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 序 “啊!” 凄厉的惨叫震得灵魂都抖了抖,乔雅南腾的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踩上鞋子就往外奔,三年村干部当下来,让事情在小事变成大事之前处理好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冲到门前她反应过来,这门……她回头,房间陌生且怪异,谁狗胆包天,趁她睡着抱着她挪窝了? “啊!” 门随着又一声惨叫从外推开,进来的妇人看到她合什拜了拜:“天可怜见,可算是醒了!” 说着也不等乔雅南有什么反应,拽着她就往外跑。 被拽了个踉跄,乔雅南主动快步跟上免得摔着。出门见着这陌生的小院子,又看了眼前边妇人的着装心底有点慌,这是哪儿?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村里最近有什么活动吗?怎么没有报备到她这里? 叫声就在跟前,门外台阶上抱膝坐着个小男孩,看她的眼神不是很友好。门推开,血腥气扑鼻而来,乔雅南被连拖带拽的来到床边。 床上的妇人五官狰狞,一身狼狈,身体本能的往上拱起用力,眼睛却紧闭着,面如金纸。 “文茵,文姐姐你快看,雅南醒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她!” 妇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艰难的笑了笑似是欣慰,可紧接而来的阵痛让她再次五官狰狞的微微抬了抬上半身。 “再用把力,看到头了!” 乔雅南看了眼产婆,大概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文茵手往上抬了抬,乔雅南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看要往下掉忙跪倒在床前托住了。 妇人的身体如同从水里扔到岸上的鱼,本能的往上拱起又落下,她动作很慢但固执的摸向女儿的脖子。 乔雅南只觉得脖颈一痛,伴着这疼痛,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卷来,头痛得她承受不住,弓起身体抵御。 “别做……傻事……了。” 乔雅南抬头,眼泪陡然滑落。 “啊!”文茵突然高高的拱起身体,然后重重摔落。 “出来了出来了!” 听着猫儿似的哭声,乔雅南思绪紊乱仍觉松了口气。 “不好。”产婆脸色大变,把孩子往妇人手里一放,先在下边垫了些东西,然后掀了碍事的衣衫在肚子上按揉。 “出血更多了!”妇人的声音都破了,她挤开乔雅南把孩子放到文茵身边,哽咽着喊:“文姐姐,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是个儿子,你给乔家又添了个儿子。” 文茵紧闭的双眼动了动,又动了动,像是在和什么拉扯一样,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偏头看着自己用命生下来的孩子。 “文姐姐,你坚持住,你要是没了让这姐弟几个怎么办啊!” 身体仿佛哪哪都在透风,文茵用尽全力想动一动,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口母亲的奶都没喝过。天籁小说网 血越流越急,产婆颓然坐下,对妇人摇摇头,这血都快流干了,完全不可能止住了。 “文姐姐,文姐姐……”妇人握住她的手大哭出声,察觉到手被抓了一下,她抬头,只能见到文茵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 一边的乔雅南看着那个口型,用为人母的思维去套了几个词后迅速想到一种可能:“奶水?喂孩子吃奶是不是?” 文茵说不了话,眼神也快闭上了,妇人也不管是不是这意思,赶紧解了文姐姐的衣裳将孩子送过去咬住奶头,孩子本能的吸吮了几下。 这好像给了文茵力气,她猛的睁大了眼睛,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头和上半身往上抬起,用尽力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是!姐!姐!” 乔雅南怔怔的对上那仿佛能劈云破雾的眼神,这是她从不曾得到过的母爱,那么强烈,那么让人震撼。 她用力点头,给这个母亲最重的承诺:“我是姐姐。” 眼泪从眼尾滑下,文茵身体跌了回去,眼睛半闭着再没了动静。 “文姐姐!” 第一章 初相识时 天蒙蒙亮,马车缓缓从巷子驶出。 待到上了正街,乔雅南猫着腰从车厢里出来,抓着门悄悄探头往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两人从巷口跟出来缀在身后。 被粘住甩不掉的感觉让乔雅南焦躁又无助,她还不能表现出来,略一沉吟,道:“徐老爹,先去趟福香坊。” 徐老爹得了主家嘱咐路上只管听从乔家姑娘的吩咐,此时二话不说就拐进了前边的巷子。 宽敞的马车厢内堆得满满当当,连车壁上都挂满了,只留了前边靠近门帘的位置可以坐人。 乔雅南坐回去,对上二弟修成的视线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多说,从他怀里将小弟接了过去抱着,看着睡得香甜的孩子出神。离开是不得已的决定,再不走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乔雅南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我是姐姐,我是姐姐。 “姑娘,到了。” “靠边停一下。”把小弟放到二弟身上,乔雅南起身下了马车。 “给我包一份绿豆糕,一份茯苓糕。”等待的时间里,乔雅南状似无意的左右看了看,在右后方看到了那两个人,从半个月前发现有人窥伺至今,她就记住了这两张面孔。 “姑娘,一共十文钱。” 给了钱,乔雅南拿着糕点重又上了马车:“仍走西城门。” 正想着要怎么甩掉这两人,一条手帕递到面前,虽然递帕子的小孩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乔雅南接过来轻轻的按在脸上吸走汗渍,七月的天太阳一出来热度就上来了,不擦了汗,用来遮掩过白的皮肤涂抹的粉全会花掉。 用小铜镜照了照,她又用棉球给自己补了一层,这脸蛋儿白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她自己都时不时想上手捏一捏。 摇摇晃晃中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外边渐有喧哗声传来。 徐老爹回头道:“姑娘,前边不知出了何事,车马都走得极慢。” 乔雅南撩起帘子看向前边长长的队伍,天气炎热,马车跑起来的时候有风尚不难受,这一停下来就有些闷热,她索性将帘子都打了起来。 “前面就是城门了?” “是。” 如果是城门出了乱子……乔雅南心下一动,要是能趁乱把祸水引到跟着自己的两人身上,那她们姐弟三个的危机就解了,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正想着下去瞧瞧,旁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姑娘有礼。” 乔雅南循声望去,顿时眼睛都直了:这是她两辈子见过最美的美人,哪怕是一身男装也掩不住的绝色!个子略高,一身立领束腰长袍衬得人长身玉立,面容现在看着还略有些稚嫩,待到长开了不知道会怎样的倾国倾城! 对待美人,乔雅南礼貌都比以往多了点,见前边走得极慢,下了马车见礼:“姑娘有礼。” 那人愣了一愣。 乔雅南轻掩住嘴角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抱歉,说漏嘴了。” 那人脸上的异色一露即收,再开口时尖细的声音和之前截然不同:“冒昧打扰,想请姑娘帮个忙。” “请说。” 那人上前半步:“平时出入城中只看鱼符不查文引,我便未做准备,可今儿却遇上了严查,我这又急着出城,所以……想请姑娘帮忙带我一程。” 鱼符是身份凭证,文引则是出入凭证,平时一般出示鱼符即可,文引出入时不一定会查,但是查的时候你要拿得出来。 就比如眼下。 她要在路上走两天,不定经过哪里就要查,在决定要离开时就请宋姨帮忙办好了,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却未必,可若是他们做了准备呢? 乔雅南脑子转得飞快,虽然被美色所迷,但对眼前这陌生人的警惕仍在,府城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这人却急着离城,乔雅南不得不多想一想。 她正欲婉拒,就听得对方又道:“继母给我订了一门亲事,让我给一个已至天命的人做填房,我不愿,费了许多心思才跑出来。” 逃婚的?乔雅南看向城门方向,直接问:“他们是在找你?” 姑娘连连摇头:“这是府城有名的那几家才有的阵仗,我家要是那样的人家插翅也难飞。” 乔雅南这些时日对这个时代也有了些了解,恒朝并不存在她知晓的历史上,建国至今才十八年,文臣武将中不乏女子,就连皇后都曾亲自领兵守城。和很多朝代比起来,恒国对女子算得上优待,所以胆子自然也养得大一些,就如帮她许多的宋姨当年就逃婚过,之后得了娘的帮助才顺遂。 想到宋姨,再看着眼前这美人,乔雅南心就软了,这样的大美人就该风光大嫁,怎能被老头子糟蹋。 而且…… 乔雅南看着她这男装打扮,若是用好了,说不定能吓退尾随的人,如果这人身份有问题出城门被拦,她也有办法从中脱身。 转身上了马车,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人乔雅南催促道:“上来。” 迅速将车厢里的东西尽可能的再往里堆了堆,示意二弟抱着小弟往里挤,乔雅南拿出两个小包裹,一个打开了放在手里,从另一个包裹中拿出几样东西,回头对蹲在车架上面带犹豫的人道:“东西多,别嫌弃。”m.23sk. 东西是真多,多一个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人摇摇头,靠着门坐了。 乔雅南看着她的脸略一沉吟:“修成,你抱着弟弟坐外边一点,马车走得慢,不怕掉下去。” 乔修成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 这拒绝很让乔雅南意外,虽然这些天一直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是听话得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见他眼神不善的盯着那姑娘,稍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自己忘了的男女大防有人替她记着了。 “你就没看出来这是个姑娘家?” 乔修成一愣,是姑娘?八岁的小子忙垂下视线不敢再看,抱着小弟往外移了移让出位置来。 乔雅南捂嘴偷笑,小老古板。 手脚终于有地方放了,乔雅南将帘子放下来阻隔外边的视线。她拿起一团灰乎乎的棉花就要往那姑娘脸上贴,她忙躲开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团灰呼呼的东西。 第二章 假扮夫妻 “你这脸走在外边太危险了,得做下伪装。” 乔雅南把衣袖往上拉到手肘,露出一截和手背完全不一样的白皙肌肤:“不是穿个男装就万事大吉了,就你这张脸是男是女都危险。” 那人立刻移开了视线,轻咳几声道:“姑娘聪明。” “没办法,要自保。” 见她不躲了,乔雅南终于把第一个灰色的印记扑到了这张绝色脸蛋上,就像一幅画坏了的画一般,可惜得她直感慨:“好好一个美人被我糟蹋了,真是罪过。” 那人不知道要怎么回话,索性闭上眼睛随她动作,只要能出城,这点事能忍。 “我姓乔,闺名雅南,姑娘怎么称呼?” “‘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取自《诗经》中《谷风之什·鼓钟》?” 乔雅南动作一顿,曾经她也叫这名字,可是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后才知道名字的出处是在这里,以前没有人告诉过她。会从《诗经》中给她取名,旁人说的父母曾对她的爱和期待才让她有了些真实感。 没有听到回话,那人睁开眼睛,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应是没错。 马车突然走得快了些,怕两个弟弟坐外边不安全,乔雅南忙道:“修成你小心些,别摔下去了。” 乔修成往后移了移,一只手还抓住了门。 加快速度在脸上涂抹一番,将眉毛改变形状调整脸型,点了几颗不讨好的痣,修了鬓角……乔雅南用出自己最高化妆水平,相貌看着终于不那么抢眼了。又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将她露在外的肌肤都遮掩了一番,头发重新换了个发式,一眼看着就是个小书生模样。 乔雅南满意的点点头,摸出一方小铜镜递过去,又拉开了门帘一侧:“你看看,保证你亲爹也认不出你来。” 那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着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看向乔雅南,这莫不是传闻中的易容? “怎么样?还认得自己吗?”乔雅南有些小得意,她可是靠着这手化妆术能吃到饭的人。 “快认不出了。” “认不出就对了。”乔雅南笑:“文引上是四个人,小弟还这么小,不占用名额也说得过去,若对方问询,你就说我们是去往老家桂花里,要是对方又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也简单,你就说是我的夫郎……” “咳咳咳!”那人突然咳了起来。 “你高我半个头,又做男装打扮,我们这年岁看着说是夫妻最合适。”乔雅南抱了小弟放到那人怀里,看她动也不敢动,就抓住她的手教她怎么抱孩子。 “岳母病了,你带我们去看望岳父岳母。对了,你还未说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头看不出神情:“怀信。” “槐杏?怎么又是槐树又是杏树的?”乔雅南突然想通了:“假名?那你鱼符上是哪个名?” “胸怀天下的怀,信而好古的信,鱼符上是这个名。”并且住址是京城。 “鱼符都有,看起来有点门路。”乔雅南撩起帘子看城门近了,回头又问了一遍:“都记住了吧?” 怀信点头,记性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乔雅南转而和二弟交待:“姐夫名怀信……” “我都听着了。”乔修成不想再听一遍那些坏姐姐名声的话,往边上挪了挪好让她有地方坐。 乔雅南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事出有因,她理解。掀起帘子低声和马夫交待了一句,马夫不敢多言,只应了声是。 队伍慢慢行进,终于轮到他们了。 乔雅南欲出去面对,怀信拉住她,把孩子递到她手里,自己下了马车背光而立,将几人的鱼符和文引一并递过去,眼神扫过两个士兵身后的人也不躲闪,坦坦荡荡的站着。 士兵看他一眼,低头去看鱼符文引,边问:“去往何处?” “去往妻族老家桂花里。” 乔雅南听着是最初听到的那道男声,声线虽不如男人粗,不过也能骗过去了。 守城门的士兵最有眼色,谁欺得谁欺不得一眼就看得分明,这会便将东西递回去道:“公务在身,请将帘子打起来,我核对人数。” 怀信将帘子打起来:“孩子才出生不久,去申领文引的时候忘了要将他算上。” “你们这爹娘当得可够糊涂的。”两个士兵被他这话逗笑,手一挥道:“走吧。” 怀信拱手道谢,进车厢之前眼角余光扫过,那几个人已经先一步走向下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通过城门。等走远了些,乔雅南探头看向后边,一直缀着的那两人不见了,她暂时松了口气,希望是没有准备鱼符文引所以出不来城,不过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收回视线,对上怀信探究的眼神她笑了笑,扬声道:“徐老爹,走快一些。” 马车走得显见的快起来,乔雅南闲闲问道:“姑娘有何打算?” 怀信咳了几声,声音变回之前的尖细:“去哪里都好,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这里了。” 乔雅南眉头紧皱:“那就是没有去处?外家呢?也不能去吗?” 怀信想说他并非无处可去,可他不顾拦阻放下最紧要之事也非要回来这一趟,眼下得着这么一个结果,一时之间他也不想回去面对。 乔雅南看她迟迟不说话不由得多想了想,逃婚嘛,当然是要逃离熟悉的地盘,熟悉的人,不然岂不是自投罗网? “姑娘在前边放下我就好。” 乔雅南问:“有去处了?” 怀信低下头去:“哪里都去得。” “你对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正确的认知。”乔雅南熟练的轻轻拍了拍扭动的小弟,声音也降低了些:“就你这张脸,男装也护不住你,我这手遮掩的本事又不是一时半刻能教给你的,你要怎么自保?” “我能自保。” “说来听听。” “……”长至十七岁,怀信头一次被人问要怎么自保,并且还是因为这张脸,在此之前他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突然被人这么问他一时都答不上来。 见把人问住了,乔雅南隐隐有种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得意。这个时代的女人再自由又能有多少阅历见识,把外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换个地方找个地儿住就能安生,太天真了。就这张脸,若是独身在外绝对不可能安生。 第三章 一路同行 乔雅南低头看着小弟一动一动像在吃什么的嘴:“以我有限的认知来看,有过于出众的相貌却没有自保的能力,这对小老百姓来说不是好事,所以哪怕我长相不及你我也会给自己遮一遮,你可以说我小题大作,但是防患于未然总好过后悔莫及。” “姑娘说得在理。” 拨弄着包裹里的几样东西,乔雅南道:“若我前路明朗,还可以说一句你跟着我走,我帮你,可如今我也前路不明,这话却是说不出来。” 怀信轻轻咳了咳:“姑娘已经帮了我大忙。” “女孩子当然要帮女孩子。”乔雅南挂心身后缀着的人,把弟弟放到修成怀里:“我站一会。” 弯腰走出车厢,乔雅南抓着门框站起身,身后有行人,但是没看到那两个眼熟的男人。 徐老爹怕她摔着,勒马走得慢了些。 没多会乔雅南就坐了回去,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得怀信道:“不知姑娘可愿带上我去桂花里暂住几日。” 带两个孩子外出,乔雅南的警惕心并不低,她立刻就想找理由婉拒,可看着她的衣着突的心头一动。 外边的世界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不说远了,今晚要怎么度过就是眼下最大的问题。虽然她做了很多准备,也知道在等级森严的时代下人少有敢犯上,但是她不敢赌那个万一。 若怀信一路同行,那这个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而且有个‘男人’在身边,怎么说都比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安全许多,更何况还有个隐忧在。想到窥伺多日的那些人乔雅南就寒毛竖立,大热的天打了个冷颤,比起这些事,对一个姑娘的提防反倒不值一提。 “我当然求之不得了。”在心里分析出利弊,乔雅南一口应下,把小弟往她面前送了送:“说不定还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多,比如照看这个小乖乖。” 怀信身体直往后靠,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哪有那么可怕,我家小修齐最听话了,饿了就哼哼,吃饱了就睡,尿了拉了就哭几声,好带得很。” “修齐?” “恩,他是遗腹子,我爹还在的时候就给他取了名叫修齐。”乔雅南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二弟的头,见他立刻扭开了去就笑:“这是我二弟修成,还有个大哥名修远。” “你……”怀信突然收了声,撩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马蹄声入耳,乔雅南跟着脸色一变,这是来追她的还是追怀信的? 动静越来越近,怀信看乔姑娘一眼:“我下去。” 乔雅南心里没底得很,但是她更清楚不能这时候下马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先别自乱阵脚,每天那么多人在城门进出,不见得就是来追你的。” “继母不会轻易放过我。”怀信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尖细的声音因为着急都变粗了些,两人却都没顾上:“你帮了我,我不能害你。” “真到那时候我就说是你用修齐的性命要胁我,我会卖了你的,放心。” “……”怀信眼睛微睁,‘卖了他’这种话会不会说得太顺口了些。 乔雅南暗暗稳住自己语速飞快:“你要相信我的伪装本事,和你之前的花容月貌比起来现在看着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你现在下马车才是主动露了行踪。” 马蹄声更近了,两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怀信更是右手握拳蓄势待发,四骑从旁侧飞驰而过。 两人面面相觑,乔雅南忍笑:“看吧,都说了别自乱阵脚。” 怀信看着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的人,只觉得这人胆子实在是大得很。 “之前还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可你刚才宁愿暴露自己也不想拖累我,可见你品性极佳,我放心了。”乔雅南说着又有点儿得意:“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乔修成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在外人面前没有揭穿,哪里会看人了,因为被退亲寻短见的也不知道是谁。 怀信欲起身:“地方小,我坐到外边去。” “不着急,离城门还近着。” 乔修成不吭一声手脚并用的去了外边,知趣得很。 官道不平整,马车一摇一晃的让乔雅南瞌睡上来了,但她哪里能睡,强打起精神来和新认识的美人说话。 “路上不耽搁的话两天能到,希望今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住一晚上。” 了解过后乔雅南才知道电视小说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什么大客栈,什么天字一号房间都是骗人的,为了统治稳定,百姓想自由迁移根本是难上加难。外出的人少了,客栈自然就没有生存空间,县城有那么一两个客栈是给有身份的人用的。 小老百姓有出行需求的时候都是卷着铺盖,带着锅碗瓢盆。有钱人可以去乡绅家里借宿一晚,像她们这种能找到片瓦遮身的地方就算运气不错。 宋姨帮她打听到这一路途经的地方后她仔细研究过,算好路程定下了过夜的大概地点。如今天气好,只要地界安全,在车上过一晚也能熬过去,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本来就小的地方更不够用了。 怀信看着眉头微蹙的人:“这段路姑娘走过?” “我没有离开过府城。”乔雅南摇摇头:“你呢,出去过吗?” “出去过,我知道怎么找到地方住。” 乔雅南眼神一亮:“真的?能躺着睡的那种地方?” 这形容让怀信点头的动作都不那么顺畅。 “太好了。”乔雅南兴奋的抓住怀信的手腕:“那这事就靠你了。” 怀信眼神从她的手上扫过轻轻应下,转开头去咳了几声。 乔雅南越加觉得收留怀信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她最担心的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听怀信又在咳嗽了,她问:“听你一直咳嗽,嗓子不舒服?” 怀信轻轻点头:“有点着凉,嗓子疼。” 原来如此,怪不得怀信一直说话少,嗓音听着也不够圆润。 念叨了一声他的名字,乔雅南道:“我还继续叫你怀信吧?免得被人听着多出事端来。” 怀信点头。 第四章 交换手帕 掩嘴打了个呵欠,乔雅南道:“我昨晚没怎么睡,有点困,你为了逃出来昨晚应该也没睡好吧?我们轮流休息一下?” “你先睡。” 乔雅南也不客气,身后就是堆起来的被褥包裹,软和得很,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看乔修成也一脸困顿,他起身弯着腰走出去,低声道:“去里边睡。” 乔修成手脚并用的爬到姐姐身边坐下,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悄悄抓住姐姐的衣摆一角闭上眼睛打瞌睡,时不时睁一下眼,显然没有睡沉。 怀信坐在车架上微眯着眼抬头看着晴空,片刻后回头看向依靠在一起的三姐弟有些怔忡,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看的并非三姐弟,而是乔雅南。 在赞誉声中长大,他对自己的相貌并非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在出城的人中挑未出阁的姑娘行这方便之事,只是没想到美男计莫名就成了美人计,且在她的巧手和巧思之下,出城远比预料的要顺利。 这姑娘胆大心细,以为自己是女子便施以援手,可她分明也并非谁都信任,就比如对这马夫她就存了警惕,若是信任完全不必轮流休息,只管让马夫掌马前行就是,如果没有他中途加入,这一路她定是会强撑住。 所以他护送她们姐弟回家,报她援手之情。待送到目的地后他回转京城,走他早已定下的路。而她,不论是留在桂花里还是回到同心府,两人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与其现在自承是男子被请下马车,倒不如默认了这身份护送这一程。 乔雅南睡得轻,孩子刚哭第一声就醒了过来,眼睛还未睁开,手往尿布上一摸,果然是尿了。 熟练的换了尿布,算着时辰,估计也差不多饿了。 叫停马车,乔雅南抬手从马车内壁上取下一个挂着的竹筒,拔了塞子,接过二弟递来的木勺接了半勺,一边逗弄一边熟练的喂进小弟嘴里。 怀信看了会,轻咳几声调整嗓音开口:“这是什么?” “米汤。” 乔雅南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汗,遮掩的痕迹抹去了许多,露出里边雪白的底色,她却不自知,仍是小心的喂食:“孩子容易饿,出发之前我就准备了这个,不过只能中途喂一次,天热,放久了怕坏,下一顿得给他现做。” 怀信看她的脸一眼,默默的转开了视线。 喂完最后一口,乔雅南心疼的摸摸小弟一点也不胖嘟嘟的脸:“从出生他就只有这个吃。” 怀信不懂这些,看她神情也知不是好事,于是没有多问。 “徐老爹,继续走吧。” 马夫应了一声,拍了拍马屁股继续上路。 乔修成把小弟抱过去:“脸花了。” 乔雅南拿起小铜镜,虽然不如玻璃镜清晰,也能看到脸上有些斑驳。 “天太热了,怀信你的脸花了没?”说着话,乔雅南跪行一步凑近了去看,没注意到怀信身体瞬间僵硬住了:“也花了点,外边太阳大,你往里避避。” 怀信垂下视线:“无事。” “有事,露出你这张脸我们可不一定能安生到桂花里。” 乔雅南拿出手帕,不容她拒绝的给她轻轻按去汗渍,然后抖开了给她扇风:“能安全的长这么大,你身边的人肯定对你非常好。” 怀信柔软了神情,点头道:“是,他们待我更甚爹娘。” “我猜也是。”食指轻轻按了下她额头,见还没有干就久扇了会才停下,拿起棉球蘸了点自己调的粉轻轻按在她脸上,将脱妆的地方补好后把手帕塞她手里道:“好了,出汗了用这个轻轻的按,不能擦。” 怀信看着她额头上的汗手指动了动,还是控制住了:“你出汗了。” “太热了。” 乔雅南攀着车厢门往后看了一眼,仍是不见人影她心里又安稳了些。等到了县城就安全了,就算他们追上来,她就不信还能猜到自己走的哪个方向。 坐回去拿起角落里一本书给自己扇风,还调整了下方向让修成能吹到:“得赶紧到桂花里才行,修齐要捂出痱子来了。” 乔修成低头看着小弟,将他本就松松穿着的衣裳又扯开了些,然后也拿了本书扇风。 息了汗,乔雅南给自己补好妆,见没什么差池后就要和怀信换位置:“你来睡会。” “我不困。” “我不太信。” 话堵回来得太快,怀信张了两次嘴才说出话来:“困了我和你说。” 乔雅南看她精神确实不错,也就不再坚持,她瞌睡已经醒了,接过孩子抱着琢磨后边的事。 乔修成起身取下三个竹筒一人递了一个,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就放下,不知道哪里能打水,得省着点喝。 怀信的眼神落在挂着的那些个竹筒上,装了米汤,又装了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玄机。 午时他知道了,还有。 半日下来那些人都没有追上来,乔雅南心里多少是放心了些,孩子又不经饿,日上中天时她让马车在一个长亭停下来,这里有水源有草地,适合休整。 马夫牵着马去吃草,乔雅南则端着锅碗瓢盆下了马车,又从马车里拿出半布袋米舀了两碗出来,想了想又多舀了半碗,她不知道这位怀信姑娘的饭量如何。 煮饭需要柴火的常识怀信还是有的,好在周边就是山,最不缺这个,抱满怀从小林子里出来就听得那人轻快的声音在喊:“快来,咱们捡着了现成的灶。” 怀信加快脚步走过去,看着那个有着烧火痕迹的坑。 乔雅南把旁边扔着的石头捡过来垒好,把锅放上去试了试,又把石头移近了些。 “好了。”乔雅南拍了拍手,也是没想到,春游的经验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折了小树枝进去,乔雅南一摸衣袖:“有火折子吗?” “有。”怀信忙把火折子递过去,看她吹燃了点上火,然后把大一些的柴添进去。 孩子应该是饿了,哭得一声比一声大,修成抱着来来回回的晃着也哄不住。 怀信看了亭子里一眼,道:“这里要怎么做?我来。” “看着锅就行,开了后再稍等一会把大的柴火退出来。” 天籁小说网 第五章 美色所惑 乔雅南手臂一抬就要擦汗,这天气还烧火,太要命了。 怀信动作极快的拉住她的衣袖,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乔雅南也不和她客气,接过来轻轻按压,这样虽然还是会掉色,可比袖子抹掉强多了。 想到什么,她笑出了声:“怀信,交换了手帕,我们可就是手帕交了!” 怀信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乔雅南本是随口一乐,见她没有回话也不在意,展开手帕给她看:“脏了。” “无事。”怀信伸手去接,就见对方又把帕子收了回去:“反正都脏了,再借我用用?” 怀信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仍是点头。 乔雅南提着裙摆跑到不远处的溪流边,手一浸进去就舒服的长出一口气,要是能把脚也浸进去就好了。 拧干手帕,乔雅南回到长亭里轻轻给小弟擦了脸,凉凉的手帕让他舒服了些,哭声都小了。 “修成,拿盆去打点水过来。”把小弟接过来熟练的单手抱着,乔雅南指着刚才自己去的地方:“那地方水不深,树荫底下也不那么热,你可以脱了鞋袜去去暑。” 乔修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打了水回来。 乔雅南哼着曲子哄孩子,边用帕子轻轻擦拭小弟的脖子手脚给他去暑气,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词:无痛当妈。 想想任何词语都不是无端出现的,除了不是她生的,没有奶水可以喂养,母亲能做的其他那些事她都做足了,还真是无痛当妈。 从才接手时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也不过短短一个月而已。 “我退掉柴火了。” 在沸腾的锅前手足无措的怀信让乔雅南有些疑惑,给她的手做伪装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手比一般姑娘要大,手掌也不如自己的柔软,掌心还有些薄茧,之前只以为是在继母手底下吃苦头了,可现在看着她对家事这些并不熟练,那是在哪方面搓磨她了? “把盖子移开,不能让米汤跑了,那是小修齐的口粮。” 怀信忙伸去揭盖子,乔雅南眼疾手快的叫住:“别用手,烫。” 怀信猛的收回手,捡了根小柴火勾住上边的扣儿提开锅盖,然后回过头看向乔雅南,等着下一步指示。???.23sk. “用筷子搅一搅,别让饭糊了。” 怀信照做。 “把米汤舀到旁边那个大碗里,别把米舀进去了,没熟的,小心点别溅到手上,很烫。” 怀信悄悄的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那么笨拙,可是落在乔雅南眼里更让她确定了这姑娘没做过这些事,难道天天让她劈柴去了?如果是这样,那后母简直暴殄天物,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好好养着嫁个富贵人家带来的好处不是更多? “别捞得太干了,留点,饭还没熟透,看看火,大的话再退掉一点,盖上盖子焖饭。” 怀信动作一顿,状似起身的弯起身体挡住身后的视线,倒了一些米汤下去滋润被挤干了的米饭,见火不大就没管,盖上锅盖后端着米汤过来。 “他吃得了这么多?” “这是他两顿的饭,下午还会要吃一顿的。”乔雅南拧了手帕拿在手里:“一头的汗,洗洗。” 怀信指着自己的脸,洗洗? “没事,现在没有外人在,你先凉快一下,洗干净了我马上重新给你弄。” 怀信本来就觉得脸上脏得难受,不再多说,捧起一捧的水就打算往脸上糊,想到自己现在是‘姑娘’,他又张开手指漏了这一捧水,用湿漉漉的掌心按在脸上慢慢擦。 这时乔修成回来了,眉头舒展,显然是在水里泡舒服了,见水脏了不用吩咐,主动去换了一盆水回来。 “来,抱着弟弟。” 把孩子递过去,乔雅南先去看了饭,见已经熟了就把火全部退了出来,从马车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拿出来四个饼放到饭上热着,又拿了个碗分出来一半米汤,之后才拿了灰扑扑的棉球和粉过来坐下。 怀信看着她这番简直称得上行云流水的动作,觉得比别人耍的剑法都还要好看。 “怀信你太好看了。”乔雅南摸着这张脸赞叹,想她曾经在那个大环境下见过多少各有特色的大美人,可怀信能将她们全都比下去。 近在咫尺的脸以及摸在脸上的手让怀信全身僵硬,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他甚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都落在自己的脸上,和自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亲密得不分你我。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心里一团乱麻。 “你要是只有一点点好看我还要嫉妒一番,怎么能比我好看呢?可你美成这样,我都嫉妒不起来。”乔雅南拿着棉球给她扑粉:“你得有点危机感,露面的时候就把脸遮一遮,怀壁其罪知道吗?等到了桂花里我把我这手艺教给你。有话说话,别睁眼。” 怀信赶紧又闭上眼睛,急促的呼吸了几口,要不是不舒服都忘了呼吸。 “教给我?” “要是能换你平安,这手艺就有价值了。” 沉默片刻,怀信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你美啊!”乔雅南连想都不用多想就给出答案:“一个美极了的人来求助,而且是那样的原因,我当然是能帮就帮,谁能拒绝美人呢?” “……”这个理由真是妙极了,可是因着这个原因会同意的应该都是男子才对。 乔雅南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又道:“女子不易,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若我是坏人呢?或者我被继母派来的人抓住了呢?” “我说了啊,我会卖了你的,你当我说假话啊?我一个弱女子,手里牵一个怀里抱一个,要多惨有多惨,你又是男子装扮,到时我再掉几滴眼泪说是被你挟持了,你说他们信不信?” 必然是信的,换成他都信,怀信想,谁会相信一个姑娘家胆子这么大,由此也可看出她的聪慧,短短时间就连后招都想好了。 第六章 给你望风 乔雅南去涂抹衣领没有遮住的地方,怀信不着痕迹的含住下巴,还堆了个双下巴出来,逗得乔雅南笑出声来:“这办法不错,我都不用弯腰了。” 怀信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想,这样不对,他不能再瞒着了。 “好了,先这样,米汤凉了。” 乔雅南把东西放下,洗了手抱小弟过去喂食,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停:“修成,你去马车上把装着干菜的竹筒拿了拌到饭锅里,饼应该热了,往里边也夹一点菜。” 乔修成显然被使唤习惯了,一声不吭的悉数照做。 怀信刚提起的勇气被这样一打岔悉数沉到心底,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能把到嘴边的话推出来。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乔姑娘一眼,起身道:“我去帮忙。” 乔雅南不拦着,太过把人当客人反倒生疏,多做事就成自己人了,一会得让他洗碗,她对这事深恶痛绝。 只是怀信做家事实在生疏,在他搅拌时又弄断了一双筷子后乔修成忍无可忍的赶人:“你把饼戳个口子,往里塞点干菜。” 话音一顿,乔修成又道:“可以拿到亭子里去弄,姐姐会教你。” 怀信只当听不出自己被嫌弃了,提着小竹篮去了亭子里。 “饼软了吗?”乔雅南边喂小弟米汤边问。 “软了。”怀信蹲下,小心的拿起一个饼戳开口子,然后拿筷子从竹筒里夹了干菜往里塞,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料,掉篮子里的反倒更多些。 看她羞得头都不好意思抬,乔雅南教她:“你把口子弄大一点撑开,拿竹筒往里倒,别倒太多了,不然不够。” 怀信照做,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臊的,只觉得脸上烧得很。 “够了够了,把口子朝上搁篮子里,剩下的都这么弄。” 又拿起一个饼,怀信咳了一声,问:“这是什么菜?” “就是晒干的菜叶,干菜没那么容易坏,带着在路上吃正好,我带了两天的量。” 乔雅南放下木勺,小修齐都不张口来接了,该是吃饱了:“我们还在守孝,不能吃荤,宋姨担心我们吃得不好就送了点菌油过来,你吃着要是喜欢,等出了大孝我再做,这菜放肉才最好吃。” 怀信抬头看她一眼,她远比自己见过的姑娘家穿得素净,没用半点首饰,之前只以为是她谨慎,没想到是因为有孝在身。听她说过有个大哥,却只得她带着两个弟弟出远门,一个还在襁褓之中,这怎么看都不寻常,若是有大孝在身,倒是说得通了,只不知她那大哥怎么放得下心。 乔修成满头大汗的端着饭锅进来,不用姐姐嘱咐就装了一碗饭和一张饼送去给马夫。 怀信终于把饼都弄好了,挑了自己弄得最好的一个递过去。 乔雅南没什么食欲,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她苦夏,年年夏天难过,这种天气赶路更受罪,可有两个孩子需要照看,她硬塞也会吃一些。 怀信吃得快,一张饼一碗饭轻松落肚,那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乔雅南暗暗庆幸自己多煮了些:“我吃不下了,别剩着,都吃了吧,晚上为了修齐也是要再煮饭的,我带够了粮食,别担心。” 怀信看着碗里剩下的米饭,用个干净的碗装了小半碗递过去,压出尖细的嗓音劝道:“要赶一下午的路,不吃几口会扛不住。” 这是事实,一张饼不足以让她熬到晚饭,乔雅南接过去慢慢吃着,怀信又问乔修成还吃不吃,见他摇头才将锅里剩下的全装出来吃掉,食欲好得让乔雅南羡慕。 “把东西都洗一洗……修成,你来抱弟弟,我和怀信去洗碗。” 乔修成意外极了,把小弟接过来抱着,这可稀奇,在家什么都做,只不洗碗的人竟然主动说要洗碗了。 怀信不疑有他,将碗筷都放进去一锅端了过去,在乔雅南的指导下学会了洗碗。 “怀信,我想脱了鞋袜泡泡水,你要不要来?” 端着锅准备回转的怀信差点没拿住,下意识就转过身去道:“你泡,我给你看着。” “也行,一会我给你望风。”乔雅南找了个石头坐下,脱了鞋袜浸进去,舒服得她长长的喟叹一声:“这水真凉。” “不能久泡。”怀信仍是端着锅站着,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知道知道,就泡一会。”乔雅南踢了踢水:“怀信,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有的。” 乔雅南点点头,就在怀信以为她要追问时她却换了话题:“不知道桂花里是什么样子,希望族人们都和善。” “以前不曾去过?” “不曾,但是眼下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怀信沉默片刻:“如果他们不和善呢?” 乔雅南在草丛上抓了一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怀信回头,看到她白皙的小腿后立刻又转了回来,脸红得伪装都没能遮住:“什么?” “草籽,往地上一撒就能活。”乔雅南手掌朝下张开,草籽掉落:“我就和这草籽一样,在哪里都能活下来。”23sk. 怀信没有说话,这样的话,不该出自一个还未出闺阁的姑娘之口。 乔雅南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后仰,歪了歪头看向怀信的背影:“不信?” “信,只是很意外你会这么说。”眼角余光瞥到她的动作,怀信竟然感觉出了些洒脱来。回想这半日相处,观她行事确实称得上洒脱。 “是意外我这么认为,还是意外和你说这个?” “都有。” 乔雅南把脚从水里抬起来,拍拍脚掌想起身,又实在舍不得这凉意,再次放到水里感受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屈膝踩在石头上晾着。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呀,既然是做朋友当然不能只有我知道你是逃婚出来的,你却对我一无所知。” 做朋友吗?怀信垂下视线看着洗得亮晶晶的碗碟,他不信乔姑娘的目的只是如此。她不止胆大,还机灵,有心帮‘她’是真,顺便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真,这半日,她往后瞧的次数多了些。 不过不管乔姑娘的目的是什么,对‘她’抱有善意这一点很明显。 第七章 操心的命 “到你了。”乔雅南飞快穿好鞋袜起身跳到怀信面前就要去接东西:“你说你傻不傻,一直端着干什么,不重吗?”m.23sk. 根本没想到要放下的怀信往旁边一避:“修齐在哭。” 乔雅南抬头一瞧,修成那眼睛都快望出来了,仔细听确实能听到哭声,她赶紧往那边跑去,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道:“等再找着合适的地方你再去泡泡,很舒服的,我给你望风。” “好。” 风一般跑走的人抱过孩子后那股自在洒脱仿佛就被封禁了,哄孩子的模样柔软得好似自己就是那孩子的母亲,不但没有半点被拖累的不甘和怨恨。她甚至是快乐的,那种快乐让她在被修成顶嘴时都不减少半分。 怀信有种把亭子里这一幕画下来的冲动,无需多美的景致雕砌,这样就是最美的一景。 “怀信,要走啦!” 怀信应声走向马车,在修成的指点下将锅碗瓢盆放回原位,见马夫在套马车,正准备上前帮忙就被修成拉住了衣袖:“天热,你先上去。” 先一步上马车的乔雅南听笑了,对怀信招手示意她上来,这孩子虽然还在犯别扭,但是被教养得是真不错。 见怀信一脸莫名,她低声替二弟解释:“看看你的手。” 怀信伸出手看了看,有什么问题? 乔雅南无奈的拿起棉球往她手背上一按:“都说了让你有点危机感了,脸上遮住了,手这么一伸出来不就露馅了吗?” 棉球按过的地方就和弄脏了一样,怀信忍着拍干净的冲动,正要说话手就被抓住了,他本能的往后一缩,乔雅南用了些力气抓住:“别动,我还抱着修齐呢!” 这下怀信不是不动,是全身僵硬动不了了,目光随着她涂抹的动作,脑子里想着必须要坦白了,可嘴巴却张不开。 “美人连手都是美的。”乔雅南边涂抹边道:“十指纤长,虽然手掌大了些,但是你个子也高嘛,骨架是要大一点的,等到了桂花里我教你怎么护理,把掌心的茧给去了。” 怀信听着,一会后才轻声回话:“你好像什么都会。” “我想会的就会,学嘛。”乔雅南翻着手来回看:“好了。” 看着她白皙的手,怀信问:“你不给自己遮遮?” “下马车的时候我再遮,要照顾修齐,别弄他嘴里去了,你那帕子是不是还湿着?给我擦擦手。小心点,别把你手上的弄掉了。” 怀信去拿手帕的动作变成两个手指捏着一角拎过来,翘起的兰花指把乔雅南都逗笑了:“我这操心的命哟!” “有人能操心也挺好。” “我也这么觉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爽快是爽快了,但是连个挂念的人都没有,那也太过身无挂碍了些。”乔雅南看向她:“你呢?有挂念的人吗?逃婚出来,是不是有两情相悦的人在等你?” “没有需要我操心的人,也没有等我的人。”怀信低头想了想,加了一句:“但是有养育之恩要报。” 乔雅南微微点头,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养育之恩这词正常不会用到亲生父母身上,也不可能是她那继母,那就是还有另外的人,也可能是她逃出来后打算投奔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暂时不打算去。 唔,也对,她跑了,她继母肯定去和她相关的人家里找,她先躲一段时间是对的。 想通这一点,乔雅南对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去桂花里的疑惑就有了答案。虽然自己没什么可被一个姑娘图谋的,可总归心里是有提防的,现在知道她有自己的难处就放心了。 “怀信,你今年多大?” “十七。” “我十六。”只是心理年龄略大一点而已:“怀信,我想和你打个商量。” “你说。” “虽然出来之前做了不少准备,也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要怎么应对,可如今多了你同行,有些事不用那么勉强去应对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怀信坐起来一些捂嘴咳了咳,伸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也简单,就和出城时一样,你是我夫郎,我们以夫妻身份示人,这样路上遇着什么事也好应对一些。” 夫郎…… 怀信转过身去面向外边,耳朵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红,最后成为深红色,过了一会他才道:“要怎么做你说就是。” “就等你这句话。”乔雅南眯起眼看着阳光普照下泛善可陈的景致陷入回忆。 十六岁的她应该正上着高一,不好不坏的成绩,非常好的人缘,在其他同学都无比期待放月假时只有她希望没有假期这种东西,她就不用去想这个假期要去哪里,好像哪里都有她的容身之处,可是又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家。 她也没有家人。 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见过爸妈,只知道他们很伟大,因公牺牲,从他人口中听着他们的伟大事迹长大,知道他们是了不起的大人,可她没法把爸妈想像出来。 她在叔叔家、姑姑家、舅舅家长大,政府的人按月关心,国家养育她的钱按月下发,亲人都做足了本份,没人谋她的钱,没人虐待她,她没有吃过半点苦头,没有缺过钱。 她只是没有爸妈,没有兄弟姐妹,那些所有呆过的家都是别人的家,她只是借住,一个人如无根浮萍般飘着荡着。 所以当她一觉醒来,睁开眼睛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父孝未除,母亲受原身自尽刺激动了胎气难产过世,留下一个八岁的弟弟以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给她的烂摊子,她也镇定的接受了,并且还有些不应该的窃喜:虽然还是没有父母,可她有两个弟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的大哥,她有血脉至亲了。 她不是一个人了,这个认知美好得让她在面对这个烂摊子时甘之如饴。责任压力是有,才来那些日子也不知所措,可比起突然拥有的这些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甚至还觉得安心。 第八章 一起方便 好歹也是在互联网爆炸的年代熏陶过的人,又当了三年村官,不说要做出多大成就,养大两个弟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弟,乔雅南唇角上扬,弟弟呢,她竟然有了血脉相连的弟弟,真好,以后她就不是无根浮萍了。 一缕阳光照射到安静的马车内,灰尘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怀信借着这机会光明正大的看向乔雅南,边将帘子拉上边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没什么睡意,你困的话歇会。” 怀信摇摇头,心思太杂了,哪怕昨儿一宿未睡,现在也毫无睡意。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事想着自己那一摊事。 一会后,乔雅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怀信见她这样稍一想就明白过来,未做遮掩的耳朵立刻就又红了,转身面向前方左右打望,寻找适合的地方。 “停一下。” 正忍得难受的乔雅南问:“怎么了?” 马车停了下来,怀信低声道:“我想……方便一下。” 乔雅南眼睛一亮,她也想,想得不得了!不过这路上可没有公厕,总不能在路边解裤子。 她凑过去同样低声问:“我也想去,可是没看到茅房。” 气息吹在脸上,那一片都点着了一般发烫,怀信往后退了退,指着旁边的竹林道:“这里前后都无人烟,往里走一点即可。” 可不可的乔雅南也不想了,她快尿裤子了,把小弟往二弟怀里一放就要下马车,乔修成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袖子,抿着嘴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放手。 乔雅南解释道:“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乔修成还是不放手。 乔雅南忍着尿意压低声音道:“家当全在马车上,你要守好了。” 听着这话,乔修成才慢慢松了力道。乔雅南捏了捏他的小脸下了马车,有些心结不是短时间能化解的。 “快走快走。”乔雅南抓着怀信的手臂就往林子里冲,怀信赶紧拉住迫不及待的人:“我先去,你帮我望风。” “好,你快点。” 这是个小山坡,坡度不大,怀信捡起一根树枝横扫惊走蛇虫,走过那个坡片刻后才有声音传来:“乔姑娘,可以过来了。” 乔雅南循着声音跑去,就见怀信着中衣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指着身后道:“去那里。” 乔雅南已经忍无可忍,顺着她指的地方走过小山坡,近了见到那一处围起来的小空间,无需再多问也知晓了怀信衣裳的去处。在野外,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方便完,乔雅南解下衣裳跑过去,见怀信走远了些背对着这边等她。走过去时看到一束不知道什么名儿的野花顺手采了一小枝。 将衣裳披到她肩头,乔雅南道:“我很小心,没有弄脏,快穿上。” 怀信手忙脚乱的穿衣裳,耳朵的红意迟迟没有褪去,脸上的颜色仿佛都更深了,不用想都知道红到了怎样的地步,乔雅南再对比了下自己的厚脸皮,心下不由得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她换了个壳芯子也终究是不一样的,反正她没脸红。 看着手中的野花,乔雅南偷笑着簪到怀信耳后:“鲜花配美人。” 怀信系衣带的动作一顿,想回头,不敢。想摸摸花儿,不敢。想摸摸耳朵,手僵硬得都抬不起来。 乔雅南还在说:“可惜你现在的脸遮住了,不然不知道多好看。” 怀信感觉脸都快冒烟了。 乔雅南本来还想说自己会用花朵做些什么饰品,一抬头看到修成抱着弟弟站在车架上看着这边,担心他们掉下来,连忙道:“我先过去,你快点。” 身边没了那个人,身体好像才有了知觉。怀信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摸摸耳后的花想取下来看看,又忍住了,就这么簪着边系带边往外走去。 这半日路程他多少也看出来一些乔修成对姐姐的态度有些奇怪,每每说话都没好气。可姐姐说什么是什么,听话得很,睡觉都要偷偷抓住姐姐的衣袖,生怕人跑了一样,莫不是被抛下过?看乔姑娘行事也不像是会抛下兄弟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路怀信都没有进马车,也没有说话,可那朵花一直簪着,歪了时他还会扶正以免掉落。 经过县城时乔雅南叫停马车,对上怀信疑惑的视线道:“晚上不知道宿在哪里,备下的水消耗过半了,外边的水又怕不干净,得在这里装满。”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怀信才看到旁边有个凉棚,正是个茶摊儿。 “修成,你看看哪些竹筒空着,都灌满,应该一个铜板就够。” 乔修成将装水的竹筒都掂了掂,份量轻的就取下来,很快就抱了满怀下马车。 怀信扶住耳后那枝花跳下马车伸了伸腿脚,眼神四望,看到一个摊子眼前一亮:“我去买些东西。” 乔雅南虽然本意是闹着玩,可见她还戴着仍觉得双倍的开心。 “如果是买穿的用的就不必,我带我大哥的衣裳了,你虽然比我高了半个头,但应该没我大哥高,可以将就着穿穿,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被她这一提醒怀信才想起来自己什么行李都没带,刚才也没见着有成衣铺子,有穿的将就一番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不挑。 “我买点别的。” 乔雅南也就不再多说,只嘱咐她快一点。 也确实是回得很快,乔修成还未回转她就先回来了。也不看乔雅南,将手里的纸包递过来。 “是什么?”乔雅南不拂了她的好意,接过来打开,顿时觉得口舌生津,是了,现在正是梅子成熟的季节。 “这个开胃。” 乔雅南心下一暖,这姑娘是看出她吃不下东西了。拿帕子擦了擦手拈起一颗放进嘴里,脆脆的,酸酸甜甜的梅子口感极好。 “我苦夏,天一热就什么都不想吃。”吐出小核,乔雅南又吃下一颗,并且拈了一颗送到怀信嘴边:“你手上沫了东西,脏,尝尝,很好吃。” 怀信垂下视线,慢慢张开嘴吃进嘴里,小心的半点不敢碰到手指。 “我再去买点。” “不用了,我留着饭前吃,也够了。” 怀信不听她的,仍是下了马车,就这么点够吃几天的,这天气看起来还得热上一段时日。 第九章 小夫妻俩 乔修成拿着灌好水的竹筒回来,一个个挂回去。 “过来。” 乔修成以为是要让他抱小弟,过来还未坐下嘴里就被塞了颗梅子:“晚上不知道有没有安睡的地方,下午再睡会。” 乔修成坐下不动了,看到怀信姑娘回来也没动。 “怎么买这么多?”乔雅南数了数,六包。 “剩这些,我就都买了。” 看着油纸包,乔雅南笑了。她最是受不得别人待她好,得一分她就想还十分。 “多谢。” 怀信摇摇头,靠着门在车架上坐下来,一整个下午他都再没坐进车厢。 长途赶路让人疲惫,更何况马车里还装满了东西,连腿脚都伸展不开,一天下来乔雅南只觉得身心俱疲,眼看着天暗下来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更着急了,今日走得慢了些,路上又耽搁了时间,没有到达之前她预定的地方。 怀信看在眼里,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事情也没那么紧急,直到前边终于有了人家他才道:“我去问问有没有空屋。” “不可。”乔雅南叫住她,眉头微皱:“我们都太年轻了,还有两个孩子,要是对方起了歹心怎么办。” “不会的,在路边的人家很多都赚这份收入。” 乔雅南原身没有出过远门,根本不知道这些,她接收到的就是原身知道的那些信息,不知道竟有这样类似于客栈的存在。 “你确定?” “我出过远门,确定。”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你别去……不对。”乔雅南一拍额头:“你现在做男装打扮,得你去才行,我让修成跟着你,注意点,别漏馅了,我让马车跟着你近些,别怕。” 怀信想说他一点也不怕,可看着乔姑娘眼里的担心他把这话吞了回去,跳下马车往前走去。 乔雅南连忙催促二弟跟上去,并催促徐老爹驾马车跟紧一些。 天擦黑,入眼十几户人家明明炊烟袅袅,却没有一户人家亮了灯,灯油贵,现在还有微光,不到点灯的时候。 怀信将已有些枯萎的花取下来,看了看后收入怀中。走过最近的第一户人家去往第三家,比较下来,这一家房子是最好的。 “主家可在。” “在的在的。”一道妇人声音边应声边走出来,一脸的笑意很让人心生好感。 怀信拱了拱手:“路过此地,欲借宿一晚,不知主家可有屋舍。” 妇人看了马车一眼:“不知客人有几人。” 乔雅南到底还是担心出岔子,这时便抱着小弟从车厢中走了出来,怀信忙上前伸出手臂给她扶着。 老妇人跟了上来,一见这幕就笑:“住你们一对小夫妻是住得下的。” 怀信飞快的看了乔姑娘一眼,不知这话要如何接,出门在外,这层身份确实最方便。 乔雅南只以为之前怀信说了两人是夫妻,这会便道:“那就麻烦主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请随老妪来。” 老妇人引着他们进了左边的一间屋子:“家中简陋,客人莫嫌弃。” 乔雅南抱着孩子左右打量,房间挺大,家具却只有一床一柜以及桌椅一套,着实称得上简陋。 看她眼神落在床上,老妇人怕这生意做不成,忙道:“客人放心,被褥都浆洗得干净,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天,您闻闻,一准儿还能闻着太阳的味儿。” “一看被褥叠得这般整齐就知道主家是能干的人。”乔雅南手指轻轻擦过桌面:“桌子擦拭得都有光了,莫说脏,灰尘都没有,我哪里还能挑着不好,不知主家收多少钱一宿?” 老妇人被哄得眉开眼笑:“小娘子真有眼光,老妪也不敢多收了,就七文钱一宿,这个价钱您去哪里都比得,绝对没有欺客。” 乔雅南哪里知道这价钱贵还是便宜,她连这里的物价都还没有彻底摸明白,但是做买卖嘛,人家可以开价,她当然就可以还价。 抱着孩子在床沿坐下,乔雅南抬头笑眯眯的看向老妇人:“主家用心做买卖,多赚几文钱也说得过去,不过我们还有个马夫,所以得再要一个房间,两间房主家就给个惠价,十文如何?” 老妇人一愣,她做这买卖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花钱给马夫要房间的。 怀信倒不觉得意外,这一路他们吃什么那马夫就跟着吃的什么,乔姑娘对马夫很客气,感觉不像是自家的下人。 “老妪倒是很想做这个买卖,只是不巧得很,只得这一间房了。”见小娘子皱眉,老妇人立刻又道:“老妪有个放杂物的屋子,如今里边没放置什么东西,天气好也不怕冻着,在那里拼上一张床小娘子看可使得?” 没房间的话也只能这般了,乔雅南点点头提出另一个要求:“我需得借主家灶房一用。” “这……” “刚才看门外有几块菜地,想来是主家的,我只需摘用一些,再用上点柴火,仍给十文。” 这个价钱让老妇人眼前一亮,自己种的菜,山上捡的柴火都不值钱,再加上那杂屋就能多换来五文钱,那是自己赚着了,一年都做不上几回这样的买卖。 不过,“那米面和油盐……” “这些我都自己带着了。” 赚了!老妇人语调都带着欢喜:“老妪这就去把菜地里的菜都摘回来些给小娘子取用,老妪的儿媳妇做活是把好手,有什么事你只管让她去做。” “多谢主家。” “小娘子是个能干人儿,小郎君好福气。”老妇人看了沉默不语的男人一眼,抱起茶壶快步离开。 乔雅南忍着的笑意直到老妇人出屋了才绽放开来:“她那一眼似是在说你配不上我。” 不是似,那眼神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怀信心里生出些许不服气,他哪里不配了?要是他愿意,他出门一趟能带回一车的手帕和礼物。 “你现在相信我这手本事的厉害了吧?” 看着面带得色的人,怀信反应过来,点头附和道:“能把人变成另一个人,着实厉害。” 第十章 我有点慌 打趣了两句,乔雅南起身把孩子轻轻放到床上,晚上了,屋里暑气弱,孩子虽然醒着却没有吵闹。 “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马车上拿东西。” “要拿什么,我去。” 乔雅南哪能使唤她,正要拒绝就听得她道:“要是净让你一个人忙活,她岂不是更要觉得我配不上你。” 乔雅南笑出了声:“你怎么还在意上了。” 怀信一顿,解释道:“出门在外,要装得像一些,免得多生事端。” 有道理,乔雅南也就不和她客气,道:“我们的家当全在马车上,需得都拿进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丢了肯定找不回来。” 怀信点点头转身出屋,和乔修成一起跑了七趟才把东西都搬进来,他难掩惊讶:“没想到这车厢这么能装。” “这是宋姨家最大的马车厢,就是想让我能尽量多的把东西带上,换个地方就能生活,不用再去买什么。”对上怀信的视线,乔雅南道:“宋姨是我母亲的朋友,帮了我们姐弟许多,而且她和你一样。” 怀信满脸疑惑,不知道这个一样是指什么。 “她当年也是逃婚出来的,我母亲帮了她。”乔雅南若有所指的看了怀信一眼:“后来她们一直是好姐妹,我娘过世也是她帮着主持。” 怀信转开视线咳了几声,做姐妹这种是有前提的,他差这个前提。 “你帮我是受了她们的影响?” “有点。宋姨说如果没有我娘帮她那一把,她的日子不会有现在这么舒坦。”乔雅南上前整理东西:“而且我信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结善缘总不是坏事。” 怀信心虚,不敢接话,他万分肯定自己一定是善缘,但是他欺骗了乔姑娘也是事实。 乔雅南一一清点过,见没少什么就先不管了,提起米袋子道:“修成你看着弟弟,我去做饭。” 怀信将袋子接了过去,找出那个装着菌油的竹筒给她拿着。 正好这时老妇人进来送茶水,见状忙放下跟着往外走,边道:“小娘子这手看着就不像是做粗活的,老妪让儿媳妇把菜洗干净了再给你送来,灶房我刚也去看过了,柴火和水都管够,还有两块豆腐,小娘子要是不嫌弃,只需要给老妪一文钱就可以添个菜。” “主家真会做买卖,行,我买了。”乔雅南跨过门槛,回头对满脸笑意的老妇人道:“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主家再留下说上几句,我这荷包怕是又得扁上一些。” 老妇人抬起衣袖遮住半边脸:“见笑见笑,那老妪就去忙了,有事儿你唤一声就来。” 屋里点着豆大的灯,乔雅南凑近了把灯芯挑出来一些,火苗大了点,适应了后也就能看得清了。 她先在火塘那把火烧起来让屋子整个都亮堂了,然后净了手淘米,往勾子上一挂,添了两根柴就不再管,从柜子里把豆腐拿出来看了看,又闻了闻。 站在一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的怀信走近了问:“坏了?” “没有,这主家买卖做得好,东西也挺好,不是黑心人。” 放下豆腐,乔雅南先把砧板和刀具放进盆里洗刷。 怀信找不着活,干脆细声问:“我能做什么?” “陪我说说话吧。”乔雅南抬头看她:“出来一天了,慌吗?” 怀信摇头,他离家的日子太久了,久得早都觉得那里不是家,不慌,只觉得心灰意冷。 “我有点慌。”掬起一捧水淋到砧板上,乔雅南低声道:“带着两个孩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夜宿,不知前去投奔的宗族对我们态度如何,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有点慌。” 火光高高低低的跳跃着,说话的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语气低得好似呢喃。白日里在阳光下行事游刃有余,说着自己是草籽在哪里都能活的人此时却似是显出了原形,露出胆怯的一面来。 怀信在她身边蹲下:“一定要去桂花里?” “但凡有其他选择我也不会走这一步。” 沉默中,怀信转开话题:“自己做饭,是担心他们在饭菜里动手脚?” “我总有些不必要的担心。”受电视电影荼毒多年的乔雅南看以致用,而且一个人生活那么多年,做饭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多提防点总不是坏事。” “是对的,有出过这样的事。” 竟然还真有?乔雅南来了兴致,连连追问:“结果呢?谋财一并谋命了?” 看她不那么低落了,怀信悄悄松了口气:“谋财,之后把人远远的扔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有点害怕了。” 是你问的,怀信默默的想,听着有脚步声过来,他起身走到门口。 “小郎君,这是小娘子要的菜。” “劳烦。”怀信接过一篮子菜进屋。 “我看看。”乔雅南接过去细瞧:“蕹菜、昆仑瓜、还给了一块冬瓜,够吃了。” 煎豆腐,炒昆仑瓜,红烧冬瓜,蕹菜可以开个青菜汤,在心里列好菜单,乔雅南忙活开来。 把大灶里的火烧起来,洗了锅后倒了点菌油进去,豆腐拿在手里先横切一下,再竖切成三角放入锅中煎,那边饭煮开了。 怀信终于找着自己能做的事了,忙把盖子移开一些,边问:“还和中午一样吗?” “对,还一样,你拿两个大碗,我煮得多了些,小修齐晚上要吃三次。” “好。” 乔雅南看他虽然做得慢,但是做得挺好也就不管了,一边看着豆腐一边准备其他菜。 怀信满头大汗的忙活完,盛出来的两大碗米汤让他非常有成就感,抬头正欲说话,看着在袅袅热气前忙活的人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至今不曾窥到全貌,可是好像一点也不重要,哪怕她就是长这个样子,只要还是这样柔软的神情,这样温婉的眉眼,这样上扬的唇角,就让他觉得很好。 “弄好了?把大柴都拿到大灶里来。” “恩?恩,好了。”怀信手忙脚乱的把米汤端到桌子上,然后把大柴送到大灶里,手烫了下没觉得疼,那温度却跟着上了脸。 第十一章 秀色可餐 在灶前坐下,看一眼烧得正旺的火,又看一眼在锅前翻炒的乔姑娘,马上又垂下视线看看火,再看看人,不为他人所知的忙得很。 想到什么,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拿着纸包:“先吃几颗开胃,一会就吃得下饭了。” 真细心,竟然还记得,乔雅南道了声谢,拈了一颗送进嘴里,顿时口舌生津。 都是素菜,容易做,没费多少功夫就都出了锅,乔雅南敲了敲肩膀,将到了嘴边的呵欠忍下去。 “可以吃饭了。” 怀信知道她累着了,把凳子从桌子底下拖出来放好:“我去叫修成。” “等等,先把这一份送给徐老爹去。”装好一大碗饭菜递过去,乔雅南扶着桌子坐下,她这会不需要饭菜,只想要一张床。 修成过来时前边抱着弟弟背上斜背着一个包裹,怀信拿着三个竹筒和小修齐吃饭的家伙什跟在身后。 “我都忘了要把细软带身边。”乔雅南把小弟接过去:“分了米汤装好就去吃饭吧,早该饿了,不用等我,包裹给我来背着。” 乔修成真就没等,小修齐吃完米汤他也正好吃完,把小弟抱走起身。 “去拿件小衣给修齐穿上,要还有力气就在后边院子里走走消消食,不要出去。” “知道。” 一直等着没有先吃的怀信装了两碗饭过来,目送乔修成离开后道:“很懂事。” “特别懂事。”仍是没什么胃口,乔雅南慢悠悠的吃了一口。 “看起来像在和你怄气。” “是有点。”只是怄气已经非常有修养了,若非因为原身寻短见害得母亲动了胎气,后果也不会这般惨烈,当然,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了。乔雅南叹了口气,人生啊,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真是不好说。 这是家事,怀信不好再问,把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还是没胃口吗?” “比之前好一些,梅子确实开胃。”吃了一大口,乔雅南抬头笑了笑:“别管我了,你赶紧吃。” 这哪里像是开胃的样子,怀信不好再说什么,埋头大口吃起来。 乔雅南看他这样突发其想:“要不你去把脸洗干净,秀色可餐的人在我面前坐着,我说不定就不苦夏了。” 他这张脸还能这么用?逗他的吧?怀信半信半疑的抬头,见乔姑娘竟真是满眼期待,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再一想,相识才一天,这样的心情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看着她面前基本没减少的饭,怀信放下筷子起身打了一盆水,掏出带着香气的帕子他顿住了,记起来他的手帕给了乔姑娘,这条是白日里时乔姑娘给他擦汗的,之后就没还回去。乔姑娘说是手帕交,在他看来却有点像是…… 把帕子收回去,怀信捧起一捧水泼在泛起热意的脸上,之后用衣袖擦干。 再次坐回到乔姑娘对面时他有些不自在,再被她明亮到灼人的视线盯着,总感觉头发是不是没整理好,衣领是不是折进去了,胸前是不是打湿了…… “怀信,你真好看。”乔雅南再一次感慨,怎么能这么这么美!明星精心画的那些野生眉没有他自然生长的好看,高挺的鼻子,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等长开了是典型的狐狸眼,唇不点而红,哪哪都长得刚刚好,没有一点点瑕疵。 乔雅南在心里祈祷这么一个大美人可千万别发腮,不然就太可惜了。 “你吃点菜。”被这么盯着久了怀信眼睛都不知看哪里好,看她连着吃了几口饭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有美人看,我胃口都好了。”乔雅南笑眯眯的吃了一块豆腐,好吃。 怀信低下头去吃饭,真是,这都这都什么话。 看把人家姑娘都看害羞了,乔雅南忍笑,这里的女孩子朴实得可爱,要是换成那个时代,被调戏的人早调戏回来了,哪里能吃下这个亏。 心情一好,胃口好像跟着变好了,乔雅南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汤。 怀信高兴之于心下也忐忑,若乔姑娘知道自己骗了她…… “还吃得下吗?”乔雅南看着桌上的剩菜:“青菜汤剩着没什么,豆腐别浪费了。” 怀信默默的把几块豆腐夹到碗里,几口吃了个干净。 “真羡慕你的好胃口。”乔雅南眼神一转:“吃最后的洗碗。” 怀信抬头,他本来不是吃最后的。 “现在就是你吃最后。”乔雅南耍赖:“而且我做了饭。” 本就没打算反抗的怀信收拾碗筷,看她懒洋洋的模样又把碗筷放下了:“我提水送到屋里去,你早些歇息。” “刚吃完,哪里睡得着。”换算时间,现在也不到八点,乔雅南自觉作息已经调得很好了,那也不可能八点就睡:“不过可以先把小修齐收拾干净。” “我送过去。”顿了顿,怀信又多此一举的解释:“不然那主家又要多想了。” 还记着这茬呢,乔雅南笑得不行:“这么一看,我们还真像是一对小夫妻。” 怀信去揭盖的手猛的一缩。 “烫着了?没事吧?”说着话乔雅南就要起身,怀信忙回头道:“没事,退得快,没烫着。” “小心些。”听她这么说乔雅南就又坐了回去,骨头缝里都泛出懒劲。 灶上的水是做菜的时候一并烧热的,烫得很,怀信舀了一勺放进桶里,眼角余光看到她的模样,道:“我想和主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要一间房。” 乔雅南看向她:“她之前不是说没房间了吗?” “我……”声音有些粗了,怀信连连咳嗽,一会后才道:“我让她想想办法,房间的床不大,睡你们三个刚好,再加上我就太挤了,也热。” 倒也是,晚上暑气虽然弱了些,但仍没有出末伏,还是热的,乔雅南点点头:“行,一会我问问。” “我去就行了,你先去照顾修齐。”看她不多追问,怀信松了口气,提着桶到水缸边添了些凉水又提到她面前:“你来看看还烫不烫手。” 乔雅南伸手探了探,起身道:“提过去就差不多了。” 第十二章 郎君福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灶房,乔雅南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抬高手将怀信的头发一左一右拨开放到前边,低声道:“忘记你洗过脸了,幸好天黑看不清,先这么着。” 正说着,那老妇人和一个年轻娘子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就笑:“两位吃过饭了吗?碗筷放着就行。” “那就多谢了。”乔雅南朝怀信使了个眼色,大大方方的道:“你先回屋看看修齐。” 怀信提着水微微低着头用头发遮住脸,快步往屋里走去。 老妇人走近来打趣:“原来小郎君这般听小娘子的话。” “他不多话,却是体贴我的。”乔雅南笑着回了一句:“灶房未有收拾,就劳烦主家了,热水请给我们留着。” “不劳烦,热水小娘子只管用。” 乔雅南回了屋才想起来:“忘了问她房间的事了。” 幸好没问,怀信道:“无妨,我去问。” “她们应该在灶房,你不用洗碗了,先欠着,明天你再洗。” 乔修成闻言抬头,连明天的洗碗都预定了,到底是有多不爱洗碗。 指着椅子让人坐下,乔雅南拿工具飞快的给他涂抹了一通,反正光线弱看不清:“避着点光就行了。” 怀信点点头,去灶房找到正在忙活的老妇人道:“和主家商量点事。” 老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郎君请说。” 怀信看了眼她身后的年轻娘子,那娘子也机灵,自觉离开。 “请主家帮个忙。” 怀信将五个铜板放到灶台上,老妇人眼神一亮,但是也警惕,并不伸手去拿,而是问:“小郎君先说说什么忙,老妪能力有限,能帮的自然帮,帮不上的也请小郎君莫为难。” “小忙。”怀信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声音压低了些:“床小,睡四个人太挤了些,我一个大男人可以随便凑合一晚,但是……娘子心疼,所以请主家帮个忙,若她说起此事你莫拆穿了。” “只是如此?” “还要借用主家的沐浴间一用。” 确定只是这么简单的事,老妇人欢喜的把铜板拿进手里,好听话张口就来:“天井左边那屋子就是用来沐浴的,只管用。之前只道小郎君好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小娘子,现在看来小娘子也有福气,嫁了个好夫郎。小郎君放心,老妪一准给你打好掩护,若小娘子问起就说又腾出来了一间房,什么都是新的,小郎君住得舒服着。” 怀信被她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夫郎弄得臊得慌,拱了拱手快步离开,待回屋看到乔姑娘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哄着小修齐洗浴时,不由得想起刚才老妇人所说的‘娶了个能干的小娘子’,乔姑娘确实是极能干。 乔雅南放任小弟拍水,抬头笑问:“怎么样?有房间吗?” 怀信收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走近了回道:“主家想赚这份钱,说会腾个屋子给我。” “她不会腾个杂屋给你吧?那可不行。” “我说过了,那样的不要。” 乔雅南见过这姑娘行事,虽然话不多但心眼是有的,也就不再多问,笑着把玩水玩得开心的孩子抱起来:“咱们小修齐洗好咯,要穿衣衣啦。” 嫩乎乎的孩子手脚乱弹着,不知世事的开心着。 “修成,把那衣服给怀信。” 怀信看着递到面前的衣裳,青色仍显得素淡,但是摸着料子不错。 “估计长了点,你先穿着凑合一晚,把身上这件换下来清洗,这天气拧干一些晾一晚上也就干了。”乔雅南亲了亲小弟,递到修成怀里起身道:“我去问问主家有没有地方沐浴,奔波一天脏得很。” “就在天井。”怀信把衣裳放下:“我去打水。” “感觉到有个夫郎的好处了。”乔雅南感慨,但她也只能想想了,上没有父母,被退过亲,又有两个拖油瓶,哪家敢要,虽然遗憾,但是万幸嘿嘿。 夜色给了怀信从容,只是步子迈得快了些。 乔雅南回头对上二弟奇怪的眼神失笑:“怎么,怕我真给自己找个夫郎啊?” 乔修成别开头。 揉了揉倔强的小脑袋,乔雅南道:“放心,不会扔下你们的,夫郎没你们重要。” “是那姓汪的没福气。” “就是,他没福气。”汪复生,是她那前未婚夫,乔雅南凑近了问:“你知道狗是怎么叫的吗?” 乔修成想,这关狗什么事? “汪,汪汪。” 乔修成瞪向双手放在脸颊两侧装小狗的人,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想笑就笑,不用忍着。”乔雅南抱起自己和怀信的衣裳朝着脸都忍红了的孩子眨眨眼,离开时体贴的把门带上。 乔修成忍了又忍,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两边咧去,狗可不就是这么叫的吗?姓汪的就是狗!等他长大了绝不会放过那狗东西的! 怀信正把水提进沐浴间里,又把里边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有人偷看,出来就见着乔姑娘哼着歌过来,心情很好几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很开心?” “还不错。”乔姑娘举了举手中的衣裳:“把你的也带来了,一起放里边。” 怀信转过身去:“水提进去了,我在外边给你看着。” “行,一会我也给你看着。”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怀信面红耳赤的走远一些,在心里默念君子勿听君子勿视君子勿想…… 陌生地方不安全感过重,乔雅南飞快洗完出来,头发高高挽着,看着有些散乱,却也更显得柔软。 “你先去提水,我拿胰子过来洗衣裳。” 天井有个水井,旁边放着木盆洗衣捶等物什,显然是平时用来洗扫的。 怀信上前看了看,黑乎乎的井底水不知深浅,把系着绳的桶扔下去,听着声音判断水挺深,他抖了抖绳子,来回横扯了几下,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乔雅南见着就笑:“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恩,提过水。”在学院不止要学文,还要健体魄,热极了的时候在井边提一桶水当头淋下,痛快极了。 “那主家这会要是出来,一定不会再觉得我所‘嫁’非良人了。” 又被打趣了,怀信从一开始的无措到现在已经觉得无奈,也不知乔姑娘怎的这么爱说笑。 第十三章 屋外守夜 乔雅南却不过是顺嘴一乐,天黑也看不清他的神情,见几个盆里都满了就道:“你赶紧去沐浴,再晚衣裳要晾不干了。” “恩。” 乔雅南把一兜尿片扔进小盆里,难闻的味道四散开来,她已经闻惯了,从一开始的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两根指头夹住在水里横来扫去,到现在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扔水里就搓,也就一个月,而且这还只是尿了的,拉了便便的不方便携带,她都扔了。23sk. 怀信洗得快,尿片刚洗好他就出来了。 “长了点,也宽松了点。”乔雅南看着他身上不太合身的衣裳点评了一句:“我针线活不行,等到了桂花里找个人给你改改。” “没事。” “穿身上的,不合身会不舒服,来,把你衣服给我,你帮我去晾了这些尿片。” 怀信抱着衣裳往后一躲:“我自己来就行了。” 乔雅南也坏,故意凑近了低声道:“肚兜是不是绣了什么好花样不想给我看。” 怀信眼睛都瞪大了。 “逗你的,贴身衣物不洗,就洗个外衫就行了。”乔雅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同是落难人,她非常不见外的指着主家亮着灯的房间轻声道:“哪能让‘夫郎’洗衣裳,被那主家看到又该笑话了,快拿来。” 这话题是过不去了,怀信迟疑着把外衫递过去,那模样活像被调戏了的大姑娘,乔雅南觉得自己有点坏,逮着个容易害羞的姑娘一直打趣,太欺负老实人了。 时年十七的怀信头一次晾尿布,这感觉有点奇妙,就好像是……为自己的孩子忙活。还未成亲的人脸有点热,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些,可奇特的是心底半点都不抵触。 “晾好了吗?这井黑乎乎的,来帮我壮壮胆。” “好了。”赶紧把最后一块晾好,从乔姑娘手里接过桶,一人打水一人就着水冲洗,配合默契。 把衣裳晾上拍了拍又拽一拽,乔雅南叉腰抬头看去,笑道:“好多星星,明儿是个好天。” 站在四四方方的天井,看到的星空却浩瀚,点点微光聚成银色的光芒撒落人间,照得人也温柔,物也温柔,景也温柔。 怀信的视线落到乔姑娘身上,笼罩在朦胧夜色中的人添了几分出尘之感,明明就在眼前,感觉却很遥远,这时候她在想什么呢?爹娘?兄长?还是为前路忧心?她说她慌,可是这一路行来,只见到了她处事的游刃有余,几乎称得上样样精通。 从她大哥的这身衣裳以及她的谈吐来看,她出身应该不差,可若出身好,她又怎么会做那么多家事,若出身好,怎会孤身带两个孩子出远门,又是怎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胆量的姑娘。 这些,他都很想知道。 乔雅南若有所觉,收回视线看向怀信。 “主家有句话说得很对。” 乔雅南忍不住又打趣起来:“哪句?说你找了个能干的小娘子?” 意料之外的这一次怀信并没有因这句话不好意思的闪躲,而是点头道:“她说你能干,你确实极能干。” “有些事练练就会了,有些事学也学不会,我会的都是些容易学会的。” 那熟练度不可能是短时间内能练出来的,怀信也不拆穿她,弯腰把胰子捡起来递给她。 乔雅南接过来,看她一眼弯腰拿水瓢舀满了站起来慢慢往下倒,将声音掩饰在水声中:“我平日里爱说笑,你若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不会介意的。” “不会。”怀信立刻回道:“不用端着说话,很自在。” 乔雅南信他说的不是假话,若第一次打趣时对方就表露出不喜自己肯定就不会这么和她相处。这些日子天天只需要面对两个孩子,无需顾忌太多,更何况多少年养成的随口说笑的习惯要改也不容易。活着已经这么难了,不说说笑笑着减压,总不能天天哭。 水瓢里的水流尽,乔雅南将之扔回盆里:“走,去你那屋子看看去。” “我去就行了,小修齐好像在哭。” 乔雅南侧耳一听,还真是:“闻闻被子,别被糊弄了,我一会过来。” “我不好糊弄,有些累,一会我直接歇了。” 见她这么说,乔雅南也不好再说什么,挥挥手快步回屋。 目送人离开,怀信把水提到沐浴间自己躲开了去。等乔修成沐浴完,再听不到一点动静他才从暗处走出来,又等到乔姑娘屋子里的灯熄了,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堂屋,搬了两张长凳在乔姑娘那屋看不到的死角拼起来躺下。 这一晚他睡得很轻,小修齐的每一次哭,乔姑娘每一次轻声哄孩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他才知道原来带个孩子这么不容易,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得睡。 破晓时听着主家屋里有了响动,怀信把长凳放回去,打开门去外边走了走,回来就看到乔姑娘在门口等着忙快步过去,边调整好自己的声音。若没有这一次外出,他都不知和同窗学的这么个小技艺除了玩闹还有这般用处。 乔雅南迎上前两步拉着她进屋,按着坐下拿出工具给她涂抹:“我特意早点起,就是想着你睡一晚上脸上估计都擦干净了,得赶紧给你抹上,没想到你起得更早,没被人看到吧?” 她的脸离得太近,自己又动不得,怀信垂下视线:“我避开了。” “对自己的脸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 从来没有这么自知之明过,怀信想,长至十七岁,他才知道这张脸走在外边会有危险,上武课时光着膀子练的时候都不少,也不见谁敢打他主意…… 怀信眉头一皱,仔细想来,这几年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好像是要多一些,难道不是因为男人信服强者?不对,他怎么会这么想?定是这两日被乔姑娘影响了! “想到什么眉头皱成这样。”乔雅南把她眉头往两边推开,拿自己削的炭笔把眉毛画粗,把昨天的模样画出来:“把双下巴挤出来。” 怀信连忙照做,能挤多厚就挤多厚。 “我真是糟蹋美人。”乔雅南端着脸左右看了看:“好了,美貌都藏起来了。” “美貌并不能帮到我什么。” “拥有美貌的人才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你看我就不说。”乔雅南眨眨眼:“因为我没有。” 第十四章 娘子福气 怀信一看她的脸就是一早涂抹好了,只是仍能看出五官清秀。 “你也有。” “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但我仍然很开心。” 乔雅南利索的系好包裹,笑眯眯的收下这句善意的夸奖,虽然没有怀信那样的美貌,但是拥有吹弹可破的好肌肤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为了小修齐的口粮早餐仍是吃的米饭,又买了一文钱的豆腐煎了,炒了个青菜对付着吃了。 主家那老妇人被香味勾得馋了,心思一转,牵着四岁的孙子说要找个东西,看着他们桌上那一碗碗白米饭馋得连吞口水。那么白那么软的白米饭啊,她都不记得上次吃还是什么时候了! 她都馋成这般,躲在她身后的小孩拽着祖母的衣角直接就不愿意走了,她装模作样的骂了几句,拖着要往外走。 “主家留步。” 老妇人神情一喜,忙回头看过去。 乔雅南把吃饱了的小弟放到二弟怀里,起身看了看锅里还剩多少米饭,她特意多煮了一点。 “之前见着主家和了面。” 主家迟疑着点头:“是,家里男人要出去两天,所以打算给他做几张饼带着。” 乔雅南将锅倾斜着给她看:“我用这些米饭换主家八张饼和一碗咸菜,可使得?” 老妇人看着那米饭意动不已,面粉平时虽然也舍不得吃,可和白米饭那是没得比的,这买卖她当然是不亏的,只是便宜谁不想多占点,她正要坐地还钱,就听得那小娘子又道:“怕是这点白米饭主家也看不上,是我冒犯了……” “不冒犯不冒犯。”见她真要把那白米饭往那小郎君碗里装,老妇人忙快步上前两步按住她的手,然后她的手腕被那小郎君捏住了,她笑着松开手:“被小郎君这般着紧,小娘子真真是好福气。” 怀信跟着松了手,沉默的等着乔姑娘下一步动作。 “夫郎待我确实极好。”乔雅南趁机给小夫郎脸上贴金,免得她总惦记之前老妇人的态度:“主家既愿意做这买卖,那我就等着了,劳烦主家快着些,我们要早些赶路。” “那这白米饭……” 乔雅南拿了个干净的碗把饭都装出来放到桌上:“主家拿饼来换,满满一碗绝不会少了一粒。” “我就喜欢小娘子这爽利性子。”老妇人一把抱起还是不愿意走的小孙子:“我一准不耽误了小娘子赶路。” 乔雅南笑眼看着她走出灶房,拿起筷子吃饭,刚喂完小弟,她还一口未吃。 乔修成低头看着弟弟:“中午不歇了吗?” “昨天在路上耽误得太久了,没能走完一半的路程,今天得赶一赶路,我不想再在外边歇一晚,怕有危险,中午我们就用饼顶一顶。”乔雅南倒了些菜汤到饭里:“米汤我熬得浓,能抵饿一些,量上可能会有点不够,所以还是得尽可能早点到。” “不会坏吗?” “他家的井水非常凉,用盆装一些带上,放两个进去镇着,到了下晌的时候吃之前用火烧开就行了,如果还是坏掉了那就再说,反正不能像昨天那么耽误了。” 乔修成不再问,等她吃完把小弟往她身上一放就去把米汤一一倒进竹筒里,又将所有空着的竹筒都装上水,事情做得有条不紊,怀信看着歇了去帮忙的心思。 “小娘子,饼做好了,你数数。”老妇人挎着个篮子进来,挑开盖着的那块布让乔雅南过目,眼神直往那碗白米饭瞧。 乔雅南一眼扫过,她点点头:“还要在主家这打点井水带上。” “小娘子只管自便。”把米饭端起来放到灶上的锅里盖上,老妇人道:“小娘子这就走了?” “恩,需得赶路,劳烦主家算下帐。” 怀信看了老妇人一眼,正好老妇人也看过来,她会意,道:“昨日十一个铜板,再算上今儿早上这一顿,一共十三文。” 见乔姑娘面露疑惑,怀信道:“另一间给过了。” 老妇人在一边连连点头附和:“对对,本来也没房间了,但是小郎君把那银钱往我面前一放,这不老妪就贪财了。” 原来如此,乔雅南拿出荷包数了十三个铜板递过去:“祝主家生意兴隆。” “小娘子就是会说话。”老妇人将铜板一枚枚数进手里,笑眯眯的道:“也祝小娘子和小郎君和和睦睦,白头到老。” 怀信飞快看了笑着承下这话的乔姑娘一眼,心跳如雷。 “怀信,你帮着拿些东西,要走了。主家,这篮子一会还你。” 见她抱着孩子还要去拿篮子,怀信长手一伸拿过去挽到手臂上,看篮子里还有空位就放了几个竹筒进去,再两手一捧拿走一部分,剩下的乔修成也就拿得下了。 把东西先行放到马车上,回到屋里时乔雅南指着桌椅上那成堆的行李笑道:“不能让主家说你配不上我。” 怀信轻咳一声,抱起最大的那床被褥率先走了出去。 让修成抱着弟弟守着行李,乔雅南抱着那几个重要的包裹跟在身后,心道:怀信这姑娘真是合她眼缘,美貌就不说了,还内秀,逗一逗会脸红,但是并不会和你生气,脾气真好,要是可以,真想和她做个长长久久的朋友,可惜在这车马慢的时代,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走出门,乔雅南抬头看去。蓝天白云的天空昭示着今儿是个好天,天边的朝阳衬得那一片天空光芒万丈。她笑了笑,心里那些压力好像突然间都小了些,所以说人得看到广阔的天地,心胸才能跟着宽广。 怀信放了被褥下来就看到抬头眯起眼睛笑着的乔姑娘,他忍不住猜测:她在想什么呢?是开心的事情吗?还是让她开心的人? “东西不好放,怀信你先把大的拿过来。” “好。”怀信应着快步进屋,脑子里纷纷扰扰,唯独那张抬头笑着的脸清晰得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清二楚,便是重新上路也没能静下心来。 第十五章 活着不易 车厢前边的角落里多放了一个装水的盆,能坐的地方就又小了些,乔雅南看怀信一直坐在外边就往里边挤了挤,道:“怀信,你坐进来。” “不……”话一出口怀信忙轻咳几声,挤压着嗓音道:“不用,太阳才出来不热。” 乔雅南笑得不行:“你是不是在主家那粗着嗓子说话久了,都忘了要转换回来。” 怀信胡乱点了下头,他是忘了,但忘的点和她说的完全相反。 马车一摇一晃,大半个时辰后到了马集乡,这是昨日预设要到达的地方,算着时辰乔雅南放心了些,今日出门比昨日早,中午不停下做饭的话应该能按计划到达桂花里。 见怀信没有要聊天的意思,乔雅南打起帘子看向外边来来往往的人。 恒朝行府郡县制,她之前所在的是同心府,桂花里属同心府下辖司竹郡常信县东源乡。 乔父在世时是一支商队的领队,后来出事赔空了一切,连宅子都沽了出去,乔母带着儿女赁了一处屋子住着,日子过得虽然和出事之前没得比,可家里到底仍是有点底子在,有白米白面,三五日还能吃上一顿肉。 之前没有比较不知道,早上见那老妇人看着一碗白米饭移不开视线她心里就大概有了底,乔家的条件是不错的。 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记忆中出事后就没有置办过新衣裳,一家子穿的都是以前的旧衣,可触之光滑柔软,料子不差。而马集乡离着府城不过一日的路程,一眼看去几乎俱是穿麻衣,穿青布衣裳的都少,脚上踩的多数是草鞋,小部分穿着布鞋,乡就已经是如此,里是什么样乔雅南不太敢想。 垂下视线看着睡得香甜的小修齐,乔雅南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有得选择她也不想去桂花里,在府城怎么说日子也要好过一些,她脑子里那么多脱贫致富的点子,总能找出适用于这里的养活一家子,可安全问题她解决不了。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带着两个孩子太好欺负了,只要毁了她的名节,他们姐弟三个的生死就完全捏在别人手里了。 所以在发现日夜都有人窥伺后她立刻决定离开,做准备的那几天晚上都不敢睡沉了,每天门窗都用东西堵住,枕头底下放着剪刀菜刀,床边藏着一袋面粉和火折子,她还爬上房梁,把绳子的一头绑到她弄得松动的瓦片上,另一头绑在床架子上,危急关头扯下来就能有不小的动静,这样说不定能引来外边巡逻的士兵,或者把人吓走。 她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来自保,但也仅仅是能做这些而已,回桂花里是没办法的办法,在家族关系紧密的年代,再加上有父亲的福荫在,就算回族会受一点欺负也比在外边安全,首先她要活着。 活着啊!她才知道活着这么不容易,乔雅南默默的再次叹了口气。她不止得让自己活着,还得让两个弟弟活着,不论桂花里有多穷,对她们姐弟有多不友好,她都要留下来,因为除了那里,她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她是姐姐。 乔雅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闭上眼睛想着可能面对的情况,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可以撑多久,若是用钱来生钱她可以干什么,并且能护得住赚来的钱。23sk. 好难啊!乔雅南又想叹气了,她是弱者,长这么大她头有一次对自己有这么清晰的认知。 “有难事?”怀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好性子的人,乔雅南也不睁眼,笑了笑:“从哪看出来我有难事了?” 怀信指了指自己眉心,想起来她看不到,放下手去道:“眉头皱着。” “恩,有难事,我能解决的。” 没有听到她接话,乔雅南睁开眼睛,对上她的视线扬了扬眉:“不信?” 怀信摇摇头:“你很厉害。” 厉害吗?乔雅南代入这个年代的姑娘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好像是承得下‘厉害’这么个评价。 “怀信你呢?有难事吗?” 怀信想了想:“能解决。” 乔雅南唇角高高扬起:“那你也很厉害。” “我也这么认为。”怀信说得半点不谦虚,每次学院大比文试武试他都是头筹,自信担得起一声‘厉害’。 两个同样自信的人相视一笑,他们是同一类人。 “真不打算再回府城了?” 怀信毫不犹豫的摇头:“有的人不要也罢,我本就不该对他抱有幻想。” 乔雅南稍一想就猜这个‘他’是指的亲爹,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能同意女儿给老头做填房的爹能好到哪儿去。 “那你要躲他们一辈子吗?” “用不着。”一说完怀信就反应过来他答的和乔姑娘问的是两回事,他连忙又道:“我有庇护我的人。” “你打算去投奔的那人?” “恩。”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道:“修成,你和怀信换位置坐会。” 怀信没有拒绝,连续三晚没怎么睡,他确实有点困,换过来就靠着车厢闭上眼睛打瞌睡。 一上午的时间马车只停了两次,小修齐要吃米汤,马也需要吃草喝水歇一歇,他们趁着那个空档就着水和咸菜吃了饼解决一顿。下晌进了常信县地界后乔雅南放下心来,比她预料得还快点,天黑前一定能到桂花里。 “徐老爹,找个能生火的地方停一下。” 马夫应喏。 把小弟放到修成手里,乔雅南从盆里拿起一个竹筒拔了木塞子闻了闻,又尝了一点,松了口气:“没坏。” 盆里还剩两个竹筒,水虽然早没了凉意,但到底是冷水,还是起到了作用。 “姑娘,前边那地方您看看可不可行?” 乔雅南攀住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生火的痕迹,灶也是现成的,而且会选择在这里生火做饭,附近应该有水源。 “可以,就停那里。” 停稳马车,怀信率先跳下去,转身伸出手臂给乔姑娘扶着下来:“我去找柴火。” 乔雅南点头,转身把两个弟弟带下马车,让修成抱着小弟走走。 第十六章 身份揭露 天热,乔雅南到底是担心米汤会坏,把两个竹筒里的都倒出来再煮开了一次,然后分一半倒回去,之后再吃就可以不用热了。 树荫底下,乔雅南慢慢喂着小修齐。 怀信收拾好东西过来,乔雅南抬头一看就笑:“大花脸。” 怀信完全忘了这回事,一张脸都用了十几年了,突然要藏起来他还没适应,不过他也没打算适应就是。 “去洗了吧,一会我再给你弄……”乔雅南突然想起来昨天的承诺:“你要不要去泡泡脚,我给你望风。” 乔姑娘有多不想在路上多做耽搁,从她做的种种安排就看得出来,可她仍记着一个不那么重要的承诺并想要完诺,君子一诺千金,用在乔姑娘身上竟也合适。 看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怀信摇摇头走开了去。 乔雅南没多想,低头继续喂小修齐,直到一盆水放到自己脚边,稍一倾身,她就看到了水镜中的自己和站在一边的另一个高个姑娘。 “怀信你怎么这么好。”乔雅南抬头看向把脸洗干净了的人:“脾气好就算了,还是个绝色大美人,将来那个娶你的人太有福气了。” 怀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惯被称美人了,除了脸上微微发热竟没有其他反应,他想了想,要是同窗这么叫他……打残他! “怀信你帮我拧个帕子。” 怀信蹲下去拧了手帕递给她,见她给小修齐擦了脸,又帮着拧了一把把脖子身上都擦了擦。 “这么精神,看样子是不会睡了。”乔雅南戳了戳小脸蛋儿,站起身来道:“抱一下,我洗个脸。” 怀信跟着站起来,僵硬的接过孩子举在手里,几次试着换成乔姑娘那样抱孩子的姿势也不知道先动哪里好,乔雅南低头洗了脸抬起头来看她举着孩子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怀信窘迫得眼神都不知道看哪里好,当视线中出现乔姑娘时眼神下意识的落到她脸上,这一落下一时就没能移开。明明只是把脸洗干净露出白皙的肌肤,可是又感觉哪哪都不太一样,好像鼻子更秀气了,眉眼更精致了,尤其是那双杏眼,满眼装不下的笑意让她更显得灵动,让她整个人都透着鲜活。 “你这不叫抱孩子,叫举孩子。”乔雅南把孩子接过来抱给她看:“孩子还小,得这么横着抱。” 怀信移开视线,手心在衣裳上擦了擦:“我看有人是那样竖着抱。” “得长大一些才可以那样抱,长辈教的。”乔雅南把小修齐往前一递:“抱抱试试。” 怀信后退一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是很快他又把那一步迈了回来,迟疑着抬起手。 乔雅南仿佛看到了她内心的挣扎过程,忍着笑把孩子放到她手上,抓着她的手调整姿势:“对,这只手要放这里,手臂往里收一点,让孩子的上半身落在上边,另一只手也收起来一点托住下半身,这样就能抱稳了。”???.23sk. 太硬的床让小修齐不舒服的扭了扭,乔雅南熟练的拍了拍,伸出手指送进他掌心让他抓住,哄着玩了玩就笑开了。 怀信看看她,看看孩子,看看孩子,又看看她,‘一家三口’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脑子里。 “咴儿……” “你们干什么!放手,放手!” 突然传来的马鸣声和马夫的叫喊声让两人立刻看过去,就见老爹拽着缰绳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放,四个人将徐老爹围住,掰手的掰手,打人的打人,目的很明显,抢马! 怀信眉头一皱,把孩子放回乔姑娘怀里就往那边跑去,乔雅南抱住孩子叫住她:“你干什么去,危险!” 怀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着急的模样张口欲言,但也仅是稍做了停顿又往那头跑去。 “怀信!”见叫不住人,乔雅南心下着急,一手抱孩子,一手抓住跑到身边来的修成的肩膀快步上了马车。 “抱着弟弟。”把小修齐往吓坏了修成身上一放,乔雅南打开一个包裹,翻出写着‘辣’字的两个纸包拆开一个角,一手一个拿在手里就要往外走,衣袖被拽住了。 回头看去,八岁的孩子紧紧抿着唇,拽着衣袖的手紧得关节都泛着白。 乔雅南空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话里带笑:“别怕,姐姐有他们想不到的武器。” 乔修成不那么好哄骗,仍是不松手。 “你看,我都没安排你们跑路,当然是因为我有把握。” 乔雅南睁着眼睛说着假话,要是能安排他们跑路早安排了,可不要说两个孩子,没有马算上她也跑不了多远,不如拼一把,三个人对四个人未必吃亏,她也做不出丢下那两个人跑路的事。 “乖,等着我。”扯出袖子,乔雅南跳下马车,一抬眼就看到徐老爹被推倒在地,四人拽着马要跑,怀信拿着根棍子赶到了。 怕怀信吃亏,乔雅南正要跑过去帮忙,脚才迈出去就停下来,愣愣的看着怀信挥着棍子灵活的敲向那四人的膝弯后腰手臂,英姿勃勃,很沉着冷静,也很克制,看得出来是学过的。 四人见打不过互相搀扶着跑了,怀信收势面向这边遥遥和乔雅南对望,他知道,以乔姑娘的聪明,瞒不住了。 乔雅南习惯性的想笑一笑,可笑不出来,‘安能辨我是雄雌’,真就辨不出。以前不能理解为什么花木兰十二年的同僚都不知道她是女人,现在倒是理解了。 看向扶着马夫牵着马走过来的人,乔雅南想:一头长发,长得比她见过的女人还要美,逗一逗就脸红,性情腼腆看不出一点攻击性,再加上恒朝男子喜穿高立领长袍,少年本就不甚明显的喉结更没了存在感,他再一变声,不能怪她眼瞎。 把纸包折好放回马车上,乔雅南迎上前两步:“徐老爹伤着了吗?” 怀信神情紧张的盯着乔姑娘,只将徐老爹的手伸出去给她看。 应是为了护住手里的缰绳,此时两个掌心看起来有些血肉模糊,手背也在流血,推上去的手臂一片青紫。 第十七章 上了一课 乔雅南去包裹里翻出来个瓶子,出发之前她做了几天的准备,不论有用没用的都带上了,连酒都装了一小瓶,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先用这个洗洗,会有点疼,你忍忍。” 徐老爹本以为这伤全靠自己忍着,驾马也是不能耽误的,没想着乔姑娘还给自己上药,忙连连道谢。 酒的度数虽不高,浇在伤口上还是疼的,徐老爹疼得连抽冷气。 “前边就是县城,到时去找个大夫看看,你先定定神。”乔雅南看向怀信:“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水边,想到自己不久前还说要给他望风的话,乔雅南心里挺不是滋味,虽然是自己认错了,可对方骗了她也是事实。 “对不起。” 原来初见时他用的就是原声,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乔雅南心里有不舒服,但是有这救命之恩在前,要说多生气却也没有。 “如果出城时我没有认错,你本打算怎么做?” “请你带我一程。” “我不一定会同意。” “那时并不知道姑娘这般聪慧。” 乔雅南稍一想就明白过来,怀信一开始想使的是美男计,被她硬生生掰成了美人计。 套路住她的竟然不是美男计,虽说食色性也,乔雅南仍觉得丢人丢大了,还不如中个美男计呢! “所以你就是出城时他们在找的人。” “是,但我没有作奸犯科。”怀信解释道:“母亲在我很小时过世,之后我就被伯父接去京城至今,这次回家是为了祭拜母亲,父亲的继室做了些事,我只能离开。” “终于不用压着嗓子说话了。” 怀信理亏,低着头不吭声。 乔雅南又道:“你并非没地方可去,为何还要跟我去桂花里?” “出城时你很紧张,回头看了几次,我当时猜你有些难处。” 原来当时她的提防被他看出来了,因着出城时得了她的帮助,所以打算送她们姐弟一程。乔雅南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比如昨晚为何要串通主家说有房,主家要是有多的房间在之前就挣她的钱了。 “昨晚你睡在哪里?” 怀信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就……你屋外。” “堂屋?睡地上?” “拼起来的长凳上。” 乔雅南终于转头看向他:“怀信是假名?” “我姓沈,本名沈作节,去京城后伯父给我取表字怀信,之后便一直是以沈怀信行走在外,鱼符也以表字做了一枚方便外出游学。”沈怀信退后一步微微倾身拱手一礼:“其他事上有所欺瞒,但是名字不曾欺骗姑娘,怀信是真名。” “沈公子不必如此,出城时我们算是互相利用了一番,之后你虽有欺瞒但也几度相帮,并尽力护持了我的名节,铭记在心。”乔雅南回了一礼,这事给她打击不轻,以至于神情都显得有些蔫蔫的。 这一个月来她学这里的说话方式,学他们的礼节,把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都变成自己的,自觉已经像模像样,在外人面前一定不会露馅,没想到才出门就受了这么大一个教训,这是她运气好碰上的不是坏人,如果碰上的是心怀不轨的人…… 只这么想了想乔雅南就打了个冷颤,心下一庆幸,最后那点气也消了。 沈怀信不知道乔姑娘想到了什么,听了她这番话又见她脸色不好只以为她并不打算原谅自己,心里就急了起来,说话时就差没指天发誓了:“请乔姑娘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 “沈公子用行动告诉我你是个正人君子。”乔雅南看向马车那边:“前边就是常信县了,不知沈公子接下来什么打算?” 乔姑娘这是……在赶他走吗?沈怀信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心头一亮:“马夫的手受伤了,再赶马恐怕有些难处,我会赶马车。” 乔雅南收回视线看向他。 沈怀信对上她的视线连连点头:“平时我们出去游学,这些都是要会的。” 好看的脸不知为何泛着红,更显得明艳,乔雅南觉得自己简直是色中恶鬼,这时候竟然还在关注美色。 “沈公子不必如此,是我有求于你。还有半日的路程,马夫的手受伤赶不了马,我也担心后边再遇上抢马这样的事,仗着沈公子君子风范,我厚着脸皮想请沈公子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姐弟几个到桂花里。” 说着话,乔雅南福下身去。 沈怀信忙去扶她,手伸到半道想起来已经不方便,讪讪的又收了回去:“之前就应下的事,没有半道上反悔的道理,乔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乔雅南打起精神来:“那走吧,先送徐老爹去看大夫。” 上了马车,接过小修齐抱在手里,乔雅南看向坐到马夫位置上扬鞭的沈怀信,看这架势应该是真会。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沈怀信回头看来,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看,我真的会。 乔雅南低头逗弄小修齐。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现实给她上了一课,万幸的是没有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也是好事,这一课上完,她心里那点自恃装着一脑袋知识的优越感悉数消失殆尽,回头去看去想这一天一夜,她才知道有多险。 一路沉默着进了县城,直奔医馆找大夫上了药,又买了药带上,乔雅南眼见着忍无可忍的沈怀信买了顶斗笠带上才继续往前走,忍笑忍得肩膀直抖。 食色性也,果然不止她会被美色所迷,就刚才过去那个她都看眼熟了,也不知在这附近转了多少圈,从他们进到医馆到现在,这条街上的人都增加了几倍。 这样一副相貌,哪怕是个男人,长这么大没让他感觉到危险只能说他那个伯父是个厉害人物,不然也护不住他。 有了这个一个插曲,两人之间竖起的那道墙突然就倒塌了,待到出了城,乔雅南打趣道:“现在还觉得我危言耸听吗?” 看她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沈怀信松了口气,他心下也着实不解:“以前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第十八章 沈家怀信 “你以前常居京城,那里惊才绝艳的人物多了,大概就没这么起眼了。不过你不是还出去游学吗?也没有过这种情况?” “游学没有走得这么远过。” 如果游学的地方就在京城周边那也想得通了,这里已经是天高皇帝远的地界,有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到自己还上手摸过,还糟蹋过,还以夫妻关系示人过,乔雅南觉得自己何止不亏,简直是血赚。 不要脸的偷偷在心里自嗨了一番,乔雅南心情大好,被打击到的积极性都恢复过来。 生活就是这么意外,而她这个月简直就是意外之王,这样的经历带进棺材都能让她的棺材闪闪发光。 看着小古板递到眼前的东西,乔雅南接过灰绵球往脸上抹,把过于白皙的肌肤遮掩住。 手上动作不停,乔雅南嘴上也不闲着:“你可真操心,我又不是怀信……沈公子那么美貌。” 沈怀信和乔修成齐齐看向她,突口而出的‘怀信’让沈怀信心跳漏了一拍。 乔修成一脸疑惑:“沈公子?” 乔雅南想起来还没告诉小古板这事,这会顺嘴就说了:“恩,他是沈公子。” “你不是说这是个姑娘?”乔修成眼睛都瞪圆了,他还一直在心底感叹一个姑娘家有这么好的身手!再想到昨日到今发生的事,他声调拔得更高了:“你们昨天还一起一起去方便了!昨晚在投宿的那里还……” 乔雅南一把捂住他的嘴,她更想把灰棉球塞他嘴里堵住他的嘴,这种窘事一定要说穿吗? 沈怀信沉默着不敢回头,斗笠下的脸没人看得到有多红。 “我们有注意。”乔雅南警告的瞪他一眼把手放开:“今天要不是他,我们不止是马没了,人都不一定保得住,想点好的。” 亲眼所见的事情让乔修成无话可回,这个姓沈的是欺骗了他们,可也救了他们,有恩情压着,他想指责都说不出口了。 怕这小古板再说出什么话来语出惊人,乔雅南顺着这话题扬声问:“怀……沈公子,那地方离着县城也不远,他们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抢?就不怕失主告官吗?” “他们配合很默契,恐怕不是第一次下手。”沈怀信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他们应该不是谁都抢,我猜是看我们两年轻,带着两个孩子,马夫年纪又不小,他们自信能抢到手才下手的。那里才进入常信地界不远,很可能也不是常信县的人。”m.23sk. “邻县的?告到常信县也找不到人?” “我猜的。”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种猜测很有根据,但是:“还有另一个可能,他们是常信县的人,但是有保护伞,完全可以在事后嫁祸给邻县。”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沈怀信回头看了一眼,乔姑娘一个闺阁姑娘怎会懂这些?并且在知道自己是男子后的反应也和他想像的截然不同,他原以为乔姑娘羞恨之下一定会立刻和他划清界线大加指责,赶他走再不见他,或者哭着闹着让他负责这样的反应。可她却在须臾之间做了对她最有利的决定,理智得让人吃惊。寻常人家的姑娘也想不到县衙有保护伞可以嫁祸给邻县这样的问题。 乔姓,同心府有这样一户人家吗?又或者是曾经昌盛,后落败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越往前走越荒凉,乔雅南心下不免担忧:“不会再遇上抢劫的吧?” “若在这里还有抢劫的,那县令就是不想干了。” 乔雅南心下一动,这位常在京城混,那对恒朝肯定是再了解不过,那…… 她把东西往包裹里一塞就要往外去,修成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瞪着她不放人,还记得自己是姑娘家吗? 乔雅南捏捏他的脸,无声的道:放心。 姐弟俩对望片刻,乔修成松开了手。 乖了,乔雅南再次捏了捏他的脸,在生存面前男女大防算什么,她二十多年养成的观念也不是这短短一个月能改变的。 和徐老爹换了个位置坐到车架上,徐老爹不敢坐到车厢里去,就贴着里边的门坐着。 沈怀信用眼角余光看着她在身边坐下来,屁股往一边动了动,但真就是动了动,半分未移动,手上攒着劲提防她掉下去。 “沈公子,京城什么样的?” 这问题问得很笼统,乔雅南知道,但她想知道的太多,一时之间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好在沈怀信接话也快:“京城很大,人很多。先皇雄才伟略,新君圣明,朝堂虽常有争端却都一心为国,民间各行各业欣欣向荣。有明君,有贤臣,有勤劳的百姓,平日里同窗之间说起如今的恒朝都觉得不久后一定会迎来盛世,学院所有人都愿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看起来沈公子将来要走仕途。” “明年我将参加春闱。”沈怀信看向她,眼神熠熠,自信满满,和之前腼腆容易脸红的样子截然不同:“和全国所有学子一起,而非锁厅试。” 锁厅试,是专为世家子而设的晋升通道,哪条路更容易走显而易见,而他选了那条铺满荆棘的路。这是少年的骄傲和自信,也是他的意气风发。 乔雅南不想打击他,可是总有另一个可能:“若败了呢?” 沈怀信取下斗笠,清越的声音再不见半丝温软:“那就重头再来,我输得起。” 斗志昂扬,朝气蓬勃,阳光下的少年明亮得让乔雅南想遮住自己的眼睛,免得眼里的欣赏被看得太过分明。真好啊,她想,有目标,有为之奋斗的努力,有敢做敢为的冲劲。不像她,只想活着,这就是差距。 “乔姑娘,听我伯父说明年各府城都将开设女子学院,此事太后为之努力多年,皇后和各位女大人也费了许多心血才成就此事。” 乔雅南很意外,竟然连女子学院都有了,这是一个女子也可以有所作为的好时代。 “对女子来说是大好事。” “对,大好事。”沈怀信不自觉的朝着乔雅南倾身过去:“乔姑娘可有打算前去?” “啊?我?”乔雅南指着自己的鼻子:“学院应该有年龄限制吧?我是不是超龄了?” 第十九章 不同的路 “这些年虽然也有女子参加大考,但毕竟是极少数,所以如今朝中女官数量远不如男官。听伯父说女子学院第一批学生和后面的都不同,不限年龄,通过考试入学,出众者会送往京城女子学院,到了那里,就等于半只脚踏上了青云路。” 沈怀信越说越兴奋,他虽没见识过乔姑娘的才学,可观她行事就已足够出色,到时他再想想办法,让她入了女大人的眼,那将来他们就同在京城了! “我没这个打算。” 乔雅南的话太干脆,不止沈怀信的笑僵在了脸上,乔修成满脸异色,就连徐老爹都偷偷看过来。 “为何?”沈怀信干脆转过身来看着她:“怕家人不让?还是有其他担忧?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帮你!” 这么大包大揽,而且是对一个称得上没什么关系的人如此,确实是少年人才做得出的事。 乔雅南笑了笑,指着前边看不到尽头的路道:“我不知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有多少沟沟坎坎,不知道是不是会遇上劫匪,不知道走到底是山是水还是崖。可我知道我们姐弟要沿着这条路去桂花里,有坎迈过去,有水淌过去,碰上劫匪挣扎着活命。你说的那条路或者是康庄大道,或者能让人青云直上,可它不是这一条,也不在这里。”23sk. 乔雅南转头看向沈怀信:“它离我太远了,我够不着。” “不远,你走一走就到了。” “你觉得不远,是因为你就在那条路边上走着,抬脚就到了,对我而言隔着山川河流。”乔雅南回头看向懂事的二弟和不懂事的小弟:“你的志向是为盛世的到来添砖加瓦,而我,只想做个好姐姐,带着两个弟弟活下去。” 你呢?你把自己放哪了?沈怀信很想这么问问她,可他看得懂乔姑娘态度的坚定,她甘愿为了两个弟弟放弃其他一切!到底是哪家教出来这么优秀的姑娘,却又将她的一辈子绑在两个弟弟身上! “谢谢。” 沈怀信抬头对上乔姑娘笑盈盈的视线,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突然就安抚下来。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还未能说服你,不值当你一句谢。” “沈公子在京城定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样一个人对我如此肯定,可见我有出众之处,让我自己也可高看自己几分。”乔雅南看着他笑:“怎会不值一句谢。” 沈怀信沉默片刻:“女大人们一定会喜欢乔姑娘。” 女大人们啊!乔雅南笑了笑,她曾经也是个小小的女大人。那三年很辛苦,可收获付出成正比。沈怀信觉得她能被女大人喜欢,大概就是那三年留在她身上的印迹和她们有些许相同,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部分,以至于自信过了头错辨雄雌。 通过这些言谈乔雅南确定了一点:沈怀信的伯父官位不低。原以为可以交个手帕交,书信虽慢,但是一辈子要是能有这么一个通信的人,也能给生活增加一点点缀,可惜呀! 抱膝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被打击到的心再没了底气,忍不住就想桂花里是什么样,对她们姐弟会是什么态度,老宅子还能住人吗?她要以什么为生?那个她还不曾见过的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记忆中的大哥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孝顺父母,爱护弟妹,早早就跟着父亲的商队天南地北的跑,性情开朗,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上一些东西,如果他能回来就好了。 叹了口气,乔雅南发愁,其他事还能想想办法,安全问题她是真的解决不了。 沈怀信听着那声叹息忍不住转头看去,如果他现在还是乔姑娘眼里的‘姑娘’,她一定会多说一些的吧!她还是落落大方,并未因他是男子就百般提防,甚至都没有拉远距离保护自己的名节,但她不会再像昨晚在灶房那样说自己的慌乱,也不会再和他开那些玩笑。 小修齐突然哭起来,乔雅南忙和徐老爹换回位置。修成轻轻揉了揉刚才掐的地方,等姐姐一坐定就把小弟送了过去。 之后一直到黄昏时分,马车进入东源乡地界她才再次坐到外边来。 挽着裤脚扛着锄头的人脚步匆匆,低矮的房子炊烟袅袅,妇人进进出出的忙活,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在帮着提水搬柴,小一点的孩子打打闹闹,有哭的,有笑的…… 乔雅南看着那一幕笑了笑,心底全是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一日两餐还是一日三餐,这个时间点都是在为那顿饭忙活,这顿饭吃完了,这一日才算是过完了。然后养精蓄锐,为明日积攒力气,周而复始。 看得出的贫穷,却不见颓败,桂花里若也是如此,那日子就是能过的。 “看到什么了?”沈怀信忍不住问。 “有奔头的生活。”乔雅南朝他笑道:“你说得对,恒朝一定会迎来盛世。” 沈怀信点头:“一定会。” 有人为了开创盛世而努力,而她只要把日子过起来享受盛世就好,这么想前路还是很有希望的,乔雅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这气在进入桂花里后慢慢的就泄了。 那么低矮的房子,长得高一点都得低头才进得去。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一群孩子什么都没穿,干瘦的老人弯腰驼背,就剩一张皮裹着骨头撑起了一个人的模样。 乔雅南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满满的东西,瞬间就确定了一点:她守不住。 心里闪过种种念头,顾不上那么多,她把帘子放下来隔绝外面的视线,并让修成在里边拽紧了别让风吹起来后附到沈怀信耳边低声道:“怀信,帮我个忙,我会向族人说你是我未婚夫,回头再和你解释原因,但是一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不知是因为吹在耳朵上的呼吸,那一声已有半日没听到的‘怀信’,还是‘未婚夫’三个字的冲击,沈怀信耳朵瞬间就红了,并且滚烫。