清香,酱的微甜滋味儿,鸭油特有的浓郁香气。 确实好吃!跟后世那玩意儿不是一个味儿! 第46章 这是财神爷啊 当天下午,城投公司门口突然开始流传小道消息。 “爷们儿,听说了吗,好像上头不知是怎么了,又松了口,说是要在西山再平整几块地皮呢!” “我也听说了,还有人说,沪上的地皮才七八千大洋,咱们这拢共没几家工厂,满打满算能用多少地?一回就几千亩的,你还真信他以后不卖更多啊?”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透着点古怪,要不,咱们见好就收?”23sk. “说的也是,我是觉得吧,能捞这一票已经值了,不管了,我先卖了。” 说话的是一家南货铺子的老板,他很幸运的花两千多大洋从别人手里买下一张地票,这代表他在名义上拥有了外城的一亩工业用地,从那以后,他就惦记着再买一些,没别的原因,现在地价已经涨到四千多,他有点不放心,小商人特有的谨慎心理让他更希望落袋为安。 随着他的卖出,又有几亩零零散散的土地被卖出去。 这时候价格已经来到四千块钱一亩附近。 而在小段的授意下,几个人也打扮成客商模样,每个人都拿着几张地票。 “三千九有没有人要!” “三千九啊!不买可就没机会了。” 有人没忍住诱惑,“三千九我要了!来这边结钱!”,付了钱,工作人员给他们在后面用特殊标记做了“背书”,这张地票就完成易主。 上午价格不断上涨,可求购的人很多,这会儿价格不断下跌,买的人却没那么多了,更多的人收回了挥舞钱票的手,开始观望。 又有人喊,“三千五啊!三千五一张!便宜了,不要错过喽!” 刚才花三千九的那人傻眼了,转眼就赔了四百块大洋?想反悔吧,可是白纸黑字已经写下了,怎么反悔? 当有人把价格喊到三千一的时候,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些低价买进了地票的人们,无不抱着落袋为安的想法,疯狂叫卖,到最后,演变成了只要不赔本,就往外卖! “两千七!两千七有没有人要!两千六百五!” “两千五!我只要两千四!没有比我更便宜的,买我的吧!” “两千三!” 当两千三一喊出来的时候,现场一片“哄”的声音,人们先是愣了愣,随后连那些四千多大洋高价买来地票的人也忍不住了,眼见越亏越多,顾不上之前已经赔掉的钱,硬着头皮喊了更低的价格。 吃饱喝足的刘子祥,让石头拉着路过这里,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散户永远都是散户,开始割肉了,石头,回家。” 石头没明白,爷说的是啥?割肉?爷晚上想吃肉了? 等价格到了让所有人都绝望的一千块的时候,这已经跟发行价持平了,有人终于忍不住了,甚至破口大骂起来,要不是看着公司门口持枪的护卫,说不准能冲进去打砸。 就在这时候,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来了一辆考究的马车,上头下来一个穿长衫胸前挂着怀表链的男人,面无表情,不管谁卖,不管什么价格,他都出钱买下。 小黑板上面记录的价格再一次出现攀升,从一千块,涨到一千三,然后横扫了中间所有的出货之后,一下蹦到了两千多块,之前低价赔本卖出地票的人傻眼了! 怒火先被发泄到最开始传小道消息的那几个人身上,第一个提起上头要放开供应量的那小子已经找不到人了,于是跟他一起聊天的那几个商人就倒了霉。 “别,别介,打我干什么!我真不认识那孙子!” “哎呦,真他吗邪性,老少爷们儿们,真不关我的事啊!” 直到价格重新涨上四千块,人们才顾不上打架报仇,重新又开始挥舞双手,红着眼想要买下更多的地票,希望借此把之前赔的钱挣回来。 当价格冲破一万块的时候,之前赔本卖掉地票却又买不回来的人如丧考妣,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些咬着牙没卖的人,陡然而富,已经控制不住的精神焕发,呼朋唤友下馆子请客。 洋钟表刚打四点钟,金丝眼镜男收起小黑板,“各位,今天的交易就到这里,明天照旧,明天再来吧。” 挣了钱与赔了钱的人宛若身处两个世界,一方是兴高采烈,一方是垂头丧气,看着人家呼朋唤友喝酒庆祝的样子,这些往日最注重体面的商人也丧失了理智。 一个开着好几家大铺子的老板喘着粗气,一把拽过来随从,“回去,筹钱!明天一早,多少钱也买,爷爷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东西,根本不会赔钱,只要能买到几票,谁还开什么铺子?” 挣了钱的,消息不可避免的从酒桌上传到了那些同样是富人的朋友那里。 到了晚上,就连老段都被惊动了。 “多少?一万?”老段顾不上下棋了,扭头问儿子。 小段脸通红,“没错,一万,一亩。” “我记得,你们说有多少来着,两千亩?” 小段兴冲冲坐下,灌了一口茶,“爹,说是两千亩,后头肯定会神不知鬼不觉放出来更多。” 老段摸着胡子,“两千万啊,两千万!” 老段自然对现如今的困难情况一清二楚,先是搞善后大借款,他被参事们骂的不行,后来只能委屈的拱手抱拳,求大伙儿“体谅”,赶紧通过来这一条。 后来还是穷,又发债券,八十多种债券一共筹了多少钱呢? 一点零贰亿银元。 这么点地,就两千万了? 地里有金子还是有银子? 老段喃喃道:“这是财神爷啊!” 晚上,小段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又一次请刘子祥喝花酒,毕竟之前已经答应人家了,刘子祥只好勉为其难的去了。 云吉班,小段豪横的包场,几队护卫把门口一拦,什么骂骂咧咧的客人都没了。 现在的小段气大声粗,果然钱是男人胆啊,只是对着刘子祥,不免又矮了几头,当着小班儿里姑娘的面儿,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看的姑娘们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段大少? 第47章 真快乐,还是得学习啊 吃喝了一会儿,小段挥退了姑娘们。 凑过来,低声问道:“大哥,交个底,你估摸着能弄到多少?” 刘子祥想了想,比了个六。 小段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缺钱吗?他不缺钱,但他再不缺钱,也能让六千万砸晕。 如果是六千万,四成交国库,两成拿走,他跟刘子祥分剩下四成,岂不是一人能分......一千两百万? “咱们一人一千两百万?”小段不能理解,就这么玩,玩出两个一千两百万来? 要知道,现在大家比较公认的首富是沪上周家,几代人的积累,有心人估算着,约莫能有个五六百万家产。 这就了不得了!现在大洋值钱的很! 刘子祥拿过来一个苹果,吃了两口,“我说,你以为这是随便弄出来的?你想想,首先你得有点子,有点子,还得让上头配合你,满世界找找,有几个能让上头这么配合的,你说发通告就发通告,你说批土地就批土地,完了还得建公司,还得找演员,费这么大工夫,一个最后剩下千把万的,多吗?” 小段听他这么一说,上头感顿时没有这么强烈了。 转过来一想又不对,你就是说破大天去,那也是千把万大洋啊,老爹到时候能多养几个师?如果多养几个师...... 小段甩甩脑袋,突然觉得大统领没那么可怕了。 他有一千两百万吗? 爷们儿有! 刘子祥提醒道:“账也不是这么算的,成本还是有的,操作价格的时候也会产生一些必然的成本。” 小段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刘子祥见他有点得意,严肃的泼冷水道:“后面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咱们的目标是什么吗?” “大哥,是什么?” “尽量把商人的钱洗出去,让买办、洋行还有刮地皮的军头狗咬狗。” “商人的钱不是钱?” 刘子祥摇摇头,“商人的钱要是吸太多,难免影响他们经营,一家铺子倒了,就会有成十上百家跟着倒,你想想,商人没钱了,怎么来堂子撒钱,堂子没收入,怎么养姑娘,姑娘没钱,卖胭脂的铺子就挣不着钱。”天籁小说网 小段有点茫然,“那,洋行的钱投进来了,最后打了水漂,他们国家的市面不就萧条了?” 刘子祥吐出一口烟圈,“关我们屁事?” 小段乐了,“对哦。” 刘子祥眯眯眼,到时候挑一两家濒临倒闭的洋行,当往那卖货的壳子,他们会很感激的吧? 正说这话,随着地票风潮的传播,系统终于有了动静。 恭喜宿主影响力等级提升!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9kg 技能:驾驶(中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2(501/2000) 【升级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2级系统商城已开启】 好家伙,五百点可真不好凑,东忙活西忙活,终于凑够升到第二级需要的点数。 诶,等等。 看着驾驶技术(中级),刘子祥陷入了沉思。 自己没学开车啊!就算偶尔晚上当一回驾驶员,可系统也不能没谱到真的给自己加驾驶经验吧! 点开升级礼包,然后刘子祥多少有点让系统的手笔震惊了。 ppsh41生产线! 系统,我劝你不要搞事情啊!我真没想殴陆卖军火啊! 可如果他们求我,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对ppsh41的名字比较陌生,那波波沙这三个字一定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对于大型战争来说,什么好看,什么精度都已经不重要了,波波沙拼的就是量大管饱,射速飞快,71发弹鼓,射速高达每分钟九百发。 这种枪又被称为傻瓜枪:生产简单,操作简单,没经过什么训练的人也能很快上手,反正打到那个程度也不用什么瞄准了,闷着头冲然后互扫吧。 用的762子弹威力相当不错,两百米内轻松打穿三个人。 最重点的是,因为设计原因,波波沙相当节省材料,木质件很多,相当省成本。 挣钱利器啊! 顺手点开更新了的商城,果然又蹦出来一些没什么用的小商品,除了超薄雨伞让刘子祥觉得有点用之外,剩下的不是日用品就是一些乱七八糟不太能用到的东西,甚至还有辣条卖。 刘子祥算是明白了,这个商城好像并不是让自己倒买倒卖赚钱的,更像是让自己能在这个年代享受一下现代生活的。 可是,自己需要吗? 天热了,弄俩大冰块,然后小丫鬟拿着扇子扇凉风,不比空调好使? 空调是能全自动,可它能全自动吗? 有点无聊的往后翻,最后一项商品引起了刘子祥的兴趣。 危险警示仪危险提醒两百米内风险提示附赠三次充能保护罩。 忽略这浓浓的某宝词条风格,刘子祥点开一看,好家伙,这玩意儿两百万大洋一个,所谓赠送的充能保护罩,就是挡子弹什么的,额度用光了还得充钱,十万大洋一次。 果然系统才是奸商啊,看来只能等地票炒作结束才能买了。 这东西还是有点必要的,其实现在局势也还可以,尤其是以现在刘子祥所处的位置来看,干掉他肯定会招致段家不竭余力的报复,并不划算。 现如今这些人还都比较讲究,所以这也导致了一些人对刺宋案抱有怀疑态度,连狗脑子都打出来的督军大帅,只要一边通电下野,另一边就决不斩尽杀绝,任由他们搬进租界过消停日子。 后来老段跟曹三都恨对方恨得牙痒痒,打来打去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老段宣布下野,照样在津卫获得好好的。 但这种事儿谁说的好呢,有备无患总比有患无备要好。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了很多收获,刘子祥情不自禁带上点笑意。 小段有点疑惑吗,“大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当天晚上,被金钱刺激了头脑的小段酩酊大醉,非得跟小姐姐们玩一下酒池肉林的游戏,有钱就是大爷,堂子里的人竟然真的把上好的黄酒往池子里到。 刘子祥摇摇头,享受不了这个疯法,让他在那玩着,然后上车让石头拉着回家。 晚上,一袭红绫挂在拔步床的架子上,柳月灵缠绕几下,就在半空旋转。 烛花“啪啪”炸响,昏黄的灯光下,刘老师又跟几位同学探讨了许多新知识。 搞不明白,酒池肉林有什么乐趣,真快乐,还是得学习啊! 第48章 上门板 “哎——卖小盆来卖小罐,喂猫的浅呦,攒钱的罐儿……” 第二天一早,伴着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刘子祥起床洗漱。 听到外边的动静,刘子祥吩咐水生,“去买几个来,给她们女孩子留着玩儿。” 水生麻利的买回一堆造型可爱的存钱罐来,为啥要买一堆?你想啊,以后要是主子房里的人多了,人家一看这存钱罐,怎么她们三个有我没有呢? 到时候再想买,上哪找这个走街串巷卖存钱罐的去,提前买一堆备下来,拿了三个送里头去,剩下的在倒座房柜子里头存放好。 几女出来,看到可爱的存钱罐,纷纷上来把玩,刘子祥洗干净脸,“以后你们的月例银,花不完的就自己存上。” 她们的月例可不低,每人每月五十块大洋,也不见着她们花钱,左右今天没事儿,索性道:“这怎么能行呢,不花钱怎么能拉动鸡滴屁呢,这样吧,反正几天没事儿,天也不热了,咱们四处逛逛,再到西郊散散心。” 几女瞬间心动,虽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此时的主流,但一些摩登女郎还有那些女学生逛街可太常见了,到了外城,抛头露面的女人家就更多了。 现如今,帝京的风气已经改良许多,还出现了只招女工的工厂——纱厂。 但若非走投无路,女人家一般不到工厂里去,时常有传闻,女工经常无故失踪,说是让工头给卖了。 水生听闻主子要出门,赶紧去准备,“石头哥,石头哥!套车,爷要带着几位奶奶去逛逛。” 石头正搁那擦他的车的,不过擦的变成了一架马车,上回刘子祥坐马车感觉不错,让水生跑了一趟津卫,从洋行里买了一辆,石头瞬间被征服了,从此冷落了他那辆豪华黄包车。 “哎!这就好!”石头很高兴,这么好的车,买回来还没用过,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水生又吩咐一个在外院洒扫的小厮,跑去城投公司找段少爷,让他派两队护卫过来,毕竟要去西郊,那地方风景虽好,可往山里走,有很多煤窑,矿工人口流动很大,亡命之徒常常藏匿其中。 接着又到车行雇了一辆车,装上冰鉴、毡子、碳炉子、小凳等等家伙什儿,又让另外两个小厮分头买来酱鸡酱鸭、松花小肚等小菜,到后厨吩咐好厨子,跟着一并去,带好一应工具。 刘子祥几人只是换换衣裳,尤其是几女,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刘子祥觉得她们太紧张,“犯不着这么要紧。” 柳月灵却道:“今朝不同往日,爷,我们要是让别人看了去,别说您不答应,自个儿就羞愤死了。” 她曾经抛头露面,心里一直有个结,所以自从到了府上,格外注意这些事情,平日里连水生都避着,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好在水生机灵,到内院给刘子祥说事儿,每次都先大声通禀,要么就是隔着远远儿的说。 刘子祥只好随她们,看她们拿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面纱戴上,觉得怪有趣的,吹了吹,惹得几女咯咯笑。 等两队护卫穿着便服来了,刘子祥一看这架势,好家伙,说是便服,可浑身上下一身黑,扎着板带,长枪短枪根本不避讳人,打头一人腰里还有牌子,上面写着“建威上将军陆军府总长段”。 刘子祥问水生,“弄得有点大了吧?” 水生低头唯唯称是,可心里决定下回还是这样办。 没有别的原因,什么扮猪吃虎都是扯淡,要是刘子祥像上回那样在小酒馆里被人骂娘,那水生干脆抹了脖子算了。 现在刘子祥是什么身份?小段到处称呼他大哥,一言决定千万资金走向,再玩什么低调都是扯淡了,不如摆明车马,拿出派头来,不然别人以为你鬼鬼祟祟呢,对风评不好。 刘子祥想了想,冲领头那个护卫道:“牌子摘了,有事儿再拿出来,平时不用亮着。” 他现在暂时是段系的人不假,但也不用这么大肆张扬,以后谁指望谁吃饭还不一定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先到各种买卖家逛逛,人家一见这样的架势,就知道了这是“专程”游玩的,为的就是不见外客,每到一处,立马有人好言好语的清场,有大铺子自然备有丫鬟婆子担任接待,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把各种好东西摆出来,任挑任选。 到了一家首饰店才夸张,掌柜的直接叫伙计,“把门板上了。” 小伙计一脸为难,“掌柜的,不是有规矩,不到时辰,不能上门板,不吉利啊!” 老掌柜气笑了,“你小子昏了头,看看人家后头跟的是什么人?” “武行的护卫?” “你家武行的护卫能别着家伙上街?小子,告诉你吧,规矩?这种人说的话就是规矩知道吗,人家高兴了不要紧,不高兴了,咱们别说店开不下去,脑袋都得搬家!” 上了门板,迎着一行人到了后院,什么压箱底的都摆出来,让人肆意挑选。 几女挑了半天,却一个也没挑中,掌柜的仍旧一副笑脸,“是了,是了,这都是些入不得眼的,小店怠慢了贵客,以后有什么新玩意儿,先送到府上,请几位宪太太过目。” 刘子祥冲掌柜的点点头,笑笑,整的老掌柜心花怒放,把他们送走了,才得意洋洋的对小伙计说,“你啊,经的事儿少,这种就叫贵人,看看人家那气派,他板着脸,老头子我心里就打颤,他一笑啊,我就知道,这位爷准保有大来头,为什么吗?人家待人和气!” 这时候,外头来了个要饭的花子,陪着笑,“老掌柜的大发财,金银元宝一起来,有大子儿赏两个,一辈子记您的好!”23sk. 老掌柜脸色瞬间冷峻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精明高傲的派头,摸出俩铜板来往地上一扔,那花子忙不迭道谢,老掌柜矜持的挥挥手,叫花子鞠着躬倒退着走了。 舒适的马车里,刘子祥摇摇头,感慨一声:“都他娘的是好人呐!” 第49章 万般皆是命 到了西郊,景致好了很多,空气清新宜人。 说实话,现如今城里的气味不算好,本来刘子祥还以为现在没什么污染,即使住城里也应该清新宜人呢。 结果发现街道上尤其是外城经常有清扫不及时的马粪牛粪,臭水沟也比比皆是,长期以来的污水下渗,导致城内的水井基本上都是苦水,大宅院都喝水车拉来的玉泉山的水。 京西山里虽然有些煤窑,但还算的上风景宜人,草木青葱,时至初秋,有些叶子已经微黄,又在翠绿色彩中加了几分点缀。 找了一处小溪,旁边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修建的亭子,周围三三两两有些游人,往往还带着网兜。 几年前,这地方发现了大青虾,壳薄肉嫩,鲜美异常,不少馆子高价收购,连带着市民偶尔出游,都会带上网兜,倒也不为卖虾挣钱,只为图个乐子。 刘子祥心中不由得燃起几分童趣,难免有些遗憾,自己一行没准备这些家什,只能望水兴叹了。 不料水生从后面大车上取来几个竹竿纱网做的网兜递过来,刘子祥赞许的看看他,招呼着几女下水。 往上游走,到一个转弯处,怜晴跟柳月灵不肯下水,女孩儿家终究不肯在外面漏出一双脚儿来。 倒是怜韵童心未泯,跃跃欲试,见刘子祥不反对,脱了便鞋,轻解罗袜,先是轻轻探一探,然后收回来,“呀,挺凉呢。” 怜晴叮嘱道:“仔细伤了身子。” 怜韵像个大孩子,饶有兴致的几下试探,终于站到溪流里。 咯咯笑着,伸手示意刘子祥也下来,刘子祥也除去鞋袜,牵着怜韵的小手,另一只手拿着网兜,聚精会神。 这里的虾很有活力,行动敏捷,抄了几网一无所获,倒是怜韵偶尔网住几条小鱼,兴奋地大呼小叫,怜晴跟柳月灵面带微笑,在一旁看着。 微风习习,几人乘兴而归。 那边水生已经带人搭好一个凉棚,升灶开火,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梅花食盘,这盘子是花瓣形状,每一瓣放上不同的菜,中间的地方就点鲜果点心来点缀,几个小菜清淡可口,正跟此间景致相洽。 水生领着厨子打理好吃食,就带着下人们远远寻了一处地方,自去吃饭了。 刘子祥在凉棚下吹着风喝着小酒,不由吩咐道:“谁来唱个曲儿听听。” 怜韵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脆生生白嫩嫩一节藕臂,娇俏道:“我来。” 给刘子祥斟满一杯酒,这才开口道:“一出门儿,用眼儿洒,从那里她过来了一个女娇娃,头戴一枝花,身穿着绫罗纱,杨柳细腰你那么一掐掐,心里想着他,口里念着他,这一场相思病可让人害煞.......” 那边怜晴撩撩发丝,接过来唱道:“三月里,桃花儿开,杏花儿白,木兰花儿黄,光只见芍药牡丹一齐的开......” “二郎爷爷本姓杨,牧童哥,你来帮腔......” 刘子祥这才听出来,这唱的是小放牛啊! 不过怎么跟自己小时候音乐课上学的不一样呢? 实际上,这是梆子名家“老十三旦”侯俊山的原始版本,前面很长,唱到后面几段才是大家熟悉的“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压了一道沟。” 在帝京唱京戏唱红的有不少,从同光十三绝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前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可在帝京唱梆子唱的这么红的,就侯俊山一个,哪怕后来荀慧生到京城,也不得不从梆子改唱京戏。 侯俊山作为直隶梆子的创始人之一,可他并不是直隶人,而是煤省人,先学煤省北路梆子,后来到了帝京,改唱直隶梆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大红特红,人们甚至因为他,把原来的“十三绝”改成“京伶八杰”,其他七位全唱京戏,就他是梆子名家。 大学士徐桐麟听了他的戏,说了这样一句话,“状元三年一个,十三旦盖世无双。” 然后名头大了,就进了升平署,给老太婆唱戏,老太婆赏了黄马褂,赐了六品顶戴。 不光如此,老先生一直唱到七十岁,连迅哥儿都听过,还在日记里写:“十三旦七十岁了,一登台,满座儿还是喝彩。” 柳月灵倚在刘子祥怀里,任其施为,一边听戏,一边小酌,美食在前,佳人在侧。 不知不觉已经微醺。 下午,心满意足回程,远远看见城门的时候,路边长亭有人践行。 走的是位熟人,曹三。 曹三心里很郁闷,他凭啥受这无妄之灾?又是跪地又是哭诉的,为什么大统领还是不放过他呢?他明明是冤枉的啊! 真让刘子祥说准了,他的目的地,就是热河。 当让他去热河当都统的任命一下来,原来熙熙攘攘的家门瞬间门前冷落,就连出城送行的时候,也只来了寥寥几个老部下,往日那些热情的同僚,那些谄媚的属下,要么就是派人送一份程仪,推脱自己公务繁忙或府中有事不能亲来送行,要么连动静都没有了。 曹三虽然心里苦闷,脸上却一脸笑意,端着一杯酒,对来送行的人道:“正所谓醉卧沙场,马革裹尸,我曹三此去,别人以为是去吹风喝沙,我少不了要砍几个脑袋,不然他们以为我中原无人乎?” 蒙边闹的愈发厉害了,老毛子上蹿下跳,当地王公摇摆不定。 周围人听了这话,纷纷抱拳道:“将军一心为国,此次外放,不日定能功成,到回朝之日,再摆酒为将军贺!” 余晖下,一架豪华的马车优哉游哉进城,阳光为其镶了一层金边。 曹三一行声势浩大,几辆汽车并着数十骑卫队,浩浩荡荡朝京西进发,从这里转道前往热河。 天色渐暗,曹三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眼皮跳了跳,看着窗外,半晌又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口中喃喃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第50章 拿荆条来 “都是命啊!”小段在统领府侍从室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心里感叹道。 曹三滚蛋了,他来负荆请罪了。 正忐忑着,侍从军官过来,倒是很客气,“段公子,大统领请您进去。” 小段连忙整整衣裳,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去,两眼一闭,膝盖一软,跪地嚎啕。 “外公啊,我的外祖父!” 老袁眉毛“通通通”直跳。 你他娘的给老子哭丧来了! 小段叫他外祖父,这可真不是瞎叫的,而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要搁以前,小段那是妥妥的外戚。 事情还要从老段死了媳妇儿说起...... 老段的大老婆,也就是小段的母亲,早年间就去世了,老段当时才三十多岁,而且对自己要求很高,从不逛堂子,老袁一看,小老弟你这不行啊,家里空荡荡的怎么行,我有个干女儿,就嫁给你吧。 各位别误会,这个干女儿是很正经的那种,而且来头很大,她爹是江右巡抚,干过督查院左副都御史,后来打捻子的时候,不幸阵亡了,闺女就被老袁收养。 这位女士姓张,相当贤惠,情商相当高,对小段也很好,老段从来不在外头留恋,一下班就回家,跟夫人一起打牌、喝茶、下棋,甚至有时候还一块种种地。 张夫人张罗着给老段娶了四房姨太太,老段还很不情愿,可张夫人觉得这怎么行,你不取,别人还以为我善妒呢,可娶回家,老段对这几房姨太太又没什么兴趣,后来寓居津卫以后,就发生了一件悲剧。 也不知道是三姨太勾引了小段,还是小段昏了头跟三姨太发生了点啥,反正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竟然还搞得人尽皆知,把老段的脸都丢尽了。 话说回来,小段按照现在的法理,是妥妥的老袁的外孙子。 跪在地上干嚎不掉眼泪,直到嚎的老袁烦了,挥挥小胖手,“滚起来,上那边坐着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小段立马停住,麻溜的爬起来,到沙发上坐着,还抽空给自己倒了杯茶。 “有屁快放,来干嘛来了?” 小段顺手把茶叶罐揣自己袖子里,“外祖父大人,我来负荆请罪来了。” “荆呢?” 小段傻眼了,大眼瞪小眼半天,咬咬牙,为了银子,小爷我今天豁出去了! 左右瞄瞄,实在没有棍子,旁边有挂衣服的架子,咔嚓一脚踹断,拿起一根来,这边就要开始脱衣服。 “行了!”老袁以手扶额。 造孽啊! “老实坐那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外祖父大人,那什么,曹三那事儿,是我弄的......” 老袁瞳孔微缩,“是你弄的,还是你爹让你弄的。” 小段知道其间的厉害,连忙伸出三指举过头顶,“真是我弄得。” “你有这脑瓜子?”老袁根本不信。 小段很受伤。 于是小段把卖地和曹三为了报复而从中作梗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的老袁哭笑不得。 “你们几个毛孩子,学人家做生意,心倒是好心,想给内帑弄点钱花,可做生意挣钱又不是过家家,你梁伯父,天天操碎了心,国库里还是穷的能跑耗子。”这里说的梁伯父是梁燕孙,同样是老袁心腹,掌管财政大权。 继续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闹着玩,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这种事情是能闹着玩的吗?是要出人命的!” 老袁一直在想,自己被人当枪使了是肯定的,但被谁当枪使了,他心里有好几个答案,唯独没有这个。 “外祖父大人,不是闹着玩,真正挣钱!” 老袁不想再搭理他,挥挥手,“回去,自己去禁足,让你爹回头来见我,小子,这事儿没完,你把老曹弄走了,赶明让你爹把东山的人马撤回来,让老曹去驻防,这么大年纪了,在热河吃沙子也不是个事儿。” 老袁这一步棋走的厉害,借力打力,曹三原来驻防南苑,不管怎么说,离他还是太近了,这一番先贬后升,东山可是好地方,老袁的发家之地,曹三要是去了,还不得感激涕零? 与此同时,又能敲打敲打老段,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小段确保茶叶罐藏在袖子里不会掉出来,慢吞吞走到门口,还不忘扭头道:“外祖父大人,那我先走了。” 老袁摆摆手。 小段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真不是闹着玩,能上交两千万呢。” “走吧走吧,知道......”老袁抬起头,反应了一下,“等会儿,你先坐那。” 说完朝外面喊一声,“再拿两罐茶叶包上,让我好大孙一会儿带走。” 这才起身走过来,做到沙发边,“乖孙子,你说什么两千万?” “卖地,上交内帑,两千万啊。” “两千万大洋?” 小段很生气,好啊,我管你当亲外公,你拿我当干孙子啊,“您听我说,两千万大洋,已经很多了,要是两千万米币或者约翰牛镑,那是万万没有的。” 老袁抬头四下看看,现在做梦都这么真实了吗? 尽管他城府颇深,还是缓了好一会儿,“那什么,咳咳,刚才说的什么换防的事儿,先不用跟你爹说了,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你少掺和。” 亲自把小段送出门,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回头,让出主意的那小子来见见我。” 小段开开心心拎着三罐茶叶走了,还没过走廊,一个跟小段岁数差不多的青年正好上楼,看见他,欣喜道:“继宗,这不是巧了吗,走,晚上喝花酒去!” 小段本来下意识就要去捧捧场,可想了想,还是一脸严肃道:“寒云呐,咱们都是大人了,不能整天吃喝玩乐了。”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茶叶罐,“看看,你爹送的。” 说完,哼着小曲儿下楼了。 袁寒云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心说这孙子疯了吧,我爹给你送茶叶喝? 到了上头,也不通禀,推开门,“爹,刚刚见继宗了,他还说你送他茶叶喝,哈哈,那什么爹,我前两天不是跟朋友钻研博大精深的文化吗,买纸买笔可花钱了,再给我点?” 不多时,侍从室里的军官听到里面一声喊,“给我拿荆条来!” 第51章 御前十八颗 第二天,小段兴冲冲抱着茶叶罐来给刘子祥显摆。 “大哥!大哥!” 刚进前院,就开始大呼小叫,别以为这是没有礼貌,实际上小段的家教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虽然他跟刘子祥是通家之好,但如果进了后宅,看到内眷,总归是不好。 可如果提前让人通报,既失了他的身份,又显得跟刘子祥有些生疏,于是“大呼小叫”既显得没把自己当外人,又能让里头的女眷听到,及时回避。 本来刘子祥正在书房看书,听闻声音只能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怜香伴》,长叹一声。 为什么每次学习的时候,都有人来打扰,这可是李渔大师的名作,还是精装带插图版本啊! 出门到了中堂,瞧见小段兴冲冲的抱着两个罐子进来,“拿的什么这是?” 小段挑挑眉毛,小心翼翼把两个罐子放在条案上,挤眉弄眼,神神秘秘,“大哥,好东西,从统领府顺出来的!猜猜是什么?” “御前十八颗。” 小段呆滞当场,绕着刘子祥转了几圈,“大哥,你真的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这里头是御前十八颗?” 刘子祥无语的指了指茶叶罐子,“这上面写着呢,你瞎还是我瞎啊。” 小段挠了挠头,这么大字儿,我怎么没看见呢! 御前十八颗就是龙井茶,不能说比大红袍那几颗母树还牛逼吧,但也差不多逼格了。 不像后世,凡是方圆几百公里内的都能叫龙井茶,甚至你买一包龙井,一看产地,好家伙,贵省或者胡建。 如今这年月,茶商倒还算良心,有造假的,但不多,更没有什么海克斯科技以假乱真,尤其是一些茶叶老号,标注了狮峰龙井,就一定是狮峰山产区的。 御前十八棵指的就是产区内十八颗老茶树,跟很多美食小故事一样,弘历溜溜达达到了杭州,然后一喝,哎呦,这茶挺好,于是让宫女亲自上前采摘,一共采了十八棵树,然后弘历大手一挥,这茶以后就是朕哒,这就是所谓的御前十八颗。 真的假的不知道,但茶的确挺好喝,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只要一稀缺,价值立刻蹭蹭上涨,还会诞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以前是贡品,那现在我喝了...... 后世,这茶在九十年代末流出来一两,当时卖了一万,过了几年,又流出一斤,卖了快八十万,然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流出过,至于去了哪,让谁喝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就跟海里那张偶尔会被有心人看到的超级紫檀大板书桌一样,到底是怎么来的,从哪来的,谁都不知道。 刘子祥咳嗽一声,“那什么,来啊,收下段公子的礼物,回头上张一元给他买两斤高碎。” 小段傻眼了,“哎,大哥,这不是明抢吗?” 刘子祥摆摆手,“快去盯着,看看洋人进场了没有,还想不想挣钱了?” 小段恋恋不舍的走了。 ...... 这两天,殴罗八的各报纸上,一些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分析文章开始流行开来,主要分析了远东帝京的投资机会,以及土地价值,开始还有很多人嗤之以鼻,但随后消息越来越多,帝京的地价在不断上涨,而且开通了场外投资渠道——洋土豪可以拍电报给在远东的洋行,洋行则去相关银行开具身份确认证明和抵押凭证,在确认后,银行会先垫资为投资者购买地票。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银行会收取一笔客观的费用。 当小段把这个方法介绍给在龙国经营的各家银行尤其是殴罗八跟米狸奸银行的时候,银行家们大呼“啊妹子嘤”! 这位段公子真是一位开明的绅士,一位伟大的银行家,他开创了一种新的投融资方式! 于是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洋人不用远赴重洋,通过洋行与银行在各国的消息渠道,就可以用抵押垫资的方式进行投资,最牛逼的是,一些银行顺势推出了地票交易业务,换句话说,所有的资金都在银行不用动,只需要发发电报,就能轻松完成投资! 城投公司。 看着小黑板上写着的“三万”,褚老板一脸不可思议,他是坚持到随后商人群体散户,手里还有六张地票。 十八万。 一辈子见过大风大浪的褚老板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交易所门口越来越多的洋人面孔,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有一位远亲,在南边做生意,两年前,他将全部身家投到沪上的橡胶股票市场中,然后血本无归。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褚老板口中喃喃。 “三万零五百!”褚老板刚举手报价,就被要购买地票的洋人淹没了。 攥着一沓银行承兑本票挤出来,已经是衣衫狼藉,褚老板捏着鼻子,“真膻啊,比他娘的鞑子还膻!” 接下来,事情的疯狂已经超过了刘子祥的想象。 在汇率的影响下,原本对于国内商人来说比较昂贵的价格,对一些大工厂主、大矿主尤其是在海外殖民地大发其财的人来说,这种“投机品”并不能算得上昂贵,据说嘤嘤国上院一位老爷不屑的说道:“对于绅士们来说,谈论价格是不体面的,我不把它视为什么投机品,而是一种对于东方那片土地表示关切的象征。” 这位老爷本是落魄贵族,在各种报纸的忽悠的下,将最后的家当投了进去,没想到大赚特赚。 一时间,有点家底又有渠道的洋人们一拥而上,而国内的商人有的则收到了招呼,有的则想着落袋为安,开始积极变现退出了。23sk. 当价格超过四万元一亩的时候,小段直接冲进了刘子祥的家里,鬼哭狼嚎。 “发财了,真的发财了,太痛快了,大哥,你就是财神爷下凡啊!” 小段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脑袋有坑吗,这么贵的价格,还有人买? 刘子祥见他还有疑问,摇摇头。 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第52章 海有大鱼 如果小段经历过后世的几次炒作浪潮,就一定不会再有这种疑问。 以著名的南岛楼市为例,九十年代末炒作最疯狂的时候,每平米七千五百块钱。 要知道,当时全岛不到两百万人,甚至不一定赶得上中原腹地大一点的县城人多。 而当时的工资不过两三百元每月。 就在这个人口规模下,竟然有五千多家登记在册的开发商,一些土地甚至刚做出来规划图就开始炒作,这还是有良心的,有的连地都没有就开始卖楼花了。 疯狂程度是小段难以想象的。 又闲扯几句,小段提醒道:“大哥,我爹说了,要见你,大统领也发了话,你现在可是香饽饽。” 按理说,刘子祥不太想去的,但一来已经走到这里,除非立志闲云野鹤,否则这种事情总归无法避免,二来如果不做点什么,到底得有几个午夜辗转难眠。 这三来嘛,不知道见见老段或者大头系统能给多少影响力点数呢? 想到这里,一拍椅子,吓了小段一跳,“去,今晚就去!” 扭头朝外头喊道:“水生,备几样礼品,晚上到段公馆蹭饭!” 水生很紧张,这似乎是他操办过最大的事情了,那可是老段啊!只在外面闲人的聊天吹牛中听到的人物! 垂手点头,就要去绞尽脑汁搜罗礼物,没成想刘子祥点点手把他叫回来,“不用弄什么好东西,厨房做几样点心,看看倒座房里还有没有上回别人搬家送的礼,凑四样就行。” 水生眉头直跳,但还是应声去了。 小段倒是没心没肺,“对啊,大哥!好东西咱们留着自己吃,我爹他老人家,用一次晚饭就吃那点东西,平时弄点饺子就对付了,连酒都喝得少!” 老段的确清心寡欲,看面相就知道,长得挺仙气飘飘的,说是道士也有人信。 傍晚,段公馆。 ...... 中门大开,规格很高。 老段没有迎到大门,但是竟然在垂花门口站着,该说不说的,且不说他的地位如何,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老头儿了,还是小段的爹,刘子祥还真有点感动,这倒是人之常情,不过还是驱散了心中的这点子情绪波动。 撩起马褂急行几步,礼数周全,拱手弯腰,“芝老!本应挑个上午来看您老人家,但见您圣颜心切,还请见谅。” 老段乐了,还圣上,还皇上呢,这话本来有点肉麻,但偏偏刘子祥一脸真诚,看不到半点虚伪。 鞠完了躬,按照礼节来讲,还得磕一个,有人就说了,这都什么年月了,不是改良了吗,还磕头? 这倒是真的,表面上礼节的确改良了,但这些老礼的存在是根深蒂固的,小辈见长辈,后辈见晚辈要磕一个,平辈见平辈要磕“平头。” 等老段下野之后,大头的另一个女婿,就是他的妹夫去拜访他,上来就磕了一个,然后老段可能是老了,没跪下去,弯弯膝盖沾地意思意思,结果老段夫人很不高兴,觉得很没礼貌,硬是让他磕了一个。 好在刘子祥意思性的弯弯腿,老段就一把上来扶住,“诶,今日家宴,不必在意虚礼,你是犬子的良师益友,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财神爷磕头呢,不吉利。 “不敢当,不敢当。” 这就算是客套完了,几人进了花厅,饭菜已经摆好。 还真的挺简朴,几样小菜,一壶绍酒,旁无他物,也没有什么丫鬟帮忙倒酒什么的,说真的刘子祥都有点不适应了。 “善之贤侄,我这里酒劣菜薄,还请原谅。” 刘子祥听的一个劲刺挠,老段太客气了点! 这时候注意了,就要“避席”了,啥意思呢,就是别人夸你的时候,长辈敬你酒的时候,给你好东西的时候,你表示我可不敢,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旁边一闪。 果然,见刘子祥的动作,老段笑笑,“善之,不用这样拘束,坐,坐。” 刘子祥这才坐下,倒也照常喝酒吃菜,老段劝了三杯酒,小段又劝三杯,刘子祥谢了三杯,酒过三巡,老段稍微咳嗽一下,刘子祥就知道正事儿来了。 “善之,听犬子说,你有经世济民之才,想不想谋一职位,老夫也能帮忙参谋一二。” 用人话说,就是看你小子有点东西,想不想弄个官当当? 这种话就是最难回答的那种。想象一下,公司里,老板问你,小谁,你能力不错啊,想不想提拔一下? 这话怎么接?谦虚了感觉不太对,人家都说你行了,你谦虚了,难道是人家眼光不好吗?可是总不能一口答应下来吧? 刘子祥放下筷子,笑道:“芝老,海有大鱼,网弗能止也,钓弗能牵也,荡而失水,则蝼蚁皆得志焉。” 老段顿时严肃看向刘子祥,点点头,小段本来吃的很快乐,看老爹跟大哥这样,顿时一脸懵逼。 这个典故出自《淮南子》,大概就是说田婴想到薛地筑城,但这样难免会被齐王猜忌,有门客劝他,说海里有很大的鱼,网也网不到,钓也钓不到,但是一旦离开水,蝼蚁也能随便摆布他。 这个回答有点过于精妙了,首先,你夸我好,先不说我好不好的问题,我说再牛逼的鱼也得依靠水,没水啥也不是,我卖地的事儿弄得好,主要是你老人家比较给力。23sk. 第二,隐晦表示自己跟老段是一条线的人,你大可以放心,我是鱼你是水你还怕啥。 最后就是回避了要不要谋个职位这个问题,都是自己人了,到哪干干什么还有什么差别?游离于体系之外很多事反而更好操作。 刘子祥比小徐还聪明,这是老段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看着一脸懵的逗比儿子,真想掐死他再生一个啊! 小段抬眼看俩人,冲老爹一笑,又塞了一筷子菜,鼓鼓囊囊的嚼着,老段心一软,瞪他一眼,“慢点吃。” “唔,别说,整天喝花...花茶习惯了,这家里的饭菜茶水还挺可口的。” 第53章 我有一计,可破死局 用了饭,有下人递上手巾把,刘子祥接过来,擦擦嘴,放到托盘上。 这个时候得说点感谢的话,什么盛情招待不胜感激之类的,很多人觉得这些东西太假了,太虚伪了。 实际上这种认知是没有错误的,大多数礼貌语言其实都是违心话,也并不一定适合个人高度孤立的互联网时代和处于陌生关系社会中的大城市。 换句话说,人们往往发现小城市的人更喜欢讲人情,大城市的人更“独立”,实际上,不是只有小城市的人喜欢讲人情,而是在一个规模较小的范围内人情的触角能到达每一个角落,似乎生活中遇到了任何问题,第一选择都是“找熟人”。 而大城市的人并非不喜欢讲人情,而是范围太大,一个人的社会关系并不像在小城市那样能触达到更多地方,或者说,所有人都喜欢讲人情,只是在大城市,绝大多数人是接触不到通过人情办事的那一小撮人的。 那么这些“虚伪”的礼节,如果仅仅从实用意义上来讲,还是有进行了解并且适当使用的必要的。 老段拦住刘子祥,不让他说客气话,这本身也是一种重视和亲近的体现,“贤侄,天还不算晚,到花厅喝茶说话。” 刘子祥自然不会拒绝,话都到这了,再多说点少说点也没什么了。 到了花厅,原本一脸憨憨表情的小段也严肃起来,刘子祥也不由得认真对待。 果然,老段喝了一口茶,把盖碗放在小几上,缓缓开口道:“善之啊,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你为老朽解惑。” “芝老言重了,晚生知无不言。” 这个时候,老段不再是那个笑眯眯的邻家大叔,而成了掌握天下兵马的总长,一个有能力决定脚下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未来命运的人。 “冯总办虎踞江南,大统领龙盘帝京,东山南北要冲,太过乍眼,不好有动作,东北已有张宣抚使(张胡子干爹,就是他收编的张胡子),西北贫瘠不堪,难以养兵,善之,眼看是个死局,又有何解呢?”老段目光如鹰,死死盯住刘子祥。 刘子祥一后背的汗! 这老头儿看的太准了! 关于老段后来为什么让曹三弄下去,有人说是兵不善战,有人说是将不知兵,有人说是老段优柔寡断,刘子祥看来,都不是。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老段是让曹三弄下去的吗?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张胡子弄出来的那个反皖联盟。 老段太强了,别人都有地盘,就他窝在帝京,可七年后是什么光景?左手安福俱乐部,右手编练参战军,换句话说,要是把他放在江南,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根本就不能预测了。 也正是因为太强了,所以连张胡子也坐不住,屁颠屁颠来关内凑热闹,北有张胡子,南有吴秀才,四面八方把老段挤住,这才被赶去当寓公,这不就是老段刚刚那几句话所描述的情况吗? 牛逼! 小段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站起来,看着花厅墙上挂的全图,“芝老,倘若山河破碎,军人当如何处之?” 老段眉毛动动,挤出四个字,“死战而已。” 刘子祥喃喃道:“是啊,死战而已,所以不要再自己打自己死那么多人了,我有一计,可破死局,经济钳制,先扼淞沪之财源,工商厂矿,尽操我手,则所谓冯总办虎踞江南,不足惧矣。道义孤立,舆论汹汹,则大统领之龙盘不足惧矣。以江南之财源,大兴关外之土建,编练剿匪军,开进关外,则张宣抚不足惧矣。” 老段站起来,“若是四面合围?” 刘子祥往东看,斩钉截铁,“那就择一外敌,先复高丽,再图扶桑。” “好!” 小段拍案而起,“这才是大国手,这才是大手笔!” 老段没有阻拦儿子,开口问了两个字,“多久?” “十年。” “那就十年。” 老段重新坐回椅子上,眉毛舒展开来。 小段则兴奋的跑到全图跟前,朝一条小虫子恶狠狠点了一下,“看他们不顺眼太久了,太久了。” 这不是胡编乱造,实际上,小段虽然喝花酒养外宅,但后来小日子先拉拢他爹,再拉拢他,人家眼睛都不带眨的,就俩字儿滚蛋。 要不说老苝羊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呢,大头是最牛逼的,别管怎么折腾,只要他不死,底下谁都不敢动。 然后老段冯总办曹三傻子这些人吧,魄力格局究竟不如以前的带头大哥,但都是硬铮铮响当当。 老段跟曹三打出狗脑子来,后来小日子来了,心说这俩人这么不对付,这个拉拢不了,那个肯定能拉拢过来,结果一个都不搭理他们。 而冯总办就更硬了,后来小日子提二十一条,冯总办直接领着十九个都督发通电,“有图破坏龙国之完全者,必以死力拒之,龙国虽弱,然国民将群起殉国”。 他们都有毛病,曹三上不了台面,冯总办贪财,老段喜欢任用私人,但总归来说都是人物。 可到了后来就不行,尤其是张胡子吴秀才等人也纷纷退出舞台以后,那种军阀混战真的就是人渣打人渣了。 老段眯着眼说道:“善之,你放手去干,有什么事儿,咱们爷俩商量着来。” 这就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老段这人就是这样,你只要是他自己人,他是真对你好,像靳翼青那种货色,就因为是他的人,也能步步高升。 至于小徐,那就更不得了了,老段真把小徐当亲人看了,后来冯上帝不讲武德,把小徐崩了,老段听到消息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嚎啕大哭,大病一场。 小段兴冲冲从地图跟前转回来,问刘子祥,“大哥,经济钳制,需要徐徐图之,第一笔钱从哪来?” “不是卖地吗?” “用咱们自己的分红?” 刘子祥摇摇头,哪有用自己的钱给公家办事的,“当然是用上交给内帑的钱啊!” 小段瞪大眼睛,“可那钱是给国库的,我们.....” “这就又需要一个新衙门了,不如就叫国资......咳咳咳,就让大统领起一个名字吧。” 第54章 小绒球 晚上到家,看着涨了明显一截的影响力点数,刘子祥心满意足的睡去,旁边是同样心满意足的三人。 第二天一早,刘子祥起来锻炼,怜晴脸上总是挂着神秘的笑容,神秘笑着给刘子祥递毛巾,笑着摆早餐,笑着给他换衣裳。 都给刘子祥笑的发毛,“不是,你乐什么呢?” 一直很乖的怜晴却是摇摇头,就是不说,刘子祥果断拉过来,放腿上。 “啪!” 怜晴昂头,脖子和锁骨的轮廓都露出来,肌肤纤细,脸颊有点发红,眼神腻生生的看着刘子祥。 察觉到刘子祥给她敬礼,还特意扭了扭身子。 “嘶.....”刘子祥把她翻过来,“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怜晴坐好了,扒拉着刘子祥的脖子,嘴巴贴到耳边,“隔壁的姐姐中午要来做客。” 沈太太! 刘子祥也笑了出来。 “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跑我们这来用饭?” 这种事儿的确还挺少见的,一般来说内眷会客,都是跟着自家爷们儿去的,要么就是女的自己回娘家,像这位沈太太这样孤身赴宴的还真不多。 怜晴起身给刘子祥倒茶,又怕他热,拿着小团扇轻轻扇风,“这些天,我们没少来往呢,今天她来做个鞋样子,明天我去学着绣几朵花,熟的很呢。” 说道“熟的很”,怜晴还舔舔嘴唇。 ...... 沈菱儿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男子。 这回她没有害羞地躲避,她已经不想在午夜里一个人对着枕头空流眼泪了,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怕什么,家里没有男人,那就是我当家,这年月连女工都有,出门跟邻居吃个饭又有什么的?”一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在怜晴的陪伴下到了中堂。 “刘公子,今天正好在家?”压住紧张的情绪,落落大方的问好。 刘子祥抬眼看她,这女人今天仔细梳了头,后面挽一个鬓,上头穿着带璎珞的对襟褂子,披一层薄纱,下头是白裙绣鞋,绣鞋尖上两个绒球随着莲步轻移一颤一颤。 沈菱儿属于那种娇小玲珑却很有肉感的类型。 “左右没什么事儿,在家歇歇。”刘子祥打量够了,才回答道。 沈菱儿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根本没什么社会经验,“嫁人”之后就独守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聊一些女人家的话题还行,装模作样的跟刘子祥聊天难免有点吃力。 开口找话说道:“刘公子现如今在哪儿高就?”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女人家,问这个像什么话?倒像是考校未来夫君似的。 “高就谈不上,吃喝玩乐挺在行。” 沈菱儿抿嘴一笑,只当他是说笑,“吃喝玩乐也是学问,你们男子汉倒是能找乐子,我们女人家只能在家里绣绣花,打打金钱卦......” 说到这里连忙停住,意识到自己又多说了。 刘子祥大喇喇坐在椅子上,接过怜晴递过来的茶水,“女人家也可以出去逛逛,以后没什么事,跟我们家怜晴她们去玩儿就是了,给你们拨点人左右护卫着,又能出什么事了?” 你要是在后世这样说话,女朋友可能会骂你死直男,人家要的是你的温柔陪伴,你让我自己出去玩? 可放在这时候,听的沈菱儿两眼直冒小星星。 我不想喜欢他的,可他关心我诶! 那种轻描淡写说“给你们拨点人护卫”的感觉,让沈菱儿感觉很有安全感,这正是她所缺少的。 这时候,水生在外头远远的说道:“爷,段总长府上送来的点心,说是张夫人亲自做的,回礼已经让来的人捎回去了。” 刘子祥吩咐道:“成,捡几个来尝尝。” 水生让丫鬟从食盒里挑出一小碟来,送进去。 沈菱儿有点好奇,“段总长是报上的那个段总长?” 她识字,无聊的时候经常让女管家从外面买些报来看。 刘子祥点点头,捏起一块绿豆糕尝尝,然后摇摇头,“粘我上牙堂子。” 怜晴给他递水,刘子祥非让她也尝尝,怜晴听他说粘牙,怕形象不雅,不肯吃,两人就打打闹闹。 沈菱儿充满羡慕。 这时候怜韵跟柳月灵进来,怜韵看桌子上有东西,嘟着小嘴,“有好吃的不喊我......” 刘子祥赶紧推给她,“唔,都给你。” 怜韵扭头看见坐在客位上的沈菱儿,福了一福,“菱儿姐姐来啦。” 沈菱儿站起来还了一礼,所谓福一福,就是常在电视上看的微微下蹲,不过电视上为了好看,蹲的高了点,实际上要再深一些,一蹲不要紧,曲线就显了出来。 刘子祥看的肆无忌惮,沈菱儿似乎有什么感觉,低着头,耳根却是红了。 怜韵扭头瞧瞧柳月灵,突然说道:“嘻嘻,这下有两个灵儿姐姐了。” 怜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柳月灵也笑着不说话,沈菱儿大窘,两只手交叠着在裙子上揉来揉去。 但没有说话。 怜晴起身道:“好了好了,怜韵说话没辙没拦的,姐姐你不要见怪,我去叫人摆饭。” 沈菱儿摆摆手,“没见怪....”然后又连忙改口,“不不不,见怪了......” 午饭很丰盛,大多是刘子祥爱吃的菜,也有一些清口的,适合女孩子吃,怜晴进来给刘子祥倒上酒,然后就拉着妹妹出去了,柳月灵跟她们嬉笑打闹着追出去。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 沈菱儿低着头吃眼前的菜,像一只兔子小心翼翼吃草。 刘子祥把凳子挪过去,两人从面对面坐到挨着坐。 “我给你夹菜,你给我倒酒。”刘子祥要求道。 沈菱儿站起来想走,身上却没了力气,只能乖乖的给他倒酒。 “不是我想的,他好凶......” “啪嗒”一声,刘子祥的筷子让倒酒的沈菱儿碰掉在地上,刘子祥弯腰下去捡,看着沈菱儿鞋尖上的两个小绒球。 嗯?这情节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长久压抑带来的爆发是可怕的,不过好在刘子祥技高一筹。 拔步床边,高举的两个小绒球颤啊颤了好久。 第55章 春秋 昨晚沈菱儿没回去,她家的下人们却没有丝毫慌乱。 因为昨天晚上水生礼送沈菱儿那位女管家回去,手上大包小包拎的全是东西,她们全府上下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就连洗衣服扫地的大婶儿,人人都有东西拿,从布料到吃食,又一人发了两块钱的赏。 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光没有多言语嚼舌根子的,反而人人心里高兴。 有了男人终归是有了主心骨,以前大伙儿虽然在沈菱儿府上待的不错,沈菱儿待人也和气,但总归有点担心以后的事儿,现在好了,新“老爷”看起来有钱有势,大伙儿只管安心的在这干,还怕以后找不到活计吃不上饭? 第二天一大早,沈菱儿小心把床单剪下来,叠起来收好,终究还是害羞,不知道怎么去见怜晴,还是怜晴领着妹妹跟柳月灵笑嘻嘻的进来。 “姐姐,睡的可好吗?” 沈菱儿脸红了,低垂小脸儿,蚊子般说道:“我叫你姐姐才是。” 怜韵向来口无遮拦,“菱儿姐姐,腿酸不酸?还能不能走动?” 沈菱儿再也受不住了,拿手帕捂着脸,不肯再说。 看的刘子祥哈哈大笑,“行了,饿了,那什么,多弄俩鸡蛋。” 扭头又对沈菱儿道:“有话怎么说来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想等着天凉快一点就操办取她们过门的事儿,到时候你也一起好了。” 这是大事,沈菱儿满眼柔情,乖巧点了点头。 众人用了早饭,女管家接沈菱儿回去,看看她走路的样子,笑嘻嘻凑过来道:“主子是个有福的。” 沈菱儿啐了一声,看看左右,见没有注意,才佯怒道:“不知羞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说归说,女管家小心扶着她,到了府里又让她休息,安排厨子中午做点滋补之物,给自家主子养身体。 刘子祥上午没什么事儿,就在书房里认真用功,钻研古籍,西洋钟表打过了十点钟,水生敲门进来请示,“爷,皮老总来了。” “哦?皮道千?他来这里做什么,算了,不去花厅了,请他到这里来见。” “是。”水生垂手点头称是,转身去领皮道千。 皮道千一身打扮整齐,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也不嫌热,正在中堂坐着,也不顾旁边的茶水,在心里默默演练给刘子祥的汇报内容。 这就是老皮的为官之道,不管怎么说,刘子祥现在都能决定他的命运,能一言而决把他提到这个位置,就同样能一言而决把他踩到土里。 虽然刘子祥对他态度不错,两人以前也有交情,但老皮觉得,上司把你当朋友行,你不能真把上司当朋友,那是取死之道。 水生进了中堂,丝毫没有因为身为刘子祥的长随、全府的管事而有半点倨傲,“皮老总,对不住,久等了,爷在书房候着您呢。” 皮道千连忙站起来,拱拱手,“辛苦家宰了。” 水生笑着引路,“不敢当,不敢当,皮老总,我家老爷还是头回在书房见客。” 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皮道千心情大好。 到了门口,水生自然退下,皮道千整整衣服,轻轻敲门。 “老皮吗?不要客气,进来就是。” 推门进来,看刘子祥手里端着一本书,封皮正好对着皮道千,上面赫然是两个大字,春秋! 皮道千利索的敬个礼,“卑下冒昧打扰,有事要给您汇报。”说完又补了一句,“您已是天人之姿,还手不释卷,以后我也得多多学习才行。” 刘子祥咳嗽一声,用胳膊肘把刚才没藏好的《怜香伴》推到一边,放下书道:“老皮,别这么客气,坐。” 皮道千到旁边凳子上坐下,只敢坐半一半,基本上是蹲马步的状态。 水生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他们这边刚寒暄完,那边就端着茶来了,然后接着就走,全程不听一句话,连怎么寒暄的都没听着。 “老皮啊,喝茶,找我有什么事儿?” 让你喝茶,你不能不动,老皮把盖碗端起来,用茶杯盖抿了抿茶叶,“公子,是外城街面儿上的事儿。” 说到这里,又把盖碗放在茶几上,正襟危坐,仔细汇报道:“公子,外城这地方给内城不一样,成里的混混,要么是那些铁杆庄稼没了的黄带子红带子,要么是以前的清客帮闲,动嘴皮子的多,动真家伙的少。可外城鱼龙混杂,卖苦力的多,跑江湖的也多,好狠斗勇之辈并不鲜见,公子的土地开发之策事关重大,连大统领都倚重您的法子,卑下自然不敢不上心,于是卖力气清理街面,这一清理,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还得请您示下。” 不愧是演练了几遍,这部分就是老皮的铺垫了,不要以为啰嗦,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为什么????.23sk. 因为刘子祥没接触过这种清理街面的事情,所以解释一下背景、阐明一下这些扰乱秩序混混产生的原因是非常有必要的,你说了,上司最多嫌你啰嗦,你不说,他可能就觉得你这人办事说话不仔细了。 前者可能被归为说话方式问题,后者那就是态度能力问题了。 果然,刘子祥点点头,“捡重点说,不用拍马屁。” 皮道千接着道:“前天,我们拿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津卫口音,以前并不在外城混饭吃,自从地票变得火热,他们就整天在那片土地附近转悠,而且手里竟然有铁家伙,腰里也有钱,街面上的零星混混让他们收拢了不少,之前派人跟过他们,发现那个领头的,经常去一家小日子的洋行,叫做山中洋行,大班是个小日子人,叫山中赤史。” 刘子祥沉吟片刻,“既然人拿住了,问出什么来没有?” “别看他们是混混,牙咬的太硬,卑下无能,只是知道他们肯定跟山中洋行有什么联系,公子,我虽然驽钝,可见不得小日子兴风作浪,家祖曾经驻防胶澳,后来死在海战里。” 刘子祥肃然起敬,站起来拱拱手,“老皮,失敬了,走,去看看那几个人。” 出了门,刘子祥吩咐水生,“去找段大少,让他从陆军府带几个人才过来,就是那种,能让人开口的。” 第56章 狗咬狗 一路上,刘子祥都在思索。 小日子,津卫口音,其实这都不用审了,把这些混混按汉奸来毙了,枪毙两回都没有冤假错案。 为什么刘子祥这么肯定呢? 自从那场屈辱战争以后,小日子开始大肆在龙国开洋行、设工厂,很多人以为他们最先染指的是吉黑地区,但实际上,他们活动最密集的,恰恰是津卫。 一方面东边北边比较寒冷,加上毛熊也垂涎已久,小日子一开始的扩张渗透不是很顺利,而津卫就不一样了,这地方港口便利,又是直隶咽喉,不管是来往刺探消息,还是进行经济扩张,都很便利。 于是小日子在这大肆开办洋行工厂,而伴随这些洋行工厂到来的人员究竟是来自哪里、干什么的就可想而知了,到了后来,伴随战争发生,甚至有洋行经理直接转认为军官的事情发生。 随着他们进入津卫,不可避免的跟津卫的混混发生接触,有接触就有冲突,自诩“讲究”的津卫混混在小日子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很是死伤了一批,而一些没骨气的,或者被各种条件拉拢的,就投靠了他们。 到了新建的外城城管署衙门,刘子祥面色冷峻,皮道千忙不迭让人奉茶,刘子祥摆摆手,“不喝了,去看看那几个人。” 进了后面的小黑屋,几个人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胳膊绑的很高,所以他们只能脚尖着地,还必须要发力,不然反绑的胳膊就会被撕扯的难受,脱臼都是好的。 中间那个男子,脸上满是血污,两腿战战,不是吓得,是累的,看到又有人进来,还笑笑。 刘子祥问他,“有手有脚,为什么给小日子卖命?” 那男子呸了一声,“前朝在的时候,我娘让狗鞑子看上,硬生生抢了去,把我爹打死,那些汉官有没有一个出来说句话,主持公道的?是那些人给了我饭吃,后来又帮我报了仇,老子已经不是龙国人了!” “砰!” 刘子祥放下枪,看看剩下的三个人,“你们只有一个能活,谁先开口,另外两个就死。” 一时间,那三人互相看看,不信任感陡然产生。 如果我不说,别人说了呢?那秘密也没守住,还白白送了命。 最左边那人的喉头开始滚动,右边那人急了,“尤三儿!你他妈的是不是东西?人家供咱们吃喝,帮咱们报仇,你要是敢吐露半个字,我到了地下也不会放过你!” 尤三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人却先开口了,“我说!我都交代!” 刘子祥点点头,挥挥手,“另外两个,弄出去宰了。” 留下一个职员给愿意开口的人写口供,刘子祥跟皮道千出了小黑屋,皮道千小心翼翼道:“公子,真杀?” “等小段的人来,也得让他们开口,互相印证他们的口供。” 正说着话,小段领着几个人,都是一身制服,手里拎着皮箱。 小段一脸兴奋,“擦,大哥!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刘子祥摊摊手,“觉得好玩儿你可以去看。” 冲他后面那几个“专业人士”说道:“麻烦你们了,务必让他们开口。” 一个冷峻严酷的汉子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您放心,我爹以前在刑部大牢干过,陆军府派我到汉斯国特别学习过。” 刘子祥竖了竖大拇指,好家伙,中西结合啊! 他们进了另一间屋,小段好奇的跟进去。 刘子祥没拉他,可怜的孩子,中午别想吃饭了。 里头没有想象中的凄厉动静,想来也是,必须得塞上,不然怕咬舌自尽。 这种刑讯根本没有什么人道可言,很多人觉得还要搞什么战术,其实根本没有,技术都在手上功夫和各种小工具上,上来也不问你话,先塞上嘴,一顿修理,然后摘下来嘴里的塞子,问你话。 不说,继续修理,说了,还是得修理,然后让你重复一遍。 也基本上不用担心让修理死了,那箱子里有各种药剂,从福寿膏到约翰牛家的白面,保准能让你缓过劲儿来。 过了会儿,小段脸色苍白的冲出来,颤抖着手,“大......”一声大哥还没喊出来,哇的一口吐在地上,自己挪了两步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说不出话来。 刘子祥上前关心道:“继宗,中午吃点啥?烤羊腿还是大肘子,什么猪头肉卤煮小肠的都行。” 小段绝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哇哇的开始吐。 过了半天,冷面男出来,递给刘子祥几张纸,“都在这里了。” 刘子祥扭头看看小段,小段强忍住继续呕吐的感觉,摆摆手,“可以放心,都是自己人。” 刘子祥这才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冷面男敬个礼,领着人走了。 事情就是刘子祥所猜测的那样,但有一点动机刘子祥猜错了,小日子并不是想在这里面分一杯羹,而是单纯的想把这事儿弄黄。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想借钱给龙国,你卖地弄这么多钱,我们还怎么借给你? 至于为什么想借钱,这又是另一回事了,现在小日子对自己信心不足,采取的是渗透策略,经济渗透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刘子祥随意翻翻口供,扔到一边,对老皮说:“这东西销毁,那几个人都毙了,拉南郊乱葬岗子埋了。” 小段又是喝茶又是大喘气的,这才缓过来,看了口供也是暗恨。 坏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小段倒也不是图财,而是自己好不容易做了这样一件正经事,眼看要做成了,狗东西还想搞破坏,这能忍吗?m.23sk. 连曹三我们都干倒了,还怕了你不成? 小段看看刘子祥,充满信心,我们是真的很强! “大哥,怎么办?” 刘子祥冷笑一声,“怎么办,三天之内,拔他几颗牙。” “谁来拔。” “洋人。” “洋人为什么要拔他们的牙?”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 小段突然明白过来,难道那些殴罗八财团、洋行、银行不知道这是炒作吗? 他们知道,那为什么还这么配合? 因为他们也能从中牟利,只有殴罗八投资者亏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小日子想搞事,第一个不愿意的甚至都不是刘子祥,而是这些赚手续费赚的盆满钵满的殴罗八洋行。 狗咬狗,一嘴毛啊! 第57章 但求问心无愧 看着第一个被打死的混混尸体被清理出去,小段突然沉默下来,掏出烟卷来,递给刘子祥一支,先给他点上,然后自己深深吸了一口。 “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他说的是实话,总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他小时候遭到大难,都是汉人,怎么没人帮他说话?” 小段心里想不通。 刘子祥面无表情,抽着烟,过了半晌才道:“继宗,凡是向内求,人不可能事事公平,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小段扭过头来,朝忙碌的人群喊道:“给他弄一副好棺材,让他好好看看,人,不都是坏的,但他帮了小日子,以后会有更多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皮道千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清理完这些,刘子祥还在签押房里喝茶,并没有急着回去。 虽然怎么对付小日子的办法已经想好,但是地面上的事情还得解决,有混混是正常现象,不是打一批杀一批就能解决的,社会生产力跟管控力决定了注定会有人出来捞偏门,在没有解决的结构问题之前,还得想想怎么治标的问题。 皮道千进来,见他还没回去,而是在这想事情,就知道还有事要办,垂着手挺吩咐。 “老皮,坐。” 皮道千依言坐下,恭敬道:“公子,您有事直管吩咐,我负责去办。” 刘子祥端起盖碗来,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老皮,开发土地用的工人,都是怎么找的?” 老皮对于这种没有提前准备的问题很是慎重,字斟句酌的慢慢答道:“回少爷的话,拉土、打夯平整、圈墙这些活计,都是找当地的力夫来做,按天结钱,咱们出钱厚道,工人们也想来干活。” “有没有人抽份子?” 皮道千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敢说。 刘子祥笑道:“你怕什么,这种事儿又不是你让干的。”所谓的抽份子,就是有工头儿不劳而获,组织工人来干活,从他们的工钱里抽两三成,说是保护费也好,介绍费也行,但毫无疑问,通过这种形式,这些工头在当地建立起了一定的影响力,而所谓的工头,也就是一些大混混。 皮道千极力组织着语言,“有肯定是有,但咱们不会受他要挟,您批给我这么多人枪,卑下肯定恪尽职守,维持好秩序。” “有没有你的人。”刘子祥冷不丁来了一句。 皮道千冷汗唰的就下来了,当时膝盖一软,再也不敢坐在椅子上,通的一下跪在地上,“公子,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我一个妻弟,组织了一批人来干活。” 皮道千没说什么活也保质保量完成了,什么咱们也没多花钱,那些解释已经都没必要了,有时候不会改变上头的观感,还会让人厌烦。 刘子祥抬抬手,示意他起来,“人之常情嘛,谁还没有几个亲戚?把他叫来,我有话要问。” 皮道千应了一声,忙不迭去了。 在一旁听着的小段有点不解,放下手里随意拿起来把玩的一把短枪,“大哥,见这些人干什么?” 刘子祥说道:“鸡鸣狗盗之徒也有大用处啊,继宗,外城鱼龙混在,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小日子用这些混混当棋子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虽说这些人上不了台面,但当成夜壶用一用还是可以的。” 没过多久,皮道千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脑门子上全是汗,擦也不擦,任由其顺着脸颊往下淌,恭恭敬敬道:“公子,段少爷,我那妻弟来了。” 刘子祥点点头,皮道千就出去带他进来。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竟然还留着假的大辫子,上头插着大朵的花,这就跟后世的社会人总是刺龙画虎戴金链子穿大logo假名牌是一个道理。 只见这人身子前躬,一只脚往前伸,双手抱拳放在脑袋左侧肩膀上边,一脸谄媚道:“两位爷,小的张三儿,给您二位见礼了。” 这个姿势是以前善扑营的礼节,还流行撞肩膀什么的,中二的很。 皮道千一脚踹上去,骂道:“你跟谁道江湖呢?” 叫张三儿的还是一脸媚笑,忙不迭趴到地上,磕了两个响头,伏着身子不起来。 刘子祥淡淡说道:“起来说话。” 张三儿这才爬起来,弯着腰,昂着脸。 “听皮老总说你是个常混街面的,把外城的情况,给我说说。” 张三儿很高兴,好家伙,姐夫还真是疼我,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搭上贵人,我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他常在场面上厮混,口才倒也不错,当下理了理思路,开口道:“爷,外城的街面上,跟城里头不一样,城里是文绉绉的斯文样子,外城就是刀见刀、血见血了,一开始是庚子之后,那些破家之人没有饭吃,开始做无本买卖,后来善扑营这些兵丁没了饭碗,也纷纷来捞偏门,他们有旗人给他们出谋划策,倒也混的有些动静,这两年,津卫青红帮的人来的倒也不少,不过没占着什么便宜,只是最近,他们又有人又有家伙的,本地的这几派人吃了不少亏。”???.23sk. “你手底下有多少人?”刘子祥问道。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张三儿想了想,“爷,不算跟我吃饭的那些苦力工人,单就在一块儿厮混的兄弟们,也有两把多。” 意思就是脱产专业当混混的有十几个。 刘子祥思考了一下,“给你人给你枪,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十天,我要整个外城都清静下来,能不能办到?” 张三儿傻了,这人倒是有点胆量,也没想着这事儿有多难,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自己的运道来了!以后自己说不定也能穿长衫挂怀表参加戏班子的慈善义演当一个大员外了! 当下一口答应下来,“爷,十天之内,您让外城吵嚷它就吵嚷,您不想听动静,我树上的知了都抓下来弄死!” 刘子祥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皮道千这才擦擦头上的汗,随即有点犯难,他想的是,妻弟上去了,自己怎么办? 第58章 驴打滚 一时间各人心思各异。 老皮站在那里垂着手,一脸严肃恭谨。 表面上看着地砖等着听吩咐,实际上想的是,他掌管着外城的官面力量,现在刘子祥有意让他妻弟掌管外城的地下力量,这可能吗? 作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他自然不会抱有这种幻想,他们两个人,只能留下一个,可问题是,地下的换人可能需要一点周折,官面上的换人可方便啊! 小段百无聊赖的玩着短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想的则是,大哥这是没有安全感了,想通过这种方式加强对外城的掌控,以保证土地开发的顺利进行。所以大哥是不是对我或者对段系有意见?是分成不到位,还是老爹太强势了?不应该啊! 而刘子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实际上,对外城地下力量的整合首先是为了防止小日子通过这些混混搞事情,这一招他们太喜欢用了,除此之外,也的确有加强掌控的意思,毕竟除了即将要开始建设的火柴工厂,他还有波波沙要弄出来呢! 不过看着小段跟老皮的样子,颇为有趣,其实人生在世,就是摆平所有人,摆平所有事,而摆平所有事的前提就是摆平所有人。 这种摆平,不是拿枪指着头去压服,而是主要利益关系者的彼此协调。 不要以为上位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刘子祥不小心谨慎,一个老皮都有可能让他翻车。 而合理的处理方法是什么呢?刘子祥觉得,应该是对上级讲责任,对平级讲边界,对下级讲规矩,对底层讲人情。???.23sk. 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干什么,都是如此,你看后世的大强子,对快递员什么的动辄就是兄弟们,先别说所谓的优厚待遇做没做到吧,首先这是一种态度,而对手底下的高管呢?则是百般敲打。 刘子祥现在就是对老皮的敲打,同时对小段提出了边界划分的要求。 半天没人说话,刘子祥优哉游哉的品着茶,不时传出碗盖和碗沿儿摩擦的声音。 沉默了半晌,小段把手里的短枪往桌子上一放,开言道:“土地开发,这是大哥一手操办的,我段家获利不少,不只是钱的方面,今天在这里我说一句,以后在外城,只有大哥说的算,谁来都不行,谁打外城的主意,就是打我段家的主意。” 这话说的很重,段家两个字出来,那就不是个人意志了,而是整个段系,这就是主动示好,同时跟刘子祥划分了清晰的边界,意思是我们段家对外城没什么意思,搞钱是一方面,捞取别的方面的影响力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只要你能保证这两点,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们没意见。 说完,他就看着刘子祥,刘子祥点点头,丢给他一根烟,“你也有正经的一天,晚上请你喝花酒。” 小段又恢复了往日的纨绔面孔,一脸神秘的嘀嘀咕咕着什么,说哪家又来了新的姑娘,又有什么花活。 刘子祥一脸不屑,招招手让他过来,“我跟你说,你让人上裁缝铺,按照大学堂的女学生衣服,做几套不同尺寸的,然后......” 小段眼睛越来越亮,兴冲冲的站起身来,“大哥!你不是常说那个什么词儿来着,执行力吗,今天兄弟我就跟你展示一下执行力!” 说完,兴高采烈的走了,看也没看皮道千一眼。 见小段出去了,皮道千脸色涨红,咬咬牙,开口道:“公子,等张三儿办完了事儿,我就寻个借口把他拿了,到时候您派个人来接管街面上的势力。” 真是个狠人! 刘子祥站起来,把烟头按灭,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老皮,不用紧张,我还是信任你的。” 把张三拿了,估计他也就没有命在了,老皮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跟前程,硬生生把妻弟卖了。 ...... 出了城管署,刘子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外城,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面带菜色,城里经常能听见的报童吆喝声,在这里也听不到。 就连讨饭的,都比内城要少——这里的人自己都吃不饱,谁会给施舍? 偶尔有几家二荤铺,就已经是“大馆子”,能前去消费的人,也都是外城的“头面人物”,什么坐地的混混,捞偏门的破落户,给人说和事情的三老四少。 “驴打滚儿来——” “筋道不沾牙——” 一个通身穿的挺干净的老汉,在支着摊子卖驴打滚。 这种小吃怎么诞生的已经不知道了,什么香妃爱吃的传说什么的,也就听一乐。 反正所有的美食,不管天南海北的,后世一说总是跟俩人有关系,要么是那个老妖婆,要么是那个喜欢旅游的弘历。 原来这些吃食外城很少有卖的,也就是城管署建起来,来来往往的有钱人多了一点,才有人到这来摆摊。 见刘子祥驻足看着,水生就到那边买了几个,这东西做起来挺费工夫,要用黄米面、豆面、香油、桂花什么的,先制坯,再调馅,最后才能成型。 后世买的那种成品的,吃起来大多太粘,嚼不烂,咽下去的时候有点噎人,正经手艺做的是软糯香甜,有点像糯米团子粘上黄豆面粉的感觉。 “嗯,挺好吃,再买点,带家里去。” ...... “好吃!龙国美食!”山中赤史跪坐在小几前,品尝着下属从街上买来的驴打滚。 他到龙国已经很多年了,说话甚至听不出口音来。 正吃着,有人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山中赤史面色不改,仍然一口一个,把盘子里的驴打滚全吃完了,才喝了一口茶,拍拍手站起来。 口中喃喃道:“真是不甘心呐!这样美丽富饶的地方,却居住着这些蟑螂般的劣等人。” 说罢转过头来,对下属说:“行动要更隐蔽一点,在外城制造更大的混乱,他们一定囤积了大量地票在手里,只要打击那些投资者的信心,就能阻止他们出货,另外,帮我继续约见段,他好像对帝国很有好感,借款的事情,必须办成,否则,怎么对得起帝国的信任?” “嗨!” 第59章 加鸡腿 回了家,水生给自家少爷扫扫身上,然后把自己一直提着的糕点递给刘子祥。 刘子祥拎着驴打滚儿进了后院儿,把糕点放桌子上,对怜晴说道:“我吃着挺好吃,给你们尝尝。” 怜晴一下被感动了,眼里满是柔情。 这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出去享乐太正常了,就算是顾家的那种,大多吃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也不会想起来给女人尝尝。 什么打两句骂两句那可太正常了,要是时间长了不发点脾气,女人家还会想,是不是在外头让哪个狐狸精缠住了,连话都不想说了? 行院里培训女孩子,尤其是南方那批养瘦马的,还专门会教怎么惹男人生气,然后再怎么安抚“他”。 到里间给刘子祥换了松快的居家衣裳,又在软塌旁的小几上摆了井水镇的葡萄,一个一个剥了喂给他吃。 外边怜韵跟柳月灵进来,看着桌子上的糕点,不由得食指大动,怜晴笑道:“吃吧,爷给咱们买的。” 怜韵表情一下子就雀跃了,先跑过来环着刘子祥,“爷真好。” 然后去拿驴打滚,先给刘子祥,刘子祥摆手示意自己吃过了,然后又让给柳月灵吃,再给自己姐姐,最后捧着剩下的一盘啊呜啊呜吃起来。 怜韵吃东西很可爱,腮帮子鼓鼓的,随着咀嚼一晃一晃。 刘子祥拽住她头发上的小揪揪,“天天吃,长成小胖妞儿怎么办?” 怜韵懒洋洋挤进怀里,穿着金丝红缎子睡鞋的小脚丫一晃一晃,嘟嘟囔囔道:“才不会呢,天天早上被姐姐抓起来练功。” “练功,练什么功?” 怜晴捂她的嘴不让她说,怜韵挣扎道:“月灵姐姐也学了来着!” 柳月灵脸色羞红,大眼睛却眨巴眨巴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一伸手把她拽过来,“嗯?好啊,竟然有事儿瞒着我,家法伺候!” 柳月灵伏到刘子祥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刘子祥眼睛一亮。 “咳咳,既然练功,那就要考核嘛,月灵先来。” 怜晴去掩上门,又把香烟跟火柴给他拿过来,然后再把水果放在他手边,给他按着太阳穴,“爷,你歇歇,也好安安生生品鉴品鉴月灵妹妹的功夫。”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怜韵更是起哄,“姐姐也不知羞!” 明明是白天,一轮满月却升上天空,以容纳的精神,晃啊晃啊晃。 消防车开始出动,一边叫一边灭火。 ....... 明明没干什么活,刘子祥中午却多吃了两碗饭。 怜晴让厨房弄了一桌子滋补的饭菜,还埋怨刘子祥道:“爷,身子可是自个儿的。” 刘子祥笑笑,小样的,我有系统,还怕这个。 柳月灵看起来容光焕发,看刘子祥的眼神都快滴出水来了,哪还像一个练过功夫的女侠,分明是小鸟依人的娇娃,不时给刘子祥夹菜盛汤。 只有怜韵眨巴着大眼睛,继续吃吃吃。 刘子祥看了,“不是,小怜韵,那驴打滚都让你吃了,你还吃这么多?” 怜韵可怜巴巴道:“爷,我腰都快晃断了......” 刘子祥果断给她夹了个大鸡腿,“干得好,中午加鸡腿。” 怜韵继续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过了晌午,冰鉴散发的凉气让屋里清凉宜人,刘子祥美美的睡了一觉,只感觉又重新精力满满,几女都不敢跟他撒娇了,怜晴提醒道:“晚上必须把沈姐姐叫来!”m.23sk. 好在意外来客解救了他们,水生在院子里喊道:“爷!刘四爷来拜访!” 刘子祥换上见客衣裳,到了花厅,只见刘四爷一身黑缎子面暗绣团纹褂子,绸料裤子纤尘不染,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哪还像快七十的小老头啊,染染头发再做个拉皮,说是大小伙子都有人信。 “呦,四爷,有什么喜事儿?您这精神头儿,看着就喜庆。” 刘四爷相比往日低声下气了许多,见他来了,急忙站起来,弯弯腰,拱手道:“都是托您的福,生意是见天儿的好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朽倒是让人笑话了,房里没人伺候,又买了个暖脚丫头。” 刘子祥真的震惊了,你确定没有什么秘方吗,你都要七十了! 不过精神爽倒是真的,大把银子挣着,能不爽吗,别看刘四爷一块怀表才挣十块二十块的,可也架不住走量,他车厂子一年才挣多少钱?千把两千的到了头了,可就这个把月的功夫,卖怀表挣的钱就不止这个数了。 关键是社会地位不一样了,谁不知道刘四爷靠上了现在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至于刘子祥原来拉过车的事儿,没一个人提的。 废话,谁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就算有拉车的苦力偶尔喝了两碗地瓜烧上了头,拿这事儿下酒,也是竖起大拇指,拽两句从戏文里听来的词儿,什么英雄起于草莽,什么好汉不问出处,将之视为自己的人生偶像。 “怎么着,四爷,专门来请我去喝喜酒?”刘子祥笑道。 刘四爷也开起玩笑来:“可不是吗,我都七十了,就不操办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可旁人不来,您不能不来,明日我备下一桌薄酒,单请您去,也是沾沾贵气,好教我老头子多活几年。” “好说,好说。”刘子祥满口答应,这都是闲聊的话,正事儿还在后面。 果然,刘四爷沉吟一会儿,说道:“不瞒您说,您的怀表卖的好,咱们也弄了几家铺子,不过在津卫和济城,都是托人待卖,我寻思着,能不能咱们自己派人,把铺面开到这些地方去?” 刘子祥心里一动,倒不是因为挣钱,而是这事儿可行啊,各大城市弄个小据点,还能自己挣钱维持运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四爷,这事儿你去操办,差多少钱从我这里拿,份子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只是有一点,这些铺子的伙计不能随便招,你等我几天,我专门雇一批人,你也别多心,我对您老人家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些人啊,我留着有大用。” 刘四爷非常高兴,瞧瞧!人家都这么大人物了,说话还是这么客气,“您言重了,这有什么多心不多心的,我一个混沫子,能上得了台面,还不是全靠您吗?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就是。” 送走了刘四爷,老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提醒。 “明天一定请赏光来喝喜酒!” 第60章 无中生有 到了晚上,小段兴冲冲地来了。 “大哥!都安排好了!一水儿的女学生衣服!都是最顶尖的裁缝现做的。” 小段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进了花厅,大呼小叫。 刘子祥慢慢从后面踱步出来,“咳咳,那什么,不然改日吧。” 好饭也不能天天吃,身板儿再强也不能没白没黑的造啊! 小段傻眼了,“大哥,您这不是放我鸽子吗?” 没错儿,这时候已经有“放鸽子”这个词了。 老帝京人玩鸽子的多,有不少那种爱到痴迷的,养鸽子讲究很多,从数量到养护,都得小心伺候着。 一些名贵的鸽子身价不菲,于是诞生了一个职业——裹鸽子的,就是专门诱拐别人家的鸽子。 有时候两拨玩鸽子的人遇见了,正主一看,嗬,你这放的不是我的鸽子吗。 后来,放鸽子就成了违约乱来的代名词。 刘子祥心说这还真是我不遵守诺言了,关键是也没想到回家之后几女来这一出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人家都辛辛苦苦练习了,咱能那么狠心不品鉴品鉴吗? 你大哥我心善啊! “那什么,兄弟,不是哥哥不想去,这不是正愁着呢吗,小日子最阴最狠,让他们盯上了,准没什么好事儿,我这心里烦,正想着应对之策呢。”刘子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把小段都忽悠瘸了,上来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刘子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兄弟,不至于,不至于,你去玩你的。” 小段满脸羞愧,“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儿,您老人家在这苦思冥想,我还想着玩儿,我真不是东西,我也不去了,就陪您聊聊,说不定有好法子呢!” 刘子祥心里早有应对之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他白话白话也不错,好歹也是拯救有为青年避免流连行院,也是功德一件。 那边水生上好了茶,本来这些事儿能让丫鬟去做的,可只要是他有功夫,都是自己来。 他为人随和,没有架子,见谁都是笑模样,有那在府里干的日子稍长的、跟他熟识的难免提醒他,没必要这么苦着自个儿,瞧瞧别的府上那些大管家,自己出门的时候哪个不是威风八面的,穿绸衫挂怀表,该有的一个也不少,姨太太都娶好几房! 尤其以前王府的那老几位,好家伙,等铁杆庄稼倒了,他们比原来的主子家还阔! 可水生不但事事亲力亲为,那些大家习以为常的进项他分文不取,有推脱不掉的,他就禀明了刘子祥然后妥善安排。 水生心里有杆秤,那些管家风光是风光,可终究不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出了事儿,顶缸的是他们,被推出去平事儿的还是他们。 可他不想那样,他是打算一辈子就在这府上干的,容不得半点差错。 水生一言不发的上了茶,连茶碗在茶几上摆放的位置都恰到好处,而且小段的茶碗位置跟刘子祥的还不一样,看来一些重要客人的习惯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小段是个明眼人,赞叹道:“大哥,你这个家院是真不错。” 刘子祥喝口茶,随意道:“所谓大事做成,小事做细,难事做稳妥,易事做出彩,这四样但凡能办到一样,就不愁出不了头,老天看着呢。” 小段听了,若有所思。 闲扯几句,“大哥,小日子来阴招,图的是什么呢?这些坏种,怎么老干这样的事儿?” “他怕你爹不借他们的钱了。” 小段哈哈一笑,寻思着老爹以前不经意透出的风声,“我爹是打定了主意要借的,前两天,他到参事府说这个借款的事儿,让那些参事们骂的是狗血喷头啊,就这,老爷子还不折不挠的。” 刘子祥摇摇头,没有点评此事,“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是这些坏种不能使坏到我头上来,我还没腾出手来恶心他们呢,他们倒是先来恶心我来了。” “大哥,计将安出?”小段最近没少在茶馆里头听三国演义。 “贤弟,我思索良久,不如给他来八个字,无中生有,借刀杀人。” “大哥,借刀我明白,借西洋人的刀,杀东洋人,可这无中生有,是怎么回事儿?” 刘子祥笑道:“不,是西洋人借我们的刀,至于无中生有嘛......附耳过来。” 小段凑过来听了半晌,然后一拍大腿,“大哥!这事儿太好办了,那些没家没业的闲汉多了去了,办完了事儿,随便往哪一藏,谁也找不着。” 刘子祥摆摆手,“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没家没业的闲汉,那叫灵活就业,咱们给他们找点活干,也算是办好事了。” ...... 当天晚上,山中洋行门口,几队浪人武士正在巡逻,腰间鼓鼓囊囊,突然涌过来一群人,又是叫骂,又是打砸,还有人弄来几桶臭气熏天的大粪,满头满脸的泼! 领头的罗圈腿怒了,用东洋话骂了几声,但理智还在,这里是内城,当街开枪不是闹着玩的,闹出动静或许能摆平,但他肯定要吃挂落。 掏出白刃,希望能把这批泼皮吓唬走,没想到人群里传来几句歪腔走调的东洋话,一听就是新学的,反正意思就是问候了一下他们还远在东洋的家人。 罗圈腿领着人就追,混混们就跑,可到底是这帮混街面的泼皮对地形熟悉,几下跑没了影儿,罗圈腿心中带恨,只能领着人回去,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枪响,罗圈腿也顾不上考虑影响了,还是保命要紧,带着手下抽出枪来回击。 可乱七八糟的打了一阵子,对面又没动静了,这事儿透着古怪,罗圈腿暗道不好,他可是看过那本龙国兵书三国演义的,恐怕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带着随从往回赶,等回去了看到洋行没出事才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开始清理大门口。 等他们走了,刚才开枪的地方,突然又不知从哪里蹦出几个人来,小心仔细的在地上搜集着什么。 帝京时报,报馆。 小段大大咧咧走进总编室,非常勤勉的总编大人还在加班。 小段把一张纸往总编桌子上一拍,“这是后半夜的新闻,发吧,明天一早要见报,我要头版。” 总编都懵逼了,就算你爹是总长,可你难道会算命吗?洋钟表才打了十点半,你告诉我后半夜发生的新闻都写好了? 身为报人,我们有对新闻负责的尊严,不能忍! 小段掏出一把枪,和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总编大义凛然站起来,“我必须得让他们好好学学,什么叫新闻速度,这才是嘛!您放心,明天一早,指定是头条!” 第61章 枪击 “号外!号外!开发公司遭遇枪击!段大少闭门不出!” “号外!号外!步军衙门发现证据,枪击确系山中洋行所为!” 清晨的帝京,一如既往的喧嚷。 如果不考虑此时的背景,这里倒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卤煮摊子、包子铺在街边堆上大锅蒸笼,一掀就是一股白蒙蒙热气,人们就在这股热气里走动,去上工,去上学,去卖报,去喝茶...... 这个民族总是以强大的韧性面对着不断变化的世界,并且在一天又一天的市井生活中找寻属于自己的智慧。随着小摊贩的吆喝叫卖声中,那些代表背后波诡云谲局势的新闻,仿佛也变的波澜不惊了。23sk. 最先坐不住的是习惯于聚集在开发公司门口的投机者、地票掮客和来打听小道消息的人。 他们或就近买点吃食对付对付,有钱有势的,就躲在马车里,自有下人去买来精致的扬州茶点,当然也不要忽略那些蹲在路边转着碗吃炒肝或者豆汁儿的人——他们可能只是保留了简朴生活习惯的大买卖家。 往日里,这些人甭管认识不认识,都会彼此打个招呼闲聊几句,和和气气热热闹闹,为上午的地票交易做准备。 但今天,所有人都沉默的站着,看着几个步军衙门的人忙来忙去。 开发公司已经贴出了公告,今天停止开市交易,这些商人私下里表示了担忧,这一事件显然会影响地票的价格,要知道,现在每一张地票价格已经超过六万元这个恐怖价格,每一次波动,都代表着一批人的倾家荡产,和另一批人的暴富。 步军衙门的人看起来非常专业,在地上搜捡着弹壳,一个小职员看起来很激愤,举起一把弹壳给大家看,“有明治二十六年式,还有史密斯维森,是谁干的,还用说吗!” 人群开始吵嚷躁动起来。 “怎么茬啊这是,这位官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有懂得没有啊?” “意思像是知道是谁的人干的了。” “这还要你说?”一个头皮刮的精光,后脖子上几道肉槽的强壮男人开口了,有明眼人一打量,就知道这位是关外老客,脸上明一块暗一块,手上黑乎乎,像是洗不掉的松油子,身量高大,站的笔直,声若洪钟,身份昭然若揭。 只见他恨恨道:“这是小日子干的,他们的普通士兵就用什么狗屁二十六年式,妈了巴子的连个野猪都打不死,所以军官还是用外国货。”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不是,咱们没招他没惹他,他们枪击这地方干嘛啊?” “干嘛?眼红了呗!他们还有什么不眼红的,眼红咱们的地,眼红咱们的人,眼红咱们的大海,眼红.....”这位老板则一口胶东口音,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这里站着的都是有钱的,在龙国有钱,必定要跟上面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很快就有人喊道:“小日子在帝京,最大的就是山中洋行,他妈的,砸了山中洋行!” “砸了山中洋行!” “严惩枪击凶手!” 就要涌向山中洋行的时候,几架马车飞驰而来,下来几个大鼻子洋人,凑在一起基里扒拉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纷纷皱着眉头,一个通译喊道:“几家洋行的电报线让人给剪断了!洋大班也收不到消息,特地来这地方打探!” 这下可好,人群“哄”的一声闹开了。 龙国的电报业还是比较发达的,有线电报里程比较长,在沪上还有能跟伦暾连接的海底电报线。 虽然现在无线电报已经发明了,还距离大规模投入使用还有一段距离,为了保证通信,各个地方都设立了电报局,一些大机构、大洋行有自己的电报线路,还有专门的接线生和译码人员,工资很高,一个月百块大洋左右,相当于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个教授。 对于洋行来说,电报是赖以跟殴罗八或者米狸奸沟通的唯一通道,破坏电报线路的举动在商战中的威力相当大,挑衅性也相当强,甚至对于这些洋人的影响,比枪击开发公司事件还要大。 看着人群要涌向山中洋行,几个洋人也要离开,这时开发公司里突然出来几个人,邀请他们进去低声相商。 原来开发公司的人非常坦诚的表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跟小日子结下梁子了,不过公司人脉深厚,有能力自上而下的解决,但是这两天算是开不了市了,考虑到几大洋行是一直支持公司的大客户,所以请他们私下里做个盘外交易,一共一千七百张地票,他们几家能否吃下,现在盘面价格是六万多,公司只要五万五。 洋行大班们懵逼了,有的当即就要求回去同总部商议,但随即想了想,电报线都断了,自己跟谁商议去? 可这个价格太诱人了,数量也太大了,可以说机会跟风险并存,如果事情可行,那么转手就是令人眼红的利润,当然,也有可能砸在手里,巨额资金打了水漂。 洋行大班们都在决断着,有一个人先行离开,利用银行的渠道完成跟殴罗八的信息沟通,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疯狂赶回开发公司,生怕晚了一步让人捷足先登。 只见这位汉斯国的克外斯腾先生气喘吁吁,用磕磕巴巴的龙国话说道:“一百份,我要一百份,以本票、黄金和其它抵押物结算。” 这话一出,其他的大班也坐不住了,纷纷认购,最狠的是一个代表着大嘤海外资本和殖民地资本的大班,他瞄了一眼克外斯腾,不屑道:“我们认购剩下的所有地票,以本票、黄金和在天竺的土地、预期收益作为抵押。” 没想到开发公司的代表摇了摇头,“我们暂时不接受任何在天竺的资产。” 来自大嘤的洋行大班想了想,“可以,我会用一天时间,通过沙逊先生调集更多的本票,相信我,这些钱,不是问题,剩下的所有地票都要留给我。” 第62章 正气凛然小刘哥 而此刻,刘子祥正穿着打扮一新,不再是那种富家少爷装束,而是穿上现在流行的学生装,灰黑色的衣裤,朴素却擦的干净的皮鞋,戴上学生帽,妥妥一个正气凛然小鲜肉。 走,刷影响力点数去! 山中洋行门前,已经聚集了相当一批人,有热闹的地方,就会有学生,一听说小日子枪击开发公司,帝京大闻人段大少有可能受伤,学生们当时就坐不住了,开发公司可没少干好事儿,在学校里免费赠送书刊,一些学生喜欢写诗,开发公司还帮他们免费付梓,虽然卖不出去,但看着就让人高兴。 现在小日子敢惹开发公司,我们高低得帮帮场子。 见学生们聚的差不多了,刘子祥跳上一处高台,拿着一个简易版大声公。 “耻辱!莫大的耻辱!” 这话一出,就知道是有人要发表演讲了,场面安静起来。这年头经常有人搞街头演讲,迅哥儿还干过这事儿,就是听的人不多,中途还都走了,被他很不甘心的写进日记里。 刘子祥一脸赤诚,肢体语言配合的很好,声音响亮又清晰,有女学生当时就捂住嘴。 多么优秀的男同学啊! “同胞们!甲午尚不及二十载!这十几年来,我们一败再败,一输再输!输的一些人弯了腰,输的一些人低了头,输的一些人凉了腔子里的血,输的一些人都忘了我们也曾经站的笔直!” 论起讲话鼓动的技巧,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就记住,排比就完事儿了,情绪要跟上,手臂要挥舞,排比句的力量一句要比一句强,最后嘶吼出来的时候,再陡然停住。 果然,现场一片寂静,有人眼里已经含了泪。 “开发公司不挣老百姓的钱,但利润上交公帑,用在老百姓身上,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一个梦!是学生都能在明亮课堂里读书学习的梦,是年迈老人不用拖着疲惫身躯四处求活的梦,是不用再被欺压,是工厂生意兴隆,是街面喧嚷繁华,是让男人一天劳累挣的钱,养活家小,能美滋滋炒两个菜,喝二两小酒,是女人操劳一年,能换几匹布,给自己和孩子缝两件新衣裳!” “可是!可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小心,就是这样卑微,还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过的好,昨天夜里,一群人袭击了开发公司,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这是谁的土地!这块土地上站着的是谁的人!” “今天!是不是真汉子,是不是真爷们儿,就见分晓了!” 这话说完,刘子祥跳下台子,顿时一堆女学生簇拥过来,这个要签字,那个给手绢,还有娇滴滴通报姓名的,还有把自家电话号码塞过来的——这就牛逼了,全帝京能安上家用电话的也没多少。 一个男学生满脸涨红,憋了半天,眼看女同学们都让刘子祥吸引过去了,一咬牙一跺脚,振臂一呼:“跟我冲进去,干死小日子!” 人呼啦如潮涌,门口守卫的人刚要阻拦,上来几个人干净利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有任何废话,他们分工明确,就是解决门口的武装力量,防止学生和老百姓受伤。天籁小说网 见了血之后,人群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兴奋了,一些平时看起来很斯文的学生和百姓,此刻竟然喊道:“打死这些狗!一把火烧了这些狗笼子!” 刘子祥一边任由女学生们占自己便宜,一边眯着眼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山中赤史对信息很敏感,每天一大早,他的部下都会守在各大报馆门口,往往报纸还没有发到报童手上,他就已经看到了。 当他看到帝京时报上的消息后,就大感不妙,让人备车,准备赶往津卫。 出了东郊没有多远,几队人马就拦住了去路,一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开火,山中赤史带的几个枪手直接被打死,穿西装打领结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山中赤史被揪出来。 他并不十分害怕,而是镇定的警告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诫你们尽快把我放了,否则就要承担引起两国纠纷的责任。” 人群中出来一个青年,正是小段。 上去抡圆了就是一个嘴巴子,打的山中赤史一个趔趄,“看把你能的,比我还狂!” 山中赤史懵逼了,这还是龙国人? 几个人上来要绑他,山中赤史一边挣扎一边叫嚣:“我们的军舰会开到津卫!你们会付出代价!帝国不会饶了你们。” 不知道是谁的臭袜子塞到了他嘴里,然后后脑勺就挨了一枪托,山中赤史闷哼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内外城,皮道千披坚执锐,领着三百多城管,凡是小日子的烟馆、行院,直接查封抓人,以至于外城城管署的监牢不够用的,好在陆军府给力,支援了一批囚车,一车能塞进去四五个人。 张三儿领着一批混混,对外城展开了清洗,他干劲儿十足,别看张三是混混,可他熟读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传统名著。 看着小弟们在前面劈砍,他在后面舔舔嘴唇,“杀人放火受招安啊,老子如今也算是受了招安的,这帮没眼力见儿的,仗着小日子给了点军械,就敢跟老子炸刺儿?” 说罢,朝前面喊道:“不用留手!跪地的不杀,其他胆敢抵抗的,一律砍头!” 小日子领事终于坐不住了。 一天之内,非但重要据点山中洋行被一把火烧了,就连内外城的混混眼线也几乎损失殆尽。 来不及等大本营的指示,小日子领事直接到了统领府,大头根本没见他,小日子就已经让虎视眈眈的各国领事围住了。 一帮人声色俱厉地质问各大洋行电报线的事儿,小日子领事战战兢兢,忙不迭发誓,说电报线的事儿跟小日子人绝无半点关系。 可惜洋人根本不信,糊弄谁呢?不是你们破坏的,还能是我们自己破坏的?又或者是龙国人破坏的? 大家都忙着发财,谁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第63章 德律风 眼见大火一把烧了山中洋行,刘子祥自花丛中抽身,让石头拉着回了家。 换衣裳的时候,掉下来一个小纸片,怜晴捡起来,也没看内容,递给刘子祥。 刘子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东1013。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那个女学生留的电话号码。 正寻思着找人来装一部电话,那边小段也来了,神秘兮兮凑过来,“大哥,人弄回来了,怎么办?” “弄回来干嘛?杀了。”刘子祥还在研究电话号码。 小段一愣,“大哥,杀了?” “嗯,弄个认罪书,让他按个手印,就说对不起大家伙儿了,我畏罪潜逃了,然后杀了,到西山找个废弃窑坑埋了。” 小段刚要走,刘子祥叫住他,“哎,让人来给我安个电话,你看看这是谁的号?” 小段一边把小纸片接过来一边说道:“大哥,你要安德律风啊,回头我打个招呼,让电话局的魏胖子来给你安。” 这年头安电话可不便宜,一部墙机或者桌机要十块大洋的安装费,这只是安装费,电话机你得自己花钱买,然后每个月七块或八块大洋不等的月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突然,小段放下电话号码挤眉弄眼起来,“大哥,你这是什么事儿都不耽误啊,告诉您吧,这号码我知道,涛贝勒府的!” 随后想了想,又有点龇牙咧嘴,补充道:“大哥,这姑娘好是好,但最好还是别招惹了,她身份有点犯忌讳。”接着,又沉浸在自己手擒小日子的喜悦当中,美滋滋的。 小段乐呵呵地走了,留下刘子祥一个人寻思,涛贝勒府,谁啊? 刘子祥见小段已经快要出门,连忙喊他,“哎,给我弄个好记的号码,四个六或者四个八的。” 小段的声音传来,“那你可有的接电话了,跟您说,皇城里头那位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乱给人打电话!” 回花厅坐了一会儿,刚想喝点茶看会儿书,那边沈菱儿来了,还不太好意思,羞答答的,经过滋润以后,长得愈发的好了,让人一看就想起来四个字儿:珠圆玉润。 刘子祥揽过来,“怎么这会子才来?” 沈菱儿不习惯在花厅里头就这样,挣扎两下推脱不过,索性依偎在他怀里,“我看了没人才来的,不然让人笑话。” 刘子祥想了想,“我在东墙上给你开个门。” 沈菱儿疑惑道:“不是.....过两天就过门了吗,还费事开那个门做什么,到时候我把那宅子盘出去,拿了钱,你是去做生意也好,放印子也好,全凭你吩咐,只要你别丢下我,我什么都不要。” 刘子祥根本看不上这俩钱儿,但明白女人的心意,摇摇头道:“你不懂,那房子我买下来,你也留下点压箱底的钱,在东墙上开个门,或者放个梯子,晚上我......” 沈菱儿让他说的面红耳热,身子都有点颤抖,肌肤明显发烫,刘子祥正要降温一番,没想到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恭喜宿主影响力等级提升!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9kg 技能:驾驶(高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3(2003/5000) 【升级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3级系统商城已开启】 终于又升级了! 自己这段时间又是去跟老段唠嗑,又是大街上演讲的,不枉这么努力,搓搓手,正要点开升级礼包。 想了想,先把沈菱儿按了下去,沈菱儿小脸幽怨,白了他一眼,随后美目一瞟,跪坐在地上,把头发捋到耳后。 嗯,可以点开升级礼包了。 国术宗师身法武技(附赠体质升级)。 刚点击使用,别的倒没什么感受,倒是底下的沈菱儿觉得有点不对。 我也没刺激他呀,怎么有变化了呢? 四目相对,刘子祥暗叹一声,可怜的娃,今天怕是要辛苦你了。 翻翻升级后的商城,照旧没什么好玩意儿,多了一个东西倒是让刘子祥挺感兴趣的。 四年老店人造人工实验室cvd培育钻石...... 转念一想,打消了卖这东西的心思,只能拿来哄女孩子玩了,因为目前帝京和整个国内对这东西的需求还是比较少的,那句经典洗脑广告还没被问世,现在人喜欢的是各种黄金翡翠之类的东西。 卖给老外也不至于,直接卖波波沙多带劲。 两个小时后....... 沈菱儿双目无神回了厢房,怜晴正做针线活呢,一看吓了一跳。 “菱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菱儿在脸上揉了半天,这才含糊说道:“腮帮子疼。” 刘子祥没忘记刘四爷的邀请,又换回旧式长袍马褂的打扮,让石头拉着去了车厂。 远远的就瞧见,车厂子门口热闹得很。 “里边请您几位!” “哎呦您来了,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我说爷们儿,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今天多喝两杯!” 刘四爷满面红光,上下打扮一新,带红团纹五福的对襟褂子,扎着红绸的缎子面礼帽,打扮的像个小潮人。 他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就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这下好了,如今老头子更上一层楼,不愁没人来捧场。 早就放出风去,有钱的送上一份厚礼来吃饭,没钱的凑凑份子拿几个大子儿照样来吃八个碟子八个碗,就算一分钱不带的,到这来磕几个头,照样让你吃得饱饱的再走。 不光如此,刘四爷还让人在外城设了三天粥厂,也算做做好事儿。天籁小说网 石头稳稳当当把车停好,水生扶他下来,周围的人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嘿,瞧见了吗,人家那威风,那气派,告诉你吧,我跟人家刘爷以前是一个锅里吃饭的!” “去你的吧,人家还给我递过烟呢!” “说那些屁话作甚?我告诉你们,我跟刘爷那是打小的交情,上回他还请我去他府里帮他做事儿呢,咱没去,知道为什么?咱不愿意占那个便宜!” 第64章 他得喊我哥哥 还有吹得更离谱的,“告儿你们,刘爷以前上赶着请我吃饭,知道吗?人家以前没发迹的时候,喊我一声哥哥,现在见了我,也得板板正正的。” 其实这些在外面凑热闹的,还真不是当初跟刘子祥在一块的车夫,那些老人都在里头帮忙呢,谁有功夫在这裹乱啊。 刘子祥也听见这孙子吹牛逼了,只当一乐了,没必要去较真儿,没想到那边众人看不过这孙子吹牛放大气,一齐使了个坏,几只手一推他,把那人推到了刘子祥面前。 众人都等着看他笑话,刘子祥却笑呵呵拱拱手,“这位老哥请了。” 那人愣在原地,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子祥也没在意,往前迈步。 这是那苦力车夫们议论的,而有眼睛尖的买卖人,早看出来这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帝京闻人,他们来喝刘四爷的喜酒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不然老头子纳个小星,送份礼意思意思得了,谁还真缺那顿喜酒喝啊? 当下就有人上来要套近乎,水生很机敏,手在怀里看着四周,站位很有讲究,刚好能挡住来人的动线,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有人见了这架势就远远的拱拱手打个招呼,不再上前来,有人则继续往里头挤,最夸张的事儿来了,一孙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摄影师,他闪到刘子祥身边,那边镁光灯一闪,吓了大伙儿一跳。天籁小说网 这回水生直接把枪拿在手里,先把那家伙推开,然后到那摄影师面前,冷冷瞧着他,一伸手,拉开大家伙后面那小盒,把底片拿出来曝光了。 刘子祥也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跟众人打了一个转圈揖,“告罪了,告罪了各位,咱们有空儿再说,哈哈,有空儿再说。” 今天是人家刘四爷大喜的日子,自己在门前吆五喝六的像什么话?再大的身份再高的地位也没有这个道理。 这说话间,刘四爷就瞧见了,连忙迎上来,见外面人多,他喊得声音也大:“贤侄!贤侄你来了!” 说实话,刘四爷对车夫们算不错的了,平日里有病有灾的,也愿意给两个钱帮助帮助,说白了这人就是局器,也要面子,是个真江湖,刘子祥也愿意给老头儿面子。 当下一弓腰就要拜一拜,看的旁人一愣一愣的,这刘老四,跟这位小刘爷真有亲戚不成? 刘四爷乐开了花,别看这么大年纪了,可还是行动敏捷,紧走两步,刘子祥腰还没开始弯呢,他就一把扶住了。 有的人花尽心思弄一桌好饭好菜好酒,别人还不一定领情,有的人只需要礼貌一下客气客气,别人就感激不尽了。 听起来挺魔幻,但现实如此。 “贤侄,咱们不讲这些虚礼,里面上席请!” 外面的人一听,为了跟刘子祥坐一桌,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这个跟刘四爷说:“四爷,还记得那年吗?您老人家跪铁锁的时候,我给您送的水!” “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四爷,瞧我,我爹跟您是一拜的弟兄,您是我亲大爷啊!” 刘四爷点头敷衍,“对对,你不是老谁家那个小谁吗。” 到了院里,有正帮忙的车夫见了刘子祥,有想上前打招呼的,又不干,一时间局促的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刘子祥挨个上去散烟,每个人的绰号都能记得清楚。 “疤脸,还在车站那宰外地人吗?告诉你啊,外城城管署可狠着呢,你小子小心点。” 叫疤脸的激动的都快说不出来话了,先得意看看四周,再把两手使劲在裤子上擦擦,接过烟来,不舍得抽,夹到耳朵上,“瞧您说的,哪能啊,谁不知道我疤脸拉客人最公道,绝不绕路宰人。” 刘子祥见状又发给他一支,让他点上抽了。 走到李老实跟前,李老实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就是这个人,刘子祥趁人不注意拿出一整包三炮台塞给他,他连忙推辞,刘子祥按住他的手,“赶明儿找我喝酒去。” 李老实这才接了烟,笑道:“我早就想了,没敢找你,怕你忙。” 刘子祥没问有什么困难没有,而是说道:“哪天想喝了到福祥胡同找我去,酒菜管够。” 李老实使劲点点头,想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刘子祥说道:“甭管我,忙你的去吧。” 水生暗暗把这个人记下来,以后找个机会照顾照顾,以水管家现在的能量,随便打个招呼都够李老实有个自己的住处结婚生孩子的了。 中午的席面非常豪华,后院中堂开了三席,刘四爷安排他坐首席上首,这当然是扯淡,说什么也不能接受,最后拉拉扯扯,终于坐了次席的上首,就这,众人还都埋怨:“小刘爷太客气了,你不做上首,谁还敢坐嘛!” 中堂的菜跟外面的八个碟子八个碗肯定不一样,各种水路珍品,琳琅满目,刘子祥吃的有点没滋没味儿的。 这东西要是真弄得精致,适合在大馆子里吃,人家发个海参弄个鱼翅都是小火好几天,像这种席面没有那种条件,弄那些食材反而不美,倒不如大开大合重油重盐来点江湖菜,那还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刘四爷的小老婆出来敬了酒,刘子祥一看,二十来岁年级,模样长得挺周正,温驯持家的样子,一脸幸福微笑,行啊,看来老爷子有两手。 敬完了酒,刘子祥找个接口溜出来,到了搭建起来的大厨房,甩给厨子一块大洋,“给我弄碗白片,掂对一个菜。” 大厨是个小黑胖子,见多识广,看了刘子祥一眼就明白了,给他弄了个小桌儿,让徒弟操持大灶,自己专心给刘子祥弄菜。 只见他烧起一锅水,然后开始削面,菜刀飞舞,面片进了锅,那边咣咣咣开始切辣椒,一边还炫耀:“老丝儿,您算是来着了,我这辣椒,叫一窝蜂!您可着京城找去,找不着!” 说完,弄了半只鸡,切成小块,起锅烧肉,先放各种香料,然后鸡块炒香,炒的鸡肉噼里啪啦,加水慢炖,然后放入切好的辣椒,大火收汁。 第65章 油锅 火辣鲜香的味道让人不住的吞口水。 面片端上来,旁边放上两头蒜,一盘鸡肉让人垂涎欲滴,小黑胖子不知从哪寻摸了一瓶酒,上头写着:兰陵美酒。 刘子祥递给他一根烟,厨子接过来,用烧红的火筷子点着了,自顾自忙碌去了。 一顿饭吃的大汗淋漓,直呼痛快,神出鬼没的水生出现了,递过来一条井水投过的毛巾,又递给那大师傅一个,并道了谢。 刘子祥用毛巾把汗一擦。 爽! 抬头看看那大师傅,也拿毛巾擦汗,不过先把毛巾叠了三层,先擦左脸,再擦中间,再擦右边,而且都是上上下下这么擦,不会横着擦。 刘子祥心里有了计较,但没管别人的闲事儿,这些跑江湖靠手艺吃饭的,谁还没点故事呢。 回了中堂,几桌席还吃着呢,这种喝酒聊天往往能从中午延续到晚上,刘四爷已经有几分醉意,见刘子祥回来了,也没多问,连忙让他重新入座,说咱们爷俩好好喝几杯。 刘子祥身体素质好,倒也没有拒绝,但是没事儿喝太多也没意思,刚才的毛巾就派上了用场,放在桌边,杯口一斜大拇指连接毛巾起倒流作用,半杯酒就被毛巾吸收了。 这边正推杯换盏不亦乐乎,门口突然吵嚷起来。 张小乙进来,倒也不慌乱,低头禀告道:“四爷,门口来了一帮津卫捞偏门的,瞎了狗眼,在门口铺滚钉立油锅呢。” 刘四爷到底是老江湖,谈笑风生,面色不变,端着酒杯道:“这不,给咱下酒来了,怕是有点来头,是津卫那几家表行请来的吧?” 表行利润很大,在如今属于大买卖,刘四爷往津卫铺货抢人家的饭碗,人家肯定要表示表示。 一行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起身往外走。 大门口,眼见十几个混混,有的忙着在地上铺顶板,有的忙着架油锅还要点火。 门口顿时议论纷纷。 “怎么茬这是?这什么路数,没见过呢?” “您这都没见过,还能是什么,津卫混混呗,人家打架打别人,他们打架打自个儿。” “好家伙,今天且有热闹瞧了,刘四爷是一般人吗?” “谁说不是呢!这大喜的日子,看四爷怎么整治他们吧!” “哎,让让,四爷出来了!” 说话间,正堂雅座的老老少少们走到了院门口,刘子祥闪在一边,只看热闹不说话,废话,有他什么事儿啊,又不是他结婚,贸然说话人家还觉得他多管闲事儿呢。 刘四爷背着手,脸上笑眯眯,心里却在骂娘。 他老了,图的不再是好狠斗勇,而是风光体面,什么叫风光体面,把事情办的圆圆满满就是风光体面,今天眼看着大宴宾客,眼看着张灯结彩,眼看着尽兴而归,可却来了这么一出,怎么能不让人窝火? 拱拱手,“几位英雄,有话好说,怎么跑我门口炸丸子来了?” 那帮混混中领头的也不害怕,大大咧咧一拱手,“刘四爷是吧?我们给您老人家贺喜来了!” 刘四爷还是笑眯眯,“既然是贺喜,那还请进来喝杯喜酒,小乙,拿两封大洋来,是给几位英雄的回礼,喝完了酒,礼送几位回去。” “慢着!”那领头的一扬手。 刘四爷眉毛一竖,脸上笑容没了,深深的法令纹显露出来,眼帘垂下来,半睁半闭。 “瞧瞧,四爷生气了。” “那能怎么着,告诉你,四爷老了。” 刘四爷也明白,自己老了。 要是放几十年前,这会儿就已经掀翻了他们,不会想着什么面子不面子,规矩不规矩,你打了我的脸,还让我讲规矩? 可现在不行了。 津卫的混混卖打斗狠是规矩,人家爬钉板你就得爬钉板,人家下油锅你就得下油锅,你要是不敢,那就认怂,陪着笑脸拿出大洋来伏低做小。 人家摆明就是吃定他了,您老人家家大业大,能跟混混一般见识吗?瓷器不能跟瓦罐碰吧? 那就乖乖装孙子认怂吧!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刘四爷大宴亲朋的时候,是他展示自己已经达到了巅峰的影响力的时候。 刘四爷活了一辈子,不就是活一张脸吗?没了脸,让人灭了威风,比杀了他还难受。 越想越上头,当年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不怒反笑,呵呵两声,慢慢开始挽袖子,“他娘的,几个小毛孩子,也来跟四爷我炸刺儿,行啊,先滚钉板还是先下油锅?” 刘子祥只觉得匪夷所思,这规矩到底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津卫混混卖狠真的独树一帜,没饭吃了,找个大买卖家,往门口一躺,你打吧,你不打我就在这赖着,你打我可得说好喽,打死了不让你赔钱,但不能动铁家伙,打够了时间还没打死我,你就得养我一辈子。 互相抢地盘也是,不打群架,架起油锅来,双方轮流往里伸手,更狠的就直接跳里头去,就是比谁狠,哪边受不了,哪边就把地盘让出来,受了伤的,帮派养一辈子,死了的有一大笔烧埋银子,人家玩的就是这个路数。 见刘四爷要上头,众人赶忙拦他。 “四爷,犯不上跟这帮人较真儿。” 刘子祥也说话了,“四爷,您喝酒去,我找人来料理他们。” 刘四爷声若洪钟,看看四周,“老少爷们儿,谢了,这事儿该着我了,摊我头上,没有让别人料理的规矩。” 对面混混还在激他,“行,刘四爷是一条好汉!” 刘四爷正要上前,突然出来一个人,喊道:“我算是四爷的弟子,也合你们的规矩,我来!” 刘子祥一看,正是前面吹牛逼说刘子祥也得喊他哥哥的那位。 这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仗义每多屠狗辈啊。 那人冲刘四爷弓弓腰,又看向刘子祥,“我是冲四爷,也是冲小刘爷,您二位给我面子,我也不能让您二位的面子掉在地上,四爷,还请帮我照顾好家小。” 四周一片叫好声,这汉子丝毫不带怕的,反而笑了两声,撸起袖子就往油锅跟前走。 第66章 李哥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刘子祥摇摇头,没必要整这出,一枪崩了不就完了? 刚要示意水生掏枪,从门里踱出一个人来。 “几位老大,在这整什么景呢?捞过界了吧?”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黑胖子大厨。 刘子祥一看好家伙,一波三折啊,示意水生不要轻举妄动,继续吃瓜。 只见这小黑胖子左脚先出门,自己也挽袖子,别人挽袖子都是往外翻,把二尺白条露出来,显得干净体面,他却是往里翻。 那领头的混混脸色不太好看了,上前一拱手:“敢问老大,你有门槛没有?” 这是安青帮的切口,意思是你是自己人不? 小黑胖子叼着烟,拱拱手回答道:“不敢,沾祖师爷的光?” 意思就是说我也在帮。 那领头的混混面色凝重了些。 “贵前辈是哪一位?”这就是盘他的底了,问他师傅是谁。 小黑胖子摇摇头,不回答这个问题:“我是一脚门万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金鳌。” 这一下,那领头的混混差点没趴地上,就连刘四爷也动容了,拱拱手,“见过前辈。” 那帮混混则是趴在地上道:“见过老师太!”m.23sk. 这里的老师太不是老尼姑的意思,人家青帮就这么称呼,辈分很高的老前辈就叫老师太。 没办法,李金鳌的辈分太高了,青帮原来有二十辈,最后四辈是元明兴理,后来又续了四辈,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大通悟觉。 后来大家所熟知的那几个人,黄全荣的天字辈不算,那是他自己加的,按他拜师张仁奎来看,他应该算通字辈,然后张小林也是通字辈,小杜还要低一辈,是悟字辈。 可李金鳌是理字辈的大佬!小杜要是来了,得喊他太爷! 也就谁能跟他坐着聊聊呢?这个人是老熟人了,袁寒云,二公子到沪上的时候,抱着玩票的心态加入了青帮,理字辈大佬张善亭本来已经不收徒了,可一见二皇子来了,那能不收吗,直接安排上,寒云就这样成了大字辈大佬。 李金鳌一出面,那些混混灰溜溜拿东西走了,还扔下十几块大洋当礼钱,刘四爷觉得太有面子了,太牛逼了,理字辈大佬给我当厨子,这说出去谁信啊! 当下拱手抱拳,“这位老大,老朽眼拙,之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啊。” 小黑胖子李金鳌拱拱手,他年龄不算大,四十来岁的样子,之所以辈分高,是因为人家以前中过武举,和淮军的另一个大佬张树声非常亲近。 这人看起来很随和,毕竟吃过见过,跟谁都一个德行,朝刘四爷点点头,“好说,好说,我现在就一厨子。” 自然得请到上席一起坐坐,人家也没矫情,脱了乌漆嘛黑的围裙,到席上坐了,三两杯酒一喝,自然聊起来江湖往事。 刘四爷说道:“以前老朽就听过津卫大耍李金鳌的名头,英雄哥,怎么操持起这行手艺来了?” 李金鳌面不改色,也不十分唏嘘,只是大口喝酒,“嗨,自从庚子之后,小日子就在津卫驻了军,从此之后,这块地界上,官厅说了不算,混混说了也不算,他娘的小日子说了算!” 说着又是一大杯酒下肚,刘四爷赶紧给满上,老混混遇到人生偶像了属于是。 李金鳌的确牛逼,满津卫的徒子徒孙,人家还很低调,家附近的人都觉得这是一普通混江湖的大叔呢,有不长眼的小混混,还勒索他好几回,有一回他拎着两条鱼回家,就让小混混讹走了。 后来小混混知道了,吓得五佛升天,李金鳌还是笑眯眯的。 刘子祥给他递了根烟,李金鳌点上,继续说道:“那天我正在街上闲逛,小日子兵看上了一个女学生,那我得管啊?我就上去照着规矩办了,我说几位军爷,我让你们打洋钟表的一刻钟,把我打死了,女学生你们带走,打不死呢,就让人家回去。” 刘四爷竖起大拇指,“李爷,仗义!” 说到这李金鳌一拍桌子,“谁想到,小日子不讲武德,用刺刀!我一把抢过来,想着杀一个就值,杀两个算赚的,没想到一口气杀了七个日子兵,闯了泼天的祸,好在官厅跟街面的朋友都帮忙,我先下德州,沿着运河一路走,到了台家庄下船,到中兴公司下井挖煤,过了两年,我靠一手厨子手艺,走南闯北给人做大席。” 说着,冲刘子祥扬扬头,“兄弟,给你炒的那盘辣子鸡,就是在那学的,够味不?” 刘子祥点点头,端起酒杯来:“够味。” 实际上,李金鳌逃生的过程远比他说的要惊心动魄,小日子死了七个人,还不是带路党,而是货真价实本土来的兵,上头自然大为震怒,本地官厅虽然不想助纣为虐,但也只能在压力下封锁水路要道。 出城的时候,李金鳌险些让拿住,还是一个胖翻译帮了忙,一脚踹在他身上,让他快滚,别挡了军爷的道。 到了临城的中兴煤矿,又有几次险些让人当没有来历的黑户想砸死在井下骗取赔偿。 总之,该吃的苦不该吃的苦都吃了。 刘子祥心说这真是找的巧不如碰的巧,刚想着怎么继续恶心小日子,这不就天降猛男了吗! 也不避讳刘四爷,见大伙儿都有了酒意,刘子祥说道:“李爷,想不想回津卫?” “想,可怎么回去?” “杀回去。” “兄弟,你有路子?” “大哥,我太有了!”刘子祥一脸真诚。 李金鳌从以前的叱咤津卫,锦衣玉食,到后来为了素不相识的女子出手,亡命天涯,出了这么多事儿,依旧该抽烟抽烟,该喝酒喝酒,谈笑风生,丝毫不当回事儿。 当天,先安顿李金鳌住下,刘子祥告辞回府,边看着路边的风景边对一边的水生说:“李爷真是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啊!” 水生听不懂,但还是点点头,然后补上一句,“爷,我去找了皮老总,那几个混混出城的时候都截住,皮老总说交给他料理了。” 这种小事儿,刘子祥都没心情搭理,随便点点头,然后在车上眯了一觉。 第67章 李老大当厨子 李金鳌先在车厂安顿下来,跟刘四爷一起回味了不少以前江湖上的风云往事,第二天,刘子祥让水生把他请到自己府上。 上午,在花厅见到李金鳌,他还是那副黑胖样子,穿一件非常肥大的长衫,上面满是油污,东一块西一块,跟地图似的。 刘子祥看看他衣裳,又看看水生,示意他去安排几套合身的衣裳,这话不能直接当面说,李金鳌是江湖人,江湖人最要紧的就是面子。 可没想到,这老李倒是很心细,看到刘子祥给水生使眼神就明白过来,毫不在意的笑笑:“刘爷,这衣裳也就是脏了点,但穿起来还是合身的。” 说着,双掌交叉,两臂前伸,自前向后环绕,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关节响动,李金鳌竟然硬生生的“长高”了! 水生在一边看的是目瞪口呆,我的哥你也忒牛逼了! 刘子祥饶有兴趣,也没细问,凡是有江湖的地方,一定有异人出没,这就跟后世那些新闻上说有人常年喝汽油吃玻璃一个道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李金鳌又原地甩甩胳膊腿,只见他身量高大,要用西式单位来算,怕是得有一百九十公分露头,身量强壮,肩膀很宽,原来那件肥大的衣裳,顿时变得有点小了。 水生一看,得,不是大就是小,我还是请裁缝来再给你做两身吧。 水生到底没有那么多别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太高的眼界,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好笼络住这汉子,让他给自家少爷当个护院还是很不错的,带出去也威风啊! 刘子祥不是没有这个想法,这倒不是侮辱豪侠,那些曾经赫赫有名的国术大师,当过护院的人不少,铁脚佛还给小李子当过十年护院呢,也没人笑话他。 因为这时候的护院武师跟主人家的关系就好比厨子跟饭店的关系,人家靠本事吃饭,干的不是伺候人的活儿,平日里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们,一年三节都有节里送上。 但是李金鳌比较特殊,他在津卫的徒子徒孙之多是别人所不能及的,当个护院用未免太可惜了。 刘子祥心下有了计较,开口笑道:“李老大,有日子没练练了吧?咱们松快松快。” 李金鳌一脸疑惑,心说你小子也不像个习武之人的样子啊,随即了然,这怕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富家公子哥,不过喜欢舞刀弄枪总比喜欢喝花酒要好,索性陪他耍耍。 喝了一夜花酒正懒洋洋休息的小段突然打了个喷嚏。 李金鳌认为的没错儿,不要以为什么练武的高人是那种瘦瘦的仙风道骨的样儿,那种有,像李尧臣老爷子就很瘦,但是很少,而且人家李尧臣用的是剑,玩的不是拳掌功夫。 凡是练拳掌的,一般来说都是势大力沉身高体壮的,好比董海川的画像,好家伙连脸上都是肌肉。 刘子祥跟李金鳌到了院子里,李金鳌这人办事很讲究,就算是陪人玩,也得陪的煞有介事才行,当下就拉开了架子,两腿形似剪,行步如蹚泥。 只见刘子祥随便扎了个架势,原本打算放水的李金鳌不由得认真起来。 不成想三合过后,李金鳌已经被擒住,左臂反扭,脸贴着地,动弹不得。 李金鳌懵逼了。 水生从外面回来,刚刚吩咐人去找个裁缝过来,随即就看到这一幕,揉揉眼睛,玉树临风的爷把一个黑大汉压在地上,着实辣眼睛,水生选择离开。 李金鳌翻身而起,迫不及待道:“您师从哪一路?” 刘子祥摇摇头,“我瞎练的。” 李金鳌心里那个恨啊。 刘子祥不跟他废话,直接道:“就在这住下,过段时间,给你枪,能不能让津卫的小日子难受几天?” 李金鳌知道正戏来了,也不把刚才被撂翻的事儿放在心上,什么纳头便拜跪求授艺的戏码全没发生,你功夫再牛逼,能硬扛炮弹吗? 时代变了。 “那得看您给我多少枪了。” 刘子祥没有装逼的告诉他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李金鳌跟小日子有仇,就算他是众人敬仰的大豪侠,但不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的。 别的不说,人家在津卫徒子徒孙有的是,再给他弄上万把波波沙,别说刘子祥睡不着,大头都得睡不着觉! “铁家伙不好弄,你先住下,联络联络,看看绝对可靠的人还有多少。” 李金鳌没含糊,“一两百号敢打敢杀不要命的还是能凑出来的。” 刘子祥点点头,这个数字还是合适的,乍眼,但没有那么乍眼。 津卫豪侠李老大就这样成了刘府的一名光荣的厨子(编外,享受正式待遇),这样原来的大师傅不太高兴,没想到老李这人行,不藏私,走过南闯过北,见过的菜式多,简单漏了两手之后,一句“你想学啊,我教你啊”就把原来的大师傅征服了,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 另一边,炒作的狂欢还在继续,刘子祥并不着急浇冷水,反正现在地票已经全部出掉了,下一个庄家是约翰牛洋行的人,他们背后又是错综复杂的投资者,在异国他乡当庄,还是在刘子祥的眼皮子底下,这纯纯是大灯笼上茅房啊。 过段时间还得给他们上一课什么叫噶韭菜,噶完还得让你说谢谢。 各家洋行现在的确在说谢谢,龙国的朋友太热情了,太好客了,不光卖给他们地票,还提供了各种衍生品玩法,真是大大滴好人,都不用刘子祥跟小段在里面煽风点火了,洋行背后的势力自然通过各个领事给小日子发出警告,让他们老实一点不要再搞事。 小日子好像真的害怕了,一时间帝京又恢复了它的大气雍容,波澜不惊,静静注视着人群,看着他们到来又离开,奔向未知的远方。外城,正在建设的工厂叮叮当当,来往的小贩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并不能感知这些变化对自己生活的影响。 “水生,今天找家豫菜馆子,我要搞搞演习!” “得嘞!石头哥,厚德福,走着!” 第68章 我们三代人的积累 说是提前演练,其实大头叫他去见面可能也是随口一说,即使真去了也不一定会吃饭,即使吃饭也不一定会吃大菜,刘子祥是在家吃老李做的江湖菜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在帝京吃豫菜,没别的选择,就厚德福。 要再往前十几年,你走遍全帝京的馆子,会发现那些跑堂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胶东口音,见面全喊“二爷”,后来大头发迹之后,豫菜馆子也跟着兴盛了。 至于川菜湘菜,那就得好几十年以后了,这也算是时代风雨的见证,一批人,一批馆子。 厚德福的门脸挺气派,红绸子,黑地儿,大金字,原来这里不行,挺寒酸,后来豫菜火了,梁咸熙投资入股,厚德福才扩大门脸,翻修一新。 车还没停下,撩高的就已经凑上来,先拱拱手,然后跟着跑两步,等石头停稳了,再虚扶着下车,“这位爷,您来啦?您瞧着面生,里头看看?” 让撩高的迎进去,靠窗小座上有一老一少,老的连胡子都白了,少的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吃的是津津有味,撩高的见刘子祥看,主动介绍道:“那是我们东家,整天带着小孙子来吃。” 刘子祥很想上前摸摸那小孩儿的头,问问他:大文豪,你知不知道你要跟一个男人吵架长达八年。 这自然是那位文学家兼吃货梁治华了,很多人都知道他后来跟迅哥儿对骂,但其实他比迅哥儿小二十来岁,打小就聪明,最搞笑的是他竟然是迅哥儿弟弟的学生,据说他跟迅哥儿最和谐的一次对话是,他到迅哥儿家里找自己老师,当时迅哥儿还跟弟弟住一块,就给他指了指弟弟在哪屋,然后小梁说谢谢。 撩高的又道:“您二楼雅间请?” 这话语气很有意思,这头一回来的客人,你不知道他的习惯,但是看他穿着打扮,像是在雅间吃饭的人,但还是不能斩钉截铁的说,留一个问句,这就留下空间了,人家要是不想去,就想在下面吃也成。 刘子祥点点头,在里边负责伺候的堂头就前面带路,撩高的就又回到自己岗位上,上了二楼雅间,对堂头说道:“铁锅蛋,两做鱼,核桃腰,罗汉豆腐,就这几样吧。” 堂头就明白了,这是来吃特色菜来了,等会儿得嘱咐后厨的大师傅上点心,不能砸了招牌,点点头,“得嘞!铁锅蛋,两做鱼,核桃腰,罗汉豆腐,酒给您上豫省官厅高粱酒!” 豫省官厅高粱酒,就是后来的宝丰酒。 厚德福挺有意思,别家馆子的看家菜一定是大菜,什么海参,什么烤乳猪,什么鸭子之类的,就他家的看家菜是铁锅蛋,陈莲堂靠着这不起眼的菜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这东西原来用的是小锡锅,后来大头来吃,不知道听谁说的,嫌锡锅不健康,才换了铁锅。 后来的铁锅蛋全靠味精什么的拿味道,而现在的厚德福铁锅蛋,靠的是火腿丁和虾米干,小火大油,打好的鸡蛋下进去,蓬松开来,刚好一锅,好看又好吃。 享受完了美食,还没刚到府上,小段就来了。 “大哥,咱们上财务府交差去!” 刘子祥就明白了,卖地票的钱盘好了,单是那快两千亩地,就折了九千多万大洋,加上低吸高抛挣得,满打满算快一个亿,这是一笔了不得的钱,大头非常重视,特地让财务府成立一个专班来交接此事。 小段可不傻,给你钱行,占我便宜可没门,这里头有的是官司打,从陆军府抽调了不少人才,算账的算账,洋行抵押的资产进行评估的评估,前前后后弄了好些天,这算弄得差不多了,刘子祥那份儿也已经算清了。 接近两千万大洋,小段给他凑了个整,两千万的本票放在交通银行里,连梁翼夫都吓了一跳,专门下帖子来请刘子祥,刘子祥还没找到空去赴宴呢。23sk. 去财务府交差是正事儿,就是再当隐形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出现,坐上陆军府的小车,跟着小段一道去了。 这时候的小轿车坐起来是真受罪,一股汽油味儿,熏得人直恶心,走起来摇摇晃晃,跟坐坦克似的。 小段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哥,您担待一会儿,这次办公务,必须让陆军府出头,面子不能丢,” 他说的没错儿,财务府向来强势,别看小段是帝京大少,可在这种事儿面前哪有什么大少不大少的,又不是堂子里头点姑娘,看你的面子就让给你了,这可是真金白银! 而代表陆军府去就不一样了,这事儿本来就算是老段牵头,于公这是陆军府找的财路,于私小段是总长之子,都合适。 刘子祥摆摆手表示理解。 到了西交民巷,迎接的人没看到,倒是瞧见了一场热闹。 门口,一个提着皮箱,身穿长衫,带着黑框圆眼镜的年轻人,拿着一张纸忿忿不平道:“文官考试,我是第一名,已经张了榜的,为什么现在换成了别人?” 旁边几个职员抽着烟,懒懒散散的瞧热闹,不时还指指点点,嘲弄两声。 这时,从里头走出来一个青年,一身洋服穿的板正,眼神有些不屑,“徐振飞是吧?上头自然有上头的安排,这样吧,给你个补偿,回头安排你到公债公司工作。” 公债公司是出了名的苦差事。 叫徐振飞的青年更愤怒了,“我考了第一!我应该在财务府当高等职员,而不是去什么公债公司!”随即明白过来,“就是你顶替的我!还有没有王法,还没有有制度了?” 洋服青年原本正在点烟,一听这话也生气了,“给脸不要脸是吧?我告诉你,大统领还在津卫的时候,我爹就跟着人家办粮台,再往前论,我爷爷跟大统领在高丽打过仗,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三代人的积累,还比不上你留学一回吗?” 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记住喽,以后见面要叫我周公子!别他妈在这人五人六的,滚!” 第69章 中兴煤矿 见徐振飞有些失神,自称周公子的青年不禁有些得意,人一得意,说话往往口无遮拦起来:“你考了第一又怎么样?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位置,就是老子顶的,我就是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跟个娘们儿似的在这哭哭啼啼吗?” 话音未落,一阵大力袭来,高贵的周公子直接飞了出来,把财务府的铁门撞得直晃荡。 刘子祥拍拍鞋面上的土,“妈了个巴子,比我还嚣张。” 什么三代积累能不能比得上寒窗苦读这样的问题,刘子祥不想去争论。人性本来就很复杂,有两袖清风浩气长存的,就有蝇营狗苟上下其手的,爹对儿子好,爷爷对孙子好,谁也免不了俗。 但只有一点,你都这么牛逼了,就别跟普通人抢饭吃了,你给自己设个岗不好吗?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牛逼,你就给自己多挖一个坑,要么就别占别人的坑。 就像现在的庚款留学生一样,前两年第一批庚款留学生选拔,号称世界范围内最严格,连老美都震惊了,心说这螨清能行,选拔的都是顶尖人才啊! 就这,还是进去了三个世家子弟,不过人家是自费的,不占名额。 这不就行了吗?天籁小说网 刘子祥看看地上嘴里吐血的那个青年,“mlgb的,好处你占了,官你当了,钱你挣了,你他妈的悄悄的不行吗?” 小段下车跟上来,那在地上哀嚎的青年显然认识他,“段少爷,段少爷,我是小周啊,上回您给我的烟,我到现在还没舍得抽呢。” 小段瞅瞅他,也没问刘子祥为什么打他,解释道:“老周家的孩子,他爹以前跟大统领办粮台,他大伯也有点底子,改良之后,都在财务府端饭碗,连带着姻亲什么的,关系的确不少。” 刘子祥抬抬眼,“有麻烦?” 小段摇头,“那能有什么麻烦,别说打了,卸他两条腿他们家也不敢放一个屁。” 刘子祥扭头看看那个叫徐振飞的,小伙子显然是个斯文人,让这一幕吓得不轻,见刘子祥看他,壮胆点点头,“谢谢您。” 刘子祥道:“徐振飞是吧?改天到城投公司找我,我给你寻摸个更好的职位,不在这受这份气。” 这不是刘子祥多管闲事,没听人家说吗,文官考试第一名,还是财政口的,妥妥的人才,就不要留在这里浪费了。 正说着,财务府里头乌泱泱走出来一群人,领头一个穿一身旧式长袍马褂,在一群洋服中格外显眼,还戴一顶帽子,帽正是绿莹莹的翡翠,像个乡下财主。 只见他看也不看地上躺着的周公子,先冲小段拱拱手:“继宗,有失远迎啊。” 小段躬身还礼,“您说哪的话,我是见长辈来了。” 说着,来人看向刘子祥,他知道这才是正主。 刘子祥拱手行礼,“见过周老,本是来聆听周老教诲,没想到却打上门来,做了恶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财务总长周止庵。 老周不是等闲人物,他爹以前当过两广总督,后来又当两江总督,他也不是花架子,投奔大头以后,办过工厂,当过盐运史,现在又接过来财务这个烂摊子,很受大头器重。 周止庵一笑,“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锐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拔刀相助就很有意思,现在财政紧张,是不是也要拔刀相助? 门儿也没有啊! “周老谬赞了,哪谈得上什么拔刀相助,这是我大外甥,自家事,帮亲不帮理嘛。”说着把徐振飞拽过来,瞪着他。 徐振飞战战兢兢,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大舅。 刘子祥拍拍他肩膀,“行了,大外甥,你忙你的去吧,回头去找我。” 转过来又对周止庵说,“让您见笑了。” 周止庵侧过身子,“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一行人到了会客室,两边的随员随即摆开阵仗,剑拔弩张。 财务府的人先开口了,“这次卖地,全靠上头支持,两千万太低,少说也得四千万。” 上交两千万,这是小段跟大头说的,后面一共挣了快一亿,按照原来刘子祥说的四成算,得四千万,但谁也不是傻子,我能挣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给你两千万就不错了。 当即小段这边的人就怼回去,“敢情上下嘴唇一碰钱就出来了?挣钱没有成本的?你说四千万就四千万,我们平整土地就花了一千万,这不是成本?” 财务府的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们真不要脸,就外城那破地,几万大洋就拿下了。 “您真会说笑话,那些地块,也就是几万大洋,算十万好不好?” 小段找来的人果然不是善茬,一句就给堵了回去,“那你当时怎么不去买?” 那边刀光剑影,主座几人却笑意盈盈,周止庵招呼道:“来,来,尝尝我这里的茶叶,大统领给的,御前十八颗呢。” 小段撇撇嘴,就这?这玩意儿我有一罐子呢,我大哥更牛逼,他有两罐! 刘子祥一脸真诚笑容,“周老,喝茶不要钱吧?” 周止庵哈哈大笑,“一码归一码,我那天正给大统领说呢,这事儿完了以后,得给你们请功,少说也得发个勋章什么的。” 小段道:“这东西我要想要,让我爹给我发,发两大车都没问题,周叔叔,不是我们不想报效,实在是成本高,我们的银子也紧张啊!” 周止庵根本不理他,看向刘子祥,“贤侄,想不想出来做点事?” 这就是谈筹码了,那意思是你小子好歹多给点,就当做买个官当当了。 小段张口就来:“我爹还想给大哥个次长干呢。” 周止庵气的吐血,我他妈把总长让给你俩干得了。 刘子祥喝口茶,放下盖碗,“周老,我对当官没兴趣,办工厂还行,你看中兴煤矿怎么样?” 周止庵皱皱眉,这个价码有点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中兴煤矿现在产量不算高,前年核算股本,大概在四百万大洋左右。 “上缴四千万,我做主,中兴煤矿给你。” 刘子祥一脸茫然,“啊?我说的是上缴两千万啊,这是跟大统领说好的!” 第70章 一脸真诚 周止庵不说话了,这事儿的确有些难办。 即使上缴两千万大洋,那也是大功一件,尤其是现在国库里都能跑耗子了,给人家点奖赏无可厚非,若是有功不赏,以后这样的事情谁还来做?那不是把人家当冤大头吗! 想了半天,周止庵面色诚恳道:“贤侄,上头也知道你们的心意,这样,四千万,我做主把中兴煤矿搭给你们,对外说是正常转让,贤侄,你要知道,中兴公司的实际资产可远远超过表面上的四百万大洋,北可上津卫,南可下沪上,路网发达,有铁路,有运河,只要善加经营,十年时间挣个一两千万大洋根本不成问题。” 刘子祥哪会被他忽悠,当下也是一脸真诚,“周老,我怎么能占国家的便宜!既然这么能挣钱,那矿我也不要了,咱们签个合同,十年分红一千万得了!” 小段在那偷笑,比奸...比计谋,别看老周久经商场,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大哥! 果然,周止庵语塞,一时踟蹰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子祥突然凑过来,人畜无害道:“周老,这样,您也别为难,四千万就四千万,中兴煤矿我也不要了,您把汉冶萍这烂摊子搭给我得了。” 周止庵一听这话,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亏你想得出来!汉冶萍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别人不说,单单一个盛杏荪就不是他老周能随意摆弄的,要汉冶萍,还不如给老周一根绳子让他吊死算了,说不定老盛能看在死人面子上分润一点股份出来。 谈判由此陷入了僵局。 眼见到了中午,周止庵只好笑道:“来了哪有不吃饭的道理,请,请,尝尝我们这大厨的手艺。” 小段跟刘子祥也不推脱,起身跟着周止庵走,财务府跟陆军府原来唇枪舌剑的两拨人,这时候又勾肩搭背起来。 “哎,我们好不容易来这,可得弄点好酒好菜啊!” “放心,老哥放心,我们总长都吩咐下来了,你们都是财神爷,哪有怠慢的道理。” 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吵得差点要上演全武行的是他们。 到了“食堂”,一个外表平平无奇,到了里头就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地上铺着厚厚地毯,踩上去好悬没陷里头,佩罗八进口的豪华大吊灯,跟六国饭店的有一拼,桌上摆着凉菜,上有各色酒水、香烟、雪茄,极尽奢华之能事。 老周非要让小段坐主宾,小段坚决推辞,又让刘子祥坐主宾,这回不用再客气,刘子祥坐到主宾位置上,其他人分宾主坐了,只是老周左手边空出一个位置,刘子祥心里有了计较,只怕是宴无好宴啊。 果然,刚闲聊几句,门外头来了一个穿洋服、带领结的中年人,留两撇小胡子,笑意盈盈,说话带南方口音。 “对不起,行里事情太多,我迟到了。” 屋里众人纷纷站起来迎接他,老周笑道:“燕孙,罚酒三杯哦。”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梁燕孙,只见他抱拳作了个罗圈揖,“好说,好说。” 别看老周是财务府总长,但是现如今真正掌管财权的,还得是老梁,交通系可不是闹的,资产多,人才多,别看人家现在现金流不咋地,可货真价实的资产遍布全国,号称“五路财神”,又被称为“二统领”。 刘子祥倒没有什么惶恐的心理,老梁现在如日中天,过几年大头一死,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 梁燕孙非常和蔼的先跟小段打招呼,无非是什么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之类的云云,然后一脸正经的对着刘子祥说:“你可是交通银行的大客户,我请了几次你都不来,今天终于得见了,哎呀呀,容我给你行个礼。” 刘子祥哪会让他拿捏,站起来道:“梁总办帝京话说的不错,我竟然能听得懂,不会是特意练的吧?这面子大了去了,也容我给你行个礼。” 气氛一片祥和,大家重新坐好后,各色大菜流水价般送上来,老周先举杯说了几句,随后就按流程开始宴席。 酒过三巡,自然到了正题,老周假借酒意说道:“善之贤侄,你要中兴煤矿,还得跟燕孙多喝几杯才是,这事儿还得他来拍板。” 刘子祥一脸无辜,“啊?那我不要了。” 梁燕孙本来都笑眯眯举起杯子来了,这时候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只见刘子祥重新笑嘻嘻端起酒杯,“说笑了,说笑了,梁总办可不光管着中兴煤矿,井陉正丰煤矿也是您管着吧?” 这就是划出真正的价码来了。23sk. 梁燕孙正色道:“为国理财,都是为国理财而已。” 刘子祥撇撇嘴,还装呢,这财理的可不怎么样。 井陉煤矿可以说是现代第一矿,当然,第一总是有很多个,但井陉煤矿的确交通便利、煤质优良,开采便捷,但它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矿权不清。 原来是一个地方大户自行开采,然后他没钱了,不知道找了什么路子,竟然引进了汉斯商人的资本,汉斯商人实力雄厚,一路将矿区扩大到三十平方公里,产量颇高,在全国各地设了分销处,现如今不能说比得上开滦,也得跟中兴差不多了。 后来上头就不太乐意了,在汉斯商人煤矿旁边又一口气画了三百多平方公里的矿区,这就是正丰矿,意图跟汉斯人打擂台,可经营不善,打是打不过,只能维持经营。 又喝了几杯,老周打算摊牌了,“贤侄,都是自家人,说说吧,中兴跟井陉矿都搭给你,你能上缴多少?” 刘子祥敬了一圈酒,想了想,“还是两千万。” 老周跟梁燕孙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好小子油盐不进是吧,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让我们难堪。 “周老,梁总办,原本跟大统领说的,是两千万,大统领本人是同意的,现在嘛,我看不如这样,两千万之外,我跟继宗一人再出五百万,总共是三千万。” 第71章 实业才是王道 老周跟梁燕孙对视一眼,还是不太满意,虽然三千万比原来的两千万多了一千万,可自己这边搭进去两个大矿啊,就算都是国家的钱吧,可那也是实打实自己这边控制的资产。 刘子祥看看四周,继续说道:“今天我来,看着财务府的办公条件,真是非常简陋啊!看看周老,都累瘦了,这样吧,我跟继宗拿出来的这一千万,不上缴国库,就捐给财务府,任由周老跟梁总办处置,原本的两千万,看后面怎么谈,谈下来多少,差额我一分都不要,全部捐给财务府改善办公条件。” 老周看了梁燕孙一眼,眼泪都快下来了,举着酒杯跟刘子祥说道:“贤侄,你真是我的贴心人啊!” 呕! 小段都懵逼了,大哥又赢了,赢麻了! 表面上看起来多花了一千万大洋,可那可是两座大矿,光股本就差不多上千万,隐形资产更是不计其数,关键的是,也就是遇到这样的机会,别的时候你就算挥舞钞票想买,人家也指定不卖给你。 而财务府呢?首先这笔钱本来就是意外之财,说白了大统领跟老段当初根本没有这个预期,就算小段当初跟大头说了能上缴两千万,大头还是在心里打了个折,毕竟这个好外孙说话一直以来都像放屁,干的正经事实在不多。 换句话说,财务府收钱,收回来两千万就超预期,多收就大大的超预期,说不定有人能因此被大统领看好,而少收一些呢?倒也不至于吃挂落。 小段想明白了,大伙儿都赢了,至于谁亏了,我知道,但我不说。 事情谈到这里,一顿饭终于宾主尽欢,老周喝的吐了三回,非得拉着刘子祥拜把子,梁燕孙则一个劲儿问:“贤侄,婚否?” 看的小段都吃味儿了,好在谈完了正事儿,就进来了几个唱曲儿的,小段顿时沉迷于此,在财务府衙门里头喝花酒,小段觉得自己也是这个领域里的头子了。 到了下午,谈判的两拨随员发生了形势逆转。 财务府的人开始拼命压价。 “哎,老兄,跟你说实话,上头也没出什么力,不就写几个告示发几个公文吗?两千万,太多了,一千五怎么样?” 陆军府则大义凛然起来,“这怎么能行?我们吃官饭的,就是得体谅上面的难处,说是两千万,就得是两千万,一分也不能少。” “好大哥,你别这么斩钉截铁的,那什么,咱们晚上去秦省巷......” 又经过了几天的磋商,数字终于定在了一千八百万,剩下一千二百万,被财务府拿走了,当然这钱还是在官面上,顶多有个支配权罢了,谁也不敢真揣自己兜里,老袁最后肯定得知道这事儿,由财务府支配,那是官面上左手倒右手,最终还是为国家办事,但是揣自己兜里你就等着掉脑袋吧,好家伙,大统领的钱你也敢黑! 老周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今有爱国义商刘善之、段继宗者,可比古之弦高、范蠡,锐意报国...... ...... “来,两位,不要动,好!” “咔嚓!”镁光灯一闪,刘子祥跟小段穿着礼服带着勋章的模样留在了相片上。 他们被颁授的是二等无绶嘉禾勋章,这是专门颁发给在学问或者事业上对国家有贡献的人的。 所谓嘉禾,就是长得很好的稻子,龙国人认为这是美好的象征,二等无绶,就是只有勋章,没有绶带,上头还有二等大绶和一等大绶,也是考虑了以后这俩小子还可能折腾出点事儿来,防止赏无可赏。 大统领亲切会见了刘子祥和小段一行,针对地产和金融事业做出了重要指示,刘子祥和小段表示一定会继续发光发热,努力开拓更多财源,不辜负大统领的殷切期望。 整个会面在亲切庄严的氛围中结束了。 出了统领府,小段撇撇嘴,“就这?大哥,喝花酒去!” 刘子祥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看来小段真的有点喝花酒成瘾了,别人都是晚上在饭庄子吃了饭去喝个二场,小段是不分时间,二十四小时想去就去。 实际上小段也就是要那个氛围,不一定真得跟姑娘怎么滴。 二人还是去了秦省巷,等他们进去了,石头跟水生在外头有点晕晕乎乎。 石头坐在洋车脚垫上,“水生,你说咱家老爷,放以前,少说也得是个道台吧?” 水生已经晕晕乎乎的了,站的笔直,没别的原因,刘子祥进院子的时候嫌拿着勋章麻烦,就丢给他了,弄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责任也太重大了!3sk. “还道台?石头哥,我看,咱家老爷少说也得是个总督!你看老爷交游的都是什么人物?段总长,周总长,这都是从一品大员!” 这下石头也不坐着了,站的笔直,水生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得,咱俩别跟这杵着了,人家一看还以为怎么着呢,上里头茶房去等着吧。” 里头雅间,有女孩儿隔着帘子唱曲儿,小段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突然又想起来了,问刘子祥:“大哥,你怎么对煤矿这么上心?” 刘子祥吃着水果想事情,“继宗,你不明白,房地产还是小道,实业才是正途啊!” 小段想了想,“炒地多挣钱,办工厂开矿不挣钱啊!” 刘子祥心说我缺的是钱吗,我缺的是影响力! “继宗,人生在世,钱财无非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我们总得留下点什么。” 小段又让忽悠瘸了,“大哥,那我能留下点什么?” 刘子祥想了想,“老弟,你可以发明一套标准。” “什么标准。” “来来来,我给你说说,什么叫高山流水,哪个叫玉手观音,什么叫貂蝉望月......” 小段仿佛看到一座新世界的大门为自己展开,天色暗了,刘子祥自己回家了,小段还在为了发明标准而孜孜不倦的探索着。 感动啊! 第72章 卖闺女 过了两天,徐振飞通过开发公司找到了刘子祥。 刘子祥在花厅接待了这个便宜大外甥,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还没缓过来?” 徐振飞不好意思的笑笑,“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儿,人要是不能凭本事,那还不是乱了套?” 刘子祥摇摇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就好,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这菜有菜味儿,人有人情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品味起来是回味无穷,世事练达既文章嘛。” “老舅,那我该怎么面对?”徐振飞倒也有趣,顺杆爬喊刘子祥老舅。 刘子祥想了想,“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作恶就行了。” 不作恶,徐振飞悟了。 “老舅,我打算回南边去了,我爹说要给我安排个活儿,我以前老想着靠自己,这才来的帝京。” 嗯?刘子祥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令尊是哪位?” “家父杭县徐仲可。” 擦,你爹是徐珂啊! 徐珂现在挺有名的,大名鼎鼎的《清类稗抄》就是他编写的,后来还写了本老帝京实用指南,包罗万象,后世不少网文作者拿这本书来研究这个时代。 老徐可能没有那位周公子的爹有能量,但好歹也是社会闻人,早年还投过大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了沪上,现在是东方杂志的总编,妥妥的文艺界上流人士,原来徐振飞这小子也是个二代。 但真正让刘子祥惊讶的不是他爹怎么样,而是自己捡到宝了! 按照原来的轨迹,徐振飞虽然考了第一名,但被弄去了公债公司,可金子在哪都发光,徐振飞一路从公债公司的职员,干到财务府高等秘书,然后没几年功夫成了汉冶萍的总会计师。 这怎么说呢,以汉冶萍的体量,差不多是后世的超大型能源集团,国企。 刘子祥一挥手,“好外甥,你既然喊我一声舅舅,那你的事我怎么能不管呢?你想想,你这样灰溜溜的回南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徐振飞深以为然,点头道:“老舅,那我怎么办?” “外甥,别着急,你舅舅我,家里也是有矿滴!” 就这样,徐振飞兴高采烈的上了火车,直奔井陉正丰煤矿进行初步资产核算去了。 刘子祥跟小段一起在火车站送他,看着朝气蓬勃锐意进取的徐振飞,小段感慨道:“大哥,你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那是,你知道我家厨子是谁吗? 外城的工厂已经开始了建设,火柴厂的工程是让开发公司承包找人干的,而旁边还有一座工厂,是刘子祥让水生一手操持,颇为神秘,小段一直好奇,但一直没问。 既然都到了火车站,索性继续朝南走去看看工地。 外城的地面比以前肃静了,这个肃静指的是没有了那些泼皮破落户,这些人要么被张三儿收编,要么让皮道千弄死,现在外城治安老好了,连带着住房价格都涨了不少。 街面势力被清理,但外城现在还是很“乱”,不断运送建筑材料的板车来来往往,外城没有什么地面硬化,四处尘土飞扬,因为建工厂的苦力多了,所以一些小买卖也好做了一些,卖窝头的,卖面条的,甚至二荤铺都多开了几家。 小段看的很兴奋,“大哥,看来咱们还是做了好事情的,你说的我明白,咱们建工厂,苦力们就有了工钱,有了工钱就得买吃买喝,连带着这一带都热闹起来了。” 刘子祥点点头,“这地方,以后会是一片大厂区,干净整洁,街道平整,工人们住在统一发的小楼里,厂区里从学校,到医院,到理发店澡堂子,应有尽有,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能在厂区里完成。”天籁小说网 小段突然打了个寒颤。 “大哥,那不是国中之国了?” 刘子祥笑笑,“说什么呢,大企业,大企业而已。” 正溜达着呢,前头皮道千迎面走过来,远远的行礼,“刘公子,段大少,您二位来了?” 刘子祥问道:“老皮,干嘛去这是?” 老皮满脸堆笑,“嗨,这不是维持街面稳定吗,按您的意思,不光要肃清混混,这里的住户也得管理好,服务好,这不,前边胡同大杂院里有一户人家,他爹是个酒鬼,整天喝地瓜烧,身上没有钱,把闺女卖了,按理说现在不让买卖大姑娘,可民间约定俗成谁也没办法不是?买人的是个军官,可到了地方,那娘俩不愿意了,这不就闹将起来了,因为涉及到军爷,我得亲自去看看。” 小段就喜欢凑热闹,闻言大喜,“那还不赶紧走着,我们也去看看,得来个包公断案。” 皮道千自然无不应允,领着两人往前头走。 转过一片破败的棚户,到了一条小胡同,这地方破破烂烂,街边都是垃圾,小水沟的水都黑了,太阳一晒,净冒灰色的泡泡。 到了一处大杂院,院子里已经闹将起来,吵吵哄哄的,有帮忙劝解的,有想去报官的,更多的还是抱着膀子看热闹的。 院里放一条长凳,上面大喇喇坐着一个军官,旁边地上,有像是母女俩的人抱在一起哭,跟前还有一个醉鬼,喝的五迷三道,骂骂咧咧。 “娘的,赔钱货!你老子我这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人家是拿官饷的,你跟了人家走,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家里啃三合面窝头强?你爹我也能跟着混两口莲花白喝!” 那母亲就搂着女儿哭,“谁不知道他们买了大闺女,弄一张床板两把椅子就当了家了,过几个月走了,让咱闺女怎么办?你是为了两个糟钱儿,把咱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那醉鬼当时就生气了,扬起巴掌要打。 这时候那大马金刀坐着的军官倒是发话了,一点也没给这个便宜老丈人面子,“我说二强子,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我花了钱,你闺女可就是我的人了,我还没打呢,就轮着你了?” 二强子腆着脸笑:“您说的是,您说的是,这不是她们想不明白,我想教训教训她们,好让闺女赶紧跟您去享福去吗。” 第73章 来龙去脉 旁边看热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这些人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热闹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现在不兴秋后问斩了,那个看的人才多呢,人山人海的。 “哎,要说这小福子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平日里人也勤快,家里家外操持着,他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狠心?我看不是吧,人家送闺女去享福,有什么错儿?” “我呸!那是享福去吗,还不如去正经人家当个丫鬟呢,这些穿马靴的最不是东西,这里弄个家,那里弄个家,说是家,其实就是花一二百块钱买个玩意儿!过两天他走了,人就扔在那里,有的连房钱都不付!” 一个大姨小声跟亲戚妯娌们说:“你们听说过了吗,这种人啊,有脏病的多,跟了他,这人就算废了。” 大伙儿七言八语的,满脸带着兴奋劲儿。 那军官丝毫不受影响,脸上带着玩味笑容,“我说二强子,到底成不成?不成就把订金还给我,我还有事儿呢。” 那二强子破破烂烂,裤子不知道是喝多后在哪摔破了,又是泥又是土,他以前倒也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只是这世道,偏偏不给正经过日子人活路,生活的困顿让人只能在酒精里寻求安慰,一来二去的,连那点自尊、勇气都给磨没了。 人一不要脸,还在乎什么亲情不亲情的,二强子咧着嘴,露出一口焦黄带黑缝的牙,“是,是,您瞧着吧,瞧着吧,她要是不跟您走啊,我绑也把她绑了去。” 地上那年轻女子,长得倒不像是这片地界出身,生的就白,质朴又纯洁的脸蛋儿,看得出她很利索,浆洗的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没有一处洞,就是补丁也尽量缝的整整齐齐。 头发梳的很紧——不是为了好看,这样好干活。 拥着母亲,两眼已经通红,却再也流不出泪来,动动嘴唇,喃喃道:“妈,您别哭,这有什么的,爹说得对,倒是个好去处,说不定还能弄两个钱,让弟弟们吃几顿饱的。” 说着话的时候,原本已经认命的眼睛里,又氤出几点泪来。 生活的苦难从来不值得赞美,那些勃勃向上的心气儿,都在这苦难里一次又一次的消磨,因为能咬牙反抗的人太少,所以人们才格外称赞不向命运屈服的倔强者,而自己却从不去羡慕他们,反而祈祷着命运的眷顾。 小福子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半新衣裳,宛若行尸走肉,军官来了又走,自己重新回了家,爹还是照样酗酒,打死了妈,不能看着弟弟们挨饿,终于走上那见不得人的道路。 “我跟他走。”小福子不想再去看熟悉的院落,干裂的土地,被她认真抹平的泥墙,院门口那颗枯瘦柳树,往日里,它的叶儿是那样翠绿,今天倒是有些焦黄了。 “慢着!”刘子祥发话了。 皮道千打眼一瞧,咳嗽一声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低阶军官一看,这人似乎有些来头,也不太敢拿架子,站起来点点头,“这位老总,您请了!我这可一没打二没闹的,花了钱买人,结果人家不跟我走,真他吗晦气!” 皮道千冷着脸,“什么年头了?还来这个,想女人了上堂子里头去!” 那低阶军官就知道这是来找茬的了,他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当下收起笑脸,“呦,老总,您这话说的,我上堂子还是买人,还用受您的管吗?您还是巡您的街去,跟我较什么劲,还是您也憋得慌了?我这人不好别的,就好个朋友,要不我请您上堂子?” 这话挺挤兑人,偏偏还占着理,现在老百姓觉得买个闺女也太正常了,官厅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老皮是老江湖了,当然不会被这几句话拿住,听他这样说也不恼,嗤笑一声,“我说爷们儿,甭在这说俏话,咱们都是吃官饭的,这端人的碗就要服人的管,我啊,什么都不认,就认上头的章程。” 说罢,冲二强子虎着脸,“我说,二强子,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来龙去脉去脉来龙你都给我说清楚喽。” 二强子常在街面上混酒喝,认得老皮,知道他的威风,当下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步挪过来,腆着脸笑:“皮爷......” “说!”老皮不经意撩撩衣服,露出枪套,二强子又是一哆嗦。 “皮爷,是这么回子事儿,头两天手里有几个余钱,我得念着家里的女人孩子啊,我这身子骨您也知道,干不了重活,我就寻思着去玩两把,没成想灾星照头,一来二去的就输了钱,还欠了好几块,就是这位军爷......” 话还没说完,老皮冷笑一声,冲那军官道:“这位兄弟,敢情还是无本的买卖?” 这话就是说他做局,就是要诓人家的闺女,倒也不一定是真的,帽子扣上了再说。 那军官明显底气不足,“您这话说的不中听,什么叫无本的买卖,我这也是积德行善了!” 众人又议论开了。 “这二强子算是废了,小福子跟人走了也比在这里苦捱强!” “谁说不是吗,这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人家是正经过日子的呢,在哪活着不是活着,那儿是火坑,这就不是了?” 而知道内情的人却呵斥道:“说的什么丧良心话?在这熬着还有邻里邻居照应,在那有个什么前程?人家玩腻了拍拍屁股走了,那就不是大姑娘家了,连嫁人都不成了!以后还能走什么路,这还要说吗?”天籁小说网 正议论着,小福子突然扑过来,跪在刘子祥跟前,“这位爷,您买了我吧,我干净,能干活,您买了我,我当牛做马报答您!” 邻居们都沉默了,有人还悄悄抹眼泪。 小福子这是给自己挣命呢! 给这些军官当玩物,那是明摆着的火坑,可她又知道刘子祥是什么人了?只是看着刘子祥年轻体面,样貌也算和善,只能这样赌一把。 第74章 我能干活儿 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选择,只能压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不求博什么泼天的富贵,只求能吃饱饭,哪怕吃个半饱,挨打挨骂也都认了。 刘子祥赶忙把她扶起来,“我府里正好缺个伺候的人。” 让她站到一边,刘子祥朝那军官一拱手,“这种事儿不好在明面上说,不如这样,我们掏钱,您花了多少我们给您多少,您是爱逛堂子还是爱买姑娘,到别处去。”天籁小说网 那低阶军官一看刘子祥等人周身气度,考究的衣裳,明晃晃的表链,心里不由怯了几分,却不愿意丢面子,暗自点醒道:“我也是跟曹三爷走南闯北的,凭军功挣下的产业,我现在就想在外城安个家,这还惹着谁了?” 小段可没有那么好脾气,“曹三儿都上热河了,你也想去?别给脸不要脸。” 那军官气势为之一滞,不再说话了。 刘子祥不想再掰扯,传出去还以为他跟别人抢女人呢,好说不好听的,挥挥手,水生上前,低声跟那军官商量了什么,掏了两张钱票,那军官面色不好看,但也不敢发作,冲二强子恨恨道:“你闺女是这位爷的了!” 二强子乐开了花,好家伙,该着我得势,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本以为那军官就已经了不得了,没成想来了个腰杆更硬的主儿,这下可有的吃有的喝了。 小福子也看向刘子祥,接着心里一颤。 她倒不是看刘子祥生的好看,那都是吃饱饭才能想的,饭都吃不饱,还能管人家生的好不好看吗? 她是看到了刘子祥的眼神,那眼神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但绝不像刚才那人,看人像看一个小猫小狗,一副花钱来买玩意儿的样子。 刘子祥也不废话,上前伸手,小福子鬼使神差的把手递给他,直到被握住才反应过来,水生跑去上城管署拉来一架马车,小福子认命似的让刘子祥领着上车,不由得回头看一眼母亲跟弟弟。 刘子祥说的很诚恳,“先安顿下来,他们我来安排,衣食无忧就是。” 石头押着车走,水生则没跟上,他得去料理后面的手尾。 大杂院儿里的一些人都看傻了,突然一个人一拍大腿! 冲回屋子里翻出来一张报纸,“看看,这不就是他吗!” 这人是个说书的,平时很喜欢看新闻,因为说书能用得上,众人凑过来一看,上面一张照片,刘子祥跟小段带着勋章,面带成功人士的专属微笑,露出八颗小白牙。 这下可好,大杂院里算是炸了锅了,别看这些人没什么文化,可好歹也都活了大半辈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儿见得多了。 有道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现成的冷灶在这里,不赶紧烧还等什么呢? 先是那说书先生上前跟二强子套近乎,然后那些妇女又去搀扶小福子的娘,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哎呦她婶子,你们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谁说不是呢,小福子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样儿!” “是啊,她婶子,以后享了福,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邻居,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可比亲戚还亲戚呢!” “说什么呢,她婶子跟强子都是厚道人!” 小福子的娘晕晕乎乎,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倒是二强子让捧的飘了起来,大大咧咧道:“好说,好说!”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凑趣到二荤铺凑份子叫了几个菜,又打了二斤酒,二强子一看见酒就走不动道了,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喝起来。 喝了半天,只见之前跟着贵人的那位管家又回来,赶紧起来迎接。 来的正是水生。 二强子想在人前装逼,招招手道:“小哥,来,一起喝点。” 谁知道人家水生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到小福子的娘身边,躬躬腰,“大娘,您的活计安排好了,以后给城管署衙门做些洒扫的活计,一个月给您开些钱,够您的嚼谷。” 说是让她洒扫,谁也不会让她真干活,无非就是让她有个去处,不然传出去凭白让人养着,不好听。 说着又看了二强子一眼,继续对小福子的娘说道:“以后要有谁欺负您,直管给这边的皮老总说就成,别的不敢说,毙几个人还是小意思,几个孩子还是得上学,我赶明儿再安排。” 二强子陪着笑脸,心里却是不屑,心说老婆子能翻出什么天去,挣了钱还不都是我的,不给就打死她! 不成想水生又冲街坊四邻说道:“大伙儿也都出出力,帮着照看一下,有话在先,小福子的娘要是过得好,大伙儿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我肯定出力,要是她过的不好,也别怪咱不讲这份儿交情。” 众人自然大喜过望,大家也都看明白了,人家不待见二强子,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让水生放心吧,绝不会有人敢欺负小福子的娘,就算二强子也不行。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是小福子的娘自己不争气,拿了钱还是要给二强子这个醉鬼喝酒,那就不是外人能管得了的了,毕竟人家到底还是正经夫妻。 ...... 那边小福子到了刘府,一下车就看的眼花缭乱,虽说三进的院子不能算格外气派,但对她来说就好似人间仙境一般了。 咬咬嘴唇,怯生生说道:“老爷,要是我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打我骂我就是了。” 刘子祥领着她往内院走,温言道:“你以后就在我身边,给我整理整理书房,饿了给我弄点宵夜什么的。” 小福子这才略微放下心,“嗯!我能干活儿。” 到了里间,怜晴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热情的拉着小福子的手,拿眼神儿问刘子祥是怎么回事儿。 刘子祥把小福子的事儿一说,几女就都红了眼眶,拉着她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发生了改变。 第75章 多加一窝头 一连几天都没什么事,小福子也渐渐适应了在刘府的生活。 尤其是水生特意当着她的面给刘子祥汇报了关于小福子母亲和几个弟弟的安排时,当得知弟弟能去念书,小福子泣不成声。 这一刻她好似已经完全跟原来的家庭环境做了切割,她已经完成了所有责任,眼里心里只剩下了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刘子祥。 很快,小福子就展现出了她的活泼伶俐,本是后世高中或大学的花样年纪,如果不是生活的打磨,谁又会那样成熟,那样懂事呢? 说是在书房里收拾东西,但这里擦擦那里动动的,少不了挨挨碰碰。 “小福子,我笔帽呢?” 刘子祥在写关于工厂的各项事宜,用完了钢笔却找不到笔帽了。 小福子放下手里的抹布,走上前来。 本来刘子祥要给她做衣裳,像怜晴她们那样儿的裙子,可小福子执意选了几身干活的衣服,蓝布褂子,黑缎子裤子,配上带扣儿的小布鞋。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在桌上吗?” 小福子的皮肤真白,灵动眼睛四处张望,给刘子祥找笔帽。 “刚才还在这呢,是不是掉地上了。” 小福子弯下腰寻找,刘子祥的书桌很大,只能半跪着往里看。 这腰往前一探,褂子就往上一截,纤细腰身露出一抹雪白。 刘子祥用手一贴,细腻感觉萦绕指尖。 嗯,滑溜! 小福子脸色通红,连忙从桌子里出来,“你....你又欺负人。” 说罢,也不找笔帽了,甩着大辫子跑出去。 刘子祥哈哈大笑,非常邪恶。 没等他继续伏案写作,外头传来水生的声音,“爷,段公子来了,挺着急的样子。” 刘子祥看看怀表,这才刚过了上午十点钟,往日这个点,小段不是在哪家堂子里睡觉,就是靠浓茶吊着给人下棋,怎么这时候来找自己了? 到了花厅,小段果然在那里,背着手来回踱步,茶水也不喝了,全然没有了往日优哉游哉的闲适。 一见到刘子祥,小段就说道:“大哥!祸事了!” 刘子祥一想,不会是那件事儿吧?那你爹要是宰了你,我可管不着啊! “继宗,你不会跟你姨娘,有什么事儿吧?” 小段瞪大眼睛,嗯?你怎么知道? “大哥!你说什么呢!”小段不去看他,眼睛盯着地面。 刘子祥一拍脑门,完了,这孙子真跟他小妈有一腿! 小段见刘子祥带歪了话头,连忙道:“大哥,大哥,不是这事儿,是大统领的事儿!” 刘子祥一听大失所望,大统领的瓜不好吃啊! 水生上了两杯茶,刘子祥随意在官帽椅上坐下,端起茶碗来,刘子祥这杯茶是特制的,听说是水生特意到百草厅买来的,叫什么大补五宝茶还是八宝茶的。 开玩笑,我这样的身体,还要补吗?刘子祥抿了一口,觉得味儿还行。 这才慢悠悠说道:“大统领能有什么事儿,他儿子也跟小妈有一腿?” 小段想赶紧绕开这茬,围着刘子祥转圈,“大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正式大统领选拔的日子!” 刘子祥放下茶碗,“呦?可喜可贺啊,可这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去投票去。” 说起来,大头还一直不是正式大统领呢,而正式选拔的日子,就是今天。 小段接着说道:“大哥,刚刚传来消息,第一次选拔,大统领跟黎都督票数均不到四分之三,还有参事离场,据说大统领他老人家脸都黑了!” 刘子祥随手拿起来摆在桌子上的文玩核桃,哗啦哗啦的开始盘,盘的小段是心烦意乱。 “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啊!” 刘子祥就纳了闷了,“不是,老弟,他票数不到四分之三,你着什么急啊?” 小段愣了,对哦,我着什么急? 随即反应过来,“大哥,话不能这么说,焙羊一体啊!打归打闹归闹,大统领这回要是真让选下去了,大伙儿脸上都无光不是?” 刘子祥一笑,“闹呢?你安心回去吧,绝对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问你,那些投票的参事们,手里头有什么?” “有票啊!” “那大统领手里有什么?” 小段大脑疯狂运转,但很快就放弃,“大哥,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我哪知道大统领手里有什么啊,再者说了,现在有什么都白搭,现在是投票!” 刘子祥摇摇头,“那算个屁,大统领手里有钱,还有枪!” 说着,站起来,在花厅内踱步,“这些参事,明知事不可为,还想着让你便宜外公难看,妥妥的幼稚病,看吧,看吧,解散参事府的日子,不远了。” 小段又理解不能了,“参事府还能解散?” “不听话还要它作甚?” 熊秉三已经从热河回来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还是成了大头的刀,而这把刀的使命,就是砍向参事府,换句话说,他回京最大的任务,就是在解散参事府的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 众议厅。 大门外,三千多名步军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明面是安保,不如说是威胁。 步军外面,还有几万人的请愿队伍。 这都是请大统领早登大宝的。 “哎,说你呢,喊响点听见了吗,别偷懒啊,偷懒中午可没饭!” “哎我说,老哥,这大统领是个啥,大宝又是个啥?” “你管他呢,人家中午一人发仨窝头配咸菜,完了还有一毛钱,有吃的不就完了吗。” “老哥你看,人家还给咱们发幡呢。” “那他妈不叫幡,那是标语。” “上头写的啥?” “写的使劲儿喊,嗓门儿大的中午多加一窝头。” 那人顿时来劲了,一口直隶口音,拿出唱梆子的力气,双手在嘴边拢音,扯嗓子大喊道:“恭请大统领....”喊到这里,后面是什么忘了,心里老惦念那几个窝头,不由得脱口而出。 “恭请大统领中午多加一窝头!” 领头的上来一脚把他踹到,“他娘的,裹乱是不是?” 第76章 我笔帽呢 参议厅内,气氛有些冷。 主持人在台上念道:“袁容庵,471票。” 台下鸦雀无声。 “黎督,151票!” 台下顿时掌声如潮。 大头挑挑眉毛,嘴角带笑。 有趣。 黎督满头满脸的汗,坐立不安,对左右道:“你们莫再闹撒,怎么这样不息祸呢?” 他的经历非常传奇,带新军带的好好的,让南边渗透成了筛子,稀里糊涂就当了大都督,可他对于南北双方的态度实在是暧昧,大头说议和,他先严词拒绝,然后又说可以考虑。 后来又俨然是大头小迷弟,亲自给南边写信:大头胸怀磊落,名满天下....他居功至伟,为什么不能选他呢? 而再过两天,他就会再干一件匪夷所思事情,领着各省督军通电,要求解散参事府,遣散参事。 这也导致大头圆了皇帝梦之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封老黎为“武义亲王”,如此种种,让人啼笑皆非。 随后进行第二次投票,两人依旧没有达到四分之三的票数标准。 现场一片议论纷纷。 门外头,几个大兵正在争着往前。 “哎,给哥哥一个机会,哥哥下回请你上秦省巷!” “好大哥,不是弟弟不想让给你,关键你长得太俊,不吓人啊!” “还是我来吧,我长得丑,吓唬这帮文绉绉的读书人最合适不过了。”???.23sk. 后面来了个高阶军官把他们踹开,“滚滚滚,老子亲自来!” 