看着往这边走来的青年,虽不知缘由沈怀信还是立刻点头:“好。” 乔雅南松了口气,示意他停下马车。 “你们是谁?来此何事?” 第二十章 到桂花里 年轻男子警惕的看着他们,后边又围过来了几人,眼神皆是落在乔雅南脸上。 “请问小哥,这里可是桂花里?” “没错,是桂花里。”青年从没见过这么干净好看的姑娘,眼睛都移不开了。 乔雅南下了马车福身道:“乔氏一族可是住在此地?” “正是,姑娘找谁?” “劳烦小哥带我去见族老。” 青年满口就要应下,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姑娘找族老何事?” 手里拿着锄头的中年男子走近来瞪了那青年一眼,看向眼前谈吐得体,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的姑娘,乔家全部的亲朋故旧扫拢起来都没有这样的富贵亲戚,这小子真是半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小女姓乔,父亲乔昌延。” 乔昌延?男人正要说没有这个人,突的想起来这么个名,他忙问:“你父亲身在何处?” “同心府。” 没错了,是他!男人看向马车:“你爹可回来了?” 乔雅南摇摇头:“小女想求见族老。” “我带你过去,山子,你快跑几步去告诉我爹,那几个,去请几位族老到我家来。” 看得出来这人有些威信,几人应了一声,往几个方向跑去。 “我爹是乔氏一族的族长,跟我来。” 乔雅南回头看了沈怀信一眼,他会意,赶马车跟上。 离着不远,山子在门口等着:“伯爷说来了就让二叔你带进去。” 男人点点头,回头看到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小子抱着个娃儿出来,他看着不由得皱起眉,不见大人,却由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带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回来,还有个年轻男子随行…… 看他们走近,男人不再多想,率先往里走去。 乔雅南抱着小弟紧随其后,进了院子,她四处扫了一眼,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可以看出,黄泥糊起来的院子很大,零散放着一些农具,还晒着些什么,显得很是空旷。 进了屋,豆大的油灯让乔雅南连人的长相都看不清,适应了后看向正首的老人。 “爹,她说是乔昌延的女儿。” 乔雅南顺势在老人面前福身行礼:“雅南见过族长。” “昌延家的?”老族长显然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看着随后进来的几人问:“你爹人呢?” 爹过世的消息老家没人知道,那娘过世就更不知道了!得出这个结论,乔雅南多想了想:如果隐瞒,那她带着弟弟留在这里就说不过去,并且迟早要穿帮。坦白的话很可能会要受些欺负,但是也能得些同情分,留下来也就顺理成章,毕竟她家的老宅子还好好的在这里。 乔雅南立刻做出选择,提着裙摆朝族长跪了下去:“家中遭遇变故,爹娘俱都不在了,长兄外出挣钱养家,顾不上家里,府城居不易,雅南只得带着两个弟弟回老家来投奔族人。” 老族长大惊:“你爹娘都不在了?年初你爹还来信说今年要回来祭祖,这是发生了何事?” “家中走水,不仅爹爹命丧火海,还烧光了主家非常重要的一批货物,父亲多年辛苦所得尽数赔了进去都不够,连房子都沽了出去,娘带我们另赁了房子居住。” “那你娘……”老族长看她仍跪着忙道:“你起来说话。” 沈怀信立刻上前扶着她站起来。 乔雅南本也不习惯跪,但她适应良好,站起身来时都忍住了没去揉疼痛的膝盖,接住之前的话道:“我娘月前难产去世,我抱着的就是小弟修齐,旁边这是二弟修成,修成,给长者见礼。” 乔修成跪下行了大礼。 老族长受了他的礼让他起身,却并未说什么,也未多看一眼,而是看向她怀里的小修齐道:“又生了个小子。” 乔雅南心下顿时明白,这位对她家里的情况非常了解,不然不会待修成有所不同。 她转而朝向族长介绍沈怀信:“这是我的未婚夫,姓沈,名怀信。大哥不放心我们姐弟,又无他人可托付,所以请他送我们回来。” 沈怀信将斗笠取下推到脑后上前一步拱手叉手行礼:“小子怀信见过长者。” “不敢不敢。”受乔家人多大的礼都敢的老人客气的站起身来回礼,和对乔雅南理所当然事事问询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怀信重又戴好斗笠退回乔姑娘身后。乔修成也懂事,一声不吭的将小弟接过去。 这时三个族老一起到了,还未落座就道:“听着说是昌延家的?” “昌延和他媳妇都没了。”老族长三言两语把情况说明。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本还答应……”看起来稍年轻一些的族老脸色不是很好看,另外几人显然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面色都沉了下来。 乔雅南也不去多想父亲答应了什么,人已经不在,好事她认,若是对他们姐弟不利的事,一概和他们无关。 低头把衣袖抚平,思路也理清,乔雅南道:“父亲本打算今年举家回老家祭祖,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是有这打算,年初收到他的信还托我在农忙后帮忙拾掇一下屋子,这都还没来得及。”老族长看向屋中央站着半点不怯的姑娘,暗道在府城长大的就是不一样,谈吐不凡,胆子也要大许多:“你回来是有何打算?” “我想在族人的庇护下带两个弟弟住上些时日,等大哥回来再做盘算。” 四个老人对望一眼,老族长道:“你们是乔氏一族记在族谱上的血脉,回来自是没人能赶你走,不过你可想好了,别的不说,光你这身干净衣裳就会招人惦记。” “爹爹想回来的地方一定不会差,爹爹惦记的人也一定是好人。”乔雅南语气温婉,却不弱气:“有爹爹的福荫在,我们姐弟一定会得到大家的照拂。” 这话不好接,族长说起眼下最实际的问题:“你家那老宅子虽然年年我都有让人捡拾,天气好时也常打开门去霉气,但是多年没有人气养着,现在怕是也不能住人。” 第二十一章 一唱一和 乔雅南本不急着住进去,但是知道桂花里什么情况后她不这么想了,马车里那些白米白面布匹等等绝对不能让人看到!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三年的村官经历让她见识了太多善与恶,那些在她和宋姨眼里的生活必须品在这里就是奢侈品,被人看到了后果不堪设想。可小修齐要吃饭,那就必须熬米汤。 于是她道:“有栖身之地已是万幸,不敢挑剔。” 其中一个族老眉头一皱就要说话,老族长先一步道:“也好,老二,你带他们过去。” 领他们过来的中年人应声。 乔雅南屈膝一礼:“雅南多谢四位长者照拂,待大哥回来定当重谢。” 老族长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大哥,你说怎么这么巧,昌延才答应要带族里的子侄出去,人就没了。” 老族长心底也叹气,知晓昌延同意此事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失望,难道乔氏一族就只有在这小山沟里苟延残喘的命吗? “大哥,真要留下他们?” “他们是昌延的孩子。”老族长眉头一皱:“昌延人没了,你就连他的孩子都不认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那族老忙道:“都族谱上记着的人,哪能不认,更何况昌延还给族里买了十亩祭田,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吃了就不认的道理。” 老族长脸色稍霁:“那你问那话做什么。” “大哥你也说那身干净衣裳就招人惦记,她这个人不更得招人惦记?有这么个姑娘在族里,我怕招祸。” 老族长不说话了,他们这小地方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养不出这么个落落大方的姑娘来,所以招眼。 “我倒觉得不必想太多,这丫头聪慧。” 几人都看向素来没什么话的三堂弟。 “她把未婚夫带回来,可见有些问题她想到了。她那个未婚夫对她有多用心且不论,只看他那气度就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身,而且来自府城,光这一点就让人忌惮,招惹了他,谁知道会动到哪个太岁头上。” 是这个道理,老族长点点头,软柿子大家都敢捏一捏,可硬石头不是谁都敢用头去碰:“三弟这么一说我倒真希望她带回未婚夫是有意为之了,不然……” 摇摇头,老族长道:“后面再看吧。” 乔雅南跟着那人出了院子,示意马夫跟上。 那人多看了几眼,不无艳羡的道:“这么好的马车,县城都少见。” 乔雅南神经都绷紧了,脸上却笑着:“路上要走两天,我们人又多,还有一些被褥锅碗瓢盆之类的要带着,宋姨不放心,就让家里的马夫赶着最大的马车送我们姐弟。” 顿了顿,乔雅南解释道:“宋姨是我娘多年好友,家里出事帮了许多忙。” 原来是别人家的,男人再惦记也不好多看了,顺势就问:“你爹在府城多年,底子怎么都还留了一点,留在那里不比回来这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方好?” “宋姨也劝我留下,说一定会照看我们,可我不能仗着宋姨有情义就攀附她生存,时间长了,再多的情义也要没了。” 沈怀信突然开口:“拒绝我家的挽留也是这个原因?” 干得好!乔雅南在心里用力鼓掌,让家族知道她背后有个不嫌弃她的夫家,怎么都能让人心里多些顾忌,怀信这反应太快了! 回头看他一眼,乔雅南低垂下眉眼道:“伯父伯母心慈,我却也不能真带着两个弟弟嫁过去让沈家脸上无光。” 沈怀信看着她:“我说过不在意。” 乔雅南摇摇头不再说话,神情低落,那模样几分难过,几分无奈,几分隐忍,跟真的一样。 带路的男人听了这一茬心里有了底,这乔雅南的处境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糟糕。 “论起来你爹是我还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你可以跟着族里的小辈叫我一声二叔。” “二叔。”乔雅南顺杆往上爬:“今后肯定还有不少要麻烦二叔的地方,二叔别嫌我烦。” “族里因为你爹这几年才没有饿死过人,虽然他不常回来,这情份都是在的。你做得对,遇着难处了回族里来,总比在外安生些。” 乔雅南笑着用力点头:“谢谢二叔。” 又走了一段路,住户越来越少了,乔二叔才在一处宅子前停下。院门没落锁,推开了进去,里边是个不大的院子,杂草丛生。???.23sk. 哪怕乔雅南自认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着眼前这低矮且颓败的宅子还是觉得受到了打击,为什么宅子要建得这么矮?宽宽敞敞的不好吗?这木材石头也不要钱啊? 想到马车里的东西,乔雅南悄悄退后半步朝马夫指了指左边的角落,马夫还未反应过来,沈怀信过去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引着马车进了院子,停到左边角落,车厢朝里。 乔雅南再次庆幸自己在得知沈怀信是男人时没有纠结于他骗了自己,而是以安全为重考虑问题,帮几个大忙了。 用长匙开了堂屋大门,乔二叔把钥匙递给乔雅南:“多年没住人,里边只有几张床架子,柜子都没一个。” 乔雅南双手接过,跟着乔二叔在里边转了一圈,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厢房,后边是柴房、茅房和灶房,外加几块菜地,这就是全部。 房间里真就只有一个床架子,空得和她心里有得一比。乔雅南嘴里泛苦,她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一朝回到原始前。 这要怎么住?可是得住! 乔雅南咬了咬牙,硬是逼出一个笑脸来:“万幸如今天气好,可以先将就着住一晚,明日再好好收拾。” 乔二叔本以为她肯定住不下,甚至都做好了她说借宿自己应下的准备,听到她这么说惊讶之余也就点点头,这天气睡地上都无妨,只是没想到她这干干净净的倒吃得了这个苦。 “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就是。” “多谢二叔。”见他转身要走,乔雅南忙叫住,去马车上拿了东西过来双手奉上:“这是府城的点心,买的不多,没法给每个人都带一份,二叔带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第二十二章 结个善缘 一听是府城带回来的,乔二叔哪里会和她客气,接过去就抱在怀里,想着会被人见着,他衣襟一掀塞进怀里,一路双手抱胸回到家送到父亲面前,并将打探到的话都说了说。 老族长一脸若有所思:“没有其他原因?” “听她那话里的意思,她在府城并不是被迫离开。就算她的话不可信,她那个未婚夫这么远护送回来,可见这婚事暂时没有变数,并且那男人看起来也颇为上心。” 沉吟片刻,老族长道:“我记得昌延说过,他家老大十五就跟着他的商队南北两地跑了。” “爹您的意思是……” “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乔昌延呢?”老族长摸了摸胡子道:“对他们姐弟多看顾两分,能帮的帮一把,多半也是暂时在这里过渡一阵,不会久住,结个善缘。” “知道了,爹。” 那边乔雅南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晃悠,脸上苦,心里愁。 沈怀信默默的跟着她转了一圈:“这里不适合你们留下。” “恩,不适合。”看沈怀信欲言又止的模样,乔雅南笑:“想劝我回府城?” 沈怀信点头,但是又语气肯定的道:“你不会回。” “我不能回。”乔雅南看向他,已经到了这里她也就不瞒着:“大概十天前我们姐弟被人盯上了,住处日夜有人窥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路数,也没感觉出善意,不敢留下。陌生人的恶意我对付不了,但是族人的欺负我应付得来,他们贪图我的东西,总不会贪图我们的小命。” 一个姑娘带着两个孩子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沈怀信只是想想就寒毛竖立,怪不得在路上时她总往后看,这是怕那些人再跟上来。再往深里想,出城时带上着男装的‘她’,乔姑娘怕也是有些深意,不敢想像那十天她是怎样心惊胆颤熬过来的。 “吃住这样的困难是可以解决的。”乔雅南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倒像是在说服自己。她虽然是个孤儿,可没有吃过半点苦头,手里的零花钱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还多。工作后吃过苦头,但那也只是工作上的,吃住方面爽得很,哪像现在。 眼看着天色昏暗下来,乔雅南不敢耽误:“修成,你带好弟弟,离那些墙角窗棂远一些,怕有虫子。我去给小修齐煮口粮,干菜应该还剩有一筒,我们就用那个拌饭对付着吃一顿。” 乔修成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没靠着墙,还是又往屋子中间走了一步。 沈怀信找着事做了:“我来搬东西。” “东西先不搬。”乔雅南对乡下的人情往来很了解:“我爹给族里送过好处,再加上我从外地回来,对我们姐弟好奇的肯定不少,明天一定会有不少族人过来帮忙,东西放马车上更安全些,不过我们都得盯着点。” 沈怀信所处的环境围绕着他的从来都是文试武试,诗词歌赋,心中志向,朝中大事,那些庶务自有下人打理,完全无需他操心,自然不懂,听了才知道需得提防这些,深觉体察了民情。 “那我去捡些柴火。” 这是眼下需要的,乔雅南也不和他客气,反正欠的人情已经很多了,不差这点。 “叽咯叽咯……” 刚走到门口,两人就听到了这声音,乔雅南在乡下听过,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拉住要去院子外看的沈怀信,三两步走到马车旁对马夫道:“徐老爹,这几天你寸步不移的守着马车,有人靠近就大声喝退,不用管是谁,你是别人家的人,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里面的东西不能给人看到。” 马夫连连点头。 ‘叽咯叽咯’的声音越来越近,乔雅南示意沈怀信跟她进了左边厢房,对上沈怀信的眼神她解释道:“独轮车一般用来运送东西,过来的多半是乔二叔,既是有心来送东西,当然是我什么都没有,他解了我燃眉之急的好。” “让他有雪中送炭的感觉?”23sk. “聪明。” “不怕他将来携恩图报?” 乔雅南眯笑一笑:“我认才是恩,并且会主动报,胁迫的恩不是恩。” 两人离得近,沈怀信能清楚的看到她此时的神情,有自信,又带着点自得,唯独女子常有的怯懦不见半分。 乔雅南侧耳听了听,等到那声音已经近到耳边了就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推车进院子里来的乔二叔一脸惊讶:“二叔这是……” “给你们送些稻草柴火过来,都多久没住过人了,点个火把每个屋子里都扫上一遍赶赶蚊虫。”乔二叔把独轮车放下,把最上边搁着的袋子递过去:“不知道你们带米面了没,装了些小米和菽。” 乔雅南哪怕对桂花里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可肉眼看着也知道不大好,粮食恐怕是家家都缺的,这时候乔二叔还能分一点给他们,她双手接过来真心实意的道:“正愁晚上这顿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多谢二叔。” “不来那些虚礼。”乔二叔双手叉腰左右环顾:“你这够收拾的,明天我让你婶子过来帮你,有什么不方便问我的事你问她就行。” “是。” 把独轮车往右一偏,乔二叔将柴火和稻草倒在地上:“我回了。” “送二叔。” 出了院子,乔二叔回头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两人。虽然是未婚夫,可还没成亲就这么亲近,还歇在一个屋檐下,这将来要是婚事有了什么变数…… 总归也轮不到他操这些心,乔二叔伴着‘叽咯叽咯’的声音往家赶。 两人各抱了一怀柴火到灶房,乔雅南把柴火扔到火塘旁,打算再出去拿一趟时眼前多了个火折子。 “柴火我来搬,你先把火烧起来,乔二叔说得有道理,久未住人的屋子得用火扫一遍赶走蚊虫,小修齐太小了,不能被咬着。” 在这个小病小痛都有可能丢命的时代,乔雅南不敢大意,接过火折子道:“行,我先把火烧起来。” 以沈怀信有限的经验也知道这柴火大了点,不好点燃,想着之前转悠时屋后有些枯枝,他出去一趟抱了些进来。 第二十三章 寸步难行 乔雅南看他头顶有两片碎落叶,想也不想就抬手拿走,对上沈怀信的视线顿时发现自己大意了,忙将手心摊开在他面前:“你头发上有东西。” 沈怀信点点头:“我先把米拿进来。” “把那筒干菜还有油盐锅碗都带上。” 沈怀信应了一声出了灶房,在外边站了片刻才继续去忙活。 屋内,乔雅南把树叶点着了,小心呵护着火苗慢慢往上添枯枝,心里百转千回,思绪杂乱。她得把神经崩紧一点才行,男女大防这个事看不上归看不上,也还没习惯,可她得当回事,人言可杀人,她不能死在这事上。 和人打交道她不怕,这方面她很有经验,想欺负她也没那么容易,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撒泼,三年工作磨下来她都觉得自己是条滚刀肉了,谁都不怕。 还有马车里的东西。她带了些什么回来大家肯定都想知道,与其听他们明里暗里的来打听,不如她就大大方方的拿一部分出来给他们看,再挑几样送出去,那些不能被人看到的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藏到哪里去?屋里空得连个柜子箱子都没有,就算有她也担心会被人惦记上撬开了去,真是,哪哪都不安全。 “怎么了?” “恩?”乔雅南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才看到米袋子和锅已经放在她脚边,她竟然都不知道。 沈怀信追问:“怎么叹气?” 她叹气了吗?乔雅南笑:“值得叹气的事太多了,不知道刚才叹的是哪一桩。” “先解决眼下的。”沈怀信从柴火里挑了一根长的柴火给她:“用这个来驱蚊虫可以吗?” “不可以。”乔雅南一口否决掉,扫了一圈道:“你帮我把稻草拿进来。” “好。” 火烧起来了,舀了米放进饭锅里后乔雅南想起来了:没水。她突然就鼻子泛酸,原来这就是寸步难行的滋味。 没事,她这是飞升前的历劫,熬过去就好了。乔雅南给自己打气,放下锅往外走去,在门口碰到沈怀信也没多说什么,去马车上把那盆带着走了很远的井水端进灶房。???.23sk. 沈怀信看她节省着用那点水,淘米后的水也都留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往外走去。 把饭煮上,又加了根柴火进去把火烧得更旺就不再管。屋里也没凳子,乔雅南干脆就坐在柴火上,从那捆稻草里抽出来一大把,感觉有点少,她又抽了一大把,手里握不住,她就用腿夹住一头,两只手抓着上面那些艰难的往一个方向拧成草把,然后把这个草把对折,再用草绑紧,担心一个不够,她做了两个,拧紧了的草把燃得慢,并且有烟,用来驱蚊虫最好。 “怀……沈公子。” 叫了一声没人应,倒把修成叫过来了:“他出去了。” “屋里有烟,你别进来。”乔雅南看他站门口不走,知道他看着自己才安心,也不在意他在那里挡住了光线,道:“抱小修齐累了吧,在门槛上坐一会。” 乔修成没有坐,就抱着弟弟在门口走来走去。小弟饿了,坐着他会哭。 乔雅南看着他笑:“别怕,眼下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害怕吗?” 小少年的声音清清脆脆,在这暮色中显得尤其有生气,乔雅南抱膝想了想。 “我在府城时才害怕,不知道窥探我们的是谁,不知道他们图谋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达成目的,陌生人的恶意我想像不到,因为他们对我们不会有怜悯。” “这里的人有?” “有。”知道他早慧,听得懂这些话,乔雅南一直都是把他当成大人来对待:“我曾听爹娘闲谈时说过爹送了十亩祭田给族里,往年也总会送些东西回来,这是他留给我们的福荫,而且大哥没有回来。大人懂得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乔修成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可奇异的,心里那些担忧害怕好像都因为她这番话缓缓褪去。自从母亲在她面前去世,她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曾经那些让母亲都头疼的天真娇气再也不见,变得陌生,却可靠。 他喜欢这样的姐姐,乔修成悄悄在心里想。 饭开了,乔雅南把柴火退出来,熟练的把米汤舀出来分成四份凉着,将饭再闷了会就将干菜全倒进去盖上盖子。 天已经快黑了,沈怀信不知道去了哪,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乔雅南有点担心,想着是不是要出去找找,就见那人一手提一个装满水的桶进来,身后留下一路水痕。 明明只是多了两道水痕和两桶水,却让这简陋至极的灶房有了人气儿,看着不那么空了,也不那么荒废了。 乔雅南鼻子又有点泛酸了,艰难的时候寸步难行是真,给点阳光就灿烂也是真,就比如这刻,跌到底的心情因这两桶水就好转许多。 沈怀信擦了下汗主动交待:“村落都是逐水而居,我想着附近应该有水源,就去乔二叔那问了问,顺便借了两个桶,离着这里不远,用完了我再去提。” “多谢。”乔雅南笑了笑:“这两天,多谢。” “乔姑娘也帮了我大忙,论起来我岂不是也得道谢?”沈怀信不喜欢她和自己这么见外,转开话题道:“饭好了吗?有点饿了。” “好了,饭可能不够,一会再把那盒糕点拿来吃掉。”乔雅南把饭拌好:“你们先吃,我先喂小修齐。修成,记得给徐老爹送一碗去。” “知道。” 小修齐一到姐姐怀里就仿佛闻着味了,急不可耐的张开了嘴,一时没吃到哼哼唧唧一副要哭的模样,显然是饿极了。 乔雅南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米汤坐到门槛上,疼惜的低头挨了挨他的脸,舀起米汤送进他嘴里,回头见沈怀信还站着就催促道:“不是饿了吗?先吃,不用等我。” “趁着还看得见,我先拿火去驱虫。” “对,忘了这事了,看到地上那两个草把了吗?这个经烧,你去找个长点的棍子把它支起来,比柴火好用。” 第二十四章 睡的问题 棍子容易找,沈怀信不甚熟练的将之插进草把里,固定好后送到乔雅南面前给她过目。 乔雅南摇了摇,确定不会掉出来后点点头:“对,就这样,点燃了到处扫就可以了,灶房放到最后。” “好。” 沈怀信先去了堂屋,吹燃火折子去点火,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很快就点燃了,这明明是草,并且摸着也很干!? 看着顶端只黑了一点,沈怀信再次去点,先有了烟,一会后才有了火苗,然后慢慢的往周围蔓延。 “咳咳咳!” 被呛到,沈怀信举远一点,等着这小火苗渐渐壮大后才举起来去往高处扫,他动作还不敢太大,怕火会灭掉,待到火大起来后他又不敢太慢了,一共就两个,他怕草把烧完了还没扫完。 好在这草把是真的经烧,一个就把堂屋和两间厢房扫完了,沈怀信又点了另一个,把柴房茅房灶房连带着屋檐下都扫了扫求个安心。 几人趁着最后一点光亮吃了饭,分着吃了糕点,乔雅南迎向下一个难关——解决睡的问题。 “床上有床板,今晚就用被褥垫一垫将就着睡,我睡东厢房,修成你睡西厢房。”乔雅南用脚将柴火往里踢了踢,让火势大一些:“沈公子,马车上虽然地方小,但是干净,你……” “不必。”沈怀信打断她的话:“我和修成睡一张床。” 乔修成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乔雅南见小孩没有意见也就点点头,不在这事上纠结。 “那我先去将床抹干净。”将吃饱睡着的小修齐放到修成身上,乔雅南顺手揉了揉二弟的头,见他这次竟然没躲开颇有些意外,这是终于要原谅她了吗? 沈怀信跟着起身:“水不够,我再去提两桶来。” “天黑了,不安全。” “不远,刚才我去探过路了,没事。”沈怀信把剩下的水倒进两个盆里,提着两个桶就往外走,乔雅南忙跟了出去:“我让徐老爹跟你一起去。” 沈怀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有些无奈:“乔姑娘是又把我当成姑娘了?” 差点撞上去的乔雅南险险刹住车后退半步,提起这事饶是她脸皮厚也觉得有点窘:“没有,只是这里毕竟陌生,不太放心。” 原来是担心他,沈怀信立刻改变主意接受她的安排:“我叫上徐老爹,你就在院子里不要出门。” “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乔雅南抬头看了看天空,昨晚星空密布,今晚却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也无风,闷得慌。 听着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朝站在那里的小孩招招手:“屋里灰重,肯定得收拾好一会,今天赶了一天路也累了,你带着小修齐去马车上先睡一觉,等收拾好了我叫你。” “我把小弟放马车上来帮忙,他睡着了不容易醒。” “不可以。”乔雅南想也不想就拒绝:“这点事我能做,你们的安全最重要。” 乔修成不说话了,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愣愣的出神,曾经他们住大屋,有仆从,有学上,曾经父亲、母亲、姨娘都在,曾经,他想的也是将来要做大官。 可现在…… 乔修成看向瘦了一大圈的姐姐,再看看怀里睡得无知无觉的小弟,现在他还是想做官,只是这条路好像已经堵上了。 陌生地方给乔雅南的不安全感太重,等了一会她就不耐的去了院门口,远远瞧着由远及近的人她才放下心来。 沈怀信走近了看到她有些怔忡,自从母亲过世后,不论是早起晚归还是年节生辰,都没有人会特意等他。他以为自己早就不曾期待,可这一刻他才发现并不是如此。 “把水先放屋檐下。”乔雅南侧身让他们进来,随后将院门关上,快步进屋把还未熄掉的柴火拿出来,在院子里重新燃了个火堆,再把两个屋子的窗户都支起来,借着这光线就能干活了。 “修成,你去马车上。”乔雅南边挽衣袖边道,她得先用草把将床板上的灰扫一遍再用布擦拭,不然太费水了。 扎好草把,乔雅南就要踩到床上去,沈怀信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我来。” “灰太重了,我来就行。”乔雅南回头笑了笑,不把这点事当事。沈怀信却坚持,用了点力气将人拉着后退,从她手里取走草把:“你教我就行,是用这个把灰扫走?” “对,你等等。”乔雅南自己不讲究,打算用手捂住鼻子就算数,可对方是帮忙的人,她去马车上拿了一方手帕和布巾过来:“你蹲一下,我给你系个帕子挡一挡灰。” 沈怀信本想说不用,可见到手帕他不说话了,默默的蹲下身去扎了个马步。感知到头上一阵动作,然后带着香气的帕子覆在脸上,乔姑娘探头过来调整帕子的位置,然后绕过耳朵系在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紧吗?” 沈怀信轻轻扯了扯垂在前边的一角:“刚好。” “要快一点,灰太重可能不能全部隔开。” 沈怀信点点头,踩上床后回头看她一眼:“你先出去。” 乔雅南点点头出屋,去灶屋将装着水的盆端出来,扔了抹布进去等着。闲着也是闲着,她给自己也蒙了个面。脑中闪过刚才沈怀信回头的模样,果然,美人就算只露出眉眼也是绝色。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你等一下再进去。” 乔雅南点点头,灰尘都扬起来了,是得等等。 沈怀信拿着草把去了右边厢房,大概是做熟练了些,这次快了许多,这边乔雅南刚端着水进去他就出来了。 “高处的我来擦。”沈怀信先一步踩上床板,朝乔雅南伸出手。 见他站上去都得伸高手才能够着,乔雅南也不坚持,将抹布递过去,知道他恐怕没做过这些事,比划着道:“从左到右,一下擦到底,抹布翻一下再从右擦到左。” 沈怀信照做,回头见乔姑娘伸着手就将抹布递过去。 乔雅南先把厚厚一层灰甩了,再拧了帕子递过去,指着另一边。沈怀信会意的照做,配合默契。 第二十五章 婚姻之事 沉默中,乔雅南道:“我有个未婚夫。” 沈怀信擦拭的动作停下来。 乔雅南想到那个害得‘乔雅南’丢了命的人心下感慨,一时也没留意,继续道:“在我父亲出事不久他家就提出解除婚约,我母亲是个知书达礼的人,看出他家薄情寡义,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怕我嫁过去吃苦头,非常干脆的断了这门亲。” 沈怀信回头看她:“那你……” “我?我当然没意见。”何止没意见,简直庆幸,要是一睁开眼睛不但有两个弟弟要养,还有婚约压身,她才会疯掉。 乔雅南狡黠一笑:“但是族里不知道我被退亲了。” “所以你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你那个未婚夫。”沈怀信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对这小地方的人来说,在府城有个即将成亲的夫家,她的族人欺负她也不敢过份。 “若是时间长了……” “但愿我们姐弟几个不会长期被困在这里,若非得在这里熬上几年,我也会想办法站稳脚跟,我从来也不是谁想欺就能欺得了的人。” 没有爸妈,小的时候也不是没被霸凌过,但她没吃过亏,没人教过她,但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保,知道被欺负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有这个婚约护身,我就不用担心族人会给我安排亲事。” 确实如此,沈怀信微微点头,乔姑娘没有爹娘在,她的亲事族老是有权做主的。 乔雅南伸出手,正想着这些的沈怀信愣了下才将脏抹布递过去。 拧好递回去,乔雅南继续道:“沈公子不用担心,这个事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既是婚约,就总有要成亲的时候,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按律我要守孝一年,最少一年内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至于之后。”乔雅南嘿嘿一笑:“我会在有把握的时候告诉他们,未婚夫和我解除了婚约,我受到伤害,决定不再嫁人,专心养大两个弟弟,而且到那时我大哥怎么都应该回来了。” “……”沈怀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对于用过就扔这件事,乔姑娘看起来熟练得很。 “所以沈公子不用担心,待你离开这里后,这些事就和你再无干系,也绝不会有人借此来找你麻烦。” “我不怕麻烦。” 声音太小,乔雅南没有听清,倾身问:“什么?”天籁小说网 沈怀信到底是没胆重复一遍:“我说,上面擦了一遍了。” “先这样将就睡一晚,明天再仔细擦。”接过抹布,乔雅南重新换了一盆水自己擦下边能擦到的地方。 沈怀信在一边看着,继续拉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如果一年后有人来提亲呢?” “我要养大两个弟弟,并且供养他们念书,他们能读到哪一步我就要送到哪一步去,能飞多远就飞多远。穷人家要养出一个读书人就不易,有这个前提在,这样的小地方谁敢娶我?”乔雅南拧了把毛巾,朝沈怀信展颜一笑:“我又没有怀信你这样的美貌让人惦记。” 再次被这么打趣,沈怀信竟然觉得有些怀念这个感觉。他低下头去,视线见到手帕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帕子取下来,他索性也不取,任由嘴角上扬。 反倒是乔雅南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放松又习惯性的开始说笑,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绷紧点,正经了神情说另一件事。 “我打算留徐老爹多呆几天,等房子捡拾好了我才能把马车里的东西倒腾出来,宋姨也说过不用急着让他返回。沈公子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两天,等徐老爹一起走,就当是给我压压阵。” “怀信是我的表字,相熟之人都这么唤我,乔姑娘不介意的话仍然可以这么称呼我。” 表字和名字到底是有那么点不一样,公子长公子短的在这地方确实不合适,乔雅南也不纠结,点头应好。 面巾遮住了沈怀信脸上的笑意,只从眼里倾泄出来些许,语气也轻快:“一直到年底我都只需为明年的大考做准备,并无其他要紧之事,不必急着回去,所以我打算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乔雅南一愣:“为了帮我?” “也算,也不算。”沈怀信取下手帕和头上的布巾,神情上不见半点对弱者的怜悯同情,反倒是满满的诚恳。 “在京城时师长常和我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从去年开始就让我多去外边游历。他说年纪决定了我的阅历不足,不参加大考对我自是没什么影响,随着年岁渐长就补足了这一环。可我明年想参加大考,这就会成为我的劣势,于我不利。和乔姑娘相处这两日,我觉得乔姑娘通晓的正是我所缺失的。若我去别的地方游历,也就是走走看看,很难真正了解民生,远不如在此地合适。所以乔姑娘,我们是否仍可以继续互相帮助?你带我了解民生,让我在这方面有所进益,明年的大考多一分胜算。而我也可以帮你压阵,护你们不受欺负。” 说完这一大通话,沈怀信紧张的看向乔姑娘,就怕她不信自己,以为他有别的图谋。他是真的想帮乔姑娘,也是真的想对民生多些了解,大伯说新君非常重视民生,明年大考多半会与之相关。 “我看起来像是那般不识好歹的人吗?这样的互相帮助我求之不得。”乔雅南用肩膀蹭了蹭微痒的脸颊,脸上的异物感让她想起来帕子还没解,她反手去解,没想到越扯越紧,多半是把活结扯成死结了。 沈怀信走过去,就着外边跳跃的火光帮她解开死结。 乔雅南揉了揉刚才扯到头发的地方,转过身来面向沈怀信:“怀信,你帮我的我都记着了。你放心,我对民生的了解超过你想象,一定可以帮到你。” 两人离得太近,近到沈怀信都有些恍惚,记忆中他连和自家的姐妹都没有离得这么近过,行动上他忙后退两步。 “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明日我让乔二叔帮忙找找看附近有没有空着的屋子。” “不用费那个钱,等房子收拾好了你和修成住一间。” “于你名声不好。” 乔雅南挥挥手:“名声坏了正好,更不会有人来提亲了,省了我的麻烦。” 沈怀信确认了,乔姑娘是真没打算嫁人了,并且还很开心可以不用嫁人。 第二十六章 民生一课 沈怀信找到了留下的理由,乔雅南则解决了对她来说眼下最大的难题,两人手下的动作都更轻快了,配合默契的擦拭床架,中途受伤的徐老爹还偷偷帮着去提了一次水。???.23sk. 小小的马车内,乔修成的眼泪滴在小弟脸上,他轻轻用衣袖拭去,又擦掉自己脸上的泪。 马车就停在左厢房这边的角落,窗棂支起,两人的话他听了个分明。他才知道姐姐不是安慰他的,是真的不准备嫁人,才知道对姐姐来说,供养他和小弟读书远比她的亲事重要,才知道在姐姐心里,他和小弟并无不同。 他藏在心底那些不时会跳出来让他提心吊胆的事,好像根本不会发生。乔修成想,他还是想当官。有个当官的弟弟,将来姐姐才能少受些口舌。 轻轻戳了戳小弟的脸,乔修成轻轻笑起来,你也要做个好弟弟才行,不然我会揍你的。听到脚步声,乔修成躺下闭上眼睛装睡。 “睡得真香。”乔雅南坏笑着捏住二弟的鼻子笑眯眯的等着。 乔修成装作才醒过来,对上姐姐的视线也笑了笑。 乔雅南挑眉,虽然能感觉到小屁孩对她的态度好转很多,但还是第一次朝她笑,看样子是真把人哄好了。 “弄好了吗?”乔修成垂下头去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了,你们先下来一下,我得找些旧些的床单被褥放床上去,小弟给我。”乔雅南伸出双手接过小孩,等二弟也下来后又递回去,自己上了马车翻找,她自己放的东西容易找,不一会就抱着满怀跳下马车。 “再等一会,很快好了。” 乔修成去了台阶上坐着,听着屋里两人的动静。多数时候是姐姐在说要怎么做,那个姓沈的没几句话,一看就只有听话的份。 忙活好半晌,总算是把睡觉的地方拾掇出来了,乔雅南擦了下汗:“先这样将就睡一晚,明晚再好好弄。” 沈怀信点点头,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乔雅南伸了个懒腰,扬声把修成叫进来:“今后你和怀信睡这屋。” 乔修成装没听到那些话,闻言问:“他不走吗?” “暂时不走,他比你年长,又是客人,该对他多些敬重知不知道?” “知道。” 乔雅南去灶房将温在火塘里的水倒进盆里,有些烫,她把剩下的冷水添进去,倒了一小半出来端进屋,将小弟接过来低声道:“灶房里给你留了点水,你去擦个澡,今天先马虎着,明天就好了。” 乔修成不动:“我没做事,不脏,你去。” “知道心疼姐姐了。”乔雅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将人推着起身:“赶紧去,等你们收拾好了我才有空再去烧水。” 乔修成抿了抿嘴,快步去了灶房。 竟然真的不轴了,乔雅南开心的戳了戳小修齐的脸,拧了帕子给他擦澡。 等两个小的躺下了,乔雅南走出屋就听得灶房有动静,她走过去,就见沈怀信跪在地上朝着火堆猛吹,灰漫天飞舞,烟被他吹得东倒西歪,在他身后是两桶装得满满的水。 见到乔雅南进来他咳嗽着尴尬的站起来,垂着头一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他钻的模样。乔雅南想,要是光线足够亮,一定能看到他羞红的脸。 “柴放得太多了,要空一点火才能烧起来。”乔雅南走过去拿掉两根柴,又用树枝把里边掏空,再用火折子点燃枯叶放进去,慢慢的添枯枝,小火苗渐渐壮大,一跳一跳的耀武扬威。 将装满水的壶挂上去,乔雅南转头看向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加好看的人:“民生第一课,烧火的技巧。” 沈怀信本来窘得不好意思看她,这时才敢抬头,对上她带着柔软笑意的眼神心里那点臊意渐渐褪了去,突的就想起乔姑娘曾说过的:不会的学学就会了。对,他不会这些事,去学就是了,不用觉得难堪。 乔姑娘好像就有这样的本事,在不信任的长辈面前进退得宜,在弟弟面前从容不迫,在陌生人面前游刃有余,在他面前则坦坦荡荡,不端着不架着,不扭捏不矫揉造作。正因为太过坦荡,她怎么做都不显半点轻浮,他看得明白,她从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那点算计全都是为了自保。 乔雅南又掏了掏火心:“这个很容易学,看两次就会了,和做文章没得比,你要是教我写文章就会发现我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乔姑娘不用贬低自己,你很聪慧。” “再聪慧也遭不住我不爱学呀!”乔姑娘笑:“学了太多年,学够了。” 沈怀信抓住她话里的意思:“乔姑娘一直有念书?” “外祖在世时曾是教书先生,我娘从小就跟着学,她学的那一套全教给我了。” 乔雅南单手托腮,跳跃的火光照耀下,她的脸上透出些许怀念来。沈怀信只以为她怀念的是娘亲,却不知她想到的是那将近二十年的漫漫求学路。回想起她那一辈子,大多数时间竟然都是在学校度过的,别人是留守儿童,她是留校儿童,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留校,在学校里她觉得最自在。 “对了,你看看哪扇门好取,帮我取一扇下来放到堂屋,没有多的床了,还剩了些稻草,铺上让徐老爹将就睡一晚。” 沈怀信想了想:“放我们那屋吧,将马车停在堂屋,明天一早停到后边去。” 乔雅南摇头:“还是得停前边,就大大方方的给他们看,越藏他们越多想,越想看。我和乔二叔说了马车马夫都是别人家的,只要徐老爹守在那他们就不敢上手。小地方的人对大城来的人天然就会有一种敬畏心,就算是个下人他们也觉得得罪不起。别说府城了,县城的他们都不敢得罪。” 又学到了,沈怀信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真是奇怪,他明明最不喜满身算计的人,可乔姑娘明明每一处都在算计,他却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她心思缜密,更应该去京城,只有在京城才可以发挥出她的本事来。 沈怀信也说不清楚为何,明明相识不过两天,他就是觉得乔姑娘有本事。 第二十七章 屋漏偏逢 水开了,沈怀信先一步用抹布包住提手将水倒进半满的桶里:“其他房间都还没有收拾,我将水提到东厢房去。” “行,再装满了烧上。” 乔雅南站起身来,张开手想伸个懒腰,想起不太合适,手臂蝴蝶翅膀似的扇了扇又放下。只是这个懒腰没伸上总觉得不得劲,等沈怀信放下桶离开后,她将门关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满足自己。23sk. 把窗户放下来,乔雅南动作缓慢的解衣襟。徐老爹赶马的声音离着自己太近,让她抓着衣襟的手有些放不下。 好在这样的动静很快就过去,屋子里安静下来,乔雅南侧耳听了听,有微微的脚步声,马的响鼻声有点距离,应是去了后院,但是已经不会让她觉得不安全。 脱了衣裳飞快擦了个澡,两天没洗的头发脏成什么样她已经不去想了,反正现在也洗不了。 收拾妥当打开门,乔雅南一抬眼就对上对面房门口站着的沈怀信,他看起来并不是刚从屋里出来,而是一直站在那里。 沈怀信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木桶放到一边,三言两语把她想知道的事说得清清楚楚:“徐老爹牵马去后院了,我取了右厢房的门下来,修成睡着了,你先带修齐歇息。” 乔雅南想道声谢,但是被他帮了太多,一句谢谢份量太轻了,完全不足以表达,她也就把这声谢谢咽了回去,决定将对民生方面的了解对他倾囊相授以报。 兄弟头挨着头睡得正香,乔雅南轻轻摸了摸修成的头,将薄被往上扯了扯,立秋后晚上已经有点凉意了。 抱着小修齐回房,算着时辰离他吃下一顿还有小半个时辰,她实在累得慌,想好好睡一会,干脆提前把人弄醒来喂他吃了。 可这一觉并没能如愿睡好,刚睡着就被一声炸雷惊醒,她下意识的半坐起身看向小修齐,果然手脚乱弹被惊着了,她赶紧把人抱到怀里轻拍着安抚。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她抱着孩子下床,将半支起的窗户放了来。 雷声一道接一道,闪电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没等多久,雨下了下来,雷声和闪电渐渐归于平静,只剩雨声越来越大。 累极的乔雅南睡意又上来了,见小修齐睡安稳了轻轻放下自己也跟着睡了过去,仿佛就在耳边的水滴声如催眠曲一般让她睡意更深,脸上突的一凉,她胡乱抹了一下翻个身继续睡。 后脑又是一凉。 不对!带孩子睡了一个月,乔雅南潜意识里都是孩子,所有不对的事都担心和孩子有关,眼睛还没睁开她两只手往旁边伸展开来,左手摸到孩子了心里才松了一松,睁开的眼睛被滴到脸上的水刺激得又立刻闭上。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抱着孩子挪过去一点避开漏雨的地方,乔雅南抬头看去,年久失修的房子,漏水一点也不奇怪,听着这雨滴声,恐怕远不止这一处在漏。 门被人敲了敲:“乔姑娘,醒着吗?” “醒了。” 乔雅南连忙抱着孩子过去打开门,看三人都站在堂屋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右厢房也漏了……不止,堂屋也在漏。 听着滴滴哒哒的声音乔雅南突然就很难过,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一桩接一桩发生的事,以为解决了,又来一件,以为熬过去就好了,眨眼又有新的问题发生,以为终于可以歇歇,雨滴到了身上,觉都不给睡。 沈怀信看着额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乔姑娘迟疑着唤了一声:“乔姑娘……” 乔雅南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就有了笑意:“那边床上漏湿了吗?” “湿了一边,另一边也没法睡了。”沈怀信很想说难过就不要笑了,不好看,还让人跟着难过,可他知道不能说,乔姑娘一直都是笑着解决所有问题,他只能说:“我看看你这屋里的情况。” 乔雅南侧身让人进来,一只手抱稳小修齐,一只手朝修成伸过去。 乔修成立刻握住了,虽然他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但是乔雅南一握住他的手就发现了他在发抖,也不知是被之前打雷闪电吓到了,还是被这到处都漏雨的屋子吓到。 “想想冻死人的冬天,比起来这点雨不算什么。”乔雅南紧了紧握着的手:“这不算什么,别怕。” 乔修成抬头看她,说着这话的人明明下巴绷得很紧,他紧紧回握住:“恩,不算什么。” 雅南低头看了看他,又笑了起来,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很好看。心态崩得太快了,也太不应该,还有两个小的需要她照顾,怎么可以崩溃呢? 沈怀信静静的看着她把笑容又一点点捡了起来,才放心的转过身去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床上也有漏雨,不能睡了。” 乔雅南牵着修成走过去看了看床上漏雨的地方,把湿了点的床单和被褥拢起来一点:“漏得不多,拿盆接一下,其他地方还能睡。” 沈怀信不赞成:“床上都潮了,床单被褥也有湿的地方,不好再睡。” “但是总要有个地方睡。”乔雅南对上他的视线无奈的笑了笑:“那屋漏得不能睡,堂屋也在漏,这床上还算是个能栖身的地方。” 沈怀信顿时无话可说,那屋比这屋漏得厉害,床上简直就是在下雨,床单被褥都湿透了。 “修成也在这床上歇一晚,怀信你去马车上,再找个干的地方给徐老爹。”乔雅南摸了摸二弟的衣裳,湿了不少:“去换身衣裳,怀信你身上湿了吗?” “湿了。” “那暂时还是先换上我大哥的衣裳,修成你去拿一下,再拿两个盆过来。” 盆一接上,屋里滴滴哒哒的声音变了。 把睡得香甜的小修齐放到二弟身上,乔雅南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漏得有多严重,尤其是右厢房,简直是外边大雨屋里小雨,堂屋漏得厉害的地上都溅出水坑来了,车厢拖到了角落。 第二十八章 连夜雨! “雨不能再大了。”乔雅南走到门口看着外边的倾盆大雨,漏漏就算了,要是房子倒塌,他们冒险回来就太不值了。 沈怀信和她并肩而立:“这雨下不久。” “希望吧,不然家里也要发大水了。”乔雅南去灶房把所有的锅盆桶都拿了出来,也只够接住几个关键的地方。 “马车上有伞吗?”沈怀信突然问。 “有两把。”乔雅南转头看他:“做什么?” 沈怀信摇摇头:“你拿给我。” 乔雅南哪那么好蒙,皱眉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怀信我要提醒你,你明年是要去考取功名的人,你写字的手,你锻炼出的体魄都是为了让你能实现自己的志向,不应该去冒任何不该冒的险,做任何不该做的事,世上没有后悔药,冲动行事最要不得。” “我……” 修成突然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姐姐,床上又有一处漏了。” 乔雅南立刻捡起一个盆进屋,接住床尾另一边漏的水滴,心思几转间,她想明白了以沈怀信的少年心性能做出什么事来。大黑天的,下着暴雨,打着伞爬到屋顶去捡拾屋顶,是少年人才做得出的事。 是冲动,却又难得,人一辈子,只有少年时才会这么这么满腔热血,不计得失,不权衡利弊去做一件事。 可是不可以,别人家养出来的引以为傲的孩子不能在她这里出一点点事,她赔不起。 怕他不听劝阻,乔雅南决定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怀信,那地方没漏。” 乔雅南指着窗棂那边:“你把房门取下来放那里睡一晚。” “乔姑娘……” “我说过,我不在意名声,这种情况下还在意这些做什么。你是正人君子,这一点我再确定不过,只要你我不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乔雅南说完就走了出去,把其他地方接水的盆都拿进来,徐老爹睡在灶房,其他屋子里就不必接水了,漏就漏吧。见沈怀信还站着没动,她也不多说什么,伸手指着房门。 沈怀信犟不过,只得乖乖过去把门卸下来放到乔姑娘指定的位置。 乔雅南又去马车上找了一套床单薄被来给他铺上,在心里祈祷明天是个好天,剩下的两套是锦被,不能拿出来用。 雷声又起,闪电紧随而至。 乔雅南半靠着床头躺下,一手轻轻拍着扭动的小修齐,一手摸了摸修成的额头,替他驱走惊意。 雷声,雨声,水滴落在盆里的滴哒声,交织成再寻常不过的雨夜,却是屋里几人一辈子都难忘的一个夜晚。 乔修成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雅南把被子往他身上拢了拢,坐起来一些怔怔的看着屋顶,她从没有一刻这么盼望明天的到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手难解无解之局,只有真正身在其中她才知道自己太过想当然了,而她也高看了自己的扛压能力。3sk. 会好的,她想,天亮了就好了。 沈怀信转过头,借着闪电的白光看向双手抱膝抬头发呆的乔姑娘。 若这次不是机缘巧合两人结伴出城,他们各自会面对什么?他可能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最终出不了城,只能回府面对父亲对他的不信任,以及继夫人对他的恶意,或者去外祖家过渡一阵,总之不会有这两日的奇妙心情。 而乔姑娘呢?沈怀信想了想这一路至今,若没有遇上他,乔姑娘大概会撑得辛苦些,她什么都提防着,但是又没有退路。这么一想,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到了对方。 雨水溅到身上,沈怀信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虽然环境很恶劣,可这样共苦的经历让他偷偷觉得欢喜。 乔雅南突然有了动静,看她准备下床,沈怀信忙坐起来:“要拿什么?” “我去看看马车厢,里边的东西不能打湿了。” “我去。”沈怀信快步出了屋,乔雅南仍是跟了出去。 “车架子那有个漏水点,其他地方还好。”沈怀信边拉动马车厢挪动位置边道:“有雨布吗?” “没有。”乔雅南眉头微皱:“雨伞可以吗?” “可以,记得你说有两把,外边支一把,里边支一把,有滴水也漏不进去。” 乔雅南找到伞,递给沈怀信一把,另一把在里边支开了顶到那堆行礼的最上边,手柄怼进大大小小的包裹缝隙里,轻轻摇了摇确定不会掉出来,然后在几个地方轻轻抓了抓,摸着银子心里又放心了些。 走出车厢,见沈怀信伸出手臂,她也不扭捏,扶着跳下去,回头看向马车顶上的伞愣了愣。 “伞撑不住,我就把手柄弄出来了,油纸铺在上边,就算顶上有漏水也从两边滑走了。”弄坏了一把伞的沈怀信低声解释。 “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乔雅南笑:“这样我放心多了。” 沈怀信跟着笑了,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你不用挂心这个,去歇着吧。” 然而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 床上的漏雨点增加了两个,姐弟三个挤到角落,乔雅南抱着小修齐一个晚上,连米汤都只是用灶上温着的水浸了点热气。沈怀信则拖着门板挪了三回,最后没地方挪了,把床边的脚踏板拖开了才安稳。 天边泛白,漫长的一夜过去,下了一整夜的雨也终于停下来了,密集的滴哒声渐渐归于安静。 乔雅南坐起身来,沈怀信听着动静赶紧起身穿上鞋子,低声道:“我去看看其他屋里的情况,你再歇会。” “歇不了,乔二叔恐怕会很早就过来,我得趁着他过来之前把小修齐今天一天的口粮准备好。”乔雅南仰了仰脖子,好累,全身酸涨得厉害,她今天一定要创造好可以安睡的条件。 修成揉着眼睛坐起来,这一晚时醒时睡,他也没睡好。 “修成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带好弟弟,谁要是说了什么难听话,你只当那说的是别人,不要往心里去,那些人和你我都无关,以往,现在,将来都无关,知道吗?” 乔修成抬头看她。 揉了揉他的头发,乔雅南轻声道:“你是我乔家二郎,大哥说是,我说是,将来小修齐也会说是,不需要别人认可。” 乔修成抿紧嘴唇用力点头,以前他或许不敢信,现在他坚信不疑。 第二十九章 雨后天晴 沈怀信听明白了,乔修成的身份有点问题,并且乔氏一族知晓。 从乔姑娘的话里他有了点猜测,乔修成可能是庶出,所以乔氏族长对一个月大的修齐都会问一句,却连眼神都没多给修成。 恒朝有很多东西延续前朝,但是也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女子可入朝为官,这在前朝全无先例可循。女子地位高了,妾室就更加上不得台面,庶出子女地位自然就低,所以父亲那位妾室想尽一切办法扶正,又不顾一切要除掉他,只要他在世一日,哪怕他远在京城不回,沈家也是他的。 不过听乔姑娘这话,她很把这个庶出弟弟当回事,修成也很亲近她,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路都拧着劲。 将门板上好,见那边徐老爹也起了,沈怀信打开大门看了看外边:“应该没雨了,牵马过来套上,先把马车弄外边去。” 徐老爹快步去了后院,很快牵着马过来熟练的套上吆喝着往外走,沈怀信在一边稳着车厢,将马车停到了昨天那个位置。 “你牵马去前边找个地方吃草,看着点外边,有什么不对劲就让马鸣叫一声。” 徐老爹连连应是,牵着马出了门。 乔雅南走到堂屋门口抬头看去,雨已经停了,屋檐还在断断续续的滴水,空气清新,虽然天边才有蒙光,入眼所见却仿佛被洗涤了一般清晰干净。 沈怀信提着木桶过来:“还有点水,你先用着。” “够煮饭吗?下了一夜的雨,水估计得沉淀一下才能用。” “够。”看她反过手去给自己挽发,沈怀信又补了一句:“洗漱也够。” “那就行,你注意安全,下了雨路滑。” “知道。” 目送人走出院门,乔雅南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扭活动僵硬的身体,打着呵欠每间屋子都转了转。 柴房是重灾区,屋子里都积了好几洼的水,简直没地儿下脚。灶房好很多,并且柴火没溅湿,她也就先不管了,不算艰难的把火燃上,淘好米把饭锅挂上去,又倒了点淘米水洗脸。 等饭开的时间里,她去把马车里的东西清点了一番,能拿出来的放外边,需要藏起来的就往里塞,一番翻找下来,发现能拿出去的远比要藏的少,这样不行,都没法正常生活,得添置些东西。 “乔姑娘,饭开了。” 乔雅南忙从车厢里出来,看到伸到面前的手臂想也不想就扶了上去,跳下马车边往里走边问:“水浑浊吗?” “有点,应是不能喝。” “昨晚的水还剩着些,那些留着喝,再沉淀一盆备用。” 沈怀信应声跟着进屋,边洗漱边看她利落的将米汤装出来,余下一碗,其他的仍用竹筒分好。 乔雅南用衣袖擦了下脸:“多煮了点,应该能撑一天。” “每天都要这样吗?米会不会不够?”沈怀信眉头微皱,要是哪天被人看到了就是大麻烦。 “不够,我只带了两布袋,这两天已经吃掉一些了。” “不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吗?” 有,母乳。可这一穷二白的地方,产妇营养不够能有多少奶水,自家的孩子恐怕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分给别人的份。 不好在沈怀信面前说这些,乔雅南摇摇头道:“在徐老爹回转之前我会去一趟县城,多备上一些,等三个月后就可以慢慢给他吃米糊了,到那时米的消耗就没那么大了。” 乔雅南把昨天乔二叔拿来的那一袋子小米和大豆泡在水里,得把这些都煮了吃掉。 香味越来越浓,饭熟了。乔雅南将饭全部装出来,用碟子扣得严严实实,端起小米大豆倒进锅里,又将之前的淘米水倒进去,她奢望能串个味。 “我习惯一日吃三顿,看你好似也是如此,不过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不会少,估计得委屈一下。白米饭我们留着黄昏那顿再吃,这顿先把乔二叔送来的这些吃掉,不然他会起疑。” “在外游学时也是一日两餐,乔姑娘不用担心,我能适应。” 将竹筒和米饭送回马车,乔雅南拿着剩下的半碗咸菜进屋,对自觉看着火的沈怀信道:“没菜,早上只能用这个下饭,你别嫌弃。” “不会。”沈怀信抬头看她:“那主家做得好吃。” “当时我应该尝尝的,早知道她差盐味都做得这么好吃我就和她买上一些,再让她赚我几个钱。” 想到那老妇人财迷的模样两人笑了,不可避免的又都想到了在那借宿一晚的点滴,一起做饭,凑在一起说心里话,沐浴时互相望风,还有洗完衣裳后一起仰望的那片星空。乔雅南想到她打趣的那句‘是不是肚兜上绣了好花样不给她看’,厚脸皮如她这会也有些脸热。 但她向来是我觉得没什么那就没什么,你觉得有什么那是你的问题,脸热了那么一瞬间就恢复原样,放下咸菜道:“你看着火,我去侍候小修齐。”m.23sk. 听着脚步声走远,沈怀信从怀里拿出那支野花,几瓣花瓣随着他的动作飘落,让本就不全的花儿更残缺了些,看了看,他又收回怀里,连着地上那几片花瓣也都拾了起来,想着得找机会跟乔姑娘借本书。 房间里一股熟悉的异味,乔雅南看着地上那一团尿布,先把窗户支起来透气才过去抱走大睁着眼睛挥舞着小手的孩子:“小修齐拉臭粑粑啦,你看二哥多好,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乔修成起身甩了甩手,拎起那一团尿布往外走,小弟越来越重了。 “先放外边,下了雨水边路滑,晚点我去洗。”叮嘱了一句,乔雅南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头疼,之前还想着要买什么,现在看来是什么都要买,她手里那点钱哪里经得起这么花销。 不行,不能想,乔雅南掂了掂小修齐往外走去,她得分个轻重缓急出来,先把紧要的先解决了。 “饭是不是糊了?”闻着糊味,乔雅南看火塘里大的柴火已经退了出来。 沈怀信摸了摸耳朵,没注意乌黑的手把耳垂都抹黑了:“这个饭煮起来和米饭不一样,火退得慢了点。” “我也没煮过这个饭,没事,多煮几次就会了。”乔雅南端着米汤在门槛上坐下,边喂小修齐边道:“这两天估计没时间去县城,得和乔二叔借一些先吃着。” 第三十章 财大气粗 借?沈怀信摸出荷包,在心里想好了措词才起身走过去递到乔姑娘面前。 “我有银子,不用借。” 乔雅南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这被教养得很有君子风度,并且单纯的少年以为她是买不起才要去借。 沈怀信见她只是笑,却不说话,急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既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吃穿用度都需要花费,没有全部让你承担的道理,到时还剩下多少再给我就是。” “这财大气粗的样儿,打开来我看看。” 沈怀信忙拉开荷包送到乔姑娘面前,有形状完整的小元宝,也有圆溜溜的银粒子,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散碎银子。 饶是乔雅南对恒朝物价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以她现有的认知来看,就这一袋银子,普通小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半。 从中拿了一小块碎银,她抬头笑道:“这个就够了。” “乔姑娘……” “收好,财不露白。”乔雅南把碎银别进腰封里,继续不紧不慢的喂小修齐米汤:“之所以不和乔二叔买,是因为他们不一定有多余的粮食卖出来,看他们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多半粮食是不够吃的。我先借来过渡几天,之后去县城买来还他,他家的粮食就没有减少,这样更合适。” 乔雅南抬头笑:“这算不算是第二课?” 沈怀信点点头,但是固执的不愿意收回荷包:“你拿的太少了。” “你知道这一小块银子能干些什么吗?用来买白米也够我们吃两三月。” 就这袋银子,在京城只够他们几个同窗吃一顿,若是去那些名气大的店还不够。沈怀信低着头,手慢慢放了下去,那模样像极了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小动物。 乔雅南自是不会因此就拿他的钱,但也不忍打击他的热情,又道:“我虽然没你富有,也还能撑上一段时日,到时若我大哥没能赶到,我再和你借。” “一言为定。”沈怀信立刻接话:“你不要把我当外人,撑不住的时候就说,就当是你给我上课,我交的束脩。” “行行行,一言为定的沈公子,我闻到糊味了。” 沈怀信抽了下鼻子,忙跑过去将饭锅拿下来,正要揭了盖子看看就听得身后那人道:“拨点火炭到边上,锅放上边再闷一会,上面的估计还没熟透。” 隐约有马鸣声传来,沈怀信立刻站起来就要出去,乔修成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乔二叔来了。” “这么早?”看碗里还剩个底,乔雅南直接递过去:“喝完洗了。” 乔修成一仰脖子吃了,舀了水冲洗干净后将碗倒扣在灶上。 想到什么,乔雅南将小弟往修成怀里一送,蹲到火塘边手掌在边上按了一手的灰,两手交互搓了搓,拍去余灰后按到自己脸上,连脖子都没放过。 然后再次弄了满手往沈怀信脸上按:“别动,没时间了。” 沈怀信僵硬的任她动作,这是知道他男儿身后,乔姑娘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已经听到了院门的声音,乔雅南再按了两下,只是这么遮一下根本藏不住他的美貌,不过是由白美人变成不那么白的美人而已,边过去洗手边不放心的嘱咐:“你就蹲火塘那别动。” 刚收拾妥当,乔二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饭糊了?在外边就闻着糊味了。” 乔雅南迎上前行礼:“昨晚到处都漏了,转了几圈这里就没顾上。” “刚才看着堂屋还好,漏得很厉害?” “床上都漏湿了,勉强睡了一晚。”乔雅南左右看了看:“也没个地方给二叔您坐。” 乔二叔挥挥手:“昨晚听着下那么大雨就在担心你们这屋估计会漏,爹也挂心,一早让我过来瞧一眼,我去看看漏成什么样。” 乔雅南正要求助他这事,闻言立刻带着他每间屋子里都转了转。 “是漏得挺厉害,幸好今儿没下了。” “是,不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昨晚上修成和沈公子都睡的门板。”乔雅南顺杆往上爬:“这雨说下就下,再来一场我们就连个站的地方都没了,二叔,能不能劳烦您请族里的叔伯们帮着捡拾一下房子?只是我现在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备不出来,只能先欠着,等我安顿好了再请大家吃酒。” 正四处打望的乔二叔吞了口口水,他有些日子没吃过酒了,不过人到底本份,道:“本就答应了你爹会给他捡拾房子,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能乱花。”23sk. “我手里这几钱银子算什么有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大哥回来。只是不好意思白让大家帮我,也担心才回来就劳烦人帮忙讨了大家的嫌,将来不好相处。”乔雅南低头苦笑:“叔伯们去别家帮忙都有饭有酒吃,我不能仗着是亲戚就让大家出了力还倒贴伙食,那说不过去。”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态度谦卑,让人信服,乔二叔感慨,大地方养大的就是不一样,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姑娘来。 “我找几个人半天就捡拾好了,你这么应下我就和他们这么说。” “是,听二叔的。除此之外雅南还有事和二叔商量。” “你说。” 乔雅南语气缓缓的道:“住的可以先将就着来,肚子却饿不得,雅南想和二叔借些粮食,等忙过这几日就去县城买了还给二叔。” 乔二叔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族中有叔伯是木匠吗?屋里桌椅板凳都没有,箱子也要置办,衣裳被褥得有地方收,家里实在是太空了,什么都没有。” 乔二叔眉头微皱:“全部要置办?你若不在此长住,不必准备这么周全。” “不瞒二叔,我们姐弟恐怕会要久住一阵。”乔雅南脑子转得飞快,没做停顿,但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仔细斟酌:“大哥虽有爹爹的故友相助,但是也没那么快站稳脚跟。我们姐弟四张嘴全靠他一个人,府城居不易,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住久一些时日减轻大哥的负担,等他赚得多一些了再回府城。” 第三十一章 暴殄天物 听了这番话,乔家二叔乔昌盛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大哥能放心一个姑娘家带着两个小的赶这么远的路回来了,是个能想事的姑娘。 “简单的家具我就会做,等我回去翻翻看,用得上的先拿来用着,看看还缺什么再找人做。” 人没有那么无私,这一点乔雅南打小就懂,但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能伸手帮一把,这样的亲戚于情理上就不亏,她深深福了一礼道:“雅南多谢二叔。” 乔二叔挥挥手,走出大门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道:“族里都知道你们家在府城日子过得好,尤其是你爹还给族里买了祭田,花了不少银子,虽然对族里是有功了,但也露了富,平日里大家聚一起难免泛酸。如今你家败落,若是有那说尖酸刻薄话的你不必理会,口头上吃点亏,日子过得苦一点,也比被人惦记着想再从你这里挖点什么出来强。” “谢二叔提点。” 乔昌盛示意她不用送了,背着手大步离开,今日还有得忙。 沈怀信从灶房出来:“他在提醒你?” “恩,提醒我就算还有点家底也别漏给人知道,得让人看到我的日子和他们一样苦,他们心里平衡了就不会惦记了。” 沈怀信回想了下乔二叔刚才说的话,确定没有乔姑娘说的这些。但是往深里一想,显然乔姑娘这么想是对的,在失势时,将自己泯然于众人之中未尝不是自保的好办法。 乔雅南转身,视线一转落在他脸上,忍了又忍才没上手去把那张脸抹干净,太暴殄天物了! 眼不见为净的撇开头,乔雅南边往灶屋走边道:“赶紧洗个脸,咱们脸上这灰得抹匀称点。” 怕一会又来人,饭都先不吃了,乔雅南先拿出工具将两人都做了番伪装,今天要面对的人多,连有可能露出来的手臂脖子都往里抹深了点,深得沈怀信是想动又不敢动,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脸。 “我这可不是轻薄你。”乔雅南为自己辩解:“不往下多遮一点,你多转几下头都会露馅。” “以后一直都要这样吗?” “如果我能变得厉害点,让他们有求于我,或者说不敢得罪我,就不用一直如此了,不然我还真担心他们在我的婚事作妖,不是我高看自己,就我这样的这地儿恐怕确实少。” 沈怀信睁开眼睛,恰好看到了她露出的那点无奈:“你不是……说过有未婚夫了吗?他们还会拿你的婚事做文章?” “要毁一桩婚还不容易?他们要是坏了我的名节,或者以长辈的姿态替我毁了这桩婚,哪家还会坚持要娶一个无怙无恃,下边还有两个弟弟的姑娘进门?有时候未必是他们愿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形势所逼之下,谁都会选择先保全自己。” 乔雅南对上他的视线,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多了些,听着倒像是卖惨,于是又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粘上你的,这些是我的担心,但是我不会让它成为现实,你不是说我聪慧嘛,还想说服我去上女子学院,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怀信想说他并不担心会被粘上,如果乔姑娘同意,他甚至可以帮她把这事做得像一些,可这实在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你大哥……会站在你这边吗?” “他浑得很,但是个好哥哥!”哪怕只是一个记忆中的人,想着他做的那些事乔雅南也笑出了声:“娘说他哪一窍都通了,只有读书一窍不通。我爹倒是很欢喜,早早就把他带进商队里了,精明不知道学着几成,义气我瞧着是满分。对我们弟妹几个也很好,若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们吃了这么大苦头,不知得怎样自责,要是还有人打我的主意,他会把人打出去的,什么辈份在他那里都不好使。” 想到有一次他朋友来找,‘她’避之不及当面碰上,那人主动说了几句让‘她’一时没走得了,大哥赶到就拎着那朋友的脖子出去了。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被退婚,寻死,失去母亲……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一件好事,不知他是否承受得住。 “我等他回来了再走。” 乔雅南回神,忙道:“他没个准信,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事。” 沈怀信摇摇头,也不和她争论这个话题,只是道:“饭熟了。” “早熟了。”乔雅南失笑,这转移话题的技术也太不行了,抬起他下巴看了下还有哪里需要勾画,下笔如神,忍着遗憾把好好一个美人藏了起来,然后又飞快给自己做伪装,眼角余光瞥到沈怀信在装饭,提醒道:“小心点别铲着糊饭,煮了不少,够吃。” 沈怀信慢慢的先装了一大碗出来,又往里夹了点咸菜:“我给徐老爹送去。” 乔雅南从小铜镜里看他一眼,嘴角上扬。 沈怀信品性是真的不错,徐老爹只是个下人,生死在主家手里攒着,就连他自己都没把自己看得有多重,也习惯被人吆喝。 她把徐老爹当平常人对待,那是因为她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沈怀信不是。他生长在讲究上下尊卑的皇权社会,有上好的家世,平日里生活起居都被人侍候着。可徐老爹受伤时他会去救,会扶,会因他受伤自己去赶马,现在还会想着要给人送饭。若恒朝的少年郎都是这般模样,那她都要开始期待会迎来怎样的盛世了,日子一定会非常好过。23sk. 这么想着,乔雅南都嫌脸上的笑容太多影响她做伪装了,三两下弄好对抱着小弟在后边院子里转悠的修成道:“还没睡着?” “没有。” 精神这么好,乔雅南在脑子里翻着自己有限的知识,孩子越长越大后好像是会睡得少些了,只要不生病就行,这地方小感冒都要人命。 看沈怀信送完饭回来了,她忙张开双手接小修齐:“进来吃饭。” 饶是早有准备,第一口饭送进嘴里乔雅南就有点吞不下去,她吃过小米,吃过大豆炒的菜,但是这两煮到一起怎么会这么,这么卡嗓子呢? 第三十二章 定小目标 看沈怀信也是一言难尽,腮帮子动得艰难,再看修成,嘴里包着一口饭根本就没动,很好,都是没吃过苦的。 抱着小修齐不好起身,乔雅南指挥二弟:“把盐巴拿来。” 乔修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拿了递到她面前。 乔家还没出事之前也算富有,吃的盐是精盐,虽然还是不够细,可也完全不是又苦又涩的粗盐可比。这东西不便宜,搬家时母亲将剩下的全带上了。她用惯了雪花盐,嫌它还是粗了点,就把所有的盐都擂了一遍,看起来就又细了些。 那老妇人的咸菜做得好,只是盐贵,她舍不得放,就总差着味。乔雅南挑了点盐到咸菜里,搅拌之后尝了尝,又加了点,盐味够了后挑了一些到碗里,拌在一起尝了一口,非常退而求其次的感慨:“能咽下去了。” 两人照做,虽然仍然觉得刮嗓子,但确实是比之前好多了。 一顿饭吃得艰难无比,乔雅南苦夏,平日里总会少吃点,今日却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尽快实现白米饭自由! 修成收走她手里的碗去洗,乔雅南实在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跟着吃苦,温声道:“忍一忍,等安稳下来我们就吃白米饭。” 乔修成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乔雅南笑了笑,看向对面的沈怀信:“长见识了吧?” “游学时吃过脱粟饭,那时也只是觉得不好吃,没想到和菽一起煮会这么……”沈怀信一脸的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正确:“乔二叔他们天天就吃这些吗?” “若吃得好,怎会一个个那么面黄肌瘦。”乔雅南叹了口气:“这一路过来,离府城越远百姓的面貌就越不好,不说远了,就我们借宿的那老妇人一家子,看起来那日子就比东源乡的百姓好过,东源乡的百姓看着又比乔二叔他们好多了,再往偏了走,说不定那里的百姓还远不如桂花里的人。” 摇了摇头,乔雅南倒也没有普救众生的心思,她现在就想救救自己,这饭多吃得几天她就不是苦夏了,会厌食,在新社会,这东西猪都不吃! “那咸菜碗别收了,就放灶台上,还有饭锅也别洗,满足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乔修成收回去拿饭锅的手,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乔雅南起身把小修齐放他怀里,揉了揉他的头道:“捡拾房子的时候你抱着弟弟离远点,别被掉下来的瓦片伤着,有那些长舌妇人要看小修齐就让她们看,但是不给抱,就说我嘱咐的,累了就去马车上休息。” “知道了。” 乔修成抱着小弟去了后院,他之前就想好了,那里不像前院人来人往,而且姐姐肯定要在灶房进进出出的烧水忙活,他能见着。 桶里的水已经沉清了,乔雅南装满一壶挂勾子上,添了两根柴后就不再管,去马车上看着堆满的东西又满足又担心。 电视剧里动不动多少金银,多少银票,那都是骗人的,小老百姓之间的硬通货是铜钱和布匹,做买卖的人家会有些碎银,官银就别想了,那是官大人用的,小老百姓手里有官银都是祸害,要命的。 她爹在商队多年夹带私货倒卖,本身又得看重,后来更是升了领队,再加上她娘脑子灵活,钱生钱的攒了不少,可惜出事后几乎全部赔空了。丧事办完后碎银铜板全部算上还剩二十二两四钱,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底,被她分散藏在了各个边边角角。这点银子在府城不经用,所以当时母亲才会有回族里的想法。 如今他们仍是回来了,只是和原本计划的不太一样。二十多两在桂花里能熬上许久,只要熬到大哥站稳脚跟,他们就可回到府城去。 记忆中的母亲是个无可挑剔的贤惠大妇,生下她数年未再有孕,她就亲自给丈夫纳小,为乔家开枝散叶,恩威并施,有手段,有头脑,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没让父亲操过半点心。 父亲出事后她也坚强的撑住了,遣散下人,并放了妾室自由,后来汪家退亲,她也给双方都留了体面。 只是从记忆当中得知这些,就让乔雅南感觉到她的了不起,这样一个妇人,放到新社会一定能混得很好。可惜,最后倒在了生孩子那个生死关上。 听她叹第二口气了,沈怀信忍不住问:“乔姑娘为何事发愁?” “愁着怎么藏东西。夏天衣裳薄,不像冬天,藏个什么东西在身上也藏得住,放马车上吧,人来人往的我更不放心。” 原来是为这个,沈怀信早有了应对之策:“去给徐老爹送饭的时候我和他说了,再看到有人过来就回来,他会守着马车,我也会一直在院子里,东西放车厢里没事。” 顿了顿,沈怀信又道:“乔姑娘信任我的话。” “不信你信谁,你都帮我多少次了。”乔雅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伸手就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信任,反应过来男女有别,把抬起来的手摸在了自己后脑勺上挠了挠。23sk. 这时徐老爹牵着马回来了:“来了六个人。” 来了,她也要上场演戏了!乔雅南对徐老爹道:“劳烦你帮我看着马车。” 徐老爹连连摇手,牵着马去了院子靠外的一角,瓦片掉下来砸着他没事,不能砸着马儿。 乔雅南就在台阶上等着,身体有记忆,自然而然就是肩平背直的挺拔姿态。沈怀信站在她身后看着,再次在脑子里翻找府城有哪个乔家。 乔二叔等人一出现在门口,乔雅南就步下台阶迎了上去:“二叔,各位叔伯,今日要麻烦你们了。” “不算什么事。”走前边的那人接了一句,将扛着的梯子放下来,不过就是费点力气的事,还不用找理由就能来看看被吹上天的马车,虽说这马车不是她家的,可马车里的东西是。 几人眼神火热的看向停在那里的马车,不知道乔昌延家的这丫头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 第三十三章 都不一样 乔雅南看在眼里虽然并不意外,心仍是往深处沉了沉。 “咳。”乔昌盛咳嗽一声提醒几人别忘形:“把梯子架上去,昨晚他们就没睡得安稳,赶紧收拾好了让他们今晚睡个安稳觉。” 几人干活都是把好手,利落的架好梯子爬上屋顶开始捡拾。 乔昌盛指着他担来的一担瓦片道:“头先家里捡拾的时候多准备了些瓦片,我把剩下的都带来了,估摸着应该够。” “多少钱,我给您。” “族叔自己烧的,好的往外卖,不那么齐整的就便宜给族里人,没多少钱,要是不够我带你过去买。” “多谢二叔。”乔雅南其实更愿意出钱,能用钱买断的事都好说,欠着人情她怕还不清,不过话都说到这了也不好再多说,只是道:“这里就拜托二叔了,若有事您唤我一声,或者和怀信说。” 乔雅南回头道:“怀信,你帮把手。” “你放心去忙,外边的事交给我。”沈怀信朝着乔二叔拱手:“二叔,我练过几年防身术,有把子力气,有事您只管叫我。” 看了乔姑娘一眼,沈怀信又道:“来之前父母就有交待,不能让乔姑娘吃了苦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您不用和我客气。” 乔雅南在心里用力鼓掌,再说点,多说点,让这些人都听听,我是有靠山的! 乔昌盛显然也没料到他这番话,再一看乔雅南低着头默认一般的态度,对两人的关系又多想了想,看这样子沈家像是完全没有要解除婚姻的意思,有这样的夫家帮衬,乔昌延这一支要起来那不就是时间问题吗? 心思转了几转,乔昌盛忙道:“大丫头是我们族里的晚辈,如今他们姐弟失了怙恃,族中本就应该多照看他们几分,哪能让她受了欺负。” “乔姑娘也说族里能护他们周全,所以才坚持要回来。”沈怀信又看乔姑娘一眼:“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乔雅南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哪怕是伪装过,这人仍是能看出年岁不大,可这时候的沈怀信让她觉得可靠,他完全知道自己担心的点在哪里,所以一再加码,好让那些有心人能多些忌惮。 对他笑了笑,乔雅南道:“好,那你帮着二叔跑跑腿。” “恩。” 目送乔姑娘进屋,沈怀信看向乔昌盛:“二叔,我能做些什么?” 乔昌盛哪里真敢叫他做事:“这粗活沈公子怕是做不了。” 说着乔昌盛就要担起那担瓦片到梯子那去,沈怀信按住扁担,一手挽住一只箩筐的麻绳提起来:“二叔小看我了,放哪里?” 不止乔昌盛,屋顶上的乔家男人都惊了惊,这可不止一把子力气! “咳,放到,放到梯子那就行。” 沈怀信从容不迫的提着走过去轻轻放下,将勒红的手背收进袖中,他没用过扁担,担心漏怯,就用这方式证明自己力气大,经过这些人传开了去,起歪心思的总要顾忌些。 “二叔,还有我能帮忙的吗?” 乔昌盛掩下吃惊走过来,看他都这么主动了也就不再客气,他若和大丫头成亲了,那不就是他的小辈?弯腰拿起一叠七八片瓦朝上边喊了一声,有人探头过来,他将之往上一抛,那人立刻接住了。 “哪里需要瓦片的时候你就这样一撂一撂往上扔,得用点巧劲,会吗?” 沈怀信弯腰拿起一撂四片轻轻抛了抛,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道:“不难,我练练。”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上去帮忙,能更快点。” “二叔辛苦。” 乔昌盛看他一眼,对他很有些刮目相看,府城的公子哥儿都和县里的不一样。 沈怀信就在下边抛着,琢磨着怎么把劲儿用对,他们习武就是练巧劲,这事对他来说确实不难,不多一会就掌握了。 “二叔,我抛来试试。” 乔昌盛手脚并用着挪到边上蹲下张开双手:“来。” 沈怀信扎了个马步,腰往下沉,再往上用劲,正正抛到乔二叔手里,他拍了拍手,很满意自己没给乔姑娘丢人。 “这真是才学?”离着近的乔家男人有些惊奇,他还以为会要掉个几次。 “以前没机会做这些事。”沈怀信又拿了一撂往上抛,乔二叔接了忙制止:“等下再抛,还没捡拾好。” 沈怀信正抛得上瘾,闻言只好停下来,想进灶屋去和乔姑娘表个功,但是又得守着马车,满身的得瑟劲儿无处发泄,只得自己抛着玩儿。 正巧这时乔雅南用木盖端着盆出来,看到他这样就笑弯了眉眼:“还会这个?” 沈怀信立刻又抛了一个,稳稳的接住了不甚在意的道:“学学就会了。” 乔二叔在上边听着了接过话来道:“他还真是学学就会了,我一开始还担心他会扔坏了我的瓦。” “二叔您小看怀信了吧,他学什么都快。” 沈怀信听着她这自然而然维护的话抿了抿嘴角,不让唇角上扬太多,放下瓦片快步过去帮忙。 “还有点烫,小心点,就放那台阶上。” 沈怀信照她说的放好,乔雅南把盖子盖上,走到院子里抬头笑道:“二叔,我烧了一壶开水放台阶这了,手边也没茶叶,叔伯们别嫌弃。” “这话说的,平时我们一碗凉水喝下肚上哪嫌弃去。” 乔雅南在下边看不到,听着这陌生声音也不知道是谁,也就笑笑回道:“要是家里有水井,我就真给您喝凉水了。只是这水河里提回来的,烧开了喝着安心。” “还得是府城回来的,和我们这小地方的人是不一样。” 还是那道声音,话一说完就有笑声传来,沈怀信眉头一皱抬头就要说话,手臂被人拉住了。 “每个人都不一样,如我和叔伯不一样,叔伯和二叔也不一样,要是人都一个样,也就没有男女之分,好人坏人之别了,还是不一样的好。”乔雅南笑眯眯的,一番话听着没有半分火气,可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不客气。 第三十四章 拜托一事 屋顶上几人面面相觑,说话那人被堵得不知道怎么回话,也没有过被小辈顶撞的经验,张嘴就要训斥,乔二叔一个眼神瞪过去,抢先道:“我记得大丫头你娘是识字的?教你了没有?” “教了,二叔以后若需要写信,雅南可帮您代笔。” “真会?”乔二叔探头往下看,一眼见着那两人并肩而立,大丫头的手还抓着那未婚夫的手臂,怎么看怎么亲近。 乔雅南完全忘了这茬,点头笑道:“字儿基本都会写,不会的我就问怀信,他一直在书院念书,比我会得多。” 说着话,乔雅南下意识的晃了晃沈怀信的手臂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道:“是不是?” 沈怀信脸上微微有点红,对上乔姑娘的视线一瞬立刻转开了,把手背到身后,袖中的手握成拳,松开又握紧,抬头看着乔二叔道:“乔姑娘都会。” 乔二叔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儿刺眼,把头收回去眼不见为净,道:“以往给你爹去信,都得去隔壁里花两文钱找那私塾老先生代笔,以后这钱可以省了。” 说完觉得不对,乔二叔心里一咯噔,忙又道:“二叔得先问问,找你写,收钱不收?” “哪里还能收二叔的钱,帮族人代笔都不收钱。”乔雅南只当没听出他的亡羊补牢,把扫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各位叔伯小心些别摔着,有事唤我一声。” 乔雅南确实事儿多,匆忙进了屋里,将昨晚弄湿的床单被褥往桶里一塞,提着两个桶往外走。 “怀信,那河在哪?” 沈怀信看着装得满满的两个桶,有心去帮她,看了眼马车只得作罢,扬声唤道:“徐老爹,你带乔姑娘过去,帮着些。” 正在刷马的徐老爹忙放下刷子走过来要帮忙提桶。几天相处下来,徐老爹已经把乔姑娘当成半个主子对待了,这也是他见过的最没架子的主子,自己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伤了会体恤他,还带着看大夫抹药,并且不嫌弃他是下人,将被褥给他用。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在别人那里没有感受过,心里觉得妥帖得很,也因此更想多帮着做些事。 乔雅南记着他的手还没好旁移一步避开了去:“不重,你给我带个路就行。” 地方确实离着不远,乔雅南大概数了数,二百步左右。 说是河,也就是比小溪要宽一些,水势有些急,应该是昨儿晚上下雨后涨了水,顺流而下贯穿整个桂花里。河水不算清澈,但也还好,不至于把东西越洗越脏。 找着一处有大石头的地方,踩了踩并不松动,瞧着水边上是碎石子,乔雅南伸手往深处摸了摸,很好,都是小石子,她把被褥倒出来放水里,捡了块石头压着,然后拎着一床跨上大石头上,蹲下来抹上胰子又拍又打搓又揉。 眼角余光瞥到徐老爹还在,此地四周无人,她便随口起了个话题:“让徐老爹都跟着我吃苦头了。” 正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回转的徐老爹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姑娘心善,让我享福了。” “这又受伤又睡门板的,享的什么福。”乔雅南失笑:“反正宋姨发了话,可以多留你几日,眼下你手伤着不方便赶马车,我这里又正好需要人帮忙,所以得留你多住几日。” 徐老爹口拙,只是连连应是。 被褥只用了一夜,不脏,几句话的功夫乔雅南就换了一床继续搓揉,嘴上也不停。23sk. “对乔家那些人你只管凶一些,越凶越好,你越凶他们越不敢对你怎么样,总之就是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马车。” “那要是姑娘您的长辈……” “那于你来说也是外人,不用给面子。”乔雅南停下动作看向徐老爹:“你多提防小孩,有些事让无知的孩子来做最合适。” 徐老爹仰人鼻息多少年,一听就懂:“姑娘放心,我的马鞭也是认人的。” “我最放心不过,宋姨这么疼我,派来帮我的人肯定是她觉得最好的。” 太阳破云而出,刹那间整个天地都亮堂起来,水面上金光点点,哪哪都显得生机勃勃。沐浴在阳光下的乔雅南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天气好,心情都跟着敞亮了。 飞快把东西洗好拧干了放进桶里,提了提,比来时重了许多。 跳下石头,乔雅南往来时路看去。她家这房子有点儿偏了,再往里都没几户人家,离着最近的邻居隔着怕也有五六十步,对她们姐弟来说有利有弊。 “有件事想拜托徐老爹。” 徐老爹忙道:“姑娘请说。” “回去后请你不要和宋姨说起沈公子的事。” 徐老爹面露迟疑:“可夫人若问起……” “我会修书一封,她看了后不会问这些无关之事,只会问你乔家人对我态度如何,这些你据实回答即可,总的来说也没有太差,像昨晚这样的事就不必说了,免得宋姨徒增担心,离着这么远,让她知晓我好就行了。” “是,我记着了。” 乔雅南道了声谢,一手提一只桶往家赶。对她来说这是现代人习以为常挂在口头上的话,都无需多想,张口就来。对徐老爹来说却不然,他几乎诚惶诚恐,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沈怀信再一次晃到院门口,终于见着乔姑娘回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待人走近忙上前接过桶,这一提着就皱眉:“有点重。” “被子没拧得干。”乔雅南甩了甩手,又揉了揉勒红的手心。 沈怀信眼神跟了上去:“疼吗?破皮了没有?” “不疼。”乔雅南不甚在意的把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左右看了看:“没地方晾晒。” 沈怀信回想了下自己的晾晒经验,需要一根绳子,或者竹竿,这地方别的不说,竹子不少。 “有刀吗?” “带着了。”乔雅南也想到了,爬上马车找出刀递给他,徐老爹在一边开口道:“姑娘,这事我来吧,用不上多大的力气,我能做。” 看雅南看了他的手一眼,不下水确实没大问题,也就把刀递了过去:“多砍几根。” “是。” 第三十五章 突破口 眼珠子一转,乔雅南又上了趟马车,不一会朝着沈怀信招了招手。 沈怀信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想笑,听话的走了过去。 “你手干净吗?” 沈怀信张开双手给她看,黑的。 那就没办法了,乔雅南将背在身后的手送到他嘴边。 闻着味儿沈怀信就知道是什么了,鬼使神差的,想也不想的,就张嘴将那梅子吃了进去,被两人抛之脑后的男女大防这时又同时出现在脑海里,沈怀信退后一步,红着脸想看乔姑娘一眼,眼神都转到一半了又转了回去。 乔雅南就不一样了,她只是再一次在心底深深感慨:怀信怎么就不是女孩子呢?女孩子多好啊!可以做手帕交,可以想怎么亲密就怎么亲密,可以说悄悄话,哪像现在,什么都得顾忌着,偏偏她先入为主的把怀信当成了姑娘,这一时都有些掰不过来了。23sk. 看怀信红红的脸蛋儿,乔雅南辛苦的忍住想调戏的冲动,转开话题道:“你去把手洗干净帮我拧被子,我一个人拧不干。” 沈怀信点点头,离开的脚步快得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把吃干净的核吐出来,又送了一颗到嘴里含着,乔雅南跳下马车心想:她现在随口可以说出一百句调戏美人的话,可惜用不上,实在是遗憾。 沈怀信再出来时好像忘了刚才的事,只是眼神仍不敢看乔姑娘:“要怎么做?” 乔雅南把被褥的一端整齐的攒好递过去:“抓紧。” 沈怀信听话的用力握紧。 乔雅南拿起另一端在手里:“我们往反方向拧,用力,对,就这样,看到没有,还能拧出来好多水,可以了,换一床。” 屋顶上,听着动静的男人们悄悄往下看,原来府城的人也这么拧被子?那不和自己在家里帮婆娘拧被子一个样吗?这么想着,他们对下边两人莫名生出了点亲近感来,还仗着自己有经验开始指手划脚。 “大丫头,那被褥你就不能折一折再拧吗?” “折一折?”乔雅南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听着好像是之前说府城不一样,还被她挤兑回去的那位。 被洗衣机服务多年,她知道要怎么拧都是因为看过那么一回照着做的,真正上手也只是第二回,经验少得很。但她有个极好的优点,那就是愿意学,这会被人一指点,脑子就跟上了,把自己手里那一端也塞到沈怀信手里,自己拿住折出来的另一头。 “对对,就这样,这样能拧得更干。” “果然是,谢谢叔。” “叔?不对吧?”那人看向乔昌盛:“我是不是比她爹大?” 乔昌盛想了想:“没叫错,你是比她爹小了几岁,大丫头,你叫他兴叔。” “兴叔。”对这不要钱的称呼乔雅南大方得很,让喊就喊,头都没抬一下,瞧着实在挤不出水了就又换了一床,心思几转间,积攒的工作经验也让她立刻找到了和叔伯们拉近关系的突破口。 “兴叔这么有经验,平时在家肯定没少帮婶婶的忙吧。” “大丫头你这半点没猜错,我就没见过比你兴叔更疼自家婆娘的。”乔二叔打趣:“乔昌兴你看看你那点出息,大丫头才回来第一天就看穿你了。” “就她那点力气,大冷的天要不帮她拧一把,那被褥多少天都干不了,要再冻坏了你借我钱去置办新的?”乔昌兴粗声粗气的嚷嚷,又有理又无理的样子引得众人大笑。 乔雅南跟着笑弯了眉眼,她很喜欢这样有人情味的家常。抬头对上怀信的眼神她朝着屋顶点了点下巴促狭的笑。 沈怀信跟着笑了,也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这些百姓生活,还是因为她笑而笑。转头看了门外一眼,他道:“外边有人。” 乔雅南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想了想,她将手里的被褥放到桶里往门外走去。 沈怀信担心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忙快走几步超过她探头往外看去,是个妇人,对方看到他突然出现吓得后退一步。 乔雅南拉开怀信走出门去,笑容满面的问:“请问你是?” “我,我……” “大丫头,那是你兴叔家的。”乔二叔扬声道,屋顶上有笑声传来,那妇人脸都红了。 原来这就是刚才话题中的人,怪不得不敢进屋了,她一身灰扑扑的说不出好看不好看,但是看起来是那种很温柔小意的性子。 乔雅南也不多做打量,伸手将人往里请:“婶娘快请进。” 妇人哪里还好意思进屋,头仍是低着,将手里的篮子递过来道:“这是自家种的,你不嫌弃……” 不等她把话说完,乔雅南就双手把篮子接过来,语气中满是喜意:“不嫌弃不嫌弃,我正什么都缺着,婶娘你太好了。” 妇人看她如此态度松了口气,抬头看她一眼,待见到她身边的男子立刻又低下头去,指了指右边的方向道:“旁边第一户就是我家,有事你随时来找我。” “以后肯定少不了有麻烦兴婶婶的时候,到时您别嫌我来得勤。” 妇人摇了摇头:“我先回了,你忙。” 不等乔雅南说什么,妇人转身离开,明明是走着,速度却飞快。乔雅南走出去一些,目送她消失在旁边那屋子。 低头看着篮子里的蕹菜和半截冬瓜,乔雅南笑了笑,住有好邻,幸运。 “兴叔,婶婶回去了。”一进屋乔雅南就笑,语气轻快得让乔昌兴直瞪她,偏又训斥不出来,人家又没说错什么,怎么训? 乔二叔大笑:“幸好回去得快,不然你兴叔就得跟着走了。” “为了留下兴叔,那我就只能留下婶娘也来帮我了。”乔雅南举了举手中的竹篮:“婶婶真好,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给我送菜来了。” 乔昌兴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嘴里却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手底下更利索了。 其他人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 把竹篮放到台阶上,乔雅南边听着他们说话,边招呼怀信把剩下的床单拧干,心里来来去去的转着各种念头,最终都落到一处:乔家族人都还不错。 或者,她该多去了解一下这个宗族,会按字排辈的宗族祖上应该是读书人。 第三十六章 心自从容 徐老爹把竹竿削好,并在院子里支好三角架帮着架好。 乔雅南拿抹布擦了一遍,把洗了的一件件晾好,沈怀信则被叫过去抛瓦片,说笑声,吆喝声,呼喊声,忙忙碌碌间,冷清许久的宅子依旧杂草丛生,但人气儿十足。 乔雅南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转,最后落在抛瓦片的怀信身上,他穿的是大哥的衣裳,远不如他自己的衣裳那么合身,料子也没那么好,可少年本身仪态极佳,便是做着这样的粗活也不显粗俗,要是再露出那张脸来…… 能让她一个阅尽美色的人将他错看成女人,要是再经她之手化个妆,光是想想乔雅南就眼睛放光,美人啊!谁不爱看! 隐隐有哭声传来,满脑子美色的乔雅南顿时色即是空,小跑着去往后院。 一直背对着她的沈怀信悄悄吐出一口气,乔姑娘终于走了,被这么盯着,他都快不知道要怎么抛瓦片了,要是在她面前碎一地瓦片,那可就真的太难堪了。 “没了吗?”乔二叔伸着手没接到瓦片,探出头来往下看了一眼,筐里还多着。 沈怀信忙又拿了一撂往上抛,边问:“还剩一筐了,够吗?” “本来以为够,这么看着还得一担,瓦片坏了不少,怪不得漏那么厉害,先捡拾好,晚点我再去挑一担来。” “行。” 乔雅南跨过门槛就见小孩已经把尿布拿下来了,并且熟练的用还干的部分给小修齐擦了擦屁屁。天籁小说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父母的也是,乔雅南没有急着把小修齐接过来,揉了揉二弟的头道:“人家沈公子需得特意了解民生,咱们修成身在其中自然就懂了,将来能省了不少事。” 乔修成垂下眉眼,很想问问是不是真的要送他念书,去哪里念书,可他问不出来,他们如今连吃住睡都成问题。 “别担心,路会走顺的。”乔雅南把小修齐接过来,话说得轻软,入耳却又那么有力:“桂花里太小了,姐姐不会让你困在这里,修齐也不会,男儿志在四方,你能走多远姐姐就会让你走多远。” “你呢?”乔修成抬头看她:“你会困在这里吗?” “我啊!”乔雅南亲了小修齐一口,笑得和那太阳一样明亮:“心自从容天地宽,哪里都困不住我。” 心自从容天地宽,乔修成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紧紧束缚住他的那些东西好像突然就碎裂开来,心自从容,心自从容,若他能做到…… “小老古板。”乔雅南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拉着他往外走去:“这是我的心态,你想那么多做甚,有这时间你不如想想你那些书?这么远的路带回来了,请你好好的努力的认真的把它吃透了,那才是你的将来。” “我也想心自从容天地宽。” “就你?再过二十年吧。”乔雅南大笑:“把你该念的书都念完了再来和我说心自从容,现在,没门。” 停下脚步看着姐姐的背影,乔修成突然笑了。 有大哥在前,他常被先生称赞父亲就已经非常满足,对他的学业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每每就是勉励一番就自去忙碌。母亲对他虽然严格,却也只让他好好念书,从不曾耳提面命要他如何如何。姨娘更不用说,他自小生活在母亲身边,姨娘根本没有管教的资格。 姐姐以前待她也好,却也只是好,从不曾像这段时间一样对他的学业管得这么紧,会盯着他看书,会看他的字,会告诉他读书明智,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 真好,他喜欢这样对他有要求的姐姐,他喜欢被姐姐这么要求着。 “怎么了?”看他没跟上来乔雅南转过身来问,想了想刚才的话眉头就竖起来了:“不想念书会挨打的!” “想念书。”乔修成走到姐姐面前,语音清脆,态度坚定:“我想念书,我要当官,就算庶子走这条路更难,我也一定会达成所愿。” 乔雅南想说有目标是好事,但当官不是唯一的出路,不过想一想现在这个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皇权社会,当官确实是读书人最好的出路,诸多名垂千史的人就算最后没有当官,那也是曾经走过的,只要他愿意好好看书就行。 她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哪怕知道在这个时代十六都可以成亲了,但是在她眼里十六岁才初中毕业,初中都没读完那就是文盲,她家怎么能出文盲?那绝对不能!念出什么名堂来先不论,老老实实的念下去再说其他。 于是她道:“那就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先从多看书开始。” 乔修成差点没忍住笑,他看明白了,姐姐就是不管他是不是要当官,现在先好好看书。 没听到他接话,乔雅南眉头又拧上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等安定下来了我就看书。” “这才乖了。”乔雅南满意了,抱着饿得都开始吃手的小修齐出了堂屋,对看过来的沈怀信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小修齐。 沈怀信会意,点了点头。 不敢在马车上呆久了,乔雅南用最快的速度喂小修齐吃米汤,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去了灶房柴房那边。 沈怀信敲了敲马车,掀开帘子低声问:“还要多久?” “快了。”乔修成小心的将伸过来的勺子倒满。 “听着乔二叔那话的意思是快下来了,瓦片坏了不少,他要去再挑一担来。” “马上。”把最后几勺喂小修齐吃下,让修成找块尿布,乔雅南先行下了马车,拍着小修齐打了饱嗝就见乔二叔顺着梯子下来了。 “大丫头,你家这屋顶上恐怕是什么野物来过,瓦片坏了不少,我就说年年都捡拾过,怎么会漏成这样。”下了最后一梯,乔二叔转过身来道:“我得再去挑一担瓦来。” “多少钱?我给您。” “两文钱就够。” 把小修齐放到二弟手里,乔雅南从荷包数了四文钱递过去:“二叔受累。” 乔昌盛想要推拒,可乡下赚一个子儿都不容易,他实在心动,想着就当之前那担瓦片收钱了,接过来往怀里一塞,挑着箩筐离开。 第三十七章 人性人心 来的都是干活的老手,不到午时就把屋子捡拾好了。 乔雅南打了水来给他们净手,面带歉意的道:“辛苦各位叔伯,家里现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等我安置好了再请叔伯们吃酒。” “那我们可就等着了。”乔昌兴看着就是好这口的,听着这话眼神都亮了。 其他几人也馋酒,但是这会闻不着味,也就对眼皮子底下的事更感兴趣,一人道:“我去看看有没有哪里没捡拾到位。” “我也去看看。” 乔雅南只当不知他们的意图,对留下来的乔二叔笑道:“族人都很和善。” “都没什么坏心。”乔昌盛含糊着接了一句,转开话题道:“下晌我让你婶娘过来帮你收拾收拾。” “我就不和二叔客气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看着几个兄弟一脸失望的从屋里出来,乔昌盛倒不意外,大丫头心思深,但凡有点问题都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进屋去,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以往乔昌延每次写信回来必要劝一句让族里的小子们上学堂,他的话在族里有份量,如今族里有几个孩子就在隔壁帽儿里私塾念书。他家的大小子就去了,本想让他读上一年认得几个大字就算数,看样子还是得咬牙多让他读几年,乔昌延信上说一百句都不如大丫头回来一趟有用。 “这屋里要什么没什么,大丫头你们昨晚怎么住的?”乔昌兴有些不可思议,这一番瞧下来,他对城里人那点看不惯是彻底没有了,和她家一比,自己家里倒显得挺富。 “把床板擦干净睡那上边了,后来漏雨就睡的门板。”乔雅南将昨晚那差点让她崩溃的难处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所以这不就着急了吗?要是今晚再下雨,我们连个躲的地方都要没了。” “没看出来还挺能扛。”乔昌兴看了马车一眼,想走近去看看,乔昌盛勾住他脖子往外走去,回头朝几个兄弟道:“走了,他们还够得收拾。” 乔雅南松了口气,跟着送到门外:“多谢各位叔伯,等我收拾好了请叔伯们吃酒。” 乔二叔挥了挥手:“等着了。” 目送他们走远一些,乔雅南长出一口气,低声和身边站着的怀信道:“以后我得好好巴结二叔。” 沈怀信看向她:“因为他帮你?” “因为他好巴结。”乔雅南笑眯眯的往回走,等怀信进来后把院门关上:“和我爹常年互通有无的肯定是老族长,乔二叔做为族长的儿子比旁人都要了解我家的情况,现在我们姐弟虽然回来寻求族人庇护,但是我大哥没回来,这就给了他一种错觉:我家只是一时遇到难关了。”m.23sk. 沈怀信懂了:“所以他在你们落难的时候帮一把,等你们度过难关后自然会记着他的帮助,在各方面报答他。” “希望我大哥不要让他们失望。”乔雅南过去摸了摸被子,还没干,她也就不急着翻面,边往里走边道:“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总的来说心术都还不错,这已经比我预料的好多了。” 可要不是你一直表现得软硬皆不可欺,那乔二叔未必会这么上心帮你,沈怀信心想,在哪里都是如此,你好欺负,就算帮你也是踩着你帮,看出来你不好欺负了,他们才会把你当回事。 乔雅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决定了先从哪里动手:“怀信,你去帮我提水回来,床得再好好擦一遍。” 沈怀信二话不说,进屋拿了桶就去提水,想到之前乔姑娘说的井水他有点想法。过日子哪哪都离不开水,他在的时候还好,每天他去提就是,若他回去了,乔姑娘就得自己提水,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有段路,而且只是下了一夜的雨水就浑浊,要是下得久一些那水岂不是完全不能喝? 不知道他身上的银子够不够打口井,要是不够,他身上还有块玉可以拿去典当了,等他回去一趟再拿银子来赎。也怪他,当时离城的时候太气,又太急,包裹都忘了带上,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沈怀信提着水回转就听到了熟悉的‘叽咯叽咯’声,顺着声音望去,是乔昌兴推着独轮车往乔姑娘家走来,他加快脚步和他差不多同时赶到。 乔昌兴看他一眼,推着独轮车过了门槛进院子边问:“怎么不用扁担,家里没有?回头我送一根来。” 乔雅南听着声音也从屋里出来了,听着这话就笑:“兴叔,我家缺的东西多了,我能全去你家搬来吗?” “想得倒美。”乔昌兴笑骂,把独轮车上往旁边一斜,堆着的几捆草滚到地上:“床板垫上稻草能软和点,这些应该差不多够。” 见乔雅南要开口,他又一口堵了回去:“你别和我谢来谢去,听得我瘆得慌。” 乔雅南把那声谢吞了回去:“我也没想着和兴叔你道谢,我都叫叔了,也不能白叫是吧。” 嘿,这还蹬鼻子上脸了,乔昌兴瞪她一眼:“我叫你一声,你能让我得着什么好处?” “那我不敢。”乔雅南笑眯眯的模样:“兴叔这么好,我得多打几斤酒才行。” “这还差不多。”乔昌兴哼了一声推着独轮车往外走,乔雅南送到门口,转头看着地上那一堆草笑开了,把它们全部立起来晒着,没想到一开始说话最不客气的人反倒是最热心肠的人。 乔姑娘真爱笑,沈怀信在心里偷偷感慨,把两桶水送到了右厢房。 两人还和昨晚一样,把头发和脸遮起来,高处的由沈怀信来擦,下面的就乔雅南来,做过一遍的事两人都熟练了,而且到底也没那么脏了,全部擦完也没花多少时间。 “雅南?” 正忙活的两人对望一眼,忙走出门去。 院门外站着两个妇人,一个是上午来过的兴婶娘,一个昨儿在老族长家里见过,应该是二叔媳妇。 第三十八章 焕然一新 乔雅南未语先笑:“两位婶娘怎么过来了。” “你二叔说得让你今晚有地儿歇,他下田去了,晚点给你送桌椅那些过来。”扎着灰色头巾的二婶娘说着话,眼神却落在晾晒的被褥上移不开:“正好遇着兴嫂子,就一道过来了。” 扎着青花头巾的兴婶娘低下头去:“我们离着近,就来看看。” “来了就都别走了。”乔雅南上前一手一个挽住了带着往里走:“我都担心就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忙活,今晚还得睡地上。” 两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搞得愣了愣,再听了这话亲近就落到了实处。 二婶娘掩嘴笑道:“你二叔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你这和他说的可有点对不上。” “我要不装得像一点,被人看轻了怎么办,还有两个弟弟得照顾呢!”糊弄人的话乔雅南张口就来,一副不把两人当外人看的架势,像是突然想到还没给她们做介绍,停下脚步用下巴点了点台阶上站着的人道:“这是护送我回来的沈公子。” 两人来之前还左担心右担心,就怕自己热脸来贴了冷屁股,没想到乔雅南热情得很,再一看这个城里来的公子哥儿头上裹着布巾,脸上蒙着手帕,这模样和他们平时做活儿时差不多,心里顿时觉得亲切,眼里脸上全是笑意。 乔雅南有些意外她们的反应,再一看怀信她反应过来了,哈哈哈哈,这样的怀信是不能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也不像大地方的公子哥儿了。 忍着笑,乔雅南挽着两人每个房间都看了看,经过灶房时两人看到灶上放着的咸菜多看了几眼。???.23sk. 修成向两人见礼时,她们的反应和乔家人一样,没有多看乔修成一眼,视线都落在小修齐身上。 “白白净净的,真好看。”二婶娘碰了碰小修齐的脸,乔雅南用眼神制止想要退开的修成,碰一碰没事。 “还这么小,又没有母亲带着,你都给他吃什么?” “吃的米汤。”乔雅南半真半假的道:“母亲的好友送了些白米专门给他熬米汤喝,这才吊住了小弟这条命,回来时就吃完了,现在吃的是小米熬的汤,虽然不如白米,但是熬得浓稠一点也能撑得下去。” “有白米吃啊!”二婶娘语带羡慕,她一年都吃不上一回,这么小的孩子却吃了一个月,真是,享福了。 兴婶娘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既不说话也不伸手去碰,只是眼神落在小修齐脸上没有稍离。 “你一个姑娘家还得养个这么小的娃儿,也是不容易。”二婶娘叹了口气,左右瞧着这哪哪看着都破败的屋子道:“先把紧要的吃和住解决了,其他的慢慢来。” 兴婶娘接过话:“她兴叔送了稻草过来,床收拾过了吗?” “刚收拾好,稻草我想再晒晒。”有人帮着想这些事乔雅南就不想了,问什么答什么,乖得很。 二婶娘点点头:“进来的时候我见着到处都是蜘蛛网,得扫了,爬到娃儿脸上他得遭老罪。吃的你别急,你二叔晚点会送来,柴火这些到时也送一些过来先撑几日。平日里你们可以上后山砍上一些,天气好,晒上几日就能用了,如今已经立秋,记得多备一些过冬用……” 二婶娘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说,乔雅南一一记在心里。很多事她都只看过,没有真正上手做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真正要用了完全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有人指点她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做了几个草把,用竹竿支起来将角角落落全部扫了一遍,院子里里外外都没放过,再把屋里仔仔细细的清扫过,光是灶房沈怀信就提了五次水,徐老爹则主动把院子里的草都除了,辛苦一个下午,房子依旧低矮,却觉焕然一新。 腰酸背疼的乔雅南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她要栖身一段时间的地方,经自己之手一点点收拾出来的感觉很不错,她也就不嫌弃了。 日头西移,习惯一日三餐的胃已经在叫唤,她看着同样把手撑在腰后的两位婶婶,洗了洗去马车上片刻,拿着两个小纸包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回来路上买的梅子还剩了点,放了糖的,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会做,两位婶婶别嫌弃。” 昨儿晚上乔二叔拿回去的糕点二婶娘是尝着味的,她知道乔雅南手里有些好东西,过来帮她本就存着是不是能得着什么好处的心思,这会真得着了当即就不和她客气,卷到衣袖里笑道:“咱们这里没有梅子,只有桂花,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不久桂花里就要飘满桂花香了。” 本来还不想收的兴婶娘只得也把油纸包卷进袖子里,轻声接话道:“有地方桂花已经开了。” 乔雅南脑子里闪过什么念头一时没能抓住,她也不纠结,笑道:“所以桂花里是因为桂花而得名?” “多半是,每年到这个时候就满鼻子都是桂花味儿,有人闻不得这味,得打上一两个月的喷嚏。”二婶娘得着东西心情好,说得也多:“过阵儿你就能感受到了,希望你的鼻子受得住,我嫁过来好几年才适应。” 乔雅南自己本身对香味是不过敏的,原身少有出门,说不好适应能力如何,不过嘛,日子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给耽误了。 又有熟悉的‘叽咯’声传来,二婶娘快步过去往外一看,笑了:“你二叔来了。” 乔昌盛推着堆得高高的独轮车过来,沈怀信上前帮着抬过门槛。 “七条凳子够你用了,桌子有一条腿松动了,我加固了先用着。其他的你还要些什么自己想好,明天我带你去找永良叔,他那里有现成的,也可以告诉他你的要求,让他给你做,都是同族,不会多要你的钱。” “终于有凳子坐了。”乔雅南拿一张放地上坐着:“二叔,这些我不白要你的,不过得先欠着,我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怕身上的钱不够,等我大哥下次送钱回来再给您。” 第三十九章 小村落里 乔昌盛眼神一亮:“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还要一段时日。” “行,到时得和他好好聊聊。”乔昌盛心里转着各种念头,见东西都拿下去了就道:“忙活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今晚歇息不成问题。”乔雅南一手挽住一个:“两位婶娘帮我大忙了。” “你自己能干。”兴婶娘不居功,看着天色不早忙道:“孩子快回来了,我先回去做饭。” “我也得走了。”二婶娘拍了拍雅南比脸白嫩许多的手:“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只管来找我。” “我不会和婶娘客气的。” 二婶娘走时忍不住再次多看了几眼晾着的被子衣裳,那都是她没见过的好料子。 把两人送走,乔雅南关上院门揉着腮帮子往里走,嘟囔道:“脸都快笑歪了。” 沈怀信早就发现了,和人相处时乔姑娘通常是笑着的,并且那笑容一点不假,未语先笑好像成了她的本能,可是谁天生又会如此。 乔雅南蹲下身打开两个布袋,看着里边的小米大豆发愁:“一想到这些都要吃掉嗓子眼就难受。” “可以只在需要装样子的时候吃。”沈怀信回忆起早上那顿饭,之前还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都没动静了。 “有道理,到时咱们可以少买点,把这些再还给乔二叔去。”乔雅南完全不想吃这个苦头,日子过好了这叫忆苦思甜,天天吃这玩意就不叫忆苦了,就叫吃苦。 “我得想想办法开源才行,老节流解决不了问题。”乔雅南嫌弃的看了这两袋子一眼,去马车里把早上没吃的白米饭和米袋子抱出来,见沈怀信在身后想也不想就递了过去,又伸长手把油盐碗碟拿上。 “我去做饭,怀信你帮我把稻草铺到床上去。”想了想,乔雅南又问:“会吗?” 沈怀信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低声道:“我在学院住好些年头了。” “所以自理能力不错?”乔雅南笑眯了眼,这不就是寄宿的孩子在未寄宿的孩子面前的优越感嘛,合理利用资源的观念深入骨髓,她立刻道:“回头你好好和修成说说住学院的事儿,等安顿好了他也得去学院里住着去。” 这是他擅长的事,沈怀信眉眼都舒缓了:“行,这个我有经验。” 把饭煮上,乔雅南偷偷去看了看忙活的怀信,见他虽然做得慢,但也是那么回事后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一会得夸他两句,以前看文章说对孩子要鼓励教育,不能挑毛病。 晚饭很简单,炒了兴婶娘送来的两个菜,又把冷饭和剩下的那点咸菜一起做了个炒饭,可是和早餐一比竟觉出了丰盛。 美美一口吃下去,乔雅南感慨:“什么苦夏,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吃上几顿刮嗓子的杂粮饭试试,什么毛病都没了。” 沈怀信这会已经埋头吃了半碗,他今天干了不少体力活,偏偏又没吃什么东西,都饿慌了。听着这话抬头见乔姑娘吃得香,偷笑着低头继续大口吃起来。一顿饭吃得菜汤都不剩。 乔雅南抱着小修齐不动,摆明了不想洗碗。 乔修成乖乖起身收拾,沈怀信叫住他:“家里没剩多少水了,你拿上碗我们去河边洗,顺便提水回来。” 看了眼桶里只剩半桶水,乔修成点点头,把碗筷全收进锅里。 不用洗碗的乔雅南心情很好,吃得有点儿撑,往火里添了根柴继续烧水,她抱着小修齐起身去了后院转悠,边想着她这一摊子事。 父亲给宗族买了祭田,若他还在世这事就是光宗耀祖,回来一趟必是座上宾,人人对他客气有加。可如今他不在了,这事的后果就是露了富,族里人人惦记他们家到底多有钱,哪怕她说已经赔空了,烂船还有三千钉,他们总也想敲下一颗来。 她并没有刻意藏得密不透风,糕点、被子、衣裳、小修齐喝的米汤等等,这些藏不住的她都大大方方的摆出来给人看,因为这些代表的是她家的过去,是在她家日子好过的时候留下的老底子,一味装穷装苦反倒假了。 但是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事引开大家的注意力,若一直盯着她家容易出事。 能做什么呢?扎根在村里三年,看了那么多文件,脱贫致富的法子她知道很多,可哪个地方脱贫致富都需要助力,上边的扶持,当地的倚仗,可用来致富的产品,就算这三者都有了,这里也缺最主要的一环:便捷的交通。 要想富先修路,这简直是至理名言,更惨的是她现在手里就二十二两四钱,这点钱用来生崽也生不出来多少。 千头万绪好像都没有出口,乔雅南低头逗弄手脚挥舞的小修齐:“小可怜,要怎么把你养大呀!” “咯咯……”小修齐无忧无虑的笑着,白净的脸上两个酒窝一深一浅,可爱极了。乔雅南爱得不行,亲了他脸蛋一口,心里满是干劲,路是人走出来的,不着急。 “走走走,咱们接哥哥去。” 乔雅南坐到院门门槛上等着两人回来,待两人走近了,她高高举起小修齐摇了摇,孩子‘咯咯’的笑声随风送到两人耳边,两人同时加快脚步。 “哥哥们辛苦啦!”乔雅南压着声音细声细气的装孩子,待两人走近了才从小修齐身侧露出脸来,伪装已经被抹去许多,漫天霞光之下,她笑起来好似比小修齐还无忧无虑。 沈怀信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让眼神从她身上挪开。 “水还浑吗?”乔雅南无知无觉的倾身看了看。 “不浑了。”沈怀信眼神又追了过去:“喝的话还是沉淀一下比较好。” “明儿问问哪家有水井,还是喝井水安全点。”乔雅南举着小修齐晃了晃,又把孩子逗得‘咯咯’笑:“我们等到哥哥们啦,要回家家咯。” 秋日的黄昏很美,夕阳余晖铺满整个天地。远处高山连绵起伏,近处炊烟袅袅,狗吠鸡鸣声四起,下田的农人三三两两说笑着扛着锄着往家赶,孩子们追逐打闹,妇人的训斥声紧随而至。 一起归家的四人背影交缠在一起,亲亲密密如同一家人,融入这傍晚的小村落里成为其中普通的一户,度过普通的一日。 