只见这军官开始运气,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气,紧跑两步,抬腿就是一脚。 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众人为之侧目。 只见一个戎装步军进来,腰杆笔直,靴子跟地接触,咔咔响,“啪”的敬礼,“报告大统领!虎贲三千人集结完毕!保卫此地安全,万死不辞!” 参事们顿时议论纷纷,有人说道:“咱们怎么忘了,这位可不是南边那些人,这位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 “这是威胁,这是胁迫!低级,下流!武夫误国,武夫误国啊!” 大头霍然起身,勃然大怒,“会场重地,岂容你擅闯?现在可以踹门,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杀的血流成河了?滚出去!自领军法!” 那军官又利索的敬个礼,看看会场里的人,转身退出去了。 第三场决选,大头顺利当选。 刘府,听着传回来的消息,小段愣了半晌。 尼玛的这也行? 刘子祥却早有心理准备。 且不说大头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有功还是有过,一个人在高丽打过仗,一步一步爬到直隶总督,到后来皇族想弄死他,南边想弄死他,就这局势,一步一步把敌对势力拆分肢解,把南边玩弄于鼓掌,逼得他们再次出逃小日子。 就现在焙羊这帮骄兵悍将,就现在这样的新旧势力交织,谁能玩得转?就他能玩得转,果不其然他一死,大伙儿就都玩不转了。 这是一等一的大能人。 就凭这帮天天满口喷唾沫的,玩儿阴的还是玩儿阳的,都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小段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大哥,你说,大统领这么聪明,这么有能耐,怎么让熊秉三回来当国务总办,他不是自己人啊!” 刘子祥看了他一眼,心说老弟就你这脑子,这辈子注定跟这些事儿无缘了,去开个天上人间倒也不错。 于是懒洋洋道:“你这不废话吗,就因为不是自己人,才让他干,真像徐卜五那样的自己人,你便宜外公还不舍得呢。” “这是为何?” 刘子祥不说话了。 小段咬咬牙,“大哥,实不相瞒,那御前十八颗,我那还有一罐.....” 刘子祥来精神了,“早说不就完了,费这个劲,我问你,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儿,大统领接下来会干嘛?” “多吃点,消消气?” 刘子祥这一刻真心疼老段,他得有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枪崩了这货啊! “得,是我嘴欠,我就不该问你。” 小段还来劲了,“知道还问!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气受吗?麻溜说吧。” “今天出了这种事儿,以大统领的脾气,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熊秉三就是一把刀,这把刀,砍的就是这些参事。” 小段不信,“不能吧,连参事都没有了,还算什么改良?这会物议汹涌的吧,大统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子祥拍拍他肩膀,“小伙子,这才哪到哪儿,且瞧着吧,让你觉得想不明白的事儿还多着呢,本来留着参事府,就是让他们乖乖听话,有事儿盖章签字,没事儿一边歇着去,结果他们还抖起来了,哎,那罐茶叶赶紧给我送来啊!” 小段虽然笨,但还真有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大哥,茶叶肯定没问题,您再给我说说,大统领要这样干,大伙儿不得群起而攻之?” 刘子祥摇摇头,“再多的人骂都不要紧,只要手里有枪杆子的人不骂他就成了。” “那些人为什么不骂他?” “弟弟,没瞧过古书吗?你说指鹿为马,满朝文武大臣,怎么就那么听话,应说这鹿是马呢?” 小段一拍脑门儿,“得,甭管大统领好不好,可他在,这些老焙羊就倒不了,就有荣华富贵可享,可他要是没了,估计老焙羊也就死的死,散的散,窝里斗的窝里斗了,所以甭管别人怎么瞧他,咱们还是得陪他玩下去。” 刘子祥点点头,正解,哎,没有新鲜事儿啊。 小段风风火火上家里给大哥取茶叶去了。 小福子进来收拾茶碗,刘子祥又开始左顾右盼,“诶?我笔帽呢,我笔帽找不着了。” 小福子咬着嘴唇白了他一眼,经过几天的将养,她的面色不再是苍白,而是白里透红,看着挺健康,优渥的生活也让她多了不少小女儿情态。 “反正不在那桌子底下。” 刘子祥一把将她拽过来,“那在哪,我找找,在这?” 小福子赶紧推他的手,“光天白日的,羞死人了。” 抱起来往卧房走,“走,跟我去找东西去。” 第77章 好人东家 生产线已经移入了新厂房,工人也开始招募。 对于这个时候的工人工资问题,一直以来众说纷纭,尤其是一些不查资料胡编乱造的网文作者,严重干扰了后世人对这时代工人工资的认知。 根据龙国工业史资料汇编的记载,这一时期,也就是改良二年到四年左右,京兆地区的男性全职工人的平均工资是十四块大洋,而一些专门请来开动外国机器的高级技术工人,工资最高能达到每月八十块现大洋。 根据刘子祥的观察,这个工资能实现,但往往是重体力活并且带有一定技术含量,用童工的现象不少,每月只需三四块大洋,一些女工工厂的工资则在每月七八块大洋左右。 这时候就有人会说,按照钱数来看,这不是挺富裕的吗? 问题就出自这里,很多人一提起这时候的生活,那一定是天昏地暗民不聊生的,这不假,但工人比农民、城市失业者、小摊贩的生活要好出一大截。 那问题又来了,为什么他们的收入还可以,后面还会多次爆发工潮呢? 各位看官注意了,改良初年的情况是,社会刚刚从动荡中稳定下来,各项资本不断增加,而经过训练的产业工人却寥寥无几,工人的数量是供小于求的。 不要以为龙国人多,就所有人都能当工人,这时候能成为产业工人的,大多是年轻小伙子,有的工厂还要求具有一定文化水平,本质上他们就跟火车站扛大包的苦力不一样。 而到了后来,各路资本其上马,经过二十余年的培养,产业工人的数量也大大增加了,又兼之战后经济遇冷,通货膨胀严重,企业就不得不转向压缩成本,工人的生活条件和生存环境才开始变得恶劣起来。 这天刘子祥正写条子让小段去办一批钢材来,水生进来汇报,“爷,都安排好了,咱们厂子设备好,没什么重劳力活儿,所以招的人以本地老人孩子为主,一天三顿饭,一个月三块钱。” 刘子祥点点头,水生欲言又止,刘子祥发现他的异样,笑道:“你小子,还有什么事儿,说。” 水生点点头,“爷,其实咱们要是不管饭,一个月发给他们四块大洋,他们也愿意,咱们现在吃的太好了,三天见一次荤的,平时细粮管够,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工厂里那些十五六十六七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这样会不会......” 刘子祥放下笔,把条子交给水生,“这个等会儿给继宗送去,让他赶紧办。” 然后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这才回答水生的问题:“水生,要是我给你多发月钱,但不让你在家里吃饭,你还能这样尽心尽力的办事不能?” 水生想了想,“爷,不敢瞒您,我是把这儿当家的,您一天是主子,就一辈子是主子,我斗胆说一句,要是只给我发月钱,只把我当佣人看,那我也只是办好分内事,不会多管其它的。” 刘子祥点点头,“那些孩子,再过一两年,就是壮劳力了,他们在厂里吃,在厂里住,在厂里洗澡,在厂里听戏,厂就是他们的家,以后有人打咱的主意,谁第一个冲上去?” 水生点点头,不再说话,去按照刘子祥的吩咐去办事了。 ...... 外城,京师火柴厂。 老马跟小马干完了一天的活儿,正在火柴厂的宿舍里休息。 刚在食堂里吃完了饭,爷孙俩都吃的饱饱的。 “爷爷,你去不去洗澡?”小马虽然干了一天的活儿,可他身子骨壮实,看起来并不十分劳累。 老马到底是五十多岁,有点老了,虽然没有什么重体力活,但一天下来也够他受的,摆摆手道:“爷爷不去了,小马儿,你去吧,刚吃完了饭,当心别晕了堂子,洗一会儿赶紧出来。” 没吃饭和吃得太饱,都会晕堂子,这是老辈人的经验,其实前者就是低血糖,后者就是脑供血不足。 小马儿笑道:“放心吧爷爷,我身子骨壮实着呢!成,您不去洗就在这歇着,我等会儿打水来给您洗洗脚。” 爷俩以前靠拉一辆破车维生。 老马老了,小马还小,但好歹车是自己的,虽然破,但不用交车份儿,每天挣命弄几个钱,买米买煤。 可日子还是不好过,老马已经五十多了,多吃一顿少吃一顿没什么,可小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前两天听说京师火柴厂招工,不单要壮劳力,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都可以,老马厚着脸皮去求了刘四爷,刘四爷很仗义,愿意帮帮这日子过不下去的老车夫。 老马跟小马就这样进了厂。 正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是去洗澡的小马旋风似的冲进宿舍,兴奋地喊道:“好人东家来看咱们来了!” 自从吃上第一顿饱饭,小马就给那位没见过面的东家加了一个头衔:好人。 宿舍里顿时议论纷纷,几个人围上来:“东家来了?来看咱们?” “咱们这些泥腿子,人家能专门来看咱?” “我想给东家磕两个头,这天马上见凉了,要不是人家,咱们这些穷汉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路倒了。” 这话说到了大伙儿的心窝子里头,富人们到了冬天,可以点炉子吃火锅,可以到城郊去看雪,鲜衣轻裘,好不自在。 可穷汉们最怕的就是冬天! 北风一刮起来,哪天路边上都得见到几具尸首! 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就进了屋,笑吟吟的,开口问道:“大伙儿在这都还好吧?” 只见来人一身短打,既不穿洋装,也不穿苏绸长衫,更不拿文明棍,跟印象里的工厂主财东截然不同。 这就是东家? 本来议论纷纷的众人都紧张起来,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小马开口道:“回好人东家的话,在这太好了!能吃饱饭,屋里也暖和!” 刘子祥笑了,好人东家?这称呼还挺有意思的。 “你叫什么?” “回您的话,我没名字,就叫小马儿。”23sk. 刘子祥摸摸他的头,“你也就是十五六的年纪吧?我看像你这么大的,厂里还有不少,不念书可不成,我安排个先生过来,以后你们白天干活,晚上就跟着先生识字念书。” 第78章 任重道远 小马傻了,念书?那不是财东家的少爷才有的待遇吗? 老马按着孙子的脖子,“还不给东家磕头?” 小马这才反应过来,青砖的地面咣咣就磕了俩,磕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众人看了直笑。 随后刘大好人跟大伙儿进行了亲切的交流,仔细查看了工人盖的被褥,细心询问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穿的暖不暖,吃的饱不饱?甚至还亲自到食堂,看着大师傅们做工作餐,食堂负责人表示工人们出了力,一定要让他们吃好吃饱,刘大好人亲自要了一份菜,就在食堂吃起来,吃完了还竖起大拇指说不错,大伙儿报以热烈的掌声。 到了两层办公小楼,水生递过来一沓子的资料,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工人的背景、来历,以及进入工厂后的表现和思想动向。 刘子祥翻了翻,点点头,“每一个小组,每一间宿舍,都要选出来组长和舍长,定期培训,回头我拟个培训资料,有空了我就亲自来教,没空我就找个人来,这个工作一定要重视,你亲自来推动落实。” 说着,掏出来几张纸,水生接过来一看,上头写着:入厂第一课,咱们工人有力量。 水生不禁感慨,少爷真是全才,干啥啥行,看的自己都想当工人了。 回了家,天已经黑透了,众女还没吃饭,都等着刘子祥呢。 刘子祥刚才在工人食堂也就吃了几口意思一下,他现在胃口很大,这一会儿的功夫早饿了。 “今儿弄得什么好吃的?”还没进屋呢,就闻到一阵香味儿。 怜晴利索地上来给刘子祥掸掸身上,又服侍他到里间换了居家衣裳,“婉柔妹妹给您包了羊肉饺子,我又让厨房弄了个锅子,还有李大厨做的小辣鱼儿。” 婉柔妹妹就是小福子,谁都没想到,小福子原来就姓福。 还是上次完了事儿之后,看着细心清理的小福子,刘子祥点了根烟问道:“你幸福吗?” 小福子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我当然姓福呀,我爹姓福,我自然也姓福。” 原来她爹叫福强,女孩儿家没名字,大伙儿就喊他小福子,于是刘子祥给她起了个名儿叫婉柔。 主要是她太柔嫩了,跟豆腐做的似的,身上稍微一使劲儿就是一个红印。 锅子先端上来,下头点着炭火,又端上来几盘青菜、沙萝卜、冬瓜之类的,汤底是李大厨亲自吊的高汤,不能用来涮肉,涮肉就腻了,涮蔬菜正合适。 萝卜用的是“赛鸭梨”,也叫摔八瓣,产自津卫的小沙窝村,又脆又甜,现在看一个澡堂子高端不高端,很多人都是看他们家有没有正宗沙窝萝卜,要是没有,那对不住了您,真正的澡腻子都不带来的。 沈菱儿也来了,正在那烫酒呢,刘子祥把她拽过来,“小娘子,还请成全则个。” 众人就痴痴的笑,沈菱儿脸色羞红,眼睛却不住的瞟,没有挣开,只是说道:“当心打翻了酒注子。” 还是柳月灵贴心,看着刘子祥要喝酒,还去内院儿小厨房弄了一碟子油炸花生米。 见菜都摆好了,刘子祥放开沈菱儿,让大伙儿开吃,现在人多了,在内院没外人的时候刘子祥也不想讲究那么多,让大伙儿一块吃,省的还得做前后两桌,多麻烦。 只是几女虽然吃饭,但还是留意着刘子祥,尤其是怜晴,刘子祥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要什么,一会儿递调羹,一会儿拿碗碟的,像小蜜蜂似的转个不停。 吃素锅子,先涮了青菜,然后下老豆腐。 这老豆腐是在前门外鲜鱼口买来的,一个老头天天在那卖,挑着一个担子,一边是柳条筐,筐里头装一个特大号的砂锅,这里面就是点好了的老豆腐。 所谓老豆腐,就是盐卤较重,这豆腐里头都是一个个蜂窝似的眼儿,要想老豆腐好吃,从磨豆子这一关就得下功夫,选了上好的黄豆,用温水泡开了,然后上磨慢慢磨,由一头驴拉着慢慢周游世界。 这事儿说起来也挺怪,都是物理作用,可石磨磨出来的就是比电磨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磨出来的豆浆,放在下面是炭火的砂锅里,然后开始点卤,反正一步一步都是功夫。 从锅子里头夹一块老豆腐,爱吃麻酱的就蘸点儿麻酱,不爱吃的就用韭菜花,然后蘸上辣椒油,放嘴里一嚼,汤水四溢,豆腐的豆香味,高汤的鲜味儿,韭菜花辣椒油的刺激感,一同炸裂,配上一口温热的酒。 简直了! 小怜韵也爱吃,鼓着腮帮子吃个不停,刘子祥夹了一块,蘸了老多辣椒油,喂给她,傻姑娘看也不看就吃了,然后不停张着小嘴吸气呼气,看的刘子祥哈哈大笑。 婉柔去端来一碗凉水,让怜韵喝了,又对刘子祥说:“爷惯会捉弄人。” 沈菱儿对她的到来一直很欢迎,毕竟有了新人,自己不就成了前辈了吗,也不那么害羞了,调笑道:“婉柔妹妹,快跟大伙儿说说,爷怎么捉弄的你?” 婉柔到底不如这些人久经沙场,还以为人家给自己打抱不平呢,张口就说,“那天爷在书房写什么东西,叫我到桌子底下去......” 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红着脸不肯再说。 听她说这个,众女都低了头不说话,怜晴大眼睛看过来,好像在说:我还没玩过呢,我也要。 一时间感觉腿上多了几只小脚丫蹭啊蹭,也不知道是谁的。 刘子祥正色道:“哎哎,干嘛呢,好好吃饭,不然家法伺候。” 众女都严肃起来,乖乖吃饭,场面沉静半晌之后,沈菱儿第一个打破沉默,“那是怎么伺候?” “哈哈哈....” 大伙儿都没忍住笑起来,刘子祥恶狠狠地继续吃饭,等吃饱喝足了,才像抓小白兔一样把她们一个一个抓进了屋。 “错了没?” 最先被抓住的怜韵头上绑了两个小揪揪,大眼睛一脸无辜,一边往刘子祥身上挤,一边说道:“老爷,我不敢了。” 月至中天,刘子祥长叹一声,日夜操劳,任重道远啊! 第79章 二舅 第二天一早,刘大少起床到外院锻炼,同样在外院练拳脚的李老大见到了他就是一怔,“少爷,虽说公事繁忙,还得注意身体才是。” 嗯?刘子祥摸摸脸,咋的这么明显吗? “来,老李,咱俩练练。” 半小时之后,老李躺在地上,感受浑身的伤痛,看着哼着小曲儿往内院儿走的刘子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他妈为什么要嘴贱! 到了里头,众女早已经开始忙活,弄早饭的弄早饭,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无一例外,全都容光焕发。 刘子祥服了,没有耕坏的地,古人诚不欺我啊! 扭头朝外头喊,“水生!那个什么八宝茶还是五宝茶的,再买个十斤八斤的来!” 好在到了早饭时间,刘子祥就恢复了正常,不得不说体质的强化是真的给力。 怜晴端来一碗杏仁茶,“爷,天亮了,也干燥,喝点这个润润肺。” 这种换季的时候是真干燥,好在商城里头有大宝之类的日用品,之前拿出来的时候可把几女高兴坏了,多好的女孩子,用个大宝就心满意足了,刘子祥不禁在心里感慨。 接过来杏仁茶,拿勺子搅了搅,里头主要是杏仁粉拿奶冲泡的,加了点葡萄干之类的东西,喝了一口,还挺好喝。 这玩意儿很适合秋天喝,前朝的词坛领袖朱彝尊就在《食宪鸿秘》记载过,把杏仁儿用热水抛开,皮去掉,拿小磨磨碎,再去渣,剩下的就是杏仁粉,拿开水冲、拿牛乳泡都行。 早餐做的风格迥异,这是怜晴应对刘子祥口味的法子,自家老爷喜好风格多变,今天爱吃市井小吃,明天就喜欢苏扬一带的精致早点,于是每天早上都照着这两个风格准备,有卤煮之类的粗犷小吃,也有虾饺这样的精致点心,您爱吃哪个吃哪个。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呢,刘子祥都让弄的快胸无大志了,真想天天在家呆着享福。 上午随手翻了翻闲书,正吃饱了等饿呢,小段跑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罐儿,一进门儿就咋咋呼呼,“大哥!你上回让我给你弄的那批钢......” 刘子祥赶紧拉住他,“走,上书房里头说去。” 到了书房,小段看看手里的那罐茶叶,恋恋不舍的放在桌子上,“大哥,这是上回答应你的。” 刘子祥最近天天喝这玩意儿,已经喝腻了,随手丢在一边,看的小段心疼不已,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看就不会心痛,小段定定神,对刘子祥说道:“大哥,钢是弄来了一些,但离你的要求还有一定距离啊。” 刘子祥也有点让难为住了。 自己弄了个大乌龙,有了波波沙全套生产线,可他妈没有钢材啊! 木料的事儿已经解决了,小段委托东北张宣抚使的人承办此事,听说办这事儿的人跟张宣抚使还算是本家,以前当胡子出身,很有手腕能力,事情办的很靠谱。 人家不光不要钱,还亲自派了人马押送木料进京,来的人一口大碴子话,“师长说了,俺们那旮沓这玩意儿多得是,以后您要是再要,尽管吱声。” 感动的小段领着人家就往秦省巷钻,第二天年轻军官才两腿酸软的回去了。 木料是解决了,可弄来的钢材,连最好的那批都只能说勉强合格,这可难住了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刘子祥。 大话都说出去了,李老大还等着拿枪杀回津卫呢,要是生产不出来,这面子不就掉在地上了吗? 这倒不是小段不给力,实在是这年头龙国的钢铁生产太拉胯了,汉冶萍效益最好的时候,年产钢才七万多吨,这时候的三哥都年产十八万吨左右了。m.23sk. 关键少到不是问题,现在才需要造多少波波沙?用不了太多钢材,关键是工艺不合格,本来造这玩意儿最好是50a钢,但即使是放低要求,也还是不行,弄来试生产的钢铁质量不稳定,严重影响了枪支的性能。 小段小心翼翼道,也不喝水声送来的茶水,:“大哥,你不会是要造那玩意儿吧?” 你才反应过来啊! 刘子祥说道:“我不造枪,我还用来盖房子啊?” 小段纳闷了,“不是,大哥,咱们有钱,造那玩意儿干嘛,买就是了。” 这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什么造不如买买不如造的,实在是没空给小段上课,于是简单明了道:“你大哥我天资聪颖,弄出来一种新枪,到时候卖给洋人,利润大大的有。” 一说能挣钱,小段就懂了。 寻思了一会儿,小段眼睛一亮,“大哥,有了!” “速速讲来。” “大哥,好钢不是没有,汉阳兵工厂,沪上制造局,金陵制造局,都能拿到好钢,但这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离咱们最近的,是津卫机器局。” 刘子祥来了精神,果然小段也有小段的用处,就是各方面的消息都知道一点,有时候这一点消息,就有了大用。 小段坐直了,咳嗽两声,“那什么,嘴有点干呢?” 刘子祥根本不吃这一套,“不知道贵府的三姨太.....” “哎,打住打住!”小段瞪大了眼,“大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快说正事儿。” 小段只能赔笑继续,唉,人家手里有把柄啊! “这津卫机器局,原本是北方一等一的军械局,只是庚子年让洋人破坏了,这些年来,也没能缓过劲儿来,当年大统领又搬了一些机器到德州,建了德州兵工厂,就愈发显得病恹恹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每年都有上好钢铁的配额!” 刘子祥明白了,这是从这事儿上做文章。 “你能不能办?” 小段摇摇头,“这事儿太大,弄不好就得惊动大统领,所以得找个合适的人来背锅。” “找谁来背锅?” 小段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大冷的天,还“唰”地展开扇子,扇了两下又觉得凉,自己合上了。 “找谁来背锅,我二舅啊!” 第80章 那也不是不行 当天中午,三人齐聚正阳楼。 要说这年头吃涮羊肉,很多人就猜那肯定去东来顺啊,实际上现在东来顺开了还不到十年,名头虽然响,但多是老百姓解馋去得多。 东来顺一楼吃涮肉有一景,就是没座位,全是很大的锅子,不用木炭,用煤,这锅子用一个个栅栏隔开,就跟后世的九宫格火锅似的,只不过这格子是互通的,有人想解馋又没钱怎么办呢? 就买点素菜,带俩烧饼,在这格子里头涮涮,就着这汤吃烧饼,要是碰巧有“阔气”的在旁边格子里头涮羊肉吃,那就算是来着了,都得高兴半天,因为连带着自己的素菜都带了羊肉味儿。 后来东来顺越干越大,才在二楼弄了雅间。 这时候名流闻人喜欢去的是正阳楼,正阳楼不单卖涮羊肉,但是以涮羊肉出名儿,据说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方子。 羊必须是口外羊,从坝上一路赶来,喝足了泉水,必须得是鲜肉切片,不能冻。 这大伙儿都知道啊,什么肉一冻,那就好切了,要是鲜肉软踏踏,这怎么切呢? 正阳楼原来有个煤省大师傅,不干别的,就专门切肉,切的是方方正正,薄如蝉翼。 外甥相邀,袁二很给面子,来得很早,刘子祥跟小段在门口迎着。 一下洋车,袁二就笑道:“大外甥,今日倒教你破费,舅舅我可得敞开了吃一顿。” 这孙子一副名士做派,穿长衫拿扇子,说话没个正形。 挤兑了小段一句,这才冲着刘子祥拱手抱拳:“想必是善之先生当面,搅动风云,端的是好手笔,好气魄,幸得一晤,幸得一晤啊!” 刘子祥自然也拱手回礼:“二公子过誉了,里边请!” 袁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觉得怎么看这人怎么顺眼。 里头的伙计连忙接着,掌柜的都快吓尿了,这俩大少一块出现,带着一个最近风头很盛的刘善之,谁不知道他现在是“北地财神”啊! 掌柜的上前来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哎呦几位少爷,今天不知道您来,来不及清场子,您看?” 袁二扇子一挥,“与民同乐,与民同乐。” 刘子祥憋着笑,这孙子说话也太逗了,谁自己说这话啊! 掌柜的却捧道:“我就说呢,二公子向来是跟我们亲近,那我就替这满楼的客人谢谢您了,今天您来,等会儿我亲自上后厨切肉去!” “得,就您那两把刷子,我今天这羊肉算是吃不上了。” 掌柜的也就是逗乐,领着三人往楼上走。 要是没有这么大身份,到这地方吃羊肉可得注点意。 上来也别尽点什么黄瓜条之类的好肉,人家有肯定给你,没有你点了也白搭,这些肉都得留着给贵客,另外就是点酒菜的时候,一定点一盘卤鸡冻,堂头就明白了,这是个吃主儿,一定得伺候好喽,不能丢了面子。???.23sk. 这时候羊肉锅子都是清水,正阳楼用的是泉水,里头放上点葱姜,然后弄点口蘑切的丝儿。 大头都在佐料上了,一小碟芝麻酱,拿温吞水澥开喽,放点韭花酱,注意这个韭花酱不能是搁了盐的,然后加点腐乳,还有加卤虾油的。 这个就见仁见智了,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老舍就喜欢,所以他在书里写,“吃涮羊肉不用卤虾油,好吃吗?” 几人先不谈正事儿,说说京中趣闻,谈谈行院风月,几杯酒下去,面酣耳热。 几个人都不穷讲究,什么一次涮一片还七上八下的,都是一盘子一盘子往里倒,然后一筷子捞好些,就着酒吃肉,连带人也跟着豪放起来。 痛饮一杯之后,刘子祥面带醉意,吟道:“少饮能醉醉能狂,此时恨不天雨雪。” 袁二一听,哎呀我的哥,你太文青了,咱俩可太对味了。 当下非得跟刘子祥喝一个,“善之,你端的是个妙人!此句甚好,此句甚好!” 刘子祥心说这算啥,我还知道莫到琼楼最上层呢! 一口干了,袁二开始撒酒疯,“掌柜的,笔墨伺候!” 掌柜的屁颠屁颠拿来笔墨,袁二在墙上咔咔开写,把掌柜的乐的嘚儿呵的。 袁二的字很出名,很值钱,倒不是因为他爹是大统领,而是人家写的真好,求字的人很多。 而且这时候他的字流出极少,还不是后来到沪上时的那个无情写字机器,后来袁二在沪上卖字,还在报纸上打广告。 广告是这样写的:联屏、直幅、横幅整纸每尺两元,半纸每尺一元。折扇每件六元,过大、过小别议。以上皆以行书为率,篆倍值,楷、隶加半,点品别议。先润后书,亲友减半,磨墨费加一成。 人家就是这个做派,我穷就是穷,卖字就是卖字,不怕别人笑话,后来他染上抽大烟的毛病,天天躺着吞云吐雾,还练就一手绝技,躺着写字,一手举着纸,一手唰唰写,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正阳楼上,袁二一气呵成,留下这两句七言,掌柜的大夸特夸,“此句浑然天成,配上二少爷行云流水一般的字,美哉,妙哉!来啊,给二少爷拿润笔。” 伙计就拿两封大洋过来,看样子得有百十块,袁二居然不嫌弃,挥挥手,随从就接下来,看来这事儿没少干。 来吃饭不花钱还让人家倒找,真有你的! 回到座位上,点了一根烟,把卤鸡冻倒进锅子里,慢悠悠开始涮青菜,袁二过了瘾,高兴问道:“善之老兄,咱们是一路人,有什么事儿你说,能办的我肯定办。” 小段听着不对味,我叫你二舅,你叫他老兄,这不差辈了吗? 隔着火锅的袅袅热气,刘子祥开口道:“寒云老弟,知道津卫制造局不?” 袁二一拍大腿,“得!明白了,想买几把家伙看家护院、用来防身是不是?这事儿好办啊,明天我就安排。” “不是,我想买它?” “买什么?” 刘子祥很奇怪,“我刚才不说了吗,津卫制造局啊!” 袁二看看刘子祥,又看看大外甥,放下筷子,“我把肉给你们吐出来行不行?你咋不说你要当我爹呢!” 小段开口了,“你要是愿意,那也不是不行。” 第81章 咖啡馆 毕竟刚刚已经夸下海口,袁寒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善之,不是我故意推脱,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津卫制造局,以前那可是连我爹都上心的所在。” 小段一边吃肉一边道:“可是庚子年间不都毁了吗?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卖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原来的津卫制造局分为东局和西局,分别从事不同类别的生产活动,规模可谓北方之冠,设备多,机器好,产量也高,后来庚子年八狗登陆以后自然不会放过这里,你来我往的炮战,把这里炸了个稀巴烂。 刘子祥端着酒杯,“现在都说要振兴工商,与其让制造局在那扔着,不如引入民间股本,挂在陆军府下面监管,安全得很。”23sk. 小段疯狂点头,对,我爹监管,大哥干活,美得很。 袁寒云不说话了,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绝无可能。 跟刘子祥碰了一杯,袁寒云开口道:“怎么运作?” 刘子祥点拨道:“可以拍卖啊!哎,寒云,外城那片地,虽然我们手里没什么地票了,可热度还没下去,低吸高抛弄几分利还是可以的,这样,我借给你一百万大洋,交给我来操作,过两天弄出来利润,给你送去,你天天练字,买笔墨也得要钱嘛,大统领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袁寒云又跟他干了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 吃完了饭,几人在外面逛逛,散散酒。 已是秋分时节,城里的果子摊渐渐变多。 这时候讲究秋天多吃鲜果,一来是能降燥润肺,二来是一入冬可就没什么鲜果吃了,趁着各种水果上市之际多吃一点。 刘府的水果自然不用刘子祥亲自操心,都是水生领着人去采买的,让各家鲜果铺挑最好的,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到了前门外的果子市,一阵甜香传来,糖炒栗子! 用一个超大号的锅,下头升上火,就那么当街炒,香气袭人,每每一出锅,就被老百姓你一斤我二斤的买走,这东西虽然不算便宜,但一年也就吃这么一两回,买回去给家里孩子甜甜嘴儿。 “炒栗儿!” 刘子祥也上去买了几斤,这才跟小段和袁二告别,让石头拉着回了家。 到了院里,几女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干什么,刘子祥举起手里的纸袋子,“来吃栗子。” 怜韵第一个扑上来,先在刘子祥怀里腻歪一番,才接过去栗子,一个一个剥了,先递给刘子祥,刘子祥摆摆手,“我在路上吃了。” 怜晴给刘子祥端来一碗茶,又嘱咐妹妹道:“不敢吃多了,这东西不好克化,晚上你肚子该痛了。” 怜韵一边把剥好的让给姐姐们,然后像个小仓鼠似的边剥边吃,听了姐姐的话还乖乖点头,但一点也没少吃。 刘子祥把她拽过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吃。” 怜韵扬起脑袋,“谁说的?我还跟姐姐学做菜了,还学了针指,天天还早起练功,很累的呢。” 又跟几女聊了聊家常,突然家里的电话铃响了。 几人如临大敌,看着发出声音的电话机。 这东西前两天才装好,还没人打来过电话呢。 刘子祥接起来,现在帝京已经换了共电机,转接的机制简单了一些,接起来就能听见对面说话了。 “是刘府吗?”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是原汁原味的帝京话,并不像后世网络上那样儿化音那么重,吞字那么多,而是更接近普通话一些。 女孩子娇糯的声音配上这口音,还真有点意思。 “是,你哪位?”刘子祥问道。 那边突然雀跃起来,“真的是你啊!我翻电话簿翻到的!” 没错儿,这时候根本没什么隐私可言,你只要安了电话,电话局就会把你的号码公布出去,当然也没什么人乱打,毕竟打电话要花钱的。 刘子祥皱皱眉头,这谁啊! “我是蕴贞,我给过你号码,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刘子祥突然想起来上次火烧洋行的时候,那个给了自己电话号码的学生妹,竟然是她? 好家伙,大格格啊! 准确来说,这是涛贝勒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因为涛贝勒是过继过去的,大格格是原主家的闺女,但既然过继了,那人家就是亲兄妹。 刘子祥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咳咳,那啥,那天战斗太激烈了,我把纸条弄丢了,你哥在家不?” 他这样一说,大格格又想起那天的壮观场面,想到了那个学生装青年,是多么的正义,多么的热血,也顾不上刘子祥上来就问人家哥哥在不在家了,喃喃道:“我愿意。” “啥?” “啊!没什么。”大格格终于回了神,想起自己几个小姐妹的遭遇,又得益于涛贝勒一贯的开明作风,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有空吗?要不我们出去逛逛?” 就这样,两个人都稀里糊涂的约定了出去喝咖啡。 到了东安市场,刘子祥抬头看看这家咖啡店的店名:葆荣斋。 好家伙,有老伦敦炸酱面那味儿了。 这时候帝京比较火的咖啡厅一共有三四家,名字都很古怪,英林还好一些,主要是做学生生意。 一家老外比较常去的咖啡店,名字竟然叫国强! 葆荣斋比较高端,女性来光顾的比较多。 蕴贞早已等在那里,羊绒风衣外套,小皮靴,高挑而又健美,非常前卫,非常拉风。 她的脸蛋属于那种紧致活泼形,刘子祥脑海中不禁浮想起女健身教练的形象。 见到刘子祥,刚开始还红红脸,后来就大大方方的上前,还伸出手。 刘子祥跟她握了一下,这体验倒是很新奇,想起那天她一身学生服,不由问道:“你在哪上学?” 蕴贞看起来很欢快,“贝满女中,不过前两天我已经毕业了,那天跟着同学去凑热闹,就遇见了你。” 贝满女中还是很出名的,也有大学课程,大学就叫协和女子大学。 著名校友也挺多。 刘子祥一身长衫,蕴贞则是时髦洋装,走进咖啡馆,自然没有不长眼的上来阻拦。 第82章 旧时代捞女 随便要了两杯咖啡,几样点心,两人聊起来。 要说原来刘子祥还只是想见见他哥哥,现在则是真的挺享受这种相处时光,不看外面,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氛围。 嗯,二十一世纪县城咖啡馆的氛围。 蕴贞很兴奋,这是她以前前所未有的体验,即便涛贝勒对她很好,也非常开明,但和一个男子单独出来喝咖啡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自己崇拜的对象。 “我跟哥哥打听过了,你叫刘善之?” 刘子祥点点头,把装着面包点心的碟子朝她那边推了推,蕴贞又是一阵感动,多好的男人啊! 毕竟第一次见面,蕴贞也没有什么社交经验,强行尬聊道:“你会骑马吗?” 刘子祥说这我可太会了,正着骑反着骑什么的。 “你喜欢骑马?” 蕴贞点点头,“特别喜欢!可惜挺久没有去郊外跑马了。” 现在涛贝勒的经济状况已经挺不好了,毕竟坐吃山空,养马很费钱,尤其是养用来赏玩的骏马,所以拆了马棚,遣散了马倌儿,只是偶尔到外城的马场过过瘾,蕴贞终究是大姑娘了,出来玩玩还行,在男人堆里骑马就多有不便了。 刘子祥点点头,说我去卫生间,然后到前台借了电话,给家里打了一个。 两人聊的挺火热,蕴贞跟他分享了在贝满女中的生活,眼里满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随后又想来自己家族的那些姐妹,前朝都亡了那么多年了,可她们的命运却还是那样——嫁给草原王爷。 蕴贞是个很乐观的人,不愿意让小情绪破坏了美好的气氛,开口问道:“刘善之,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刘子祥正色道:“才疏学浅,干不了什么,一般都是考察学习一下民俗,有时为改善工人的生活条件做一些努力,如果还有空的话,跟人一起赚赚外国人的钱。” 蕴贞眼里都是小星星,又跟他讨论了前段时间的地票风潮,“哥哥不善经营维持,我前两天才劝他把府上的余钱都去买了地票呢。” 刘子祥不禁竖起大拇指,真是投资鬼才,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准备跟涛贝勒断绝关系吧。 蕴贞又问,“先生婚娶了没有?” 刘子祥实话实说,“家中有几房姨太太。” 蕴贞有点难过,但又不是那么难过,毕竟这事儿太正常了,她是阳光活泼,又不是傻,要能给刘子祥这样的人做小,也好过嫁给草原王爷。 只是以涛贝勒的身份,恐怕又难以容忍她做小。 蕴贞的优点就是,一件事想不通,那就随它去吧,开心快乐最重要,很快就又聊起来在郊外跑马踏青的趣事来。 一对金童玉女聊的开心,四周的人也善意的时不时看着这对璧人,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响起,有来喝咖啡的摩登女郎跟同伴窃窃私语,讨论着要不要给那位先生留下电话号码。 空气中蕴氤着香甜气息。 这时候门外头进来几个人,一身的西装,但是不太合身,显得有些肥大,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倒是脸上刮的干干净净,后面两个跟着的人一脸剽悍气息,唇上留着一撇胡子。 他们一进来,屋里的温度仿佛低了几分,咖啡馆经理连忙上来赔笑:“抠你七挖,抠你七挖,几位,要不到楼上?楼上清静?” 心里暗骂狗日的,有你们的地方就没好事儿,只怕今天又有麻烦了。 只见那领头的年轻人一脸阴翳,面色发青,龙国话说的还算流利,挥挥手,“这里没你的事。” 经理一脸难色,却还得陪着笑,弯着腰,“几位,几位,这样,小店今天奉送一些咖啡跟点心,几位上楼品尝一下,还请赏脸,哈哈,还请赏脸。” 那个年轻人斜眼看了经理一眼,后面跟着的粗汉就一个反手耳光,经理“啊!”的一声,让抽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众人纷纷看向这边,一些年轻女士花容失色,发出轻呼。 年轻人开始一个一个仔细查看,嘴里还骂着,“混蛋,敢欺骗我,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找了半天,终于揪出来一个鸵鸟般埋头发抖的洋装年轻女人,嘴里还吼道:“我的钱呢!趁着我睡着,把我的钱拿到哪儿去了!” 女人满脸惊恐,嘴里却道:“一郎,我没有拿你的钱,你应该去问六国饭店的侍应生。” 得,这女的不用说,肯定是现如今游荡在六国饭店门口的流莺。 这类货色古今皆有,即使在如今也不例外,六国饭店门口一到晚上,总有一些穿着打扮精致的女孩子走来走去,他们都穿着小洋装,带着蕾丝手套,一副时髦模样,还能说几句洋文,有穿着打扮看起来有钱的洋人一出来,不是摔倒就是晕倒。 不光如此,人家还感谢你救了她,不让你花钱,反而自掏腰包请你吃饭,饭一吃酒一喝,知道了人家是哪国人,就跟人家聊如何如何仰慕彼国文化,只恨生来不是彼国之人。 然后远在异乡的洋人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上头了。 段位高的呢,这时候就会说我家教严格,要回家啦,下次再约会叭,一约会,自然要送礼物,什么这个珠宝,那个时装,送的差不多了,再到六国饭店要一间房,一切水到渠成。 甚至有人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某领事夫人,珠光宝气,觥筹交错,好不风光,往往也激励着无数后来者,前赴后继。 不过也有段位低的,像眼前这个女人,趁别人喝醉了,给人来个卷包会。 这是一摊子烂事,刘子祥本来想给江世尧打电话让他来处理,没想到那女人一挣脱,顺手拽过来旁边的蕴贞挡在身前,自己就往后退。 蕴贞给吓到了,刘子祥皱皱眉,站起来把蕴贞拉到自己身后。 那年轻小本子却以为蕴贞跟那女人是一伙的,看到蕴贞容貌,不由得眼睛一亮。 “好,这个就是赔偿!” “我qnmlgb的!”刘子祥抡圆了就是一下,年轻小本子跟陀螺似的,转了好几个圈儿,左脸当时就肿的老高,吐出一口血水,还带着几颗牙。 天籁小说网 第83章 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蕴贞的眼睛瞪得溜圆儿,显得一副傻乎乎可爱模样,这姑娘非但没怎么害怕,反而满脸兴奋,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满眼迷离。 刘子祥很无奈,真是越混越倒回去了,成了为女学生打架的小青年了! 那小本子还晕着呢,后面两个粗汉就欺身上来,其中一个还摸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蕴贞这才焦急起来,“善之,咱们跑吧!” 刘子祥不慌不忙,一脚踢到面前那人的小腿骨上,只听咔嚓一声响,那人惨叫一声,向前跌倒,刘子祥顺势捏着他胳膊,脚往他背上一踩,手朝反方向用力,那人就跟做体操似的,两个胳膊呈一个诡异角度弯曲着。 拿匕首那人看来也是久经阵仗,没有让吓住,老练的反手持刀,朝着刘子祥脖子就抹过来,刘子祥一掌打在他手腕上,把刀子震开,然后照下面就是狠狠一脚,那人脸先是涨红,然后发紫,痉挛着倒在地上。 肿了半边脸的小本子悠悠转醒,勃然大怒,顺着腰间摸出一把枪,刘子祥是真生气了。 这些人是嚣张惯了,根本没在怕的,帝京本地的老混混打架争地盘,都不敢动响的,他们却敢堂而皇之带着枪上街,俨然一副上等公民模样。 刘子祥跃过倒在地上那两人,一把捏住小本子的手,使劲一掰,那人手腕咔啪一声,弯折一百八十度,还没来得及惨叫,刘子祥按着他的食指,一下,两下,三下。 为了防止让大伙儿留下阴影,三枪都打在胸口上,虽然血呼啦的,但好在没有爆浆。 拉过蕴贞,给一脸懵的咖啡馆老板扔了几个大洋,“等会儿步军衙门来人,你得作证啊,这孙子自己开的枪,你看,枪还在他手上放着呢。” 说完,拽着蕴贞出了门,门外来了一匹马,前头一个人牵着马等着,不是别人,正是水生。 刘子祥把缰绳接过来,“里头出了点事儿,找江世尧来料理。” 水生已经锻炼的神经粗大,隔着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一片狼藉,一张桌子上躺着一个人,桌布都给染红了,淡定点点头,“明白了,少爷。” 然后淡定的走进去,拿着咖啡馆的电话机开始打电话。 刘子祥把蕴贞先抱上去,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驾!” 蕴贞心都化了! 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你在哪儿学的功夫?” “浑圆形意太极门。” “听起来就很厉害!” “别说话,小心喝风!” 蕴贞乖乖闭嘴,一脸幸福的依偎在刘子祥怀里,全然不顾街上人满眼看神经病的目光。 到了涛贝勒府,门房听到动静,心说可能是大格格回来了,刚开了门,就张大了嘴。 只见蕴贞一脸娇羞,“人家不敢下。” 刘子祥义不容辞,点点头,把蕴贞抱下来。 老管家觉得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自家大格格马术惊人,不说什么镫里藏人捡银碗之类的吧,就那飞身上马的功夫连自家老爷都比不上,下个马还要人抱? 涛贝勒正在府里吊嗓子呢。 “这一封啊书信来的巧, 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高声叫, 大小儿郎听根苗 .....” “老爷!不好啦!”老管家如同一个肉球,飞快的滚过来。 再涛待人和善,并没有生气,心说老管家有什么要紧事,挥挥手让琴师停下,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老管家喘着粗气,“大格格,大格格她!” 别看再涛跟这个妹妹没什么血缘关系,可俩人处的不错,自然是关心的紧,当即紧张道:“大格格怎么了?” “大格格他带了个男人回来!” 再涛反而松了口气,“这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 “可看样子是个汉人,咱们大格格可是要嫁草原王爷的......” 再涛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最烦这一套,“行了,行了,皇上都没了,还王爷呢,来啊,花厅迎客。” 到了花厅,刘子祥进来拱手行礼,“刘善之见过涛贝勒,即未投名刺也没带礼物,贸然叨扰,得罪,得罪。” 再涛先是眼前一亮,来人身形颀长,腰杆笔直,五官端正,随即反应过来,刘善之,这可是大红人啊! 不过人家到底显贵过,又不想攀附谁,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善之先生当面,久仰大名未曾得见,今天却是有缘,来,坐,坐,看茶!” “那就谢过涛贝勒了。” 再涛摆摆手,“都是老黄历了,还有什么贝勒贝子的,叫我再涛就成,人啊,怕他不念旧,还怕他太念旧,本来就该翻篇儿的事儿,还念着干什么?” 再涛还真是宗室里头的一个异类,他地位相当高,后来堪称金家族长,可人家始终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呗,整那些有的没的,所以很看不上那帮上蹿下跳的人,连带着跟他那位后来到了东北当傀儡的侄子关系很恶劣,大半辈子没说过话。 再涛端起茶碗,看着刘善之,又看了看一脸娇羞站在一旁的妹妹,“咳咳,蕴贞啊,没什么事儿你先歇着去吧。” 蕴贞娇羞的点点头,“人家还有些针指没做完,这就回去做。” “咔嚓!”再涛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一脸尴尬道:“这个老管家,年龄大了不济事,倒杯茶放这么烫的水干什么!哈哈,善之见笑了,见笑了。” 蕴贞瞪了哥哥一眼以示警告,然后继续满脸娇羞的迈着小碎步到后头去了。???.23sk. 刘子祥跟再涛聊了一会儿家常,还没来得及说津卫的事儿,老管家就来禀告,“老爷,江都统求见。” 再涛疑惑道:“他来做什么?请进来吧?” 没多大会儿,江世尧来了,满头的汗,先给再涛行礼,“见过贝勒爷。”然后又向刘子祥亲近的抱怨道:“老弟,你也太能折腾了,有人瞧见你往这边来了,我这才赶紧过来,跟你拿个主意。” 说着,把在葆荣斋发生的事儿一说,再涛接着就拍案而起,“好!好汉子!好功夫!真解气!”接着又看向江世尧,“江都统,这事儿可全靠你了,就算卖我个面子?这是救了我妹妹的恩人,要是他受了半点委屈,我上统领府敲登闻鼓去!” 江世尧说你们他妈就可着我一个人坑吧! 脸上还赔笑道:“瞧您说的,都什么年月了,早就没有登闻鼓了。” 第84章 咣咣三大碗 江世尧又讪讪地赔笑几句,“那年轻的是一个小本子领事随员的儿子,这事儿闹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随即一想,人家连山中洋行都烧了,还差这个吗? 放下茶碗,赶紧补充道:“当然了,对刘公子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 刘善之根本不搭茬,江世尧心里这个郁闷,自己算是被这孙子拿捏住了,得,认栽吧,一拱手,回去处理去了,甭管人家怎么闹,他就一个说法:小本子枪还在自己手里,应该是走火了,反正步军衙门是找不着什么所谓的凶手了,有能耐?有能耐你找大统领去! 再涛不像个遗老遗少,反而像个走江湖的,人很豪爽,非要请刘子祥吃饭,刘子祥也没拒绝,既然你请,那我就吃呗。 接着更衣的名义,问老管家要了一张红纸,包了两张银票进去,“来的匆忙,只有这些阿堵物,还请不要见怪,贝勒爷挺忙,就不用跟他说了。” 这意思是等我走了你再跟他说。 老管家乐开了花,推辞几下,收下来,跑到后面去找给刘子祥的回礼了。 毕竟是曾经王府的底子,留着送人的东西不要太多,大多是一些杂项,造型精致的竹子笔筒,有名人题词的扇面,拿出去卖了也能卖点钱,但用来回礼肯定是只赚不赔的。 老管家小心翼翼的盘算着,既要有面子,还不能花太多钱,再涛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眼好,就是不会操持经营,府里现在进项可不多了,得省着点。 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马上封侯笔筒,一对药玉镇纸,一封四件金丝松墨,又给拿上两刀御纸,这些玩意惠而不费,又很有文化,老管家很满意,让人包好,自己挪动的胖胖的身躯去安排晚上的饭了。 请客吃饭很有讲究,要么吃的巧,要么吃的好,当然要是自己家人吃饭就不用讲究这个。 吃的好自然很好理解,什么贵上什么,这表示一种重视和尊重,就好比后世两方亲家见面,比较讲究的一定得挑个豪华饭店,不用什么私房菜,也不用什么好吃,名头响就行,能五星就不三星,然后什么螃蟹龙虾往上造。 当然了,两家地位不能太悬殊,如果你亲家家境很一般,你这么整,人家觉得你给他下马威呢。 吃的巧就很有讲究了,一般是请已经熟识的、又比较重要的关系吃饭,必须得整点小花样,他要是内陆人,就领他去吃私房海鲜,他要是沿海人,那就弄点西北风情,弄得菜一定要能讲故事,怎么怎么牛逼,怎么怎么有历史,或者食材怎么怎么难得。 后世为什么这么多人非得去吃那个野味?不就是因为难得吗,食材一难得,甭管好不好吃,他的虚荣心就满足了,就觉得自己很有面子,瞧瞧,人家这么花心思招待我。23sk. 老管家请丫鬟们梳上旗头,穿上花盆底,弄上一桌子菜,真名贵的吗没有,但全能讲故事。 丫鬟们一边上,老管家一边介绍,这道菜怎么怎么着,谁谁发明的,谁谁喜欢吃。 刘子祥很配合,频频点头称赞,再涛是个明眼人,笑道:“行了行了老家院,别来这一套了,人家善之可是北地财神,吃过见过,甭在这丢人现眼了。” 老管家也不尴尬,低头道:“是我班门弄斧了,您慢吃,嘿嘿,您慢吃。”把酒给烫上,后退着出去了。 这样一来,一通介绍显得重视,再涛笑骂老管家显得亲近,顺势捧了刘子祥一手,都是学问啊!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文绉绉,就得粗犷,刘子祥一挥手,“今日跟贝勒爷一见如故,小杯不过瘾,换大碗来。” 丫鬟换上大碗,刘子祥也没作假,咔咔咔干了三碗,瞬间点燃了再涛的万丈豪情,自己也咔咔咔干了三碗,这就下去差不多一斤酒了,当时就迷糊了,还没吃两口菜,非要拉着刘子祥拜把子。 “老弟,你跟那些俗人不一样,不一样!” “谬赞,谬赞,自在就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 再涛哈哈大笑,说老弟我必须得给你露两手,拉着刘子祥到了厨房,在家厨的一脸错愕表情中夺过勺子,又是揉面又是切肉,辣椒蒜末,切的案板顿顿顿响,面下好了捞出来,一勺热油。 弄了好些个蒜瓣,放在一边,对刘子祥说道:“老弟,十几年前西狩,嗨,什么西狩,让人撵的呗!到了西边,这玩意儿可金贵着呢!勋贵们回了城,还惦记着这一口,我从小跟着耳濡目染的,别的不会做,这面做的挺好,你尝尝。” 两人就蹲在厨房的门槛上,端着大海碗,一口蒜一口面,直呼痛快。 刘子祥当时就说道:“大哥,听说你喜欢养马训马,赶明儿我让人在礼贤弄个马场,我也不懂这些,你有空给我指点指点去!” 再涛大喜过望,他真的爱马成痴,再过几十年,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马政顾问。 “兄弟,找我有事儿吧?有事儿就直说。” 刘子祥嘿嘿一笑,“这能有啥事儿呢,老哥帮我演场戏。” 再涛是个戏迷,超级票友,武生老生都精通,杨小楼跟他是好朋友,亲自指点过他不少,京戏名家李万春都跟他学过三年戏,可见其功力。 一听说演戏,再涛顿时来劲了,“老弟快快讲来,这戏怎么演?” 刘子祥说如此这般这般,再涛频频点头。 后院儿,蕴贞偷偷听着两人大呼小叫,可都是些不着四六的醉话,不由得跺跺脚,手里拿个绣花针跟手帕装模作样,那是一针都没绣。 “哥哥真不成!一喝酒就忘了正事儿!” 月至中天,刘子祥说大哥不行了我真得回去。 再涛酒劲儿上来了,非得拉着刘子祥到秦省巷再喝一场,刘子祥心思一转,跟着他到秦省巷转了一圈,果然抓住了正在喝花酒的小段,让小段陪好他,自己优哉游哉回了家。 第85章 家人们,我来晚了 石门车站,一队队人马下来。 旅客们纷纷绕道,生怕冲撞了这批人。 小段穿的光鲜,鼻梁上还架着墨镜,拿着小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 刘子祥看不下去了,“哎,你游山玩水来了?” 小段笑笑,摘下墨镜,“大哥,这叫做派,名士做派。” 刘子祥撇撇嘴,“彪子做派。” 专列后面拉下来几辆小车,几人坐上,浩浩荡荡往西激发。 从石门向西五十公里,映入眼帘的全是黑色,山是黑色,水是黑色,人也是黑色。 在一处石桥前停下,桥跟有个小吃摊子。 摊子上坐着一个老汉,脸上黢黑,手上黢黑,衣裳裤子不知道本来就是黑色,还是被煤粉染得黢黑。 那边走过来一个老农模样的人,冲他喊道:“没上地也去?” 老汉回答道:“木老!无拉杆儿心里闹得慌。” 小段也下了车,摘下眼镜,“穷山恶水。” 刘子祥看他一眼,“这地方可不穷,穷的是老百姓,地下都是黑金啊。” 到了正丰矿门口,一行人在那迎接,还放了两挂炮,徐振飞也在人群中,一一为刘子祥和小段介绍。 “这是本地要人杜金德先生,杜先生以前在矿里也有份子,后来被国府收回了。”徐振飞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 杜金德大约五十岁年纪,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四方脸,头发黑油绵密,梳的整整齐齐,胸前挂着表链,俨然一个乡绅。 学着洋人的礼节伸出手来,握着刘子祥的手不断摇晃,“欢迎你们,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小段挑挑眉毛,面对杜金德伸出来的手,没有去握,“这地方以后是我们的,还蓬荜,你说得着吗?” 杜金德也不生气,只是不住说道:“哎呦,瞧我,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刘子祥没有批评小段,人群里,明显有些本地人忿忿不平。 杜老爷可是德高望重呢!这些帝京来的大少也太没有礼数了。 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一行人进了办公楼,徐振飞的办公室被安排在阴面的角落,刘子祥眼角跳了跳,没说什么,进去了。 一进门,徐振飞来不及给他倒茶,“老舅,不好办,很不好办,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刘子祥老神神在坐着,“哦?怎么烫手法?” 徐振飞到底还年轻,义愤填膺道:“老舅,我们上当了!姓杜的原来是本地豪强,后来不知道怎么搭上京里的线,竟然公司套公司,一块地,两张皮,采出来的煤,他来卖,死了人,却是正丰赔钱,煤矿都成他的了,正丰公司名头底下,就只有仨瓜俩枣,还有不少外债!” 小段脑瓜子一遇到这种事儿就不好使了,愣愣地看向徐振飞。 徐振飞解释道:“这就好比养鸭子,一个鸭棚,挂两个名字,因为养鸭子需要资质,没有资质不让养,挂前面那个名字,是为了鸭棚能安安稳稳的开下去,后面那个名字,是为了捞钱,鸭食、工人工资,都是前面那个工资出,卖鸭子的钱却进了后面那公司的口袋。” 小段勃然大怒,“有人敢黑咱们的鸭子!不是,咱们的煤炭!” 刘子祥乐了,看来不管什么时代都有能人啊! 不禁想起后来一些名头响当当的红企业,跟地方民营公司办合资公司,拿红企名头圈地,地方公司盖房子挣钱,再公司套公司搞利益输送,十年地产狂欢,家家都成立地产公司,一看都赔钱,钱哪儿去了? 后来老百姓一看,我尼玛,人均负债不老少,专家还说谁家没有个五十万啊! 小段虽然愣,但也知道这里头的道道,这些人之所以能这么干,主要有两点,一是在本地很有些势力,地面上熟悉,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方方面面的都绕不开这些人,另外就是打点了关键人物,弄不好连梁总办和老周都收过他们的钱。 刘子祥问,“查过账了?” 徐振飞点点头,“查了,没用,根本算不出来还有多少资产,也算不出来一年究竟能产多少煤,卖多少钱,人家明摆着欺负咱,工头是他们的人,经理是他们的人,账房是他们的人,没用,只有那些工人工资是咱们的账面上发,可工人顶什么用啊?” “顶用,太顶用了!”刘子祥一拍桌子,“走,看看工人去!” 几人出了办公楼。 小楼顶层最中间最明亮的大办公室,杜金德一批人在这喝酒抽烟,乌烟瘴气,甚至还有几个娘们儿的身影。 “杜爷,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上头把矿给他们又怎么样?他们拿的还是个烂摊子,咱们照样挖咱的煤,挣咱的钱,享咱的福!” “就是,这地是咱们的地,咱们老祖宗就住这里,怎么能让外人拿去?” 杜金德一边抽烟,一边矜持笑笑,“诶,话不能这样说,煤矿亏本,是有原因滴,成本高销路差,这都是困难嘛,我们还是很尽心的去经营嘛。” “没错儿!这矿上,谁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杜爷!” 不多时,刘子祥还没走到矿场生活区,就有人来禀告,说外面的路让乡民封了,说什么挖矿挖断了水脉,要赔偿,没有十万八万大洋的,别想开工。 刘子祥挥挥手,示意来人回去,继续朝生活区走。 这地方跟办公区的豪华洋气形成鲜明对比,黑水横流,到处都是窝棚,人挤人人挨人,不过十来平米的窝棚,有时要住一家大人孩子。 孩子没学上,男人在井下劳作一天,才能堪堪养家,更别说让孩子上学了。 长大一点到十四五岁,就可以跟父辈下井干活了,先从拉煤车的小工做起,一次拉几十斤,在巷道里伏着身子走。 徐振飞拿着大声公,“大家都过来,都聚过来。” 人们不为所动,小段心说还是年轻啊,还好我跟着大哥历练了这么久,抢过大声公,“乡亲们,都过来,新东家给大伙儿发钱了!一家一块大洋!” 这一下,原本各自在家忙碌的老幼妇孺都围拢过来,在泥泞不堪的一片平地上围拢在一起。m.23sk. 刘子祥跳上一把凳子,声音满含真诚。 “家人们!我来晚了!” 第86章 发泄 “看到你们过的这么苦,我心里难受啊!” 刘子祥说着说着就动感情了,但底下的老百姓不为所动。 好话不能当饭吃,生活的苦难已经让他们养成了不抱希望的习惯,在困顿的环境中国,有希望的人才是过的最苦的。 “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第一!房子要马上改建,不能让大伙儿再住窝棚了!第二!要建专门的育儿所和学校,让孩子们都有地方可去!第三,要建一个卫生所,在帝京请大夫过来,让大伙儿有病可医!” 底下微微有人动容。 “是真的吗?这后生是谁?” “刚刚听旁边那个财东少爷模样的人说,好像是咱们的新东家。” “新东家比杜黑心怎么样?他说话能算吗?” “我看悬,这娃娃面嫩,不像能斗得过杜黑心的样子。” “唉,算了,算了,这些人的话,听听就行了,别真信,要是真信了,回头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紧接着,人群开始喧嚣起来。 真的发钱了! 一家一块大洋,甭管说的好不好听,可钱是货真价实的! 刘子祥看着一个穿着脏兮兮,一条裤管空荡荡的老汉,让人把他搀扶上来,大声问:“大爷,你的腿是咋回事!” 老汉手里捏着银元,看着下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这是此生的高光时刻,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脑海,对着大声公喊道:“青天啊!你们可来了!” 接着,不用刘子祥再引导,自己就涕泪俱下的哭诉。 “我年轻的时候,就在小煤窑背煤,养活我娘,我妹妹,那时候吃不饱饭,我个子小,一背篓是两百多斤,我就生生扛着,可我有股子气力,我心里想着,只要我好好干,只要我不怕流汗,我总能过上好日子,我总能养活我娘跟几个妹妹!” 底下的人都从拿到银元的欣喜中沉默下来。 “可是!我娘生了一场病,我向那个杜黑心借了几块钱,后来娘还是病死了,那几块钱,利滚利,滚到几十块,滚到上百块,滚到一个我再也换不起的数儿!我没白没黑在井下干活儿,还是还不上,我几个妹妹,让杜黑心抓了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从此我就没了心气儿,在井下,矸子石打断了我的腿,我只恨老天!为什么要留我这一条命!” 人群中有抽泣的声音。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工人已经越来越多。 刘子祥开始放大招,“杜黑心假借上头的名义,拼命的压榨折磨大伙儿!上头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今天我来,就是要还大伙儿一个公平!还有没有欠杜黑心钱的!借条都拿来!” 人们疯狂的跑回家,取来那些字据,刘子祥点了一把火,全给烧了。 火光映红了人们的眼,点燃了人们的心。 几个来打探情况的工头被揪住,乱拳之下被活活打死。 刘子祥现场让工人们推举了新的带头人,选出来的都是一些踏实肯干威望高的汉子。 抬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以后,工人工资跟着产量走!产量高就工资高,产量低就工资低,大伙儿只要卖力气,我就亏待不了大伙儿!伤残了矿上养着,死了矿上有烧埋银子,一年三节都发米面!” 一群黑黝黝的脸庞,被泪水冲刷出几道痕迹,人们拼命鼓掌,恨不得将天地都翻过来。 “但是!挡在我们前面的,还有那个杜黑心,我们怎么办?” 人们义愤填膺。 “打死杜黑心,烧了他老宅!” “点了他的天灯!” “把他塞到井里,石头砸死!” 徐振飞听的瑟瑟发抖,小段则面容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踏踏踏踏.....” 小段从帝京带来的兵赶到了。 工人们一看这架势,最后一丝犹豫跟害怕也没有了,带头冲向了办公楼,冲向了杜黑心的老窝。 杜金德还在跟狗腿子们推牌九,怀里还揽着一个女人。 “大哥,外面的动静有点不对啊!” “那谁,老四,玩完这把你出去看看。” 被称为老四的男人一脸横肉,叼着烟卷,“杜爷,我等会儿就去,您老甭担心,一群煤黑子,加上几个小年轻,能翻起什么天来?不行就再放狼狗咬死几个,看看谁敢不听话!” 杜金德微微一笑,并不理会这话,什么打打杀杀的,他可是大善人。 突然房门被踹开,杜金德跟狗腿子被几个工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出去。 “你们干什么!反了你们了!护矿队!护矿队在哪!” 护矿队早已被小段的人缴了械,乖乖的蹲成两排。 办公大院儿很快被工人们搭起来一个高台,杜金德等人让五花大绑的押上去跪好。 刘子祥走上去,大惊失色,“哎呀,杜经理,杜老爷,杜乡绅,怎么这般模样!” 杜金德惨笑一声,抬头看看四周,周围都是群情激奋的工人,外围则是荷枪实弹的大兵,“刘爷,我认栽,咱们斗归斗,我认输了愿意把钱财双手奉上,可没必要便宜了这帮泥腿子。” 刘子祥看着他不说话。 杜金德又道:“我在津卫还有些财产,都一并给刘爷做个见面礼,你把工人们弹压下去,我从此不再回矿上,如何?” 刘子祥还是不说话。 杜金德急了,面目狰狞,“姓刘的!你他妈有种就一枪崩了我,老子不能死在这些煤黑子手里!” 刘子祥叹了一口气,“你吃了肉,怎么一口汤都不给老百姓喝呢?” 杜金德愣了,这还是个问题吗,从古到今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语气不禁又软下来,“刘爷,这帮人都是贱骨头,吃好喝好就要闹事,咱们都是江湖人,不就是为了求财吗,矿跟钱我都不要,你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刘子祥摇摇头,“你之前榨的太狠了,不死几个人,老百姓的怒火往哪发泄?我以后怎么管理?” 说完下了台,让人组织了一个诉苦活动,凡是被杜金德和他狗腿子欺压过的老百姓,都能上来诉苦。 一时间群情汹涌,杜金德最后被乱石砸死,工人就像过年一样欢呼。 第87章 改变 接下来几天,刘子祥亲力亲为,找工人队伍中威望较高的人个别谈话,清理了护矿队,然后开始自我净化,凡是平日偷奸耍滑干活偷懒的,一律清理出去,以前欺压过别人甚至助纣为虐的,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又从直隶几个不同的地方招了几批良家子来充实矿工队伍。 下了工之后,还会挑选骨干进行讲课,课程内容很丰富,从技术理论到管理经验,再到思想教育,应有尽有。 学得好的,还给发衣裳跟钢笔呢! 现在谁要穿一身崭新衣裳,兜里别上钢笔,走出去相当拉风,人人羡慕,工人中不乏人才,一个叫王大锤的,识字快记性好,拿了四回钢笔,被提拔为班组长,只要不下井,走到哪里都穿的板板正正,一个口袋别四根钢笔,体面的很! 人们现在都叫他王状元呢! 就这样,一个管理严明,生产有序,欣欣向荣的矿区诞生了,整顿后的第一天,产量就开始井喷,换上新工服的工人们把拉上来第一车煤炭倒在办公楼门口的小广场上,然后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塔,永远封存这一车“新生煤”。 学校的楼房和工人们的宿舍已经开始建设,不时有下工的人们在这里转悠。 “老哥,还不回去休息,井底下干了一天了,明天还得干活儿呢!” 一个老工人蹲在地上,叼着自己卷的烟卷,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你说,咱们的娃真能念书?念书啊,这可是念书啊!不是地主家的娃才能念!” “那还能有假,不然这楼给谁盖的?”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笑道:“老哥还不信呢?这些天吃进肚子里的饱饭可是真的吧?” 有人接着道:“不光是饱饭,还有热水澡呢,听说现在的澡堂子只是临时的,以后还要盖更大的,井下多潮啊!下面热,穿不住衣服,现在天冷了,一上井浑身冷飕飕,得老寒腿的可不少,原来一身黑,都不敢抱孩子,这下好了,洗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食堂里还有酒呢!凡是下井回来的,一人给二两!喝了暖暖活活的睡去!” 老工人眼睛更亮了,“念书好,念书就不用再挖煤当煤黑子,就能当东家那样的大人物!” 有小年轻撇撇嘴,挺挺胸膛,展示自己的钢笔,“挖煤怎么了?没听东家说吗?挖煤也要脑子!也要那什么,什么智识,还说以后挖煤要用大机器,我们会有自己的电厂和机器厂哩!等我儿子上了学,我就让他学怎么挖煤!” 有人就打趣道:“你想有儿子,得先有媳妇!听说又有人给你寻女子了?” 胸前别着钢笔的年轻人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他们现在工资高了,穿的体面了,自然不愁找媳妇,十里八乡的女孩子可不傻,原来煤黑子没人要,现在煤黑子不黑了,是个宝呢! 老工人扔掉烟卷,站起来,边往回走边嘀咕,“得赶紧去睡,明天好好干,他娘的,挖了一辈子煤,还能让二班那些小伙子比下去?那个什么,什么流动红旗给了他们,看吧他们给牛的,咱不为那点奖金,就为争口气!” 办公楼,顶层最中间的办公室已经整修一新,这里将作为刘子祥的办公室,即使以后他不在这里办公,也会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 刘子祥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徐振飞正在认真梳理账目,经过这些天的洗礼,他已经褪去了许多青涩,脸上多了些成熟气质,再过两天,他还要下井锻炼。 这是刘子祥定下的规矩,每个管理层每个月都得有几天时间参加一线劳动,不能脱离工人队伍,而工人则选出代表参加矿上的安全委员会和生产委员会,为改进生产提出自己的建议。 小段这些天一改往日的疲懒模样,这几天认真的看,认真的学,晚上刘子祥给工人们讲课,他就在一边旁听,还不时本子上记着什么。 刘子祥递给他一根烟,小段接过去,拿着没抽。 过了半晌,小段开口道:“大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产量也上去了,工人们天天自愿加班,按照现在的产量,咱们的利润别说修那些澡堂子跟学校了,再接两条铁路线都富余。”???.23sk. 刘子祥摆摆手,“因为工人们本来就很可爱,很可敬,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尽心尽力的干活,愿意把汗水挥洒在这片土地上,愿意看着一座座井架树立,愿意看到楼房一排排,铁路一道道,愿意听见孩子的读书声。” 小段想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杜金德不明白?” “他明白。” “那他怎么不去做?” 刘子祥换了个姿势坐好,“继宗,因为他已经吃香的喝辣的了,这些工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打点好上头的人,给护矿队多买枪,这地方就翻不了天,人累死一茬还有一茬,好人坏人,全在一念之间啊。” 小段斩钉截铁道:“他真该死。” 一个人的立场,就这样慢慢被改变了。 犹豫了许久,小段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大哥,你不怕被反噬吗?” “不怕。” “为啥?” 刘子祥看向窗外,“因为我说话算话,说盖学校就盖学校,说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窗外,换班上工的工人在班组长的带领下唱起新学的歌。 “我是一名煤矿工, 我为我的选择感到光荣。 亮晶晶的矿灯闪银光, 团结奋进凝聚力量。 看那高高矗立的井架, 看那奔驰的天轮。 看那闪亮乌金, 燃烧我哪火热的心, 火一样的心。” ...... 临行前,刘子祥让徐振飞管理好账目,一年三节,该给梁总办和老周的孝敬不能少。 小段现在很有一番嫉恶如仇的架势,对这种事情看不过眼,“大哥,怎么还要给他们送钱?” 刘子祥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总有一天,咱们要改变它。” 第88章 回府 回京的那天,许多休班的工人跟家属纷纷前来送行。 有烙鸡蛋大饼的,还有送手工艺品的,最牛逼的是之前那个瘸腿老汉,不知道从哪学的手艺,弄了个刘子祥小塑像,说要放家里天天上香呢。 刘子祥还想多活几年,连忙制止了这种做法。 临行前向大家保证,会定期和不定期的派人来视察,工人可以面对面反应情况。???.23sk. 倒是小段很享受这种氛围,和这个握握手,跟那个说说话,还不时抱起来几个孩子,摸出来几个糖块给他们吃。 刘子祥很欣慰,嗯,有那味儿了。 几队兵马留下来继续训练新的“护矿队”,剩下的护送刘子祥一行回京。 到了家里,水生在大门口迎着,领着家人们拜倒,欢迎老爷回府。 一路到了内院,几女都在那的等着,一双双眼睛真是望穿秋水,见他进了后院,一个个都扑上来。 翻过来覆过去转着圈的看看,是胖了瘦了。 迎进屋里,刘子祥夸张的往软塌上一倒,“累死我了!” 这年头出门的确很累,不过也得分谁,刘子祥坐的是专列,出行有汽车,办公楼里各项设施应有尽有,当地美食也没少吃,不光没瘦,看起来还更结实了。 可几女却不这么看,煤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漆黑的土地,骇人的机器,为非作歹的狂徒。西山也有煤矿,城里人即便出去玩,也不敢往远处走,矿上的确容易隐匿一些为非作歹之人,争斗之事也常常发生。 怜晴眼圈儿都红了,“爷,不是我们大胆说你,咱们有吃有喝,您这么大的身份,来往都是要人公卿,何必这么辛苦?” 一边说着,一边给刘子祥换衣裳,其她几女也点头称是,上来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怜韵还贡献了自己珍藏的零食,在一边给刘子祥投喂。 刘子祥大义凛然,“那怎么行,都是为了这个家嘛!” 几女顿时嘤嘤嘤,连最好害羞的小福子都凑上来,给刘子祥捏肩膀,强忍着作怪的手,还是怜晴很快缓过来,“爷,一路上乏了,去洗个澡歇歇吧。” 刘子祥顿时反应过来,家里有澡堂子啦! 前世看过一本什么小说,里头有个姓韩的,在家弄澡堂子可把他羡慕坏了,去井陉前就交代了水生,没想到这就弄好了。 到了后院罩房东厢,推门进去,一水儿的瓷砖,靠里头有个小池子,已经放好了水,墙上还有淋浴呢! 怜晴解释道:“在厨房旁边安了个小锅炉,都是李师傅在烧。” 好家伙,李金鳌成烧锅炉的了。 厨房外头,挥汗如雨的李老大打了个喷嚏,心说自己这身子骨真是该打熬了,这才什么天啊,就感觉有点凉了,这样下去怎么能在少爷手底下撑过三招呢? 暗骂自己不争气,继续卖力的烧起锅炉来。 刘子祥到池子边探探水温,稍有点热,但这样才是泡澡嘛,除了衣服就泡起来,坐进池子里的一瞬间,发出重重鼻音,非常舒爽。 几女就忙碌起来,拿丝瓜瓤的,拿各色鲜果的,拿葡萄酒的,还有拿薄纱...... “哎,月灵,来,我教你,这玩意叫沐浴露,对对对,打上,然后来回来回来回.......” 刘子祥一边教学,不时吃两口剥好的橘子,喝点小福子喂的酒。 小锅炉烧的火热,东厢里温暖如春,刘子祥领着她们愉快的玩耍起来,不时传出阵阵嬉笑。 “嘻嘻,爷,我帮你抓住菱儿姐姐!” “好哇月灵,瞧我的。” “葡萄酒还能淋在身上?” 好似个神仙生活。 痛痛快快洗完,几个女孩子都累坏了,一个个两腿打颤,到了中堂摆饭,除了锅子和各样菜,还上了一碗面条。 光彩照人的怜晴在一旁把盏,不时还凑过来饮个皮杯,菜都是涮好了放他跟前的小碗里。 “爷,那个井陉,好玩吗?”怜韵眨巴眼睛问,还不忘往嘴里塞两筷子羊肉。 “好玩,回头送你去挖煤。” 怜韵顿时花容失色,凑过来,“我不要挖煤,我只想伺候爷。” “嗯,那来喝个皮杯。” 怜韵清纯中流露一丝妩媚,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凑上去。 怜晴批评道:“以后不准这样说话,爷是去干正事的,不是去玩的。” 见姐姐凶她,怜韵赶紧挤进刘子祥怀里扮鸵鸟。 “月灵,唱个酸曲儿听听。” 柳月灵正专心致志给他涮菜呢,情郎吩咐,自然没有不从的,微笑开口道: “樱桃好吃树难栽, 事情这好办口难开。 油灯开花一点明, 小酒盅量米不嫌你穷。 锅熬噌噌下上米, 下想呀旁人光想你。 山药蛋开花下了窖, 因为呀想你睡不着觉。” 这倒不是什么艳曲儿,在煤省老少都会哼两句,也有那种专往下三路唱的,就不是她们这些姑娘家会唱的了,码头、纤夫群体里流传的多一些。 几女在家里也没闲着,光给刘子祥做衣裳了,什么在家穿的,出客穿的,赴宴穿的,纷纷拿出来给刘子祥展示,料子上头,线头细密,这里头数小福子针指功夫最好,到底是从小做活的,刘子祥特意夸她,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小福子自打来了刘府,跟姐妹们相处的时候老是有点自卑,老这样可不好,怜晴看出来了刘子祥的意思,上前说道:“多亏了婉柔妹妹,要不然我们可做不出来这么些。” 沈菱儿表示赞同,“婉柔妹妹不光人长得俊,手也巧呢。” 小福子知道大伙儿的好意,她不善表达,只是温柔的冲大伙儿笑。 刘子祥把她拽过来,“我笔帽呢?” 小福子脸红了,“刚刚...刚刚在后院不是...” “刚刚是洗澡,关键现在笔帽找不着了。” 沈菱儿自从到刘府来,变得颇为大胆,杏眼流波,软软糯糯道:“那我们一块给你找一找?” 刘子祥对她的勤奋表示非常认可。 五个人并排找笔帽是什么感受? 好累! 第89章 小马有了新名字 恭喜宿主影响力等级提升!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9kg 技能:国术(宗师级);驾驶(高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4(5003/10000) 【升级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4级系统商城已开启】 睡前,刘子祥查看了升级后的系统。 先打开大礼包,尽管波波沙已经带来了很多惊喜,但这一次爆出来的东西还是让刘子祥感到震惊。 【万人部队附带相关武器装备及营地,请宿主选择合适地点投放】 后面还有一个地图,选中一个点,就能进行投放。 这地方得好好选择一下,不然在失手在帝京投放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刘子祥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后再说。 翻了翻商城,多出来一堆日用品,竟然还有辣条。 嗯,回头给怜韵当零食吧。 心满意足的刘子祥沉沉睡去。 ......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吃谁的饭!” “刘少爷的饭!” “穿谁的衣!” “刘少爷的衣!” 外城工厂区,一群少年正在出早操。 天气虽凉,可他们都赤着上身,脸上挂着汗珠,热气升腾,仿佛行走的小火炉。 小马跑在一侧,表情坚毅严肃。 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腰间别着一把镜面匣子,枪把上拴着红绸,随着跑动飘舞,威风凛凛。 跑了半天,穿上衣裳,列队站好。 小马按照刘子祥写的条例,认真喊道:“报数!” “一、二、三......” 排头一个少年跑出来,大吼道:“报告队长!工厂护卫队,应到二百七十一人,实到二百七十一人,请指示!” 小马一本正经道:“继续训练!” “是!” 少年们又开始训练队列。 有去上工的工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老马也在其中。 “哎,老马,看,那不是你孙子吗?” 老马脸刮的干干净净,穿着工作服,看起来竟然年轻了好几岁,矜持的点点头,“唉,孩子太能干也不好,天天大早上又是跑步又是练拳的,多累!” 有工人羡慕道:“小马真有出息!” “是啊,听说东家很是栽培他,听说小马认识挺多字了!”m.23sk. 老马脸色沉稳,心里却乐开了花,现在他早上最盼望的事已经不是喝米粥吃馒头就小咸菜了,而是看孙子领着一帮人训练,有时候会特意早早起来,装作路过的样子来来回回好几次,看过瘾了或者时间到了,才赶去上工。 这孩子是有福气的,能遇上东家这样的人! “哎,听东家说了吗?要送这些人去投军呢?”有消息灵通人士跟同伴闲聊。 老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投军有什么好?在工厂吃得好住的好,瞧瞧这工作服,多体面?” 嗯,衣服是从系统商城采购的劳保用品,结实耐磨。 “你懂个屁,你知不知道咱东家是什么人?那可是通了天的人,咱们的子弟去投军,能跟那些苦哈哈大头军一样?” “是啊,那可是要做军官的!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仗有别人打,他们只管在后面享福就行了。” 老马听到这里,开了腔,一脸正色道:“那可不成,人得讲良心,咱们吃东家的,穿东家的,东家还教咱们娃娃识字,不管东家让孩子们去做什么,都得老老实实去做,人不能当白眼狼!” 众人都知道他孙子有出息,自然不会反驳。 “老马叔说得对,咱们不能当那没良心的!” “谁说不是呢,知道吗,前两天我们班组效益好,厂里给发了几斤细粮,我趁着休假提着去走亲戚,呵!那面子,原来我一上门就遭白眼,现在您猜怎么着?我坐上首!” “谁啊,谁不知道在刘少爷的工厂干活倍有面子,原来我婆娘天天嫌弃我没出息,现在?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老马听着他们闲聊,又重新恢复了矜持面容,认真的看着孙子的一举一动。 突然有人问道:“听说东家给小马起了名字?” 老马脸上绽开笑容,他不是个爱炫耀的人,但只要什么事儿粘上自己孙子,就总是忍不住跟别人聊聊。 微微点头,“是啊,东家他老人家发善心,给我家小马赐了个名字,叫马华腾。” “好名字,好名字,听着比马超还好听!” ...... 晌午,刘子祥带着水生来到外城工厂。 马华腾同学请他检阅护厂队,刘子祥摆摆手,“这个不忙,先带我去看看零号工程。” 零号工程在厂区最里面,层层把守,不光有少年护厂队,还有皮道千精挑细选的背景干净的年轻步军。 到了里面,偌大的厂房中赫然是波波沙生产线。 马华腾同学不止一次看到这些家伙,但还是忍不住兴奋。 少爷肯定是干大事的人!说不定就...... 一些老师傅正在忙碌,这些人都是有些底子,并且经过多轮审查,且有子弟加入了护厂队的。 见刘子祥来了,纷纷上来见礼。 “胡师傅,怎么样?” 胡师傅五十多岁,在大沽船厂干过,后来回了帝京,让刘子祥招到厂子里维修机器,他儿子在护厂队里当一个班长。 胡师傅汇报道:“东家,前些日子送来的那批钢,都做出来了,一共2917把。” “弄三百把装箱,我有用。” 老胡久经风云,前朝打过捻子,见过八狗登陆,东家人好,你管人造这玩意儿干什么呢,当下也没废话,安排人装箱。 刘子祥又吩咐道:“过两天我纳小星,一块去喝喜酒去!” 工人们早已习惯了东家的平易近人,有人还说道:“能喝东家的喜酒是我们的福分,我们得好好凑个大红包,到时候多喝两杯!” 在他们眼里,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雇佣工人,而是部曲,最中坚的那种部曲,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的兴衰,都寄托于刘子祥身上。 “多喝两杯可以,红包就不要了,就当给你们放假了,等下批钢来了,加班加点的干!” “得嘞!” “东家您擎好吧!” “东家!我处理的木头,那枪管都打烂了,枪托都不带有裂缝的!” 第90章 砰砰砰砰 良辰吉日,刘府宾客盈门。 无数炮仗在门口炸响,小孩们跑来跑去,捡那未点着的,这可是宝贝,给块糖都不换! 刘大工厂主要纳小星,一纳还是五房! 要是在后世,就是沙漠土豪弄这事儿也得稍微藏着掖着,放现在,人们丝毫没有大惊小怪。 刘少爷是什么身份?别说弄个五房了,就是弄个五十房,那些人也只会摇摇头,说一句此子荒唐。 毕竟是纳小星,程序省了很多,也没有什么跨马游街,刘子祥弄了一处院子,五顶小轿意思性的把几女接进家,放了几挂炮。 可来的宾客着实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水席从中院摆在前院,从前院摆到街上。 这对水生来说是个挑战,提前好几宿都没怎么睡着,脑海里一遍一遍演练,终于换来了今天的顺顺当当,只见他一身簇新袍子,站在外头安排这安排那,谁来了都夸一句刘府有个好管家。 刘子祥穿红团纹马褂,亲自迎宾,刘四爷继续干他的兼职账房,只不过刘四爷眼界宽了,等闲礼物已经不能再让他惊讶,嘴里叼着烟,一手打算盘,一手拿毛笔写的飞快。 不时还跟旁边帮忙的张小乙说道:“这算什么?别看这些人送这么多,又是金蜡烛又是千桌席面的,都白搭!” 所谓千桌席面,是当下土豪送礼的巅峰,就是你要办喜事了,我送你一千桌席,当然还是折成银子。 刘四爷腾出一只手,弹弹烟灰,“都是外人!四爷我跟善之是什么交情?我就包一封大洋,还是坐上席,哎,这就是交情!” 张小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满足老头儿的虚荣心,眼睛却不断瞟着,很想到刘子祥身边献殷勤却又不敢。 小段领着人来了,身边跟一个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 “大哥,恭喜恭喜!”说着凑近了道:“大哥,我给你弄了药,保准管用!嘿!您这胃口也忒大了点,五个!可够你受的!” 刘子祥没好气的推开他,“留着给你自己用去!” 看到了他身边的小孩儿,惊讶道:“继宗,你行啊,儿子都这么大了?” 小段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我一个小老弟,东北来的,我爹让我招待他。” 说罢拍拍小男孩儿肩膀,“六子,喊大哥!” 我尼玛爱嫂子,这不是六子吗! 六子乖乖道:“大哥!” 刘子祥拍拍他肩膀,“真听话,跟继宗进去吧,中午多吃点。” 皮道千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事情,穿着整齐制服,站在门口帮着迎客,一边迎一边心说公子真是越来越大发了,上回乔迁,各大衙门还只是派个人来意思意思,今天那些勋贵要人亲自上门的可不少。 嗯,对我老皮也是客气的很嘛! 什么勋贵不勋贵的,还不是得客客气气? 老皮再次飘飘然。 忽然前厅吵嚷起来。 “哎呦喂!” “气派,真气派!” “你懂个屁,这根本不是礼的事儿,瞧瞧人家这上眷!” 只见几个军官,抬着两扇玉屏风,送到院内,高喊道:“段府送礼,白玉屏风一对!段总长上!” 这就不能用敬上了,毕竟人家是长辈。 刘四爷愣了半天,直到烟头烧手才一哆嗦,连忙抄起笔来开写,嘴里嘀咕道:“嘿嘿!开了眼了,真开了眼了!纳个小星,段总长给送礼!这得青史留名了吧?” 突然想到,这本账册在做完之后会签上自己的名字,那自己岂不是也要青史留名了? 心情愈发高涨,笔走龙蛇,亚似王羲之。 原本都已经陆续就座的客人瞬间又围上来,好话说个不停。 “瞧瞧,瞧瞧!我怎么说来着?刘公子必然青云直上!” “什么刘公子,那是刘爷!” “对!对!刘爷,什么时候有空到鄙衙门指点指点?我们翘首以待啊!” “刘爷!我们在城内还有块地,不行就给您盖几进宅子,也方便您再娶几房。”这孙子可能是喝了来的,说话有点不着四六了。 刘子祥一一拱手道谢,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这就是应酬嘛! 跟着小段来见世面的六子瞪大眼睛,这个大哥看起来好厉害哦,这么多人拍他马屁,拍的还都挺好听! 小段大冷天还摇着折扇,四处溜达,见水生走过来,随口问道:“哎,水生,怎么没见你们家长得挺吓人那厨子?” 水生笑笑,“段少爷,李大厨出门办事去了。” 小段有点纳闷儿,“办事,一厨子能办什么事儿?” 正寻思着呢,外面又是一阵吵嚷。 一个人放开嗓子喊一声,“大统领也送礼了!” 轰!人们炸了锅,潮水一样往外涌去。 只见两个人走过来,有明眼的喊道:“侍从室!是侍从室的人,我见过!” “在那装什么大头蒜?你丫去过几回侍从室?” “骗你是孙子成不成,真是侍从室的人!” 两人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跟电动门似的,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中堂,也没叫喊,而是沉静说道:“大统领送贺礼一份。” 人群寂静无声。 没什么好说的了,人家的逼格已经不用捧了。 你夸一个年薪几百万的说你真有钱,人家觉得是夸人,夸首富你真有钱,人们会觉得这是傻子吧? 另一个侍从军官补充道:“大统领送手书中堂联一副!” 展开一看,上面写道: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这联写的挺有意思,看起来像是应和今日大喜事,说莫放春秋佳日过,年轻人就得及时享乐。 其实重点在后一句,最难风雨故人来。 大头的意思是,小子,我给你面子,等我有事儿的时候,你也得出力啊!咱们事儿上见! 水生又放起鞭炮,将气氛推向新的高峰。 “砰砰砰砰!!” ...... “砰砰砰砰!!” 硝烟袅袅,李金鳌吐出嘴里的烟。 “好枪!真他妈是好枪!” 合上木箱的盖子,望着东边的方向。 津卫!你李爷爷回来啦! 第91章 李老大遇难题 送走了宾客,天已经擦黑。 刘子祥只有几分醉意,更觉意兴盎然,倒不是酒量很好,而是没人敢灌他酒,废话,大统领给人家送礼,你颠颠地去灌人家酒,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一身吉服进了屋,特大号拔步大床上,齐整整坐着五女。天籁小说网 一样的红绫罗金丝绣衣裳,一样的红缎子面小睡鞋,一样的红盖头。 旁边放着一杆秤,刘子祥拿起来,先挑谁的呢? 一个小身子坐不住了,扭来扭去,刘子祥抓将过来,“小怜韵,你乱动什么?” 说着把红盖头揭下来,怜韵表示老爷好棒,“爷怎就知道是我。” “那还能有谁,跟多动症似的。”小怜韵放后世估计也得是个滑板少女,滑板玩就玩了,别穿小裙子开摩托就行。 又一一挑落其她几女的盖头,还要吃饭喝酒。 不知道这个习俗从什么时候取消的,现如今是一定要在洞房里一起吃点菜,共饮一壶酒的。 不过一般都是相对而坐,饮个交杯,刘子祥这倒好,直接凑了一桌。 怜晴先举杯,双手付与刘子祥,又盈盈下拜,“以后全凭主子喜爱,还请爷多多怜惜。” 不知道为什么,刘大少总是感觉此情此景有点大官人的即视感。 几女一一如此,刘子祥也都一一喝了,丫鬟又送来面条鸡蛋之类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忙了一天,总算能休息,刘子祥往床上一躺。 “哎呦!”饶是体质被加强过,还是被咯了一下。 掀开被子,里头全是花生啊枣儿啊栗子啊之类的东西。 怜韵偷偷笑一下,刘子祥看她,她顿时不敢了,紧张道:“疼吗?我给吹吹……” …… 津卫。 街面较帝京还要繁华几分,南来北往的人群操着各地口音。 东北来贩卖皮货药材的商人,南方来销茶叶的贩子,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路边画圈撂地的手艺人。 “狐狸皮!”其实大多都是兔皮接的,手艺高超,一般人看不出来。旁边摊贩嫌弃贩毛皮的气味他打,不时还出言挤兑两句,还有因此大打出手的。 “蟹子啊!个个儿团脐!肥啊!” “哎,胶皮!到码头多钱?” “嘛?三毛?你咋不抢去呢你!”叫车的人一急,不再说官话,开始说津卫话。 车夫不好意思了,“您瞧,敢情您不是外地人啊,说嘛官话呢真是,上来吧您,二十大子儿拉您跑一趟。” 路边的小酒摊上,一个大冷天还穿敞着怀系着巴掌宽板带的人正襟危坐,对面坐着一小黑胖子。 面前酒注子里是正宗直沽烧,这酒全是散酒,津门出高粱,但水质不行,唯有直沽有口甜井,酿出来的酒清冽有劲儿,又便宜又带劲,是底层人士的最爱。 敞怀男人瞧的直咧嘴,“大哥,虽然咱现在落了魄了,也不至于喝介玩意儿,介似嘛,烧刀子!扛大包儿的才喝的!” 李金鳌左手端着小酒盅,凑到嘴边,眼皮一抬就将对面的人看了个通透,这小子板带金光闪闪,镀了一层金,左手带俩戒指,衣服虽然不合时宜,但料子考究,唯有一双布鞋还没换成配套的,仍然是土布靸鞋。 “小孙,最近忙什么呐?” 姓孙的男人目光有点闪烁,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但不去喝,想了想说道:“李爷,大哥,咱去吃一桌好饭,盘川已经备好了,您老人家歇歇,然后赶紧南下吧,介年头,津卫早不是那个津卫了!” 他还有点良心,但不多。 见李金鳌不说话,小孙着急道:“李爷,街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东洋人!咱别折腾了,功夫再好,人再多,能快的过连珠快枪吗?还是走吧!” 李金鳌抬抬眼,“东洋人?