第四十章 钻牛角尖 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是因为没有消遣,还因为灯油贵。 乔雅南如今手里更是没有半滴,催着几人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她留在最后。m.23sk. 待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出来时天还未黑,实在是累,把衣裳先搁一边没理会,在马车里找着了守财奴一般守着自家这点家底的小孩。 看小修齐睡得正香,她靠着马车歪头问:“在想什么?” 乔修成摇摇头,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刻未停,仔细一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雅南也不追问,仰头看着将黑的天空道:“桂花里还不错是不是?” “地方不错还是人不错?” 小屁孩,倒是会问,乔雅南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不错地方当然就不错。贫穷不是罪过,也不是他们的错,是它所处的位置决定的。所以京城只有一个,皇上只有一个,桂花里这样的小村落却有千千万,小老百姓也有千千万。” 安静片刻,乔修成又问:“如果你有机会去京城,你愿意去吗?” 堂屋里,沈怀信将迈出来的脚步收了回去。 “如果这个机会对我们姐弟几个不会有伤害,我当然愿意去。” 转头看修成有些疑惑,乔雅南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之前怀信说的是去上女子书院,我不打算走女大人那条路,若是为这个我确实不愿意去。但是京城是恒朝最大的地方,那里有最好的书院,最好的一切,你和修齐若能在那里入学,对你们将来大有好处,为了这个我愿意去。” 乔雅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吸收了五千年文明中为人父母这一点上的精华,孟母三迁,买学区房,去往大城市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就像现在,若有机会去京城,她也愿意为了两个弟弟往那里奔。 真是好家长,乔雅南在心里用力给自己鼓掌。 “就那么大一个脑瓜子,少想点不该你想的事,杂事把脑子都占满了,你还怎么把书里的知识装进去?有那心思,不如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就像怀信一样,他就有自己的理想:他要为恒朝的盛世添砖加瓦!我觉得这样的理想很了不起,为理想而努力更了不起,修成,你也可以。” “我也想像他一样,可是你知道念书要花多少钱吗?”乔修成身体前倾,声音变大,激动之下把最担心的事吐露出来:“在府城的书院,一年就要二十四两银子,再往上只会更贵,咱们家现在哪里还能拿得出这个钱来!” “哇!”小修齐被他压到了,不舒服之下立刻大哭起来。 乔雅南跳上车架上坐着,弹了小孩额头一下,把小修齐抱过来轻轻拍着。 “那是府城,是要贵一些,县里的书院应该不用那么多钱,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挣不到那些钱,就算我挣不到还有大哥。爹说过,虽然大哥读书不行,但他做买卖的本事是天生的,难道你觉得他会不管你吗?” 乔修成摇头,大哥对他很好,每次外出带的礼物总有他一份,他知道大哥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 “那不就是了,天塌了上边还有两个比你高的,用不着你来想这些事。” 揉了揉小孩的头,乔雅南实打实的心疼他。从小在嫡母跟前长大,母亲待他严厉有余亲切不足,生母又只顾自己,被放走时连和他道个别都没有,什么话都没留,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无异于被抛弃。后来母亲又走得这般匆忙,那种情况下他连送终都不能,短短时间内失去父亲,母亲,被生亲抛下,对寻死的姐姐又不够信任,他的不安全感太重了。 乔修成依恋的享受着姐姐对他的温柔,怕被人听了去,他低声问:“大哥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乔雅南想过种种可能,但是都没有证据可支撑:“你只要相信一点,大哥绝对不是遇事会撂下担子逃跑的人,他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他今年都回不来呢?明年也回不来呢?” “那我们就该念书念书,该种田种田,先活着才能图谋将来。”乔雅南戳了他脑袋一下,不解恨似的又戳了一下:“又钻牛角尖里去了,总想这些能让你得到什么?我们要有长远的眼光,但是首先是顾好眼下,眼下都顾不好,谈什么将来。” 乔雅南眉头一皱,这话过于耳熟了,果然是报告做太多,无意中都能张口就来的地步。 “咳,记住了没有?” 乔修成点头应下,他其实想问,既然你想得这么明白,当时为什么还会为了那姓汪的寻短见?可他也只是想了想,舍不得去提让姐姐不开心的事。 乔雅南见好就收,以免念叨多了被人嫌烦,见天边只剩一丝微光,她问:“怀信去哪了?” 沈怀信走出来主动承认:“我去后山了,见你们在说话就没过来。” 乔雅南扬眉:“听到了?” “听到了一些。”其实基本都听到了,沈怀信低下头去,虽然后来他们声音小了,但他离得近,还是能听到。 乔雅南连徐老爹都没避,自然是不怕被人听了去,极为宽宏大量的道:“看在你老实交待的份上就不追究了,你去后山干什么?” “砍了几棵树,阴干了就能烧。” 对,二婶娘是说过这话,她都忘了,没想到这人还记着。乔雅南看他脸上有点黑,提醒道:“再去洗把脸,脏了。” “我去河边洗,顺便再提两桶水回来,沉淀好了明早用。” “我跟你去。”把小修齐递到二弟手里,乔雅南滑下马车,摸了摸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拿手帕随手绑起来,催促还在原地没动的人道:“快去拿桶呀!” 沈怀信想说自己去就好,可他又实在拒绝不了这个提议,快步去屋里拿桶。 “徐老爹,家里你帮忙看着点,院门关好别让人进来。” 拿着桶出来的沈怀信加了一句:“有事让马鸣叫一声,我能听见。” 徐老爹忙应是。 第四十一章 当成弟弟 暑意渐渐褪去,秋日的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乔雅南背着双手脚步轻快,沈怀信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跟上。 “比起府城,我更喜欢这里。”乔雅南转身倒着走:“你是不是从没有离贫苦老百姓这么近过?” 沈怀信老实的点头,怕她摔着还得紧紧盯着路:“书上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人没有给我那种感觉……小心。” 乔雅南转过身去看路:“大概是因为这里还不够穷山恶水,并且能看到微末希望。” “乔姑娘好像很开心。” “恩,开心。” “为什么?”沈怀信不解:“这样的环境,比起乔姑娘曾经生活过的府城应是远远不如,还有过昨晚那样的经历,不会觉得辛苦吗?” “当然觉得辛苦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那你……” “可今晚就不会了,并且明天肯定会更好,以后会越来越好。”乔雅南笑:“只吃一天的苦我还是可以忍受的,久了就不行了,肯定受不了的。” 沈怀信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今天比昨天好,明天又会比今天好,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可并非每个人都能这么想得开,并且那么坦率的说出来时间久了会受不了。 听着水声,乔雅南加快脚步跑过去蹲下把手伸进水里,语气一贯的轻松随意:“你说这河里会有鱼吗?” “今日涨水了,看不到,要等水流平缓了才能看清。” “也是。”乔雅南捧起一捧水泼出去:“要是有鱼就好了,我们姐弟孝期不能吃,但可以做给你吃。” 离着近,沈怀信看她脸上全无失去父母的悲戚,也不知是藏在笑容之下,还是带着两个弟弟已经让她没时间再去悲伤。 捧起一掬水洗了脸,沈怀信往怀里一摸,想起来如今在他怀里躺着的是乔姑娘的手帕,也不知拿出来是不是合适,若乔姑娘要回去…… “没带帕子?喏,给你,新的。” 乔雅南把手帕递过去,看他还愣着直接搭在他手上,继续把手浸进水里感受那凉意,她其实更想泡泡脚。 沈怀信拿着擦去脸上的水渍,见乔姑娘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问:“明天要做些什么?” “我在想明天我们要不要分开行事。”乔雅南从水里摸出一个形状圆润的石头左看右看:“二叔说族里有人会做家具,我得去看看,有现成的买最好,我等不及,这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想让你帮我跑一趟县城。” “买东西?” “恩,咱们家里那个大灶的锅都还没有,要是能把那个灶用起来就不用总烧热水了,灶上的汤罐我看着挺深,一次能热很多水。” ‘咱们家里’几个字让沈怀信心跳加速,偷看乔姑娘一眼,他追问:“还要买什么?” “多了,回去我列个单子,先把紧要的置办上。”乔雅南转头看他:“那你明天去一趟?” “我骑马去,快。” “那马能跑得起来吗?而且也没有马鞍马蹬。” “可以,我们骑射课就是没有马鞍马蹬的,谁要是坚持不住中途掉下来会受罚。” 乔雅南来兴趣了:“你说你们学院又教书又练武又教骑马的,这是文武一起练了?府城的学院好像没有这样的。” “我们那所书院不太一样。”沈怀信看了家那边一眼:“回去说?” “确实不敢在外边呆久了。”石子地面不平,站起来的一瞬乔雅南往前倾去。 惊呼声还在嘴边,一双手就稳稳的把她扶住了,关心的话同时传来:“鞋子湿了吗?”???.23sk. “一点点,没事。”乔雅南借力后退一步上了岸,抬头对上怀信的视线笑道:“这么大力气,你说我当时是有多瞎才把你当成是姑娘家。” “是我骗了你。” “没有要和你翻老帐的意思,就是有点感慨。”看他弯腰轻轻松松提起来两桶水,乔雅南往深里想了想,对比兴婶娘看到怀信都不敢抬头的状态问:“怀信,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太过随意?” 沈怀信连忙摇头道:“你这样我也很自在。” “可能是照顾弟弟习惯了,我是把你也当成弟弟看待的。”做古人还不久的乔雅南一直在适应,只是有些观念没那么快扭转过来,哪怕对她来说这已经非常小心了:“我会多加注意。” “乔姑娘不必如此,恒朝女子可为官,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严重。” 乔雅南自家知自家事,她从来都当自己二十四岁,对十七岁的小弟弟完全没有要当怪姐姐的意思。而她也并非看一眼就能让人神魂颠倒的天姿绝色,不会厚脸皮的以为怀信几度相帮是对她有什么意思,完全是少年人同情弱者罢了,她牵一个抱一个的样子看起来也着实有几分可怜。待他回了京,这段过往说不定得在修成真如愿成了官儿才有再翻出来的可能。 这样的将来离她还太远,她更关注眼下:“这两天你有收获吗?” “有,很大。”沈怀信说得斩钉截铁并且毫不犹豫,显然不是假话:“比我游学半月学到的还多。” “那就太好子,你帮我那么多,我能回报你的就是这些,并且之后会让你学到更多,为你明年的大考助一臂之力。” “乔姑娘很不想欠我。” “我不想欠任何人,欠了我就觉得低他一等。人情这东西没有明码标价,我不知道要怎么还清,也怕受制于人,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你都把正人君子刻脑门上了。” “……” 看他那无语的模样乔雅南笑出声来,抬头看着零星几颗星星的天空道:“星星都出来了,今晚应该不会下雨了吧?” “屋子捡拾好了,下雨也无妨。” “总觉得不太放心,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明天再捡拾一遍?” “二叔会骂我的。”乔雅南笑:“也会骂你,我瞧着经过今天他已经不把你当外人了。” 族侄女的未婚夫婿本就不算外人,看着乔姑娘的背影沈怀信在心里想。 第四十二章 鹤望书院 一片漆黑的屋子让乔雅南想叹气,两个时代天差地别,她剥皮抽筋似的适应,习惯,这个过程有多难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有光,那就创造火光。 乔雅南在心里‘嘿哈’两声,去后院麻利的点了个火堆,不止亮堂了,还能驱蚊。沈怀信见她忙活,去外边叫修成抱着弟弟进屋,他和徐老爹一起把马车推进堂屋,马牵到后院,关上堂屋门打发人先去休息。 手边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乔雅南转悠一圈就拿着包梅子过来,想来想去,倒真让她想到了,把梅子往小孩手里一塞,去屋里又转了一圈,手里端了个碗出来。 “有零嘴吃了。”乔雅南献宝一样把碗送到两人面前。 “菽?”沈怀信面带怀疑的看着这一碗东西,早上才尝过的滋味这会还记忆犹新。 “不信我?” “信。” 太过干脆的回答让乔雅南想笑,添了几根柴把火烧大一些,瞥他一眼道:“找个平坦的石头来,院子里好像有一个。” 沈怀信知道在哪,快步去搬了来。这石头扁扁的,平平的,很适合用来烤豆子。 乔雅南拿湿布抹干净,指挥他放到火堆旁,在两人的注视下抓了一把菽放到上边,看看左边的两个弟弟,又看看右边的怀信,莫名就有了点围炉夜谈的感觉,要是能喝上一口就更好了。 遗憾的扁扁嘴,乔雅南把小修齐抱过来轻拍着:“怀信,说说你们学院。” 乔修成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鹤望书院是恒朝唯一文武兼学的书院,每一位文学师父德高望重满腹经纶,武学老师都曾打过仗见过血,身手骑射皆是一流,学子无不向往。” 说到学校,沈怀信眼神熠熠,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虽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但是鹤望书院并非谁想进就能进,便是官至一品,子息想要进去依然要经过重重考试,不合格者不予入学。” 乔雅南不太信:“真能做到?” “能!”沈怀信应得干脆:“书院历来都是两位山长,一位三年一任,管理书院一应事务,另一位终生不换。” 乔雅南恍然,指了指天上。 沈怀信笑:“没错,鹤望书院是先皇下旨所建,目的在于吸纳全天下最优秀的栋梁之才为国家所用,为了避免书院卷入派系争端,先皇亲任山长,后来政务繁忙心力不及,便亲自去请了隐世许久的复居正贤者出山任山长,先皇则退居幕后成为荣誉山长,一直到……” “所以现在的荣誉山长是新君?” “是,先皇曾说这个职位必将在皇室代代相传。” 最好的书院和最优秀的人才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掌控好了这些人就不怕无人可用,先皇这个决定绝对称得上英明,亲自担任山长震慑各方,另一个山长却是三年一任,这比派遣官员管理问题要少太多了。 再加上恒朝女子可为官,女子书院的设立,和离女子可再婚嫁等等利好女子之事,太后等人背后的努力当然居大功,可若是先皇没有开阔的胸襟和卓越的见识,这些事儿哪一件都难成。 乔雅南真心称赞:“先皇英明。” 沈怀信点头附和:“是,先皇之英明史上少有,先皇和太后教导出来的新君亦不逊色,若能代代如此,恒朝何愁不能千秋万代。” 想得有点儿……美好,翻遍历史,哪个朝代都是一代不如一代,能传个三五百年就说明这个朝代命长,并且中间还得出一两个中兴之主才有可能。乔雅南不忍打击热血沸腾的少年郎,拿起一根小枝丫小心的拨弄翻转豆子。 “乔姑娘……不赞成?” “怎么会。”乔雅南抬起头笑眯眯的道:“我很幸运投生于恒朝,百废待兴,欣欣向荣,让人充满希望。” “对,就是有希望。”沈怀信眼里光芒更亮:“我有许多想做的事,我也觉得我一定能做成!”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都这么想,乔雅南笑着点头:“恩,一定能成,怀信本就是栋梁之才。” 乔姑娘说他是栋梁之才!沈怀信都有些坐不住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不迟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和乔姑娘相识不过三天,可他们就熟络得好像认识了三个月,甚至三年那么久,他和自家的姐妹相处都没有这般自在,更不会时刻想着,为她挂心,为她将来着想,因她一句称赞就冲动的想表明心迹,孟浪得像个登徒子。 从乔姑娘留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她想借他的存在毁了自己的名节。待他离开桂花里后她说自己被退了婚,他们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的事情一掀出来,以她的聪慧再加以引导,她的名节就能毁得彻底,到那时她就可以如愿不再嫁人。 她甘愿为两个弟弟绑上自己一辈子,这是沈怀信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她明明并非这么迂腐的人,可她就是这么做了,并且一点不勉强,他总觉得乔姑娘是不是有些别的打算。 不过他仍然事事配合,既和他相关,他不认才是毁乔姑娘名节,但他从不曾说过自己不认,自然不存在毁名节一说。 看着火光映衬下更显温柔的乔姑娘,沈怀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乔姑娘大概不知道,他不止文试武试皆是上等,算术更优。 “修成你来翻,小修齐越来越重了,我换只手。”乔雅南哪知道怀信弟弟心里那点小九九,她从来都当自己二十四岁,却忘了在他人眼中,她现在就是花儿般的待嫁之年。 乔修成接过来漫不经心的一拨,顿时滚下去好几颗。 “慢点,动作小点。”乔雅南心疼不已,这都快能吃了:“是不是净想着鹤望书院去了。” 被一眼看穿,乔修成低着头不说话。 “这不就有目标了吗?”乔雅南顿时心情大好,说话更自在了:“你若能考进鹤望书院,将来可就是怀信的师弟了,是叫师弟吧?” 沈怀信点头:“同一个先生授业是师兄师弟,同在书院,不是同一个先生则称学兄学弟。”???.23sk. “那自然还是师弟更亲近,修成,努力做怀信的师弟去。” 第四十三章 翻旧帐了 相处这几日,沈怀信看得出来乔修成聪慧,只不知之前学得如何,得找机会试试他的学问,虽然他现在不论是年龄还是水平都进不了鹤望书院,但是稚学和幼学不也是京城的书院更好吗? 乔姑娘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作为,但她在意弟弟们的学业,所以他之前以乔姑娘的前途去说服她这个方向就是错的!若以修成修齐的前途来说服她呢? 沈怀信抬头看向乔姑娘,她正轻轻的给睡得香甜的小修齐整理衣裳,脸上的笑容和平时都不一样,很软,很满足,就好像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很满意。 他看不懂乔姑娘,有时觉得她很好懂,有时听她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又会觉得这才是真的她。 “应该熟了。”乔雅南伸出手:“捡几粒给我看看。” 乔修成才不理她,拨了几粒到边上晾着,拨来拨去给它降温后摸着不烫手了才捡起来放到姐姐手里。 乔雅南剥了外边的壳送进嘴里,香! “熟了,怀信你尝尝,保证让你觉得和早上吃的不是同一样东西。”放了几粒到怀信手心,乔雅南又剥了一颗塞到修成嘴里。 沈怀信不太信,但因为这话是乔姑娘说的他信了,学着乔姑娘的样子剥了壳送进嘴里,一嚼巴,眼神亮了。 “没骗你吧?”乔雅南得意了,看小孩也吃下去了笑容更盛:“是不是很香?” 乔修成点了下头,把那些全拨到一边晾着,又抓了一把放上去烤。 “菽有去处了。”乔雅南慢悠悠吃着:“入冬后能出门的时候少,烤火的时候烤来吃。” 沈怀信点点头:“我多备些柴火。” “到时候你都未必还在。”乔雅南下意识接了一句,说完气氛沉了下来,她反应过来,剥豆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人喜欢分离,哪怕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相处的时日也短,可他们一起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一起扛过难关,和一般人就区分开来。 “若怀信你是女子,或者我是男子就好了。” 沈怀信在心里猛摇头,他并没有这样的遗憾,甚至庆幸自己是男子,乔姑娘是女子。 “我在大考前赶回去即可。” 乔雅南抬头笑了笑,今晚有星星:“怀信往年可有在外过年?” 沈怀信沉默片刻:“不曾。” “那就是了,今年也不该破例。怀信。” 沈怀信抬头看向唤他的人。 “我们是萍水相逢得你许多帮助的陌路人,并且因为你的援手,我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不要把我们姐弟当成是你的责任,你没有这个责任。”乔雅南对上他的视线一脸是笑的打趣:“你也就是遇上我,换一个不那么拎得清的都要搅得你不得安宁。” “正因为知晓乔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才愿意相帮。”沈怀信捡了几粒豆子在手中搓了搓,壳全脱在手心:“我在京城长大,那里固然有最好的东西,但离朝堂太近,最坏的那些也是从小就接触,比如识人,这是我们从小就学的课程。” 乔雅南扬眉:“所以你在同心府为何会选择我来搭便车?” 沈怀信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仍是老实的道出原因:“当时我不敢久留,正好你从马车出来,看到你是闺阁姑娘我就……” “闺阁姑娘就一定会帮你?” “想法没这么绝对,但是当时那种情况,选择闺阁姑娘能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看乔姑娘一脸愿闻其详的神情,沈怀信只得继续道:“闺阁姑娘涉世未深,而我……长相又还过得去,在其他人那里这一点没用,在闺阁姑娘那里却可能有用。” “好一招美男计。” “没想到成了美人计。” “……”向来口舌上占上风的乔雅南被堵得无言以对,不过她是谁啊,打不过也要先扎一刀再投降:“一样一样,美男美人总之都美。” 这下轮到沈怀信说不出来话来了,脸上泛起热度,把豆子送进嘴里,只当是豆子堵住嘴说不了话。 乔雅南满意了,重又仰起头看向星空。有人调侃,有亲人在身边,这样的日子真不错,所以啊,还真就得心自从容天地宽,总往差了想,她每天都得哭着过。 几人睡了近来最好的一觉,一早乔雅南就精气神儿十足的忙活开来。 把杂粮饭抛之脑后,吃了顿香香的白米饭,乔雅南把之前从怀信那拿的小块碎银和清单一起递过去:“应该差不多够。” 沈怀信不接:“我有银子。”天籁小说网 “知道你有,但这是我家里要添置的东西,没有花你钱的道理。”乔雅南往他怀里一塞:“别推来阻去的,骑马的话半日应该够一个来回吧?” “够。”沈怀信有心想把银子塞回去,可见乔姑娘走开了压根不打算理他的态度,他只得把银子收下来,看了眼清单上的东西,往每个屋子里转了转,想着还要多添置点什么。 乔雅南哪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双手环胸非常不客气的拆穿他:“体谅一下马儿,太重了他跑不起来,你也背不下,那口锅就挺大了,先置办紧要的。” “酒水不买吗?” “这次先不买,买了酒就还得买菜做上一桌,现在不得闲。” 也就是说过几天还得再跑一趟,沈怀信点点头,那他可以下次再买。 交待小孩看家,乔雅南和牵着马儿的怀信一起出门,正好这时乔昌兴扛着扁担从屋里出来。 “兴叔,去哪忙呀?” “上山担柴火。”乔昌兴看了眼牵着马的沈怀信:“上哪去?” 乔雅南笑:“我去找二叔,怀信去县里买些东西,我家锅都还缺一口呢,兴叔你又不借我。” “借你了我吃什么?让你婶子在地上炒?”乔昌兴笑骂,看着马儿又羡慕:“骑马去?没马鞍能行?” “怀信说能行,他们书院教这个。” “这也教?挺好,四条腿跑的比两条腿的快。” “所以我得趁着马儿还在的时候多跑两趟把东西买齐了。”乔雅南挥挥手:“不耽误兴叔,回见。” 第四十四章 我是姐姐 正是外出忙活的时候,顶着那些好奇的视线,乔雅南一路把人送到村口。 她把怀信当弟弟看,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早去早回,还有,不要自作主张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回来,表面上我们还是得过得苦一点。” “我知道。”沈怀信本来还在开心可以为乔姑娘做事,可眼下真要外出,心里的担心又浮了上来:“不必对他们太过忍让,他们会得寸进尺。” “放心,他们欺负不了我。”乔雅南笑眯眯的收下他的关心:“快去吧。” 翻身上马,沈怀信低头看了乔姑娘一眼拍马离开,他得快一点才行。 看他确实骑得稳当,乔雅南也就放心不少。转身准备回转,见好几人围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前儿回来时见着的那个少年人山子也在其中。 那些人使坏,见她看过来,趁着山子没注意把他推了出来。山子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站稳了就朝那堆人扑过去,和他们笑闹着打成一团。 乔雅南绕过他们往族长家走去,时代不一样,孩子玩闹的笑声却是一样的。 “来得挺早。”正砍柴的乔昌盛抬头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斧子下去柴劈成两半:“等我弄完这些。” “不着急,我先去给族长问声好。” “咱们这地儿不时兴叫族长,你跟着同辈的叫一声大伯爷就行了。”乔昌盛指了下堂屋,又拿了根柴火放上去:“进去吧。” 老族长在屋里听着她声音,已经捻着烟丝在堂屋坐着等她了。看到她,再看着手里的水烟壶老族长轻叹一声,这东西还是昌延第一次从外边回来带给他的。 乔雅南福了一福:“大伯爷。” 老族长挥挥手示意她坐:“安顿好了?” “还差着些,不过勉强也能住人了。”乔雅南在下首坐了,姿态坦荡从容:“我来找二叔带我去置办些家具。” “自家人,不会多要你的钱。”老族长把烟丝按进水烟壶:“听老二说你那未婚夫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毕竟还未成婚,这不像个样子,说出去你得受不少闲话。” “无妨。”乔雅南不疾不徐的道:“他明年要参加大考,不会久留,待我安稳了就得回去专心向学了。” 老族长点烟丝的动作一顿:“参加大考?” “是,他很得书院师父看重。” 老族长愣了愣,这十里八乡的秀才都没出过,隔壁帽儿里那个考了几年没考上的童生就是他们这里最有学问的人了,这去参加大考,听着就不一样。 火苗烧到手指,他忙甩灭了,干脆放下水烟壶问:“是去考秀才吗?还是已经是秀才了?” 乔雅南就没打听过这些,哪说得清,笑了笑接上前边的话题道:“大伯爷不用担心,他是正人君子,人品上佳,不然大哥也不会请他送我们回来,而且家里还有修成在。他也是读书人,最是知道名节的重要,他对我这个姐姐又着紧,所以一直都非常留意,您担心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老族长眉头一皱:“你爹糊涂,庶子在家里教几个字便罢,还读什么书。” “他不止读书,还是读的府城最好的书院,这是我娘决定的。我娘说庶子的出身不是他的错,不必因此就掐断了他往上走的路。多读些书,多懂得一些道理,知道家人待他的好他才能回馈这个家更多的好,家庭才能和睦。” 乔雅南轻轻摆弄衣袖,浅浅笑了笑,继续道:“父亲说大哥不是读书的料,却是天生吃经商这口饭的,修成年纪虽小,已经多次得到先生称赞,我再好好教导修齐,兄弟齐心,这个家假以时日一定能撑得起来。”m.23sk. 老族长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老二昨儿从大丫头家一回来,就大发感慨说还是得让家里的小子多念几天书。族里那些个丫头莫说在他面前,就是在自家老子面前都不敢多说话,哪里还能像大丫头这样说得一套一套的,听着每个字都在围绕他们家姊妹几个,却分明字字都是替那庶子说话。 “听你这意思,你还要继续供那庶子念书。” “是。”乔雅南笑了笑:“虽不敢和我娘比胸襟,但也不想差得太多,我娘能做到的事我也想做到,不然对不起她临终时对我的托付。” “你娘……”话一出口老族长又顿住了,这话不该问。 乔雅南一招一招出着,一句一句赶着把话说到了这里,自然不在意再多说几句:“我娘临终只给了我四个字:你是姐姐。我也应了她:我是姐姐。” “一个七岁,一个还抱在手里,沈家能容你带着他们嫁过去?” 乔雅南沉默片刻:“说不定到那时大哥已经站稳脚跟了。” 自己都说不定的事哪里能有个准数,真到那时你还能为了两个小的不嫁人不成。摇摇头,老族长把水烟壶点上抽了一口:“你爹娘的牌位带回来了吗?” “带着了。”突然转开的话题让乔雅南也暗暗松了口气,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圆了:“我们不懂这些,还是宋姨帮我们请了阴阳先生用桑木做的,说是一年后得换。” “是得用桑木,一年后换栗木,到那时再请入祠堂。” 连这事都帮着打理得不出半点差错,可见和他们一家子感情深厚,这关系将来说不定都是用得上的,想远了一点的老族长频频点头:“等你们把房子收拾好了得在堂屋设个神位供奉,到时还需做场法事。” 原来还得做法事,乔雅南连忙应下,她在乡下是见过许多人家的堂屋都设有神位,也想着到时得弄一个。幸好老族长主动说这么一句,不然就得出丑了。 “你们这一支回来按礼得去祠堂祭拜一番,只是如今你大哥未归,你又是个丫头,明儿我先去上柱香把情况说明,等你大哥回来再去磕头。” “雅南代大哥谢过。”乔雅南起身福了一福,这时候并不提出让修成前去磕头,观念不是一时能改变的,不必为了一时义气惹怒老族长,得不偿失。 “行了,忙你的去吧。” 第四十五章 爹娘教的 乔昌盛喊永良叔,辈份一换算,一见着人乔雅南就主动喊了声叔爷。 乔永良肤色黝黑,个子不高,手臂上鼓鼓囊囊看着很有一把子力气。 “永良叔,这是昌延兄弟家的大丫头雅南,回来住一段时日。”乔昌盛对这位族叔很客气,先点明了她的身份才说出来意:“昌延兄弟家里那老宅子多少年没住过人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大丫头想添置些家具,所以来您这里看看。” 乔永良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刨木头:“你带她去那屋里挑,左边那些别动。” “知道了,您先忙着。” 乔昌盛朝乔雅南使了个眼色,乔雅南福了福身,乖觉的跟着他出屋,通过到处都放着木头和半成品家具的院子去往右边那个单独的屋子。 和外边的杂乱不同,门一推开,乔雅南看到的就是堆得整整齐齐的各式家具。 “左边那些应该是别人定的,其他的随你选。”乔昌盛上前摸着一个柜子上精细的花纹感叹:“我要是那会没受伤就成永良叔的徒弟了。” 乔雅南并不意外二叔的手艺是跟这位学的:“伤得很严重?” “也没多严重。”乔昌盛揉了揉右肩:“从树上掉下来手脱臼了,原以为养好了就没事,没想到后来轻易就脱臼,根本做不了木活,不用永良叔说我也知道自己吃不了这行饭了,现在也就能做些简单的东西。” 估摸着是习惯性脱臼,乔雅南打开一个箱子往里看:“现在还这样吗?” “后来养了两年就好多了。”乔昌盛不再继续说这个让他不大好受的话题:“要个这么大的箱子?” “收被褥正好,二叔你帮我拿下来,我要这个,下面这个也要,我买一对。” “用来做嫁妆更好。” “爹娘之前已经给我备好了嫁妆,后来家里出事需要大笔银钱,我娘不得不卖掉了一些值钱的渡过难关,剩下的都封存在宋姨家里。二叔,那个顶箱柜贵不贵?” 乔昌盛是真有些看不懂这小辈,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妆更是女人在夫家的底气,可她什么时候说起都轻飘飘的,远不如她维护那庶子来得有劲,要说她不在意自己的婚事,看她又分明是把那沈公子当成家人了。 啧,读了书是不一样。 看向那柜子,乔昌盛笑:“你这眼光是真好,一挑就挑个最贵的,这个我瞧着最少得半两银子,像这样的好东西都会由松哥送到县里去。” 最贵的也就半两银子,物价是真低,乔雅南有点心动,但是想想自己手里那二十二两四钱,她狠了狠心别开头:“买不起,二叔你帮我挑个价钱合适的。” 并排还有两个顶箱柜,乔昌盛打开看了看,比较过后拍了拍其中一个道:“这个不错。” 看过好的,再看不如它的就怎么都不那么中意了,乔雅南眼神直往之前那个柜子瞥,以她的观念来说,要用很久的东西可以买好一点。可再想想还没有找到开源的法子,修成得读书,小修齐的口粮也费钱,她就没法大方了,忍痛点头:“就这个了,二叔你再帮我挑张书桌。” 乔昌盛挑眉:“给那庶子用?” “对,他得念书。”乔雅南笑:“二叔你别这样,他也是乔家的子息,叫他一声二小子都好,他将来要是出息了对乔家能是坏事?” “你以为会写出息两个字就能有出息?”乔昌盛哂笑,从留出的过道走到里边拉开一张书桌的抽屉查看:“念书费钱,我家那小子才上一年我就觉得吃力了,你有多少钱供他读书?这还先置办上书桌了,吃饭的桌子不能写字?” “桂花里比起县城来如何?” 乔昌盛不知她要说什么,仍是回道:“自是没得比。” “县城比之府城如何?” 乔昌盛不说话了。 “府城比之京城又如何?”乔雅南歪头一笑:“如果现在给二叔一个机会去府城,你敢去吗?” 乔昌盛被这个假设弄得一愣。年初乔昌延来信答应带几个村里的人出去,那机会都是给那些年轻小辈,不会给他们这有家有室的,他也完全没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如果让他去呢?他敢吗? 乔昌盛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答案,他不敢去,他不知道去了那里自己能干什么。 口才技能满级的乔雅南对付起乔二叔来游刃有余得很:“我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在哪里,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打好底子,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才能抓住,也才有底气去抓住。” “你大哥也同意?” “是,爹娘就是这么教的。” 乔昌盛心情复杂,怪不得乔昌延这一支能走出去,永字辈只有乔昌延他爹识字,后来更是把乔昌延送到私塾学了几年,之后他才有那个胆气去县城,再之后去了府城,有了后来的那番局面。 他是得咬咬牙多送自己家那个多读几年书,乔昌盛在心里发着狠,拍着手边的书桌道:“这个不错,抽屉大,能收东西。” 乔雅南走过去摸了摸,四个角都磨得圆润,没有一点毛刺,做工没得说。 “二叔说好就肯定好,就这个了。” “还要别的吗?”乔昌盛打趣:“你梳头的台子要不要一个?” “我倒是想买,不过暂时得先放放,看我大哥什么时候给我捎钱回来。”乔雅南不止想要梳妆台,她还想要铜镜,谁还不想揽镜自照了,可是费钱。 “先买这些,需要我自己弄回去吗?” “你弄得回去吗?”乔昌盛转身出门:“我去问问松哥在不在家,我和他一起给你送去。” “我这人最不经念叨。”穿一身短打青布衣的男人扛着扁担大笑着从外边进来,这是乔雅南在桂花里看到的穿得最体面的人。 乔昌盛也笑:“刚从县里回来?” “对,一回来就听说昌延哥家回来人了,这就是?” “我是雅南,问松叔好。” “好好好,看着就不一样。”乔昌松多看了她鞋子一眼,好鞋:“过来是要置办家具?” “是,刚选好。” “昌盛你帮她选的吧?那错不了,走,看看去。” 第四十六章 求个事儿 进了屋,看到昌盛指的那几样东西乔昌松心里就有了数。 他常跑县城,多少也有些见识。要在她爹买十亩祭田送族里那时候,这屋里最好的东西估计都看不上,现如今却只能买入这样的家具,真是风水轮流转,下年不知转到哪一家。 “既然叫我声叔儿,我就不能贵了你。”乔昌松拍了拍顶箱柜:“这个最少也得要三百文,拿到县城低于四百文我都不会出手,一对箱子收你二百二十文,还有个书桌……你买个书桌做甚?” “他家有个读书人。”乔昌盛接话:“读书人养得费劲,松哥你给她便宜点。” “我贵没贵她你不知道?”乔昌松瞪他一眼:“我爹做这样的柜子费老劲了,要不丫头你换一个,那个怎么样,我只要你两百文。”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乔雅南想也不想就摇头,指着之前一眼就看上的柜子道:“松叔你说个价让我死心。” “看上这个了?” “她一早就看上的这个,我说这个贵她才选了旁边那个。”乔昌盛笑:“这还想着呢!” “眼光是挺好,不过这柜子放错边了,县里一户人家定半年了才做出来。”乔昌松比了个一:“得一两银子,木材贵,成本高了。” “一两?”乔昌盛走上前多摸了几把,知道价钱后再看这柜子好像更好了。 乔雅南不由得看向乔昌松,这么看来这家挺有钱啊?! “怎么样?要这个吗?” 乔雅南立刻摇头:“要不起,就要三百文那个吧。二叔,等我走的时候我便宜转卖给你。” “我可没说要。”乔昌盛大笑:“你就是一百文卖我我也要不起。” “一百文我还不如卖回给松叔,松叔你说是吧?” “这货还没出门你就说要卖回来了,这买卖我到底是做还是不做。”乔昌松听得直摇头,就没见过脑子这么灵活的姑娘,他往里走到靠角落的地方:“那书桌有点贵了,你要不要换这张?这张你要的话只收你两百个子儿。”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走过去看了看,明显没有那张好,她摇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钱就不省了。” “你别和我拽文,听不懂。”乔昌松双手抱胸:“意思还是要那张?” “恩,要那张。”乔雅南走回之前那张把两个大抽屉都抽出来,看着里边的大空间很是满意:“有这两个大抽屉就能省下书箱钱了。” 乔昌松还是想劝一句:“这比那顶箱柜都贵,没必要,只要是个桌子能写字不就行了?” “就这张了。”乔雅南不多做解释:“多少钱您说。” “这是桦木的,我买木材回来就花钱不少,再加上我爹的辛苦钱,最便宜也得五百二十文。” 乔昌盛一听这价钱就皱起了眉,这么贵,这钱要是花在这上边就太冤枉了。 “松叔,你给我抹掉零头吧,我就要这张。” 乔昌盛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这丫头嘴皮子多利落早就见识过了,他说不动。 乔昌松最喜欢这样爽快的买家,当即应下:“行,抹掉,箱子那个也抹掉零头,加起来刚好一吊钱,好东西就是贵,你不要觉得松叔欺负了你。” “我知道松叔不是那样的人。”乔雅南笑:“来的路上还很担心,没想到族人都比我预料的更和善,现在已经很放心了。” “你这张嘴应该跟着我去做买卖,一定能财源广进。行了,晚点我用牛车给你送来。” 乔雅南掏出荷包看了看:“我带的钱不够,松叔你送来的时候我再付你可以吗?” “我还怕你赖我的帐不成,一身的心眼儿。”乔昌松笑骂着往外走:“得晚点,让牛多歇一会。” “无妨。”出了门,乔雅南被太阳光照得眯起眼,挂心两个弟弟,她道:“家里事多,我得先回了。” “行,去吧。” 乔雅南又去堂屋和叔爷打了招呼才离开,没走出几步就听得二叔叫她。 “走这么快。” “挂心小修齐,他该饿了。”等二叔赶上来了乔雅南才继续往前走:“还以为二叔要久呆一会。” “我常来。” 乔雅南心里正好奇得很,趁机问:“松叔今天就收入一吊钱,他又常去县城做买卖,岂不是很赚钱?” “也就是比我们日子好过一些。”乔昌盛摇摇头:“良叔年轻一些的时候还能去山里找木材,能省下不少材料钱,但是找回木材得拾掇,很花时间,能做出来的家具就少。后来年纪上来后松哥不放心他再去山里了,木材就得买,虽然成本高了,但是木材都是处理得半好的,能省下不少时间。就那一屋子东西,做了恐怕得有一年,而且要卖出去也不容易。” 乔雅南微微点头,原来如此,这么一换算确实也就不那么挣钱了,但是有门手艺在,比靠天吃饭的还是要好些。 “松哥没赚你几个钱,你说你怎么就净挑好的呢?两百文的书桌和五百文的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做书桌用。” “二叔您这么说我可就没话回了,谁家的书桌不是做书桌用啊!那不也有个优劣吗?”乔雅南笑得不行:“二叔,我求你个事儿呗。” 乔昌盛在心里想了想怎么就和这大丫头处成了这样,嘴里仍是道:“先说什么事。” “就想二叔能像对修齐一样对修成。” “你说你,怎么就非要在这事上拧劲。”乔昌盛不解的看向哪哪看着都聪慧的人:“庶子什么处境你不知道?” 乔雅南知道,从前朝覆灭到恒朝建国,中间牵扯了几桩嫡庶之争的大事。有这个教训在前,恒朝虽然仍是一夫多妻制,但是庶子女被压制得非常厉害。 乔雅南对这些嗤之以鼻,既然对庶子这么提防那就不要生,惦记着开枝散叶,生了又不把人当人看,哪有这样的道理?裤子一提只管自己爽了,孩子呢?他是愿意成为庶子的吗?结果倒是全让他承担了。 从这事上就看出来念书的好了,母亲这方面做得比很多人家都好,一个好女人能惠三代,大哥和‘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对这个庶出的弟弟就很亲近。 第四十七章 有个念头 “外人我管不着,可修成是我弟弟,我希望他的日子能过得轻松些。”乔雅南一脸诚恳的看向乔二叔:“他是乔家的子孙这一点怎么都改变不了的,那又何必让他难过。” 乔昌盛对这一点并没有多坚持,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他也就这么认为,见她这般替庶弟着想反倒有些欢喜,比起那些翻脸无情的人,当然是大丫头这样重情的更好。 “我管不到其他人。” 这就是应了,乔雅南笑得很开心:“那不就又多了一个对修成好的人吗?慢慢的就会越来越多了。” “你倒是心疼他。” “他很乖,很聪明。母亲才过世那会我手忙脚乱,既要让母亲入土为安,又要照顾才出生的小修齐,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一双平时写字做文章的手那阵要么帮着洗尿片,要么帮着烧火做饭,还得帮着抱孩子,我当然心疼他,好孩子不应该承受那些因出生带来的不公。” “都是你在忙?你大哥呢?” 糟糕,说漏嘴了! 乔雅南笑了笑:“大哥要处理外边那些事,还得为了将来寻找出路,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 乔昌盛点点头,倒也是,内宅的事有大丫头掌着,外边那些事还得男人来。 日头渐高,热度渐渐上来了,乔雅南不敢走得太快,会出汗,她脸上抹的东西不防水。3sk. 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得乔二叔道:“买的这些家具你莫要实诚的和人说价钱,松哥那边我也会说好,有人追问你就少说点,一百文几十文的,也没那么招眼。” “谢二叔提醒,我记着了。”宅子渐渐多了,两人不再说这个,乔雅南抽了抽鼻子:“好像闻到香味了。” 乔二叔抬头一看,朝着前边那棵树点了下下巴:“就知道是这棵树,每年就它开得最早最勤。” “桂花树?” “再过一阵你就知道了,每年中秋前后鼻子就闻不到桂花之外的味道,你婶娘才嫁过来那会天天打喷嚏打得脑仁都疼。” 乔雅南停下脚步试图抓住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这是第二次了,之前听二婶娘说桂花时就有这感觉。 “怎么了?” 乔雅南抬起手做了个拦阻的手势:“我想想。” 蹲下身,乔雅南紧紧揪住那个念头的尾巴。桂花能做桂花糕,桂花酿,桂花茶,桂花蜜,还能做什么?桂花香料,她能想到的也就这些。首先排除需要用到粮食的桂花糕和桂花酿,桂花茶实在太常见,自家就可以做,桂花蜜……她对于养蜂这些一窍不通,至于桂花香料,她身上就二十二两四钱,开作坊这样的事想都不要想。 这么一分析,乔雅南顿时觉得这感觉有了也白有,她现在只适合做无本的买卖。 乔昌盛看她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好玩得紧,打趣道:“想到什么了?” “以为想到了,结果是白想了。”入眼所见好些桂花树,乔雅南继续往前走,脑子里不忘琢磨,要怎么才能把它们变成钱呢? “二叔,往年这桂花你们都怎么处理?” “这哪里用得着处理,谁要用谁去摘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花季过了就谢了。”乔昌盛举起手从近到远处一划拉:“满地都是,别人说桂花香,我们桂花里觉不出香,都快觉得臭了。” “那可不,府城还有铺子卖桂花香膏香袋……卖桂花?”乔雅南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卖这些东西的行业不得需要原材料吗?桂花可是一味主香料!记得父亲和母亲闲话时曾说过,南边的香料饰品胭脂水粉那些在北边大受欢迎,东西轻,还贵,比其他东西都好赚,近几年他夹带的私货基本都是这些。 而且恒朝休养生息十几年,已经缓过来很多了,大家的日子渐渐好过,市场就该好起来了! “大丫头,你要不走我可先回了。” “等一下二叔,我问件事。”乔雅南忙追上去:“这桂花树都是无主的?” “算是,你要用得上随你摘多少。” “如果我摘了去卖呢?也是我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你当往年没人摘去卖?”乔昌盛笑:“那也要有人买啊,又不是只有我们桂花里有桂花树,其他地方也有,需要的去摘上一筐也不费事,不过那些药童喜欢来咱们这摘,大夫都说咱们桂花里的桂花最好。” “如果我能卖掉呢?” 乔昌盛一愣:“你有门路?” “八字还没一撇,我习惯做什么事情前先把该问的问清楚,要是事不可为就不费那劲。”看有人过来,外边又实在是热起来了,乔雅南催促道:“二叔你快和我说清楚点,我看看这事能不能做。” 乔昌盛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几天看下来大丫头有主意这一点是肯定的,想了想,道:“这桂花树可以说是无主之物,外地人都能来摘,但是认真论起来也不全是。对面那座山看到了吗?那上边的一草一木都是衙门的,你要是自用,把满山的桂花都摘了也无妨,要是能卖钱,衙门不见得就还能允许你上山去摘。同理,桂花里的一草一木则属于桂花里,外人要是来摘桂花去卖,我们自也不同意,要能卖钱,我们自己不会去卖吗?” 乔雅南大概听懂了,恒朝的土地山林政策和后世也差不多,土地都是国有,田地年年缴粮税,近山的山林放开给了百姓,但是并非归百姓所有,封山封林都是衙门说了算。这么看来,如果这事能成,她也吃不了独食。 她这一沉默乔昌盛先急了:“大丫头,你到底想到什么了,快和我说说,这桂花真能卖?往哪卖?能卖个什么价钱?” “二叔你别急啊,我都还没想明白呢!我再想想,如果可行一定带你发财。” “当真?” “如果可行,二叔,听到这四个字了吗?如果可行才能带你发财。”乔雅南挥挥手:“我先回去把这事想明白,你别往外说啊,还没影的事儿。” 第四十八章 左思右想 院门关着,推了推没推开,乔雅南满意的敲了敲门,不错,守得很紧。 “谁?” “徐老爹,是我。” 门很快打开:“姑娘回来了。” “恩,门继续关着。”看到拿着书从厢房走出来的人,乔雅南更满意了:“在看书?” “小弟睡了。” 言下之意就是有时间看书了,乔雅南点点头:“我买了书桌,等晚点送来你就有地方用功了,对,我忘了让怀信给你买文房四宝回来了。” 乔修成卷紧手里的书,他当然想要书桌,想要文房四宝,但是家里没什么钱他也是知道的:“我可以先蘸水练字。” “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乔雅南揉了揉他的头:“小修齐在你那屋里?” “恩。” “行,你先去看书,顺便看着他,我想点事。” 乔修成不多问,听话的回了屋。 乔雅南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去了车厢里呆着,小小的空间不显得逼仄,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摸到一个油纸包,她打开来拈了一颗梅子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霸占口腔,眯了眯眼,乔雅南往后靠着享受这难得一刻的安静清闲。 桂花啊,这可真是个无本买卖,非常适合没什么本钱的她,只是沾上利益的事就不那么简单。 她就算是把桂花里的所有桂花都摘空了,只要不是变成钱都没事,可要是他们知道桂花能卖钱那就不一样了,两户人家中间的那棵得一家一半,谁家多分了一枝都得按朵数分匀了才甘心。 这样的事她见过不少,一度无法理解,想通了后深深觉得全民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决策实在太伟大了,百姓开智不好管理,但是于百姓自己来说百利无一害。 而在这个文盲占绝大多数,宗族的权力之大超出想象的年代,她需得更谨慎,不然不要说挣钱,一个不好命都得搭上,都是有弟弟的人了,得惜命。 把核吐掉,又吃了一棵梅子,乔雅南嚼巴嚼巴着继续想:要避免这些个问题也不难,可三年村官的经历告诉她,真要那么做了会有更多的问题出现。 二十二两四钱啊,一想到手里只有这么点钱她心里就慌,太少了,随便用掉一点就是缺掉一大块,可修成的笔墨纸砚是必需品,还得买书,还有个小修齐要养,总不能让他连白米糊糊都没得吃吧! 愁人。 乔雅南觉得坐着都费劲了,挪了挪躺下去,蜷缩成一团继续在这乱麻里找线头,找来找去就总结出一个字来:穷! 叹了口气,乔雅南想另一个问题:今天是吃两顿还是三顿?这里的人都是两顿,可她吃两顿会饿,修成在长身体,也得吃饱才行,怀信就更不用说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他才是最捱不住饿的。 可要是吃午饭就得开火,开火就会有炊烟,瞒不过人。到时再把人吸引过来一瞧,嗬,吃白米饭!那还得了! 这么一想乔雅南觉得自己有点儿惨,她竟然连吃顿饭都得考虑这么多,想想以前随心所欲的日子,她都有些羡慕那时的自己了。 可该想还得想,乔雅南又躺平了,看着车厢顶琢磨卖桂花的可行性。如果,假如,卖方这边的问题都能处理好,那买方呢?真做这买卖,这个忙宋姨不一定能帮上。 宋姨的夫家条件和乔家原来不相上下,反倒是她娘家更好一点,但也就是中等,和制香的那几大家族不可同日而语,可桂花要想大量出手,只有那几家吃得下。 怎么都得试试,若是宋姨能帮忙搭上线,只要能见着人她就能把人拿下,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如果真打算做这个无本买卖,那就得赶快了,算着时间,桂花的花期快到了。 “咳咳咳……”一个没留情,梅子核吞了下去,乔雅南赶紧坐起来,幸好没有呛到气管里去,这死法冤枉了点。 虽然心里有了谱,但是乔雅南没有匆忙做出决定,维稳的观念深入骨髓,任何事她都习惯想得周全才会动。 先将事情按下,她去洗了衣裳,又把家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听着马儿嘶鸣声她快步迎出来,见到牵着马儿进来的人笑得弯下腰去,这背着锅的少年是谁哟! 沈怀信顾不得其他东西,手忙脚乱的把锅先拿下来,乔雅南忍住笑上前帮忙,这一摸着才知道份量不轻,想到他这一路颠回来渐渐就笑不出来了,放下锅突然按了下少年的肩膀,见他弹跳开去就知道疼得不轻。 “我看看破皮了没有。”说着话乔雅南就要上前解他衣裳,沈怀信赶紧后退一步避开了去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破皮。” “你又没看,怎知道有没有破皮。” 沈怀信这下不结巴了:“破皮了是刺痛,现在是钝痛,应该是有点肿了,一会用冷水敷一下就好。” 乔雅南很是意外:“听起来很有经验。” “上武课受伤是常有的事,我们还常有比试,皮肉之伤难免。” 教知识,练体魄,磨意志,这是真正用心的在培养这些天之骄子。只要这所书院能一年一年给朝堂输送人才,哪怕是皇帝不够英明神武,这个国家也能一直良性运转下去,不得不说,打下这一切基石的开国皇帝很了不起,不怪怀信期盼千秋万代了。 沈怀信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忙又道:“真的,明天就好了。” “你说了不算,修成,出来一下。” 乔修成抱着小弟从屋里出来,他刚喂完米汤。 “你们进屋去,修成你看看他肩膀什么情况。” 乔修成看两人一眼,抱着小弟又进屋去了。沈怀信犟不过,只得进屋去,在小孩的注视下解开衣领露出肩膀来,他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磨出来的红痕充血高高肿起。 沈怀信‘嘘’了一声,低声道:“就说只有一点肿。” 乔修成皱眉,他怎可能帮着外人骗姐姐。 “她会愧疚,之后就不会让我做什么事了。”沈怀信将衣领重又系上,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过几天还要去县里买东西,你想让她去吗?” 不想,这种问题乔修成都不用多想就能给出答案,所以在帮着隐瞒姐姐还是告知姐姐两个选择之间,他也毫不犹豫的选了前者。 第四十九章 书生对峙 乔雅南也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事上达成一致,见他们出来就问:“怎么样?破皮了没有?严重吗?” “没破皮。”乔修成轻轻拍了拍小弟的屁股蛋,从竹竿上拿走一块干了的尿布进屋。 沈怀信知他虽然愿意帮着隐瞒,却也不想在姐姐面前撒谎,接过话去道:“我把锅放到灶房去。” 乔雅南不疑有他,她对自家那个小古板信任得很,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挑着大的那个先打开了,有锅铲、两副蚊帐,用草裹着的是斧头,加上那口大锅就是她清单上全部的东西,都是现在迫切需要用到的。至于其他的,要是找不到赚钱的路子只能坐吃山空,她是不打算再添置了,二十二两四钱让她特别没有安全感,不敢用。 看着那个小一些的包裹,乔雅南磨着牙去解结,都说了不要多买其他东西,怎么就…… 映入眼帘的东西让乔雅南愣住了。 “你一直很关心修成的学业,我想着这些应该都需要,就自作主张买了。” 放好锅出来的沈怀信忐忑不安的偷瞄乔姑娘,虽然他觉得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也确实是为修成着想,可乔姑娘之前一再嘱咐他不要买其他东西…… “我都没想得这么周全,谢谢你,怀信。” 乔雅南抬头看向逆光下如同天神般美貌的少年。有时想想,她是不幸的,两辈子都不知道有父母是什么滋味,也从没做过人家的宝贝女儿。可她又是幸运的,有两个听话的弟弟,有为她千般考虑的宋姨,冒险回族的路上不但没遇上坏人,还得到心地善良,为人正直热血的少年相助,如今这个少年仍在为她着想。 若非自己并非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绝色,她都要以为人家图的是她的美色了,可正因为没有美色扰人,才更显得他心思以正。 一个立志要为盛世添砖加瓦的天之骄子,明年的大考才是他需要竭尽全力去应对的,所以她相信他想要体察了解民生的心思不假。 她不知道这里的大考什么样,但她参加过高考,大题和当下息息相关。恒朝如今百废待兴,一切都大有可为,民生必然会是时下最重要的一环,只是少年的这份细腻心思仍是让她感动。这个家世良好的少年竭力想给她减轻负担,毕竟笔墨纸砚真的不便宜。 轻抚着纸张乔雅南笑了,买的还不是最好的宣纸,实属有心,她家现在确实用不起宣纸。 “修成。” 乔修成应声而出,这次没有抱着弟弟。 “来看看这些。”乔雅南朝他招招手:“沈大哥给你买的。” 乔修成远远瞧着心头就一跳,待走近看清了正是心里想的那些,隔着几步他就不动了。 “我……” “修成,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乔雅南站了起来,蹲久了腿有些麻,她脚尖轻轻点地活血:“有自尊心是好事,但若把自尊凌驾于一切之上,那其实是自卑。” 乔修成落在那一小堆东西上的眼神根本移不开,全都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他想要得不得了,可这是沈怀信买的。对他来说姓沈的是外人,这和大哥或者姐姐买的都不一样,拿人手短,他不能让姐姐在姓沈的面前气短。 “我可以用沙盘写字,也可以蘸水写,等大哥回来,我会央大哥给我买。”乔修成强迫自己把眼神挪开,小少年朝着大少年行了个书生礼:“多谢沈……大哥为我考虑周到,沈大哥自己也可用上。” 乔雅南扬眉,虽然结果和她预料的不同,可这番话说得非常不错,从大面上来说不接受他人的东西是对的,相比之下倒是自己贪心了。 既然小孩这么说,乔雅南自然站在他那边,正要把话说得更漂亮些圆上,话头就被少年先行截了去。 “本就是买来一起用的,我需得把这些日子学到的东西记录下来,回去后再整合。” 沈怀信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贴在腹部,这样的他看起来自信十足:“成大事者不居小节,修成,你既有向上之心,就不该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用我几张纸并不会显得你低我一头。心胸和成就息息相关,若你心胸不够宽广,就算你极聪慧,成就也必然有限,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鹤望书院和你相见。” 乔雅南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干脆闭上嘴,让大小两书生自去解决。 乔修成抿了抿嘴:“我会把鹤望书院当成我的目标,但我并不觉得不用你的纸张就是心胸不够宽广,我更愿称之为谨慎。” “是谨慎还是胆小?”沈怀信下巴一抬,说得半点不客气:“你分明是担心我胁恩图报,却忘了我和乔姑娘是互相帮助,你只看得到拿在手里的好处,却看不到我从乔姑娘那学到了多少,这些才是无价之宝。若照你这换算方式,我明年若是大考得中,功名是不是得分乔姑娘一半?” 乔姑娘听得在心里直拍手,说得好,自家那个榆木疙瘩就该这样好生刺激一下,自尊自爱是好事,太过了就得成心理问题了。 “我没有胆小,我只是,只是不想因为我让姐姐欠你更多!”乔修成手紧握成拳,面色通红:“姐姐才是最骄傲的人,她若欠你,心里该担着多大的负担?你想让她用什么还?” 乔雅南一愣,竟是因为担心她吗? 沈怀信眼角余光瞥到愣神的乔姑娘,立刻道:“她教我的足够相抵,若没有乔姑娘,我不会有机会这么近的贴近民生,你可知,若要将万民之请直达天听,大考是最好的机会?” 乔修成愣住了,是这样吗?所以他不是托词,姐姐是真的帮了他的忙? 静观的乔雅南看着神情迷茫的小孩,全然没有要上前开解的意思,怀信站得高,远比自己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听他说就好。 眼神落到怀信身上,乔雅南很难把眼前这个自信张扬的人和平时显得有些笨拙的人联系起来,在他熟悉的领域里,他非常出色,并且已经能看出担当。 第五十章 大书生胜 片刻后,乔修成默默蹲下把包裹系好,抱着站起来看向沈怀信:“多谢沈大哥。” “就该如此。我不是施恩,你也并非没有尊严的食嗟来之食,坦然一些无妨。”沈怀信颇有兄长风范的循御劝导:“以后还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些日子,若事事分得那般清楚,那和陌生人何异?我年长于你,你若叫得惯,以后就还唤我一声沈大哥就是,我也会将你当成弟弟看待。在书院我年岁相对较小,自入学就得到学兄许多照顾,这实属平常,受我些许照顾你不必觉得丢人。” 沈怀信这番话坦荡之余还真诚,乔修成性子虽然有些拧,但他识好歹,也一直记着这人对他们姐弟的帮助,而且在他心里,他向往成为这样的人,不自觉的就听了信了,并且想学着做。 乔修成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唤了一声:“沈大哥。” 沈怀信眉眼间染上笑意,点点头应了:“我家中没有兄弟,不知如何照顾人,若哪里做得不好你尽可以说。” 乔修成愈加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胡乱应了一声抱着东西快步进屋。 沈怀信所有的游刃有余在目送修成进屋后就没有了,他有些忐忑的回头,高高竖起的大拇指都快贴到他额头上来了,再看到乔姑娘笑眯眯的模样他悄悄放下心来。 “之前你说鹤望书院好我还不知道有多好,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乔雅南很想把大拇指按到怀信眉心去,想到男女有别只得作罢。庶子的身份将修成束缚得太紧了,他习惯听话顺从,不知反抗,在家还好,将来长大了会吃亏的。可刚才看着,那小孩分明在小心翼翼的伸出触角了,这是大好事。 而这样一句话对沈怀信来说是巨大的认可,鹤望书院在他心里的地位崇高无比,说是圣地也不为过,乔姑娘却说因为他知道了书院有多好,他听过的所有赞誉都比不上这一句。 “我会教修成的。” 对上他晶亮的眼神,乔雅南有点想拍拍他的头,就像对修成那样,她笑出一对酒窝来:“修成离鹤望书院又近一步了。” 在没有马具的马背上颠簸一上午的疲累一扫而空,沈怀信浑身是劲的把斧头锅铲往屋里搬。 乔雅南抱着蚊帐进了左边厢房,抖开来瞧了瞧,好像两根竹竿就够了,还以为要四根。 找过来的沈怀信问:“这个要怎么弄?” “看这里,那边还一个,穿上竹竿挂起来就行。”乔雅南拽着纹帐给他看:“一会就得挂上,昨晚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我去砍竹竿。” “得先把斧头整好,那个我不知道要怎么弄,要是卡不紧斧头会一直掉出来,根本用不了。”放下蚊帐乔雅南起身:“这事不着急,你忙一上午先坐着歇歇脚,脸有点花了,一会我给你补补,先去做饭。” 沈怀信跟上去:“我坐火塘那去帮你烧火。” 倒也行,还有个人说话,乔雅南挽起袖子左右一张望,想起来了:“少买了一样东西。”m.23sk. “要得急吗?我下午再去一趟县城。” 乔雅南摇摇头:“忘买橱柜了,回头松叔送家具过来我和他说一声,让他给我送个便宜的过来。” 沈怀信张嘴欲言,最后仍是闭上了,乔姑娘说过,表面上仍是要过苦日子,家具就不能买太好了。 怕炊烟招人过来,乔雅南做了两手准备,他们要吃的自然是白米饭,以防万一,她还准备了一锅杂粮饭,要有人来立刻替换掩人耳目。 做这些的时候乔雅南直笑:“为了吃顿饭我都得耍心眼,太不容易了,明天就吸取教训,早上把中午这顿饭也煮上,中午热一热就能吃。” “对,可以多煮点。”怕被乔姑娘疑心上,沈怀信的眼神不敢总是落在她身上,只是时不时往她那看一眼,然后又收回来专心烧火,一会后再又看过去。眼神牵着,心神缠绕着,连跳跃的火花看起来好似都是乔姑娘的模样。 “几样家具里最喜欢那张书桌,做工很好,有两个抽屉,长度也够,能坐得下两个人,今后你和修成有写字的地方了。”往盆里舀了些水,乔雅南边洗菜边和他念叨这些事:“我带了一些书回来,不过估计你用不上。” “什么书都用得上,谁也不敢说自己把哪一本书都吃透了,常看常新。” 乔雅南抬头看他,虽然做着烧火煮饭这样的事,可他仍是规规矩矩的坐着,腰背没有半点坍塌,哪怕是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也显得从容。 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乔雅南笑:“将来等修成考入鹤望书院时,你有可能成为他的先生吗?” 沈怀信摇摇头:“不可能。离修成考入书院最多也就十年,我十年还不够资格成为书院的先生。” “书院对先生的要求很高?” “恩,很高,著书立说是最基本的一条。十年后我才二十七,离著书立说还早了些,而且……我不打算走教书育人这条路。” 想了想他的志向,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当官?” “对,当官。”沈怀信眼晴终于不再受累,定定的落在乔姑娘脸上:“教书育人太过局限,等我年长可能会考虑,但是眼下我想入仕途,有些事只有当了官才能做。” 当官啊,乔雅南把菜叶一片片捞出来,在哪里都一样,谁不想当官呢? “乔姑娘不赞成吗?” “这哪里有我赞成还是反对的事。”乔雅南笑:“只要是深思熟虑过,认定这是你想走的路,那就无需理会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的路你自己走,和别人本也无关。” “这是一条从一开始就在我面前铺开的路,一直以来我想的都是怎么在这条路上走好,走稳,从没有过其他想法。”沈怀信看着乔姑娘:“我觉得我能当个好官。” “我也觉得你一定会是个好官。”乔雅南笑眼看过来:“你为盛世添砖加瓦,我为你的大考添砖加瓦。” 沈怀信眼神明亮,仿佛将火塘的火光全部纳入其中。 第五十一章 安家置业 “大丫头,在屋里没有?” 听着声音还有拍门声,乔雅南腾的站起来,差点把水都带翻了。 “是松叔送家具来了,之前他说要晚一些送,怎么这么快。”手忙脚乱的把装着杂粮饭的锅提起来,那边沈怀信已经把白米饭锅提开了。 “放柴房去,你的脸要再遮一下,东西在我屋里你去找找,我先去迎人。”边说乔雅南边往外跑,经过修成身边说了声:“是来送家具的族叔,你看好马车。” 乔修成点头,抱着弟弟去了马车上。 站在门后的徐老爹得到她的眼色赶紧把栅子推开,乔昌松准备继续拍门的手扬在半空,见着她就抱怨:“青天白日的锁什么门,这里不是府城,不用那般防着。” “我这才回来还没习惯。”乔雅南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侧身让开了道:“您一个人来的?” “本来准备叫昌兴来帮忙,他媳妇说他不在家,东西先放你门口,我去找你二叔来。” “我能帮忙。”沈怀信在屋里听了这话快走两步出来,乔雅南看着他花掉的地方都大概扑了几下粉,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乔昌松看到人笑容就扬了起来:“早上回来的路上见着你了,骑匹马是吧,没想到是自家人。” “松叔,他是怀信。”乔雅南招手示意怀信走近一些把他介绍给长辈。 沈怀信拱手:“松叔。” “好,好,看着就不凡。”乔昌松打量他一眼,称得上气宇轩昂,那身衣裳也是好料子,不过:“这东西可重得很。” 沈怀信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那试试。”看他这么讲,乔昌松也不和他客气,转身去解牛车上绑住家具的绳子。 乔雅南一把拉住要跟上去的人:“你的肩膀还肿着,真能行?” “能行。”两人离着近,沈怀信从上而下的看着她,眼神说不清的柔软,语气也是。 “不要逞强。”乔雅南操着一万个心,在她眼里怀信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特别优秀的孩子,因为她家的事擦破一块皮她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家长。 两人想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只是为对方着想的心思相同。 “嗬,是有把子力气。”看他轻松就把书桌的另一端抬了起来,乔昌松有点意外,没想到长得秀秀气气,力气倒是不小。 沈怀信偷偷看了乔姑娘一眼,用力之下肩膀是疼的,但是这点疼确实也不算什么。 “松叔你小看人了吧,怀信手底下不弱的。”乔雅南又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些:“怀信,这书桌就放你们那屋里的窗户前边,那里光线好。” 沈怀信点点头,两人稳稳的抬进屋里,不一会又出来了,把其他几样东西一一抬进屋放到乔雅南指定的地方。 乔雅南上里边转了一圈:“松叔,书桌一桌椅子不够,家里有两个书生。” 沈怀信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乔姑娘说的是家里有两个书生,两个,他就是其中一个,是乔姑娘家里的。 乔昌松笑:“这倒是没想到。” “还要个橱柜,回来才发现少买了个这,不用多好的,能放东西就成。”乔雅南拿出荷包:“您看看一起多少钱,我一并给您。” “橱柜家里有个我做的,不过我手艺远远比不上我爹,你要不嫌弃就给你送来,不收你钱,椅子也送你,当是添头了。” “不嫌弃不嫌弃,不要钱的东西我都不嫌弃。”乔雅南忙递了个一两的银块过去,一脸的笑容可掬:“多谢松叔。” 乔昌松接过银块看了看收起来,这顺杆就爬的本事生在姑娘身上不多见:“就你这张嘴,你要是个男人我就带上你做买卖去。” 乔雅南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能跟着松叔去挣大钱。” “你这丫头。”乔昌松笑骂着往外走去:“我得先去别的地方送一趟,回来再给你送来。” “白得的东西我等得起。”将人送出门外,看乔昌松上了牛车她挥挥手:“松叔慢走。” 乔昌松扬鞭,牛慢慢往前走去。 乔雅南双手背到身后拽了拽腰,脚步轻快的回屋,将刚到手的几件家具都摸了摸,心满意足的道:“一点点添置,东西多起来家就像个家了。” 沈怀信看着屋里多出来的书桌和一个箱子,好似被乔姑娘感染,竟也觉得满足。 看到修成进来,乔雅南笑容更盛,接过小修齐抱着,推着他的肩膀到椅子上坐下:“看看喜不喜欢。” 乔修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又拉开抽屉看了看,眼里满是喜悦,他很喜欢,明明和家里曾经用的没法比,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张更好,好得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椅子比平常的高了一些。”沈怀信走近用自己的身体比了比书桌,是正常高度,可修成个子矮却也刚好,只能是椅子做了文章。 经他一提醒,乔雅南低头一看,果然是。23sk. “松叔有心了,修成,回头见着人记得道声谢。” “恩。” 把小修齐往书桌上一放,乔雅南道:“我去做饭,饿了。” 火重又烧起来,饭锅挂勾子上,乔雅南切了一圈冬瓜下来,去皮后洗了洗厚切了,硬的那一面划成十字,中午她准备做个红烧冬瓜,再炒个蕹菜,食材有限,只能变着花样的做。 “雅南,在吗?” 如今这桂花里会叫她名字,而不是喊她大丫头的只有一个兴婶娘,见怀信已经熟练的取下饭锅去藏了,乔雅南快步往外走去。 拉开门,入眼就是熟悉的青花头巾,兴婶娘手里提着个篮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婶娘。”乔雅南的声音都轻了几分,拉着人进门道:“太阳大,咱们去里边避避。” “不了,就是来给你送个东西。”兴婶娘头抬起来一些,把篮子递到她手里:“这是我做的霉豆腐,很下饭,你看看喜不喜欢。” 乔雅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婶娘是看到她故意放在灶上的咸菜了,以为她们真的非常艰难,就送些下饭的菜来。 第五十二章 怀信想法 多有关照的二叔,嗓门大说话刺人却心好的兴叔,贴心给高凳的松叔,还有眼前的婶娘,回来短短时间里收获的善意就已经如此之多,乔雅南心里原本还没下定决心的念头此时突然就决定下来。 双手接过来放到地上,乔雅南握住兴婶娘的手紧了紧:“婶娘心善,谢谢。” 这是一个更不擅表达的年代,更何况兴婶娘还是个胆怯的性子,平日里没少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如今得着雅南这般郑重的道谢一时脸都红了,头垂得更低,手却没有挣扎。 “应,应该的,你才回来,什么都不趁手,有事,有事你来找我……找你兴叔,他会帮你的。” “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既是亲又是邻,我不找兴叔和婶娘还找谁。”汗从额角滑下,乔雅南怕妆花了,要拉着人进屋去:“我们去屋里说话。” “下,下次,我手边有些事还没做完。” 兴婶娘抬头对她轻轻笑了笑,她嘴唇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脸也小小的,眼睛圆溜溜的带着点怯意,眼尾有着浅浅的纹路,哪怕已经不是最好的年华,乔雅南仍觉得她像只单纯的小兔子,受到一点惊吓就会跑得不见踪影。 这样的婶娘把乔雅南的保护欲全部激发出来,笑容又温软了几分:“我最近怕是没得闲串门,婶娘你忙完了随时过来,要是门关着你就拍一拍,府城都是要关门的,我才回来还没习惯。” “好。”兴婶娘小声的应,看得出来很开心:“我回去了。” 目送她走远,乔雅南不期然想起捡拾屋顶时那些人打趣兴叔的话,两人的感情应该不错,婶娘这样的性格也得遇上好男人才能有好日子过,不然不知道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好人好命,真好。 乔雅南提着篮子进屋,脸上的笑意都没有下去。 沈怀信已经又将白米饭的锅挂上去了,看她这样也跟着笑:“送好东西来了?” “东西好,人更好。”乔雅南蹲到火塘边,一脸的笑意盈盈:“怀信。” “恩?” “回来桂花里是我这段时间里做得最对的决定。” 这句话沈怀信百般认同,没有她这个决定,他们也不会相遇。 “我突然就信心百倍了。”乔雅南站起来蹦了几蹦,脸上的笑意怎么都下不去,她突然就有种感觉,她一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怀信,换个地儿烧火,今天我们用大灶炒菜。”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沈怀信满腔的话没说得出来,他抿了抿嘴,不甘不愿又听话的转换了个位置。 这顿饭几经波折才总算吃到嘴里,霉豆腐味道只能说还行,差了盐味,还差着点辣子味。寻常人家要找点辣子不容易,巧得很,乔雅南有不少。 打开纸包,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沈怀信身体后仰遮住口鼻。 “这可是好东西,可做药,可做菜,还可制成武器,要是遇上坏人我这一包洒出去他得吃不了兜着走。”洒了一点到霉豆腐碗里,乔雅南不敢用多了,得去医馆才能买到的东西,可见平时少有人用,肯定是不适应的。 夹了一点送进嘴里,乔雅南觉得还要加一点才更好吃,想想还是忍住了,又洒了点盐道:“吃吃看,味道不错。” 乔修成看了一眼,在心底拒绝,筷子伸向冬瓜。 沈怀信对乔姑娘有种迷之信任,闻言真就夹了一点尝尝,眉头就皱了起来,味道……怪怪的,有点臭,还有点辛,但是好像又不难吃,他又夹了一点送进嘴里。 “你快吃点饭。”乔雅南推了推他的碗,干吃肯定辣的,这辣子很小一个,是她没见过的品种,被当成药材采回来,多半是野生。 沈怀信还就喜欢上了这一口,很快就送下一碗饭。乔修成看他吃得欢,犹豫着夹了一点尝尝,刺激得他差点没当场吐掉,连着扒了好几口饭才把嘴里那股味道去掉,这东西真能吃? 乔雅南被他那五官都挤到一起的模样逗笑,夹了块冬瓜到他碗里道:“吃不惯就不吃,不用勉强。” 乔修成欲言又止,如果家里只有这个菜吃,他也可以吃的。 “吃快点,要是这会有人来了又得藏东西。” 饭后照例是沈怀信洗的碗,擦干手,他道:“我去找二叔帮忙把斧头弄好。” “我和你一起去。” “你忙别的,这点事我去就好了。” 乔雅南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怀信不是修成,不必那般看顾。 乔昌盛没想到他会独自过来,听他说了后就笑:“你认得的字我不认得,你不会做的这事我倒是会得很,你坐一下,我去削个合适的木头。” “族长在吗?我去问候一声。” “在屋里,你进去就是。” 便是住了几天,沈怀信对这低矮的房子仍不适应,只是不知为何,在乔姑娘家里却没有这种感觉。 “小子见过族长。” 老族长在他面前半点不摆谱,连连双手虚扶:“沈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沈怀信在下首坐了,姿态从容,仿佛他才是坐主位之人。 “小子想和族长打听点事。” “你说。” “乔姑娘家那屋子的位置可适合打水井?” 老族长眼睛睁大了:“打水井?” “是,我对这事不是很了解,只隐约知晓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 “是这样没错。”老族长迟疑着问:“是你的意思还是大丫头的意思?” “我的意思,乔姑娘性子骄傲,自己再难都不愿用我半两银子,如今她手里没有多少钱,打水井暂时不在她的考虑当中,可我得多替她想想。”沈怀信一字一句全是对未婚妻的维护:“家里用水的地方多,她一个姑娘家要照顾两个弟弟就已经非常辛苦,若还得时常去提水,那未免太过受累。” 老族长听得连连点头:“桂花里几口水井还是前朝时就有的,这些年都没有人家打,既然有应该就没有什么不适合,你要有这心,我便去帮你问问。” 沈怀信客气有礼:“劳烦族长快着些,到时必有重谢。” “你倒有心,只是你也说大丫头骄傲,若到时我把人请来了她却不肯接受,那待如何?人家来一趟可不会空手离开。” “我会说服她。” 第五十三章 欲言又止 话虽如此说,沈怀信提着斧头回家看到乔姑娘,在老族长面前的自信瞬间消失无踪。 乔雅南转身看到他未开口脸上就先有了笑意,走过来拿着斧头左看右看,又晃了晃:“挺结实。” “二叔做好后砍了好几根柴火,确定栓稳了才给我。”沈怀信看她一眼:“我先去砍几根竹子回来。” “行,这么点粗就行。”乔雅南手指圈了个圆给他看:“大了装不进去。”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沈怀信如今做起这些事来已经有模有样,并且将学习上举一反三的习惯放到了这些事上,去后山砍了竹子拖到后院,将那枝丫削下来放太阳下晒着,干了后可以用来引火。 挂好蚊帐,乔雅南一左一右的挂好,坐在床上抬头看他:“这都欲言又止几次了,想说什么就说,我看着你都憋得慌。” 沈怀信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沉不住气藏不住事的人,在长辈师长嘴里,他向来是沉稳的。 垂下视线看着忙出一头细汗的人,他老实交待:“我请老族长帮忙请人打水井,他答应了。” 乔雅南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抢了先。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完。”沈怀信急声道:“他们如今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如果我明明衣着光鲜亮丽,却眼睁睁看着你吃苦受罪什么都不做,他们是不是会起疑?是不是会觉得未来夫家不把你当回事?花点小钱就能解决这些问题,我觉得很值得。” 乔雅南不得不承认这事上她考虑得不够周全,她家败了,她未婚夫家没有,若她的未婚夫心疼她,看重她,怎么会看着她吃苦受累什么都不做,若没有一点行动,那就绝说不上有心。 “大伯爷一定觉得我觅得良人。” 沈怀信看她笑了心跟着放下来,再听得这话顿时有些脸热,乔姑娘说话怎的总是这么好听。 乔雅南下床从外边整理蚊帐,也整理心底那里想法,她想和怀信商量商量那件事的可行性,可又觉得不太合适,他的磊落衬托得自己特别不要脸。 “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乔姑娘只管说,无需顾忌。” “恩?”乔雅南不解的看向他。 沈怀信撇开头去:“乔姑娘之前说我欲言又止,你又何尝不是。” 乔雅南失笑,在她固有的思维里十七岁还是没成年的少年,可十七岁的怀信却让她时常觉得小看了他。 “我今日有了些想法。” 沈怀信以为是和他有关的,心悄悄提了起来。 扰人的蝉鸣声钻入耳中,乔雅南走到支起的窗户边看向已经拔除杂草的院子,徐老爹又在刷马。 转过身来,乔雅南看向等着她开口的少年:“桂花里最不缺桂花,我想了所有能把桂花变现的方式,多数都不可行,只有一种可以尝试。” 沈怀信看着背光看不清神情的人:“任何东西在产地都不好卖。” 真聪明,一听就知道她的打算,乔雅南笑着点点头:“所以我打算卖远点儿,比如府城。” 沈怀信眉头皱了起来:“不论是桂花糕还是桂花酿,他们所需的量都有限,若是小作坊,每到桂花的花期他们自会去摘取,若是大作坊,他们也有固定的供货门路,不会轻易更换。” “我的目的不是这些小作坊,怀信你知道南边什么东西在北边卖得最好吗?” “茶饼和绸缎。” “以前确实是这两样,但是近几年多了几样,胭脂水粉是其中之一。” 沈怀信对这方面没有过了解,稍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当百姓穷困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是卖不动的,都有闲钱用在梳妆打扮上,说明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不过乔姑娘怎会知道这些?23sk. 忍下这个疑问,沈怀信道:“乔姑娘有门路?” “没有。”乔雅南回得光棍极了:“所以这不是在琢磨吗?等明儿闲一些了我想到处转转,自己踩踩地盘才知道二叔说的多到底是有多少,如果量真的大到了一定的地步,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试试。” “要尽早,得赶在他们定下货商之前。”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没有太多时间来犹豫。” 沈怀信突然福至心灵,所以之前乔姑娘欲言又止是犹豫这件事,想问问他?这个可能刺激得他一激灵,脑子转得比平时更快。 “若是桂花多得超出预期,乔姑娘打算怎么做?” “我想去趟府城找宋姨帮忙。”乔雅南回头看向马车:“徐老爹也该返程了,我再蹭个车。” 沈怀信心里念头转了又转:“下晌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可以先去确定了这个事,离着花期没多久了。如今柜子买好了,可以把马车里的东西倒腾出来,明儿我再去趟县里,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回来。” 乔雅南想了想手边的事,都没有这一桩重要:“好,我去找二叔。” “我和你一道去。” 和修成交待一声,两人匆匆离家,院门重又关上了。 “哪去?”乔昌兴挑着两桶水回来,见着两人放下挑子拄着扁担打趣:“怎么每次见着你俩都前脚打后脚的。” 乔雅南眼前一亮:“兴叔,忙不忙?” “你先说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忙不忙。” “想了解了解我们桂花里,用脚走遍桂花里的每一寸土地。” 这是闲出病来了,乔昌兴瞪她一眼,挑起水准备进屋,一声‘阿兴’让他弯下去的腰又直了起来:“不是头痛吗?赶紧回去躺着。” “睡了一会,好些了。”兴婶娘细声细语的解释,手自然而然的轻轻攀在夫君手臂,朝乔雅南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乔雅南见过的人里很少这一款,对她无限好感,笑眯眯的道:“婶娘,我想在桂花里转转,不过我不熟路,您有闲吗?” 兴婶娘下意识的看向自家男人,她不爱出门,可是她又很喜欢总是笑着和自己说话的雅南…… 乔昌兴看大丫头一眼:“你先和她去,我把水缸挑满了来找你们。” 有了这话,兴婶娘就松开了手:“你慢些没事。” “知道。” 无论何时何地的你侬我侬都让人暖心,乔雅南上前挽住婶娘的手笑道:“兴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婶娘的。” 第五十四章 相濡以沫 被挽着手,亲亲密密的感觉让兴婶娘心下很是欢喜,努力忘记身后跟着个男子,转过头去主动问:“想先去哪里?” “就从那里开始吧。”乔雅南指着溪流的方向:“对面也属桂花里吗?” “不是的了,小溪那边是大福里。” 乔雅南又指着远处的山林:“那里呢?” 全是自己知道的事,兴婶娘语气轻快起来:“那里属桂花里,满山都是桂花树,别人想抢也抢不走,山那边才属于别的里。” “也对,满山都是桂花了当然是我们桂花里的,婶娘,我们去那里吧?” 兴婶娘没什么意见,带着雅南走在树荫底下,边走边问:“去那里看什么?桂花还没开。” “去看看到底有多少桂花树。”乔雅南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每年的桂花都是等它自己谢掉吗?” “当然。”兴婶娘看她一眼,一脸的‘不然呢’:“外边的人来摘点做糕点做药又用得了多少,花谢了自然就掉了。” 已经听二叔提过一嘴,乔雅南只是再次确定一番,闻言点点头:“可惜了。” “到处都是的东西,哪里可惜。”跨过一个小坎,兴婶娘又道:“你要是有什么用途,等桂花开了我帮你去摘。” “婶娘你真好。” “哪里,哪里就好了。”兴婶娘低头悄悄笑了笑,眼神往雅南那飞了一眼,要是她有个女儿就好了,可惜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哪有女儿贴心。 乔雅南说着话的同时也不耽误她左顾右盼,不愧桂花里之名,是真的遍地桂花树,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宅子在其中倒像是点缀,可以想像桂花盛开是怎样的浓郁香气,被桂花包围的村子也一定很美。 爬上山顶,从高处看着远处的桂花里更肯定了这一点,乔雅南都有点期待了,不论这买卖做不做得起来,想想以后将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地方也觉得心旷神怡。 从西走到北,再走到南的时候乔昌兴赶上来了:“你们这走得还挺快。” 兴婶娘微微踮脚给他拭去额头的汗,软声抱怨:“走这么快做什么。” “天热。”乔昌兴看她脸都晒红了,但是精神不错,心底也高兴,带着人避到树下,他抬头问乔雅南:“走遍了没有?” 不用乔雅南回话,兴婶娘指着东边道:“还没有,要走到那。” “你头真不疼了?” “出来走走好多了。” “所以你就是在家闷出病来了。” “……”这旁若无人的对话让乔雅南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她旁移一步到怀信身边,并肩看着两人继续旁若无人。 被注视着的兴婶娘看过来,也没觉得这有何不对,只是问:“还去吗?” “去,兴叔放人吗?” “正好闲着,我也瞧瞧桂花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儿。”乔昌兴率先往前走去,兴婶娘小跑着跟上,将两人甩在身后。23sk. 乔雅南和沈怀信一眼,莫名就笑开了,大步跟了上去。 一圈走下来乔雅南大致心里有了底,从桂花树的花苞来看产量极高,再有之前二叔说的大夫都让药童来这里采桂花,可见质量也上佳,这事是可以做的。 “雅南,回了吗?”兴婶娘抬头看了看日头,上学堂的老二要回来了。 “回了回了,婶娘,谢谢啦。” “不用和我客气。”兴婶娘语气轻快:“下次你还可以找我。” “肯定会常来麻烦的,兴叔,到时你可别赶我。” 看自家婆娘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乔昌兴对大丫头更多了分好感,她性子内向,平日里少有出门和人来往,天天闷在家里,如今总算有个能让她出门的人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被这顺杆就能往上爬的丫头听了去,哼了一声招呼婆娘回家。 乔雅南笑眯眯的和婶娘挥挥手,古人不知什么是爱情,也不会将爱诉诸于口,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这种聚集所有美好向往的词汇古来有之,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让人唇角上扬。 沈怀信不着痕迹的移动位置给她挡住太阳,看她笑就也跟着笑。 “走吧,我们也回了。” “恩。”沈怀信始终将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内,眼角余光瞥到仍然脸带笑意的人,隐隐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仍是想确认,试探着道:“兴叔和婶娘感情真好。” “是啊,真好。”乔雅南两着两人的背影:“在这种活着就费尽所有力气的小地方来说太难得了。” 果然如此,沈怀信为自己猜准了乔姑娘的心思而窃喜,正要说些什么,一颗石头从旁边疾飞过来,他眼疾手快的将乔姑娘拉开了,循着来处看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那里互相推搡着,不知道这石头是谁扔出来的。 乔雅南仔细看了看,里边没有山子,也没有眼熟的人,见怀信捡起一块石头,她忙将人拉住:“先别动手。” “不动手。”沈怀信掂了掂石头,将之高高抛起来,跳起来一个回旋踢,坠落的石头被他踢中,从那几个小孩的头顶飞过去击中他们身后的桂花树树杆后反弹掉落在地,几个小孩看得目瞪口呆。 拍了拍手,沈怀信不再理会他们,回过头来对上乔姑娘笑盈盈的眼神,‘回吧’两个字含在嘴里没能说得出来。 “这也是在书院学的?” “不用学,平日同窗会玩这些打发时间。” “这打发时间的法子不错。”看着那边做鸟兽散的熊孩子们,乔雅南心情好得不得了,怀信这一手可把人震住了,将来说不定修成都要少挨些欺负。 沈怀信看着地上那块大小合适的石头蠢蠢欲动,他其实还会玩别的花样,不过想想这样可能会让乔姑娘觉得幼稚,他忍住了:“我可以带修成玩。” “好呀,宅子外边宽敞得很,你带着他多玩玩,年纪小小就成小老古板了,长大了还得了,读死书不如无书。”乔雅南后退着走了一步,又正过身去往前走,完全不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出来的时间久了点本就挂心,再一提到修成就更想回家了。 沈怀信看了眼躲起来往这边看的小孩,快步跟了上去仍是和她并肩。 第五十五章 做出决定 一进院子,听着动静的乔修成就出来告知:“松叔把橱柜和椅子送来了。” 乔雅南进厢房看了看那椅子,比之前那张稍矮,是正常的高度。 “道谢了没有?” “谢过了。” 乔雅南点点头,去床边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小修齐,轻轻戳了戳他脸蛋儿去到灶房,一眼看到摆放在最合适位置的橱柜。 比预料的小一点,和她差不多高,打开里里外外的看了看,拍一拍,乔雅南笑道:“挺好的嘛,松叔真好。” 沈怀信识货,和那书桌一比就知道这手艺确实是要差了不少,他也不说穿,点头附和:“还不错。” 半晌午下去,太阳西斜,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乔雅南在心里嘟囔一天天的就为了这几顿饭,行动上毫不含糊,淘米烧火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根本没沈怀信帮手的地方。 默默的坐在火塘边接过烧火的活,沈怀信问去拿菜篮子的人:“想好了吗?” “恩,我想试试。” “那今晚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明儿一早我去趟县里,把该买的都买回来,后天我们就出发去府城。” 乔雅南忙活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怀信:“谁说要带你去了?” 沈怀信眉头一皱:“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被我当成姑娘也认下顺马车出城的人是谁。”乔雅南瞥他一眼,把剩下的那块冬瓜拿出来琢磨着这一顿要做个什么花样。 “我可以在城外等你。” “那你跟着跑这一趟的意义在哪?” 沈怀信避开她的视线:“徐老爹还伤着,我不去谁驾马车?” “比起驾车这点小事,我的大后方更重要。” 想好了做什么花样,乔雅南把冬瓜浸到水里洗了洗,拿起来放到砧板上切成条状,话也没停:“修成和修齐我都只能放家里,你需得帮我保护他们,对我来说钱可以慢慢挣,这次不行下次再找机会就是,但是他们得好好的。我最多是做一次无用功,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出了什么事我才会疯掉。” 被乔姑娘这么信任沈怀信当然开心,看着一跳一跳的火花,心里转着这样那样的念头。 他想回一趟府城并不止是不放心乔姑娘,还因为他知道这事不容易成,乔姑娘很可能要白跑一趟。已经快到桂花花期,需要桂花的早都定下来了,不会临时更换货商,乔姑娘想要做这无本买卖,难,但是也并非没有办法。 捡起一根柴添进去,沈怀信看了乔姑娘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乔雅南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晚饭后就让怀信把马车推进堂屋,车门对着房门,一样一样东西往屋里搬,分门别类的收纳。 被褥放进箱子里,床单被罩以及自己和小修齐的衣裳放进柜子,履放到柜子最底下那层,零零碎碎的诸如胰子猪苓等等塞进柜子里的抽屉,拾掇的同时一并收获塞在各个包裹里的碎银。 打开另一个包裹,乔雅南推到怀信面前:“这些是我大哥的衣裳,你挑两身喜欢的,明儿我让婶娘帮你改一改大小,你要愿意明天去县里买也行。” 沈怀信摸了摸料子,称得上不错,挑了两身素一些的放到一边,道:“大哥回来不会怪我吧?” 抱着小弟进来的修成看他一眼,这声大哥也称呼得太自然了些。 “不会,他常在外行走,娘给他做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我多带了几身。”乔雅南又拿出一个包裹,还是大哥的,她就记得给大哥收拾了两个大包裹,倒也不全是为他有衣裳穿,而是想着真要没钱用了就拿去典当几身,应该能换点钱。 把修成的东西找出来,连着大哥的一起抱上送去对面厢房,全部收到箱子里,想着手里松动了还得再买个柜子才行。一转身,看到书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书和笔墨纸砚,乔雅南走过去看了看,眼里就有了笑意,她家修成怎么这么乖,简直就是别人嘴里的好孩子! 揉了揉乖小孩子的脑袋:“咱们修成的字写得真好,再接再励。” 头发肯定又乱了,乔修成心想,脑袋却纹丝不动任由姐姐动作,看她走了就抱着小弟又跟过去,看着她把一样样东西归整。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姐就变得这么能干了。 收在马车最里边的是两匹绸一匹缎,以及十二匹麻布。知道这里民间流通的货币是铜钱和布匹后,她就把家里剩的这点东西当成了宝贝,这东西和钱是相等的。 现在的问题是:“藏哪啊!” 沈怀信被她抱着布匹守财女一般的模样逗笑,跟着她一起四处张望,这屋里简陋得连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不到。 “怀信,你看看床顶能不能藏。” 沈怀信踩着床的边框上去看了看:“放这里下边应该看不到,但是脏了点,当时我们也只把外边的边框擦拭干净。” 只要能藏,其他事都不是问题!乔雅南捡起一张大包袱皮一卷,还有余地,举高了递给怀信:“就这么放。” 沈怀信不接:“昨儿晚上我听到了老鼠的声音。” 乔雅南立刻把伸着的手缩了回去,她这么远的路带回来不是给老鼠磨牙的,可是:“要是放柜子里,小偷来一趟就要满载而归了。” “这几天我守得住,等你从同心府带回来好消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敢犯众怒,后面我们再走一步看一步。”沈怀信跳下来拍去手上的灰尘:“放心,不会有问题。” 这一刻,少年有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稳的话语让人信服,乔雅南不知不觉就听信了,包袱皮仍卷着就把那匹布放进柜子里,又去拿包袱皮卷另一匹,边道:“你比我还有信心,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能带回好消息。” “乔姑娘做什么都能成。” “那就借怀信吉言了,真要能成才好,我也不想白折腾。”乔雅南仰天叹气:“穷呀!” 沈怀信偷笑,乔姑娘总说自己穷,可一点也看不出她穷。每顿饭一定要炒菜配着白米饭吃,用猪苓洗头,用胰子洗衣裳,还会给小修齐抹松花粉等等,可她又真的在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越相处越觉得,乔姑娘这人,有意思得很。 第五十六章 一半机会 次日一早,沈怀信就拿着清单去往县城。 乔雅南嫌屋子太过低矮,抱着小修齐坐在外边院子里喂他吃米汤。小孩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虽然不够肉嘟嘟,但是白白嫩嫩眼睛圆圆的模样非常讨人喜欢,一边喂食一边逗弄,时不时再亲一口,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乔修成听着声音从屋里出来,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他无法想像姐姐以后变成桂花里的女子那样,也不能接受,姐姐不该是那样的。 母亲还在时她虽然有些骄纵,但也再挑不出其他不好来,和他见过的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姑娘比也不差。母亲不在了后,她更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可是,他不能理所当然的就觉得姐姐就该如此。 她经典史集能张口就来,能看一眼就轻易指出他错的地方,能玩笑一般说出比大道理还有理的话,母亲曾笑言文家祖上那点聪慧全落她身上了,这样的姐姐,怎能沦为村姑。 “站那里做甚。”乔雅南回头看到他扬声笑道:“坐久了就出来走走,活动活动手脚,不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呆板书生。” “要做沈大哥那样的吗?”乔修成跨过门槛,以姐姐为中心走动。 “你不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榜样吗?文能写文章,武能打得过坏人,仁义,热血,对未来充满希望。”乔雅南笑,这样的人在哪个时代都是弄潮儿。 乔修成看向平时停放马车的地方,何止是榜样,在他心里,那就是他追逐的目标,他一定会考入鹤望书院,一定会变得比他更厉害! “明天什么时候走?” “恩?”???.23sk. “你不是要回府城。” 这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小孩的态度让乔雅南有些意外:“不反对?” 他是想反对,即便年纪小不知世事他也知晓一个姑娘家出门太过危险,之前从府城回来姐姐就做了不少准备,显然并非不知这一点。可他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姐姐留在这里。 沈怀信曾说府城要建女子书院了,他希望姐姐能去书院,以姐姐的本事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他们得回去,前提是得有钱。 有钱他们就能住到安全的地方去,有钱他们就能雇人照顾小弟,有钱,他们就能入学。 乔修成看着这个原本杂草丛生的院子,如今草已经除干净,角落里放着一些柴火,砍下来等着阴干的树和竹子堆成了小山,屋檐下晾着小弟的尿布,桶里放着还没浆洗的衣裳…… 从才回来时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到现在他能安安稳稳的看书写字,也不过短短两天,姐姐轻易就解决了那些在他看来千头万绪的问题,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姐姐做什么事。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又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应该会赶早,路上得满满两天。”乔雅南也不追问他怎么想通的,轻拍着小修齐打了嗝:“怀信会留下,但他只能起个镇宅的作用,做饭带孩子还不及你熟练,你得把这些事管了去。” 乔修成‘恩’了一声,忍不住问:“能成吗?” “我会以百分百的努力去做,是不是能成我不知道,不是每件事都有一个可控的后果。” “如果没成呢?” “要是成了呢?”乔雅南笑:“各一半机会,当然要试过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哪一半。我不和你讲大道理,只说我们回桂花里这件事,族人对我们和善还是不接受我们回来也是各有一半可能,结果如何你看到了,他们很和善。如果我们没有跨出那一步,那我们只能在府城日日担惊受怕。” 乔修成安静的听着,片刻后低声道:“知道了。” 乔雅南把小修齐放他怀里:“带他玩一会,我去洗衣裳。别让他马上就睡着了,得让他一觉睡久一点。” “你还没遮脸。” “光记着给怀信弄,忘了给自己也遮一遮了,每天多这么一件事也麻烦得很。”乔雅南嘟囔着进屋给自己抹了两层,她现在已经只藏肤色了,没有怀信那么费劲。 没有夜生活的日子天天早睡早起,忙活一早上也还早得很,乔雅南有种自己是时间富翁的错觉,喜滋滋的抱着两身衣裳出门。 “婶娘,在家吗?” “在的。”兴婶娘应声而出,看到雅南小步子越加迈得飞快:“站在门外干什么,快进来。” “不打扰吧,兴叔在家吗?”乔雅南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家里有长辈没有?她可什么上门礼都没带。 “他去田里了,我正一个人泛味得很。”兴婶娘一脸欢喜,显然很是欢迎雅南到来:“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那我就不和婶娘客气了。”没有长辈在,乔雅南也落个自在,四处打量这堂屋。 比起自家的简陋兴叔家就满当得很。神龛高高供着,下边是一张四方桌,靠里的那一边放着两担箩筐,有空的有半满的,还有一些农具靠墙立着,屋中间则放着几张矮凳,此时一张放倒了,上边搁着针线篓,篓子上一条裤子别着针线。 “有点乱。”婶娘递了白水过来,把落掉在地的裤管捡起来放到篓子里,不太好意思的指着矮凳道:“你坐。” “婶娘你是不是算到了我今天要来求你什么事,所以把针线篓子都提前准备好了。” “啊?” 乔雅南把带来的两身衣裳双手递到婶娘面前:“我针线活不好,要请婶娘帮忙改一下衣裳。” 原来是这事,兴婶娘接过来摸着这顺滑的好料子有点不忍下手:“真的要改吗?这么好的布料改掉了多可惜。” “我大哥个子高,怀信穿他的衣裳大了些,得改了才能穿,婶娘你看需要给怀信量个尺寸吗?” “不用不用,我大概有数。”兴婶娘把衣裳铺开在两人身上用手指丈量,确定要截掉多少后爱惜的摸着衣裳再次问了一遍:“那我改了?” “改改改,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乔雅南双手托腮,看她找着线头开始拆线,和她腼腆的性情不同,做这些事她利索极了。 第五十七章 桂花里事 被这么盯着,兴婶娘有些不自在,不擅说话的人硬是挤了个话题出来:“回来,回来感觉怎么样?” “回来之前其实很担心,毕竟我爹都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我们更是从没回来过,突然跑回来要是族人不认我们怎么办?”乔雅南笑:“没想到大家虽然很意外,但是对我们都很好。” “你们都是上了族谱的,哪会不认你们。”兴婶娘抬头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忙活:“而且你爹虽然离家多年,但也并不是自己发达了就不认族人了,他为族里做的我们都记着呢!” “所以我们姐弟享着父亲的福荫了。”看婶娘总担心衣裳掉地上去,乔雅南拖着凳子坐得近些,把下滑的衣裳拿在手里:“婶娘,桂花里全是乔姓族人吗?” “要全是乔家人那就不叫桂花里,该叫乔家里了。”兴婶娘温声软语的笑:“桂花里一百来户人家,两个大族乔氏和梅氏占了一多半。” “两族关系好吗?” “矛盾肯定有,严重的时候还打过架呢!不过这样的时候少,两家结亲多年,弯来拐去的都是亲戚,打仗那些年最苦最难的时候都一起熬过来了,现在日子安稳,里长又一直是两个家族的人轮流担任,生事的哪边都容不下。” 乔雅南托着腮轻轻点了点:“现在的里长是哪家的?” “梅家的,明年就轮到咱们乔家了。” “大伯爷以前当过吗?” “上一任就是大伯。” 说到这些事兴婶娘如数家珍,她虽不爱出门,但是她男人回来常和她说起这些,她知道的比之其他妇人一点不少,见雅南爱听,继续道:“并非一定是族长担任里长,有时是辈份更高的长辈,只是如今族里的长辈都走了,大伯最年长,所以不会有人越过他去。” 这些对乔雅南来说非常容易理解,后世许多观念都是从古时演变而来,万变不离其宗,一脉相承的东西太好懂了。 “我回来好像都没有见过大伯,只见过二叔。” “他不在了。”兴婶娘看她惊讶的神情,解释道:“年轻的时候就没了,好像还不到二十,刚议下亲事不久就生病走了。” “什么病?” “具体什么病我不知道,那会我还没嫁过来呢!听阿兴说过几句,好好一个人突然就起不来床,没几天人就没了,谁都没想到,大伯母就是在这事上伤着了,没熬两年也没了。” 乔雅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更坚定了她要挣钱的决心!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一定不生病,生病就要看得起大夫,更何况家里还有两小孩,小修齐更是一点点意外都经不起,她得多挣点买命钱才行。 没听到雅南说话,兴婶娘心下忐忑,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乔雅南回神,对上她的视线就笑:“我明天要回趟府城办事。” 兴婶娘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连声的问:“不是刚回来吗?你们几个都去?去多久?还过来吗?” “就我一个人去,当然会回来。如果办成了就是好事,办不成就只能当没这回事了。” 兴婶娘犹豫了下,低声道:“是不是和你昨天去看桂花树有关?” 三年的工作经历教会了乔雅南一件事:不要小看任何人。 你不知道哪个不起眼的人是不是就曾经有过非常了不起的过去,他可能曾经保家卫国,可能救人于危难,还有那些积攒了一辈子生活经验的老妇人,那些不声不响但是你一说她就知道问题在哪的家庭妇女…… 她就是从不小看她们,所以她的工作总是比其他人更容易施展开来,用领导的话来说她这算是扎根到人民群众当中去了。 所以现在听到兴婶娘这么说她也没有多意外,点点头道:“恩,有关,不过暂时不能说,还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婶娘您也先别和人说。” “我不说,我才不告诉她们呢!”兴婶娘皱了皱鼻子,透出点和年纪不相符的娇嗔来,她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都太喜欢说人是非了。 乔雅南看着她笑:“兴叔一定对你特别好。” 说到自家男人兴婶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并不否认这话,轻轻点点头,道:“我娘家在对面大福里,都在那条河里提水浆洗,成亲前就见过好几面。后来他家请了媒人来提亲,我爹娘本来不同意,他们想将我嫁在同村,但是后来媒人又来了一趟就同意了。” 乔雅南猜了一猜:“兴叔做啥事了?” “嫁过来后我才知道,他怕这事不成,托媒婆将聘礼单子递到了我爹娘手里。”兴婶娘低头摆弄着衣袖,声音也有些低落:“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爹娘想将我嫁在同村打的就是以后能帮衬他们的主意,可是阿兴的聘礼比同村婚嫁的都厚了两成,拿在手里实打实能摸着的东西比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帮衬管用,这样我爹娘才松口。” “兴叔对你有心。” “就因着这个有心他吃了多大亏。”兴婶娘叹了口气:“咱们这种小地方,男方抬了聘礼送过来,女方全部贪下来一毛不拔嫁女的也不是没有,我爹娘没做得那么绝,但也留下了过半。婆婆心慈,生前虽然对阿兴刮空家底娶我多有埋怨,待我却也不苛刻,后来我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外边那些闲言碎语才少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事婶娘才不喜欢出门,乔雅南微微点头:“我出去时会和修成说好,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兴叔帮忙。”23sk. “对,让他来找阿兴,我们离着近,能帮忙的一定帮。” 乔雅南趁机想再得一分:“那婶娘你得和兴叔说说,别让他正眼都不给修成一个,太伤孩子了。” 兴婶娘试探着问:“修成他……” “他是姨娘生的孩子,但是那个姨娘是我娘帮我爹纳的,身家清白,是好人家的姑娘。修成从出生就是养在我娘膝下,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我和大哥都是把他当亲弟看待的。” “原来是你娘选的人,和外边那些是不一样。”兴婶娘应下来:“我一定和阿兴说,不准他给修成脸色看。” 乔雅南笑眯眯的道谢,兴叔一看就是被婶娘的绕指柔缠绕住了,跑不了。 第五十八章 找到软肋 东拉西扯间,时间过得飞快,白水都喝了三杯,直到晌午时兴叔从田里回来,习惯三顿的胃也开始叫唤,乔雅南才拿着一套改好的衣裳和一篮子蕹菜回转。 太阳当头照,秋老虎的热度上来了,乔雅南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心情也挺好。 兴叔和婶娘感情好,不是那种坐一起没几句话的两口子,她和婶娘说的那些自然就会传到兴叔耳中。而兴叔和二叔的关系又不错,知道她去府城办事,怀信却留下了,心里多半会要想一想,随便他们想个什么结果出来,只要这几天能让她的后院安安稳稳的就行。 沈怀信回来时才申时,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戴着斗笠也无损热度,脸上白一道黑一道,他便是看不到也忍无可忍这一头一脸的汗,跳下马车就先去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 乔雅南把晾在外边的脸帕递过去,看他背上都湿了有些愧疚,还有点心疼,半大少年,自从认识她好像没得着什么好处,净帮她干活了。 “你去堂屋坐,那里有过堂风,凉快。” “有热水吗?我想沐浴。”沈怀信有些难以忍受身上粘腻腻的感受,迫不及待的想换衣裳。 “有有有。”乔雅南忙提着桶走到大灶那,揭了盖子探了探水温:“中午我用这个灶炒的饭,还煮了一锅热水用来洗东西,这天气凉得慢,正好用。” 听着这再家常不过的话,沈怀信被热意烘出来的燥意慢慢沉了下来,身上的粘腻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没有出去走走吗?” “去兴叔家串门了,和婶娘聊了一上午。”乔雅南回头笑道:“你终于有合身的衣裳穿了。” 沈怀信下意识的回了个笑,他刚刚洗了脸白里透红,哪怕他此时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是,看起来狼狈得很,可乔雅南仍是被晃了一下神,她忙转过头去舀水。 罪过罪过,她对美色的抵抗力好像又降低了。等怀信沐浴完披散着未干的头发出来,穿着终于合身的衣裳她更确定了这一点,一个男人好看成这样干什么,分一点给她也好啊! “都买齐了吧,我来搬。” “我还在清点。”乔雅南扬了扬手中的清单:“我怎么瞧着清单上没有的也有不少。” “恩,我多买了点。”沈怀信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很有理:“都是可以放起来的东西,别人不会看到。比茹菌油,我瞧着你带回来的已经不多了,总还要吃一段时间的。” “怎么不顺便买点肉回来。” 沈怀信疑惑:“你们已经出了四十九天了吗?” 乔雅南心下一时不知是何滋味,需要守孝的是他们姐弟,怀信却完全不必自苦,吃肉喝酒都无妨,可他好像忘了这一点。 “买回来我可以做给你吃。” “让下厨的人和半大孩子看着我吃?那未免太残忍了些。”沈怀信笑,微风拂过,头发飞了起来,他嫌弃似的随手拂开:“我去把头发绑起来,你别搬东西,放着我来。” “给你搬给你搬。”乔雅南靠着车门看着这满车的东西无奈的笑了笑,猪苓确实不多了,胰子也是,她在列清单的时候差点写上去了,想着那不够用的二十二两四钱才咬牙放弃。用皂角洗头洗衣裳也不是不行,用用就习惯了,不过既然买都买回来了那就用,谁还不想用好东西了。 还有茶壶、茶杯,打开壶盖看到藏在壶身里的茶叶时乔雅南笑得不行,真是,怎么那么像个到处藏私房钱的男人。 “我会泡茶……”绑好头发出来的沈怀信说出自己买这个的理由,乔雅南看着他那底气不足的样子越加觉得他像了。 “喜欢喝茶?” “一开始是因为大伯爱喝,后来先生也爱喝,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我就养成了喝茶的习惯,还特意去学了一手泡茶的手艺。” 乔雅南点点头:“我也喜欢,但是只喜欢原汁原味,添东西煮的那种不行。” 沈怀信眼神一亮:“我也是。” “那……”乔雅南眼波流转:“晚上泡一壶?” “好!” “先干活。”乔雅南顺手把茶壶往下递:“这个去放到橱柜里。” 沈怀信接过来,手臂也伸了过去:“你拿进去,后边的我来拿,你负责收纳。” 乔雅南一想也行,这位大少爷恐怕不知道东西都要哪放,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道:“要快一点,有人来了麻烦。” “知道。”沈怀信看着马和徐老爹都不在就知道被她打发出去看着了。 一样样东西收进来,乔雅南才知道他偷偷买的远不止那些,吃的用的不说,看到他抱着个蹴鞠,还背着副弓箭进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了:“这是打算做孩子王?” 沈怀信勾着脚颠了蹴鞠几下:“有这个,修成就容易被人接受了。” 乔雅南愣了愣,她完全没想到这上边去,确实,对于只有泥巴玩的小孩来说蹴鞠就是宝贝。修成的性子不讨人嫌,有这个做为媒介他融入桂花里就简单了,而且她记得修成在府城的时候玩过这个,不说多会吧,碾压一群没玩过的没问题。 感动从心底涌出来,乔雅南指了指弓箭:“这个呢?不会也是给孩子们玩的吧?” “这个暂时不行,我有用处。”看乔姑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也就不瞒着:“我箭法还不错,现在又正是适合上山打猎的时候,既可以猎来换钱,等你们过了四十九天可以食荤了可以自己吃,平时还可以用来守家。” “打猎?会不会不安全?” “我不往深山里去,就在近山转转,正常来说近山都是些山鸡野兔,不危险。” 看他确实像是懂的样子,自觉不懂这些的乔雅南就不多说什么,只是道:“安全第一。” “知道,我把这些放我和修成房间去。” “他看到肯定很开心。” 明明你也很开心,沈怀信看乔姑娘脸上的酒窝又露出来了,心满意足的转身出屋。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对修成好了,比对乔姑娘本人好还让她开心。而若是对她好,她会拒绝,做对修成有益的事,她则会在权衡之后接受,比如之前的笔墨,再比如这回的蹴鞠。 第五十九章 乔家二郎(1) 乔雅南趴在膝盖上好一会没有动弹,思绪纷纷扰扰,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心里暖洋洋的,让她都生出了些许懈怠之心。 天塌下来不还有怀信这样有信念有理想的人撑着吗?现在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上方的天空被支撑起来了,只是不知为何,身为一个拥有成年灵魂的人,各方面都不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个事实竟也没让她觉得羞耻,她对自己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 “乔姑娘,这锁……怎么了?”边说话边走过来的沈怀信看她趴着以为哪里不舒服,忙跨过门槛快步过来。 “在偷懒呢!”乔雅南抬起头来:“锁你去挂上,大的是柜子的,小的是两个箱子的。” 沈怀信多看了她两眼,确定她确实没事才走开去忙活。 伸了个懒腰,再左扭一扭右扭一扭,乔雅南继续埋头清理之前怀信抱进来的一堆,当隐隐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时,她从中翻出来一个纸包,打开一瞧,小小的,尖尖的,可不就是辣子。 手指在其中翻了翻,乔雅南笑了笑,看后院阳光正好,拿去放太阳底下晒着,得再晒干一点才能磨成粉,明天带上之前准备的那些就足够了。 随着这一车东西买回来,家里明显满当起来。 乔雅南像个守财奴一样背着手每个房间转了一圈,满足得很,等她挣到钱了,她还要今天这样一车车的添置,想想就很爽。 沈怀信和乔修成对望一眼忍住笑意,这样的乔姑娘(姐姐)太有意思了。 想到什么,乔雅南一拍手,快步去到灶房,把从兴叔家提回来的篮子洗了洗,用碗装了两块豆腐放进去,又找出来两个篮子各装了两块。 “修成,来跑个腿。”乔雅南把三个篮子递过去:“分别送到兴叔、二叔和松叔家,顺便说一句,酒虽然买回来了,但是得等几天才能请大家过来喝。” 乔修成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也知道旁人看不起他,可他在府城的时候就敢去书院,对人言早就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不喜和人接触是一回事,却并不惧怕,接过来挂到手臂上往外走。 沈怀信此时才知道乔姑娘为何让他带回那么多豆腐,看他出了门低声道:“我去后边跟着。” “不用,无论是桂花里的人还是事,他都总要面对的。” “你不担心他被欺负了?”m.23sk. “担心。”乔雅南点点头:“但我母亲把他教得很好,他虽然因身份自卑,但是也一直都有面对的勇气,因为我娘一直都说‘你是我乔家二郎,并不低人一头,要抬头挺胸做人’。” 想到那个妇人,乔雅南都有些羡慕乔家几兄妹被那般爱护教导,那是她从没得到过的母爱。 “令堂是个很有智慧的母亲。”所以也才能教出乔姑娘这样能担事的女儿。 何止是有智慧,宽广的胸襟更是少见,并且行事大气,若是个男子成就肯定不会小,可惜…… 乔雅南摇摇头,看天色不早,她把剩下的豆腐放回橱柜准备做饭。 *** 兴叔家院门是开着的,乔修成直接进了院子,将两个篮子放到门后,步上台阶唤了一声:“兴叔。” “谁啊?”乔昌兴边应话边走出来,看到他一愣:“你姐有事?” 乔修成把篮子放到堂屋门槛上:“姐姐让我送两块豆腐过来,还说酒买回来了,待她忙过这几天再请兴叔前去喝酒。” 乔昌兴提起篮子看了一眼就要转身进屋,看到从屋里出来的人,他想起来之前听了满耳朵的给修成好脸色的嘱咐,又转过身来道:“和你姐说一声,等着喝她的酒。” 乔修成有些意外他会给自己话,被忽视才是正常,他立刻应下来,又叫了声‘兴婶娘’。 “修成来了,还送了豆腐来?”兴婶娘看到篮子里的东西笑出了鱼尾纹,晚上可以添个菜了:“衣裳改好了,正好你顺便带回去。” 接连被好声好气的说话,乔修成心底也欢喜:“婶娘,我还得去趟二叔家,回转的时候来拿。” “那行,记得来拿。” 乔修成行礼告退,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兴婶娘感慨:“府城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娘,这就是隔壁那个庶子?”从屋里出来的半大孩子年纪看着和乔修成相仿,手上脸上都沾着墨。 “你这是在做功课还是和笔墨打架!”兴婶娘便是骂人声音都是软的,没什么威慑的瞪小儿子一眼,又去纠正他的话:“别庶子庶子的叫,人家听着不高兴。” “他就是庶子,就是姨娘生的,还不让人说了。” “那碍着你什么事了。” 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小孩哼了一声:“反正他就是庶子,你说什么他也是庶子。” 兴婶娘气得直瞪眼,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男人,一脸‘你看,他不听话’的表情。 乔昌兴把篮子递给她,曲指在次子额头上敲了一下:“庶子送来的菜你也别吃。” 小孩立刻不说话了,摸着额头灰溜溜的进了屋,他识相,一旦他爹说话了最好就闭嘴,不然要挨揍的。 看儿子被收拾,兴婶娘立刻开心了,提着篮子去了灶房,两块可以吃两顿,雅南真好。 太阳西下,下田回家的农人看到乔修成免不了多看几眼,穿得干干净净,脸也白白净净,和农里长大的孩子大不一样,啧,一个庶子都比他们过得好,上哪讲理去。 