以前可不是这么叫的。” 小孙低下头,李金鳌余威尚在,他不敢再说话。 李金鳌喝完杯中酒,撇撇嘴,“没骨气的东西。” 小孙突然有些激动,“这可怨不着我!讲骨气的连尸首都找不见,不讲骨气的吃香喝辣,到哪都有人敬着!李爷,您瞧我,以前只能混个肚圆,现如今这条街上,谁不想请我去坐一坐吃一次,靠的是什么李爷?靠的不是义气不是骨气,是他娘的东洋人,这能怨我吗,怨咱们的人,咱们的兵不争气!打仗打不过人家,还指望咱有骨气吗?” 李金鳌抬手给了他一嘴巴子,小孙让打的脸一偏,嘴角一丝血。 李金鳌站起身来,掸掸衣服走了。 小孙的几个小弟凑过来,“大哥,刚那是谁啊?” “老家亲戚,管住嘴,有这样穷亲戚太没面子。” “老大你放心,我们指定不说。” 李金鳌走在街上,看着时不时招摇过市的小本子,眼里有些落寞,事情比想象的要难办。 摸摸怀里的银票,想着码头小库房里头帝京来的大兵看着的枪械,心里头松快了不少。 码头。 一个高大精壮的汉子点头哈腰的从工头那里领了工钱。 工头叼着三炮台,露出一口烟熏黑黄的牙齿,不屑道:“杨大个子,你这一膀子力气,能打能杀的,跟着洋行干多好?在这扛大包儿,饭都勉勉强强能吃饱?” 杨大个子憨厚笑笑,没说什么。 揣着钱往家走,在路上突然被拽到小巷子里。 杨大个子伸手就要打,想了想又放下手,赔笑道:“这位老大,我一个卖力气的苦哈哈,没几个钱,还得养家糊口。” “你看看我是谁。”李金鳌抹抹脸。 杨大个子大喜过望,“大哥,你回来了!” 说完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大哥,上家说去。” 杨大个子的家是码头后街的一个小泥房,连院子都没有,勉强用点破烂木头和碎砖瓦围了一片地方,颇有点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意思。 李金鳌跟他走进去,就一间房,外面搭了个窝棚当灶火,进了门,里面昏暗暗,一股子中药味儿,靠里隔着一张布帘,布帘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大杨,工钱领回来了吗?” 第92章 祝你们一帆风顺 伴随女人声音的,还有两声拉风箱似的咳嗽。 杨大个子冲里边喊,:“大哥来看我们了!” 女人挣扎着坐起来,披上衣服,拉开帘子,蜡黄的脸上不见血色,嘴唇发乌。 “大哥来啦?”女人强笑道。 外头一个小孩举着篮子进来,“娘!娘!今天交好运,您瞧,这菜叶子,囫囵算是整个儿!” 见到屋里有个陌生的大人,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满脸惊恐。 李金鳌没说话,出了门,自去找了大夫,在药房的账上押了钱,有买了几样肉菜并鸡汤,回了杨大个子的家。 大夫给女人诊了脉,“并无大碍,体虚亏损,羸弱不堪,这才把人耗的倒下了。” 这是穷病。 李金鳌付了诊金,大夫说回去让小伙计抓药送来。 杨大个子蹲在门槛上,头埋到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孩子见到好菜馋的流口水,却忍着不去拿,李金鳌给他分了些鸡腿鱼肉之类,爱怜道:“吃吧,吃吧。” 孩子又看向娘,娘点了点头,孩子瞬间就像下山的猛虎,狼吞虎咽起来。 “小杨,来吃吧,咱哥俩喝两盅。” 杨大个子默默来到桌前,给女人端了一碗鸡汤,回来也不吃菜,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长久的沉默。 女人发话了,“大杨,跟着大哥走,跟着大哥去做事情,不用担心我们娘俩。” 杨大个子放下酒杯,“可你们娘俩......” 女人突然激动起来,“大杨,以前我不想让你打打杀杀,脑袋别在裤腰上,可这世道过不了安稳日子!这世道欺负老实人!你出去了,可能让砍死,叫枪打死,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说罢,女人留下两道泪,低下头,“穷,我不怕,病,我也不怕,死我更不怕,大杨,可咱们还有孩子,咱们的孩子不能再这样窝囊一辈子,你是男人,你得出去给孩子博一个前程。” 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己的男人去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呢?说这话的时候,女人只觉得心如刀绞,左半边身子一阵一阵发麻,几欲抽搐起来。 李金鳌一声不吭,同样地一杯一杯喝酒。 撂下一摞大洋让杨大个子安顿家小,已经到了固定跟帝京联络的时间,迈着步子到电报房取电报。 柜台边接过电报纸,只见上面直白写道:老李,若力有不逮,尽管开口,要钱给钱,要波波沙给波波沙。 译码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波波沙是个什么物件? 李金鳌的眼睛许多年来第一次充盈了泪水,将电报纸揣进怀里,再无一丝暮气,重新朝气蓬勃。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我老李的运道,来了! ...... “第一,服从上级命令!第二,严格遵守......” 帝京,外城工厂。 年轻的护卫队员们集体背诵着队员守则,刘子祥在一旁默默观看。 等队员们背完了,刘子祥严肃道:“有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同意,我认为出来做事的,是生是死要自己决定。你们是我亲自训练的,底子很干净,路怎样走,那你们自己挑好了。” 说罢,举起一边的酒碗,“祝你们在军队一帆风顺,干杯!各位老总!” ...... 出了工厂,水生过来禀告:“爷,府上来人说,涛贝勒给府里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了,要请您过府一叙。” “说了什么事没有?”刘子祥一边踏上脚垫,坐到洋车上,一边问道。 “电话里没说,只说请您抽空过府一叙。” 刘子祥有点纳闷儿,再涛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上回要让他帮忙的事情他答应的好好的,在礼贤的马场也要开始建了,自己又没食言,找自己干啥? 想了想,还是说道:“前头找地方买几样礼物,去涛贝勒府。” 到了涛贝勒府,只见中门大开,刘子祥眉头一挑。3sk. 有阴谋! 还是那个胖胖的管家迎在门口,笑的像谦儿哥家的菊花,“刘爷,您来啦,我家主子特意让我在这迎着。” 刘子祥拱拱手,“有劳有劳。”说着就要从侧门进去。 胖管家伸出小胖手,“刘爷,这边请。” “这不好吧?” 这倒不是怕了涛贝勒,纯属是现如今的礼节,自己一个后辈,走中门干什么? 胖管家还是坚持伸着手,刘子祥索性不再想了,你让我走我就走喽。 从中门进去,到里头一看,再涛竟然在垂花门口站着。 这面子可给的太大了,刘子祥紧走两步,“贝勒爷,这是做什么,愧杀我也,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再涛热情似火,上来一把抓住刘子祥胳膊,“贤弟,贤弟,里面请,不要这么外道,当自己家就好。” 刘子祥一头雾水的跟他进了花厅,胖管家笑眯眯来上茶。 刘子祥道:“贝勒爷,有什么事儿,您说就行。” 再涛搓着手,非常尴尬,“这个,也不算有事儿,也不算没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 再涛一拍大腿,豁出去丢人了,“贤弟,这个,你能不能抽时间,陪我妹妹遛遛去?” 刘子祥懵逼了,这叫什么事儿,再说了,你这个当哥的,还有把妹妹往外推的? 再涛看起来有些唏嘘,“贤弟是有所不知啊,小妹她....哎!这叫什么事儿!” 他是明白自己家身份的,找个同为遗老遗少的旧时王公行,有大把银钱的暴发户也行,唯独刘子祥这种人不行。 不是他们家看不上刘子祥,而是人家这样的人,压根儿不会跟再涛家结亲,再涛可是大字辈,几个老头子没了以后,他就好似族长一般,跟他结成姻亲,传到有心人嘴里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 可妹妹看起来又情根深种,再涛自觉耽误了妹妹的好姻缘,也是颇为惆怅。 在妹妹的可怜模样和拳脚威胁下,这才摆出这幅姿态。 “贤弟,你是有所不知啊,你看为兄,这腿,吃了一脚,现在还肿着呢!” 内里转出一个人来,软糯而又淑女的声音传来,:‘哥,您说什么呢?’ 再涛吓得一哆嗦。 第93章 羊头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蕴贞。 穿一身月白的袍子,好似女扮男装的书生,素洁的脸蛋上不施粉黛,几日未见,却又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显得眼睛愈发大且灵动,两手背在后面,先瞪了一眼再涛,然后眼神复杂的看着刘子祥。 这个坏家伙!全帝京的人都知道他一口气娶了五房姨太太,还夸他少年风流呢! 既然家里有这么多地方,为什么不能给我留一个? 我又不是那些矫情的格格,这不行那不许的,听说行那敦伦大事的,还要互相行礼呢! 想到这里,眼里却没了烦恼,脸颊一片绯红,不敢再看刘子祥,低下头来,仿佛一株含羞草,大着胆子摇曳身姿展示自己,却总免不了害羞收敛的命运。 再涛看着妹妹这样,一拍脑门。 完了,小妹,你完了。 刘子祥哪里还有不明白?原本以为是蕴贞是小孩子心性,无非是因为那天火烧洋行崇拜领头人身上耀眼的光。 可他却不知道,真正让蕴贞无法自拔的,是那天枪杀小本子后策马奔驰,从那以后,蕴贞吃饭睡觉做梦想的都是他了。 刘子祥也不矫情,看着蕴贞略显瘦削的脸庞,“走,跟我贴秋膘去!” 说完笑着看向再涛,“贝勒爷,那什么,以后不给您好处,您也得帮忙了!” 再涛一脸绝望,腿上被妹妹一脚踢的青紫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痛!太痛了! “瞧你说的,啊哈哈,咱们是朋友,是朋友......” 话还没说完,看着蕴贞一脸柔情的站在刘子祥身边,俨然一对璧人,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指着外头,“走,赶紧走,爱上哪吃上哪吃。” 看着嬉笑打闹离开的两人,再涛靠在椅子上,胖管家悄无声息的出没,端上来一杯热茶,和几样点心,“爷,这是您爱吃的。” 再涛感动的要哭,果然只有胖管家心疼咱! ...... 帝京的大街上,秋日的氛围已经非常浓厚,人们像不知疲倦的蚂蚁,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准备着,拉煤的煤车随处可见,今年帝京不光有西山的煤,还有来自井陉的煤,不光质量好耐烧,还送货上门,不另外收费,态度很好,大受欢迎。 这并非是刘子祥的授意,而是徐振飞的创举,在后世看没有什么,但穿着统一的运煤车夫,在用户家里留下的精美小册子,已经颇有一点品牌建设的味道了。 当然了,这部分利润还是小头,真正的利润来源还得看铁路用煤,小段打通了帝汉线的关系,开始给铁路大量供煤。 刘子祥突然想起来,可以弄点蜂窝煤,到各大城市卖,倒也不纯为赚钱,他们的作用跟刘四爷在各地开的表行作用类似。 蜂窝煤到底是谁发明的已经不可考,有人说是几年后一个小本子发明的,也有人说再过十来年,一个姓王的伙夫偶然间发现了带眼儿的煤饼更好燃烧,还省煤,还有人说是再过几十年,一位德州的工人研究出了这东西。 反正不管是谁发明的,根据刘子祥的观察,现如今还没有这东西,阔气人家例如刘府,烧的是精煤煤块,一般人家用的是煤饼,其实打上几个眼儿就是蜂窝煤了,穷人家则去捡煤核,至于更穷的,更穷的根本过不去冬天。 走在街上,蕴贞背着手一蹦一跳,已经看不出此前的憔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不在意生活强加于她的诸多遭遇,即便身份的原因让她不能跟刘子祥在一起,也即便以后可能嫁给一个胖乎乎的草原王爷。 这都不会影响在帝京的阳光下,闻着满街的糖炒栗子味儿,听着小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和心上人走在一起。 “我要嫁到草原,你会想我吗?” 没有社交软件和什么红书什么威博的今天,这种话段位太低了,刘子祥想都没想,“我会想今天的阳光,今天的糖炒栗子香气,今天你月白的袍子,我也会响起你问我的这句话,然后再许多年后告诉你,你看,你哪儿也去不了,你只能在我身边。” 蕴贞呆住了,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刘子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才红着眼睛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你身边,荣华富贵,风霜刀剑。” 这就不是什么情话了,这是誓言。 这年头可不像后来,一年能发八万个誓,我发誓我下回不喝了,我发誓我说下回不喝就不喝了,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喝了。23sk. 这年头发誓就是真发誓,除了少数不在乎的,剩下的大多都异常慎重。 刘子祥有些动容,还有点不好意思,揉揉蕴贞的脑袋,“我领你吃东西去。” 一路上,又是小白梨,又是蜜汁大海棠果儿,又是红果儿,又是良乡栗子,蕴贞真是没少吃。 瞧见一家卖白水羊头的,蕴贞又走不动路了。 刘子祥震惊了,“你还能吃?” 蕴贞一得意,帝京大妞的劲儿就出来了,:“瞧您说的,跟我吃了多少似的。” 随即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就尝尝嘛,秋天就得吃这个。” 这倒是不假,秋天还真得吃白水羊头肉,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风俗。 而且帝京羊肉床子都有行规,凡是羊头馆子,必须在立秋当天卖一天羊头,有时候立秋时分天还热,羊头卖不完就坏了,那也必须在秋分这天卖上一天,然后慢慢等待天冷才正式开始营业。 “成,那就一块儿尝尝。” 这地方是前门外的裕兴酒楼,这酒楼不怎么有名,但酒楼门口的羊头肉摊子很有名。 摊子前头放一块简易白纸板写就的匾额:马家白水羊头肉。 别的地方,饭店门口的馆子是靠着饭店吃饭,但裕兴酒楼不一样,裕兴酒楼是靠着这个摊子吃饭,客人都是买了羊头肉,再到饭店里要个座儿,添几个菜,慢慢坐喝。 摊子老板穿的干净,戴着小白帽,开口却是地道的帝京口音:“来了您二位,来多少您馁?” 第94章 你真奸诈 刘子祥开口道:“我们俩人吃,您看着切。”又对后头的水生跟石头道:“既然赶上了,你们自个儿招呼自个儿,甭矫情!” 水生笑着点点头。 刘子祥本想进店,可被那摊子老板的手艺所吸引。 只见那老板把一块羊脸放在木墩子上,右手尖刀飞舞,几下功夫,羊肉片的薄如蝉翼,羊皮完完整整,老板切成小条儿,拿佐料拌了,“给您下酒,不要钱!” 刘子祥竖起大拇指,“大师傅,好俊的功夫!” 羊头肉摊子老板高兴了,人家可是体面人,穿着打扮,说话的气度,一看就能看出来地位身份,老板就喜欢这样的人夸赞自己的手艺,一边多给了约莫三两羊头肉,一边骄傲道:“我还真得说一句,您夸得对!您打听打听去,前门外,我叫号羊头马!我的摊子不卖完,谁家的羊头肉也甭想卖!” 刘子祥点点头,店里小伙计上来招呼,热情且周到:“您二位来的早!给您找个好座儿,清静,还能看景儿!” 不多时,伙计把羊头肉端上来,薄薄透明小片,摆盘子里,放几样蘸料,芝麻盐,辣椒面,韭菜花,随吃随蘸。 伙计又给刘子祥烫了一壶酒,上了几个小菜。 羊头肉配酒,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起品尝美食,刘子祥出来的时候没忘了叫水生弄几个食盒,把羊头肉送几份儿到家里尝尝。 玩了大半天,蕴贞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见了哥哥就问道:“哥,你跟善之哥哥今天都说的什么?他让你帮他什么忙?” 善之哥哥喊得又清脆又动人,再涛从来没有过这个待遇,当场就捂着胸口,摆手道:“去去去,男人家的事儿,你问做什么?” 蕴贞温柔一笑,挥挥拳头。 再涛果断投降,“他让我到津卫干什么,什么竞标。” “竞标是什么?” “就是......” 蕴贞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忍不住道:“哥,你真奸诈!” 再涛拍案而起,“你凭白诬陷我,这可都是刘善之的主意!” 蕴贞脑袋一扬,不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挑唆的善之哥哥,再说了,善之哥哥那叫能谋善断,既然人家嘱咐您了,哥,你可别拖人家后腿,哎,我得学学做女红去,以后还得......” 说到这里,蕴贞脸微微一红,脸上带着笑去后边了。 再涛目瞪口呆,仰天长啸一声:“造孽啊!” 随即想到妹妹开心的样子,不由得也摇头笑了起来,“刘善之啊刘善之,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 “你是说,再涛说他也要去竞标?”大头目光炯炯,停下手上的毛笔,扭头问儿子。 袁二一本正经,“没错儿,爹,他昨天到大茶馆儿去听人家谈马经,人家听他亲口说的,说什么在家里待腻歪了,也要实业报国,还说什么实业报国,就得从津卫制造局开始,他准备卖房子卖地,一定要拿下这个标!” 老袁用手揉揉眉心,有点头痛,心说自家这个二小子,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弄什么亲近工商,什么跟国际接轨,弄什么竞标,这下好了,弄出卵子来了,再涛的身份这么敏感,要是真让他拍中了,恐怕又得是一阵鸡飞狗跳,又得引得一些人胡思乱想了。 可二儿子一向不问这些“俗事”,这次好不容易想要做点正事,倒也不好打击他,于是语重心长道:“你啊,爹告诉你,以后办事,要做一步,想三步,不光要多研究事,还要多研究人啊,有时候以为事情万无一失了,可还是会让人办坏,有时候明明是死局,可又总有人能突围而出,不得不慎啊!” 袁二破天荒的频频点头,还摸出一个小本本,不断做记录,看的老袁老怀大慰,儿子终于长大了! 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爹告诉你,你弄这事儿,实在多此一举,你想亲近工商人士,直接弄个官督商办嘛,官银变私银,私银变官银......”说到这里,看着儿子瞪大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深了,儿子还难以接受,于是连忙停下来。 要是刘子祥在这里,说不定会一脸不屑,这算啥,你还没见过玩的花的呢,你见过地方衙门出手大批量购入住宅托市的吗? 袁二问道:“爹,那该怎么办?” “既然说了竞拍,那就得竞拍,但是不能让再涛拍到,过来,我给你说个法子。” ...... 消息灵通的闲汉们再一次早早获知了这个爆炸性消息。 “哎,您听说了吗?涛贝勒要买兵工厂!” “还我听说了吗,这种事儿我不听说,你能知道?告儿你,什么事儿,我都是第二知道的!” “第一是谁啊?” “大统领啊!当然了,这话也是为了搂着说,还有好多事儿,大统领他老人家比我知道的还晚,今天我喝两碗豆汁儿,他知道吗?” 闲汉甲被自己的幽默征服,别人没笑,自己先嘿嘿的笑起来。 刚笑了两下,又过山车似的一脸严肃和神秘,凑近桌子,压低声音,“知不知道,这次的事儿跟谁有关?” 众人一看这架势,好家伙,这是有猛料啊,也都低了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跟谁有关?” 闲汉甲咳嗽两声,不说话,看着眼前的碗。 顿时有人明白了,“三哥的账我会了,再给来俩焦圈儿!” 小摊老板久经风云,对此见怪不怪,麻溜给上了俩焦圈。 名叫三爷的闲汉甲这才继续说道:“往南边猜,谁还留着辫子呢!” 众人大惊,“辫帅!”23sk. “嘘!” 众人又低下头。 有人问道:“您是说,买兵工厂,是为了给辫帅产军火用?” 闲汉甲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涛贝勒为了自个儿到西山上打兔子用?” 对上了!合理,实在是太合理了! 不得不说这闲汉牛逼,这说辞一出来,连不少上层人士都信了,许多遗老遗少奔走相告,喜极涕零。 涛贝勒终于有所作为啦! 第95章 盗宝 回到府上,怜韵已经吃上了羊头肉。 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嘴巴,像个仓鼠一样,刘子祥把她抱过来,“你要吃胖了!” 怜韵左右乱扭,“柴唔会!”把肉咽下去,继续说道:“我天天练身段,比练武还累呢。” 怜韵嗓子很好,准确说她们姐俩嗓子都很好,平时又爱唱,刘子祥就请了花旦名家田桂凤来家里教唱。 田桂凤打前朝那会儿就火的不得了,还创下了一个记录,以花旦戏演大轴,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压轴人物,当年谭鑫培跟她一块演戏,谭鑫培这么好的老生戏,也得排倒二,大轴得留给田桂凤。 后来年龄大了,唱的少了,这才出来收徒。 本来像怜韵这样得上门教学的不记名徒弟,田老不想教的,可是刘子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刘子祥闻言,顿时松开怜韵,的确,跟练功的消耗量相比,这点羊头肉就是点心而已,怜韵练功很刻苦,怪不得她这么能吃。 很多人觉得戏曲演员在台上也就是比划比划,但真正吃身段儿的戏,对体力的消耗都相当大,而且别以为他们都是花架子,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十个好汉打不过一个武生,后世的天府省第一届散手比赛上,干倒了一堆体校生、武校学员夺得第一名的,是一个川剧武生。 正在家里享受闲暇时光,小段又来拜访,他看起来已经沉稳许多,不等刘子祥请,就主动道:“大哥,咱们到书房去谈。” 出了花厅到书房,刚落座,水生就来奉茶,小段知道这是自己人,没等水生出去,就问道:“大哥,袁二到陆军府找我了。” “咳咳,客气点,那是你二舅。” 小段笑笑,“是,我二舅到陆军府找我了。” 刘子祥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津卫的事儿?” 小段点点头,“大统领果然发话,制造局决不能落到涛贝勒手里,大哥,大统领都让你玩的打转儿!” 刘子祥放下茶碗,“别乱说啊,我可没有,他老人家也是一片公心,怕引起物议嘛!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段兴奋起来,似乎重临当时的场面,兴冲冲道:“大哥!你不知道当时的场面!袁二,啊不,我二舅说让陆军府设卡盘查,借故不让涛贝勒的车架到津卫,我一听,这太那什么了,什么来着,对,低端!” 说的口渴,端起旁边茶碗,也不嫌烫,吸溜着喝一口,继续道:“低端!太低端了!我当时就说了,咱们爷们儿可是正经人,怎么能这事儿啊,您想什么呢,当时我二舅啊,让我说的一愣,然后我就把咱们那法子和盘托出,他听了之后,直呼奸....直呼好计谋啊!” 刘子祥谦虚的摆摆手。 诶,都是后人的智慧,后人的智慧。 两天后,也就是开始拍卖的前一天,陆军府会发一个通告,因为制造局涉及军务,所以只有陆军府颁发许可的商户或个体,才能参与竞拍。 至于这个许可嘛,也只需要跑几十个部门,盖小一百个章而已。 你说我搞内幕?这怎么可能!你看看人家开车厂的刘四爷,就开一个破车厂子,跟在座的各位比起来,那都是老百姓!我们要是搞内幕,会给他发许可? 奥对了,还有一位同泰店的掌柜,一个破开旅店的,不也拿到了许可吗? 各位,我们是照章办事啊! 您要闹,那您闹呗,人家涛贝勒也没获得许可,你看看人家闹了吗?人家涛贝勒不闹,你闹了,你算个屁!你肯定是别有用心叭! 说完了这事儿,小段压低声音,“大哥,最近的舆论蠢蠢欲动,不知道大统领是不是学了你的招数,其中精妙,丝毫不亚于您啊!” 听了这话,刘子祥第一反应是,小段的说话水平进步太多了! 实际上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小段这回歪打正着了,大统领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从曹老三事件中学到了新技能,实际上也不能算是新技能,人家以前养望养到跟王安石有一拼,早就点上了舆论技能,只能过刘子祥的操作方法更现代化而已,本质逻辑上没什么差别。m.23sk. 刘子祥问道:“最近挺忙的,外头有什么动静?” 小段神秘道:“热河盗宝案!” 刘子祥一下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大头不讲武德,何苦来哉!若要只为解散大炮团体,随手拎个酷吏替罪羊便是,何苦让秉三先生背这个锅呢!” 小段一愣,不过数次见到大哥先知先觉,早已习惯了,请教道:“大哥,这是何意?” 刘子祥看他,不说话。 跟小段说就等于跟老段说,这种事情,信息就是财富,先算到后续操作的就是赢家,亲兄弟还明算账,不出点血怎么行。 小段很上路,“大哥,你让安排的那些孩子,都打散了安排进各个部队,放心吧,全是直属军,不是杂牌货,我在这儿给您打个包票,两三年的功夫,什么营长团长,都不在话下。” 刘子祥咳嗽一声道:“自己人,你办事,我放心,其实这事儿不难理解,我且问你,大统领现在最恨的是谁?” “当然是大炮团体啊!天天搅局,真他吗把什么参事会当盘儿菜了,那不就是个夜壶吗,现在倒好,觉得自己是个钧瓷茶杯了!” “那大统领最想干什么?” 小段已经似懂非懂了,“想要解散他们?” “没错儿,可不是说解散就解散的,这个人要位高权重,要法理上可以签字,谁来?” “秉三先生?” 刘子祥笑着不说话了。 小段目瞪口呆,我曹!一环套一环啊! 千方百计把人家弄回来主持国府,完了之后等人家从热河走了,弄出个热河盗宝案,说老头子偷了行宫的宝物,黄泥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然后秉三就不得不就范,签署解散大炮团体的命令。 小段到底还年轻,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便宜外公一直以来以武将形象示人,怎么会玩这么脏的手段? 第96章 新闻高材生 看着小段震惊的样子,刘子祥突然想到,如果秉三先生没有签字,事情的走向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秉三不签字,那么大头就不能这么快清理掉捣乱的大炮团体,如果不能尽快清理掉,那么下一步行动也会被打乱。 要知道,大头可活不了几年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找机会给秉三带个话。” 小段疑惑道:“他不是咱们的人啊?” 刘子祥摇摇头,“就说两个字,撑住。” 秉三到底有没有贪墨热河行宫的宝物,这已经是一笔烂账,有说他弄了点瓷器字画的,还有说他清清白白,扣留的几箱古物只是因为转运问题造成的误会。 但不管怎么样,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是前朝的内务府大臣,拿着之前的名册,信誓旦旦东西确实少了,还要找律师起诉秉三。 这话不太假,东西少了太正常了,从上到下,顺手牵羊的人确实不少,再过两年,还有一个都统成船成船的往家装古董呢。 但是东西少了能不能怪到秉三头上就得另说了,不过现在曹三在热河,暂时来看这口黑锅秉三是背定了。 “找几个得力的人,还有记者,到热河去查一查,注意不要引起注意了。” …… 小段现在行动力很强,一事不烦二主,又去找了帝京时报的总编,总编大人收了钱,沉吟了一会儿。 这事儿可不好办,一来是记者不应该掺合这些事儿,总编大人久经风云,明白这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为人洗刷冤屈的事情,而是背后人物的你死我活。 想了半天,让人把上次想去采访步军衙门那个事件的小青年喊进来。 小年轻就是利索,风风火火来到办公室,“总编,您找我。” 总编大人介绍了一下小段,“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段大少,段总长的公子。” 小年轻名叫王有成,向来看不上这类纨绔子弟,他可是正经海外名校新闻系学生,这类纨绔除了有个好爹,还有什么? 勉强握了握手,连笑容都欠奉。 小段倒是毫不在意,他又不是什么恶少,不能也不想让每个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 总编很严肃,“小王啊,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23sk. 总编交代完,小王不情不愿的跟着段大少走了。 现在小段办事很严谨,既然是大哥在意的事情,肯定有其用意,记者这种关键角色,还得让他亲自过目一下。 上了小段的座车,一路闻着汽油味儿到了刘府,下车的王有成直犯恶心,又不好失礼,强忍着不适感,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刘子祥自然很尊重人才,等在花厅,热情请他坐下,让水生上茶。 开言问道:“王老弟以前在何处学习?” 王有成傲然道:“我在米狸奸哥大学新闻。” 这年头,哥大还真是挺牛逼的,不像后世开设了各种合作项目之后,顶尖捞女们纷纷给自己弄个哥大文凭。 刘子祥一针见血,“哥大去年才有的新闻学院?你怎么今年就回来了?” 王有成脸一红,被戳穿了,他只是在国外研究龙哥传统文化,这也是现在大多数留学生喜欢读的,凡是龙国的学问,不能在龙国研究,而要在国外研究才有用。 不过小王还是可以的,后来对新闻产生兴趣,蹭课学了不少知识。 刘子祥又随意道:“普利策先生的去世是一大损失,从圣路易快邮报到世界报,他针砭时弊揭露黑暗,是所有报人应该学习的榜样。” 王有成服了,敢情您门儿清啊! 要是别人,这时候就该捧了,漂亮话这时候不说什么时候说呢,可小王经验小,只知道讪讪的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子祥又道:“你在哥大,也算是师承普利策先生了,既然是普利策先生的高足,就应该把引导龙国新闻进步发展的任务肩负起来。” 好家伙,王有成只觉得血涌脑门,他上头了! 这是知己啊! 就在这时,刘子祥推过来一份材料,“现在你的机会来了,这一炮打响了,别说是名留史册了,说点实在的,回头让小段找个大学捐建个新闻系,你去当系主任,怎么样?” 嗯,这年头当学阀还是很安全的,没有视频会议,所以即使跟女学生有一腿,被公之于众的风险也小很多。 王有成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疯狂点头,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谢谢您!” 小王还是有水平的,翻了翻材料,说道:“这事儿有风险,当地肯定有人阻挠调查,文字好留,照片儿不好弄。” 刘子祥点点头,“会派几个人便装跟你去,带着设备,见机行事。” 随后加重语气,一脸真诚,“但是记住一点,证据事小,安全事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做好成为社会大船瞭望者的准备了吗?” 王有成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准备好了!” 看着兴冲冲回去准备的王有成,小段竖起大拇指,“大哥,高!简直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啊!还别说,这种事儿,还就得用这样的愣头青。” “什么愣头青,那叫理想主义者。” 所谓处世,无非是摆平所有事,而摆平所有事的前提,恰恰是摆平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用处,有的是办成事的用处,有的是办不成事的用处。 就连混混还能拉出去恶心人呢,何况王有成这样的高材生? 小段拿出个小本儿,咬开自来水笔的笔帽,“大哥,什么时候去津卫?我安排专列!” 刘子祥摆摆手,“让下面人安排,你天天跟着我跑算什么事儿。” 小段笑笑,他还挺喜欢跟着大哥跑的,哪怕被人说是跟班儿,主要是能学到东西,小段感觉大哥的法子跟老爹还有大头他们都不是一个路数,并且大哥的路数感觉更好用一些。 不光如此,小段现在花酒也不喝了,还学会记日记了呢!弄的老段欣慰不已,再也没有练小号的想法了,天天夸儿子正干。 第97章 飞机与空姐 前门车站。 几个老客穿着羊皮坎肩,拿着厚厚行囊等火车。 不时还交谈几句。 “你看这城里人吭,穿的人五人六,不跟咱的羊皮袄今抹乎!” “是,天冷了,咱们到口外多收点皮子,弄回来卖了,今年咱也过个肥年!” 还有一个年轻人,蓬头垢面,拿出一个烟袋锅,熟练的塞上烟叶,擦着洋火点燃,又按了按因为燃烧而蓬松开来的烟丝,狠狠抽了一口。 淡蓝色的烟雾开始缭绕,驱散了身上浓重的牲口腥臊味道。 要是有认识的,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不是高材生大笔杆子王大才子吗! 为了实现自己的社会瞭望者梦想,王有成着实下了功夫,精心伪装之下,谁也看不出这是那个穿西装坐办公室拿自来水笔写稿子的王记者。 而他鼓鼓囊囊的包袱里,放着镁光照相机。 车站开始喧嚣起来。 一行人走进月台,为首的正是刘子祥。 只见他上身穿一件马褂,套着黑色裘皮马甲,长袍是暗色团纹印花,胸前表链金光闪闪,富贵至极。 王有成跟他对视一眼,随即挪开目光,心里却暗自因为他目光中饱含的期许鼓励而激动不已。 士为知己者死啊! 刘子祥上了豪华专列,一路东去,前往津卫。 路上,小段跑来跑去,又拿来一沓资料给刘子祥看。 “大哥,这次咱们声势浩大,也已经知会了津卫那边儿,估计不光会有官面儿上的人来接,八大家也得来人。” 津卫八大家,把持着纱布、粮食、盐等贸易。 一个个家资巨万,或是财力雄厚,或是社会名流、数代清贵,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刘子祥随意翻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份资料上。 高星桥。 “高星桥到津卫多久了?”刘子祥开言问道。 小段做了不少功课,这方面的事情也只能他去做,水生虽然面面俱到,可在这些事情上终归不如他,小段从小耳濡目染,陆军府又权势滔天,跟各种人都打交道,所以小段消息灵通,人面也熟悉,即使有自己不知道的人,随便找些人也就打听清楚了。 略微思索就回答道:“两年多,两年多以前,井陉矿提拔他当了销售总办,高星桥这才到了津卫,短短两年功夫,高星桥靠着当买办,攒起来偌大的家产,这人能力极强,在地面上影响力很大。” 所谓的井陉矿,并不是刘子祥所控制的井陉正丰煤矿,要真说起来,人家这个井陉矿才是“正牌”,矿区就在正丰矿的对面,是正丰矿的头号竞争对手,现在由一个汉斯国人控制着。 高星桥崛起的经历非常传奇,要是在后世,少说也得弄几本自传,然后盗版书会在地摊上热销。 此人没正经念过几年书,一家几代人都是铁匠,后来他不甘于人下,出来跑生活,干过挺多职业,十七八岁就跑到井陉讨生活,不知道怎么学会了汉斯话。 一次偶然的机会,井陉矿洋总办汉纳根发现了这个人才,让他从司磅员做起。 懂行的人都知道,司磅员是个肥差,在记录上动动手,上下几吨那都是钱,要知道,现在卖煤,每吨的平均利润是两块大洋,运输的损耗都由司磅员来确定,一车煤损耗个几十上百吨太正常了,这就是几百块大洋的空间。 可高星桥图谋甚大,所有“损耗”从不虚报,拿了好处也都上交给公司,因此汉纳根非常满意,高星桥因此一跃成为井陉狂在津卫的代理人,兼办洋行业务,大发其财。 刘子祥想了想,“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会来迎接我?” 小段摇摇头,“此人人缘很好,不管是同行、地面上的老大、官面上的人还有各国洋人,跟他关系都很好,开平煤矿的人按理说也是同行,可他们在津卫的销售人员,跟高星桥好的穿一条裤子。” 刘子祥点点头,“人才啊,也好,那就会会他。” 两人在这里商议,那边刘四爷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餐车要来各种美食,大吃特吃。 刘子祥注意到了,“四爷,搂着点,到津卫各种宴请少不了。” 刘四爷拿着汉斯肘子往嘴里旋,鼓鼓囊囊道:“我是没见过好饭菜的人吗?哎,贤侄,你有所不知,我是心里得劲儿!我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能坐上专列!哈哈,也算是见了一回市面,想想以前也是脑袋不灵光,混街面能有什么出息?无非给人调停说和坐在上首挺有面子,可要是真风光,还得是这个!这跟古时候说的起居八座差不多吧?” 小段打趣道:“四爷,差多了!他们才起居八座,您瞅瞅,这地方有多少座儿?” 连总长的公子都跟自己开玩笑呢!这是什么面子?回去跟老哥们儿们可有的吹了,刘四爷的心情更好了,冲餐车喊道:“再来一肘子!” 刘子祥是真怕这老头儿吃顶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23sk. 反观同泰店的老掌柜就局促很多了,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不时还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感悟,看见刘子祥瞅他,还讨好的笑笑。 刘四爷就不屑,看看,这些人就是没见识,小家子气!哪像四爷我?跟贤侄是老交情了,还论上了本家,到哪儿都该吃吃该喝喝,大人物不知道跟贤侄见过多少,咱吃过见过! 刘子祥道:“老掌柜,甭端着,您也弄点吃的,不行我让餐车弄点酒来,咱喝两盅?” 老掌柜连连摆手,“出来前吃过了,吃过了,这次托您的福,能见着这个市面,说实话,以前我老头子也坐过火车,可都是人挤人,那味气,哎呦!别提了!哪像这?宽宽敞敞地坐着,有吃有喝,都是托您的福啊!” 刘子祥笑道:“您别客气,这回到津卫,您也是帮我的忙去了,这一把年纪,舟车劳顿辛苦,我还怪过意不去的,赶明儿领您坐一回飞机,再给您弄俩空姐品鉴品鉴。” 老掌柜不知道飞机是什么,也不知道空姐是何物,又不好多问,只是连声说,“您客气,您客气。” 第98章 强龙与地头蛇 倒是小段来了精神,悄悄问道:“大哥,上堂子不带我?空姐是哪个堂子里头的?” 刘子祥压低声音,跟他交流起来。 小段眼睛越来越亮,果然泰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下就拍板道:“等我以后开了堂子,一定把这个加进去,好家伙,那些洋派人物,不得乖乖掏腰包,大把大把银子进账啊!” 看来小段开天上人间的梦想还没有完全破灭。 ...... 津卫。 李老大的队伍已经重新拉了起来,骨干仍然由当年那帮忠心的老哥们儿组成,底层一级则放宽了标准,有以前的徒子徒孙,也有破产的小摊贩,但有一条是共通的,就是这些人多多少少跟小本子有些过节。 又捡其中表现好、身体好、脑袋好的,授予了发枪资格,按照刘子祥“正规化”的要求,枪械管理非常严格,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能按编号领取枪械,任务结束就要按编号归还,少了哪一支,库管和小组的负责人都要掉脑袋。 只有负责守卫的人才能长时间持有枪械,而这些人也大多是李老大的老伙计。 李金鳌简直苦不堪言。 在他看来,刘公子提的那些要求,简直就不是混社会的方法,而是办公室的方法,要定期开会诉苦,请那些被小本子弄得家破人亡的兄弟发言,还要做记录! 为此,刘子祥还专门从帝京派来一个记录员。 老李可不是傻子,知道这套做法的目的,但端人的碗服人的管,老李不光不拒绝,还很配合那个记录员的相关要求。 还别说,这样一弄之后,整个队伍的战斗力大大加强了,最近已经按照既定规划扫灭了一部分投靠本子的混混团伙。 没错,黑帮火并也是要讲规划的。 就在刘子祥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李老大跟记录员又召集骨干成员开了一次会,地点在李金鳌现如今的住所里,一座两进小院儿,两间房打通了当会议室。 墙上用毛笔写的横幅昭示着这次会议的主题:大干快干,全力做好刘公子来津安保工作。 会议由记录员主持,然后李老大做了主题发言。 李老大扬起手一挥,“今天晚上,火车站周边要彻底清理干净!” 当晚,夜幕降临,原本繁华忙碌的火车站周边显得异常冷清,原本喜欢来此处摆摊的小摊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约而同的没有出现。 在附近晃荡的几个混混缩着膀子,其中一个问道:“这似恁么了?连个人影儿都妹有。” “天冷了,sei还在外头晃荡,都回家搂娘们儿去了!” 众人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有小弟给带头大哥上烟,刚打着洋火,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小弟扭头道:“sei啊!” 来人并不答话,带头大哥凑上火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大大咧咧道:“哪来不长眼的小子到这犯冲,哑巴了?问你话呢!” 子弹倾泻而出,一发子弹穿透的老大的脖子,汩汩鲜血浇灭了香烟。 后半夜,李金鳌的队伍已经开始清理现场,勤劳的小伙子们甚至连带着垃圾也清理了。 ...... 虽然还没用上蓝港特快,但专列车中间不停,一百三十公里的旅途,跑了三个多小时就到了,这在如今已经算是“快速车”了,又一次迅哥儿到津卫去,坐火车用了六小时,平均每小时跑二十公里。 这速度都不用铁道游击队,连路边的孩子都能轻松爬上去。 到了车站,果然场面宏大,站台干净整洁,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特意打扫的,津卫方面的军头,官面上的头面人物,连带工商界人士都来迎接。 刘子祥带着一行人下了车,笑容满面,人畜无害,不断跟众人拱手寒暄。 “刘公子名动京城,今天跟段大少双双莅临,是我辈之幸,我辈之幸啊!” 一个胖乎乎的官面人物说着热情话,刘子祥自然张口就来,“津卫的事情办的很好,这是大统领亲自跟我说的,我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看,还请长官不吝赐教哦。” 胖乎乎的男子乐开了花,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又冲小段谄媚笑笑,要搁在以前,小段理都不会理这种俗人,不过小段已经成长许多,竟然也拱手笑道:“有劳,有劳,回去少不得要在大统领面前为你们夸夸功。” 男子都震惊了,这可是破天荒!回头得赶紧去看看自家祖坟有没有爆炸,这可是是比祖坟冒青烟都难得的事情,回去之后有的吹了! 轮到工商界人士,打头的第一个就是高星桥。 短短两年时间就能力压本地大佬站在头一位,此人能力手段可想而知。 他三十来岁年纪,五官都圆乎乎的,看起来很有福相,在一群人中间,穿的可以说是朴素,浑身上下透出干练精明的劲儿,连后头的刘四爷看了都不禁在心中夸一句:有老子当年的风范了。23sk. 只见高星桥拱手笑道:“北地财神驾临,我们是又喜又惊,喜得是能沾沾您的财气喜气,惊的是自家地面上的东西拿不出手,唯恐贻笑大方啊!”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不亚于外交官,既夸了刘子祥,又隐晦点明“自家地面”,提醒刘子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大家都是场面人,办事情可不要太过分哦。 刘子祥笑笑,“早就听说津卫出了个高先生,什么八大家十大家的,百年积累都不如高先生两年生聚,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非是凡品啊!” 这话一出,跟在高星桥后面那些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但又无可奈何,刘子祥说的是实话,势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了。 高星桥心说这果然是个难缠的主儿,刚想出言补救一番,只见刘子祥已经冲站在第二位的一个老者一鞠躬,“李老爷子,您身体好啊?” 高台阶,黑大门,冰窑胡同李善人!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李善人家族第二代族长李士铭老爷子。 第99章 敌人与朋友 李家已经牛逼了好几辈儿人。 从第一代李善人开始,就为官做宰,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李头家里银子很多,但是妇人老是做噩梦,老李头于是开始做好事。 这个做好事倒是真做,不像于老爷子那样二十里之内不能有穷人,老李头设粥厂,赈济流民,名声很好。 或许是好人有好报吧,几个儿子都很有出息,李士铭中过举,后来又做生意,办盐务,开纱厂,由于家族官面上的人很多,所以自然是财源滚滚。 李家在八大家里头名声最好,这倒是很难得。 李士铭老爷子气度雍容,待人和气,闻言朝刘子祥拱拱手,“不敢受刘公子的礼,在下不过一介老朽,江山代有才人出,刘公子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的贵人。” 按理说,八大家这么多年的积累,不可能被一个高星桥压了一头,但八大家现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真正强力人物的支持。 所谓真正强力人物,不是几大家的那些官面子弟,而是军头。 现如今鼎革之际,什么官儿都没有用,枪才是真的。 李家有个子弟娶了曹三儿的侄女,但曹三儿再牛逼,还是让刘子祥摆弄的老老实实,所以李士铭自然不敢拿大。 至于高星桥,人家走的是洋人的路子,在当下却最是有用,除了刘子祥这样的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给洋人面子。 这个“愿意”或是出于长久失败带来的畏惧,或是屈服于洋人的资本雄厚,八大家再有钱,在洋人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 但要说八大家真的就对高星桥那么服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看着李老爷子对刘子祥这么客气,高星桥脸上带笑,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津卫到底不是铁桶一块啊! 刘子祥继续添把火,“李老爷子是津卫士绅之首,李家乃积善之家,我当向大统领请示,请他亲书一块匾额,就叫余庆之家怎么样?” 李士铭脸上还是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变得异常真诚,连带后面八大家的人都面带喜色。 到底是帝京来的贵公子,瞧瞧这话说的,多提气! 还有人去瞧高星桥,只见老高就跟听不见这话似的,面带微笑,仿佛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刘子祥继续朝前走,出人意料的是,迎接队伍的末尾,有几个穿礼服戴礼帽的小个子,不伦不类,颇为滑稽,刘子祥走到他们跟前,为首一人伸出手来,“刘桑,久仰大名,希望我们以后有更多合作。” 刘子祥看也没看,径直往前走。 后面的地方官面人士自然上来打圆场,几个小矮个子倒是没有因为刘子祥的无视而发作,反而颇为大度地说道:“没有关系,刘桑想必是旅途劳顿,我们改日再去拜访。” 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下各自有了计较,有人窃喜,有人隐忧,李老爷子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车站,刘子祥转身做了个罗圈揖,挥挥手,上了来接的汽车。 段家在津卫有宅子,刘子祥在层层护卫下离开车站,前往段公馆,人群中,一个小黑胖子远远看着,手揣在怀里,时刻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m.23sk. 到了段公馆,几人坐下喝茶休息,小段开口道:“龙潭虎穴啊!” 刘四爷撇撇嘴,“老头子我看是贼窝!一路上你们瞅见没有,小本子的浪人,小本子的娘们儿,他娘的,这到底是哪国的地界?” 刘子祥端着茶碗慢慢喝,并不搭茬。 同泰店老掌柜揣着手,慢悠悠道:“老朽多一句嘴,此地风物与帝京大不相同,豪商云集,既然做生意,就要有所倚仗,这倚仗嘛,要么是军头,要么是洋人,刘公子要想有所开拓,无非是拉军头打洋人,或者借洋人压军头。” 刘子祥笑道:“老掌柜看的明白,不过啊,我既要拉军头,又要拉洋人。” 小段身子往前探,“那打谁?” 刘四爷虎眼一睁,跟同泰店老掌柜异口同声道:“打小矮子!” 话毕,众人齐声大笑。 刘子祥不禁感慨,不能小瞧了任何人啊,刘四爷开车厂,老掌柜开旅店,可要是有一番机缘,这些人的成就绝对小不了。 这是一代又一代传承的智慧,也是龙国数千年一次又一次度过难以想象困难的底蕴,不是浅薄之地的人能理解的。 过了一会儿,小段问道:“大哥,晚上哪儿吃?官面上那胖子早就亲自来请了。” “你们自己吃。” 小段疑惑道:“您上哪儿去?” “我自然是到李府。” 话没说完,水生进来道:“爷,李老爷送来请柬。” 小段大惊,大哥果然无所不能,还会算命哩! 刘子祥站起来,接过请柬,自然是摆酒接风洗尘,还请赏光云云。 小段凑上来,“大哥,莫不是鸿门宴?” 刘子祥乐了,你少看点戏吧! 摇摇头道:“继宗,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做一件事。” “大哥,什么事?” “弄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小段若有所思,“大哥的意思是,李家是朋友。” 刘四爷跟上道:“姓高的也不是什么敌人。” 老掌柜揣着手,“小矮子才是血海深仇啊!” 小段若有所思,连饭都不吃,回去写日记了。 刘子祥起身吩咐道:“壮起声势,去李家大宅!” 刘子祥说壮起声势,那水生就会十二分的去办,前头两辆林肯车开道,中间一辆大统领同款福特,踏板上站着四个持枪护卫,毫不遮掩,枪把露在腰间,后头一队人踏踏踏跟着跑。 全城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哪位老爷出门,真风光!”一个穿长衫的大爷问旁人。 “这都不知道?你还知道嘛!这是帝京来的刘老爷!”有常混街面的,不屑于老大爷的消息闭塞,非要挤兑他两句,以显示自己人脉广泛,消息灵通。 老头儿脸上挂不住了,“帝京有嘛了不起!还不如咱们津卫好!” 这话倒是没错,不管是经济还是人口,还是城建,现在的帝京还真比不上津卫,毕竟开埠开的早,老百姓有一股子骄傲劲儿。 于是众人齐声附和,老大爷的面子又找回来,摆摆手慢悠悠去溜达了。 第100章 大排筵宴 人群中可不光有闲汉,还有各种各样的眼线。 不多时,高公馆就得到了消息。 高星桥也给刘子祥送了帖子,虽然知道他不会来,还是让人备了两桌丰盛席面。 贴身跟班儿来报:“老爷,往东门里去了。” 高星桥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本列国志,他年少时不喜读书,现在发了迹,倒是愈发用功起来。 不像一些趁着鼎革之际大发其财的人,要么买书壳子装点门面,要么到书铺子扫货,甭管什么书,有字儿就行,一定要摆满几柜子,连万年历都有各式各样好几本。 见高星桥不说话,贴身跟班想着为主分忧,难免多了一句嘴,“无法无天!到底是小字辈,办事真没有个体统!老爷才是津门第一嘛,他不拿帖子来拜老爷,反而去李家,真是瞎了眼!老爷,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俗话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高星桥抬眼看了跟班儿一眼,又低头看书,过了半晌才悠悠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小本子都在津卫压我们好几头了,咱们能怎么着?汉斯人汉纳根,我都快喊他爹了,又能怎么着?” 跟班儿知道说错了话,低头不再言语。 高星桥放下书,负手走到窗边,突然长叹一口气,“丢人呐。” …… 一路耀武扬威到了李宅,刘子祥一看,好家伙,自己住的那几进院子,跟这一比就是贫民窟啊! 老李家除了钱多,就是房子多,他们家在津卫有一千两百多间房,全在交通要地,稍微一收拾就是黄金商铺。 本族大宅在东门里,朱门上有一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大宅第! 刘子祥撇撇嘴,可真不谦虚,这只是一个门口,跨了门槛里头还有一块匾:孝廉方正。 整个宅子是八座四合院打通的,每座四合院都是五间北房的超大户型,连上倒座房、厢房、账房、轿房、门房、后花园等等地方,面积相当大。 老李家看来还是避讳了一些的,院子有横有竖,没有一进到底,不然这就是八进的宅子,相当僭越。 此时的李宅中门大开,一个年轻人跑下来给刘子祥开车门,李士铭老爷子笑眯眯迎候在门口。 刘子祥扫了一眼,果然,不光有李家的人,还有八大家的人。 “刘公子,大驾光临,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 这就别说什么蓬荜生辉了,那就是纯装逼了。 刘子祥例行客气道:“叨扰,叨扰。” 穿门过户,到了正房花厅,一桌宴席已经准备齐整,自然是无尽的富贵,丫鬟使女无数,这个拿毛巾,那个端水盆,还有漱口水什么的,桌上更是水陆八珍齐备,东西两洋菜式俱全。 李士铭举杯道:“刘公子能来,那是我们整个八大家的荣幸,来,我们满饮此杯。” 然后就是轮番带酒敬酒,突然孙家的人像是喝多了,红着脸一拍桌子,“姓高的欺人太甚!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咱们不干点什么,当我们是吃草的!谁要能帮我们打掉他,姓高的名下产业我们分文不取,全送给他!” 刘子祥专心对付自己眼前的羊排,看也不看这人一眼。 李士铭皱眉道:“孙贤侄,酒量到了就去休息。” 孙家的代表站起来一拱手,笑道:“是我失态了,对不住,对不住,刘公子勿怪。” 刘子祥慢条斯理地拿过丫鬟送上的热白毛巾擦擦手,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看着刚才借酒说话的孙家人。 众人都知道他有话要说,纷纷安静下来。 刘子祥吐出烟雾,眯着眼睛,“小本子也骑在你头上,你怎么不说话?” 金家一个小年轻当即说道:“那可是洋人!不管是东洋人西洋人,都是洋人,既然打也打不过,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姓高的算什么东西,一个臭打铁的,如今竟也抖起来了!” 这话说的太不得体,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干什么还要说出来? 李士铭颇为头疼,八大家已经虚有其表了。挥挥手让旁人送这两人下去,自己歉意的冲刘子祥笑笑,刘子祥并不在意,自顾自喝酒吃饭。 曾经的八大家,无一不是缙绅之家,底蕴深厚,可几代下来,许多子弟都成了草囊饭袋,尤其是这几个留过洋的,整天提手杖穿洋装,时不时蹦出来几个洋文词语。3sk. 可在龙国,事情不是这样办的!在洋人的地方,事情也未必是这样直白办的,只不过他们试图跟父辈们、跟他们眼里那些土老帽们不一样,以显示自己是喝过洋墨水的,是新派的富贵人家。 刘子祥笑笑,不再搭理,埋头啃羊排。 饭吃的挺没意思,谁也不是为了这口吃的,正题还在后头呢,谁都知道刘子祥是个大靠山,不仅连着段家,自己还有偌大的产业,帝京地票一战看的外人是目瞪口呆。 李家如今虽然烈火烹油,但已经是强弩之末,衰败气象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高星桥虽然很懂规矩,知道有钱大家赚,但谁又真的想让一个外人压自己一头? 最关键的是,李老爷子不光看高星桥不顺眼,看一些小矮子更不顺眼。 酒过三巡,刘子祥就推辞道:“老前辈,善之实在是不胜酒力了。” 李士铭抓住机会,“还请到书房喝杯茶。” 到了书房,就只剩李老爷子一个人,其他小年轻都被赶走了。 李老爷子仿佛非常疲惫,腰杆儿也没那么直了,靠在官帽椅上,端着茶碗,喘气声有些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房里电灯发出的电流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好半晌才自嘲笑道:“善之,让你见笑了。” 说完,不等刘子祥答话,自己又说道:“你也看到了,这等货色,连高星桥都斗不过,何况小本子呢。” 说罢,目光炯炯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淡淡道:“该清理的清理,尤其是手尾不干净的,您不清理,我就代劳了,想让我帮你们按倒高星桥?等按倒了小矮子们再说吧。” 第101章 给刘公子照路 都是成年人,谁也别想好事儿。 八大家指望着刘子祥按倒高星桥是情有可原的,这一来,八大家渊源深厚,官面人物众多,论亲近,肯定是他们跟刘子祥亲近,别看李士铭有个后辈是曹老三的侄女婿,但生意归生意,别说是他侄女婿了,就是他儿子,打出狗脑子来,该做生意的还得做生意。 这二来,高星桥可是井陉矿的买办,跟刘子祥是同行,所谓同行是冤家,这道理亘古不变。 可刘子祥不是这样想的。 大家玩的高度不一样,你还真以为我要跟高星桥抢生意呢? 一个卖煤的买办,他就是再有钱,模式也是相当落后的,只要背后的势力顶得住,单单玩商业模式就把他玩死了,而且刘子祥要在井陉、开平附近筹备铁厂,很多煤炭以后估计都要自用了,说不定还要从高星桥那买煤呢? 所谓是敌是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难道今天帮八大家按倒高星桥,明天要跟高星桥合作了,再帮他打回来? 再者说了,要是真弄倒了高星桥,恐怕八大家就会又有想法了,高星桥是外人,他刘子祥就不是外人了? 现在刘子祥的位置很有利,不管是八大家还是高星桥,都生怕他倒向另一边,相反,什么搅局不搅局,过江不过江,都不重要了,钱是挣不完的,分出一点来给他赚又能怎样呢? 李士铭斟酌着开口,“善之,你到津卫来,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哈哈,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房子闲置太久也不好,没有人气!等会儿我让人拿册子来,你挑一处宅院,帮我住住。” 刘子祥放下茶碗,正色道:“老爷子,您是老前辈,世代簪缨,我也不想给您打马虎眼,房子就不用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津卫,办制造局只是顺手,我来就是要看看,这津卫,还是不是咱们的津卫,不管是帝京人还是津卫人,总归是龙国人,你们跟高星桥怎么样我不管,我只是问一句,小矮子在这耀武扬威,你们憋屈不憋屈?” 老爷子闻言一愣,胡子微微颤抖,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愣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总归是我们没出息!” 刘子祥道:“有出息没出息的暂且不论,要是没点血性,那才算是废了,挣下偌大的家私,还是得东奔西逃看人家脸色,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老爷子,我实话跟您说,今天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八大家本是地面上的首领,老百姓的典范,可现如今啊,有人当狗当出滋味来了,当美了!” 李士铭有些犹豫不决,“贤侄,这,这,大家乡里乡亲,不好痛下狠手啊!” 刘子祥嗤笑一声,‘“老爷子,您是前辈,一辈子行善积德,我不能说您什么,您看现如今这个情形,这大家那大家的,还有多少气数?” 李士铭沉默了,八大家不行了谁都能看出来,不光是军头的崛起,更多的还是小本子的处处扩张,津卫作为经济扩张的大本营,小本子似乎无处不在,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即使竞争,也不光明正大,手段非常卑劣,八大家是敢怒而不敢言。天籁小说网 “依老朽看,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现在这些人还能当狗,那是因为还有用处,到时候人家的势力起来了,怕是当狗也没人要了!” 刘子祥心说行,老爷子还不糊涂,“您老人家心善,我也没指望您痛下狠手,甭拦着我就成了。” 这是客气话,刘子祥现如今要动手,不是李士铭能拦得住的,还是那句话,再牛逼的商人,也还都是弟弟,曹三儿都任由他搓圆捏扁,一群商人又算得了什么? 李士铭痛苦的闭上眼睛,睁开后已经是一片清明,当年的锐气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上,郑重拱拱手道:“刘公子,不劳您动手,半月之内,老朽给您一个交代。” 刘子祥点点头。 李士铭又郑重道:“丑话在前,刘公子,老朽这样做,不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夺利,老头子没几天活头了,能吃多少穿多少?元抚公曾说,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刘公子,你既然要争这一口气,就请你争到底,我活着看不见,死了也要看。” 一时间,什么家族恩怨,什么豪门争端,都烟消云散了。 刘子祥笑道:“老爷子,倒也不用风萧萧兮易水寒,您且活着吧,不用死了再看,看万国来朝,看八方来贺。” 李士铭笑了,只当刘子祥是说笑话宽慰自己。 闲聊几句,李士铭突然问道:“善之,可曾婚配?” 又是这一出! 倒不是在这个年代的人喜欢这样,而是姻亲关系实在太重要了,你跟我再好,也没有亲戚重要,连亲戚都不是,我怎么信任你呢? 刘子祥想了想,这倒是个问题,再娶一房倒不难,关键是累啊! 斟酌着说道:“小子虽然不才,但素喜倚红偎翠,家中已有五房小星,老前辈厚爱,但我实在不敢耽误了佳人。” 谁料到李士铭一挥手,“才五房?这算什么事情,你还年轻嘛,年轻就要有个年轻的样子!” 老爷子已经在自己的好多个孙女中开始盘算了,选谁好呢? 刘子祥赶忙道:“在下还是喜欢自由恋爱。” “这有什么?我也不是老古董,你可以慢慢自由嘛,自由上哪个,就选哪个好了,我李家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 刘子祥落荒而逃。 李士铭亲自送出,看着刘子祥的车队远去,在门口站了许久。 老管家过来,给老爷子披上衣服。 “老爷,天凉,回去吧。” 车队的灯很亮,照的前路辉煌又光明,老爷子面带微笑,连说了几个“好,好”,这才转身,想了想吩咐道:“以后在门口这一路上,都安上电灯,给刘公子照路!照的亮亮的!” 说罢,又边走边吩咐道:“明天让几大家的当家人,都来见我。” 这次的语气里,一片肃杀。 老管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102章 街头的煎饼果子 车子快到段公馆,突然前面被拦下。 护卫们一看,呦,这是来活了。 咔嚓咔嚓拉枪栓,分分钟就要上演一场街头火并。 只见前头挡住路的小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大高个宽肩膀,五官圆乎乎,很有气场,不是别人,正是高星桥。 他下来搓搓手,哈着气,又弯腰从车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一瓶子在酒铺子打来的直沽烧,举起来喊道:“晚上没吃饱吧?再喝点?” 刘子祥笑了,妈了巴子,你整的还挺像主角的。 下了车,挥退了众人,“高老板好兴致啊!” 高星桥笑笑,“我老高是穷苦人出身,就好这一口,回回赴宴都吃不饱,还得再自己整点儿,弄点烧鸡酱肉,完了吃两碗馄饨,不行就再来个火烧。” 刘子祥跟着他朝前头走走,看见一个小摊。 摊老板打着一盏电石灯,系着围裙,干起来干净利索,小车上放一个煤炉,炉子上有一个鏊子,旁边笸箩里几张饼,还有馃子面酱之类的。 刘子祥一看,艾玛,这不是煎饼果子吗! 关于煎饼果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已经无法考证了,有人说是东省人到了津卫之后结合当地的吃法发明出来的,还有一些什么行军打仗的粮食之类的说法,但可以确定的是,最初这玩意儿的原型不叫煎饼果子,而是一种叫做“锅吧见热”的小饼。 后来就有人用这种小饼卷一些烤制食品,作用跟荷叶饼差不多,然后不知道哪个吃货在里头放上面酱,放上馃子,一道津卫美食就这样诞生了。 这时候的煎饼果子是全素的,刘子祥却看的有趣。 人家小摊老板可不是这样想的,两个傻帽儿,穿的富贵体面,后面乌央乌央一群人,就在那等着,老板只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刘子祥问道:“有鸡蛋吗?” “啊?”老板有些茫然。 后面随员里有机灵的,跑到旁边二荤铺里,扔下一角小洋,拿了几个鸡蛋过来,刘子祥接过来,递给老板,“把这个,打在饼上,摊匀喽。” 老板非常紧张,摊的稀烂,刘子祥撇撇嘴,“大爷,你这手艺挺潮啊!” 人家大爷脾气也上来了,“你们这老些人,瞅嘛呢,给你弄好吃就得了。” 得,大爷还挺有脾气。 不一会儿,两个加了鸡蛋的煎饼果子就做好了。 后世的煎饼果子店里,墙上面常常挂着一些宣传文字画,上面介绍着刘公子工作到深夜,与小摊贩老板沟通交流,发明了这道美食的故事。 咬一口,嗯!又香又脆! 跟高星桥钻进旁边二荤铺里,高星桥嚷道:“辣椒猪头肉,油炸大果仁儿,快着点啊!” 二荤铺的老板就是厨子,厨子就是老板,本来看这么多人进来大喜过望,好家伙,我这是声名远扬了吗?都来吃我做的菜? 不一会儿连自己以后开的大酒楼用什么名字请谁来题招牌都想好了,结果这孙子就点俩菜,还有一个是花生米。 敢情你俩大半夜来消遣我来了。 叮叮当当,猪头肉又辣又油带着镬气上了桌,现在做菜就这样,二荤铺就讲究大油大盐多放辣椒,放得少了人都不来,就要那种一盘菜能下二斤大饼的效果。 高星桥让拿两个杯子,给刘子祥倒上酒,“我也不让你了,能喝多少喝多少吧。” 喝完李宅的佳酿,再喝这玩意人直喇嗓子,一条火线一直烧到胃里,刘子祥心说姓高的要天天这么喝,早晚得胃穿孔。 几口下肚,高星桥鼻子通红,递给刘子祥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刘爷,您撂个话,到底干嘛来了?” 刘子祥刚把烟叼嘴里,呼呼啦伸过来十几只胳膊,有拿打火机的有拿洋火的,看的二荤铺厨子一愣一愣的。 我的乖乖,太有派了! 刘子祥挥挥手,自己拿桌上的洋火点了,这才说道:“来帮八大家灭了你。” 高星桥笑了,“刘爷爱讲笑话,我看您来,肯定不是为了我来的。” “何以见得?” 高星桥夹了一块全肥的,放嘴里嚼,眉眼都舒展开来,吃的很爽的样子,还就着下了一口酒,刘子祥心说你这样吃,还没系统,你不得肝硬化谁得肝硬化。 “刘爷,您要是真想灭我,还用您亲自来?还用在火车站跟我笑眯眯打招呼?还用拉拢八大家那帮人?来几队兵给我拿了,我是插翅难逃啊!刘爷,您就指点指点迷津,跟我说说吧。” 老高果然是个明眼人。 这人挺让人捉摸不透的,你说他爱国吧,那也爱,后来的劝业场,理念很有意思:劝吾胞兴,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 大力弘扬国货,希望实业兴国。 可他跟汉斯人好的跟一个爹似的,后来人家汉斯跟几乎整个殴罗八打仗,他还捐了好些钱,汉斯皇帝一高兴,竟然给了他一个“冯”的封号。 正经八百的汉斯贵族,当时全龙国就俩,一个是汉纳根,一个就是他。 刘子祥捡那半肥不瘦的吃了几块,“老高,你说你给汉斯人办事,图的啥?” 高星桥闻言不由得苦笑两声,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开言说道:“刘爷,不瞒您说,我十几岁出来闯世事,什么都干过,可怎么样呢?出不了头啊,我在井陉,发现这个司办是这位大人的侄子,那个经理是那位大人的女婿,我们老老实实干活,没黑没白,他们常年在津卫,跳舞喝酒,可最后是谁升官发财?汉纳根先生是我的伯乐,一步一步提拔我,我才有了今天,我知道,挺多人都笑话我,说我是汉斯人的狗,可我没害过咱们自己人,没帮他们吞过咱们的钱,我倒是想当咱们自己人的狗,可人家还嫌弃我,不让我当呢!” 得,又是烂事儿。 刘子祥给他倒上一杯,给自己也重新满上,举杯道:“老高,我跟你没怨没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明人不说暗话,也别想着敲打我,你还不够看的,赶明儿帮我跟汉斯人牵条线,以后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第103章 大哥你换个人 高星桥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随后补充道:“刘爷,我知道您老人家高瞻远瞩,但该说不说的,甭觉得汉斯人有多好,有时候,他们比小本子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人家长得跟咱不一样,凭什么跟咱们亲呢?” 这话倒是让刘子祥有些惊讶了,他还以为这位是铁杆的精汉斯呢,可如果不是这样,后来给汉斯捐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见刘子祥的眼神,高星桥苦笑一番,“刘爷,所谓狗仗人势狗仗人势,我就是那条狗啊!” 刘子祥不说话了,盯着他,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过了半天才问道:“别吃那么些肥肉了,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人活着,总得图点什么,图女人,图房子,图钱,图地位。 有了企图心,人的行为才能得以解释。 可高星桥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跟精神分裂似的,到底图的是什么? 高星桥喝了一口酒,突然显得有些激动,“刘爷!我问您,我一个小铁匠,在咱们这地界,不靠汉斯人,我得多有能耐,多有本事,才能爬上去呢?” 不等刘子祥回答,高星桥接着道:“刘爷,我告诉您,是永远不能!是因为咱不行吗?因为咱没本事?不是我恬不知耻,刘爷,您看看这津卫,这几大家,有几个能跟我掰腕子的?可两年多以前,在他们眼里,我算什么?不,不,我根本不会在他们眼里,他们是累世公卿!他们是书香门第!他们有数代积累!我算什么?” 这话说的,得亏这年头没有论坛啊,不然高星桥可有的忙了,这故事真是完美切中很多人的痛点了。 痛!太痛了! 高星桥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烟,接着道,“刘爷,我千辛万苦才做了司磅员,可他们这些人的子弟呢?我刚才说了,跑马跳舞!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别人拼死拼活弄来的东西,他们却唾手可得,人家不稀罕!” 刘子祥摆摆手,四周的人都散开,还有人揽着厨子的肩膀,“哎,大哥,咱出去遛遛去。” 厨子想挣扎,却又挣扎不动,那人拿了两块大洋塞他手里,厨子颠颠的又端上来一盘油炸花生米,完了捡肥的猪头肉又给高星桥端了一盘,然后颠颠地出去遛遛去了。 高星桥又夹了两筷子肥肉片子塞嘴里,嚼地满嘴流油,然后一拍桌子,“可他们占着地方不干活!八大家有钱,这钱都用来干什么?倒买倒卖,放租子,买地,所谓的李善人李善人,施粥发衣服救了多少人,可他们放租子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说罢,抬眼盯住刘子祥,“刘爷,我不想别的,我不图别的!我就图一个实业兴国,我就图一个有钱就得办点事,留下点什么,而不是天天逛堂子喝花酒挣老百姓的钱还得让老百姓说你好!我想办工厂,我想开商场,咱们真有能耐,就挣洋人的钱去!” 段公馆,小段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刘子祥抬抬眼皮,还是没有说话,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夹着花生米,不时抿一口酒。 高星桥面色诚恳,“说起来,我也是穷苦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油汪汪的猪头肉,小时候缺油水!” 听到这里,刘子祥笑了,“老高,赶明儿事情办成了,我请你吃猪头肉。” 心里却道,你妈了个巴子,比老子还能演,要不是最后露了馅,老子差点就信了! 刘子祥算是看明白了,这高星桥,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不是什么爱国商人也不是什么卖国贼,他就是一个渴望世俗成功的人罢了。 所以他投靠汉纳根也好,力压八大家也好,没什么额外想法,就是为了上位,就是为了爽。 有的时候,事情真就那么简单,只是人们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所以给它包裹上一层意义。 就连高星桥自己也是这样,如果听完了他的话,很多人可能就感动了,可仔细想想,这些话说的大义凛然,可话里话外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八大家。 先说汉斯人也不是好东西,这是掏心窝子拉近距离的话,然后话题就渐渐引到八大家身上,说他们占着地方不做事,可既然是占着地方,那占着谁的地方就很有意思了。 反正不是老百姓的地方。 按照高星桥的口风,翻译过来就是弄翻八大家,咱哥俩吞了他们的产业,可他的话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是他们不实业报国,咱们吞了他们,然后实业报国。 其实全是扯淡。 刘子祥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自己的前瞻性而小瞧了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像高星桥这种,是真聪明,今天换个人来,比如小段,那得让忽悠的五迷三道的,就是刘子祥也让忽悠的差不多了。 可破绽就出在最后一句话上,高星桥说他是穷苦人出身,所以喜欢吃油汪汪的肥肉。 喜欢吃肥肉可能是真的,可穷苦人出身纯属是扯淡。 他们家的“高记三挺刀”远近闻名,前朝武状元选拔的时候就用这刀,就好比后世的什么什么赛事指定用品一样,这能缺了钱? 家里还有钱给他请私塾先生呢。 后来的确落魄过两年,不过那都是十七八岁的事了,接着就到井陉当了司磅员,不能说大富大贵吧,放到后世也是妥妥的高管水准。 所以这孙子绝对的表演型人格。 刘子祥一脸感动模样,“八大家真不是东西,这样,跟汉斯人牵上线之后,咱们还得再办一件事,办完了这件事,咱们就弄八大家。” 高星桥一副醉酒模样,摆手道:“大哥你说,什么事?” “小事一桩。” “大哥看不起兄弟是不是?不管小事大事,兄弟给你办的妥妥的。” “杀几个人。” “杀谁。” “直田千古。” 高星桥哈哈一笑,说大哥你换个人,这人待在兵营里头,哪有那么好杀。 刘子祥只是喝酒不说话,高星桥这才严肃起来,问道:“大哥你真要杀他?” 第104章 图书馆撒泼 回了段公馆,小段正兴致勃勃地跟随从讨论着什么。 见刘子祥回来,高兴道:“大哥,你回来啦,咱们到南市逛逛去?” “大晚上的,到南市逛什么?” 小段挤眉弄眼,“大哥,这个点的南市才好玩儿。” 刘子祥反应过来,看来小段老毛病又犯了,想去南市考察一下娱乐业发展。 这年头津卫的堂子不比帝京差,由于开埠时间早,商业繁盛,连带着堂子也兴盛起来。 尤其是在南市,各家小班儿很多,尤其以苏杭帮为盛,吴侬软语的,很是撩人。 刘子祥摆摆手,“你自己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去约几个八大家的子弟,跟他们一起玩,声势浩大一些。” 小段没明白,“大哥,咱们真要跟他们合作?” 刘子祥笑道:“多交朋友总是没错的,让你去你就去,这也算是办正事了。” 小段一听哎呦我的哥,还有这种好事,喝花酒也算办正事,当下兴冲冲地去了。 刘子祥早早休息,谋划着以后的事情。 第二天一直睡到上午,小段来请,说是到会芳楼吃饭去。 这地方很有名气,到后世马老爷子说相声的时候还说:“搞对象去哪儿吃,会芳楼!” 会芳楼是老馆子了,搁前朝那会儿,各地督抚述职,都会特意绕到津卫,吃一顿会芳楼。 想在号称“吃绝穿尽”的津卫做买卖,没点绝活儿是不行的。 到了会芳楼,只见门脸极大,小伙计穿的干净利索,肩膀上搭着白毛巾,并不像帝京那样嗓门儿很大,而是上来亲切问候:“您两位里头请,里头请。” 掌柜的是个明眼人,搭眼一看就知道来人不凡,上来又是弯腰又是拱手,笑道:“您两位雅座儿请,今天我们尽心伺候着,要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全在我了,全在我了。” 这就不用点什么菜了,人家知道你是特地来尝的,肯定会把最特色的弄上来给你。 有的地方不行,见你是生客,什么贵给你弄什么,什么卖不掉给你弄什么。 不多时,先端上来四碟凉菜,其中一道拌鱼片非常脆生,不禁让人口舌生津。 热菜先上来一个砂锅,小伙计拿毛巾垫着揭开锅盖,浓郁香气瞬间传来,那是一种甜香加肉香复合的香气,让人身心愉悦。 小伙计介绍道:“两位爷,这是红烧牛窝骨,全津卫,属我们会芳楼弄得最好吃。” 牛窝骨就是牛的膝盖那地方,肉不多,但筋很多,炖的透了,香滑软糯,又不腻人,是口感跟味道的完美结合。 陆陆续续又上来其它热菜,刘子祥跟小段边吃边喝,倒也放松得趣。 “大哥,昨天我跟八大家的几个子弟上堂子去了,好家伙,大开眼界,这帮孙子玩的可比咱花样多!” “有没有什么人物?” 小段摇摇头,“酒囊饭袋而已,都不如我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有个人挺有意思,这哥们儿是李家旁系,从小爹就没了,别看这种大家族有钱有势,可人味儿真不多,小哥们儿估计没少受欺负,他那几个同族哥哥就差把他当下人看了,带他去也就是干些端水拿毛巾的,不过此人不卑不亢,谈吐不凡,要有一番机缘,以后肯定能成大事。” 刘子祥很没有形象的两手拿着骨头吃,“叫什么名儿?” “李志远。” 刘子祥点点头,“合适,太合适了,那就送他一番机缘。” 小段明白是什么意思,八大家可以用,可怎么用就是一番说道了,这跟后世一些不要脸的大国扶植代理人是一样一样的。 李志远虽然是李家人,可没因此得过什么好处,说不定还整天被欺负,有一个上位的机会,不仅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狠狠打那些同族公子哥儿的脸,他能拒绝吗? 是个人就不能。 至于李家和所代表的八大家的利益,那重要吗? 就算八大家再牛逼再有钱,也落不到他一个旁系子弟身上,可如果让小段把他扶上位,那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小段看大哥吃的开心,赶紧也抢了一块牛窝骨,然后说道:“晚上我就单请他喝酒,然后放出风去,估计李老爷子得有所表示。” 刘子祥点点头,“循序渐进,不着急,李老爷子还是明眼人,这个叫李志远的,不过是个后手,谁知道李老爷子还能撑几年?” 吃完了饭,小段自去办事,刘子祥让水生吩咐大伙儿别跟自己这么近,想溜达溜达。 有过体验的人都知道,一开始还会觉得前呼后拥的很风光,到后来就会巴不得自己一个人待着了,不然到哪都得端着,太累人。 这倒不是想装逼,而是凡事都得有个体统,也不能到哪儿都那么亲民,不然人家以为你好欺负呢。 转转悠悠,来到一处颇为洋气的建筑旁边,抬头一看,几个大字格外显眼:直隶图书馆。 这时候正是直隶图书馆的黄金时期,拥有藏书超过二十万册,门类完备,设施齐全,因为津卫的交通发达,还拥有一些海外的学术期刊、杂志,可以说是很多人眼里的文教圣地了。 信步走进去,老老实实办了手续,工作人员的态度倒是相当好。 一楼有很多长长的桌子,供人看书借阅。 刘子祥随手拿了一本《道听途说》,这是前朝文人潘纶恩写的一本笔记,跟聊斋志异很类似,故事大多是鬼怪神奇,刘子祥看的津津有味。 前排有两个女教师模样的人,先是窃窃私语,然后不顾旁人的哈哈大笑,笑到激动处还锤桌子。 刘子祥皱皱眉,刚要去劝阻,旁边一个男青年忍不住了,上去轻轻敲敲桌子,“这位朋友,还请低声一些。” 不料想那女教师打扮的人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跟谁说话呢?” 男青年有点懵,“我是请您低声一些。” “显得着你了是吧?在这管闲事?” 男青年有些恼怒,“你耽误大家看书了!” 女教师泼辣惯了,没想到这小年轻还敢跟她犯冲,当下往他身上一靠,叫喊道:“来人啊!这人占我便宜!” 第105章 食土民族 这妇女一喊,事情瞬间热闹了,毕竟对现如今的人来说,在图书馆里调戏妇女总归是太劲爆了。 刘子祥摇摇头,朝外头张望一眼,水生自然领着一帮人来处理此事。 很快,两个大汉把妇女架走,至于后面怎么处理,刘子祥不会问,水生也不会说,总之这种不长眼影响刘大少心情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 用水生的话说,老爷这么好的人,让他不高兴的,那不就是坏人吗? 架走了妇女,男青年上前拱手致谢:“多谢这位先生了,在下湘江范锐,还未请教先生台甫?” 刘子祥愣了,卧槽?这也行?写小说呢吧! 看了看男青年手中的化学书籍,开口问道:“敢问是留学东洋,又出访西洋考察盐政的范先生?” 范锐一听,心说自己这么有名了吗? 刘子祥一把拉过他,“先生是国之栋梁,在下一直心向往之,但不能相见,总算你我有缘,今日一见不能错过,范兄,咱们去喝杯茶,坐下在细说。” 范锐一脸懵逼的让他拉着出门,说是喝茶,实际上到了利顺德,直让范锐心里发毛,要不是此人看起来正派,恐怕范锐都要夺路而逃了。 利顺德名字听起来像个饭庄子,实际上是个非常豪华的洋派酒店,创办人是大名鼎鼎的得催琳,此人是个龙国通,独霸海关二十余年,后来还让赏了一品顶戴。 利顺德接待过的客人都非常牛逼,虽然刘子祥没来住,但水生还是照例在这里包了一个套间。 见刘子祥要会客,水生很快就张罗上一桌饭菜。 两杯酒一喝,刘子祥开口道:“兄弟,你身上有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啊!” 范锐大惊,“大哥,您会相术?” 刘子祥说非也非也,我是真的听过你的大名。 范锐想了半天,一拍桌子,“原来贤兄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地财神,哎呀呀,失敬失敬。” 说着要站起来重新见礼,刘子祥把他拉住,“兄弟,你才是国之大者,你脑袋里装的东西,才是真的能造福老百姓啊。” 这一句话说的,范锐眼泪都快下来了,摘掉眼镜,擦擦眼角,重新又戴上,自己灌了一杯酒,这才说道:“贤兄,你是不知道,我去考察盐政,那些殴罗八人叫我们什么,食土民族!” 刘子祥道:“老弟说的可是绿画那?” 范锐酒量不行,眼看着上头了,一拍桌子,“大哥你是个懂行的!” 好家伙,知道盐叫绿化那就已经算是懂行的了。 “大哥,您知道吗,在殴罗八,早已经有了规定,食用盐中绿化那的含量不能低于百分之八十五,可我们呢?低于百分之五十的比比皆是,所以他们才笑话我们,是食土民族!可我们明明有那么广阔的海岸,有那么多卤水井,咱们的老百姓怎么就吃不上好盐呢?” 刘子祥没回答这个问题,要真让刘子祥来回答,那范锐就真被戳肺管子了,估计得郁闷的死在这儿。 跟刘子祥碰了一杯酒,范锐一饮而尽,喃喃道:“善后大借款办成了,里头有六七百万的数,是专门用革新盐业的名头来借的,可您猜怎么样?” 刘子祥苦笑一声,这他妈还用猜吗,这事儿太多了,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大后天再去问,不好意思啊,别的地方也着急用钱,先拨给他们了。 你们得理解,得坚持,得克服,别着急,该给你们的钱一定会给你们的。 迟钝的范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切都是个幌子,让他到殴罗八考察,无非是看上了他高材生的名头,让殴罗八人相信,咱们是真要认真整饬盐务的,可钱一到手,什么高材生不高材生的能有自己人用的爽利? 加上范锐受到了他哥哥的影响,自然被搁置在一边。 范锐的兄长可不是一般人,堂堂教育总长,因为坚定反对大头,终究还是干不下去,几个月前辞了职,到沪上当编辑去了。 这可就苦了范锐,他哥到沪上当编辑,可他总不能跟着去吧,那地方可没有盐田! 范锐真正体会了什么摆弄,他这位化学家,竟然被摆弄到铸币厂做材料检验工作。 小范一时愤慨,直接辞职,说走就走,到了津卫看自己心心念念的海边盐田。 刘子祥跟他多喝了几杯,然后问道:“兄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范眼睛通红,把眼镜一摘,解除了封印,昂然道:“我得叫他们看看,咱们可不是个个不行,咱们还是有行的人!上头不拨款,我就自己筹款,我总要把精盐公司建起来,我要让老百姓用低价,吃上自己的干净盐!” 刘子祥摇摇头,“兄弟,不是哥哥给你泼冷水,要知道,这卖盐,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儿,技术好不好,纯度高不高,价格低不低,都不是决定因素。” 小范低下头,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大哥,我明白,盐业是特许经营,没有得力的人发话,即使生产出精盐,也卖不出去,这是暴利的买卖,盐丁是苦哈哈,老百姓也是苦哈哈,可中间的人却肥着呢,肥的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群!虎口拔牙,谈何容易?” 刘子祥一拍桌子,说老弟,你别着急,哥哥今天非得给你把这事儿办了!m.23sk. 当即让水生给小段打电话。 小段不知道在哪喝的五迷三道的,晃悠着就来了,还叫嚷道:“大哥,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玩意儿,我跟你说,这洋马可不兴骑啊......” 进了里间,见到还有外人,小段收敛了一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刘子祥让他坐下,皱眉嫌弃道:“一股子脂粉味儿。” 小段嘿嘿笑,“大哥,你有所不知,这都是为了咱的天上人间啊!既然是天上人间,那就得是最好的,我这不是考察去了吗?取长补短嘛!” 范锐心说这位新认的哥哥怎么回事,正谈着事儿呢,怎么叫来这么不着四六的人? 第106章 说台词 刘子祥让水生给小段上茶,然后对他说道:“行了,别白话了,说台词。” 小段喝口水润润喉,“台词,什么台词?” “就那句!” “奥奥!”小段明白了,整整衣服,一本正经的对小范说道:“那什么,家父段讳启睿!” 范锐懂了,这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啊! 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如今在划分盐区发照专营的情况下,能大规模卖盐的就两种人,一种是影响力广泛的大家族,一种就是军头,除了大头,还有比老段更大的军头吗? 虽然范锐明白这种办法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情势如此,他也不是什么矫情之人,当下就答应下来。 实际上原本时间线上的小范也是久经风雨,为了卖盐,跟老外打过商战,跟地方豪强拼过命,甚至被军头绑架过,要不是他哥哥努力营救,恐怕已经没有命在。 刘子祥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我必须帮你实现愿望,你就放心大胆的干,钱,我出,人,我给,你只管生产精盐。” 随后又低声道:“兄弟,不光得产盐,这化学功底可不能落下,需要什么设备仪器的,跟哥哥说,不瞒你说,哥哥也是对化学感兴趣的......” 这才是本意,卖盐当然挣钱,通过盐丁也能扩充实力,可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在刘子祥看来,现在的各行各业几乎都是一片荒漠,进入哪一行都是降维打击。 真正重要的,还是范锐这个人,这可是在自家小院子里鼓捣鼓捣就能复刻氨碱法工艺并自研生产线的猛人,化学高材生可不是吹的。 不能什么东西都指望着系统给,现在还好说,以后如果影响范围更大了,或者遭遇什么重大事件,本时空的力量和资源才是真正的关键,指望着系统的那几个厂,挣钱行,想有更大的发展就有难度了。 诶?我为什么想到了更大发展?刘子祥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作死啊你! 随后刘子祥又是对范锐一阵夸赞,弄的范锐都不好意思了,连连说道:“我算什么天才,头两年水木学堂里有位侯同学,十门功课考了一千分满分,轰动一时,现在人在麻省学习,不然也得请来跟大哥一见,现在像大哥这样爱惜人才的人真是不多!” 刘子祥大喜过望,好家伙,买一送一啊这是! 当即说道:“老弟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尊重人才爱惜人才,你这位侯老弟,务必保持联系,在米狸奸过的宽敞不宽敞?这样,你给他打电报,咱们资助他上学研究,他回国后就在咱们这工作,薪水随他开!” 可以说,范先生加上侯先生,直接奠定了整个龙国的化学工业基础,不光是工业门类意义上的,还是人才培养意义上的。 对于氨碱法,他们只有零星的不成熟资料,设备也买不到,可照样硬生生弄出来生产线,实现纯国产化,后来的联合制碱法更是牛逼大发了,直接一统制碱工业江湖,逼得海外企业纷纷革新工业,努力追赶。 小范这个感动啊,什么是伯乐,这就是伯乐! “大哥!请受我一拜!” 说着就要拜倒,刘子祥连忙扶起,客气道:“自家人,何必如此?贤弟,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新公司是个什么章程,叫个什么名字?” 小范扭扭捏捏,不肯开口了。 刘子祥笑道:“看来兄弟已有腹稿,但说无妨,就按你说的来嘛!” 