有人就开始嘴贱了:“庶子,上哪去?” 乔修成不看,不理会,加快脚步离开。 “啧,真不是东西。” 乔修成抿了抿嘴,越加抬头挺胸。 “讲话积点德,没吃你家饭。” 乔修成认出这声音,转头看去:“二叔。” 乔昌盛走到他面前:“干什么去?” “找二叔有点事。” “跟我来吧。” 乔昌盛领着他往家走。从大丫头那里听了再多关于这个弟弟有多好的话都不如亲眼见着,换成桂花里的孩子听了那么难听的话,不扔石头也得吐口水,性子软一点的得哭上一场。可这小子脸色不变,小小年纪就有这忍性,将来说不定还真会有出息。 第六十章 乔家二郎(2) 二叔家在望,乔修成快走一步面向二叔,将其中一个篮子放到地上,另一个双手递过去:“沈大哥去了趟县城带了些豆腐回来,姐姐说给二叔家添个菜。” 乔昌盛把篮子接过来挑起盖子看了看:“还说什么了?” “姐姐还说酒买回来了,只是近几天有些事,等她忙完了再请二叔喝酒。” “行,她有心了。”乔昌盛看向另一个篮子:“给你松叔的?” “是。” 大丫头这为人,滴水不漏,远近亲疏也分得明明白白,乔昌盛心下转了几个念头:“知道你松叔住哪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里里外外摆着木头最多的就是他家。” “知道了,谢谢二叔。”和才回来时的忽视完全不同的对待让乔修成嘴角上扬,朝二叔行了一礼提起篮子脚步轻快的往那条路上走去。 心里有了期待,而这点期待也真的被满足了,松叔甚至还塞了两颗糖给他。回家的路上,心里名为快乐的情绪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泡,让乔修成都恨不得蹦一蹦才好。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往旁边避了避,心里想着,如果是族人他要主动笑一笑,还可以试着主动和他说话…… 正准备回头,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踉跄着往前,险险站稳了又被人用力往前推,他迎面扑倒在地。 后背很疼,膝盖很疼,头很疼,手掌很疼,心口也很疼。 “哈哈哈,咱们桂花里从来没有庶子,你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就是,不要脸的人才去做姨娘,姨娘生的庶子也不要脸!”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 一句一句诛心的话落入耳中,乔修成眼睁睁的看着心底的泡泡越来越少,每冒出来一个还没升起来就‘啪’一下裂开,那声音震得他身体都抖了一下。 他是乔家二郎,他是乔家的二郎,母亲说是,大哥说是,姐姐说是,他就是! 对,他是乔家的二郎! 泡泡又颤颤巍巍的冒出来一个,摇摇晃晃的往上升,乔修成看着地面笑了笑,手肘撑住地面要站起来,身体被人踩住了,泡泡‘啪’一声碎裂开来。 “呸,不要脸的庶子,吃土吧!” “嘻嘻嘻!” “吃土吃土!” “他娘的狗蛋你敢欺负我们乔家的人!兄弟们,上!”呼啦啦跑过来五个人,冲最前边的那个一脚就朝着踩住乔修成的那人踢去,两帮人马打骂成一团。 乔修成翻身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茫然,这些人是在帮他打架吗? 后来的人多一个,明显占了上风,打不过的那方有一个先跑了其他人跟着跑,不一会就不见人影。 “呸,以多欺少,不要脸。”领头的那个看着也就八九岁,虎头虎脑的打架非常灵活,一看平时就没少和人切磋。 “还赖地上干什么?”那人嘴里说得不客气,却走过来弯腰扶他:“你说你这也太弱了,打不过你就跑啊,跑不过你不会喊一嗓子?咱们乔家的兄弟可不少,还能让你被外人欺负了去?” “谢谢。” “谢什么谢,听不懂。”那人看他这惨兮兮的样子又咬牙切齿起来:“他娘的狗蛋,别让我碰上。” 乔修成低头看着浸血的手掌,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姐姐说。 “哎,你还能走吗?” 乔修成一瘸一拐的试着走了两步,膝盖疼得很:“可以。” 那小孩白眼翻上天:“你是打算走到明天吗?修良过来,和我搭个轿子。” 个子比他还高一点的小孩上前来,两人弯下腰,手从乔修成胯下穿过互相握住对方手腕,喊了声一二三将乔修成抬了起来,乔修成吓了一跳,忙攀住他们的肩膀稳住身体。 “坐稳了,没想到你看着瘦得跟个棍儿一样,还挺重。” 乔修成从没和同龄人挨这么近过,还被这么抬着,脸都红了:“我可以走……” “别废话,搞得好像我们很想抬你一样,要不是看在你是同族兄弟的份上谁想抬你。”小孩又翻了个白眼,将他往上颠了颠方便自己使力。 一句同族兄弟让乔修成不敢动了,他总觉得今天跟做梦一样,族叔们对他态度好了,同族的……兄弟帮他打架,还会,还会做人轿送他回家。 “我叫修善,他叫修良,后面那三从左边起叫修安、修新、修寒。”乔修善对于自家兄弟们的名字自豪得很:“这十里八乡的没几户按辈份排字的宗族,咱们乔家就是其中之一,对了,你叫修什么?”天籁小说网 “修成。”乔修成觉得回得有点太干巴了,又加了一句:“我大哥叫修远。” “没我名儿好听。”一比较乔修善更得意了:“你真是庶子啊?我爹说你姐姐对你可好,还求他对你和对其他子侄一样,我爹还专门叮嘱我来着,说都是自家兄弟,让我和兄弟们打声招呼别欺负你。” 一边的修良补充:“他爹是二叔。” 乔修成神情怔忡的看向家的方向,二叔是如此,那兴叔和松叔肯定也是被姐姐求过才会突然对他改变态度。这一桩事他知道了,那是不是还有许多事都是姐姐为他做的,而他半点不知? 看他不说话,乔修善颠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我是乔家二郎,母亲和姐姐都这么说。” 那到底是不是庶子?乔修善脑子里转不过来,不想被这个大地方回来的人小看,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看着那边有人过来立刻喊了起来:“爹,爹,看我看我!” 乔昌盛循声看去,还以为他们在玩,随口道:“早些回家。” “爹,你看看我们抬的谁!” 乔昌盛细一看,眉头一皱快步过来,看着他这满身的伤声音就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谁打的?” 乔修成正要说话,就被乔修善的大嗓门压下来:“狗蛋那几个,我们玩完回来就看到他们把乔修成踩在地上,我们把人打跑了。” “不像话。”乔昌盛转过身去蹲下:“上来,我送你回去。” “二叔,我能走。” 第六十一章 乔家二郎(3) 乔修善正好没劲了,嘿嘿一笑把人放下来推到他爹背上:“爹,我也要去。” “稀奇,你要去哪还问起我来了。”乔昌盛背着小孩起身边打趣自家臭小子。 “嘿嘿,我也就随口问问。” 乔修成全身僵硬,父亲虽待他和善,但是这样的亲近是没有过的,像修善和二叔这样的对话只会出现在大哥和父亲之间。 屁股突然被打了一下,乔修成受惊之下身体往上弹,惯性之下后仰往后倒。 “抓紧点。”乔二叔把人往上颠了颠:“身上疼得厉害不?” “没事。”乔修成轻轻扒住二叔的肩膀,犹豫了下,道:“二叔,可以先送我去水边吗?” “去那做什么?有东西要拿?” 乔修成摇摇头,想着二叔看不到赶紧又道:“不是,手上有血,我想洗干净,姐姐看到了会难过。” 乔昌盛又把人往上颠了颠,姐姐照顾弟弟,弟弟也会心疼姐姐,倒也没白对他好:“别想了,你额头破皮了,瞒不住。” 乔修成摸了摸额头疼痛的地方,这一摸顿时刺痛感更强,他情绪有些低落,小弟呛一下姐姐都要担心好一会,自己摔成这样她明天出门不知道得有多不放心。 “那几个家伙就是欠打。”乔修善一脚将一块石头踢得老远:“爹,哪天要是他爹娘来告状你可得帮我兜着。” “你就不能别给他们告状的机会?” “自家兄弟吃这么大亏,我要不帮忙出这口气那还是你儿子吗?” 乔昌盛气笑不得,这义薄云天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一代继承来的,反正他没见过:“你就不能朝着看不到的地方招呼吗?” 乔修善恍然大悟:“爹,还是你懂!兄弟们,听到没有,我爹说别打脸。” 乔昌盛抬腿就踢了过去,乔修善哈哈大笑着往前跑,招呼着兄弟们跑到乔修成家,看院门关着一点也不当外人的用力敲门。 “我家这小子心不坏,也护着自家的人,你跟着他玩不吃亏。”乔二叔又将人往上颠了颠,看着敲完门往一边躲的臭小子笑得眉眼上扬。 “我知道的,修善哥很热心。” 院门从里打开,沈怀信从里走出来,几个小孩嘻嘻笑着一哄而散。 跑开了乔修善又喊:“乔修成我爹背着,他流血了。” 沈怀信迎上前来,看修成额头的伤脸就沉了下来:“麻烦二叔了。” “大丫头在吧,我和她说说这事。” “修成哪流血了?”在屋里听到小孩这一嗓子,乔雅南小跑着出来,看是二叔送回来的就把脸色收了起来,笑道:“劳烦二叔送屋里去。” 乔昌盛跟着她进屋,看到多出来的书桌上铺开的纸笔和书,再一眼看到上面写好的字不由感叹道:“字写得真好看,混小子你们来看看。” 几个小孩攀着门坚决不进来。 “修成他坐得住。”乔雅南把椅子拖出来:“二叔,你把他放这椅子上。” 乔修成坐下来,抬头低低叫了声姐姐,心里那点难受和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乔雅南在他面前蹲下来,翻着他的手心看了看,又拂开他额头散乱的头发瞧了瞧:“还有哪里疼?要老实说,我得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 乔修成指了指膝盖,又指了指小腿,最后指向胸膛。 乔雅南没学过医,正要试着按一按,沈怀信就拉住了她:“我来,我会。” 乔雅南立刻让开了,看着他一点点轻轻的按,然后问疼不疼,疼的话有多疼,好一会后他才抬头看向乔姑娘:“没伤着骨头。” “太好了。”乔雅南拍了拍胸膛,她是真有点害怕断了骨头。她也不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朝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孩们笑道:“这是修成新结识的朋友?”天籁小说网 乔修善好奇:“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我们让他受伤的?” “要是你们伤的他那不得早跑了,还能送上门来?” 也对,闯了祸当然要跑了,不然等着挨打?乔修善恍然。 乔昌盛给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的道:“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没脑子?” 小孩把头缩了回去。 “这是我家那小子,修成被村里几个孩子欺负了,正好被他们几个撞上,就把人送回来了。” “我叫修善。”乔修善又探头进来,以防挨敲,他把头捂住:“他们踩着修成不让他起来,坏得很,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他报仇的,不然他还当我乔家没人了。” 乔昌盛手指又有些痒痒,最后这话听着倒是耳熟得很。 “修善真是人如其名,谢谢你帮了修成。”乔雅南笑眯眯的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孩,看二叔对他的态度就知道平时是宠着的,父子关系看起来非常和睦。 乔修善嘿嘿笑,他就喜欢听这话。 “对了修成,沈大哥不是给你买了个蹴鞠回来吗?等你好了你可以约修善他们一起玩。” 乔修成眼神一亮,他看向沈大哥,可以吗?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想和谁玩叫上谁就是。”沈怀信从书桌底下把蹴鞠拿出来放到修成怀里。 乔修善这会也不怕他爹揍他了,还推了他一把,三两步窜到乔修成面前狠狠盯着这只闻其名,还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这就是县里的有钱人玩的蹴鞠吗?你会不会?” “我会一点,在书院里有踢过。”乔修成虽然舍不得刚到手的玩具,但还是大方的递过去。 乔修善接过来小心的在手里转了转,一脸的想试试,可他还有功课没做,而且这会时辰也不早了…… 乔修成看着他,逼着自己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你明天早点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玩。” “你这伤得养几天吧?明天能踢?” 沈怀信看了乔姑娘一眼,见她只是听着并不打断,便也不插话。这伤会疼上好几天,踢蹴鞠肯定是不行的,会让他更痛,而且踢蹴鞠摔倒也是常事,他得好了才能再去摔。 “我可以先告诉你们怎么玩,你们先练练,等我好了就可以一起踢了。” 第六十二章 小孩的事 乔修善的眼神终于舍得从蹴鞠上拔出来了:“那我可当真了!” “恩。” “还能叫人来吗?” “能。”乔修成点头:“每队最少也要十二人,对手也得这个数。” 乔修善算了下:“那就得二十四人?” “恩,但是只是随便玩一下的话没有也没有关系。” “那当然不行,得玩真的,咱们找梅家的,一边出一队人,等大家都练会了,以后两边有什么事咱们踢蹴鞠来解决怎么样?” 乔修成本想说话,却见乔修善看的是他爹,他便没做声。23sk. 乔昌盛想了想,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能打架,一边十二个,两边打起来散不了场,会变成两族的矛盾。”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吗?将来我可是要当族长的人,爹你就放心吧!” 说这种大话,人还就蹲在脚边,乔昌盛顺手就给了他一下,笑骂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当族长怎么就是没出息了,要是将来咱们乔家出了大人物,乔家跟着发达了,一般人当族长能镇得住?我要能当上那说明我厉害!” 乔昌盛气笑不得:“这个大人物怎么不能是你?” “那爹你是想多了。”乔修善一点也不怕他爹,挪远一点免得再挨打,嘻皮笑脸的道:“你不说修成字写得好嘛,我瞧着他会是那个大人物。” 乔昌盛看了乔修成一眼,虽然没有庶子不可为官这样的规定,但是庶子想要出头却远比嫡子要艰难,不说远了,就县里那些衙役都没有庶子出身的,更何况是官,所以他不解为何大丫头要送他读书。 不过人家的事也轮不到他来多嘴,顺着这话接道:“要真有那一天,你当个族长也不错。” 乔雅南揉了揉二弟的脑袋:“听到没有,修善能不能做个大族长就靠你了。” 乔修成抬头对上姐姐笑融融的眼神,轻声应了一声。 乔修善看向他爹,他们姐弟俩这是当真了?他随便说说的! 乔昌盛瞥他一眼,转开话题:“大丫头,修成这事我和你讲几句。” “二叔,我们去外边说。”乔雅南笑眯眯的看向眼睛在蹴鞠上移不开的小孩:“修善,你们先了解了解踢蹴鞠的规则。” 乔修善连连点头,那模样恨不得他们久谈一阵,免得他被他爹拎回家。 留下孩子们在屋里,三人去了堂屋,走在最后的沈怀信将门带上。 乔雅南去灶屋倒了凉白开出来:“二叔您坐。” 乔昌盛坐下来打量这堂屋,看着好像没多什么东西,但是就觉得不一样了。 “咱们桂花里一百零七户人家,加起来有七百多号人,免不了会有一些摩擦。好在我们和梅家关系一直不错,又是姻亲,避免了两个大族之间闹出事,即便如此,两边的小子们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大人都拎得清,他们打完了一会就好了,和外边哪个里的打架那都是一起上的。” 乔雅南笑着点点头:“都是好孩子。” “咱们桂花里确实大都是好孩子,只是哪个里都有那么几户人家一年到头事情不断,孩子难免跟着受影响。”乔昌盛喝了口白水:“那几个小子臭味相投,和乔家的梅家的都没少打架,他们也精乖,上哪都一块,人多的他们不敢招惹,单姓人家那些孩子没少欺负,后来挨欺负多了那些个孩子就也联合起来和他们打。” 乔昌盛看向大丫头:“按理这都是小子们的事,大人不掺和进去为好,不过修成这都见血了,还伤着好几处地方,乔家肯定要出面找他们要个说法。” “不用的,二叔。” “你不用担心,这并不算是给家族找事。” 乔雅南轻轻摆弄衣摆:“修成在家里连我爹娘都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如今却被伤成这般,我确实是很生气,可我也不想做一个孩子被打了,大人出面打回去的家长。修成是要把这当成仇当成怨,是要报复回去还是想化解了这矛盾,我觉得这都是他应该去面对的问题。” 屋内,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乔修善轻手轻脚的过去将门缝打开一些。乔修成把蹴鞠递给眼巴巴看着的修良,竖起耳朵听外边的话。 “我要做的是在他把这当成仇怨要报复的时候,告诉他这个报复的度应该怎么掌握,告诉他过了就不是报复,是伤害他人。若他愿意化解这矛盾,心胸宽广不和他们计较,我也会告诉他大度和烂好人的区别。”乔雅南笑了笑:“二叔,我不怕事,也并非担心给宗族惹来麻烦,我只是想做个和母亲一样遇事不冲动,用头脑去解决问题的人。” 乔昌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有些事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说不出这样一番有道理的话来,这再次让他觉得读了书是不一样。 “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二叔,正好您来了,和您说件事。” “你说。” 乔雅南似是真将这事放下了,转而说起别的:“我要去趟府城。” 乔昌盛一愣:“你这才回来几天,就走?” “只有我去,他们都留下。本来我还算放心,只是有了今天的事我也不敢这么想了,我不在的这几天还请二叔帮忙照看一下,怀信虽然留下帮我看家,但他毕竟不姓乔,有些时候不太方便。” “这当然没问题。”乔昌盛看向沈怀信,怎么看都应该是这位离开吧,怎么成了大丫头走,他留下来了? 沈怀信像是看透他未尽之意,解释道:“乔姑娘不放心修成和修齐,我也不急着离开。” 乔昌盛心下有些疑问,想了想,他没问,只是道:“驾马车去?” “对,徐老爹也该回了,我正好有事去找宋姨。” 不像乔雅南对男人的警惕,乔昌盛倒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阶级观念是深入骨髓的,没几个下人敢犯上。 “非去不可?要是不急可以去县里花点钱找商队帮忙送信,要是着急,你多花点钱可以走邮驿。” 沈怀信眉头一皱,接过话来:“邮驿是官驿。” 乔昌盛笑:“我只知多花些钱这路子是通的。” 以官驿来行便宜之事,钱进了自己荷包,打的好主意,沈怀信在心里重重记上一笔。 第六十三章 忍得辛苦 乔雅南看了眼目下无尘的少年,大概在这个年龄段,大家都曾是这般非黑即白吧。 “这事我得亲自跑一趟才行,我会尽快回来的。” 乔昌盛突的想到她之前说想到的事,莫不是…… 张嘴就要问上一问,想想还是作罢,两个小的和这么好的未婚夫都在这,跑不了。m.23sk. “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桂花里还没有我们顾不到的。”一说完乔昌盛就想到了修成被打这事,虽然大丫头大气,但做为长辈他仍是得多说一句:“那几个孩子要么死了爹,要么没了娘,家里一摊烂帐没人管他们,野得很,以后修成要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是避着点,免得吃亏。我让修善那小子多往这里跑几趟。” 想到什么,乔昌盛笑:“不用我喊,有蹴鞠在这里他只怕会见天的往这跑,你要嫌烦只管往外赶。” “蹴鞠需要大场子,屋里玩不了,我瞧着外边那一块空地正好。”乔雅南只知道蹴鞠的玩法和足球差不多,具体的却也不清楚,确认似的看向怀信。 沈怀信点点头:“对,外边那地儿宽敞,正好。” 乔昌盛想了下那块地方:“我怎么记得有几块菜地?你们家以前没人,门外那几块族里谁要用就用了,现在你们回来自然是归你们自己用,不过靠近河边那几块不能动。” “我对农活这些不擅长,家里人也不多,后院那几块就够用了,至于河边的菜地,怀信,场地能缩小一点吗?” “如果是随便玩玩,场地大小当然随意……” “不行!”乔修善急巴巴的跑出来:“该有多大就要多大的,不能小。” “你这家伙,听墙角了吧。”乔昌盛笑骂:“总不能为了给你们腾地方玩把人家菜地都掀了,那儿都是肥地。” “爹,这可是蹴鞠,县里才有的,别的村儿里都没有!”乔修善眼睛都睁圆了:“多给你长面子啊!” 十里八乡的什么都得比比,蹴鞠自然是极能拿得出手的,乔昌盛也心动,只是因为这个就要废了几块土地,他要是点了这个头能被他爹打断腿。 “你爹还有爹,你和你爹的爹说去。” 乔修善拼命摇头,那他不敢。 “就坑老子。”乔昌盛作势要拿坐下的小凳子扔过去。乔修善立刻往屋里跑,扒着门眼巴巴的看着三个大人。 “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们父子斗法的时间里沈怀信有了思路,比着手势道:“如果是这么划场地,那是要把菜地划进来才够,可要是我们换个方向,这样划。” 沈怀信比划的手势换了个向:“避开了菜地,大小也应该够,明天我去丈量一番就知道了。” 乔昌盛跟着他的比划了解了这个方向,点头道:“要是还小了你往北边挪,那里的树没什么要紧的,正好你家需要准备柴火过冬。” “那场地怎么都够了。” 听着厢房里传来的笑声,三个大人相视一笑。 “臭小子,回去了。”乔昌盛扬声把兴奋得直跳的小子们叫出来,起身道:“你出门当心,安全为重。” “我会的,二叔慢走。”乔雅南看向眉飞色舞的小孩:“修善,明天早点过来玩。” “我都想赶紧到明天,天一亮就过来。”机灵的跑到院子里避开他爹的巴掌,他大笑:“修成,明天等哥哥过来找你玩。” 修成轻快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好。” 送出院子,目送几个孩子追追打打着离开,乔雅南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 “不用这么忍着也没有关系。”沈怀信看不得乔姑娘这般隐忍,他都气得想去揍人,乔姑娘这么疼弟弟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我那些话不是说给二叔说的,是说给我自己听,我应该做那样的大人,在修成和修齐的事情上我应该这么理性才行。”乔雅南看着远处的夕阳长出一口气:“出一口恶气是很爽,可是对修成没有一点助益,这件事,我觉得让他去面对去思考会更好。” “你是个好姐姐。” “表面上忍住了而已,其实我特别想打到他家里去,修成伤着哪了让他伤着哪,修成有多痛也想让他有多痛。”乔雅南看向沈怀信:“忍得很辛苦。” 看着乔姑娘无奈的笑,沈怀信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什么,大概这就是她做好姐姐需要付出的代价,而这样的事以前不知有多少,将来又不知还有多少。 “幸好时刻记得叫你遮脸,不然你就露馅了。”乔雅南突然把话题转开了去:“回屋吧。” 拿盆倒了些凉好的白开水,扔了块太阳暴晒过的手帕进去,乔雅南端着进到厢房,见修成抱着蹴鞠坐在床边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小修齐玩。 乔雅南头一次没有去抱醒来的小修齐,放下盆道:“往里坐点,我看看膝盖。” 乔修成把蹴鞠放下,往里坐了些,垂下视线看着姐姐把他的裤脚往上拉,并不意外膝盖上一大片都破皮流血了,看起来比手还严重些。 拧了帕子轻轻擦拭伤口,乔雅南问:“我们说的都听到了?” “恩。” “姐姐这么做你觉得对吗?” 乔修成看着姐姐的头顶:“我没想过姐姐做得对不对,只是有点没想到。” 乔雅南笑着抬头看他一眼:“以为我会打过去?” “以前你羞于与人争论,更可能会这么做,可母亲去世后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就觉得你不会这么算了。” “那你觉得以前的姐姐好,还是现在的姐姐好?” “现在。” 乔雅南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争这个好赖,一边开心自己付出的被人知晓,并且有被放在心上。 换到另一边膝盖,看他疼得本能的往后退,乔雅南动作更轻了些:“当时难过吗?” “有点。”乔修成看着自己的手,想着心里破碎的那一个个泡泡:“但是没多久修善哥他们就来了,他们帮我打架,把那些人都打跑了,他还和修良哥一起做人轿抬着我走。” 第六十四章 行成于思 乔雅南抬头看到他上扬的唇角也跟着笑:“经过今天是更喜欢这里了,还是更想离开了?” “喜欢多了点,但仍是想离开。” “为什么?” 乔修成看向姐姐:“要是一直在这里就太没出息了,我一定会考入鹤望书院,我要写得了文章,还要打得过人。” 到底还是在心里留下痕迹了,乔雅南叹了口气。 她的生长环境教会她万事靠自己,连家长会都是自己给自己当家长,那种无所依靠的感觉深刻到哪怕换个皮囊都带上了,所以她绝不会让修成和修齐也尝到那种滋味。 只是做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且在最底层的环境里工作过三年的人,她太清楚养成独立的人格有多重要,尤其是精神上的独立,她希望修成和修齐有她做依靠,但也同样拥有独立的人格。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学过吗?” 抓着一把草走进堂屋的沈怀信停下脚步。 乔修成摇头:“还没有。” “出自韩愈的《进学解》,意思是学业由于勤奋而专精,由于玩乐而荒废;德行由于独立思考而有所成就,由于因循随俗而败坏。”乔雅南拧了帕子,将小孩的手摊开在掌心轻轻擦拭,因为心疼眉头紧皱。 “学业我并不担心,你聪慧,也上进,循序渐进一步步走稳了不会有一点问题,相比起来我更看重后者,或者说我重视的是这句话里的‘思’。修成,我希望你能学会独立思考。” 乔雅南声音平缓,温和,她并未因为这个话题而停下动作,甚至因为心疼他掌心扎了个小石子进去眉头皱了又皱:“你是庶子,这是你心里的一根刺,碰一下你就痛一下,即使你给自己穿上一层又一层铠甲,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好似别人说什么你都已经刀枪不入,卸下铠甲仍是一身鲜血淋漓。”3sk. 终于把那小石子弄掉,乔雅南把冒出来的血丝轻轻擦掉,继续道:“是庶子又如何?你做奸犯科了?还是伤人毁物了?把他人的错强加于你们身上的人才是错,你要承担的是你做下的对的或错的事。你要学会独立思考,不为将来成为多高尚多了不起的人,也不为将来有多大成就,而是为了不自苦。反过来说,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不就是文中的‘毁于随’吗?” 换另一只手,乔雅南又道:“心结过重就会成为执念,执念重了就成心魔了,那说不定就得走歪路……” “不会。”乔修成加重语气:“我不会。” 乔雅南轻拍了下他没伤着的手心:“知道我说这一大堆重点在哪吗?” “独立思考。” “那能试着去做到吗?” “能。”乔修成用力点头:“我肯定能做到的。” “有这决心就好,慢慢来,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自苦,别外人说你几句你就觉得天塌了。” 乔雅南揉了揉他的头,又拧了毛巾去给他清理额头的伤口:“天真塌下来还有你沈大哥那样的撑着呢,等你有他那么高了就该和他一起撑了,不然怎么会有顶天立地的男子这样的话代代流传。” 顶天立地的沈怀信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乔姑娘真是,明明前边说得那般正经且有独到见解,怎的说着说着就又说笑了。 进到灶房把草洗干净,装碗里用菜刀刀柄捣了一会,看能用了端着去厢房:“清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乔雅南刚给小修齐换了尿布,闻言回头看向他:“碗里是什么?” “草药,武课的先生说军中的大夫就用这种草药给受伤的将士用,我看这里遍地都是。” 乔雅南大喜,天热,她就怕会发炎:“有用?” “放心,很有用。”沈怀信看她一眼,顶天立地几个字浮现在脑海里,他不自觉的挺了挺腰,站得更直了些。 “修成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身上有没有出血。” 小古板乔修成把衣襟拉紧了:“没有。” 乔雅南气笑不得,戳了他脑袋一下道:“年纪小小怎么想得这么多,赶紧的。” 乔修成求救似的看向沈大哥。 沈怀信上前给他解围:“我来给他检查,时辰不早,你先去做饭。” 乔雅南看了屋外一眼,她如今已经会大致辩认时辰了:“那行,你给他看看,我去做饭。” 两人齐刷刷的目送,沈怀信回头看到小孩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失笑:“怪不得你姐要叫你小古板,我能不能看了?” 乔修成乖乖把衣裳脱了,没有破皮,只是肋骨那一块颜色明显要深一些,睡一晚估计会青。 “姐姐问起来沈大哥你说没事。”乔修成把衣裳轻轻拢上系上衣襟,是真疼。 “等你伤好了我教你练力气。” 乔修成抬头:“真的?姐姐同意吗?” “为你好的事她什么时候反对过。”沈怀信抓了些草药糊在他额头上,又往他膝盖和手掌上糊:“乔姑娘读过很多书?” “很多在书院上学的男子都不如她读过的书多。” 抹上药后火辣辣的疼痛感轻了些,乔修成身体也不那么紧绷着了:“母亲管教我们兄妹的方式不一样。大哥不爱念书,母亲就不逼着,而是教他如何待人接物,与人为善,对他的要求是诚信。对我则和大哥相反,不允许我在学业上有所懈怠,也不允许往人际上钻营去走捷径,对我的要求是自重。相比起来,母亲对姐姐是最宠惯,但要求也是最严格的。” 沈怀信也不顾一手的绿汁,侧耳听得认真。 “姐姐爱漂亮,母亲每年都会给她做府城最流行的衣裳,买最好看的首饰,哪怕是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用的也会买回来给她当嫁妆。父亲和大哥外出见着好看的也会给姐姐买回来,或当嫁妆,或者就单纯是因为好看,知道她看到会欢喜。” 想着那些和睦开心的日子,乔修成怀念得不得了,做梦他都想回到那时候。 第六十五章 人生所贵 “但是我们兄妹里也只有姐姐挨过母亲的打。” 沈怀信抬头,只听这几句话就知乔姑娘在家是怎样的受宠,怎会挨打? “姐姐不爱女红,手帕都绣不好,还总戳得一手的血,母亲就让她用看书练字来代替。但她每日已经有不少看书练字的功课,难免会有想偷懒的时候,母亲就会用戒尺打她手心,手心打肿了还得继续写,要是写得不好还得挨打,父亲和大哥求情都没用。” 沈怀信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教导方式放在儿子身上常见,对女儿这般严格的他不曾听过。 “听起来乔姑娘是由母亲授业。” “对,我听过母亲给姐姐授课,那些书明明远远超出我学习的范畴,但是母亲讲的我也能听懂一些。”乔修成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崇拜:“母亲很厉害,对典籍如数家珍,姐姐和母亲斗法从没赢过。” 若非知晓乔姑娘的母亲没有为官,沈怀信都要以为这些话是在说某个女大人,他甚至想问,你们的母亲是不是哪位名家的后人,能教出这样女子的家庭定不普通。 可背后打听长辈的底细非君子所为,不过知道了这些,乔姑娘对典籍的信手拈来也就有了出处。 “你姐姐的话很有道理,我再赠你一句。” 乔修成坐正了:“沈大哥你说。” “人生志气立,所贵功业昌。意思是说:人生立下的大志,贵在能为国家建功立业。” 沈怀信定定的看着他,说到这样的话题连眼神都显得格外有神:“身为男儿,当有建功立业之心。于公,是为实现理想抱负,于私,也为自己能有庇护家人的能力,这才是我们理应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而非因一些外因深陷泥潭之中。你若觉得不公,便尽你之能去改变,你若觉得不甘,那更得加倍努力,让那些曾经轻贱你的人不敢抬头看你,也让你的后代子孙再不用吃你曾吃过的苦。这些话你听得懂,是不是?” “是,我听得懂。”乔修成用力点头:“‘人生志气立,所贵功业昌’,我记住了。” 看着受教的修成,沈怀信尝到了先生的滋味,教导一个聪慧的学生真是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嘱咐他别动,沈怀信拿着碗去了灶房,不等问就主动告知:“有点红,没有破皮。” “明天肯定得青一大片。”乔雅南叹气:“要不是修善去得及时,真不知道修成得伤成什么样,外伤治得好,心里的伤得跟他一辈子。” 沈怀信把手浸在水里泡着,草药汁不好去除:“如果,我是说如果,修善最后没赶上,你会怎么做?” “打过去,然后离开这里。” “回府城?” “不一定,也可能在县里租赁个房子先安顿下来,总之有办法可想。”乔雅南无比庆幸修善他们去得及时,不止是让修成没伤得太重,还因为他们的出现治愈了这件事带给修成的伤害,后者比前者更重要。 沈怀信擦干手在火塘边坐下:“乔家根底不错。” 是啊,根子正这一点太重要了,想到那个虎头虎头的小孩,乔雅南笑出声来:“尤其是想当族长的那个,又机灵又皮实。” 见她笑,沈怀信也跟着笑,添了根柴火进去,他道:“要准备些吃的带上吗?” “做几张饼,再炒个干菜带着就行了,我一个人出门不像带着他们俩,怎么方便怎么来,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们这几天要怎么过。” “我吃兴婶娘送来的那个霉豆腐就行,小修齐的米汤我会熬,主要是看给修成准备点什么菜。” 乔雅南想了想:“我多做一些饼?也不行,给小修齐熬米汤就会有米饭,这样,我把带回来的干菜全炒了,这个经放,用来炒饭吃很香,拌着吃也行,要是到时我还没回来,你们就想想办法。” 沈怀信有些窘迫,这显得他实在太不能干了。 “晚上我教你遮脸。”乔雅南看着他有些斑驳的脸暗道了一声暴殄天物:“有蹴鞠在,那些小孩见天的会往这里跑,而且一开始估计你得当先生教会他们,所以还是得遮上一遮。” 沈怀信不是很愿意:“得一直遮到什么时候?” “时间长一点吧,他们习惯我们的存在了就可以慢慢少抹一点。我这次的事如果能成,那应该能更快一点。”乔雅南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喜欢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蛋儿。” 沈怀信看她一眼,这才发现她把脸洗干净了,他赶紧起身去洗脸。 乔雅南跟着起身,菜都先不管了,拿盆去舀了些白面和上。 在到达桂花里的第四天,雅南家的餐桌上终于有了冬瓜和蕹菜之外的菜色:煎豆腐、炒香干、豆皮开汤,几人吃了个肚圆。 把出行的东西都准备好,赶着最后一点光亮洗漱收拾干净,乔雅南看着灶上那盏煤油灯笑道:“咱们家终于不用烧火借光了。” 沈怀信一直记挂着她说的教自己遮脸,又期待又紧张,见到她过来更是心跳加速,慢了半拍才接上话:“修成那里也点上了,到时你带着这盏回屋。” “行,你等我会。”刚洗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乔雅南先去修成屋里把他手里的书收走放下,然后去屋檐下收了条脸帕擦头发,边隔着窗棂给他订规矩:“在府城时家里灯火通明,你看书也就没人说你,这豆大的油灯你不许看书,眼睛还要不要了。” 乔修成小声的辩解:“看得见。” “不亮灯我还看得见你呢!”这方面乔雅南一点不好说话:“不许看听到没有?” “听见了。”乔修成闷闷的应,以后他得调整一下,反正姐姐只说不许看,没说不许写,他就白天看,晚上默写,不然荒废太多时间了。 乔雅南哪能想到他心里这点小九九,头发擦了六七成干就作罢,把脸帕重又晾了上去,回屋拿了那几样工具去灶房。 沈怀信本来坐着,听到脚步声忙站了起来,眼神直往门口瞟。 第六十六章 有意无意 “我想到了。”乔雅南走进来,边道:“你不是有个斗笠吗?以后起来就戴着,那抹两层这个粉就行了,这个容易学。” “不是出门才戴?” “以后你看着吧,来的人不会只有小孩的。”拖了凳子坐到怀信对面,把煤油灯往他那边移,乔雅南把小铜镜递过去:“蹴鞠在这里是个稀罕物,你以为只有小孩喜欢?二叔都多看了好几眼。大人不一定会和小孩抢着玩,但是来瞧个热闹是肯定的。说不定还有大孩子来抢,有得闹腾。” “无事?” “有也是小事,总不能因为这些可能就藏着这东西不玩了,种菜还怕被偷呢,难道就不种了?” 乔雅南勾着他下巴抬高一些,沈怀信垂下视线不敢直视。 “怀信你这张脸真是,看多少次我就想感叹多少次,儿肖母,你娘是不是绝世美人?” 沈怀信记性好,哪怕母亲过世时他才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清楚的记得母亲在病床上的样子,美吗?沈怀信‘恩’了一声:“极美。” “果然是,男生女相是大富大贵之象,怀信你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乔雅南把到了嘴边的‘苟富贵勿相忘’咽下去,这随口开玩笑的习惯在这里要不得。 “你在小铜镜里看我怎么做,感觉要跟上。” 沈怀信忙举起小铜镜,光线不强,他拿近了一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出神,男生女相,是好事吗? “你看,就用棉团这样蘸粉,两三下就够了,然后这样往脸上按,边按边移动,不要遗漏哪一块,不然就不均匀了,全部抹完了后再来一遍。”乔雅南先给他左脸上了两层:“你对比看看。” 沈怀信看着黑了的一边脸,突然就有些理解了乔姑娘的感慨,遮住抹黑的这边脸,他还是好看的。 “我帮你拿着镜子,你来抹右边试试。” 沈怀信之前自己也匆匆忙忙抹过几下,这会拿着棉球就也觉得挺顺手,回忆乔姑娘的动作学着慢慢往上按。 “慢一点慢一点。”乔雅南用手指勾开他的手,看了一眼举着铜镜送到他面前:“你看看,是不是中间有一块白的,太快了容易漏。” 沈怀信胡乱恩了一声,感觉全遗留在刚才乔姑娘勾过的地方。 “把这里补上,后面慢一点。” 沈怀信动了动身体把脸送进铜镜里,在露出来的白色肌肤上按了两下,然后再往下按。 “又漏了。”乔雅南手指刚一动,男女之别后知后觉的出现在脑子里,她捏住他衣袖一角拽开:“你看看,是不是又露出白底了。” “恩,我再慢一点。”沈怀信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慢慢的按,不敢去深思自己刚才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从这里开始就再没有遗漏,连着三次,一次比一次熟练。 “这样就可以了,你只要记得不要用衣袖去抹脸,流汗的时候也注意,然后再戴上斗笠基本就没问题了。”有点热,乔雅南把头发随手挽在脑后,还不忘多多夸奖:“怀信你学什么都快。” 沈怀信有点心虚,重新打了一盆水把脸洗干净,连着额头的汗一起。 乔雅南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灶房,和才回来时的颓败相比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说人气养屋:“真担心你们吃不好,可惜时间太赶了,不然我还能想想办法多留些东西给你们。” “我能照顾好他们的。”沈怀信晾好脸帕转过身来看着她:“你不用挂心,只管去办自己的事,我虽不擅家事,但是也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 “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乔雅南仰天长叹:“我就是个操心的命,这也担心,那也不放心。” 沈怀信把荷包抓在手里,犹豫了一会才递过去:“我知道你不想用我的银钱,但是出门在外,身上还是多放点银子为好,若是没用上你回来再还我。” “我去不是花钱的,是要挣钱,要是还要用掉你这么多钱,那还能叫无本买卖吗?”乔雅南挥挥手:“少来这套,心眼这么多小心不长个了。” “我还长的。”沈怀信反驳,他小的时候就长得比同龄人慢,再加上又是书院里年纪最小的,武先生年年给他摸骨,生怕把他练狠了伤着底子,就今年年初还给他摸过,说他还会长。 “好好好,长长长。”乔雅南把他当弟弟哄着,笑语晏晏的道:“现在也不矮了,比我高半个头呢!” 可他穿不了大哥的衣裳,那是不行的,沈怀信在心里悄悄计较,他肯定会比大哥长得高。 “辛苦一天,早些歇息。”掩嘴打了个呵欠,端着油灯往外走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从作息上来说乔雅南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古人了,也挺好。 次日天才蒙蒙亮雅南家里就炊烟袅袅,就着昨晚的剩菜解决了早餐。徐老爹牵着马出了门,等待的时间里牵着马在附近吃草。 乔雅南把包裹放到书桌上看了看修成的伤口,草药很管用,没有发炎,都在结痂了。 揉了揉小孩的头,乔雅南嘱咐道:“这几天你的任务就是养伤加带好小修齐,在我回来之前都不能去踢蹴鞠。” “我知道。”乔修成把难过的情绪压到心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你别挂心。” “哪能不挂心啊!”乔雅南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他的头,低下头去亲了亲小修齐的脸蛋,提醒自己不能耽搁了。 转身的一瞬衣袖被拽住了,小孩声音闷闷的,轻轻的:“早点回来。” 明明不过是一次计划中的小别离,乔雅南甚至都觉得不应该有离愁,可这一刻她酸了鼻子,转回身去将两个弟弟揽在怀里:“我会很快回来。” “恩。” 背上包裹出屋,她看向体贴的让出空间给他们姐弟,在屋檐下等着她的怀信,打趣道:“怀信弟弟也在等着和我道别吗?” 沈怀信被这声‘怀信弟弟’震得抬起些许的手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往上抬。 第六十七章 世泰米行 乔雅南上前把他手里的信抽走,看着上边‘范世钦亲启’几个字也不问这是谁,只是问:“送到哪里?” “城南世泰米行,你和掌柜说‘京城来信’即可。”顿了顿,沈怀信解释道:“这是我舅舅的名,说京城他就知道是我。” “一定办到。”乔雅南看向他:“那家里就拜托你了。” 沈怀信点点头,千言万语想说,也只汇聚成一句:“你快去快回。” “我恨不得自己能飞。”乔雅南挥挥手往外走,上了马车,她又撩起帘子挥了挥:“走了。” 沈怀信背着手送了几步,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没入晨雾当中,这一幕在他眼中定格。小时离家尚不懂离愁,到了京城后大伯待他如亲子,比亲爹更像爹,这些年大半的时间在书院里,他也没机会体会离愁,可这一刻他知道了,原来离愁这般让人不舍,恨不得追上去一起走。 低头踢飞一块石头,沈怀信转身进屋,从前院走到后院,从灶房到厢房,哪哪都是空荡荡的感觉,和坐在床沿发呆的修成大眼瞪小眼的对上,看懂他眼里的不安和惶然,他那颗不知往哪里着落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指着书桌道:“一人一半?” 屋里有大人在,乔修成的心悄悄安稳了些,看了沉睡的小弟一眼,撑着床起身,一瘸一拐的往书桌走,坐上那张专属他的高凳。 沈怀信坐到另一边:“有不解的可以问我。” “恩。” 另一边,乔昌盛看着马车缓缓驶离,转头向在院子里抽水烟的父亲道:“走了。” “小的才那么一爪大,她也放心让那姓沈的带着,那小子看起来哪里像是会带孩子的。”抽了口水烟,老族长道:“你多跑几趟,别等人家求上门来,他沈家有情有义,不能让他觉得大丫头娘家的人都不中用,不帮衬她。” “知道,我去和昌兴哥说一声。” 老族长点点头,想着那打水井的怎么还没回话,这个时间打井最好,入冬后土地冻紧实就不能动了。 *** 和来时连坐的地方都只剩一点不同,马车里空旷得让乔雅南干脆躺下了,只是路不平整,被颠得难受,她又坐了起来,撩起帘子和徐老爹说话。 “手不疼吧?” “姑娘挂心了。”徐老爹张开手掌给他看:“那大夫的药好使,伤已经结痂了,马听使唤,我松松拉着绳一点不疼。” “那就好,回去我得和宋姨好好夸夸,这几天你帮我大忙了。” 徐老爹心下一喜,脑子里转了转,试探着道:“夫人要在家生子里给小公子挑个书童,我家那大孙子是其中一个,姑娘若能帮着说上几句好话……” 乔雅南还没习惯把下人不当人,自觉这几天得徐老爹帮了不少忙,正不知道怎么还这人情,听他这么说想了想,道:“我会和宋姨说上一说,不过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有姑娘这句话就够了。”徐老爹欢喜的甩了下鞭子,语气上扬:“我那大孙子性子机灵,又护主,要不然夫人也不会选中他,托姑娘说一句就更有把握些。小老儿也没别的想法,就盼着他能跟着小公子多学几个字,将来能做个管事也比他爹,比他祖父强。” 身在底层,连念想都朴素得近乎卑微,乔雅南笑着安抚:“说不定以后会更有出息。” 徐老爹笑出一脸褶皱:“那一定是托了姑娘的福。” 如果能托她的福,那她肯定有更大的福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福气在后头,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被颠得屁股都抬起来的乔雅南揉了揉尾椎骨,呲牙裂嘴的给自己笑了一个。 这一晚,乔雅南仍去了老妇人那里投宿。 老妇人这几日都没做着买卖,这终于等来一个竟然还是上次投宿过的,脸上的笑容大得都收不起来,比之上次还要热情不少,短时间内都来两回了,指不定就还有第三回呢?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府城仍是一片繁华景,乔雅南怔怔的看着街道两边熟悉的建筑,明明不过离开短短时间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只是和离开的惶惶不安相比,此时她内心堪称安稳。 “先去城南世泰米行。” “那里小老儿熟,姑娘坐稳了。”徐老爹响了个空鞭,拽着缰绳往旁边一条巷子拐去,回到熟悉的地头他也高兴得紧。 世泰米行比预期的大了不少,乔雅南在心里估量了一下怀信外祖家的实力,旋即想到他离开时搜查他那个阵仗这点心思也就放下了,古人讲究门当户对,他外祖家差不了。 店小二迎上前来:“姑娘看中哪种米只管和小的说。” “你们掌柜在吗?有一封京城来信需请他转交。” 一听京城两字,小二忙道:“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很快,小二就回转把门帘撑起来,蓄着八字须的掌柜快步过来,打量她一眼,道:“姑娘说是有京城来信?” 乔雅南将信递过去。 掌柜看着熟悉的字迹眼里就有了喜意,朝姑娘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是从京城来?捎信之人可还有捎别的话?” “不曾,信中应该都有说明。”不知道怀信信中说了什么,乔雅南也就不多言:“我这两日即会回转,若有信要带回,两天后我会再来一趟。” 掌柜立刻把这话接下来:“劳烦姑娘。” 乔雅南笑笑,走出米行上了马车。 掌柜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嘱咐道:“叫你兄弟跟上去,看看她是哪家的,别被人发现了。” “是。” 掌柜也不敢耽误,把帐本锁好即往范家送信,为着这位久居京城的公子,两家都快打起来了。 乔雅南有些犹豫是否要直接登门找宋姨。她虽出了重孝,但小孝仍在身,在宗族无需避讳,在外时只要没带孝,投宿做做买卖也无妨,登门去他人家里就不太合适。 但是宋姨又实在算不得他人,母亲过世她就没有避讳,不但帮着操持葬事,还带着子女一起送葬。连宋姨的丈夫方平都几次上门,回来了不上门好像也不对。 第六十八章 宋姨其人 想来想去,乔雅南仍是决定不登门,让徐老爹将自己送到离宋姨家最近的客栈落脚。方家有老人,冲撞了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宋姨会来得这般快,她这才洗了把脸,往床上躺着缓缓快颠散的身体,门就被敲响了。 “雅南,开门。” 乔雅南赶紧跑过去将门打开,看着外边瞪着她的美妇人软软的叫了声‘宋姨’。 “家里装不下你了是不是,把东西拿上跟我回去住。” “宋姨,您别生气呀!”乔雅南把风风火火的妇人拉进门,飞快将门带上,在桌边挨着人坐下讨好的道:“您先听我说说理由呀!” “还不就是那点事。”宋凝看着短短时间内突然就懂事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心疼才好的孩子,语气也软了下来:“姨父什么态度你还不知道吗?我出门时还说一定要把你带家里去,我们就是自家人,不需要你顾忌那些。” “我当然知道您和姨父不会和我计较这个事,可我得计较呀!年初的时候方家祖母才生了场病,到现在都还没离得了药,我得多不懂事才带孝上门。”乔雅南挨着她撒娇:“方家祖母多疼我们啊,我盼着她老人家长命百岁,您就当我孝顺祖母了好不好?”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这话宋凝一个字都反驳不了,瞪她一眼,旋即又心疼的摸摸她的脸:“又瘦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哪有瘦,好着呢!”这个话题危险,乔雅南忙说起别的:“您就不好奇我怎么又回来了吗?” “你赶紧说说,过来的路上我都在想你怎么回来了,要说家族对你们不好,也不该你一个人回来才对,总不能是他们把那两兄弟强行留下了。” “那您可就想多了点,留下谁养啊!乡下日子不好过,谁家也没多的粮食。” 乔雅南给两人都倒了杯茶,虽然只是茶叶沫儿泡的,但是也比白水味儿好,她喝完一杯才道:“我手里银钱不多,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挣几个钱。老家名桂花里,名符其实,漫山遍野全是桂花树。据族人说大夫都认为他们那里桂花最好,每年都会去采摘,我就想做做这个无本买卖。” 方平和乔昌延一样都是跑商起家,但是他底子比乔昌延好,再加上娶了宋凝为妻,虽然一开始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后来宋家到底还是认了这门亲事,对他也多有扶持,早在六年前就自组了商队,渐渐的家底就越发丰厚了。 宋凝是能干人,对这些买卖上的事自是懂的,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把桂花卖给作坊?” “恩。” “时间晚了点,但凡早上一个月我也有把握,到了这会不一定还能找着买家。” “我知道,就是想试试看。”乔雅南起身去床上,打开包裹把带来的两枝桂花拿过来:“宋姨您看看花苞,是不是特别饱满。” 轻微的桂花香气散在空中,宋凝虽对桂花没有多少了解,但东西好不好是会看的,她点点头:“是不错,我拿一株去找几家问问。” “麻烦您了。”乔雅南挽住宋姨的手臂靠了上去:“我只能来找您帮忙。” “不找我你还想找谁,你姨父的商队就送过香囊香膏这些,我回去和他打听打听。”宋凝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不如以前柔软的掌心在心底叹了口气,却也无比庆幸她立起来了,不然这个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仍是没有你大哥的消息。” “料到了,要有消息您一见面就和我说了。”乔雅南笑:“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我已经不那么着急了。族人很和善,回去这几天帮了我许多忙。” 为了让宋姨放心,乔雅南把这几天在桂花里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说,没有提及怀信半句。 宋凝听得认真,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似作假也就放心了些:“修齐也是他们在帮忙照顾?” “肯定多数时候还是修成带着,不过会有族婶来帮忙。” “修成是能干,不怪你放心出门。” “能干得让我心疼。”想起被托付的事,乔雅南道:“这次徐老爹帮了我很多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他才好。” “他听我吩咐行事,要你谢什么。”宋凝想到什么,动了动肩膀把人托起来:“你倒提醒我了,可以把他留给你用。” “他一家子都在方家,让他们家人分离那我也太过分些,再说了,我家现在可用不起下人。”3sk. 宋凝不理会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之前我还在想,你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把他留在你那,那你来一趟不就方便了吗?雅南我跟你说,你一年至少得把你们姐弟送来给我看两回。” “宋姨,这不行。”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乔雅南哭笑不得。 “怎么不行了,我不方便出门,你不得体谅体谅我?”宋凝又瞪她了:“听话,宋姨家不缺这个人用,你缺,他但凡能帮你跑跑腿都是好的。” “真不行,人家帮了我的忙,我却让他们家人分离两地,那我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呐?您说我要是前途无量也就罢了,跟着我还有点奔头,可您看我这还想着做无本买卖呢!” 乔雅南摇了摇这个真把她当自家小辈疼的姨姨,语气又软又亲:“我肯定会来看您的,我要不来您让徐老爹来接我行不行?” 宋凝是真想放个人在雅南身边给她用,见她这般说既欣慰她主意正,脑子活,又无奈她主意太正,不但说不服她,还被她说服了。再一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徐老爹知道怎么去,可以让他多跑两趟,给他们姐弟送些东西去。 “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又推三阻四的不来。” “我哪里敢呀!”乔雅南笑眯眯的摇了摇宋姨的胳膊:“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的,您帮我赏点什么给他,主子赏的不一样,他在下人里也有面子。” “是是是,宋姨一定让他有面子。”宋凝捏捏她的小脸:“皓晨要上书院了,需要个书童侍候,徐老爹家那大孙子有几分机灵,根子上也正,用着正好。” 第六十九章 僵硬怀信 拐了个弯正好让这事成了,乔雅南心情不错:“晨晨要上书院了?” “恩,进了千里书院。” 千里书院,正是之前修成上学的地方,乔雅南点点头:“这个书院不错的。” 宋凝握住她的手低头轻声问道:“会回来的,是不是?” “当然,宋姨您等等我,我们都会回来的。” “好孩子。”宋凝轻轻搂住她,在雅南看不到的地方红了眼眶,之前多娇气的姑娘啊,现在却这般懂事,文姐姐若知道了只怕心疼要比欣慰更多些。 乔雅南看着客栈屋顶轻轻蹭了蹭宋姨的脖颈,感受着她对自己的心疼。她很擅长和人撒娇的,这是在她成为孤女的那些年里学会的生存技能,所以她在亲戚里一点不讨人嫌,时常还能得一句赞扬。在她离家读大学和工作后,家里那些女眷和她联系得比她们的子女都勤。 一开始撒娇是为了讨好,寄人篱下早早学会了看人脸色,知道怎么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可是时间长了后和长辈撒娇好像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没有讨好,也不为了得到什么好处,在长辈面前就想撒撒娇,就像现在一样。 “客栈里都是荤油,你别去吃,每顿饭我都让吴娘子做好送来。” “好些日子没吃吴娘子做的饭,我都馋了。” 宋凝捏了捏她的脸,起身看着这简陋的客栈房间叹了口气:“那边租赁的房子已经退了,找回来三两银子,出来得急我没带荷包,明儿给你。”m.23sk. 乔雅南应好,不该她的她不要,该她得的她也不拒绝,毕竟她现在是真穷,一文钱都不敢乱花的穷。 “天快黑了,宋姨您快回去,代我向方家祖母和姨父问声好,等我出了孝再登门向他们请罪。” “他们要骂你的,自家人还讲究这些。”宋凝往外走,拉开门又回过头来道:“晚上把门关好,拿桌子顶一顶,不认识的人别理会,这边离宋姨家里近,要是有什么事你往那边跑知不知道?” “知道。” “你这事急,我明天先去各家跑一跑,估计得晚些才能过来,你要是想见朋友就去,不用干等着。” 乔雅南软声应好,又听了些嘱咐才终于把人送走了。看着关上的门,她倒退着往后走,躺到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心想:充电了充电了,就算这次白跑一趟也来值了。 “咚咚咚,咚咚咚!”连贯急促的敲门声将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乔雅南惊醒了,只从这和宋姨如出一辙的敲门声她就辩认出来是吴娘子。大概是跟着宋姨的时间久了,主仆行事风格像得很。 “姑娘,我是……” 话音未落,门已经从里打开,乔雅南笑眯眯的道:“我当然知道是吴娘子来了!” “姑娘还记着我呢!”吴娘子一脸欢喜,进屋把食盒一层层拿下来:“今日太赶了,就做了一道菇子和一道茭白,明儿再多给您做两道菜。” “我一个人两个菜足够了。”乔雅南低头闻了闻:“都要流口水了,筷子筷子。” 吴娘子忙拿了筷子递过去,米饭也端出来放到她面前:“姑娘看起来瘦了不少,得多吃点。” 乔雅南突然就有了种外嫁女回娘家,被娘家人心疼的感觉,便是没挨着什么欺负也要生出一种委屈感来。 “味道不对吗?炒得急了点,是不是糊了?”看她不说话,也不吃,吴娘子忙探头去看,没糊啊? “就是想起以前了,那会娘不给我吃糖,吴娘子每次来都偷偷给我带。” “多久前的事了,姑娘还记着。”吴娘子鱼尾纹都笑了出来,笑着笑着想起乔家这连番变故心里又难受。她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夫人和乔夫人来往多少年她就跟着跑了多少年,说是看着她长大都不为过。眼看着娇滴滴的姑娘一夕之间把这个家撑起来,每每夫人说起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跟着抹泪。 “姑娘这么能干,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吴娘子就等着看吧!”乔雅南看了眼窗外:“马上要起宵禁了,你快回吧,等我吃完就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姑娘不嫌弃我当然愿意。”吴娘子把食盒盖子盖上:“吃完了您早些歇着,明儿我送早餐过来。” “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很乐意给姑娘做吃的。”吴娘子又给她倒了杯水放着:“那我先回了。” 乔雅南包着一口饭挥挥手,脸颊鼓鼓的模样逗得吴娘子直笑。 好些日子没有吃得这么好过,乔雅南把菜吃得一点不剩,摸着鼓鼓的胃在屋里转悠。 不用刻意去想,挂心的那几个人就出现在脑子里,都这个时辰了,应该都洗漱好了吧。 事实上并没有。 屋檐下,几个人围着一个桶正严阵以待。 “对,就这么提着往下放,轻点轻点,要把他掐青了大丫头回来你怎么和她交待。”在二婶娘的教导下,沈怀信僵硬的提溜着光溜溜的小修齐小心的往桶里放,时不时还看一眼二婶娘的动作看自己错了没。 “对对,放下去,然后松开一只手在水底托住他的屁股蛋子,腿也行,小心别让他滑下去。” 沈怀信缓缓松开一只手飞快往下托,溅起的水花逗得小修齐咯咯直笑。 一边的乔昌盛没忍住大笑出声,之前还觉得这公子哥儿他们乔家高攀不起,经过这两天他甚至都有点瞧不上他了,手脚怎么就能笨成那样,和他写字的手是同一只吗? 沈怀信低头用斗笠边沿遮住臊红的脸。 “好意思笑小沈,你给儿子洗过澡吗?”二婶娘白他一眼,看向沈怀信时又是一副慈母表情:“第一次生疏点很正常,我第一次给孩子洗都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才好。” 沈怀信小心的托着孩子,身体紧绷着,声音也是:“然后呢?” “然后你用脸帕轻轻给他擦一擦就行了,主要是脖子腋下那些地方多擦擦,孩子干净,不需要用那些个东西。男人力气大,你动作轻点。”二婶娘蹲下给他示范了一遍,并用手掌舀水给孩子洗了头。 第七十章 修成疑惑 沈怀信慢慢的跟着做了一遍,动作是轻了又轻,挠痒痒似的看得乔昌盛又想笑了,被婆娘一眼给瞪了回去。 沈怀信一点不敢分心,做得专心致致,要洗头时二婶娘拦住了:“你还不熟练,水弄到孩子眼晴里闹腾了晚上不好带。” “咯咯咯……”小修齐拍着水,开心得笑出声来。 “哎哟哟,看看咱们小修齐开心得哟!”二婶娘轻轻戳了戳孩子肚子,小修齐更开心了,拍出来的水花把几人衣裳都溅湿了,沈怀信低头用斗笠挡了挡。 “就没有哪个孩子不爱玩水。”二婶娘把脸上的水抹去,让抱着衣裳站在一边的修成把干帕子铺到沈怀信腿上,又指点着把小孩擦干穿上衣裳,等沈怀信抱着孩子起身时,他已经觉得打了一场胜仗。 “多来几次就熟练了。”二婶娘看他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住笑,完全没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人,和才来桂花里时高不可攀的公子哥儿联系起来,那会看他戴着斗笠只觉得不好招惹,这会看着倒像是害臊时用来遮脸用的。23sk. “也没来得及问,晚上好带吗?”二婶娘看自家男人一眼:“你要信得过我们,晚上我们可以帮着带几天。” 当然不可以!乔修成紧张的看向沈大哥,昨儿晚上确实折腾得不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和平时姐姐带小弟一样那么带的,吃东西也都算着时辰,可小弟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哭了几次不说,还一直闹腾。 “小修齐很好带,多谢二婶娘。”沈怀信低头看着笑得手脚乱弹的小孩,他怎么可能把乔姑娘交给他做的事转交给别人。 二婶娘还要说话,乔昌盛看她一眼制止了:“带得住就行,有什么事你让修成来找我们,找你们兴叔也成。” “多谢二叔。” 乔昌盛点点头:“行,不早了,我们先回。” 两人一走沈怀信和乔修成齐齐松了口气,乔修成送到门外,目送他们走远了一些赶紧回转关门栅上。 沈怀信迫不及待把斗笠扔到一边,抱着小修齐蹲下单手揽住,另一只手半点不嫌弃这是洗澡水拧了帕子擦脸。 怕摔着孩子,飞快擦一把帕子扔得飞快。 乔修成关了门回来看他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想起姐姐在家时就算是外面大雨屋里小雨的那个晚上,沈大哥都没这么狼狈。 “我来带他,沈大哥你去沐浴。”不怕有外人进来看到,乔修成没有提醒沈大哥,只是上前去接小弟。 沈怀信没有给他,抱着小孩回屋。那小子能扛,装得若无其事的,其实胸膛下边青了好大一片,这几天都会疼得很。 家里只剩自己一个大人,沈怀信打起十二分精神,连沐浴都比往常快了一倍,桶一放就先去厢房先看两个孩子一眼,确定他们都好好儿的才去拿脸帕擦拭头发。 “沈大哥,今晚我来带小弟吧。”乔修成走出屋:“姐姐不在家这些天我们轮流来。”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你昨晚都没睡好,不能今晚再没得睡。” 沈怀信摸着头发不滴水了就不管了,全部拂到后面伸了个懒腰打趣道:“让你个八岁的孩子照顾个更小的我去睡大觉,那太丧良心了,怎么对得起你姐姐的托付。” 乔修成皱眉:“可你晚上带他,白天又得教修善哥他们蹴鞠,今日白天还有大人来问你怎么玩,天天这样怎么熬得住。” “也不是没有办法。”沈怀信上前揽着他的肩膀进屋:“明儿再有人来就由你去教他们怎么玩,我去睡觉。” 乔修成一愣:“可是白日里过来的是大人……” “大人玩的就不是蹴鞠了?不都是一样的东西,规则又没变。” 沈怀信坐到床沿轻轻戳了戳小修齐的肚子,听到他‘咯咯咯’的笑也跟着笑起来:“愿意听你就说,不愿意听就请回,没有学个东西还挑先生的道理,大可以不学。” 乔修成不傻,相反,他极聪明,便是之前还没想到,这会也明白了沈大哥买回蹴鞠的用意。 “为什么?”乔修成是真的不解:“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沈怀信想了想:“从小到大我都读最好的书院,拜在最好的先生门下,学业从来都拿第一,顺风顺水的长这么大,没想到因为心里的念想千里迢迢回家一趟却差点在自己家里丧命。” 想起这桩事,沈怀信仍无法心平气和,冷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们相遇那会可以说是我自有记忆以来最愤愤不平的时候,我当时就想离开那里,半刻都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乔姑娘正好在那时帮了我一把,这堪比雪中送炭。她帮了我,我再帮回她,这不是理所当应的吗?” 可以这么算吗?乔修成毕竟才八岁,虽对此有疑虑,却也没有多想,更何况沈怀信也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去细想。 “而且我确实需要多了解民情。虽然先生说我明年不中也无妨,有的是机会重头再来,可我不想落榜。便是在年纪上吃亏些,我学的也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差,若他们得中,我却落榜,这几年榜首岂非浪得虚名?既然知道差在哪里,自然要想办法补上,要不是我坚持回府城,应该也是出门游历了。” 原来如此!知道了他待自己好的原因,乔修成对他又亲厚了两分,主动问:“大考一定会和民情有关吗?哪些算是民情?” “可能性极大,先生这方面的判断从来没出过错。”沈怀信对先生极其信任:“既是‘民情’,自然和百姓有关,简单点说就是百姓相关的一切,听得明白吗?” 乔修成若有所思的点头:“比如粮食够不够吃,土地够不够用?” 果然是聪慧,沈怀信笑着点头,只要不再揪着之前那个话题问,这些他很愿意多说几句。 “如今风调雨顺,邻国也都需要休养生息,我朝又有明君,至少五十年不用担心再起战事。从圣上的态度来看,如何让百姓生活得更好将是重中之重的事。你也可以对这些多加了解,将来未必用不上。” “是,我记着了。” 第七十一章 重回旧地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乔雅南做了一晚上的梦。 似是看客,又似是局中人,纷纷扰扰的人和事拉扯着她,也撕裂着她。醒来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这会是谁,身在何方。 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将窗户支棱起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早起的人儿开始一日的奔波。看了半会,乔雅南叫店小二送水进来,洗了个冷水脸才算是彻底醒了神。 不一会吴娘子就提着食盒过来了,并带来了主子的话:“徐老爹您用着顺手,这几日就仍让他跟在您身边伺候,要办什么事您也尽可以使唤他。” 乔雅南想了想,没有拒绝:“我不和宋姨客气。” “夫人听了这话肯定开心,她就怕您和她生份了。”吴娘子从食盒里捧出来一盅:“这是老夫人特意让身边的娘子做好了送来的。” 盅温热,揭了盖子,晶莹剔透的燕窝印入眼帘。 乔雅南心下明白,她选择住在客栈的做法让老夫人很满意,越是年老越是顾忌那些个事,甚至担心沾上她身上的孝,连派身边的人送来都不曾,而是让吴娘子带过来。 好日子谁不想多过几天呢?乔雅南特别理解,抬头笑道:“你回去替我谢谢方祖母,待我出了孝再去看她老人家。” “一准儿给您带到。”吴娘子把小勺递过去:“您先吃这个。” 燕窝需得空腹吃,乔雅南本人并不信燕窝的神奇作用,但是也不抵触,只当吃了一份果冻,慢条斯理的把这一盅吃完就将吴娘子先打发了回去,慢慢把早饭吃完竟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 宋凝一直到下晌才过来,也顾不得这茶水好不好,一进屋就先喝下一杯才坐下,乔雅南忙把茶添上。 “今儿去拜访了六户人家,有两家还和我娘家有些往来,都说已经按着往年的量定下来了,再多他们也吃不下。”宋凝叹了口气:“确实是晚了些,桂花马上就到花期了,有需求的都不会等到花都开了才去下定。” “我明白。”乔雅南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来之前就做好了会白跑一趟的准备,这个结果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您就当我是回来向您报个平安的。” “别着急,明儿我还约了几户人家,便是能受下一半的量也是好的。” “好,听您的。”看着比她还着急的宋姨,乔雅南把话题转开了去:“今儿我吃着好东西了。” 宋凝笑:“吴娘子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方祖母给我炖了燕窝。” “吴娘子送来的?” “恩,和早餐一起带过来的。宋姨您也知道我现在穷得很,每吃一口我都觉得在吃钱。”乔雅南并不瞒着这事,吴娘子也是要禀报的,倒不如她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宋姨是方家的媳妇,能为乔家的事做到这个地步,就足以说明方家待这个媳妇非常不错,老人这点忌讳是该顺着的。 宋凝揉揉她的头,‘恩’了一声不再多说这个:“明儿要不要跟我出去见见人?我认识的人你娘多半认识,你兴许都见过。” “不了,我现在见谁都不合适,您也别替我卖惨,做买卖就干脆点做买卖,不掺杂其他东西为好。”乔雅南挽住宋姨的手摇了摇:“我就愿意欠您一个人的。” 宋凝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对,欠宋姨的多少都不叫欠,欠别人的手软嘴也软,要吃亏,是我想差了,你不能去。别着急,宋姨能想到办法的。” “恩,不急。” 虽然这么说,但是乔雅南心里对这事已经有了底,第二天就不在客栈里干等着了,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姑娘。”得了吩咐留心等着的徐老爹一眼见着她忙迎上来,别的不说先深深弯下腰去:“姑娘是个信人。” 乔雅南扶起他,看他这神情就笑:“看起来徐老爹得成所愿了。” “托姑娘的福,我那大孙子如今是小公子身边的书童了。”徐老爹脸上笑开了花:“夫人还当着大家伙的面赏了我一匹布,说我办事尽心,当赏。” “宋姨一直都是个好主子,跟着她这样的主子你们也不用担心日子不好过,晨晨有这样的母亲将来肯定会有出息,你要嘱咐你那大孙子待晨晨尽心尽力的才好。” “是,是,他要敢不尽心伺候好小公子我指定得收拾他。”徐老爹弯着腰请她上马车:“夫人说这几日都听您吩咐,您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上了马车,乔雅南道:“去之前的家门口看看。” “是。” 帘子打起来挂在一边,乔雅南盘腿而坐,托腮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车和仿佛沾着露水显得格外朝气蓬勃的人笑起来。穷人一眼看得出来穷酸,富人也一眼看得出来宽裕,穷酸相,富贵相轻易就能对号入座。 马车拐入巷子里,乔雅南愣了下,反应过来徐老爹误会了她的话,把她带回之前租住的地方了,她也没有提醒,只是把帘子放下来,从缝隙里往外看去。 巷子里没什么人,总在斜对面那个位置盯着她们姐弟的地方也空无一人。如今想来还是好奇,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他们图的是什么?仔细想来,一个姑娘带着两个孩子,没财的情况下,能图谋的也就是人了。 打了个冷颤,乔雅南不敢再往深里想,轻声道:“不下去看了,再送我去之前沽掉的那个宅子看看。” 宅子在浅水街,在这边居住的多是做买卖的人,宅子大,街道宽,进进出出的小厮仆役穿的都比她租赁的那边好。m.23sk. 乔雅南抬头看向门楣上的牌匾,‘任家’取代了‘乔家’。 对于乔家的了解全来自于记忆中,可那些东西好像都隔着一层,直到真正见到了才严丝合缝的变成她的一部分,她随之想起,她家曾经也有下人,她也曾有丫鬟陪伴,那丫鬟跟着哥哥回家时,她还将自己仅剩不多的一样首饰相送。 明明也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可不就是很久了,一辈子那么久。 马蹄声响起,说笑声传入耳中。 第七十二章 旧人旧事 乔雅南轻轻摸了摸门口的石狮子转身往马车走去,来这一趟,也算是将心里那份不属于她的挂念放下了。 “乔姑娘?” 熟悉到刺耳的声音让正准备上马车的乔雅南停下脚步,太过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倒是忘了那汪家也在这附近。 “竟真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男人纵身下马,其他人听着他唤出这名头哪还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对望一眼纷纷跟着下马。 乔雅南转身看向志得意满的人,甩着马鞭走过来的姿态从容潇洒,长相出众,还有几分有钱人家养出来的气质,不怪‘乔雅南’对这汪复生上心。 恒朝风气开放,虽仍脱离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男女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几面也寻常,游湖踏春同行也不会引来闲言碎语。两人所处圈子相同,在定下亲事前就曾见过数面,后来有了婚约,再相见轻而易举就将感情牵系到了对方身上。 ‘乔雅南’在家受宠,又受母亲悉心教导,比之其他闺阁更有主见的同时也更骄傲,她认定了这桩亲事,对方要退亲对她就已经是重重一击,后来那事更是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将她逼上绝路。 “这宅子不是早就沽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了这里?”汪复生看了眼门楣上挂着的牌匾,似是也没准备听她回话,又道:“前阵听说你病了,也不便上门探望,看着是瘦了些。” 乔雅南笑了笑,礼数周全的福身一礼:“路过,就来看看。” 竟然没有恼羞成怒?汪复生意外之极,准备的话自是不能说了,想到身后同行的同窗,他道:“我送你回去,还是住在铜钱巷吧?离着浅水街不近。” 铜钱巷和浅水街,就像贫民和富户,这般被特意点出来,若是‘乔雅南’恐怕又会觉得被折辱,可在现在的乔雅南看来,汪复生就是思想还没成熟的小孩。若非认识了怀信,知晓恒朝出色的少年人该是什么模样,怕是要误以为恒朝的少年人就是汪复生这般。23sk. “铜钱巷路窄,诸位的马怕是进不去,就不劳汪公子相送了。”乔雅南又是一福,转身准备上马车,不打算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可那汪复生既然叫住了她,又怎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还在为解除婚约的事情生气,我……” “汪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为此生气。” 汪复生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道:“我知道是我辜负……” “我说,我并没有为此生气。”乔雅南再次转过身来,既然存心不让她走,那她不走了:“我非常庆幸我们之间解决了婚约,汪公子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汪复生脸色变了变,这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乔雅南那么死要面子,受不得半点轻贱,说起这事怎会这么,这么心平气和? 而乔雅南既然不走了,她可就有话说了:“汪公子确实辜负了我。两家结亲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由你我做主,便是在我父亲刚过世就急匆匆取消婚约,母亲也不曾就此事在外边说过你汪家半句。而你汪家却在外说我命硬,克父克夫克子,将过错推到我身上,我去信与你讨个公道,你可还记得是怎么回我的?” “这种话绝非出自我汪家人之口!”汪复生眉头紧皱,一脸义正言辞,并且还往前走了两走,对乔雅南形成压迫之意。 一边的徐老爹怕姑娘吃亏,忙上前半步将人护住,边道:“姑娘,方夫人在等您回去。” 乔雅南轻轻将徐老爹推开,面对高她半头的人没有半分惧意:“你说:只要我……” “乔姑娘,你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汪复生又往前走了一步,眼里满是警告。 乔雅南怕吗?她当然不怕,这个人在怕什么,她的倚仗就是什么。 “你说只要我愿意在你成亲后以妾室身份进门,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这句话才是将‘乔雅南’彻底击垮的原凶,她被养得太骄傲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门一关就寻了短见。 看热闹的三人面面相觑,让曾经的未婚妻以妾室身份进门,汪复生这够狠的,其中一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这和在他面前说的可不一样。 “你血口喷人!”汪复生强忍着不回头去看,语气更加严厉:“退婚是我汪家对不起你,我没有劝住爹娘也是我的错,可其他那些事我绝不曾做过!” 乔雅南拿出帕子轻轻拭去脸上喷到的口水:“汪公子这才是在喷人,汪公子若忘了自己的字迹,用不用我拿出来让你临摹一番?” “要仿字迹有何难?往书局那条街上走一圈就能找出十个百个擅长这个事的来。乔姑娘,看在你我曾有过婚约的情分上我不怪你往我身上泼脏水,但是我希望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必不会就这么算了。” 乔雅南只当听不出这话中的警告之意。若她们一家子还在府城生活,乔家败落确实是该避其锋芒,忍气吞气,免得让自己的日子更难过。可她已经避到桂花里那山沟沟里去了,你汪家再厉害还能找到那里去?更何况她爹娘不是攀附高门的人,汪家也就比乔家强那么一线而已,势力没有那么大,这色厉内荏的样子可吓不住她。 于是乔雅南又笑了,笑得汪复生头皮发麻,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来,立刻道:“既然乔姑娘执意要闹得如此难看,我只当从不曾认识过你,再奉劝乔姑娘一句,便是为了你兄弟着想,你也不该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免得他们将来难以结亲。告辞。” 汪复生转过头去朝几位同窗拱手,眼角余光全落在其中一人身上:“让你们看笑话了,走吧,该迟了。” “我也奉劝汪公子一句。”乔雅南看向背对着她的人:“莫欺人穷,莫欺人善,莫欺人落魄,更莫欺人端方。日子还长着,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好呢?” 乔雅南朝看过来的三人福了一福:“同要好伴,住要好邻。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诸位觉得呢?告辞。” 第七十三章 坏了好事 汪复生转身看向乔雅南,心里为今日叫住她后悔不已。本想表现一下自己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若乔雅南大发脾气口不择言,更能证明他汪家并非因为乔家败落才退亲。 没想到这乔雅南判若两人,不但没发脾气,还将那件事都说了出来。奇了怪了,以他对乔雅南的了解,她死都不会说才对。 正想着,乔雅南回头又朝他笑了一笑,他心头一跳,差点往后退了一步。 出了这口恶气心情舒爽的乔雅南进车厢坐下,扬声道:“以后不小心在哪里碰上了,希望汪公子能避着些,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马车扬长而去,汪复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还不能下脸,转过身一脸苦笑的道:“乔姑娘素来这般气性大,让你们看笑话了。” “‘莫欺人穷,莫欺人善,莫欺人落魄,莫欺人端方’,是我辈中人都该做到的。”说话之人翻身上马,似笑非笑的看向汪复生:“乔姑娘有才,家妹远及不上,就不去受这比较了。诸位,我需得回家一趟,劳烦帮我和先生请个假。” 汪复生脸色大变,立刻上前两步:“梁兄此话何意,梁姑娘怎会要受这比较?乔家连生变故,乔姑娘受刺激之下口不择言,梁兄万不可当真。” “乔姑娘是不是口不择言且不论,汪公子背后道人是非我倒是听清楚了。同要好伴,住要好邻,是这道理。”梁公子朝几位同窗拱拱手:“回见。” 梁公子一走,另两人对望一眼,也都上马告辞。 汪复生完全没想到事情突然急转之下至此,顾不上其他,忙上马往家赶。 汪乔两家退亲虽然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但是因为有乔雅南克父克夫克子的传闻在,并没有多少人指责汪家无情无义,毕竟这样命硬的姑娘没几家敢要,换成任何一家多半也是要退的,所以于他的亲事并无阻碍。 梁家家底丰厚远非乔家可比,若这亲事能成,对汪家极有助益。那梁家姑娘虽然长相比不得乔雅南,但性情却要柔软许多,这样的姑娘做元妻最是合适。 汪复生越想越后悔,他今日去多此一举做什么! 与他相反,乔雅南心情好得很,美美的哼了曲《好日子》,便是徐老爹听着这怪异陌生的调子都听出来了其中的好心情,等她停下来了才问:“姑娘还要去哪里?” “去趟世泰米行。”这无本买卖基本是没戏了,乔雅南实在挂心家里那三个弟弟,不打算再多做耽误,明天就回转。 马车刚在米行前停下,见过一面的那掌柜就迎了出来:“劳烦姑娘跑这一趟。” “答应朋友之事自是要做到。” “姑娘信人。”掌柜引着人进了店里,从怀里把信拿出来递过去:“这是东家给公子的回信,请姑娘转交。” 乔雅南接过来:“放心,一定会亲自递到他手里。” 掌柜看她一眼,问:“姑娘何时走?东家还有些东西想劳烦姑娘带上,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明儿一早就走。”乔雅南想了想,宋姨是肯定不会让她搭车回去的,多半还是让徐老爹送一趟,这样的话带些东西自是无妨:“东西准备好了吗?现在就可以放马车上,要是没准备好,最好是明儿早些送到我住的地方去,我要赶早出发。”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姑娘稍待。”掌柜忙招呼店小二进了里边,很快一人提着两个包裹出来,两大两小,大的看着就不轻,徐老爹帮着放上马车。 掌柜又是一揖:“劳烦姑娘了。” “掌柜无须客气。”乔雅南扶了扶:“若无其他事我就告辞了。” “姑娘慢走。” 目送马车走远,掌柜转身进店,对撩起帘子出来的人行礼。3sk. 这日宋凝过得比昨日还要晚些,一进门就激动的抓住雅南的手:“成了!” 乔雅南一愣:“宋姨,不会是您打算偷偷受下吧?” 宋凝瞪她,虽然她确实是有这打算,但这不是有人买了吗?那她自是不认的! “我买你的做甚,倒护城河里让满城桂花香吗?是咱们同心府最大的香粉铺子‘含香春’有这打算。” 宋凝拉着人一起坐下把事情说给她听:“那一家我自是攀不上,也没想着去找,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大买卖都有固定的货源,轻易不会更换。也是运气好,我今儿不是约了柳家夫人在茶楼说这事吗?她也是说实在太晚了,结果这这刚把人送走,隔壁包房里就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他主子是含香春的东家,方便的话想看看那桂花苞。” 宋凝一拍手:“我一听是‘含香春’的那当然是太方便了,当即就把那枝桂花给了他,没多会那管事出来说,他们想去看看桂花里的桂花是不是都有这么好。” 乔雅南越听眼神越亮,她当然知道‘含香春’,同心府最有名的胭脂铺子,爹所在的商队每次送往北边的货里必有含香春的东西,他夹带的私货也多是这家店的,北边就认这店里的东西,都有品牌效应了。 以这家的出货量吃下桂花里的货那完全不在话下,她忙给宋姨倒了杯茶,问:“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去吗?” “说是两天后就过去,还和我打听了去桂花里怎么走。” 乔雅南开心之余又有些疑虑:“信得过吗?真是‘含春香’的人?” “他们能从我这骗到什么?谈成了是他要付钱给你,不是我们付钱给他。”宋凝戳了她额头一下:“虽然我没见着那东家,但是只从管家来看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是有底蕴的人家出来的,假不了。” 乔雅南微微点头,确实是从她这里骗不到什么,对方说要跑这一趟总不会是为了逗她玩。 “宋姨,我明天就回了。” “总算没白跑这一趟。”宋凝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虽然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但是正事要紧,宋姨不留你。你现在这样很好,就得把日子好好的过起来,照顾好弟弟,等宋姨能抽身了就去看你们。” “您放心,我一定把小修齐养得白白胖胖的。” 宋凝拍拍她的手:“也要给自己养点肉出来才好,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我苦夏嘛,天气转凉就好了。”乔雅南靠到宋姨肩头:“您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恩,还让徐老爹送你回去。” “我都猜到了,嘿嘿,不和宋姨客气。” “就该这样。” 第七十四章 归心似箭 事情有了眉目,乔雅南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宋凝和丈夫方平来送她。 “宋姨,姨父。” 方平看她瘦得下巴都尖了的样子就知道阿凝怎么会那么心疼了,和以前相比,这看着长起来的姑娘哪里还能看出曾经的骄纵,已经完全是一副长姐为母的模样了。 “商队过两日就要北上,一直忙得脱不开身,没想着你这么快要走,可不能怪姨父今儿才来看你。” “您人虽然没来,但帮的忙一点都不少。”乔雅南上前挽着宋姨的手臂晃了晃:“宋姨为了我怕是把您的关系都用遍了。” “帮上忙了才算是用上了,这些你听你宋姨的就是。如今看你一切都好我们也放心,之前你们回宗族她没能送你们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宋凝握着雅南的手心底酸涩,商队这次接的货物多且贵重,许多地方需得她过目,方平还需得亲自跑一趟,若非如此,她定是要送他们姐弟回去的。 “不说这些,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用的放马车里,还给你们姐弟做了几身衣裳,都素得很,放心穿。” “谢谢宋姨。” “你们好好儿的就是谢我了,有什么事随时回来找我,等你姨父回来了我叫他陪我来看你们。” 方平在旁边应了一声:“这次去北边我打听打听你大哥在不在那边,他跟着你爹去过北边几趟,那边也有你爹一些关系在。” 乔雅南点头:“姨父见着他先打他一顿,太让人生气了。” “是让人生气,他要是在家你们何至于要离开府城。”宋凝想起那小子也气,一点不想说起他,摸着眼前这可人疼的姑娘不想她走,但是又不得不催:“城门要开了,早些赶路,别耽搁了。” “恩。”乔雅南朝着两人福了一福:“宋姨,姨父,你们保重身体,我走了。” “去吧。”看着她上了马车宋凝又走过去连连叮嘱:“凡事莫要逞强,以安危为重,有事一定记得来找宋姨,不要觉得麻烦了我,宋姨不怕麻烦,就怕你不来。” 乔雅南眼底一热:“宋姨一直都把我当女儿疼,我都知道的,我不会和宋姨客气。”23sk. “你记着这话。”宋凝擦了擦眼角强自笑了笑,退开两步道:“快走吧,不耽搁了。” 空鞭一响,马儿走了起来,乔雅南伸出头来和两人挥了挥:“宋姨,姨父,保重。” 宋凝追着走了几步,停下来连连拭泪。 方平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别担心了,我瞧着她现在这样挺好。” “就是太好了我这心里才更难受,这才多久,生生把她熬成这般,她爹娘还在的时候她哪里需要这般懂事。” 宋姨哭得泣不成声,方平看着远去的马车在心底叹气,爹娘在的时候有任性的底气,爹娘没了,她不止要做自己的底气,还要成为两个弟弟的底气,怎能不懂事。 “我快些回来,等我回来了就和你一道去。” “也不知道她那些族人是不是真待她好,我们得多带些东西去,让他们知道雅南背后是有人的,不能欺负她。” “行,你说带什么就带什么。” “吃的用的都带,府城有的新鲜玩意儿都给带上,让他们不敢小看。” “好好好,都带。” 宋凝这才被哄笑了,她疼雅南不止是因为自己没女儿,把她当成女儿疼,还因为她逃婚那会,是五岁的雅南早起出门玩雪发现了她,把冻得脸都紫了的她带回家。 那时候乔家还没搬到浅水街,屋子刚刚够住,文姐姐让她和雅南住一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规规矩矩睡着的两人,每天醒来雅南都蜷在她怀里,后来她生了两个儿子都没有抱着雅南那种软乎乎的感觉。 大概是因着一起睡了那些时日,她们一直都很亲近,雅南每每在文姐姐那吃着苦头就往她那里躲,以至于文姐姐一直都说雅南的骄纵有她一半的责任,可现在,那点骄纵全没了。 一想到这个宋凝又想掉眼泪,老天不公,那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呢? 马车顺利出城,乔雅南向里盘腿而坐,看着一左一右壁垒分明的两堆包裹,右边那四个是怀信的,她没去动,把左边那些个一一打开瞧了瞧。 四种糕点,素果素饼、大大小小的衣裳、松子粉、笔墨纸砚、胭脂等等等等,还有零零碎碎一些他们姐弟用得上的东西,但是没有往里边塞银子。 乔雅南笑了笑,之前的‘乔雅南’骄傲好强,自己吃尽苦头也不会攀附他人生存,和她很像,但不一样的是她自信能把日子过起来,不会去吃尽苦头。 宋姨了解‘她’,所以什么都备上了,独独没有给银钱,也是顾忌到了‘她’的性子,乔雅南抱着那包新衣裳伏在膝盖上心想:她真幸运,得到一个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亲人。 这一晚照样投宿在老妇人家里。老妇人虽然心里盼着她能来第三次,可真这么快就来了仍是没想到,笑得里边的黑牙都露了出来,当着乔雅南的面就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把屋里好生擦了一遍,就盼着这小娘子能来第四次第五次。 经过县城时乔雅南顺便带了些东西回去,到桂花里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看着这明明回来也没几天的地方,乔雅南也说不清楚那满心的雀跃是怎么来的,进村里后更是归心似箭,催促徐老爹走快点。 院门未关,屋里隐隐有笑声传来。 乔雅南下了马车,一眼看着外边的场地明显是修整过了,这会没人在。迫不及待想看到弟弟们,她只大概扫了一眼就快步往里跑去。 院子里正热闹着,她熟识的几个人都在,这时正把怀信围在中间,齐齐弯腰不知在看什么,都没人发现她回来了。 乔雅南轻手轻脚的凑过去,正要打趣,看着里边的情景她愣住了。 曾经抱小修齐全身僵硬得完全不会动弹的怀信,此时正一手抱着小修齐,一手给他洗澡,那动作称不上有多熟练,但是一板一眼,像在写一篇文章那般仔细。 第七十五章 欺负人家 “屁股蛋子洗了没有?”二婶娘倾身往水里边瞧了瞧看他的动作:“对,膝盖弯也得好好擦擦,小沈不错呀,学得挺快。” 沈怀信一时都不能接受‘很快’这两字,就学着给孩子洗澡这时间用来背书的话,他已经能背下两本了。 把每一个地方都擦到了,他正要叫修成拿干帕子来,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手底下一松,下意识的又一紧,另一只手也赶紧去扶了小修齐一把,才没把孩子滑水里去。 乔修成正准备递帕子,最早发现沈大哥的不对劲,顺着他看的方向一瞧,惊喜的喊了出来:“姐姐!” 乔昌盛和乔昌兴两家四口人齐齐直起腰左右看,兴婶娘一见就在自己身边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回来了怎么也不吱声。” “一进屋就见你们在忙活,我也来凑个热闹。”乔雅南蹲下握了握小修齐的小手,小修齐似是记得她,立刻朝她张开手臂要抱抱。 “辛苦了,怀信。”乔雅南看向有些不自在的少年郎,她就没想过给小修齐洗澡这事会是怀信在做,离开时她就和修成说过,做不来的事就去找二婶娘或者兴婶娘,给小修齐洗澡这事就属于做不来的范畴。 “没,没有。”沈怀信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那么笨拙,自以为已经学会的事这会好像又半点都不会了。 “你们先慢点说。”二婶娘打断两人:“修成,赶紧把帕子递给小沈,水要凉了。” 乔修成赶紧像以往一样把帕子铺到沈大哥腿上,沈怀信眼角余光瞥了乔姑娘一眼,指挥不太灵活的手臂把孩子抱起来,用帕子裹上一点点擦干,又接了衣裳过来给他穿。 小修齐‘呀呀’叫着,一直朝着姐姐伸手,乔雅南伸出食指给他握住逗他笑,只在需要他抬手的时候帮把手,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出来怀信的手忙脚乱和不熟练,也不想被看出来她鼻子发酸,笑得很勉强。 等孩子穿好衣裳了她才拎起来抱着,亲了亲她的小脸道:“怀信哥哥怎么这么棒呀,把小修齐洗得香香的。” 沈怀信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在乔姑娘面前丢人。 “那可不,除了第一天是我帮忙,后面都是小沈洗的,一天比一天洗得好。” 二婶娘如今颇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心态,提起来就想多夸几句:“我还说晚上我们帮着带,他也说自己带得下,这不,白日里伺候吃喝拉撒,晚上还要带着睡,亲爹也就这样了。” 一番话里乔雅南得出来许多信息,那些原以为会要麻烦两家的事怀信基本都顾下来了,并没有让外人帮多少忙。就之前连孩子都不敢抱的样子,她离家这几天,怀信大概过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最狼狈的几天。 看他不自在的撇开头,乔雅南含羞带怯的接过话来:“二婶娘,我们还没成亲呢!” 沈怀信飞快转回头看她一眼,本来被夸得都想避一避的,这下他也不动了,只盼着二婶娘再多说一点,最好催一催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他再补上几句把这事砸实了。 可惜事情不如他愿,二婶娘被这一提醒想起来了,两人虽住一个屋檐下,但是还未拜堂成亲,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忙把话题转开了去:“你这回来得挺快,府城不是很远吗?” “是不近,坐马车一个来回得四天。”乔雅南笑:“宋姨担心我,又让车夫送我回来了。” 正说着话,徐老爹牵着马车进来停到原来那个角落。 乔昌盛若有所思的看向大丫头,看这不急不缓的样儿,这事应该是有眉目了吧? 乔雅南对上他的视线,也不来故弄玄虚那一套:“叔婶们屋里坐,和你们说点正事。” 乔昌盛心下一激灵:“就等着你开这口了,赶紧的。” 让长辈先行,乔雅南和沈怀信有意走得慢了些。 沈怀信低声问:“成了?” “恩。”乔雅南从怀里拿出信递过去:“马车里有你四个包裹。” 沈怀信看她神色并无异常,心底那些担心也就放下了,点点头道:“不着急,晚点去搬。” 桂花这事并不是一定非得现在就说不可,也没这么赶,但是乔雅南此时心情有些复杂,不太好意思独自面对怀信。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从神坛上拉下来了,有些事本是他这样的人不必去学,也不必去体验的。 他所要了解的民情,并不包括这些。 之前还理直气壮的骂汪复生,她这不也是欺人善欺人端方吗?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这都算是欺负人家了。 看她坐着却不说话,乔昌盛催促道:“发什么呆,赶紧说正事。” “您不得让我想想怎么说。”乔雅南回过神来:“我在府城给咱们桂花里的桂花找着买家了。” 果然是成了!乔昌盛大喜,正要说话就被惊着了的乔昌兴抢了先:“这遍地都有的东西有人要?” “别说只是桂花里遍地都有,就算是常信县很多,也不代表同心府就随处可见。不过现在离着花期已经很近了,确实是晚了点,宋姨也是花了两天时间才帮我找着买家,他们过两天会有管事前来验货,看看是不是真如我带去的花枝那么多花苞。” 乔昌盛忙问:“要是对方满意这买卖就成了?” “到时就得谈价了,这些宋姨都有教我,大概价位我知道,我来谈。” “他们真会来吗?”二婶娘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太对,忙摇头双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顺嘴一问。” 乔雅南笑:“我当时也这么问宋姨来着,宋姨说是他们要跑一趟远路,谈成了也是他要付钱给我,不是我们付钱给他,怎么说也从我们这里骗不到什么。” “是这个理。”乔昌盛脑子转得飞快:“明天我就带人去把山上那些个杂草清一清,得有个能看的样子。” 第七十六章 有错就改 “这些事我就使不上劲了。”乔雅南捶了捶腰:“二叔,我又累又饿,今儿先让我歇歇?” “你歇你歇。”乔昌盛起身:“一会让你婶娘送饭菜过来,你就别折腾了。” 沈怀信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家里还有饭,晚饭多煮了些。” “菜我来做吧。”兴婶娘轻声道:“我这边近些。” 二婶娘笑:“也对,我那边送过来菜都冷了,兴嫂子你来做。” 兴婶娘起身:“雅南你把饭热热,我很快。” “好勒,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几人一起离开各去忙活,乔修成也赶紧进了屋里去烧火热饭。 堂屋里突然就只剩两大一小了,不会说话的那个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怀信正不知要说什么,看乔姑娘的视线落在小修齐身上立刻有了话头:“大概是知道换了人,他这几天都睡得很不安稳。”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乔雅南小小的叹了声气,有些事她太想当然了,无痛当妈到底是经验不足,很多事情没有考虑周全,这样的错误以后不能再犯。 “这几天你是不是也没睡好?” 沈怀信想摇头,对上乔姑娘的视线就没能撒这个谎:“小修齐睡不安稳,他一醒我就醒了,但是白天我会睡一阵。” “白天没有大人来学蹴鞠?” “有,平辈长辈都有,半数时候是修成在教。” 乔雅南意外:“大人也是他教?那些人能听?” “愿意听就听,不听走开就是,不受那气。” 乔雅南笑了:“你教他的?” “这是他该有的底气。”看她笑了,沈怀信心里突然也有了底气,话多了起来:“那些人一开始也给修成脸色看,我把蹴鞠放外边随他们玩,叫修成回屋里看书。他们拿着那蹴鞠也就能比比看谁踢得远,和扔沙包也没区别,玩一阵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 “然后呢?就来找修成了?” “对,但我拒绝了。”沈怀信下巴微抬,轻哼一声道:“看不上修成还想随便使唤他,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你就不怕他们说你是外人?” 沈怀信看她一眼,飞快撇开了去:“他们现在也没把我当外人。” 聊了这一会,乔雅南从那点情绪中走了出来。她自认和汪复生不同,汪复生那真不是东西,心思全是歪的,但她不是,这次她欺人端方算是无心之过,下次不会再这样了,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无人知晓的自我纠结自我宽慰一番,乔雅南觉得自己的境界又得到了升华,身体的疲惫感都褪却了些,又追问起了后续:“他们就自己瞎玩了?” “玩了一阵就散了,等修善那几个回来后去问他们,可他们自己都还没学明白,又满心都想着玩,哪里愿意把时间用在这。” 回想起这些事沈怀信笑了:“那乔修善最是主意多,扯着嗓门把问题往修成那扔,自己带着一众兄弟玩去了。修成脾气好,问什么就答什么。那些人也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借坡下驴,顺势就接二连三的问上了,第二天更是一早就过来找修成,要不是下晌都有活要做,怕是一整天修成都得当那小先生。” 乔雅南看向屋后飘着的那一小片衣裳打趣道:“可以啊,修成,以后这桂花里的人是不是都得叫你一声小先生。” “饭热好了。”乔修成走出来,小小的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却分明有笑意,轻手轻脚的把小弟抱走好让姐姐松泛松泛。 小修齐扭了扭,眼看着要醒过来,修成熟练的轻轻晃动手臂,小孩哼哼几声又睡了过去。 乔雅南敲了敲后腰,这马车坐得人真是受罪:“有热水吗?” “有的。”沈怀信忙起身,那水本是给他自己留的,现在自然是乔姑娘更重要:“我去舀出来。” 乔雅南一句‘我自己来’还在嘴里,那人已经跨过门槛去了灶屋。把这话咽回去,乔雅南起身揉了揉小孩的头:“这几天辛苦了。” 你才辛苦,乔修成看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在心里道,整天在路上是什么滋味他知道,这一个来回下来不知多累。 “我先去沐浴,兴婶娘送菜过来你去接一下。” “知道。” 乔雅南又揉揉他的头,进屋拿了衣裳过去,见怀信已经帮她把水提到后边去了就道了声谢,把这样那样的心思都先放下,今天实在是累,不想再劳神了。 收拾好出来菜已经送过来了,一份昆仑瓜,一份蕹菜。 “兴婶娘说是用芝麻油炒的,放心吃。”乔修成装了一碗饭放到姐姐面前,又装出来一碗夹了些菜给徐老爹送去。 沈怀信把油灯点上。豆大的灯,天还未全黑时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但是有了这盏灯,好像就将这一方小天地给框了起来,在这小天地里的两人关系好像因此就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抱着这点小心思,沈怀信把油灯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好让这方小天地更小一点。 看她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沈怀信问:“兴婶娘的菜不合胃口吗?” 乔雅南摇摇头,嘲讽起自己来也不客气:“在府城过了两天好日子,这又有点苦夏的感觉了,需要被杂粮饭教训一顿。” 沈怀信想起她曾说过的话,默默起身去洗了脸。 乔雅南没在意,低头扒了一口饭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听到他坐下的动静,一抬头看到他那张脸顿时色心大起,正要打趣秀色可餐,突然想起来上一次用这句话时的场景,脑子里那根弦‘啪’就连上了:所以他去洗脸,是为了自己秀色可餐?!m.23sk.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雅南想尽人间伤心事,用力忍住这笑意,一口接一口的把饭扒进嘴里,就怕自己的嘴角上扬得太厉害被看出来,打击了少年的积极性。 可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之骄子少年郎怎么能这么单纯可爱! 沈怀信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可看她虽然只看了自己一眼这饭就吃得这么快了,顿时觉得这脸用对了。 不管两人想的方向有多南辕北辙,乔雅南用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把饭吃完了。 第七十七章 怀信做陪 虽然累,这一晚乔雅南仍是坚持把小修齐带去自己屋里,她累,怀信和修成这几天也不轻松。 家人就是这样,同甘苦共患难,哪怕这个家也才安顿下来几天,哪怕带着孩子晚上要醒来几次,也比在外睡得安稳。 听着屋外轻轻的脚步声,乔雅南贪恋片刻被窝的舒服才轻手轻脚的起床。 伸了个懒腰打开门,正巧见到怀信提着两桶水进来,她笑:“一早就给自己伪装好了?” “就用那东西抹了几下。”把水提进灶房,见乔姑娘跟进来他继续道:“二叔告诉我水井在哪了,这几天我都去提的井水。” 乔雅南接受的教育里河水是不能喝的,虽然这地儿没什么污染,但是病菌这东西谁也说不好,能喝井水当然再好不过了,忙问:“远吗?” “挺远的,我们这已经是桂花里的最南边了,井在北边。” 那搞不定,她也是用不了扁担的人,提水走这么远她就废了,乔雅南半点不挣扎就放弃了去提水的想法,还是借有钱‘未婚夫’的名头打水井得了,只是这钱要还回去恐怕得想想办法,这小子有散财童子的潜质。 “修成呢?” “我让他在外边踢蹴鞠的场子里跑跑。”想到什么,沈怀信转身看向她:“他身上的淤青不会散得那么快,但是练练力气没关系了。” “我知道。小孩子摔摔打打着长大很正常,你看我昨儿回来就没问他的伤,我要是太惦记了,他就也会把这当成了不得的事。”把头发随意挽起来,乔雅南笑道:“他在我面前是弟弟,我心疼他,但他在小修齐面前是哥哥,他就得勇敢。” 谁不是几重身份的活着呢?将来他还得为人夫,为人父,成为别人的天,也就越来越不会有人心疼他。成为大人的过程就是这样的,她已经走过一遭了,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也不能因此就拦着不让人长大。 捧起一掬水泼在脸上,冰凉凉的让人脑子更加清醒,乔雅南想着今日要做的事,想着桂花买卖,想着得去谢谢两位婶婶,光是想想这些事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充实无比。 早餐喝的粥,舀走了米汤的粥失了灵魂,乔雅南勉强喝了一碗,刚放下碗徐老爹就小跑着进来:“有人往这边来了。” 几人赶紧手忙脚乱的收拾桌子,洗是来不及了,一股脑放进锅里,乔修成连着锅一起藏进了柴房。 “米汤,快,收我屋里去。” 沈怀信忙去端,边问:“放橱柜里不行吗?” “不行,灶房里谁都能来,一开柜门就露馅,我屋里一般没人会进去。” 沈怀信一想到那是乔姑娘的房间顿时又停下脚步了,他能进? “快点,要被人瞧见了。” 沈怀信顾不得多想,端着碗一溜小跑送进乔姑娘屋里又一溜小跑着出来,想起不对,又返回去把门关上。 乔雅南一看他回来就忍不住抱怨:“吃顿白米饭都跟做贼似的,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惨的时候。” 沈怀信却觉得有意思得很,他这辈子还没和人这么共患难过,这么独一份的事还是和乔姑娘一起,想想他就开心。 “大丫头。” 是二叔,两人对望一眼,乔雅南起身往外走去,正要打趣来得这么早,一抬眼就看到走在前边的是老族长,她忙加快脚步迎上去:“大伯爷您怎么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就过去给您问好。” 乔昌盛在一边解释:“昨儿就要过来的,听我说你累着了才作罢。” 乔雅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着桂花那事来了,她礼让着进了堂屋,示意修成上前来见礼。 “大伯爷。” 出乎预料的,老族长应了一声,乔修成看向姐姐。 乔雅南笑着把小修齐递给他,揉揉他的头道:“带弟弟进屋玩,姐姐和长辈们说点事。”23sk. 乔修成因着这点善意欢喜得很,步子轻快得回了屋。 “您坐,我去给您拿点好东西。” 乔雅南从自己房间捧着一个小酒坛出来,献宝似的递到老族长面前:“给您倒一杯?” 乔昌盛笑骂道:“这不是说要给我们喝的?到时候要是我们不够喝我可不干。” “你爹喝口酒还得等你喝够了?”老族长瞪他一眼,转头看向乔雅南时又有了笑意:“去,拿碗来。” 乔雅南拿出来三个碗倒上,一杯递给大伯爷,一杯递给二叔:“您看我可没有偏心,还让您提前喝上了,够孝顺吧。” 乔昌盛在老爹面前哪里敢说别的,哼了一声接过酒去。 “怀信,你帮我陪两位长辈喝点。”乔雅南酒递到半道儿上想起来了,迟疑着问:“能喝吗?” “能喝。”沈怀信起身伸手接过去,朝两位举了举杯:“小子敬两位长辈。” 老族长早就馋得不行了,举了举杯就喝下一大口,美得直咂嘴:“好一段时间没喝着好酒了,这是昨儿带回来的?” “前几天让怀信买回来的。”乔雅南拿着酒坛给三人都添满:“您还是第一次过来,看着是不是好多了?” 老族长左左右右的打量这堂屋:“是大变样了,屋子有没有人住是不一样。” “还得再拾掇拾掇,现在也就勉强能住。”乔雅南主动把话题转回他们的来意上:“二叔说桂花里的桂花比别地儿的都好,我虽然不知这个好是多好,但是这桂花能做些什么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就跑了这一趟。本来也没想着能成,就想着万一呢?结果真成了。” 老族长昨晚听着这事就一宿没睡,做什么买卖都得成本,可在桂花里,这桂花多得都让人嫌弃,这要是能变成钱,那可就真算是变废为宝了! “这事就算是定了?” “定了一半吧,他们得来看看是不是真有他们要的那么多货。” “好,好,好。”老族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摸了把嘴道:“这事要是成了,大丫头,桂花里的人都得记你的好。” 第七十八章 喝高了? 雅南眼角余光瞥到怀信急急忙忙端起碗跟着喝了一口差点没绷住嘴角,轻咳一声,道:“大伯爷,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咱们就先别往外说吧,等他们来看了货,谈好价钱也放了定金了再说,而且到那时恐怕还得好好谈谈这事要怎么做。” 老族长自是想到了这一点:“想挣这个钱就得按咱们的规矩来,放心,那些个事不能有。” 乔昌盛也跟着点头:“这个事是以我乔家为主,那就得按我们乔家的规矩来,谁要是不听那就一个铜板都和他们没关系。” “那我就放心了。” 老族长仍是不放心得很,追问道:“你确定他们过两天真会来?”23sk. 乔雅南看他这样心里就是一咯噔:“大伯爷,只要钱没到手的事都有变数,您先别太往心里去。” “这我还能心里没数?”老族长喝了口酒,咂了下嘴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个路子就没法不盼着,大家伙日子都不好过,哪怕每家只能多挣几个子儿都是好的。” 乔雅南给几人续上酒:“‘含香春’是同心府最大的香粉铺子,他家买卖也做得大,宋姨他家的商队就常帮着送到北边去。桂花是一味主香料,香粉铺子的需求量非常大,只要是他家真需要,这买卖就一定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老族长心里安稳了些:“只要他们来,咱们桂花里的桂花他们就一定能看上,别地儿的都没我们桂花里的好。” “我都把我们桂花里的桂花吹上天了。”乔雅南回头要给怀信添酒,看他眉头皱着有些奇怪:“怎么了?” 沈怀信回过神来,看她手里端着酒坛忙将碗里的喝空了递过去:“没什么,听你提到‘含香春’就想起这家铺子来。” “你离家这么多年也知道?” “听说过。” “那就更说明这铺子买卖确实做得大。”乔雅南放下酒坛问:“这桂花还多久开花?” 乔昌盛道:“十天左右就差不多全开了。” 十天,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时间上倒是正好,希望‘含香春’别放她鸽子,一件事还没定下来但是又已经被人知晓,她压力有点大。 老族长也不抓着这事一直问,转而说起别的:“你们这神龛什么时候弄?” 对,神龛,乔雅南忙道:“这事我是完全不懂的,您之前说还要做场法事,是不是需要挺多时间?” “法事也就一天功夫,你想避开摘桂花这事?” “摘桂花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倒也还好,但是府城不是要来人吗?一来就看着在做法事不太合适。” “那是得避开,我去阴阳先生那里问个日子,需要准备的东西……”老族长看大丫头一眼:“我和老五讲一声,让他来帮你弄。” 乔昌盛连连点头:“对,良叔会搞这些,而且他那里什么都有,中堂需要的那些东西他一套手就做出来了,爹,我去和良叔说。” 乔雅南本来都竖起耳朵在心里拿好了小本本,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已经做好研究一番的准备,现在有人接手了去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回头我好好和良叔爷道谢。” “自家人不用谢来谢去,回头你送坛酒给他喝就行。”老族长美美的喝了一口,又说起另一桩事:“前两天我去大福里找了打水井的那人问了问,他那边刚完事一个,需得歇几天,等歇过来了就会过来,也就这两天的事。” “我家里也就这几桩事,这一回来您就全给安排好了。”乔雅南赶紧倒酒:“太谢谢您了。” 沈怀信非常知趣的端起酒敬老族长:“您费心了。” 老族长扬了扬碗,一口喝了一半。他这些天虽然没往这边来,但是桂花里这点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原以为他们扛不住几天就会离开,没想到个顶个的有主意,非但没走,几来几去的,用个蹴鞠就立住脚了。 要说之前他是为着乔昌延留下的情分,现在已经完全不这么想了,就凭大丫头这敢想敢干的性子,哪怕是桂花这事真成不了,以她的脑子也能想出别的招儿来,宗族太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了。 以前那个人是她爹,她爹没了后,他对昌延养出来的老大抱有期望,这份期望还没落到实处,现在倒看出来这大丫头有担当了。 想起大丫头一直说的都是她那个‘宋姨’,他问:“你回去见着你大哥没有?这事他怎么说?” 乔雅南压根就忘了这人,哪里还会记得要提一嘴,这会忙补上:“大哥不在府城,之前没法送我们回来就是因为他要跟着商队去北边。” 原来如此,老族长点点头,昌延以前也是这么跟着商队南北两地的跑起家的,老大能吃得下这个苦,将来差不了。 喝空碗里的酒,老族长起身往外走:“急匆匆跑这么一遭,你好好歇歇。” “我不会亏着自个儿的,您放心。”乔雅南跟着送出门外:“您慢走。” 看着两人在踢蹴鞠的场子里走了走,乔雅南笑:“怀信,你这蹴鞠买得太对了。” 刚说完,她的手就被拉住了:“我们去踢蹴鞠!” 这兴奋的语气……乔雅南回头看去,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喝高了?他不是说能喝吗?这才喝多少! 没得到回应,沈怀信把人拉近一些,眉眼耷拉着有些委屈:“买回来我都还没踢过。” 乔雅南手动了动,不但没挣脱出来还被握得更紧了,她干脆随他去了,把人带进院子里:“这几天都没踢?” “没有。”沈怀信拉着她站住不动了:“想踢。” “我不会,让修成和你一起去。” 听着提到自己,乔修成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刚想说话,看到姐姐悄悄挥手的动作他捂住嘴。 “我教你,很容易学的。”沈怀信拉着乔雅南跑回屋,又拽着人一起弯下腰去书桌底下捡蹴鞠。 乔雅南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头避免被撞到,她自己慢了一步,额角被书桌下沿刮了一下,动静没多大,有点火辣辣的疼。 第七十九章 少年情怀 随后跟进来的乔修成吓了一跳:“姐姐,是不是撞到了?” “没事。”乔雅南一只手被牵着,一只手还护在沈怀信头顶,书桌挺宽,这时两人几乎都矮身在书桌下边。 沈怀信只是喝兴奋了,反应也比平时迟钝,并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听着姐弟俩的对话立刻扔了蹴鞠回过头来,往乔姑娘脸上巡视一圈没见着,拂开乔雅南额头的刘海看去,右边红了一片。???.23sk. “我,我,我……” 乔雅南带着他从桌子底下出来,护在他头顶的手这才放开,看他这样打趣道:“来跟我说,我傻了。” “我傻了。” 乔雅南笑得酒窝都出来了,左右看这屋里一眼,想起来一件事:“包裹都还在马车里?” 沈怀信没回话,仍盯着她额头上没有被刘海遮住的红痕移不开视线。 乔雅南在椅子上坐下,怕他又叫自己去踢蹴鞠,道:“赶紧去拿进来,明天我得让徐老爹回去了。” 沈怀信应了一声,却半步没动。 乔雅南无奈,把刘海拂开凑他面前给他看个仔细:“就刮了一下,这会都不疼了。” 哪能不疼啊,沈怀信一点都不信,虽然没流血,但是有的地方都能看到皮肤都刮起来了一点,肯定是疼的。 “我,我去县里买药。” 想到了这一点,沈怀信这下动得飞快,转身就跑,乔雅南一把拽住他,拍了他手臂一下笑骂道:“等你买回来我这点小伤都找不到了,不许去。” 沈怀信拂开她刘海无比担心:“万一留疤怎么办?” “那正好,破相了就更不用嫁人了。”乔雅南晃了晃头把刘海晃下来,一抬头看他哭丧着脸的模样又想上手打他了:“你这什么表情,破相了又不会赖上你。” 沈怀信眼神一亮,那不用买药了,破相了他就赖上去! 他转身又要走,乔雅南赶紧又把人拽住了:“说不通是不是,都说了没事。” “你叫我去拿包裹……” 对,是她说的,但她是在这之前的之前说的,不能怪她会错意。乔雅南挥挥手,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后绝对,绝对不能让怀信沾酒! “修成你去帮忙,右边那两大两小是他的,其他的是我们的,搬我屋里去。” 乔修成低头往外跑,沈大哥太好笑了,姐姐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两个小的丢在床上,沈怀信偷看乔姑娘一眼,把大的放到了书桌上,当着她的面打开来。 全是书。乔雅南并不意外,包裹方方正正的,她猜着也是书。 “我要看的有些书这里没有。”沈怀信解释道:“我看着有的书对修成来说也过于简单了,就列了个书单给我小舅一并买齐。” 乔雅南只看着那些书名就感觉到了学问,哪怕曾经的‘乔雅南’也饱读诗书,但她觉得自己是不会的,拿起一本翻了翻,笑道:“不知道帽儿里那个私塾先生的水平怎么样,得把修成送去上学才行。” 沈怀信皱眉:“不送去县学?” “县学要去的,但得往后推推,看看桂花卖得怎么样吧,我不敢把手里的钱全用空了。” 说到这事乔雅南笑不出来了,她也很怕耽误修成的学业,但是活下来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尤其是小弟的粮不能断。而且县城不比府城,府城虽看不上庶子,但是有钱人家多的地方庶子就多,自然也就不稀罕。修成虽然也难免要听些难听话,但是不会过分,可县城未必,她得想想办法。 沈怀信摸着荷包蠢蠢欲动着想要递过去,他甚至想问问乔姑娘,她明明是最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用他几两银子和修成念书孰轻孰重还用说吗?计较这个做什么! 可他不敢,沈怀信委委屈屈的把手从荷包上挪开,乔姑娘肯定要瞪他的。 “你慢慢整理,我去收拾一下。”走到门边乔雅南又转过身来:“醒酒没有?” 沈怀信正把书桌上一本书拿起来打开,被这话吓得一激灵,立刻又给合上了,很大声的应:“醒了。” 乔雅南忍笑出屋,这一看就还没完全醒,不过也没醉得多厉害就是了。 沈怀信偷偷回头,确定乔姑娘真走了才松了口气,翻到书的中间,看着夹在那里的干花咧开嘴。 从一堆书里找出自己最喜欢的《山海经》翻到中间,拿另一本书压住,他做贼似的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将干花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挪过去,可再小心仍是又掉落了两片花瓣。沈怀信心疼得直抽气,连着之前掉落的一片片全捡起来放到花朵旁,要不是实在没那本事,他都恨不得全给粘上去才好。 等回了京城的,他要去找个高手帮忙恢复原样,再给裱起来。 低头闻了闻,没闻着花香味,被一鼻子的油墨味冲得直皱眉,他只得作罢,把书小心的合上,郑而重之的放到书桌的上方,想了想,又拿起来放进抽屉里,这样就不怕修成看到这本书想看了。 那边乔雅南打开一个包裹,不放心的走到门口看那边厢房一眼,见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动,怎么想都不放心,把准备出去的修成叫过去附耳说了几句。 