小范眼睛一亮,“不瞒兄长,建立精盐工业是愚弟魂牵梦萦之事,早已想好了名字,叫做久大精盐。” 一直没说话当吉祥物的段大少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好!” 神色激动,“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啊!久大,既久且大,真是好名字!” 随后又凑近了,“这位范兄弟,不知常去哪家行院,可否交流一二?” 小范非常纯情,脸都红了,忙说自己少不更事,还不曾流连过那等场所。 好家伙这么一说,小段顿时感到了自己的责任,说带你体验生活,我这当哥哥的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啊!拽着小范就往南市去了。 得,看来甭管怎么记日记,小段还是小段,好这口是改不了了。 ...... 第二天一早,小范不顾腰膝酸软,黑着眼眶领着刘子祥和段继宗去了唐古。 早在南宋时期,此地就开始生产食盐,最开始是烧灶煎盐,后来逐渐开始修建盐田,挖沟取水,引海水晒盐。 到了地方,只见此地破败不堪,到处都是乱搭的草棚子,盐田七横八错,缺乏管理。 小范严肃起来,蹲在地上,捏了一把泛白的卤土,站起来拍拍手,“两位兄长,你们且看,这地方可谓占尽天时地利,若是经营得法,一年可产数万吨精盐,可现如今,盐业荒废,盐田被本地豪强把持,所产食盐苦涩不堪,唉!” 天已见寒,可还有地方正在进行生产,只见盐丁们大多精瘦,赤裸着上身,不断推刮着盐田里的卤水,背上、胳膊上、腿上都是一片白色结痂,而露出来的皮肤,又是诡异的黑红色。 旁边茶棚里,有几个大汉,大冷的天还敞着怀,露出护心毛,一边喝酒,一边斜斜地看着刘子祥几人。天籁小说网 刘子祥笑笑:“看来今天让人在后头远远的跟着还真来着了,要是大队人马前来,怕是没有热闹好看。”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大汉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走上来,“哎!干什么的你们!” 刘子祥等人穿着打扮很是富贵,但恶汉们可不怕,他们的主子可是大人物,以前跟那些个什么员外、富户、参事什么的争夺盐田份额,可没少打死过人,有钱人,有钱人怎么了? 有钱人也得乖乖听话! 小段疑惑道:“他们怎么这么冲?” 刘子祥摇摇头,“你不懂,他们是保安,冲惯了。” “保安?归谁管?” “归物业管。” 小段怒发冲冠,“他娘的,看来这个什么物业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07章 不能便宜了他们 为首的黑汉斜撇着嘴,胸口的护心毛非常浓密,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打成绺纠缠在一起,迈着八字步,两手一甩一甩,还别说,跟后世那些穿豆豆鞋走路一跳一跳的小混混比起来,还挺有威慑力。 走到近前,瞅了瞅,选了个看起来最好拿捏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段,伸手指了指,“哎,说的就是你,娘里娘气的,来这干嘛来了?” 小段都气笑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黑汉更起劲儿了,目光还上下逡巡着,“俗话说得好,三扁不如一圆......” 旁边有个老盐丁,畏畏缩缩的走上来,脸上沟壑纵横,精瘦的上身可以说是皮包骨头,偏偏又给人感觉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这是盐场里的老寿星。 这里的活计艰苦,吃食恶劣,风吹日晒,鲜有能长寿的,像老寿星这样能活到六十岁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老盐丁不想惹事,但眼看着这几个像是读书人的小年轻要落到这些坐地泼皮手里,又于心不忍,上前弯着腰,拱着手,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屈屈膝盖。 “哎,几位老大,这怎么话说的?您瞧我了,瞧我了,哎嘿嘿,走,上那边瞧瞧今天出来的盐怎么样,挑好的拿回去几袋,也能弄个茶钱不是?” 说罢,又转头看向刘子祥等人,“几个后生,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什么好玩的去处吗?赶紧走!”23sk. 为首的黑汉上前一脚把老头踹倒,老人家闷哼一声,揉着胯骨半天没起来,一直倒吸冷气,哎呦哎呦的呻唤。 “你个老棺材瓤子,怎么哪都有你,还瞧你了,你是个屁啊!” “呸!”话说完,黑汉还觉得不解气,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四周干活的盐丁瞧见这一幕,连忙聚拢过来。 没想到黑汉更兴奋了,瞅了一眼眉清目秀的小段,有心要吓唬一下他,心说只要发发威风,这小白脸还不是任他拿捏? 一挥手,“把这几个擅闯盐场的看住喽!且看看爷爷的手段。” 小段冷笑一声就要掏枪,让刘子祥按住。 民心还不可用啊! 黑汉冲众盐丁吼叫一声,“都给老子站好喽!” 他这一声喊,本来想冲上去扶起老爷子的盐丁们不由得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听从号令。 听吧,可老寿星还在地上倒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听吧,可这些打手的鞭子可不是好挨的! 麻绳鞭子芯子是铁环,盐场里到处都是盐分,只要让打的开了口,那就得蛰蛰拉拉难受好多天。 疼和难受还不要紧,盐丁们最怕的就是挨打之后发烧,一但烧起来,只能到草荡子里凭借着口口相传的经验弄点“草药”,运气好的就扛过去,运气不好就死掉,草席一卷丢沟里,甚至连草席都没有。 这附近的野狗眼睛都是红的,看起来让人害怕! 老爷们对死人毫不在意,这年头,死个把人算什么,流民这么多,还愁没人干活吗? 黑汉狞笑一声,“呦,长本事了是吧!给他娘的给我站好!” 说着,还不忘撇小段一眼,以展示自己的能耐本事。 鞭子挥舞,发出“啪”的一声,一道血花就在一个汉子的胳膊上绽开,那汉子怒目相向,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还敢瞪你爷爷?” 黑汉用了力,左右挥舞,鞭子无差别的打在众人身上。 一个少年忍不住,扑到老寿星身上,“爷!你还能起来吗?” 黑汉收起来鞭子,“老寿星是吧,有威望是吧?行啊,这是你的小孙孙,今天啊,我让你来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样听起来的癫狂无比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饶是刘子祥,也有点难以置信,只是为了自己的兽性,只是为了在“小白脸”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以使其屈服,就如此对待同胞。 这样的做派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盐场几乎与世隔绝,又能创造令人眼红的利润,对这些盐丁来说,这里是地狱,而对这些打手来说,这里几乎就是天堂了。 予取予求的天堂。 黑汉把鞭子别在腰上,一伸手,旁人就递过来一根木棒,黑汉挥舞几下,高高扬起,对准少年的脑袋,重重砸下! “砰!” 红白之物喷出来。 黑汉一声不吭地倒下去,盐丁们懵逼了,打手们也懵逼了。 小段得意洋洋,对大哥道:“大哥,我枪法如何?” 刘子祥笑道:“这么近,瞎子都能打准。” 范锐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脸色有些发白。 刘子祥掏出枪来,也没废话,指着打手们,“跪下。” 几个打手对视一眼,“好汉爷,好汉爷,饶命啊!” “好汉爷,我们都是被这黑厮逼的!我们可没干过什么坏事,刚才也没有得罪过几位啊!” “我给您几位磕头,给你几位磕头了!” 这几个人也豁得出去,咣咣开始磕头,不一会儿就见了血,地上的卤盐粘在伤口上,蛰的真疼,真不好受! 可几人也顾不上这些了,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此时的盐丁越聚越多,都来凑热闹。 刘子祥倒转枪口,递向此前被鞭打的盐丁。 那盐丁攥紧了手。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伸手,咬着牙结果枪。 “砰!” 得,刘子祥得收回刚才那话,这么近,这哥们儿还没到打中,一枪打在腿上。 打手惨叫着,可盐丁们却兴奋起来。 “打,多打几枪!” “不能便宜了他们!” 持枪的盐丁汉子把子弹打光,不知是有意无意,都不是要害,而后众人一拥而上,一顿拳脚,把打手打的遍体鳞伤,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又把盐抹到他们身上,有人一边抹一边哭,“狗日的,你们就是这样把我爹折磨死的,今天让你们也尝尝滋味!” 刘子祥把枪收回来,喊道:“这片地方,我们要买下来,买下来之后,就办两件事,生产,和公平!” “哪位给这片地方的员外老爷传个话,请他来谈谈生意!” 之前接枪的汉子昂然道:“我去!” “同去!同去!” 第108章 曹老爷 刘子祥这边拉开阵势,后续人马已经赶到了,荷枪实弹把现场层层围起来,水生还不知道从哪弄了几把椅子,让刘子祥几人坐下。 从盐田往西走不到五里,有一个人烟辐辏的村落,村里一条十字街道,已经有了小镇子的模样。 这里食盐贸易发达,来往客商繁多,村里的老爷们也有钱,因此很是催生了几家店铺,生意红火。 曹老爷是本地最大的富户,他有亲戚带兵打仗,还有亲戚在官面上活动,曹老爷的土地不多,但他的盐田多,往东放眼望去,能看见白花花的盐田,基本上都是他的产业。 他可是个好人哩! 平日里不是施粥,就是发衣服,人家有病有灾过不下去了,还给你放钱,还不上也不要紧,把婆娘闺女给曹老爷领去,人家是讲究人,不会卖到堂子里,有姿色的就留在房里,没姿色的也有用处,洒扫洗涮,都需要人手。 曹家大宅占地极广,里头却俨然一个女儿国。 曹老爷很讲究养生,六十多岁了,头发还乌黑,早上起来先吃泡枣,再喝参茶,平日里饮食讲究素淡洁净,偶尔还去佛堂念念佛,胡子打理的整整齐齐,手上带几个大扳指,举手投足间,上好丝绸衣物一颤一颤,很有一番派头。 这个点了,曹老爷才刚起床。 不是他老人家赖床,而是早上早早起来吃了泡枣喝了参茶以后,要练一套功夫,听说是从帝京一个番僧那里学来的,那位大师是什么仁波切,有道行的呢! 练完了功夫,不急着理事,而是要睡一个回笼觉。 睡觉的时候,两个小丫鬟跪在床榻上给捶腿揉脚,这可是曹老爷亲自培训的,哪个穴位都不能有差错,不然耽误了曹老爷的养生大计,就等着进柴房吧! 进柴房可不只是关着,什么皮鞭子,铁凳子,府上内管家是一个行院里的妇女,整治人的手段多着呢! 这不,睡足了套觉,曹老爷他老人家悠悠转醒,喝一口清茶,漱漱口吐出来,旁边自有美人盂接着,这是曹老爷博览群书,跟小阁老学的法子。 看看外面的好天气,曹老爷不禁感慨,“什么督军大帅,什么高官显贵,能有咱自在?我那同族兄弟,这不就到热河吃沙子去了?还听说城里那几位大老爷,最近是焦头烂额,有猛龙过江喽!” 说罢起身,挑起旁边丫鬟的脸庞,“咱们乡下,自然是有乡下的好,深山出俊鸟,是不是?我那些同族的兄弟为官做宰又怎么样,死了得往祖坟埋吧?人家对我可是客气着呢!” 这话倒是不假,这年头宗族的纽带关系还是很牛逼的,你在外面混的再好,回到家也得给本家族老面子,上回曹老三来祭祖,在曹老爷面前执礼甚躬呢! 看着小丫鬟努力展示出笑脸讨自己欢心,曹老爷心潮澎湃,一边撩衣裳,一边道:“给个皇帝也不换啊!” 小丫鬟配合着老爷,早已被洗脑的她,觉得老爷就是这世上最牛逼的男人,她现在出门去别人对她都很是尊敬呢!虽然时常挨打,那都是自己没眼色不尽心,老爷这么好的人,打自己也是对自己好吧? 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管家出去料理,可眼见盐丁越聚越多,也不敢擅自处置,连忙进了内院。 “老爷,外头有人闹事,都是盐户,怕是有一二百号人。” 曹老爷丝毫不慌乱,掐了丫鬟一把,示意她给自己整理好衣裳,很快又恢复了体面样子,踱步出门,看了管家一眼,“掌嘴二十,回头自己去柴房领。” 管家低了头,连连称是,不敢说话。 曹老爷出了府门,面对来势汹汹的盐丁,丝毫不见慌乱,更不气恼,而是拱拱手道:“各位弟兄,进来老朽身体不适,少到盐田去,各位勿怪,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好商量。”m.23sk. 盐丁们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原本积攒的气势一下就泄了,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 曹老爷又笑眯眯道:“可要是无故生事,就有人得给我个说法了,我那本家兄弟,虽然职位不显,手底下也得有个几万军马,怎么,你们可是要冲我曹氏府邸吗?” 有人当时就怕了,甚至后退了几步。 曹老爷心中不屑,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老爷就是老爷,老爷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成为老爷,可泥腿子不管走到哪,也都是这样的贫苦命。 还是之前接枪打死打手的那个汉子壮胆道:“曹老爷,您府上的护院在盐田冲撞了几位贵人,让打死了,贵人们说请你过去一叙。” 曹老爷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好好。 下一秒笑容就收敛,扫视了一圈众盐丁,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道:“我要看看,也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贵人,这世道不太平啊,你说你们不好好干活儿,跟着裹什么乱呢?赶明儿成了路倒,就好受了,心里就舒坦了?” 曹老爷心说你们这帮泥腿子不懂得心怀感激,老子给你们饭碗,你们还整天搞这搞那,正巧,不是说来了贵人吗,今天老子就杀贵人骇泥腿子。 老曹仍然保持着雍容的一度,一摆手,管家就上来给他披上大氅,又一摆手,管家就给他递上水烟壶,然后点着一个火折子,很有规律的凑上去,让老爷抽烟。 老爷说了,不能用洋火,用洋火他咳嗽。 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准备好,管家弯腰,让老爷踩着上车,然后呼啦啦一批人跟着朝盐田跑去。 不多时到了盐田,面对荷枪实弹乌压压一群人,马儿显然有些焦躁不安,踏了两下蹄子停下来。 管家已经傻了,什么贵人,这他妈是军头啊! 老爷在车厢里轻轻咳嗽一声,以显示自己的不满,管家回过神来,满脸冷汗,掀开车帘,也忘了趴下让老爷踩着下来了。 曹老爷皱皱眉,“这是怎么了,我说过多少次,每逢大事要有......” 话音未落,曹老爷看到外面的景象,一堆大兵前头,三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带着笑意看着他。 事情大了! 第109章 老爷,完了 到底是老江湖了,知道虎死不倒架的道理,不到最后一刻,这口气不能泄,气要是泄了,那可就全完了。 整理着袖口,慢悠悠面带微笑走上前。 刚要拱手开口,没想到水生先发话了,“这位员外,您是?” 曹老爷不得不先对着水生道:“这位是家宰吧?老朽曹德修,这片盐田是我的产业,听闻不成器的家丁跟贵主人起了冲突,特地来看看。” 水生面无表情,“原来是曹老爷当面,我家主人身兼数职,国之柱石,安危非同小可,只好得罪了。” 说罢昂昂头,自有大兵上来搜身,领口也扯开了,袖口也弄乱了,原本平整熨帖的绸衫让弄的皱皱巴巴,狼狈不堪。 曹老爷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泰然自若,只是模样已经不再体面。 后面的盐丁们看的心里暗爽,你个老梆子也有今天! 搜完了身,这才放曹老爷上前,朝三人一拱手,又重复道:“老朽曹德修,冲撞了贵客,还请见谅,尊驾的大名可否赐下来,说不定咱们还挺亲近呢。” 小段乐了,老东西还敢盘道,刚要发作,刘子祥笑道:“好说,好说,我是刘善之,曹老爷请了。” 话说的客气,可一点没有给曹老爷看座的意思,曹老爷仿佛受审的犯人,只好在原地站着。 听刘子祥通报了姓名,曹府的老管家就消失了,这自然是找关系打听去了,少不了还得给那位在外带兵的曹三爷发急电。 曹老爷仍然谈笑风生,“刘公子贵人当面,不如到府上一叙,也好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刘子祥摇摇头,“曹老爷不必麻烦,我们这次来,是要跟您谈一笔生意。” “哦?什么生意?”曹老爷还拿捏上了。 刘子祥直白道:“这片盐田,曹老爷卖给我们如何?” 老曹冷笑一声,心说你们几个毛孩子还真想骑到我头上来了,开口道:“刘公子,粘豆包儿好吃,可是难克化,您胃口好,可您不知道,这片地方,都站着些什么人呐。” 刘子祥不想再跟他啰嗦,“该找谁找谁,我们也不拦着,赶紧的,我们再看看风景,给你半天工夫。” 这就是谈崩了,曹老爷不再废话,派出去几拨人,心说一定要给这几个年轻人一点颜色看看,弄几队兵就来吓唬我,当我是什么了? 小段问道:“大哥,跟他废什么话,一枪崩了就是?” 刘子祥摇摇头,“这不是跟他客气,是给盐丁们看的,他们为什么怕一个老头子,因为他们知道这个老头背后站着人,狐假虎威啊,今天咱们一并把他们后面的那些个老虎拍死,以后这些盐丁自然就明白该怎么做了。”m.23sk. 小段点点头,随后又嘲笑道:“大哥,今天瞧我的,还老虎呢,我看都是病猫。” 小范则开心的走来走去,不时捏捏地上的卤土,有时候还用舌尖尝尝,不时嘀咕:“多好的地方,多好的地方,有了这地方,大伙儿都能吃上干净的盐!” 刘子祥不禁有些感慨,总有一些人,会不受蝇营狗苟影响,保持着热爱,照亮着前路,这些人不断修正方向,留下精神,凝聚成了不倒的龙国。 曹老爷也让人搬来凳子,还摆上茶盘,一边喝茶,一边让丫鬟揉肩,好不自在。 他分别让人去了步军署、驻防军队和八大家,还请津门闻人高星桥前来协调,倒也不用让对方付出什么代价,只需让他们铩羽而归,就已经是打脸了。 在外面做事的,就讲究一个脸面,被打脸,比杀了他还难受。 先到场的是驻防军队的一部,小段带来的大兵都是陆军府出身,级别高的很,当下就上前交涉。 没两句的功夫,带队前来的一个小头目默默朝刘子祥等人这边行个礼,然后就四散警戒。 他没上前说话,级别太低,连上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曹老爷面色凝重,不是猛龙不过江啊,看来对面来头却是不少。 不过转念一想,难道自己来头就小了吗?曹老三可是督军呢!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们知难而退就是,倒也不用起什么冲突。 于是让人给刘子祥等人上茶和点心果子,自己也上去套近乎,“原来几位也是深耕军界之人,巧了吗这不是,我兄弟曹三也是一方督军,咱们是亲近的自己人。” 小段翻了个白眼,谁他妈跟曹三是自己人,真晦气。 刘子祥笑道:“曹老爷,你还有一个时辰的工夫,甭忙这些了,快去找人吧。” 老曹脸黑了,不光是生气,心里开始升起一丝慌乱。 对面怎么这么硬扎? 想了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定是几个年轻人不谙世事,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知道曹三是谁。 于是出言提醒道:“曹三是新任热河都统。” 小段乐了,“你个老梆子真是昏了头了,曹三上热河,还是让我大哥撵着去的!” 老曹顿时天雷滚滚,一时间想明白了,只怪那曹三老弟,想必是觉得此事丢人,没有跟家里人知会,只说是大统领觉得北地不安靖,派他去北地,家里人还觉得他被重用了呢! 若是此事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关,那人家怕不是见财起意,想要盐田,而是仇家上门,想把曹家连根拔起啊! 想到这里,后背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顾不得许多,踉踉跄跄回到自己人这边,慌张问道:“老管家呢!老管家呢!” “老管家去等电报,还没回来。”旁边有家丁回答。 老曹一脚把家丁踹倒,涨红了脸,嘶吼道:“快!快!派人再探!” 没多大会儿工夫,老管家回来了,脸色苍白,见面第一句话,“老爷,完了!” 喘匀了两口气又补充道:“三老爷说了,要什么给什么,千万别起冲突,咱们家受不住!” 老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堂堂大老爷,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第110章 这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等曹老爷被救醒,八大家的人跟高星桥都来了,正围拢在刘子祥身边套交情呢。 别看高星桥跟八大家天天玩心眼儿,可见了面还是好的跟三孙子似的。 众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也没人问刘子祥为啥想买地,想就想了,想了就帮他办,还用问为什么吗? 只有高星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刘子祥这是打算进军盐业,只是他不知道刘子祥要制精盐为起步发展化学工业,还以为刘子祥看上了这其中的利润呢。 李老爷子没来,来的是李家负责主事的一个中年男人。 曹老爷醒了之后,连滚带爬的跑上前,先对李家人哭诉道:“二爷,还请您帮着转圜转圜,我们实在不知道是冲撞了贵人啊!” 李家二爷看都不看他,别看是姻亲关系,可李老爷子可是发了话,李家的未来,怕是还是要系在刘子祥身上,对于曹氏姻亲当然要维护,可那是在不跟刘子祥产生冲突的情况下,现如今有了冲突,自然要做出决断。 李二还是挺讲究的,虽然不理曹老爷,但还是拱拱手对刘子祥说:“乡下人不懂事,刘公子该责罚就责罚,不用看在我们面上。” 这话的意思是,我跟他不是一伙的,但好歹还有几分情面,您要是心情好就照顾照顾,当然了,要是心情不好,非要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跟我们也没关系。 后面原本给曹老爷捏肩的小丫鬟呆呆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曹老爷,那个成功、儒雅、善良、讲规则的成熟男人形象一去不复返,丫鬟突然从心里有点厌恶。 这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刘子祥冲李二笑笑,“这怎么话说的,李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星桥心里就不大得劲,开言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狗仗人势罢了,冲撞了刘公子,怎么处理都是应当应分的。” 曹老爷心里这个恨啊,嘴里却是求饶道:“高爷,高爷!咱们还一块喝过酒呢!” 高星桥根本不看他,就跟没听见似的。 刘子祥摆摆手,“这样,这样,我们做买卖呢,最讲究自愿了,这样吧,让曹老爷把这些盐田,跟宅院什么的,一并卖给我们,当然了,我们也不能不给面子,让他来做个顾问嘛,平时看看大门什么的。” 小段暗暗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大哥,杀了姓曹的他不难受,但要是让他天天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被别人拿去一步一步建设,最后还大赚特赚,估计老头儿得脑梗瘫过去,生不如死啊! 小段带来的人当场就拟了字据,曹老爷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签了字,画了押,标的是盐田跟宅院,作价一块大洋。 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俏丽的两个小丫鬟厌恶地看着像是老了十岁的曹老爷,转而开始对刘子祥等人抛媚眼。 她们早已在数年的曹府生活中成了莬丝花,攀附成了生活的唯一主题和下意识选择,一棵大树倒下,就换另一棵。 小段走到曹老爷面前,“老曹,以后记得准时上班啊,有那个什么,对,考勤制度,一天四打卡呢,不好好上班可是有惩罚的。” 说着冲丫鬟挑挑眉,“站那干嘛,给我揉肩。” 小段倒是没看上这两个货色,纯纯为了气一气老曹。 小丫鬟开始卖弄风情,一边揉肩一边手不老实。天籁小说网 老曹急火攻心,脸开始通红,而后又逐渐发黑,然后喉头滚动两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没有人再理会他,只有忠心耿耿老管家拖着他,驾马车回了曹府。 一进宅,先把老曹丢在马车里不管,自己到了后宅,冲进三姨太屋子里。 三姨太是个小巧玲珑但很丰润的女人,见管家进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看看外面,跑过来掩上门,这才翻过来白眼,“大白天的就过来,你不要命啦?老东西呢?” 说着,就贴上来。 管家推开她,“老东西不行了,惹了强人,快收拾细软,咱们走!” 三姨太大喜过望,终于等到了今天,给老曹来了个卷包会。 到了马车跟前,还不忘上去尿了一泡,嘴里骂道:“泡枣,泡你娘的枣,今天让你喝个够!” ...... 喧嚣过后,一切仿佛又回归正常。 盐丁们回了自己的住处,彷徨着不知所措,没有人议论,他们平静的接受自己命运和道路的变化,没人管着变化是好是坏。 长时间的磨难,使得他们学会了一种特殊的技能,那就是停止尝试从生活中汲取什么意义,从而将活着变成一种简单重复的机械运动,以求不在经受身体苦难的同时还要经受心灵上的折磨。 混乱的曹家大宅被清理干净,原来的人由水生去发落安置,跑了的也就任由其跑掉,谁也不想再费事去追。 花厅迎来了新的主人,刘子祥大喇喇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碗,指点小范道:“盐业公司既是生意,也是事业,不光要搞好技术,还要做好管理。” 小范虚心请教,“大哥,可否指点一二。” 刘子祥放下茶碗,“就三点,第一,不要怕花钱,你觉得是人才的,就网罗进来,一开始没效果不要紧,有研究成果一时间不能投入生产也不要紧,咱们不差这点钱,养着他们都没事。第二,成本要可控,这个可控,是要向技术要成本,咱们就算有人有枪,能够捞过界,但也不好拿枪指着人家的脑袋逼人家买咱的盐,如果价格够便宜,能让咱们更主动些,最后一点,对待工人上,这个小段你来说。” 小段一听大哥要检验自己,当即坐的很板正,小段是聪明人,在井陉的时候那些笔记不是白做的,当即说道:“小范,我看了咱们这里的情况,对待盐丁,也就是以后盐业公司的工人,只需要注意两个方面,第一薪酬不能太高,不能比他们以前的收入提高太多,第二就是待遇一定要好。” 小范懵了,说段哥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段等的就是这句,得意洋洋道:“唉,榆木脑袋,还高材生呢,待遇好不一定发钱,建食堂,建澡堂子,薪水发的少,但饭能在工厂免费吃,懂不懂?” 小范一拍大腿,“有此妙计,工人怎能不尽忠尽力啊!” 第111章 竞标进行时 这下好了,小范也不叫段哥了,直呼段先生,弄得小段恨不得倾囊相授,直接把自己多日以来总结的压箱底的功夫传授给了范锐。???.23sk. 当天,小段就付诸实践。 盐丁老寿星的家里,他的小孙子正在抹眼泪,爷爷被打的卧床,以后可该怎么办! 老伙计们都来看望,但大伙儿都穷的底儿掉,除了硬生生凑出来的几毛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下。 就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点人情份子而挨饿一两顿呢。 就在大伙儿一筹莫展的时候,光明伟岸的范锐先生来了。 只见这个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穿一身长衫的年轻人丝毫没有嫌弃盐丁们的草棚子残破,不光带来了大夫抓了药,还留下一笔安置银子。 范东家还跟盐丁请教了他们土法晒盐的一些经验技巧,还夸赞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劳动者呢! 有盐丁就问了,啥是值得尊敬的劳动者? 范锐想了想刘子祥曾经说过的话,开口道:“没有你们,就没有一切。” 盐丁们傻了,心里第一次有不同的东西在萌发。 还有人不敢相信,一直嘀咕。 “真的吗?” ...... “真的吗?” 大老远来津卫竞标的商人们都傻了。 津卫制造局就算已经只剩下骨架,也足以吸引众多秃鹫。 地皮、剩下的生产线、附带的商铺都很值钱,起拍价低的吓人,十万大洋。 根据商人们的估算,现在的制造局少说也得有五六十万的家底,只要低于这个拍到了,就不亏。 可到了津卫,拍卖都快开始了,商人们傻眼了。 一则通告发出来,因为制造局的性质特殊,所以参与拍卖者必须要有陆军府颁发的许可证。 “嘛!你说嘛!” 拍卖地点在海关衙门,门口围了一圈人。 大多数都感到非常愤慨,这不是玩人吗! “额有滴似银子!”一位煤省老客很愤怒,他开票号,走商路,最喜欢倒买倒卖赚钱,为了这次的好事,他大老远跑来,现在告诉他不能进去拍卖? 也有斯文人,不屑于用展示财力这种方式,而是激动的举起手杖抗议,“这不文明!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们!” 门口的工作人员也不恼,态度非常好,总是笑脸相迎。 “哎嘿嘿,嘿嘿,那什么,您几位也知道,这地方的确挺紧要,陆军府要管一下也是情有可原,话又说回来,人家没说不让拍,是发了执照再拍嘛。” “就这么两天功夫,我上哪弄执照去!” 工作人员又说了,“这位老爷请了,上陆军府衙门啊,您要是不知道地方,我等会儿给您写下来,您记着点,到了那地方,也问问他们去,一个个都干嘛呢,到这会子了才说要执照。” 那人不说话了,在这骂骂街还行,上陆军府骂街?钱挣不挣的先不说,谁犯得上去玩儿命啊!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喊道:“散开散开散开!贝勒爷来了!请他老人家给我们主持公道!” 人们如梦初醒,对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贝勒爷可没有执照! 人家贝勒爷可是早就放出风来,对制造局势在必得,这次能不生气,别看人家是遗老遗少,可门生故旧多了去了,谁不给他面子,呵,你们这帮拿枪的看不起我们,等贝勒爷去了,看看够不够你们喝一壶的! 再涛一脸怒色,咋咋呼呼,“怎么话说的这是,怎么话说的这是?我们可都是带着银子来的,谁不让我们进去。” 众人连忙跟贝勒爷问好,又是打千又是请安,再涛气度雍容,挥挥手,示意众人不用多礼,又朗声道:“诸位!诸位!不要慌张,不要急躁,一切在我,一切在我啊,今天他们必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没有说法,咱就不走了!” “对!贝勒爷说得对!” “是啊,必须得给个说法,我们大老远陪他来玩来了。” “没有说法我们就不走!” “贝勒爷,不如您再坐龙庭去!”这是看热闹的闲汉喊的,很快就挨了一顿锤,叫旁边的人扔出去。 只见再涛贝勒大摇大摆,走到那工作人员跟前,“我说,怎么个意思?” “哎呦,我的贝勒爷诶,您吉祥啊?”工作人员跟小太监似的。 再涛撇撇嘴,“甭在这吉祥不吉祥的,嘴甜管什么事儿?得,您给说道说道吧,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贝勒爷,您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敢拦着您吗,我敢吗?您看看啊。”说着,工作人员掏出一张告示,“您瞧瞧您看看,白纸黑字,底下是陆军府的大印,这玩意儿,我说了不算啊!” 再涛点点头,急着下班吃饭,“成,那我走。” 旁边人急了,“哎,您不能走啊,您走了可不成,那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您老人家要不出头,那可真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对对,您可不能走。” 再涛一看,妈了个八字的不让我下班啊,只能再给返个场了。 转过头冲着工作人员一瞪眼,“什么话!什么话!我要见我的律师!” “哎,爷,这儿呢!”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出来。 “去,给他论论去,这玩意儿,合不合法?” 律师就上前跟那工作人员一顿嘀咕。 等嘀咕完了,律师回来禀告道:“不瞒您说,这玩意儿太合法了!我这些年了,哪儿见过这么合法的事儿啊,您看这事儿闹的,这官司我打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说完,竟然点点头就走了。 围观群众可就纳了闷了,不是,这孙子到底是哪儿头的啊? 再涛朝四周作了个罗圈揖,“我说,诸位,您各位也瞅见了,这告示,真是陆军府弄的,这律师呢,也找了,我再涛算是认栽了,您几位要是还有不认头的,啊,这么着,我出路费,您几位上帝京告他们去,您放心,我铁定支持你们!不就是陆军府吗,咱给他砸了!” 好家伙,这话一出,连个附和的人都没有,废话,你他妈是贝勒爷,你敢说,我们要是跟你趁两句,走不了几步就得让逮进去。 经再涛这么一弄,众人本来的一口气算是泄了,一时间,谁也不肯再出头了。 第112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多时,竞标要开始了,刘子祥低调的带着刘四爷跟老掌柜一同进去。 没什么标书,只要交割条子,上头写上出价就行了。 条子打开,连主持人都没忍住咧着嘴。 一个十万零一块,一个十万零两块,最后一个十万零三块。 好在主持人久经风雨,比这离谱的事儿也见过不少,略微失态以后,就面不改色的宣布道:“经过上级的监督,公开的竞争,最后,刘先生竞标成功!” 末了,还补了一句,“由于本次标的的特殊性,在跟上级共同研究后,我们一致决定,不公开本次最后成交的标的金额。” 刘四爷上来拱手道:“恭喜刘公子了,关关难过关关过,这次拍得制造局,生意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啊!” 刘子祥笑道:“四爷,您入戏忒深了点,这地方没外人,您就别演了。” 刘四爷也有点不好意思,批评道:“你看看你看看,做戏做全套嘛。” 自有工作人员去办手续,几人到一旁休息室喝茶聊天,水生进来,拿着当天的资讯会抄。 现在刘子祥有个秘书班子,都是正经高材生,每天集合统汇各种信息,筛选出来有用的做成简报,让刘子祥参阅。 一边翻着简报,一边问水生,“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水生笑道:“有个约翰牛家的洋行,新总办上任四十来天,就让轰下去了,跟闹着玩似的。” 刘子祥点点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啊,不能当了总办就想干啥干啥,这洋行,到底是人家股东的,不是总办这种打工人的。” 等那边办完了手续,一行人打道回府。23sk. 小段迎上来,“大哥,办的怎么样?” “那还能怎么样,这种事情,要不是为了面上好看点,都不用那么麻烦,倒几道手,资产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小段眼睛亮了,每到这种时候,大哥都要教干货了,这种刘子祥随口而出的操作方法,每每让小段受益匪浅。 “大哥,怎么倒,说说呗?” “你看啊,方法有很多种,最低端的一种,就是里应外合,把好好的厂子折腾废,当然,这是有限度的,折腾废的程度不能损害根本,但要让它账面亏损,亏损也很有讲究,欠的债越多越好,至于欠的是谁的,当然又是未来收购人的关联公司的,低价完成收购之后,弄一笔资金跑一圈,债务消失了,工人辞退了,剩下的全是地皮和设备,想干就继续干,不想干就卖了挣钱。” 刘子祥一边说,一边接过水生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 小段目瞪口呆,“大哥!这也行?” “这才哪儿到哪儿?都说了是最低端的。” “那再高级点的呢?” “再高级点的,就是通过引入社会资本搞混改,大肆成立合资公司,一层公司套一层公司,然后把主要资产注入到合资公司里,然后再以战略决策的名义清退合资,自己主动退出,退出是退出,可资产就留在外面了。” 小段脑子疯狂转动,但还是无法理解。 如果他经历过房地产的疯狂十年,就会明白这事儿是怎么操作的。 红帽子企业拿地容易,于是跟地方豪强合作,成立合资企业,大搞土地开发,不管是征地盖楼还是搞商业地产,大发其财,后来上头一看,呦,这可不行,红帽子企业的目的是调控经济发展民生的,都跑去炒地盖楼怎么行,于是一声令下,所有红帽子企业不准再搞地产。 不能搞了,就得退出,至于是怎么退出的,你自己琢磨去吧,比如有人从百亿到千亿到万亿的膨胀,那都不是加杠杆能加出来的操作。 小段打算等晚上没人来再仔细寻思寻思。 “大哥,这制造局也买下来了,接下来咱们干嘛去?” “搞搞社会调研。” “啥意思,就是微服私访。” ...... 制造局,西局。 没有牌匾的二荤铺。 几人正坐着喝酒,穿着打扮的挺朴素,虽然看起来不像什么富贵人家,但看起来家境殷实,所以二荤铺老板伺候的很殷勤。 弄点花生米,要了猪耳朵、腰花之类的酒菜,打了几碗高粱酒,几人慢慢坐喝。 “大哥,这就是社会调研?” “嗯,你调研出什么来了?” 小段想了想,“这地方是真不行了,而且看来不行的不是一天两天,就拿咱们在帝京的火柴厂来说吧,您看看那附近,二荤铺天天满座儿,挑挑子卖酱肉下水的小摊儿也都生意不错,这地方,咱们在这坐半天了,正是饭点儿的时候,没人!” 刘子祥点点头,“不错,再跟老板打听打听。” 小段上前,给老板递了一根三炮台,老板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夹在耳朵上,小段笑笑,又递给他一只,老板这才颇为不舍的塞到嘴里,用火钳子点燃了。 小段问道:“店家,不说这地方是制造局吗?怎么这么冷清?” 反正没有别的生意,老板索性坐下来跟他们聊天,“您几位是外地来的客商,到这边游玩来了吧?我跟您说,这地方要搁十几年前,那是全津卫最繁华的地儿!吃的喝的玩儿的,要嘛有嘛,后来联军给一把火烧了,但其实损失并不大,都是砖瓦机器,火烧的不大,炮也只是打塌了一部分,可后来,大头他老人家把主要的生产都往南搬,去了德州了,这才没落下来。” 刘子祥接过话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听说制造局还有零星生产,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老板看看左右,低声道:“您说的没错儿,制造局家大业大,就算折腾到现在,可还够有的人吃个肚儿圆!但工人吃不上啊,工人吃不上,谁还来我这吃饭,指望那些制造局的老爷们?人家都是到城里上堂子的!” 得,又是这一出。 这就好比后世有些厂子天天说困难要倒闭,可不耽误厂长的座驾是最新款奥迪一样。 正闲聊着呢,外面进来一个大汉,满身油污,掀起帘子说道:“一碟花生米,弄个萝卜,打四两酒!” 第113章 就你识字啊 店老板连忙站起来到厨房去忙。 那汉子拦住他,“哎,先别急,打碗酒我先喝着。” 老板笑笑,“你啊,就是少不了这一口,攒下来这些钱,也够娶个媳妇了!” 那汉子豪爽道:“咱这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话又说回来了,像我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谁能看得上我呢?” 老板看起来有些惋惜,“你当年可是一把好手,要不是......” “哎,您打住,赶紧打酒去吧!” 老板摇摇头去了。 那汉子冲身后道:“虎子,坐,坐这,你吃菜,师傅喝酒。” 大伙儿这才看到,那大汉身后还有个小伙子,只不过太瘦弱,让大汉挡的严严实实。 老板到了柜前,去拔酒坛子上那红绸塞子。 大汉看见了,一伸手,“哎,我能喝起这玩意儿?照老规矩,地瓜烧!” 老板骂道:“有酒你就喝吧!范大友,看把你能的,这碗酒算我送你的,不过先说好喽,就这一碗,喝完了走人,别忘了,你是干嘛的!你那双手,要是喝的抖来抖去,不就废了吗?” 名叫范大友的汉子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刘子祥的注意力被他所吸引,听他跟二荤铺老板的对话,这人还是吃技术饭的呢! 这时候,小徒弟发话了,“师傅,您现在钱这么不凑手,干嘛不走呢?我听几个叔叔伯伯说了,在沪上那边,薪水可高了,像您这样有手艺的,一个月能拿几十块大洋呢!” 范大友低下头,这时候酒端上来,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然后紧紧闭着嘴巴,过了半晌,才哈出一口气来。 “你小子,你懂什么,你师傅我还是光腚娃娃的时候就在这,八狗登陆的时候,我还在这,现在厂子不行了,我就走了?我哪儿也不去,这是我的家!” 老板把花生米跟拌萝卜端上来,又给虎子盛了一碗豆腐汤,接话茬道:“你把它当家,人家可没把你当亲儿子!甭说亲儿子了,干的也不是啊,范大友,不是我说你,看开点吧,走到哪儿不吃饭?你爱它保它,可有什么用?嘴都顾不上了,还讲这个?” 范大友也不恼,嘿嘿的笑道:“你啊,你炒个菜还行,说这些,你不懂,我哪儿也不去,厂子总有一天能好起来,我跟你说,咱们制造局的设备当年可是一等一的,连小本子都来参观学习!别看现在落魄了,但我仔细想了,要能走好武器仿制这条路,咱们不说重回当年的规模,可养活几百上千号人那是不在话下的。” 虎子撇撇嘴,夹了个花生米,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咀嚼,末了才说道:“师傅,可您,说的不算啊!” 范大友嘿嘿一笑,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 过了半晌,才对虎子说道:“虎子,你知不知道,当年办制造局,是为了啥?” “为了啥?” “为了造枪,造炮,造火药,是为了咱们跟别人打起来的时候,不至于赤手空拳,不至于求爷爷告奶奶,问这个买问那个买!” 刘子祥听到这里,“掌柜的,拿一瓶直沽烧,再掂对四个菜!” 说完走到范大友桌前,“这位老哥,我是外来的商人,向来好个朋友,咱们一起怎么样?你也跟我讲讲这制造局的事儿!” 范大友豪爽豁达,最喜欢这样的交际,可浑身上下凑不够一角小洋,咬咬牙,袄子一脱,递给徒弟,“去,送同庆当去,拿了钱回来添两个菜。” 看来他没少干这事儿,小徒弟虽然面露为难,不想让他这样,可还是乖乖听话去了。 刘子祥略一打量,只见这范大友的手上满是厚厚老茧,黑色油污洗也洗不掉,开口道:“老哥,您是吃机器饭的?”23sk. 范大友骄傲的扬着脑袋,这年头,当工人可是很让人羡慕的工作,不用在地里刨食,虽然也很苦很累,还可能被工头压榨,可比起种地来,那还是好了数倍。 “没错儿,我跟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按我爹他老人家的话说,我打生下来,一听着机床的声音,就不哭!” “老哥,听您刚才说要仿制武器,那洋人的武器,咱们能造出来吗?要是能造出来,不早造出来了?” 范大友眉毛一挑,“哎你这老客,怎么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们能造出来,咱们自然能造出来,我可告诉你,咱们这机器,都是当年最好的,虽然毁了一批搬走了一批,可剩下的拾掇拾掇就能用!” “那为啥以前不造?听说你们发不上薪水,都活不下去了?” 范大友不再有以前的神采,把头低下来,“嗨,兄弟,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天全歇着了,我只能在厂房里擦机器,不是我们偷懒不干活儿,是实在没活儿好干!钢料到厂里打一个转就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造火药的原料,更是见都见不到,其实谁都知道,让他们倒卖了呗!” 说到这里,范大友喝了一大口酒,一拍桌子,“这帮王八蛋!听说有新东家要买制造局,我给工务衙门写了信,我要告这帮小王八羔子,不信新东家来了,他们还能这么无法无天!” 刘子祥明白了,这就是出来搞调研的意义所在,像这种信息,上头有的人想知道但没有路子知道,有路子知道的人又不想知道,久而久之,大伙儿就活在两个甚至很多个世界里了。 就好比范大友写的举报信,刘子祥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小段,小段面色铁青,显然他也不知道。 这帮人,胆子大得很啊! 喝着聊着,范大友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国字脸上红彤彤,讲起专业来滔滔不绝,“这汉斯大镜面,好是真好!难造是真难造!全枪里里外外,一根螺丝都没有!还有这烤蓝,我得承认,这工艺咱们没有,不过不难,告诉你,哥们儿,我要是想弄,德州有的是我师兄弟,他们会!” 说着长叹一声,还唱了两句,“叹杨家......” 第114章 从今天开始书写 这边正热火朝天呢,帘子突然让掀开,范大友还以为是徒弟回来了,“虎子,把钱给掌柜的,让他再掂对俩菜,宽汁儿!弄三大碗白片儿!” 掌柜的正在揉面,“虎子,快着点,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儿,全让你放跑了!” “呦,范大友,你个老小子挺舒坦啊,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来的不是虎子,是几个阴沉的中年汉子。 “是啊,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我们给你钱,让你跟我们干,你他妈不要,不要就不要,你自己爱喝稀粥,谁还拉着你吃干饭,可你写什么信?就你识字啊!”23sk. 范大友心里一转,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冷笑一声,“成,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这信,这么快就到你们手里了?没错儿,是我写的,我告诉你们,我还要写!津卫都是你们的人,那我就寄给帝京,我不信没人治得了你们!” 来人中有一个嗤笑一声,“成,写,我让你写。”脸上笑容消失,“你不是能写字吗,你不是能开机器啊,来啊,把他手剁了!” 小段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张口就骂:“真气死老子了!大统领糊涂,这都用的是什么人啊!这地方已经烂透了!” 他这一骂,对面几人也懵了,这小子哪儿冒出来的啊,张口就骂大统领,这事儿挺怪,没见过啊! 小段起身过来,“大哥,看得我心里真憋屈,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烂?怎么就这么王八蛋?贪一点可以,谁都想享受享受,可烂到这份儿上,真是前所未见!这他娘的改良改良,这样下去,跟前朝有什么区别?” 刘子祥没说话,从怀里抽出一把大镜面,照着顶棚开了三枪。 “弄把枪吓唬谁呢?”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又进来一人,是个小黑胖子。 “公子,您没事儿吧?” 刘子祥摆摆手,“忒不清静,处理掉,去找官厅的人,现在制造局的总办、各级经理,各个车间的负责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控制起来,记得,拿官厅的名头办事,但人不要给他们,咱们自己关着。” 来人眼见形势不对,骂一声就要开溜,小黑胖子也没理他们,认真记着刘公子的吩咐。 那几人一掀开门帘,全部愣在当场。 外面是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 “大哥,我记得,这地方是咱的地方来着?” “咱们不是混混吗?” “老三,说实话,是不是惹什么大事儿了?” 几个地痞都蒙了,自己平日里不过是靠制造局吃制造局,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过啊,就算有,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小黑胖子推着他们出了门,让人绑了,押送回去。 等他们走的都没影儿了,虎子才回来,手里捏着十几个大子儿,“师傅,人家都不给当,我跑了好些家,你那破袄补丁缀补丁,里头的棉花都成团儿了,人家不肯出价,好说歹说才给了这点。” 范大友虽然豪爽,但心思细腻,已经明白了刘子祥的身份,但并不上赶着巴结,反而先对虎子笑道:“虎子,不妨事,你师父我,就要发达了!” 说完,冲刘子祥拱拱手,“敢问,足下就是新东家吧?” 刘子祥没废话,把大镜面朝桌子上一拍,“这玩意儿能仿制吗?” 范大友接过来,眼花缭乱一阵操作,大镜面就化为一堆零件,然后嘁哩喀喳一顿秀,又给装上,把枪放到桌子上,坐直了身子,“能!” “成本怎么样?” 范大友想了想,“十七块大洋左右。” “怎么管理?” “先复刻零件,再分别生产,最后组装,每个环节定任务,完成就奖,完不成就罚。” 刘子祥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刘子祥,刚刚买下制造局,你以后就是下属兵器一厂的厂长,幸会,幸会。” 虎子已经傻了,自己的师傅这就当厂长了? 只有范大友毫不在意,冲掌柜的喊道:“快着点啊,我白片儿呢,还有宽汁儿的菜!” 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笑骂一声,“怎么不撑死你个熊东西!” 于是重新推杯换盏起来,小段主动举杯道:“范厂长,你是条汉子!” 老范跟他喝了一个,小段问道:“我有个事儿,不明白,人家都不给发薪水了,你怎么还不到沪上去挣钱去?” 范大友摇摇头,“沪上都是民用工业,不是在纱厂里修机器,就是码头修牵引机,但这个不一样,我跟您二位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就跟机器打交道,后来他老人家跟着左大帅去了高力,折在那里,最后一封家书,就是让我守着制造局,他说洋人船坚炮利,咱们再不造出点像样的玩意儿来,就只能拿人命去拼了。” 小段拱手道:“令尊原来是双忠麾下。” 左冠廷后世没有邓正卿那么有名,但在这时候两人却是齐名,被称为双忠。 这不是大伙儿讹传,而是国史馆的记载:陆军皆遁,宝贵独死柳京;海军皆降,世昌独死东沟。 范大友摆摆手,后来八狗登陆,我跟他们拼了一枪,中枪昏死,虎子他爹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他爹后来得急病死了,虎子就一直跟着我。 刘子祥说道:“现在制造局还有哪些地方在生产?” 制造局相当庞大,设有铸铁、熟铁、锯木、碾药、洋枪、枪子、水雷、火药、炼钢和修船等分厂,以及机器房、火药库等,还建有司艺厂、电机学堂、水雷学堂和电报学堂。 范大友开言道:“不瞒您说,也就是我在的洋枪车间还能维持运作,铸铁炼钢的早就没了,修船的大多去投奔了直沽船厂。枪子工艺简单,有人有钱就能重新生产,那三个学堂,跟司艺厂,地方还在,但里头早就空了,您知道吗,司艺厂的宿舍差点让那帮混蛋改成堂子,还是我们拼死力争他们才没得逞。” 刘子祥大手一挥,“枪、枪子、锯木、碾药、火药都并入你的兵器一厂,炼钢、铸铁跟熟铁车间西迁直隶,组建新的钢厂,修船部分单独组建船厂。” 扭头对小段说道:“你去直沽船厂,把咱们的人要回来,薪水开足,要是能拐几个他们的人来,就更好。” 说完,端起酒杯,“兵器工业的新篇章,从今天开始书写!” “干!” 第115章 不能坏了规矩 李金鳌现如今对津卫地界的控制不是盖的,多半天功夫,就从堂子、宝局等各处地方把那些中饱私囊的混蛋高管给揪了出来。 可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求情的信函、电报纷至沓来,甚至高星桥也登门拜访。 在段公馆的花厅里,刘子祥接待了他。 “高老板,今天这么有工夫,到我这来喝茶?” 高星桥苦笑一声,拱手抱拳,“公子,名人不说暗话,我是找您求情来了。” 小段当场就翻脸了,“这些王八蛋,贪钱也不是这么贪的,那可是军械厂,是造打仗的家伙的地方,幸亏大哥把它买了下来,不然还不知道让那群王八蛋糟蹋成什么样子,不诛九族都是好的,现在制造局要重新振作起来,正好用他们的脑袋祭旗!” 高星桥不接这话,只是连连冲刘子祥拱手。 刘子祥笑道:“你这是何苦呢,坐,坐下说。” 高星桥开始习惯性表演,擦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苦着脸坐下来。 刘子祥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叼上一支,小段擦燃火柴,凑上来,却没理高星桥,高星桥自己拿出一个铜制抬臂式打火机,刘子祥看见了,一把抢过来。23sk. “这不是我的火机吗?” 高星桥无奈,“本就是要送给您的,汉斯货,blitz。” 这火机做的很精巧,全铜质地,抬臂打开的很顺畅。 正所谓男人最喜欢的不是别人的媳妇儿,而是别人的打火机,甭管多有钱,该顺火机还是得顺火机。 看刘子祥爱不释手的把玩,高星桥心疼极了!这火机是汉纳根从汉斯带回来送给他的,他只有在外面的时候才用这个装逼,不过想了想,还是正事要紧,趁着刘子祥高兴,赶紧开口。 “公子,要是不能通融,能不能把他们交给有司处理?人家的家属族亲可都到处活动呢,不管怎么说,咱们真要杀了他们,那可是动用私刑,好说不好听啊!” 正义青年小段立即反驳,“交予有司?那和放了他们有什么区别!知道我们在哪儿抓住的他们吗,不是堂子就是宝局,还有吸福寿膏的!你去问问,他们有一个懂工厂懂技术的吗,他娘的,每年花那么多钱,想建咱们自己的武器工业,结果都让他们买了福寿膏抽了!” 小段跟刘子祥的立场还是有一定不同的,刘子祥在这件事儿里更像是一种局外人,惩恶扬善就已经做的很好了,至于惩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要亲自来惩,倒是没什么执念。 但小段不一样,小段的老爹毕竟是总长,该说不说的,有心人都明白,这就是二皇上,所以小段很有点家天下的意思,自动把别人贪污的钱代入成了自己的钱。 之所以这么生气,也有点“朕的钱你都敢伸手!”的意思。 高星桥解释道:“这些人手眼通天,从周总长,到梁总办,哪个他们不认识?要不是自己人,怎么能任由他们在这里捞了这么多钱?段少爷,我说句您不爱听的,不管做官还是求财,都是一回事,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把大家都照顾好了,大伙儿才愿意搜罗吃食做饭,才愿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可您把桌子掀了可不成,桌子掀了,大伙儿都没得吃!” 小段一拍桌子,“几个小喽啰而已,有什么要紧?老子就不信,周总长梁总办能为他们出头!” 话音未落,电话铃响了。 三人相视,高星桥面无表情,但内心暗爽,小段脸色铁青,唯有刘子祥还面带笑容。 小段走到墙跟前,接听了电话。 “贤侄啊,我听说了你们的事,你们做得很好啊!这些蛀虫,简直是胆大包天,祸国殃民啊!这样,你把他们交予官厅,该治罪的治罪,该杀头的杀头!” 小段没说什么,砰地一声把电话挂上。 “怎么会这样?这几个小喽啰,周总长那么高的身份,怎么会亲自过问这种事儿?” 刘子祥站起来,“因为他觉得规矩不能坏。” “这也算规矩?” “这当然算规矩,有人想干事,就有人想捞钱,若人人都只干事不捞钱,那岂不是三代之治?除此之外,既然想干事,就少不了你帮我的忙我帮你的忙,单打独斗是办不了事的,有人犯了错,就要罚,怎么罚就是规矩,罚不罚不重要,谁来罚很重要,这些人要是让你毙了,那明天周总长犯了事怎么办?也让你一枪毙了?” 高星桥接茬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吗?咱们都在圈儿里,有什么也得在圈里解决,不然你今天杀几个祭旗,他明天杀几个明志,这不是乱了套?杀几个是舒坦了,可您别忘了,他们的那些钱,那些势力,用到哪儿去了?要是这么容易让您杀了,岂不是那些钱、那些势力不就白白浪费了?他们死了不要紧,可活着的人还得花钱摆平事儿,用人情摆平事儿呢!” 小段喃喃道:“所以我要是真杀了他们,在衮衮诸公眼里,我就比这些蛀虫还要可恶,蛀虫怎么样不要紧,但要紧的是不能坏了规矩。” 高星桥很想说,你个榆木脑袋这才明白啊,但他没敢开口。 小段愣愣地看向刘子祥。 “你瞅我干啥?” 小段问道:“大哥,你肯定有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刘子祥根本不为所动。 小段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那就让他们这么逍遥法外,到时候肯定又是证据不足,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刘子祥坐直了身子,“我说,你是爷们儿不?” 小段说,大哥,我太是了! 刘子祥摆摆手,那你想杀就杀呗,别听高星桥吹牛逼,什么这个那个一堆后果。 小段脑子已经不够使了,“大哥,可是刚才,是您跟我说一堆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 “是啊,我说了那是规矩,我没说我要遵守啊!你记住喽,要是想成为你高大哥这样的人,就把良心喂狗,顾上别顾下。” “那要是不呢?” “记住一句话,让你举枪,你就举枪,但往哪打,你得自己说了算。” 高星桥:mmp!你俩这是现场拿我当反面教材来了! 第116章 贵客登门 刘子祥扭头对高星桥道:“走,老高,请你看场戏!” 高星桥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干巴巴地说道:“好。” 几人来到李金鳌关押那帮混蛋的地方。 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穿着打扮大都很体面,即使被临时抓来,也保持着镇定。 还互相安慰着。 “别着急,家里已经收到消息了,上头不会不管咱们的。” “哎,这都一天了,今天没刮脸,难受。” “是啊,我跟您说,每天刮刮脸,十几天理理发,精精神神的,就算制造局让收购了,咱们可还是体面人,回头还要去讨个说法呢,咱们兢兢业业几十年,可不能把咱们一脚踢开。” “谁说不是呢,小年轻忒不懂事,把我们弄到这来,怎么,想给咱们下马威吗?咱们可不吃这套!” 见刘子祥过来,李金鳌上前汇报:“公子,一个不落,都在这了。” 刘子祥点点头,开门进去。 这些人可都认识高星桥,高星桥一跟着进去,纷纷跟他打招呼。 “高爷,您来了?这怎么话儿说的这是,怎么把我们弄这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刘公子吧?您请了,这里头想必有什么误会,咱们说清了就成了。” 旁边李金鳌递过来一沓子资料,刘子祥不断翻看。 “丁立雪,倒卖工厂煤炭,用矸子石以次充好,弄了小几万大洋,养了两个外宅。” 被点到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长得干瘦,两颊凹陷,可是透着精明,闻言大喊:“哎,这可不对!我冤枉啊!制造局都是有账的,不信咱们对对去!” 刘子祥根本不理会,继续念道:“张兴灿,负责修船厂,倒卖钢材,虚报损耗,现在在宝局还有六万多的欠账,怎么,你打算怎么还这笔赌债?还得卖多少啊?” “杨知礼,负责采买,整天给工人弄烂菜叶,发霉的高粱米,在内城开了两家铺子,在杨柳青修了一处大宅子,好家伙,五路院,厉害,厉害。” “陈以利,负责库房,勾结军头盗卖,流失的弹药不计其数,以此给自己俩儿子弄到名额,到本子学习,回来后到陆军府供职。” 冲小段笑道:“瞧瞧,还是你的人呢!” 把手里的资料一扔,纸张飞舞,慢慢落下,好似纸钱。 清清嗓子,“咳咳,那什么,我宣布,判你们死刑,立即执行!” 这帮人傻了,高星桥只觉得苦涩。 看来,要重新考虑刘子祥说要杀直田千古的事儿了。 他是来真的啊! “高爷,高爷,您帮我们说两句话!” “这是污蔑!” “你凭什么处置我们,就算我们犯了错,也自有国法!” “大人!大人!我认识梁总办啊,我让他给您打电话,给您打电话,我冤枉啊大人!” 高星桥摇摇头,轻声道:“有什么话,给我说吧,我带给你们家里人。” 没人再说话了。 小段狠狠道:“欠的债,要追回来,不又是宅子又是铺子的吗?明天就让人去接收!” 高星桥从中转圜道:“大少,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死了,家里的婆娘孩子还要过活。” 小段却很坚定,反问道:“那些被克扣的工人就不要过活了吗?吃起士林、上租界买东西,夏天穿绸子冬天穿貂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 高星桥不说话了。 刘子祥转身离开,李金鳌给里头打了个手势。 一阵枪响传来。 出了门,高星桥主动道:“公子,我尽快约直田千古吃饭。” 刘子祥点点头,拍拍高星桥肩膀,“老高,别有负担,我这个人还是很随和,很好说话的。” 高星桥背后全是冷汗! 拱拱手,赶紧回去做安排了,这地方晦气,全是血腥味! 小段走出来,刘子祥看他,“怎么,这回心里舒坦了?” 小段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哥,咱们,怎么交待?” 当天,一封电报发到帝京。 在制造局的拍卖处置过程中,发生了意外,愤怒的工人打死了制造局的管理层,现已将人犯抓获,还请上头处置。 老周跟梁总办都大怒,要求严惩凶手,刘子祥表示,此事不便插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小段也表示,此案干系重大,陆军府有破案人才,可以协助一同办理。 案子查来查去,最终还是证据不足,几个去顶缸的人在牢里转了一圈儿就出来了。 听说周总办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但无可奈何。 听说第二天他让人买了好几斤去火药,并且吩咐下去,以后见到刘子祥,就躲得远远的,不要招惹他! .....23sk. 三天后,高公馆。 高星桥一身见客打扮,手心里却全是汗。 今天他作为中间人,约请了直田千古,还有刘子祥一同赴宴。 直田千古非常痛快就答应了,作为本子在津卫驻屯军的长官,他早就想见见这位刘桑,如果刘桑能够跟本子亲近,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就算不行,也要争取刘桑不对本子抱有敌意态度。 总而言之,这个人,对于本子的渗透攻略非常重要! 刘子祥早早到来,等着直田千古。 高星桥转来转去,一刻也不停。 “我说老高,你要不出去跑两圈儿去?在这转什么?” 高星桥停下来,一脸着急,“公子,您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想来一出鸿门宴?” 刘子祥翻了个白眼,“你看我这有刀斧手吗?” “我总觉得会出事儿!” 刘子祥笑道:“那你可感觉对了,不出事儿我还来?” 高星桥脑门上全是汗,“公子,您就高抬贵手吧,这可是我府上,要是人死在这,我可脱不了干系!” 刘子祥摆摆手,“你就放一百个心,今天就是有人开了天眼,他也是意外身亡。” 高星桥还要再说什么,管家进来敲门,“老爷,直田将军来了。” 刘子祥不让高星桥再说,起身拉住他,“走,走,贵客登门,一块儿迎迎去。” 高星桥心都凉了。 造孽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儿! …… ps.感觉最近几章写的不错,把我想写的东西写出来了,最近更新慢一些,主要是工作太忙了,以后会慢慢提速。大家都是老读者了,知道我要说啥吧?没错,求礼物! 第117章 宴请与堂会 直田千古卖相很不错,细背乍腰,身形笔直,身量也还算高,大概一米七上下的样子,穿一身军装。 西式马车在门口停下之后,他就从容下车,到了跟前,弯腰行了个礼,一开口却是正宗的龙国话,人家是本子华族出身,不仅会说汉话,还会书法呢。 “两位,让你们久等了。” 高星桥拱手道:“直田将军亲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直田老小子对这一套很熟悉,“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 “请!” “请!” 一行人进了花厅,分宾主坐了,直田老小子笑着对刘子祥说道:“这位就是北地财神刘公子吧?之前刘公子驾临天津,我没能到火车站亲迎,还请刘公子勿怪啊!” 这是敲打刘子祥呢。 一向硬气的刘子祥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怂了。 “哎呀呀,将军勿怪,那天小子身体不适,没能留意到贵使,这样,我满饮此杯,给您赔罪!” 话一说完,刘子祥竟然真的举起酒杯干了。 弄得直田千古有些错愕,他早就听说刘子祥这人吃软不吃硬,而且行事极为嚣张跋扈,本想着敲打一番好谈合作,怎么这小子这么怂? 难道是我的气场太强大了? 直田千古是带着任务来的,现如今,田中奏折还没问世,本子的野心还没膨胀到要吞下龙国,相反,绝大多数本子高层都认为甲午纯属侥幸之举,是一场赌博。 不光如此,他们对焙羊颇为忌惮,觉得他们的战力跟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与此同时,其它列强对本子的扩张行动也很关注,整体来说倾向于打压姿态。 所以,本子致力于塑造一个朋友形象,不管是借款,还是扶植利益代理人,可以说他们是成功的,至少几年之后的交通系里头就全是亲本派了。 直田千古明白,眼前的刘子祥是个能人,不光跟众多要人有着良好的关系,其本身的能力也是深不可测,这样的人才,不正是帝国需要拉拢的对象吗? 每次想到之前的工作成果,直田千古都会忍不住头疼起来,看看那些投靠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人吧!天籁小说网 流氓、混混,失意的文人,对了,还有遗老遗少,他们住在租界里的洋房里,每天还开朝会呢! 想到这里,直田千古不禁又热情了几分,也举起自己的酒杯,“这是哪儿的话,刘公子是当世大才,我这个人,最敬重人才,我也满饮此杯,以后咱们要常来常往才行啊!” 刘子祥自然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喝着酒,那边又唱上堂会,来的是一出大登殿。 “王宝钏,低头用目看, 代战女打扮,似天仙, 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 就被她缠住了一十八年” ...... 看过这出戏的都知道,这里的王宝钏扮相可谓是珠光灿烂,只见台上的角儿生就一张唱青衣的脸,漂亮大方,妩媚但不妖冶,娇柔但不张致。 粉的白,胭脂的红,大眼睛闪着光,刘子祥看的不禁感叹一句,“好,好一个大青衣,看赏!” 这倒不是见色起意,人家唱的确实好,扮相也好。 台上的王宝钏美目盈盈,好似注意到了刘子祥的目光,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只听得余音袅袅,一个台上的皇后,一个台下穿长衫的青年,好似隔着时空,彼此凝望。 直田老小子打断了这份旖旎,举起酒杯,“好!好!龙国戏曲?博大精深,果然博大精深!” 刘子祥心说你是真该死啊! 不得不举杯道:“将军有所不知,现在许多女学生,很是反对这出戏,称其为糟粕。” “哦?这是为何?” “大概是说薛平贵负了王宝钏,使其在寒窑苦等一十八载。” 直田千古摇摇头,不以为然道:“怎么能这样说?薛平贵上战场是让他岳父跟连襟陷害的,他又不想被俘,再者说,人家当了皇帝,都没有杀他岳父,还依然让王宝钏当了皇后,于情于理已经仁至义尽,明明是真男儿,好汉子啊!” 刘子祥点点头,“可能是他们书读少了,光知道王宝钏挖野菜,看不到或者不想看到前因后果,来来来,喝!” 就这样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直田千古开言道:“高先生,你是大商人,生意做得很好,你来说说,如果咱们要合作,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高星桥暗骂你mlgb的活该你今天死啊! 举杯笑道:“那可太多了,不过我建议,还是从大宗商品做起,以刘公子的魄力,直田将军的地位,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意思,要么是煤炭,要么是钢铁,我看,别的都不足以证明我们的友谊。” 直田一拍桌子,说道:“好!我一直听说,刘公子对实业很有兴趣,最近还买下了津卫制造局,我们对实业也很有兴趣,这样,不如我们注资五百万,共同振兴津卫制造局如何?” 这种事儿就得分成两面看了。 第一,直田真的是想拉拢刘子祥,所以给的这五百万,倒不是想强占制造局,而是变相送钱,当然这玩意儿肯定是有附加条件的,比如在一些事件上,刘子祥要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这第二,就是埋个钉子了,别看这钱是送的,但一定是有相关债务或者条约要求的,表面上看非常优厚,实际上人家想翻脸就翻脸,要是刘子祥真要了,那可真是任人拿捏了。 本子们对付汉冶萍就是这一招,盛大老爷以为能玩儿的过他们,没想到自己早死了几年,儿孙不给力,硬生生让人以债务名义把汉冶萍弄走了。 刘子祥知道还有下文,边看戏边等他继续说。 果然,直田千古继续说道:“不过呢,既然是注资,就要说服一些人,这样,我们在津卫有个联谊会,都是一些致力于两国友好的人组建的,不如刘公子也加入,如何?” 刘子祥笑的像个龙奸,“好啊,好啊,不过那什么,我不缺钱,换一个,汉冶萍的债务怎么样?” 第118章 真假直田 直田千古本想端酒杯的手停下来,“老弟,汉冶萍,你要它干什么?” 刘子祥一幅新手龙奸,想卖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卖的样子,先是做贼心虚的看看台上的戏子,又看向高星桥,高星桥很配合开始喝茶听戏,全神贯注,仿佛一个资深戏迷。 一时间只有婉转唱腔流淌,屋里没了别的声音。 刘子祥这才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声音,“不瞒将军,我的产业都是煤铁相关的,这东西不搞垄断,怎么挣钱?” 接着,又看了两眼高星桥,见他还是没有注意这边,继续道:“将军,只要您做主,从中协调,把汉冶萍的债务转给我,别说加入什么联谊会了,就是在报纸上发声明,跟您一块儿出席活动,这都是小菜一碟!” 直田千古不疑有诈,主要是刘子祥的演技太好了,他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做派,你要说这是个有志青年,有什么家国情怀,估计直田老小子得给你俩大嘴巴子。 拿起旁边的荷兰水,也不喝,就那样举着,直田有些犹豫,他们拥有的汉冶萍债权也就几百万,本来就打算送出手五百万,从价值上看倒是没什么。 不过账不能这么算,本子对资源的渴望是浸到骨子里的,对于汉冶萍,他们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了,汉冶萍拥有的矿山对本子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而且根据现在的进度,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能得手,现在把债权让给别人,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这就需要权衡了,一个大概率会吃到嘴里但还没吃到的汉冶萍,跟被帝国上下异常重视的刘子祥,且刘子祥还表现出了极大的投靠帝国的倾向,到底哪个更重要? 思来想去,直田千古打算再抻一抻,放下手里的荷兰水瓶子,一本正经说道:“刘桑,只是,汉冶萍关系重大,既然我们要合作,我也就不瞒你,我们对汉冶萍,那是志在必得,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大本营的意思。” “将军阁下,这不冲突,大本营要的不过是煤铁资源,又不是债务,你们要煤铁,可以买啊,我低价卖给你们就是。” 见他有些犹豫,刘子祥又加了一把火,“将军,可以签个备忘录,只要我完成了对国内煤铁生产供销的整合,就可以跟八幡制铁所建立全方位合作,到时候,你们要原料就给原料,要成品就给成品,不光是这样,我们还能互相参股,互为表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样?” 直田还是不说话。 这也太龙奸了吧!奸的让直田千古都有点难以置信了。 这时候高星桥说话了,“刘公子也是看我跟汉斯人交好,有了今天的地位,这才主动跟将军您接触,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将军能展示强有力的支持,那以后需要我们做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 说完,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悠悠道:“再者说,等刘公子成为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才能相处的更愉快,才能一起做更大的生意,不是吗?” 直田千古看看刘子祥跟高星桥,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 兴许是这段话打动了他,手终于停下,下定决心道:“没问题,汉冶萍的债务,不过不是转让给你,我们帝国这点魄力还是有的,送给你便是。” 刘子祥却急了,哎,这可不行啊! 说着,拿出两份合同,“将军,我知道您老人家大方,可要是送,那不行,一来,这不就明说了咱们的关系,以后我还怎么为帝国说公道话,这二来,要是您白送,岂不是显得我吃相太难看了,好说不好听不是?以后我还得给您站台呢,要是名声这么早坏了,那还顶什么事!” 直田千古一想,吆西,刘桑真是为我们考虑啊! 一看合同里的金额,五十万,这个钱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主要是因为买的不是资产,是债务。 唰唰唰签了字,刘子祥坚持当场付钱,一沓子本票就给了直田千古。 理论上,直田千古不过是驻屯军的长官,是没资格签这个字的,但是根据大本营的安排,他作为目前在龙的最高军衔者,可以统筹安排一切事物,所以这个签字又是有效的。天籁小说网 刚签完字,收好合同,刘子祥一口气干了一杯酒,“行了,他娘的,累死我了,干活!” 话音未落,台上的王宝钏突然发难,仓琅琅从龙套腰间抽出一柄长剑,飞身而下,剑身直指直田千古,口里喝道:“狗贼,纳命来!” 高星桥都傻了,这玩意儿也忒原始了! 扭头看向刘子祥,我的好大哥啊,你整的安排就是这呀!你这是戏看多了还是书听多了,还他妈不如两廊刀斧手呢! 刘子祥也懵逼了,这是唱的哪儿出? 爱国女侠手刃仇人? 这不是做贼的遇见劫道的,赶巧了吗! 刘子祥飞身而起,一脚踢开那柄长剑,顺势抱着那王宝钏,阿不,那个大青衣下来,不料这女子大恨,就口就咬在刘子祥肩膀上,咬完了还骂道:“狗贼!” “你才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 直田千古也看直了眼,他还以为这是刘子祥的计谋,用来拉近跟他的关系的呢! 装作云淡风轻道:“刘桑,不用着急,区区女子,还取不了我性命,素闻刘桑风流倜傥,这样,本来呢,这个人我要带回去细细审问,但这次,就留给你吧,随你怎么处置。” 直田千古觉得自己牛逼极了,这拿捏手段,这说话功力,刘子祥还不纳头便拜,直呼主公? 不料刘子祥很无语的撇撇嘴,“处置你妹啊!” 直田千古没听明白,“嗯?刘桑,这是何意?” 刘子祥冲着直田千古说道:“还不动手,你在这看戏呢?” 直田千古察觉到不对,扭头一看。 我曹! 怎么又一个直田千古! 那我是谁? 还没转过弯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119章 收点利息 那位刺客女侠也怔住,直到传来异样感觉,才又羞又愤道:“你的手!” 刘子祥不仅没放手,还使劲捏了捏,“你骂我,我捏两下还不行?” 这理由很强大,不善言辞的女侠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子祥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你,接着唱。” 此时假直田已经把真直田从通往内院的门弄出去,然后回来,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兴许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外头有人喊道:“将军阁下,您没事吧?” 假直田用正宗关西口音喝道:“真是失礼!我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外面就不再有动静。 女侠瞪大了眼睛,这到底谁才是真的? 一走神,难免差了板眼,刘子祥看向她,搓了搓手指。 女侠暗啐一声。 呸!不要脸。 脸上的胭脂遮住了绯红,心思通透的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不是龙奸啊! 月过中天,几人喝的大醉。 直田千古先生推开前来搀扶的手下,跟刘子祥几人告别。 手下请他上车,他却摆摆手,“有此明月,怎能不思念家乡,走一走吧。” 于是他在前面走,几个护卫在后头跟着。 ...... 送走了“直田”,高星桥请示道:“公子,要不要把那个戏子控制起来?” 刘子祥摇摇头,“控制起来干嘛,人家是爱国义士呢。” 回了屋,伴奏的乐队都退下了,没想到那位女侠还没走。 刘子祥打趣道:“还不走?等着跟我睡觉呐?” 女侠气的波澜起伏,刘子祥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不要脸!占我便宜!” 高星桥都无语了,识趣的退下。 刘子祥摊摊手,“那你说说,我怎么占的你便宜?” “你!” 刘子祥给自己倒了杯茶,“行了,赶紧走吧,以后别干这种蠢事,你今天刺死直田,知道会有多少人吃挂落吗?” 女侠不说话了。 过了半天,才悠悠道:“我爹娘死在他们手里。” “你叫什么?” 女侠看了他一眼,贝齿轻咬嘴唇,吐出三个字来:“苏清霜。”???.23sk. “皓月青霜,钓舟如叶,闲渡小溪澄碧。” 苏清霜两眼瞬间含泪,“我爹以前也念这首词。” “你是哪儿的人?” “狮子口。” 这下轮到刘子祥沉默了。 前世读到的一行行文字浮现在眼前。 “本子兵追逐逃难的百姓,用枪杆和刺刀对付所有的人,对跌倒的人更是凶狠的乱刺……” “天黑了,屠杀还在进行着,枪声,呼喊声,尖叫声,到处回荡……” “用刺刀穿透妇女的胸膛,将不满两岁的幼儿串起来……” 刘子祥红了眼。 这一刻,什么计谋,什么棋局,什么徐徐图之都不再起作用了。 拉起苏清霜的手。 “走!先收点利息去!” 去他妈的吧!不管引起什么后果,这一刻该杀就得杀! 海光寺。 本是一座名刹,庚子年毁于战火,后来本子在这里筑起兵营。 这就是津卫驻屯军司令部。 现在本子在龙国的部署是一个大队和六个机枪队,近两千人的兵力,但这两千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例如帝京交民巷,例如铁路沿线。 在海光寺驻扎的大概有六百来人。 本子们骄横惯了,值守很松散,门口四个兵,两个站岗,两个来回走动。 刘子祥欺身上前,一刀抹了其中一个脖子,又唰唰一柄小刀,侧着扎入一人脑袋。 同时一把匕首丢在空中,扭转身子抬腿一踢,踢在刀把上,那匕首转着圈滑过一个本子兵的咽喉。 剩下一个一边举枪一边要叫喊,被苏清霜照着心口就是一刀,嘴里血沫涌出,张张嘴,没说出来话,倒下了。 进了兵营,完全就是一场屠杀,有士兵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后来被惊醒的人越来越多,刘子祥干脆摸出一把波波沙,一屋一屋的突突。 “集结!集结!” 一时间,枪声,喊声,哨子声,不绝于耳。 干掉几十号人,兵营这才大乱,拿武器开始集结,灯光大亮,可哪还有敌人的身影? 只有外墙上用门口巡逻兵的血留下的八个大字。 有个大佐懂得汉字,一字一句的念道:“血债血偿,下次还来。” 念完,脸色一片铁青。 段公馆,屋檐上。 对着大大的月亮,苏清霜跟刘子祥坐在一起。 “你跟谁学的功夫?” “张三丰知道不?” “是谁?” “武当派的,话说当年,武当弟子爱上了魔教之女……” 一番倚天屠龙记,直接给苏清霜整入坑了。 “后面呢?” “后面回头再讲,你以后到哪儿去?” 苏清霜对着月亮,过了良久,才说道:“继续唱戏,报仇。” 刘子祥没强求,反而说道:“不如这样,你这样单打独斗也不是个法子,我给你钱,你搜罗一批人,最好是跟你一样,有深仇大恨的,加以训练,专干今天晚上这种活?怎么样?” 苏清霜有点犹豫,打量着刘子祥,“你不会想要趁机占我便宜吧?” 刘子祥嗤笑一声,“老子好几房姨太太,哪个不比你好看?” 苏清霜嘴上道:“那就好,你这样的登徒子,少来打我的主意。” 心里却是一酸,连带着左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突然刘子祥又把手伸到她面前搓了搓手指。 苏清霜瞬间脸红,又是低声一句,“不要脸。” 刘子祥拉过来,在脸上印了一下,“盖个章,别回头拿钱跑了,我落个人财两空。” 苏清霜怔住,反驳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随后反应过来,又骂了一声,“不要脸。” 可这次的声音软软糯糯,以往的生活,只是练功,复仇,无暇关注许多,从这一刻起,生活中第一次有了亮色。 月光下,摸摸滚烫的脸,女侠也平添了几分风情。 随手拿起瓦上不知谁扔上来的石子,扔下去,仿佛想扔走心中的涟漪。 下头传来小段的声音,“擦!大哥!有贼!我的脑袋!” 刘子祥喊道:“悄悄的,大哥我在偷花!” 小段竖了个大拇指,默默回房了。 心说大哥就是牛逼,人家上床,他上房。 第120章 绝对不可能 当晚,直田千古一边唱着东洋小曲儿,一边晃晃悠悠往回走。 走到一条河沟边,开始发酒疯,非得欣赏什么美景,让手下散到四周警戒。 手下稍一迟疑,就是几个大嘴巴子。 打的手下连说“哈衣哈衣”。 不多时,只听得扑通一声,直田千古栽倒在水里。 再打捞上来,人已经不行了。 ...... 回了房的刘子祥,静静等着李金鳌来复命。 过了不久,直田千古,奥不,李金鳌闪身进了刘子祥房间。 刘子祥把热毛巾递上去,李金鳌拿过毛巾,一点一点竖着擦,不一会儿,恢复了原本的小黑胖子模样。 从在刘四爷喜宴上,刘子祥就看出来了,这厨子有点东西,龙国传承几千年,江湖秘术多了去了,倒也不必深究。 “怎么样,顺利不?” 李金鳌点点头,示意一切顺利,但并不邀功。 刘子祥赞叹道:“没看出来啊老李,你除了是个管理人才,还是个语言天才呢!” 李金鳌矜持一笑,“本子的话挺好学的,我还会南省方言呢,那边十里不同音......” 刘子祥一看老李又要飘,截住话头,“对,语言得练,身手也得练,咱练练去。” 现在李金鳌都快有阴影了,直接拱手告辞,处理衣裳去了。 ...... “号外!号外!驻屯军司令部遭袭,死伤情况未知!” “号外!号外!司令部外墙出现血字,或许揭露袭击隐情!” 这家报纸卖的就比上一家要好,一听这个,只要是识字的,顿时就来劲了,掏出铜板就买报纸,就连不识字的,也买了请人帮自己读一读。 还有人放起鞭炮。 见有人看过来,就仰着脖子道:“我家今天办喜事,放两挂炮仗,不行吗?” “行,那什么,我想起来,今天是我家小儿子养的那条狗的把兄弟的生日,我也买两挂放放去!” 还没到下午呢,三不管儿的说书先生就讲开了,惊堂木一拍,“咱们今天说的是,绿林义士夜闯司令部,东洋小鬼梦中赴黄泉!” 还没开讲,台下就一片叫好。 “好!” “好啊,这个好!” 那真是一句一个彩,跟过年大庙会似的,铜板儿可劲的往上扔,说书先生都哭了,这可真是平日里就像过年,简直是度日如年呐。 大街上,巡城步军拿着告示,敲着锣,有一句没一句的喊着,“老少爷们儿!哎,都长点心眼儿啊,要是遇见那爱国义士,咳咳,那什么,遇见那杀人匪徒,一定要如实上报,不要私自把人藏起来,也不要放跑了!” 还有的直接喊,“壮士,咳咳,那什么,贼子!不要走水路啊!不能往南去听见没有!别以为我们人手不够,把南边的路空出来,你就想走就走了,告诉你吧,你是插翅难逃啊!除非你坐船啊!” 有些闲散文人在笔记里不文不白的随手记了一笔:津卫百姓们像过年一样,在街上互道恭喜,家里富余的,就置办一桌宴请亲友,即便囊中羞涩的,也在街上买点吃食,给孩子甜甜嘴。盖因庚子以来,血海深仇,总算得出一口气矣。 ...... 海光寺。 气氛一片肃杀。 许多本子在龙要人都集聚于此,让他们最为头疼的,不是兵营遭袭死了几十人,而是直田千古,不明不白的死了。 驻屯军方面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不仅对龙国人封锁,对大本营同样封锁。 会议室。 “不可能!你说直田阁下是醉死的?这个理由绝对不可能被大本营接受!” 一个医疗兵打扮的人开口道:“但事实就是这样,根据我们的调查,昨天邀请直田将军参加宴请的是一位对本子持友好态度的高先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在商界颇有影响力的刘先生,他们还讨论了关于后续的合作事宜,根本没有动机做些不利于直田将军的事情。” 另一个人附和道:“没错,不仅如此,在宴饮的全过程,侍卫并没有发现异样,他们一起欣赏了龙国的传统戏曲,因为刘的重要性和他的亲善态度,将军很高兴,喝了许多酒,出门的时候还唱起了小曲。” 有人继续补充,“准确的说,不能算是醉死,而是由于呕吐物和脏水呛进了呼吸道,最后窒息身亡。” 为首一人揉了揉眉心。 然后缓缓开口道:“各位,你们知不知道,不管是醉死还是窒息,作为在龙国驻屯军的最高长官,直田将军因此而丢掉性命,大本营得知后,会怎么看?” 随后,他又一字一句强调:“不是怎么看已经死掉的直田,而是怎么看我们,也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在座各位。” 半小时后,这位临时负责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在采访中,他爆出一个猛料。 驻屯军司令直田千古,竟然在昨天晚上的袭击中,玉碎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刘子祥,真想握住这位本子负责人的手。 帮忙啊,你帮了大忙了!以后杀你的时候,好歹得给你个痛快的! 随后,本子负责人先是不断责成焙羊出面追捕凶手,打击国内的反本势力。 大头满口答应,心里窃喜不已,还不忘了表示,希望不会因为此事影响我们的合作,尤其是在借款方面的合作。 事情到了这里,本子真是进退无措,如果大规模报复,不仅会引起焙羊的反弹,使得这几年来的渗透拉拢功亏一篑,还会挑动其它列强的紧张神经。 果然,还没有什么动作,就有汉斯方面的人先表明了态度,声称要维护各国的共同利益,这次事件是一起简单的复仇杀人事件,凶手自然应当受到法律的惩处,但本子不应过度反应,以此扩张自己在北方的势力。 本子本来就不想因此破坏进展顺利的上层和经济双重渗透计划,有了这个台阶下之后,很快就表示迫于其它列强的“压力”,不寻求在北方的扩张性报复,但一定要严惩凶手。???.23sk. 成功上位成了驻屯军司令的那位负责人,还眼含热泪的对手下说,我们还不够强大,所以列强才会这样欺压我们,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我们一定能挑翻汉斯,干倒约翰牛。 本子兵同样眼含热泪,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努力,然后有关系的开始给大本营写信,找门路回国。 太他妈吓人了,好几十人在梦里就让人给宰了,谁再待下去谁傻逼! 第121章 紫竹林 “龙国新闻的历史,又翻开了崭新一页!” 在热河一家大车店里,王有成满是兴奋的嘀咕道。 他穿着看不出真颜色的羊皮袄子,上头一股子膻味,脸上黑红黑红的,两颊起皮,头发一绺一绺,盘根错节,脖子全是黑漆漆的皴,一撮就是一个泥蛋儿。 几人围拢保护着中间的包裹,里头装着热河盗宝案的关键证据。 那些声称失窃的宝物,竟然让王有成在黑市里找着了! 而卖家信誓旦旦的对几人说:“这肯定是真的,知道我姐夫是谁吗?以前的内务府大臣!” 但事情总不是一帆风顺的,王有成冒死拍下照片,但还是被发现了,出来的人里面,就剩下三四个。 惊心动魄的经历让王有成迅速成长起来,这一路他不光完成了找到失窃宝物留下证据的任务,更重要的是,看到了老百姓的生活状态。 成得不算穷地方,可再往西北方向走,老百姓的生活状态让人吃惊。 这里干旱少雨,土地贫瘠,大片大片的罂粟田代替了庄稼,果实在风中摇曳,饱满多汁,这是恶魔的馈赠。 大多数人几乎一生都没洗过澡,浑身漆黑,相比于在帝京里还算错常见的老人,这里几乎没什么年老之人,三四十岁就死去正常了。23sk. 王有成所骄傲的知识、文化、文明的生活方式,在这里全没用处,人们需要的只有粮食,能让人维持生存的粮食。 热河也有秩序,不过这种秩序,由都统的军队、当地的豪绅、和草原上匪帮共同组成。 没错儿,即便是这样贫穷,仍然有豪绅,不过他们不指望种地,而是垄断了各条商路,贩卖毛皮牛羊,再把南边的烟酒茶糖卖到北边。 草原上的匪帮大多不是草原人,有的是西北流窜过来的刀客,还有被“逼上梁山”的亡命徒,这些人并不像传说中的绿林豪客那样劫富济贫,相反,由于富户们大多修建坞堡炮楼,他们勒索抢掠的对象反而往往是穷人。 