乔修成眨眨眼,姐姐不会忘了沈大哥比她还大一岁吧?真把他当弟弟照顾了? “快去。” 乔修成确定了,姐姐是真把沈大哥当弟弟,并且像惯着他和小弟一样惯着沈大哥。怎么办,好想笑! 出了院门,乔修成弯着腰笑了好一会才继续跑起来。 乔雅南时不时走到门边看一眼,看怀信还是背对门站着,手好像在动,那应该是在整理书籍。 一会后外边有了动静,脚步声进了院子,有人喊:“沈大哥。” 乔雅南忙走到窗户往外看,修成领着七八个半大孩子进来了,有她认识的山子。 沈怀信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几个就笑:“都不用帮着家里干活?” “都干完了。”山子看乔修成一眼,格外机灵的接话:“沈大哥,我们都学会踢蹴鞠了,今天你带我们玩一玩呗,还没见识过你的厉害呢!” 第八十章 心态变化 会说话,乔雅南在心里鼓掌,怀信少年人心性,又正有点瘾想玩,听了这话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果如她料,沈怀信这会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又确实心痒得紧,当即道:“走,让你们见识见识。” 乔修成跑回屋把蹴鞠拿出来递给他:“沈大哥,我们当你的对手。” “你伤不疼了?” “一点点,没事。” 沈怀信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制止,高高抛了抛蹴鞠:“走,玩玩去。” 一众人都来了劲,簇拥着他往外走去。 “等等。”沈怀信突然站定转过身来扬声道:“乔姑娘,你要不要来看看?” 乔雅南隔着窗户应了声好,看着他被一众年龄相近的人挤眉弄眼着推出门。平素的怀信腼腆、从容、进退有度、高谈阔论,意气风发,他也笨拙的学那些自己不会的事,可无论他做什么底色都是沉稳。但这时的怀信不一样,他看起来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十七岁啊,明明是正年少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在这个年代却已经能成亲生子了,真可怕! 想起来自己也正在这个年纪,乔雅南打了个冷颤,幸好被退婚了! 关上柜子去那边屋里看了看,小修齐睡得正香,书桌上的书也整理了大半,她轻轻拍了拍散乱着的书,也不帮忙,背着手往外走去。 在院门的门槛上坐下,托腮看着远处精力无限的少年们,乔雅南没什么形象的咂了下嘴,有阳光,有家,有家人,有笑声,有安稳的生活,真好啊,唯一的缺憾就是穷了点。 沈怀信飞起一脚,蹴鞠从球场中间的风流眼穿过,他跳起来,朝着乔雅南这边用力挥手。 乔雅南也挥了挥,蹴鞠虽然没玩过,规则脑子里是有的,和后世的足球有些不一样,球门在场中间,哪方进得多就哪方胜。 自然,这些新手人再多也不够沈怀信一个人打,见乔姑娘在看,他有心表现一番,更是把蹴鞠玩出花来,引得该下田的村人都不走了,全围过来看他玩。 乔雅南笑眯眯的看着,满心都是自家人就是厉害的喜悦。 “雅南。”兴婶娘提着篮子走过来,看她这样捂着嘴轻笑道:“是不是越看越欢喜?” “那是自然。” 兴婶娘看她一点也不羞怯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哪里知道乔雅南这会完全忘了那是自己‘未婚夫’,挪过去一点拍着门槛道:“婶娘来坐。” 兴婶娘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边的热闹,听着又是一阵欢呼声传来她虽然看不懂也跟着笑了。 “他们这是完全没敌友了。”乔雅南笑得不行:“一通浑玩。” “以前这里没这么热闹。” 乔雅南转头看她:“大家都太忙了吧。” 兴婶娘摇了摇头:“南边住户少,人就少些,平时孩子们喜欢在北边玩。” “这么一说确实是,我们这都靠尾了。”乔雅南拽着头往南边那头看:“再往里还有住户吗?” “有一个猎户,平时都不和我们往来,不过他虽然长得我看着就害怕,但是人挺好的。大概四年前吧,我家老大不知道去了哪,大半夜都没回来,我和阿兴到处找不着人,都急死了,第二天天还快亮的时候被他送回来的。” 即便事情过去许久,兴婶娘如今说起仍是一脸感激:“老大说追着一只兔子进山了,后来迷了路,晚上又害怕,就爬树上躲着,是那猎户找到他的。” “知道你们在找人,他上山去找的?” 兴婶娘从没往这方向想过,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好像真是?当时不止桂花里的人,连我娘家那边大福里都在帮我们找人,他肯定也是知道的,第二天把人送回来的时候天都没亮,就算是猎户,也不会在晚上进山的。” 兴婶娘这下更感激了:“他真是个好人,我得让阿兴再去好好谢人家才行。” 乔雅南觉得这样的婶娘可爱得紧,这么久的事了,用什么理由再登门去谢啊:“这么一说他还真是个好人,你家老大也在帽儿里念书吗?” “没有,老大做石匠学徒去了,老二在念书。”兴婶娘低下头去:“家里供一个念书就很勉强了,老大懂事,说让弟弟去。他现在还是学徒,没什么钱,但他肯吃苦,也勤快,他师父有时会给他几个钱,他都舍不得用,拿回来给弟弟买笔墨,特别懂事。” 乔雅南看着远处玩闹的少年,他们并非天天都能这般玩闹,都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十一二就已经算是一个劳动力,没什么甘心不甘心,在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一辈辈人就是这么长大的,若是没有改变,他们的下一辈,下下辈都是如此。 “都会好的。” 兴婶娘抬头看她。乔雅南转过头来笑道:“只要念了书,他们的将来就会不一样。” “阿兴说是你爹写信回来一定要让族里的小子念书,他送族里祭田,也是想给每家多分一口吃的,好让我们能送孩子去念书。我,我以前其实报怨过。”兴婶娘又低下头去:“念书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还是要种地才有饭吃?念书的这钱留下来给他们娶媳妇用多好。” 乔雅南举起手朝看过来的怀信挥了挥,看他又跑开了笑道:“现在还这么想吗?” “看到你,看到修成就不这么想了。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就敢往府城跑,你还能去谈买卖,我连去趟大伯家里都要给自己鼓好一会的劲。还有修成,他是庶子,可你看他,我说不出来他哪里好,就觉得比我们这里的孩子看着都要厉害,我希望我家老二也能和他一样。” 兴婶娘轻轻拽住雅南的衣袖,满脸期盼:“我要是一直让老二去念书,他也能像修成一样吗?” “当然能了,修成和这里的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多读了几年书。”乔雅南看着跑不动了弯腰撑住膝盖的修成:“读书一定是有用,才会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样的话千古流传。” 兴婶娘听不懂,但她觉得这一定是句特别好的话,连连点头道:“对,对,肯定有用,老二还得继续读书才行。” 第八十一章 驭夫有术 微风吹来,将秋阳带来的热意拂去大半。 兴婶娘看着互相挥手的两人掩嘴偷笑,凑近了低声打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日子定了吗?” “啊?哦!”乔雅南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说的什么事,把这个饼画得大又圆:“按之前定的日子当然是不行了,至少一年内我不会考虑这事。” “那是要过了这一年孝期的。”兴婶娘原本是拿这事逗趣,这会真谈起来又有点替她担心:“会不会太久了些?他们家同意吗?” “暂时看来是同意的,之后是不是还会同意那我也说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乔雅南笑:“要是他等不起了我也不会怪他。” 兴婶娘看向那边跑得最快,最打眼的人:“我瞧着他对你是有心的,什么事都替你着想。你看你一走就好几天,他带着那么大点的小孩在家,明明抱都不会抱,但是换尿布,喂米汤,带着睡觉样样都自己来,亲爹都做不到他这么好。” 乔雅南还没来得及问他们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听兴婶娘这么一说她觉得不用问了,因为她能想像得出来。她才开始带孩子的时候有多狼狈,怀信只会更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连饭煮不好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这几天他们怎么过来的,她不问应该会更好一些。 “正因为知道他很好,我才不能怪他。” “你就什么都不做?” 乔雅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凑到兴婶娘面前问:“做什么?” “就是,就是对他好一点,让他对你更上心啊!”兴婶娘胆小,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要不是离得近乔雅南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她低声问:“就这样?” 兴婶娘茫然的看她:“还能做什么吗?” 乔雅南暗暗翻了个白眼坐正身体,她还以为兴婶娘突然就胆子大了,敢怂恿她去做什么大胆的事了呢! “我听婶娘的,对他好一点。” 兴婶娘立刻高兴了:“我去菜地摘点菜,昆仑瓜你喜欢吃吗?我一会给你送来。” “喜欢,婶娘你多给我几个。” “我也喜欢吃。”兴婶娘更开心了,起身就走:“我摘一篮子回来,我们一家一半,吃完了再去摘。” 乔雅南伸了个懒腰起身进屋,见小修齐醒了一点也不意外,越大他睡的时间越短了。 把了尿,又喂着吃了米汤,见踢蹴鞠的还没回转,她抱着出屋,往更加热闹了的地方走去。刚走近就见怀信漂亮的一脚回旋踢将蹴鞠飞过风流眼,顿时满场欢呼声。 乔雅南大笑:“你们这是两队踢成一队了啊?” “乔姑娘!”沈怀信一身大汗淋漓,本就熠熠生辉的眼神在看到她后更是亮得能和天上的太阳争辉。他闻声回头,想也不想就往这边跑过来,可等真的走近了又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踢了这么久蹴鞠他已经彻底醒酒了,回想起那些丢人的举动都不敢抬头去看乔姑娘。 “准头这么好,看出来以前常踢了。”乔雅南笑眯眯的把手帕递过去:“擦擦汗,他们在等你。” 沈怀信抬头,见乔姑娘的神情和以往并无不同顿时放下心来,接过帕子擦了脸,看着半湿的帕子上道道黑痕反应过来,连忙看向乔姑娘。 “无妨。”乔雅南把帕子接过来挥了挥,催促人赶紧走,让他来踢蹴鞠就想到了这一点。之前是她想得多了,这里是桂花里,平常少有外人前来,不用担心会遇上惹不起的人,而且他和自己的处境毕竟不同,不会长期留在此地,有外人来的时候再遮一遮就是了。 沈怀信大喜,是不是说他以后都不用做伪装了? 那边的乔修成被推出来做坏人:“沈大哥,快点来!” “来了。”沈怀信多看了乔姑娘一眼往那边跑去。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从修成回头看自己的表现来猜测,乔雅南觉着多半和她有关。 小地方没有那么多规矩,调侃‘未婚夫妻’几句太正常了,乔雅南完全不在意,她现在顺心顺意得很,这点小事不叫事。 看了一会乔雅南打算回转,她对蹴鞠兴趣不大,转过身就见路的尽头一个人站在那里看向这边,想起兴婶娘说再往里走只住了一个猎户,多半就是那人了。 怎么和人来往乔雅南经验充足,刻意的去结识谁,去和人相交都落了下乘,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地点顺其自然的相识才是最好的,那自然不能是现在,乔雅南逗着孩子就回了家。 没一会兴婶娘挎着篮子进来,倒了一半昆仑瓜在地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先吃着,吃完了我再去摘,要不你自己去摘得了,南边那几块菜地都是我的,想吃什么摘什么。” “不会和婶娘客气的。”乔雅南从橱柜里拿出一盒云片糕,不给她推拒的机会放到她篮子里:“宋姨给我的,没花钱。” 别说吃了,兴婶娘连见都没见过这种糕点,又想要又挺不好意思,扯着篮子上那块布一脸纠结。 乔雅南直接扯着把布盖上了,免得被人看了去,她可没多的给了。 “你那个宋姨对你真好。” “恩,她和我娘关系特别好,亲姐妹都没那么好的,把我当女儿疼。”乔雅南笑了笑:“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见着,她忙完了会来看我。” 兴婶娘好奇:“她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 “恩,好看,能干,和婶娘一样驭夫有术。”???.23sk. “什么,什么驭夫有术,你别当我听不懂。”兴婶娘嘀咕着脸都红了,回头看一眼似是生怕被人听了去。 “说错了说错了,是兴叔疼媳妇。”乔雅南推着她往外走:“快回去,一会兴叔找人得找到我这里来了。” 兴婶娘拍了她手一样,力道就和她说话一样轻:“乱讲。” “哪里有乱讲,兴叔对你不好?” 那倒不是,阿兴待她再好不过了,这一点兴婶娘不能否认,不过当然也不能和外人说,兴婶娘轻哼一声往外走去,那小步子迈得飞快。 第八十二章 承认?否认? 一直到近午时,踢蹴鞠的两人才回来。 这一场蹴鞠的作用显而易见,乔修成和桂花里的少年们自然而然的相熟起来,有几个都跟到了他们家门口。 沈怀信先行进门,见乔姑娘站在屋檐下,和她并肩站着听外边几人激烈的说着最后他们进的那个球。 听了半会,乔雅南笑:“再踢两场你就能在桂花里一呼百应了。” 和乔姑娘一起听别人夸赞自己,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沈怀信得意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接下来乔姑娘就说了他最不想提的事:“酒醒了?” “我没喝醉。” 确实谈不上醉,就是喝飘了,乔雅南问:“平时很少喝酒?在府城时我也去过一些宴会,见他们常喝。” “平时住在书院里滴酒不许沾,在外时喝得也少,只在近两年年节时会陪大伯喝一点。” “念书是要少喝酒,伤脑子。” 乔雅南转头正欲继续再说,看着眼前这张沁着细汗红通通的脸蛋一时没张得开口,满脑子都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本来要说什么倒给忘了。 沈怀信如今对乔姑娘也有一点了解,一看她看着自己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有点开心,还有点羞耻,但是身体却诚实的往乔姑娘这边转了转,好让她看个正脸。自从认识乔姑娘后他对自己的脸有了新的认知,幸好这个新的用途只需在乔姑娘这里用上一用。 乔修成抱着蹴鞠进来,眉眼间满是没有褪下去的笑意,见着两人就道:“姐姐,我饿了。” “去洗手,饭菜做好了。”乔雅南看他这么开朗也跟着笑起来,只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有奔头极了。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洗干净过来见已经用大碗装好饭了也没多想,埋头就吃起来,实在是饿。 沈怀信吃第三口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把饭往下扒开一些,露出里边大块的肉来,他抬头对上乔姑娘带笑的眼神,见她瞟了修成一眼顿时明白过来,把碗端高一些,不让他看见这碗里的玄机。修成还在孝期,与其看得到吃不到,确实不如眼不见为净。 一想到乔姑娘为他费了这个心思,沈怀信的嘴角拼命往上翘,他忙用碗挡住自己的脸埋头大吃,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饭后洗完了碗,修成也回屋带弟弟去了,沈怀信才终于找着机会道:“很好吃。” “说得和你没吃过似的。”乔雅南打开橱柜指着最上边的最里边给他看:“昨天回来的时候在县里买的,还能吃几顿,避着点修成。” 说完乔雅南又笑得不行:“感觉我就像个偏心的坏姐姐,偷偷给你肉吃。” “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姐姐了,不过你比我小。”沈怀信纠正她,他可不想做弟弟:“你们还多久满七?” 乔雅南算了算:“六天。” “那也快了,这肉的味道确实不错,你在哪家买的?等你们满七了我去买回来你们尝尝。” “就在县城主街上顶起眼的那家,不记得叫什么了。”乔雅南起身:“我去问问大伯爷可不可以选择满七那天设中堂,正好可以给爹娘做场法事。” 沈怀信不懂这个,跟着她往外走:“我陪你去。” “我很快回来,你帮我在家看着他们俩。”乔雅南回屋,用干净帕子包了四块豆沙糕,对站在门口看过来的怀信道:“我现在行事是不是特别像这里的人了。” 沈怀信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还差点,等等。” 乔雅南看他往灶屋去了,想了想自己还差什么才像个乡下姑娘。 “这个。”沈怀信拿着个篮子过来:“我看她们去哪都挎个篮子。” “对对对,你提醒我了。”把糕点放进篮子里挎手臂上,乔雅南调整好位置:“像不像了?” 沈怀信左右看了看,一拍手想起来了:“还差一样,头巾。” “不行,扎上那个就真成妇女了。”乔雅南不干了,妇女这个词听着就沉重,她这辈子争取和这词儿没什么关系。 沈怀信轻咳一声,没敢说他就是想看看乔姑娘扎头巾是什么样。 “我去了。”回想了下兴婶娘扶着篮子的模样,乔雅南手往篮子上一放就当学会了,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去。???.23sk. 沈怀信将她送出门外,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乔姑娘再怎么学也学不像,这里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她的精气神。 “沈大哥。” 沈怀信回头看向修成:“怎么?有哪里不会?” 乔修成看着沈大哥欲言又止。外人不知道姐姐和沈大哥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他们不是真的,但就算知道他们是假的,看着怎么也像真的了呢?那些人还因为他有一个这样的姐夫羡慕不已。比起汪复生,他倒真希望沈大哥能成为他姐夫,只是…… 沈怀信多聪明的人,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在脑子里迅速权衡起来,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如果承认了,修成和他姐姐告密,以乔姑娘现在完全无心成亲的心态绝对会拒绝他,到时恐怕都无法再留在这里。如果不承认……就算不承认也绝对不能否认,现在否认了将来再想认回来就难了,那不行! 两相比较,沈怀信心里有了决定,只等修成问出口。 “没事。”乔修成低头踢着脚下那块地:“就是想问你姐姐去哪里。” 做好万全准备的沈怀信踩了地面两脚进屋:“去大伯爷家了。” 那是我大伯爷家,乔修成心想,明明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却叫得那么自然,总不能真的想做他姐夫吧? 不会的,乔修成摇摇头,这些天沈大哥学会了好多事,和桂花里的人熟识后对他了解民情也有帮助,这不就是他留在这里的目的吗? 而且本来沈大哥就是为了帮他们才认下姐姐的未婚夫这个身份,那些人打趣的时候当然不能否认了,连知道内情的他都差点信了,其他人更不会怀疑,这样姐姐的计划才行得通。 幸好没乱问,乔修成拍了拍胸口,要是他这么问沈大哥肯定得以为他们姐弟想赖上他,他和姐姐可不是白眼狼! 第八十三章 亲人相见 各怀心事的两人刚坐下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对望一眼,齐齐起身出屋。 “您请进。”乔雅南率先进来把门推开,老族长带着个眼生的人前后脚的进来,挥挥手道:“我带他到处看看,忙你的去。” 乔雅南应了一声,进屋将两人推进厢房里:“打水井的,在路上就碰到大伯爷带他过来,看你们的书去,这事我们都管不上。” 沈怀信猜到了,点点头坐下翻开书。 乔修成眼神滴溜溜的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更确定了之前是自己想多了,沈大哥这么听话,一点也不像是有那心思,姐姐就更没有了,他都可以肯定,姐姐绝对是把还大她一岁的沈大哥当成弟弟看待了。 得着这么一个判断,乔修成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其实沈大哥要是能做他姐夫也挺好的,不过以沈大哥的家世,说不定家里早就给他定下婚事了……哎?他要是有婚约在身,再做姐姐的假未婚夫是不是也不太对? 等姐姐一走,乔修成凑过去低声问:“沈大哥,你定亲了吗?” 终于要问了!沈怀信偷偷看门外一眼,确定乔姑娘不在,低声回道:“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乔修成也不知道自己放的哪门子心,就觉得安心了,坐正了低头看书。 这就没了?沈怀信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又没用上,他看了门口一眼,凑过去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想到了就问问。”乔修成把书放到一边,铺纸蘸墨写了起来。 “……”沈怀信被憋得难受,书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循着动静去了灶屋。 乔雅南正在烧水,见到他就笑:“有外人在静不下心看书?” 沈怀信摇摇头,他哪会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打水井的钱你让我来给。” “专门来提醒我这事?”乔雅南失笑:“知道了知道了,一定用光你的钱,赶紧去看书。” 沈怀信不想走,但是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幼稚,正要回屋,大伯爷就带着人进来了:“他说来后院看看。” 乔雅南忙起身:“后院也可以?” “你是自家用,当然是哪里合适就选哪里。” 这倒是,乔雅南跟着走到门口,看那打井人这里踩一踩,那里蹲下摸一摸,抓把土在手里感受一番。 沈怀信在一边低声问:“他就是这么找打井的位置?” “这些技术都是代代相传的。”乔雅南走回去坐下往里添了根柴,沈怀信坐到她身边:“哪一行都是先从学徒做起,慢慢的磨,慢慢的学,学个十来年才算出师。再到他自己带学徒做活计,一年年下来积攒了多少经验,才有他这一口饭吃。” 沈怀信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们也一样。” “恩?” “读书人啊!”沈怀信伸出手指头数给她看:“从幼学,到稚学,再到成学,学这么多年后再去尽展所学谋一个出身,之后再将这一身所学学以致用,也才有我们一口饭吃。” 还真是这样,乔雅南笑,她那个时代也是如此,要学小二十年,人生的四分之一就用来上学了。 看她只是笑不说话,沈怀信忐忑了:“我说得不对吗?” “对极了,很会举一反三嘛!”乔雅南恨不得拍拍他的头,真是乖得很。 门口一暗,老族长边往里走边道:“既然后院更容易出水,那就在后院打井,这事我替他们姐弟做主了。” 两人起身,乔雅南将灶上的两杯白开水递过去边道:“听大伯爷的。” 打井那人点点头:“我准备准备,两天后带人过来。” 这个时间没问题,不过…… 乔雅南看向大伯爷,说起自己之前去找他要说的事:“六天后满七了,我想在那天设中堂,正好给我爹娘做场法事,您看会不会有冲突?” 老族长稍一想:“这事要紧,过了那天再打井吧,崔师傅你看呢?” “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多歇两天。”崔师傅把水喝了放下碗:“那我先回了,等你们这边忙活完了我再过来。” 将人送走,老族长回头交待:“你多准备些纸钱香烛,还有麻绳那些,做法事用得多,具体要些什么你可以问问店家,他们最懂这些。” 乔雅南赶紧应下来。 老族长也没久留,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人,这么一看,倒真像小两口。 等人走了,沈怀信看向乔姑娘:“徐老爹什么时候回去?” “我想等含香春的人来了后再让他回转,成不成的都要给宋姨带句话。”乔雅南看他:“怎么问这个?” 沈怀信正要去趟县里,这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理由:“你列个单子给我,趁着马还在,我去把东西买回来。” “现在就去?” “对,明天有明天的事。” 这倒是,今日事今日毕是个好习惯,乔雅南直接往他们屋里走去,提笔蘸墨,把要买的东西一一记下。 沈怀信站在身后看着她笔走游龙,确实是字如其人,很是率性。 他又哪里知道原来的乔雅南是写一手漂亮小楷的姑娘,只是笔交到现在的乔雅南手里变了而已。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你问问店家做法事还缺什么。” “知道了。”沈怀信吹了吹墨迹,出门去找徐老爹。 常信县算大县,人来人往的颇有几分繁华之象,沈怀信直接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家客栈,还没下马就有人迎上前来牵住缰绳:“小的青松见过公子。” 沈怀信看他一眼跃身下马:“什么时候到的?” “昨儿到的。”青松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人引着他往里走:“二爷着急见您,知晓那位动身了就没耽误。” 沈怀信不再多问,进了大堂一抬头,就见着了在二楼楼梯处等着他的人。 他脚步一顿,旋即加快脚步上楼,离着还有三梯时弯腰行礼:“小舅。” 范世钦步下两梯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满意的拍了又拍:“年余不见,长高了。” 沈怀信抬头看他,他离开后就没回过同心府,但是每隔一两年,小舅定会去京城看他,比他爹去看望祖母的次数还多些。 第八十四章 怀信过往 舅甥俩进了屋,青松送上茶水带上门离开。 “我没想到您会过来。”沈怀信看向杯中的茶叶,这一看就是小舅自己带来的好茶叶,不知带了多少:“送那封信给您一是让您知晓我的去向,二是想帮乔姑娘一把。” “来,咱们甥舅俩把事情一件件说清楚。”范世钦眉头微皱:“先说说你和沈家怎么回事,那填房说你毒害了她长子,你爹竟然也信?” “若我爹有您这么拎得清,又怎会有这些事。” 范世钦那张和沈怀信有三分像的俊脸顿时气红了:“你毒害他儿子能得到什么?那填房毒害你谋沈家的家业还差不多!” 沈怀信低头笑了笑,是啊,谁都看得明白的事,他爹却信那个女人不信他。 范世钦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抓住他的肩膀连忙问:“是她毒害你了是不是?有没有伤着哪里?” “没伤着,她毒害我,但是被我发觉了。”沈怀信抬头:“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让那些东西进了她儿子的房间而已。” “干得好,特别好!”范世钦拍着外甥的肩膀称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数倍还之,大姐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就该如此。” 得了小舅这话,一直堵在沈怀信心里的那些东西终于松动了些。他无伤人之心,更不想背负性命在身上,可他接受的从来都是强者为尊的教导,绝无可能让欺负他的人踩在他头上,那位既然选择要动手,他就必要反击。 “他还活着吗?” “不死不活,还有口气吊着。”范世钦一想到差点不死不活躺在那里的是自己外甥,火气蹭的又上来了:“你爹是越发糊涂了,他怎么就不想想,你杀死那小子能得到什么?” “我倒也理解。”沈怀信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是黄氏,在他膝下尽孝的是沈作瑜沈作辰兄弟。而我常年不在身边,也就靠着那点血缘维系父子关系,和个陌生人也没差多少。” 范世钦沉默下来,这却也是实情,但他也不解:“我早就想问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趟都没回过?便是年纪尚幼时身不由己,后来也没人能限制你。” “小舅,多年来我文考、武考从来都是头筹。” “我知道,你素来最出色。” 沈怀信苦笑摇头:“您不知道,鹤望书院天之骄子云集,要想拿到头筹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日也学,夜也学,没有哪一日不是头悬梁锥刺股,从不敢稍有松懈,既担心被人赶上,也怕泄了那口气心生退意。偶尔我也会想,我并非一定要拿头筹不可,我也并非一定要那么优秀才能活得下去,可我又更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没退路。” 范世钦心疼的用力捏了捏他肩膀,知晓外甥在京城不易,却不知他这么辛苦。 “大伯膝下无子,他将我接去京城听了很多难听话,说他自己生不出儿子,抢兄弟儿子继承香火,说他造杀孽太多才会绝后,但我知道并非他们夺兄弟儿子,是我娘临终前给大伯母去了一封信,大伯才放下所有事和大伯母一道回来,亲自将我接走。”23sk. 这事范世钦也才知晓,他忙问:“你可知信上说了什么?” “在我九岁时大伯将信给我看了。”这些事在沈怀信心里藏了太多年,这时只想一吐为快:“信虽是给大伯母,实际是给大伯的。我娘在信上求大伯,若是我那位好父亲在她身故后扶正妾室,就请他看在我是沈家血脉的份上将我带走。她说黄氏心思多,膝下又有两个儿子,若扶正必要为自己儿子做打算,而沈散鹏耳根软,经不起枕边风,若我留在这两人身边必要吃苦头。我娘说,请他们就当多了个儿子孝顺他们。” 范世钦可以想像得到最后这一句威力有多大,沈散培并非没有妾室,可这么多年也只得正室夫人早年生下两个女儿,妾室全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侄子本就已是半个儿,再有大姐这话,他们定然心动。 “我不敢不努力,不敢不拼尽全力去学习,我得替我娘争口气,也要替视我如己出的大伯、大伯母争口气,将来我还得有本事一点,做我两个堂姐的娘家靠山。小舅,我不是不想回来,是没有时间回来,一直到之前我决定参加明年的大考,老师说我无需和同窗再一起文考武考,我才能把悬在头顶的那把剑挪开了回家一趟。我明明是回我自己的家。” 沈怀信抬头看向屋顶不让眼泪落下来,往家赶的急切和兴奋在父亲错愕的眼神中衬得他就像个傻子,他忘了家虽然还在原地,可人是会变的,沈散鹏不缺儿子,他突然出现倒显得多余,互相都不自在。 他固执的认为这是因为他离家太久和父亲生分了,只要相处久一点就会好,所以他打算在家多呆一段时间,他想让爹知晓他在京城有多出色,想让他引以为傲,就像大伯一样。然而他在家呆了三天,每天都只有早上能匆匆见上一面。 他就像被遗忘在自己院子里,午饭和晚饭都会送过来,偌大个沈府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偏他无论问伺候的人什么他们都会说,老爷回来了,老爷在夫人院里,老爷在和二公子三公子吃饭,老爷在书房督促二公子的功课…… 他这才见识到了黄氏的厉害,如今的沈府黄氏想让他知道什么他才能知道什么,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什么,恰是这一点让他提防,也才及时躲开黄氏的算计,并且反将一军。 范世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无声的安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家那边就这么不理会了?对了,那位帮你送信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范世钦更关心最后一个问题,着重又问:“她在同心府和方家的人有来往,是府城的人?那又怎会在这里?还有那桂花的事,不是小舅不帮忙,是含香春的人先出面了,两家关系本就不好,我自是不好再出面。” “当时小舅你在?” “在另一个包房里,能听着。” 第八十五章 我心仪她 沈怀信微一沉吟:“含香春今年的货源出了问题?” “我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就算真有问题也不会让外人知晓。”范世钦微微摇头:“含香春做那么大买卖,他既然说要那应该就假不了,这点信誉他还是有的,我听着说是过两天要过来,你们等着就是。” 沈怀信点点头,只要这桂花能卖出去,是卖给小舅的‘品香坊’还是别家的‘含香春’都没差。 “你别糊弄我,赶紧说说那姑娘哪家的?和你什么关系?”范世钦对这一点在意的程度甚至还超过他们父子是不是反目,所以他才会急赶赶的过来。有些事如同沉疴,一辈子都甩脱不开,可有的事是眼下,是将来,不能大意。 而沈怀信在京城多年,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的心思不可能简单,在送出这封信的时候他就料到了小舅会要问询,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她本在府城,我离城那日正好也是她们姐弟从府城离开,我得她帮助才得以脱身。” 沈怀信将出城时的情况说了说,直把范世钦听得火冒三丈:“真是好大的威风,沈散鹏就任由那填房胡来?怎么着,她还想拿下你将你下狱?” 范世钦行小,年纪和大姐差着七岁,母亲生下他后身体不好,可以说他完全是在大姐的管教下长大的,便是大姐嫁人后他也没少登门。 好好的姐姐嫁过去几年人就没了,这在他心里就是过不去的坎,对沈散鹏向来没好感,尤其在得知他不到一年就扶正了妾室,更是将他恨上了,这些年从没给过好脸色。现在又听了这事,气得他都恨不得送口棺材到沈家去。 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范世钦道:“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怀信你跟我回去,咱们就和他们把这事掰扯清楚了,不能让你担着这污名。” 沈怀信讶然:“他们告官了?” “那倒不曾,你爹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做毁你前程的事。” “他便是想这么做那女人也会拦着,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她最清楚,真要查起来要付出代价的可不一定是我。”沈怀信冷笑一声:“她太着急下手了,有机会我倒是很想问问她若得手了,事后如何向我大伯交待。” “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了,你大伯把你培养到如今这般出色,这回来一趟人没了,什么理由在他那里都过不去,还想她的儿子继承沈家?能不能活下来都得两说。” 范世钦重又坐下:“少给我扯开话题,和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她帮了你,回报的办法有很多,你不必一直留在这里。” “我心仪她。”沈怀信不闪不避对上小舅的视线。 “你!你胡闹!才认识几天你就敢说心仪她!”刚坐下的范世钦又站了起来,指着他又气又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说那姑娘家世如何,即便她是含香春那样的出身和你也不可能!你的亲事只会在京城你不知道?” “不会。” “不会?你大伯还能让你婚姻自主不成?”范世钦气笑了:“沈散培是什么人?一身的心眼子,算准那位最难的时候带着大批粮食投奔,从那之后跟着南征北战。后来论功行赏,其他人都是这样那样的大功劳,到了你大伯那里却全是星星点点的事,没有一件称得上大功,却哪件事里都有他的手笔,你以为是他捞不到大功劳?是他知道拿着烫手,那些拿着大功劳的哪个不是封无可封,几年下来全被架空荣养去了,不甘心荣养的带着一家老小上了路。只有你大伯,稳稳当当从四品到二品,将来还能再往上走,天底下谁能精明得过他!” 一直隐隐掌控着这场谈话节奏的沈怀信笑:“没想到小舅这么了解我大伯。” “你以为是我愿意去了解的?”范世钦哼了一声:“你娘才是最了解这些事的,不然她怎么会……”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范世钦停下话头看向外甥:“你别误会你娘,她挖空了心思都是为你着想。” “大伯说并不在意我娘的这点算计,若我父亲值得信任,她无需做这些。” “你小子,少给我打岔。”范世钦瞪他一眼,重又坐下端起茶一气儿喝了:“你大伯对你有多大期望你最清楚,婚姻大事上他不可能允许你胡来。” “您也说我大伯精明,那般精明的人又怎会不知和大族联姻的弊端。”沈怀信拿起茶壶给小舅续茶:“大伯走的纯臣路子。” 范世钦看着杯中晃荡的茶水沉默下来,他知道什么是纯臣,走这条路结亲就需得格外谨慎,京城那地方关系盘根错节,一步走错沈散培多年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 “大伯曾问我对亲事有何想法,我说我希望找一个能懂我,能让我放心把一切托付的人。大伯说年少时大家都有这样的期待,可是能如愿以偿的寥寥无几,但他会给我时间,不仓促给我定下婚事。” 沈怀信低头笑了笑:“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幸运,成为寥寥无几中的其中一个。” 范世钦看着他那个笑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有过少年慕艾的时候,知道那是怎样美妙的感觉,只是若人生能那般随心所欲,又怎会有那么遗憾。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愿以偿的事,怀信,小舅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别因一时冲动害了你自己,也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范世钦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将来的妻子和你荣辱一体,一定会懂你,也担得起你对她的托付。” “小舅,您小看她了。”想到乔姑娘的种种厉害之处,沈怀信笑容更加明亮:“她有胆有识,极其聪慧,教导弟弟的时候经史典籍信手拈来,再难的事到她手里都能抽丝剥茧将之变得容易,有时我甚至觉得我不如她,若她有我那样一个大伯,她将来一定会非常了不得。” “听着像是你想像出来的一个人。”范世钦听得眉心直跳:“告诉我这些,你就没想过我会从中作梗?” 第八十六章 互相说服 “小舅不会。”几个字沈怀信说得底气十足:“我敢说就是知道您不会,比起阻拦我,您更担心我大伯知道后会对我做些什么伤到我,这些年,您总想将我娘当年对您的照顾都回报在我身上。” “臭小子。”范世钦笑骂,将装出来的那些个虚张声势泄了个干干净净,叹了口气道:“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你的婚姻大事沈散培不会允你胡来的,趁早歇了那些心思,免得自己遭罪。不要想着和他斗法,不是我小看你,就你这点道行斗不过那老狐狸。”天籁小说网 沈怀信摇摇头:“我暂时没打算和大伯说。” 范世钦皱眉:“你别和你爹一样,男人该有的担当你得有,若沈散培要给你定下亲事你也受着?” “明年我要大考,大伯不会在此时给我定亲来分我的心,这是其一;其二,大伯在我面前一向说话算数,他说了给我时间就一定会给,若我在这个期间找到了理想中的人,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你那个大伯,他要做点什么拐十八个弯也能做成,你别拿君子之风那套用到他身上,不合适。”看外甥脸上既无少年情动想要成其事的急切,也无面对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时的沉重,他好奇的问:“这么有把握?” 沈怀信想了想怎么把话表达得更清楚一些:“论算计,我再活二十年也未必是大伯的对手,所以我从没想过和他斗。和他相处这么多年我摸索出来一些和他的相处之道,他很讲道理,很有情怀……” “你等等,换个词。”范世钦撩起衣袖给大外甥看:“寒毛倒立。” “养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了解他。”沈怀信把他的衣袖往下拉:“小的时候他还会检查我的功课,后来我文考武考拿到头筹后他就不再考较我了,每次我休沐回家,他和我讲的都是诗词歌赋,讲他年轻时遇上的有意思的人,讲他见过的有意思的事,还嫌弃我只知死读书毫无趣味。” “不讲他曾经的辉煌功绩?” “从不曾讲过,他的事我都是从旁人那听说。”想着这些年听到的事迹沈怀信脸上难掩崇拜,以及信任:“我相信这样的大伯在了解乔姑娘后会认可我的决定。” “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何还要瞒着?”范世钦只以为他在给自己打气,这就给他泄气:“大可以一封信寄回去,看看是他派人来绑你回去,还是认可你的决定成你美事。” “现在还不行。”对上小舅戏谑的视线,沈怀信终于叹了口气:“乔姑娘还不知我的心思,她根本无意成亲。” “……”范世钦想到了此事的种种不可能,唯独没想到他以为别有用心的姑娘根本都还不知道小子有这心思,他张了几次口,到嘴边的话换了又换,试探着问:“不如索性当没这回事,小舅重重酬谢她对你的帮助?” 沈怀信回得干脆:“不,我要做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听过姑娘得了帮助要以身相许,没见过男人得了帮助想要以身相许的。”范世钦拿这大外甥无奈:“那么多康庄大道可走,何必一定要去走那条铺满倒刺荆棘的路,会疼。” “小舅你不知道乔姑娘有多好。”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吃苦头。”范世钦坐正了面向他:“怀信,小舅盼着你好,比谁都好,所以这事我不想做那个让你不好过的人,可是小舅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几句。” 沈怀信同样坐正了:“小舅您说。” “如今正是最情浓的时候,对你来说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算有你也能解决。可小舅告诉你现实并非如此,很多事你解决不了,说个最简单的,她若随你去往京城,以她的背景没人会接纳她,她也处理不了那些复杂的关系,除非你放弃你的大好前程留在这里,可如果这么做,你们同样不会如你所愿那般白头偕老,因为你会不甘,等最情热的时候过去你会后悔,而你是有退路的。” 范世钦笑了笑,带着些凉薄之意:“当感情渐渐变淡,和京城的大好前程比起来,那位乔姑娘又算得了什么?你可以抽身就走,而她要承担的是你们两人一起造就的后果。你别急着和我说这些不可能,小舅比你多活了十来年,好事坏事都比你看得多,人哪,情浓时有多深情,情淡时就能有多绝情,你不要觉得自己就能做得比旁人好,如果你心里真有那位姑娘,不招惹她才是对她好。” 沈怀信认真听着,见小舅说完了才道:“眼下要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什么,能为乔姑娘做什么,我都有好好计划,绝不会因此耽误自己的前程。我留在桂花里是有乔姑娘的原因,还因为她能帮我,大考我最劣势的那一部分都会在桂花里补足。” 沈怀信看着小舅笑了笑:“我不觉得我现在就是情浓时晕了头,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告诉大伯也并非怕他反对,而是想大考后用事实告诉他乔姑娘是个怎样的人,这比什么话都更有说服力。大伯不是固于门第之见的人,只要我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他能见到乔姑娘一面,他一定不会反对。小舅,乔姑娘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她给我的感觉很像京城的女大人,非常像,您说她处理不了京城那些关系,相信我,对她来说那根本不是问题。” 范世钦都有些好奇了,他了解自己这大外甥,有多出色就有多骄傲,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单纯只是美色吸引不了他,如今却对一个小地方的姑娘满口称赞,可见那姑娘一定有其出众之处,莫非是哪位大隐隐于市的人家养出来的?再联想到大外甥说的那姑娘经史典籍信手拈来,这还真是极有可能,要是这样那就得两说了。 “你说那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沈怀信顿时恹了,随着点头的动作肩膀跟着塌下来。 范世钦脑子转得飞快:“那你先别说穿了,等大考后再来谈这些。” 沈怀信瞥小舅一眼,含含糊糊的恩了一声,他说这么多本意就是要安抚住小舅,既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留下来,又不用担心小舅会坏了自己的事。 他得一步步来,不能急。 第八十七章 是幸事 甥舅俩各怀心思的按下这个话头,范世钦问:“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你大伯那边去信了吗?” “去信了,把发生的事说了说,告诉他我在外游历,暂时不回去。” 范世钦笑骂:“你倒是把用在我身上这劲用到他身上去,算准了我不会收拾你是不是!” “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事,无论我有理无理,小舅都会站在我这边,也是仗着小舅待我好我才敢坦然相告。”沈怀信紧紧握住小舅的手臂:“我都知道的,您也要信我,我不是胡来的人。” “你大伯待你不好?” “不一样的好。”沈怀信想了想怎么区分:“小舅对我的好是不讲道理的好,哪怕我丢下京城的一切回到同心府做个商贾,您心里虽然惋惜,但转头就会带我去认识人,帮我扫除商贾这条路上的障碍。大伯待我的好则更理性,我若是敢丢下京城的大好前程回同心府,他会将我绑回去,再了结了沈家在同心府的所有买卖举族迁去京城。他对我的纵容建立在我走在他认为对的那条路上,万幸,那条路也是我想走的,不然……” “不然你会被他搓圆捏扁。”范世钦哼了一声,转而又软了语调:“你大伯那个人算计人心是把好手,但是对你没得说,这些年每年往沈家送了什么,范家也必有一份,你当人家是稀罕我范家?是因为那是你外家。你虽没有正式过继到他名下,实际上已经把你当成儿子在对待,所以他也就把你的外家当回事。小舅没他那个本事,也没野心,只盼着你能好好儿的把日子过好了就行,他不一样。” 范世钦笑,神情隐隐露出几分佩服之意:“沈散培这个人是真的聪明绝顶,我很庆幸你养在他膝下,以你的天姿做个商贾实在是过于浪费了,跟着他你才能走出一条更宽更广的路。人生一世,若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是幸事。” 沈怀信点头:“我明白,大伯待我如亲子,我不会让他失望,小舅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乔姑娘之事和他对上,若我是这般鲁莽不顾后果的人,也白在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年熏陶。” 这正是范世钦最担心的一点,不是他小看怀信,别说沈散培现在都修炼成精了,就是同样的年岁怀信也不是对手,不是他不够聪明,是不同的世道造就不同的人。 沈散培生于乱世,走的是一条只能胜不能败的路,他必须把他的聪明才智用到极致才能自保,后来又经官场多年历练,什么阴谋阳谋在他面前恐怕都如同透明。 而怀信出生的时候天下已经平定,这些年更是顺风顺水的生活在他大伯的庇护之下,脑子再聪慧也无处可用,这样的两个人,怎么斗。 叹了口气,范世钦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便是为了那位乔姑娘你做事也不可冲动。” 沈怀信失笑:“小舅,大伯在你眼里就这般恐怖?” “以前不了解他的时候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后来了解越多越觉得他幸好是自己人。”范世钦摇摇头,不和身在其中一叶障目的人聊这个:“你要留在这里,我也不能把你绑走,希望你真如你自己说的这般心里有数,一会我就回了。” 扫他一眼,范世钦眉头一皱:“没带衣裳出来?这都穿的什么?” “和很多人比起来我这一身已经非常好了。” 沈怀信理了理衣袖,今日穿的这身是大哥的衣裳改小的,一路骑马前来,有些皱了:“他们穿的粗糙,补丁叠着补丁,住的是低矮的房子,吃的是刮嗓子的杂粮饭,味道还远不如以前和同窗一起游历时吃过的脱粟饭,可这里的人只有这些吃,不吃就得饿肚子,若不是来了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范世钦听着这些话笑了,之前他还不能理解怀信留在桂花里能让他学到什么,现在看来没说假话,是真的学到不少。 京城管着天下,但是天下太大,也太远,百姓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看不到,与政绩无关,他们也无心去看。而现在怀信看到了,知道这些虽然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被一个未来的官员装在了心里总归是好事。 外甥将来是要当官的这一点他从不曾怀疑,就算他有其他心思也绝对跳不出沈散培的手掌心。 想到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范世钦打了个冷颤,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抛过去:“缺什么自己去买。” 沈怀信递回去:“我有,够用。” “我还不知道你?自小到大没缺过钱,花起钱来也没个数,就你身上那点能顶什么用。” “我现在知道了,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多粮食,能买三十斤肉,能买很多斤酒,百姓一年也挣不来三两银。”对上小舅意外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把钱袋塞回他手里:“我带的银钱够我用很久很久。” “我现在觉得你留在这里是对的了。”范世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开钱袋拿出几锭递过去:“放你那以防万一。” 沈怀信退后一步:“不要,乔姑娘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银子,突然多出来她会怀疑。” “……你有多少银子她都知道?” “我想给她用,她不要,还告诉我这些银子可以用来做些什么事。”沈怀信笑:“我说过的,小舅,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若是见了她一定会认可我的眼光。” “我现在倒真是好奇了。”范世钦把银子放回去:“我今儿不回了,你带我去桂花里,我见见她。” “现在不行,不到时候,她都还不知道我的心意。”沈怀信连连摇头,怕小舅乱来坏了自己的事,他去打开门把青松叫进来:“给小舅收拾东西。” 范世钦气笑不得,走过来拍了他脑袋一下:“稀罕,以后都别带我面前来。” 出了客栈,范世钦翻身上马,低头看着越发沉稳的外甥叹了口气:“万事都要想好了,掌握好分寸,有事随时给我来信。” “我知道,路上当心。” “臭小子,走了。” 目送几骑走远,沈怀信想起在京城时每次小舅来看他也是这么目送他离开,只是大概距离离着近了不必数着时间才能再相见,心情略有不同。 第八十八章 小小的家 事情的发展全在自己的计划当中,便是买的东西多得远超出预期,背上背着,前边放着,马上还挂着,也不影响沈怀信的好心情。 乔雅南去门外看了好几趟,一直到天近黑才等到人,见着那四大袋子的东西,不用问她也知道怎么会回得晚了。 “是我想岔了,大伯爷都说了多,应该驾马车去的。” “我也没想到要这么多。”把前边放着的那袋递给徐老爹,沈怀信下马牵着进屋,三个大袋子都卸下来,背一个抱着两个放进堂屋。 “先放那别管了,快擦把脸吃饭。”乔雅南快步进屋给他打水,回头招呼站在门口不动的人:“快点,不饿吗?” 沈怀信走过去拧了帕子覆在脸上遮住上扬的嘴角,悄悄想:他们现在好像是小两口啊!他在外边忙活,乔姑娘照顾家里,他忙完回家乔姑娘就围着他团团转,怕他累着,怕他饿着,神情语气哪哪都透着对他的关心和在意,这种感觉太好了。 他的每一个家都太大,大到人心都隔远了,以后他的家也要这么小小的,这样心就能挨得近一些。 乔雅南点好油灯放到桌子上,装好饭菜让修成送去给徐老爹,趁着他不在赶紧从橱柜里夹了肉放到碗底,再装上饭压得紧紧的。 做贼似的做好这些,回头见怀信还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动,她有些担心的上前:“脸晒伤了?” “没有,贪凉了。”沈怀信忙拧了脸帕晾好,转过身来看向乔姑娘。 “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乔雅南打趣:“累傻了还是遇着好事了?” 沈怀信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下不来,何止是好事,简直是幸事。 见修成回来了,乔雅南不再多问,把压紧的那碗饭放到怀信这边。 沈怀信坐下:“你们都还没吃?” “当然要等你回来一起吃。”乔雅南给两人各自夹了一筷子昆仑瓜:“快吃。” 沈怀信听着这话又控制不住嘴角了,怕乔姑娘看出什么来,端起碗遮住嘴角埋头扒饭。???.23sk. 天气说变就变,白日里阳光普照,晚上却下起了雨,捡拾过的屋子经受住了考验没再漏雨。担心桂花树受影响,一早起来乔雅南就到处去看了看,见掉落的花苞不多才放下心来。 对知晓内情的几人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等含香春的人过来。 可辣子的籽筛出来了,菜地整平整了,欠着的那顿酒喝完了,沈怀信驾马车又去了趟县里买回来几袋大米藏好,并且又踢了两场蹴鞠,还勉强拉出了两支队伍对抗,一直等到第五天,桂花的香气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才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桂花里。 山子得了二叔的嘱咐一直留意着,见到马车立刻迎了上去:“客人是府城来的吗?” 马车里的人撩起帘子看向他,嫌弃从眼底一闪而过,语气倒是温和:“没错,我找一位姓乔的姑娘。” 没错了,就是要等的人,山子引着人往前边走:“客人跟我来。” 乔雅南正在堂屋在折元宝,为明天的法事做准备,二婶娘和兴婶娘过来帮她。 三人边干活边低声说着家长里短,外边传来的马鸣声让她们心头一跳,对望一眼,乔雅南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去。”沈怀信边将挽起的衣袖放下边从屋里走出来,看乔姑娘一眼提醒道:“去换身衣裳。” 乔雅南低头一看,半新不旧的衣裳上沾着许多纸屑,见客确实不行,乔雅南点点头:“我去换衣裳,婶娘,你们帮我把这些搬到后边去,堂屋收拾一下,别让客人见着这些。” 两人知晓这事的重要,二话不说就帮着收拾,乔修成也出来帮忙。 乔雅南快步回屋拾掇,外边沈怀信已经见着了人。 那人下了马,拍拍衣裳正想摆个谱,一抬头见着人,那动作就僵住了。 识人是管事的看家本事,眼前这个男人穿的这一身绝不是普通农人穿得起的,再看神态,也全无农人的怯弱……莫不是乔家大郎? 这么想着管事就坦然了,乔家已经败了,便是乔家大郎又如何?不过那点轻视到底是收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含香春管事谢四见过乔大公子。” 沈怀信扬眉,他也不否认,对着管事回礼更是不可能,点点头道:“为着桂花里而来?” “正是。”谢四深呼吸一口:“还未到桂花盛开的时候就已经这么香了,想来应该不会白跑一趟。” 沈怀信回头看屋里一眼:“我先带谢管事验验货?” 谢四稍一思量:“也好。” 沈怀信看向那边飞奔而来的二叔,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含香春的谢管事,二叔,我们先带谢管事去看看桂花,不管这买卖成不成,也不能让谢管事回去了说我乔家大郎以次充好。” 乔昌盛听明白了,侧身弯腰相引:“谢管事请。” 这就对了,躬身哈腰,这才是小百姓该有的样子,乔家大郎本来就生活在府城,那不算,谢管事心里舒坦了,背着手跟上。 沈怀信示意山子上前来嘱咐了几句,怕二叔被算计快步跟上。 山子则往屋里跑,他最近和乔修成关系不错,抓着扫地的人就问:“你姐姐呢?” “这里。”乔雅南拉开门出来,看着屋外没人了忙问:“人呢?” “去看桂花了。沈大哥让我和你说,那人将他认成了乔大哥,应该是知晓乔家情况的人,他和二叔先带管事去看货,一会将人带回来,沈大哥还说那人狗眼看人低,让你别将自己放低了。”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还没见着人就知道了大哥的存在,含香春应该是查过她老底了。怀信说得对,狗仗人势的人最擅长落井下石,找着机会就想踩人几脚,她姿态放得越低那人越想踩。 “山子你去后边跟着,机灵点,有什么事立刻跑回来告诉我。” “知道。”山子应得大声,跑得飞快,他对这新来的一家子特别有好感,好像自从他们来了后桂花里就全是好事,要是桂花真能卖出去,说不定他家也有钱送他去学几个字了。 第八十九章 管事来了 乔雅南朝同样脸上有笑模样的修成道:“去换身衣裳,虽然不算客,咱们自己得当好主人。” 乔修成点点头,有些事不用教,只看母亲行事就看会了。 两位婶娘从屋里走出来,二婶娘搓搓手道:“那些事我们也不懂,就先回去,等人走了再来帮你折。”23sk. 乔雅南也不留人,一手挽一个往外走:“剩下要折的不多了,我自己来就行,不过明天婶娘你们得来帮我,要怎么做我完全不会。” “你爹娘的法事大家都会来的。”二婶娘拍了拍她的手臂:“该跪的时候就跪,该拜的时候就拜,跟着法师做就行了。” “那就好。”到了门外,乔雅南松开手:“快走快走,今儿要赶你们了。” “你这丫头。”二婶娘失笑,偏她还就喜欢和这样的大丫头相处:“有事你随时来找我。” “知道,不会和您客气的。” 兴婶娘嘴上没有那些个漂亮话,捏了捏她的手跟着离开。 乔雅南回到屋里拿小铜镜照了照,先去洗了脸,解开头发重新打理。回到桂花里后她入乡随俗,舍弃了府城那些花样,和这里的姑娘一样编两根辫子,方便又快捷,得了怀信提醒她就知道这样不行。 她爹虽然不算做了多大买卖,但是从小地方出来,靠着自己在府城攒下基业站稳脚跟,近两年更是拉起了一支商队,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素来好口碑,哪怕人不在了,她也不能给爹爹丢脸。 把头发重新束回府城的款式,找出宋姨送她的胭脂水粉细细勾勒。并不浓妆艳抹,只是看起来眉型更自然,眼睛更亮,鼻子更挺,唇色更加粉嫩,脸色更加红润。 对着铜镜照了照,乔雅南满意了,有妆似无妆,手艺没退步。 领着人回来的沈怀信看一眼又看一眼,只觉得今日的乔姑娘非常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乔二叔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听她开口说话,都不敢认这是大丫头。 “谢管事请喝茶。”乔雅南端坐着,屁股只轻轻沾着凳子,腰背挺直,仿佛还坐在府城家里那官帽椅上,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不疾不徐的道:“离开得匆忙,太过精细的东西都没带,这茶叶都是临时在这边县城买的,谢管事莫嫌弃。” 谢四虽然常跟在主子身边办差,但说到底也就是个管事,在家里就是用这种只比饭碗小一圈的茶碗喝茶,对于怎么端这种碗不烫着手熟练得很。他喝了一口,茶叶是比不得主子们喝的,但是比自己平时喝的还好点。这乔雅南倒是坦然得很,进来看她这作态,还道她要打肿脸充胖子。 “姑娘折煞我了,我一个小管事哪里还能嫌弃姑娘的东西。”谢四看了沈怀信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乔雅南身后的小子,这应该就是那个庶子了,看起来不像是受了什么搓磨。 乔雅南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修成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谢管事好似对我家的事熟悉得很。” “咳,含香春这么大买卖,要换货源自是会要查清楚些,姑娘莫怪。” “不怪,当然不怪,我还得感谢含香春给我这个机会。”话风一转,乔雅南问:“只不知贵东家打算怎么做这买卖?” 谢四一顿,他何时说货源就定下了? 乔昌盛也看向大丫头,刚才的话就那几句,哪一句是说这事定下了? 只有沈怀信笑了,查了乔姑娘的底子后还让管事来跑这一趟,来了之后又立刻去验货,当然是有心要做这买卖的,不然白跑这一趟作甚。 谢四到底只是个管事,背着这个差事前来,对方看着又不好拿捏,也就捏着鼻子认下来,顺着往下道:“不知这事是和大公子谈还是和姑娘谈?” “我不管事。”沈怀信低头喝茶,再一次后悔没让小舅留下茶叶再走。 乔雅南看他一眼,笑:“谢管事和我谈便是,如今家里我当家。” 谢四又看了眼乔昌盛:“能代表桂花里?” “能。”乔昌盛点头,看向乔雅南道:“我爹说了,这事你拿主意,其他事他自会处理。” “多谢大伯爷信任。”乔雅南轻轻摆弄衣袖:“谢管事,不知含香春要多少货?什么价钱?大概什么时候来拿货?分几次走?或者还有什么其他额外要求,都请一并告知。” 谢四看出来这乔雅南不易与,怕坏了事,说话更谨慎,也更慢:“东家说若桂花里的桂花都有姑娘带去府城的质量就定下一千钧,一钧一百文,时间可由姑娘定下,我们会叫车队过来一次拿走,额外要求也是有的。” 乔雅南抬手:“请说。” “桂花必须品相好,不能夹杂树枝枝叶树梗在其中,也不可为了多些重量往里添东西。东家说他敢临时更换你的货源,冲的就是您父亲的好名声,盼您能珍惜您父亲的名声。” 用她父亲的名声相要挟…… 乔雅南稍一沉吟:“这个要求我们会做到。谢管事你既然代表含香春前来,那当是有权力做主的,那我就明说了,一钧一百文太低,我能接受的价钱是一钧一百三。” 谢四眼睛都睁大了:“姑娘这价钱未免开得太高了些。” “含香春开得未免太低,不如我们都往中间走走?”乔雅南笑:“一百二十五。” “姑娘不够有诚意,一百零三。” “谢管事这样的才不够诚意,三文钱一加,要加到何时?不如你我都把步子迈大一点,一百二十文如何?” 谢四摇头:“姑娘这步子可不够大,一百零六文。” “谢管事要是这般,那我也只能把步子往小了迈,一百一十九文。” “一百零七。” “一百一十八。” “姑娘要知道,这货源可更换也可不更换,说起来仍是姑娘更急一些。一百零九。” 乔雅南笑,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桂花里往年没有卖这桂花也挺好,不过是我想多赚几个钱才瞎折腾罢了,成不成的也就那么回事。一百一十七。” “姑娘好口才,但我只是个小管事,最多再多加一文,一百一十文凑个整,再多我就做不了这个主了。” “能代主子做这么大事,怎会是个小管事,谢管事自谦了,不如我们都再走最后一步,一百一十三文如何?” “最后一步,一百一十一文,要是过了这个数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成交。”乔雅南端起茶碗朝他举了举,没想到能多拿到一文钱,她原以为最多能谈到一百一,一个管事的权力也就这么大了。 第九十章 签下文书 谢四喝了口茶,看乔雅南一眼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谢管事自便。” 目送他走出院子,乔雅南松懈下来,肩膀都跟着塌了些许。 乔昌盛迫不及待的问:“这就定了?” “还差着点,二叔别急。” “我哪能不急,一钧一百一十一文,这这这,这太好赚了!”乔昌盛兴奋的站了起来,想起来那管事还没走又坐下,压低声音道:“这钱就算按人头分,每家都能攒着一笔不小的钱,遍地都有的东西竟然能换钱,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全按人头分乔雅南当然是不干的,她费劲巴拉弄来的买卖,功劳苦劳不都得给她算一点?不过这个可以慢点说,见谢四身后的人抱着个筐进来,她朝二叔示意,自己重又坐得挺拔。 乔昌盛忙跟着坐正了。 谢四进屋来,先将手中的两份文书递给乔雅南,然后指着身后的筐道:“这是定金十贯。” 乔昌盛看着那一筐钱眼睛都直了。乔雅南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低头仔细看那文书。内容大致拟好了,只有一些需得确定的数字还空着。和现代有各种法律条款保护的合约不同,这里没那么规范,只在下边多了旁证人一栏。 “谢管事,定金只给十贯会不会少了些?” 谢四摇头:“含香春多少年来都是给货款十分之一的定金,剩余部分会在来收货时一次付清,姑娘若不信可去府城打听打听是不是如此。” 乔雅南将之代入后世那些耳熟能详的大品牌,金字招牌就等于钱,确实是有说这个话的底气。 “是我小肚鸡肠了。” “姑娘是爽快人。”谢四笑笑起身:“需得借姑娘笔墨一用。” 怪不得能替主子出来谈买卖,原来是识字的,乔雅南回头:“修成,你去帮谢管事磨墨。” 乔修成领着人进屋,谢四将文书填好,离开时悄悄环视屋里一圈,看到床上睡着的孩子时多看了一眼。 “姑娘请过目。” 乔雅南看着上边笔墨尚新的地方:“字写得不错。” “没污了姑娘的眼就好。”谢四最爱听这话,摸了摸上嘴唇笑道:“请姑娘写名儿时将收货的日子也一并写上,不过旁证人却不知找谁合适。” 在桂花里确实是找不出合适的人,乔雅南眉头微皱,去县里找中人……也不行,对他们两方的底细都不知晓,没人会当这证人。 “姑娘要是信得过含香春这张招牌的话,这旁证人没有也罢,若是姑娘信不过,可随我回一趟府城。” 乔雅南不再犹豫,也就一百多两的买卖,那么大个含香春不至于坑她这点东西,她当即拍板:“含香春的招牌我当然信得过,收货就定在半个月后如何?” 谢四倒着手指头一算:“今儿初五,半个月后既是二十,会不会太早了些?” “这个阶段的桂花是最好的。”这事乔昌盛最懂,他在一边解释道:“桂花里的桂花开得比别的地方早一些。” 谢四点点头:“有理,确实每个地方的花期都不同,那就定在二十,最晚不会超过二十二。” 乔雅南看怀信一眼,起身去了厢房。 怀信会意跟了进去,接过乔姑娘递来的文书仔细看了一遍,他平时这些接触得少,这么看着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得摇摇头。 连怀信都看不出问题那当是没事了,乔雅南痛快的把两份文书完善了,出去递回一份给谢四。 谢四看了一眼:“那就这么定了,半月后我再过来。” “谢管事慢走。”乔雅南看了身后一眼,修成上前送客。 听着马儿嘶鸣声起,然后是车轱辘声,乔雅南的肩膀塌了下去,屁股也往后挪整个落在凳子上,端姿态实在累人。 乔昌盛起身就要走:“我回去和我爹报信去。” “慢着点,二叔,我有话说。”乔雅南叫住人:“我这么辛苦,二叔就打算让我和桂花里的村民拿一样多?要是这么分我可不服。” “八字这一撇才起了个头,你就急起来了。”乔昌盛指着她笑骂:“谁一样你也不会一样,还想不想有下次了,你当我爹心里这点数都没有?” 对,路子全在她这里,今年要是让她吃亏了,明年她要不做这买卖了吃亏的可不止她。 乔雅南心里顿时通透了,笑道:“帮我在大伯爷那说说好话,我可有两个孩子得养。” 乔昌盛看她额头的汗也知道她这一遭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不再和她插科打诨,挥挥手看那筐铜钱一眼快步离开。 终于只剩自己人了,乔雅南长呼一口气:“赚点钱真不容易,这买卖加起来也就一百一十一两,桂花里七百多口人,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一百多个铜板一个人了,这还不算我要拿走的部分。” “一个人就有一百多,一家人加起来就多了,能多买不少粮食,说不定过年还能多吃一顿肉。”沈怀信抓着自己的手帕递过去:“擦擦汗。” 乔雅南往袖袋里一掏,换了衣裳忘拿了,她也不客气,接过来轻轻按在脸上把汗吸走,这里的东西不防水,乱擦会花脸。 “太少了,赚这点钱用在哪啊!”看着进来的弟弟乔雅南叹气,这段时间只出不进,她手里那点钱已经出去小半了,可修成上学已经不能再耽误,小弟后面还将持续不断的花钱,赚回来的这点还补不上用出去的,但这事仍得做。 只要这事成了,她在桂花里就站稳脚跟了,至于赚钱,她得另想办法。 沈怀信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荷包,看乔姑娘一眼又放开:“今日这般,没关系吗?” “什么?”乔雅南一脸茫然,哪般? “你的脸,二叔看到了。” “这个啊,我想明白了,隐患还是有,但是如果这个姑娘本身就能给宗族带来好处呢?不比嫁出去这一捶子买卖强?”乔雅南笑,给自己化妆的那段时间她想通了,遮遮掩掩总有露馅的时候,隐患同样不少。 不过:“还需要你这个‘未婚夫’对我更用心一些,离开后记得多来几封信,让他们知道我不会被抛弃。” “……一定。” 第九十一章 同病相怜 看着那一筐铜钱,乔雅南在心里换算成银子,又换算成人民币,算来算去都实在算不上多,就算乘以十倍,那个数也让她心如止水。 走过去提起一贯,份量十足,她感慨:“这要是一筐银子多好。” 乔修成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做梦’,转身进屋去继续看书,这点钱他没什么想法,更何况还要分给其他人,真正能留下的不多。 乔雅南也觉得自己在做梦,要是一筐银子她可就不穷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发愁。 “怀信你忙你的去,我去折元宝。” 沈怀信跟进去把东西搬到堂屋,看着剩下的纸还有不少,道:“我帮你。” “你会折?”乔雅南坐下笑道:“你吧,有的事儿看一眼就会,有的事儿教都费劲,也不知道折元宝这事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沈怀信拿起一张黄纸规规矩矩的折出来一个元宝托在手心,动作不算多灵活,但是也不显得笨拙,倒像是折得多了就会了。 “每年我娘的忌日我都会折很多元宝烧给她。”把元宝放进箩筐里,沈怀信又拿起一张黄纸,边折边道:“一开始的时候也折得不好,松松垮垮的一拿就散了,烧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就会了。” “一开始我也不会。” 乔雅南用比他更熟练的动作飞快折出来一个,每年父母存在感最强的日子就是忌日那天,在初中之前她都只在那天会回自己家,两边的亲戚都会来,还有领导会到场,姑姑在前一天会和她一起折许多元宝烧给父母。 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努力折得又快又好只为了得到表扬,后来懂了,不用人表扬,她闭着眼睛也能折出来,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要继续做这件事。 沈怀信只以为她是在父亲离世时才学会,想着两人都是亲缘如此薄的人,心底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姐姐。”山子飞奔进来:“大伯爷请你过去。” 乔修成出来要纠正他称呼的话咽了下去,看向并不意外的姐姐。 乔雅南确实早料到了大伯爷要叫她过去问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二叔应该才刚到家不久。 起身低头看了看,刚才她有留意,身上没有沾着纸屑:“修成,照看好弟弟。” “我跟你去。”不等她安排自己沈怀信就道。 乔雅南稍一想就点头,她既然要多借用这个‘未婚夫’行事,那他的存在感就要更强一些,最好是方圆百里谁都知道她有个又有钱又帅前途无量还对她死心塌地的未婚夫。 出了门,山子就一副告密的姿态道:“不止大伯爷在,几位族老都在。” 乔雅南想起才回来时见过的几人,也并非个个对她都友善,不过她也不怵就是,这事对宗族有益,还能挑她毛病不成,她现在可是有点儿底气了。 “你过来时他们就到了?” “不是,那谢管事还没走的时候大伯爷就把人请去了。”山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晃了几个来回,怎么姐姐也和沈大哥一样突然就变得好看了? 沈怀信敲他脑袋一下:“名字学会写了吗?” “学会了!”说到这个山子顿时愁得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山子好写,乔修霖好难,我写不好,太爷爷为什么不给我取名乔山子?” “给你取名乔山子你就被家族除名了。”乔雅南笑得不行:“乔修霖这个名字不错,你太爷爷识字?” “也是你太爷爷。”乔山子纠正她的话:“太爷爷在的时候我们的名字都是他老人家取的,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出生没几年太爷爷就没了。” 乔雅南这时才弄清楚了他们原来是共太爷爷,等她闲下来了得好好了解了解乔家,以她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在前朝乔家说不定是个书香门第的人家。 和一个眼生的妇人错身而过,乔雅南只当没见她看到自己时惊讶的眼神,这张小脸的白净程度别说桂花里了,在府城都少有人及。 “沈大哥,等忙完了和我们踢蹴鞠吗?没你在都不那么好玩。” 沈怀信如今是桂花里最受男人欢迎的人,上至中年,下至六七岁的小子都想拉着他来一场蹴鞠,只看他玩也是种享受。 “今儿不行,有事。”沈怀信转头看他:“你们多练练,练多了自然就厉害了。” “好吧。”山子虽然失望,但是沈怀信在他们这些小子里的威信无人能及,说什么他们都听,点点头就说起别的。 乔雅南听了一路更觉得怀信这孩子难得,那样的家境,那样的天之骄子,在乡野却也能和人自在相处,不说别的,心性绝佳。 “我不进去了。”把人送到门外山子停下脚步,大伯爷一个人就够可怕的了,族老还都在,太可怕了,他挥挥手就跑:“我去叫人踢蹴鞠。” 乔昌盛听着声音迎出来,轻声道:“爹把族老都请来了,放心,没事。” “就算有事那也是好事。” 可不就是好事,乔昌盛也觉得自己说了废话,将人往堂屋带。 “雅南见过大伯爷,见过几位族老。”乔雅南见了礼,沈怀信在一边跟着行礼。 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两人虽然定了亲,但是怎么说现在也仍是外人吧? 老族长却想得更深一些,这事到底是大丫头谈下来的还是和沈家有关还得两说,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在就在吧。 示意两人在下首坐下,他直接道:“都已经听老二说了,这是对整个桂花里都有利的事,要怎么做你可有章程?” 乔雅南笑得心知肚明:“大伯爷也说了是整个桂花里的事,章程从我这里出怕是没人认。” 老族长要的就是这句话,这事是她办成的,什么都不说一句就越过她去,那有点以大欺小了。 “此事牵涉到桂花里的每一个人,就是我也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要能做这个主这钱就我们乔家的人赚了,哪里还能分到别人口袋里去,但是你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第九十二章 初露锋芒 乔雅南顺杆就上:“不知道大伯爷说的不吃亏,是怎么个不吃亏法?” “说了不会让你吃亏自然就不会,问这么多做甚。” 乔雅南看向说话的人,她记得这位族老,初次见面时不友善的也是他,那态度就好像欠他的一样,唬唬别人也就罢了,唬她还差点。 “我该称呼您一声叔爷还是伯爷?” 老族长只当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睦,给她一一介绍道:“左边是三叔爷和四叔爷,右边是六叔爷,你祖父行二。” 乔雅南起身一一见礼,最后落在针对她的那人身上:“四叔爷说问那么多做甚,那雅南少不得要把话说清楚些。” 见乔姑娘不坐下,沈怀信跟着站起来。 老族长点点头:“此事是你辛苦跑去府城找来的,后面的事也需要你去交涉,有什么要求你且说出来。” 乔雅南并不怯,真就侃侃而谈:“我们姐弟身后有大哥做支撑,远不如桂花里的族人更需要赚这笔钱,这一点诸位长辈都得承认我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因此那四叔爷也无话可讲。 “但我在花期将近,明知很有可能谈不成买卖的情况下仍是往府城跑了一趟,来回的花费都是我自己出的,若是谈不成,亏的就是我的钱,即便如此我仍是去了,为何?” 乔雅南伸出手臂,右手托住左手的衣袖:“这是我今日为待客换上的衣裳,但远不如我在府城时穿的好,所用的胭脂水粉不是品香坊的,就是今日来收我们桂花的含香春的,每年我娘还会给我置办首饰,没回来桂花里前,我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觉得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几人看着她身上浅蓝的衣裳谁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布料,这样一个人,和桂花村都显得格格不入。 “记得回来桂花里那天是黄昏时分,入眼见到的就是瘦得皮包骨的老人,什么都没穿的孩子,大一些的少年穿着也就能勉强遮身,当时我差点掉头就走,想着要给大哥减轻负担我才忍下来。” 乔雅南回头见怀信陪她站着,朝他笑了笑坐下来。 沈怀信跟着坐下,随着她的话想起初至桂花里时她附耳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他的‘未婚夫’身份就是那时定下来的。 “从府城到桂花里需要两天时间,一路上我都在担心族人是否和善,宗族有没有我们姐弟的容身之地,是不是会欺负我们没爹没娘,可这些我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哪怕对我们姐弟没什么感情,叔伯们仍帮我们捡拾好了屋顶,让我们有了栖身之地,二叔送来我们需要的柴火粮食,婶娘们送我菜,帮我收拾屋子,孩子们还会帮他们看不上的庶子打架。”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这些听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正是这些小事把我们姐弟的生活支撑了起来,我担心的那些事完全没有发生。这时候再看着婶子们衣裳补丁叠着补丁,孩子们衣不敝体,叔伯长辈们骨瘦如柴,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当我想到桂花的用途就尝试着去做了这件事,若能成,大家都能多赚几个钱,若不成,也就我一个人吃亏赔上这一趟的花销。好在运气不错,事儿办成了。” 老族长称赞道:“你像你爹,为宗族着想。” “像,也不像。”乔雅南并不全部接下这话:“我爹有底气,所以他给宗族什么都可以不图回报,若我有他当时那个家底,我也可以。可是大伯爷,还有各位叔爷不要忘了,我家一把火烧没了,连着人一起,如今我们姐弟不要说什么家底,连家都散了。我大哥再能干也才起步,怎么都得熬几年才起得来,这几年我不能光靠他一个人支撑,我想减轻他的负担。” 乔雅南看向左首的老人:“四叔爷说我问这么多作甚,当然是因为我出力最大,和其他人比起来自然要拿得多些,若诸位长辈觉得我这样是自私自利,那我就说说这买卖的正确做法。” 乔雅南浅浅笑着:“含香春给我的价钱是一百一十一文一钧,我用六十文一钧甚至更低的价钱来收桂花里所有人手里的货,我纯赚将近一半的差价,这才是做买卖。而不是如我这般,从头至尾让二叔在场,什么底子卖得清清楚楚,再经由他交至宗族手中,宗族能因此受益的只是银钱吗?并非如此吧,大伯爷您说呢?” 当然不是,这一点在场中人都清楚,若这事能成,乔家在桂花里的话语权就重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不低于银钱。 老族长敲了敲烟灰,将水烟壶放到桌子上:“若是由乔氏一族来做这买卖呢?” “若大伯爷是想族人多赚几个钱,那自然是好,不过是付出一点邻里关系变坏的代价罢了。” 老族长看向老四:“你说你,还不如一个小辈看得清楚。” 乔雅南明白了,是四叔爷想做这买卖,大伯爷并不赞成,所以说啊,不是谁都能当族长的。 “大丫头你说的对,如果是你做这买卖赚的会多得多,你把这好处都给了族里,宗族自然也该维护你应得的那一份,这买卖你独得一成如何?” 四叔爷想要说话,旁边的老三按住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乔雅南只当没看见,一成正是她想要为自己争取的利益,只是没想到大伯爷会这么爽快,不过有买卖的正确做法在前,分她一成也确实说得过去,她当即道:“大伯爷给多少雅南就收下多少,没有意见。” 老族长看她松口得这般快暗暗点头,既想从中多得一份,但是又不贪心,挺好。 说完了正事乔雅南就不打算留下来受罪了,这坐得跟三堂会审一样,难受得慌。 可不等她站起来,就听得老族长问:“明儿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还差着些元宝没折好,其他的都是二婶娘和兴婶娘帮我弄的。” “她们做事麻利,当是没有问题。”老族长点点头:“你明天怕是脱不开身,小的那个让昌兴家的帮你带着,灶房的事交给老二媳妇。老二,你和你媳妇说一下,叫几个妯娌去帮手。”23sk. 乔昌盛满口应下。 第九十三章 谈定事宜 当是没事了,乔雅南打算站起来,就听得外边有人喊:“乔老哥在不?” 乔昌盛忙出去迎人。 有外人来,乔雅南更要走了,可屁股还没抬起来大伯爷就发话了:“是里长梅序,我请他过来谈桂花这买卖,你留下听听,可能还有需要问你的地方。” 乔雅南只得又把屁股坐实了。 沈怀信低头忍笑,只有他看出来了乔姑娘几次想走都没站得起来。 门口一暗,乔昌盛引着一人进来,低矮的房子因着人多更显得满当。 “乔家的老哥哥竟然都在?”梅序全场扫了一眼,在两个小年轻那多留了个眼神:“乔老哥,这是有大事要说啊?”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老族长用下巴点了点乔雅南:“这就是昌延家的那丫头,旁边那是她未婚夫婿。” 这是把沈怀信当成自家的晚辈介绍了,乔雅南心里转着念头,福身行礼:“雅南见过里长。” 沈怀信强压住被乔家认下的欢喜,跟着乔姑娘躬身行礼:“小子沈怀信见过里长。” 梅序连连虚扶:“快免了,乡下里没有这些个礼性,这么看着真是一双壁人。” 有比较就知道这两人有多出众,老族长很是得意于他们给乔家长了脸,摸着胡子状似嫌弃:“总是端着这些个礼节,乡下里哪那么多客气来客气去的。” 乔雅南知趣的低头笑笑,做好小辈本分。 “我还盼着梅家能出这么一个人来呢,那不是没有吗?”梅序说着让人听着就顺耳的话,心里琢磨开了,老的小的都在,这老哥几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礼让着坐下,老族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议一番,大丫头前几天跑了趟府城,把咱们桂花里这桂花卖出去了,这不,那管事刚刚才走。” 梅序一愣:“桂花?桂花树那桂花?这遍地都是的东西有人要?” “我们都这么想,没想到她还真卖出去了,定金都给了十贯钱。”老族长摸着胡子,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她和她爹一样一心为族里着想,没有要从中大捞一笔的意思,但是这买卖毕竟是她跑来的,之前往府城跑一趟的钱也是她自个儿垫的,我做主,分了一成的利给她,其他的按人头来分。” “老哥哥你等等,让我捋捋。”梅序身体前倾:“你的意思是这买卖不但能卖,还分给桂花里所有人?” “我倒是想贪下这钱给自家人,可要是这么做了,村里不知得闹出多少事端来,就算为了我们两家这事也不能做。”老族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和和睦睦不容易,以后要是天天打架对骂也闹心。” 梅序大喜过望,当即起身拱手弯腰:“老哥哥高义。” “坐下坐下,我也是为自己打算,邻里和睦方能长长久久。”老族长抬手压了压,将这买卖的情况说了说,末了道:“桂花是桂花里所有人的,分钱也是分在村里所有人头上,谁要是为了凑人头拉外里的人进来,这一家子都别想分钱,这一点得先说好了。” 梅序点头:“这是肯定的,慢说我们不能同意,就是村里的其他人也不会干。” “还有,不能为了摘桂花坏了桂花树,今年能卖,指不定明年还能卖呢?不能伤着根本,自家的娃儿看好了,别折一地树枝。另外,各家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别又想挣这份钱又想偷懒,大家都有眼睛,要有那样的也不分钱。” “老哥说得对,就得如此。” 老族长摸着水烟壶继续道:“这是一桩对桂花里所有人都好的事,不能坏在那几个老鼠屎手里,尤其是许家那畜生,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要是知道了这好事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得留意点。” 看大丫头一眼,他提醒道:“平日里少出门,那畜生没皮没脸,见着了你躲开些,要是敢近你身你就大声喊,昌兴离你家近,能听着。”23sk. 乔雅南还没说什么,沈怀信就率先开了口:“他长什么模样?平时不在村里?” 老族长看向他,觉得他也得避着些才行:“他眼角有颗大黑痣,很好认,那畜生好赌,手里有几个钱就不见人,不在家就在县里,赌输了就回来了。” 沈怀信看向乔姑娘,村里有个这样的人,这让他到时怎么放心离开? 乔雅南也烦这样的人,她自保之力不足,更何况家里还有两孩子,不过眼下也不是愁这个的时候,点点头应下大伯爷的这分关心,听着两人继续商量,好一阵后听梅序说黄昏时分敲锣才离开。 将人送走,老族长道:“平时说事的地方就在中间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你们也可以去听听。” “我们就不去了。”乔雅南稍一沉吟:“大伯爷,到时您让二叔来我家把那十贯钱拿过去,见着钱了大家就有劲了,之后那钱就放您这里,已经露面的钱放我手边不安全。” 老族长微微点头:“是怕被心思不正的人盯上,先放我这里,等开始摘桂花了就按着人头先给他们发几个子儿,钱拿到手了得实在,干活也上心。” “您说的是。”乔雅南又道:“这桂花什么时候可以摘?一千钧不是小数目,别到时候交不了货。” “人多摘起来快,等过了中秋节再摘,来得及。”老族长人老成精:“摘下来久了会干,到时候上秤我们吃亏,而且一千钧得堆起来放,久了下边的怕捂坏了。” 乔雅南没想到这一层,她在心里算了算,村里七百多口人,就算只有一半的人能干活五天时间也是够的,不过:“一千钧不少,桂花里够摘吗?” 乔昌盛接话:“放心,我知道哪里还有,那里是公家的山林,摘摘桂花没事。” “确定没事?” 老族长点头:“这点事有把握,公家看不上那么点东西。” 那就行,乔雅南放心了,起身和怀信一起告辞离开。 第九十四章 老谋深算 几场秋雨后,阳光的热度明显低了许多。 乔雅南背着手眯起眼睛抬头看去,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沈怀信看着她:“很满意这个战果?” “恩,很满意。”乔雅南笑出声来:“像我这么大义的人不多了,乔家得好好珍惜。” 沈怀信也背着手,抬起头用同样的角度看向乔姑娘看的方向。小舅不解他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姑娘而滞留在此,他相信只要和乔姑娘相处过,交谈过,就一定能懂他,哪怕那个人是大伯,他也有这个信心。 若只看表面,会觉得乔姑娘圆滑,世故,且过于精明算计,可他看到是的乔姑娘表现出来的圆滑世故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贪,少一分则弱,她将自己包裹在层层表象里,内里实则有棱有角,只拿自己能拿的那一部分,只得自己该得的好处,也只认自己认为对的理。 就比如现在,她分明在得意自己表现得好,既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又将自己放在大义的那一方,桂花里所有人都在她这里得了好处,若将来有人欺他们姐弟,那就是白眼狼。 这些事对她来说好似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得很,越相处越让他觉得惊喜,越加想知道乔姑娘还有哪些厉害的地方,他想见识更多。 屋内,老族长看向没了声音的老四:“被小辈一番有礼有节的话堵得无话可说的感觉如何?” 四叔爷轻哼一声:“我那是不和她计较。” 六叔爷笑:“四哥你快得了,大丫头那番话你能挑出半点不对来?” 四叔爷再次哼了一声,到底是不说话了,不爽归不爽,但对自家小辈也不必去鸡蛋里挑骨头。 “大丫头说得对,她像昌延,但也不像。”老族长感慨:“昌延没她那么多道理,一套一套的让人听着只觉得有道理,绕半天她倒满载而归了。” 三叔爷开口:“她不贪。” “是不贪。”老族长点上水烟壶抽了一口:“给她一成比起其他人来是挺多,但是对她来说算不上,去府城就有花费,找买家的时候还有些其他开支,她那个姨出力不小,这些都应该算在大丫头身上。我原以为她会提出来要两成,没想到她半句多的话都没有就接受了。见利还能撒手的人不止聪明,还心性坚韧,老四你也别别扭,将心比心,换成你未必得着一成就能罢手。” “大哥说得对,换成我也想多得些。”三叔爷道:“而且她才回来多久,就给桂花里带来这桩买卖,将来未必没有第二桩第三桩,抛开这些不说,做长辈的多护护小辈也是应该的,和她置什么气。” “老二都不在这么多年了,你倒还一如既往的只对他那一家子亲厚。”四叔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都是兄弟,也不见将那好用一分在自己身上。 老族长摇摇头:“老三你别理他,念着哥哥的好还错了不成,不过既然说起这事我也想问问,大丫头回来有些日子了,怎么不见你和她姐弟几个去亲近亲近,净在背地里护她她哪能知道。” “为她做什么了,就得让她知道。小辈有小辈的来往,山子和他们处得不错,这就行了,我去掺和什么。”三叔爷起身:“大哥,没其他事我先回了。” “你呀!”都是些陈年老事,老族长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回吧,和家里先说说这事,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乔昌盛把叔叔们送出屋,回来见父亲仍坐着没动,犹豫着上前问:“如果大丫头不同意只拿一成,您打算给她多少?” “她要多少我给她多少。” “为什么?”乔昌盛不解,待大丫头有些不同他能理解,毕竟一个丫头读了书,能讲那么多道理,还能干,把他认识的所有人家的闺女都比进了泥里,就是他自己对她也不同。可父亲说要多少都给,这是不是就过了?她大丫头再厉害不也是族里的小辈? “再多还能多过一半?她要想拿这么多,做了这买卖不就是了。”老族长抽了口水烟:“她回来才多久,为难她的还没站出来,她就拢络住了你和你媳妇,让昌兴和他媳妇主动帮她,用一个蹴鞠让她家门口成为村里最热闹的地方,现在还几个人提那个庶子,不都玩到一块儿去了。再有了今儿这事,以后桂花里谁嘴她一句,不用她自己出面说什么就有人帮她嘴回去。” 老族长摇摇头,神情万般感慨:“这不是昌延教得出来的,他自己就不是这个路数,更何况他一年多半时间在外跟商队,也教不了,大丫头和那个庶子,只能是昌延他媳妇教出来的。” 乔昌盛欲言又止,文茵没来过桂花里,他们都没见过,但是两人成亲时乔昌延把太爷爷和几位叔伯接去了,所以父亲见过,不过做为兄弟哪好去打听堂嫂的事。 老族长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道:“那会她年纪和大丫头大不了多少,才过门的新媳妇能让人看出什么来,不过瞧着也是落落大方得很,对了,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她是识字的,你祖父眼光多高,但是极看得上她。” “她娘家没人了?” “没记错的话她就一个爹,要是有人哪里还用得着回桂花里来。”老族长笑了一声:“幸好回来了。” 乔昌盛也笑,可不就是幸好回来了,不然往年落一地的桂花变成钱这种好事怎可能发生:“明儿开始我去组织人把那些没路的地方修条路出来,不能到要摘的时候了上不去。” “公家的那一片先不要动,免得被人看在眼里使坏。”说到这个老族长眉头一皱:“你去找梅序,让他到时多嘱咐一句,这事不得往外传,谁传出去的一家子都没钱分。” 乔昌盛也想到了后果,他眉头一皱:“爹,不如先不要往外公布这个事?” “你当我没想过?”老族长摇摇头:“你们带着那个管事到处看的时候说的话被人听着了,当时就有几拨人来我这里问情况,后来那管事从马车抬了一筐铜钱下去也被人瞧在眼里,再有梅序回去一说,早不知多少人知道了,遮着掩着只会让人以为这好事没他们的份,到时你觉得还留得下几棵桂花树?” 乔昌盛顿时满脸羞愧:“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我这就去给梅叔说。” 看着儿子离开,老族长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差着些。 第九十五章 有成就感 当锣声响起,乔雅南走到门外双手抱胸靠着院门站着,目送兴叔和婶娘往那边走。 沈怀信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靠着门,他们家离着聚集地远了点,在这里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但两人什么都没说,听着锣声停下,然后便安静下来。 “那位没去。”见怀信没意会,乔雅南想起他压根不知道那人,指着南边道:“林子后边住了个猎户,你喝酒喝飘了那次我见过他一面。” 说起那事沈怀信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人离着家近,他得多了解一些,于是问:“看着好相与吗?” 乔雅南摸着下巴想了想:“只看出来很独,独来独往那个独,心性应该不坏。” 把兴婶娘那事说了说,乔雅南喃喃道:“我找找机会,这样的人得有些往来,真遇着事说不定还是帮手。” 想着家里两个孩子乔雅南不得不多想想,要是条件允许,搬个家也行,这里偏了点,住到人集中的地方去能安心些。 沈怀信看她一眼,在以防万一这点上,乔姑娘做得尤其出色。 又听到一声锣响,两人齐齐看向那个方向。太阳低悬在天边,肉眼可见的往下沉,风徐徐吹着,天上的云朵散了聚,聚了散,偶有鸡鸣犬吠,一副桃源景。 乔雅南闻着飘来的桂花香笑了笑,心情闲适了,看着这每日都能看到的景都觉得美了。 沈怀信看着她的侧脸手指动了动,很想为她拂去脸上的头发:“他们在欢呼。” “听到了一点点声音。”乔雅南转头看他:“你能听到吗?” “能听到一些。” 耳聪目明,真好,想到那些小小年纪就离不开眼镜的小孩,乔雅南好奇的问:“你的眼睛看书费劲吗?要不要放很近才能看到?” “我不会。有些同窗会如此,只要天色稍暗一些就看不清字,眼睛都快贴书上了。” 乔雅南不由得感慨这个人真是得老天爷偏爱,有好家世,有常人难及的相貌,还有超越绝大多数人的好脑子,要说这些是天生的那也就罢了,可都是读书人,旁人近视他却不会,真是,什么好都是他的,让她都有些羡慕,这一羡慕吧,她就想戳一戳他的痛点。 “这两天踢蹴鞠他们还会看着你走神吗?” “……”沈怀信转身进屋,今日谁来叫他都不去踢了。 乔雅南满意了,反手将门带上,走向无时无刻不在伺候马的人:“徐老爹,劳你久等这几天,明儿你就回吧。” 徐老爹自是知晓明日姑娘家里的大事,犹豫了一下,道:“若姑娘还需用马车,我多留一天也无妨,出来时夫人也是这般交待的,一切以姑娘方便为前提。” “该买的都买了,明天人来人往,别惊着马。”乔雅南从袖袋中取出早准备好的信和一个小红封塞到他手里:“小小心意,你别嫌弃。” “哪里还能要姑娘的钱。”徐老爹忙往回推:“跟着姑娘我日日跟着吃白米饭,在府城都不会天天吃得这般好,而且我不但得了夫人的赏,还因着姑娘的美言给大孙子谋了个好前程,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再拿姑娘的我可就太丧良心了。” “给你就拿着。”乔雅南仗着他不敢碰自己将手背到身后:“信要亲自送到宋姨手里。” “一定给姑娘带到。”徐老爹满口应下,手里的红封又往前递:“姑娘您收回去。” “收着吧,没几个钱,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以后你少不得还有往这跑的时候,我在信里说了,以后有什么事还让你来,其他人我眼生,信不过。” 徐老爹脸上一喜,有姑娘这话就说明他事儿办得好,得了姑娘认可,夫人这般看重姑娘,说不定又会赏他,这么想着他又要将红封往前递。 乔雅南挥挥手进屋,该准备晚饭了。 四九,满七,从孝期来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 乔雅南起了个大早,将家里该收好的锁起来,该给人看到的摆出来,连今日的饭都花了些心思,是用粟和着白米一起煮,米汤的颜色看起来不是那般纯白,不过味道变了,喂小修齐费劲了些。 “剩一点没关系。”乔雅南拉住还要去装的怀信。 “味道比杂粮饭好。”沈怀信看着饭锅:“不吃完没关系?” “瞒不住,小修齐喝的米汤就会暴露,总不能因着这事就饿着他。我煮了些菽,一会掺进去,就让人以为我们平时也是掺着白米吃的,我还特意用袋子装了一点白米放在橱柜里,随她们看去。” 乔雅南哼笑一声:“从桂花买卖这事上我想明白了,只要我对他们有用,就算我过得好一点他们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等我带着他们发财呢!” 沈怀信笑意从心底泛起来:“以后还打算做别的事?” “我得想想,要能想到招儿就做了。” 乔姑娘绝对能想到,沈怀信从不怀疑这一点,他甚至怀疑她现在心里是不是就有想法了,不然怎么会说得这么轻松。 “你们谁洗碗?反正我不洗。”乔雅南抱着小修齐起身:“我们先去换衣服。” 沈怀信和修成对望一眼,等人走远了他低声问:“你姐姐以前因为洗碗挨过罚?” 修成摇摇头,边起身收拾边道:“以前她根本不用做这些粗活,后来父亲不在了,她不让母亲挺着大肚子忙活,就在母亲的指点下学做灶房这些事,我帮不了别的忙,就每天都洗碗,她一直就洗得不多,只是以前没表现出这般不喜欢。” 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从学文练字到围炉炒菜,那样的落差沈怀信只是想想就难受,真不知乔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来洗,你去换衣裳。” 乔修成看着沈大哥的手低声道:“总觉得沈大哥你的手不该做这些事。”m.23sk. “那我该吃饭吗?”沈怀信从灶上找到那一碗菽倒进饭锅里搅拌:“人之所以生一双手就是为了生存,生存包含了一切,没什么应该不应该。要照你这么说,将来你当官了就自觉高人一等,看不上你姐这样的平民百姓了?” “沈大哥你别乱说!”乔修成吓得回头看了门口一眼,声音都更低了:“我怎么可能看不上姐姐!” “你就庆幸她没听到那句话吧,不然肯定得训你。”看搅拌得差不多,沈怀信站起身来,瞥门口一眼低声道:“不过以前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洗碗的一天,完全没想过。” 乔修成顿时乐了,做贼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现在呢?” “现在觉得,把碗洗干净也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能把乔姑娘不喜欢的事做了,可不就是有成就吗?沈怀信敲他脑袋一下:“快去换衣裳,一会得有人来了。” 第九十六章 自知之明 满七,也称断七,是除孝服的日子,过了这一日就可正常穿着,只是也少有人会穿红戴绿。 乔雅南给自己和小修齐都穿上了麻衣,头上绑了麻绳,虽她已不是她,但该守的风俗她也愿意帮着守上一守。 环视一圈,确认屋里没有落下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她亲了亲小修齐的脸抱着出门。对面的门关着,修成换好麻衣在堂屋里站着,见到她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熟悉的红封印入眼帘。 “在书桌上看到的。” 乔雅南只看那个红封的厚度就知道徐老爹走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拿,她没有充大款,只在里边装了二十文钱,对于在府城讨生活的人来说,这打赏算少,算上她的心意才有些份量。 把小修齐递给修成抱着,乔雅南没有多说什么,拿着红封进屋收进柜子里。她不打算灌输身边任何人人人平等的观念,只是自己也做不到把下人看得低人一等,更做不到理所当然的去使唤,在她心里,她就觉得徐老爹帮了大忙,将来有机会是要还的。 看着抽屉里的红封乔雅南自嘲的笑了笑,关上柜门落锁,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王霸之气那玩意儿她没有,能不被人烧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就是赚了。 步出屋,正好对面厢房的门打开来,怀信穿一身白衣从屋里出来,两人视线对上都愣了愣。 乔雅南上下打量他:“我不记得你有这身衣裳。” 沈怀信低头抖了抖下摆道:“去县里买东西的时候在成衣铺子买了一身,今日不同往日,桂花里人尽皆知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想着得注意点,所以就……” “比我想得周全。”乔雅南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 沈怀信僵硬着绷直腰,眼神跟着人左送右接,解释道:“就是普通的棉布衣裳,不是多好的布料。” “挺好,但是……”乔雅南眉头微皱,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才算是既收下他处处维护的好意,但又不会将他彻底拉进这层关系里边来。可以骗活人,但是不可以骗死人,她都从另一个世界到这里来了,非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有点顾忌这个,怕对怀信有不好的影响。 沈怀信只以为她是觉得未婚夫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于是道:“我有分寸,穿这一身只是表明我的身份,不会跟着你跪拜。” “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有心了,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乔雅南给他理了理后边的衣领,动作自然之极,末了又拍了拍他的背,完全不觉得这有何不对,反倒是沈怀信更不敢动了。 “以我之前的经验,我和修成今日全程都要跟着法师,其他事都顾不上,你帮我看着些。我请了兴婶娘帮忙带小修齐,她会在我屋里呆着,你们那屋该收的收起来,不过书桌上也不能什么都不能留,越遮着掩着藏着,别人越想知道我们有些什么,就敞敞亮亮的给他们看个够。”???.23sk. 沈怀信点点头:“知道,我会留意。” 外边隐隐传来吆喝声,乔雅南走到门边看向明亮起来的天色,秋天真是最让人舒服的季节,不那么热,不那么凉,也不那么多雨水。 “大丫头,来开门。” 是松叔的声音,乔雅南抱了小修齐往怀信手上一放,带着修成快步过去打开门。外边的人多得让她意外,不止松叔和良叔爷来了,老族长和二叔也来了,还有三个眼生的人,从他们的穿着也能猜出是法师。 这几天乔雅南专门和两位婶娘请教了这里的礼节,此时就领着修成拜了下去。 老族长对法师拱拱手:“今日劳烦几位。” 年长的法师回了半礼,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示意徒弟开锣打镲,没听着动静回头瞧了一眼,轻咳一声提醒他们。 两人忙收回落在乔雅南身上的视线,敲锣的敲锣,打镲的打镲,跟着师父往里走去。经过乔雅南身边时眼神不由得又落了下去,跟着师父多年,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但是他们从没见过长得好看还白得发光的人。 老族长随后进门来:“起来吧,今日是小礼,不必见人就拜,和老一辈的尽了礼数就可以了,其他时候就听法师的。” “是。”乔雅南爽快应下:“那我们现在就去了。” 老族长挥挥手,等人进了堂屋他问:“什么时候这样的?” 乔昌盛听懂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我也是昨日才见着,其实之前沈怀信突然变样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没想到真是如此。应该是不想在同是府城来的管事面前落了下风,她才把架子都端了出来。爹您是没见着,她就那么往那一坐气势就出来了,把那管事压得死死的,一番讨价还价也是半点不落下风,和在我们面前完全不一样。” “你这么说我更遗憾了。”乔昌松上前一步:“这丫头多适合跟着我去跑买卖,可惜了是个姑娘家。” “你的买卖为自己,她的买卖能惠及所有人,你带得了她?”良叔爷对自己儿子半点不客气,轻哼一声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搬进去。” 乔昌松灰溜溜的转身去搬东西,乔昌盛怕自己也要跟着挨骂,赶紧跟了出去帮忙。 两老见一身白衣的沈怀信抱着孩子往这边走来,就都停了话头。 “大伯爷。”沈怀信不认识另一位,便停顿了下。 老族长道:“和大丫头一样叫声良叔爷吧。” “良叔爷。”沈怀信抱着孩子倾身行礼:“昨日乔姑娘就在后院收拾出来一片可以坐着歇歇的地方,我带两位长辈过去。” 前院确实没有他们呆的地方,两人跟着往里走去。 沈怀信把灶房的桌子搬到了后院,上边摆着一盘炒熟的菽和一壶用茶叶沫泡的茶。也不让双手不空的他倒茶,老族长自行倒了两杯,喝了一口,感受着那苦后回甘的感觉有些怀念,有些日子没喝着茶水了。 很快,乔昌兴背着自家的四方桌来了,大丫头早和他打好招呼要借用几天,一起借的还有他家的碗筷,一放下桌子他就赶紧去把婆娘挎着的大篮子接过来放进灶房。 第九十七章 她都会有 “我来吧。”兴婶娘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小沈那里接过小修齐去了东厢房,这也是雅南早早就和她商议好的,今日她的任务就是带好小修齐,以及看好她的屋子,别让人撬了柜门。 紧接着,二婶娘带着四个媳妇子过来接管了灶房,从橱柜里拿出来的一大块肉让她们直吞口水,想着这些都有她们一口,手底下越加利索。 人越来越多,把本就不大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有人去帮忙做事,有人去了后院加入说话,有人在前院看着做法事。年轻一些的眼神跟着乔雅南走,他们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白净好看的人。 有人理所当然的进了厢房,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也有从没拿过笔墨的人拿笔蘸墨在纸上划拉。还有人借机坐到乔雅南的床上艳羡的抱着她的被子不放,兴婶娘根本拦不住,还被挤到一边又气又急,生怕对不起雅南的信任,眼泪都快下来了。 沈怀信端着热好的米汤进屋来,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忍了忍,道:“孩子要睡了,长辈们行个方便。” 脱了鞋子在床上兴奋的讨论被褥布料的五个妇人顿时一静,坐外边的那人被推了一下,她甩开那人的手下床来,哼声道:“推什么,长辈看看小辈家的东西还要看人脸色了?我又不会把东西抱回家去,看不起人是不是?爹娘都没了,当自己还是府城住大屋顿顿吃肉的大小姐呢?” 正巧此时,外边的法事告一段落,动静都歇了下来,厢房的窗户又支撑到了最高,最后这句话许多人都听了去。 乔雅南一直跟着跪拜,细皮嫩。肉没吃过这苦头的人这会头都有些晕,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借着修成扶她的力气才站起来,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和法师互相见了礼,对修成道:“带几位法师去你屋里休息。” 乔修成紧紧抿住嘴抬头看向姐姐,眼里有水汽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来。 “一辈子才哪到哪,急什么。”乔雅南捏捏他后颈,安抚猫儿一般,只是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是讲给谁听:“先做好眼下的事。” 乔修成听懂了,他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用力握了握姐姐的手臂,走到放好东西的法师身边请人进屋。 屋里此时也有声音传出来:“乔姑娘以前住大屋,将来也会住大屋,以前是大小姐,将来是我沈家的夫人,便是顿顿山珍海味又有何难。乔姑娘把诸位当成自家人,所以哪哪都敞开了给各位,包括她的闺房,也请诸位把她当自家人,这话着实让人寒心了些。” 此时看不到沈怀信,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到乔雅南身上,她低下头去借着擦眼角的动作遮住上扬的嘴角,心里疯狂给怀信鼓掌:干得漂亮,再多说点! 那年长妇人被挤兑的脸都臊红了,她可以仗着是长辈在言语上轻贱乔雅南,对这还未成乔家姑爷的公子却是不敢恶语相向的。 恰在这时二婶娘及时赶到:“二姑,灶房忙不过来,您几位来帮把手。” 几个妇人忙往外走,二婶娘让开身让她们过去,进屋来把支起的窗户放下,低声道:“难免会有这种人,小沈你别往心里去。” 沈怀信摇摇头:“没有谁盼着自己的爹娘没了,她说话过分了些。” “是过分了,爹会训斥她的。”于公,二婶娘不敢得罪这两财神,于私,她也着实喜欢这不讨人嫌的两人,只是她也不能去指责长辈。 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米汤,二婶娘道:“你去看看雅南,让她别往心里去,乔家的人不是个个都这般不识好歹。” 她不会,不是重要的人她根本不在意,沈怀信自信对乔姑娘这点了解还是有的,不过他也不说穿,道了声劳烦就出了屋。 二婶娘摇摇头,拉着面团一样的兴嫂子在床沿坐下,米汤放到她顺手能拿到的地方:“我出去后你在里边将门闩上,除了我们几个谁敲门也别开。” 兴婶娘轻轻点头。 “就二姑那人我见着都要躲远些,你哪里拿得住。”二婶娘劝完了忍不住低声骂:“没本事还没眼力劲,就会在小辈面前耍横,今天什么日子,说人家没了爹娘,没这么捅人心窝子的。” 兴婶娘本来还忍得住,听了这话眼泪立刻往下掉,见滴落在小修齐脸上她忙轻轻抹去,哑声道:“那话太伤人了。” “你和大丫头关系好,回头好好和她说说,告诉她我们都记着她的好,二姑那样的不用放在心上。”灶房一堆事,二婶娘匆匆交待一句快步离开。 兴婶娘立刻去将门落了门闩,心里替雅南委屈得不行,哪能在人家满七这日说她没了爹娘呢?她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心里哪能真的不伤心难过,可下边两个弟弟要照顾,她只能扛着。二姑太过分了。 沈怀信转了一圈,在院门外的墙角找到了人,要不是见她脸上并无伤心之色,他都以为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乔姑娘真因着那话往心里去了。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回头看他,笑了笑:“盯着我看的人太多了,要不是天天照镜子,我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绝色。” 顿了顿,乔雅南又打趣:“明明怀信才是绝色,怎么看你的人没这么多?”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如乔姑娘这般有眼光。” 这么快就学会反击了,乔雅南笑眯了眼,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山峦。 沈怀信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靠着墙看向远方,明明也只看了这些时日,这个角度的桂花里他已经有十足的熟悉感了。 “我在装。” 沈怀信转头看她。 “装成受到了伤害。”乔雅南面色毫无变化,说着仿佛和她无关的事:“人天性里就会同情弱者,在这件事里我就是弱者,没了爹娘,我本也不必那般刀枪不入。” “嗯,可以哭。” “没有眼泪了。”乔雅南做出个哭模样,然后又放弃:“眼泪大概都流完了,哭的话只能干嚎。” “干嚎费嗓子,算了。” 乔雅南笑:“嗯,算了。” 第九十八章 族人百态 当这一顿有鱼有肉的消息传开,陆续一直有人上门来。别说吃上一块肉,就是能喝上一口汤不也是赚到? 沈怀信暗暗数了数,又往灶房看了看菜的份量,找到又做完一个半场躲到外边的乔姑娘低声道:“来了得有七八十人了,菜怕是不够。” “十斤肉,十条鱼,两只鸡,这么多荤菜已经算是款待。一人一斤肉他们也吃得下,我没法让他们够。”乔雅南将头上的麻绳结往旁边推了推:“总不能因为没吃够肉指着我鼻子骂,那我可不怕。” “若是如此,没必要再留下。” “是。” 沈怀信看向她:“乔家不会这样。” 乔雅南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道:“看起来你对乔家印象不错?” “是不错,老一辈把底子打好了,就算有点问题也是小问题。而且若非乔家不错,你又怎会把生意给他们。” 要是乔家不好她不会在这里久留,那肯定就做中间商赚差价了,乔雅南伸了个懒腰,小半天下来她已经快废了。 这时二婶娘担着箩筐和几个媳妇子匆匆从里边出来,乔雅南走出来一步叫住她:“二婶娘。” “怎么在外面?”二婶娘回头看到她,又看小沈也在,只以为是小沈在安慰她,顿时颇为欣慰,解释道:“人多了些,我们去菜地里摘些菜回来。” 乔雅南皱眉:“我是不是买少了肉?” “肉没有够的时候,你就是杀一头猪我们也吃得完。”二婶娘笑:“行了,这点事不算什么,就是会要多用掉一点油盐。” “那是应该的,辛苦二婶娘,辛苦各位婶娘。” 几人都是连连挥手,二婶娘也不和她多说,带着人快步离开。 “你看,总有想到看到然后来解决这些事的长辈。”乔雅南轻声笑了笑:“是不是挺好的?” “恩,挺好。” 当法事做完,中堂也设立好,将两人的牌位都请上去已经是半下午。???.23sk. 乔昌盛兄弟几个从就近各家背来八张四方桌,六桌摆在院子里,两张摆在堂屋,辈份高的和法师都往屋里坐。每一桌都上了一大碗用干菜熬煮的肉,一碗鸡肉,还有一条鱼,以及一些豆腐干皮等等素菜,便是这些素的也是他们平日里吃得不多的,看得人直吞口水,拿筷子在手盯住看好的那块肉等着长辈先下箸。 乔雅南累得都不会饿了,没去管那些她管不着的事,坐在扫荡一空的灶房发懵。 一碗水递到眼前,她木木的往后仰,由下而上的看着头顶上方的人。 “喝点水缓缓。”沈怀信怕她仰倒在地,用手支撑住她的背扶着人坐正。 乔雅南接过来喝了一口,甜的?她赶紧又喝了几口,今天这么累,心里太苦了,得吃点甜甜。 沈怀信偷偷笑了笑,听着脚步声赶紧又收敛起来,朝门口看去,是二婶娘。 “累了吧。”二婶娘朝后边看了一眼,没人,她快步走到橱柜那,从顶上拿下一个碗来送到两人面前:“给你们藏了一碗,我多挑了些肉,省着点能吃两天。” 满满的一碗干菜熬肉,不说吃两天,两顿一定可以吃得很美。这么久没沾荤,乔雅南便是累到不知道饿嘴里也自然分泌口水,上手拈了一块放嘴里,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婶娘手艺真好。” “那是,肉都炒不好那得多不能干。”二婶娘吞着口水就要放回去,衣袖被拉住了。 “修善他们快回来了吧?” 二婶娘算了算时辰:“还要一会才能到家。” “等他们回来还能剩下什么,不能在家的有肉吃,去念书的反倒没有,那他们得多不乐意,念书的应该奖励才对。”乔雅南拽着怀信的手臂借力起身,她膝盖是真疼。沈怀信见状忙搀了她一把。 “没事。”乔雅南松开手,挪到橱柜那拿了一个装菜的碗,想想又换成小一点的:“我们才恢复吃荤,不能多吃,怕闹肚子,留这一碗就够了,那些留给咱们的小书生吃。” 不能多吃,不能多分几次吃吗?二婶娘眼神格外温柔的看她一眼,推开她那个小碗,拿菜碗出来分一半过去:“就你还念着他们,这些够了。” 乔雅南也不和她争:“宗族里有几个在念书?” “七个。” “我看着今日来的有不少年纪和修善差不多大的孩子。” “八九岁都能下田了,念书每年还得两百文,自然是不愿意花这钱的,之前爹说要让修善去念书我还不愿意呢,在家他能帮着干不少活了。”二婶娘笑了笑:“幸好爹坚持,学了几个字后眼看着就不一样了。” “山子也没去?他看起来很机灵,不去念书可惜了。” “他娘是个病秧子,家里早被掏空了,哪里还有钱送他念书。”二婶娘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难。” 这是乔雅南不能感同身受的难,到她们这一代人读书已经是必须的事,几岁念哪个阶段都固定了,九年义务教育,不读都不行。 可她也能理解这种难,老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万万不能,比如念书,有钱就能读得起,读了书就能往外走,就有机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就像她爹一样。前提是得有钱。 “大丫头,我们都感谢你。”二婶娘握住她软乎乎白嫩嫩的手,再看看自己又黑又糙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这桂花买卖的钱你可能不看在眼里,可对有些人来说就是救命钱,哪怕是我也觉得松了口气,读书人确实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养得起的。” “有了这钱,会有人家愿意送孩子去念书吗?”村官属性上身,乔雅南问:“要是人家觉得我们的桂花好,说不定以后年年都能有这份收入,送得起了。” “以前我会觉得这事悬,不是每家人都觉得读书有用的,现在嘛。”二婶娘看着她笑:“有你和修成,还有小沈摆在这,读书有没有用还用得着去说?说不得真会有人家愿意送孩子念书了。” “我们还有这用处?”乔雅南和怀信对视一眼,笑道:“那我们可就给自己积德了。” “是积德了,你们将来啊,一定会特别好。”二婶娘拍拍她的手,把两碗肉都放进橱柜:“你们歇歇,我去吃口饭,饿了。” “今日辛苦婶娘了。” “自家人,不说这些。” 第九十九章 殊途同归 目送人离开,乔雅南又挪着坐了回去:“还是很值得的,是不是?” “恩。”沈怀信蹲到她身边:“想让孩子们念书?” “也没想。” “你脸上写着。” 乔雅南瞥他一眼,没绷住仍是笑了:“习惯问题,还没改得了。” 沈怀信顺着这话一想:“习惯身边的人都识字?” “算是。” “那就不是这个习惯。” 乔雅南气笑不得:“做什么?捕快上身了?” 沈怀信沉默片刻,道:“你刚才的神态让我想起一个女大人,她病许久了,虽官位仍在,但是手边的事已经渐渐都交出去,只有设立女子书院的事一直紧抓着不放。那日她也是你刚才那般神情说:是不是每家多挣一些银钱了,就能让姑娘家从闺阁走入书院。我跟在大伯身边见过许多人,但是不知为何,那位女大人当时又希冀又担心的样子和那句话让我记忆最是深刻。”???.23sk. 乔雅南看着他,突然就不想用那些虚头巴脑或者打趣的话去应对,无论是话里的人还是眼前的人,都值得她去尊重。 “有些事努努力就做到了,但是有些事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有那个可能。她们这一代人排除万难创建女子书院,播下的就是代表希望的种子,将来会有一代代人踏着她们的脚印走在这条路上,到那时,说不定就能实现那位女大人的理想了。” 乔雅南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国家,近代史当然是屈辱的,但也是在那个期间觉醒了一批伟人,然后才有了女子书院,但是从有到普及,从普及再到每个人都读得起,那又是好多年,真就是几代人的付出。 如今环境不同,恒朝的女大人们想要做成这件事更难,难上加难,能走到现在创建女子书院这一步已经不知道闯了多少难关,并且将来只要出现一个不赞同这事的君王这事就很可能前功尽弃,这些女大人们一定想到过这个可能,但她们仍然义无反顾的在做,真的很了不起。 外边熙熙攘攘,一地狼藉的灶房里安安静静,两人近得几乎没有距离,嘴里说的是天下大事,心里一个想着古今不同,一个想着怎么说服对方去京城进书院,以后去做女大人,看似各有思量,却殊途同归。 “雅南。”兴婶娘在门口停下,不知该不该进来。 沈怀信站起身来。 “兴婶娘,吃饭了吗?”乔雅南想起身,一动膝盖就疼得厉害,她笑着耍赖:“腿疼,我就不起身了。” “你坐你坐。”兴婶娘跨过门槛却没走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小修齐半个时辰前才吃过,玩了一阵刚睡着,修成在看着。” “今日辛苦婶娘了,等明儿我再登门好好道谢。” “用不上,你好好歇着。”兴婶娘转身往外走:“我去吃饭。” 乔雅南皱眉:“去这么晚还能吃着肉吗?” “阿兴有给我留。”兴婶娘抿唇笑了笑,转身出屋。 “我好像吃到狗粮了……”乔雅南喃喃道。 “什么?狗?”沈怀信没听清楚,凑近了些问。 “哪里有狗?”乔雅南若无其事的扯开话题:“你不饿吗?快去吃饭吧。” “我给你装一碗米饭来?” 说到米饭,乔雅南有些好奇了:“去看看他们煮的什么饭。” 灶是大灶,能放两口锅,乔雅南找兴叔借了一口锅来闷饭。沈怀信揭了木盖一看锅底只剩点散饭了,但是也能认得出来:“是杂粮饭。” “去看看我的大白米还在不在。” 沈怀信被一句‘大白米’逗笑,可一拉开橱柜的门就笑不出来了,上下左右找了一遍,回头对着乔姑娘摇头:“袋子都不在了。” 乔雅南也有些没想到:“米没了我不意外,抓两把放袖袋里也藏得住,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米袋子怎么拿出去的。” “要找回来难了。” “我也没想着能追回来,但这状我得告。”乔雅南呵笑一声:“不然还当我好欺负。” 这才是乔姑娘会做的事,沈怀信也不问她打算怎么做,关上柜门道:“不急着吃饭。” 乔雅南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哪里是不急着吃,是吃不了那饭吧。” 沈怀信反击:“你吃得下?” “……不能。”真是越来越不好欺负了,乔雅南心想,太熟了不好,熟了后怀信都没那么让着她了,之前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怀信多好欺负。 灶房什么味道都有,混杂在一起算不上好闻,平日里手帕一天要换几条的沈怀信此时却并不嫌弃这味道,甚至觉得这多种食材混在一起形成的味道就好像他这些时日的生活。 学那些不会做的事,吃得简单,睡得不好,穿别人的旧衣裳,好似事事都不能用好来形容,可就是这样组合起来的每一天让他觉得无比美好,明明离别还早着,他就已经开始不舍。 这会不用待客,两人也不急着出去,在喧嚣中安静的享受这一刻的清闲,什么都不去想,不言不语也不会觉得尴尬。真是熟了啊,乔雅南漫无边际的想。 好一会后,乔昌盛进来提醒:“法师要走了。” 沈怀信扶着乔姑娘起身,乔昌盛很有经验,见状忙问:“膝盖破了?” “应该是。”乔雅南走近:“二叔,我橱柜里小半袋子白米不见了。” 乔昌盛脸色一变:“白米?” “恩,宋姨心疼小修齐没娘,我又不愿意要她的钱,她就买了白米给小修齐做口粮。”乔雅南低头笑了笑:“以前还感受不到,今天我深深体会到了,没爹没娘确实挺受欺负的。” 沈怀信看她一眼,脸上露出些愠色来:“我一直都劝你回府城,在那里有沈家,有宋姨,谁敢欺负你。” 乔雅南还未说什么,乔昌盛已经赶紧把话接了过去:“在宗族也没人能欺负你,大丫头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待。” 乔雅南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先去送法师。” 第一百章 人的差距 法师吃了一肚子油水,又拿到了钱,离开时话说得尤为好听。 两个徒弟仍是一眼一眼往乔雅南脸上看,沈怀信一开始还因着他们的身份忍着,等乔姑娘和法师寒暄完后他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眼里的不悦除了在他身后的乔雅南,其他人都看了个分明。 乔雅南也被那两人看得烦了,乔家的人怎么看她都没这么明目张胆的,这俩倒好,眼神都快粘她身上了。 此时见怀信这般动作,只以为他看出来自己的不耐,想到他未婚夫的身份,理所当然的调整了下位置,将自己整个人藏到了‘未婚夫’身后。 法师回头瞪了徒弟一眼,两徒弟忙低下头去。老族长适时递话:“今日劳烦法师,法师请。” 沈怀信回头看了乔姑娘一眼,以主人的姿态送客:“法师请。” 这样算不得客气的态度反而起到了威慑作用,那两法师眼神再不敢放肆,提着东西低头跟在师父身后快步离开。???.23sk. 直至此时乔雅南才将人从身前拨开,对老族长道:“大伯爷,这事就算是结束了吧。” 老族长回头看向中堂:“结束了,待一年后再入宗祠,平日里注意供着些香火。” “是,香火都备足了。” 老族长看向她,想到儿子刚刚附耳说的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虽然无奈,可他也理解,谁能拒绝得了白米的诱惑,就算是自家儿媳妇拿了他都不意外,只是知道她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做这事罢了,其他人却未必有这个思量。 扫了一圈还在吃饭的族人,老族长提高了声音道:“白米丢了?”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乔雅南点头:“恩,丢了。” “在哪里丢的?” “橱柜。”乔雅南看向二婶娘:“当时在灶房帮忙的几位婶娘应该都看到了,当然,一定不是她们拿的。” 二婶娘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她当然是没拿的,也没看到谁拿了,见公爹看过来她点头道:“是,我们几个都看到了橱柜里有白米。” “有没有看到谁拿了?” “我在灶房的时候并未看到有人拿。” 乔雅南左右脚悄悄换了个重心:“要找出来是谁拿的也不难,今儿我准备的菜少了,几位婶娘去了趟菜地摘菜,那个时间点最有可能,当时是谁在灶房里,又是谁在那个期间离开过,一问便知。” 二婶娘心头一亮:二姑! 她离开前就二姑她们那几个在,以二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性子,看到白米不拿走那就不是她了! 可这话她不能说,二姑能闹得她没一日安生日子过。 见雅南看过来,她无声的告知:二姑。 乔雅南笑了笑,是谁都无所谓,她只是要把这事放到阳光下晒着,把这人也放到阳光下晒着,米嘛,就当她孝敬长辈了。她很清楚,放平时这事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揭过去,可这时候不会,大家都还指着她挣钱呢! 心里有这个底气,乔雅南更沉得住气了。 老族长背着双手叹了口气:“这事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这是宋姨可怜小修齐才出生就没了娘特意给他备下的口粮,剩的也就那些了。没了爹娘已经够可怜了,若还要被族人欺负,我们姐弟就没有回来此地的必要。” 乔雅南远远瞧着神龛上父母的牌位笑了笑:“其实以前我不这么想。以前我觉得与其在外被人欺负了不如回族里来,再欺负也有限,可现在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在外被人欺负了会恨会恼,会想要变得强大将来欺负回去。可被族人欺负了却会伤心,这滋味比在外边被人欺负要难受多了。” 老族长看着桌上被扫荡一空的碗,娃儿们端着盘子一个个在舔,再看看字字句句都在压人的大丫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叹了口气,老族长道:“你受委屈了。” “但是我得到了远比欺负要多得多的善意,足以将那点伤害抚平。”乔雅南接上自己之前的话,朝着二叔二婶和身后不远的兴叔兴婶笑笑:“所以我不委屈。” 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老族长还能说什么,只能再次承诺:“我会查个清楚。” “多谢大伯爷替我做主。”乔雅南强忍着痛福了福身,然后很快被身边的人扶住。 沈怀信解释道:“她膝盖伤着了。” 老族长点点头,一场法事做下来不轻松,更何况她这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能撑住已经算不错:“扶去里边歇着吧,外边的事老二你们帮忙收拾了。” “是,爹。” 二婶娘机灵的上前扶住她:“对对,我们来收拾,你别管了。” 乔雅南也不强撑着,和老族长告了声罪就慢慢往屋里挪。 把人送进厢房床上坐着,二婶娘看着她犹豫了下,低声问:“这事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不是我想要个什么结果,二婶娘,我不能被欺负了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别人会得寸进尺的,这次是偷偷摸摸的拿,下次就该大摇大摆的拿了。” 乔雅南轻轻给小修齐理了理被子,对站到一边的修成道:“那边屋里乱了,去收拾收拾。” “你就该把两边的门都锁了别让人进去,看看搞得像什么样子。”二婶娘去过那边屋里,简直不能看,没见这么糟蹋人家东西的,幸好这边早早把门关上了。 “大家不是对我好奇吗?我就敞开了给人看,要不是柜子里收着两匹宋姨给的好布料,我柜子都不锁。” “你呀,就是太敞亮了。” “我敞敞亮亮的,不就更衬得欺负我的人不是东西。”乔雅南握住二婶娘的手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别人做得不好那是别人的事,我不会变得和她一样,我娘不是这么教我的。” 二婶娘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道:“能把你教得这么好,你娘真了不起。” “恩,我娘很了不起,要是她在世……”乔雅南低下头去,要是那个坚强的女人在世,她的日子不知要好过多少。 “别多想了,都会好的。”二婶娘往外看了一眼:“我去忙了,你歇歇。” “辛苦婶娘。” “吃了你一顿好的,这忙帮得值。”二婶娘笑着挥挥手快步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 考较考较 “我去弄把草药回来。”沈怀信不好在屋里久呆,交待了一句带上门离开。 乔雅南把裤腿拉上去,膝盖上果然是破皮了,周围青紫了一大片,看起来有些肿。受老罪了,桂花里的礼节比之她知道的重了许多,这大半天她一直在跪在磕头,修成看起来倒是没事人一样。 往后一躺,乔雅南看着帐顶发懵,这一日实在是过于充实了,时间都好像比平时过得慢,不过今日也不算白辛苦,基本把乔家人见了个遍,算是彻底融入家族了。 睡过去之前乔雅南想:等桂花买卖一做起来,她就算是彻底在乔家站稳了脚跟,之后再想个别的招儿展现自己的重要性,哪怕是怀信离开,她们姐弟几个应该也能安稳些日子。 二婶娘是族长家的儿媳妇,在一众媳妇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些话语权,她也当仁不让的把事情安排开。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该收的收,该还的还,该洗的洗,等沈怀信捣好草药堂屋里已经空爽了。他走到门口看了下,院子里的四方桌也都不在,应该是都还了。 敲了敲门右厢房的门,没有听到动静,沈怀信犹豫了下轻轻推开门,就见乔姑娘躺倒在床上,裤子撩起来,小腿白得让人晃神,更衬得膝盖上的红肿和血丝刺眼。 他别开眼在门口站了一会到底是没进去,将门轻轻带上,去灶房找到二婶娘:“乔姑娘的膝盖伤着了需得上药,但她又睡着了,劳烦婶娘帮帮忙。” 二婶娘闻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碗,想起他之前拿进屋里的那一把草问:“这草到处都是,有用?” “破皮流血都有用。” “那是好东西。”把这事记下来,二婶娘端着碗推开厢房的门,看着大丫头那伤确实是惹眼得紧。捞起她双腿放到床上,看这样都没动一下也知她是累惨了,二婶娘轻轻将药抹在膝盖上。真是,这样一身肌肤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等她醒了得提醒一声,平日里还是要藏严实点为好。 乔雅南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缓了缓神,她坐起来,膝盖上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不过这痛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多半是抹了药。m.23sk. 开门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夜晚尤其刺耳,对面屋里的两人前后脚的走出来。 沈怀信快步进来要扶她:“醒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给我抹的药?” “二婶娘抹的。”沈怀信扶着她往灶房走,乔修成快一步跑进去点上油灯,把灶上热着的饭菜拿出来放到桌上。 “人都走了后修成煮了饭,我们就着那碗肉先吃了。” 乔雅南扶着桌子坐下,看着桌上那半碗肉心底酸软得不行,干菜除了沾在肉上的根本看不到多少,真可以说是半碗肉。 “怎么把我喜欢吃的干菜全吃没了。”乔雅南笑:“干菜熬肉里的干菜最好吃,拌在饭里香得不得了,下次记得多给我留点。” 这话她其实说得特别真,但是两人没一个当真,也就没一个应她。乔修成直接转身出屋,小弟还一个人在屋里。 睡了一觉人缓过来,胃也缓过来了,乔雅南拿筷子大口吃起来,久不吃肉,吃着就是香。 沈怀信则拿出一把洗干净的草药慢慢捣着,见她差不多吃完了就先放到一边去泡了两杯茶过来,然后继续捣。 乔雅南打量几乎完全恢复原样的灶屋:“之前我还发愁这得收拾多久,婶娘们帮大忙了。” “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了。”他们这样实在太像小夫妻话家常了,沈怀信看向乔姑娘,昏暗的光线下,吃饱了的人看起来人有些懒懒的,半点没察觉这有何不对,男女授受不清这点教条乔姑娘看得并不重。 “还是好人多。”乔雅南笑,突然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来考较考较你,这一日下来有什么感受?” 沉默片刻,沈怀信才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今日尤其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看到那些孩子舔盘子舔手,掉地上的菜捡起来就放进嘴里,他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撼,他不知道菜碟可以吃得那般干净,就和洗过一样,不知道为了藏几块肉可以含在嘴里不吃,然后偷偷吐出来藏进袖子里。 身处京城时他只以为百姓虽苦,但是吏治清明之下当也衣食无忧,以往游学时见到的百姓日子过得确也尚可,不会饿肚子,不会衣不蔽体,他便以为天底下的百姓皆是如此,可亲眼所见了才知不是的,不是如此。 桂花里离着县城不足五十里路已是如此,可恒朝还多的是比桂花里偏的地方,他们的日子又过成了什么样? 他不敢想,可他不能不想,百姓应该吃得上饭,也应该穿得起衣。若上一辈人没能做到,那他们这一代学子便应该为此努力。 “我很庆幸来了桂花里,留在桂花里,不然我也只是个自以为学透了,实则死读书的书生。” 乔雅南看着茶碗中的茶叶:“我想起来一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些事在书上看是看不到全貌的,一部分人也代表不了所有人。你今日看到他们为了一口吃的露出种种丑态,可你又怎知在条件更不好的地方没有易子而食的事发生。” 易子而食…… 沈怀信的心因着这几个字颤了颤,这种事,他以为只在战乱时才会发生。 乔雅南看向怔愣的少年郎,十七岁啊,只是一日时间就能生出这些感慨,以后必须得去当官才行,有这样的官儿她这般的小老百姓日子才会好过。 “现在你不就是在躬行嘛。”乔雅南笑:“不着急,你再多看看,多听听,就能了解得更多了。” 沈怀信抬头看向她:“乔姑娘明明之前许多年都是生活在府城,为什么看起来对这些一点都不意外?就好像见过许多一样。” “大概是因为我们的需求不一样吧。”乔雅南面不改色的瞎编:“我不像你将来是要当官的,与我无关的事我都只需要接受就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现在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 沈怀信不信,不过他也不追问,将捣好的草药递过去,收了碗筷去洗掉。 第一百零二章 以退为进 次日一早沈怀信说了句去县里一趟就出门了。 过了好一会乔雅南才想起来没了马,怀信得走去县里,这一来一回八九十里路,走得快到家都得半下午,就算他练了几年体魄也够受的。 可沈怀信中午就回转了,下田回来的人齐齐看向骑马进村的人,这马不像之前那匹。 乔昌盛扛着锄头上前问出众人都好奇的事:“那马夫不是回府城了吗?哪来的马?” “买了一匹。”沈怀信眼神轻轻扫了一圈:“这马不算好,马具也一般,加起来不贵,不然现在我还真买不起,不过平时用来跑跑县城也够了。” 买的?乔昌盛眼神一亮,围着马转了一圈:“让我试试?” “现在不行。”沈怀信拍着身前那个袋子道:“赶早去县里就是为了给小修齐买口粮,他一出生吃的就是白米汤,换粟米汤他根本不吃,乔姑娘都快急哭了。” 乔昌盛满脸兴味淡了下来:“行,这事要紧,你快回吧。” “那我回了,回头二叔想学就过来,我教你骑马。” “行。”乔昌盛看他驾马回转,叹了口气往家走去,到家看到父亲坐在屋檐下抽水烟就道:“沈家小子去县里买了匹马回来。” 老族长抬头:“马?” “对,马。”乔昌盛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这些天下来都快忘了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这样的才难得。” “是难得,对大丫头也真心,一早去县里就为了给那小娃儿买白米,说是粟米汤根本不喝,大丫头都快急哭了。” 老族长眉头皱了皱,之前他以为那丫头精怪得很,哪可能把所有白米放橱柜里给人拿,难道是他想多了? “确定买了白米?” “沈小子自己说的,看那袋子也像,这事不至于说假话,我假如执意要看不就穿帮了?”乔昌盛不以为然:“爹你就是站在二姑那边,都多少年了,二姑就是被你们惯成这样的。” 老族长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这话也不算错,他们这一辈兄弟多,姐妹少,嫁在本村的更是只得这么一个,平日里难免就会偏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那副德行了。 “爹,这事您不能站二姑,大丫头多聪明一人,当时在灶屋的又就那么几个人,她用猜的都能猜到是谁拿走的白米。那丫头不闹归不闹,但绝对不是个能吃亏的,您别到时候丢了丹荔捡个毛桃,修善那小子是不是能多读几年书就靠她了。” 老族长似笑非笑的瞅儿子一眼:“长进了,知道拿这事来说事了。” “我也不奢望修善能有大丫头那脑子,能像模像样的我也知足。”乔昌盛看着这个黄泥糊成的院子:“乔昌延说从族里带几个人出去的时候,你们决定让那几个年纪小一点也识字的去,我没什么怨言,谁让我大字不识一个,胆子还小呢?可以后要是大丫头或者他家老大想要用人,我希望修善能去。” 乔昌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沾满泥的双脚:“我也就这样了。” 老族长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进屋。 乔昌盛也不追问,他了解他爹,让他们走出去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一点点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在这事二姑那点份量远远比不了。 那边沈怀信牵着马进院子,乔修成从窗口看到飞奔出来:“沈大哥,这马哪来的?” “买的。”看着出屋为的乔姑娘,沈怀信解释道:“到时我去京城也需要马。” 这倒也是,乔雅南点点头,要是专为她花的钱那她会有负担,顺带花的那没问题,看着那袋子米她笑:“买白米了?” 沈怀信见她这么就相信了自己跟着笑了,提着白米进屋道:“让很多人都看到了。” “怎么这么聪明。”乔雅南笑眯了眼:“放我屋门口就行,先去洗手吃饭,给你留了。” “好,正好饿了。” 吃了饭,沈怀信把马刷了一遍,又带着去吃草,见老族长和二叔往这边过来赶紧回转。 “大伯爷。” 老族长看了一眼马匹,点点头背着手进屋。 乔雅南抱着小修齐迎出来,扫一眼没见着那人也不意外,在堂屋奉了茶坐等开口。 老族长看儿子一眼,乔昌盛将袋子递给大丫头:“白米全在这里。” 乔雅南笑了笑,也不接:“当时可有小半袋。” “她说只拿了这些,全在这里。”老族长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这事都是她没道理,大丫头,你说说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尽量去给你做到。” “是二姑奶吧。”乔雅南毫不客气的拆穿:“大伯爷,她舍得为难您这个兄长,打击您在族里的威信,我做小辈的却也不想让您难做,她做的错事更犯不上让您来付这个代价。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她以后离我们姐弟几个远点,也少说点我的闲话,若到时被我听到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希望到那时不会有人用她是长辈这样的理由来怪罪我不敬长辈。大伯爷,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我会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老族长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大丫头太聪明了,知道硬要追究个理来对才回族的她来说占不着便宜,以退为进这招她用得娴熟。 又叙了些闲话,老族长先行离开,乔昌盛惦记着学骑马,和沈怀信去踢蹴鞠的那宽敞地方折腾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回转。 连乔昌盛都感兴趣的事其他人又怎么不想,于是乔雅南家更热闹了。踢蹴鞠的,骑马过瘾的,学写名字的,不止乔家的人,慢慢的梅家的,还有村里其他散户都爱往这里来。 沈怀信深知这对乔姑娘的好处,但太过嘈杂的环境担心会影响到修成学习,他自己也需要静心,交待所有人下晌才过来。 有喜欢的自然就有不喜欢的,凑一起背地里总要刻薄上几句,可让她们大声说却是不敢的,被人听了去不要说别人要怎么说,自家的孩子和男人就先得让她们不好过。 第一百零三章 中秋节至 乔雅南看着桌子上几篮子菜笑出了声,她都没想到日子竟然这么平顺的过下来了,隐隐还过出了些趣味来。 那些人为了能让沈怀信抽出空来教他们,把他家里的活儿几乎全干了。挑水的,劈柴的,砍树的,看他们家连菜都没种一块,还有人时不时会带一篮子菜过来,这很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打井的师傅带着三个徒儿忙活,就算是一日两顿那菜也够她愁的,虽然兴婶娘和二婶娘都说了让她只管去菜地里摘,她也没脸真的天天去摘,这天天有人送菜来真是帮大忙了。 打井也很顺利,没打多深就出了水,师傅放了两只小乌龟到井里,等上一段时间,只要小乌龟存活着这井就没问题了。 当桂花香越来越馥郁时,中秋已至。 在乔雅南的记忆中中秋节常是雨天,可大概是前几天下过雨了,今儿天气格外好,也格外热闹,外嫁的姑娘一年到头能回家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回,一早就携儿带夫的回来了。 乔雅南今日却反常的关门闭户,将那些热闹隔绝在外,她如今只愿意和桂花里的人往来。不知是不是被家里嘱咐过,孩子们也没过来闹腾,让他们过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清静的一天,吃了近来最丰盛的一顿饭,但这样的清静也只持续到天黑。 院门被拍得‘啪啪’做响,乔修善的声音随即传来:“乔修成,在不在,快出来玩,我们去堆宝塔烧宝塔!” 那是什么?乔修成正摇着摇篮哄小弟睡觉,闻言抬头看向姐姐。 “应该是这里的风俗。”站在井边往下看乌龟是不是还活着的乔雅南进屋来:“玩去吧。” 拍门声越来越急,乔修成往外跑去,这些日子和修善哥他们玩得很开心,他很亲近这个堂哥。 门一打开,外边数个火把挥舞。 乔修善一把将兄弟拽出门,跳起来朝着沈怀信挥手:“沈大哥,出来玩。” “你们去。” 一帮孩子对沈怀信信服得很,见他这么说一窝蜂的跑了,沈怀信走到门口看他们就在附近也就放心回转。 “还以为你不会允他出去,这会不担心了?” “回来过节的少有会在娘家过夜,就算还留着几家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乔雅南轻轻踩着摇篮,这是二婶娘送来的,非常好用:“如今桂花里已经没人动不动就庶子庶子的喊了,外边回来的却未必,没必要让他再去承受这些。” 听着外边传来的笑声,乔雅南灵光一闪:“大过节的,我们也来热闹热闹?” 沈怀信看向她:“怎么热闹?” “当然是喝酒赏月了!之前还剩了一坛酒,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下酒的菜,咱们喝一杯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怀信觉得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次喝飘了干的傻事,而且:“乔姑娘你会喝酒?” 乔雅南本尊是会的,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了,不过这具身体……回想了下,在年节时也是和父母喝过一点的。 “我就喝一杯,主要是为了有那么个气氛。” “那我也陪你喝一杯。” 乔雅南跳起来:“还有两个月饼,我再把你买的那个卤猪尾巴切出来,正好下酒。” 沈怀信见小修齐睡安稳了,跟着起身道:“我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去。” “行,酒放我屋里那箱子下边了。” 沈怀信看她一眼,搬着桌子放到院子里,然后去拿酒。 虽然这宅子小,但是乔姑娘的屋子他很少进来,乡下没有闺房不闺房这一说,乔姑娘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他一直都注意着。 说一碗,他真就只给两人都倒了一碗就把酒坛又放了回去,乔雅南看着自己那只比半碗多一点点的酒失笑,放下碟子道:“这么小气。” “气氛有了。”沈怀信把屋檐下的凳子拿过来。 两人对望一眼,乔雅南笑眯了眼:“就不必互相请了吧,坐坐坐。” 沈怀信跟着坐下,举起酒碗道:“第一口敬什么?” “人家都是第一杯敬什么。”乔雅南笑着举杯碰了碰:“第一口,就敬日月吧。” 沈怀信抬头看向头顶的玉盘:“日月轮转,即是年华。好,敬日月。” 两人都小喝了一口,相视一笑,同时放下碗。 “不知不觉来这里快一个月了,真快。” “是啊,真快,外边大雨屋里小雨,躲着雨跑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竟然就快一个月了。” 回想那个狼狈不堪的夜晚,乔雅南仍清楚的记得当时崩溃的心态,她站起身来把凳子放倒了再坐下,这个高度刚刚好能让她抱住小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很放松,也很舒服。 沈怀信垂下视线看着她,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乔姑娘他常能见着,精明算计在家反倒是见不到的。这么想着他心里又窃喜,乔姑娘对他半点不设防,可见对他有多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有些不安。”乔雅南下巴轻轻在膝盖上磕着:“大概是这些日子过得太顺心了,总觉得不真实,也担心会发生什么乐极生悲的惨事。” “是你之前被折腾得过了。”沈怀信夹了一块猪尾放到她碗里:“我们既没发横财,又没有贪占别人好处,只是和其他百姓一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罢了。” 乔雅南点点头:“也对,大家不都是这么过的吗?谁家里会三天两头的出事。” “我们和他们的不同倒也有。” “什么?” “我们有菜地,如今也整出来洒上菜种了,但是我们没田。” 说到这个,乔雅南倒想起来了:“在府城的时候是收丁税,我回来这里了,那丁税是不是得交在桂花里?” “没错,这事是由里长负责,恒朝丁税是从十六岁始算,修成和修齐不必交,四十文一人,倒是不用担心负担不起。” “所以大家才不敢生孩子啊!”乔雅南摇头:“你细想想,桂花里有几户人家有三个孩子以上的?多数都是两个,四十文一人,一家算三代六口人,一年就得二百四十文,百姓年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还敢多生。” 第一百零四章 以战养兵 “乔姑娘有何高见?” 乔雅南一愣,反应过来后笑得直摇手:“就随口一说,你可别又说我像哪个女大人了,这事小老百姓都懂,不然他们怎会不敢多生。” 税法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哪里是轻易能动的,一个不好就得死人,乔雅南心想,她半点高见都不敢有。 这个话题危险,乔雅南赶紧端起酒碗:“第二口,就敬太平吧。” 看出她的躲避,沈怀信笑着举起碗:“天下太平才有外边小儿笑闹,才有你我对饮。敬太平。” 这酒度数低,乔雅南才喝两口心里就有些嫌弃,酒味太寡淡了,跟假酒一样,不过有明月高悬,有美人在侧,她也就不嫌弃了。 她双手托腮仰着头感慨:“一辈子要能一直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完就太好了。” “肯定会的。” “反正只要是和恒朝有关的你都觉得好。”乔雅南看向他打趣:“要是听到有人骂恒朝,你要骂回去吗?” “对方若无理,我肯定骂回去,若对方说得在理,我会听进去。”沈怀信学着她的样子把凳子放倒坐下,平视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舒服了:“这些年边境的战争一直没有完全停下来。” 战事没停?乔雅南笑容僵住了,可别告诉她随时有可能打仗! 沈怀信被她的变脸逗笑:“别担心,邻国皆不如恒朝强大。” “那你又说……” “先皇有意如此。” 乔雅南迅速明白过来,双手一拍道:“以战养兵!” “对,以战养兵。”沈怀信深深的看她一眼,如今他已经学会不去问乔姑娘为何连这个都懂了:“先皇曾说见了血的士兵才叫兵,带兵打过仗的将才叫将,纸上谈兵全是纸老虎。所以恒朝建国后卸甲归田的将士只是部分,之后年年补入新兵,老兵带新兵,以此来保持住战力。” 乔雅南心底起疑,这位先皇莫不是她的前辈?将最好的学院掌握在皇室手中,容许女子为官,允许设立女子书院,如今又知道他这般打造军队。从怀信口中得知寥寥几桩事就这么有熟悉感,若是知道更多…… “乔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乔雅南面有疑色的看向说话的人,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说。 “我看乔姑娘在思考,若是有什么看法尽可以说,这里没有外人。”一顿,沈怀信补了一句:“若乔姑娘把我当自己人的话。” “‘未婚夫’怎么会是外人呢?”乔雅南笑,转动凳子面向他,总歪头看人累得慌:“先皇如此雄才伟略,打下的基石这般牢固,我相信我能享一辈子太平。” 却是又把话转回到太平二字上了,沈怀信眼睛微瞠,一口气仿佛被堵在了嗓子眼。 乔雅南看乐了:“你以为我会说什么,这种事上我又能说什么。” “我以为乔姑娘会说一些……很有深度的话,你其实常有这种时候,但是你好像并不想被人知晓这一点。” “那我想想。”乔雅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想了想:“‘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史书上常有如此事,功劳越大……得越快,但是恒朝建国后并未血流成河,很难得,先皇不止雄才伟略,还有仁心。这么说,够有深度吗?” “够。”沈怀信笑着端起酒碗,他记住这个教训了,以后不能这么问,还是得等乔姑娘无意中自然而然的表露出来:“第三口要敬什么?” “这第三口,就敬你我吧。”乔雅南端碗和他碰了碰喝下一口,酒已经喝掉一半了。 外边也不知发生何事,孩子们一阵欢呼,两人跟着笑起来,在这安静的一角倾听隔着一层的热闹。 “桂花里挺好的。” 乔雅南笑:“恩,挺好的,虽然离富长良心这一点远着,却也没到穷生奸计的地步。朝堂关注民生了,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以后会更好的。” “乔姑娘对此很有信心?” “恩,很有信心。”因为这是经验之谈啊,她可是经历过一次的,乔雅南心底的优越感又冒了出来,顿时什么话都敢说了:“一个好的政策出来虽然会有一个适应期,在这个适应期里会根据各地民情有所调整,但最后一定是能落地的,因为那是百姓所需,于百姓有利。” 沈怀信低头笑了,看,不必他去问,乔姑娘自己就说了,比起之前那话的半真半假,这话才是她心底的真正想法。 不想被她看出来,沈怀信接过话道:“这次我在桂花里学到许多,回去后大伯和先生问起,我定能言之有物。” “什么时候回去?” 沈怀信脸上的笑容顿时落了下来,离别这个话题他不想提,可他也知道无法避免。 “才八月,还早。” “你给你大伯去信了吧?他不会催你吗?” “他以为我在外游学,只要过年时能赶回去他不会催我。”沈怀信抬头看向天空:“毕竟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明年的大考,有人不放在心上,也有人日日惦记。” 乔雅南想着他家那本难念的经:“你父亲不会给他去信吗?” “他不敢。”沈怀信笑容嘲讽:“他在大伯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敢把这破烂事捅到大伯面前去,他大概还盼着我千万不要提起。想他一个孝顺的人,以前一年至少去看我祖母一趟,后面都能因为挨了大伯几次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久。一个孝字也比不过他自己是不是舒坦,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也挺好。” 沈怀信看向乔姑娘:“哪里好?” “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以后你就不必为他难过,为他伤心,不必再对他抱有幻想。”乔雅南双手搁在桌子上,下巴搁了上去:“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就不用再去做任何讨他欢心的事,不用再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亲情,能早早的让你清楚这些,不好吗?” 沈怀信看着她片刻,笑了:“是,很好。我以后,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谢谢你,乔姑娘。” “谢我作甚,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你。” 第一百零五章 都是俗人 乔雅南端起酒碗:“这第四口,我想单独敬你。” 沈怀信端起碗却不想和她碰:“我不想听客气话。” “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客气吗?”乔雅南强行和他碰了碰,这一口下去喝得只剩个底了。 双手抱膝,乔雅南抬头看着圆月:“这些日子我常庆幸那日出城时色胆包天对美人心软,无知者无畏,换成现在我未必还有那个胆子。” 乔雅南笑出声,看向少年道:“特别真心的谢谢你,多得你帮忙,我们姐弟才能这么快在桂花里站稳脚跟。” “我没做什么。” “你用钱给我开道了,蹴鞠和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再好使的法子也得有钱才能用得起来,我现在缺的就是钱。”乔雅南掰了一小块月饼,想起来这月饼的价钱又放了回去,抬头笑:“钱真是好东西,是不是?” “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有名了,利滚滚来,有利了,想要得着名也容易,所以钱当然是有用的好东西。” 乔雅南有点意外:“我以为你还要长些年岁才能说得出这样一番话。” “大伯常教我,贪嗔欲只要是人就有,它们会跟随我们一辈子,要正视它们的存在,学会和它们共存,我很早就在学了。” 沈怀信把乔姑娘撕下的那一小块月饼拿起来掰了一点送进嘴里:“大伯说所有读书人都是追名逐利的普通人,不过是占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的便宜自觉高人一等。他说他是俗人,成日里为典藏孤本欣喜,为黄白之物开心,但俗人也沾了个人字,办的也得是人事。” 乔雅南听得瞠目结舌,这样的教育都没把人教歪了,了不起!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所想,沈怀信笑:“对,我大伯就是这样的人,先生常和我抱怨他歪理一堆,偏偏别人还辩不过他,每每这时候先生都要敲打我,叫我从大伯那学其精华,去其糟粕。” “他这么厉害,怎么没把你爹教好?” “他自认奇才,年轻时就看好先皇,不惜和父母反目也要搅和进那一摊子事里去,十九岁时不管不顾的带走家里大半银钱换成粮食投奔了,一走六年没有消息。他离家时我那个父亲才十二岁,后来我祖父过世时他也才十七,祖母病倒在床,里外全是他操持下来的,正是那时候他看起来能干,孝顺,外祖他们才会将我娘许配给他。” 沈怀信笑了笑:“谁能想到呢?后来就变成那样了,小舅说外祖母不知多后悔当年看错了人。” “后来你大伯因着这事对家人有愧?” “一猜就中,正是如此。他功成名就了,但是有些遗憾是永远抹不平的。他本想将祖母和我们一家都接去京城,但是我父亲怕他,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想在府城过得自在舒坦。大伯依了他,给他钱给他人,把家里的买卖做大。只是那人本事稀松平常,买卖都是在我娘手里做起来的,在病床上那些日子都在看帐本,到现在沈家的买卖用的还是我娘当年培养出来的人。” 乔雅南听得津津有味,豪门八卦不是轻易能听到的,她顺着这方向一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那填房才想动你?” 沈怀信冷笑:“她怎么不想想,那人要想换人有的是理由换,可他没换,可见他也知道谁好用,谁不能用。”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大伯离家那么多年,错过了最好教育的那几年,后来想掰也掰不回来了,多说了几句就连京城都不去的人,拿着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不说他了,败兴。”沈怀信端起酒碗:“最后一口了,敬什么?” 乔雅南端着碗想了想:“敬月神。” 沈怀信笑了,和她碰了碰碗,道:“好,敬月神。” 两人都喝了个底朝天,没什么酒量的人都有点脸热。 沈怀信把月饼往乔姑娘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 “我吃猪尾巴。”乔雅南把凳子搬起来,她喜欢啃骨头,也不在意什么形象,放进嘴里嚼啊嚼。 看她吃得香,沈怀信也夹起一块送进嘴里,块头切得小,好嚼,骨头里都入味了,这家的卤菜确实做得好,下次去县里得再买点回来。 “明天十六了。” 沈怀信应了一声,十六,该摘桂花了,含香春的人二十就该来了。 “你会画画吗?” “学了多年。” “全村几百人摘桂花,丰收之象,想想一定是很美的场景。”乔雅南出主意:“以后你回了京城要是想桂花里了可以把这场景画出来。” “肯定会想念。”沈怀信看看宅子有些尖的屋顶,又看看低矮的屋檐,他以前没见过这么建的宅子,但现在知道了,他没见过只是因为他见得不够多,在那些他没去过的地方,说不定有更多不一样的东西。23sk. 欢呼声突然大涨,乔修成跑回来,眼神晶亮的喊:“姐姐,沈大哥,烧宝塔去了。” 乔雅南从没见过这么开心的修成,他的情绪向来是内敛的,自卑的,习惯把自己藏起来,可现在他眉眼飞扬,那笑意是从心底泛出来的。 真好。 乔雅南起身:“走,抱上小修齐,咱们去看看是什么稀罕东西能让咱们修成高兴成这样。” 乔修成嗅了嗅,有淡淡的酒味,张了张嘴,他又闭上了,今天过节,喝点酒怎么了?想起来一件事,他跑去柴房抱了几根柴火飞快跑了出去。两个大人见着都没多问。 抱着小修齐出屋,两人走向火光明亮的地方,大人小孩围成一圈,跑的跳的叫的,热闹非凡。 “沈大哥来了。” 不知道哪个孩子眼尖看到了他们,立刻有人让了个口子出来,孩子们沈大哥长沈大哥短的叫唤着,大人则不然。 火光映衬下,带笑的姑娘抱着孩子缓缓走近,高她半头的少年走在她身旁,对叫他的人点点头,眼神时不时落在少女脸上。 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两人的相貌,搜肠刮肚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好看,真好看,哪家的两口子站一起都没这两口子看好。 第一百零六章 突遇险境 “你们这样可真像一家三口。”乔昌盛打趣:“等孝期一过赶紧成亲,我看着都替你们着急。” 乔雅南眉头一扬:“我们都没急,二叔您急什么。” “你们不急?你问问你身边那个他急不急?” 沈怀信不敢对上乔姑娘的视线,却勇敢承认:“急。” “看吧,哈哈哈,还说你们不急。”乔昌盛拍了沈怀信肩膀一下:“好小子,这可是咱们乔家最好的姑娘,便宜你了。” “二叔,我可还在呢!以后这话您背着我说成不成?” 一众人都听笑了,大丫头这态度就是敞亮,不过不敞亮也不会还未成亲就同住一个屋檐下了,哪家的姑娘不怕那唾沫星子,偏这大丫头还真不怕。 乔雅南看向中间火势渐渐起来了的宝塔:“这就是烧宝塔?有什么寓意吗?” “对,用瓦片堆起来的宝塔,里边的柴火是从各家收来的,烧得越红越久越好,寓意咱们桂花里兴旺发达,各家平安顺遂。” 怪不得回家拿柴了,乔雅南看向和一众孩子站在一起的修成笑了起来:“咱们桂花里一定会兴旺发达。” “不说发达,会比往年好过是一定的。” 有人往宝塔上扬手一洒,火势突然大涨,离得近的孩子笑着叫着一哄而散。 乔昌盛给两个没见过这世面的城里娃儿解释:“他这洒的是松子粉,能让火烧得更旺。” “挺好的。”一说完,乔雅南就想起来之前也说了这话,她转头看向怀信,怀信显然也想到了,两人相视一笑,是啊,挺好的! 接下来就是孩子们的狂欢:几个大孩子在宝塔旁边搭了个火灶,有人从家里偷来锅碗瓢盆,有人去菜地里偷来了菜,还有人不知去哪扒来了几个酸得倒牙的青桔子…… 只有这一晚上偷东西是不会挨收拾的,当然,不能被偷走的大人们也早都藏好了。 乔雅南听了这解释,走近看了看他们都拿了些什么来,随后把修成叫过来耳语几句。 乔修成眼神一亮往家里跑去,很快又双手不空的跑了回来。端着的碗里乘了一点点油和盐,这就是大人们藏好了的其中两样,也不会有不懂事的孩子偷这两金贵东西出来。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纸包,打开了,是桌子上他们没吃完的两个月饼。 乔雅南本想省着留给修成吃,她什么东西没吃过,不贪这口,可看着这欢快的氛围她也就不小气了,愿意让孩子们更开心一些,也让修成更受欢迎一些。 听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和一声声的‘谢谢姐姐’,乔雅南在火光下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你这也太惯着了。”乔昌盛在一边笑道:“人家做亲娘的都没这么惯着的。” “他经得起惯。”乔雅南轻轻拍了拍扭动的小修齐:“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修善,他帮大忙了,回头二叔您可别来说我惯着他。” 说出去的话转眼就被用回在了自己身上,乔昌盛气笑不得:“你要真像待修成那样待那小子,我谢你还来不及,一定不怪你。” “这可是您说的,怀信你做证。” 沈怀信笑着点头:“我做证。” “让他给你做证?你将来说这话是地上长出来的他也得点头。” 乔雅南笑得不行:“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只好认下了。” 乔昌盛斗不过,只得指向沈怀信:“你看看你看看,都你惯的。” 沈怀信看着笑容没就落下去过的乔姑娘点点头:“恩,我惯的。” 乔雅南虽然不把这话当真,听在耳里仍觉得异样,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并不往心里去。 看着扭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要哭的小修齐她道:“这里太闹腾,我先带他回去,怀信你在这里多和二叔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沈怀信知道她是见有几个眼生的人在,担心没大人在修成要听难听话,点点头应下。 和二叔打了招呼,乔雅南回转,离远了些没那么闹腾了,小修齐也不扭了。 进了屋,正要将小修齐放到床上,突然想起刚才余光好像瞥到柜门没关紧,她平时明明都是将门锁上了的! 背上一寒,乔雅南心头一跳,毫不犹豫的抱紧小修齐,一手伸到床单底下拿出一样东西猛的转身,对上那人同样受惊的眼神惊叫出声,将修齐捂在胸前,屏住呼吸扬手一挥飞快往外跑,听着后边的咳嗽声惨叫声边跑边叫边喊:“怀信!怀信!” 宝塔烧得正旺,大人们揣着手看孩子们炒菜,吵吵闹闹过家家似的让人又心疼油盐又好笑,有人忍无可忍的要上去帮忙,被她自家的儿子拦住往回推,又引来一阵大笑。 沈怀信跟着笑,这样的烟火生活离他太远太远,要不是结识了乔姑娘,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拥有这样的经历。 隐约好像听到乔姑娘在喊他,他回头看去,没看到人,想着应该是听错了,可心下不安,看修成正玩得起劲,不想扫他的兴,他走到二叔面前低声道:“我回屋一趟,二叔您帮我看着点修成。” “这未来姐夫合格。”乔昌盛调笑:“放心吧,有我家那小子在不会让他挨了欺负。” 沈怀信笑了笑,转身回家。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乔姑娘从屋里冲了出来,这时候他听清了:“怀信,怀信……” 沈怀信目眦欲裂,疯了一样跑过去,然后他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一个男人挥舞着双手从乔姑娘身后追出来,离着乔姑娘只有几步的距离,他不要命一样跑,边大声喊:“别回头看,往我这跑!” 乔昌盛听着声音心下奇怪,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大喊一声‘大丫头’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拽着就跑,其他人听着动静往那边一看,顿时全没了刚才的好心情,大的小的都跑了起来,乔修成更是一阵风似的往前刮。 月色下,一长串的人在跑,只剩宝塔留在原地孤独的熊熊燃烧着。 第一百零七章 我说了算 不远处,隐隐听着动静的乔昌兴开门出来,一看这情景骂了声粗话就跑,他跑的斜线,捡了颗石头在手里算着距离朝那男人扔了过去,没打中,但是起到了阻拦的作用,距离拉开了。 他又扔了一块石头,跑得更快了些。 而这时沈怀信终于接住了人,把人按在胸前,安抚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在这里,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乔雅南靠在他胸前呼吸急促,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哆嗦着,眼泪这时候落了下来,无声的尽数浸进衣衫,再浸进他心底。 沈怀信按住她的头,抬头看向被兴叔按倒在地的人,他边咳边打喷嚏,还在大喊大叫着‘痛死老子了,老子要打死你’,兴叔直接给了一拳。他不知道乔姑娘做了什么,别说人还活着,就算人死了他也能把乔姑娘从这事里摘出来。 “大丫头。”乔昌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气又急,他回头一扫,大声喊:“山子,叫人去把所有族老请来,乔修善,去请里长,有多快跑多快。” 两小子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也不往这边来了,当即就叫上平日里交好的往村子里跑。 做好这些安排,乔昌盛沉声道:“大丫头你放心,这事肯定要给你个交待。” “这个交待是不是算数,我说了才算。”沈怀信定定的看向乔家二叔,眼神沉沉的看得人心底也发沉,再没了平时万事好说话的模样。 乔昌盛突然就明白了,教他们骑马,和他们踢蹴鞠,见面执小辈礼,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乔家未来的姑爷,是把大家都当成了自己人对待,现在这样的沈怀信才是他平时真正的模样。 乔修成追上来了,看到被按住还在叫着喊着的人他恨极了,捡起地上的木柴就冲了过去,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打死他! 乔昌盛吓了一跳,忙追上去,眼见着他往那杂碎腿上落了两棍子才把人又抱又拖的往回带。 乔修成死命挣扎:“我要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他你就读不了书了,到时你让你姐怎么办。”乔昌盛叹了口气,姐弟俩相依为命,感情做不得假,不能怪这小子反应这么大。 沈怀信一手揽住乔姑娘,一手将修齐从她怀里接出来,唤了一声叫嚷着要把人打死的人:“修成。” 乔修成看过来,他不再挣扎,接过小弟抱在怀里泪如泉涌,哭得不能自已。 沈怀信让脱力的乔姑娘靠在自己身上,又把修成揽过来靠着自己,不算宽厚的胸膛,这一刻却撑起了这个几经风雨的家。 烧宝塔的多是乔梅两家的人,便是平日里难免背后嘴碎几句,可这时看着仍觉心酸,有那泪窝浅的已经抹起了泪。 要说这大丫头命不好吧,她在府城长大,养得跟个大小姐一样,还有一个身世好长相好待她还好的未婚夫,让她们看着都羡慕不已。可要说她命好,在成亲前突然家败了,还没了爹娘,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不得不带着两个弟弟回宗族生活,将来还不知道这婚事保不保得住,如今还遇上这糟心事,说命好却也实在算不上。 兴婶娘来得慢,眼泪却比谁掉得都多,恨不得也往那男人扔石头,怎么能那么坏,雅南过得多不容易啊,还欺负她! 乔雅南完全是借助怀信的力气才站稳,她身体在抖,身体在不停的出汗,沈怀信能清晰的看到大颗的汗从怀中人的头、后颈往下滑,他不懂医术,但他知道这样不太对,心下就有些着急起来。 “二叔,附近有大夫吗?” “没有,得去县里请。”乔昌盛也着急,忙问:“大丫头伤着哪了?” “她在出虚汗。”沈怀信一时也忘了那些礼数,手掌在她后脑和脖子一抹反手给二叔看,掌心都是湿漉漉的。 乔昌盛到底是年长一些,稍一想,道:“应该是吓到了,待她缓缓再看看,如果到明天早上她还没缓过来就去县里看大夫,就算你这时候去也进不了城。” 对,他忘了酉时三刻城门就关了,沈怀信轻轻拍着乔姑娘的后背干着急,受惊容易生病,他很怕乔姑娘会生病。 那边乔昌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按住人他就扯住头发认出这人是谁,再被杀猪似的嚎叫声惹得虚火上升,他把按住的人翻了个身,‘啪啪’给了两个响亮的巴掌,边骂:“狗日的许满,就你他妈不干人事,就你他妈不是东西,你有什么脸活着,啊?”天籁小说网 “痛,哥,哥,痛死我了,救命!救命!我死了那丫头可就背上命债了,她也别想好过!” 乔昌兴不信他,这中气十足的哪里像是要死的样子,可他一直在喊痛,这会他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打量,就见他眼睛紧闭着,脸上东一道西一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离得近了更呛了,他别开脸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哥,救命,救救我,你把我扔河里去,扔河里行不行?扔河里说不定我就淹死了。” “听你这么说就知道扔河里能让你舒服,呵,老子能让你舒服?当年拦着我婆娘调戏的事你当老子不记得了?老子记一辈子!今天你总算落老子手里了。” 说着话,乔昌兴啪啪又是两巴掌,把人打得鬼哭狼嚎。 “救命,救命啊,乔昌盛,昌盛哥,救命啊!我知道你在,你救救我!”见眼前这个靠不住,许满放声大喊另一个人。 乔昌盛挖了挖耳朵,冷笑一声示意乔昌兴替自己再给一巴掌。明儿就要摘桂花了,今晚出了这样的事,要是事情出了变数这姓许的拿什么赔!再一想到大丫头回家之前还在和他没大没小的斗嘴,一转身就被吓成这般,他这做叔叔的也心疼! 都一个村子的人,平时有点什么矛盾能揭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可今儿这事就算没有桂花买卖也过不去,要是乔家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都不管,那乔家的老少爷们也都不用做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谋财害命 这事儿太大,没让他们等多久族老们就被小辈搀着快步过来。 老族长人还没到就扬声问:“大丫头没事吧?” 乔雅南一动不动,沈怀信懂了,轻轻按住她的头让她安心,将话接了过去:“若是老族长说的没事是不是有没有出人命,那乔姑娘没事。” 老族长被堵得回不了话,偏还怪不了人。 里长赶紧把话接了过去:“沈公子,我托大和他们一样叫你声小沈,这事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包庇他。” “梅大伯,救命啊梅大伯,我眼睛痛得都睁不了,我肯定瞎了,乔家的得赔我钱!” 梅序气恨不已,上去就是一脚:“在路上我就猜着是你这畜生,咱们桂花里只有你这么个畜生欺负完老的欺负小的,坏得流油你。” 乔昌兴见人都来齐了就放开了人起身。 “我冤枉啊。”终于没人压着了,许满坐了起来,他眼睛是真疼,并且也是真的刺痛得睁不开,不过他也不信会瞎,打定主意要借此由头从这大户身上敲下一笔。虽然只来得及看到柜子的一边,但是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匹布,那不是还有他没见到的?肯定还有很多好东西! “我就是听说昌延哥家的孩子回来了过来关心关心,没想到屋里没人,我正准备走呢,她就回来了,扬手就那么一洒,我就成这样了,你们说她受到了惊吓,我还说我受到了惊吓,她必须赔我钱!” 沈怀信冷笑:“大言不惭,不请自入是为贼,你之行事是谋财害命。” “你谁啊你,张口就说我谋财害命,你有证据吗?” “兴叔,帮我搜他身。” 许满立刻不干了:“你们又不是捕快,凭什么搜我的身!” 乔昌兴哪理会他的这点反抗,一把将人按住就往他怀里摸,许满边骂边抵抗,乔昌盛走上前正要帮忙,就见一方小铜镜从他怀里掉出来,这下,人赃俱获了。 梅序指着他,气得手都在抖:“许满,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上边写她名字了吗?就说是她的,是我买回来送我自家婆娘的不行?” 沈怀信不屑的看他一眼:“修善,拿个火把上前来给各位掌掌眼,看看上边是不是有名字。” 乔修善也不问他爹,真就从小伙伴手里拿了火把,又飞快跑过去将铜镜捡起来递到里长手里,举着火把给他照明。 小铜镜上雅南二字虽然不好认,但是确实是这两字没错,这是抵赖不了的事实。 已经在渐渐平复的乔雅南突然泪崩,和铜镜相关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奔涌而出。 这小铜镜是他爹买回来的,工艺精巧,价钱不菲,之所以没能在家里需要钱的时候卖了,是因为上边有‘雅南’二字。若是写得好也就罢了,名字雅致,可以当成是这铜镜之名,可那字歪歪扭扭,该长的地方短,该短的地方长,该大的地方小,该小的地方又大,丑得别树一帜。 那些年爹断断续续买了许多东西送她,最后留在身边的只剩这么一方铜镜,差一点,她就连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 胸前热意再起,衣裳被揪住的地方收紧,沈怀信心知是铜镜引出了乔姑娘的伤心,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人抱得更紧一些。 梅序把铜镜递到乔老哥手里,老族长看着这字就叹气,他当然认得这是昌延的字。 “里长,这事,乔家需要一个公道。”老族长看向明明站在人群中,却似是和周围都隔离开来的几人:“昌延是不在了,可乔家还在这里,大丫头懂事,可也不能欺负她懂事,没有这个道理。” 听到这话许满慌了,不会真刻了名字吧?他高声道:“你们别仗着我看不到骗我,那就是我买来的东西!” 没人理会他,一个是村里的祸害,一个是能给大家带来利益的人,谁都知道要怎么选。梅序自然更是清楚,毕竟,明日就要开始摘桂花了。 “乔家的,你们就仗着是桂花里的大族欺负我们这些散户是不是,我要告官!我要去告官!” 许满摸索着站起来,他当时挡了一下,进眼睛的不多,现在已经过了最难受的那阵了,眯着眼睛看一眼能看清,但是不能久看。 这会他就装什么都看不到,张开双臂摸索着往前走,那样子装得跟真的一样,只可惜他走的路太直了些,就奔着村子里边去了。 乔昌兴哼笑一声,走到前边伸出腿,见他打算避怪笑一声,脚往后一扫,拌了许满一个狠的,摔了他一个狗吃屎。???.23sk. 许满心底慌乱,骂得更大声:“谁!是谁!我告诉你们,今儿你们谁拦了我,他日我让你们全家都不好过!” 这话平时是有用的,生死在这一片地方,没有谁想被无赖惦记上,那真是永无宁日。可现在乔昌兴不怕,今晚这事不可能善了,许满这畜生这次栽了,他怕个屁。 这么想着,乔昌兴一脚踩在许满背上让他动弹不得,引来许满又一顿哭爷爷叫奶奶。就是这畜生,吓得他婆娘两年不敢独自出门! 没人替许满说情,在他手里吃亏的人家多了去了,平时不敢招惹,这时都痛快得不得了,有人甚至想着是不是能借这个机会把那一家子赶出桂花里。 里长心里也闪过这个念头,只是虽说是里长,他也不敢把许满得罪狠了,怕将来给自家人招祸,心思一转,他看向沈怀信:“小沈,你想怎么处置他?” “报官。谋财害命,按律当诛。” “你放屁,老子哪里有谋财害命!”许满抬起上半身威胁:“哪来的小子,你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沈怀信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万幸乔姑娘机灵脱身,侥幸没有留下遗憾,但是有诸位这么多人证,有铜镜为物证,证据齐全,这并不妨碍给他定罪。” “你放屁!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谁敢做这个证,老子让他断子绝孙!” 第一百零九章 胡搅蛮缠 刚有些兴奋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这正是他们个个痛恨许满,却不敢招惹他的地方。 十里八乡那些个无赖地痞穿一条裤子,招惹了许满,那真是没一日清静日子可过。 沈怀信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乔姑娘,于是更加憎恨让她难过的人:“绑起来,明日一早我去送官。” 乔昌盛看向他爹,老族长轻轻点头,再看向里长,虽然眉头皱着有些犹豫,却也没有反对,于是他二话不说,招呼乔昌兴将人反剪了双手,脱下他自己的衣服把手绑了起来,又脱了裤子把脚绑住。 许满是真不怕事,县里他有的是朋友,见挣脱不了索性就任由他们动作,一嘴的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乔昌盛担心要说到大丫头身上,脱下他的鞋子往嘴里一塞,顿时清静了。 这时一个妇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急急忙忙往这跑,边喊:“饶命,里长饶命。” 众人沉默的看着那壮实的妇人跑近。 男人不是东西,家里攒几个钱就拿走去赌了,一开始他们都挺同情那邱氏,田里土里都帮把手,后来她有了身孕更是把他们家里的重活分着做了。可时间一长他们就看透了,那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口子是绝配。 要说可怜她是真可怜,每年交丁税的时候哭天抹地到处借,远的近的都借遍了,可借给她后她从来没说过要还,还能若无其事的来借第二回,去找她要吧,她先哭上了,然后让人去找她男人要。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夫妻俩不愧是盖一个被窝的,她挺知道她男人不是东西的,并且都会用她那不是东西的男人来挡事。 更让人恶心的是,许满拿回家的好东西她吃得一嘴油也不会给别人一口,她儿子在外边还要耀武扬威他爹的厉害,用藏着的肉去让馋肉的孩子钻胯,去打架,然后扔自己嘴里吃掉,气得小孩们哇哇大哭,他嚣张的跑了。 背地里大家都骂,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小子就是个坏种,长大了又是一个许满。 邱氏拉着儿子在里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里长,里长,许满就是听我说乔家那个在府城做大买卖的回来了,他才过来看看的,他没坏心啊!” 梅序冷笑一声:“你说,他没坏心?” “他,他真就是来看看的。”妇人眼神闪躲,咬死了不认:“里长,您不能因为我男人不争气就把这事赖他头上!” 里长气笑了:“人家都不在屋里,他就自个儿去看?偷走人家东西也是在看?” 邱氏晚来一步,不知道男人被抓了个人赃俱获,她还是不认,并且更加胡搅蛮缠:“他平日里不被你们喜欢,可你们不能因为姓乔的帮你们赚了几个钱就只信她的,只把她当回事,冤枉我家许满。”23sk. 里长被气得差点岔了气,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小修齐被这尖嗓门闹得睡不安稳,沈怀信也不耐烦在这里废话,道:“不必掰扯,有没有冤枉他恒朝律法说了算。” 邱氏没听懂:“律法?什么律法?你想干什么!” 沈怀信轻飘飘的给她两字:“送官。” 送官!邱氏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能送官!里长,里长,不能送官!” 梅序心里舒坦了:“你不是说你男人是冤枉的吗?那就由县老爷来断案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他。” “不行,不能送官!”邱氏这下是真急了,看求他没用,拽着儿子跪行到乔氏族长面前连连磕头:“乔家大伯,您高抬贵手啊!衙门那地方是人能进的吗?不死也脱层皮啊!” “你既然说许满是冤枉的那就不必担这个心。”老族长走开一步不受这礼:“等着吧,说不定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不,不行,不行,不能送官。” 邱氏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自家男人是不能进那地方的,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她又跪行到沈怀信面前,一个接一个的磕头:“您是府城来的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小地方的人计较,您放了他,求求您放了他!求求您,要是他进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向我磕头的人多了,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你磕便是。” 乔雅南终于动了动,她抬头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知道了。”沈怀信拍了拍修成的肩示意他抱着弟弟站好,他在乔姑娘耳边耳语两句,也不等她回应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乔雅南虽然先一步得了话,但仍是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里长,大伯爷,各位族老,还有各位,都请随我进屋一观。” 都知道大丫头今日吓狠了,可大家仍被沈怀信这举动吓了一跳,这实在是太亲近了些。 里长看向老哥哥,老族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率先跟上。 “等等,你别走,你还没答应我!”邱氏上前去拉沈怀信的衣摆。 沈怀信避开了,低头看向无知妇人,她比桂花里其他妇人都要壮实,脸生横肉,嘴角下垂一脸苦相,以他浅薄的相术来看,这是两嫁的面相。 “行了!”里长痛斥一声:“是你男人偷溜进人家屋里,偷了人家东西,要不是大丫头机灵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你在这里嚎得跟你有理似的!” “你们谁看见了?就冤枉他偷东西!”邱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你们就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散户,你们没良心啊!爹啊,娘啊,你们看看吧,你们儿子媳妇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们看看啊!” “那你就跟上来看看有没有冤枉他。”沈怀信不再多看她一眼,抱着乔姑娘往家走去。像是感受到了他跨过门槛的动作,乔姑娘揪着衣裳的手收紧。 他脚步一顿,见院子里桌椅还在,他把人放到凳子上,蹲在她面前撩开她面前的头发低声道:“我带他们进去看看。” 乔雅南勉强扯了个笑,轻轻道了声好。 第一百一十章 怀信之狠(1) 沈怀信把旁边的凳子拖到乔姑娘身边:“修成,你坐这陪着姐姐。” 乔修成立刻紧紧挨着姐姐坐下,今晚的事,吓到的何止一个人。 沈怀信起身,揉了揉他的头转身相请其他人进屋。 一走进堂屋隐隐闻到了呛人的味道,待进了厢房立刻被呛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随后跟进来的人个个喷嚏连连。 “这是什么东西?咳咳咳!”梅序打完喷嚏又开始咳嗽,不得不用袖子捂住口鼻。 沈怀信拿手帕捂住口鼻,指着柜子道:“请诸位做证,柜门被撬开了。” 梅序回头看向门口畏畏缩缩的妇人:“邱氏你来看清楚。” 邱氏不进来,抻着脖子强词夺理:“谁看到这是我男人撬开的了?这里是乔雅南她家,就不能是她自己钥匙丢了,把柜门撬开了?” “不必和不讲道理的人讲理,麻烦哪位把她请出去。” 立刻有乔家的人出面把她推搡着出屋,在这事上乔家的人齐心得很,大丫头没爹没娘,族里当然要替她出头,不然宗族团结从哪里来。 看了一眼床单被翻起来的地方,沈怀信伸手请众人出屋,见乔姑娘好好坐在那里才回过头来继续交涉此事。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诸位都看到了。” 梅序叹了口气:“许满太不是东西了,要怎么办小沈你说。” 沈怀信拱手行礼:“我会写一份证词说明今晚之事,需要在场各位按手印。” 梅序点头:“这个没有问题。” “我还需要一份关于许满这个人平日做恶的证词和手印。” 梅序不解:“要这个什么用?” 沈怀信避重就轻的解释:“对乔姑娘有利。” “那行,没问题。”应下来,梅序又问:“真要送官?” “不送官,桂花里再无宁日。”沈怀信转头看向门外,对上乔姑娘看过来的眼神:“之前虽然听你们说过此人,但是没料到他有这么坏,今晚见识到后我便觉得此人不能留下。” 梅序看了老哥哥一眼。老族长稍一想,问:“你觉得桂花之事他会捣乱?” “今年他最多只能想法子多得几文钱,明年就不止是如此了。知道了有这买卖,明年他必然会联合那些狐朋狗友过来,乔姑娘和乔家让的利全要落他口袋里去,而桂花里的各位,最后能拿到手的钱可能只是今年的十之一二。” 梅序不信:“桂花里有乔家,有我梅家,我们怎会同意!” “你们不同意,他们便会彻底搅黄了这买卖,让桂花里失信于买家,之后桂花里就再也不会有这买卖可做,这么一来,你们同意还是不同意?这还只是其中一桩。” 光这一桩就够让梅序着急了,一听还有别的连忙追问:“还有别的?” 沈怀信又回头看了乔姑娘一眼:“乔姑娘能带回来这一桩买卖,你们又怎知只有这一桩,可是只要有许满在,哪一桩都会变成他的。”m.23sk. 对,以许满的尿性这些真有可能变成真的!不,不是可能,是一定!关乎全里全族人的事,梅序心里顿时有了偏向,看向老哥哥道:“必须送官!” 老族长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怀信一眼,点头同意。 沈怀信趁机把人往自己屋里请:“笔墨纸砚都有。” 梅序是识得几个字的,这拿起笔又犯起了难,他不知道要怎么写。 “这样,小沈,你写一份我来抄。” 沈怀信稍一想,摇头:“我读太多年书了,语言使用习惯和你们不一样,这个用你们的语气来写最真诚,不会写的字问我便是。” 也只能这样了,里长稍一沉吟,提笔写了起来。 沈怀信挂心外边的人,他把窗户支起来,看乔姑娘靠着桌子仰头看着天空,安静得仿佛和那夜色融为一体,心底酸涩难言。 “没有威胁各位的意思,但我确实从心底里的想劝乔姑娘离开这里,我在这里都差点让她出了意外,若我离开了呢?”沈怀信抿紧嘴唇:“可我必不能缺席明年的大考,只是想想我就百般不放心。” 屋里屋外十几个人,桂花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他们此时也都相信沈怀信说的是心里话,今晚大丫头但凡少一点点机灵和运气都要毁了。 梅序气弱,停下笔长叹一口气:“许满这畜生贪财好赌,今晚当也是冲着钱财来的。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万幸大丫头没事,没了许满,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沈怀信摇摇头,他不信别人的保证。 “您先写着,有不会的先空着。”沈怀信去到那边屋子里,从柜子里拿了件外裳,又去箱子里拿了一床干净的小被子出来去了院子里,把自己放进乔雅南的视线中。 “一直仰着头,脖子不累吗?” 乔雅南笑了笑:“月亮真圆。” “明晚更圆。”沈怀信把小被子搭到修成身上将两个孩子都捂上,然后又将外裳披到乔姑娘身上:“有点凉了。” 乔雅南后知后觉的发现是有点冷了,拢紧衣裳她道:“晚上想在院子里赏一晚月。” “不可以,更深露重。” “燃个火堆?” “还是不可以。”沈怀信蹲到她面前把衣裳下摆拢得更紧一些:“受了惊,在外边更容易邪气入体,今晚你带着小修齐睡我们那屋里,我和修成在屋里陪你。” 乔雅南看着他片刻:“好。” 今晚的怀信可靠得让她想再多依靠一下,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听他安排。自己当家做主太久了,这种感觉让她又陌生又贪恋,不管不顾的只想先享了眼下这一刻。 屋里几人透过窗棂看着外边那一幕,隐隐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里长感慨道:“有心了。” 老族长附和着应了一声,何止有心,倾刻间已经不知道为之算计多远了。借全里之力把许满送去坐牢,是狠了些,但是这狠对乔家、对桂花里来说都是好事,没他在大家的日子都能更好过些,只不知他婆娘熬不熬得住,要是熬不住走了,他家那小子怎么办? 祸害啊,老族长暗暗摇头,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祸祸了个够,还留下个烂摊子给所有人收拾。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怀信之狠(2) 陪乔姑娘说了几句话沈怀信就回了屋,先教梅序写他不会写的字,然后自己写了一份证词,洋洋洒洒几页纸,把今晚之事写得让人身临其境,只从这言语间就看出了许满的穷凶极恶。 “劳烦诸位今晚辛苦一趟,让全里人在这两份证词上都盖上手印,明儿一早我便去县城。” “好好一个中秋节过成这般惊心动魄,真是……”梅序摇摇头:“老哥哥,我去敲锣,免得一家家跑了。” “也好。”老族长点点头:“你先走一步,我等等就来。” 这到底是乔家之事,梅序识趣的带着乔家以外的人先行离开,经过乔雅南身边时安抚了两句,示意她坐着不必相送。 老族长在窗口目送他们离开:“许满常年混迹县城,那里怕也是认识不少狐朋狗友,那样的人未必就没有门道捞他,你确定真能让许满坐牢?”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沈怀信将折起的袖子轻轻放下,语气和动作一样轻:“人还会有鸡蛋碰石头的时候,见不得光的鼠道中人更清楚谁能招惹,谁不能,一个许满没有让他们大动干戈的价值。” “你心里有底就好,你总会有离开的时候,不能给大丫头留下隐患。” 沈怀信轻轻点头,有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绝,不给人反噬的机会,这个道理他十年前就懂了,并且学以致用得大伯都曾夸赞。 老族长出屋走到大丫头面前,看她萎靡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还是满腹算计精神奕奕的大丫头看着舒服。 见她要起身,他挥挥手:“坐着吧,别折腾了。” 乔雅南这会确实全身软得跟没了骨头支撑一样,真就没有逞强。 “明日我请法师过来给你收收惊。” 这求心安的事乔雅南稍一想就没有拒绝,她要求这个心安,不必矫情。 看她点头应下,老族长心里就放心了些,他就担心大丫头会因为这事对桂花里有意见,打离开的主意。 看了一眼走到大丫头身边的人,老族长道:“你好好歇息,别多想。” 乔雅南笑着点点头,她惨白着脸,连唇色都是淡的,乖巧的尤为让人心疼,连平日里看不惯她的四叔爷都挺不是滋味,出去就狠狠踢了许满一脚,更不用说对她本就有些爱乌及屋的三叔爷了。 沈怀信安抚的拍了拍乔姑娘的肩膀,出门代为送客,然后走向仍被两位叔叔看住的许满,以及不远处赖着不走的邱氏。 一看到他,邱氏又要扑上来求情,沈怀信站定了冷声道:“我不打女人,但也不是不能例外。” 邱氏顿时被吓住了,狼狈的坐在地上干嚎:“沈公子,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男人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没了他,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以后没有了一个把家里的钱拿去赌的男人,你的日子应该会更好过才对。”沈怀信看她愣住的神情唇角微扬:“明儿就要摘桂花了,有许满在,分到的钱你守得住几个子?” 邱氏压根没想到这点,被沈怀信一提醒心里顿时活泛起来。对,没错,这钱每个人都有分的,虽然没了许满那一份,但是她和儿子加起来也有不少,没了许满拿去赌,这钱是可以留在她自己手里的!23sk. 这么想着,邱氏就没了声音,还往后退了退。 许满口不能言,眼睛还不能一直睁着,本来他还等着婆娘继续闹,听着没了声音后他眯着眼睛一瞧,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这是被说动了,顿时怒从中来,抬起上半身‘呜呜呜’的骂,可惜这次毫无威慑力,连邱氏都没能唬住,转过身去自顾自的想起后边的事来。 沈怀信不再理会这两人:“二叔,兴叔,劳烦你们帮我看他一晚,乔姑娘受了惊吓,今晚怕是不会安稳,我得守着。” 乔昌盛听他刚才说‘明天要摘桂花’心里就安稳了:“你守好大丫头就行了,这畜生交给我们。” “对,大丫头惊着了,你照顾好她。”乔昌兴回头指着熊熊燃烧的火堆道:“那宝塔得烧一晚上,我们就去那里,也冻不着。” “劳烦二位叔叔。”沈怀信行了一礼,这时候,他又将自己放在小辈的位置上了。 乔昌盛看得明白,手一挥道:“都是应该做的,你去照顾大丫头吧,她今晚怕是吓得狠了。” 沈怀信点点头,走到邱氏身边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能以许满妻子的身份写一份证词揭发他做的恶事,我保证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沈怀信笑了笑,又提醒道:“里长会写字,记得按上手印。” 邱氏惊恐的看着他:“你,你……” 沈怀信垂下视线:“明日一早我就去县里了,过时不候。” 直起腰,沈怀信回头看向许满笑了笑,大步回转。 不止眯着眼睛看的许满,乔家两兄弟也是一阵恶寒。虽然没听到他和邱氏说了什么,但是只看他这个笑也知道对许满不是好事。对许满不是好事,对乔家就是大好事,这么一想,两人手臂上竖起的寒毛又服帖的倒了下去。 乔昌盛朝那边努了努嘴,乔昌兴看过去,见在长子陪同下往大丫头家走的婆娘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过去。 沈怀信快步迎上去:“兴婶娘。” 兴婶娘对小沈很熟悉了,如今也不再怕他,忙问:“雅南怎么样?我想去看看她。” “她现在没什么力气,怕是不能陪您说话。”对这个胆小但是待乔姑娘很是和善的妇人,沈怀信态度也极好:“不过明日想麻烦您帮个忙。” 兴婶娘连连点头:“你说。” “明日一早我就要去县里,您要是有空,可以来家里陪陪乔姑娘吗?” “好好,明儿一早我就过来,你只管去忙你的。”看那边一眼,兴婶娘恶狠狠的道:“太坏了,就该送官。” 沈怀信笑了笑,又朝眼生的男孩也笑了笑。 男孩跟着师父在外干了两年活了,脑子机灵,也会看人脸色,这会忙自我介绍道:“沈大哥,我是修立。” 沈怀信点点头:“回头来家里玩。” “好。”乔修立扶住母亲:“那我们先回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体贴怀信 沈怀信迫不及待的回转,见到姐弟几个还是在原地坐着没动,心刹时就静了下来,朝看过来的乔姑娘笑笑,他回手将门闩上。 “我去屋里收拾一下。” 乔雅南点点头,目送人进了屋,抬起手摸了摸修成的头,这孩子本来就没有安全感,今晚他受到的惊吓恐怕比自己还大。 所有的害怕像是有了去处,乔修成紧紧抓住姐姐的手,眼泪流了满脸,一开始只是无声的掉泪,慢慢的他呜咽着哭出声音来,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从哭声中都能听出他的恐慌害怕。 乔雅南抱住他,仰起头看着圆月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姐弟俩都后怕,也都庆幸。 匆匆收拾一番的沈怀信透过窗户看着他们,撑着书桌后退一步低头看着地面,长长吐出一口气释放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 一会后他直起腰,做了个深呼吸后再出现在姐弟面前时,看起来又和平时无异了。 “收拾好了,进屋吧。” 乔雅南看着黑黝黝的堂屋大门有些胆怯,总感觉屋里某个角落藏了什么人在等着她,可她仍是站了起来。要想修成跨过今晚这道坎,她自己得先跨过去。 沈怀信上前扶住她,到堂屋门口时,他明显的感觉到乔姑娘有些抗拒,稍一想他就明白过来,换到另一边扶着,迈过门槛时用身体挡住左边厢房的方向,让乔姑娘连眼角余光都看不到,直接将人送进屋里到床沿坐着。 欲将人放开时手臂立刻被拽住,然后很快又放开。 低头对上她隐含惧意却又勉强在笑着的眼神沈怀信鼻子都酸了,他用力咽下这股酸意,反手拉着修成坐到床上去陪着,轻声道:“我去烧水,你需要喝些热水压压惊。” 乔雅南点点头。 沈怀信用跑的去了灶房,扬着声音说话:“去年中秋我记得是个雨天,京城雨水少,偏那天下了一整晚。大概是雨水把天空洗干净了,十六那晚的月亮又亮又圆,我们几个同窗打着我大伯的旗号去净心寺,登了宝塔的顶层赏月。月亮好似就悬在头顶,近得隐约都能看到月亮里有树林,有亭台楼阁,有和我们一样的大千世界。” 随着这番元气十足的话,乔雅南渐渐松弛下来,她低头笑了笑,月球上什么活物都没有,就一堆矿石,连土都是不能种菜的。 沈怀信把火点燃,虽然心下着急仍是按乔姑娘之前教的慢慢添柴,他对这事还是不算熟练,远比他写篇文章要费劲。 “净心寺的方丈了因大师当年和我大伯一样都自认慧眼识人,认定先皇能终结乱世,是帝王之相,比我大伯还早一年投奔。两人常跟在先皇身边,为先皇出谋划策,关系远比旁人亲近。事成之后一个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当着,一个去了净心寺继续做大和尚,大伯闲着时便会去净心寺住几天。” 终于把火稳稳当当的烧起来了,沈怀信把水壶挂上去,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去将堂屋的大门关上。 “然后呢?”当成故事在听的乔雅南追问。 沈怀信笑,进屋来在书桌前坐下继续道:“两人见面就斗,不知道两人关系的见着了都要以为两人有仇。可大伯在朝中被人攻讦得最厉害的一回,他去我大伯府上住了半月。” 乔雅南不解,这是站队的意思? “先皇最信任的人便是了因大师,驾崩前除太子和太后娘娘外只见了三个臣子,其中一个便是大师。”还有他大伯以及一位大将军,沈怀信没有说这些,继续道:“先皇在朝堂上骂他离着几步路也不送进宫给他见见,然后当着百官的面赏了一桌席面给我大伯,一半荤,一半素。” 乔雅南明白了,荤的赏怀信他大伯,素的赏大和尚,你们攻讦半天,人家得着赏了。 这些话里透露了太多信息,乔雅南不觉得以怀信的心智会想不到这一点,可他说得坦坦荡荡,大有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的敞亮,她当然也并非不好奇。 可转而一想,便是知道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倒容易把自己的心养大了,养野了,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去够靠自己够不着的事。人心太贪了,她也不是什么圣人,人的劣根性她都有,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能急流勇退,大师很厉害。” 沈怀信有些遗憾她不追问,可见她此时脸上没有了之前显而易见的惧怕,便觉得没白白卖了了因大师,并且打算再多卖几句:“大师经念得好,胸有丘壑虚怀若谷,但是字写得不好。我大伯常笑话他,回回的字都写得不一样,别人仿写都仿不来,还说将来等他们百年后了因大师的字会最值钱,因为墨宝留得本就不多,还没人能仿。” “我都好奇到底是一笔什么字了。”乔雅南好奇:“比我爹的字还丑?” 沈怀信看她好奇,起身倒了点水到砚台里,托着袖子磨了磨墨,不一会写了一行字给乔姑娘看:“我也只能仿个大概样子。”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看乐了,她爹的字虽然该大的小,该小的大,该长的短,该短的长,但是字到底还是那个字。但是了因大师这字完全是散装的,需得前后左右去扯到一起来,少找了一部分这句话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 “这一比较,我觉得我爹的字写得挺好了。” 沈怀信笑:“谁和了因大师比字都不输。” 乔雅南也笑了笑:“怀信看起来和他很熟。” “很熟,每年大伯都会把我送到了因大师跟前呆上半月。” “让你学佛法?” 沈怀信摇头:“大师什么都不教我,只让我早晚课不得缺席,其他时间随我自己想如何便如何,但是不得出寺。” 能人异士行事和普通人是不一样,乔雅南在心里感慨,这了因大师和怀信他大伯都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而怀信,可以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将来了不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家之主 抬头对上怀信的视线,乔雅南笑了笑:“我没事了。” “看着是好些了。” 乔雅南转头看了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修成,又看看瞪着大眼睛在吃手的小弟,她知道这是饿了。 沈怀信眼随她动,起身道:“我去热米汤。” “辛苦你了。”乔雅南抬头看向他:“今晚的事,谢谢你。” 沈怀信摇摇头出屋,乔姑娘不知道他有多懊悔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他若一起回来了,怎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他回头见是乔姑娘忙又折回来,并且挡住她看那边屋子的视线:“怎么了?” 乔雅南垂着头,努力把自己从屋里冲出来的那一幕从脑子里赶走,声音也有些低:“去灶屋吧,你就不用扯着嗓子和我说话了。” “也好,灶屋里烧着火,亮堂。”沈怀信朝门内站着的修成伸出手:“过来,都去那屋。” 乔修成忙一手抱稳小弟,一手伸过去,包裹住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在此时给了他足足的安全感。 沈怀信牵一个揽一个,到门口时把修成拉到前边一点让他先进去,然后托着乔姑娘的后背进屋,自己垫后。 温暖的火光摇曳着,将屋子里映衬得影影绰绰,不大的屋子装着这几个人好像就刚刚好,不会太挤,也不会大得让人离心。沈怀信只觉得心口满满的,尤其是大大小小都乖乖听他安排围着火塘坐下,他恍惚间有了种一家之主的感觉。 水壶在响,快开了。 沈怀信揭了大灶的锅盖,锅里放着一个自制的木头小框,三个竹筒搁里边立着,他舀了些水进去。 正好水开了,他把火塘的柴火转移到大灶,煮水来隔热米汤,后面就留着点火在灶里,余温能保另外两份米汤一直温热着。 明日他得记着买个小陶罐回来,现在天气好还能如此,等天气一凉灶冷得快,每热一次都得烧火,那乔姑娘一晚上就不必睡了。 乔雅南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沈怀信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才认识那会你连怎么往饼里夹菜都不会,现在已经什么都能上手了。” “就像你说的,有些事只要是想学的,学学就会了。”沈怀信拿着两根柴比较了一下,放了根小的进去:“我还不太会,还要多和乔姑娘学习。” “这种事熟能生巧。” 乔雅南伏在膝盖上看着好看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的人,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今晚却撑起了她头顶的那片天,并且无论是在族里还是村里都没让她吃半点亏。她自觉从没小看过这人,可回想起来,仍是因着他的年纪而将他看成了不谙世事的少年。她得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才行,这里的十七岁和她那个年代的十七岁不一样,在这里,十七岁都能当爹了。 “送官后能让他坐牢吗?” “能。”沈怀信想也不想就回答她:“我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我有点担心,这样的人只靠我那点小计谋小聪明对付不来。”乔雅南转回头去看着明明灭灭的小火:“而且家里还有两孩子,我都应付不来了,他们要怎么办?” “放心,他回不来了。” 乔雅南看向他,她不太信,放到现代入室偷盗罪名也不是很重。 “有关系不用偏去自讨苦吃,那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沈怀信朝她笑了笑:“我大伯很好用的。” 乔雅南沉默片刻:“对你会有影响吗?你大伯会不会责备你?” “这本就是他教我的。”沈怀信拖着凳子坐到她身边:“他说前人种树就是为了给后人乘凉,若后人连怎么乘凉都不会,那只能是前人太愚蠢,连这个都没教会。” 乔雅南都快要仰望怀信大伯了:“你大伯就是仗着你学不坏。” 沈怀信把这当成是乔姑娘对他的称赞,笑道:“先生也常这样说,但大伯的意思我懂。他们长成了参天大树,自然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庇护,可树并非不可破坏的,后代想要一直得这庇护,那就得保护好那棵树,想要保护好那棵树那就得有那个本事,前人种树给后人乘凉,后人也得护前人之树,才能庇护自己的子孙。” 说完沈怀信又觉得说得有点绕,正要再解释一下,就见乔雅南轻轻点头道:“确实是如此,前人有本事种树,后人也得有本事才能一直乘凉,让外人把树砍了,上哪乘凉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沈怀信眼神奕奕的看向乔姑娘,他就说乔姑娘像女大人,她的想法,她的反应,她的聪慧,都像! 看到壶嘴冒出的白烟,沈怀信想起来,忙起身拿碗过来倒了三杯凉着,又揭了盖子拿出一个竹筒递过去:“不能太热,小修齐饿了。” 乔雅南搅了搅,送了一点到嘴里:“温的,刚好。” 小修齐看到眼熟的竹筒就不吃手了,挥舞着小手哇哇叫着,喂一口进去扁扁嘴就吞下去,立刻张大嘴等着下一口,三个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沈怀信忍不住问:“只能吃这个吗?没其他办法?” “有啊,请个奶妈妈。”乔雅南叹气:“我倒是想出这个钱,可随便找一个我还担心她身体不好过了什么病给小修齐,身体好壮实的又哪里会来我们家里奶孩子。”23sk. “我想想办法。” “把你大伯省着点用。”乔雅南瞥他一眼:“这事就不用出动他老人家了,你也不怕回去后挨他收拾。” “他教的我没学会才要挨他收拾,我这用好了他没理由收拾我。” 听怀信话语里对大伯的亲厚信任,乔雅南心知伯侄俩关系是真的好,但她仍是摇头:“这不是需得用关系来解决的事,多少人家的孩子吃不到白米汤不也活下来了,比起他们来小修齐已经算是吃得很好。等等吧,三个月就能吃米糊糊了,到那时就好了。” 沈怀信只得把这事按下,不过看一眼乔姑娘他又笑了,乔姑娘缓过来了。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乔雅南看他一眼:“不许去请奶妈妈,请来了我也会赶走的。” “知道了,喝点热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共处一室 夜渐渐深了,吃饱喝足的小修齐睡得安稳,修成今天又惊又吓还哭了一场,精神更加萎靡,伏在膝盖上昏昏欲睡,却固执的在垂下眼帘后又强行睁开。 乔雅南捏了捏他的脸,抱着小修齐起身道:“回屋睡。” 沈怀信牵着修成仍是挡在她身侧,边说话分她的心:“你带着修齐睡床上,床单没来得及换,被褥我给你拿了新的。” “那你怎么睡?” “我容易解决,往书桌上一趴也能将就一晚上,倒是修成……我卸张门板下来?” “修成随我睡床。”乔雅南进了厢房悄悄松了口气:“你卸张门板给自己?” 沈怀信点点头,看修成犹犹豫豫的样子失笑,敲了他脑袋一下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是没错,但是也得知道变通,我要是那般呆板,这会站在这里就是错。” 大晚上的共处一室,这事传出去十张嘴也说不清,沈怀信说完又看了乔姑娘一眼,按理来说他是该避讳,可他也着实担心乔姑娘受了惊,晚上睡不安稳。 “人是得知变通,不然像我这般和许满同处一屋过不是得一根麻绳解决了自己……” “乔姑娘!” “姐姐!” 两个人同时皱眉喊出声,把小修齐都惊得弹了一下,扭动着眼看着要哭。乔雅南瞪两人一眼,拍着小修齐轻轻摇晃着安抚,把人重又哄睡了放到床上。 “我只是打个比方,若我真有这种念头,我也会先把那许满一刀解决了再去了断自己,哪里能那般窝囊。” 你又不是没窝囊过!乔修成瞪她一眼,脱了鞋子爬上床靠里边躺下,翻过身背对着两人。 乔雅南被那一眼瞪得想起来自己怎么来的这地儿了,捏着鼻子应下这窝囊事。 沈怀信不知中间还有这宗事,把之前修成盖的被子拿回去盖他身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怕乔姑娘不自在,沈怀信忙道:“我去取门板。” 手碰到厢房的门,他想起来什么,去把对面房间的门板卸下来搬进屋放到空地上,然后去将门闩上,这样,乔姑娘当能更安心些。 乔雅南脱了鞋子上床,看着他拿被褥铺开在门板上,垫一半盖一半,又看着他将油灯挑亮一点,回头道:“今晚不熄灯。” “我没事了。” “我当然希望你没事了。”沈怀信躺进被窝里,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睡一觉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乔雅南笑了笑,往下滑着躺下,睁着眼睛全无睡意。 才在这里醒来的时候她优越感十足,看什么都觉得落后,说得不客气些,皇位上那位在她眼里都是没见识的土狗,这是她身为后来人的自信。 这种自信第一次被打击到是知道怀信是男人那会,想她堂堂化妆高手竟然没辩出来雌雄,这简直是给了她重重一击,那时候她把翘到天上的尾巴收了起来,人老实多了,可自信仍是在的。 所以她敢和老族长斗心眼,敢在做买卖时讨价还价,也会在被那二姑奶奶欺负了时反击回去,把几把米说成小半袋子米,还让所有人站到她这边,让二姑奶奶吃个哑巴亏。 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仍是过于自信了,以为自己捋顺了所有关系,那些得了她好处的人自然不会伤害她,所以哪怕之前就得了提醒仍没往心里去,差点吃了大亏。 她自认有点小聪明,并且也自得于这点小聪明,飘飘然于自己被人另眼相看,现在回头去想,她才知道自己自得成了什么样子,回族这么久,她连一个姑娘家都没有认识,不,她是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桂花里的姑娘家。 这下飘不起来了吧,乔雅南自嘲,人就是贱,一定得吃过苦头了才会长进,这狠狠的五体投地的一跤希望能让她疼久一点,再有下次,她不一定还有个怀信可以求助。 乔雅南侧过身看向怀信:“我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往我这边走。” 和乔姑娘共处一室让沈怀信有些紧张,被她这么盯着更是只有嘴巴敢动了:“隐约听到你在喊我,心里有点不安,就想回来看看。” 她当时都喊破音了,声音应该挺大的,乔雅南轻轻点了点头:“进屋的时候没发现他,准备将修齐放到床上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种感觉我宁可信其有,立刻就把床底下藏着的辣子拿手里撒出去了。” 乔雅南感慨:“幸好在府城的时候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确实,幸好,当时要不是有这辣子,抱着孩子的乔姑娘一定跑不过。沈怀信的脖子终于能动了:“床单下还有辣子吗?” “那地方只藏了一包,在另一头还有一包。” “明天你往这个床上放。” 乔雅南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我们换个房间,以后你睡这屋。”脖子扭着不舒服,沈怀信侧身面对乔姑娘:“等我从县城回来,我叫几个人过来帮忙。东西不多,搬起来容易。” 叫几个人过来……乔雅南听着这句就笑了:“怎么听着像是回到了你的老家,我反倒像是外来的媳妇。” 沈怀信低头装模作样的拉了拉盖得好好的被子,他也没想到这话这么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好像真是在自家一样。 “那换屋子这事……” “我要说不同意那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一些。”乔雅南蹭了蹭被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被褥还带着木箱子特有的味道,闻着不刺鼻,反而格外有家的感觉。 “你再和我说说了因大师的事,我喜欢听。” 也不知是喜欢听了因大师,还是喜欢听大师和大伯斗法,沈怀信不拆穿她,想了想,道:“我和大师第一次见面时才刚到大伯家没多久,当时我初到京城,又听了些闲言,精神头特别不好,看了几个大夫都没用,大伯就请了大师过来。结果大师一见着我就说我有佛缘,想要收我为徒,当即被我大伯打出去了。” 乔雅南把下半边张脸捂在被子里,这会只看着眼睛就知道她在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漫长一夜 “后来呢?大师说真的还是故意气你大伯的?” “他说我要不是大伯的半子,坑蒙拐骗也要弄我去当了他徒儿。”沈怀信看乔姑娘眼里笑意更甚,说得就更多了些:“后来我不知道他和大伯怎么说的,将我带去净心寺住了半月,他只管我上早晚课,其他时候都随我。”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应该是从那之后怀信就每年都去住半个月了,难道是去固魂的?眼神一转,乔雅南道:“我听过一个说法。” “什么?” “一个人的魂魄若过于强大,身体有可能会承受不住,所以你才每年都需要去净心寺住一段时间。” 沈怀信很认真的想这个可能,末了得出一个结论:“乔姑娘的意思是我的灵魂很强大。” “……”乔雅南把被子再拉上一点将眼睛都遮住了,她明明是想吓吓他,古代不是很信神鬼之说的吗? 沈怀信笑:“每年我都很期待去净心寺,只有去了那里我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好好休息。” 乔雅南又将被子拉下来:“大伯会不会就是这个用意?” 沈怀信一愣,这些年他只为那难得的半月清闲欣喜,从不曾想过是不是大伯看他太过辛苦,用这种方式来让他休息,仔细一想,以他对大伯的了解很有可能就是如此。大伯就是那样的人,什么事到了他那里都要拐百八十个弯,好像不这样显不出他厉害一样,要不是乔姑娘说这么一句,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乔雅南也没想到随口一句会说中,她有点困了,没等到回话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怀信抬头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片刻,也闭上眼睛睡去,直到一声高亢的哭声响起,他腾的坐起来,同时坐起的还有乔雅南。 她立刻爬到床的那一头,把哭喊着又踢又打的修成抱在怀里,边在他耳边道:“姐姐在这,姐姐没事,没事,别怕。” 小修齐被哥哥的这番动静惊得手脚乱弹,沈怀信赶紧把他抱在怀里慢慢摇晃着,这怀抱不够柔软,好在气味还算熟悉,小修齐扁着嘴勉勉强强的接受了,哼哼唧唧着没有醒转闹腾。 那边修成终于醒了,还没从梦魇中走出来,他抱住姐姐放声大哭。 乔雅南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软:“没事了,姐姐没事了,要是再做梦你就告诉梦里的自己,姐姐没事,梦都是反的。” 乔修成仍是哭,他见过挂白绫的姐姐。梦里,姐姐又和那次一样套进白绫踢了凳子,就那样一晃一晃的,他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他想跑过去把凳子扶起来放到姐姐脚下,这样姐姐就能得救了。可他跑啊跑啊,那几步路就好像隔着山隔着河一样,怎么也跑不过去,他急得大喊大叫,就怕自己又要没有姐姐了。 “我不会扔下你和修齐的,以后都不会。”乔雅南轻拍着他的背,给他承诺来消弭曾经的‘乔雅南’自尽带给他的伤害:“我不嫁人,将来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们,我要赚钱送你们念书,还要攒钱给你们娶媳妇。不过到那时我可不帮你们带孩子了,带大你们兄弟我就够够的了。” 沈怀信静静的看着姐弟俩,听乔姑娘说这样一番如同亲生母亲才会说的话,生动的诠释何谓长姐为母,心里没有半分褪却。 他同样有自己的问题需要解决,在解决那些问题之前,他只需和乔姑娘保持住现在这样就好,他们互相信任,互相视对方为家人,这是目前最稳定的关系,这样就很好。他不担心乔姑娘心里突然会装下别人,以乔姑娘的心志来看,眼下没有人在她心里能重要过两个弟弟,他只要抓紧一点就好。 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乔修成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不好意思的从姐姐怀里退出去,抱着被子时不时还打个哭嗝。 乔雅南揉了揉他的头:“多谢你把我闹醒,不然我也陷进去了。” 乔修成抬头,眼睛鼻子都是红的:“你,你也做恶梦了?” “只梦到一点点。”她都站到屋外了,要不是醒得及时,她走进屋里就又是一场惊吓,乔雅南再次揉了揉他的头:“梦过一次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就不会再做恶梦了,睡吧。” 乔修成躺下去,抱着被子看姐姐从沈大哥手里抱过小弟,沈大哥把油灯挑亮一些。信任的两个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不用喊得很大声他们就能听到,这样想着他心里顿觉心安,甚至想着,要是沈大哥真能成为自己的姐夫就好了。 沈怀信看着睡不安稳的修齐:“要不喂他吃一次?” “吃吧,不然一会又得醒。” 沈怀信去灶屋拿了竹筒和木勺过来,两人配合着喂修齐吃了大半,见他别开头不愿意吃了才放下。m.23sk. 看修成睡着了,沈怀信低声问:“真做恶梦了?” “恩,幸好醒了,没到最吓人的时候。”乔雅南拍出修齐的饱嗝才将人放下去:“睡吧。” 这一夜对桂花里的人来说格外漫长,没几个人睡踏实了。 乔雅南了无睡意,装睡骗过怀信,等他睡着之后干坐了半晚上,直到天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沈怀信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好打开院门,半点不意外见到了在屋外候着的人,只是没想到做这等事她也不知避着孩子,就那么带着孩子一起准备卖了他爹。 邱氏看宝塔那边一眼,攒紧那张纸再次确认:“这样他真就回不来了?” “恩。” “永远都回不来了?” “恩。” “那就行,那就行。”邱氏脸上一喜,将纸张递过去:“我请里长帮忙写的,你看看。” 沈怀信打开来看着这满满一页纸的罪行:打爹娘、偷鸡摸狗、抢女人的首饰,偷别人菜卖,抢赶集的老人、好赌,把家里败个精光…… 只扫一眼沈怀信就合上了,他元妻这些话和手印是最好的佐证。 “可以不?” 沈怀信点头:“可用。” 邱氏不敢久留,听了这话沿着墙跟就走了,好似完全忘了儿子在身边,越走越快,后面干脆跑了起来。 小孩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走远,好一会后才慢慢跟了上去。 新春番外 春节,古来便是大日子。 乔雅南嘴里哼着‘恭喜发财’‘新年好’等等春节必备的曲子,使出自己最高水平整了一大桌子菜。 在一边打下手的沈怀信看她开心也跟着乐,夫人每到年节就高兴,年年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长身玉立的乔修成进灶屋来问:“姐姐,大哥他们一家要来过节吗?” “哪有大哥拖家带口来妹婿家过年的,他愿意嫂嫂也不会愿意呀!” “看你做这么多菜,还以为他们回来呢!” 乔雅南一想也觉得奇怪,今年她怎么准备了这么多菜,不过嘛:“准备了就吃呗,明儿不是要去施粥吗?这些菜也拿过去,他们不会嫌弃的。” 乔修成向来听话,点点头应下来。 “行了,这是最后一个菜,走走,吃饭。” 把菜往修成手上一放,乔雅南把衣袖放下来,闻着上边的油烟味道:“我先去换身衣裳。”天籁小说网 过新年,乔雅南特意换了一身点缀着红梅的衣裳,衬得气色格外好,修齐一见着就直喊好看。 沈怀信和乔修成虽然没说,但也附和着点头,是好看。 门被铁环重重敲响,几人对看一眼,大过年的,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乔修成跑去打开门,看着外边的人顿时将门压成一条缝:“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哎呀,我们是亲人呀!”祝长乐稍一用力就将门推开了,又将挡住去路的乔修齐拨到一边,边往里走边喊:“小五,我们来看你啦!” 一众人随她鱼贯而入。 乔雅南眼睛微睁,她没见过这些人,但奇怪的是她都认识,兴奋的迎了上去:“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和你团圆。”宋以沫挽着丈夫的手轻轻软软的笑着,声音也一贯的温和。 “快,快进来。”乔雅南转身要引着远道而来的人进屋,见到身边的怀信忙要给姐姐们介绍,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四姐截了去:“知道知道,妹夫嘛,快叫声四姐来听。” 沈怀信看向雅南,见她轻轻点头立刻唤了一声:“四姐。” 祝长乐乐得蹦到秋离背上:“啊啊啊,秋离,听到没有,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我是姐姐了!” “听到了。”秋离朝两人点点头,手稳稳的托住背上的人。 “先进屋。”夏乐催促:“二姐身体才好。” “对对对,进屋。”祝长乐从秋离背上滑下来往里跑,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着一桌子菜又笑:“小五你做这么多菜,是不是知道我们会来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可能冥冥中有感觉?”乔雅南看看温和的大姐,懒洋洋的二姐,利落的三姐,活泼的四姐:“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年,姐姐姐夫们请坐。” 沈怀信从不知道雅南还有这么些与众不同的亲戚,可见雅南认下,他便将疑惑敛起来,以妹夫的身份待客:“姐夫们可擅饮?我去取酒来。” 花芷瞧着祝长乐打趣:“何止姐夫们擅饮,我们这还有个小酒鬼。” “我就是擅饮,怎么了!”祝长乐一副我有理我骄傲的表情抬起小下巴,只是很快她又怂了:“二姐,我就喝一点点。” “一点点?”花芷比了个长乐版一点点手势。 祝长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一点点。” “准了。” “耶!”祝长乐顿时快乐了,一声‘妹夫拿酒来’嚷嚷得豪气干云。 花芷靠在晏惜肩膀笑眼看着,宋以沫笑:“咱们长乐真乖。” “我们五姐妹里最乖的就是她,其他几个都只是看起来乖而已。”花芷托腮看向小五:“路都走顺了?” 乔雅南想了想:“我的人生就像走在田梗上,走过一个坎还有下一个。姐姐们不用担心我,我和怀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且,总归还是平坦的时候更多。” “你以为我们过来看你是担心你过得不好?”宋以沫学着二妹的样子托着下巴笑:“知道你想要家人,所以我们就来了。” 乔雅南眼底一热,是,家人的缺失是她心底最大的遗憾,她总是想,为什么活两世她都捞不着一对父母呢?留下一个让她感受感受来自父母的爱也好啊! 想到什么,她忙朝不知所措的修成招手:“带上修齐过来。” 乔修成忙牵着小弟过来。 “这是我两个弟弟,大的叫修成,小的叫修齐,都特别乖。修成修齐,你们都跟着我叫姐姐姐夫。” 两人虽然不知道姐姐怎么冒出来这么些他们不认识的姐姐,但仍是一一唤了一声。 “以后他们都会有出息。”随着花芷的话,晏惜拿出两份礼物递过去,其他姐夫也是如此,显然是早有准备。 乔雅南并不推拒,示意两人收下,两人道了谢。 这时沈怀信抱着一个大酒坛出来,他解释道:“之前大伯特意派人从京城送来,说是好酒。” 祝长乐极主动的上前帮忙拍了封泥,酒香出来的那一刻她陶醉得直晃头:“好酒!” 酒满上,众人举杯。 身为大姐的宋以沫虽性情柔软,可多年外交官做下来她完全不弱,此时说话也是落落大方:“很别开生面的一个春节,希望下次是在我和慕杨那个世界相聚,我还想去二妹、三妹、四妹的世界看看,愿我们都长命百岁,等到那一天。” “长命百岁!” 众人皆是一饮而尽,祝长乐非常主动的给大家斟酒,嘴里也不闲着:“酒是好酒,可惜带不走啊!” 秋离看向沈怀信:“有这酒的配方吗?” 沈怀信没想到他问这个,稍一想,道:“这个酒没有,但我有个古方,酿出来的酒不比这个差,我去抄来给姐夫?” 秋离看长乐亮晶晶的眼神点头:“劳烦。” 沈怀信又看向其他三位看起来各有特色却同样气宇轩昂的男子:“给三位姐夫也都誊抄一份?” 郑子靖笑了:“我不和妹夫客气,就等着手下又多一门生意了。” 同为商人的翟慕杨打的同一个主意,古方不好得,现在白酒价格涨成那样,他要能分一杯羹当然不能放过。 顾晏惜没这需求,见两人都同意了也就随波逐流点了头,不做生意,酿来自己喝也不错。 笔墨是现成的,沈怀信往旁边屋里去了一趟就抄回来了。 顾晏惜看着这笔字点点头:“颇有风骨。” 花芷侧身看了看,确实是不错,有风骨,也有锋芒,人就得有点锋芒,不然怎么护得住小五。 “那第二杯就到我了。”花芷举起杯:“祝我们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二姐,你这也说得太少了。”祝长乐抱怨:“快多说几句。” “你都得偿所愿能多喝几杯了,还不好?” 祝长乐眼睛一亮,对啊,二姐都说得偿所愿了,那她现在的愿望就是多喝几杯! “谢谢二姐。” 大家放下酒盏开始吃菜,花芷一一尝遍了后笑:“我们姐妹里终于有个做菜厉害的了,大姐是压根没进过厨房,我是理论多于实践,就一张嘴厉害,三妹嘛,厨房杀手,四妹……厨房和她大概没什么关系,也就小五你把这技能点亮了。” “我喜欢做。”喝了酒脸蛋儿红扑扑的乔雅南笑:“给家人做饭是件很幸福的事,以前我都只能做给自己吃,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两个弟弟,还有怀信。” 乔雅南转头看向怀信笑:“我很愿意做给他们吃。” 沈怀信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你做的比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祝长乐‘哟’了一声,用张开的手指捂住眼睛:“妹夫好会说话。” 秋离挑眉:“我不会说话?” “你本来就不会呀!”祝长乐一点也不怕,还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可你会写啊!哇,当年给我写了好多情书呢,我好感动的!” 秋离捏了捏她的脸,眼里满是笑意:“回去就给你写。” “真的?”祝长乐又惊又喜:“我也会回信的!” 花芷打趣:“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二姐!”祝长乐软声撒娇:“你别揭我短嘛!”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夏乐看郑先生一眼,郑子靖会意,笑着和她一起举杯:“祝大家如意。” “字更少了。”祝长乐惆怅的喝完这一杯:“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要说什么呀!” 倒上酒,祝长乐灵光一闪,有了,举起杯道:“祝大家好。” 花芷笑得倒在晏惜肩膀上,这真是个活宝:“秋离,你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秋离举了举杯喝空,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下轮到乔雅南发愁了,她能使用的字数不多了。 祝长乐看热闹不怕事大,还催促上了:“快,小五,你要祝什么?” 沈怀信附到雅南耳边,乔雅南顿时神采飞扬:“祝团圆。” 顿时所有人都笑开了,齐齐举杯喝了这杯代表团圆的酒。 花芷无意间抬头,笑容更甚:“下雪了。” 大家同时看向门外,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永远精力十足的祝长乐身影一闪到了屋外,抽出佩剑引着雪花舞出各种形状。 众人纷纷起身走出门外。 看着如雪中精灵的长乐,宋以沫笑道:“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恩,是个好年。”花芷轻轻拍了拍雅南的头:“小五,别害怕,姐姐们都在,遇到难关的时候多想想我们,我们还来看你。” 乔雅南用力点头,哪怕这只是一场梦,也是一场美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 督察大人 沈怀信将那张纸折了折,背着手看向不远处。天微明,烧得通红的宝塔尤其显眼,看起来一时半刻那火还灭不了。听到脚步声,他看着过来的两人并不意外,也该过来了。 “小沈你看看。”一晚上没睡的梅序略显疲惫:“除了回娘家的几户,大人都按手印了。” 沈怀信接过来,两张证词上红色的手印盖得满满当当,他点点头:“可以。” 梅序看着他手里另一份心情复杂:“那主意你出的?” “她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沈怀信将三份折到一起:“我马上去县城,今日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老族长会意:“不会耽误了正事。” 沈怀信朝两人拱拱手,回屋见乔姑娘还睡着,修成已经醒了,正坐着发愣。 沈怀信轻拍他的肩,示意他下床。 乔修成忙轻手轻脚的下床,穿上鞋子跟着去了灶屋。 “我走后你把门闩上,除了两个婶娘敲门,其他人谁都不放进来,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乔修成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把饭煮上,修齐饿得早。”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回来得稍晚些,家里就交给你了,只管顾好姐姐和弟弟,其他事等我回来处理。” 乔修成再次点头,他心里有很多担心,可他什么都没说,也不多问,沈大哥说那人回不来,那就一定是回不来了的! 这样的修成实在乖巧,沈怀信像乔姑娘那样揉揉他的头,感觉到手掌下的人在他的动作下变得更加乖顺,紧绷的身体也都放松,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乔姑娘为何总喜欢揉揉他的头,修成很多时候确实让人心疼。 “别担心,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可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差点毁了姐姐。”乔修成抬头看向沈大哥:“为什么桂花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坏人却放任他?” 沈怀信沉默了下:“因为害怕。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坏人什么都敢做,轻易就能让人家破人亡,而好人什么都不敢。” 这是好人吗?乔修成万般疑惑。 “选择自保不算错。”沈怀信再次摸摸他的头:“人性复杂,不要因此怨怼他人。若实在想不通你便设身处地的想想:你是家中顶梁柱,一家老小等你庇护,若你救人身故,或是引来麻烦,你的家人皆要因你受累,将来日日因你之故受罪,你可还会去救人?不用想得多深,只将家人换成你姐姐和小弟,你可还敢救?” 乔修成低下头去,他不敢。 沈怀信笑了笑,看外边一眼道:“勤于思是好事,不过不必过于着急,你的路还长着,慢慢来。我去县城了。” 将马具装上,沈怀信牵马出门,那边乔昌盛兄弟俩把许满抬死猪一样抬了过来。 “怎么放?” 沈怀信踩着马蹬上马,牵住缰绳拍着马鞍前边道:“放这里,面朝下。” 两人懂了,一人站一边将人放了上去。 “不会掉?” “掉下去就两结果:摔断头,或者被马踩死。” 还在挣扎的人立刻不动了,乔昌盛大笑,就该有沈怀信这样的来治治这畜生。 沈怀信朝两人拱手:“辛苦两位叔叔,我先去办事,回来再请叔叔们喝酒。” “行,等你的酒。”乔昌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颠颠的跑了起来,颠得许满‘呜呜呜’叫着忙抓住马鞍,而这只是开始。 一路上沈怀信时不时疾驰一阵,再小跑一阵,再疾跑一阵后又慢下来,把许满颠得直翻白眼,紧紧抓着马鞍生怕掉下去摔死了,颠得吐出来的东西被堵住又咽回去,再吐,再咽,再吐,周而复始。 许满头一次觉得桂花里离着县城太远了,在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死去活来后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守备兵喊叫声,他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熟人,那都是熟人!他有救了! 小样的,到了县城那就是到了他地盘上,姓沈的你等着!这一路他怎么过来的姓沈的就这么给老子来一遭! “什么人!” “呜呜呜!”许满拼命抬起上半身露出自己的脸,和看过来的人两两对望,那人第一眼没认出来这一脸狼狈的人是谁,细一瞧顿时吃了一惊,立刻抽出佩刀指着沈怀信厉声道:“你,下马来!” 沈怀信手里拿着一方令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手心,等那盔甲颜色不同的队长过来后才将之举起来:“认得吗?” 那人脸色顿变,快步跑上前来小心求证:“能否请大人将令牌赐下检验。” 看样子是认得的,沈怀信把令牌扔进他怀里。 黑底蓝字的‘督察’二字让队长倒吸一口冷气,又翻过去看着后边的官戳,他立刻弯下腰去双手奉上:“宋只见过督察大人。” 恒朝设有督察院,只听令于皇上,是皇上的眼睛,替皇上监督百官,也是皇上的双腿,替皇上行走天下,视察民情,将百姓诉求传达至皇上耳中。 督察院现如今有多少督察,只有皇上知晓。 沈散培在此院建立之初费心不少,退出后他那枚督察令被皇上特许留下,并仍保留他的督察之权,在侄子十五岁开始外出游历时将之给了他以防万一。 当初离开府城时沈怀信都没想动用此令牌,可在昨晚,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借用这个身份断了许满所有退路。 收回令牌,沈怀信道:“带我去见县令。” “是,大人请随我来。”