王有成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帝京茶馆儿里的那些老茶客,经常满怀自豪的说,谁让咱们托生在帝京呢?就是一条狗,也得托生在帝京!比别的地方的人强! 这里的人已经无谓什么生死,如果生来就是地域,谁还会惧怕死亡。 王有成除了拍摄证据,还拍摄了大量当地人的生活,饥饿的孩子,干渴的牲畜,挂在城楼上的脑袋,被匪帮吊死的尸体。 他希望有更多人关注到这里,尤其是刘公子这样的人,或许这样能帮到这些可怜人一些,虽然他也明白,穷人是帮不完的。 可总归帮一个是一个。 从这家大车店再往外走,就出了热河的地界,王有成正要歇息,突然外头一阵吵嚷。 “一个一个的搜!都统说了,宁肯血流成河,不能放过一个!” 听说有人在刺探热河盗宝案的事情,曹三儿非常重视,自己已经被大统领疏远,要是这件事儿再出了纰漏,那就永远也别想再回帝京了。 于是乎,连匪帮都接到了消息,悬赏下重金找一个人,一个帝京来的记者。 眼见避无可避,同伴毅然起来,揪住王有成的领子,狠狠道:“洋学生,带着东西从后门走,我拦住他们。” 末了,重重补上一句,“保重!” 王有成怎能不动容。 说实话,虽然王有成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更接地气,但难免还是遭到这几个负责保护他的人的嫌弃,尤其是在王有成有时文艺青年做派发作露出马脚,并因此折了几个兄弟之后。 “洋学生”是他们对王有成的代称,以此来表示对王有成娇气和矫情的轻蔑。 “一起走!” 护卫咧嘴一笑,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你说尼玛呢?赶紧滚!” 转身,领着几个兄弟,摸枪出去。 这些人是刘子祥通过小段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一流,每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 热河方面那帮酒囊饭袋根本不是对手,可毕竟人家人多势众,一时间僵持不下。 王有成从后面翻出去,咬着牙狂奔,日头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终于,洋学生王大记者一头栽倒在地上。 ...... 段公馆。 小段正跟刘子祥下棋。 自从看了刘子祥的棋谱,小段的棋力很有些长进。 “大哥,本子这是打碎了牙和血吞,现在驻屯军一片乱,新接任的叫什么田代清司的,根本不行,压不住局势,咱们要不要来个,趁火打劫?” 刘子祥不慌不忙落下一子,“说什么呢,什么叫趁火打劫啊,他们这么忙,在津卫的这么多产业,肯定也管不过来,咱们帮帮他们。” “他们会就范?” “所以啊,就得找个盟友。” “谁?” “约翰牛啊,一人一半,或者三七开都行。” 小段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哥,从本子那儿,到约翰牛那儿,咱们得不到多少好处啊,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刘子祥摇摇头,“你看吧,到了明年,他们就会跪着求我们接手这些产业。” 小段一想,对哦,怎么忘了大哥能掐会算,他既然如此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吧! 当天,两人调兵遣将,一方面安排京师火柴厂开始夺取市场的行动,一方面是高质量,一方面是低价格,务必在一个月内把本子洋火打出去。 除此之外,就是用盘外招搞一搞本子在津卫的企业,能强取豪夺的就豪夺,不能豪夺的就拼命挤压其市场。 这年头,要说在津卫实业投资最多的,不是约翰牛,不是高卢鸡,更不是比国人,而是本子。 从工矿、机械到轻工业门类的日用品无所不包,当然最多的还是纱厂这种能赚大钱的轻工业工厂。 约翰牛对此早已经觊觎已久了,人家背靠身毒国,各种棉麻原材料和制成品生产的飞起,结果让本子抢占了大部分龙国市场,这上哪儿说理去。 当天就跟约翰牛在津卫的领事约好了,刘影帝穿上一身洋装,带着小段,大手一挥,“去紫竹林!” 第122章 让威老爷体面 约翰租界是在津卫开辟的最老的租界,因为和高卢租界都毗邻紫竹林,因此又被称为紫竹林租界。 一进入租界,就在路边上看到许多红头三哥,他们是约翰牛信赖的“自己人”,特地调来远东充作巡街一类的职员。 人家还特别骄傲呢! 小段在车里撇撇嘴,“这些人,当奴才还当出自豪感了。” 刘子祥笑了,“小了,格局小了,人家这是反向渗透,所图甚大啊!” 小段来兴趣了,“大哥,怎么说?” “弄不好,三哥还能当约翰牛的家呢!” 小段根本不信,“这怎么可能!” “哎,你还别不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俗话说,大印兴,里希王.....” 随后刘子祥就在说一些小段听不懂的话,什么七周换三任大统领,什么白象国民翻身做主,什么一报还一报之类的。 ...... 津卫领事威廉姆斯先生以前跟小段打过交道,主要是收过小段的钱,在帝京炒地一事上出力不少,现如今帝京的工业区地价已经横盘许久,刘子祥知道,少了持续的资金注入,暴跌将是地价唯一的结局。 只不过还差一纸两年不开发就收回土地的公告,至于这个公告什么时候发,那就看刘子祥的心情了。 威廉姆斯在一栋简朴的小楼里接待了刘子祥。3sk. 衬衣、背心、袖扣、领带、背心吊链一样不少,西装敞开着,露出怀表链,虽然受到爱德华时期的影响,约翰牛“绅士”们已经很大改善了他们严肃的穿着,但显然,威廉姆斯先生是个守旧的人。 “刘,欢迎你,今天天气很不错,不是吗?”看着刘子祥同样一丝不苟的打扮,威廉姆斯非常满意,这才是真正绅士该穿的衣服,瞧瞧那些小年轻吧,该死,真为他们感到丢脸。 “没错,威廉姆斯,希望这能让你想起在家乡晒太阳的温暖时光。” 威廉姆斯惊讶极了,这位传说中龙国最有财富和权势的年轻人之一,英语竟然是如此地道流畅。 再结合他的穿着,威廉姆斯已经下了判断,这位一定是仰慕约翰牛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真正绅士,或许,约翰牛在龙国可以有一个新的代言人。 再看看小段,威廉姆斯敷衍的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跟端庄稳重的刘先生相比,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依靠父辈的荣光,那么他肯定一事无成。 小段: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进了里面,才知道外面看起来简朴的小楼别有洞天。 有许多仆人为领事大人服务,刘子祥注意到,能出现在视野里的都是白人女性,这时候的女仆服装还比较保守,但不知道为什么,领事府上的女性束腰都特别紧。 刘子祥不禁看了看两鬓斑白的威廉姆斯。 人老心不老啊! 威廉姆斯骄傲说道:“她们主动从约翰牛跟我来到这里,正是因为有了她们,我才能在津卫享受到原汁原味的约翰牛生活,只不过这里的空气太清新了一些,在老伦敦,每天空气中都弥漫着工业的气息,那是强大的味道,不是吗?” 刘子祥说太对了哥,您老人家啥时候回国了,一定要多呼吸呼吸,最好趴在工厂烟囱上吸。 进了吸烟室,威廉姆斯倒了三杯苏格兰威士忌,又奉上吕宋雪茄,几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开始聊天。 威廉姆斯惊喜的发现,刘子祥很了解约翰牛历史,对一些典故信手拈来,甚至一些引人好奇的宫廷秘闻,刘子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威廉姆斯谈兴大发,完全丢开了小段,跟刘子祥聊的火热,小段毫不在意,专注看着墙上油画里穿着环保的女人。 聊了半天,威廉姆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刘,感谢你,我从没这样愉悦的跟人交流过,肯定有人这样夸赞过你,你是个聊天的专家,但是我想,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 刘子祥把雪茄放在烟盘上,喝了一口酒,“领事先生,最近本子驻屯军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吧?” 威廉姆斯很谨慎,“我略有耳闻,但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约翰牛只是寻求在龙国的商业利益。” 刘子祥点点头,“那就有关系,不得不说,本子人的经营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约翰牛商人一直打不开局面,跟他们也不无关系,现在机会来了,既然本子遇到了困难,为什么我们不能发扬绅士精神,帮助他们经营一些产业呢?” 威廉姆斯眉毛挑起来,也把手中的雪茄放在烟盘上,原本陷在沙发里的他,坐直了身子,身体微微向刘子祥这边倾斜,“我们虽然需要利益,但也需要体面。” “明白,我们自然会让威老爷体面。” “需要我们做什么,顶在前面,扛住压力,脏活累活,不用您老动手。” “你们打算怎么做?” 刘子祥不说话了,而是把身体完全靠在沙发上,拿起来雪茄优哉游哉抽着,烟雾在口腔萦绕,然后吐出去,静静感受香气,嗯,不好抽。 威廉姆斯摊摊手,笑道:“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希望你能理解,以我的身份,说出的话不仅仅代表我自己,出于这一点考虑,不得不谨慎。” “四四二,四成归我们,四成归你拿去交差,两成会在海外账户,为你开一个干净的户头,领事先生,您不能一辈子工作,总要享受生活,不是吗?” 威廉姆斯陷入了沉默。 他一边考虑着此中的风险,一边想着,如果能有这样一笔收入,他就能在欧罗八那座美丽雪山脚下修起城堡,雇佣更多女仆,嗯,还要有一个王室管家出身的贴身男仆,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而不是一个依靠攀附上位的远东外交官。 “刘,说说你的计划。” 你看,上钩了,别看现在跳的欢,只要收了我的钱,他的尊严和骄傲,他的底线和坚守,就会被一点一点打磨干净,最终成为一个眼里只有金磅的哈巴狗。 第123章 我正写论文呢 一来二去,跟威廉姆斯制定好了计划。 官面上,由威廉姆斯出头,私底下,由刘子祥完成各种勾兑。 出了威廉姆斯的小楼,上了车,小段不屑道:“大哥,就这?我看啊,这样人眼里只有钱,只要有了钱,你让他把他爸爸卖了,他也愿意。” 刘子祥点点头,“所以咱们不会输给他们,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团结起来,别自个儿打自个儿,就没人能跟咱炸刺儿。” 小段若有所思,突然说道:“大哥,我现在觉得,曹三儿倒也不是不能用,我算是想明白了,咱们真正的对手,还是本子,约翰牛这些外人,跟曹三儿再怎么算,那也是自己人的恩怨。” 刘子祥有点吃惊,这还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你有什么好想法?” 小段想了想,“大哥,无非就是利益呗,他在热河,铁了心的跟着大统领,可他也不想想,大统领能一辈子在上头?咱们先在热河弄几个厂,照章纳税,把他的财源充实起来,也就是个信号,他要是明眼人,自然会有所表示,要是他还是混蛋,那咱们也不算赔钱,想个法子送他上天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还得看看,这些个军头里头,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敌人,要按照今天这个算法,只要不是跟洋人一条心的,都可以是自己人,你要钱,咱们想办法,要军火,也不是不行,只要这些勾兑好了,谁又会跟洋人一条心呢?” 刘子祥竖起大拇指,“牛逼啊继宗!不过这勾兑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一,就想要二,他们还当这是群雄逐鹿呢,不少人心思很重,话说回来,这个路子是对的,拉一批打一批,等最后一致了,也就没有外人能弄得过咱了。” 小段又开始思考,刘子祥很欣慰。 不料他思考了半天,认真的开口道:“大哥,我看威廉姆斯老小子弄那些女仆真不错,以后的天上人间,必须得有这个。” 刘子祥无语了,你真是间歇性正经,持续性荒唐啊! ...... 本来直田死了,还捎带着死了这么些本子兵,老百姓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可渐渐的,风向有点让人紧张。 很多人都说,由于本子害怕了,逐渐开始撤资,一些本子银行的钱很有可能取不出来。 这就不得不提到本子的金融计划。 以正金银行为首,在津卫大肆吸储,不得不说,他们的手段还是比较先进的,号称一毛钱开户,还给利息。 老百姓大开眼界,别人帮你保存钱,还给你发个硬纸存折,不光不要钱,还给你利息! 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一时间,纷纷奔走相告,很多人都把家底儿存进去,然后就是大商人。 这年头,在钱庄里存大额款,是有费用的,而且每次异地汇兑,还得收手续费,以前商人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你用了别人的服务,当然得给钱了,可正金银行不但不要手续费,大额存票的利息还很高。 况且人家在城里头驻着兵,安全性再好不过了。 一时间,正金银行吸收了大量存款,这些存款又转过头来作为贷款,支持着本子企业在龙国的扩张。 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我恨你归恨你,你死了我也高兴,但你说存钱利息高,那我该存还是得存的。 不能指望着老百姓主动坚壁清野跟人家断绝往来,那不是人,那是圣人。 反而现实是这时候的人对洋玩意儿有很大的兴趣,谁的吃穿用度要是没有一两件洋玩意儿,那反而没面子,当然社会是复杂的,不乏一些颇为进步的人喊出保护国货的口号。 至于支不支持嘛,还是谁更实惠就买谁。 正因为大伙儿在里头存了很多钱,所以正金银行要不行了的消息一被传出来,就引起了很大影响。 早点摊子上。 “还在这闲着呢?家里有在正金存的钱嘛?给您说,赶紧取去!晚了可就没了!” 大爷正吭哧吭哧吃油条呢,闻言放下,顺手在桌子上抹抹手上的油,“你听sei说的?” “还用听说?”那人顺手就拿了一根大爷的油条,大爷见状就“哎!” 这“哎”字儿还没出口,那人就打断道:“您还别心疼,拿您一根油条,也算没白给您提醒!我可告诉您啊,头两天驻屯军司令部那事儿,您听说了吗?” “那还能没听说?全城都知道了。” “那我再问您啊,您要是介小本子......” “这是嘛话,这是嘛话!油条给我,甭吃了你!” 那人赔笑道:“我介不似打个比方嘛!” “那也没有介么打比方的。” 只见那闲汉三两口把油条塞嘴里,喝口粥送下去,一脸舒坦,这才说道:“得,我就这么说吧,小本子死了那么大的官儿,还死了这老些人,人能不害怕?就算不害怕,人也得考虑,这买卖是不是安全,听说啊,他们把钱都弄回他们国家去了,快去取去吧,晚了就取不着了!” 这样的场景在一个个地方不断上演着,老百姓向来听风就是雨,后世抢盐抢菜屡有发生,这倒不是说大伙儿什么谣言都信,准确来说,这玩意儿叫第三人效应。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大概就是每个人都会觉得,谣言对别人的影响要大于自己,虽然自己觉得盐不能防辐射,但别人应该会相信,他们都抢,我不抢,就有可能对我造成不利,反正没坏处,别管真的假的,抢了再说。 段公馆。 小段兴冲冲走进屋。 “大哥!大哥!你写什么呢,还不瞧瞧热闹去?快去看看吧,正金银行门口,那真是人山人海啊!这还没添最后一把火呢,要是八大家跟高星桥名下的买卖都去取钱,真能把他们挤垮了!” 刘子祥一本正经,“我正写论文呢,少来打扰。” “论文,写什么论文?” 小段凑过来一看,“传播中的第三人效果?” 看不懂,大哥果然是个文化人! 第124章 高哥,我谢谢你 正金银行门口,人潮汹涌。 “我要取钱!” “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你们这些丧良心的!” “当初让我们存钱说的那样好听,随存随取,现在怎么变卦了!” 银行门口台阶上,大冷的天,华经理还是不断擦汗。 他也是正经高材生,东渡学经济,后来被本子相中,一路做到正金津卫银行的经理,别看人家祖祖辈辈都是龙国人,可华经理不这样想,在他看来,本子的生活才是高级生活,本子的一切都是好的。 在家里,华经理从来都是本子服饰,在银行里,能说本子话,就绝不说龙国话,甚至娶了一个本子老婆,给自己的孩子都取了本子名字。 华经理只恨他不是一个纯正的本子人! 现在,精本华经理浑身冒汗,这不是受到了老百姓的压力,而是一旦出了事,怎么对得起扶持自己的本子爸爸?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请大家相信我们,大家的钱安然无恙!安然无恙啊!该给大家的,一分都不会少!” 大伙儿根本不信,“你说的好听!既然一分都不会少,为什么不让我们取!” “是啊,既然没什么事,凭什么不让我们取钱,我媳妇儿急着抓药呢!” 华经理明白,这个口子不能开,正金的确有钱,放出去的贷款也大都运转良好,不存在什么大规模坏账问题,但是资金的周转是需要时间的,一旦发生挤兑,银行的信誉将毁于一旦。 人潮此刻已经变得冲动起来,甚至有人喊道:“冲进去!冲进去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搞鬼!” 华经理慌了,正金的护卫队已经严阵以待,眼看就要发生冲突。 就在这时候,一排斯蒂庞克开过来,一群穿着打扮讲究体面的老爷下了车。 为首的,正是高星桥。 只见老高让手下分开人群,群情汹涌的百姓一看,纷纷喊道:“让开,都让开!高老爷跟八大家的人来了!” 这一下大伙儿都静下来,纷纷看着,八大家好歹是津卫头面家族,不会向着外人吧? 果然,高星桥走到人群前,满面春风,朝四周拱手,:“老少爷们儿,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事儿,还容我高某探个虚实,若是信得过我的,给我两炷香的功夫,我代表大家跟华经理进去谈一谈,如何?” 高星桥在津卫,就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为人豪爽仗义,顿时就有人喊道:“高爷,我们还能信不过您吗?” “就是,您一来,我们可有了主心骨了!” 华经理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我们正金是没问题的,高先生能证明!” 一行人被华经理带进去,此刻的华经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股骄傲劲儿,忙不迭的给大伙儿端茶,一通忙活。 好不容易坐下,华经理苦着脸,“高先生,诸位宿老,你们可得替我正金作证啊,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传的谣言,说我们转移资金,还有的说什么资金链断了?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高星桥冷着脸打断他,“华经理,还真不是无稽之谈,就在刚刚,租界工部局,津卫步军,查封了多家本资企业,要么是税务问题,要么是劳资问题,还有什么.....” 高星桥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这个刘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满嘴新词儿,让人记不住。 李家来的代表接口道:“环境保护问题。” 李家的代表不是别人,就是原来的李家旁系、现在的李家新一代掌舵人李志远,自从上回跟小段吃了饭,他就被选为可以扶持的代理人,都不用刘子祥出手,只是略微跟李老爷子一暗示,为了家族的延续,李老爷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李志远最近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对刘子祥这样的再造父母简直就差早晚一拜三叩了,凡是刘公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凡是刘公子说的必须坚决执行。 华经理傻了,“什么叫环境保护问题?” 李志远敲着椅子扶手,现学现卖,“这都不懂吗?环境保护事关子孙后代,你们的厂子乱排废气污水,当然得关停了!” 华经理就差没把m三个字说出口了,憋得脸通红,愣愣问道:“那你们是来干嘛的?” “取钱啊!”在座的各位异口同声。 然后高星桥补充道:“厂子停了,你们的贷款不就成坏账了,流动性出了问题,再加上挤兑,倒闭还不是很快的事情,所以,快把我们的大额存票都兑现了。” 华经理色厉内荏,“诸位,大额存票是有期限的,别忘了,提前取出,是有违约金的!”???.23sk. 高星桥一脸认真,“没错儿,我们认了,该扣多少扣多少,你给算算,我们今天就要拿钱走。” 华经理脸色煞白,不断颤抖。 “难道工部局和官厅这样做,帝国会熟视无睹吗!帝国一定会报复的!” 李志远嗤笑一声,“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哪国人?报复去吧,告诉你,工部局的动议是约翰牛领事威廉姆斯先生提出的,走走走,我领你抄他家去。” 就在华经理要崩溃的时候,高星桥换上笑容,亲切的上前,拦住他肩膀,“兄弟,咱们也有几年的交情了,别怪哥哥没指点你,有句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工厂怎么着,跟你有什么关系?银行保住了就行呗!” 华经理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怎么保住?” “不就是坏账吗,你管它坏没坏呢,这样,哥哥我最近打算在金融界大展拳脚,专收坏账,你把那些账卖给我,后面我跟八大家一起,再给你注入一笔过桥资金,帮你过关,怎么样?” “可这样,不是侵吞款项,资产流失吗?” 高星桥一拍他肩膀,“兄弟,你傻啊,流失的资产,是你的吗?别说哥哥不照顾你,事成之后,有笔钱会存在约翰牛的银行里,你想想,本子都干不过约翰牛,你直接认约翰牛的人当爹多好?不就是爹吗,谁当不是当啊,这事儿弄好了,我帮你引荐威廉姆斯先生,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不跟我们合作,银行真倒了,本子人会怎么处置你?” 华经理还是有几分魄力的,当机立断,“高哥,啥也不说了,我谢谢你,这事儿,我干了!” 第125章 投名状 华经理是个爽快人,既然同意了,那就绝不拖拖拉拉,吩咐人准备了各种合同,不愧是文化人,连合同都是龙国、本子跟约翰三种文字呢。 这边正用打字机咔咔咔整合同,华经理突然想到:“高爷,你们这样把银行持有的债权拿去,也没法控制那些企业啊?” 其实刘子祥早有安排,有了债权名头,那些企业还不是任由其拿捏吗?听话的就花点钱清退剩下的股份,不听话的,自然是破产整顿,刘子祥将作为首位债务人受偿这些公司的资产。 什么,你不愿意?那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现在改良啦,是讲法律的,一纸裁决,同不同意可就由不得你了。 不过既然是合伙搞钱嘛,那就不能骄傲自大,群众中也是有人才滴,因此刘子祥特意交代了高星桥,一定要广泛的听取大家的意见。 高星桥从善如流,温和的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华经理这个人,以前投靠本子,就拼命抹黑自己的祖国,好像要跟以往的生活和自己的血统彻底决裂,现在上了另一艘船,自然也习惯性的要交投名状。 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完全忘了此前对本子的忠心耿耿,切换起来毫无压力,自己现在给高爷卖命了,并且即将给威廉姆斯先生卖命,这怨不着自己,谁让本子打不过人家呢,打不过就是原罪! 腆着脸笑道:“高爷,虽然我才疏学浅,但对这些操作还算有所了解,你看这样如何,我以正金的名义拟定一个协议,把这部分债权转让为股权,通牒各个企业签字,他们不敢不签的,正金是大金主,再者说他们巴不得我们给他们增加股本,然后再把这部分股权转让给你们,你们有权按意愿出售、抵押租赁、管理经营及管辖。” 李志远听的目瞪口呆,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前一秒对东家赤胆忠心,下一秒黑起东家的钱来比谁都狠心。 这事儿要是让刘子祥知道了,少不了再写一篇论文,研究研究这种皈依者狂热。 华经理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弄好合同让手下兵分几路去逼各大企业签字,高星桥则出去安抚老百姓,自然不是让老百姓撤退,而是派人送来吃的喝的,说资金状况还得核实,还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老百姓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自然是留一手,怕华经理反水,要是现在就给华经理站台,等会儿他不认账就麻烦了,老百姓又不傻,你鼓动他们一次还行,第二次就会有难度了,老高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华经理的提议看起来很粗糙,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切实可行的。 人们往往会猜测,什么所谓的商战到底有多高大上,一些电视剧的编剧也绞尽脑汁,什么商业间谍,什么偷配方,什么色诱对方高管,这些事儿不能说没有,但都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商战往往就三板斧,资本压人,势力压人,盘外招压人。23sk. 简单来说跟二十一世纪初小县城服装店互相干仗没什么区别,先打价格战,不行就找工商或城管封你店,再不行就花五万块钱买你一条腿。 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米狸奸人打商战也有他们的特点,原来靠坑蒙拐骗,后来直接改成异地执法了,一言不合就抓人。 刘子祥所处年代的米狸奸人玩法还很粗糙,但别说,效果还不错,例如那位大名鼎鼎的狐佛,靠在合同上玩文字游戏加上逼迫签字的办法,硬生生攫取了开平煤矿,把自己整成了这年头的百万米元富翁,然后竟然一步步玩成了大统领。 这笔账刘子祥迟早也是要算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煤铁联合体的意思就是,煤都是我的,铁也都是我的,你有煤矿或者铁矿,那就乖乖拿钱跟我联合,不听话那可就不怪我了。 华经理此刻状态如常,跟大伙儿谈笑风生,还跟高星桥套近乎,“高爷,您说,约翰牛能接受我这样的入籍吗?听说他们老吃咸鱼土豆,这他娘的,还不如本子的酱油米饭呢,起码人家用筷子不是?” 高星桥道:“哪能呢,威廉姆斯先生是个讲究人,听说还是什么贵族哩,你到时候跟着他好好干,他一大把年纪,等他死了,咱们略微一操作,嗯?你懂得!” 威老爷子这一次可能弄到不少钱,不过要真指望着拿这钱到阿尔卑斯山修城堡那可真是白日做梦了,高星桥觉得,以刘公子的阴险......的智谋程度,老头子有没有命花都是两回事,顺势把华经理推荐给威廉姆斯,然后里应外合打着威廉姆斯的名头捞钱,最后让华经理把威廉姆斯处理掉,再把华经理处理掉...... 想到这里,高星桥突然一阵紧张,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被处理掉? 连忙默念几句,小心谨慎,小心谨慎,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 一个时辰以后,派出去办事的人陆续回来,正如华经理所说,大部分工厂都签了字,少部分不签字的,倒也不用执着,回头用雷霆手段扫了他们便是。 高星桥这人言出必行,说帮华经理解决挤兑难题,就帮华经理解决挤兑难题,当下领着八大家的人出了门。 “老少爷们儿们!嗨,你们上了当了!谁给你们说的正金没钱了?我可是亲自点验,人家的钞票多得很嘛!还有明晃晃的金子呢!” 高星桥一脸朴实真诚。 “那怎么不让我们取钱?” 高星桥笑道:“你们都跑来取,里头站都站不开,再者说,钱都在租界重重保护的金库里,运过来不得要时间?这样,你们谁想取的,这两天陆续过来取,不要扎堆,不过啊,我可是要存钱了。” 说罢,示意手下打开一个一个箱子,里头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又掏出一沓子本票,“大伙儿看清楚了!五十万,我存五十万!” 高老板一通操作,一场挤兑风波,竟然就此平复了。 第126章 王有成去哪了 段公馆。 一个小陶盆里烧着上好的果木炭,上头架着一个砂锅。 屋里开着窗户,还是架不住热气腾腾,刘子祥跟小段吃的额头见汗。 高汤是宴宾楼的大厨用排骨、鸭子、鸽子吊出来的,能鲜掉舌头。 小段夹了一个豆腐泡,放进嘴里,汤汁四溢,烫的不断吸气,又不舍得吐出来,过了半天才咽下去,吐出一个字,“爽!” “大哥,你说,为啥这砂锅就是好吃呢。” 刘子祥优哉游哉吃牛肉,正宗的鲁西黄牛,专挑外脊和眼肉,外脊肉适合多炖一会儿,用来吃砂锅最好不过,丝毫不柴的瘦肉外层包着一圈儿白色肉筋,可以同时兼顾口感与味道,在高汤的调和之下,少了粗犷,多了一些驱散寒冷抚慰身心的温柔。 “沙陶传热均匀,散热慢,很适合炖煮,把大分子转化为小分子,吃起来更鲜更香,一万年前的人就这样吃,这才叫地道。” 龙国食物的传承是其它国家和民族的人难以想象的,尽管难以置信,但在一些食物以及烹饪方式上,我们的确跟数千甚至上万年前的祖先吃的一样,烧烤就不说了,砂锅炖和涮菜吃法是满满的中式饮食精髓。 除此之外,还有难以计量的地方小吃历史相当悠久,如果你所在的地方有幸保留了一些手工制作的作坊,那说不定你吃的点心真的跟几百年前的人吃的一样。 在现代食品工业的冲击之下,这种保留显得弥足珍贵,刘子祥觉得,味觉是除了血缘之外最强大的纽带,在外的游子,除了会思念亲人,剩下的可能就是想念门口的早点摊,和那些藏在小巷子里秘不示人、只有真正的老饕才能寻觅到的小馆了。 小段一边吃菜,一边兴奋道:“大哥,这次可是赚大发了,没想到本子这么有钱,不过这样一来,把他们得罪狠了,以后岂不是很难操作?” 刘子祥摇摇头,“谁得罪他们了?” “没得罪吗?” “谁在工部局发出的动议,要关停本子的工厂?” “威廉姆斯。” “从明面上看,谁获得了这次行动的最大利益?” “威廉姆斯。” “不要便宜了威老爷,过两天找家报纸,把威老爷疑似收黑钱的事情爆出来。” 小段起身道:“不行,我得热两壶酒咱们喝喝,大哥,你太高了!不是一般的高!” 突然小段停下身子,扭过头来道:“坏了,大哥,你一说报纸,我想起来了,上热河的那帮人,怎么没消息了,还有一个高材生呐!” 听他这样一说,刘子祥也放下筷子,完了完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最近光忙着整小本子了,都忘了王有成那茬了,恐怕这孩子早已经让曹三儿的人马拿下了,算算日子,这会儿差不多都快过了奈何桥了。 两人正要为王有成的英勇就义而敬他三杯,只听得水生在外面请示道:“爷,王有成在帝京找不到您,一路找到了这儿,还带了个陌生人,您看?” ...... 几天前。 倒在路上的王有成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远远的,传来驼铃声音。 是匪帮? 还是热河都统的人马。 王有成用残存的意识紧了紧身边的包袱,几乎流下两行热泪。 完了,龙国的新闻界少了我,可还怎么发展呀! 晕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被人扛上了车,还让喂了水,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自己在一辆粮草车上,前头是长长的驼队,中间是几辆马车,后头是粮草辎重。 赶车的大爷穿一身直套筒,上面满是油脂污渍,坚硬程度堪比盔甲,抽一个铜烟锅,闻味道应该是蛟河烟,非常有劲儿。 瞥见王有成转醒,把烟袋嘴从嘴里拿下来,喉咙里浑浊的挤出了一句,“醒了?” 王有成知道这是被路过的商队救了,点点头,“谢谢。” 不成想老头咧嘴一笑,“呦,原来不是跑口外的贩子,是个学生娃?怎么闹成这样子?” 王有成心里一惊,明白自己露了馅儿——跑江湖的不说谢谢这种词儿。 老头儿把头扭过去,不再看他,“本来这年头儿,各人有各人的命,没法儿帮,也帮不过来,可头几个月,我在帝京城外头,捎了一个年轻人,局器的很,不白坐车,给我买了几个窝头,嘿,从那以后啊,我见了你这样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倒不是为了几个窝头,我老啦,积点阴德!” 说着,猛抽一口烟,烟雾被风吹成一条飘带,在草原上飘远了,在这里,任何东西都是渺小的,除了长久以来踏出的道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留下痕迹。 “不过你要谢,就谢我们大掌柜,这次是押货,跟以往不同,不能带外人,要不是大掌柜做主留下你,到了晚上,你不是让仇家杀死,就是让狼吃了。” 老头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他见多了这样的人——逃荒的、躲祸的、犯了事逃亡的,不管什么人,只要在路上,就是赶路的人,老头不想管,也没那个精力去管别人的事儿,自己还活不过来呢! 王有成点点头,“我一定好好感谢大掌柜,也得谢老叔您。” 老头儿乐了,“嗯,文绉绉。” 王有成挣扎着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包袱没有了,心中大惊,连忙问道:“老叔,可曾见过我身边的包裹?” 老头把漆黑的手指伸进嘴里,吹了几声声调忽上忽下的口哨,没过多久,一骑马从前队过来,马上汉子看着王有成,“大掌柜说了,请你上马车一叙。” 王有成很羞耻的揽着这个汉子的腰,被他带到中间那几辆马车的位置,中间一辆车离队靠到路边,停下来让王有成上去。 里头一个员外模样的人,考究的帽子,简练但做工用料都不凡的衣衫,脸颊胖乎乎,眉毛吊着,方面阔嘴,看起来既威严又富贵。 他脚边放的,赫然是王有成的包裹。 只见那员外拱手道:“在下段履庄,下面弟兄怕遇到歹人,冒昧打开看了,我看东西贵重,就亲自保管着,小兄弟,你清点清点。” 天籁小说网 第127章 这不是王公子吗 听了段履庄的话,王有成大喜过望,连忙低头去翻那袋东西。 还没刚低下头,一截枪管就抵在了自己脑袋上。 王有成这些天经历的生生死死都能出本书了,这些经历锻炼了他坚韧的神经,当下也不很慌张,平静问道:“段掌柜,这是何意?” 段掌柜冷声道:“照相机,枪械,你是毛子的探子,还是本子的探子。” 王有成苦笑一声,说大掌柜你是好人,我也不瞒你,我是给北地财神刘公子办事的,您要是不信,尽管让人把我看管起来,咱们面见了刘公子,自然能分说的清楚。 段履庄阅人无数,见他不像撒谎,又听到北地财神的字号,沉声问道:“可是刘善之刘公子?” 王有成道:“不错,正是。” 没想到段履庄突然勃然大怒,“狗贼子,我跟那刘善之乃是死仇,今天你落到我手里,也算报应好还!” 得,这回算是一头扎进鬼门关了。 可王有成已经筋疲力尽,身上又没工夫,索性直接躺平,任人宰割,可等了半天,又不见这位喜怒无常的大掌柜开枪,反而吩咐外面的随从,让他们把王有成带到后面去,严加看管,但要好生照顾。 王有成就这样一路吃着睡着到了帝京,段履庄的人自去卸货,他亲自带两个人押着王有成到刘府,门房还以为来的是叫花子呢,内院几个宪太太都心善,平日里就乐善好施的,门房也不为难,拿了两升米,用布袋装了给他。天籁小说网 王有成都快哭了,使劲抹抹脸,“我是王有成,王记者,哥大的高材生啊!” 好在能在刘府当门房的,那自然是博闻强记,当下就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位,老爷好像还挺看重来着,当下狐疑往后瞅了瞅段履庄三人,语气透着点亲热,“呦,王公子,几日没见,怎么这般模样,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要是有急事儿,我就打一封电报去津卫,给老爷禀告一声!” 这话是给段履庄听的,说的滴水不漏,又给自己留了余地,作为一个门房,自然不能大包大揽,即使这个人之前来过刘府做客,但谁知道老爷现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呢? 所以说的不是有什么事儿找老爷给您办,而是给老爷通禀一声。 关键在于这句“要是有急事儿”,能有什么急事?还以为段履庄等人为非作歹呢!这是略微对他们进行一点警告。 到这里,段履庄已经全信了,当下也不废话,回去拿了王有成的包裹,然后带他理发洗澡,而后直奔津卫而来。 王有成还纳闷儿呢,“大掌柜,既然您都相信我了,干嘛还跟着我去津卫?” 段履庄笑眯眯,“主要是送你,一路上多有得罪,还请海涵,顺路去拜访拜访刘公子。” 王有成早已不是那个二13青年,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人家是冲着刘子祥去的,不管怎么说,段掌柜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拱手道:“段掌柜言重了,要是没有您,我可能就交代在外头了,这次见了刘公子,我一定替您多多美言。” 段履庄只是笑,不说话,心说小伙子还是嫩,这种话能往外说吗。 几人一路往津卫赶,当天下午就到了,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刘子祥正跟小段吃砂锅,结果水生前来通禀说王有成来了。 好家伙,刘子祥跟小段都往地下泼了两杯酒了,眼看着要泼第三杯,这正主回来了,这第三杯喝也不是,泼也不是,只能放在桌上,吩咐道:“快请进来!” 王有成一个人进来,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哭的是雾雾涛涛,泣不成声道:“大哥,弟兄们都没了!” 刘子祥也为之动容,如果把时间线拉长,这些人的死亡可能就是一本书里的一句话,可能连一句话也没有,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一生。 扶起来王有成,“放心吧,他们的家人老小都会有人好好照顾,孩子去念书,长大了就到咱们的企业工厂里工作,年年节节有人给他们烧纸上香。” 过了半晌,王有成这才平静下来,将这一路的经历都说了,末了才说道:“公子,这一路不辱使命,那些国宝果然不是秉三先生盗的,而是另有其人!” 这就是意外惊喜了,刘子祥本就是随手布棋,没想到有了这样的收获,当下就确认道:“有证据吗!” 王有成点点头,“证据确凿,不光有在黑市上的照片,连倒卖之人的样子我都偷偷拍下来了,是前内务府总管的妹夫!” 原来是贼喊捉贼。 说完,王有成又道:“公子,我还要给您引荐一位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这次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这真是大恩,刘子祥点点头,“快请进来,一起坐下吃饭。” 小段见状让下人吩咐整治一桌席面,大哥要请人吃饭。 水生则领着段履庄进来。 刘子祥搭眼一看,就觉得此人不凡,所谓相由心生,这话虽然不能说完全正确,但很多时候的确能辅助别人做判断,来人身量魁梧,容貌端正,两颊肉多,法令纹很深,眼睛炯炯有神,进门的时候丝毫没有慌乱紧张。 见了屋内两人,并不用王有成介绍,只是扫了一眼,就对刘子祥拱手道:“在下段履庄,见过刘公子。” 一开口就是祁县口音。 刘子祥哈哈大笑,“段履庄,段掌柜,商路通南北,塞外你称雄啊,久仰久仰,这位是段继宗,来来,大家一起入座。” 段掌柜大喜过望,刘公子竟然知道自己,小段又跟段履庄见了礼,现在小段跟以前不一样了,笑着说“咱们还是本家呢”,一句话说的段履庄心里热乎乎。 段公馆的厨房相当牛逼,一盏茶功夫,一桌席面就摆上来,水陆珍馐齐备。 刘子祥让人上了汾酒,举杯道:“今天段掌柜来了,那自然是喝汾酒,虽然没有圪蹴着吃,但段掌柜也得放开点,吃美,也喝美。”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刘子祥这一句话,气氛当下就热了,众人干了第一盅酒,然后开始吃菜聊天。 第128章 三策 这段履庄不是别人,正是大盛魁现如今名义上的二柜,实际上的掌权者。 大盛魁兴盛于早年平乱运输军粮,极盛时期有近万人,数万头骆驼,商队从喀尔喀四大部一直到库伦,甚至到西伯利亚和莫斯磕。 他的模式跟京冬自营非常相似,自己拥有许多品类,从茶叶到日用品,然后一路转运到口外,卖掉之后买回牲畜毛皮药材等物,从中赚取利润。 最巅峰的时期,大盛魁拥有近一亿两白银的资产,号称五十两一个的元宝,能从归化城一直铺到帝京。 大盛魁牛逼,段履庄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人属于大器晚成类型,家境很一般,虽然不能说是富足吧,那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三十岁才出来做生意,加入了大盛魁,十来年就升到二掌柜了,再过一年,他会正式接任大盛魁的掌柜。 这就好比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加入巨无霸企业十来年直接当董事长,爽文都不敢这么写。 这还不是关键,后来毛子在口外搞事情,土默特部有人叛乱,段履庄只身一人,以身家性命和全部财产作保,将其招安,连大头都觉得这哥们儿真是个人才,直接授予一等文宪奖章跟二等嘉禾奖章。 因为人家是保土有功,这玩意儿比刘子祥帮大头弄来几千万还牛逼,不光如此,大头还给他写了一块匾,上头四个大字“拱卫绥远”,这份殊荣,不可谓不重。 本子大肆入侵以后,段履庄加入了救国会,后来被捕,遭受酷刑,经过多方营救出狱,但已经无力回天,三天后就含恨而死。 这么好的人,我刘大善人高低得帮帮场子。 刘子祥举杯道:“段兄,你救下了小王,对我们有大恩,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别人不知道,可刘子祥明白,现在的大盛魁日子过得很不好,一来是现代运输业的发展极大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但更大的危机来自他们内部,两百年间几位创始人占据了固定比例的股份,如今这些人的子孙已经发展到相当多的数量,他们不仅像吸血鬼一样依附于大盛魁,还吃拿卡要,干扰正常经营,导致大盛魁陷入了极大的内耗之中。 除此之外,大盛魁的债务问题也很难解决,这倒不是说他们欠别人钱,而是别人欠他们钱,欠钱的还是一些草原王公和前朝的旧贵族,很多都是烂账,很难讨要。 可段履庄一开口就让刘子祥震惊了,只见段履庄放下筷子,严肃的抱抱拳,“刘公子,您是手眼通天的人,麻烦您跟上头说说,草原的事情再不解决,恐有失土之虞啊!” 小段皱着眉问道:“草原的情况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段履庄点点头,“毛子有钱,这些年来上蹿下跳,很是拉拢了一些人。” 话是这么说,可这些事关段履庄一个做生意的什么事呢,他不提自身困难,反而借这个机会希望刘子祥提醒高层,不得不让人敬佩。 刘子祥斟酌一番,开口问道:“张疯子在那里,不起作用吗?” 段履庄眼前一亮,看来刘公子是懂边事的! 张疯子就是张敬舆,绥远将军,此人颇有能力,也爱国,之所以被称为张疯子,是因为此人整天神神叨叨,老以为自己是什么什么下凡。 段履庄答道:“公子,张将军带兵得力,已经击溃多股匪帮,说是匪帮,其实就是毛子支持下的几股草原兵,可张将军终究是孤掌难鸣,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是枪、人的问题,只能维持,无法开拓啊。” 刘子祥点点头,靠在椅背上,这事儿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后世的一些专家们不知针对这个问题做了多少推演,写了多少论文,这些推演还是针对当时的客观情况进行的,现在刘子祥有诸多加持,操作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看看段履庄,心中有了主意,“老段,这事儿还得放在你身上。” “放在我身上?”段履庄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早有腹稿,所谓平外草原三策,一是武力威慑,二是经济控制,三是文化渗透。” “刘公子可否详细讲讲。” 刘子祥不吝赐教,一点一点细说,段履庄眼睛越听越亮。 这是高人啊! 刘子祥说完,补充道:“这三策,除了武力控制上头能办,其它的,最好还是由一个民间实体来做。” 段履庄懂了,“大盛魁?” 小段到这里也明白了,大大咧咧道:“没错儿,所以段掌柜,你对大盛魁的控制到底怎么样?” 小段很聪明,这种脏活儿,就得他来干,大哥保持那个世外高人智慧爆表的形象就可以了。 刘子祥看段履庄有些纠结的样子,心道这人什么都好,但有时候未免有些迂腐了,这人太忠厚太老实也不好。 笑道:“段掌柜可是担心那王、史、张三家后人?” 段履庄点点头,“不瞒刘公子,王相卿、史大学、张杰三位先掌柜,在康熙爷的时候不过是三个小贩,屡经磨难才有了今天的大盛魁,二百余年,香火不断,商号众人,都把他们当成了祖师爷,岁岁年年,都有祭拜,如今要是动了他们的后人,怕是会引起反弹......” 小段一挥手,心说这老掌柜眼界还不如我呢,开言道:“段掌柜不必担忧,我有一计,我们出钱,收了这些后人手里的股份,拿出其中一半的分红权,分给表现优异的商号中人,只能分红,不能转让,等他们年老时,商号会拿一笔银子把分红权收回来,同意我们的方案的,就拿分红,不同意的,就赶出去好了。” 小段自以为得计,谁料段履庄还是面露难色,嗫嚅道:“大家都是老伙计了,这样是不是太没人情味儿了?” 小段傻了,为啥大哥用这招就管用,我用就不行。 刘子祥摆摆手,心说你小子还嫩了点,一脸正色的对段履庄道:“国家危亡,段掌柜,如果不这样做,又怎能打造一支如臂指使的队伍,安靖草原呢?”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会把此事上报给大统领,该有的奖赏、荣誉,一样也不会少,不能让您出了力,什么好处也没有!” 段履庄终于面带微笑,“好!我回去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第129章 请你正经一些 宾主尽欢,等段履庄走了,小段这才疑惑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小段指的是,为什么段履庄听完他的建议面露难色,刘子祥一番话后他就欣然接受了。 刘子祥几人离席,到椅子上坐了,这才答道:“人总得追求点什么,有人追求家财万贯,有人追求忠义无双,有人追求留名千古,所谓见人下菜碟,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他喜欢吃什么菜,就给他上什么菜。” “大哥,你怎么看出来段履庄想要追求什么的?” 刘子祥解释道:“跟咱们合作,上来不问分成,不管注资多少,反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带话给上头,要多多关注草原,这种人在乎的已经不是钱了,既然不是钱,那无非是大义,追求了大义,就要留名。” 说罢,让小段自己寻思去了,转头对王有成说道:“你好好歇歇,然后把照片冲洗出来。” 王有成显得格外有劲儿,当下就说道:“我去租界弄一些材料设备,今天连夜冲洗。” 刘子祥点点头,“找水生,让他帮你安排。” 王有成自去了,过了一会儿,水生进来,说的却不是照片的事儿,“爷,苏姑娘来了,一直等在外头,见您晚上会客,就没来打扰,这会子天晚了,就要回去,您看?” 刘子祥想了想,“还不算很晚,是招揽人手的事吗?让她进来。” 门房里,苏清霜愣愣坐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先是在梦里跟那登徒子纠缠,然后今天按他的吩咐写了个计划,刚一写完就迫不及待跑过来,到了府上才猛然间惊醒。 自己这么着急做什么? 左等右等,刚说服自己清醒一点,想要回去,水生已经通禀回来了,“苏姑娘,我家老爷作息与常人不同,晚上理事的时候多一些,您快去吧。” 一句话就打消了苏清霜的忐忑不安,对哦,这可不是我非得急着来见他,而是那登徒子是个夜猫子,在晚上视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个时候来找他的。 一进书房,刘子祥的目光就看过来。 一身劲装不是闹着玩的,硬是把传统服饰传出来瑜伽服的效果。 苏清霜凶巴巴瞪着眼,“你...你看什么看?” 没想到刘子祥面色十分正经,沉声问道:“有什么事?是招揽人手的事情有眉目了?” 心中的一点小旖旎被打破,苏清霜反而有点难过了,本女侠就这么没吸引力? 余光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黑色的小褂,腰扎的紧紧的,下面是一条黑布裤子,裤脚扎起来,圆润笔直,足蹬一双短靴,靴尖一个绒球。 哪里不好看了? 不过看刘子祥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能自己暗道,苏清霜啊苏清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收敛心神,拿出一沓纸,递给刘子祥。 “照你说的,我都写出来了,你看看。” 刘子祥接过来,在灯下仔细翻阅,还拧开自来水笔,不时写写画画。 暖黄的电灯,灯下男子生的周正,眉毛微蹙,神情专注,伏案写字的样子让苏清霜看的有些愣神,又使劲攥攥拳头,心道:这个登徒子太不要脸,写个字还勾搭人! 看了半晌,刘子祥身子往后一靠,话说的很不留情面,“我给你钱,不是让你糟蹋着玩的,你是培养杀手还是开善堂?你看看你写的这些东西,都是吃什么用什么住什么,怎么训练?如何搭建关系?器械、情报信息这些的渠道是什么?” 苏清霜很不服气,“那些孩子都很可怜,吃的好一点,住的好一点,又怎么样呢?至于训练,我一定会努力教导他们的!” 刘子祥冷冷道:“那我把钱给城外的善堂多好。” 苏清霜突然有点不敢说话,小声哼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就是了。” 刘子祥慢斯条理道:“第一要严格甄别,选真正有血海深仇之人,第二要明白招揽这些人是干嘛的,这些人是枪,是刀,是用来杀人的,准确说,是用来杀小本子的,不是用来满足你的善心的,明白了目的,才知道怎么培养,一个是技能上,对杀人技巧的训练,第二是想法上,对他们鉴定信念的培养。” 说着说着,见苏清霜有些出身,不由敲了敲桌子,“你干嘛呢?” “啊?”苏清霜回过神来,连忙站好,“你接着说。” 刘子祥摇摇头,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了,索性道:“得,我给你写个小册子,你照着弄就得了。” 当下拿过一沓纸来开写,苏清霜站在一边看。 诶,他的字很好看呢,就是不知道怎么总是这个缺几笔,那个少两画的。 不知不觉,苏清霜就脑补出了一个形象,家境贫寒的少年,一边放牛,一边偷偷在私塾边上偷学,虽然基础不扎实,但还是依靠用树枝练习练出一笔好字,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某个大侠,偷师学艺,然后慢慢打拼,一步一步,终于有了如今的地位…… 不得不说,人都是慕强的,这跟性别没有关系,只是有可能展现的形式不同,不管是崇拜个人能力、崇拜社会资源、甚至是崇拜身体素质,这种慕强心理是人类从残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壮大发展出的心理机制。 刘子祥终于发现了苏清霜的不对劲。???.23sk. 可上次在屋顶上这小妞还傲娇的很啊? 苏清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对刘子祥的着迷是没那么强烈的,甚至还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可慢慢的,时间洗去了一些东西,却把另一些发酵的愈发浓烈。 “你吃错药了?” 苏清霜很想做个嘟嘴的表情,但实在不符合自己女侠的形象,“刘公子,请你正经一点。” 刘子祥一脸问号,“我这就不正经了?” 这要算不正经,那……算什么? 苏清霜傲娇的跺跺脚,地砖上赫然出现一条裂缝,看的刘子祥一哆嗦,这还没上小拳拳呢。 苏清霜的小拳拳看来这能把人胸口锤骨折! 第130章 你是懂勾兑的 又是伏案半晌,刘子祥把笔一扔,将写满字的纸递给苏清霜,“记下来,然后烧了。” 苏清霜点点头,往门口走,刚要开门,却转头道:“你有几房女人。” 刘子祥沉默了。 苏清霜心道,这人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心虚理亏。 “怎么,不好意思说了?” 刘子祥一笑,“那什么,我算数不好,整数着呢。” 苏清霜这回一撅嘴,转身就要走,刘子祥只能配合她的表演,闪身到门口,拉住她的胳膊。 一脚能把地砖踹个缝的苏清霜使劲甩了甩胳膊,却没甩开,红着眼眶道:“你放开,不要脸,有那么多女人,还来戏弄我。” 刘子祥真想说你可真是信口开河,你自己大晚上跑来,还问这种话,怎么是我戏弄你了? 要是真这样说,以这时代女人的心思,怕是得想不开,当下压低嗓子,发音部位靠后,用渣男气泡音道:“但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苏清霜直接受不了了,手也不甩了,在那低头哭,哭了半天,才嗫嚅道:“我发过誓,谁帮我报仇,我就嫁给谁,你杀了直田,又在兵营帮我杀了这么多本子兵,我……” 刘子祥打断她,“你等会儿。” 到了外院,水生在账房里忙活,见刘子祥过来,连忙出来,等着吩咐。 “那什么,首饰。” 水生明白了,领着刘子祥到后面库房,找到自己从帝京带来的大箱子,打开之后,从里头抱出一个小箱子,再打开,是镯子项链之类的首饰。 “不重样吧?” 水生非常郑重道:“爷放心,绝对不会。” 开玩笑,这可是水大秘的职业水准。 刘子祥拿了一个手镯就往回走,进了书房,拿起镯子,“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只给媳妇儿,现在给了你,以后见了你那几个姐妹,千万别给她们说,免得她们看了眼馋。” 苏清霜心都要化了,泪眼朦胧的看着刘子祥,刘子祥却突然冷脸道:“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苏清霜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擦干泪珠,绽开笑颜。 本来她就是那种霸气御姐型的,可这样温柔一笑,却偏偏显得清纯无敌,岁月静好。???.23sk. 当晚,苏清霜又是打水洗脚又是细心按摩,不得不说,练过功夫,手劲就是大,在刘子祥的指导下不断朝着肾反射区猛攻。 末了,刚要吹熄红烛,刘子祥却拦住,“别,亮着挺好。” 苏清霜咬咬嘴唇,背对着刘子祥,罗裳轻褪,怯生生回眸。 …… 第二天一早,刘子祥起床锻炼。 御姐好呀御姐好,就是有点费腰,身体素质极佳的苏清霜面色白里透红,也在院子里练起功夫,刘子祥还不时指点两下。 苏清霜觉得,这就是说书先生所说的侠客伉俪了吧? 不由得笑道:“真好。” 刘子祥问,“什么真好?” 苏清霜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刘子祥大手一挥,“这算啥,我给你讲个神雕侠侣的故事。” 恰逢小段出来,笑嘻嘻叫了声小嫂子,又问刘子祥,“大哥,什么神雕侠侣?” “咱们就是神雕侠侣,我跟清霜是侠侣。” “那我呢?” “你是雕。” …… 刚吃完早饭,王有成兴冲冲来了,看着眼睛有些红的刘子祥不由得一阵感动,公子肯定是惦念着这些证据,一夜都没睡好! 当即把照片交给刘子祥。 刘子祥好好鼓励了他几句,表示回去就新弄一家报社,让王有成去当总编,然后让他快去休息休息。 小段还提议带他去找个堂子好好歇歇,让刘子祥一脚给踹到一边去了。 要是真让他领着去了,估计王有成没死在热河,得死在堂子里头,没看上回小范都成人干了吗! 回了花厅,小段问道:“大哥,弄到这些东西,怎么做文章?” 刘子祥揉揉眉心,这的确得考虑考虑,原来只是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谁知道王有成这么给力,真把东西弄回来了。 “我上次让你给秉三先生带话,怎么样了?” 小段道:“大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嗯,你办事,我放心。” 小段很受鼓舞,“大哥,上次我通过任公一位弟子,给秉三先生带的话,不管怎么说,现在秉三先生还在跟大统领僵持着,至少盗宝风潮发生后,秉三还没在解散大炮团体的文件上签字,大哥,您不想让他签字?” 刘子祥摇摇头,“让大炮团体那些人滚蛋,对咱们也有好处,娘的一天天只会打嘴仗,真本事没有,沽名卖直的能耐倒挺厉害。” 小段重重点头,“没错!” 小段对大炮团体的态度不能说是亲近吧,至少也是恨之入骨,因为善后大借款,老段被他们骂的狗血喷头,一时之间什么卖国贼的帽子都扣上来,可让他们想办法弄钱,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专职就是骂人,没钱骂你,弄钱的方法不合他们心意还是骂你。 可大炮团体当初也是拿了不少本子资助的,这一茬他们就绝口不提了。 “所以,得把他们赶走,但不能让秉三先生就此归隐田园,秉三还是可以争取的。” 不得不说,秉三是这年头为数不多的心思单纯的好人,不搞东搞西,一门心思求发展。 “这有点难办啊!”小段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 刘子祥想了想,“不难办,热河,哈哈,热河是个筐嘛!” “那曹老三呢?” “这样,你让人接触曹老三,就说我有意修好,为表诚意,把他从热河弄回来。” “怎么从热河弄回来?” “不用弄,拍封电报给大统领,就说在津卫查封了关于热河盗宝的证据,为了避免大统领被打脸,建议他把秉三踢回热河,命他妥善处理此案,也算给个台阶下,大家后面继续相安无事嘛,秉三去了热河,曹老三不就自然而然的回来了吗?” 小段心说,大哥真是一套又一套,我且得学着呢! 于是补充道:“然后咱们给钱给人,官面上有秉三,私底下有大盛魁,整个北边,咱们说了算?” 刘子祥点点头,“你是懂勾兑的。” 第131章 吃的嘛,这个 刘子祥正跟小段聊着,外头水生进来,“爷,李大爷来了。” “快请。” 小黑胖子李金鳌就从外面走进来,抱拳行个礼,刘子祥摆摆手,“坐。” 李金鳌就在下首坐着。 “怎么样,这么些天了,街面上都清静了?” 李金鳌点点头,“公子,北门是拱卫神京之地,都是官面的人,这自然不必说,东城是八大家之根基所在,在您的安排下,咱们也把手伸了进去,唯独这南城......” 小段接过话茬来,兴奋道:“听说南市很热闹?” 不怪小段兴奋,南市的确很热闹,各种堂子就有几十家。 李金鳌笑道:“的确很热闹,但是两位公子还是不要去的好,那里太乱,鱼龙混杂,沿着运河来吃漕运饭的,侯家后出来的混星子,打把势卖艺的江湖人,各式各样。” 这不说还好,一说小段就更忍不住了,刘子祥也打算去看看。 “虽然危险,但也得去看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m.23sk. 其实刘子祥就是想去玩玩,俗话说帝京的天桥津卫的三不管,三不管就在南市,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看看就太亏了。 李金鳌挠挠头,得,那就去安排吧,不过还是先把正事儿说完。 “公子,我打算明天开始派人开进三不管,不过这地方紧挨着本子租界,我担心......” 小段霸气一挥手,“本子在津卫的驻屯军都快让我大哥玩儿残了,尽管放开手脚去办就是!” 李金鳌笑呵呵,但目光还是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沉吟了一会儿,“手上没有血债的,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怒之事的,能收编还是收编,剩下的就随你去处理了。” 控制南市是控制津卫街面力量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不控制这里,即使在津卫势力再大,也还是会有疏漏。 而一旦这里被掌控,配合着官面上的力量,那只要不打正面战争,全津卫就是刘大少说了算。 就算打正面战争...... 刘子祥看了看系统仓库那支万人部队...... 南市最热闹的所在,就是三不管。 所谓三不管,一是三方都不管,这地方是官署、本子租界和高卢租界的交界处,本子相关,但高卢人很忌惮,官署也想管,但害怕洋人,于是索性道大伙儿都不管。 这第二种说法,就是杀人越货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 其实没那么夸张,这地方还是有一些秩序,比如按时交“规钱”,也就是保护费,不能欺负交了保护费的老实买卖人,不能调戏妇女,坑外地人的时候要给人留下路费,不能捞过界,不能偷老人的钱等等。 以至于很多买卖人要是不交保护费,心里都不踏实,毕竟人家比步军还管事儿,交了保护费人家是真干活儿,还给打扫卫生呢,盗亦有道可持续发展了属于是。 但千万别以为这些收钱保护的锅伙是什么好人,经常有人有一种错觉,就是坏人做了些好事,马上就觉得此人有苦衷、值得原谅。 但坏人就是坏人,这地方的锅伙虽然努力维持属于他们的秩序,但是在外地拐骗妇女,开堂子,开烟馆,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买卖,因为靠近本子租界,因此跟本子勾结的也不在少数。 这次趁着本子驻屯军大乱,人事更迭,不扫了他们都对不起刘子祥亲自设计弄死直田。 刘子祥吩咐李金鳌,“点齐人马,白天干活。” 李金鳌一愣,“白天干活?公子,如果要在南市火并,恐怕动静不小,要是白天......” 刘子祥摇摇头,看来李金鳌还是没完全适应角色的改变,“金鳌,你跟那些混混不一样,他们是过街的老鼠,你是奉旨火并啊,不这样大张旗鼓,怎么让他们看出不一样来?明眼人不多,欺软怕硬的却多,不给他们来点硬的,他们还以为你是小人攀附上位呢!” 李金鳌明白了,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自己可不就是攀附上位吗? ...... “大哥,这地方果然很热闹!” 三不管,基础设施就一个字儿,差! 地上坑坑洼洼,有的坑还有积水,不小心就踩一脚泥。 要是有哪位好心人想填平这些坑,你就等着挨揍吧,为什么,有人指望着这些泥坑挣钱呢! 瞧那边,有堂子里的姑娘,穿着先从沪上时兴起来的高跟鞋走过,挣钱的机会就来了,混混拿几块青砖,垫在泥坑里,让姑娘小心翼翼走过去,有绅士分度的,还扶两把,别误会,说了不准调戏妇女,人家这叫敬业精神,胳膊上垫着毛巾扶着你。 你走过去了,得,给钱吧,别看就是垫两块砖走几步路,可比坐车还贵,少则几毛钱,多则要你几块大洋,穿的越好要的越多,身边的男人越体面气派要的越多,谁让你有钱呢? 不给?不给那就有乐子看了,轻则溅你一身泥点子,重则抓花了你的脸,你再有能耐,能找步军来抓人,也奈何不了人家烂命一条,今天打死了这个,明天还有那个,乖乖掏钱吧您! 这就是三不管。 街道以外,到处都是私搭乱建的棚子,还有洋灰圈出了的地块,唱落子的,唱大鼓的,卖大力丸金刚丸子的,就连那卖金刚丸子的嘴里都有功夫。 “我跟您说,静海县某镇某村某里有个张老汉,跟儿媳妇扒灰!” “这还不要紧,不就是扒灰吗,现如今这世道,乱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听都听不过来,可这事儿奇怪就奇怪在,这张老汉,都七十多了,您各位想想,这小媳妇守不住,干什么不找个年轻力壮有把子力气的,非得找个老头呢?嘿,我还真知道,这老头祖上是宫里的!” “太监?” “嘛太监,御医懂不懂,御医!人家那叫嘛?养生有道,别看都七十多了啊,好嘛,晚上都嗷嗷叫!” “那他吃的嘛?” “吃的嘛?”手里拿起一个金刚丸子,“这个!” 第132章 饺子馆 小段这孩子一听到这个就走不动道,还想去买呢! 刘子祥赶紧拉住他,“哎,你傻啊,再者说,你年纪轻轻,要这玩意儿干嘛!” 我靠,这津卫话果然有毒,刘子祥觉得自己的口音都快变了。 小段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我有一朋友...” 往里走,还真有大姑娘街边卖艺的,尤其是唱平谷调大鼓的,长得还挺俊,但皮肤就不太好了,毕竟在这地方风吹日晒的,一双眼睛也过于撩拨,四处乱瞟。 不是人家多情,人家是憋着找个没什么经验的富家少爷弄钱呢,这地方专有干这个的,什么出身官宦家庭,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此地,跟少爷一见倾心,不求名分跟荣华,只求做几日夫妻。 然后低端一点的就来个仙人跳,高端的能让傻少爷爱的死去活来,还有真娶进门去的,然后短短几年就把好好一个富有之家倒腾空。 有人就问了,都娶进门了,干嘛不安心当太太,但有的人江湖日子过惯了,就是不想去当富家太太,人家坑蒙拐骗好几年,说不定弄得钱比一般生意人都多。 这就好比后世有些高端捞女,货真价实的豪车豪宅,比一般中产阔出好几条街去。 “闷了来同院姐妹前去散逛, 到夜晚留住客她天天换新郎。 存下了现大洋在箱子里头放, 要找一个投心对劲的出水从良。 傻大黑粗想挑可挑不上, 要挑玉宝这白脸儿小茬儿光。” 刘子祥在那听了半天,弄得唱大鼓的姑娘一个劲抛媚眼,还以为猎物上钩了呢。 小段有点纳闷儿,“大哥,您喜欢听这个?回头咱上堂子里头,还不是想怎么听就怎么听?” 刘子祥摆摆手,“少废话,不听怎么水字儿。” 往前走,还有豫省的江湖艺人在那唱豫剧的,一开口刘子祥就震惊了。 “冬至过了那整三天,耶稣降生在驻马店。 三仙送来一篮苹果,还有五斤肉十斤面。 小丫鬟手拿红鸡蛋,约瑟夫忙把饺皮擀。” 连忙让水生看赏,艺人唱的更起劲了。 “店老板烧了红糖姜水,喊一声以马内利恁去去寒,别看这马棚木有啥怪苦楚,这土坷垃一挡它还挺暖,我看着小娃儿能类不轻......” 实际上,现如今西洋文化的冲击与融合非常激烈,不仅在戏曲戏剧方面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文学、绘画也都是如此。 而且在融合中,出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作品,比如后来辅仁大学陆鸿年、陈缘督等人的画作,《圣母玛利亚》、《圣子诞生》等等。 到了里头,街面逐渐平整,一家店铺的幌子出现在眼前。 增德兴饺子馆。 小段一看,“大哥,就是这儿?” 刘子祥点点头,“就是这,走。” 一进门,完全没有黑店的样子,打扫的干净利索,小伙计不笑不说话,见面就吆喝,“两位爷您里边请勒!” 津卫现在相当前卫,帝京很多店还没有菜单,人家就用彩纸菜单了,印刷相当精美。天籁小说网 小段凑过来悄悄问,“大哥,不像是黑店呐?” 刘子祥不动声色,问道:“怎么卖?” 小伙计还是笑呵呵,竖起一根手指。 小段又凑过来,“大哥,一毛,不贵啊。” 刘子祥冷笑一声,已经明白了这个套路。 点了两盘饺子,小伙计躬躬腰,吆喝后厨上饺子。 别说,这饺子个大皮薄,汁水丰盈,醋是上好陈醋,还有蒜瓣儿,挺好吃。 吃完了,刘子祥喊一声,“会账!” 伙计还是笑眯眯跑过来,“两位爷,吃好啦?一共四十块大洋。” 小段刚要掏钱,闻言停下动作,瞪大眼睛,“多少?” 伙计笑眯眯,“四十块大洋。” “你这饺子皮是金子做的还是饺子馅是金子做的?” 伙计的笑容消失了,“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小段一拍桌子,“不给又怎么样?” “有人吃白食!” 话音刚落,后头出来几个大汉,大冷的天,还是敞着怀,巴掌宽的板带,头皮刮的见青,后脑勺三道肉棱。 “小子,到这儿来吃白食啊!” 小段一挑眉毛,一把撸子拍到桌子上。 没想到大汉们根本不害怕,反而笑笑,倒也没再上前,而是朝后院儿喊道:“八爷!有人吃白食,还亮家伙!” 伙计过去掀开门帘,一个中年人走出来,身上是颤颤巍巍体面的绸缎长衫,套一个皮坎肩,翻毛的领子,富贵逼人,手里捧一把小紫砂,圆润通透,慢慢踱步出来。 过来看看刘子祥跟小段,眼睛一眯,“两位,吃东西给钱,天经地义,我这儿可是明码标价,吃不起,您倒是别进来啊?” 小段一拍桌子,“你他妈这叫明码标价?伸一个手指头,谁知道是多少钱,再者说了,谁家的饺子论个儿算钱?” 一个恶汉嘲弄道:“你没见过的事儿多了,今天你不就瞧见了吗?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整个南市,有敢跟八爷炸刺儿的吗?” 原来那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霸占整个南市的张八张春荣,此人侯家后混星子出身,靠卖打出了头,后来到南市来讨生活,收保护费,砍过界人的手,名声响了,钱也多了,开了家饺子馆,既能当办公地点,又能顺带坑点钱,本乡本土的都不到这来吃,来的一定是外地人,坑起来没有心理压力。 刘子祥笑眯眯点头,摸出一张交通银行的大票,见票即兑五十块银元整。 放在桌上,“不用找。” 张八仔细瞧瞧他,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对。 往日这种情况,这些外地客商要么是愤怒,要么是慌乱,再有就是畏惧,怎么这年轻人不慌不忙,跟看热闹似的,好像坑的不是他? 可话已经说出口,面子不能掉在地上,今天这钱要是不要,张八爷的脸就没了,明天就得有人说,张八爷是大怂包,钱放在桌上都不敢拿,出来混就靠面子,没了面子,就没了地位,没了地位,就没了钱。 张八爷咬咬牙,“成,吃饱了就走吧,别耗着了?” 第133章 砸场子 刘子祥一笑,乖乖带着小段离开。 张八爷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南市似乎有点不一样。 一群乌泱泱的汉子一水儿的黑衣裳,进了三不管,既不敲诈勒索,也不架油锅或者躺门口。 而是到增德兴饺子馆门口,齐刷刷站着。 而饺子馆对面,是一个茶摊,刘子祥跟小段坐在那优哉游哉喝茶。 李金鳌神出鬼没,到了跟前弯腰道:“公子,怎么处置?”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要是没有一颗坚定的心,那是看不了热闹的,因为火并的时候动刀动枪谁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流弹什么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不看不行,要是有重要的热闹不去看,还怎么在早点摊、茶摊上跟人吹牛逼,要是不能吹牛逼,只能听着人家唾沫横飞大吹特吹——那比让流弹打着了还难受! “呦,介似要干嘛?” “介还看不出来吗?人家这是要掀张八爷的场子呢!” 一个嘴角有痦子的闲汉一仰头,“嘛?掀张八爷的场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八爷在南市都站了这么老些年了,什么过江猛龙没见过? 一个穿长衫的文人也来看热闹,手里还拿着大肉串,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咀嚼,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难得的大场面。 突然他发现了茶摊上的人。 直着脖子咽下自己嘴里的肉,差点没给噎死,然后涨红着脸,“我知道了,张八爷完了,介人也敢惹!” 这一下子算是给看热闹的众人找出线索了,大伙儿纷纷围上来,“sei啊,是sei啊?劳您驾,给说说您了。” 穿长衫的文人突然怔住了,看着一个个求知若渴的面孔,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岁月。 那时候科举还没停,自己这个秀才还能寻几个给幼童开蒙的馆,孩子们也似这般看着自己。 一时间,读书声仿佛又回到文人耳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一瞬,文人仿佛重新体面起来,而不再是那个落魄读书人,靠着坑蒙各种富家大姨来过日子。 刚要给大家解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规矩不能坏!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教书先生了! 砸吧砸吧嘴,“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害渴!” 马上就有人跑到铺子里端来茶碗,长衫文人搭眼一看,扭过脸来不再看,瞬间就有人明白。 “哎,怎么能给范爷喝这个,那什么,范爷,这地方没有好茶馆,我们凑凑钱,您老赶明儿到城里头喝点去?” 说着,就掏出几个大子儿,众人恍然大悟,不过也都痛快掏钱,这是什么?这就是知识付费。 这个掏掏那个凑凑,好歹凑了半吊钱,被尊称为范爷的长衫文人这才清清嗓子,开口道:“我告诉你们,此人非比寻常,你且看他,眉眼富贵,气度雍容,长身玉立好似谪仙下凡,举手投足皆是豪富之气,不简单呐,不简单。” 有人就笑道:“范爷,您了不用这么详细,受累不是?说说这人是sei,就成了!” 范爷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被众人倾听的待遇,这一下被打断,当即有些不满,不过既然收了钱,就得按人家的意思来,范爷是个讲究人,开口道:“这不是旁人,正是一己之力压倒高星桥,翻覆之间令八大家俯首的北地财神刘善之!” “真的假的!” “这就是刘善之?” “刘善之能到这地方来?” 范爷眼睛一瞪,“什么话!我在城里头远远瞧见过,告诉你们,我没别的本事,但就是过目不忘,想当年我开蒙的时候,过目成诵,哪个不说是神童?可后来,后来......” 说着,范爷像是想起来什么伤心的事,眼见的失魂落魄,把钱往怀里一揣,也不看热闹了,挤开人群,有一步没一步踉踉跄跄往前走。 嘴里还嘀咕,“人心不古,不做老祖宗的学问,净做洋人的学问,科举好啊,没有科举,不读圣贤书,看看这世道变成了什么样子!”23sk. 没有人在意一个失意文人,而是纷纷垫脚探头,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环节。 “哎,怎么还不架油锅?” “也没人卖打?” 正议论着呢,又有百十号人赶到。 众人一片惊呼,大白天的,这些人毫不遮掩的带着家伙!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啊!哪有不盘道不抽死签儿直接动家伙的?” “终究是外来户,没规矩,没规矩就是没规矩。”有个老混混摇摇头。 饺子馆里,张八面色阴沉。 “爷,要不要封门板?”伙计上前问道,两股战战,有点害怕。 外面的阵仗不太对劲,这不像是正常的找场子,倒像是要抄家灭门的节奏。 张八快把手里的紫砂壶攥碎了。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只是一个街头小混混,那没别的话说,就是认怂,大不了出去给人家磕两个,任打任骂。 可现在不一样,他已经不是侯家后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烟瘾犯了只能到堂子门口捡烟屁股的小混混了,他是整个三不管最大的混混头子,手底下干净不干净的买卖无数,要是被人这样砸了场子低了头,以后还怎么混? 津卫混混,最重要的就是名头字号,要是让人把他的名头字号砸倒了,明天就有想要出头的小混混来踩他一脚,趁机上位。 要是这样,他就不能再收保护费,不能再充当三不管的地下裁决者,不能再享受现如今的“地位”带来的荣华富贵。 张八咬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不能上门板,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来什么招儿,我全接着!” 伙计又问道:“爷,要不要去官厅知会一声儿?” 这其实已经有点跌份儿了,但张八爷现如今也是顾头不顾腚,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所谓虎死不倒架,张八虽然感觉不妙,但还是强撑,自己出了门,冲茶摊那边喊道:“朋友!有什么想法,划下道来!是下油锅还是怎么着,我全接着!” 第134章 砸三遍 刘子祥理都没理,问小段,“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段凑过来,“大哥,这是啥?” “这就叫跟不上时代,还下油锅,我跟他逗着玩呢?砸店!” 小段是个人来疯,当下耀武扬威的站起身来,先四下看看,然后开口喝道:“砸店!” 众人没有动的,小段有点尴尬,补充道:“我大哥说的,砸店!” 前头拿各种冷兵器的众人呼啦啦冲上去。 张八急了,伸出双臂拦着,“慢着,你们不懂规矩!哪有上来就这样的!” 人们并不理会,很客气的把他架到一边,然后兵兵乓乓开始砸,砸的很讲究,只砸可移动的东西,例如桌椅板凳碗盘碟子,什么墙什么玻璃一律不动。 不一会儿,砸完了,刘子祥摸出花口撸子。23sk. 慢悠悠走到张八面前,用枪顶着他脑袋。 “八爷,你看我弟兄们忙活一趟,一个人给开多少钱合适?” 张八冷笑一声,“小子,我混街面的时候,你还.....啊!” 话音未落,小腿上已经打了一个血洞。 “八爷,不给你包扎,你就流血流死。” 张八爷终于害怕了,这跟抽死签不一样,抽死签是花钱买底下人的命,说白了就是两个老大花钱让小弟去送死,比的是谁的人多,也是谁的钱多。 但不管怎么样,老大自己是不用搭上性命的。 看着刘子祥风轻云淡的样子,张八爷心里笃定,如果自己再硬气下去,他非但不会尊一声好汉然后把自己扶起来,而是会毫不犹豫的再给自己开几个洞放血。 张八爷张张嘴,终于闭眼低头,“您说个数。” “一人四十,怎么样?” 张八爷认了,招呼已经吓瘫的伙计拿钱,现大洋不够,欠条也收。 给完了钱,张八爷以为没事了,又恢复了街面老大的风度,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也不去看流血的小腿,抱抱拳,豪迈道:“这位老大,不打不相识,咱也算有个交情,我先去看腿,完了晚上在城里摆一桌,给您老赔罪。” 刘子祥笑眯眯,没看出来这老小子还挺是个人物,点点头,“好说,好说,不过得先麻烦你,到木器厂跟瓷器厂,把这些什么桌椅板凳碗筷碟子啊,备好,我还有用呢。” 张八爷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刘子祥已经放下了枪,可周围还有上百人拿着家伙,他们手里的长枪样子古怪,自己以前从没见过,看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泄了气,就不能再重新硬气起来,只得又叫过来伙计,吩咐他到木器厂跟瓷器厂买东西。 这两个小厂就在南城,一听赫赫威名的张八爷来买东西,小经理自然是点头哈腰,连说八爷用我们的东西是给我们面子,提什么钱,那不是打我们的脸吗?我这就亲自带着人送去! 可到了地方,小经理就傻了眼,往日八面威风前呼后拥的张八爷,腿上流着血,面如金纸,一脸窝囊气色,让一群黑大汉围着。 再一看饺子馆里头,让人砸了个稀巴烂。 小经理明白了。 八爷倒了。 点头哈腰的凑上去,“八爷,东西都送来了,您看这钱?” 张老八气的要吐血,这狗东西,以往上赶着巴结自己都不带搭理他的,现在也敢当着面要钱了,等自己过了这一关,说什么也得让他涨点教训。 面上却是爽朗笑道:“瞧你,我能欠人钱吗?现在柜上紧张,我给你写个条子。” 说罢拿着刚才打欠条的笔墨,唰唰唰写了一张。 小经理接过去看看,又点头哈腰道:“八爷,您给按个手印?” 气氛凝固了,过了半晌,张八爷才笑道:“行啊,行。” 怒火攻心,蘸着自己腿上的血,在条子上按了个手印。 刚想感慨两句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看见刘子祥一挥手,“再砸一遍!” 张八爷再也绷不住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当天,刘子祥砸了三遍饺子馆,张八不仅要给砸店的人付钱,还得买东西重新装扮。 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小混混都麻了。 末了,一个老混混才道:“他比那位还狠呢!” “哪位?” “大头!” 有人就不乐意了,“谁能有大头狠,大头当年是架起油锅来炸混混,那可是真炸,肉香都飘了好几里地!” 老混混摇摇头,“你懂个屁,那是硬碰硬,狠对狠,可津卫的爷们儿出来混靠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名头字号,就是面子,这位,就是要狠狠抽张八爷的脸,连带着连张八爷的脊梁骨,都抽断了,这比剐了他还狠!” 众人听的一阵毛骨悚然。 接下来,对南市的清理顺利的出奇,不少街面上的泼皮甚至铺盖卷一打,到别处讨生活去了。 而刘子祥砸店的段子却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 当晚上回了府,小段还是兴奋地走来走去。 “过瘾,太过瘾了大哥!”小段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要不怎么说得是您呢,这比在堂子里抢姑娘什么的可过瘾多了!” 刘子祥摆摆手,“非常之举,少学。” 那边王有成过来汇报,今天刘子祥领人去砸店,他也没闲着,用一天功夫就“创建”了一家报纸,然后发行了第一期,到晚上,这家报纸就被“查封”了。 “公子,都办好了。”王有成把过程细细汇报一遍。 要是以前,王有成铁定嫉恶如仇,怎么能这样亵渎新闻呢?可现在他渐渐明白,目的是明确的,手段是灵活的,帝京时报的总编收钱,但不代表他不是个好报人,知行合一嘛,不寒颤。 帝京,正在收钱发有偿新闻的总编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刘子祥边听边点头,吩咐小段道:“我拟个电报,你亲自发,走陆军府的路子。” 小段也明白正事要紧,当即答应下来。 刘子祥提笔开写:近日盗宝一案,民间议论纷纷,有小报津卫头条者,称盗宝之案另有隐情,并附照片,卑下窃以为此事干系重大,着人查封该报,一应照片由专人送予大统领过目。 第135章 大秘的智慧 第二天晚上,帝京,统领府。 大头刚刚吃完晚饭,一共吃了四个鸡蛋,一整只糯米八宝鸭,还有一大碗豫省烩菜,就着大馒头吃。 饭后,喝点茶水,让人取来一支高丽参,揪着须子当水果吃。 他精力过人,吃了这么多晚饭之后,还是照常回书房批阅文件,一直到很晚,第二天凌晨五点就起床。 贴身管家陶树德进来,递过来一张电报纸,“大统领,津卫来的电报,而后又有人快车送来一包东西,是走的陆军府的路子。” 听到这里,大头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先看了看电报,眉头就皱起来。 “最近,那头有什么动静?” 这个那头,指的就是国府。 陶树德摇摇头,“秉三昏昏沉沉,但就是不肯签字,不知道是为什么,除了这个,别的倒是没有什么。” 大头闻言道:“莫非,这秉三,还真有后手?” 一边说,一边打开那包东西,里头是几张照片。 大头用胖乎乎的手拿出来,摊开一看,就明白此事是真的了,却没有动怒,而是把照片放在桌子上。 自己把胖乎乎的身子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这个刘善之,还有老段家的小子,都是好样的,他们不是喜欢做生意吗,嘿,这俩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男人,就得带兵打仗,要么到衙门里办差,做什么生意,真是。” 大头的言论估计在后世会深得一些北方大爷大妈的推崇,不考编就是没工作,什么年薪百万,什么企业家,哪有开帕萨特迈腾君威后备箱里放满米面油来的体面? 想了想,毕竟一个是财神爷,一个是自己便宜外孙子,这次又立了功,还是说道:“寻摸点东西给他们,刘善之不是想要矿吗,不行就找个矿给他们,看看哪儿合适,中兴?” 陶树德有点尴尬,作为贴身大秘,他记忆力惊人,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中兴矿跟井陉矿一样,已经让刘子祥打包弄走了。 大秘就是大秘,一本正经点点头,“成,我马上跟财务府的老周对一下,到时候再选几个备选的矿,让您过目。” 办事情一定要区分轻重缓急,像这种事儿,大头就是想给刘子祥点好处,毕竟大统领也是人,欠人家人情也不好受,不如早点还了,反正刘子祥也展示出了他的经营天赋,多给他弄点厂矿,说不定他能做的更好呢。 既然是这样,选哪个矿是无所谓的,就不需要提醒大统领他老人家中兴矿已经让刘子祥坑走了,这里头自然有刘子祥跟财务府的勾兑,陶树德不想也不敢点明,点明了那就是开战了。 如果现在就告诉大统领,中兴矿让刘子祥弄走了,大统领要问前因后果,陶树德怎么说? 实话实说吧不行,说不知道又显得无能。 先顺势应下来,过两天跟老周商量一下,换几个别的厂矿,大统领看都不看直接随便圈一个当然更好,就算是问了,那也得老周负责搪塞过去,大秘的作用是居中协调,不是替上司做主,不是给谁使绊子,更不是替谁打掩护。 后世很多领导到外地考察的时候,经常喜欢随意发挥,例如看到别人弄了个什么医疗产业园,大手一挥,跟下边人说咱们也弄一个。 这时候你要是说您傻啊咱们一穷二白连个三甲医院都没有还弄医疗产业园呢,那大伙儿就都不好看了,你说行,我记下来了,过两天回去了他自己就忘了。 许多事情倒也不是什么谄媚,只是协调的大家更加舒适罢了。 不以这种事情为正道,进而投机钻营,也不过分鄙视,标榜清高,坚持原则,适度润滑就好。 但有的事情,就必须得提醒了,这是一个大秘的责任所在。 果然,陶树德在本子上记了两笔,然后开口道:“大统领,当务之急,还是这些照片跟消息,虽然津卫那边封了报纸,但难免此事不会以讹传讹,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您看,秉三那边?” 大头微微颔首,换了个姿势,“罢了,罢了,既然他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又何必强迫他呢,当初让他来,是因为他忠正老实,现在看来,未免有点太迂了。” 这话意思就是当初让他来就是看他傻的可爱,好欺负,想让他来当背锅侠,可这人倔的像头牛,就是不肯好好背锅。 陶树德马上道:“大统领慧眼识人,忠正自然有忠正的用处,我听说北边不安靖,草原上匪帮横行......” 这意思就是您看他不顺眼,直接踢走吧,我看北边就不错。 大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收了曹老三的钱了?” 陶树德不避讳,真诚笑道:“天凉了,总得买点炭不是?您要是罚我,可不能罚钱,罚我多写点文件吧。” 大头站起身来,摇摇头,“算了,树德啊树德,你跟我这么久,过的也不要太清苦了。” 陶树德心里一笑,要是上司手里没点你的把柄,他怎么放心用你? 大头沉吟了一会儿,背着手道:“那就这样,让秉三回热河,把曹老三弄回来,记住,先不用给他什么位置,晾一晾曹老三。” 陶树德点点头,出去办事了。 时间往回拨。 前一晚,刘子祥写完了给大头的电报。 又抽了一张纸唰唰唰开写。 小段凑过来,“大哥,还写什么?” “给曹老三。” “给曹老三?” 刘子祥一边写字,一边回答道:“大统领如果要把秉三踢走,肯定是去热河,曹老三跟大统领是多少年的老交情,这次把他放在热河,他老实得很,估计大统领心里的忌惮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这个人情不要白不要,先给曹老三通个气,让他觉得,咱们一句话就能把他弄走,一句话就能把他弄回来,他会怎么想?” 小段想了想,“大哥,这跟你砸人家的店是一个路子。” 刘子祥点点头,“没错儿,搓扁揉圆啊。” 第136章 起士林的面包 当夜,曹老三睡不着觉了。 手里拿着一封电报。 “仲珊将军如晤,前事种种,皆为过往,将军乃国之柱石,岂能久居京外,善之已命人赴帝京活动......” 曹老三不断在屋里踱步,跟个扫地机一样转圈,这刘善之是什么意思呢? 还是老段的安排? 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甜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另一边,水生带着重礼,连夜坐着小车赶回帝京,到了陶树德府上。 水生也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办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过他又有一种异样的兴奋。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够担此大任,这跟照顾刘子祥日常起居,管理府中事务不一样,能被派来给陶树德送礼,已经说明自己进入了真正的核心圈子,可以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事情了。 陶府的人通禀之后,陶树德很快就接见了他。 刘子祥是大红人,他大半夜派人来,肯定有事,不得不认真对待。 老陶四十岁上下,干净体面,保养的很好,满面红光,待水生进屋以后,亲切道:“贵家宰初次到访,未能远迎,还请见谅,见谅啊。” 水生仿佛天生是做这个的料,突然不再紧张了,挥洒自如,抱拳道:“陶总办,我家老爷特意吩咐,一向少来拜访,今日特地来向陶总办问安。” 大家都很忙,分宾主坐了,老陶主动进入正题,“刘公子又立一大功啊。” 水生也打蛇随棍上,“陶总办,我家主人倒也不贪图功劳,段少爷此番也出力不少,话又说回来,这一切还得您来定夺。” 陶总办连道不敢不敢,大家都在大统领手底下吃饭,有什么事儿互相帮忙就是了。 