宋只回头见手下还用刀指着这位,顿时又惊又怕,厉声道:“大胆,还不赶紧收起来!” 那人一见队长这态度就知道惹着硬茬子了,都忘了要收刀,这会得了提醒哆哆嗦嗦的要把刀收回去,却几次都没对准,急得都快哭了。 宋只狠狠瞪他一眼,回头朝沈怀信请罪:“大人,他初来不久,您大人大量,原谅他这一次。” “见着不对知道亮兵器,何错之有。”沈怀信策马往里走:“虽说现在世道太平,该有的警惕还得有,他做得不错,该赏。” 那人也不用队长提醒,握着刀就跪了下去:“谢大人。” 沈怀信没回头,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起身。 宋只一看这作派把皮都绷紧了,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怀信目的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许满的想像,什么监察大人?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怎么就成大人了?他看向宋只,‘呜呜呜’着提醒宋队长不要被骗了。 宋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真以为平日里喝他们一口酒就是兄弟了?那是给他们一帮人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县令大人在监察大人面前都得找人借面子。 常信县县令姓卫名清源,来此上任已两年有余,虽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政绩,但是为祸一方的胆子也没有。常信县没有多富但也能过得下去,该有的孝敬不缺,日子过得悠闲,前不久新纳的小妾小意温柔,卫县令颇有些志得意满。 此时两人正喝着小酒,说着小话,长随前来禀事扰了兴致让卫清源很是不悦:“何事这般等不得,非得这时候来扰本官?” 长随二话不说,双手将令牌奉上。 “哐!”看清了是什么东西,卫清源腾的站起来,动作太快带得凳子翻倒在地,他接过来翻来覆去的边看边问:“人呢?”3sk. “在大堂前。”长随忙将自己看到的告知:“来人非常年轻,骑马前来,马上还带着一人,手绑着看着像是犯了事。” 来了个督察院的人,还是带着犯人前来的,卫清源只是想一想就背上冒汗:“赶紧给我更衣。” 沈怀信也是第一次来县衙,将缰绳扔给宋只,背着手铙有兴趣的在六房走走看看。左文右武,有人正在忙碌,也有的房里空无一人,看着他的眼神虽有疑惑,却也不敢上前质问,毕竟他是带刀的宋只带过来的。 “下官卫清源迎接来迟,督察大人恕罪。” 沈怀信转身看向行礼的人,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模样,小胡子修得精致,要不是官服着身,看着倒更像个读书人。 “卫大人免礼。”沈怀信手轻抬。 卫清源抬头,虽听长随说过年轻,却不知竟是如此年轻。借着归还的动作再次看了一眼督察令,很确定这令是真的,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督察大人…… 卫清源双手将令牌归还,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得罪此人。 沈怀信收起令牌朝着马上的人抬了抬下巴:“来扰卫大人,是因此人。” 卫清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知此人做了何事得罪大人?” “若只是得罪我也就罢了,懒得和他计较,可他谋财害命,堪为远近一霸,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在县城有的是朋友。”沈怀信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卫大人,我少不得需要在此多停留一段时间来查实此事了。” 卫清源脸色顿变:“他全是一派胡言!大人,常信县在下官治下虽不敢说夜不闭户,却也少有欺压他人之事发生,请大人明鉴。” “是不是如此一查便知。”沈怀信并不松口:“圣上英明,自登基以来所出政令无不是牵系百姓疾苦,督察院呈上去的一应消息最先看的也全与百姓有关,卫大人莫不是仗着离京城远便认为这些与你无关?” “下官不敢!” 卫清源额上冒汗,若被督察院记上这一笔,明年他三年期满评等绝对是下,甚至有可能是下下,到时莫说往上再走一步,要么赋闲在家,要么就是去一个极差的地方,这么想着他更着急了。 “大人明鉴,下官来此两年余,从不曾发生过大案要案,不曾克扣百姓,百姓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这些大人一查便知。”说完这些,卫清源想到马上那人,立刻又道:“下官这就拿下此人详查,若有同谋绝不放过!” 沈怀信这才将几份证词递上去:“卫大人看看这个可有用?” 卫清源接过来一看,嗬,这满满的手印,连他妻子的证词都有了,这位完全是有备而来,只不知他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 余光扫过,年轻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再一想到他如此年纪就有督察令,家中不知是何背景,他不敢多做揣测,只是道:“如此多人愿意做证,足可见此人十恶不赦,谋财害命,按律当诛。” “他有谋财害命之心,但是被及时制止,未构成事实,按律法诛不了。” 也就是说,这位是想诛的,但是也不能行违背律法之事。竟然是这般循规蹈矩的人,卫清源意外之余也放下心来,这样的人是不会乱来的。 稍一想,卫清源试探着道:“万幸大人及时出手制止了一桩惨案,再有全里如此多人为证,此人罪行罄竹难书,按律,当流放苦寒之地十年以儆效尤。” 沈怀信打的就是流放的主意,但是督察只有监督之权,不可僭越去行判罚之事,从县令之口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证词请卫大人查验一番,不能因为是我提供的便信之,我只能行使督察之权,其他的我无权干涉。”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此事下官一定秉公办理。” 沈怀信微微点头,走上前去将许满从马上拎下来扔地上,许满一脸惊惧的看向他,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见县老爷不用跪,县老爷还拜他?! “我还要在此游历学习些日子,不便暴露身份。” 卫清源懂事的点头:“是,下官不敢前去打扰。” “当不知我存在即可。”沈怀信拱拱手,牵马往外走去,他还得去买些东西。 卫清源将人送出衙门外,目送人上马走远了才回转,半点不敢耽误的吩咐:“将人交到刑房,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本官问出来,另外再问问这位在那里都干什么了。” “是。” 一想到有这么个人在自己治下,卫清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稳,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去找他申冤或者干点什么别的事,那自己就毁了! 抬头一看守城门那人还在,他问长随:“那小子叫什么?为人怎么样?” “他叫宋只,很仗义,在守备兵里挺有威信。” 这样的人可用,卫清源点点头:“吩咐他把城门守好了,叫他手底下那些人闭紧嘴,此事不许外传,还有,以后这位进城来了立刻禀报。” “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会有福报 乔雅南并未如怀信那般久睡,他出门时就醒了,不过受惊的后劲仍在,全身酸软得厉害,她就赖在床上没动。 只是带着一个奶娃儿,赖床这种好事是享受不了多久的,没多会小修齐就扭了起来,左踢踢右踢踢,睁开眼睛就往姐姐这看,咯咯的直笑。 乔雅南对这笑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全身酸软也比不上心软,翻身过去顶了顶他小胸膛,小孩扭动着笑得更欢了。 乔修成听着动静过来,见着姐姐和以往一样和小弟笑闹,好像一点也没受昨晚的影响,沉甸甸的心刹时轻松了。 抱着小修齐下床,乔雅南举着小娃儿到二弟面前变声闹他:“发什么呆,我的饭饭要糊掉啦!” 乔修成赶紧往灶房跑,幸好刚才已经把大柴都退出来了,米汤没有跑掉。麻利的把米汤倒出来,听着敲门声记起沈大哥的嘱咐忙放下饭锅往外跑,姐姐已经把门打开了,见是兴婶娘他放下心来,忙又跑回去忙活。 “婶娘怎么过来这么早。” 兴婶娘把孩子接过去,摸了摸尿片是干的就知是刚换过了:“昨晚小沈找我帮忙,让我早些过来看看你,他待你是真上心。” 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乔雅南有些发愣,从昨晚到现在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沈怀信,沉稳,可靠,周全,不再是逗一逗会脸红,让做什么就去做,不会做的就算笨拙的学也从不说不。 这一晚他就像个十七岁的哥哥,在很用心的照顾比他小一岁的妹妹。 “还没缓过神来?”兴婶娘本就担心她,这一见她愣在那里就更担心了:“昨晚睡得怎么样?做噩梦了吗?” 乔雅南回过神来,挽着兴婶娘往里走:“我倒还好,修成做噩梦了,哭醒来的。” “可见你也没白待他好。”两人在屋檐下坐了,兴婶娘往后看了一眼屋子:“没吃早饭吧,我去帮你做。” “修成在做。”乔雅南伸手给小修齐抓住:“村里的人都去摘桂花了吗?” “我没往村里去,阿兴挑水回来说今日村里热闹得早。” “有这兴头就好,要是大家都指着旁人多出力那才麻烦。”乔雅南笑了笑:“说不定明年就这样了。” 兴婶娘嗔她一眼:“你盼点好。” 乔雅南只是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才能说‘盼点好’。 “去那边挑水太远了,等我家这井浸水深一些后让兴叔来我家挑。” 兴婶娘捂着嘴乐:“你兴叔早上还说呢,等你家的井能用了挑水就近了,你当他会和你客气?早打上主意了。” 乔雅南也乐:“我就喜欢兴叔这把我当自家人的态度。” 两人相视一笑,有个好邻居实在是件大喜事。 乔修成在门内听了一会,见姐姐一点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忍不住出来提醒:“小弟该饿了。” “把米汤拿出来,我在这里喂他。” 乔修成疑惑的看向她,平时不都藏着不给人看? 乔雅南笑了笑:“拿来吧。” 乔修成也就不多问,把米汤端出来,白白的米汤闻着就香,兴婶娘吞了口口水就要起身,就听得雅南道:“婶娘还没吃早饭的吧,修成,多准备一份饭菜。” “不用不用,家里做好了。”兴婶娘说着话,把修齐往前递,乔雅南却不接,耍赖道:“我这会没劲得很,抱不动他,婶娘你帮我抱着。” 兴婶娘这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乔雅南拉着她坐下,舀了一口喂进张开嘴嗷嗷待哺的小修齐嘴里,边道:“人有亲疏远近,在桂花里我和婶娘就是最亲近的,在您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兴婶娘看着她手里那一碗,讲秘密一般低声:“我不和别人说。” 乔雅南笑,常说谁谁谁有少女感,兴婶娘这才是真正的少女感,哪怕眼角已经有了纹路,可神态和心性比许多豆蔻年华的姑娘还要天真。 喂完小修齐,乔雅南推着兴婶娘的后背进屋。 兴婶娘手里有小修齐这个人质做什么都不便,看着桌上白白胖胖的米饭,她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占这个便宜,坐立不安的道:“我……” “婶娘您看这是什么?” 兴婶娘顺着她指的看去:“昆仑瓜?” “对,摘的你家的。”乔雅南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放她碗里:“吃吃看好不好吃。” 兴婶娘觉得这昆仑瓜简直冒犯了白米饭,多了这一坨,白米饭都没那么白了。她拿起筷子夹起来吃掉,这一送进嘴里就睁大了眼:“好吃!” “好吃吧,我把它做成凉菜了。”乔雅南自己也吃了一筷子,她以前没做过这道菜,只吃过,没想到一次就做成功了,在厨艺一道上她果然是有点天赋在的。 已经拿起的筷子就放不下了,兴婶娘小口的扒着软软糯糯的白米饭,就着从没吃过这种做法的昆仑瓜,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底感慨:雅南回来了真好。 把碗吃得干干净净,兴婶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净占你便宜了。” “这分明是我赖着你吃的,二姑奶奶那种才叫占便宜。”乔雅南顺着这个话题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平时看大家都吃的杂粮饭,稻谷全卖了?” “不卖怎么活呢?”兴婶娘低头给小修齐整理衣领,语气轻轻软软也听得出无奈:“丁税重,且年年都要交,不交的后果没人承担得起。要是丰收了还能留点年节时吃上一口,可也不敢留多了,谁也说不好次年是个什么年。要是个灾年,上一年攒下的几个钱就全没了,如果连续两个灾年,日子就不好过了,死上几个人算不得稀罕,要是连着三个灾年,有的地方就得卖儿卖女才能活下来,我小的时候就差点被卖掉。”23sk. 这样的生活离乔雅南太远了,没有经历过,她连这方面的想像力都贫瘠:“那今年算是丰年吗?” “不算丰年,但也比去年好些。去年收成最好的一亩地也就一百来斤粮食,有的全倒了,颗粒无收。咱们族里还好,你爹送的祭田帮了大忙,村里散户没人帮衬的死了两个老人。” 兴婶娘抬头看向乔雅南:“今年有你带回来的这桩买卖,各家都能攒下些钱应对不知是好是坏的来年。雅南,你会有福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本性难改 福报吗?一晚上给她挪个窝,让她从十六岁重新开始活算不算? 应该算的,乔雅南自我认同的点点头,虽然生活质量翻天覆地,但是让她有了家人,还结识了怀信,这是福报,大福报,让她冲动的都想多做点什么来回报。 乔修成洗了碗筷,又将小弟抱走,留两人在灶屋说话。 “真是个好孩子,不怪你这么疼他。”兴婶娘声音低低的,似是怕这表扬的话被人听了去:“我家大小子昨儿一回来就听他弟说你家多好玩,你家那位沈大哥有多好,把他给羡慕的。本还想着他在家这几天让他跟着小沈学学怎么待人接物,空闲着也玩玩那蹴鞠,没想着出了这事。” “我这事过去了,日子还得照过。”水开了,乔雅南起身泡了两杯茶,话也没停:“他能在家呆几天?要是他师父那边的活不着急,这几天就让他呆在家里,桂花分钱是按人头来的,少拿一份不划算。” 兴婶娘羞赧的低头抿了抿头发:“就是,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让他回来前请了休,分这份钱当然也该好好干活,连念书的都请了休。” 乔雅南一愣,端着茶过来问:“念书的没去?” “昨儿听昌盛媳妇是这么说的。” “大伯爷的意思?” “应该是,这事毕竟是整个桂花里的事,分一份钱就该出力,不然该有人说三道四了。” 乔雅南眉头微皱,这让她想到以前乡下到了秋收的时候就放假,这没问题,毕竟乡下所有学校都放了。可这里不是,不上学的只有桂花里这几个,其他人还是正常念书,到时候先生也不会再给他们把落下的课程补上,那就要跟不上了。 兴婶娘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同意,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么做大家心里都舒服。” “念书不会连这点事都比不上。”乔雅南看天色还早,起身道:“我去趟大伯爷家,婶娘你回去让修正准备一下,一会去念书。” “雅南……”兴婶娘拉住她的手臂劝道:“你不要为了这点事去和人争辩,别人会觉得你仗着自己有功劳插手村里之事,会给你添口舌的。” 乔雅南回手握住她的手臂:“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大儿子这几天要在是因为他已经可以干活了,不能不干活只分钱,可念书那几个还小,也没有在外边做活,不一样。我快走一步,婶娘你慢点不着急。” 乔雅南提着裙摆出屋,经过厢房的时候脚步不停,只和修成交待了一句让他照看好小弟。 兴婶娘追出来喊了一声,那人挥挥手跑得更快了。 “婶娘,姐姐要做的事拦不住的。”乔修成抱着小弟出来,他隐隐绰绰听了些:“她就是很着紧念书这件事,您劝不住。” “我知道她是好意,就怕她要被人说三道四。” 乔修成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外,姐姐以前是在意名声的,但是母亲过世后她就半点不在意了,连找人假扮未婚夫,和假未婚夫共处一室这样的事都做了,她哪里还会在意听别人几句闲话。 往村里走了些,乔雅南见到了婶娘说的热闹,好像全桂花里的人都出门了,人来人往。妇人们提着篮子,男人们担着箩筐,互相说着往哪个方向去,神情兴奋,说说笑笑间一团和气。 看到乔雅南他们有些意外,昨晚的事都传遍了,还道她怕是要不好过,没想到她今儿就出门来了,看起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大丫头,你这是去哪?”乔家的人和她到底关系不同,率先打招呼。 乔雅南隐约记得这人和二叔一个辈份,便也叫了声叔:“去找大伯爷商量点事。”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跟着大丫头长大丫头短的唤着,乔雅南和谁对上视线都笑笑,点点头,这时她才发现姑娘家不少。所以不是桂花里没有姑娘,是之前自己眼里没她们,所以她一个都看不到,如今想到了,她们就从各个角度进入她的视线。 说到底,是她的问题。 她着重对姑娘们表达了更多的善意,那些一直想亲近她而不得的姑娘们惊喜不已,回以更大的笑容。 一路应和着邻里的问询来到大伯爷家,在门口碰上担着箩筐出来的二叔,见到她意外之余又惊喜,这是缓过来了? “身体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谢二叔。”乔雅南福了一福,谢得真心实意。 “你赶紧站直了,别和我来这些虚的。”乔昌盛笑得眼尾纹路都出来了:“找我还是找我爹?” “找大伯爷,在吗?” “在,里长也在,事儿急吗?”乔昌盛放下箩筐:“我去和我爹说一声。” “不用,里长在正好。” 乔昌盛这下更不能走了,直接把人领到他爹面前。 乔雅南福了一福:“大伯爷,里长。” 老族长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好了?” 乔雅南笑:“本来还有点没缓过劲来,听了件事顿时全身都有劲了。” “这一听就是好事啊!”老族长大笑:“赶紧说说,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梅序跟着笑:“对对,让我们也乐呵乐呵。”23sk. “听说为了摘桂花,孩子们今日都没去念书。” 两老对望一眼,老族长问:“就这事?” “就这事就让我觉得有气儿了,有气儿就有劲儿了。”乔雅南无奈:“我说大伯爷,里长,您一个两个的都说我聪慧,说怀信不得了,说还是得读书才行,可怎么一有事儿就把读书往后挪呢?才那么点大干得了多少活,要这么说,那两三岁的,抱怀里的都得分钱,其他人是不是也得心里不平衡别人家人口多?那人家收丁税的时候怎么不见心里不平衡呢?” 这有理得还真是让人反驳不得,老族长摸着水烟壶提醒她:“桂花里一共十一个念书的孩子,七个出自乔家,三个出自梅家,一个在散户,他人要说我乔家有私心了。” “那不如更有私心一点,乔家做了这买卖得了。” 梅序赶紧接话:“大丫头说得有理,桂花里百多余户,有的一户人家就有十几口人,也有一户两口人的,要是让孩子继续念书就不平衡了,那不平衡的地方就要多了去了,不能因此就耽误了他们念书。” 老族长当然巴不得如此,他当即点头:“今日已经晚了,明日让他们继续去念书。” “只晚这一会儿比晚一天好,让他们跑着去。” “大丫头说的话总是格外有道理,让人信服。”梅序起身:“我这就回去催他们跑快点。” 乔雅南笑着出了个主意:“就说只要这几天乖乖去念书,等摘完桂花闲了沈大哥带他们踢蹴鞠。” “有这句话他们就能跑得快了。”梅序朝老哥哥拱拱手,笑着离开。 乔昌盛也赶紧去找自家儿子,再打发孩子们往几家送信。 第一百二十章 美人美景 说完事乔雅南就想走。 大伯爷人是好,对他们姐弟也照拂,但是对这位老人来说最重要的仍是宗族,所以打起交道来也累。既怕被他看轻了,哪天为了宗族把她给牺牲了,也怕被看重了,用宗族情义来束缚她。 她这人叛逆,越让她干什么她越不想干,没人催着逼着她说不定上赶着就干去了,好来好往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大伯爷,两小的还在家里,我先回了。” “不着急。”老族长捻了烟丝往水烟壶上按:“请的法师差不多该到了,你就在这里让她施个法,免得再跑你那一趟。” 这份好意不能拒绝,乔雅南只得坐下来,主动启了个话头:“桂花摘下来是集中放哪里还是先放各自家里?” 老族长点上水烟抽了一口:“放各自家里,是好是坏看得分明,也不怕有人混水摸鱼。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和梅序带人去检查称量,算算总量,还差着多少心里也有个底。” 乔雅南点点头,吃大锅饭就是这样,生怕自己出的力比别人多,得到的比别人少。 没说几句,乔昌盛领着一个老人进来:“爹,法师来了。” “劳烦您跑这一趟。”老族长忙放下烟壶起身。乔雅南瞧着并不是之前给父母做法事的那位,跟着行礼。 老法师看她一眼:“需要收惊的是这姑娘吧?” “法师慧眼,正是她。”看法师一眼就看出来了,老族长有些担心,忙道:“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事,我给她收收魂就行了。”法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铃铛,要来一碗水给乔雅南捧着,嘴里念念有词的边摇铃边围着乔雅南转了几圈,点燃几张纸钱掐指诀捏着在乔雅南面前画了一道符,待纸钱快燃尽时将之放入碗中。 “喝了。” 乔雅南低头透过飘着纸灰的水面看着自己一言难尽的神情,想她一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竟然有喝符水的一天。她内心还是坚定的信奉科学,但是入乡随俗也很重要,乔雅南捏着鼻子,拿出喝酒的气势把那碗水一饮而尽。 “行了,没事了。”法师把铃铛收回袋子里,接过乔昌盛递来的茶喝了,又收了老族长塞来的红封,没多做停留便告辞离开。 老族长客气的把人送出门,目送人走远了松了口气,如非必要,没人喜欢和法师打交道。 “大伯爷,花了多少钱我给您。” “没几个钱。”太阳底下更清楚的看到大丫头气色不大好,老族长道:“回去歇着吧,摘桂花这事不用你操心。” 乔雅南也就不坚持,道了声谢告退离开。 待人走远了,乔昌盛道:“爹,我怎么瞧着您待大丫头态度不一样了?” 老族长不置可否:“哪不一样了。” “说不出来,就一种感觉。”乔昌盛摸了摸下巴:“现在像是客气了些。” “是得客气些。” “为啥?怕她因为昨晚的事走人?” “因为沈怀信。”老族长背着手往屋里走:“之前只当他是家里有点钱的公子哥儿,待大丫头上心,品性也不错,是个良配。可昨晚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又哪里只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乔昌盛皱眉:“您的意思是大丫头骗了我们?” “她最多就是没有告诉我们实话,那丫头聪明得很,知道怎么样更好让她在族里立足,身份过于高高在上只会让大家离她远点,不利于她与人相处。偏偏沈怀信那小子还听她的话,若非昨晚之事,又怎会让我看出来沈小子并非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好相与。” 乔雅南还不知道自己在老族长心里又变厉害了,回家见兴婶娘在晾晒被子忙上前帮忙:“还以为您回去了,怎么还帮我把被子洗了。” “不放心你,回去一趟又过来了。”兴婶娘看着她:“谈好了?” “恩,修正应该上学去了。” 兴婶娘有些羡慕:“雅南你真厉害,什么都敢说,不像我,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说。” “我也羡慕婶娘啊,兴叔待你那么好。” 这,这倒是,兴婶娘将头发别到耳后:“我拿了些昆仑瓜过来,你教我做早上吃的那种做法。” “走,正好我也再做点,怀信喜欢吃。” “哦呀,怀信喜欢吃。”兴婶娘捂着嘴笑:“你还说我,我看小沈待你也是真的好。” 乔雅南一点不怕被打趣,挽着人往屋里走,边笑:“不对我好可就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昆仑瓜了。” 在屋里听着的乔修成捂住腮帮子,他有颗牙快要掉了。 沈怀信半下午的时候才回来,顾不上和人打招呼策马往家赶。昨晚受惊的余韵仍在,离家越近心跳越快。 “怀信,看这。” 勒住马,沈怀信循声看去,悬了一路的心在见到屋顶上朝他挥手的人后缓缓落下来。 “怎么上屋顶了?”边问他边牵着马进屋。 “等你回来呀!” ‘咚咚咚’,心跳声如雷,沈怀信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倾身往下看吓了一跳,忙道:“别摔下来了。” “没事,抓着屋脊呢,你快上来。” 把包裹放屋檐下,沈怀信攀着木梯往上爬,看着伸到眼前的手他拒绝不了这个诱惑,立刻握住了,顺着力道上了屋顶。 “看那边。” 顺着乔姑娘指的方向看去,沈怀信愣住了。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漫山的金黄桂花,摘桂花的人时隐时现,有人挑着箩筐上山下山,挎着篮子的妇人脚步飞快,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山上奔跑嬉闹,笑声在这里都能听到,好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是不是很美。” 沈怀信低头看着双手托腮的人,脸因为她的动作而显得圆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更多了分稚气。 也不知是称赞眼前的美景,还是眼下的美人,他道:“恩,足以入画的美。” 得了认同,乔雅南笑得更欢:“我之前就在幻想这一幕了,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还美。” 沈怀信在她身边坐下来,和她一起看着那方的忙碌景象,心跟着静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路子? 微风拂过,两人头发微微扬起又落下,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又或者是两人同时转头,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我把县城三家药房的辣子全部买回来了,还让他们帮忙碾碎磨成了粉。” 全部这词听着就财大气粗得很,乔雅南笑:“你这是把辣子当成家里的特色防身武器了?” “很有用。”沈怀信的表情格外认真:“以后每个房间顺手的地方都要放一些以防万一。” 乔雅南沉默片刻:“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许满吗?” “绝对不会!”沈怀信回得又快又干脆,情急之下还转过身去握住了乔姑娘的手臂让她安心:“正因为有许满在前,才不会再有人敢来冒犯。” 乔雅南点点头,看着远方金黄的桂花山道:“我知道,只是想再从你这里确认一遍来让自己安心。带着两个孩子从府城回来安家落户岂是那般简单的事,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也算是受到教训了。” 自嘲的笑了笑,乔雅南抽出手拍了拍怀信手臂:“在受教训的过程当中有你兜底我才不至于吃大亏,帮大忙了。” 沈怀信看向她,不过大半天不见,乔姑娘好像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走,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回来。”乔雅南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打趣他:“我居高临下的可都看见了,你背了一个包裹,马背上还挂着两个。” 沈怀信自是什么都依着她,扶着她上了长梯后在上边抓稳梯子,看她安全落地了自己才顺梯而下,把马背上两个包裹拿到屋檐下给乔姑娘过目。 乔雅南打了个喷嚏,靠闻的她都知道哪个包裹里是辣子,这么大一袋,她得想办法用掉一些才行,可惜全部碾碎了没能收到籽,年后她想种种看。 “买了你和修成都喜欢的那家卤肉。”怕乔姑娘说他买多了,沈怀信拆了另一个包裹引开她注意力:“还买了几块大肉,回头我分成两份送到兴叔和二叔家去,他们昨晚帮着看了一晚上人,而且,昨晚他们来得也最快。” “再把家里剩的那酒带上。”想到他的酒量乔雅南又笑:“你就别喝了,分给他们两家。” 沈怀信正不爱喝那东西,连忙点头应下,又解开另一个拿出一个陶罐来:“你不是说等三个月修齐就能吃米糊了吗?到那时天气也凉了,白天晚上的都可以用这个放火边上用余温热着,你也少受些折腾。” 两人心里都清楚,到那时他应该回京城去了,可乔雅南仍觉得挺不得劲,现在天气明明都还热着,买这么早干什么。 沈怀信看她一眼,从那个包裹里又拿出来两本书递过去。 “给我的?怀信你不会是还想着让我去念女子书院吧。”乔雅南嘴里打趣,仍是将书接过来。可看着封面上那几个字她有些迟疑了,这书名可不像什么正经典籍。 “两位堂姐都喜欢看这些话本,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只买了两本,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去县里再买回来。” 《痴缠》、《渡河记》,乔雅南翻开瞧了几眼立时恍然大悟,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小说呀,她顿时来了兴趣:“县城只有一家书局吧?竟然也有这个买?这个是他们自己找作坊印吗?需不需要经过著作人同意?那著作人能从中得几成利啊?” 问题多得都能让人记漏,好在沈怀信记性好,对这方面恰好又了解一点,张口就能给她解惑。天籁小说网 “县城有两家书局,零散还有几家卖这些东西的,只是买卖做得小许多,不过话本只有书局才能买到。县城的书局应该没有门路拿到本子自己印,能吃这口饭的人会卖给府城甚至是京城的书局。大的书局都有养这样的人,若是本子大卖东家会有重赏,一般不会给他们分利,有本事分利的一双手就能数完。私印的事自然有,这两本就是私印。” 盗版!乔雅南里里外外的看了看,没有比较,也不知道这好还是不好,只看墨迹确实一般,边角还有缺胳膊缺腿的字。 乔修成听得无心看书,从屋里走出来,用眼神催促沈大哥再多说点。 再一看乔姑娘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沈怀信继续道:“私印的人只敢做小县城的生意,大地方的利益他们不敢动,惹恼了大书局没有好果子吃。” 乔雅南一听就懂,毕竟有些东西千百年来都是换汤不换药,就那么回事。 不过:“你怎么这么了解?” “有个同窗家里是开书局的,有什么新的话本他都会先拿来给我们看,让我们给提提意见。” “于是你堂姐就总能比别的小姐妹更早拿到话本?” 沈怀信笑:“对,用这个哄她们好几年了,伯娘也喜欢看。” 乔雅南顿时来劲了,眼神转了几转:“怀信,我有点想法。” “恩?” “写本子呀,多好的无本买卖!”乔雅南两眼放光:“冬日里什么也做不了,不正是写本子的好时候吗?” 这算不得无本买卖,笔墨纸都是费钱的,沈怀信在心里想,嘴里却道:“对!冬日寒冷,没事不会出门,乔姑娘可以试着写写话本,要是写得好我可以去和同窗谈这买卖。” 乔雅南本来只是灵光一闪,这下越想越觉得可行了,受五千年文化熏陶,神鬼魔怪风水灵异什么不能写,反正这里又没有各种审查! 低头翻了翻本子,她问:“这种话本一般多少字?” “有长有短,你手里这本应该不到两万字,最常见的是三万字的,但我曾看过一个写了上下两册五万字的,那是我见过写得最完整,也最宏大的故事。” 毛笔写这么多字确实挺要命,但是一想到能来钱乔雅南就觉得没什么了,赚什么钱不得付出点辛苦呢?摘桂花的都还忙着,要是能吃这碗饭,那她的日子就稳了,要是赚得多她就重新杀回府城去! 什么理想,什么大志向,她完全没有,现在就想做点无本买卖,赚钱养活两孩子。 乔雅南拿着书起身:“我去后院看书,你们别来吵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观相同 乔修成目送姐姐进屋后走到沈大哥身边低声问:“姐姐不会真打算写吧?” “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愿意。”沈怀信双手抱胸语气轻松,那模样看着好像只要乔姑娘写就能成一样。 乔修成本来打算摆事实讲道理说一说这事有多不可能,毕竟写话本的人让人记住了的也就那么几个,可看着沈大哥的神情他把话咽了下去,沈大哥这样看着比姐姐还有信心。 “乔姑娘今日有回屋吗?” 见沈大哥指的屋子,乔修成摇头:“一直没进去过。” 所以心里还是有惧意在的,沈怀信轻轻点头,拍他后背一下,推着他往屋里送:“还早,继续去看书。” “不现在换屋子吗?” “晚一点,现在都在忙着摘桂花。”沈怀信把包裹抱起来抛了抛,笑道:“赶紧去看书,晚上吃肉,我让乔姑娘切厚一点。” 乔修成在书桌前坐定,想着沈大哥刚才的神情偷偷笑了。他虽不如姐姐懂得多,但也知道沈大哥家里不一般,这样的人现在却为了吃一顿肉而开心,沈大哥都这样了,那自己馋肉也没什么不对。 沈怀信哪知道自己的形象跌得这么厉害,抱着东西进了灶屋,见乔姑娘在外边看书,他拉开橱柜的门把装着肉的几个油纸包放进去,抻头瞥外边一眼,见乔姑娘没动,做贼似的又拿出一个纸包放到最上边最靠里的地方,他还买了些红糖。 有一回从书院休沐回家,二堂姐偷偷把一碗红糖煮蛋给他吃了,结果没能瞒过伯娘,二堂姐很是挨了一顿训。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而且伯娘拿他当亲子看待,他自是不会多想,但是后来伯娘仍是和他隐讳的解释了一番,他才知道是为何。 时间一长他原本早忘了这点事,可今日在铺子里看到红糖时他突然想了起来,赶紧买了一些,至于要怎么和乔姑娘说……他还没想好。23sk. “怀信?” “哎,在。”沈怀信啪一声把柜门关上,探头对上乔姑娘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听着屋里有声音。”乔雅南挥挥手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沈怀信松了口气,走到门边抬头看了眼太阳:“我去把山上阴着的树拖回来。” “去县里一个来回很累了,那些事不着急。”乔雅南又转过头来,笑容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温婉:“看看你那一头的汗,歇歇吧。” 沈怀信真就坐下歇了,不过手没闲着,拆了乔姑娘的一个辣子包,将磨碎了的辣子全按那个样子和份量包起来,呛得他直打喷嚏,往鼻子里塞了两团纸才舒服了点。 等他全部弄完,乔雅南也看完了。话本虽然只有两万字左右,但是这种行文方式让她看得有点儿费时费劲,故事的精彩度也非常一般,对于吃过大鱼大肉的乔雅南来说太过寡淡了。 简单点说这就是一出‘赶考的男子在老家有妻有子,却在路上和一个姑娘情不自禁’的故事,最让她不能忍的是结局还烂尾了,只写到男子带上那个痴情的姑娘一起回家求正妻原谅,后面就没了。 乔雅南一口气被顶在那,把书挥得哗啦啦响:“这样的话本也有人看?” 沈怀信看着封面上‘痴缠’两个字点点头:“挺多人看的,我两个堂姐都看过。” “冒昧问一下,她们看完这话本觉得写得好吗?” 沈怀信回想了下:“没说写得好不好,但是二堂姐说男子负心,大堂姐说女子痴情。” 乔雅南心里舒服了些,要是都说好看那她这口饭就吃不上了,这样的她可写不来,这故事要是换成她来写,后面就会高唱一首成全,狗男女互相祸祸去。 沈怀信看她这气不顺的模样试探着问:“你觉得写得不好?” 乔雅南再次把书挥得哗啦啦作响:“你看过吗?” “不曾。”沈怀信老实的摇头,学业那般繁重,挤出时间来看的也就同窗家书局出的那些,哪可能把所有话本都看遍。 “看看,然后说说感想。”乔雅南把书扔给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太阳快下山了,她得做饭去。 沈怀信一目十行,饭还没煮开他就看完进来了,见乔姑娘正切肉,他忙道:“切厚一点。” 乔雅南看着切得已经够厚的肉,仍是把刀往后移了移,这一块肉一两都不止了。 “这么快看完了?怎么样?” “一般。”沈怀信说得很保守。 “说实话。”瞥他一眼,乔雅南道:“我哪知道你心里一般是什么标准,二般是什么标准。” 沈怀信这下确定了,乔姑娘是真不喜欢这个故事,顿时就放心大胆的表达意见了:“浪费时间。” 这还差不多,乔雅南满意的点头,三观相同才能做朋友:“就这水准都能吃上饭,我有信心了,和高手比不了,但是和这样的比,我能甩他八条街。” 一个县城都没有八条街,沈怀信笑,他最喜欢看乔姑娘这自信满满的样子。 乔雅南百忙之中斜他一眼:“怎么,不信?” “没有,不会,当然相信你。”沈怀信双手连摇,连眼神都格外诚恳。 乔雅南轻哼一声,将切好的肉放进碗里。嘴里说得轻巧,她心里确实也是有底的,谁心里还没个武侠梦,在那个人人都能当写手的年代,她曾经也写过小说,并且成绩还不错。只是当时她对化妆更感兴趣,就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了化妆那一块。 啧,可惜化妆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要是早知道有这一穿她就坚持写作了。不过她得适应适应这里的行文方式,这个倒也不难,毕竟原身底子在。 乔雅南越想越觉得这事可以一试,就算不成也不影响什么,反正无本买卖,同时她还可以想想别的辙。 饭开了,沈怀信把柴火退出来一些:“兴叔他们应该都回家了,我去一趟。” 乔雅南把两个纸包拿出来放篮子里递给他:“快点回来吃饭,就只要炒个青菜开个汤,快得很。” “好。” 待人一走,乔雅南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可细一想又觉得哪哪都正常得很,再听到小修齐一哭立刻什么都忘了,赶紧把米汤倒出来隔在冷水里搅动散热,边让修成把弟弟抱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装模作样 天擦黑,吃好了饭的乔昌兴和乔昌盛兄弟俩一起过来了,进屋就问:“全部要搬?” 乔雅南忙摇头:“床不动,那个没什么关系,还有箱子也可以不搬,两边屋子各有一个,到时我把里边的东西换一下就行了。” “那就床不动,其他的都换一下,不费什么事。”乔昌兴大笑着拍了拍饱涨的肚皮:“吃了肉,有的是力气。” 乔雅南确实不太想进那屋,也就不多说什么,让修成去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好搬动。 抱着小修齐去院子里站着,看他们来来去去的忙活,没多会就换好了。 乔昌兴家里有事先行回转,乔二叔留了下来:“我这几天主要就是各家走动,看看摘的桂花是不是达到要求了,不得不说摘桂花这事还是女人做得好,家里没女人的那几户要么叶子多,要么就是那花碎得不能看。” 乔雅南将茶水递过去,在怀信身边的凳子坐下:“有叶子肯定不行,花是黄的,叶子绿的,太显眼了。碎掉的如果数量不多倒也无妨,到时往里边搅拌一下也看不出什么来,当然,能保持完整最好,买家就是这么要求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有底了。”乔昌盛笑:“放心,不多,就那么几户,家里也没个女人操持,做这些活计是不大行。” “也不怕没有他们出力的地方,含香春来收货时这些全得装袋后搬上车,这活肯定是男人来做,若有人说三道四用这话堵回去就是,比起这点小心思,我更担心花的存放问题,捂坏了对方肯定不要。” “这事大家不敢马虎,要么就堆在四方桌上,要么就用斗枪装着,生怕弄坏了。”乔昌盛挥挥手:“放心,这要变钱的东西没人敢不上心。” “那我就放心了。” “你也别干放心,这几天也去各家看看,要哪里做得不好,做得不对,早发现早解决,别到最后一天了发现有问题。” 二叔这话听着真是耳熟的很,乔雅南一想,嗬,曾经她也没少说,二叔这一看就是个做村干部的料。 送走二叔,乔雅南习惯性的往左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又瞬间后退,心跳猛的加快到让她有些晕眩,后背立刻被人托住了。 “怎么样?没事吧?” 乔雅南抚着额头缓了缓:“没事,就是晕了下。” “你身体刚才都在晃。”沈怀信扶着她回那边屋子:“明日我带你去县里看大夫。” “大夫也只能给我开几剂安神的药,没别的法使。”乔雅南摸着床坐下:“时间就是最好的药,过几天就好了,这样,今晚你们再陪我睡一晚。” “咳……”沈怀信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 乔雅南稍一想,气笑不得的拍他肩膀一下:“年纪小小,懂得倒多,知道了知道了,你回那屋睡,修成,你睡这屋。” 沈怀信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也不好坚持留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 乔雅南笑着摇摇头,将油灯挑亮一些,催促修成赶紧上床睡。 刚要躺下,就听得怀信的声音传来:“乔姑娘,我就睡在门口,你放心睡,小修齐饿了你唤我一声,我给你拿米汤。” 乔雅南心下一暖,萦绕在心口的不安都散去了大半,这一晚她虽仍睡得轻,但是比昨晚好了。 桂花里往年这个时候都没有这么忙碌过,每个人都干劲十足,连平日里有过口角的人家遇着了都和气不少。 乔雅南爬到屋顶上看了会,下来就兴致勃勃的道:“我们也去摘桂花吧。” 乔修成立刻放下书走出来,他想去的。 沈怀信自是不扫她的兴,拿了挂在墙上的斗笠戴到她头上:“太阳大。” 她这张脸哪里有怀信的脸值得呵护,乔雅南心想,不过有些话说得多了遭人厌,怀信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人,心里想想就罢,就不必总说了。 乖乖把带子系上,乔雅南去拿了个篮子挎上,转了一圈问:“怎么样?有没有那个样子?” 沈怀信和乔修成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有。” “嘿嘿,我也觉得很有样子。”调整了下篮子,乔雅南道:“那小修齐就你们抱了,不能破坏我的造型。” 沈怀信犹豫了下:“我是不是要担上箩筐?我看男人都担了。” “家里哪有那东西,扁担都没。” “那我抱个孩子会不会太不像样了点?” 乔雅南稍一想:“那你拿上柴刀吧,我看有人在给没路的地方开路,你去帮忙。” 好主意,沈怀信转身就去了灶屋。乔修成别无选择,默默的回屋抱上小弟,小弟又重了些,反正他抱不了多久,到时还得这装模作样的两人来。 乔雅南在屋顶上探好了路,直奔人最多的山上,不到半路就没保持得住造型,接过小修齐抱着。 和认识的不认识的打着招呼,她也不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到一棵没人的桂花树旁停下来:“就这棵了。” 沈怀信用柴刀指着一个方向:“我去找二叔。” 乔雅南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好几个族叔在那里,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她点点头:“注意安全。” “你别走远。” 两人互相叮嘱了一句,又都应下让对方放心才分开了。 秋老虎厉害得很,乔雅南往桂花树下一躲,挨着树干坐下抬头看着桂花树感慨:“这树长矮点就好了。” “你怎不说你再长高点就好了。”乔修成攀下一枝桂花下来摘,一朵一朵摘得仔细。 乔雅南看得直笑:“你这一天打算摘几两?” 乔修成小脸一红,赶紧加快动作。 风吹得树枝摇曳,乔雅南将斗笠摘下来,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很愿意凑这热闹,但是从骨子里就不是个劳动人民,能摘多少桂花不重要,意思到了就行。 歇了会,怕自己舒服得睡着了太丢人,乔雅南站起来,换了修成去带孩子,她走到背阴处攀着树枝慢慢摘起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定家人都在自己视线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先斩后奏 接下来几天乔雅南每天都会和大家一起摘摘桂花,不说感情加深了多少,点头之交是结下了不少,尤其是同族的姐妹,在她的有意为之下已经认识好几个了。 比如现在叫住她的这个乔燕,乔雅南转过身等着她走近。 “听我娘说明天最后一天,我们要去公家的山上摘,你去吗?” “我明天需得和二叔他们一起忙,应该是不来了。”乔雅南笑:“等忙完了你来家里找我,我教你编好看的头发。” “真的?”乔燕眼睛放光,笑得一对小虎牙都露了出来,让她更添稚气,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乔雅南笑着点点头,虽然现在只是相看人家,但是这事开始得就太早了些,那些女大人们想让女子入学成为常态,任重道远。 “我娘说你很忙的。” “就这几天会忙一些,之后就没事了,你们还有田里土里的事要做,我家是什么都没有。”乔雅南带着她一起往山下走,怀信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好一阵没见人。 乔燕蹦蹦跳跳的走在她身边,便是满山的桂花香遮掩,她也觉得雅南姐身上好闻得很。 “那等桂花都收走了我就来找你玩。” “好。” 到了山脚下,乔雅南见到等在那里的怀信就问:“去哪了?” “去找松叔了。”沈怀信朝乔燕点点头。 乔燕往雅南姐身后躲了躲,可是又想看这个好看的人,瞥了一眼没见着就又移出来一些,飞快的看了那人一眼道:“我,我先回去了。” “回见。”道了别,乔雅南和怀信并肩往家走:“找松叔干什么?你要是敢买一堆家具,到时全给我扛回京城去。” “是和松叔定做了个东西。”对上乔姑娘的视线,沈怀信立刻举起双手保证:“不是家具。” “那是什么?” “马车厢。”沈怀信有先斩后奏的胆儿,却不敢瞒着:“去县里骑马是挺方便,但是有些东西买了用马拖不回来,而且天冷了坐马车也不冷。” “比如?” “比如水缸,虽然家里有水井,但是也不能提一桶用一桶的,白天还好,晚上要用怎么办呢?而且水还是沉淀一下再用为好,有了车厢就可以绑在顶上带回来。” 这点乔雅南倒是认可,也想过要买个水缸回来,不过为了买东西回来就做个车厢,这实在是有点…… “多少钱?” “不贵的。” 乔雅南瞥他一眼:“对你来说多少算不贵?” “对咱们家来说不贵。”沈怀信小心的解释:“就是做个很普通的车厢,县里也有人用,不会打眼。” “和宋姨家的比呢?” “没得比。” 乔雅南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看着他:“老实点,到底多少钱。” “三,三两。”沈怀信竖起三个手指头,是真的太便宜了,在京城三两想买车厢?得再加个零。 三两确实不贵,乔雅南双手抱胸:“松叔怎么和你说的?” “不是松叔,是良叔爷应下来的,他说小地方用马车的少,他没做过,车厢他做得出来,两个车轮得找他师兄帮忙。”m.23sk. “这钱多半是要给到车轮那边去的。”乔雅南磨了磨牙,朝沈怀信伸出手:“荷包拿来。” 沈怀信乖乖的把自己扁了点的荷包递过去,动作干净利索,看不出半点不甘,甚至还有点欢喜,乔姑娘终于愿意拿走他的荷包了! “以后要买东西来找我拿钱。” 沈怀信满口应下,还笑得很好看。 “哟,大丫头,这是做什么呢?”乔昌盛扛着扁担走过来,扁担上的绳索一晃一晃的。 乔雅南还来不及说什么,沈怀信就满脸是笑的全都抖落出来:“乔姑娘没收了我的荷包。” “你别给她呀!都还没成亲就管上了?” “该管的。”沈怀信看着乔姑娘笑,他还嫌管得迟了呢! 乔昌盛拍拍他肩膀,赞赏的道:“小子不错,大丫头有福气。” 被两人一脸笑意的看着,乔雅南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索性自暴自弃的道:“是啦是啦,我有福气。回家了,沈福气。二叔明儿见。” “明儿见。” 沈怀信脸上的笑意根本收不起来,要知道去做车厢能让乔姑娘没收他的荷包,他早该去的。 乔雅南看他这样实在不能理解:“你是不是傻,拿走你的钱还这么高兴,以后你可就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沈怀信半点不以为意:“我想买什么可以找你拿钱,还是能买的。” “我觉得不必要买的就不会给你钱。” “恩,那就不买。” “……” 这孩子是不是实心的,乔雅南本来只是想吓吓他,告诉他再乱花钱就全部没收,可看他这样这钱还真不能还了,不然以他这实心程度以后肯定还要买回来这样那样的东西。他回京城的路上花销肯定不小,别到时候钱还撑不到家。 离着家近了,路上没什么人,乔雅南问:“良叔爷有说多久能做好吗?” “他说得去问过才知道,最少也得半月。” “回头你要是再去县里买什么东西回来,记得给良叔爷送一份。” 沈怀信偷笑:“乔姑娘,这个我做不了主,钱都在你那,你说买什么我就买什么。” 乔雅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得,这石头搬起来砸着自己脚了。 “你记着这一茬就是了。” “记着了,有二叔和兴叔家的就有松叔家的。”沈怀信看向乔姑娘,这人实在太好了解了。谁待她好,她就加倍的还回去,谁要是欺负了她,她就更狠的反击,亲疏远近分得清清楚楚,就像把谁都放在秤上称过一般。 “明天就二十了,大伯爷他们估着现在就已经不差多少了,明天再摘一天肯定有多,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多的也收下。”乔雅南看着又踢上蹴鞠的孩子们:“希望含香春能早些到,别推迟,我怕下雨。” 沈怀信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实没了之前碧空如洗的感觉,不过:“也不用担心,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不那么热了桂花就经得起放,坏不了事。” “当然是不下雨最好。”乔雅南看着蹴鞠场朝这边猛招手的孩子们笑:“赶紧去吧,桂花里最受欢迎的沈先生。” 沈怀信喜欢这个形容,笑容爽朗的挥挥手:“那我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久等不至 接下来两天,乔雅南跟着里长和大伯爷一起检查桂花质量,也自己做了一本帐,各家有多少,总量多少,记得清清楚楚。 “多出来八钧,我让他们干脆凑上十钧,桂花质量好,我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全收下。”抹了汗,乔雅南接过怀信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天热得反常。 沈怀信点点头,他对乔姑娘的口才非常有信心。 “今天二十一了。”乔雅南叹了口气:“这钱不落袋吧,总让人不安,之前约定的时候说了不会超过二十二,要是明天还不来……” “含香春那么大个买卖,不会这点信誉都没有。”沈怀信转开话题:“今日小修齐有些闹,好不容易才睡着。” 乔雅南忙去到摇篮边,轻轻碰了碰小弟的脸道:“这两天都没顾上他。” “你上次去府城他都没这么闹。”沈怀信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 “那时他还没那么认人,现在两个月大开始认得人了。”乔雅南把手指送到小修齐手里,感觉到被握紧后笑道:“他从出生就是我带,对我最熟悉,看不到我才会闹。” 沈怀信蹲到另一边,学着乔姑娘的样子把手送到小修齐另一只手里,被握紧的感觉让他露出和乔姑娘一样的笑容来,这种被依赖的感觉真好。 “我明日去趟县里。” “又去干什么?”乔雅南瞬间提防起来:“说清楚了才会给你钱。” 沈怀信忍笑:“寄信,这个钱要给我吧?” 这是要给的,乔雅南问:“寄信要多少钱?” “二叔说邮驿快,我想试试,不知道要多少钱。”沈怀信垂下视线看着睡得脸蛋红红的小修齐,这次真得快点才行。 嘴里说得厉害,乔雅南仍是给了半吊钱给他,男人出门,身上没点钱怎么行。当然,最后一个子儿都没剩下,剩下的钱全换成肉带回来了。 可顿顿有肉的生活也安抚不了乔雅南日渐焦躁的心,二十四了,含春香的人还没来。 看着冒雨过来的两人乔雅南心下一沉,将小修齐放进摇篮里迎了上去。 “大伯爷,里长。” 两人把斗笠蓑衣取下挂屋檐下,大伯爷当先进屋:“还没消息?” “这都下了定金的事还能跑了?”乔雅南笑:“您先坐,里长也坐。” 见她这么稳得住,两人对望一眼,也不知她是真心里有底还是装的,不过小辈都这样,他们也就把那着急慌忙的劲往心底压了压。 乔雅南进了灶屋,正好有刚烧开的水,她放了一小撮茶叶到茶壶里,水倒至半满,做了个深呼吸,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两个碗回到堂屋,满脸是笑的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怀信新买的茶叶,您们尝尝。”m.23sk. 对,这家里还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儿在,卖桂花这点钱对桂花里的人来说是救命,对有钱人家来说那是完全不算什么,不怪大丫头有底气。 里长顿时笑了:“就在你家里才能吃着好东西。” “那您常来。” “我倒是想,就是没这个脸皮。”里长端起有点颜色的茶水喝了一口,咂巴了下嘴道:“比三老家里喝的好。” 老族长看他一眼,三老也就能在他们面前逞个威风,在沈小子面前算个什么,不过说到三老,他倒还真有话忘了说:“昨儿陈老让人带话过来,让你我去他那里一趟。” 里长眉头一皱,桂花里这么大动静摘桂花的事当然瞒不住人,周边的都来打听了,还有想要摘了桂花卖过来的,这些他都拦得住,可要是陈老也想从中分一杯羹,那…… “得去。”老族长端起茶碗缓缓喝了一口,这水有了滋味确实是不一样。 “我知道不去不行,可要是陈老也想卖桂花过来怎么办?收还是不收?而且我们有这买卖却没告知他,他怕是要有意见。也怪我,在最开始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什么时候这好处都是要舍出去的。”乔雅南接过话:“推给我就是,我带着这桩买卖回来本是给宗族的,但是大伯爷顾大局,把买卖给了整个桂花里,时间紧急,一时没顾得上,这个理由也说得出去。” 老族长摸摸胡子,点头:“就这么说,再把好处补足就揭过去了。” 里长求之不得:“这钱从总帐里出。” “那是自然。”老族长看向乔雅南:“对这买卖真有把握?” “含香春这家铺子从前朝绵延至今,都多少年的买卖了,我们这点钱对他家来说九牛一毛,您只管放心,不会为了这点小钱砸了他家的招牌。” 老族长点点头:“那应是被这雨水拦住了。” “对,应是如此。”得是如此才行,乔雅南看向外边越来越大的雨,心跟着雨水往下沉。 心被安抚住,里长有心情说笑了:“今日怎没见着小沈?往日里不都是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兴叔把他叫出去了。”乔雅南看向提着篓子进来的人笑道:“真不经念叨,这不就回来了。” “里长,大伯爷。”沈怀信把斗笠蓑衣取下来,露出里边湿透的衣裳。 里长大笑:“你这衣裳比蓑衣都湿,怎么搞的。” “跟着兴叔去捞鱼了,没注意踩着坑掉水里。” 乔雅南忙起身走向他上下打量:“没伤着吧?” “没事,就是衣裳湿了。”沈怀信献宝似的把篓子送到她面前:“你看,好多。” 乔雅南接过来瞧了一眼,足有大半篓的小鱼仔,她笑:“这是又学到新技能了?” “对,很有意思。” 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两老坐不住了,老族长轻咳一声起身:“赶紧去换身衣裳,别着凉,我们先走了。” “等等。”乔雅南提着篓子飞快进屋,拿两个菜碗倒了大半碗鱼仔又跑出来:“您二位带回去吃个新鲜。” 里长要推拒,老族长把两个碗都接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碗:“给你的就拿着。” “行,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回头让小的把碗送来。” “下着雨,不着急,什么时候方便都行。” 送走两人,乔雅南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来。沈怀信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人是为桂花来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坏打算 这场雨时大时小的下了四天,河水暴涨,河边的菜地都淹了。 桂花里的热情好像被这场雨浇灭,不断有人登门打听收桂花的何时来,邻里见面都是摇头叹气,渐渐的抱怨声四起。 “咳咳咳。”乔雅南坐在床上捂着嘴咳嗽,不错眼的看着册子上自己所有的家当。 她现在能变钱的有两匹绸一匹缎,以及十二匹麻布。绸能卖八两一匹,这里就是十六两,缎是母亲留的最好的,这一匹就最少能卖十五两,麻布一两一匹是硬通货,价钱不会有折,这些全部加起来是四十三两。 大哥那几身好衣裳应该能当个几两争,手里还剩了十七两,全部算上加起来也不到七十两。这桩买卖共得钱一百一十一两,除去她的一成,再去掉定金的十两,还差二十余两。 二十两,她还有什么可以变卖的? 乔雅南扫视这个屋子,要是当时自己能忍一忍不置办这些家具,也能省下来几两,可也不够。 按住疼得仿佛有双手在拉扯的肚子,乔雅南没忍住又干咳了几声,往床上一倒蜷成一团想着这钱从哪里变出来。天籁小说网 不能哭,乔雅南侧了侧脸,用床单把眼角的泪吸走,这点事打不倒她的!她乔雅南什么事没见过,没爹没娘都长大了,这点事难不倒她!不就是一无所有从头再来吗?她已经有门路了,虽然赚的不多,但是能让他们姐弟活下来。 用怀信的钱是最后一步,从心底里来说她不愿意,相识以来已经占了怀信太多便宜了,她不能仗着怀信怜悯弱者欺负他,就算找宋姨借钱也不能用怀信的,而且她总要去一趟府城的。 门被人敲了敲:“乔姑娘,在屋里吗?” 乔雅南忙坐下来擦了下眼角,清了清嗓子,虽然没人看仍是下意识的露出笑脸:“在屋里,有事吗?” 沈怀信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改口道:“你开开门。” 乔雅南不想那聪明过头的人起疑,摸出小铜镜照着擦了擦脸,确定看不出什么痕迹后下床过去开门:“隔着门我又不是听不到,篮子里是什么?” “豆腐。”沈怀信揭了盖子给她看,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经过兴婶娘家门口时她让我带回来给你。” 乔雅南笑起来,好的人还是好,她来往的这几家待她并无不同:“里长找你去干什么?” “是为了涨水的事,里长说还未开天,雨还有得下,让我们住着离河边近的多留意,怕有孩子贪玩掉河里去。” 原来是说这个,她还以为…… 乔雅南松了口气,她很怕那些人打着她的名义,让他这个未婚夫为此事买单。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她跑府城时花了钱,桂花里的其他人非但没有损失什么,还分到了定金,但是他们不会这么认为。 有的事,只能做好,不能做坏了,在农村尤其如此,这方面她很有经验。 乔雅南去接篮子:“饿了吧,我去做饭。” “不饿。”沈怀信把篮子放到地上,拉着人到堂屋门口。日光下,她的脸色难看得让沈怀信直皱眉:“刚才听到你咳嗽,生病了?” “没有,嗓子痒才咳了几声。” 看他眉头仍旧皱着,乔雅南只得说了实话:“就是肚子疼,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沈怀信瞬时心下敞亮,脸一红,转开身去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去歇着吧,我,我来做饭。” “你也就能煮个饭。”乔雅南笑着打趣:“没想到咱们小沈先生还懂得这些,心意收下了,不过我没事,早都习惯了。” 沈怀信才不信她,不由分说推着她回屋按到床上坐下,又弯腰给她脱了鞋子,抬着双脚放到床上:“歇着。” 看着匆匆忙忙出去的人,乔雅南眼睛都笑弯了,没想到她还能有这待遇。 等了一会没等到人,以为他是去煮饭了,乔雅南躺下继续想着这些事。赔钱是最坏的打算,她还是不信含香春赔进来十两定金就为了坑她一把,一盒胭脂就是好几两,这一百一十两对他们来说少得不值一提。 若是因父亲之故,含香春在这件事里也做得足够漂亮,母亲过世时他们甚至还让管事娘子送来了十两银子的礼金,行事极为体面。那管事显然也是认得她的,所以当时用父亲的信誉来让她保证质量。 可要说是因为天气原因耽误了,这雨二十四才下,那也超出了原定的日期。 左思右想没个结果,乔雅南更迫切的想要去府城了,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抬头见怀信端着碗进来,她立刻就想到了多喝热水的梗,顿时有些想笑,难道这都是不用学的,男人天生就会? “伯娘都会给堂姐煮这个。”把碗放到床沿上,沈怀信有些局促的道:“我不太会,你尝尝看。” 乔雅南怔怔的看着碗里黑呼呼的不明液体和没有剥壳的鸡蛋,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张了两次嘴才说出话来:“你买了红糖?” “恩。”沈怀信看她不动,催促道:“你趁热喝,伯娘都是让堂姐趁热喝的。” 乔雅南两辈子没有过这个待遇,甚至都没有被谁叮嘱过多喝水,每个月都来这么一回,疼得狠了就自己去买药吃,她是真的习惯了。突然有人把她这事当回事,她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是可以娇气的。 端起碗喝了一口甜得发苦的红糖水,乔雅南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或许是娇气,或许是委屈,或许是压力,又或者这些情绪全都有。 “乔姑娘……”沈怀信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慌了,在床边蹲下不知如何是好:“很疼吗?还是很难喝?你,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重新煮。” “恩,很疼,很难喝。”乔雅南抬起头来,哭着笑了:“你到底放了多少糖!这喝的都不是水,就是在吃糖!” “就,就放了些,想着多放些喝了好。” “谁家放红糖水里的鸡蛋壳都不剥的,蛋放进去之前你洗了没有?” 鸡蛋还要洗?沈怀信一脸赧然,伸手就要端走:“我去重新做。” 避开他的手,乔雅南端着碗把糖水喝尽,然后拿了鸡蛋在床沿敲破了慢慢剥着,头也不抬的道:“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许满判决 沈怀信没有说话,他总觉得乔姑娘的这声谢,并不止是因为这一碗放多了糖的红糖水。 午饭随便吃了点,看着在一边洗碗的修成,乔雅南道:“我明日去趟府城。”23sk. 大小两个男孩齐齐看向她,沈怀信说出反对的理由:“看这样子随时会下雨,而且你现在也不适合外出。” 确实是不适合的,没有卫生巾的时代来月信太受罪了,她半道上都没地儿更换布巾。乔雅南咬住下唇不说话,她不甘心,但是眼下好像又无计可施。 沈怀信往火塘里添了根柴,轻声建议道:“再等几天,若到时还没有消息我陪你一道去。” “你去?”乔雅南看向他:“当时被我错当成姑娘也认下要出城的是谁?现在又打算回去了?” 沈怀信想起两人初识时的情形笑了起来,明明也没有过去多久,可他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好久好久了。 “我只是不愿意和他们掰扯,那让我觉得不堪,并非是惧怕他们。” “现在你回去仍会要面对那些不堪的事,倒不如在桂花里继续补足你的短处。”乔雅南笑:“你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回去京城后你大伯肯定会吓一跳的。” “我知道我的心沉淀下来了,知道百姓一年最少需要多少银钱可以活下来,知道他们种稻自己吃的却不是稻,知道一场雨连下四天就能把菜地冲得什么都不剩,知道农人为了丁税有多愁。” 沈怀信停下话头,他知道的不止这些,可只说这些就已经足以让他知道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而这些是呈不到御前的,便是有那么多行走在外的督察使,这些太过细碎的事也会被筛下来,圣上看不过来,可偏偏这些才是百姓的每一天。 “恒朝将来能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员就好了,慢慢会好的。” 沈怀信转头看她:“会吗?” “当然,朝堂有你大伯那样的官员,有为理想不让步的女大人,年轻学子积极向上,百姓的日子虽难却也能过,并且认定明年一定会比今年好。”乔雅南歪着头笑:“所有人都对明年有期待,这样的国家怎会不好?” 沈怀信听得连连点头,对,一定会好。 “镗镗镗……” 锣声隐隐传来,两人对望一眼,沈怀信起身:“我去看看什么事。” 乔雅南不大想动,应了一声伏倒在膝盖上。 沈怀信朝乔修成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指了指乔姑娘,小孩点点头,那样子就像做了交接一般。 屋里只剩洗碗的水声。 “修成,我们家可能要没钱了。” “恩。” 就这反应?乔雅南抬头看他:“没钱了你就吃不了这么好,也会用不起纸笔,今年也去念不了书了。” 乔修成起身把洗好的碗放回橱柜,闻言回头看她一眼:“你会一直让我念不了书吗?” “不会,这点你要相信我。” “那就等有钱了再念书就是,我现在有书,有笔墨有纸,沈大哥还教了许多,我在家学的不比书院差。”放好碗,乔修成把折起的衣袖放下,坐到她身边道:“姐姐,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很少听到这小子当面喊姐姐,这时候喊这么一声,乔雅南心里那些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都抚平了些,笑了笑,她轻轻应了一声,她气馁,但是这错她不会认。 有脚步声进了院子,沈怀信的声音随之传来:“乔姑娘,快来。” 乔雅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一沉忙起身往外走:“怎么了?” “好事。”沈怀信飞快从墙上拿了斗笠戴她头上,今儿的风有点凉。 乔雅南心头一喜,边快步往外走边问:“含香春的人来了?” 沈怀信虽不想让她失望,但仍然只能摇头:“不是,是别的好事。” 不是啊,乔雅南勉强笑了笑,也就不去想是什么事了,眼下只有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事。 村中心的空地上已经等了不少人,看到两人立刻有人道:“来了来了。” 乔雅南心跳加速,这是专门在等她? “看那里。” 乔雅南顺着怀信指的方向看去,是官差,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对她来说是还有一桩事算得上是好事。 乔昌盛连连招手:“大丫头,快过来。” 乔雅南小跑过去,见桂花里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她一一见了礼。 老族长摸了摸胡子,不着痕迹的看了沈怀信一眼,道:“大丫头,这两位差爷来贴榜,你看贴哪里合适?” 两个衙役也是偷偷瞥向沈怀信:“经大人审讯,人证物证俱全,许满罪大恶极,判流放房陵十年,这会已经上路了。” 流放十年,以乔雅南对这个词的了解,许满永远都回不来了。想到那至今不敢进去的屋子,她把这桩事从心头卸下,福身道:“大人英明。” “大人下令将常信县和许满有关之人悉数盘查,确定只得许满一个人如此胆大包天行谋财害命之举,今后也会多加巡视,务必不再发生此等事。” 乔雅南看怀信一眼,见他一副和他无关的神情便再次福身:“大人英明。” 衙役悄悄瞥向沈怀信,见他没有表示便知这位乔姑娘的话就是他的意思,把这点记在心里,两人一左一右把白榜铺开给众人看过:“姑娘看贴在哪里合适?” 乔雅南稍一想:“桂花里一定要贴吗?” “这倒不是,只是……”衙役的眼神又瞟向沈怀信。 乔雅南还有什么不懂的,也不知怀信披了哪张虎皮,把人吓成这般,她接过话来:“那桂花里就不必贴了,许满的妻儿都还需在这里生活下去。” “姑娘仁义。”衙役当即收了起来,行礼道:“我等这便回去向大人复命。” 里长哪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忙请着人往自家走:“两位辛苦,天还早着,喝杯热茶再走不迟。” “那就叨扰了。” 目送一行走远,乔雅南走到老族长面前:“大伯爷。” “不必多想,这县令大人判的,不服的去敲堂前鼓就是,你不让张贴在村里已经是考虑周全。”老族长看她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只以为她是被这连番的事操心的,扫其他人一眼,道:“回吧,又要下雨了。”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抱对大腿 乔雅南两天没出门了,可这会好几十个人在场,愣是没一个人对她发难,甚至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不多。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沈怀信,是他把许满送到衙门去的,也是他笃定许满肯定得坐大牢,大家不瞎,都看得出来平日里用鼻孔看人的衙役对他有多忌惮。 连县太爷那里都有门路,这沈怀信到底什么来头?莫不是家里也是官爷?看着并肩离开的两人,一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后悔之前没沉住气,和乔雅南说话声音大了点,说了难听话的更是慌乱,这乔雅南不会记仇吧? 老族长人老成精,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出来得太及时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沈怀信看乔姑娘一眼又一眼,解释的话准备得足足的,只等问了。 可他不但没等到,乔姑娘还一进屋就要关门,他顿时急了,忙把门撑住了急急忙忙主动解释:“我本来是想等许满定了罪再和你细说这事,没有想要瞒着你……” 乔雅南正要去换布巾,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你不是扯你大伯的旗子狐假虎威去了?还有别的事?” 这事用狐假虎威来形容还真是贴合极了,沈怀信把藏着的令牌拿出来双手奉上:“你说大伯要省着点用,我用的这个。” 蓝色的令牌看着就不凡,乔雅南借他的手凑近欣赏了一番,看着上边那两个字大概也懂了是起什么作用的,她点点头道:“好东西,你大伯给你的?” “恩。” “看出来你大伯是真疼你。”欣赏完乔雅南又要关门,她身上在放血,得赶紧换。 “乔姑娘。” 门再次被撑住了,乔雅南暗暗磨牙:“还有别的事?” “没有,这个你拿着。” 乔雅南看着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令牌,拿起来敲了他脑袋一下又扔回去:“你当这和你的荷包是一样的东西?自己收好。” 正欲关门,见怀信手又伸出来了她眼睛一瞪:“再堵门试试?” 沈怀信不敢,人还乖巧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门在眼前关上他笑了起来,乔姑娘好像有精神些了。 事实也是如此,气馁的感觉仍挥之不去,但是乔雅南确实打起精神来了。大伯爷身为族长,不知替她扛下了多少人言和压力,可就算这样也仍在维护她,就冲着这一点,她也要把这事好好解决了。 裤子仍是弄脏了一点,乔雅南叹了口气,拿出一条干净的更换。她真是好没本事,卫生巾那玩意儿整不出来,还挣不到钱,不,她不止没挣到,还把本金全亏进去了! 越想乔雅南越觉得自己真是白白多活了一辈子,往床上一躺扯被子盖住脸,心想: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会就是抱对了怀信这条大腿吧?那也太没出息了…… 其实她挺想这么没出息的,乔雅南叹了口气,可惜啊,自尊心不允许。 自我打趣一番,乔雅南心情又好了些,见雨声都没遮住小修齐的哭声,她掀了被子起床先顾眼下。 雨天黑得早,晚饭也就提前吃了。 乔雅南慢慢夹着饭往嘴里送:“若这事真黄了,答应给的钱我会如数付给他们,便是会欠一部分,以后也要慢慢还上。” 沈怀信点头,他料到了乔姑娘会这么做,也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修成到底年纪小,他不解:“为何?这买卖就算真黄了他们也没有损失什么,还分到了定金,为何你要承担这事未成的后果?若没有你他们定金都得不到。” 乔雅南笑着扒动碗里的饭粒:“一个村的凝聚力就来自于这一次次的遵守承诺,一个人是不是说得起话,做得起人,也在于他是不是说到做到。自私一点,我们是可以夹着尾巴做人,甚至离开这里,可乔氏一族走不了。桂花里的人会把对我不信守承诺的怨气发泄在他们身上,首当其冲的就是大伯爷,他可能以后再不能当里长,乔家也会失去在村里的话语权。你还小,不知道在生老病死的地方失去这些对宗族有多大影响,如果这一切的源头是因我之故,那我不成祸害了吗?又怎么对得起回桂花里这些日子他们对我的善待。” 乔修成确实不知,但是只听姐姐这么说就窥见一二,也才知晓,原来信守承诺这么重要。 “这几日我在外走动得多,明里暗里不少人抱怨,但是乔家少有人说话,包括那位二姑奶奶。”沈怀信终于看不下去她扒拉饭粒,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修善说大伯爷特意去警告过她,更不许她过来闹你。乔家人确实在维护你,这样的族人也值得你维护。” “怪不得,我还说她这次怎么会这么安静。”乔雅南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歪头笑了:“怎么有种你完全打入了乔家内部的感觉?瞧着比我都像个乔家人了。” 猝不及防的话让沈怀信心虚的转开头去:“吃饭,饭菜都凉了。” 又是一夜的雨,到第二天下晌才停下来,但天仍是黑压压的。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沈怀信抬头看着天空道:“怕是还有雨。” “恐怕是。”乔雅南附和:“不能再这么下了,稻子都要倒田里了。”23sk. “二叔也这么说,他说往年这时候没这么多雨水。”沈怀信看向乔姑娘,二叔看天吃饭,了解这些是正常,可乔姑娘怎么也懂? “沈大哥,雅南姐,你们在吗?” 是山子,沈怀信扬声道:“在家。” “有人骑马进村里来了,是那种大马!”山子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比划着高度:“他说找雅南姐,我爹带去大伯爷家了,我赶紧来给你们报信。” 找她的?乔雅南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是我大哥吗?” 山子想了想,摇头:“那人年纪看着不像,而且他若是你大哥,那肯定见面就说了啊,这都回到宗族了,但他没说。” 除此之外乔雅南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会来找她,想不到她就不想了,转身进屋:“我去换身衣裳准备见客。” 沈怀信打发山子再去探消息,自己也回屋换了一身,然后去把水烧上了。 没让两人等多久,山子兔子一样跑进来:“大伯爷带着往这边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范管事 是大伯爷带过来,不是二叔! 两人对望一眼,乔雅南把凳子摆好,再次在心里琢磨来人是谁,难道爹娘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故旧是她不知道的?此番是听闻他们姐弟落难解救他们来了? 不着调的想着这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乔雅南看向门口进来的人,搜遍记忆,她确实是不认识此人的。 “大丫头,这是品香坊的范管事。”老族长的声音远比往常高亢:“范管事,这就是乔雅南,桂花买卖这摊子事就是她在管。” 乔雅南看向范管事,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落落大方的微微倾身见礼:“范管事。” 那人回礼:“姑娘这气度瞧着和这屋子真是不般配。” “屋子能让我免于日晒雨淋有栖身之地,气度说没也就没了。”乔雅南礼让他坐下,要请大伯爷坐时他摇手:“我去灶屋歇歇,你们自去说事。” 知道大伯爷是不想摆个辈份在这里她不好议事,乔雅南告了声罪:“范管事请坐,我去倒水。怀信,你先帮我待客。” 沈怀信看对面范管事一眼,点头应下。 乔雅南进了灶屋,见水正好开了,她拿出茶叶泡茶。 老族长走近了低声道:“他在我那里什么口风都未漏,只说是来做这桂花买卖的,至于为何从含香春变成了品香坊,他未说。” “知道了,我来谈。”把开水倒进碗里,乔雅南端了一碗给大伯爷。 老族长接了,提醒道:“卖哪家都是卖,含香春失约在先,此事是我们占理。” “乔雅南点头应下,用盘子端着三碗茶出屋。 “小地方,只得一碗粗茶待客,范管事莫嫌弃。” 范管事接过碗来,看着碗中茶叶虽有沉浮,水面却无晃动便笑了,这得是练过的。 乡下的凳子坐得屁股疼,范管事把茶碗放到地上,挪了挪屁股抬眼看向对面的姑娘。 同样的凳子,她却只挨着坐了前边一半,腰挺背直,眼神熠熠,嘴角微微上扬着,对上他的眼神笑容更大了些,道:“品香坊鼎鼎有名,不知范管事来此是为何事?” 范管事笑了:“你不知我为何而来?” “我当然希望范管事是为桂花而来,只是一不曾和品香坊有过交易,二不曾打过任何交道,三,桂花花期已至,没有哪个香粉铺子会在此时才定香料,尤其还是品香坊这么大买卖的铺子,所以我不敢想得太过美好,免得失望。” “不必失望,我确为桂花而来。” 乔雅南心下疑惑:“可和我们定下交易的明明是含香春,为何来的却是品香坊的管事?” “有些事乔姑娘不必打听得这般清楚,是卖给我品香坊还是含香春,对你来说当并无区别。”范管事笑:“不过乔姑娘也不用觉得我范某是为含香春来做这事,我们两家关系并不好。” 乔雅南突然沉默下来,再开口时问得奇怪:“我想知道,买入这些桂花对品香坊可多余?” 这个问题…… 范管事看了沈怀信一眼,低头笑了笑,道:“品香坊新打通了一条商线,所需香料大增,刚才我在老者家里看过他们摘的桂花,质量极为上乘,若桂花里的桂花皆有如此质量,倒是正解了我所需,并且品香坊愿和桂花里签下长期供货文书,当然,绝不止一千钧。”m.23sk. 沈怀信看他一眼,眉头微皱。 乔雅南起身一福:“这是桂花里的幸事。” 范管事摆摆手:“在商言商,得验过货这话才算数,若方便我想现在就去,没有准备之下看到的当会更真实。” “桂花里经得起检验,范管事请稍等。”乔雅南快步进了灶屋,和听了全部对话的大伯爷对望一眼,什么都不必说,扶着他往外走,一行几人先去了离得最近的兴叔家。 乔昌兴不在,兴婶娘听到动静出来看到陌生人就想躲,但是老族长在,她不敢,低头行礼后站在台阶上不知所措。 乔雅南走过去替她挡住陌生人的视线:“范管事来验货,桂花是全部放在堂屋了吗?” 是来收桂花的!兴婶娘握住她的手臂连连点头。 “带我们去看看。”乔雅南按了按她的手轻轻推了推她,回头道:“就在堂屋,范管事里边请。” 范管事背着手率先进屋,满室桂花香熏得他连打喷嚏。 乔雅南把胆小的兴婶娘支进灶屋倒茶,看着屋子里搁起来的四个簸箕里装得满满的桂花,这些日子熏下来,她已经不知道桂花香是什么味了。 范管事捂着鼻子抓了一把桂花走到堂屋门口细看,花朵大,饱满,应该是放了些天了,看起来没那么新鲜,但品相仍是好的。 乔雅南也抓了一把在手里看,兴婶娘不管什么活儿都做得漂亮,一根杂草杂叶没有,连梗都少,希望范管事不要把这当成标准。 “再看看别家的。” 乔雅南没有二话,他指哪间屋子就带着去,想看哪家就带着看哪家,便是去了一户家里没有女人的,摘的那些桂花太碎了些,她也任他看,不做半点推脱。 从屋子里出来,乔雅南问:“范管事还想看哪家?” “不必了,连这家都敢给我看,我相信没看的那些当不会比现在这家更差。” “范管事要看的是桂花质量,我自是不心虚,没摘好是技术问题,以后会让他们注意,而且这样的是极少数,这点范管事看下来应是知道的。” 这倒确实是,看了这么多家,也只看到这一家品相这般不好的,范管事朝身后招手,影子一般跟着的小厮把钱袋送过来。 掂了掂,范管事递给乔雅南:“你们和含香春定下的是一百一十一文一钧,价位倒也合适,我就不和你议价了,就按这个来。依品香坊的规矩先放一半定金,剩下的交货确定数量后一并交付。这是五十五两,你过过秤。” 完全是有备而来啊,乔雅南笑了笑,接过来交给大伯爷。 老族长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这么多银子啊:“我拿回去称,这位小哥你跟我来。” 小厮跟了上去。 范管事走到门前的桂花树下,攀着树枝细看:“天气不好,车队走得慢,估计得后天才能到。东西都带齐全了,你们只管把花看好,别捂坏了。” “范管事放心,都小心着。” 第一百三十章 我不认可 范管事回头看向并未因这桩买卖做成而露出欢喜之色的姑娘,又看看穿一身旧衣裳神情却安然的另一个,神情不明的笑笑,道:“我需得赶回府城,那小厮留下等车队过来,劳烦姑娘给他安排个住处。” 付了一半的银钱了,留下人看住货物是情理之中,乔雅南应下:“范管事放心。” “这便告辞。” 乔雅南微微倾身:“慢走。怀信,你帮我送送。” 沈怀信看她一眼,心下略有些不安,此时却也只能应下,引着范管事往村外走去,想着乔姑娘刚才的神情他加快脚步。 那范管事却似是突然发现了桂花里的美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慢悠悠的走着,他想催,却又因为此时全村皆知收桂花的来了,明里暗里注视着他们而不好开口。 老族长和小厮从那头迎面而来,没见着大丫头,老族长疑惑的问:“沈小子,大丫头人呢?” “范管事要走,我替乔姑娘送送。” “这么着急?”老族长当即拦阻:“这一通忙活,喝杯粗茶再走不迟。” “对,我那马儿还留在你们那了。”范管事看了皱眉的沈小子一眼,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天看着随时会下雨,趁着还没下我得赶赶路,老伯的好意心领了。青松,去牵马。” “是。” 范管事朝着老族长拱拱手:“此地不愧桂花里之名,桂花确实极上乘,以后说不定还常有打交道之时。” 再次得了这话,老族长大喜,连忙回礼道:“那真是桂花里之幸。” “乔家养了个能干的姑娘。”范管事笑了笑,背着双手往村外走去,这次步子倒是迈得快了。 出村走远了些,范管事停下脚步笑眯眯的道:“不错呀,沈小子!” “小舅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故意亲自来一趟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乔姑娘?还是故意留个尾巴给她抓?”范世钦点头:“对,那我还真就是故意的,你替她做了什么我自然得让她知道,不然她还道自己有多厉害,被含香春耍了,还有品香坊来接这买卖。哼,生意要这么容易做,那就该遍地是做买卖的人了,何必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靠天吃饭。” “可她敢想,也敢做。”沈怀信完全不为这番话所动:“在她说要这么做之前,我没想过,在她付诸行动之后,我才开始想这件事的可行性,甚至想到,若有的地方盛产玫瑰,丁香甚至某些木材香料,是不是也可以卖这些来让当地的百姓多赚几个钱?我不知道含香春为何要失信于她,可这件事乔姑娘做得没有一点问题,有问题的是含香春。小舅,你不能因为含香春失信从而否定乔姑娘这个人。” 范世钦扬眉,他有些意外,还以为心高气傲的大外甥听了那番话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却引出这么一番话来。 拍了他脑袋一下,范世钦笑骂道:“就算含香春不是东西,她轻易相信对方就有理了?偌大个买卖,货源要真出了问题怎会临到桂花都要进入花期了才更换。他含香春做人有问题,做买卖的脑子没问题。都会用自己来衬托她了,看出来是长进了。”23sk. “这次的事对她打击很大。”沈怀信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我很担心她今后会因为这件事不那么敢想,也不那么敢做了。” “你知道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最大的长进是什么吗?” “什么?” “是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却能平静的接受来自外人的帮助。”范世钦笑:“在她问出‘买入这些桂花对品香坊是不是多余’这个问题时,她就知道了我是你搬来的救兵,所以她要确认这些桂花对品香坊来说是不是负担。在接到你的信时我是有些看不上她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自视甚高,以为自己能做到这样一件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事。来的路上我都想好见面后要怎么嘲笑你一番了,就你这眼神,还敢和你大伯去叫板?” 听小舅这么一说,沈怀信才知道那么早就漏馅了,但是前面不过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乔姑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至于小舅后面质疑的那几句,他不在意,只听这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后面还有,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 范世钦气笑不得,还真就不乐意顺着他的心意来:“连我都不认可,你还想沈散培能认可她?” “她才从闺阁中走出来,小舅,给她一点时间。” “你倒始终对她有信心,心都恨不得掏给她吧?我怎么瞧着她对你并无那份心思?” 沈怀信哼哼两声,小舅说这一大堆,只有这句话踩到了他的痛处,乔姑娘待他,有时候瞧着和对修成也无区别。 范世钦本是打趣,这一看他的神情顿时就不高兴了:“竟然还真是?这姑娘眼睛是不是不大好使?就我大外甥这样的她还能忍住不动心思?” “小舅,你刚才还说不认可。” 范世钦大手一挥:“这和我认不认可没关系,你天天在她跟前晃,就你这长相,就你这家世,她没看上不是眼神不好是什么?” “她要是看上我了,小舅你是不是就认可了?” “两回事。”范世钦眼睛一瞪:“当然不认可。” “……”沈怀信朝不远处等着的青松招手,接了缰绳塞到小舅手里:“不送了。” 范世钦气笑不得,手痒痒的还想敲他几下。之前他觉得怀信是贪新鲜,见着一个和京城的姑娘不一样的才动了心思,便是上次就听他说了多少好听话也没放在心上,该提醒的提醒了,该到他回去的时候也就回去了,这方面他一百个放心,任他再天纵之才也别想翻出他大伯的五指山,最后就算大外甥在这里真做了什么糊涂事自己也能收拾干净。 可见着人他就知道自己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也小看大外甥了,这姑娘被教得很好,身在陋室气度却从容,观她行事,是个能担得起事,也极有主见的人,像极了他姐。 像极了他姐啊,范世钦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正因为像,才不能让他继续留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到疑点 翻身上马,范世钦居高临下的看向大外甥:“别昏头。” “我知道眼下对我最重要的是大考,小舅放心,我心里有数。” “臭小子。”范世钦笑:“银子用完了没?要不要小舅给你点?” “不要,够用。”没忍住,沈怀信又炫耀上了:“乔姑娘不乐意我乱花钱,把我的荷包收走了,我要买什么得找她要钱。” “就这你还骄傲上了?这点出息!”范世钦踢马就走:“我对她更不认可了!” 沈怀信只当没听到,见他终于走了转身就往家赶,乔姑娘肯定生气了! “公子。”青松忙追上去。 沈怀信想起来他的存在,稍一想,道:“这两天你歇在老族长家里,就你们放马那家,自己过去。” “是。” 沈怀信对他不甚信任,小舅身边的人都过于机灵了:“记住,你是品香坊管事身边的人,和我无关,也不许瞎打听,不许拿府城那套来对付桂花里的人。” 青松满口应下,他反正有耳朵。 沈怀信跑着回家,忽有所感,一抬头就看着了在屋顶上坐着的乔姑娘。 乔雅南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笑笑,朝他招招手。 沈怀信心下忐忑,看不准乔姑娘到底有没有生气,乖乖的爬上去,摸了摸瓦片不赞成的道:“还没干透。” “这里干了。”乔雅南拍了拍自己坐的正脊。 沈怀信走过去,见她仍和以前一样伸出手来拉他,心里更拿不准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了,可他又总觉得这事在乔姑娘那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顺着她的力道过去,沈怀信正欲转身坐下,抬头就见到了眼熟的地方,那里,他刚刚才去过!这里虽然离着村口远,但是地势在村里算高的,站在屋顶上基本能把全村收在眼底。 “乔姑娘……” “你看那边。”乔雅南双手托腮,抬了抬下巴指着对面的山。 沈怀信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漫山遍野的金黄桂花都摘干净了,山上开出来了路,有的树枝还攀断了,被雨水洗过后湿漉漉的样子让他觉得颇有些凋零。 “它们在树上盛放的时候能造就美景,下树了还能帮我们增加收入,真是好宝贝。” 沈怀信看向她,欲言又止。 “想问我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乔雅南笑:“你忘了,我去府城时曾让我带一封信过去,信封上有范世钦三个字。才见到他的时候没多想,只以为是含香春因为什么原因把这桂花转卖给了品香坊,但他说两家关系不好,又自称范某,而且作派和语气都不像个管事,我就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天下同名同姓者众,若只是同姓,乔姑娘应该不至于起疑才是。 “谢谢你啊,怀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桂花里和品香坊各取所需。” 乔雅南笑着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想,我是走了什么好运,才会一出门就遇上你这么个大好人,又把你带回来这里,帮我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没有你,我好像什么事都办不成。” 沈怀信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怕乔姑娘否定自己。 他转身面向她:“乔姑娘这话我只认一半。”23sk. “你当我是在和你说客气话啊,还认一半!”乔雅南转过头来,看到他此时的神情愣住了,这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被他小舅骂了? “含香春的管事来谈买卖时我全程都在,你没有发现含香春有问题,同样,我也没有。你在闺阁长大,少有和外人打交道的时候,没有发现问题情有可原,可我长年在外走动却也没能发现有异,甚至至今不知问题出在哪,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并没有师长所说的那般聪慧。” “我还只怀疑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你倒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了。”乔雅南失笑:“你便是要安慰我也过分了啊!” 沈怀信摇摇头:“不是安慰你,我确实至今未想明白含香春为何要这么做,是让你吃个了闷亏,可他不也损失了十两银子?就算对他来说十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又有何理由要和你过不去?” “我也想不通,若说是因旧事,可那事早就体体面面的了了,我娘过世时他们还送了礼金来,没道理现在突然想起来要针对我。” “你家和含香春有旧?”沈怀信很是意外。 乔雅南沉默片刻:“和我爹一起葬身火海的,就是含香春一批要送往北边去的胭脂水粉。为了陪他家这一大笔,我娘不得不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宅子也沽了出去才勉强凑够。但要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更说不过去,当时含香春的东家看我爹人都没了,剩我们孤儿寡母,我娘还挺个大肚子,主动让我家少赔了一些,就那次少的钱都远非卖桂花的这点钱可比,更没有借着这百十来两针对我的必要。” 以沈怀信从小舅那对含香春的了解,那一家子从老到小都绝不是这样的好人!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按捺下这个疑惑道:“我小舅说,他们这样的大买卖绝不会临到花期才更换货源,若有问题定是早早就换了。” 乔雅南脑中灵光一闪,双手一击站了起来:“所以那管事不是含香春的?” 沈怀信吓得连忙扶住她,在找不到含香春这么做的理由后,他就猜那人是不是压根就并非含香春的管事,是有人针对乔姑娘设局害她来了,但不是含香春,只是这点得让乔姑娘想到。 “对,对,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要从府城带着一筐铜钱过来,十两银子带身上不是方便多了?小老百姓之间交易确实是铜钱,但含香春那么大个买卖,用银子交易才是正常。就像你小舅这样,用银子交付才是他们会有的思维。” 乔雅南说得手舞足蹈,沈怀信看得提心吊胆:“有道理,我们下去说。” 想到这个可能,乔雅南完全停不下来,边顺梯而下边道:“还有,我还想起来一件事,那个管事一直在摸嘴巴上面那一块,怀信你记得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找到疑点 沈怀信一心二用,边听她说边看着她安全下去,然后自己一滑而下:“对,好像是如此。” “那管事看起来三十多岁,我记得这个年纪的管事很多都会在这里留个小胡子。”乔雅南越说越兴奋,在嘴唇上方比划了一下道:“他没有,但他又经常在摸那个位置,有没有可能以前他是留了胡子的,有摸那一小撮胡子的习惯?” 这一点却是沈怀信没想到,也没注意的,仔细一想,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家的下人在提拔为管事之前,就算年长了也不会留胡子,成为管事之后,便是不到三十也会留,就嘴唇上边这留一圈。” 看着怀信比划的地方,乔雅南连连点头:“对对,我家以前的管事也是这样,宋姨家也是,这个管事绝对有问题!” 连着数天的雨赶走了暑意,凉风习习,沈怀信带着还在兴奋的人往屋里走,边道:“还有那一筐铜钱,怎么想都有股羞辱的意味,你们家在府城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想想。” 沈怀信悄悄松了口气,太好了,乔姑娘的心思完全到别的事上去了。 “我爹娘都是与人为善的人,要说他们这些年帮过谁我能说得出来,要说他们得罪了谁,我想不到。”乔雅南在火塘边坐下:“我想去府城一趟,这事要不弄清楚我都睡不着,憋得慌。” “什么时候去?”沈怀信抓了些树叶把火点上,如今他做这事已经颇为熟练了。 “等桂花这事了了就去,我等不了。怀信,你帮我把那管事画出来,画两张,一张没胡子,一张有,我拿去给宋姨和含香春的东家认认。” 画人没问题,可是去含香春…… “你能见到含香春的东家?” “能想到办法。”乔雅南哼笑一声:“我得让含香春的主子知道,有人打着他们的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我不信他们能不管,到时我再把这画像往他们面前一递,以他们的本事,不比我去找这人容易?” 这倒是,招牌越响亮越在意名声,他们自己怎么做人是一回事,这招牌不可能去给别人败坏了。便是沈怀信不信任含香春,这一点他还是认可。 “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打算回家吗?” “不回。”沈怀信想也不想就道:“我爹再不是东西,可我要是因此做什么就是不孝,是忤逆,那我何必去他跟前受气,自有能收拾他的人去收拾。” 乔雅南感慨:“大伯是好用。” 沈怀信看着她笑,大伯在小舅眼中狐狸成精,同僚眼中一百个需得提防,先生眼中不教他好东西,但是在乔姑娘这里始终只有一个评价:好用。 虽然是实话,但是说得这么顺嘴且没有负担的也只有乔姑娘了。 “那我更不会同意你随我前去了。” 沈怀信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乔姑娘……” “你大伯肯定教过你为人处事不要授人把柄。”乔姑娘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恒朝的官是怎么做的她不知道,但既然是同样的文化,她村官的经验在这里就同样用得上:“别人才不会管你爹是怎样的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过门不入就是不孝,到那时这就是攻讦你的利器,而且进城容易,出城未必吧。” “我有督察令。” “那你上回怎么不用?” “……”他拿在手里两年了,就在常信县用过一回,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督察使,非到必要不想用。 可是:“这次没有徐老爹给你驾车,你要怎么去?” “我之前就和兴婶娘打听过,县里有车马行,他们除了可以租赁马车,还可以租用他们的车夫,并且每双数日会有马车前去府城,若人数多,分摊的钱就少,若人少,分摊的钱就多,若凑不上人数,也可以改到下一个双数日,我可以去坐这个。” 沈怀信哪可能让她去受这个罪:“他们晚上不会投宿,车厢还逼仄,你会难受。” “我不会这点苦都吃不了。” 沈怀信仍是一百个不同意:“车厢快做好了,要么我和你一道前去,要么让青松跟着你往返,他会驾马车。”???.23sk. “青松?你小舅那个小厮?他不用押送桂花吗?” “车队是小舅自己的,都是自己人,不押送出不了乱子。” 乔雅南也就不逞强,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她当然也不愿意去和一堆陌生人挤,那一路都得提心吊胆。 “镗镗镗……” 熟悉的锣声又起,两人对望一眼,乔雅南笑:“多半是要说桂花这事,我就不去了。” 沈怀信起身:“我去一下,家里不能一个都不到场。” “你把斗笠戴上,这天感觉随时会有雨。” “行。” 听着脚步声远去,乔雅南看着跳跃的火苗抱膝想着今日种种。 范小舅应该是借机来看怀信的,不然一个一百多两的买卖,派个管事来也就够了,他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可见外家对怀信很是要紧。来了后却也没将人带走,态度还非常温和,怀信是怎么说服他小舅的? 乔雅南摇摇头,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转而想另一个问题:挖这么个坑给她跳的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爹娘都不在了,什么恩怨还能寻到他们姐弟头上来? “哗……”酝酿许久的雨终于落下来,乔雅南跳起来,抓了纸伞往外跑。 大家照常聚集在村里最大的那棵桂花树周围,里长刚把话说完雨就下来了,可这也泼不灭大家的喜悦之情,抓着沈怀信问这问那。 山子眼尖,最先看到乔雅南,立刻大声喊:“沈大哥,雅南姐来接你啦!” 沈怀信心头一跳,回头看着一手打伞,一手提着裙摆的乔姑娘缓缓走近,心跳如雷。 “还得是大丫头会心疼人,这一下雨就赶紧送伞来了。”乔昌盛打趣着,边把沈怀信从人堆里推出来:“你们也是,这点眼色都没有,人家都来接了还不放人啊?” “那必须得放啊!”有人哈哈大笑,还推了沈怀信后背一把:“小沈先生你赶紧走两步,这慢吞吞的。” 沈怀信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在一众人的起哄声中奔向乔姑娘。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雨中并肩 矮身钻到伞下,沈怀信满腹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发现哪一句也表达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应该叫你穿上蓑衣的,只戴斗笠哪够。”乔雅南非常不见外的把伞柄递过去,油纸伞太重了。 得了提醒,沈怀信想着的却是下雨出门绝不穿蓑衣,找着机会他要把家里的蓑衣烧了。 想着刚才她在雨雾朦胧中提着裙摆缓缓走近的画面,沈怀信的胸膛仿佛揣了只兔子,一跳一跳的随时都能蹦出来。他在书中见过这个画面许多美丽的描述,也读过许多和雨和美人有关的诗句,可真正发生在眼前他才知道这样的画面有多美。 他也想写文章写诗了。 乔雅南朝那边淋雨淋得开心的一众人挥挥手,抓着伞柄的下端转身往回走:“能看到他们这么开心真好。” 沈怀信看她一眼,突然就想起小舅说的那句‘对于骄傲之人最大的长进’,他当时虽然没反驳,心里却认为关非小舅说的那般,他觉得那样的乔姑娘是自伤了的,她是放下了自己的骄傲来做成此事。可现在看乔姑娘脸上的笑容这么舒展,他好像才是错的那个。 “你把斗笠摘了,水都滴我身上了。”乔雅南边小心的避开水坑边抱怨:“秋天怎么会这么多雨,不是应该秋高气爽吗?” 沈怀信把斗笠取下拿在手里,伞不着痕迹的往那边倾斜,听着这絮叨的话竟也觉得可爱:“应该过了这阵就好了。” “可别这阵了,在我出门前就停下来吧,不然路不好走。” “若天气一直不好你就晚点再去。”拉着她绕开那一片水洼,沈怀信道:“我让青松留下来。” “心里总装着这事,我难受。”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小沈公子。” “知道你心里难受。” “所以我哪里还能晚点去,要不是桂花这事还没了,我今天就动身了。” “我还没把那管事画出来。” “对,你提醒我了,回家就赶紧给我画。” “不急,我得回想一下他长什么样。” “你猜我信不信这话。” “……” 执伞并肩走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扯着闲篇,什么买卖,什么烦忧,这一刻悉数抛之脑后,安享眼下这片刻清闲。沈怀信头一次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他一点也不着急回家。 “鞋袜都湿了。”乔雅南嘟囔,出门得急,忘了要踩上木屐了。 沈怀信把伞收了靠墙立着,闻言低头看她鞋子一眼,又见她衣袖仍是湿了些,忙道:“我去打水,你快去拿衣裳。” “我打好水了。”从屋里出来的乔修成看着湿透的沈大哥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看都是他更需要先换衣裳。 乔雅南显然也看到了:“你先去,我回屋换一身就行。” “寒从脚入,你泡泡脚,先去把衣裳换了。”这方面沈怀信一点都不好说话,不等她拒绝快步去了灶屋。 乔雅南也就不矫情,进屋换了衣裳,把湿哒哒的鞋袜脱了踩着鞋子拉开门,热气腾腾的水就放在门口。她搬进屋,把冰凉的脚丫子泡进去满足的长长出了一口气,舒服。 九月初一,寒露。 雨似是终于下够了,太阳破云而出,沾着雨水的花草树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视野都亮堂了,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乔雅南吹着纸上的墨迹往外走:“怀信,你在哪?” “这。”沈怀信从后院进来:“怎么了?” “帮我跑一趟县里,把这些买回来。” 沈怀信接过来一看顿觉不解,看向脸色好多了的人:“全是药材?修成不舒服了吗?” “我好得很。”乔修成闻言从屋里探出头来,不忘解除另一个的嫌疑:“小弟睡得很香。” “不是用来治病的,你买回来就是,让药房全部磨成粉。对了,再买点芝麻。” 沈怀信点点头,伸出手去:“给钱。” 乔雅南拍了他手心一下,把荷包递过去:“只有二两银子,别大手大脚。” 沈怀信看看纸上要买的那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讨价还价:“多给一两,我再买点肉回来。” “少来,我算过了,就算再买些卤肉也有剩。”乔雅南哪能让他如意:“这钱我的,给我省着点用。” “那从我的钱袋里拿一两银子用。” “你要买什么?” “还没想到。”沈怀信抛了抛轻得吹口气都能飘走的荷包:“身上只带二两银子特别没有底气。” “你现在不是京城的沈家公子,是桂花里的小沈先生,二两银子很有底气了,等闲百姓身上哪能揣上二两银。” 沈怀信说不过,虽然没能要到钱,但是心里美滋滋的,把纸折好塞荷包里,道:“那我现在就去,早去早回。” 乔雅南稍一想,点头:“也行,不过你小舅说车队今天能到,要是没走远遇上了你就折回来,这事要紧。” “知道了。” 说着沈怀信就要去牵马,乔雅南又叫住他:“去添件衣裳,骑马的话风还是有点凉。” 沈怀信乖乖的进屋拿了件外衣穿上,这是天凉后乔姑娘拿大哥的衣裳让兴婶娘帮着改的。在桂花里呆得越久,不想回京的念头越甚,他知道这样不对,也一定会回去,可自从有了这样的念头,他就无法把它从心里连根拔走,他太喜欢眼下这样充实的生活了。 乔雅南抱着小修齐去了兴婶娘家。 兴婶娘接过小修齐就不撒手:“咱们修齐怎么这么白净呀,太招人喜欢了。” 乔雅南乐得轻松,没大没小的调侃:“这么喜欢你再生一个。” “这样白净的我可生不出来。”兴婶娘逗弄着小修齐,小修齐也很给面子的咯咯直笑,两人笑成一团。 笑着看了会,乔雅南道出来意:“婶娘,你家里有多的豆油吗?” “你要?你家不是吃猪油的?豆油和猪油可没得比,再好的菜炒出来都有股味。”兴婶娘想到什么,也不笑了,小心的问:“别人知道你家天天吃猪油说闲话了?” “这个当口谁会说我闲话。”乔雅南笑:“我有别的用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上怀信? 兴婶娘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也是,现在大家都生怕得罪你了卖桂花没他们的份,尤其是二姑。” “被她欺负过?” “你应该问乔家的媳妇几个没被她搓磨过,都可不喜欢她了。” 上边有一个这样的长辈确实糟心,乔雅南点点头:“那样的人最欺软怕硬,你越怕她她越可着你欺负。” “那我就是怕她呀,看到她的影子就想躲。” 乔雅南也没办法了,顺着她道:“那你就躲着点。” “我都不出去。”兴婶娘又问:“你要豆油做什么?” “做好吃的。” 兴婶娘不赞成的皱眉:“豆油有味道的,你别浪费了好东西。” 乔雅南只是笑:“我做来试试看。” 兴婶娘不好再劝,把小修齐放回她身上,去屋里抱了个陶罐出来:“小半罐,够吗?” “够,试过如果能用我就去县里多买些回来。” “对,小沈先生会骑马,去县里快。” 乔雅南笑得不行:“婶娘你不是叫他小沈的吗?怎么也改成小沈先生了?” “别人都这么喊,我就叫不出小沈了。”见小修齐笑得实在可爱,兴婶娘没忍住又抱了过去,边逗弄他边道:“修正天天在家小沈先生长小沈先生短的喊,有一回听我叫了小沈还不高兴了。” “看出来了,他如今比我在村里受欢迎。” 说到这个兴婶娘想起一件事来:“修正说他们踢蹴鞠的时候有姑娘来看,还有人想和小沈先生搭话,你得把人看紧点,姑娘里边也有胆子大的。” 还有这事?乔雅南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怀信生就一副好相貌,好球技更让他意气风发,也就是在这小地方,在京城说不定多少姑娘去蹴鞠场就为了看他。 兴婶娘还在絮叨:“也不怪她们,以前她们哪见过这样的男子,长得好,品性好,识文断字不说家世还好,虽然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也不能仗着他待你好就不把这些当一回事,有的人,心坏着呢!” “我知道他是万里挑一的好。”乔雅南一边和婶娘唠着家常,一边分心想着怀信这个人。 她不是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早熟,中间曾一度想过怀信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虽然她不算什么大倾城美人,可这吹弹可破的皮肤也算有可取之处,这也是她等闲不愿意出门的原因,一出门就总被人盯着瞧。 可怀信表现得实在不像有那个意思,除了偶尔因她没把握好分寸的话脸红一下,平时相处得就像自家人。 其实也不奇怪,那种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最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也很难会任性去做一件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事。所以她坦然接受这段萍水相逢的缘份就好,等他回京了,这缘分也就尽了。当然,以怀信的为人不会少了书信来往,可也仅此而已。 闲时看过他写下的那些东西,完全是学术派头,只看那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就知道他每一天都没有虚度。这也是她能坦然的原因,怀信帮了她非常多,而他在这里也有所进益,算得上双赢。所以她才说,等他回京,他大伯一定会大吃一惊。 京官啊,乔雅南在心底感慨,离着自己的生活好远好远。 “发什么呆呢?”兴婶娘嗔怪的拍她一下。 “在想你刚才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这可难不倒一心二用修炼到家的乔雅南:“说乔燕总往我家跑呀,放心,我记着婶娘的提醒了,她下次来我就好好观察观察,看是不是像婶娘说的那样全里的姑娘都看上怀信了。”m.23sk. 见她是真听着,兴婶娘立刻就高兴了:“你上心就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们加起来都比不得你一根手指头,小沈公子哪能看得上她们呀!” “婶娘说什么都对。” 难得有个人听她说话,还什么都顺着她说,兴婶娘笑得眼尾纹路都出来了,她回去时见她抱着孩子不方便,干脆帮她把豆油送过去。 车队差不多午时进的村,‘镗镗镗’的锣声敲得又快又急,很快全村都沸腾了。 乔雅南坐在大门的门槛上没动,满心都是尘埃落定的感觉。 新时代的村官当久了,让她误以为那些经验在这里也可行,却忘了就算在新时代,换个地方也有可能水土不服,更不用说是换了个时空,她应该先顾好自己,有余力再去想别的。 这接二连三的教训呀,都快把她打懵了。 “青松见过乔姑娘。” 乔雅南奇怪的看向出现在门外的人:“车队不是到了吗?你怎么过来了?” “这买卖乃品香坊和乔姑娘所定,之后的一切事宜自是需得和乔姑娘交涉,所以小的前来请乔姑娘。”青松进了院子,从怀里拿出纸张打开:“还有这买卖文书,需得乔姑娘签字画押。” 乔雅南这才想起来,和品香坊这买卖还完全停留在口头上。这可真有意思,什么手续都办齐全了的不见踪影,什么都还没签的车队已经到了。 “品香坊一定会生意兴隆。”乔雅南起身接过文书看了看:“你稍待。” “不急。” 乔雅南看向圆脸圆眼,笑起来整个脸庞都上扬着的青松,年纪不大,行事已经这般有章程,看出来范小舅是在把他当大管事培养了。 回到屋里,乔雅南拿出含香春那封文书一字一句比对,大致相同,也就是说那人没有在这文书上动手脚,是个懂行的人。 签字按好手印,她抱起刚哄睡不久的小修齐对另一个道:“把书放放,瞧瞧热闹去。” 乔修成回头看她,他想去,可他也知道埋头读书更重要。 “了解这些事对你也有助益,没见你沈大哥还得特意来了解这些。” 乔修成如今对什么都会的沈大哥服气得很,闻言真就将书放下来,起身拿起小被子裹到小弟身上,见姐姐两手不空,把文书拿上出去给了青松。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欢喜美事 路上还是泥泞,乔雅南小心走着,边道:“在桂花里呆了这两天可还习惯?” 青松笑着回话:“呆得很舒服。桂花里的人很是和善,邻里关系也好,不像有的地方,吵架打架都是常有之事。” “吵架肯定有,只是大概关起门来了,没让你见着,打架倒确实少见。”乔雅南笑:“有了这笔收入大家的日子更好过了,关系也就更和睦,多谢品香坊。” “一桩好买卖就该这般皆大欢喜。” 真会说话,一个下人都有这水平,怪不得品香坊能后来居上抢走含香春的生意。乔雅南笑了笑,朝人头攒动的地方走去。 “大丫头,快快,来这里。”乔昌盛一直留意着这边,看到她连连挥手,看到青松在她身边忙迎上来:“刚我爹还说不见你人,原来是去了大丫头那。” “品香坊这买卖既是和乔姑娘谈的,后边的事自然都得她到场。”青松接了话,转头又朝乔雅南道:“乔姑娘您受累,需得您和小的一道称量记数。”m.23sk. “行,你们带了秤来?” “秤和麻袋都带着了。” 乔雅南点点头,往那边没瞧见人便问:“二叔,里长和大伯爷在哪?” “被人围在里边了。”乔昌盛边引着他们往那边走边想:这话可说得够直白的,就差明着说这买卖只和大丫头谈了。 “都让让。”乔昌盛把人群推开:“爹,梅叔,你们找的青松小哥去把大丫头接来了。” 老族长听得明白,心下一转,道:“大丫头,你看这事要怎么做?” “大伯爷,这话我说了也不算啊!”乔雅南笑:“青松,你来安排。” 青松也不谦让,道:“我和乔姑娘负责称重记数,梅里长,乔老伯,就劳烦你们组织壮劳力把桂花装好送到车队的最后面去,一会车队要调个头,先从最后一辆车装起。麻袋就在马车上,拿走多少就请装回来多少袋,都是有数的。还有,请里长保证装袋时不往里边添杂物,更不能洒水加重份量,在路上得走几天,洒了水桂花会捂坏,到时品香坊只会找乔姑娘麻烦,且明年也不会再来此和桂花里做买卖。” “小哥只管放心,桂花里出不了这样的事。” 梅序一挥手,乔梅两家五十四个男人一涌而上,迫不及待的抱上麻袋往独轮车上一放,‘叽咯叽咯’的奔向各个方向。 两位族长早考虑到了这一点,桂花里一百零七户人家,每人负责两家,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并且错开了他们自家。等了这些日子,桂花没那么新鲜了,份量上自然也就折了点,他们就防着有人搞小动作,比如撒水或者往里添东西,他们都严词防患过,就怕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 乔雅南想到一人,凑近大伯爷身边轻声提醒:“二姑奶奶那里……” “她家是昌盛去的,我一会也去看看。”老族长瞧了她一眼:“你顾好眼下,那些事不用担心,坏不了。” “是。”乔雅南放下心来,左右一瞧,就见山子在那朝着修成猛招手,她把人推了出去:“跟山子玩去,注意安全。” 乔修成朗声应下,和山子一起跑了。 “你抱着个孩子能做什么事。”老族长说着就要叫哪家的媳妇过来抱走,乔雅南忙道:“小修齐现在认生了,醒来见着不认识的人会哭,我把他送到兴婶娘家里去。” “行,你快着点。” 乔雅南自然不敢耽误眼下这事,也顾不上鞋子,快走了个来回。 去到青松身边,看着那古老的秤她上前看了看,虽然没机会用,但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是跟着老人认过的。 青松笑:“姑娘会看吗?可别让小的占着便宜。” “会看。”乔雅南拿起一个砝码掂了掂:“用得上这个吗?桂花不重。” “可以几袋一起过秤,一袋袋的来太慢了,得尽快返程。” 乔雅南点点头,这事买方专业,她听买方的。 青松递了份纸笔过去:“为了方便准备的炭笔,乔姑娘将就着用。” 乔雅南试写了个字,挺好用,比起毛笔她还更喜欢这个。‘叽咯叽咯’的声音传来,已经有离着近的装好送来了。 品香坊的人对这事显然都是做惯了的,熟练的开始忙活。秤重,报数,装上车,都不必过多对话。 乔雅南就看秤,记数,每十个数算个总数,后边再重新计,也是熟练得很。 老族长一开始还担心她出错,看了一会就走开了,换成谁都没她做得好。 沈怀信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一眼看到乔姑娘,也不管身上挂着大包小包忙策马走近。 “在记数?” “恩,你别下马,先把东西放回家。”乔雅南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看他们一时没报重赶紧多念叨了一句:“过来的时候顺便去兴叔家看看,小修齐婶娘在带着。” “行,我很快过来替你。” “那我就要催你赶紧的了。”乔雅南笑,鞋袜湿了,偏偏这里还是风口子,她正想避避缓上一缓。 见人走了,乔雅南回头对上青松的视线,她面露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我漏记了?” “没有。”称重的把数报出来,青松看公子的背影一眼边记边笑:“公子变化真大。” “说明桂花里养人。”乔雅南脑子里算着数,顺嘴就贫道:“他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在外边不一定能学到,你回去和东家说说我的好话,说不定他真就愿意长期买我们桂花里的桂花了。” 青松没忍住笑出声来:“乔姑娘心地好,想的也都是好事。” “毕竟只有在脑子里想的事最合自己心意,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想怎么美就怎么美。” 正好乔昌盛送桂花来,他大笑:“那你多想想二叔发大财这件美事。” “我现在就想。”乔雅南大言不惭:“二叔日进百金。” “想得大了点,你想个二叔日进百文就行了。” “行,听二叔的,二叔日进百文。” “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进步了 看秤,做记录,算数,和人说笑,乔雅南手眼心嘴哪里都没落下,看着还颇为游刃有余。 青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突然起身道:“公子来了。” 乔雅南在凳子上转了个向,看着走过来的沈怀信笑:“这可慢了点啊!” “吃点热的垫垫。”沈怀信用油纸包换走她手里的纸笔,青松见状忙把不远处的凳子拿来,非常识趣的放在乔姑娘身边。 看他一眼,沈怀信坐下,示意他也坐。 摸着纸包还是热的,乔雅南哪还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得慢了。早饭吃得不多,习惯吃三顿的胃早就饿了,她打开咬上一口肉饼,唔,美味:“你吃了吗?” “过来的路上吃了。”沈怀信一心二用的把数记上:“我把修齐的米汤送过去了,他有点闹,想让我抱,看我走还哭了。” 说着沈怀信笑起来,这么小的修齐都亲近他,这就是他融入这个家的证明。 乔雅南也笑:“这时候他倒是不嫌弃你抱得他不舒服了。” “我已经抱得很好了。”沈怀信小声给自己辩解。 “也对,和你自己比是进步了。” “……”事实让沈怀信无话可辩,鼓着腮帮子低头算数。 大获全胜的乔雅南满意的又咬了口肉饼:“东西都买齐了吗?” “买齐了,也按你说的磨成粉了。”说到这个沈怀信又好奇了:“这个用来做什么?” “先保密,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乔雅南打趣:“有剩一个子儿回来吗?” 沈怀信抬起头来,连腰都挺了起来,神情看起来颇为得意:“岂止,我剩了一两银子回来。” 这倒是真没想到,乔雅南意外极了:“你不是还想我多给一两吗?怎么还能剩一两?” “笔墨纸张都有,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东西要添置。”