有这句话垫着,后面的话就好说了,水生传达了刘子祥对秉三先生去向的关心,又暗示了对热河局势的担忧,随后就留下名贵礼物和一沓子本票走人了,黑夜里,水生又去了秉三的府邸。 于是就有了第二天晚上陶树德跟大头的对话。 什么事情,只要大统领一关注,各方效率就高的离谱,第二天,法司就表示秉三盗宝一案查无实据,秉三以心忧边事为由辞去了职务,同时一纸不明发的调令发往热河,把曹老三调了回来。 据说秉三出城的时候,朝着津卫的方向看了许久,还给鞠了俩躬。 ...... 津卫。 刘子祥正跟苏清霜练功。 “对,这样,跟劈叉似的,这叫一字马。” 苏清霜脸涨的通红,哀求道:“这....这也太荒唐了......” 刘子祥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苏女侠的圣洁脸庞染上一丝妩媚,白了他一眼。 马术的锻炼总要循序渐进,今天苏清霜就有进步。 神清气爽的出了自己的别院,到了花厅,小段马上跑过来,“大哥,运筹帷幄啊!” 刘子祥道:“都妥了?” “妥了,太妥了,大哥,用您的话说,那就是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陆军府传来消息,曹老三回京,第一件事儿是见大统领,接着就去见我爹了,说了一大堆客气话,哎呦,别提了,我爹都让他恶心坏了。” 话虽这样说,可小段还是一脸喜色,到了曹老三这种级别,明确的站队已经不是太可能了,所以这种示好有很大意义。 以前要说老段是第一军头,或许有人还不不服气,毕竟南边还有个冯督军呢,可现在,那老段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军头。 小段亲自给刘子祥倒上一碗茶,“大哥,高星桥这孙子办事儿到底靠不靠谱儿啊,汉纳根怎么还不来见您?” 刘子祥随手摆弄着盖碗,“着什么急,这不是小事儿,汉纳根的根底深得很,在远东的唯一汉斯贵族可不是吹的,人家不得给家里请示请示,汇报汇报?” 正说着呢,水生进来了。 经过之前事件洗礼的水生,气质又有了一些改变,放出去说是个大商号的掌柜绝对没有不信的。 “爷,段少爷,高先生来了。” 刘子祥瞧瞧小段,“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来了。” 高星桥随后让水生领进来,一进门就装着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刘公子,不辱使命,今儿中午,起士林,怎么样?” 小段撇撇嘴,“真想见面,到府上来候着就是了,这洋人,谱忒大。” 刘子祥摆摆手,“搭个线嘛,哪有人家上赶着来的。” 随后换了衣裳,坐着小车去起士林。 说起来挺有意思,一个汉斯人开的西餐馆,最开始竟然开在高卢租界里头,繁华的高卢租界中街,一个熠熠生辉的牌匾老远就能瞧得见:起士林西洋点心铺。 顾名思义,创始人的名字,也就是大厨,就叫起士林,这哥们儿在人家高卢租界做生意,却整日大放厥词,嘲讽高卢人懦弱,后来自然是被赶了出去。 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生意太好,需要更大的空间,不管怎么样,起士林后来就搬到了汉斯租界威廉街,五百多平的店面,不光提供面包,还提供德式西餐。 值得一提的是,起士林还当过袁大公子的私人厨师,大头也很喜欢他做的菜,说明这人的手艺可能真的很好。 汉纳根穿的一丝不苟,戴着夹鼻小眼镜,手提手杖,不像个商人,倒像个体面的科学家。 一见刘子祥下车,就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亲爱的刘,我特地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冒昧,我想借这个机会,向你展示一下我家乡的美味。” 刘子祥跟他握手,非常诚恳,“我对汉斯有非同寻常的好感,不想不光是美食,我们会有更多的共同点。” 汉纳根很高兴,请刘子祥进去,丝毫看不出来这俩人是门对门开煤矿的同行。 进门的时候,刘子祥嘀咕了一句,“起士林的面包,没人能吃五个。” “什么?”汉纳根没听清。 刘子祥笑笑:“没什么,我听说这里的面包很好吃。” 汉纳根重重点头,“那正是我想推荐给你尝尝的。” 第137章 大格格来了 跟汉纳根的交流没有什么营养,大家第一次见面,不可能上来就交底,随意聊了一些两国的风土人情,互相说了一些场面话,午餐就结束了。 临末了,汉纳根说了一句,“刘先生,以后我们要多多走动,您的视野让我感到敬佩,如果我们能通力合作,相信会在商业领域有更大的成就。” 刘子祥点点头,跟他握手,“不止是商业领域。” 这条线算是搭上了,以后要怎么合作,那就看彼此的利益协调与分配了。 刚出门,水生就过来给刘子祥开车门,一边用手挡着车门上沿,一边压低声音道:“大格格来了。” 刘子祥一愣,“大格格,哪个大格格?” 随即反应过来,蕴贞来了! “清霜还在别院里?” 水生点点头,心里为老爷默哀三分钟。 没想到刘子祥三两秒钟就恢复正常,大手一挥,没事儿,回去看看! 到了段公馆二进别院,刚一进门,刘子祥先没进屋,把头发弄的乱一些,让水生拿些黛石粉在眼睛下边抹抹,画出点眼袋来。 黛石是一种矿物,以前女子用来画眉用的,所谓眉如烟黛,说的就是这东西,甄嬛传里也有华妃因为给她的螺子黛少了而生气的情节。 一进屋,搭眼一看,果然,苏清霜跟大格格分两边坐着,扭着脸,谁也不理谁。 刘子祥奔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冷茶就喝,喝完抹抹嘴,还嘟囔,“唉,国事繁忙,今天这里叫,明天那里喊,头两天还给大统领拍了电报,今天又去见了洋人,幸好我家宅安宁,不然还不知要怎么头痛呢!” 说完,才一抬头,惊讶中带着几分欣喜,“呀!蕴贞,你来津卫了!” 蕴贞本想挤兑他不赶紧娶自己进门,在津卫找女人的速度倒挺快,话一出口,小性子再也使不出来,反而嗫嚅道:“冷茶怎么喝得?仔细伤了身子。” 长腿女侠苏清霜一撇嘴,起身给刘子祥倒上一杯热茶,嘟囔道:“光会说有什么用?” 蕴贞杏眼一瞪,却又说不出话来,她是正经金枝玉叶,洗手都要洗三道的那种,让她干家务活伺候人的确有点难为她了。 不过帝京大妞怎么可能露怯,柔声对刘子祥道:“爷~,你身边也不能没个自己人,以后你的衣裳,就不用婆子来洗,我给你洗。” “爷,您的小衣我来洗。”苏清霜不甘示弱。 蕴贞暗道不要脸,自己却鼓起勇气,“身上可是乏了,我给你按按?” “我会烧菜。” “我会作画,爷,要不要去书房?” 苏清霜觉得自己不能被比下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会骑......” 还没说完,脸颊一片绯红。 蕴贞不明白,“骑什么?” 刘子祥补充道:“骑马。” 蕴贞有点小得意,“骑马谁不会呀,镫里藏身,你会吗?” 苏清霜心道那算什么,我会藏别的,想着想着就歪了,指甲掐掐掌心,暗骂自己可真没出息,不由得娇俏白了刘子祥一眼。 刘子祥板起脸了,“你们再这样,我就出去好了,吵吵嚷嚷,我还回什么家。” 两人又没什么仇没什么恨,只不过下意识的互相警惕竞争罢了,苏清霜赶紧过来,见刘子祥好像真生气了,软语道:“爷,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行,晚上我......” 蕴贞赶紧也跑过来,摇着他胳膊,“带我逛逛津卫好不好?” 刘子祥拉着两人坐下来,一边揽住一个,问蕴贞道:“你怎么跑津卫来了?” 真实情况是,蕴贞最近在帝京天天往刘府跑,刘府几女跟这个大格格都混熟了,简直好的像小姐妹一样,几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虽然刘子祥常常有电报回来,但身边每个照顾人终究是不放心,大格格行动自由在外面跑惯了,就拜托她来照顾刘子祥。 这可正中蕴贞下怀,小拳拳温柔逼迫哥哥想了个借口,坐着小车就来了津卫。 蕴贞不好意思说想他了,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哼哼着不说话。 另一边,苏清霜大眼睛眨啊眨,感受着作怪的手,轻轻抬起,留出缝隙,让手更方便活动,然后再坐住。 嗯,柔软滑腻。 另一边蕴贞终于想到了来津卫的理由,“那大爷做寿,办堂会,哥哥事情忙不能来,我给他送贺礼,但我一个女孩子家不方便露面,你帮我去吧?” “那铜?”刘子祥问道。 蕴贞点点头。???.23sk. 那铜是前朝末年最重要的大臣之一,干过一任军机大臣,家族显赫,姓叶赫那拉,不知道为什么不改成拉家而是叫那家。 此人后世并不出名,但是绝大多数人都看过他的一副书法作品,那就是后世清华校园二校门“清华园”三个字的石牌匾,就是这哥们儿写的。 看过那字儿的人都知道,相当的端庄典雅,浑厚大气,可见字如其人这句话没什么科学道理,那铜的评价总体上还是负面的多正面的少,也没办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儿,搞得银子却相当不少。 现在老那在帝京金鱼胡同有一个七路跨院大横排的宅子,号称那家花园,三百多间房,占地二十多亩。 刘子祥不禁有点感慨,老那真有钱,小说里韩次长才住十几亩的宅子,你丫住二十多亩。 “什么日子做寿啊?” 蕴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嘴张圆“哦”了一声,“好像就是今天!” 刘子祥无奈道:“得,晚上一块儿去吧,你到他们后宅女眷去看看,好说歹说也算是亲戚。” 蕴贞很高兴,终于扳回一城,不辱使命!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苏清霜突然娇呼一声。 蕴贞疑惑的看过去,只见刘子祥用手在苏清霜唇上抹了抹,苏清霜不依的捶打两拳。 刘子祥道:“你乖乖在家等我。” 此时的苏清霜仿佛一个听话的可怜小媳妇,眼里流波,乖巧点头。 跟此前挥剑大喊狗贼拿命来的女侠简直判若两人。 第138章 遗老遗少 那铜在津卫的寓所在约翰牛租界红墙道。 晚巴晌,刘子祥让水生随便备了点文房四宝就去了,大格格十分“叛逆”的不穿旗装,而是一身时尚装扮,短款猎装小风衣,脚上蹬一双皮靴,可爱又利落。 到了红墙道那公馆,竟然宾客盈门。 刘子祥有点意外,问蕴贞,“都当寓公了,还有这么多人来送礼?” 蕴贞小声道:“逊位之后,搬到津卫的太多了,认识不认识的都来打秋风,讲究的就送点薄礼吃一顿,不讲究的,还得开口借钱呢。” 这帮遗老遗少过的的确不太好,帝京待不下去,到了津卫呢,一些没根没底的难免被混混当成肥羊来宰。 那些肯下力气脑子活的纷纷做了买卖,开涮肉店的,做宫花的,总归能维持开销,但有一些老头子,吃喝玩乐了一辈子,你让他挣钱,那还是杀了他算了。 就这还得摆谱儿,家里得有厨子,还时兴住三层小洋楼,隔几天吃顿洋餐,吃完洋餐再去看一出谭老板的戏,什么叫中体西用,这就叫中体西用。 不过人家那爷过的可不落魄,人家以前贪的多,还会经营,在很多公司里头有份子,而且非常有头脑,由于一年有多半年功夫住在津卫,所以帝京偌大的那家花园就用来搞出租。 什么唱堂会的办婚礼的,都知道最排场的地方就是那家花园。 估计也就是没有后世那么多商业模式,不然老那怎么也得整几个付费自习室玩儿玩儿,让这一遍布后世县城的产业在如今大放光芒。 不过刘子祥怎么也没整明白,到底为什么小县城能有如此多的自习室。 下了车,往门口走,一个长得周正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门口迎宾。 蕴贞上前打招呼道:“伦贝子,您近来可好?” 被称为的伦贝子的人惊喜道:“蕴贞?你哥怎么没来?还叫什么伦贝子,皇上都没了,叫大哥就成。” 说着,看看刘子祥,觉得面生,问道:“这位是?” 刘子祥笑着奉上礼物,“刘善之,叨扰了。” 蒲仑一听,大喜过望,好家伙,这面子可大了,北地财神来给那爷送贺礼? 再一看两人这做派,更是激动,这蕴贞妹子跟刘善之好像有事儿啊!也是,族人里头,就数蕴贞长的好看,这一但有事儿,就是好事儿! 别误会,蒲仑想的可不是什么复辟美梦,他还是一个比较讲究实际的人,爱新觉罗重新上位那是一万个不可能了。 实际上此人可以说是前朝里头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也是正儿八经开眼看世界的人,当年就尝尝因为一些言论让朝野震惊,就连皇室都怀疑,你小子到底是不是我们老爱家的人? 例如他力主参加圣路易斯世博会,督促一次性拨款七十五万两,作为参会款项。 这哥们儿也是拼了,本来世博会想复制一个龙国皇宫的局部进行展出,但是皇室不同意,蒲仑就把自己的卧室跟客厅一比一复制,送到米狸奸参展。 好家伙,结果蒲仑的卧室大大震撼了老外,紫檀的桌椅茶几,镶着金边的灯罩,精美的瓷器,超大号千工拔步床,刺绣床幔。 老外直呼这就是夏宫,其实只是人家伦贝子的卧室而已。 蒲仑在米狸奸相当受欢迎,在世博会上,他让人表演京戏跟经典民歌茉莉花,引起了很大反响。 后来婉华先生赴美表演,人们很惊讶,为啥老外这么爱听,其实人家二十多年以前就听过,连新约克时报都大量报道。 而且蒲仑的媒体素养也很高,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开明,表示支持妇女解放,希望她们能够发挥聪明才智运用到建设中来,弄的新约克时报直呼“蒲仑王子是皇室中最为开明的成员”。天籁小说网 这一时代的人最典型的特征不是好人还是坏人,而是复杂。 就拿蒲仑来说,他的立场相当复杂,或许这才是人的常态吧,在头两年要小皇帝逊位的时候,蒲仑竟然举双手赞成,被很多自己人骂“叛徒”、“狗贼”。 可再过两年,他又跳出来“劝进”,让大头大喜过望,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连伦贝子都劝进,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见蒲仑连忙道:“哎呀,贵客登门,快请,快请。” 那公馆是个带花园的小洋楼,装饰豪华,一进里头,就是群魔乱舞,蕴贞自然上去找女眷同伴说话,楼底下巨大的客厅里头,有穿洋服的,有带瓜皮帽留着小辫子的,还有穿着朝服带着红顶子的! 刘子祥虽然看不懂,但表示大为震撼。 那爷也快六十了,虽然保养的不错,但看起来有点浮肿,长相不算出众,留着浓浓的八字胡。 蒲仑先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铜就快步迎上来,跟刘子祥握手,“善之,早就听过你的大名,知道你到了津卫,一直没有去拜访,你不要见怪!” “老前辈说的哪里话,该是晚辈的不是,早该来问安的,这次蕴贞到您这来贺寿,我说什么也得跟着来,不为别的,全为一览前辈风采。” 漂亮话又不要钱,说就是了。 那铜乐的跟三孙子似的,胡子一抖一抖,请刘子祥到沙发上坐。 刘子祥之所以愿意花功夫见这些人,不为别的,还是为了整合势力,不要小看了这些遗老遗少,现在前朝才刚没两年,相当一部分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对他们尊敬有加。 不说别的,就说大统领的亲密战友、后来的相国卜五先生,在十几年以后还心心念念想着被追封为“太师”。 没错儿,连前朝都没有了,还想着追封太师呢。 就这样遗老们还不给他,甚至开嘲讽,“你是新朝的人,凭什么要前朝的官?”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遗老遗少的身份相当容易被利用。 刘子祥打量着屋里形形色色的人,心里打定主意,你们不为我所用没关系,但是你们要是为本子所用,那就不好意思了。 第139章 冷餐会 晚上竟然是冷餐会,看着一帮穿朝服戴红顶帽子的老头儿拿着白兰地或者香槟在那互相攀谈,也挺有乐儿。 这不,几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像六国饭店的侍者那样,稳稳当当托着托盘,上头是几个杯子,任由客人取用。 那铜端着一杯酒过来,对刘子祥道:“贤侄,怎么样?他们年轻的,擅作主张,弄什么冷餐会,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贤侄还请勿怪啊。” 这老头很喜欢这样洋调调,刘子祥笑道:“怎么会,大开眼界啊,恐怕六国饭店的侍应生,也不比您的家仆更懂这洋餐礼节了。” 那铜很高兴,不愧是大侄女相中的人,就是会说话,终于夸到点子上了,那帮土老帽没一个懂行的。 哈哈一笑,“贤侄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原来宫里头的小太监,遣散了一些,我收了几个在府上,又专门请洋人管家加以训练,东西礼仪,都熟练的很,怎么,回头我帮贤侄培养一批?” 刘子祥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开玩笑,丫鬟还玩......还用不过来呢,还用恶心人的太监? 蒲仑贝子也走过来,他社交能力很强,当年在米狸奸那是跟西奥多谈笑风生,就是那位轮椅大统领的远房叔叔。 只见他端着酒杯,开头的话就说的极有水平,“善之是北地财神,我们这些人却是些破落户,今天给面子,以后希望也多多走动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在你面前,还都是学生弟子啊。” 这话说的客气又有风度,换别人说那就有点谄媚了,可从蒲伦贝子口中说出来却刚刚好。 那铜闻言也是目光炯炯,显然这话也代表着他的意思,只是他不方便说。 刘子祥自然应付道:“好说,好说。” 现在这帮遗老遗少很没有安全感,虽然废帝还在宫里头住着,但是风声鹤唳,朝不保夕,所谓优待协议,招致许多人的攻击。 小皇帝的死活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体面和背后的利益,阶级降层不是闹着玩的,这背后全是血泪,跟当年他们祖辈在关内肆虐欠下的血债一样,只能说是报应好还。 那铜现在虽然过的挺好,但还是跟往日不能比,更何况看了这么多同族同宗之人逐渐败落,甚至破家求活,心里不惨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无论是追求洋派,还是亲近南边的人,还是捧着焙洋,都出于这个心理,当你远离了中心,向外的吸力就会不断让你更加远离,并非你不努力,而是试图挤进圈子的新人需要把你拽出去,以求给自己留出位置。 这边正攀谈着,那边就有留着小辫子的遗老借着酒劲儿发泄不满。 “这是什么世道?王八蛋世道!咱们旗人大爷,那是好几代人为国尽忠的,可现在呢,没吃没喝的了!忘恩负义!” 有的老头儿一边往嘴里炫肉,一边嘟嘟囔囔点头附和。 还有人更为激动,“内有忠臣,外有义士,辫帅就在彭城,只要有人举事,那自然是一呼百应,还怕成不了事吗?” 刘子祥都听乐了,又是做白日梦的。 除了这些昏庸老帮菜,明眼人也是不少的,一个年轻点的就嘲讽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谁来恢复国朝?打起仗来,是我去堵枪子儿还是你去?我看啊,现在就挺好!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谁也不靠谁,凭自己本事吃饭,夜里不睡得踏实吗?” 这话一出,顿时吵嚷起来,说这个的说那个的,据理力争的,指桑骂槐的,蒲仑不禁苦笑,对刘子祥说道:“善之,让你见笑了。” 刘子祥吃瓜吃的有趣,“无妨,无妨。” 只见那铜重重拍拍桌子,“你们这是干什么!今天是老夫做寿,不是朝会!想说这个,到紫禁城里头说去!正主儿在那儿呢!那些个说狂话的,当初要真有这个骨气,能灰溜溜到津卫来猫着,你瞧瞧你那点儿出息,饭都混不上三顿,还要打这个杀那个的,不嫌丢人!” 说完了,又对着刚才说话那年轻人,不阴不阳道:“但是也不能忘了祖宗!丢人就是丢人,谁要是甘之如饴,那就是反叛之徒了。” 刘子祥颇有兴趣的听着这番话,或许这能解释大部分遗老的心态:他们明白恢复前朝肯定是不可能了,大家都不是傻子,但又不愿意放弃曾经身份带来的辉煌,至少是一丝精神安慰,所以又极为保守,希望通过这种负隅顽抗式的保守来保留自己最后一分体面。 别说现在了,后世一些人还做梦呢,又是穿龙袍又是祭祖的,到了精神病医院高低得给他治疗几年。 刘子祥问蒲仑,“这是哪位?”23sk. 蒲仑苦笑一声,“同族兄弟,浦伒,文人性子,卖画为生。” 刘子祥点点头,此人后来结局并不算好。 只见蒲伒冷笑一声,拱手道:“老叔,祝您寿比南山,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说完也不等那铜招呼,抬腿就走,挺有性格。 然后场面就又恢复了一团和气,回忆过往的回忆过往,聊生意的聊生意,借钱的借钱。 场景跟后世街溜子聚会很有一比,无非是我有哪个好大哥,又有什么好项目,兄弟最近混的怎么样? 那个自然一通吹,然后另一个就接话,兄弟v我50看看实力。 这时候,楼上的女眷也下来了,本来旗人家女子地位就比一般人家要高,以前没出门的姑奶奶都是能当家的,现在铁杆庄稼没了,很多旗人家里头都靠女人操持,话语权就更高了。 只见蕴贞跟几个姐妹下来,身上竟然换了一身礼服。 愈发显得高贵,仪态端庄大方,慢慢走到刘子祥身边。 刘子祥注视半晌,蕴贞有点害羞,但还是红着脸问,“好看吗?” 刘子祥凑过去,“晚上就穿这身。” 两人还没有过深入交流,蕴贞低垂眼帘,不敢看他,却不置可否。 第140章 公子哥 两人正你侬我侬,外头又进来几个人。 打头一个一身洋服,身量偏矮,显得瘦小,后面跟着两个带刀浪人。 一进来,就用不太流利的龙国话跟那铜道喜,“那老爷,祝您长命百岁。” 那铜还没回礼呢,那些遗老遗少就哄的围了上去。 “哎呦,宫田公子,您来了?” “宫田公子,我又淘弄了几个小盘子,正经官窑!”一个老头凑上去,压低声音,“都是宫里头流出来的,您赶明儿去看看去?” 宫田脸色灰暗,双眼无神,眼袋深重,呈现黑青色,不时打哈欠,但礼节做的很足,跟这个拉拉手,跟那个哈哈腰。 蒲仑一脸不屑,刘子祥问道:“本子人?” 蒲仑点点头,“正金财团的公子,说什么来津卫参与银行事务锻炼,其实整日寻花问柳,整一个草囊饭带色中饿鬼。”、 刘子祥心说呦,这孙子的银行都快让我掏空了,他们怎么还没发现呢。 实际上别说宫田了,就连大本营的那些老鬼都没发现异常,不得不说华经理真是个人才,事情做的还挺天衣无缝的,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过两天突然发难,强行接收各家企业了。 宫田还跟那些遗老套近乎呢,“我最喜爱龙国文化,诸位有什么好的艺术品,尽管送到我那里去,我会开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价格。” 遗老们乐的胡子都翘起来,虽然铁杆庄稼倒了,可咱祖上阔过,在家里随便找个小碟子小碗,都能卖上价格,这烟泡儿钱不就来了吗,头两天还只能抽热河土,看来过段日子就能抽上正经天竺马蹄土了! 正金财团不仅是经济掠夺的急先锋,还是货真价实的烟土贩子,通过以物易物,换了不少文物字画之类的东西。 刘子祥皱皱眉,这帮孙子真不争气,看来以后得好好整治一番,他们做什么春秋大梦刘子祥不管,可今天跟本子勾结倒卖文物,明天就能当龙奸,事实证明,小皇帝跑到东北,跟这帮人的怂恿不无关系。 既然本子人来了,刘子祥就不愿久留,谁愿意跟苍蝇蚊子呆在一屋里头啊,当下带着蕴贞就要走。 蒲仑不好意思的笑笑:“善之,对不住。” 刘子祥跟他握握手,“改天我做东,咱们喝点儿。” “那敢情好!” 抛开身份不论,社交达人蒲仑贝子真的很适合当朋友。 两人正要离开,不断转动三角眼的宫田却瞧见了高贵动人的蕴贞,当下脑子就不转圈了,朝着一帮凑热乎捧臭脚的遗老问道:“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蒲仑多聪敏的一个人,心说要坏,刚要上前转移话题,就有不识相的遗老介绍道:“这位是醇王府的大格格。” 好家伙,金枝玉叶,皇室贵女! 宫田一郎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看到没看蕴贞旁边的刘子祥,径直走上去,弯着腰伸着手,行一个西洋礼,“这位小姐,在下是正金财团第一顺位继承人宫田一郎,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喝杯酒。” 蒲仑拉住他的肩膀,“宫田,我这位妹妹还有事,你不是喜欢字画吗?我那儿有一幅传世名画,咱们去看看?” 宫田根本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反而扭头问蒲仑,“不知这位格格可曾婚配?” 蒲仑脸色大变,当着人家女眷的面儿,问人家结婚没,搁在以前都能当作耍流氓给你浸猪笼里,心道不好,事情要糟。 还没来得及出言怒斥,只见刘子祥抬腿就是一脚。 “我去nmlgb的吧。” 瘦小的宫田让踢得飞起来,撞开了两个人,重重倒在地上,疼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头上布满汗珠。 肋骨断了。 刘子祥根本不管他,抬眼去看那铜。 只见那铜面色阴晴不定,看看刘子祥,又看看地上的宫田,到底是曾经的头面人物,脑筋转的很快,咬咬牙对地上的宫田喝道:“无礼狂徒,念你是初犯,又一向友好,今天不再追究,还不快走!” 那铜不知道,这个决断,最终救了自己一命。 可那些遗老就不这么想了,你刘子祥甭管是什么北地财神也好南地财神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可宫田可是真正的衣食父母啊! 没有可爱可敬的宫田先生,我们的烟泡儿去哪弄?小老婆靠谁养?里外勾结,从宫里头偷出来的东西,不也没了销路了吗? 当下就有人出头了,一个老头儿跳脚大喊,“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宫田先生跟我们一向交好,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爷们儿不稀罕这个!” 外头,水生听到动静进来,手放在腰间,眼神看向刘子祥。 今天只要刘子祥发话,什么那铜寿宴,什么遗老遗少,不血洗一场都对不起这帮王八蛋嘴臭。 刘子祥摇摇头,“给那老爷一个面子。” 水生明白了,这意思就是等走了再动手,慢慢料理,开始记住敢于跳出来的几个面孔,水大秘现在业务水平精进了许多,杀人算啥,让他求死不能才对的起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刘子祥拉着蕴贞往外走,蒲仑一脸苦相,他是明白行情的,别看本子猖狂,可他再猖狂,也没刘子祥现如今的掌控力大,要是刘子祥因此迁怒于他们,那就是大麻烦了。天籁小说网 更何况,蒲仑还想跟刘子祥有所合作呢。 刘子祥宽慰道:“贝子,不必担忧,善之分得清楚好坏。” 蒲仑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善之,初次见面,弄成这样,你放心走你的,后面交给我来料理。” 刘子祥笑笑没说话,正要开门出去,宫田一郎突然狰狞道:“不许走!拦住他们!” 两个浪人直接抽刀逼上来,刘子祥不挡不避,转身径直迎上去,一记重拳打在其中一个浪人的下巴上,闷哼一声,后脑勺着地,死了过去,然后向右转身,飞起一脚踢在剩下一个浪人的右膀子上,那人控制不住力道,斜斜的向右前方栽去。 “噗嗤!” 宫田被武士刀钉在了木地板上。 刘子祥心说,非官面人物,而是财团公子,还在私人场合起了冲突,还是因为女人,你都这么给力了,不拿你宣示立场,我都对不起你的无脑啊! 第141章 余波 全场寂静了三分钟,宫田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停止了呼吸,两眼圆睁看着天花板,似乎不理解这一切。 生命停止的最后一刻,宫田仿佛想到了以前的美好岁月,出身本子华族,从小接受着贵族式的教育,自从家里的侍女给了自己启蒙之后,就踏上了不断寻找新猎物的道路。 在本子,不管是艺馆舞女,还是平民下女,甚至是贵族妇人,无不在他的或强硬或死缠烂打或下三滥手段之下折服。 到了津卫,更是如鱼得水。 这地方的头面人物都刻意跟他交好,送钱送女人不说,有的还希望把闺女嫁给他。 在一些西式学堂里,更有一些崇拜他的女孩子,沉迷他所带来的纸醉金迷当中。 他明白如今前朝皇族尴尬处境,本以为以自己的地位身份,可以得到这位美丽高贵的贵族姑娘,怎会想到殒命于此? 在场的遗老遗少也都惊呆了,一言不合就杀人,关键这人可是宫田啊! 有个老头儿颤颤抖抖地伸出手,指着刘子祥,“你,你......”23sk. 这话让众人清醒过来,蒲仑连忙对刘子祥说道:“善之,快回帝京,这地方不能久留了。” 这句话让刘子祥好感大增,仑贝子是个讲究人,点点头,拉着蕴贞的手,领着水生出了那公馆,坐上小车回了段府。 一进花厅,小段正在那百无聊赖,翻着闲书,见刘子祥回来了,“大哥,今天有没有什么趣事,真是闷煞人,好饭不能天天吃,好堂子不能天天去啊!” 刘子祥让蕴贞先回别院,自己施施然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不知道算不算趣事,宰了一条狗。” 小段一边翻书一边道:“宰了一条狗?大哥你想吃狗肉锅子了,也是,天凉了,弄个狗肉锅子不错,很滋补啊,大哥,谁家的狗?” “叫什么宫田的。” 小段点点头,“嘿,这狗的名儿还挺有意思,怎么像个日......” 说到这里,停下翻书,把手里的书一扔,坐正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宫田!哪个宫田?正金财团的宫田一郎?” 刘子祥一边喝茶一边道:“想不到你天天逛堂子,人面还挺熟悉的嘛。” 小段一拍脑门,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的确认道:“大哥,你没开玩笑吧,你把宫田一郎给宰了?” 刘子祥看他一眼,“我跟你开什么玩笑?” 小段竖起大拇指,“大哥!您真是这个,这回可玩儿大发了!” 说完跳起来,冲向电话机,拿起来咔咔咔地使劲摇,都快摇出火星子了! “喂!快!给我接帝京段公馆!” 说完捂着话筒,给刘子祥眨眨眼睛,刘子祥摆摆手,示意你随意。 小段笑笑,那边老段还没休息,接起来电话,这么久不见,他也有点想儿子了,但是严父形象没有改变,咳嗽一声严肃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小段笑嘻嘻,“爹,主要就给您老人家请个安。” 老段知道儿子的尿性,虽然心里一暖,但嘴上还是道:“有屁快放,告诉你,别想要钱。” 小段切的一声,小瞧人了不是?爷们儿是差钱的人吗? “爹,还真有个事儿给您说一声,宫田死了。” 老段正在家里打棋谱呢,心不在焉道:“哪个宫田?” “就是在津卫那个,宫田财团的大公子!” 老段顿时五雷轰顶,“怎么死的!” 小段得意洋洋,“当然是我跟我大哥一块弄死的!” 装逼成功,小段爽极了。 老段撂下一句,“别说你是我儿子,我没你这么个爹!不是,我没你这么个儿子!” 正金恰恰是大借款的牵头人,财团继承人死在津卫,还死在自己这边人的手里,此事怕是要掀起大波澜了。 老段挂上电话,心中已经重新镇定,夫人端着一碗莲子羹过来,“老爷,怎么了?” 老段摆摆手,“儿子又闯祸了。” 说完披上衣服出去,到了签发室,两个侍从军官连忙站起来敬礼,老段不容置疑道:“让津卫方面保持警戒,再调两个团保卫咱们在津卫的宅子。” 侍从军官都懵逼了,还以为谁又搞哗变了,心说怎么这么不讲究呢,祸不及家人,这意思还要奔着段公馆去? 只见老段又吩咐道:“备车,去统领府。” 侍从军官听到这里就明白,事情真的大了。 津卫段公馆。 小段兴奋的走来走去,这就是个人来疯,扭头问道:“大哥,这样一弄,大借款是不是就黄了,大哥,你是不是就是想搅黄这件事,然后咱们自己弄钱借给大统领,好家伙,牛逼啊大哥,咱们是大统领的债主,他是不是得听咱们的?” 刘子祥看着魔怔的小段,“你想什么呢,今天纯属意外,再者说,别说小宫田死了,就是老宫田死了,他们还是得促成借款。” 小段脑子转不过来了,“为啥?” “因为他们跟你想的一样,觉得成了大统领的债主,大统领就得听他们的。” 这句话说的小段很高兴,听听,听听,我跟小本子的高层都不相上下了! “大哥,那你不想把这事儿搅黄了?” “搅黄干嘛啊,有人肯借钱还不高兴吗?再者说了,你说咱们借钱给大统领,那可不是一千万两千万的事,动辄上亿上十亿的,我上哪弄钱给他们。” 小段嘿嘿一笑,“您是财神爷嘛,不行,我得再打几个电话去,正金跟驻屯军关系密切,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那边水生已经进屋,对刘子祥道:“爷,已经通知了李爷,他带着人马上就到。” 刘子祥欣慰点点头,水生总是这么靠谱。 吩咐道:“明天去请各大报的记者,爷要演一出上法场。” 小段又跳出来,“那是不是还能劫法场?” 刘子祥不理他,自顾自回了别院,小段也不嫌尴尬,又对水生说道:“明天别忘了,给记者们说,我也参与了这事儿!” 第142章 你过来啊 到了后宅,蕴贞还没换下礼服,正跟苏清霜说着什么。 眼里冒着小星星,脸色绯红,看起来很兴奋,既然有瓜吃,二女暂时摒弃前嫌,听蕴贞说着发生在那公馆里的事情,苏清霜也是两眼放光。 不知道是不是女侠基因太强大了,刘子祥最能打动她的不是财富地位,不是一言可决他人生死,反而是强大的武力值。 每次想到刘子祥的英武,苏清霜都忍不住发软。 见刘子祥回来,蕴贞也不聊天了,直接冲过来,一跳,双手揽住刘子祥的脖子,盘在他身上。 刘子祥一笑,抱着她往屋里走,又冲苏清霜勾勾手,苏清霜欲拒还迎,刘子祥一瞪眼,就跟着乖乖去了。 没想临了临了,蕴贞又害羞了。 “清霜,按着她胳膊。” “好你个苏清霜,你等着!” “等着什么?嘻嘻!” “哎,你个女妖精,别碰那儿!” 刘子祥哪里还忍耐的住,当下加入了战场。 ...... 后边在对垒,公馆门口也在对垒。 李金鳌的人先围了一圈,然后驻扎在附近的第七师的两团人马直接开进了城,要不是出示了段总长的电报,城里的步军都以为南边打过来了。 那边驻屯军也得到了消息,正金财团在大本营就是大金主,势力渗透进角角落落,官面和军队两界都有大量代言人,如今小宫田死了,自然不能忍,之前直田莫名其妙醉死,司令部被人打上门来杀了好几十人的仇还没报呢。 更何况,本子最擅长扩大事端,从中捞取好处。 新上任的井上香司当即点起人马,直扑段公馆。 双方对峙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肃杀。 李金鳌很生气。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本子太嚣张了,这里不是租界,而是内城,本子三四百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开进来。 不光能开进来,这些人竟然畅通无阻! 不禁骂了一声,“狗日的步军衙门,都是吃干饭的吗,平日里剥索小贩威风的很!” 井上香司冷着脸,由翻译官传达消息,“立刻将凶手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另一边的军马都知道里头是段总长的公子跟大红人刘善之,这怎么往外交?真交出去了,那陆军的脸还要不要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里边是普通老百姓,让人杀到内城来把人弄走,那他妈明天老百姓就得骂他们软蛋。 别看十几年前打的那么惨,水陆齐灭,但现在兵强马壮的焙羊嫡系还是很有点心气儿的。 一个军官当即冷笑一声,高喊道:“陆军府电令!胆敢公然冲击家宅者,格杀勿论,若有人寻衅,可先行开枪!” 子弹都上了膛,有人的手都攥出汗来。 ...... 统领府。 大头忙完了工作,正挪着胖胖的身子准备回房happy一下,突然听到侍从军官来报说段总长来了。 心里明白有事发生,随即没了娱乐的心思,来到会客室见老段。 老段恭恭敬敬行礼,“大统领,我那逆子,又闯祸了!”m.23sk. 当下把事情一说,老段准备承受大头的怒火。 没想到大头沉静了半晌,反而问道:“是跟刘善之那小子一块吧?” 老段当即第一反应就是大头肯定有什么别的消息渠道,点点头。 大头摩挲着椅子扶手,突然笑了,“那小子是个聪明人,这事儿办得好,办的妙,本子借款团狼子野心,可我们又不能不用钱,这么一闹,把我们求他们,变成他们上赶着,好事,好事,你来安排,硬气一点。” 老段也不傻,当即明白了此中玄妙,没想到自己家那小子跟着刘子祥,阴差阳错又立一功,答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大头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就手关了台灯,就在阴影里静静坐着。 过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刘善之啊刘善之,我只怕赏无可赏啊!” ...... 陆军府又发出几条电令,津卫周围的军队逐渐开始移动,越来越强硬的措辞,也给了在公馆门前拱卫的人马相当大的信心。 本子大本营也迅速运转起来。 但很快发现这事儿真不好办,第一死了的宫田只能说是个生意人,既没有外交管辖权,又不是什么官面人物,按照正常处理,这属于凶案,应该归当地的步军衙门管。 可要是就这样,那本子的脸真就让扇的响亮了,可既然要管,怎么管? 傻蛋井上香司,直接带人开进了内城段公馆,现在是骑虎难下,走了吧,显得灰溜溜,不走吧,你在租界以外用兵,一但开火,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宣战吗? 最后大本营的高人们想出了一个法子:拖。 就在那拖着,不回去,也不开火,等着官面给焙羊施压,逼他们交人。 井上香司接到这个命令是懵逼,怎么拖?这地方又不是什么野外,可以扎帐篷做饭,自己一帮人总不能站在这等吧?那焙羊一天不妥协,自己就站一天?一个月不解决,就站一个月? 第二天刚蒙蒙亮,记者们蜂拥而至。 就连帝京的几大报,都连夜赶了过来。 阵仗相当豪华。 不多时,刘子祥从里头出来,脸色略显苍白,还有黑眼圈。 记者们心都碎了! 当今报界谁不知道刘大善人对这些报人记者最是优待,常年都有小礼物,过年过节还给上好的布料、米、面,这些本子人竟然把刘大善人弄成这样! 紧接着,围在门口的李金鳌人马和士兵向两边撤去。 一时间,场面就变成了,站在门口台阶上的刘子祥一个人,对着对面好几百本子兵。 刘大少忠诚的记者们如实的记录下这一幕,其中一张脱颖而出,流传了上百年,被无数书籍、纪录片所引用。 在这张照片里,刘大少略显憔悴,但目光坚定,那种对列强的不屑态度让人感到敬佩,而对面的本子兵则一个个形容猥琐。 据说,当天刘大少还冲本子兵勾了勾手指,大喊了一声。 “你过来啊!” 第143章 宁做战死鬼 刘子祥整整衣服,环顾四周。 “贼寇亡我之心不死!” “今日我退一步,他们便进一步,我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倘若四万万人都进一步,那他们便被我们赶下海去,赶到他们那个小岛上,继续俯首称臣!” “我们要进一步,就必然有流血,有牺牲,有孩子要失去父亲,有妻子要失去丈夫,有父母要失去子弟。” “可是诸君,睁开眼看看,从狮子口到津卫,本子到底杀了多少人,又要继续杀多少人!” “且听我一言,宁做战死鬼,不当亡国奴!” 记者们惊呆了,一些人在手里的小本本上记下来这些话,然后就愣愣的怔住。 血脉里的抗争精神被唤醒。 有小年轻当时就忍不住了,“他妈的,跟他们干了!” 当即手挽着手,肩碰着肩,结成人墙朝着本子士兵们走去。 井上香司双眉紧皱。 麻烦了,如果对着媒体界的人开枪,恐怕连殴罗八那些列强都得跳出来。 李金鳌和第七师的军官也都紧张起来,一个军官甚至抬抬手,示意做好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到井上香司跟前,低声说了点什么。 井上香司朝这边看了看,又看了看群情激奋的记者们,挥挥手。 本子兵撤了。 年轻人们抱在一起欢呼。 “我们胜利了!” “瞧瞧他们的样子,跟狗一样,哈哈!” “我们能行!他们也有害怕的时候!” 阳光越来越强烈,照的人身上和心里都暖暖和和。 刘子祥瞧着这帮可爱的人们,没忍住笑了。 果然,人们是需要信心的。 刘子祥冲大伙儿吆喝着,“那什么,有一个算一个,都别走了,发新闻的赶紧把稿子底片送回报馆,然后回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嗷!是party吗,我留学的时候参加过!” “刘大少万岁!”这位还没喊完,就让刘子祥指着,“哎那个乱说话的,你别参加了哈!” 小年轻一脸不好意思,知道这话不是乱喊的,不过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能错过,还是跟同样年轻、受到大家喜爱的刘大少在一块儿,于是跑到一边,装着帮忙清理场地,刘子祥就当没看见。 话说回来,为什么井上香司突然撤退了呢? 昨晚本子领事得知事态之后,第一时间请求跟大头见面。 侍从军官很给面子,第一时间把他带进了办公室。 领事本来还挺高兴,可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申诉,大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贵使可是来下战书的吗?” 领事都懵了,原本一肚子的话一时间说也说不出来,只能气愤道:“阁下,我相信您明白我的来意,咱们不要再绕来绕去,帝国需要一个交代。”???.23sk. 大头“啪”地一下拍在椅子扶手上,“老子也要一个交代!” 说完一下站起来,虽然身量不高,但是胖墩墩的躯体带来了恐怖如山的气势,大头站起身来盯着那本子领事。 “你们的兵,进了津卫内城,我明白告诉你,左近的几个师已经完成集结,东三省的部队向狮子口移动,你说不要再绕来绕去,那咱们就不要绕来绕去,摆明车马,痛痛快快干一场!” 这倒真不是大头是个好战之徒,又或者他是个军神以为自己必胜,实际上大头的军事天赋只能说是平平,技能点主要点在了谋略上。 要不怎么说井上香司是傻蛋呢,本来是刘子祥杀人,现在井上直接带人进了内城,大头要不借题发挥一下,都对不起他的诡计多端跟演技爆表。 领事也很强硬,“阁下,我想驻屯军进城一事是个误会,我们的士兵保护侨民心切,一时冲动之举,何必介怀?” 大头冷笑一声,“我问你,那死者可有官身?” 领事不说话,这时候没法说,就算以后给他造一个官方身份,现在也不能开口,现在开口那就不是各自凭手段了,那是当面侮辱大头的智商,会造成严重后果。 大头又接着问道:“那刘子祥可有官身?” 卧槽! 领事突然意识到,没毛病啊,好像从龙国的各种官方文件里,都找不到那个叫刘子祥的任何职务! 领事抗议道:“谁都知道他跟您密切的关系,他主导了帝京的土地炒作,还接收了相当大规模的厂矿......” 大头直接打断他,“所以他有没有官身?他是个商人,即使他跟当局关系密切,他还是个商人!” 大头走了两步,语气阴森,“那么,两个商人,因为口角争斗,本子商人还带了利刃,不管谁死谁伤,为什么你们的驻屯军擅自离开租界,进入内城?这是误会?那这是什么误会?我要照会津卫另外各国租界工部局,一同商议此事!” 不得不说,大头的确是个人才,对各方势力拿捏的四平八稳,本子的野心大伙儿都知道,像高卢租界的人,就很不喜欢他们,更别说汉斯人跟毛子了,说来都搞笑,各个殖民者在华北的共同敌人甚至都不是焙羊当局,而是本子。 他们甚至合起伙来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本子扩张的规则。 领事有点慌,但面上还保持着镇定,不紧不慢说道:“阁下,看来我们对此事还有一些分歧。” 他愣了愣,然后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在各种事务中,有分歧再正常不过了,我会向大本营方面汇报此事,希望我们能保持畅通的联系。” 大头也点点头,跟他握手,“不喝杯茶再走?” 领事谢绝了大统领的好意,急匆匆离开了。 大头面带笑意,回来后宅,心里那叫一个爽,能这样骂他们骂的狗血喷头的机会不多啊! 领事回去之后,就紧急联络大本营,说明此事的要害,井上香司本来是迎合大本营之举,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大本营的电报清晨到了津卫,严厉斥责了井上香司,命令他立马带人回驻屯军司令部。 不能怪大本营“不硬气”,现在他们自己内部也彼此倾轧,“渗透派”战胜了“武力派”,整体的对龙国策略是建立好感,逐渐渗透,谁破坏这个策略,那谁就是罪人。 第144章 一人能当百万兵 第二天,海量的报纸顺着报童的吆喝声中发到了百姓的手中。 这年代的记者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通稿”。 当看到那篇题为“一人能当百万兵”的文章后,许多记者都懵逼了,这就是新闻大师啊! 于是很多人一字不改,直接拿这篇文章来发稿。 帝京。天籁小说网 茶馆里,书摊儿上,天桥的戏园子里头,都吵翻了天了。 那些说书艺人的园子里头一座难求! 为啥? 因为今天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开讲:小本子恶少血溅那公馆,刘善之一人能当百万兵。 众人一看水牌子上这题目就坐不住了,好家伙,什么赵云七进七出,什么七侠五义,什么啼笑因缘,能有这玩意儿带劲? 只见说书先生在上头高高坐着,桌子上写四个大字:高台教化。 一拍醒木,那下头嗑瓜子儿的,跟小媳妇儿撩闲的,窃窃私语的,就都住了声,就连那抽烟卷的,也都把烟卷从嘴里拿下来,夹在两指中间,任由其燃烧,好像抽一口烟就能惊到先生,影响大伙儿听书似的。 “话说这刘善之刘大少爷刘大好人他到了那公馆,诸位就要问了,这刘少爷不这不那的,到那公馆去干什么呀?那公馆是什么地方?那是前军机大臣那铜住的地方啊!原来这刘善之交友广泛,跟再涛贝勒有交情,您想想,这一来二去,不就论上了吗,这那大人他老人家做寿,刘善之这是送礼去了!” 底下人听的入神,连倒茶的小伙计都瞪大了眼睛,茶壶摆在桌子上,许久没有动作,搁在以往,茶客指定嫌他不利索,倒个水要这么老半天,可现在谁都顾不上那个——听书还来不及呢! 茶馆里头,闲汉们的讨论显得就更高深了,如果说戏园子是围脖,那茶馆里头的闲汉起码也是个知乎水平。 这不,有位穿着的打扮体面的爷,就对左右说道:“都在那瞧热闹,可外行才瞧热闹,内行啊,瞧的是门道!” “呦,这里头,有什么门道,您给说说?” “谢邀!”这闲汉拱拱手,然后得意对众人道:“您几位想想,这刘善之为什么要当众杀这本子富少?” “不是说因为抢女人吗?” 闲汉一脸不屑,“所以我才说,你们只能看个热闹,眼界得放宽!人家什么身份?人家缺女人?我告诉你吧,当众杀人,这是上头下的一盘大棋!” 然后煞有介事的分析起来,从商业竞争一直到情报间谍,从国际博弈一直到私人恩怨,最后撂下一句,“行了,懂得自然懂,这些事儿啊,不能多说。” ...... 除了街头巷尾的热议,更高层面的博弈还在进行当中。 本子的确撤走了驻屯军,但几艘军舰开始在海湾里游荡,继续施加压力。 而焙羊方面,大头继续坚持这是一起治安事件,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本子领事无理也要争三分,却又不能完全撕破脸,正当风起云涌之时,汉斯商人、利益代表汉纳根走进了段公馆。 大中午的,刘子祥正跟小段边吃边喝。 水生一来通禀,刘子祥就说快请,一见面,就招呼道:“汉纳根先生,来,一块儿吃点儿!” 汉纳根穿的一丝不苟,闻言点点头,水生上来给他添了碗筷。 他在龙国生活多年,筷子用的很流利,笑道:“爆三样,很好吃。” 小段觉得挺有意思,“您还知道爆三样?” 汉纳根点点头,“用猪肉,猪的肝脏,和猪的肾脏——” 小段赶紧打断他,“那玩意儿叫腰子。” “没错儿,腰子,切片油炸,然后用各种龙国佐料爆炒,最后在勾芡,我说的对吗?” 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片腰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道菜对火候的要求很高,一般来说爆三样做得好了,那这厨子的火候功力就算是大成了。 小段一听,呦,这老外门儿清啊,当即给他倒了一杯酒,“龙国白酒,二锅头!能喝的惯不?我那还有威士忌呢!” 汉纳根举杯道:“当然可以,我喜欢,二锅头,不过,有机会我也想请你品尝一下我们家乡的啤酒。” 举杯喝了一口,跟龙国老头一样龇牙咧嘴,然后呼出一口气来,“虽然汉斯很远,但我们也能喝到不错的汉斯式啤酒,在琴岛,那里有我们兴建的啤酒工厂。” 说这话的时候,汉纳根看向刘子祥。 这就是他此行前来的目的:确定同盟关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子觊觎琴岛不是一天两天了,汉斯人的海外力量有限,联合本土的强力人士是一个好办法。 刘子祥根本不接招儿。 汉纳根笑笑,他早就明白刘子祥绝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尤其不像现在的许多龙国人:对洋人都是怀着神奇的态度,总是愿意对洋人放松条件给予优待。 “刘,你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我想,在面对本子恶意扩张的问题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不光是我们,殴罗八各国的利益都应该是一致的。” 刘子祥点上一根烟,问道:“你们会出面?” 汉纳根点点头,“一封由各国领事会签的函件会很快发出,我们会申请将此事交给租界工部局来管辖,或者支持你们当局的提议,认为这是一起治安事件,应该由你们的步军衙门来进行管辖。” “你们需要什么?” 汉纳根惊讶的摇摇头,“不,这是我们的友谊,你可以安心的收下。” 刘子祥乐了,“不说我就真当作没有要求了。” 汉纳根递给小段一根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支,也笑着说道:“当然,您作为一个正直的绅士,如果想要表达感激,那只需要在东山利益分配的格局中,为我们多说两句话就可以了。” 翻译过来就是,本子在东山省一直有利益诉求,我们也有,你是焙羊的大红人,以后要多多给我们站台,影响高层的决策啊。 刘子祥笑着跟他握手,“好说,好说,不光是这样,汉纳根,过段时间,我给你看点好看的东西。” 第145章 没一个能入眼的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大头还没真的联系各国领事,汉斯人就跟高卢人一起发声了。 先是汉斯人,他们声称本子的行动极大破坏了租界地区的稳定,影响了大家的安全感,要求本子立即停止军舰巡航,并就此事进行说明。 同时他们也评论了发生在那公馆的冲突,声称应当尊重焙羊当局的管理权,将此事交给当地步军衙门管理,或者由租界工部局组成联合审理机构,共同处理此案。 随后各国领事纷纷附和,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本子实际上已经无法奈何刘子祥了,他们提出了一个让步策略,那就是要求刘子祥为此事做出公开道歉并进行赔偿。 段公馆。 小段拿着一沓报纸,翻来翻去,“大哥,本子人叫你道歉呢,看看报纸,全是说这事儿的,竟然还有些软骨头的,说既然杀了人,人家都不再进一步追究了,那道歉也是应该的。” 刘子祥端着一个官窑小碗正瞧着呢,他最近对这些老玩意儿感兴趣,各种人给他送来的古玩不要太多,根本玩不过来,摆了好几架子,“好啊,那我道歉。” 小段错愕,“大哥,真要道歉?” 刘子祥坐正了,“让报馆发文章,就说我道歉,我当时没多捅那孙子几刀,对不起大伙儿了,真是抱歉!” 小段兴奋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跑着就去安排了。 对于这种刷老百姓好感的机会,刘子祥是不会放过的,有大头在前面顶着,和各国领事的附和,本子已经不能拿他怎么样,老百姓才不管上头怎么博弈,谁说话硬气,谁更附和老百姓对英雄豪杰的影响,谁就牛逼。 现在在报纸上挑衅本子,就跟以前上法场的英雄在囚车上唱两段戏差不多,你要不唱,老百姓就觉得这趟白来了。 ...... 祁县。 段履庄见过刘子祥后,刘子祥直接给他在交通银行取用了一沓本票,这是帮助段履庄启动清理计划的资本金,不到一百万大洋的样子。 段履庄当时就傻了,他已经算是豪富了,虽然大盛魁的利润率不算高,但是流水却很大,但是他自忖不会把这么大一笔钱直接交给一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人,当下既惶恐又感动,开言道:“刘公子,我给您立个字据。”天籁小说网 刘子祥笑笑,“你回去自己做账,账本做明白就行,我还怕你跑了?” 这话得分两样听,首先就是我信你,你不会跑的,第二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既然敢跟你一块做这件事,就不怕你耍鬼,从上头到热河,全是我的人,你卷包袱跑路能跑哪儿去?你又不能拉着大盛魁的骆驼马匹一块儿跑。 段履庄重重点头,赶回了祁县,途径热河的时候,带上了秉三先生派给他的两队兵。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必须要把创始人后人手里的股本收回来,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 到了大盛魁总号,段履庄立刻召集三家创始人的后人代表议事。 这三家人大大咧咧就去了,一个个穿金戴银,好不富贵,到了之后还嚷嚷呢,“我说,段掌柜,你今天说钱紧,明天说钱紧,可钱再紧,也不能少了我们的用度不是?没有我们祖宗创下这大盛魁,咱们都还喝西北风呐!” 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劲,总号里多了很多生面孔,一个个拿着家伙。 有人当时就喊了,“好你个段履庄!吃里扒外,拿家伙来压我们是吧?告诉你,我们不怕!” 段履庄冷冷道:“怕不怕不是你们说的,这里是字据,签名拿钱走人,不签的,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们这些年多吃多占的,趁着办货以次充好的,在柜上乱支钱花天酒地的,你们当我是眼瞎,当我是软蛋吗!” 段履庄着实是个人物,迂腐或许只是一种伪装,放任这些子弟乱搞,搞得天怨人怒,动起手来阻力就小很多了。 这些少爷秧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有不从的,被军汉们几个大耳刮子打晕了,绑到私牢里,任凭他们找人托关系,就连祁县方面的官面人物都出面了,奈何对方来头太大,拿着热河都统的名帖全赶了出去。 把当地官面人物气的不轻,你们热河的军马再牛逼,还能管到我们祁县地面上?奈何人家手里有枪,有枪的就是大爷,他们多方联系煤省当地军马,可他们早就被打了招呼,来了个充耳不闻。 这下没招儿了。 ...... 在津卫,高星桥在华经理的帮助下开始挨个接收本子工厂,工厂主们自然不愿意,高星桥一脸无辜,你们自己把正金的债务转成股份,我们又收购了正金的债务,合理合法呀,不同意咱们就打官司。 一向以低效著称的大理院这次高效的离谱,当天递诉状,当天就开庭,当天就判决,然后强制执行。 工厂主们咬牙切齿,又不敢真正让护厂队跟津卫方面的武装产生冲突,只能跟本子驻屯军求援了。 井上香司前两天本来想拍马屁立功,可后来让骂的都快抑郁了,当下决定这事儿属于商业纠纷,你们自己跟大本营联系去,谁爱管谁管,反正老子不管。 于是本子领事又去找大头,大头直接来了个闭门不见,想武力威胁吧,可刚被其它列强警告过,弄得本子是进退不决,这时候大本营方面才恍然大悟,这他妈是计谋,都是刘善之的计谋! 段公馆。 这段时间刘大少的声望达到了顶峰,门口天天都有进步女学生堵门,喊着以身相许呢,这是非常大胆,有作风没那么开放的豪门闺秀,也纷纷托人送来相片,请刘大少一一过目,跟选妃差不多了。 小段子这就捧着一沓照片,啧啧啧看个不停,“大哥,不行,这批都不行,没一个能入眼的。” 刘子祥一边把玩一件玉猪龙,一边无语的看着他,“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活儿,以前都是太监干的。” 第146章 就知道您喜欢这个 随着声望达到新的高度,系统也迎来的新变化。 恭喜宿主影响力等级提升! 宿主:刘子祥 年龄:20 身高:183 体重:79kg 技能:国术(宗师级);驾驶(高级);器械(低级);厨艺(灾难级)...... 影响力等级:lv.5(10003/20000) 【升级礼包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lv.5级系统商城已开启】???.23sk. 打开了大礼包看了看,不得不说系统挺给力。 【煤钢联合体建设规划,附带工程、生产管理人才若干,可选地点进行投放,身份已做修正】 下面还有一行备注:本系统出品人才已进行底层意识写入,绝对忠诚于宿主。 刘子祥有点惊讶,这还是系统第一次奖励有意识的生命体,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来点舰娘什么的。 不过这个底层意识写入倒是解决了刘子祥的后顾之忧,系统出品好是好,要是惹出乱子来可就麻烦了。 跟小段闲扯了几句,段府的管家进来送电报纸,小段搭眼一看,笑道:“大哥,你惨了,大统领要找你吃饭。” 刘子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头不当面敲打敲打自己,那不符合大头的性格。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头一定会亲自并且是私下里见自己,这是大头惯用的手段。 小段又道:“电报是统领府侍从室发的,让你尽快回帝京一趟,看来咱们这次把天捅破了,够他们头疼的。” 刘子祥摇摇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大哥何出此言?” 刘子祥又开始上课,“咱们跟本子,是不是要借钱?” “是啊。”小段点头,打开小本本。 “那是咱们求着他们,还是他们求着咱们?” 小段想了想,“理论上是咱们求着他们,不过这不是这个理,除了本子,比国人,花旗人,约翰牛的人,甚至是汉斯人,都想借给咱们,没必要非得借本子的,可要说他们求着咱,也不对,哪有上赶着借给人钱的?” 刘子祥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想借,但咱们不是非得借他们的,不过,他们给的条件最优厚,额度最大,所以借他们的是个好选择,咱们现在属于郎有情妾有意,但谁也不肯主动,本子想借,但不能上赶着,这次的事情,就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大头可以借生气的名义抻抻他们,他们可以以消弭影响加强友好的名义开展更多合作,还有什么比借钱更好的合作?” “所以咱们可以提更多要求,本子可以展示他们的真诚形象,也就是说,宫田的死,是好事儿?” “好事儿,大好事儿,还帮咱们刷了名望呢!” 小段深以为然,“好人呐!” 刘子祥把手里的玉猪龙放下,背着手走了两步,“要搞大借款,这笔钱怎么花就是个讲究,肯定会通过自己人操作此事,咱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让大头的自己人,变成咱们的自己人,还得让本子觉得,这是他们的自己人。” 事实证明,本子通过金融计划,的确扶植一大批亲善他们的高层,例如后来第二代交通系中的许多高层,其中就有后来被学生烧了宅子那个。 小段在小本本上记下来,然后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大哥,跟大统领吃饭,你得提前饿上几顿,你吃的越多,他越高兴。” 刘子祥不以为意,“那是你们,我到那儿,不吃他也高兴。” ...... 一节专列驶向帝京。 到了傍晚,就从正阳门火车站进了城。 水生看起来挺高兴,终于回家了,刚一进府,就忙着安排这安排那,跟石头打招呼,让准备明天去统领府的车,让后厨安排饭,再把洗澡水烧热。 水生觉得家宰这个词太好了,老爷就是这个家的皇上,他就是宰相,只有在这里,他才真正感觉如鱼得水,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然后获得强烈的成就感。 屋内几女齐聚,都换上了新衣裳。 刘子祥一进来,就让围住。 这个说爷累瘦了,那个说爷也太辛苦了,这回好好在家歇几天,还有说又研究了几样小菜给爷品尝的,就连一向害羞的小福子,都忍不住往前凑。 平日里被刘子祥捉弄,怪不好意思的,可时间一长不见,又想的难受,甚至,甚至做那羞人的梦。 怜韵穿的最为可爱,粉红的坎肩,翻着小羊皮的领子,雪白的领子映着娇嫩的脸蛋。 怜晴忙前忙后,布菜烫酒,剩下的给刘子祥锤肩捏脚,吃饭的时候,一会儿这个给喂一口菜,那个给送一口酒,好不惬意。 今天有几大明楼送来的菜,怜韵还嘟囔呢,说没以前家里厨子做的好吃。 刘子祥不禁汗颜,那个在津卫杀的腥风血雨的李老大,在怜韵眼里的定位就是做饭好吃的厨子。 沈菱儿穿着袄裙,刘子祥一掀,只见上好苏绸织就的罗袜。 沈菱儿娇俏看他一眼,“就知道您喜欢这个,姐妹们,给爷看看。” 刘子祥当机立断,“快吃饭,吃完洗澡!” 当晚,刘子祥不禁想做个文人。 第二天,刘大少罕见的没有起床锻炼。 怜晴最早醒来,看着超大号拔步床上睡姿各异的人们,不禁暗啐一声,红着脸起来收拾,却被刘子祥一把捞过来。 “去哪儿?” 怜晴迷恋用俏脸蹭着,“饿不饿?我去看看早饭好了没。” 刘子祥摸着她的脑袋,“今天不用你管这些,平日里都是你操持,今天好好歇歇,我还没温存够呢。” 怜晴乖乖依偎,半晌说了一句,“真好。” “什么真好?” 怜晴抱紧,不肯再说。 外院已经有人开始洒扫,扫帚跟地面接触的“莎莎”声,伴随着早餐的香气一齐传进屋里,屋里暗香流动,一片静谧。 老爷回府,大家都挺高兴,不过蹑手蹑脚的,不敢打扰他休息,只有几个丫鬟偶尔怔怔的看向屋里,脸颊时而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147章 上哪儿吃 听闻刘子祥回来,上门拜访的自然是不少,不过绝大多数都被水生挡了驾。 不过像老皮这样的老熟人自然被放进来,乐的皮道千走路都扬着脸,看着等在门口一脸羡慕的众人,得意洋洋地走进去。天籁小说网 刚一进府门,又弯下腰来,微微哈着腰,对水生道:“家宰,麻烦您了。” 不是皮道千谄媚,而是水生经过历练,身上也着实有了一番气势派头,气场这个东西很玄妙,但感受过的人都知道,有的人就是往那一站,就足以令人战战兢兢。 水生对这种情况应对得体,干脆笑嘻嘻拱拱手,“皮爷,您是老爷的近人,这么跟我客气,怎么,我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 皮道千仿佛又找到了往日的感觉,跟水生勾肩搭背,“哪里,哪里,不过,水管家,你这通身的气派,我看跟那朝堂大员也差不多了。” “好啊,你是巴着我家老爷当皇上?” ...... 到了屋里,皮道千站直了敬礼,刘子祥摆摆手,“别弄那些个,坐,坐。” 皮道千这才笑嘻嘻的坐下,上来就说道:“幸不辱命,公子,您在津卫的这些天,外城工厂可是稳如泰山,生产如常,我们日夜巡逻,绝不会给任何宵小之徒可乘之机。” 刘子祥点点头,“老皮,最近都在忙什么,有什么新鲜事?” 皮道千椅子只坐一半,跟扎马步似的,也不去碰旁边的茶碗,恭恭敬敬道:“要说这新鲜事,那可多了去了,自从改良以来,今天这个想法,明天那个主义,孩子要上新学,就连妇女——嗨,妇女也要求什么,进步,我也不知道什么叫进步了,总之啊,这世事让人闹不明白。” 紧接着又跟上一句马屁,“要不说得有您呢,要没有您啊,我们都还摸黑走路呢!” 刘子祥笑骂道:“那我不是跟孔夫子一样了。” 皮道千满脸惊诧,“他哪能跟您比?” 说完又换了笑脸,“瞧我,还没给您说呢,到底是什么新鲜事儿,前两天接到外城一公寓楼里头的报案,一个女孩子,还是个教会学堂的学生,说是有人非礼她,结果我们到那儿一看,您猜怎么着?” 这话问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顺嘴了,怎么能让刘子祥这样的人给他捧哏呢? 没想到刘子贤笑眯眯接口道:“怎么着了?” 把皮道千感动的跟三孙子似的。 皮道千整整精神,继续道:“我们到那儿一看,结果是这么回事儿,那男的在对面小楼上抽烟,站在窗户边,这不就闹误会了吗?”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刘子祥站起身来,“你自个儿招呼自个儿,我出去吃去,就不留你了。” 皮道千连忙站起来,“您上哪儿吃去,我让人负责保卫。” 刘子祥一边拿东西,一边随口道:“上统领府。” 皮道千顺着话就说了,“我让人去清场.......”话没说话,就卡住了。 “上...上哪儿?” 刘子祥抬头,“统领府啊?” 皮道千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尴尬的笑笑,您这也太牛逼了,超出理解了已经,上统领府吃饭去,以前有谁有这个待遇来着?各大府的总长? 老皮拱手告辞,晕晕乎乎的出了府,门口一堆来拜门烧热灶套近乎的还等着刘大少接见呢,见老皮已经出来了,连忙上来敬烟打听。 “老兄,刘公子后面还有什么事儿吗,什么时候才能见见我们。” 老皮接过烟叼在嘴上,接着对面擦着的火柴点了,还很规矩的护着火,末了拍拍对方的手背,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来,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事儿,上统领府吃个饭去。” 对面傻了,老皮满意了,哼着小曲儿回外城去了。 哎,刘公子如日中天,自己这些人才能过得好啊,老皮打定主意,对外城工厂的巡逻要继续加强,不求有功劳,只求混个苦劳! 只要跟着刘公子好好干,说不定过两年咱还能弄个督军当当哩! 刘子祥摆齐车马,带上礼物,一路到了统领府。 老袁面子给的很足,虽然没有亲自出迎,但是让大公子等在门口,大公子拄着一根拐杖,长得挺清秀,见刘子祥来了,跟他见礼道:“家父叫你来吃饭,你还带什么东西?” 刘子祥把礼物交给侍从军官,“没带什么,家里也没好东西。” 其实里头都是刘子祥在津卫精心收藏的文玩,要么是年份够老,要么是看起来够贵。 大公子一把揽住刘子祥的肩膀,“见外了,见外了,走,别让老爷子久等。” 说完又亲切的凑过来,“别客气,放开了吃,我爹最烦别人客气,能吃能干嘛。” 年轻人进了社会的第一条原则就是,不要在没有利益交织的情况下,因为一个人的表面友善而增进对他的信任。 很多人不明白信任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信任不是你对我好和我对你好,那或许是友谊是善意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但绝不是信任,信任是我相信你不会黑我的钱,不会背刺我,不会为了更大利益出卖我。 没有经过利益考验的关系都是不靠谱的关系,而在这种关系之下的过分亲近一定是不正常和没必要的。 所以很多人进入一个新环境,比如一个新单位,总是喜欢广交朋友,或者请客吃饭,实际上根本没必要,请同事吃一百次饭,不如在向上汇报的时候重点描述一下同事的功劳和作用。 同时你也会发现一些对新人非常友好亲善的老员工,这时候就要保留一分清醒,千万不要吃两顿饭就开始跟他乱吐槽什么。 很多东西学校不教,应该长辈来教,但长辈往往只会告诉孩子多干活,勤快一点,真正重要的处事原则却没有尽到教育的义务。 所以很多人在现实中发现,真正的官面人物二代或者富二代往往比普通孩子更受人喜欢,即使去掉金钱或者权力光环,他们也更显得游刃有余,这是协调人际关系水平高低带来的差异。 第148章 奏对 很多人就会说,你这不是虚伪吗? 所以刘子祥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活法,没有必要分个高低,在泥土里打拼的人和隐士清高之辈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选择或者被迫选择了生活方式,但适配很重要,如果没有脱离蝇营狗苟的勇气,却总是希望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那就只能活得拧巴。 你会发现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人,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他们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这人吃亏就吃亏在太老实!” “我就是不跑不送,不然我早就当什么什么了!” 说白了,就是既渴望世俗的成功,又难以放下自我标榜,最后没做到清高,也没得到好处。 刘子祥同样对大公子的客气表示感谢,“本来还心里忐忑,听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怎么慌张了,大公子,以后我们还要多多走动才是。” 袁大公子心中所图甚大,内外交好的人不计其数,对于刘子祥,他一直是想纳入麾下的,从龙之功嘛,肯定不少人都觊觎着这场豪赌成功之后泼天的富贵。 大公子心里想,只要我足够礼贤下士,刘善之岂不是得纳头便拜?老段这座靠山再硬,能有我这个大太子硬吗? 要是刘子祥知道他想什么,估计能笑出声来,大公子不是个坏人,甚至跟吃喝玩乐的袁二相比,人家妥妥的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待人接物也都大方客气,很受好评,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公子对自己的认知偏差实在是太大了。 大公子的一些操作不能说是昏招尽出吧,也得说是自掘坟墓了。 到了里头,前面是办公的小楼,刘子祥在这授过勋,后头是府邸,其实大头不住这,只是在这宴请显得比较重视。m.23sk. 一进花厅,大头穿着板正坐在上位,刘子祥当即就要行个大礼,老袁自然给面子,抬抬手,“免了,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这些老礼,不管怎么说,也是改良了,我得作个表率。” 要是一般人,捧一句估计得捧大统领真是改良之先锋世人之表率,可刘子祥是知道的,大头心里的守旧的很呢。 “虽然礼仪变了,只要心里头想着就行了。” 大头眼睛一亮,呦呵,这小子行啊,还真是自己人。 “哈哈,不说这些,来来,入座入座,今天特意让后面多加了几个菜,看看你能不能吃得惯。” 桌子上,盘子和碗都是大号的,鲤鱼焙面用的那条鱼,估计得有七八斤重,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鱼肉老不老,桌子上还有党参炖的鸭子,大块的红烧肉,豫省烩菜什么的,相当粗犷,看起来相当有食欲。 刘子祥坐下,“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大头笑道:“善之对这个还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中原大地美食荟萃,纵然不是老饕,也得有所耳闻。” 大头很满意,“来,吃,云台,倒酒。” 大公子开始把盏,大头面前放一个海碗,只见他往里头夹了很多菜,然后掰开几个馒头丢进去,呼噜呼噜吃起来。 刘子祥看了看他肥胖的身躯,和凶猛的吃相,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吃法,死在尿毒症上,不亏啊。 他怀疑大头主要是补药吃的太多了,把肾吃坏了,还没见过谁把补药当饭吃的,人家用党参炖鸭子,都是切几片放进去,大头的厨子直接整根整根的放,大头跟吃萝卜一样啃。 吃了几大口,垫垫肚子,大头举起酒杯,“来,欢迎善之来做客。” 这是家宴的路数,代表着大头的认可,刘子祥作受宠若惊状,一饮而尽。 大头还对刘子祥道:“多吃,能吃才能干嘛!” 见刘子祥大口吃肉,满意道:“你小子,在津卫折腾的满城风雨,人家官司都打到我这来了!” 刘子祥一脸愤懑,“大统领,不是我故意跟本子过不去,是他们不把您老放在眼里,您想想看,自前朝以来,论武功,有几个能比得上您的?他们竟然公然在海湾里头巡航,用起了武力威慑的路子,吓唬谁呢这是!” 大头深以为然,本子这一手做的很差劲,很让人生气,我不要面子的吗! 大公子说道:“我倒是觉得,善之此举做得好,杀杀他们的威风,给我们出了一口气!” 大头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暗暗叹息,要说自己这大儿子的志向,他心里是明白的,也很欣慰,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追求上进呢? 可就是脑子不太够用,这话说的很不得体。 上来就说善之做得好,这就是定性了,关键你又不是普通人,你是大统领的儿子,大统领还没说话呢,你就说做得好,那大统领是认还是不认? 其次就是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可以说是给百姓出的,可以说是给津卫商人出的,甚至可以说是给军汉们出的,唯独不能说是给“我们”出的,这个我们是谁的我们,是不是包含了大统领的我们,那要这样说,大统领是不是还欠刘善之人情? 好在刘善之笑道:“当时还真没想这么多,我这人,就是有点贪花好色,当时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了。” 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一个人,有能力不难,做事出彩不难,博取名声也不难,难的是知进退肯收手。 “你跟各国领事关系很好?”大头看似随口问了一句。 “主要是跟汉纳根,一块做生意嘛,又臭味相投,他喜欢喝花酒。”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大头点头道:“跟他们接触接触也无妨,洋人有些东西还是可取的。” 刘善之却摇头道:“但他们无君无父,不是善类。” 大头笑了,“来来,喝酒,喝酒。” “善之啊,你既然对实业感兴趣,那就把担子挑一挑,老梁老周他们都老了,头脑不如你们灵活,这治国,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大统领谬赞了,不过还真是巧,我最近仔细研究了煤钢的联合生产,发现此事还真有可为,若能成功,不仅是财源的问题,还有武器设备的供应能大大改善。” 第149章 尽管说 大头闻言点了点头,先往嘴里炫了一大块沾满菜汤的馒头,然后才说道:“兵器的确重要,咱们现在,还是用的当年搞洋务的老底子,津卫制造局被炸毁以后,我搬了一部分到德县,可产量不行,听说你接手了津卫制造局剩下的摊子,做得怎么样?” 刘子祥摇摇头,“不太好,毕竟设备老旧,七零八落,技工的熟练程度也不行,不过总得慢慢来,招聘洋技工,慢慢买设备。” 大头笑了,“是啊,总得慢慢来,你还年轻,不要急于求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就是这么喜欢拿捏别人,话里话外充满暗示跟敲打。 刘子祥像是没听懂似的,点点头,“没错儿,根基就在如今,打好了底子,后面总能做得好。” “你说要搞煤钢联合体,我听说过,尤其是汉斯人,这个东西做的非常好,有什么困难没有?” 大头是半个汉斯粉,可能是小站时期奠定的渊源,除此之外,汉纳根这老小子跟大头的关系也挺不错的,多次为大头购买军火。 “困难处处都有,但我们能克服大多数,唯独这原料问题,井陉的矿质量好产量高,但附近的铁矿品位不高。” 大头一挥手,酬功的法子这不就来了吗,“你们自己找人勘探,探好了,让官府出面,给你们办手续开矿。” 刘子祥自然表示感谢。 一顿饭吃的挺开心,大头果然也没在意刘子祥吃了多少,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别看现在大头麾下看起来一个个都能征善战的,但实际上有多大能耐大家都门儿清,这还不是关键,毕竟没什么大仗要打,最关键的是这些人的心到底在哪头都弄不清。 说句夸张点儿的,大头现在天天都睡不着觉,不用别的,就南边的冯总办就够他喝一壶的,有心来个杯酒释兵权,可内里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若非如此,之前曹老三的舆论危机时,大头也不会这么敏感,明知是计还是要把曹老三赶出京去。 从近处看,就连那便宜女婿老段,大头也不是百分百放心的,他势力小了,担心冯总办坐大无法制衡,可他势力要是大了,又不禁有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之感。 还有一点就是,大头老觉得刘子祥跟段家走的更近一些,虽然他的种种表现也算对自己着想,颇为忠心,可心里总觉得有点顾虑。 对于这种人,必须要完全拉拢过来。 刘子祥可太明白大头的被害妄想症跟疑心病了,来都来了,不露几手打消大头的顾虑,都对不起自己出场一回。 不过不能着急,上赶着不是买卖。 看了看桌上,心说此事还是得落在大公子身上。 大公子正心不在焉吃饭,他略微有点不满,自己都这么礼贤下士了,可这刘子祥直接来了个视而不见,要是我爹当了那啥,我不就是太子吗? 再者说了,以老爷子的身体,还能活多长时间? 不赶紧投到东宫门下,还等什么呢? 再者说了,大头跟刘子祥聊的这些经济之道,大公子不是很感兴趣,挣钱做买卖终究是小道,大公子想的是怎么抓军权,可是他身份太敏感,不能明着操作,智商又达不到那个水平,所以一时想不出来好办法。 这一心不在焉,就显露在脸上,大头看在眼里,暗暗摇头,沉不住气是大忌啊。 果然,又喝了两杯,大公子忍不住问道:“有军火是好事儿,但也分给谁用,要是拿给那白眼狼王八蛋,那不是拿我们的枪打我们吗?” 刘子祥直接问道:“大公子,谁是白眼狼,谁是王八蛋?” 场面一时间梗住。 虽然大公子只是愚蠢,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刘子祥的态度是要表明的,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屁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背后搞人呢。 后世办公室里总有一些嘴巴管不住的人,喜欢神神秘秘跟人说这个说那个,这时候不需要怎么寻思,就真诚问一句,您说的是谁呀,确保人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完了,他不说,这话题就自然结束了。 果然,大公子动动嘴,还是没说话,没想到刘子祥还来劲了。 一副酒意上涌的样子,一拍桌子,“大公子,其实白眼狼不白眼狼的,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就连大头都为之侧目,等待着下文。 “所谓吃谁的饭,服谁的管,我听说大统领当年在小站练兵,可是亲自发军饷的。” 大头想了想,坦然道:“钱不凑手。” 刘子祥正色道:“大统领让我开矿,我挣出来的钱留着干什么,难道自己花吗?那也太没良心了,要是有更多财源,咱们还怕养不起兵吗?” 为什么大头总是担心控制力下降,根源就出在钱上,小站时期,每一个兵的饷银名义上是朝廷的银子,可军汉们才不知道什么朝廷的银子,那是大头亲手发的银子。 可现在不一样,除了几个嫡系师,剩下的大多都是自筹,自筹的来源有很多,例如辫帅经常纵兵劫掠,风评很差,有点农业天赋的,就种大烟,像冯总办那样靠近苏杭沪上商业发达的,就收厘金杂税,什么都没有,那就刮穷鬼,东凑西凑,总是能过活。 既然上面不给钱,凭什么还要听上面的话? 所以现在全凭大头余威扛着,大头一死,马上分崩离析。 大头小胖手敲了敲桌子,“不是一笔小钱啊。”???.23sk. 刘子祥一脸认真,“不管能不能成,总得为大统领出一份力!” “好!”大头一拍桌子,“都说你是北地财神,你上次卖地弄得钱,可是帮了大忙,我就看看,后头你能给我挣多少银子回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 刘子祥搓着手,“那我就,真说了?” “尽管说!” “第一,草原商路要打通,那里匪帮横行,毛子渗透,我得有一定的权限,第二,我有家盐业公司,需要保障我的销路,第三,在琴岛的港口给我设个衙门,我派人去管理。” 第150章 偷吃什么呢 大头想了想,“前两条没问题,最后一个,琴岛现在是汉斯人管着,不好弄啊。” 刘子祥早有对策,“成不成的,还是试一下,您只管设衙门,汉斯人那边我去跑。” 大头点点头,“那就试一下也无妨,一年能上缴多少钱?” “一千万。”刘子祥伸出一根手指头。 大公子惊呼,“这么多!?能养三个师,加上军械自产,还能更便宜。” 这是按多了算的,要是按天府省小军头养兵的标准,一千万能养十个师还富余。 但这钱多不多不是按能养多少兵算的,而是得看大头付出了什么,既然儿子都开口了,大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实际上大头对弄这些买卖到底能挣多少钱也没太大概念,他也觉得一千万的确不少了。 实际上按照刘子祥的算法,一千万连毛毛雨都不算,只一个盐务就能弄到这些钱。 关键点在于港口,如果能控制一个港口,那带来的就不只是钱了,而是源源不断的影响力。 这是大发战争财的保障。 吃完了饭,照例是喝茶。 有了方才利益的连接,显然大头已经把刘子祥看作是自己人,或许没有杨虎禅那么亲近,但一些话也可以说了。 大头胖胖的身子卡在座位里,端着盖碗,淡淡道:“张胡子要来帝京见我,他很有点想法。” 张胡子自从被招安以来,很快就展示了他的天赋,脸厚心黑有心眼。 大头先是安排自己的班底张金波到东三省,老张都快七十了,但也是个狠人,该打的打该杀的杀,然后招安了张胡子的把兄弟冯胡子,张胡子也是脸皮厚,直接认了张金波当干爹。 干爹归干爹,该争的权还得争,张胡子是本土作战,人面很熟,把兄弟一大堆,大家都服他,所以暗地里的排挤是少不了的。 现在张金波已经萌生退意,毕竟都快七十了,该退休就得退休,不然搞不好就得死在任上,所以他向大头提了几次辞职,大头一直在犹豫。 大公子开口道:“张胡子本乡本土,兵强马壮,如果让他开府建衙,弄不好东三省就要失去掌控。” 刘子祥不禁为之侧目,看来大公子虽然水平不咋地,可耳濡目染之下,偶尔分析一番还是能到点子上的。 这也是大头的顾虑,所以张胡子虽然一直抱着投诚的态度,甚至每次见大头,行的都是君臣之礼,可他始终难以决断。 只见大头眼睑微垂,似闭非闭,把茶碗放在小几上,胖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子。 大公子没忍住,开口道:“让香帅去怎么样?” 刘子祥听了这个提议,只能说大公子你真是个人才。 香帅也姓段,论起来还是老段的同宗,不过这位老乡比老段差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天赋都点在了投机钻营上,虽然也是武备学堂毕业,但怎么打仗没学会,打麻将喝花酒给上司送女人倒是学的样样俱全。 不光攀附大头,还攀附大公子,现在看来,段香帅应该已经是大公子的夹袋中人。 大头不置可否,反而问刘子祥,“善之,你怎么看?” 刘子祥笑笑:“此等国家大事,哪容我置喙,我只会挣钱,对别的都不懂。” 大头闻言点头,摆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议吧。” 说完,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看向刘子祥,“善之,秉三是好人不假,可做人做事,不能善心太滥了,总归要人尽其用才是。” 刘子祥惊的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心中暗自反思,自己自持智谋过人,又知道各种事件的走向,殊不知能跟他同台下棋的就没有庸手,大头或许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和手段,但也一定察觉出他在秉三先生平稳落地、出任热河都统这件事中出了力。 既然如此,也不再解释,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学生受教了。” 大头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等张胡子到了,你也一同作陪好了,我还有公事,云台去送送善之。” 刘子祥起身告辞,大公子跟着起来,一路把他送到统领府外头。 从侍从军官到门房,人人看着这一幕,不出今晚,帝京的有心人都会知道,刘子祥到统领府吃饭,是被大公子亲自送出来的。 到了门口,水生和石头等在那里。 刘子祥转身拱手,“大公子,还请留步。” 大公子站住,想了想开口道:“善之,你是不可多得之人,若你有意,就是几大府的次长之位也未必难求,就连总长,等……” 刘子祥连忙截住话头,“在下心不在此,以后若有想法,肯定还得求在大公子门下。”???.23sk. 袁大公子只能点点头。 就在这时,袁寒云不知道从哪回来,见到刘子祥,喊道:“这不是善之兄吗,继宗回来了没有?” 刘子祥笑道:“他还在津卫,有些事情。” 寒云挺遗憾,“最近都没人陪我喝花酒了。” 说完跟哥哥打了个招呼,自顾自走进去,他跟兄长不太对付,无非是曹丕与曹植的翻版。 刘子祥上了车,只觉得比算计小本子累多了,大头终究不是一般人。 到了家,几女正在后宅里围着一只小猫看。 刘子祥问道:“在哪弄的猫?” 怜晴上来帮他换衣裳,怜韵蹦蹦跳跳逗小猫玩儿,回答道:“门口儿捡的,看着可怜,我抱回来给它洗了澡,现在可干净啦。” 刘子祥点点头,“当心被挠到。” 说完,进屋在软榻上休息,细心的几人发现他有点累,过来给他捏肩膀。 小福子上前问,“爷喝不喝桂花露?” 刘子祥差点儿想歪,把她揽过来,“什么桂花露?” 怜晴吃吃的笑,看了刘子祥一眼,本来给他捶腿,小手却不老实的移动。 小福子还说呢,“就是桂花露呀,还加了蜂蜜呢。” 刘子祥把她放在脚踏上,跟怜晴一起。 “不喝桂花露,给你俩喝点别的。” 怜韵跑过来,声音如莺啼。 “偷吃什么呢,我也要!” 第151章 冬天里的蔬菜 第二天一大早,刘子祥起来锻炼,溜达到前院,就瞧见水生指挥着几个下人搬来一筐筐的青菜。 刘子祥挺好奇,这些黄瓜茄子小油菜等蔬菜看起来挺鲜亮,可现在虽然不是寒冬腊月,可天也挺凉的了,从哪儿弄得这么些菜呢? 现如今,老百姓冬天想吃菜,那只有两个选择,准确的说应该是三种选择,第一是白菜,第二是萝卜,第三是咸菜。 但实际上,用咸菜下饭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少的多,很多人都觉得,穷的拿咸菜下饭就是穷到极点了,其实并不是这样,在这时候,咸菜并不便宜,不说六必居这样的大酱菜园,就连街边卖小咸菜的,也得好几毛钱一斤,不光是菜的成本,盐也很贵。 这好几毛钱买成三合面蒸点窝头都能吃好几顿了。 有人就说了,咸菜虽然贵,但吃得少啊,齁咸齁咸的,有过经济不发达时期农村生活经历的都知道,半大小子吃咸菜能空口吃下半斤去,什么咸不咸的,有的吃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后来的北方大部分地区都会冬储大白菜,就是整车整车拉来,老百姓一买好几百斤,码的整整齐齐。 不知道为啥,现在的帝京并没有冬储大白菜的,不管是小门小户,还是高门大宅,都没有这个习惯,不知道是技术问题还是什么别的问题,冬天想吃菜,就上油盐店买去。 没错儿,这年头的油盐店不只卖油盐,还代卖蔬菜,你想吃菜,要么是小贩挑着担推着车走家过巷的卖,要么就是到油盐店去买,油盐店的菜都是从广安门外头的蔬菜集散地批来的,这些蔬菜的来源是郊县的农民,被“牙人”统一收购,他们挖有很大的地窖,可以做到冬季储存,然后统一卖给城内的油盐店和小摊贩。 说是牙人,实际上就是市霸,跟津卫的鱼锅伙性质差不多,依靠垄断来赚取差价。 “在哪儿弄得菜,呦,还有萝卜苗呢。” 水生擦擦汗,“洞子货,几个饭庄子听说您回来了,送来的。”说着,让下人把菜弄到倒座房里头去,自己站着陪刘子祥说话。 “洞子货?”刘子祥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水生想了想,“爷,就是暖房,宫里头传出来的,底下挖烟道,上头种菜,反正长的不大成,但弄点小黄瓜,蒜苗萝卜苗什么的还成,主要是吃个新鲜,天冷,都想吃口鲜的。” 刘子祥点点头,原来是土法温室大棚,只能加温,但是透光性不好,所以菜长的不好。 这年头的洞子货主要出在西郊,前朝有的老太监,手里有钱的,在西郊买地置庄子,指着反季节蔬菜挣钱。 这些菜可不便宜,但这是大饭庄维持大客户的必备手段,大饭庄子之所以大,利润根本就不在日常散客,而是那些贵客的婚丧嫁娶,做生日摆寿宴,有时候二十块大洋一桌的上席一摆就是几十上百桌,利润都来自这里。 一位要人要是吃顺口了,总把酒席交给一家操办的话,那日积月累,一年总得消费个几千上万大洋,一家馆子有那么几位豪客捧场,一年的钱就挣够了。 再者说饭庄子也讲究名人效应,集聚效应,就跟大头爱吃豫菜,豫菜馆子就兴盛一样,刘子祥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平时要是常去哪家,哪家的买卖就能肉眼可见的好一些。 所以饭庄子不仅常年给大主顾一些礼物,一年三节、主子太太少爷小姐的生日都少不了一份儿礼物,总而言之,套路跟后世大牌奢侈品店差不多,你能在店里看到的都是让人挑完的,每次上新,店长都会带着几个柜姐大包小包上人家里去,济着人家挑。 拿起一个黄瓜,确认了是绿的,不是老于家的黄瓜,就着井水洗了洗,一口咬下去,嗯,还别说,挺脆,冰冰凉凉还挺好吃,一边吃一边往后宅走,见着柳月灵已经起来在院子里练功。 刘子祥不禁开始比较,柳月灵跟苏清霜谁的功夫更好一点,这俩人要是打起来,且有的看了。 柳月灵见刘子祥一直看她,动作就有点走样,打了一套拳,小脸粉扑扑,收了势到刘子祥这边,“爷,你看我做什么?” 刘子祥一本正经,“你好看呗。” 这年头的人大多含蓄,连新文化潮流都还没出现呢,这样直白不要脸的着实不多,尽管更害羞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但柳月灵还是让说的红了脸,心里跟蜜一样甜。 刘子祥瞧着柳月灵。 柳月灵见他盯着自己看,连忙拉他进屋。 “别在院子里......” 刘子祥:??? 我没那个想法啊!我就是单纯鉴赏比较一下。 ......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柳月灵不见了,大伙儿都窃笑,沈菱儿上身是雪白的皮草,丰润动人,一边把小菜端上桌,一边道:“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劲,一大早就折腾。” 怜晴促狭道:“也不知是谁,老爷不回来想得慌,夜里还说那胡话,老爷回来了,自个儿贪吃又受不住。” 沈菱儿颇为大胆,“你没想,就连小福子妹妹,都有时候说梦话呢!” 小福子将脸转向一边,掩住羞红,但没说什么,她在这里过的安心舒适,大家平日里做做女红,打打闹闹,老爷待他们贴心又和气,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还好的? 在黯淡无光之所挣扎过的人,对光与温暖会格外的珍惜。 见几女嘻嘻哈哈,刚刚战斗过的刘子祥咳嗽一声,“大胆,我看你们是欠家法伺候了。” 没想到沈菱儿眨眨眼,用御姐音问道:“爷~还真忘了呢,是打哪儿来着?” “咳咳,吃饭!看看这萝卜苗,糖拌的,多新鲜。”刘子祥果断把筷子伸向小菜,吃的一本正经。 众人笑嘻嘻开始吃早餐,这个喂刘子祥一口,那个给刘子祥剥鸡蛋。 刘大少不禁长叹一声。 唉!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啊!这样的生活,就让我来替大家承受吧! 第152章 大事 见了大头之后,刘子祥就闲下来,整日没什么事做,不是他故意偷懒,虽然津卫还有一堆事儿,不过大头既然说了,张胡子要来帝京,让刘子祥也作陪,那刘子祥只好在家里等着。 对于张胡子,刘子祥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好感,毕竟现实中没接触过,还谈不上建立什么第一印象。 至于以前在书里看的,大概率做不得准。 不过就在闲下来每天过着酒池肉林生活的时候,帝京发生了一件超级大事。 这天上午,刘子祥正在书房喝茶看闲书。 天已经很冷了,书房里升着炭盆,用的是上品无烟碳,说是炭盆,其实是个红泥小炉,用的木炭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烧完都是干净的白灰,还没有烟气,但刘子祥仍然打开了一点窗户,防止中毒。 炉子上是铁丝网,上头放着一把小壶,里头煮着的是大公子让人送来的顶尖祁门,铁丝网旁边还放着点红枣桂圆柿子什么的。 这不就是后世小红书青年所向往的围炉煮茶吗。 水生敲门进来,刘子祥以为他是来换木炭的,随口道:“这玩意儿也就是图个调调,咱们不是有火龙吗,早点烧起来吧,后宅的女孩子更怕冷一点。” 火龙就是烟道,跟烧炕的原理差不多,不过这是通过一个厨房锅炉给后宅所有屋子供暖。 水生点点头,“晚上就能烧起来。” 然后顿了顿,递过来一张纸,“陆军府来知会的,大统领他老人家,解散了大炮团体。” 刘子祥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这不能说是完全出乎意料吧,也得说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了。 自己出手保下秉三,无非就是为了阻碍大头“一统”的过程,只要不走到最后那一步,或许就能少打点仗,少搞点内耗,自己在找机会跟本子干一架,这不就好起来了吗。 可万万没想到,时间线的惯性如此强大,在跟原本时空差不多的时间节点,大头还是解散了大炮团体。 “内阁谁签的字?” 水生答道:“孙慕韩。” 刘子祥哭笑不得,“唉,大头啊大头,真是闹剧!” 孙慕韩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两辈人都在前朝做官,他爹最高当过吏部右侍郎,这个职位相当牛逼,相当于现在的中那啥部副部长。 有这么牛逼的爹,当然不用参加什么国考省考,笔试面试一律不用,人家通过恩荫途径当的官。 起步就是吏部主事,当然啦,孙大人的天资还是聪颖滴,工作还是很努力滴,绝对不只是靠拼爹上位的人。 靠着坚苦卓绝的努力和勤勤恳恳的态度以及过人的智慧,孙大人在三十八岁那年迎来了他仕途的重要节点。 年仅三十八岁的孙慕韩,当了帝京一把手,顺天府尹。 然后孙府尹就登上了快车道,再接再厉,干了东山巡抚,大伙儿都知道,东山巡抚这个职位不一般,干过的都不是一般人,大头正是在东山巡抚的任上,实现人生重大转折的,也是在东山,他的新建陆军得以避开八狗联军,迅速发展壮大。 但孙府尹这个东山巡抚当的不太顺利,还没大展拳脚呢,发现东家没了! 在鼎革之际,孙大人显得格外犹豫,一会儿要坚决改良,一会儿要忠于旧朝。23sk. 东山发通电脱离前朝,他被推举为大都督,然后没过两天,他竟然站出来澄清,说这是一个误会,大家千万不要相信,我还是心向前朝滴。 不过老孙虽然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人家毕竟是一省督抚,大头一看,你也别在东山呆了,我给你换个地方吧。 老孙就这样成了外务总长,专管对外交涉。 虽然没有一省督抚干着过瘾,但老孙已经很高兴了,一个月给发一千两百多大洋的工资呢。 当然发工资是开玩笑,更重要的是作为旧臣,能顺利实现过渡,人生不可谓不成功。 当然副作用也不是没有,毕竟孙家两代人“世受皇恩”,你说改良就改良,老孙有一次去参加聚会,被几个遗老旧臣骂的狗血喷头。 据说他当时“面无人色”,连声说“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刘子祥听水生一说,就明白过来,“是代理?” “没错儿,陆军府的消息说,大统领让外务总长孙慕韩暂时代理内阁一把手,然后孙大人就签了解散大炮团体的命令。” “梁任公呢?”刘子祥问道。 “任公没什么表示。” 刘子祥无语的点了点头,大炮团体这一次之所以在劫难逃,除了大头一定要除之而后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太能作死了。 简单来说就是拿着大头发的工资骂大头,身在帝京心在南方,矢志不渝搞造反,谁不服就喷谁。 就连举足轻重一向宽厚的梁任公,都很不喜欢他们。 不光是梁任公,就连那位小凤仙的男人,非常有名的蔡将军,都坚定反对大炮团体,甚至他们在南边造反要推翻大头的时候,蔡将军竟然要主动带兵灭了这群乱臣贼子。 结果风水轮流转,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大头不但没有感激老蔡,还试图软禁他直到死,以防止此人成为阻碍自己登上宝座的绊脚石,然后老蔡除了找小凤仙玩耍,剩下的时间就是想着怎么干翻大头了。 水生又说道:“老爷,命令一下,步军就搜查了大部分人都府邸,弄出来大量书信,这都是他们跟南边叛军私通的证据,陆军府那边问,咱们对这事儿,持什么态度?” 刘子祥摆摆手,“告诉老段,就说我一介商人,没什么想法,不过既然手续合法,又有铁证,那我从一个商人的角度,自然支持依法办事。” 实际上老段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老段更不喜欢这些人,因为他们曾经在国府会议的时候把老段骂的差点抑郁,要不是这事儿会让大头进一步靠近那个宝座,老段才懒得管呢。 不过事已至此,在这事儿上已经无法组织大头,只能从长计议了。 第153章 但是屁用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小段也从津卫赶回来。 一进门,就迫不及待道:“大哥!何去何从啊?” 刘子祥招呼他坐下,“你急什么,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小段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开言道:“今天是大炮团体,明天就是各个参议,再往后,岂不就是家父跟冯总办?” 刘子祥示意水生给他上茶,看着着急的小段,不禁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怎么知道大统领会对你爹下手。” 小段忧心忡忡,“这还用说吗,不清理群雄,怎能登上宝座?” 刘子祥摆摆手,“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古之常情,真正关键的不在这。” “关键在哪儿?” “关键在他是赵匡胤,还是朱元璋啊。” 小段想了想,“赵匡胤如何,朱元璋又如何?” 刘子祥站起身来,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大头送来的中堂对联: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其实对于刘子祥来说,最安全的做法,是置身事外。 对于别人来说,作壁上观是危险的,但刘子祥是个例外,他对双方都是有功无过,而且在一直以来的刻意控制之下,并没有掺和太深,没有任何职位,并且对外打造的人设,就是专心挣钱,上头是谁不重要,保护我挣钱很重要。 在这个形象之下,自保是不难做到的,即使真的做不到,还有很多后手可以用。 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开口。 小段盯着茶杯看了看,“大哥,我知道兹事体大,您先歇着,我回府看看老爹怎么想。” 刘子祥心里瞬间恢复清明,到了自己这个地位,什么算计都已经是小道了,随心所欲看起来更重要一些。 这个念头一通,对于以前自己看不懂的一些大人物的做法突然就有了顿悟,很多人会分析,不应该啊,某某怎么会这么做呢,这么做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啊,要知道,人是人,不是机器,不会每一种选择都遵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有时候一个人做一件事,仅仅是因为他想做,没有更多的理由。 上前锤了小段一拳,“说什么屁话?走吧,我跟你一块去。” 小段咧嘴笑了,随后郑重拱手抱拳,“大哥,以后只要我不死......” 刘子祥一脚踹过去,“滚,我只跟娘们儿谈这些。” 两人笑嘻嘻的出了府,水生有点担忧,亲自安排车辆,并且跟着过去。 可见时局的诡谲,连水生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段府,管家显然已经被知会过,径直带两人来到书房。 里头除了老段,还有一个人,大冷天扇着小扇子,一脸倨傲,见到刘子祥进来,眼神充满敌意。 老段笑眯眯让刘子祥坐下,对另外一人道:“小徐,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善之。” 小徐敷衍拱拱手,“久仰久仰。” 刘子祥扬扬下巴就算是打招呼了,把小徐气的五佛升天六佛出世,阴阳道:“善之兄弟人不大,架子不小。” 没想到刘子祥理都没理,坐下来,端起面前的盖碗喝茶。 还是小段打圆场道:“二位都是人中龙凤,何苦文人相轻,要事当头,还是大事为重吧。” 这番话让老段对儿子刮目相看,有长进,真是有长进了,这话说的亲切又得体,直接点出来文人相轻,说明小段没把你俩当外人,以大事为重,说明咱们有共同利益,你们就别撕逼了。 小徐对东翁的公子还是很尊敬的,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一拱手道:“为今之计,自然是早做打算,外可联系东洋,内可拉拢部下,一但到了不忍言之时,也好有一二分底气。” 老段捻着胡子,不置可否,这个法子直白的都不向一个法子,小徐的意见跟没意见差不多,说白了就是不要怂,就是干。 大头不是要扫清所有障碍吗,那咱们就是干,提前做好准备,在外让本子支持,出钱出军火,对内咱们大肆培植亲信,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别看小徐被称为小扇子,可制定计划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再过两天,大头借老段的刀请黎都督进帝京,就是小徐去的,作风简单粗暴,黎督当然不肯离开经营已久的胡广,小徐当着众人的面硬是拿枪指着黎督的脑袋。 黎督竟然怂了,乖乖跟着小徐进了帝京,大头给他安排的办公场所颇有几分黑色幽默的意思---瀛台。 纵观小扇子的一生,就是干干干的一生,干自己人,干毛子,干草原人,最后被干翻了,还不折不挠跑到胡建想东山再起继续干。 所以刘子祥一直觉得,他不是什么小扇子赛诸葛,倒是猛似张飞亚似盖伦,管你什么花里胡哨,我只是一招德玛西亚。 而且在这人眼里,没什么好怕的,管你什么大头大炮,管你什么张胡子还是老毛子,他觉得都是能利用的,不能利用就是能打过的,别人因为草原问题谈来谈去,小徐说谈你mlgb,带着人就直插库伦,逼的草原王公无条件撤销自理。 老段突然问道,“善之有什么看法?” 让小徐诧异的是,刘子祥竟然开口道:“他说的对。” 老段不说话了。 随后刘子祥补充道:“但是屁用没有。” 小徐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子祥冷笑道:“已经摆明了就是不想打,尤其是不想跟大头打,这仗开打就是输一半,武力上打赢了又怎么样?” 小徐最大的毛病,就是崇尚武力,就像他收复草原有功,但滥用武力也给后来留下了隐患,孰功孰过还真不好说。 老段要是想跟大头枪对枪来刀对刀,还用在这开小会? 他是大头的便宜女婿,是大头一手栽培的焙羊老将,在现如今的价值观里,他打赢了顶多算是个曹操,为什么后来武力反对大头的都是老蔡这些人,真正有兵的老段老冯等人宁愿闭门不出也不搞兵谏,就是这个道理。 第154章 暖和 小徐冷笑一声,“空口说白话谁不会,那你倒是给说说,咱们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小徐身子往后靠,显得傲慢无比。 刘子祥一笑,“行了,你丫也别激我,告诉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你去东北。” “我去东北?”小徐隐约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一时间难以梳理。 老段似乎明白了刘子祥的意思,“善之,你继续说。” 刘子祥点点头,“诸位,张胡子要来帝京了,他干爹坐镇东三省这几年,文教武功都很出彩,只有一条,年龄太大,兼之不是本地人,张胡子在那拉帮结派,眼看他干爹就要招架不住了,他这次来,无非是为了上下活动,好教自己上位。” 老段点点头,“此人响马出身,卜五先生对他有栽培,张金波曾经对他喜爱有加,只可惜此人狡诈如狐,满身匪气,大统领一直放心不下。” 刘子祥说:“狡诈如狐,满身匪气算什么,咱们不是有小扇子、赛诸葛吗?你说对不对,老徐?” 小徐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让我到东北跟他斗?然后逐渐掌军,从关外以图关内?” 刘子祥摆摆手,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问小段,“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传说中的小扇子就这点货色吧?” 小段很配合,“大哥,你说的,是本子人?” 刘子祥一拍桌子,“没错,又铮兄,你要是平庸之辈,那就争取在奉天立足算了,给你人给你枪,你不会斗不过张胡子吧?你要是想开拓进取,那就跟小本子硬碰硬,不怕你寻衅挑事,就怕他们不接招,只要本子接了招,大统领还会动段总长吗?” 小徐倒吸一口凉气,“晚上你别走,咱们喝两杯!” 刘子祥云淡风轻摆摆手,不留下一丝云彩,出了段府。 小段乐疯了,“徐哥就是这样,平时挺傲气一人,今天让大哥你搓扁揉圆啊,痛快,痛快。” 刘子祥点点头,“他就是这样的人,倒也没什么坏心眼。” 这是场面话,小徐不能说全是坏心眼吧,但是也挺无所不用其极的,搞暗杀很有一套,焙羊的那点规矩对他来说就是个屁,就是这么叛逆这么朋克。 没让小段送,自己回了府,现在石头已经成为小车班领导,轻易不再亲自出车,而是领着几个车夫干活,人家自学了驾驶技能,现在都会开轿车了。 现在的轿车司机都是精挑细选的,要过好几遍筛子,不光要技术好,好得背景干净嘴巴严实。 只有刘子祥点名要坐黄包车的时候,石头才会亲自拉车。 要是真让刘子祥选,他巴不得每次都让石头拉车,他总觉得现在的汽车里头一股子汽油味,而且颠簸的人很难受。 但没办法,现在就这个风气,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为了安全考虑,坐黄包车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刘子祥坐在后面,水生坐在前排,递过来一沓纸,“徐振飞经理处理好了井陉正丰的后续事情,矿区运作一切正常,从底层选拔出来的中坚力量也都成型,他已经出发去了枣城,整顿中兴公司。”天籁小说网 刘子祥接过各种资料来看了看,之所以这么晚才去中兴,是因为中兴的底子相对比较干净,没有这么多烂事儿,甚至还处于盈利状态。 当然,这个没什么烂事儿也只是相对来说的,李金鳌跑路的时候就在台家庄地区下过井,可见当地小煤窑还是比较多的,从台家庄往北走几十里,就是中兴的矿区。 “安全一定要保证。” 水生坐在前面,努力扭转身子朝刘子祥点头,“从井陉带过去了一部分护矿队,段家也给东山方面打了招呼。” 刘子祥微微颔首,“告诉振飞,本地人也要用好,当地有没有什么地方势力,该清理的就清理。” 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当地民风剽悍,又是著名水陆码头,东山响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很多人印象里的响马土匪是绿林好汉,实际上这些人打劫老百姓和打劫什么本子人都只是出于利益考虑,真正谈爱国的少之又少。 就好比东三省的胡子,老毛子给他钱他就给老毛子办事,本子给他钱他就给本子办事,朝廷招安他他就给朝廷办事。 东山响马也是这样,该杀老百姓抢粮食他不含糊,绑外国人肉票也不含糊。 再过十来年,中兴矿区附近会发生一件震惊中外的火车大劫案,一位孙大当家的一次性绑了三十九张洋票,目的竟然是受招安然后当旅长。 想到这里,刘子祥突然改了主意,“让徐振飞注意一下,有没有收编一两股的可能性,还是让他们当土匪,每月发钱养着他们。” 对于黄老爷来说,张麻子的存在也是很重要滴。 这些人好养的很,十来年后那个孙大当家一口气绑了四十来张洋票,狮子大开口要了多少钱呢,八万五。 这是一笔大钱,可对于刘子祥来说,那就是毛毛雨了。 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水生从来不多想不多嘴,记下来刘子祥的吩咐,准备回去给徐振飞发电报。 到了家,还没进屋呢,就被几女拉过去。 “爷来的正好,快来量量。” 刘子祥没听明白,“量什么?” 沈菱儿拿着卷尺走上来,“量尺寸做衣裳,除了洋服到交民巷去做,长袍马褂得做几身冬天穿的吧,还有在家穿的对襟褂子,还有前两天水管家去采买的皮子,给你缝两件大氅。” “这么麻烦,去瑞蚨祥买就是。” 刘子祥伸开双手配合他们。 小福子也上来帮忙,“那怎么一样,我们不给你做衣裳,别人会笑的。” 怜晴等人在一边围着看,不时笑嘻嘻说点什么。 “这个解开。”沈菱儿“命令”道。 刘子祥:??? “想什么呢,不然量的不准啊。” 怜晴凑上来,她惯会风月,笑嘻嘻说道:“菱儿姐,你怎么不问问平时放哪边?” 大胆如沈菱儿,听了这话也不禁红了脸,恰好她是蹲着,怜晴一按她脑袋,促狭道:“我看还是放这里好,暖和。” 第155章 要不怎么说是大哥呢 等待张胡子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连几天,还是没有张胡子进帝京的消息。 不过火车站相当繁忙,一大堆各路人士竞相离开,直奔南方而去,这是还能走的,相比于他们,那些不能走的就惨多了。 尤其是那些家中被抄出来一些勾结叛军书信的,少不了由步军衙门的秘密监狱招待招待。m.23sk. 出走的这部分人中,也大多没什么好鸟,这些人跟东林党人很相似,风骨是一定要有的,银子也一定是要挣的,至于事情办没办好,老百姓过的怎么样,那跟他们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家要的是享受人生还得青史留名,鸡贼的很。 刘府。 小段风尘仆仆的进来,他这些天不断在津卫跟帝京之间奔波,津卫那边的工厂接收事宜逐渐进入了尾声,刘子祥已经不想出面去管这些事,索性成立了一个秘书室,招收了一批高材生,都是亲自笔试加面试的,这还不够,还招揽一批打小在传统商界摸爬滚打的年轻掌柜,共同组成了一个智囊机构来管理这些企业。 “大哥!外头又有热闹看了!” 天已经冷了,小段带着皮帽子,一进屋就哈出热气,搓着手,端桌上的茶喝。 刘子祥把烤炉上的番薯递给他一个,然后仍旧翻自己的书,“什么热闹?那帮整天在前门车站门口搞送行然后喝大了就哭哭啼啼骂街的文人?” 小段放下茶杯,原地蹦蹦,觉得暖和了,这才坐下,“哪儿啊,谁看他们,就连老百姓都不看,挺招人烦的,就会说什么之乎者也的,什么这个那个的来回倒腾,连两句戏都不会唱,没意思。” “那是什么热闹?” “这热闹啊,发生在一学堂里!”小段神秘兮兮。 “学堂里?”刘子祥来了精神,谁说男的不爱吃瓜,这年头的大学堂瓜很多,尤其是老师跟学生之间,甭管差多大岁数,一切皆有可能。 小段一看大哥感兴趣,就更来劲了,“也不是什么正经学堂,教会跟几个工厂主办的,算是培训产业工人的吧,主要是女工人,但是一些考不上正经大学堂,又没钱上洋学堂,但向往新式生活的女孩子也都挤着要进去。” 刘子祥重新开始翻书,懒洋洋道:“得,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儿了,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呗。” 这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爱情本来就是很罕见的,那种不顾一切,不考虑任何现实要素的感情就更罕见了。 只不过人与人的道德水平有差异,有的人就是功利物化,但坦坦荡荡,不祸害其他人,有的就一边坑人一边给自己找借口,这就不对了。 就好比你打小的梦想就是嫁入豪门或者赢取白富美实现阶级跨越,这没什么值得被批评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你一边这样想,一边找个穷男孩或者穷女孩当饭票完了再一脚踹开就是你的不对了。 除了这种作恶,还有一种就是从价值上为功利和物化找到合理化的借口,最为典型的就是把隐规则变成明规则,这就好比曾经的社会尊敬老实人,即使人人都觉得当老实人会吃亏,但在价值上仍然把这类人归为好人或者值得尊敬的人。 但如果一个社会的显性价值就是鄙视老实人,那显然就出了问题。 放在感情博弈中,最明显的就是无限削弱爱情的意义而无限放大面包的作用,形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无非有两个,一个是有面包者的推动,以求自己获得更多竞争力,就好比一个富二代,他肯定支持面包更重要,因为这样的价值观有助于他获得更多异性资源。 但值得深思的是,一些没有面包的人也在推崇这种价值观,因为这可以掩盖自己其它方面的缺陷,为自己的不受青睐找到借口,双重螺旋之下,以前一种难以启齿的价值,冠冕堂皇的成为显性价值。 以前还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坐在宝马车上笑,现在就成了不需要再讨论的问题。 果然,小段道:“虽然我没大听明白,但大哥你说的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这事儿都传疯了,一工友,挣钱给她媳妇儿上学,结果人家媳妇儿在学堂里头又找了一个,这工友徒步千里进帝京,以一敌五不落下风!可惜最后让步军逮去了。” 刘子祥摆摆手,“有机会就帮帮这哥们儿。” 小段得意一笑,“那是,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说完,小段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大哥,你说这世道,还有感情吗?男的是为了人家好看,女的是为了穿衣吃饭。” 刘子祥坐直了,“甭管有没有,你得相信有,你觉得世界上有道德吗?你根本不知道,但你得相信,有爱情吗?不知道,但你得相信,你要是不相信,那你就不是人了,我们成为人,就是因为我们除了吃喝拉撒,除了利益分配,还相信一些更高阶的东西,哪怕我们从没见过,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到。” 小段一愣一愣的,“大哥,你最近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 刘子祥叹了一口气,丢过来一个请柬,小段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诚聘刘子祥先生为客座讲授,落款是帝京女子师范。 小段咧咧嘴,“大哥,这活儿你也接?这种事情,不就是让你去捐钱的,您还真打算去讲课啊,意思意思得了。” 刘子祥把请柬拿回来,“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我是那种好为人师的人吗?主要你看看这落款,女子师范,我不去好好教,对得起人家校长的信任吗?” 小段瞬间明白重点所在,“大哥,我也去,您跟那校长说说,我也捐栋楼什么的,看看能不能也给我弄个老师当当?” 刘子祥指点道:“你那点心思,当老师干嘛,我跟你说,捐栋宿舍楼,你去当宿管大爷。” 小段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是大哥呢,妙啊! 第156章 山狐狸 当老百姓还在津津乐道那个以一敌五的勇士的时候,一列火车低调的从关外一路驶进帝京。 前门火车站。 大公子跟刘子祥站在月台上,准备迎接客人。 这倒是让刘子祥有点惊讶,既然都决定让香帅到东北去了,显然是不信任张胡子,可大公子还是亲自来替父亲迎接,不得不说这表面功夫做的还是挺足的。 列车停下来,车厢门打开。 两队卫兵下车,依次排开,手里拿着青龙偃月刀之类的仪仗。 刘子祥尴尬的不行,这玩意儿也太复古了。 然后一行人走出来,为首一人穿着军服,虽然瘦削,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笑,门牙略微有些突出,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虽然排场很大,但是姿态却相当低,咔一下就对着大公子拜倒,丝毫不是假客气,不知道是嘴瓢还是故意,咣磕了一个,一口大碴子话,“怎劳太子大驾。” 大公子乐开了花,心说虽然我得让香帅去东北,但留着你继续辅佐也是不错滴。 当下礼贤下士的责怪道:“雨帅,您这是做什么,现如今不兴这些老礼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边说,一边把张胡子搀起来,只见张胡子又转向刘子祥这边,一拱手,哈哈腰,“哈哈哈哈,这就是北地财神刘善之吧?妈了个巴子,一直听说你,现在终于见到了,咱哥俩有空好好喝两盅!”3sk. 说着,拉出来后头一个少年,“妈了个八字,叫老叔!” 少年撇撇嘴,得,上回还叫大哥,这又差辈了,只得乖乖叫道:“老叔!” 刘子祥笑着点点头。 随后,张胡子又大声对副官道:“不是说帝京有那什么几大胡同的,晚上,都给老子包下来,哈哈哈哈,咱弟兄们也高乐高乐。” 后面跟着大公子和刘子祥来迎接张胡子的随员见状,心说这真是乡下来的土豹子,纷纷窃笑。 就连大公子也笑着摇摇头,只有刘子祥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这不是土豹子,这是山狐狸啊。 一行人上了车,直奔统领府而去,大头很给面子,毕竟关外位置重要,不得不让人高看一眼,虽然现在张胡子只是个中将师长,但并非自己嫡系,越是这样,就越要客气。 当下就接见了他,而张胡子延续了他在车站的风格,上来就行了个臣见君的大礼,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大头见状不由得大惊,上前道:“这是做什么,现在不兴这个!” 张胡子爬起来笑道:“什么大统领不大统领,我看就是个屁!” 在场众人面色大惊,只有刘子祥继续看他表演,只见他补充道:“我只认您是皇帝!” 屋内一阵笑声,就连大头也笑了,“坐,坐,你啊,怪不得别人叫你胡子,一身匪气,都身居高位了,也得改改!” 张胡子弯弯腰,“您教训的是!”说完了在沙发上坐下,也不学别人只坐半边,而是整个陷进去,还扭了扭,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后,大头象征性的听取了他的汇报,又简单吩咐了两句,然后边安排用饭。 席间,大头让张胡子坐了主宾,张胡子也不推辞,径直坐了,其他人各自就坐。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席面很粗犷,张胡子又吃又喝,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时不时还嘟囔,“您府上的厨子好是好,可这些材料不行,赶明儿我把山里的熊掌鹿茸、飞龙走兔送一些来,也让您老尝尝。” 开玩笑,大统领想吃什么没有?可大头偏偏就笑着说道:“那我就沾你的光,托你的福了,你给我送礼,我也得给你还礼,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不等张胡子回答,大头笑眯眯继续说道:“要兵还是要地盘,你说句话!” 席面陡然安静起来,只见张胡子呼噜呼噜“喝”着大肘子,抹抹嘴上的油,说道:“我看您的金表挺不错,就要这个怎么样?” 众人大笑起来,大头就当真把金表摘下来递给他。 大公子又抽风了,笑道:“没想到雨帅这样亲近和善,想必以后我们派人到东北,跟雨帅也能相处的好了。” 大头瞟了儿子一眼,一众陪客的都很尴尬,只有张胡子跟听不出来似的,没接话茬,举杯对刘子祥说:“老弟,咱们得好好喝几杯,都说你有钱,啥时候上俺们那旮沓也办几个厂,教教我们怎么挣钱?” 刘子祥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我上你那办几个厂挣钱,然后让你办我几个厂挣钱?” 大伙儿哈哈大笑,刚才的尴尬氛围一扫而空。 张胡子也笑道:“哪儿能啊,那不是胡子吗,我现在是官军,不是胡子,那什么,得保护工商,是吧?” 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吃到最后,眼看都喝高了,张胡子咋咋呼呼,“晚上都去啊!我摆场!在秦省巷,包了!” 大头挥挥手让众人送他走,临散席前,又瞪了儿子一眼,淡淡道:“话要少说!” 大公子闷闷不乐的去了。 外头,张胡子的副官接了他,送上车,临走前,张胡子拉着刘子祥的手让他晚上一定赴宴。 等上了车,张胡子脸色就变的铁青,问副官道:“给刘府的礼送去了没有?” 副官点点头,“都按您说的办了。” 张胡子点头道:“妈了个八字,那父子俩看不起我,送上门给他当狗都不要!” 外头,水生也接上刘子祥,低声道:“关外来的人送来几大筐东西,说是土特产,里头都是些硬货,我摆在门房里,跟来人说了,等老爷回去再处置,要不要送回去?” 刘子祥摆摆手,“无妨,不收白不收,入账,正好冬天了,买煤取暖。” 水生心里一乐,这些钱要是烧煤取暖,烧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到了府上,小段迫不及待过来,“怎么样?” 刘子祥喝了口茶,“打哑谜,没什么意思,晚上让去秦省巷呢。” 小段很想去,但知道孰轻孰重,只能放弃,毕竟他是老段的儿子,要是他跟张胡子掺和起来,那大头该睡不着觉了。 第157章 包场 晚上帝京又出了大新闻,秦省巷让包场了。 不是包哪家,而是全包。 但这个包场又不一样,不是谁都不让进,而是只要有点来头的都让进,不管你是参议府的参议,还是哪个府的小职员,又或者是大学堂的讲师教授。 只要跟雨帅他老人家打个招呼,烟土任吸,美酒任喝,佳人任玩。 有一些个胆子大的混混,趁机借了衣裳冒充显贵之人去混吃混喝,有被认出来揭穿的,雨帅就笑眯眯让人打一顿丢出去,并不取人性命。 一些消息灵通人士难免就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这么愣?怎么,跑帝京来拔份来了?” 这属于是消息灵通人士中消息不灵通的,能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儿,但事儿是怎么发生的,里头都是谁在掺和,就不太能打听清楚了。 “切,关外来的土老巴子,红胡子出身,有几个臭钱,到这来显摆来了。” “嗨,我说呢,外地人,都这样儿,他穿上那身军服跨上马刀,也改不了身上的松油子味儿!”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位大字都不识几个,常常闹笑话呢!” 看不起归看不起,可当秦省巷里头张胡子大手一挥,跟喝多了似的让副官给围观群众看赏,这些人的漂亮话说的比谁都利索。 “哎呦,这怎么敢当呢,谢谢您,谢谢您了嘿嘿。”刚才说张胡子大字不识几个的闲汉捧着几枚小洋,乐开了花,不住地弯腰道谢。 “公侯万代,祝张老爷公侯万代,寿比南山,步步高升,多子多福啊!” 这是刚才说一股松油子味儿那位说的漂亮话。 跟这些人相比,另一些不在现场的人看问题就深的多。 在帝京,大头自然是消息灵通,早有人把秦省巷的情形告诉了他。 大头今天加班,还没回后宅吃饭,吊着眼皮批阅文件,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前方出神,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末了又摇摇头,“管他真傻假傻,咱们龙国,再出不了安禄山了!” 说完,在手里的文件上写了几句话:着陆军府考虑奉天督军人选,宜择一外官,本乡本土为官则易生积弊。 写完了,把文件放在旁边一个竹编小框子里,这里是批完的文件,侍从室会拿走进行二次分类,该印发的就印发,该让别人继续签批的就送去继续签批,不光要签批,签完了还得再送回来,让大头看一看,没问题了就形成命令。 大公子当天晚上谢绝了张胡子的邀请,他是有身份的人,既然不打算用张胡子,那自然要自持身份,更何况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喝花酒,影响实在不好。 听了张胡子在秦省巷的一出出闹剧,大公子摇头轻笑,“武夫啊,终究是武夫。” 嘲讽完,问旁边的人,“刘善之也去了?” 旁人点头,“去了,两人交谈甚欢。” 大公子的脸色阴沉下来。 帝京段府。 老段正跟夫人下棋,这时有人来报,老段听也不听,摆摆手,“由他们荒唐去,善之心里有数,不用报我。”天籁小说网 夫人笑道:“老爷还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老段得意道:“自家事自家知,我有几把刷子,自个儿知道,这两年要是没有小徐,恐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刘善之,智谋还在小徐之上,现在大家绑在一块,凭什么不信他?我们段家好,他也跟着沾光。” 要是刘子祥听见了这番话,恐怕得对老段的认知大加鼓励,对,太对了老叔。 秦省巷。 已经不分哪个院子哪个小班了,巷头巷尾一拦,中间所有院子都敞开,凡是今天的宾客,随便进随便玩。 当然最一等的别院,还是留给张胡子跟他最重要的客人。 花厅里,张胡子瘦削的身躯多了几分狂放,桌子中间摆一只玻璃盏,洋酒黄酒白酒红酒荷兰水一律倒进去,张胡子哈哈一笑,仰头一饮而尽,抹抹胡子上的酒水,高喊着,“弟兄们!吃啊,喝!妈了个八字,咱们也来帝京见见世面!” 刘子祥一看,好家伙,没想到你还是个开party的好手,很能带动气氛嘛。 过了一会儿,张胡子转到刘子祥身边,看他只是喝酒嗑瓜子,问道:“老弟,可是此间没有入眼的?” 刘子祥笑道:“家里人多,好不容易今天歇歇。” 张胡子指点道:“诶,此言差矣,人多归人多,可不能让娘们儿拿住了,晚上你去住就住,不去就在签押房住,谁敢多嘴,抽一顿就是了。” 随后岔开话题,“我有酒了,咱们去歇歇,喝杯茶,也好跟你取取经,怎么发财,啊?” 刘子祥点点头,到了另一个别院的客人房,这种房间就是专门为谈事情准备的,大冷的天,地龙不惜成本的烧着,一个姑娘在那煮茶,不一会儿,张胡子挥挥手让她下去。 语气里就能听出七分醉意,一拍桌子,“兄弟,老哥我忠心耿耿,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手里也有一师军马,可,可,唉!” 刘子祥喝着茶,“可什么?” “可终究不能更进一步,心里憋屈的慌啊!” 刘子祥点点头,“您急什么,张金波都快七十了,眼看着就要走,空出来的地方,不就是你的了?” 张胡子一看这话谈的上路了,就把该说的话说出来,毕竟他赶场,跟刘子祥说完了,还有其他几个重量级人物呢。 “善之老弟,到时候真有这样的时机,还请您在大统领面前为愚兄多多美言,不管成与不成,一年三节,冰敬炭敬,自然有人按时送到府上,这也是愚兄的一点心意。” 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票子,刘子祥搭眼一瞅,竟然是一家本子银行的票子。 正当张胡子以为这个人搞定了,想说几句场面话然后继续下一位的时候,刘子祥一开口,就把他震的一身冷汗。 “雨帅,这钱我收不了,我办不成事啊,人已经定下来了。” 第158章 买不得不卖之物 张胡子也不再装醉了,腾地一声坐起身来,两眼圆睁,好似一只瘦虎,领地受到侵犯,急切要展示武力,却又按捺着等待最佳时机。 沉声道:“兄弟,我承你这个情。”说着,又拿出两张票子,放在桌上,这才问道:“是谁?” 刘子祥想了想,收了票据,吐出几个字,“总长的同宗,好打麻将。” 张胡子目眦欲裂,竟然是那个草包饭桶! 想自己一步一步,从一个小混混,小马匪,到啸聚一方的红胡子,再受招安,一点一点壮大力量,还比不上一个只会打麻将跟送女人的草包吗! 可到了下一秒,笑意又回到脸上,仿佛刚才的愤怒并不曾涌上心头,一拍桌子,“哈哈哈哈,妈了个八字,老弟你真会说笑话,成,不管是真是假,这事儿咱说的不算,妈了个巴子的,咱都得听大统领的!” 刘子祥一拱手,“不瞒你说,我啊,就好听个戏,对堂子里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今天是名角儿王湘琴的梅龙镇,我就先行告辞了。” 到了这里,就算张胡子心志坚定,也无心再进行勾兑了,伸手拦住,“老弟,罢了,我酒也多了,让他们在这玩,我也跟你听听这帝京的戏,跟俺们那的大鼓二人转有什么不同。” 那可太不同了,这时候的二人转又叫小秧歌、双玩意儿,实际上是在东北秧歌和民歌的基础上加入了大鼓、莲花落等等的艺术特征,现在的内容跟以后在电视上听到的绿色版可不一样。 怎么说呢,要真唱起来,那就是四个字,面红耳赤。 听曲目的名字就知道,什么揉旗杆,什么摘黄瓜,还有一句俗语,说看二人转不浪,不如回家睡凉炕。 到了戏园子,张胡子问道:“能点哪儿出不?” 刘子祥笑道:“唱堂会就能点。” 人家装疯卖傻也好,打造人设也好,你该怎么说话还得怎么说话,他能显得傻,但你不能主动让人显得傻,门口水牌子明晃晃写的哪儿出戏,他还问能不能点,说不能点也行,但按照刘子祥的说话习惯,还是喜欢说的委婉一点。 张胡子点点头,“俺们那不唱堂会也能点,戏班子的人拿一个单子给你,你花钱,人家就给你唱,点啥都行,还有大姑娘在台上......哈哈哈,妈了个八字!” 他笑的人人侧目,有的皱眉回头,刚要张嘴呵斥,看到来人的军服,后头跟着一溜随员,又马上闭上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这家戏园子不算大,底下散座儿,上头雅座儿,坐满了约莫三四百个人,既卖茶也卖票,但能以茶带票,除非真是穷哈哈戏迷,否则大多数都是点一杯茶带几样点心边吃喝边看戏。 这回张胡子没再喊什么包场,毕竟得有个先来后到,人家老百姓都进来了,老张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掌柜的一路小心伺候,领着到楼上就座,送上洒了花露水的手巾把,还搬了两个小火炉放在跟前,又把暖手炉、各色果子,热茶一一奉上,老张一笑:“妈了巴子,怪会伺候人,跟我上奉天开戏园子去?” 一挥手,副官立刻拿出两封大洋打赏,掌柜的只是谢赏,却并不答话。 过了一会儿,锣鼓点都响起来了,又进来几个人,穿的体面,坐在楼对面,张胡子的副官匆匆出去一趟,然后进来,俯下身在张胡子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张胡子看了刘子祥一眼,没说话,摆摆手让副官下去了。 戏开场了,王湘琴演的李凤姐一亮相,就是一阵碰头好,只见她娇俏可人,小碎步急促,大眼睛忽闪,声音透着机灵可爱,这就是坤伶的魅力,现在的坤伶可不多,到底比乾旦看着舒服。 王湘琴唱念做打俱是一流,只是唱到“军爷有钱,买不得凤姐不卖之物”的时候,没去看台上的正德帝,反而斜着眼看了一眼对面楼上。 台底下顿时窃窃私语,对面的几个体面男人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张胡子看似随意道:“这女伶,端的是人间绝色啊。” 刘子祥点上一根烟,“雨帅,我也不瞒你,我屡屡到此,倾心于她,可,唉,也罢,为了一介戏子,跟人起冲突,不合适。” 张胡子心中早有盘算,这刘善之跟他无冤无仇,此前在秦省巷一番话也说的很坦诚,应该不至于做局坑他,眼下这个局面岂不是天赐良机,只要引起刘善之跟段香帅的争斗,自己即使没有好处,也更不会有坏处,说不定到时候跟刘善之的关系,还能主动一步呢! 于是主动问道:“对面,就是香帅的人?” 刘子祥点了点头,“香帅乃是上头心腹,我一介商人,怎么敢跟其对垒?” 张胡子心说你可不是一介商人。 想了想,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把佳人拱手让人,香帅也不至于是这等气度,善之老弟年少英雄,英雄才能配美人嘛,香帅都一把年纪了,哈哈,妈了个八字的,找谁不行?” 刘子祥果然露出笑容,主动给张胡子递过去一根烟,“那等会儿散了戏,我去后台看看?” 张胡子点头,“看看,当然要看看,要花多少钱,愚兄替你出了!” 散了戏,王湘琴又返了两次场,戏园子老板出来拱手作揖,这才安抚了狂热的戏迷,让王湘琴到后台卸妆休息。 只见对面那几人快步下楼,刘子祥跟张胡子跟上去,张胡子席间特意到车里换了便服,挥退了随从。 一到后台,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低声威胁道:“一个小戏班子,一个臭戏子,我们来了两三回了,还敢跟爷们儿赛脸,告诉你,买了你,是你的福分!” 王湘琴娇声斥责,“想买人,到堂子里去,甭到戏园子来!” 那人喝道:“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你主子是谁我不知道,可你还真是一条好狗!我不信这世道任由你们这样欺压良善,我是戏子不假,可我不是婊子,不是任你们买来买去的玩意儿!” 第159章 再抽 “好!说得好!”刘子祥掀帘子走进去,大声赞赏。 “一身傲骨,不愧是江湖儿女啊。”刘子祥看了眼王湘琴。 王湘琴又气又恼,这几个人已经来了好几天,先是找戏园子老板,扬言要花六千大洋买人,戏园子老板婉言挡了回去,这些人贼心不死,又找到戏班班主,这次不仅仅提高价钱到八千大洋,还声称要是不从,以后这个小班甭想在北直隶演出! 高声斥责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最后的自保手段,王湘琴不知道这种虚张声势的自保能不能起作用,她见了太多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情。3sk. 心里的慌张还没压下去,就见到门口又进来两个人,为首一个二十来岁年龄,容长脸干干净净,但不显阴柔,反而一股阳刚冷峻之气,拍着手高声叫好。 身上一袭轻裘,王湘琴见过的富贵子弟不少,这身衣裳不算什么,花钱就能买到,要紧的是对方那不当回事儿的气度。 要知道,这地方可是帝京,并且是帝京的戏园子,你永远不知道戏园子里有什么人,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可能是曾经的王公大臣,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中年人可能是某府的实权官面人物。 就算你是一省督抚,到了帝京,也得收敛声气,把往日那番威严藏起来,换上笑脸,走到哪儿多拱手多哈腰,准没错儿。 可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一进来,都不抬眼看那帮人,只是盯着自己,这眼神又没有强烈的占有,反而有些玩味。 想起来了,就像下棋。 王湘琴记得以前师傅跟自己闲暇时一起下棋,彼时的自己尚是孩童,不懂棋路,信手乱下,师傅就是这种眼神,陪着小孩儿玩的眼神。 后台里那几个中年男人互相看一眼,就有人上前拱手,“这位少爷,您是哪府上的?捧戏子也得有个分寸,不能给家里大人添心事不是?” 张胡子哈哈一笑,“妈了个八字,这个老几可真会说话。” 那人听他口音,不禁冷笑一声,“愣头青,快滚,别脏了爷的眼睛,如若不然,拿了你的命去,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后台的人都悄悄看热闹,王湘琴一见,不禁美目含泪。 都说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弟兄,这个戏班子里头,有合作了几年的朋友,有打小一块练功的师兄弟师兄妹,可除了班主说了几句硬话之外,没一个出来说话的。 还有小姐妹说风凉话,说她要到贵人府里享福呢! 没错儿,这年头戏子有的是人捧,但这种捧,跟捧一个玩意儿,捧一个小猫小狗是没什么区别的,艺人从没想过当什么大师,乾角儿最好的归宿是唱红了挣了钱然后开戏班子或者做点买卖,坤角儿最好的归宿,就是嫁到那高门大宅里,不用再抛头露面。 王湘琴转念一想,又凭什么叫人替自己说话呢,人家没吃咱的没喝咱的,跟咱有什么交情呢,话是这么好说的吗?一个说不好,丢了性命或许不至于,可让人砸了饭碗还是轻而易举。 扭头再看那年轻人,只见他冲自己笑笑,“你明儿还唱不唱,我还来。” 王湘琴心说,这又是个登徒子,不过没那么讨人嫌就是了,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低声道:“能唱就唱。” 刘子祥哈哈大笑,“能唱,怎么不能唱,在这帝京城,我叫你唱,还有谁能不叫你唱?” 说着起身,上前对王湘琴道:“这游龙戏凤一折,我最爱看着小手,敢问角儿,这着小手,一共得着几下?” 游龙戏凤这出戏,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后人来看,也难免心神荡漾。 那种调调,真是动人心弦。 其中最有意思的,莫过于李凤姐陪正德帝喝酒,正德帝悄悄撩拨了一下她手心。 李凤姐就说,你为何将我手着了一下,正德就说那你也着我一下得了,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着小手部分。 王湘琴一听这话,啐了一声,“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不要来调戏我们好人家。” 可见王湘琴也是个妙人儿,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也是一段唱词,就紧接着着小手的情节。 刘子祥哈哈大笑,“回头我天天来,你总得教我。” 后头看戏的男的就窃笑,没想到台柱子大姐头也有今天,有的女孩儿就暗自嫉妒。 这王湘琴不就是身段好长得漂亮唱得好吗,先是不知道哪府上的贵人要来买她,这又来了个公子哥。 长得高大英俊,一身的富贵做派,这等人物,是现在的闺中女孩儿梦寐以求的抢手夫君,什么时候能轮得上戏子了,就算是做小,那福分也大了去了! 当下就有人阴阳怪气,“呦,角儿,你上回跟那家公子这家少爷着手的时候呢?怎么今儿个这么矜持了?” 当下就有看不下去的人反驳,“少在那放麻花屁,角儿从来是下了台就回房歇息,要么就是后头练功,什么时候跟人交际过?你以为跟你似的,见有打赏豪阔的就往上贴!” 那女孩儿让说的为之一滞。 几个来买人的狗腿子终于忍不住了,什么事儿这是,喧宾夺主了不是,当下为首一人咳嗽一声,“这位爷,您想捧戏子呢,麻烦您换个戏园子,实话跟你说了,我们不想闹事儿,但事儿要真闹大了,不是您和家里头能担的起的。” 刘子祥皱皱眉,“你丫话这么多呢?” 那人冷笑一声,“我们是香帅府上的人。” 张胡子心说你不挑明还好,挑明了我高低得拱拱火,“哈哈,刘公子,怎么处置?” 刘子祥摆摆手,“借您的人一用,掌嘴,撵回去。” 张胡子乐呵呵出去招呼一声,几个军汉进来,噼里啪啦一顿打,脸都抽肿了,几个人恨恨道:“里门冷嘚!” “他说啥?”刘子祥问。 一个军汉用东北口音答道:“回您的话!这瘪犊子说让咱们等着。” 刘子祥一笑,“再抽,妈了巴子的,反了他了。” 张胡子心说你怎么抢我台词,一挥手,“妈了个巴子,再抽!” 第160章 麻将房 小段公馆。 虽然刘子祥总是小段小段的叫段继宗,其实在这时候人的称呼中,香帅才是正牌“小段”,以示和段总长的区分。 香帅的宅子遍布各地,最豪华的是在津卫五大道,在皖淮老家也有规模宏大的家宅,在帝京的宅子倒是很低调。 外面看起来很低调,但到了里头就别有洞天了。 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进了哪家堂子,处处雕梁画栋,满满脂粉香气。 香帅的办公地点很有意思,人家都在签押房,他在牌桌上办公。 别人若是要打麻将,都是在花厅里支一张桌子,段香帅的路数跟旁人不同,他有一栋小楼,是专门的棋牌室。 里头用波斯地毯铺地,这地毯两寸多厚,人踩上去直往里陷,夏天有冰鉴,冬天有地笼,四季如春,温暖宜人。 正中间一张牌桌,用的是正经紫檀木,请营造厂的老工人一点一点打了,上头雕着吉祥五福图案,桌子中间嵌着一大块羊脂白玉,上头是一副象牙麻将牌。 香帅的牌友都是各路头面人物,例如银行系的梁总办,就经常来打牌,靠着一张牌桌,香帅结交各路豪杰也搅动各路风云。 单看面相,香帅颇有些威仪,端端正正的脸,上了年纪略微有点发腮,更显得气度雍容,留着八字胡,要是不苟言笑,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有本事的大帅。 可香帅在家打牌,不仅上家下家对家都是姨太太,怀里还要抱着一个,底下还要趴着一个,旁边有个仅着兜兜的小丫鬟,梳着丫鬟鬓,怯生生的站在一边捧着托盘,托盘上是油灯跟烟枪。 只见段香帅打出一张幺鸡,没人敢吃敢碰敢胡,他咧嘴一笑,“幺鸡。”下边使了使劲,传来一阵呜咽。 得意洋洋捧起旁边的烟枪,凑着油灯,深深抽一口,然后嘴巴拢起,张成一个圆,吐出烟圈来。 旁边的管家就站着伺候,大帅并不避讳他,知道他忠心耿耿且是天阉。 甭看只是一个管家,可人家在城里有好几处门面,老家有上万亩地,人家的子弟在老家也是员外老爷,凭什么攒起这偌大的家资呢? 自然是管家很有眼力见,凡是涉及到香帅的事情,找他没有办不成的,要是给他送银子,他就在香帅胡牌的时候给他把文件送上去,香帅往往看都不看就画个圈,要是不给送银子,那就不好说了。 也不是不给你办,你就等着吧,问就是香帅他老人家忙得很。 “爷,该摸牌了。”下家的九姨太年方十九,说话的声音粉腻腻,屋里地龙烧的暖和,九姨太前襟解开,还不住扇着手绢。 香帅一笑,手伸过去,“摸牌,摸牌,摸牌好啊......” 突然一咬牙,下头新娶的不知道第多少房姨太太爬出来,“累死人家了。” 其她几人就暗骂不要脸,按照洋钟点来算,才几分钟的功夫,你就累? 对家的五姨太笑道:“那是自然,每次老爷都那么勇猛,人家回回都两股战战呢。” 香帅有点累,抽了口烟缓了缓,得意一笑,“那是自然,爷有功夫在身上。” 不光要打牌,香帅还爱喝酒,屋门口的柜子里头全是各色美酒,各地的白酒,南边来的黄酒,高卢鸡的葡萄酒,还有什么维斯基白烂地,香帅很时髦,还喜欢用白烂地兑着荷兰水或者巴黎水喝。 外头传来动静,管家出去看。 只见几个帮闲脸肿的高高的,给管家诉苦。 “豪脏,太豪脏了!” “林憨憨我温各眼,勾拱了!” 管家不耐烦的挥挥手,“行行行,说的什么这是,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几人又是一顿连说带比划。 管家一脚踹过去,“别说了,来啊,拿纸笔来,让他们写。” 几人拿着笔,在纸上写了来龙去脉。 管家一看,顿时问道:“那关外老客叫那个年轻的什么?” 在纸上又写:刘公子。 管家叹了一口气,又是一脚踹过去,“蠢货!” 连忙走了进去,里头,香帅刚就酒吞了一颗金刚丸子,还要再打八圈,见管家进来凑到跟前,就知道有事儿,一边摸牌,一边问道:“什么事儿?” 管家俯下身子,“那个戏子,刘善之好像也看上了,跟咱们的人叫了叫板,挨个掌嘴让回来报信。” 刚吃了金刚丸子,本来就火气上涌,一听这事,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连牌桌都要掀了,要不说这桌子用料好呢,一使劲儿竟然没掀动,香帅大怒,一脚把趴在地上试图做唤醒工作的姨太太踹到一边。 几个姨太太噤若寒蝉,就连被踹倒的,也忍着痛不敢吭声。 “他真的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谁都不敢放在眼里,那王湘琴,我是给自己准备的吗?那是给......” 听到这里,管家连忙拦住,“老爷,慎言。” 说着走到酒柜边,倒了小半杯维斯基,加了冰块,递给老爷,“老爷,散散药。” 香帅接过来一口喝了,冰块也嚼了嚼咽下去,这才平复心情,只是眼睛仍然有些红,挥挥手,众姨太太连忙下去。 香帅坐在椅子上,沉声道:“他是我那本家总长的人,大统领又跟他交好,可这有什么用?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几天呢,大公子可是许了我,要到东北......” 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 这也能看出来大公子的幼稚病,不管多亲近的关系,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给许诺,就好比你上门送礼,上头一定不会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那是戴金链子在地摊上吃烧烤喝酒的混混才会说的大包大揽的话。 我再研究研究,原则上不行,还是得按程序办事,这才是该说的话,至不济,像“你该加加担子”了这种明显暗示也可以。 但绝对不能说什么时候、到哪儿去,说出来就被动了。 可按照香帅的意思,大公子为了收买人心,竟然把后面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第161章 牌局 管家低声道:“爷,后头怎么弄?” 香帅本来是个讲究以和为贵的人,跟谁有什么矛盾闹了什么别扭,往往打八圈麻将就都忘了,要是别人得罪他呢,就故意输给他钱,要是他得罪了别人,就故意输给别人钱。 这就是香帅的处世哲学。 但这回的情况显然有点不一样,虽然那女人是准备偷偷送给大公子的,可让刘子祥这么一闹,有心人都得知道刘大少要跟香帅抢女人,要是让他就这么把那戏子抢走了,人家不得说香帅是个乌龟软蛋? 哪怕让刘子祥打几圈牌,输点钱,说点软话呢? “派人给大公子知会一声,再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刘善之,就说我晚上请他打牌。” 管家点点头,去办了。 戏园子里头,刘子祥还没走,执着的让王湘琴教他怎么着小手。 王湘琴满脸羞怒,啐道:“你们可真没一个好东西,见了我们好人家就来纠缠,纠缠过了,又丢到一边,让人难以做人。” 只见刘子祥就跟见色起意似的,缠个没完,戏班班主戏园子老板都不敢来解围,没看人家连香帅的人都说打就打吗,自己这些人还想路见不平,那是嫌活得长了。 张胡子很满意今晚的收获,就算大公子说服了大头,执意要让香帅到东北,可以刘子祥如今的影响力,他要是跟香帅不对付,那可真够对面喝一壶的,弄不死他也得恶心恶心他。 想到这里,老张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烦闷,不管怎么说,这又不是小孩子打闹,恶心别人有什么意思呢——大伙儿看的是实惠。 看着刘子祥还在纠缠那个戏子,一拱手道:“老弟,我那边还有客人,你先忙着。” 刘子祥扭过头来:“你忙你的,咱们回头再喝。” 说完,又急不可耐的问王湘琴,“我想请你唱堂会,行不行?” 那边老张带着人走了,王湘琴壮着胆子拒绝:“我不唱堂会。” 旁边人都有点紧张,戏班班主正要咬着牙上来打圆场,心说湘琴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硬太直,这种人怎么好得罪呢? 没想到刘子祥点点头,“好,告辞。” 然后抬腿就走,一点也没有再纠缠刁难的意思。 就连王湘琴都感到诧异,刚才还是个急色的登徒子,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旁边的戏班班主一脸忧愁,“人家不会憋着什么坏呢吧?” 戏园子老板摇摇头,“应该不会,人家这样的身份,想要人还用自己纠缠?动动嘴就有人代劳了,法子多得是,到时候甭管你有多贞烈,也得乖乖到人家府上去,可看他这样子......” 说到这里,看着王湘琴那娇嫩的脸蛋,轻笑一声,“兴许这位少爷是个情种呢。” 这话一说,王湘琴心里多了点儿异样的感觉,自顾自到镜子前,解下来勒头,背对着众人道:“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顿时大家都装作忙碌的样子跑开了,人家是角儿,现在又让贵人看上了,关键是看起来这贵人还挺讲理,不管怎么着,得罪这样的女孩子都犯不上。 这就提醒我们,在一些单位里,年轻的女孩子跟大姨,要谨慎相处,有句话说得好,你知道人家跟谁一块睡觉呢? 尤其是一些看起来是清水衙门的单位,一些打扮的挺素净的大姨,桌子干净,或者摆着一些花花草草,天天没什么业务,但很勤快,一到办公室就打扫卫生,对谁都挺和气。 别以为人家是殷勤,人家来打扫卫生就是锻炼身体来了。 回了府,水生就来通禀。 “爷,香帅让人送了名帖,请您到府上打牌高乐。” 刘子祥看了看表,洋钟点都打过九点钟了,天已经黑透,看来香帅还真是夜猫子。 这年头,熬夜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能熬得起夜的。 一个人能玩到后半夜,第一说明第二天不用上班,第二是有钱,因为现在可没有电视手机,熬夜又不是干坐着不睡觉,要么喝酒耍钱,要么听戏听曲儿,不管是哪一样,都得白花花的银子。 现在有身份的人讲究的是下午理事,晚上大宴宾客,然后一口气抽上几个烟泡,过足了瘾,精神头也上来了,要么垒四方城,要么推牌九玩骰子,再或者到堂子里搂姑娘听曲。 凡是打麻将的,要一口气打到凌晨三四点钟,然后又是一顿宵夜,有讲究的仍然是大排筵宴,吃饱喝足了,开始睡觉,睡到午饭的点起来,把午饭当成早饭吃。 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人人羡慕的生活。 香帅更是此中高手,九点来钟对他来说,不过是精彩生活的开始。 刘子祥伸了个懒腰,“真不健康,不过送钱谁不要谁是傻子,走,跟他耍耍。” 水生就安排备车,一路到了香帅府上。 段香帅很给面子,在二门迎着,一上来就用庐州口音亲热问好,“兄弟,百闻不如一见啊,端的是神仙人物,快请快请。” 刘子祥把礼物递给段香帅身边的管家,一拱手,“怎劳老兄大驾。” 香帅高兴极了,这么客气,还叫老兄,说明形势很好嘛,看来这刘善之是带着诚意来的,我说呢,这么大的人物,往日里这么大的手笔,不至于因为女人跟自己起什么龃龉,说不定等会酒一多,他还得说两句表达歉意的话呢。 香帅暗暗告诫自己,等会儿可千万不能端着,得借坡下驴,顺水推舟,刘善之不是什么等闲人物,不是自己能随便拿捏的。 这样一想,面上就更热情了,“诶,说什么大驾,今天一见老弟,倍感亲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嘛,我这个土老巴子,不会文绉绉讲话,老弟你别见怪。” 刘子祥道:“老兄这是真性情,真英雄。” 香帅哈哈大笑,把着刘子祥的胳膊领着他往里走。 走了两座跨院到香帅的棋牌室,一进去,脂粉香差点没给刘子祥熏一跟头。 第162章 赢钱 他找的牌搭子挺有意思,只见两个穿的很环保的姑娘,小巧又风韵,在牌桌上面对面坐着,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不躲不避,乖巧过来行礼,行走间身姿摇曳,纤腰一握,转而是一轮满月。 圆。 也不奇怪,以香帅的财力地位,弄几个王牌女公关还不轻而易举吗。 实际上后世哪里的女公关最漂亮最动人段位最高,一直随着经济情况的变化而变化,想知道哪个行业最火热,不用看什么研报,看看王牌女公关们流向了哪里就知道了。 一开始,是在南边,特区和几个大城市。 然后,几个沿海城市都有跑海大佬自己培养的顶级公关,后来这些人被抓的抓逃的逃之后,这套经验被煤老板学走,用来攻城陷阵,无往不利。 再后来就是地产商人的自建会所,然后是一些互联网新贵的隐秘俱乐部。 到后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女公关开始进军币圈,一个币圈项目必备的三大要素,造富网红、操盘资金和女公关。 造富网红形成第一波号召力,比如什么什么币圈大佬的弟子,什么什么明星创业者,然后就是操盘资金,没资金量是玩不起来的,毕竟把一堆虚拟的东西卖出天价你要说不炒作那傻子都不信,最后就是女公关了,只要韭菜肯投资,那小姐姐陪喝又陪玩。 至于什么技术,那都是浮云。 香帅得意的展示他的安乐窝,一挥手,“老弟,所有东西,随意享用,看上就带走。” 然后自顾自躺在一旁的烟塌上,捧起烟枪“呼呼”狠抽两口,还招呼刘子祥,“老弟,来两口?” 刘子祥摆手,“您自个儿享受。” 一个女子就到烟塌上打烟泡烧烟泡,手上很有点功夫,烟泡儿打的大小正好,又松又软。 另一个就让刘子祥先坐下,在后头揉捏肩膀,手法专业,显然培训过。 等过足了瘾,香帅看起来精神焕发,从烟榻上起身,到了酒柜旁边,一手拿两个杯子,另一手拿一个水晶方形酒壶,到了牌桌边,倒上两杯酒,递给刘子祥一杯。 “来,老弟,先打上八圈。” 两女也都坐下,四人开始打牌。 只见香帅叼着一个翡翠长杆烟嘴,抽着上好的烟卷儿,不时喝两口酒,忙的不亦乐乎。 但打着打着,事情就有点对不了。 香帅抬眼看看刘子祥,这家伙怎么总是赢? 番数还很大,本来香帅定的底不高,但翻来翻去,一把牌总得让刘子祥赢个几百上千大洋。 过了一会儿,刘子祥道:“老兄,不如一千块大洋一底?” 香帅很高兴,心说你小子终于要开始送钱了,豪爽道:“成,听老弟的,今天老弟牌运很旺啊!” 一边说,还不忘在旁边人身上捏几下,弄得佳人一阵娇嗔。 ...... 统领府。 大公子满脸阴翳。 香帅府上的管家已经来知会了晚上的事情,弄得大公子很不开心。 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大公子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生活非常单调,不喝花酒,也不喜欢下馆子吃喝,原来挺喜欢运动,还爱骑马,但竟然因此摔断了腿。 大头心疼坏了,连忙通过我们的老朋友汉纳根,把大公子送到汉斯国进行治疗。 微联两世非常重视,对他照顾有加,结果这一照顾,竟然照顾出心理问题来了,不知道微联两世他老人家给大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自打从汉斯回来,大公子就心心念念要当大太子,要当皇上。 如果不是这个念头,那大公子可以说是个很好的人,不抽烟不喝酒,非常孝顺,大头的姨太太过生日,大公子作为一个嫡长子,甚至会去磕头祝寿。 他也非常好学,没事儿就在屋里看看书写点东西,德文很好,英文也不错。 可就因为那个念头,导致昏招尽出,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好比现在。 大公子很苦恼,他在纸上写:为我所用。 然后重重划掉。 又写:铲除。 再重重划掉。 心烦意乱,索性把钢笔扔了。 大公子爱听戏,是受了学生时代好友的影响,一次去看王湘琴的戏,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伶。 香帅爱给别人送女人是出了名的,他一路升迁一路给上头送女人,从前朝就开始送,到了新朝还是送。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大公子看上王湘琴的事情,这才派出马仔去买人,既然是送给大公子的人,那很多手段自然使不出来,因此也就耽误到现在。 没想到刘子祥横插了一杠子。 大公子起身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喃喃道:“刘善之啊刘善之,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所用呢?”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戴了一只手套,这是因为坠马的时候不仅摔断了腿,手上还掉了一大块肉,留下难看疤痕,大公子很在意,到哪儿都带着手套。 看着看着,神情不由得乖戾起来。 起身到前面小楼的侍从室,说道:“我要见大统领。” 没错儿,大公子很有意思,哪怕私下里也不叫爹,就叫大统领,即使到后来,大头都死了,大公子提到他也不说我爹如何如何,而是先统领如何如何。 大头还在批阅文件,见儿子进来,问道:“记儿,什么事?” 记儿是大公子的小名,他小时候有块胎记。 大公子道:“我想尽快安排香帅去东北。” 大头想了想,“张胡子还在帝京,这事还得缓一缓。” 没想到大公子有点激动,“缓不得!” 说完,平复了一下心情,“张金波太老了,再不派个得力的人过去,恐怕上上下下都让张胡子收买完了。” 其实早就收买完了,张金波现在跟吉祥物差不多,有需要才拉出来用一用。 大头摆摆手,“过两天再说。” 说完,继续低头看文件,大公子咬咬牙退了出去。 香帅的棋牌室。 段香帅满脸阴沉。 一圈牌打完,他欠了刘子祥十一万! 刘子祥打了个哈欠,把牌一推,“老兄,今天就到这?” 第163章 风云涌动 香帅牙咬的咯咯响,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也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 过了半晌,香帅哈哈一笑,“好啊,好,都说甭跟新来的打牌,果然是这个理,老弟真是好手气。” 说罢,到门口跟管家说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十二万本票奉上,刘子祥接过来,抽了一万出来,放在桌子上,“香帅,该多少是多少。” 香帅也不喊老弟了,“善之,你这么好的手气,应该常来打牌。” 刘子祥一愣,“啊?不是手气好,我出千了。” 香帅的脸色先是一阵红,而后变得又紫又黑,刘子祥一乐,把本票揣兜里,摆手道:“玩笑话,玩笑话。” 刘子祥拿着钱笑眯眯的走了,段香帅一下爆发,原来掀不动的麻将桌直接被推翻,出门对管家道:“备车,我去见大公子。” 管家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备车去了。 他想说的是,欺老不欺小,这刘善之二十来岁年纪,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既然他这么嚣张,为何不暂且避他一头地,若是他日后愈发如日中天,也好结个善缘,若是他仅仅一时煊赫,那不妨到他落难之时再踩他一脚。 可他心里也明白,自家老爷不比以前了,曾经还没那么身居高位的时候,尚且能听进去别人的劝诫,到了现在,权力的作用加上抽了福寿膏,怕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从这天开始,帝京的局势愈发波诡云谲。 张胡子迟迟不回去,整天住在秦省巷的堂子里,表面上是纵情声色,实际上关注着几方人物的一举一动。 段香帅的人马公然放出话来要收拾刘子祥,这些人腰杆这么硬,自然不是刘子祥太弱或者段香帅太强,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要是没有更高位的人放话,他们是不敢这么直接明面上跟刘善之放对的。 实际上大公子定下的标准是“敲打敲打”,只是他太过稚嫩,实际上连这句话都不该说,一旦说出口,难免被香帅扯着作虎皮。 听说香帅在家里总是念叨,“别以为老子是曹老三,任由你拿捏!” 统领府。 今天大统领不见外客,而是罕见的跟段总长下棋。 要说在济城的时候,乃至到头两年大统领还没有这么如日中天的时候,跟老段等人那是货真价实的私交甚笃,喝酒打牌都不在话下,老段爱下棋,大统领偶尔也陪他下两把。 可自从当了大统领,到底得立起来体统,见面虽然不用三拜九叩,可老段也执礼甚躬,像今日下棋这样的事情,倒是许久没出现过了。 今天大统领邀请老段来下棋的时候,老段来是来了,可穿的一丝不苟,到了屋里先敬个礼,“怎敢跟您对弈?” 大头哈哈一笑,“你啊,你啊,老了老了,倒生出来这些心思,外道了不是?这些天公事繁忙,我早想换换脑子,今天说说话,下下棋,听说你天天打棋谱,可得让我几个子。” 说着让人端来鸡翅木棋坪,上好的玉石棋子,两人坐在一边,对弈起来。 下棋跟打牌一样,无非是聊天的借口,一人还没走几手,大头感叹一声,“办事情难啊。” 老段点点头,“大统领为国操劳,是万民之福。” 大统领摇摇头,“我这话也不对,其实办事情不难,难的是研究人,这个有这个想法,那个有那个的主张,有要钱的,有要女人的,这些人都不难弄,难弄的是要地盘要枪的。” 老段落下一子,补充道:“这还不是最难弄的,最难弄的,是什么都不要的。” 大统领哈哈大笑,“是啊,老段,张胡子进了帝京,上下活动,想建牙开府,督师东北,你的意思呢?” 由此可见,大头虽然不是什么超一流选手,但起码在权谋这方面有点东西,比大公子这样的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到底让谁上位,不要以为是大统领一个人说了算的,大统领要点谁的将,如果不顾各方意愿强行安排,那也不是不行,但说白了还是个回报率的问题,如果这个人选大家都满意,大统领也满意,那回报率就很高。 如果只是大统领满意,安排了自己人,大家都不满意,别看这件事情如了愿,长此以往搞的上下离心离德,就得不偿失了。 大公子看的不清楚,以为他爹能一言而决,想用谁就用谁,想杀谁就杀谁,这完全是一种误判。 现如今的局势,大统领点头,老段同意,冯总办不提出意见,这事儿才是真正办的妥妥帖帖。 现在冯总办在南边,尽享繁华之地,税他自己收,人他自己养,跟个异姓王也差不多了,当然不会对关外之地的督师人选提出意见,剩下要摆平的,实际上就是一个老段。 “那个刘善之,端的是个人才,听说他跟香岩起了点冲突,还是因为女人?” 老段摇摇头,“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底细。” 大头把玩着棋子,“他是你的人,香岩是你的同宗,你们劝劝善之,不要闹的太难看了。” 老段棋也不下了,直接站起来,“大统领,哪有什么我的人,连我都是您的人,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您有什么安排,还请直接示下,是灭了刘善之还是拿掉香帅,我老段没二话。” 大头摆摆手,“坐下,坐下,你看你,都一把岁数了,还是这个脾气,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拿掉谁好呢?都不好,善之还年轻,他跟你家小子相处的很好,你以做长辈的身份,去劝一劝好了。” 老段重新坐下来,苦笑道:“大统领,您有所不知,这刘善之,看起来对我执礼甚躬,实际上性情疏狂,他拿定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以前惜才,叫他去陆军府任职,可人家不稀罕!” 大头笑道:“年轻人嘛,这样也好,要是读一个个暮气沉沉,那不是死水一潭了?好了,你就去劝一劝,成与不成,看看再说嘛!” 第164章 完了,失策了 等老段走了,大头把儿子叫过来。 “记儿,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公子想了想,“此乃驱虎吞狼,那刘善之游走各方,一直游刃有余,如今好不容易跟香帅起了冲突,又恰好这香帅是段总长的同宗,以前段总长不闻不问,如今,您将他扯了进来,他就不能再坐山观火,若是他帮了刘善之,香帅定然怀恨在心,要是他念及同宗帮了香帅,那刘善之这个大财神就跟段府有了嫌隙。”23sk. 大头点点头,补充道:“你记住,下面的人不能一团和气,若是他们一团和气,我就坐蜡了,要让他们争,要让他们斗,他们斗的越厉害,我就越放心。” ...... 当晚,戏园子。 水牌子贴出来一出《宇宙锋》 后台里化妆的王湘琴心神不宁。 跟包儿的一边给她勒头,一边笑道:“再等等,那刘公子啊,指定还来!” 王湘琴啐了一声,“谁等他来?手上快着点,开戏,我啊,谁都不等!” 这些天,刘公子只要没事,定然到戏园子来听戏,香帅的狗腿子也场场都来,原来只敢远远的看着,到了后来有风声说香帅抱上了大公子的大腿,他们就慢慢嚣张起来,也敢说两句话风凉话了,可刘子祥就跟没听见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听戏。 他待人和气,动不动就放赏,就连跟包儿的这些天都陆陆续续拿了十几块大洋的赏钱呢! 跟包儿的笑眯眯,不再说话,可手上的动作愈发慢了,王湘琴感觉的一清二楚,但却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跟班儿兴奋地冲进来,“刘少爷来了,刘少爷来了!水管家又给咱们放了赏,只等着散了戏就拿到后台来!” 王湘琴也不转头看,自顾自画腮红,嘴角却微微上扬。 心里暗暗给自己找借口,自己不是因为他,有人爱听自己的戏,这不是对自己的认可吗? 不枉费自己每天练功。 一听刘大少来了,后台顿时忙乱起来,戏班班主吆喝着:“都加把手啊,加把手!戏迷们都等急了!” 班主这两天从地狱到了天堂,原来天天让香帅府上的人威胁,现在有了刘大少撑腰,不光底气足了,戏班里孩子们过冬的衣裳、明年要新打的行头,都有了着落,他怎么能不高兴? 再者说,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刘善之是湘琴这孩子的好归宿,这年头跟以后可不一样,什么为了艺术一辈子不结婚什么的,就在班主自己眼里,唱戏不过是个手艺,是个玩意儿,要真有办法,谁还唱一辈子? 旁边的小催巴就跟和蔼的班主开玩笑,“现在您觉得戏迷急了,刚才可还不慌不忙着呢,敢情这真戏迷,就刘大少一个人?” 班主一挥手,“忙你的去,找打是不是?告儿你,谁有钱谁就是真戏迷!” “哈哈,没错儿!” “彩!” 后台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班主更高兴了,这样热闹高兴的日子往日里可不多见,这是戏班子兴旺发达的象征,高喊道:“湘琴,亮一嗓子!” 王湘琴不知道怎么了,以往从不肯出这个风头,今天却依言开嗓,“此一去~” 这本是玉堂春里一句西皮慢板的唱词的头三个字,“去”这个字是嘎调,响彻云霄,从后台一直传到台前,观众们心说今天可是来着了,角儿卖力气! 刘子祥坐在二楼雅座上,一抬手,戏园子的老板亲自上场,抬手拢了拢音,把提前准备好的礼单喊出来,“刘大爷赏!纹银千两,金丝碧玉头面一副!” 底下“哄”的就议论开了,气氛火热的跟过年似的。 “好家伙,没出场就放赏,这手面,阔!” “就是当年老佛爷她老人家也没这个手面啊!” 老板笑眯眯,用手抹了抹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弯腰道:“刘爷,您真是这个,可着全帝京您找去,有碰头好就打赏的,但还真没有后台亮嗓就放赏的,这湘琴呐,可真是算让您捧起来了!这也是您的善心,戏班子的学徒孩子可多着呢,有这么些钱,他们也能过个好年!” 这话说的中听,凡是打赏摆阔,什么老板大气老板真有钱的捧哏只能说太低级了,戏园子老板的话突出两个方面,第一你花钱不就是想捧角儿吗,这角儿算是让您捧起来了,您这钱花的值,第二不光是花的值,还有附加效果,还行了善呢! 刘子祥点点头,“你是个会说的,回头这园子扩建扩建,还是太小了。” 老板见杆就爬,“谢东家!我一定尽心尽力,您且瞧着吧,您这样的人物,一句话的事儿,咱们这园子,要是成不了全帝京最好的园子,我都没脸再见您!” 这边正聊着呢,那边簇拥着进来一个人,穿的板正,一脸青色烟容,刘子祥老远就招手,“这不是香帅吗?您老人家怎么不打牌,改听戏了?” 香帅笑着拱拱手,到另一边雅座坐了。 旁边有跟班说话声音很大:“咱们爷是正经戎马出身,驻帝京总司令官,上将军!他娘的,那个刘什么,算个屁?不知道攀附着谁,挣了两个糟钱,在这拔份?瞎了心了!” 香帅轻轻呵斥,然后歉意对刘子祥一笑。 戏园子老板浑身是汗,对着刘子祥道:“喝醉了,满嘴喷粪,您别见怪,咱们听戏,听戏。” 正在这时,锣鼓点响了,刘子祥专心听戏,好像是怂了,老板这才擦了把汗,略微放下心来。 一场戏直唱到洋钟表打了十点,角儿们出来谢场,底下有喊再来一段儿的,突然对面又起了动静。 “我说?别给脸不要脸!洗把脸换身衣服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别弄的大伙儿难看!” 香帅这回连演都不演了,任由手下挑衅,他就是来找回场子的,上次打麻将输钱沦为笑柄,现在香帅腰杆硬了,有大公子当后盾了,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以后在帝京怎么混? 他吃定了刘子祥不敢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怎么样。 下一秒,只见刘子祥一撩衣裳,直接从对面雅座飞了过来,然后凌空一脚。 段香帅昏过去之前,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 完了,失策了! 第165章 太刺激了,发达了 众人一阵惊呼,戏园子老板痛苦的闭上眼睛。 完了,全完了! 神仙打架,遭殃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管今天较劲的两拨人谁输谁赢,他是落不了什么好下场了。 那些喊返场的戏迷也不喊了,一个个站起来,伸着脖子往楼上看,这热闹可大了去了,搁以前,这就是两个红顶子打架谁见过? 只见香帅昏过去,刘子祥还是留了力的,打脸就行了,打死就不太好玩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上将军,要是把他当众打死,那就打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脸了,就连大头也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不管香帅人缘儿怎么样,要是不明不白就死在戏园子里头,其他军头难免心有戚戚。 香帅的跟班儿们都傻了,看向刘子祥。 你他妈疯了吧! 焙羊可不兴这一套啊! 两个人不对付,要么麻将桌上解决,要么两军对垒,朝天放枪,打十天八个月也死不了几个人,两边人完成放枪任务就聚在一起抽烟聊天,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谁的财力先撑不住谁就认怂。 怂了归怂了,两人还是能坐在一块儿打牌喝酒。 可你这算什么?直接当众一脚把人踢的昏死过去? 有个狗腿子犹犹豫豫去掏枪,可心里又盘算开来了,这枪要是掏出来,能怎么着? 吓唬他? 人家都敢对香帅动手,还怕吓唬? 真开枪? 别扯淡了! 下头的人都兴奋坏了。 “好嘛好嘛,来着了这似,我大老远的到这来,寻思着看这王湘琴呢,好嘛,全武行了直接!” “你懂个屁,外乡人,知道这是谁吗?刘大少!刘善之!北地财神听说过吗?他打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想让他打的人,能从这排到前门外,人家还不惜的动手呢!” 另一个穿的挺体面的老头儿不屑的冷哼一声,“少在那卖弄你那两把刷子,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您老给说说?” “咳咳。”老头儿清了清喉咙,喝了口桌上的香茶,这才道:“你们知道挨打的那是谁吗?” “是哪家的老爷?” “还哪家的老爷,那是上将军小段老爷,人称香帅是也!” 瞬间周围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可太牛逼了!估计是创纪录级别的街头茬架! 楼上的狗腿子们听了楼下的议论,都咬着牙。 这下算是到头了,老爷的面子可是彻底掉在地上了,不光掉在地上,还让摔的粉碎,捡都捡不起来! 有人就寻思怎么着也得硬气点,不然以后谁还好意思在街面上混,一咬牙一跺脚把枪掏出来,还没举起来说两句狠话呢,刘子祥一脚就给踹到楼下。 重重摔到一张桌子上,可见影视剧里大多都是假的,实木桌子结实的很,那狗腿子只觉得血气上涌,嗓子眼一甜,太丢人了,干脆头一歪,装着昏死过去。 底下人还给叫好呢、 “好啊!” “好俊的功夫!” “刘财神,你收徒不收?” 刘子祥在上面冲大家笑眯眯一拱手,然后把自己的配枪拿出来,递给对面剩下的几个狗腿子,“来,用这个。” 对面几人腿都打颤了,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冷。 终究有一人脑子转得快,喊道:“你别走,我们报官!” 舞台上,正愣神的王湘琴听了这句话,也不管还没卸妆,急匆匆绕过后台要上楼。 戏班班主知道她想干什么,连忙拦住,“湘琴,不能啊!一是你不能搅合进去,二是不能让刘大少走,你掺和进去,或者他走了,咱们就全完了!”23sk. 王湘琴身子迟滞了一下,含泪道:“班主,您对我有恩,能担不能担,我一个人担着了,这事儿本就因我而起!” 说罢,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大不了,我进那狗贼香帅府里去。” 班主默默让开,戏班众人都让开一条路,默默看着,有人还抹眼泪。 她就像台上的赵艳容,敢爱敢恨,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快意恩仇。 眼见那刘少爷踢的香帅生死不知,哪怕她一个女流人家,都明白此事不能善了,不管他是不是个登徒子,都...... 反正自己不能让他因此得咎,就算没这个能力,也得让他先走才行。 至于到了香帅府上...... 她王湘琴身边常备一把短匕,大不了到时候来个血溅五步! 飞奔到楼上,平复一下心情,看着刘子祥。 “你快走。” 刘子祥一愣,这倒是个意外收获,这妮子明明之前一脸嫌弃,还骂自己是登徒子呢。 刘子祥摇摇头。 王湘琴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是有钱,可人家是官!” 刘子祥心说妹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有钱不假,但我......” 王湘琴推他:“还说你有钱?你有钱,能扛住人家的枪子儿吗?官字两张口,你再有钱,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快走,拿钱四处打点,离开这儿!” 说到这,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哭刘子祥要走,还是哭自己。 突然情难自已,本来在推刘子祥,转而上前用力抱住,“你个登徒子,快走,以后,不许调戏别的戏子了,红颜祸水,知不知道?” 刘子祥都给感动了,心说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磨蹭了一会儿,巡街步军已经来了,到这一看这场面,他不认识刘子祥,但认识水管家啊! 全帝京的小人物们,谁不知道水管家的传奇故事! 那狗腿子一见步军来了,顿时恢复了颐指气使,“当众殴打香帅,还不快拿了?” 步军两手一摊,“得,这事儿啊,我管不了,我报信儿去,等上头来处理吧。” 刘子祥走到一边坐下,冲王湘琴勾勾手,“抱啊,哎,怎么不抱了?” 王湘琴也看出来不对劲,好像自己低估了刘子祥的势力,本来正哭着呢,突然破涕为笑,脸蛋上妆都花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格外青春美丽。 “登徒子。”骂了一声,王湘琴飞快跑回后台。 目睹了全程的戏园子老板和戏班班主神同步的擦擦头上的汗,然后对视一眼。 太刺激了,这下发达了! 第166章 又赢了 统领府。 大头正跟两个儿子一起用晚饭。 侍从军官走进来,汇报道:“大统领,刘善之他在戏园子里头,打了...打了...” 说到后面,侍从军官像是在憋笑。 大头平日里还算随和,不以为意,一边干饭,一边问道:“打了什么?” “打了段香帅,一脚踹在脸上。” “噗!”寒云一口饭喷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头瞪他一眼,寒云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趁机一推饭碗,“我吃饱了,爹,大哥,你们慢吃。” 大公子一拍桌子,“过分,太过分了!这个刘善之,嚣张,跋扈!” 大头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侍从军官下去。 等门关上,大头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公子都懵逼了。 “您这是?” 大头笑道:“好啊,打得好!” 大公子不解。 “记儿,我来问你,咱们家这几个厨子,你喜欢谁做的菜?” 大公子想了想,“张伯一手御膳做得好,自然是喜欢吃张伯做的菜。” “那你会考虑,别的厨子怎么想吗?” 大公子摇摇头,心说爹真是失心疯了,问这个做什么。 大头靠在椅背上,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记儿,你看这些日子,香岩他都在干什么,抽大烟,喝酒,打牌,要么就是去找你诉苦——” 大公子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要解释。 大头疲惫摆摆手,“不用说,不用说,我又不是康熙,记儿,你弟弟性子软,倒像个闲散文人,我已经老啦。”天籁小说网 大公子怔怔说不出话来。 “你看香岩这个样子,去了东北,可是那张胡子的对手。” 大公子黯然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这处理事情,第一要务是什么,是把事情办好,然后才是尽量让自己人去把事情办好,如果一味想让自己人上去,却把事情办坏了,那不是适得其反吗?所以啊,记儿,不要总想着让自己人上,而是要把那个最合适的人,变成自己人,即使他不是自己人,也还是能为我所用,香岩,是有功的,但他已经废了,我来问你,你看这上上下下,有谁能比的上刘善之的经济之才?” 大公子又摇了摇头。 “所以他打得好!这一打,就打成了孤臣!只有孤臣,才能重用啊,到时候,就算他不是自己人,他也不会是别人的人,明白了吗?” 大公子眼睛亮了,高还得是老爹高啊!香帅是军头里面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头面人物,刘子祥当众痛殴他,那是打了军头们的脸,就算段总长这样跟刘子祥私交好的不会说什么,那其他人呢? 这就好比你在公司里当高管,你跟另一个高管关系不怎么样,但一天突然来了个新员工,当众暴打另一个高管,你会怎么样? 你会暗爽,暗爽来自另一个高管和你关系不好且被打,然后你会不喜欢这个新员工,因为他挑战的是所有高管的权威。 这时候,这个新员工要是还想混下去,他该怎么办?除了靠上头董事长的赏识,恐怕没有别的出路。 大公子又问道:“那他要是做了年羹尧怎么办?” 大头笑笑,“年羹尧有兵,有军功,他有什么?” “那让谁去东北?” 大头摆摆手,“这个人自然会跳出来,吃饭,吃饭,给段总长打电话,让他去处理这件事。” ...... 一个钟点以后,段总长亲自带着江都统赶到了戏园子。 香帅已经醒了,但是太丢人,所以他装昏。 老段见到笑嘻嘻的刘子祥,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见了昏在椅子上的香帅,嫌弃的看了一眼,“叫醒他!” 几个狗腿子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香帅才“悠悠转醒”。 还不忘瞪了狗腿子一眼,妈的掐的我好痛。 只见香帅的形象很搞笑,脸上肿起来一个鞋印子的形状,见了老段,眼泪汪汪,“总长,您得给我做主啊!” 老段劈头盖脸问道:“你来买戏子,给谁买的?” 这话问的太牛逼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他不问你俩为啥打架,那就有的说了,发生口角也行,积怨已久也行,什么都行。 但现在老段不管那些,你就说吧,你来给谁买戏子的? 给大公子? 那样说是找死,香帅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我....我想再讨一房。” 老段恨铁不成钢,“跟一个商人抢女人,你也不嫌丢人!” “我!”香帅想说什么,又发现自己他妈的什么也说不了。 真憋屈! “人家愿意跟你吗?”老段又问道。 刘子祥都快笑出声来了,真经典,真是句句戳心窝子! 这是句废话,但是一句很有用的废话,说白了现在一个督军大帅要买个戏子,还用问她愿不愿意吗? 问题是这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连“买”这个字都不能说,所以老段问的是人家愿意跟你吗,废话,要是愿意还至于闹出这些事儿? 所以处理问题,切入点很重要,人与人在一个社会体系中矛盾会很多,有什么没必要生气什么的,找准矛盾点就行。 比如隔壁部门的人找你干活,你就回一句先给我们领导说一声,比如上司cpu你找你给他干私活,让你帮他弄这弄那什么的,那你就推掉本职工作,谁来安排你工作你就说没空,上司让我给他干啥啥啥呢。 就好比这个场景中,老段几句话,香帅就让卡的开口不得。 老段一挥手,“刘善之,你赔三千大洋汤药费,香岩,快回去吧,甭在这丢人!” 当晚,老段跟大统领汇报这件事,说香岩实在有失体统,难当大任,张胡子又是本乡本土,难以信任,怕他势大之后难以节制,不如就让小徐到东北去吧。 大统领神秘的笑笑,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波,刘子祥赢了,老段赢了,小徐赢了,大统领也赢了,大公子悟到了新的处事原则,也赢了。 香帅:只有我他妈是大怨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