沈怀信说得跟真的一样,不是自己的银子他哪能胡乱用,用完了乔姑娘又不愿意用他的,到时他一走,苦的还是乔姑娘。 ‘叽咯叽咯’声不断,桂花牵着线的送过来,沈怀信边和乔姑娘说话,边把报重一个不漏的记上。只是辛苦了又要看两人,又要竖起耳朵听,心里还震撼的青松,二两银子还能剩一两回来,回去学给主子听主子能信吗?公子这是过的什么苦日子,他都想把自个身上带的银钱全给公子用了! 偷偷看了乔姑娘一眼,青松心底暗暗佩服,能让花钱如流水的公子为了省下一两银开心,这着实是本事,乔姑娘怎么做到的? 有人说话时间就快了,日头逐渐西移,马车也渐渐堆满。虽然太阳正好,但马车仍是全都铺上雨布以防万一。 青松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总数,沈怀信用不上那东西,心算更快,青松那边还没出结果,他这边已经算出来了。 “多了一钧多点。” 乔雅南接过来看着上边怀信心算时记上的几笔:“折了不少,幸好之前多准备了十钧,多的这点就当搭头了。” 青松算了两轮,得出的数额一样后才不再打第三轮:“确实是多了一钧多点,公子厉害。” 这声厉害让沈怀信没什么成就感,和书院的数术比起来,这实在简单了些:“乔姑娘说当做搭头,你将钱付清了就行。” “乔姑娘大方。”青松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拿出来:“就在这里秤秤?” “正好方便。”乔雅南上前看着秤,正是那个数。 青松笑眯眯的把钱袋递过来:“这买卖就算是成了。” “真喜欢和品香坊打交道,祝品香坊新香大卖。”???.23sk. “借姑娘吉言。”青松看公子一眼:“小的去和伙计们交待一下。” 桂花里的人远远近近的围着,沈怀信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下头。 乔雅南抱着银子走向里长和大伯爷:“总算没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哪里是空欢喜,这是真欢喜。”里长接过钱袋掂了掂,沉甸甸的让人满足。 老族长拿出一个破旧的钱袋递过来:“这是十二两,你秤秤。” “一成不是十一两吗?”乔雅南看向怀信,她数学是不好,可也不至于这个都算错。 沈怀信稍一想:“包括了之前的十两定金?” “对。含香春失约,这定金自然不必退还,大丫头同样得一成。”老族长语气一顿,又道:“里长提过这份定金是不是多分你一成,我替你回绝了,既是全里之事,那就按约定来,免遭口舌。” “大伯爷说得是,说好了得一成就是一成,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乔雅南捧着银子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富有。” 远远近近的人听着这话都笑了,里长趁机道:“大家也别眼馋,要是谁能和大丫头一样给咱们桂花里所有人带来这么大好处,别说一成,两成的好处都给。” 要有这本事哪里还会贪这一成两成的好处,那不全得是自己的,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对乔雅南得了这么多钱的不满也就散了去。有比较就知道,大丫头是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了,这钱拿得应该。 “今儿来不及了,明儿我和乔老哥去趟县里把这银子兑换成铜钱。”想到什么里长问眼前的人:“大丫头,你家那马车做好没有?正好借我们用用,那么多吊钱总不能担回来。” “这不得问松叔吗?”乔雅南看向人群,跳起来也没见着人:“松叔躲哪呢?” “这呢这呢!我就慢应了一声,怎么就躲了。”乔昌松从里边挤出来:“马车就差最后一点事了,今天肯定能给你弄好。” “那行,怀信,明天你和大伯爷他们去一趟。” 沈怀信知道她本打算明天去府城,能推迟一天当然好,立刻满口应下来。 “这感情好,乔老哥,我们还坐上马车。”里长笑出一脸褶子,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盼头呢?而且还越来越有盼头,多得这大丫头从府城回来了。 乔家人更是扬眉吐气,前些日子明里暗里他们也没少听闲话,现今大丫头这么给他们长脸,以后在村里说话可就更有底气了。 马鞭声响起,所有人往村口看去,车队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听你的 目送车队离开,刚才满满当当的地方刹时显得空旷起来。 见青松没跟车队走,反而往这边来了,里长和老族长很是意外,以为这买卖还有什么后续忙看向大丫头。 乔雅南解释道:“青松会多留一天,我后日要去趟府城,他和我同行。” 里长不解:“去府城?这买卖还有什么问题吗?” 含香春的事乔雅南不想多说,含含糊糊的道:“之前品香坊的管事说了一句长期买卖的事……” 听着的一众人个个眼睛发亮,桂花年年有,要是能年年都卖个好价,他们这日子就好过了啊! 老族长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好事,好事,小沈先生去吗?” “他不去,家里需得留人。” “为何不小沈先生去,你留在家里?”里长看向两人:“姑娘外出,总归是让人更担心一些。” 乔雅南转头看怀信一眼,也不好说那青松都得听他的,只得道:“这买卖是我和品香坊谈的,再去谈后续也是我更合适。”天籁小说网 这么一说大家就理解了,小沈公子去人家也未必认。 老族长到底是在意大丫头的名声,看了沈怀信一眼问:“用不用从族里挑个人随你一道去?” “就让二叔陪乔姑娘去吧,我也更放心。”不等乔姑娘说话,沈怀信抢先道。 乔雅南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未婚夫’确实应该表达一番对她外出的担心,不然就假了。 突然被点名的乔昌盛指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他爹,他连县城都去得少,府城那么远,他只是想想就慌得不得了。 儿子什么样老族长再清楚不过,要说村里这些事他这些年也算练出来了,一旦出了远门,他能不能记得回来的路都说不好。可大丫头一个人都去过一个来回了,带上老二完全没有问题,这样难得一个历练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行,让老二陪你去。” “爹!” 老族长瞥他一眼,乔昌盛顿时消了音,直朝大丫头使眼色,希望能换个人。 乔雅南多少猜到了大伯爷的用意,朝二叔轻轻摇头,如果一定要带个人一起去,二叔是个好选择。 “那就这么定了。”里长看向安静不多话的青松:“小哥就还是住原来的地方?” 青松笑着应下,虽然吃的是杂粮饭,盖的是大补丁叠小补丁的被褥,但是他看得出来,那一家子已经是挑了最好的给他了。 忙活好一段时间的事总算得着个好结果,大家各自散去。 沾一裤脚泥的乔修成羞赧的回到姐姐身边,他今天玩得太忘乎所以了。 “总算有点孩子样了。”乔雅南笑眯眯的揉揉他的头:“走,接小修齐去。” 远远的三人就听到了哭声,兴婶娘看到她松了口气,忙把朝那边伸手的孩子送她怀里:“再不回来我都要抱去找你了,真哄不住了。” 乔雅南心疼的亲了亲紧紧抱着她脖子的孩子:“他现在认人了,最熟悉的几个都不在身边才会这么闹,累着你了。” “累什么,不累。”兴婶娘上前轻轻拍了拍不再哭闹的孩子:“快带他回去吧,之前喂他米汤都没喝完,应该要饿了。” “行,那我们先回去,谢谢婶娘。” “别和我说客气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兴婶娘把他们送到门外,一转身就见当家的回来了,小跑着迎上去低声问:“事儿办好了?分到钱了吗?” 乔昌兴看着那边进屋的人:“你不是刚见了大丫头?没问问她?” “哪好意思问,看雅南很累的样子赶紧让她回去了。” 乔昌兴还就喜欢自家婆娘这体恤人的样子,揽着她进了屋,道:“明儿才能分到钱,买家给的银子,得去县里兑成铜钱。” “对,不然不好分。”兴婶娘双手捧心,一脸兴奋的道:“我们家有四口人呢,能分到不少了!” “四口人哪有人家八口十口的分得多。” “那我们也没有人家花销大呀,丁税每年就得多四十一个人!我已经很满足了。”看着院子里摆着的石头,她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了下来:“阿兴,我们手里有点钱了,能不能送老大去念书啊?” 乔昌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已经学了两年了,断在这里可惜了。” “可是雅南说念书比什么都重要!”兴婶娘拉住男人的衣裳面露急色:“而且当时老大不是不想念书的,是家里没钱,他又懂事,就说让老二去,那我们现在有钱了呀!雅南说了,以后桂花说不定都能卖钱,就当是,就当是拿他那份钱送他去念书,剩下的买笔墨纸张也够了。” 乔昌兴叹了口气:“等他下次回来问问他,他要是想去咱们就花这钱。” 兴婶娘立刻笑了,挽着男人的手臂往屋里走:“雅南回来真是大好事,才回来这么点时间就帮我们好大的忙。” “恩,大好事。” “我去摘点昆仑瓜给她送去,她喜欢吃。” “顺便带几个回来,上次那做法还挺好吃。” “知道知道。”兴婶娘挽上篮子,心里太多的欢喜装不下,都从眼晴里满溢出来,这日子呀,可真好。 正哄着小修齐的乔雅南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热米汤的沈怀信忙探出头来问:“受凉了?” “太阳这么好,哪能受凉。”乔雅南进屋扬声催促:“修成,水差不多了,赶紧去沐浴。” 乔修成应声拿着衣裳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桂花里后在外边跑的时间多了,个子眼看着窜高不少,长了个就显得更瘦了些,乔雅南拉开橱柜看了看,决定今晚多做个肉菜。 “热了。” “咱们小修齐有饭饭吃咯!”乔雅南去到火塘边坐下,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是挺凉快的。 两人一人拿勺,一人端着碗,眼见着米汤下去一半了,沈怀信道:“上次你去府城那几天我很自责考虑得不够周全,过来的路上我们就遇上了抢马的,要是过去又遇上了你和徐老爹怎么应付得来?好在你安全回来了,但是这讲运气的事总不能回回都抱着侥幸心理。” 原来如此,乔雅南点点头:“这次考虑周全了,所以你让二叔陪我去。” “不是二叔就是兴叔,这两人里又是二叔更合适。” “听你的,就这么定了。” 沈怀信悄悄看她一眼,久违的脸又红了,‘听你的’这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雅南数钱 吃饱了的小修齐在姐姐的怀里安心睡去。 轻拍着他的背,乔雅南低声道:“我这次出去,你带他会比上次辛苦些。” “不会,他认得我,也认得修成。”沈怀信也把声音放低了:“出门了就不要挂心这些。” 人还没出去就开始担心,她可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乔雅南亲了小修齐一口,把他放到摇篮里摇着睡得更沉些。 屋外太阳正好,衬得屋内光线更暗了,乔雅南去到后院踢踢腿甩甩手,然后伸了个懒腰抻得舒服了。 回头见修成沐浴完出来,她道:“鞋子自己洗。” 乔修成正准备放下的桶又提了起来,说起这事他也挺不好意思,长这么大没把身上弄得这么脏过。 “别去河边了,就在家里洗。”乔雅南走到井边揭了盖子往下看了看,她头也不回的喊:“怀信。” 沈怀信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来教我们提水。” 这事是要学会的,沈怀信回屋把系着长麻绳的桶拿出来:“修成,把那木盆拖过来装水。” 乔雅南回头看着那盆:“还是得买个水缸才行。” “明天顺便带回来。”沈怀信前后左右的看:“等忙完这两天得找人帮忙挑些石子回来铺条路,不然一下雨就是满脚泥,提水不方便。” 乔雅南认同的点点头,两人农活方面都不能干,回来又忙这忙那的,后院的菜地还一直荒着:“我们是不是得想想种点什么?兴婶娘他们到处开荒种菜种豆,我们这里却荒着,心虚得很。” “回头我问问兴叔能种什么。”沈怀信把这话接下来,见修成站到井边往下看拉着他退后些。 乔雅南站起来:“这事修成你得会,但是除非实在没水我们又都不在家时才能来提。你年纪小力气不足,别被桶拽着掉下去了。” “这里还要装个辘轳,有那个提水就不费劲了。”沈怀信看了乔姑娘一眼:“不过你姐姐说得对,我们在家的时候不需要你来提水,对了,回头还得在这里围个篱笆,以防小修齐会走路了往这来。” 连那么远之后的事都想到了啊,乔雅南笑了笑:“那事以后再讲,小沈先生,先教会我们提水。” 别人叫小沈先生不过是个称呼,可从乔姑娘嘴里说出来就特别不一样,沈怀信也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怎么听出来的,就是想脸红。 轻咳一声,沈怀信把桶放下去,教认真学习的两人怎么拉扯绳子,怎么用巧劲,然后就在一边看两人玩耍……不是,练习。 “不行,没力气了。”乔雅南把新提上来的一桶水放脚边:“今天少吃了一顿,你们不饿吗?” “饿。”乔修成摸着肚子,早就在叫了。 “我去做饭,你赶紧把鞋子洗了。”乔雅南甩着手回屋,辘轳的存在很有必要,不然提个水太费力气了。 今天的晚饭早,吃完了太阳都还没下山。乔雅南洗了头发擦得半干,在廓下坐着一时都有些无所事事起来,时间实在是宽裕得很,做点什么呢? 对,银子! 乔雅南跳起来,回屋把今天的十二两和之前的十五两都找出来,捧着这些银疙瘩想亲上一口,这要是能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千千万该多好! “你姐姐出去了?”沐浴完出来没见人,沈怀信问在写着什么的修成。 “在数钱。”乔雅南扬声哈哈笑,听着就快活。 沈怀信和乔修成对望一眼,眼里都冒出笑意来,乔姑娘(姐姐)有时候是真好玩。 “我这里还有一两。”沈怀信从换下来的衣裳里找出荷包,站门口长长伸着手往里递。 乔雅南看他一眼,把捧着的银子放下,从柜子里翻找出另一个荷包来。 沈怀信认出来那是他的,立刻将伸出去的手背到身后:“不是说了没收吗?” “没收你还光荣上了?”乔雅南把荷包往前递:“赶紧的拿回去,我这出去几天,你手里有钱也方便些。不过我还是那句,要敢买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回来,等你回京的时候全给我背回去。” 沈怀信转身就走:“那我还是先拿着这一两银子,你要是让我拿那么多钱,我肯定乱用。” 乔雅南追到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调侃:“一两真够?” 沈怀信犹豫着停下脚步,他其实有些东西想买,一两肯定是不够的,但是拿回自己的荷包肯定不行,这管得好好的突然还回来做什么! 他转身看向乔姑娘:“不然再给我一两?纸张不多了。” 乔雅南倒忘了这茬,最近家里用纸量略大,两书生本来就用得不少了,再加上她开始写话本,堆着的纸张迅速减少。 抛了抛荷包:“真不要这一袋?” “不要,你又不许我乱买东西。” “你都说是乱买了,买来做甚。”乔雅南走出屋,从袋子里拿出两个一两的小银锭递到他面前:“不是我非得管着你买什么不买什么,你身上没带银票吧?” 沈怀信接过银子轻轻点了下头,确实没带,银票衣裳等等那些都在包裹里,离开得急,又气,什么都没拿。 “这银子放在普通百姓家里是挺多的,但是对你来说不是那么回事。这一路回去你要吃要住,离京城越近花费越贵,而且在外边你也不必像在桂花里一样过得这么紧巴巴的。我瞧着这点钱都未必够用,再被你胡乱花掉一点,到时候还得我往里添。”乔雅南笑:“那亏的不还是我?” “我现在知道该怎么花钱了,不会不够用。” “这当然是好事,不过有些事儿了解了,学会了就行了。”乔雅南笑容更盛:“你说你一个大家公子,难道以后还要去自讨苦吃的天天吃杂粮饭,借住民家?” 沈怀信反击:“你不也吃不下。” “所以我不会自讨苦吃啊!”乔雅南握紧拳头用力挥了挥:“努力赚钱,我要天天吃白米饭!天天吃肉!” 乔修成默默转回视线,甚至有点想关门,这点出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折腾东西(1) 把银子锁进柜子里,乔雅南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霞光万丈的天空笑:“终于有点秋高气爽的感觉了。” “天好你出门也不受罪。”沈怀信走过来和她并肩:“除了水缸明天还要买什么回来吗?” 有想买的,但是她人不在家买回来没用,乔雅南摇头:“等我回来我们去赶集,还没见识过这边的集市呢!” 自打来了桂花里,两人就没一起出门过,沈怀信听了这话心动不已:“在府城呆几天?” “不会久呆,你们在家我哪能放心啊!这事只要告知含香春,他们不知道会多生气,做买卖最不能坏了口碑,这是坏他们根基,肯定会尽快查实谁在打着他们招牌行事。至于查实了之后要如何做那是含香春的事,我只要知道背后是谁就行了。”23sk. 沈怀信转头看她:“知道是谁了不做点什么?” “我人微言轻,能做什么?总不能扑上去咬一口吧?”乔雅南顺了顺头发:“含香春不会轻饶的,我就当是有人帮我出气了,嘿,这么一想含香春不就成我打手了吗?还挺爽!” 还能这么想?沈怀信一想也笑了,以含香春东家的为人,找出来那人不定要怎么收拾,不用自己脏了手就能让对方付出代价,是挺爽。 原本他打算往府城去信,联系母亲留给他的人去查这事。当年母亲为了断掉他的退路,留下了‘需得在他有能力接掌沈家之时方可动用人手’的遗命,为了不违背遗命,他都准备把明年的事提前到今年了。现在看来乔姑娘把借力打力这一招使得很好,根本用不上他,他依旧可以按计划先顾大考,明年再把自己该得的东西拿回来。 看乔姑娘一眼,沈怀信想起来:“你让我买回来的那些药材怎么处理?现在还在书桌底下放着。” 对,有事做了! 无所事事的乔雅南转身进屋,头发都甩到了沈怀信身上,他忙跟上去:“我来拿。” “没事,不重。”乔雅南弯腰从书桌下抱出包裹,不忘提醒看过来的修成:“光线暗了,歇歇。” 乔修成看字迹还清楚得很:“再看一小会。” “去外边看。”嘱咐了一句,乔雅南抱着包裹去灶屋,把大大小小的纸包拿出来一一打开。芝麻颗粒饱满,不错,那些个磨成粉的闻着味儿辨出来是花椒、八角、肉桂、丁香、小茴香,她又从橱柜拿出辣子粉、酱油,以及晒干的小鱼仔,齐活了。 沈怀信想来想去没想明白:“这些要做什么?” “一会就知道了。”乔雅南把鱼仔腌上,说腌,其实也就是倒了点酱油,洒了点点盐,这时代调料奇缺,连料酒都没有,以前家里还用醋、酱、梅和糖,只是都不便宜,为了省钱她都没买。 长发碍事,乔雅南洗了手编辫子。沈怀信一看她的动作想起来自己也披头散发着,忙去屋里把头发绑上又快步跑回来,生怕错过什么。 腌制要点时间,乔雅南听着修成在哄小修齐的声音,干脆先去喂了他一次,又逗弄了一会,把他塞回光线不好了还在偷偷摸摸在看书的修成怀里,去灶屋继续折腾。 “帮我在火塘生火。” 沈怀信生上火,走近看乔姑娘拿出了家里最大的陶碗,这平时用来装汤都挺有余地,还借用了小修齐吃饭的勺将药材一勺勺的往里舀,数着除了辣子粉是两勺,盐两勺,其他都是三勺。 几种味道扑鼻,乔雅南别开头打了几个喷嚏,走到门口呼吸了下新鲜空气缓过来,她这刚打完,沈怀信也快步过来连着打了好几个。 两人对望一眼,看着对方眼睛湿着,鼻子通红,不约而同笑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大事。”乔雅南抬起手臂蹭了蹭痒痒的鼻子,算着腌制的时间差不多了,她走过去把锅架三角架上。 “我确实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大事。”沈怀信一头雾水,见乔姑娘拿着陶缸倾斜着往锅里倒,他忙接手过去。 “一会就知道了,给你个惊喜。够了,倒这些够了。”乔雅南拖了张凳子放到火塘边,将鱼和竹漏勺搁上去,又拿着双筷子过去坐下。 两人都没吃过豆油,味道出来时都嫌弃的皱起了眉。乔雅南虽然得了兴婶娘的提醒,但真闻着了才知道味这么大。 “这真是炒菜的油?”沈怀信掩住鼻子,这炒出来的菜能吃? “小老百姓吃的就是这种豆油,所以什么菜做出来都有股味。” 想起什么,乔雅南起身去橱柜里拿了个碗出来,里边的东西让沈怀信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又是什么?” “木姜子,我试试看能不能去掉一点味道。”将筷子放到油锅里,乔雅南凑近了些注视着筷子的变化,看有泡泡了抓了一小把木姜子扔进去,引来一阵小小的‘刺拉’声,不一会,木姜子特有的味道传出来,豆油的味道压下去了。 “有用!”乔雅南笑:“就怕炒出来的菜是没了豆油味,但是多了木姜子味,明天我让兴婶娘试试。” “就算有木姜子味也比豆油好闻。”沈怀信看着那碗木姜子:“药材贵,长期用怕是用不起。” “这个不用钱,后山就有。” 沈怀信立刻想到了,一拍手道:“我就说眼熟,是不是绿色的果?这颜色深了没认出来。” “对,你砍树的时候肯定见过。” 乔雅南把碗递过去给他看,拿竹漏勺把木姜子全部捞出来,她还挺喜欢这味道的。看泡泡大了些,用漏勺舀起鱼仔滤了滤水,一勺勺舀进锅里,‘刺拉’声不断。 沈怀信好像有些懂了:“炸着吃?” 乔雅南用筷子在锅里搅动:“在京城吃过?” “吃过炸的菜式,但是这种小鱼没吃过,那次和二叔去网鱼,听他说起才知道这个能吃。” 乔雅南倒也理解,京城那地儿对‘好’的概念不一样,在他们看来山珍海味才叫好,这小鱼仔上不得台面,啧啧,错过多少好东西啊! “今天让你吃个不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章 折腾东西(2) 沈怀信看看锅,又看看桌子上那一碗药材磨成的粉,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乔姑娘这是个什么吃法,用上药材的东西还能好吃? 把鱼捞出来装到干净的小斗枪里,说了句‘添根柴’,乔雅南走到外边簸了簸让鱼快点凉下来。 “油冒烟了。” “就等它冒烟,你退后些。”乔雅南扬声应着,进屋把鱼倒了一小半到锅里,很大一声‘刺拉’传来,沈怀信吓了一跳将乔姑娘拉着走开一些,见修成抱着弟弟过来挥手催促他们不要过来。 见两人没事,乔修成捂着小弟的鼻子离开,灶屋这味道太刺鼻了。 看着油锅等了等,乔雅南又将鱼仔捞了出来,确定捞干净了后让怀信先把火退出来,直接上手拈了一只鱼仔扔嘴里,刚一嚼就皱起了眉,端着碗出屋到光线下看了看,再吃了一个,大概知道问题在哪了。 沈怀信跟出来问:“怎么样?” “第二次下锅炸太久,都有点焦味了,入口一咬就是一口渣,都没了鱼仔味。”天籁小说网 都找出问题了那就不是问题,沈怀信道:“重来?” “重来。” 沈怀信把火烧起来,又去把油灯点上,天已经快黑了。 乔雅南这次只下了一小撮,可这次又太过吸取教训了,捞早了点,鱼仔有点硬,且不够香脆。第三次她有了把握,时间比第一次短些,比第二次又稍久一点。捞上来一尝,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意,酥脆,但是能嚼出小鱼仔的甜味来,刚刚好。 一直关注他神情的沈怀信知道,这应该是成了,正想着,猝不及防之下一只鱼仔塞进嘴里,他对上乔姑娘的视线,听得她道:“吃吃看香不香。” 火光映衬着看不出沈怀信脸上的红,他压根吃不出什么味来,只知道说香。 “一会再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香。”把剩下的全部放进去,有了经验,比刚才的还炸得好。 “再加把火。” “还加火?油会不会燃起来?”虽然这么说,沈怀信仍是又往里添了根小柴。 “快点就不会。”把鱼仔放回桌上,工具不足,乔雅南也不敢冒险等油开,拿着湿抹布稍等了等,道:“你离我远着点,看到什么也别过来。” 沈怀信虽不知道乔姑娘想干什么,仍是应下来。 乔雅南提着锅走到桌边,用抹布抓住锅的一边耳朵倾斜,将油倒进那个装着药材粉的碗里。 听着那吓人的动静,沈怀信走到一边盯着,边问:“溅到手上没有?” “没有,我有经验。”把还剩了点油的小锅搁到灶上大锅里,乔雅南用抹布包住手,拿筷子搅动还在‘刺刺’作响的那碗调料。她确实有经验,以前嘴馋的时候没少折腾这些吃的。 看差不多了,乔雅南把小鱼仔倒进去继续搅动,香味渐渐出来了,她又洒了些芝麻进去。 沈怀信闻着走近了些,看着那一碗红乎乎的东西面露疑惑:“这真能吃?我看你放了辣子。” “放得少,这么处理过后不会多辣。”应该……不会吧,想起这辣子品种不一样,说完乔雅南也不是很确定,夹了一个小鱼仔放进嘴里,顿时眼睛都睁大了!酥,脆,香,微辣,味道比她以前做的好吃多了! 她一个吃过好东西的都觉得好吃,就不信没有喜欢吃这一口的同好!越想心里越有底,乔雅南想也不想的夹了一个送到怀信嘴边。 沈怀信犹豫着张不开嘴,这是乔姑娘用过的筷子…… “尝尝,不骗你,超级好吃!”以为他不信,乔雅南把筷子都怼到了他嘴唇上。 沈怀信垂下视线把鱼仔吃进去,顿时所有的缱绻心思都被这味道给冲得不见踪影。他嚼了嚼,张开嘴吸气,嚼了嚼,又张开嘴吸气,鱼仔的酥脆沾上这汁水爆满整个嘴中,一种他没吃过的味道冲到天灵盖,他又张开嘴吸气了。 这是第一个本地土著的反应,关系到这买卖是不是能做,乔雅南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一见他这样忙问:“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不好吃。”沈怀信‘嘶哈嘶哈’的回想刚才嚼鱼仔的感觉:“应该是好吃的。” “这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乔雅南急了:“好吃,不好吃,就两个选择,你给我一个。” “答案很重要?” “事关重大。” 沈怀信看向那个大碗,里边有药材,有辣子,一比较,鱼仔反倒是正常能吃的东西了,虽然他也没吃过。拿筷子又夹了几条小鱼仔送到嘴里慢慢品尝,然后又吃了一口。 乔雅南也不催,默默的倒了杯水放到桌上。 “吃第一口舌头有点受不了,辛的味道和平时有些不同,应该是加了辣子的原因,可过一会就缓了,然后会想吃第二口。吃的时候会觉得不会吃第三口了,可等吃完了,还是会想吃第三口,这种心理应该是好吃吧?” 这是最好的反馈,乔雅南笑开了,第一次吃辣条的孩子都这个心路历程。 沈怀信喝了口水,见乔姑娘还在思考他又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然后又一筷子。 “少吃点,第一次吃小心肚子受不了。”乔雅南拍开又伸向筷子的手,拿一个小碗分了点去外边找第二个本地土著。 乔修成看着送到眼前的筷子,又看看那一碗东西,仗着手里抱着小弟不伸手:“晚饭我吃饱了。” 沈怀信快步返回灶屋。 “吃这点东西不会撑着你。”乔雅南挑了几条小鱼仔送到他嘴边:“张嘴。” 乔修成闭紧嘴摇头,这味道是有点香,但是里边放了药材,怎么可能好吃。 乔雅南避开小修齐来抓的手,还要防着掉他身上,耐心哄劝:“这是关系到我家的大事,乖,吃一口告诉我感觉。” “乔姑娘,换双筷子。”沈怀信把筷子换走,然后将小修齐抱走。 没了借口,乔修成只得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条鱼仔送嘴里用牙齿咬住,随时准备吐掉。 “敢吐掉试试。”乔雅南接过筷子瞪他一眼:“快点。” 迫于压迫,乔修成嚼巴嚼巴飞快吞下去,除了辛和香什么味道都没记住,张开嘴吐出舌头晾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找对方向 乔雅南眼疾手快的立刻夹了一筷子送进他嘴里,并且道:“我打算做这个买卖。” 一句话让乔修成立刻乖了,细细去感受这鱼仔的滋味,忍不住的时候就张开嘴吸气,眼睛都红了。 看他这样乔雅南有点心疼:“算了,吐了吧。” 乔修成摇摇头,仍是咀嚼着,吞下后接过沈大哥递来的水喝完。他很想说不好吃,肯定没人买的,可是看着姐姐期待的眼神,他开始想怎么说既能让姐姐放弃这个打算,又不让她泄气。 看他吃完了却不说话,乔雅南有些着急,张口要催促,肩膀上一沉,她抬头看去,怀信朝她摇了摇头,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先等等。 乔修成还没纠结完,嘴里的辛辣味褪去了大半,‘嘶哈’声不知不觉停下来,他看向那碗红乎乎的东西,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又有些想吃了,他直接就道:“我再吃点。” 满足,当然要满足!乔雅南立刻又夹了一筷子小鱼仔送到他嘴里,看他还是边吃边‘嘶哈嘶哈’,中间还要张开嘴缓一缓,可神情间完全不如之前抵触了。 “我觉得,只要能忍住第一口,应该是有人吃的。”乔修成‘嘶哈’着道:“姐姐,我还想吃。” “只能吃这些,吃多了怕你闹肚子。”乔雅南把碗递给他站直身来道:“你们都没吃过辣子,所以一点点也觉得很辣,下次做我少放点,吃第一口就不会觉得太刺激了。” 乔修成心下奇怪:“这东西你在哪里吃过吗?” 乔雅南一顿,拍了他脑袋一下道:“你白天都上书院了,我在家干什么你能知道?” 这倒是,白受这一下的乔修成捧着碗吃小鱼仔,一口吃下去又道:“我觉得这个辛辣度可以接受的,少放了未必还有这么好吃。” “明天我再做一次,你们比较比较。” 找对了方向,乔雅南欢喜得恨不得原地蹦几蹦。她之前自我检讨,认为自己错就错在还把自己当村官,思维也还是村官思维,想问题都是从大面出发,在惯性思维之下有些想当然了。 所以她把桂花这事扛在自己身上,结果要不是怀信找他小舅帮忙,她差点就把家底赔了个干净。吃了那个亏她就想明白了,她现在就是个啥也不是的小民,她得先把自己顾好,有余力了才能想别的。 以她对恒朝的了解,现在的恒朝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八十年代。边境安稳了,没有被入侵的危机,国内经过二十年也度过了最难最乱的时候,总体趋于安稳。后边就是要图发展了,从怀信那里得来的信息看皇帝也非常有这个心。 按一个朝代的发展走向来看,恒朝接下来就该奔着盛世去了。换算成八十年代,各家各户给个一毛两毛给孩子买零嘴的日子也快到了,还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拿着碎银子都不知道怎么花呢,她不得帮帮忙? 越想越美,乔雅南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抬头一见漫天星星心情更是大好,真是,顺心起来吞口口水都带甜味。 伸手要去接孩子,沈怀信避开了:“先换身衣裳。” 闻了闻衣袖,是挺难闻的。乔雅南打了桶水提进屋,边擦身边在心里后悔,她应该先弄完这事再洗头沐浴的,白洗了。 这一夜,乔雅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买卖要做些什么,怎么做,有没有办法再把本钱降低点,从哪方面去降…… 对面房门开关了数次,听着门又打开了,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点上油灯去往灶屋,打开橱柜看了看,果然如此。 “闹肚子了?” 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抚着肚子进来的沈怀信一脸赧然,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那些全吃完的,闹得厉害吗?”乔雅南气笑不得,对好吃的没自制力的怀信倒像个十七岁的孩子了。连在京城吃惯好东西的人都这反应,也从侧面说明这东西肯定会有市场,她心里更有底了。 “不厉害,去过几次就舒服多了。” “这小山村里也没大夫。”乔雅南仍是有些担心,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万能办法:“我给你烧点开水,你多喝点热的说不定会好些。” 沈怀信忙摇手:“我没事的,你快去睡,很晚了。” “本也没睡着,脑子里在跑马。”乔雅南熟练的生火烧水。 沈怀信看着忙活的人片刻,将油灯放到另一盏旁边,也不吹灭,走到他惯常烧火的位置坐下。 摸着下边的凳子,沈怀信看着这个不大的屋子。吃饭时他坐的地方,他的脸帕挂的位置,漱口的碗是左边第一个。书桌他占据左边,睡在床朝外的这一方……不知不觉间他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惯常的事,明明到这里也没多久。 “要是闹得厉害明日你就别去县里了,把马车借给他们自己去,松叔会赶牛,赶马应该也没差多少,顺便让他们给你抓药回来。”天籁小说网 沈怀信看向披散着头发在火光中越加显得温柔的乔姑娘,这样的生活真好,他都有点不想回京了。 乔雅南转头看过去:“怎么了?又难受了?你吃得太多了,修成比你小那么多都没见难受。” “没有,不是。”沈怀信转开视线:“我没事,这会已经好很多了,明天可以顺便教二叔赶马车,之后你们去府城我也会嘱咐青松教他,他学会了以后也方便。” “这倒是,不过这样就有了别的问题。” “什么?” 乔雅南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是桂花里有人学会了赶马骑马,那以后去县城或是哪里恐怕都会来借,说是我家的东西,最后和公中的也没差。” 沈怀信没想到这点,桂花里的人不是亲就是邻,确实是难以回绝,不过:“总要有人学会的,二叔学会更好点。” 是啊,总要有人学会的,从怀信做马车开始乔雅南就知道这马他肯定不会骑走,确实需要有人会,二叔会比其他人会好。 烧的水不多,很快就开了。乔雅南往开水里放了一撮盐让他喝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万能热水起了作用,之后就没再听到有什么动静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试验品 次日起来见着人,乔雅南看他在提水笑着打趣:“提得动吗?” “可以。”被质疑没力气,沈怀信故意把桶提高些倒进旁边的桶里,把桶扔下去又提起一桶。 看这样应该是真没事了,乔雅南去把饭煮上,从橱柜里拿出那个只剩调料的碗看了看,切下一块肉垛碎。怀信一会要去县里,大伯爷他们都是一天两顿,怕是也舍不得买吃的,这顿得扛大半天,得吃点肉才行。 “大丫头,起了没?” 听着是松叔的声音,乔雅南看着锅里的菜扬声道:“怀信你去开门。” 沈怀信快步过去打开门,叫了声松叔,帮着把车厢推进院子里,然后跑回堂屋把早就准备好的车辕、缰绳和马套等这些零碎东西拿出去。 乔昌松双手叉腰看着地上那堆东西笑道:“东西买得挺齐全啊!” “马车都需要这些,不过东西有好坏。”沈怀信回头看屋内一眼,低声道:“乔姑娘不给我多的钱,只能买这样的将就着用。” “管得好,就你那花钱如流水的样不管哪行。” “松叔说的是,该管。” 乔昌松看他一眼,一时听不准他这话到底是顺着说的还是反着说的,怎么听怎么像。 沈怀信一脸笑意,把袖子卷起来道:“松叔,你来帮我一把。” 两人一通忙活,崭新的马车出来了。沈怀信坐上去挥着马鞭赶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马儿温驯,一开始不习惯的打着响鼻,挥了几鞭子也就听话了。 拍了拍车厢,又拍了拍马儿,乔昌松感慨:“再攒点钱我也想去买匹马,送货比牛车快多了。” “松叔会赶马?” “不会我不能学?牛都赶得动了,还能对付不了一匹马?” 这话有道理得让沈怀信没话说。 “弄好了吗?”乔雅南从屋里出来,看着院子里那个大家伙唇角上扬,添置东西真是件开心的事。 乔昌松拍了拍车厢道:“怎么样?这马车不错吧?” “我瞧着都不比之前徐老爹送我的那辆差了。” “就你会说话。”乔昌松大笑:“材质比不过,但是手艺一定不比那辆差,我爹做的东西出了名的好,都多少老主顾。” “是是是,良叔爷手艺天下第一的好。”乔雅南附和:“饭好了,松叔留下吃饭。” “我又不是赶饭来的,吃你的做甚。” “您不赶饭我留饭呀,怀信,把松叔请进来。” 乔昌松也不真和他们客气,进屋来应了修成,看着这一个两个的笑道:“我倒要看看大丫头你都给他们吃什么,看看这一个个的,都嫩得跟个豆腐一样。” “吃饭呀!”乔雅南边忙活边回话:“怀信在家吃得可比这好多了,我瞧着他来桂花里后都黑了些。” “我晒不黑,在书院的时候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红一会就没事了。” 乔雅南把他撞开,把菜端到桌上。这话可太拉仇恨了,为了保护自己这一身好肌肤,太阳天她都尽量不出门。 沈怀信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乖巧的赶紧去拿碗装饭。 乔昌松看着那碗红乎乎的东西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肉。” “肉?”乔昌松凑近了看:“是有点像,怎么这么红?都放了些什么?” 乔雅南接了饭放到他面前,笑眯眯的道:“新做法,松叔您尝尝,超级好吃。” 沈怀信把饭端桌上,也不提醒松叔这好吃的有多刺激,甚至还在一边强调:“非常好吃。” 乔昌松不疑有他,端起白米饭筷子就伸了过去,一早上就吃白米饭,吃肉,这日子过得,啧,神仙日子哪! 一筷子肉送嘴里嚼巴两下,他差点没吐出来,可这两口他已经确定这是肉,又舍不得吐,张着嘴瞪向对面那两人。 有了两个好的反馈打底,乔雅南心里不虚:“您吃口饭,一会就不辣了。” 乔昌松赶紧低头扒饭,和着嘴里的肉一起送下去:“你说你们俩,嘶哈,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好好的肉弄这么个味,嘶哈,煮熟了洒点盐巴也比这好吃,嘶哈,嘶哈。” “一会您就知道了。”乔雅南舀了一勺到饭里搅拌,一口吃下去,喷香! 沈怀信和乔修成有样学样,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嘶哈着吃得停不下来。 乔昌松看两人这样不像装的,眼神再往那红色碗里一瞥,突然觉满口生津,他以为自己是馋白米饭,低头吃了一口,嘴里那股让他无法形容的滋味几乎没了,眼神不自觉的又瞥向那红碗,他这应该是馋肉吧?乔昌松不是很确定的想。 乔雅南体贴的递了个台阶过去:“松叔,你要不再尝尝?” “行,那再尝尝。”乔昌松舀了小半勺放到饭上,像他们那样拌一拌,扒一口,嘿?是香!那刺激的味儿仍有,但是这么一吃着好像也不那么刺激了! 乔雅南看着同样吃得头也不抬的三人笑了,除了钱,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连性命都有人想放弃,更何况是吃的。但是十个人里有三个能喜欢这买卖就大有作为。 除了乔雅南没有添饭,其他三人把一锅饭全吃了,肉却剩了一半,倒不是他们不喜欢吃,是吃不了太多,嘶哈。 乔昌松后知后觉的有了些不好意思,在小辈家里吃饭就算了,还吃撑了,这可有点不要脸。 乔雅南笑问:“味道怎么样?比白水煮肉好吃吧?” 乔昌松把碗往前推了推:“吃了四碗饭,你说呢?” “那就算是把松叔招待好了。”23sk. “又是白饭又是肉的,这还不好就不知道什么叫好了。” “平时也不会大早上的吃肉,今天怀信不是要去县里吗?不吃点油水我怕他会饿。”乔雅南起身:“我去给您泡杯茶。” “不了,这阵儿一直在村里,我今天也要出门去送货。”乔昌松起身道:“行,那我占了便宜就走了。” 几人起身送他,乔雅南道:“在小辈家里吃顿饭哪里叫占便宜,您空了随时过来。” “行,饿了就来。” “怀信,今日再买点肉回来,随时等着松叔来吃饭。” “好。” “你这丫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便宜了谁 沈怀信看向满脸笑意的人脸上也有了笑意,乔姑娘恢复斗志了。 “还笑,赶紧赶着马车去办事,大伯爷估计都在等着了,早去早回。” “知道。” 一扭头,见小的也站着,乔雅南手一挥:“去洗碗。” 你什么时候洗过碗了,乔修成心想,行动上却毫不含糊,这活他早做熟练了。乔雅南从橱柜里端出另一小碗没动的肉,抱上小修齐去找兴婶娘。 乔昌兴也在家:“来得正好,正准备去你家。” “有事呀?” “去看看你家的井浸了多深的水了,我想赶个近点的地方挑水。”乔昌兴看向她手里那碗:“什么东西?” “肉,给你们尝尝我的新做法。”乔雅南把小弟往兴婶娘怀里一送,非常自己人进灶屋拿了两双筷子出来:“都尝尝。” 肉那是谁都馋,不过这突然有肉送上门来两口子还是有些疑惑,乔昌兴问:“有啥好事?” “算是,吃吃看。” 兴婶娘拦着自家男人不让接筷子,软声道:“雅南你先说清楚。” “我打算做个买卖,找你们试试味。” 桂花买卖这才完事就又做别的买卖了?还是拿肉做买卖,这本钱大了去了。两口子对望一眼,也不能拦着说这买卖不能做,毕竟桂花那么大买卖她都做下来了。 “这么好的事还想什么。”乔昌兴把两双筷子都接过来,一双塞到婆娘手里:“下次有这吃东西的好事记得还来找我们。” 乔雅南把碗也递他手里,把小修齐抱回来:“放心,就兴叔你家最近了。” “那以后这便宜都是我家的了。”乔昌兴吃进去一筷子肉,兴婶娘也跟着动了,她这刚吃进去,乔昌兴那一口就吐了出来,想说话让婆娘别吃了,嘴一张咳得惊天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往灶屋跑去。 兴婶娘也有点想吐掉,想着是肉又舍不得,不敢多咬,直接就吞了下去,张开嘴吸气。???.23sk. 乔昌兴端着水跑出来让婆娘喝下去,断断续续咳着,边道:“大丫头我劝你别做这买卖,嘶,别人会砸你摊子。” 前边有了三个好反应打底,乔雅南一点不慌:“再试试,说不定就喜欢了?” “还试?”乔昌兴瞪她:“就算是肉我也不吃了。” “我,我想再试试。”兴婶娘不好意思的看两人一眼,低下头去。 不止乔昌兴意外,乔雅南也没想到,她原以为这两口子要有一个不能吃的,应该会是婶娘。 兴婶娘又吃了一口,嘶哈嘶哈的,眼睛却亮得很。 乔昌兴见着不信邪的又吃了一口,忍了又忍,也只坚持的稍微久一点就吐了,再一次奔向灶屋。 乔雅南不管他了,看着跃跃欲试还想吃却不好意思继续伸筷的婶娘道:“再吃吃看。” 得了这话兴婶娘才继续伸筷子,并且私心的比之前两筷子都夹得多一些。 “好吃吗?” “好吃。”兴婶娘连连点头:“嘴里很香,引得我很想吞口水。” “还特别下饭。”孩子重,乔雅南勾了张凳子坐下,看着嘶哈嘶哈喘着粗气出来的人笑:“兴叔你没口福了。” “这口福我不要了,你真做这买卖?” “什么东西不都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试试看呗。我这是第一次做,下手重了点,下次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乔昌兴仍想说话,兴婶娘按住他的手臂拉着到对面坐下:“有阿兴这样不能吃的,肯定也会有和我一样能吃的。” “我也这么想。”乔雅南想起一事:“回头兴叔你去山上摘些木姜子回来晒干。” 乔昌兴又喝下一大口水:“那东西有什么用?” “可以去豆油味,不过油里会留下一点木姜子味,不重。” “还有这好事?”比起试吃,乔昌兴显然对这事更感兴趣:“那木姜子不是药吗?能这么用?” “放心好了,用不坏,一锅油放上一小把就够了,闻着豆油味不重了就全舀出来。”乔雅南笑:“我只知道味小了,炒菜是什么味我可不知道,我家里不吃豆油。” “有钱人都吃猪油。” “对,我是有钱人。” 乔昌兴斜她一眼:“德性。” “就这德性。”乔雅南笑着举高小修齐的手挥了挥,把对面两人都逗笑了。 兴婶娘问:“这次去府城呆多久?” “路上一个来回就是四天,争取在府城少耽误一点时间,尽快回来。”乔雅南叹气:“家里留他们,我也不放心。” “你和他们说,有事就来找我们,我和阿兴一定会帮忙的。” “对,让他们有事就过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乔昌兴接着道:“知道你这次去府城要做的是对全桂花里都有好处的事,都会照看的,你只管放心去。” “照顾他们惯了,一想到要分开就生怕他们出点什么事,我这操心的命哟!”乔雅南低头蹭了蹭乖乖巧巧不哭不闹的小修齐,把人逗得咯咯直笑。这孩子太不爱哭了,要不是看他其他反应都正常,她都要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兴婶娘看着姐弟俩也笑:“你这是长姐为母久了,他们兄弟幸运,有个你这样的好姐姐。” “我也幸运,有两个听话的好弟弟,将来我肯定能享弟弟的福。” “他们的福还远,小沈先生的福你能先享着。”乔昌兴调侃:“他出门了?” 小沈先生的福她能享的就是眼下,这么好的怀信,将来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姑娘,乔雅南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对,出门了。兴叔你不是要提水吗?顺便我给你一把晒干的木姜子,你们试试,要是好就和其他人说说。” 乔昌兴去拿桶。兴婶娘看着那一小碗肉有点馋,不过仍是道:“还剩了不少,你拿回去吧?” “家里还有,婶娘你留着吃,不过一次不要吃多了,怕闹肚子。”看她那不好意思的样乔雅南笑:“别和我客气,我赚钱了。” “桂花里谁不知道你赚到钱了。”乔昌兴担着桶出来:“幸好许满那事做得漂亮,暂时应该没人敢摸上门来,时间长了这威慑未必够用。” 乔雅南只当自己没想到这个问题:“兴叔提醒得是,我和怀信商量商量这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听者有心 等兴叔挑完了水,乔雅南把小修齐也哄睡,关上院门又忙活开来。 先将剩下的小鱼干全部腌上,趁着这个时间她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要出去好几天,家里这三男人就没有一个能做这些家务活的。 看天气好,她索性把被褥床单全换了,刮了几层胰子到开水里搅化,等凉了些就将被褥全放进去泡着。 擦去脸上的汗,乔雅南撑着腰感慨:“当个家庭妇女也不容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修成捧着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姐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自贬为家庭妇女,曾经她什么都要用好的,每天愁的也只是怎么在母亲那里过关,那时候,她也和自己一样,只需要每天面对书本。 “想什么呢?叫你也不应。”乔雅南进来揉了他脑袋一下:“离书本太近了啊,眼睛还要不要了。” 乔修成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乔雅南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你很久没看书了。” “所以呢?”乔雅南顺着他的思维去想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希望我还像以前一样天天看书,习字,写文章?” “姐姐应该那样。” 乔雅南懂了,这是听着她那句有感而出的话,拿她以前的生活和现在做对比就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在怀信那张椅子上坐下,乔雅南觉得这孩子需要上一堂思想课:“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虽然每天晚上带着小修齐没一个安稳觉睡,可我心里很安宁,很踏实。每天一睁开眼睛先要赶紧给小修齐把屎把尿,不然我就得洗被褥。然后要做饭,因为你们都起床了,会肚子饿,我得填饱你们的肚子。要管着你看书,不能让你看久了伤着眼睛,要照顾小修齐,要处理和宗族邻里的关系,要想着怎么赚钱,要和怀信商量这样那样的事。很忙,但是很充实,这种充实感让我觉得安心。” 可你以前从不用这么忙,还有丫鬟侍候,十指不沾阳春水。乔修成抬头看着姐姐脸上舒展的笑意,他不能理解,这样截然不同的生活,怎么会觉得安心呢? 乔雅南笑了笑,为家人忙碌甘之如饴这种心情,没有她的经历是不会理解的,她现在都觉得幸福。 “一辈子有很多阶段。小修齐这个阶段躺着就好,吃喝拉撒都有人管。长大一点到你这个阶段呢,就得趟风冒雪的上书院,走上求学之路。再之后到了你沈大哥这个阶段,就得头悬梁锥刺股,为了将来的成就去冲刺。再长大一点呢,就是人生很长很长的一段,可能节节高升,可能逆境飞翔,也可能在泥泞中挣扎,最后可能五代同堂,也可能,活不到最后。”???.23sk. “就像爹娘一样吗?” “是啊,就像爹娘一样。”想到那对夫妻,乔雅南叹了口气:“他们没有活到最后,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关系和睦,互相尊重,几乎没有争吵过,从一无所有到挣下不菲的家底,这个打拼的过程中眼看着生活一点点变好,这种感觉有多满足,多幸福,外人难以形容和体会。” “可是他们没有守住,最后仍是一无所有。” “他们留下了我们四个孩子,怎么会是一无所有?”乔雅南语气懒懒的,态度也随意,完全看不出在说教:“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们总归都是奔着成功去的是吧,哎,能听懂吗?我是不是说深了?” “我懂。”所以乔修成又问:“你在桂花里要怎么成功?” “怎么,看不起桂花里啊?你爹可也是从桂花里走出去的。” 乔修成摇摇头,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弟,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姐姐很可能要因为他们兄弟耽误一辈子,私心里,他很希望姐姐一直在他们身边,可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不是人,姐姐若狠心一些,以她的才情和长相完全可以嫁一户好人家。 “要是我还像以前一样只知道看书习字,你才要担心这个问题。现在我脚踏实地的走着,就一定能从桂花里走出去。”乔雅南下巴微抬,那骄傲的样子和在府城时一样。 要真能走出去就好了,乔修成有些丧气,他才八岁,小弟才两个月大,除了做拖油瓶什么都做不了,他是很怕姐姐嫁人,但是他也怕真耽误了姐姐的一辈子,这阵子他总是想,要是沈大哥真能做自己的姐夫就好了。 乔雅南看他这样就知道多半事倍功半了,生就这样敏感又自卑的性子,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去重塑他的自信,任重道远啊!乔雅南起身,拽着他也起来:“行了,想这么多。去跑跑步,学学你文武双全的沈大哥。” 他要能成为我姐夫,我就能天天跟着他学,乔修成边往外走边想。 把被褥洗了,乔雅南继续去研究她的新买卖。这次她调了两份料,一份辣子放得少一些,花椒也减半,这里的人没有吃过辣子,肠胃经不起摧残,也包括她自己,不然以她的口味倒是想再加重一点。 沈怀信下晌午才回来,乔雅南看着马车顶上倒扣着的水缸笑得扶墙。 乔昌盛瞪她一眼,自己也笑:“还笑,一路被人观望回来的,你倒是同情同情我和小沈先生。” “同情,很同情。”乔雅南脸上的笑意根本下不去,打算上前帮忙,看两人配合得挺好也就不过去碍手碍脚了,回灶屋给两人倒了茶,又提了桶水上来给两人洗脸。 两人抬着水缸进屋,两人生活经验不足,乔昌盛在灶屋一角给他们指了个位置,水缸就放那了。 “二叔,喝茶。” 乔昌盛接过来喝了,放下碗挥挥手就往外走:“家里还一堆事,我先回。” “多谢二叔。”乔雅南跟着往外走,边提醒:“明儿一早就走,您今晚拾掇好啊!” 说到这事乔昌盛站定了,回过身来道:“真不换个人?二叔胆小,到了外边也什么都不会。” “您就当是去见见世面的,那些事有我呢!我什么都会!” 听着这话乔昌盛心里没那么没底了,还有了点兴奋:“行,跟着我大侄女有肉吃,明儿一早走。” “明儿就给您吃好吃的,二叔回见。” “回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世彩蛋 乔雅南转过身来:“饿不饿?” 沈怀信老实点头:“饿。” “走,给你留饭了。” 火塘里留了点余火,饭锅放上边不会糊了,还闷出来金黄的一层锅巴,淋上小鱼仔和料汁,沈怀信吃了两碗还想继续添饭,乔雅南把碗收走了:“留点肚子吃晚饭。” 沈怀信舔了舔嘴唇,他还没吃饱…… 乔雅南一点不心软,指着两个碗问:“你觉着哪个好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沈怀信想也不想就道,趁乔姑娘没注意直接上手从辣的那个碗里拈了几条小鱼仔送进嘴里,仍免不了‘嘶哈’,可还想再吃。 乔雅南直接收进了橱柜里:“现在不闹肚子了就不记得了是吧?” “没有闹肚子。”沈怀信小声给自己辩解,停不下来才叫闹肚子,他跑了几趟茅房就没事了,那就不算。 这么看着又有点十七岁的孩子样了,乔雅南正要打趣,‘镗镗镗’传来,她顿时笑起来:“这是要分钱了,你带修成一起去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悦。” “你不去吗?” “我比他们都丰收,就不去招人惦记了。兴叔还提醒我,许满的事也就能震慑住一段时间。” “所以我不拦着你去府城。” 只有他和修成知晓,乔姑娘此去府城是为了把幕后设计陷害那人找出来,可其他人不知,只以为她是为了桂花的长远买卖才去,二叔可以作证。她大可先带一份口头约定回来,有这个约定护身,到明年桂花飘香前她的安全都相对有保障。而他大考三月就结束。 乔雅南爬上屋顶看着远处的热闹,隐隐能听着笑声远远传过来,她也跟着笑起来,要是永远都只需看到人宽和的一面就好了。 看完热闹回来的两人一脸喜气洋洋,语调都是上扬的,乔修成报喜:“每个人分到了一百四十八文,所有人都好开心!” 少了一文?乔雅南算着每个人应该有一百四十九文才对。 沈怀信解释道:“里长最开始就说明白了,留下一两去送孝敬。” 乔雅南对这事不意外,但是对说这事的人态度有点意外:“这还是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小沈公子吗?不觉得这样不对?” 沈怀信更意外:“我在乔姑娘眼里竟然是这种不知世事人情的形象?” 乔雅南一想:“也是,你那好用的大伯教出来的人不会这么固化死板。” 这样的对话让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乔修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从姐姐怀里抱过小弟去了院子里,心里升起点点希望,说不定,沈大哥真能成为自己姐夫呢? “得做晚饭了。”乔雅南起身伸了个懒腰往灶屋走去。沈怀信自觉跟上去帮着烧火。 要出门好几天,乔雅南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可是能嘱咐的其实也就那几句,一大一小两男孩也舍不得她,说什么都应着,早饭都吃得不如往常多。 看着外边渐渐亮了的天色,乔雅南做了个深呼吸,起身道:“得走了。” “不用挂心家里,我会看好。”沈怀信看着她:“在外安全为重。” “知道的。”乔雅南揉揉修成的头:“还和上次一样,知道吗?” 乔修成抓住她的手臂,眼睛红红的:“快些回来。” 乔雅南搂了搂他,家人真是软肋,可是有软肋真好。 沈怀信将东西都放上马车,走向在门外等着的青松。 “公子。” 沈怀信招招手把他带到一边,回头看一眼正要开口,见青松笑着等他开口的模样突的心下了然:“我小舅就等着我开口了是不是?” 青松笑着行礼:“主子有交待,公子说什么话都应下,只除了一件。” “什么?” “主子说公子知晓。” 沈怀信沉默片刻:“照顾好乔姑娘。” “是,公子放心。” 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的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子里,乔雅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交待完了?” 沈怀信张口想提醒,最终也只是点点头。青松就在,他若提醒了小舅必然知道,他不想乔姑娘被小舅看轻。并且这件事分明就是小舅对乔姑娘的考验,他心里有底,也没底,但无论如何他应该相信乔姑娘。 青松牵着马车往外走,乔雅南将抱着小修齐的修成抱住,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然后她握住怀信的手臂,她来到这个世界被赠予的绝世彩蛋:“家里交给你了。” “放心,有我。”沈怀信反手也握住了她的手臂:“早点回来。” “恩。”上了马车,乔雅南回头朝留守三人团挥挥手,眼热又想笑,这一个个眼巴巴的哟,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另一边,乔昌盛换上过年时才穿的好衣裳,二婶娘围着这里抻抻,那里抻抻。 乔修善背着书箱在一边碍手碍脚:“爹,我长大了。” 乔昌盛看他一眼:“就你?哪里长大了,我看看?” “看,我只比你矮半个头了。”乔修善踮着脚往他爹面前一比。 乔昌盛按住他头顶往下一压,顿时矮下去一截:“你爹个就不高,你能高到哪去。” “我绝对会比你高!”乔修善把他爹的手挥开:“爹,不如你把这机会让给我吧?我想去府城。” 乔昌盛看着他,突然就不笑了:“想去?” “特想去!” 乔昌盛抬头看向自己的爹笑道:“爹,您这大孙子比儿子有胆气。” “一代比一代强,好事。”老族长看向长孙眼里掩不住的欢喜,这小子不比当年的昌延差,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才该想得更长远一些。 “你们别只夸啊!”乔修善抓住他爹的衣袖:“爹,把机会给我好不好!” “这次不行。”不等乔昌盛说什么,老族长就开了口:“修善,你爹也需要机会,这个机会就先给他吧。你去多学几个字,以后一定给你机会。” 乔修善对祖父也亲近,但是不敢像和父亲一样胡闹,本来还以为没自己的事了,听到最后又燃起了希望:“以后还能去?”m.23sk. “当然能。” “好勒,那我等下次。”乔修善立刻有了精神,背着书箱往外跑:“我去学堂了,爹你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赶紧走吧你。”乔昌盛走到门口看着孩子跑出院子,父亲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给修善做个好样儿。” “我知道,爹。” 正说着,乔雅南出现在门口:“二叔,要走了。” “来了。”乔昌盛忙背上包裹往外走,二婶娘红着眼睛跟着往外送。 “大伯爷在家吧?我问个安。” 老族长走到门口:“听着了,赶路去吧,在外注意安全。老二,你听大丫头的。” “知道,爹。” “那大伯爷,二婶娘,我们走了,家里还麻烦照看一二。” “放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本来面目 乔雅南做足了出门的准备,不但给自己做了伪装把脸又抹黑了,还煎了一篮子的白面饼,过了油的吃上两天不会坏,带上一篮子装满麻辣鲜香小鱼仔的竹筒。歇息时升火把饼热一热,夹点小鱼仔就解决一顿。 晚上仍是宿在那户人家,把个老妇人高兴得主动少收了一文钱。 吸取了教训,乔雅南给他们带的是辣子减半的小鱼仔,虽然仍难免‘嘶哈’,但是接受度明显强于怀信他们吃时,没吃过好东西的乔昌盛赞不绝口,跟着主子吃过好东西的青松也直竖大拇指,她心里也就有了底。 路上没有耽误,申时马车就进了城。 青松将两人送到乔姑娘指定的客栈,跳下马车拱手行礼:“小的这就去向东家复命。” “等等。”乔雅南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竹筒下马车递给他:“辛苦你一路,这个就当是谢礼,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青松笑着双手接过来:“姑娘要是给别的小的不敢要,这个小的就斗胆收下了,实在是喜欢吃得紧,多谢姑娘。” “喜欢就好。” 两人客客气气的道别,乔昌盛觉得那青松小哥对大丫头的态度有点客气过头了,还自称小的。可初次来到这般繁荣的府城,他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心也怯得很,什么话都不敢讲,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丫头。 乔雅南转身要走时差点踩到二叔的脚,一看他紧紧抱着包裹无措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有多慌,上前接过他的包裹笑道:“二叔,帮我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知道要做什么事了,乔昌盛反倒心定了,又是包裹又是篮子,怀里抱着,手上挂着。 “小二哥。” 不远不近候着等客人开口的小二立刻应声过来:“听姑娘吩咐。” “两间房,普通的即可,劳烦给马儿一些上等的草料。”乔雅南递了几个铜板过去。 小二接过赏钱更加笑容可掬:“姑娘只管放心,一定给您照看好了,您二位里边请。” 跟着小二进店,乔昌盛听着要一百文一间房立刻把大丫头拽住了,低声要说话,乔雅南率先拦住了:“大伯爷说了,在外边听我的。” “可是……” “二叔,听我的。”乔雅南看向掌柜笑道:“要干净一些的房间,再给我们多送些热水。” “好勒。”掌柜看两人一眼,取下两个牌子递给小二。 小二领着二人上楼,指着二楼楼梯口垂着的绳子道:“有事您拉一下这个绳儿,小的立刻上来。” 乔雅南顺着这绳子的去向大概就知道了原理,上次过来没有人介绍倒是没有发现。 打发了小二,乔昌盛立刻道:“这太贵了,一百文可以做多少事了,你看看能不能去退了,我不用住这么好的房间,天还不冷,在外边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我看那地上都挺干净,衣裳都脏不着。” “那我就得去衙门捞您出来了,花的钱可远不止这点。”乔雅南笑:“府城有宵禁,到了一定的时间点不许在外逗留,不然会被抓的。” 一听要被抓乔昌盛就变了脸色,小老百姓最怕就是进衙门。 这时小二送了热茶热水进来,乔雅南又打赏了几个铜板,小二态度更好了。上次来她没在意这些,几乎都看不到小二。 乔昌盛看着这钱哗哗的出去了一阵阵肉疼:“这实在是太花钱了。” “府城就是这样,大地方居不易,所以我才带着弟弟回宗族。” “以前不理解,现在这一看着我是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去了。”这才进城啊,就花多少钱了!乔昌盛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们得赶紧回去,能少住一天是一天。” “我会尽快的。”乔雅南摸了摸脸:“二叔,你回房间休息一下,我需得梳洗换身衣裳去见宋姨。” “远吗?我陪你去。” “不远,我住在这个客栈就是因为离宋姨家近,方便往来,上次宋姨便是来这里找的我,现今我脱孝了,自是得我上门拜见。” 乔昌盛是想跟的,一个人留在这他心里虚,但大丫头这么说了他不好再坚持。回了隔壁关上门打量这房间,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真是什么都比自家好啊!还有这茶杯,这茶壶,真是好看,他双手抓着茶壶倒水,生怕摔了。 往床上一躺,看着没有一个补丁的被褥,乔昌盛轻轻抚摸着,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府城就是不一样。 听隔壁房门开了,他忙起身拉开门,看着外边的大丫头愣住了,这真是大丫头?头发是他没见过的样式,脸洗干净了,比平时看着的还要白,而且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还要好看,还穿了身草绿色裙子,大衣摆大裙摆,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提着篮子的乔雅南笑道:“二叔,我去了,您好生歇息。” “啊,哦,好。”乔昌盛跟着走到楼梯口目送大丫头下楼,见她从容的和上前来的小二说话,突然就明白了,在桂花里的大丫头是把自己藏起来了的,这样的大丫头才是真的她。 宋凝正和管事看货物清单,方平这次亲自出门跟车队送货物,她事儿多了许多。 “文管事你通知对方,明儿我会过去,请他们来人一起验货。” “是。” 把册子合上,宋凝道:“这样下来的话最后一支商队也有安排了,出去的商队最快能回转的也在半月后,算上休整的时间得二十天,再有上门来谈的需得把这个时间说清楚。” 文管事应下。 这时吴娘子出现在门口,脸上和话里都带着笑意:“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宋凝抬头,乔雅南从旁边走出来笑盈盈的行礼。 宋凝喜得立刻站起来往门口走:“雅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回来的吗?” 乔雅南进屋来任宋姨搂着她上下打量,边回话道:“刚到的,立刻就来见您了。还有个族叔一起,他在客栈歇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文茵其人 宋凝一听就明白了:“来办事?” “恩。” “办得了吗?需不需要宋姨和你一起?”宋凝搂着她转身往屋里走,见文管事还在便挥挥手。 文管事朝两人行礼告退,乔姑娘在方家是熟脸,而且乔老爷在世时他也跟着东家见过数面。是个好人,可惜没得着好报。 乔雅南朝眼熟的管事笑了笑,口里回着宋姨的话:“我自己能办,也不能什么事都去卖您的面子,您面子金贵,我得省着点用。” “就你嘴甜。”宋凝笑意更盛,显然被哄得极是开心:“这次你可别和我说还要住客栈了,人都来我家了我就扣下了,还住你以前常住的房间。” “这次不行,族叔在呢,他没来过府城,我得照看着。” 宋凝瞪她:“每次都有理由,下次的理由是不是现在就找好了?” “下次要有别的事那也没办法嘛,要是没有我就赖着住进来,您赶都赶不走。”乔雅南嘻嘻哈哈的一点不怕。 宋凝崩不住笑了:“一阵儿不见,嘴皮子越见利索了,别的方面有长进这么快吗?” “比这还有长进,比如现在我应该先去给方祖母问安。” 戳她额头一下,宋凝带着她往后院走去。两人互相把着手臂,那模样看着倒像是亲母女一般。 “晨晨还在书院呢?” “对,还得一会才能回来。”说到这个宋凝就发愁:“我瞧着他恐怕不是读书那块料,和你哥像得很。” “我哥可不差,除了不爱念书一点不好都挑不出来。” 宋凝看着她柔柔的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怨他,他要是在家,你不必吃这么些苦头。” 乔雅南笑了笑:“我哥孝顺,把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他连母亲过世都没有回来,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不知道母亲没了,二,他知道,但是回不来。无论是哪个可能结论都只有一个:他在忙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我娘可能知道。” 宋凝左右看了看,拉着她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坐下:“怎么说?” “这段时间我时常回想娘在世时的种种,发现她从没有找过大哥,这不是一个正常母亲会有的反应。后来她临终时遗言也只给我留了那四个字。” 那个场面现在想来仍觉心酸,乔雅南低下头去:“她把两个弟弟交给不懂事的我,而不是大哥,甚至都不曾提及让我去找大哥,这不奇怪吗?能撑起家门的是长子,她该托付的也应该是长子,而不是当时才做了傻事,看起来完全不可靠的我。当然,也有可能是来不及嘱咐其他。” “我也有过疑惑。” 乔雅南抬起头来。 “甚至还问过。”宋凝摸摸她的头轻声道:“我问你娘修远可有消息,需不需要我娘家和方家一起寻人。文姐姐说不用,该回来的时候他就回来了。你爹才过世,连和含香春如何赔偿都没掰扯清楚,身为长子却离家不见踪影,在别人家有可能发生这样不孝的事,可是这事不应该发生在修远身上。” 宋凝笑了笑,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文姐姐是我见过脑子最好使的人。我离家出走,又和你姨父私定终身,哪一桩事都足以让我身败名裂,甚至有可能被娘家舍弃。是文姐姐一步步教我怎么走,我才能名声半点不损的和平哥成亲,并和娘家重归于好。这么聪明的人,我不相信她对修远的去向半点不知,我也不信修远那么孝顺的孩子会真的不告而别。所以雅南,宋姨骗了你。” “您并没有全力去找大哥。” “越来越像文姐姐了。”宋凝笑了笑,点点头承认:“对,我怕大张旗鼓去找会坏了他们母子的事,哪怕我也只是猜测,可万一呢?我宁愿久等一等,他总会回来的,在他回来之前我看顾好你们姐弟,只是没想到你坚持要回到宗族去。” 宋凝摸摸她的脸:“你和文姐姐一样骄傲,不愿寄人篱下,我便想着你们回宗族一趟,说不定扛不住几天就回来了,我连银子都没多塞你一点,就想着到那时你就能安心的呆在我身边,哪想到你扛住了。以前你娘就说你还没长大,等你长大了开窍了不会比她差,现在看来还是你娘了解你。” 乔雅南不敢直视宋姨,她不知道若还是原来的‘乔雅南’是不是经此一事就会长大,因为‘她’没撑到那个时候,换了她来。 “宋姨真开心你不怨修远,还将弟弟们照顾好了。”宋凝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别担心,宋姨会替你寻摸一户好人家,到那时修远肯定回来了,弟弟该是他的责任,你该嫁人还是得嫁人。嫁妆也不用担心,你娘封存了一些大件在我这里,我再给你添一些,虽然和之前你爹娘给你准备的没法比,但一定不会让你被人小瞧了去。” “我娘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这话说反了,我有你娘这样的朋友是我一辈子的幸事。有文姐姐才有我的今天,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夫妻相处,如何修心修身修德等等这些我全是和她学的,她是我的良师益友,永远都是。” 这样的交情,让乔雅南不知如何接话,因为她不曾拥有过。 宋凝笑,拉着她起身往外走:“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这和文姐姐对我的帮助没得比。你啊,就好好儿的带着弟弟们熬过这一段时间,有任何难事就来找宋姨,宋姨做你的靠山,我是巴不得你们姐弟几个住到我眼皮子底下来,这样我最放心。” “宋姨是我的退路,知道身后有您,我心里就有底气。” 宋凝拍了拍她的手,以前的雅南也骄傲,只是那骄傲是浮于表面的。现在的雅南内敛了,连骄傲好似都没了棱角,触摸才知道藏在何处。 方老夫人看到雅南很是高兴,又被她好听话一哄,笑容就没有下过脸,握着她的手问弟弟,问她近况,问宗族的情况。 无论问到什么乔雅南都认真的回答,没有不耐,没有敷衍,看不出一点圆滑,老人对她的两分喜欢都升到了五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人大量 范家。青松将近日所见所闻详细的一一道出,连这两日在路上如何吃住都没有落下。 范世钦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追问,一问一答足有半个时辰。 “给我看看那地方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青松忙将竹筒奉上,拔了塞子,香味扑鼻而来。 范世钦眯起一只眼往里瞧了瞧,没看出什么来又道:“把书桌上那勺子拿来。” 看着书桌上的碗就知道这是夫人小厨房送来的汤水,青松干脆把碗一并端过来了,一会正好用得上。 范世钦用勺子舀了一条小鱼仔送进嘴里,慢慢嚼着品出味道。青松要将汤递过去,他摇摇头,又舀了一条慢慢嚼着,第三次舀的却是料汁。 “主子……” “最近吃什么都觉着没滋没味,这东西倒不错,我就扣下了。”接过汤来喝了两口,范世钦仍觉得满嘴都是那个味儿,辛辣感也仍在,就跟品香坊的香留香时间久一样。 留香?范世钦突然就想明白了乔家那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从生意人的角度来说,这买卖确实可做! “她带了多少?” “带了一篮子。”青松比划了下篮子的大小:“全是用竹筒装着竖着放的,料汁没有溢出来,数量应该在八个左右,路上吃了三个。” 范世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姑娘脑子是活络,来府城恐怕还有别的想法。 方家,乔雅南婉拒了方老夫人留饭,跟着宋姨回了她的院子。 只留下吴娘子侍候,宋凝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半点不拐弯抹角的道:“说说吧,来办什么事的。” “来找恶人。”乔雅南抬头问:“吴娘子,我那篮子呢?” “这呢!早一步就给送来了。”吴娘子从旁边的架子上把篮子拿过来。 乔雅南把上边遮掩着的青花布拿开,一边斜放着两个竹筒,一边是纸张。她把纸张拿出来打开:“宋姨,这个人你见过吗?” 宋凝看着管事打扮的人想了想:“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乔雅南把上边那张拿开,露出下面那张,宋凝双手一拍:“我说眼熟呢,就是上次你来找桂花买家的时候出面的那管事。” 宋凝将两张图片一比较,除了一个没胡子,一个有胡子,其他一模一样,她不是没脑子的人,按下纸张问:“买卖出岔子了?他们没来收桂花?” “没来,最后是品香坊相助来收走了桂花。” 一些日子没见,宋凝当然看得出来雅南的变化,可有些事,不是这点变化可以解释的:“品香坊怎会突然来收你的桂花?你后来又来了一次府城?” “得了贵人相助。” 宋凝追问:“这贵人是谁?”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告诉您,您别生我气。”握住宋姨的手,乔雅南不敢透露怀信的存在,要是宋姨知道他们两人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还一住就是这么久,怕是要追到桂花里去把这婚事砸实了。不是她看不起怀信,这方面他真不是宋姨的对手。怀信帮她那么多,她不能给怀信带去这些麻烦。 宋凝看着她片刻,突然就笑了:“是长大了,越发的有主见了,真替文姐姐高兴。” 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看着远不如以往细嫩的手指宋凝笑完了又开始心疼,叹了口气道:“宋姨怎么会生你的气,我隔着这么远,再关心你也顾不上,一天天都是你在过着,事儿也都是你在扛着,哪里还能仗着是个长辈就对你指手划脚。只要你能经常好好儿的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不问,不过呢,宋姨给你的你也要拿着,这样我才能安心。” 乔雅南笑:“您又想塞我多少银子啊!” “说得好像你拿过一样。”宋姨嗔怪着轻拍她手背一下:“这次怎么都得收下,之前你说不要我还想着也好,花光银子就回来了,没想着你真在那安顿下来了,那怎么都得带些银子傍身。你要是怕银子没地方藏,宋姨给你银票,这个好收吧?” “那也得县里有钱庄才有银票的用武之地呀!” 宋凝常年生活在府城,就算是小时候还没结束战乱那会府城都是有钱庄的,还好几个。这突然听说县里没钱庄,她一时都接不上话了,怎么县里能钱庄都没有呢? 县里当然是有钱庄的,乔雅南转开话题:“您不是问我来办什么事吗?不听啦?” “还能来干什么,连画像都准备好了,总不能只是让我看看,不得让含香春也认认人?”宋凝轻哼一声,脸上笑容也没了:“明儿我和你一起去,虽然我方家比不得含香春做的买卖大,但是也没有这么欺我的道理。” “宋姨,您可别把这错揽自己身上,这分明就是知道您和我的关系,冲我来的。”乔雅南笑了笑:“知道我们关系的人不少,但是知道得这么清楚的,也不多。” “不是含香春?”宋凝稍一想点头:“确实,含香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除了败坏自己的名声得不到任何好处,要是因为之前那事,你娘卖空一切,体体面面和他们做了了断,当时就是他们老爷子都盛赞,没道理还小里小怪的在这事上坑你一把。你是不是知道背后捣鬼那人是谁了?” “有所猜测,不过确定是不是我猜的这人不该是我的活。”乔雅南看着图纸上的人:“他借含香春之手来坑我,那我便借含香春之手来找出他,至于找到人之后要如何那也是含香春的事。我大人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 宋凝失笑,敢打着含香春的招牌行这宵小之事,被他们找出来还不知道对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是用不着雅南再去做什么了。 “我和含香春的少夫人见过几面,一会我就让人递个拜贴,明儿你随我一起去见见。” 这是最好的方式,不突兀,也不会让人轻看,乔雅南点头:“谢谢宋姨。” “下次再说这客气话就打你嘴。”宋凝嗔了一句,看向篮子里那两个竹筒:“里边装了什么?” “吃的。吴娘子,劳烦你拿双筷子来。” 吴娘子应声离开,不一会就拿着筷子回来,顺手还拿了个碗。 m.23sk.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帮忙来了 乔雅南干脆就把其中一个做了记号的竹筒全倒进去,满满一小碗,红红的很是好看。 “很香。”宋凝拿着筷子夹了一个小鱼仔到嘴里,捂着嘴细嚼慢咽,半会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满脸期待之色的雅南一眼,喝了口茶道:“吴娘子你尝尝。” 吴娘子用筷子的另一头吃了一个。 “怎么样?” “有辛辣感,小鱼仔酥,香,还有点嚼劲,味道浓郁,很是开胃。” 乔雅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做饭好吃的吴娘子。” 吴娘子捂着嘴别开头笑:“夫人逗您呢,我只是说出夫人想说的话罢了。” “宋姨,我都急死了,您还逗我!”乔雅南晃着宋姨的手臂撒娇:“您快说说,味道怎么样?好吃吗?”23sk. “想做这买卖?” 乔雅南半点不隐瞒:“对,想做这买卖,不过小鱼仔只是其中之一,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是短时间内货源没法保证,我会做更稳定一些的品种。” 宋凝点点头:“我想的也是这个问题,鱼仔分季节,冬春两季冷,不适合捕捞,而且总有捞干的时候,要是可以稳定做,这买卖应该是好做的。我常去一些夫人们的聚会,喝茶看戏时也就能磕磕瓜子,吃个果干,赶上季节了能吃上腌的梅子,那些个糕点除非是哪家特别做得好的,不然到散场都没人碰。翻来覆去就吃这些,大家早都吃腻了,时常听到她们感慨,这捧着银子都买不着什么想吃的东西。就前阵儿有人弄出来个炒米,风靡了好一阵,家家户户都送人过去学。” 说着宋凝摇着头笑了:“瞧着都有种有钱没地方使的感觉。” “我这不就来帮忙了嘛!”乔雅南笑眯眯的捧着脸送到宋姨面前:“我来帮大家花钱。” “全花你口袋里去是不是。”宋凝戳着她的额头推开:“那个竹筒里边也是一样的东西?” “一样的,但是口味更重一些,应该更适合下酒。” “对,夫人们抱怨没零食吃,老少爷们就抱怨没好东西下酒,得,你替他们都想着了。”宋凝大笑:“你姨父快回来了,这个留给他。” “就是给姨父的,天气不那么热了,应该能放几天,闻着变味了就不能吃了,希望姨父能赶上。那个调料可以拌在饭里吃,也很好吃,不过第一次吃要少吃点,怕闹肚子。” “记着了。”比起怎么吃,宋凝显然更关心这个买卖:“打算往府城卖?”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我得先攒一攒本钱,还得研究研究做法,确定这买卖真能长久的做下去再往长远了想,慢慢来。” 宋凝眼睛一亮:“真能长远做了,靠着这个你也能在这里安身立命了!” “没敢想那么好,一步步来。”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如果要回来,我一定是抬头挺胸的回来,并且绝不会再不得不离开,如果做不到,我宁愿先不急着回来。” “就该有这个志气,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的,慢慢的也就走回来了。你考虑得对,倒是我过于着急了,走稳了比什么都重要。”宋凝看向红色的碗:“这里边都放了些什么?” “都是药材,是做给自家吃的,所以我料放得足,真往外卖不能这么放,要亏本,也浪费。” “是药材?”宋凝凑近看了看,认不出是什么来:“对身体有什么好处吗?” 是问对身体有什么好处,而非有没有什么伤害,乔雅南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亲人吧:“从药理上来说能除去身体里的湿气,没有其他伤害,当然,一次不能过量,吃太多可能会闹肚子,里边有花椒和辣子。”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吃出毛病。”宋凝想了想:“都是药材的话成本上确实是高了些,可以专门找药材商人,一次多买点,那就便宜多了。” “暂时还用不上,等量做起来了可以这么做。”乔雅南笑:“您多帮我想想,肯定就更周全了。” “那我得慢慢想。” “没事,我多来几趟就是。”乔雅南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宋姨,我得先回客栈,不然族叔该着急了。” 宋凝想得多了点:“是待你好的族叔,还是来监视你的?” “待我好的我才会带着,他是族长的儿子,从辈份上来说和我爹是堂兄弟,跟着也是为了保护我。您别担心,族人虽然各有私心,但也还算齐心,我们姐弟回去得这么突然,上边还没了爹娘,他们也多是照拂我们,少有那么两个嘴碎的现在也都闭嘴了,我不会挨欺负的。” “那就好。”宋凝嘱咐吴娘子:“去准备两份饭菜让雅南带回去,雅南那份就放她喜欢吃的,给族叔的要客气些,多放些荤的,外边难买到的,咱们得让他知晓雅南在府城有人。” 吴娘子应道:“夫人放心,知道姑娘要过去客栈住,早早就在准备了。一准儿办得客客气气的,让乔家的人都不敢小看了我们姑娘。” 乔雅南只是笑眼看着,半点不拦阻,人有亲疏远近,她和宋姨就是亲和近的那一拨。 “还住在上回那个客栈?” “恩,离着您这儿近,方便。” 宋凝点点头:“确实是近,明儿一早你在客栈等着我来接你。” “好。”正说着话,外边传来请安声,乔雅南笑:“晨晨回来了。” “他啊,早上出门的时候得推着走,走一步恨不得退三步,放学就只恨少生了一对翅膀,不能让他飞回来。” “娘,我哪有,雅南姐姐一来您就编排我。”方皓晨快步进来冲到乔雅南面前:“雅南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娘说你们回宗族了,我还以为要好久才能见到呢!修成哥呢?回来了吗?今儿先生还表扬他了,说他学什么都快,还会举一反三,你快让他来教教我,我都不会。” “你倒是歇口气,让你雅南姐姐回句话。”宋凝气笑不得的拍他额头一下,摸着满头是汗又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都这天了还跑这一头汗,走慢点先生追不上来。” “嘿嘿,我一听门房说雅南姐姐来了就没顾上。” 第一百五十章 想带回去 乔雅南笑眯眯的看着有一阵儿不见的小孩:“长高了,你修成哥也长高了些,他在乡下都踢上蹴鞠了。” “修成哥没回来啊?”方皓晨有些失望,踢蹴鞠他倒是不稀罕,不过:“我想和修成哥踢蹴鞠。” “这个嘛,我说了不算。”乔雅南遮住嘴角,朝着宋凝那边努了努嘴。 方皓晨懂了,立刻缠了上去:“娘,娘,放冬假了我想去看修成哥,您不是也担心嘛,一起去一起去!” 宋凝瞪了偷笑的乔雅南一眼,不过看她这样心里多少也有了底,都敢让她去了,应该是没受着什么欺负。 乔雅南只是笑,要是现在去她当然不敢,还藏着个不能被宋姨知道的怀信呢?等放冬假时就不怕了,那会怀信回京城了。 宋凝轻拍了儿子的脑门一下:“去去去,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怎么就用不到学习上呢?” “娘,我用了,先生都说我有进步,不信您去问。” 宋凝眼神一亮:“当真?先生真夸你了?” “当然了!”方皓晨小脸一抬,很是得意。 宋凝多了解自己儿子,一看这理直气壮的样就知道多半是真的了,欢喜得捧着儿子的脸一顿揉:“晚上想吃什么,去找吴娘子给你做。” 方皓晨想了想,家里来来去去也就那些菜,想吃的……一个没有。???.23sk. 而乔雅南脑海里已经列出来一张长长的小孩爱吃的菜单,拿掉那些没有原材料的也还不少,看他还在纠结就笑:“这个奖励可以推到明天吗?明天雅南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方皓晨对乔雅南崇拜得很,也不知道他这崇拜哪来的,这一听立刻就信了:“好,明天我早点回。” 宋凝笑眯眯的听着他们定下这个约定,非常乐见两人亲近,和乔家这关系,她是想要长长久久的。 吴娘子提着两个食盒进来:“夫人,饭菜好了。” 宋凝看向雅南:“既然不住下那我就不留你,一路奔波,吃了饭早些歇着。” “是。”乔雅南伸手就要去接,吴娘子避开了去:“太重了,夫人,我送一送。” “叫徐老爹送你们一趟。” 吴娘子也觉得这样好,放下食盒快步出屋去叫人。 方皓晨扁了嘴:“就走啊,我才刚回来呢!” “明天我还过来,你早点回来。”乔雅南安抚他:“给你做你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 “那好吧,明天我不在外边玩了。” “终于承认了是吧,平时问你还说没有。”宋凝装作不知的拉下脸瞪儿子一眼,方皓晨倒退着往门外跑,出了门还在喊:“雅南姐姐你明天早点来啊!” 乔雅南扬声回应他:“知道啦!” 宋凝在一边笑:“我看哪,把他惯成这无法无天的样儿有你一份功劳!” “那是,我得好好得意一下。” 躲开宋姨拍过来的手,乔雅南心底感慨,修成没比晨晨大多少,可他完全没有晨晨的活泼,哪怕他们兄妹都对他好,母亲面上也向来一碗水端平,可庶子的身份将他压得死死的,不用任何人说起他就把这个身份背在身上,并且时时提醒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哪里还能天真活泼得起来。 好在去了桂花里后变化很大,都能和山子修善他们打闹到一块去了,算是回宗族的意外之喜,之前还担心他会被欺负。 徐老爹看到乔雅南开心的见礼:“就听着姑娘回来了。” “回得是勤了点。”乔雅南踩着长凳上了马车,对准备上马车的吴娘子道:“离着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别来回跑了。” 确实是近,徐老爹又是姑娘用惯的,吴娘子也就不坚持,将两个食盒放上马车退到一边。 从巷子穿过去就是客栈,远远看到蹲在外边的二叔她让徐老爹走快些。 “二叔。” 乔昌盛听着声音立刻站了起来,见到大丫头心里立刻有了底气。和徐老爹虽然没多熟,在这陌生的地界却觉得格外亲切:“有些日子没见了。” “是有些日子了,劳您惦记。”徐老爹笑着把两个食盒递过去,又放了长凳下来伸着手臂给姑娘扶着走下来:“姑娘若没别的吩咐小的回去和夫人交差了。” “回吧。” 上了楼,乔雅南道:“二叔您把东西放你那屋,我换了衣裳就过来。” “快着点。” 把衣裳换下挂好,乔雅南爱惜的轻抚挂着的两身衣裳,这是她最好的衣裳,没多的了,用处大,不能弄脏更不能弄坏了。 去到二叔那屋,见食盒没动,她把菜色一样样拿出来。 乔昌盛看着那一份份大鱼大肉还有雪白的白米饭咽了口口水:“吃好的住好的,我这真是跟着你享福来了。” “那就多吃点,宋姨一听说您是对我好的族叔,就让灶房特地给您做了这些。” 乔昌盛拿起筷子,明明眼神都带着食欲,犹豫着却又放下了:“大丫头,我能留下一点带回家不?这么大块的肉我想带给爹尝尝,修善也馋肉好久了,小的就更不用说,生下来还没尝过几回肉,还有他娘,买上一回全省着给孩子吃,自己就用筷子沾沾尝尝味,吃得最好的还是在你家那回。大丫头你别笑话二叔没出息,二叔很想吃,但是想到他们就觉得吃了独食一样,心里不舒坦得很。” 吃了两天饼,馋饭馋菜的乔雅南突然就不那么馋了。去到桂花里后她自认吃了些苦头,可她仍然吃着白米饭,脱孝后家里的肉几乎没断过,和真正过着苦日子的族人比起来,她那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看到肉先想着留下来带回去给家人的想法脱离她的认知,她鼻子突然就酸得很,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酸。 用力咽了口口水润了嗓子,乔雅南笑道:“二叔,今儿您就先享受着,我们在府城日日都能大鱼大肉,等最后那天您再带回去,放坏了就太可惜了是不是。” 乔昌盛又惊又喜:“天天都能这么吃?大丫头你别蒙我,我可要当真了。” “保真保真,您只管吃,宋姨天天都会让人送来。”乔雅南夹了一大块肉放到他碗里,看他吃下去后一脸满足的样子笑了笑,低头也吃了起来,只是想吃的感觉却没有了,脑子里全是桂花里那些面黄肌瘦的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叔开窍 宋凝打定主意给雅南做面子,准备了四个大菜,好在也知道他们就得两人,在量上控制了,可就算如此,两人吃了个肚圆还是剩了些。 乔昌盛拿起筷子想把那些都吃完,乔雅南忙拦住了:“没关系,不会浪费的,宋姨家下人多,主子们吃不完的肉菜都会赏下去。” 乔昌盛闻言就放下了筷子,笑道:“做下人还能吃到肉,真好。” 乔雅南应和着应是,她很能入乡随俗,不会抓着个人就去灌输人人平等的观念,没有那个土壤开不出那朵花。 “明日宋姨要带我去拜会一位夫人。您难得来一次府城,可以到处去走走,只是要记着点路,不要出去回不来了,最好是记着这云来客栈的名字,实在找不到路了就问问人。还有就是府城贵人多,走路靠着边走,不要拦了马车的道,要是遇着前呼后拥的就让一让,不赶那一点时间。” 乔昌盛听得认真,他今儿下午就想出去走走,胆怯,没敢去,只在客栈外边走了走。 “记着了,放心,知道要顾忌什么二叔就知道要怎么做了。”乔昌盛笑:“怎么说也活一把年纪了,不会去惹事。” “我放心得很,您要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大伯爷哪敢让您来。”乔雅南又将准备好的一个小荷包放到桌上:“您拿着这个,不多,就一两银子,要看着实在想买的东西您就买,用了多少您还我就是,要是没买什么回来您再还我,就是带身上以防万一。西边有集市,很大,您可以去看看。” 乔昌盛想了想收了下来:“什么事都让你考虑到了。” “所以说到了外边您听我的就是。”乔雅南起身:“那我回屋了,有事您叫我一声。” “行,你好生歇着。” 乔雅南确实是累,在路上奔波两天并不轻松,在外边投宿还不敢睡沉了,这一晚睡得特别香,早上都是被吴娘子的敲门声唤醒的。 “姑娘这看着就是歇好了。”吴娘子打趣着,把食盒放桌上出屋招呼小二送热水过来。 “什么时辰了呀?”乔雅南又蹭回床上躺下,她好想睡个懒觉,睡不着都没关系,就是想赖床,自打来了这地界她就没睡过懒觉了。 “出来时不到卯正,这会应是差不多了。”吴娘子看了眼挂着的两身衣裳,笑着继续道:“出来时大公子还在耍赖不想去书院。” “天天这样,换成我也不愿意,现在还好,冬天这个时辰天都刚亮。”乔雅南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床上多舒服。” “不怪大公子那么喜欢您,这想的都一样!”吴娘子捂着嘴笑,听着敲门声去接了水进来,极为自然的侍候姑娘洗漱,头发梳成府城如今最流行的款式。 乔雅南被侍候得也坦然,在吴娘子问穿哪身衣裳时她指着粉紫那一身。 收拾妥当,吴娘子左看右看,连连点头道:“还得是我家姑娘,怎么穿都好看。” “有时间了我得和吴娘子好好学学,说话怎么能这么好听呢?我要能学着一半都够用了。” 吴娘子被哄得笑眯了眼,手脚更加勤快,将被褥铺好,洗漱的东西拾掇着放到屋外,不一会屋子里就整齐得和才入住时一样了。 “我把昨儿的食盒带回去,有什么要让我做的您只管吩咐。” “你把什么都做好了,我都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了。”乔雅南起身:“食盒在隔壁,宋姨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吗?” “约的辰时正,还早。” 那时间还宽裕得很,乔雅南走到隔壁,不用敲门门就开了,看着有外人在,乔昌盛到了嘴边的大丫头没能喊得出来。 “这是宋姨身边的吴娘子,这几日估计得常见。”乔雅南温声给他介绍,转头又对吴娘子道:“这是我二叔。” 吴娘子笑着福了一福,吓得乔昌盛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我们夫人将姑娘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姑娘就是我半个主子,您是姑娘的二叔,自然是使得的。”吴娘子笑眯眯的道:“姑娘说她回宗族后您帮了许多忙,夫人很是感谢。” 大丫头是他们乔家的人,哪里用得着外人来感谢,乔昌盛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摇手。 “二叔,把食盒给我。” 乔昌盛忙将两个食盒拿过来。吴娘子接过去行礼告退。 进了屋,乔昌盛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这厉害的,涨见识了涨见识了。” “吴娘子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很亲厚。”乔雅南把食盒里的早餐一样样拿出来,六个大包子,两碗粥,还有四碟配菜:“二叔,快趁热吃。” 乔昌盛在身上擦了擦手才拿起一个白面大包子,掰开了,皮薄馅多全是肉。 “一早上就吃肉,我这真是过上神仙日子了。” 乔雅南把粥端过来搅了搅,笑道:“知道知道,您肯定也想让大伯爷尝尝,最后一天的我们都省下来带回去,今天的您放开了吃。” 乔昌盛咬了一口,好吃的让他说不出来话来,埋头吃完这一整个才让嘴歇歇,拿着另一个在手里没急着吃。 “你家以前也是这样吗?一早上就吃肉,还有下人侍候。”m.23sk. “比宋姨家稍差一些。”乔雅南并不藏着掖着:“我外祖家虽然败落了,但还是留下了点东西,全当成嫁妆给了我娘。我爹我娘都是聪明人,靠着这个把日子过起来了。” 乔昌盛掰了一块包子送进嘴里,边嚼边道:“以前我爹常感慨,他们几兄弟加起来都比不得老二,就是你祖父,都穷得有上顿没下顿,认得几个字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多去找几兜野菜,至少那能填肚子。可二叔不但自己识了字,还教儿子也识了字,我爹说他们兄弟里只有二叔有这远见。之前听着这些我没什么感觉,就觉得日子嘛,就这么过着呗,想那么多做什么。” 乔雅南笑:“现在想到哪了?” “我脑子里没东西,想不了多远。”乔昌盛也笑:“不说天天一早就吃肉,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就好。大丫头,你说我这个梦做得也算现实吧?” “现实,努努力说不定就实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生疑惑 乔雅南没想到出来不过一天就能让二叔想这么多,所以说啊,人得从闭塞的地方走出来,得先看到,才能想到,想到了才能去做。 是好事,乔雅南心想,让二叔跟着来府城这事做对了,回去大伯爷看到他的改变不知得多开心。 吃了早饭,乔雅南给自己描了个妆,让自己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气韵。 粉嫩的年纪,粉嫩的衣裳,往那一站看着就无辜,也就衬得借含香春之手陷害她的人格外可恶。 宋凝一见着她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对于她的改变越加欢喜。人就得有心思有手段,有了是不是要用决定权在于自己,文姐姐就是这么教她的,显然,也是这么教雅南的。 “先带我去见见你二叔。”宋凝给她理了理头发,温声道:“宋姨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乔雅南早料着了,低声道:“他胆小,但是对我确实是好,您别和他太客气,他应付不来。” “吴娘子和我说了,放心,不吓着他。” 乔昌盛早听着隔壁来了人,他知道多半就是大丫头嘴里的宋姨。他将门打开,听着她们出门的动静就走到门口等着,一来府城就得了人家这么多照顾,做为大丫头的族叔是要道声谢的。 可真见着人,他准备好的话又没能说得出来。他没见过这么,这么富贵这么好看的人,满身的首饰,紫色的衣裙和大丫头站在一起就和亲母女一样。 “二叔,这就是我常说的宋姨。宋姨,这是我二叔。” “是雅南的二叔,就也是我的家人。”宋凝笑意盈盈的微微倾身一礼,语调也是软的:“家人之间客客套套的反倒见外了,我就不和二叔来那些虚礼,二叔也只管自在些。” 乔昌盛松了口气忙将话接上:“是是是,那样我都不会说话了。” 宋凝牵住雅南的手笑道:“文姐姐在世时有不少故旧,雅南如今脱了孝,既来了府城自得去拜见一番,今儿多半是在外边了。徐老爹二叔熟吧?” 这个熟看是和谁比,和府城的其他人比起来那自然是熟的,乔昌盛点头:“在桂花里时常能见着。” “这几日我让他跟在雅南身边侍候,不过今日用不上他,就让他跟着二叔,二叔想去哪里和他说,或者就让他带着二叔到处走走看看。二叔不用觉得不自在,我不方便出门,徐老爹又走熟了去桂花里的路,以后怕是常要代我走动,到时说不定还多有仰仗二叔的时候。” 乔昌盛对独自出门本就心里没底,一听是徐老爹心里就接受了,可他也谨记着出门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话,看向大丫头。 乔雅南笑着双手挽住宋姨的手臂:“宋姨考虑的比我周全,而且徐老爹也不是生人,二叔您只管让他带着到处去就是,我放心,您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对,我就不用担心记不得回来的路了,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事去。” 看二叔应下,怕他不自在,乔雅南暗暗推了推宋姨道:“二叔,那我们走了。” “徐老爹就在下边,二叔自便。”宋凝朝着二叔微微倾身,顺着雅南的力道离开。 乔昌盛探出头看两人下了楼才松了口气,涨见识了涨见识了。 出了客栈,乔雅南看到徐老爹想过去交待两句,被宋凝拉着往另一辆妆点得更好看的马车走去:“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徐老爹知道怎么做。你莫把他当个孩子一样看顾,我瞧着他该懂的都懂,不懂的那些也是因为没见识过,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有徐老爹跟着不会有事。” “我带着来的,那不得多操心嘛!”乔雅南跟着上了马车,倚着宋姨坐下道。 “你也是个操心的命,和你娘一样。”想到文姐姐,宋凝心里不大好受,怕雅南跟着难受,她忙转开话题:“含香春那位少东家夫人你见过吗?” “没见过,以我家的家底够不着童家那样的人家。” 宋凝微微点头:“方家也够不着,不过我和那位少夫人在娘家做姑娘时在各种场合倒是见过几面,担心这面子不够,昨儿我写拜贴时写了几句去拜会的原因,接到回贴时才放了心。” 家族实力不对等,写这样的拜贴有多难乔雅南可以想像,她靠到宋姨肩膀上低声道:“我们姐弟一定会对得起您待我们的好。” “傻姑娘。”宋凝转头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你当宋姨没有私心啊?就是因为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都是记好的,将来就多了四个孩子对我好,怎么算都是我占着大便宜了。” “那您再多点私心。” “那我得好好想想。”宋凝笑:“一会要怎么说想好了吗?” “实话实说。” “那也够了,童家并不是好招惹的人家,当时所有人都很意外他们竟然会在你家那事上手下留情。” 乔雅南对童家不了解,听了这话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太快了她没能抓住,抬头问:“童家怎么个不好招惹法?” 宋凝掀起帘子看了看外边,放下来低声道:“说句心是黑的不过分。” 心是黑的,为什么对他家却仁慈了?乔雅南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比起来品香坊算得上仁义,不怪能后来者居上,也就是品香坊是范家的,童家虽然耍了些下作手段,但是不敢有大动作,换成别家的试试,早被童家搞没了。”23sk. 品香坊和怀信有关,乔雅南自然而然的就来了兴趣:“品香坊名声很好?” “范家做事地道,和他们家有买卖往来的都能做得长久,这就可见一斑。”宋凝又撩起帘子看了看外边,继续道:“两家不和在府城不是秘密,你不要说桂花最后是卖给品香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童家那少东家出了名的小心眼,别让他因此记恨上你。” 乔雅南点头,把这个提醒记在心里,同时也更疑惑,小心眼的人是最不能吃亏的,可是在她家的事情上怎么就还做了回好人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童家不认 心里有了疑惑,乔雅南就多了个心眼,下马车前附到宋姨耳边低声道:“不是我主动要来童家,是您察觉到此事有异,来童家求证。” 宋姨稍一想便点点头:“不露锋芒也好,但是该你说的时候还得你说。” “知道。” 两人下了马车,立刻有管事娘子迎了上来:“见过方夫人,见过乔姑娘,两位里边请。” 在府城,乔家只能算小富,原来的‘乔雅南’也没进过这样从前朝富到现在的豪富之家,反倒是现在的乔雅南假期没少出去旅游,见过不少亭台楼阁庭院深深的宅院,一路往里走都没有流露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丑态来,只觉得宅子有人住还是没人住很不一样,童家更显生机勃勃。 人气养屋,大概就是如此。 “凝姐姐,有些日子不见了。”童少夫人迎出屋来,称呼的是在娘家时的闺名。 “是有些日子不见了。”宋凝快步上前:“每次见着妹妹都想感慨,老天爷这也太偏心了,让我老得这么快,妹妹却越来越年轻了。” 童少夫人轻掩嘴角嗔道:“就会哄我,姐姐就比我大一岁,能老到哪里去,你老我不也得老呀!” “所以说老天爷偏心啊,只让我老,不让你老。不行不行,我不往你身边走了,这一比较我看着都要长你一辈了。” “姐姐可不兴占这便宜。”童少夫人亲亲热热的上前挽着她进屋落座,下人奉茶后站到一边候着。 “这就是乔家那姑娘?” 乔雅南本站在宋姨身侧,这时便顺势走出来见礼:“雅南见过夫人。” “快免礼,之前隐隐绰绰听说你们回了老家,如今可还好?” “劳夫人惦记,族人待我们姐弟很是和善,过得还算好。”乔雅南又是一福:“娘在世时曾说蒙童东家怜悯,给我们一家留下喘息之机,雅南代家人感谢童东家仁义。” “你们那时确实是难。”这话极其顺耳,童少夫人听着心里舒坦,态度更好了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需得把后面的日子过好才是。” “是。” 宋凝接过话来道:“她那兄长得去挣钱养家,就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两个孩子在宗族庇护下生活,里边的苦只得她自己知道。” 话说到了这,童少夫人立刻说起自己最关心的事:“凝姐姐你快仔细和我说说那事,怎么还和含香春扯上关系了。”23sk. “说来也怪我。雅南老家盛产桂花,便打算在这上边做做文章。我知道她没多少银子傍身,就想着要帮她把这事做成了,也让她在宗族的日子好过些。结果还真让我谈成了,对方自称是含香春的管事……” “这不可能。”童少夫人打断宋凝的话,皱眉道:“含香春的货源都是固定的,今年没有更换。” “妹妹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宋凝继续道:“对方看过桂花的花枝后和我约好时间去桂花里看货,这件事一开始自然是含香春这张招牌起作用了,他一说是含香春的管事我就信了三分,后来他真去了,验过货后和雅南签定文书,还付了十两定金。” 乔雅南将文书送过去。 童少夫人细细看了一遍,若非知道自家今年没有更换货源,她都要以为真有这么一回事了,而且定金只付十分之一确实也是含香春多年行事方式。 “那人还说了什么?” 乔雅南道:“那人和我定下了交货日期,并说会自带商队前来收货。我听信了他,按文书准备了一千钧桂花,到了约定的日子却没能等到他来。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前来找宋姨。” “我没想到会出这岔子,问她那管事长什么样,听她那形容和我见的像是同一人,又不像,她正好擅画,便让她把那人画了出来。” 乔雅南把两张画递过去,来接她们那娘子和童少夫人一人打开一张。 “她见的管事没有胡子,添上胡子后就是我见的那个。所以我来问问童少夫人,含香春可有这么个管事?” 童少夫人此时再没了之前的亲和好说话:“我嫁进童家八年了,大小管事全都见过,绝对没有这个人。” “夫人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肯定有鬼。”宋凝起身福了一福:“是我冒昧了,搞得跟兴师问罪一样,妹妹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凝姐姐别这么说,快坐着。”童少夫人示意她坐:“这人虽然不是我含香春的人,但既然他敢说是,那和含香春就不是毫无关系了。凝姐姐,这两张人像能否留给我?” “妹妹留着便是,回去后我让雅南再画一张,这人我也定是要找出来的,看看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般来耍弄我。” “还是借我含香春的手,也真是胆儿肥了。”童少夫人冷笑一声:“这人只要在府城,无需凝姐姐你费心,我肯定会找出来,到时帮姐姐问个为什么。” “多谢妹妹,不弄清楚这个事我都睡不着。”宋凝起身:“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姐姐慢走,黄娘子你替我送送。”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童少夫人拿上东西去往旁边的屋子,将两张画和文书都递给男人。 若宋凝在这就能认出来,这正是童家少东家童沛瑜。 “夫君,我确定家里没这么个管事。” “她知道没有才会找上门来。”童沛瑜扫了一眼:“在这同心府,自然是我们童家找人更容易。” “那要如她的意吗?” “我也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着含香春的虎皮行事,先让下人认一认,要是认不出就带去铺子里,再要还是找不出来就拿回来给我。” 童少夫人应下,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得夫君问:“乔家那姑娘你见着觉得如何?” “没多留意,好似话不多,也颇为沉稳。”看着夫君若有所思的神情,童少夫人心下一沉,怕听着不想听的话,她道:“我先去安排这事。” “去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情旧人 马车驶离童家门前。 宋凝看向沉默的人:“在想什么?别说什么都没想,我眼睛亮着呢!” 乔雅南靠到宋姨肩头:“童家对我家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想来想去,我家和童家除了那宗让我们家破人亡的生意,也实在没有别的纠葛,太莫名了,我有些忌惮。” “忌惮童家是对的,同心府谁不忌惮,我之前还担心你心里和他们亲近,毕竟之前对你家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若按那单货物的价钱来赔,你们会要借不少外债。” 所以才奇怪啊!乔雅南叹了口气,明知有问题却找不出问题,这种感觉可太难受了,她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大哥的不知去向和这事有关。她都起疑的事,她那聪慧的娘不可能想不到。 宋凝撩起帘子吩咐:“去浅水巷。” 浅水巷?她家?乔雅南不解的看向宋姨。 “以为和你二叔全说的托词呢?”宋凝捏了捏她嫩乎乎的脸:“你爹娘不在了,对有些人来说情分确实是淡了,人走茶凉嘛,理解。可总有那么两个念旧情的。她们都记着了,你自然也得捡起一些,把这情分给保留住,不说将来从她们那里得到多少帮助,和重情的人往来总是要舒服一些。” “是,听宋姨的。” 宋凝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起这两家:“她们你都见过,就是文姐姐过世时除我之外哭得最厉害的那俩。年长一些的名何月如,另一个名杜枝娘,你都叫声姨就是。” “是。” “平时常能见着,每每见着总要念叨你们姐弟,提起你娘的时候都哽咽,这是真惦记。”宋凝叹了口气:“她们都得过你娘的帮助,只是妇人多受婆家束缚,不像我一般能做主,心里惦记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塞你银子,你吧,指定又不会要。” 宋凝转头看着肩头的人笑:“连我的都不要,要强得很。” “我要是做大买卖肯定就找宋姨借钱了,您别到时候一听那数目就吓着了不借我。” “你倒是快点开口,现在就说,要多少,宋姨把压箱底的钱全给你。” 乔雅南挽着她手臂晃了晃:“还没算明白,等我算明白的。” 宋凝戳她额头一下,笑开了,从心底里的她喜欢这样的雅南,有条理,知进退,不急不躁,也不自卑,最重要的是她自强,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自己想办法去脱困,像极了文姐姐。 正如宋凝所说,何月如和杜枝娘确实念旧情。见着乔雅南就握着她的手不放,关心的问这问那,时不时擦擦眼角,见她们不留下用饭非要塞她荷包,乔雅南都推拒不了,还是宋凝帮忙才说服她们作罢,后来更是将人送上马车,还一连声的嘱咐来了府城一定要过来。两人就像一体两面,行事没差。 “她们是表姐妹。”宋凝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累吗?我瞧着做得很好。” “累,但是感觉到她们待我的真心实意就不觉得累了。”乔雅南这话说得真心,她看得出来这两人没有宋姨掌家的手段,但是每每她们提及娘亲时的难过不是作假。也许她们的感情只是消散得比别人慢一些,但是能慢一些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子女也未必能一直记挂。 宋凝本身就是重情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一门心思的帮着照顾文茵的子女,这会听着雅南这话只觉得更加高兴:“回家吃饭?” “先去药铺买些东西,我答应要给晨晨做吃的。” “就你惯他。”虽然这么说,宋凝仍是高兴的吩咐车夫去最近的药铺。 下午宋凝要去验货,她便带上雅南一起前去,将里边的门道说得清清楚楚,半下午忙下来,乔雅南觉得自己已经能自己支一摊子组商队了。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什么买卖都做不好。”听着她的话,宋凝明知她是说笑仍是纠正:“你爹和你姨父都是跑了多年的商队,自觉吃透了,本钱也攒够了才敢自己做。” “我没打算做这个,太辛苦了。”到了家,两人下了马车手挽着手往里走:“看我大哥吧,我瞧着他打算走这条路。” “你娘说你大哥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要真能做起来也挺好。累是累了点,但是赚得也多,到时再找个能干的媳妇,这家就立起来了。” “要是大嫂只想管大哥,不想管我们姐弟怎么办?” “那也得你大哥同意啊!就你那大哥那性子,不要媳妇也不会不要弟弟妹妹。”宋凝被这一提醒还真上心了:“这样的长嫂可不行,我来帮他相看,得找个心善的。你以后嫁出去了关系不大,下边两个弟弟却是得跟着大哥过的,长嫂心不慈他们得吃苦头。” 乔雅南本是说笑,见宋姨往心里去了忙道:“我不嫁人,弟弟我来照看就行了,我厉害着呢,还能让大嫂的手伸这么远?” “想得这么简单,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他们要是不心慈,你们哪有好日子过。”进了屋,下人忙打了水过来净手擦脸,秋老虎厉害,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擦了擦脸,宋凝接上之前的话题:“你不说起我还没想到这事,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担心了,等你大哥回来我得和他好好说说。”23sk. 乔雅南本来也没多想,这么也有些担心了:“他们要是将我们卖了呢?” 宋凝柳眉倒竖:“她敢!那我就替文姐姐清理门户,休了这儿媳妇!” “我就打个比方,长嫂在哪都还不知道呢!”说完乔雅南又觉得不对:“纠正一下,我现在是长兄在哪都不知道。” 明明是一句很悲惨的话,这么听着宋凝却有些想笑的感觉,瞪她一眼,道:“就你这样的,你长嫂能卖得了你?怕不是要被你卖了去。” “那我不敢。”卖人犯法,乔雅南心里嘀咕,这里不犯法也不行,有些观念深入骨髓了。 “我看你敢得很。”宋凝看了下漏刻:“皓晨要是不在外边耽搁的话还有得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你打算给他做什么吃的?” “保密。”乔雅南起身:“我得去准备了,吴娘子,你来帮我。” 吴娘子笑着跟了上去:“听姑娘吩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做好吃的 走进灶屋,乔雅南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又想起来了,还不知道要在府城呆几天,她可就两身衣裳换着穿。 “姑娘,您穿上这个。”吴娘子从旁边拿了一件外衣出来侍候着她穿上:“大了点,姑娘别嫌弃。” 大了点,却刚刚好的将自己里边的衣裳全遮住了,连袖口都是锁紧的,乔雅南哪里还会不知宋姨知道她只有两身衣裳,却又照顾着她的自尊心。 “姑娘,要做些什么?” “鸡翅那些平时都怎么处理的?” 吴娘子有些意外她问这个,但也回得利索:“翅膀鸡脚那些会砍碎了炒到菜里赏给下人吃。” 乔雅南料到了,有钱人家只吃肉,没什么肉的鸡翅鸡脚都是给下人吃的,她家以前也这样:“你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没砍碎的鸡翅,要是杀了鸡把鸡腿也拿过来。” 吴娘子也不多问,快步去了大厨房。 乔雅南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把用得上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到灶台上。 很快吴娘子端着一个盘回来:“姑娘,您看这些够吗?” 乔雅南粗略一看得有十来个鸡翅,六个鸡腿:“够了,我来处理一下。” 吴娘子哪敢让她来做这些粗活,夫人不得收拾她,忙避开道:“要怎么做姑娘您说,我来。” “你看我做一次,容易学,晨晨肯定会喜欢吃的,以后我不在这里你做给他吃。” 乔雅南要做的就是炸鸡翅炸鸡腿,就没有几个孩子不喜欢吃这些,她边做边说,连用量配比都说得清清楚楚。 吴娘子看着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熟练的洗,切,抓揉,手上沾着血水,污渍,语气不紧不慢。想起夫人昨儿晚上还感慨姑娘这段时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一次比一次见着更懂事,更能干,连这些事都做得如此熟练了,可见确实是吃苦了。 “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记着了。”吴娘子笑:“要说旁的事我怕是要记不住,就做吃的这事不知记得多快。” “行行出状元,吴娘子就是这一行的状元。” 状元这两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心花怒放,吴娘子嘴里说着不敢不敢,一脸的笑意却收都收不住。 “雅南姐姐,我回来啦!”方皓晨嚷嚷着冲进来就左找右找:“好吃的呢?好吃的在哪!”???.23sk. “就等着你回来给你做了,吴娘子,把火烧上,不要猛火。” “是。” 等油冒烟了,将腌好的鸡翅一个个裹上面粉,再在搅拌好的鸡蛋液滚一圈后放入油锅中,刺拉声不断,一会后香味就传了出来。 方皓晨目不转睛的看着,过一会就问一句:“雅南姐姐,可以吃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过一会又问,那嘴馋的样子把进来的宋凝逗得不行:“平时这也吃不下那也吃不下的人是谁哟!” “是我是我是我,但是不能怪我呀!”方皓晨振振有词:“天天都吃那些菜,吴娘子做得再好吃也会腻的,您不也有抱怨的时候。”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 方皓晨回想了下:“没有,只有五句。” 宋凝气笑不得,将快趴到灶台上的人拽着往后退了些,看着油锅里翻滚的东西道:“是挺香的。” “也好吃。”乔雅南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鸡翅夹出来,又将鸡腿裹了料放进去。 方皓晨迫不及待的问:“可以吃了吗?” “凉一下。”将碗端到桌子上,乔雅南又拿了两个小碗出来,辨了辨,将一个推到他面前:“这个味道轻一些,晨晨你蘸着这个吃,不蘸也好吃,你都试试。” 方皓晨再贪吃规矩也在,拿着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就咬着骨头了,可外边又脆脆的,他眉头皱了起来。 乔雅南想起来这公子哥儿是没有吃过鸡翅的,擦了擦手,她直接上手去拿,见他咬着不放笑得不行:“别咬这么紧,教你吃。” 方皓晨这才松开嘴。 乔雅南将鸡翅横着送到他嘴边,教他团团吃了一圈,再将中间的肉撕下来蘸了点料送到他嘴边。 “好吃吗?” 方皓晨连连点头,扔了筷子就要上手,被乔雅南眼疾手快的拉住去洗了手才给吃。 “宋姨,您也尝尝。”乔雅南拿一个送到宋凝嘴边,宋凝咬了一小口,边吃边点头:“外皮酥脆,里面的肉却很嫩,不错。” 乔雅南蘸了点料送过去。 “蘸了料味道更好了。”宋凝看向另一个小碗:“放的东西不一样?” “那里边多两味料,味道重一些,适合大人吃。”乔雅南蘸了点送到她嘴边。 宋凝品了品:“有点点麻,还有点点辛辣,是放了那个小鱼仔里相同的料?” “对,您更喜欢哪个?” “这个,多蘸点。” 宋凝吃完一个的功夫,方皓晨已经吃了三个了,乔雅南把碗举高:“还有鸡腿,留点肚子。” 方皓晨眼巴巴的抬头看着:“我肚子很大的,可以装很多。” “我做的,我说了算。”乔雅南把碗端到吴娘子面前:“要炸多久记着了吧?吃吃看,炸出来得是这个效果才可以。” 吴娘子在主子面前哪敢放肆,见夫人点了头才拿起一个吃起来。 “雅南姐姐你教吴娘子了?那我以后是不是想吃就能吃着了?”方皓晨眼睛一亮,也不计较吴娘子吃了他一个了。 宋凝弹了他额头一下:“这是奖励,忘了?以后也要表现好了才给做。” 方皓晨顿时苦了脸:“娘,我好久才被先生表扬了一次……” “所以你得努力了。”收获治服儿子的新招式,宋凝笑得很开怀。 下一顿还不知在哪,方皓晨一脸失落的求情:“雅南姐姐你多做一点。” “眼大肚小。”看鸡腿已经炸得金黄了,乔雅南捞起两个放到碗里递过去:“小心烫。” 方皓晨胡乱点点头,吹了吹咬下一口,烫得直嘶哈也舍不得松开。 把剩下的都捞起来,乔雅南拿着一个蘸了料送到宋姨嘴边。 宋凝咬了一口,点点头道:“还得是鸡腿,肉多,嫩,味道也足。” “用了一些料腌制入味。” “挺好吃,你自己也尝尝。”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果循环 乔雅南这方面很自信,毕竟以前没少做。 可大概是这里的原材料更好,味道比预料得还要好,肉吃起来很香,没有那种水水的感觉,不怪晨晨爱吃,六个鸡腿他一个人就吃了三个,剩下的那个仍是让吴娘子尝味。 把打饱嗝的儿子打发去走走消食,宋凝凑近闻了闻雅南的头发,牵着她往外走:“沾着味了,得洗洗。” 乔雅南也不推拒,回屋由着丫鬟侍候着梳洗一番,又泡了个热水澡,看到她们捧着白蓝两色的新衣裳来给她穿时她张开手臂由着她们摆弄,身体对于这些自带记忆,在外人面前袒露身体虽然有些羞窘,但是适应得很快。 宋凝一看着她就称赞:“白皙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照镜子的时候我也这么想。”乔雅南捧着脸:“我怎么这么好看呢?” 宋凝被逗笑:“不做那个买卖吗?会很挣钱。” 乔雅南自然知道宋姨指的是炸鸡,她摇摇头:“这个买卖只能在府城做,小地方吃不起,而且这买卖货源是个大问题。一只鸡只得两只翅膀两个鸡腿,生意做开了上哪买这么多鸡去,而且一只只散买价钱就更高了。” “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是得需要一点时间。” “我知道,最有保障的方法就是自己养鸡,那就有面对另一个很可能出现的问题:鸡瘟。”乔雅南笑着叹气:“货源无法稳定,买卖就不能做。” 宋凝笑着点头:“连这些都能张口就来,显然是有考虑过这个买卖,觉得不好做才放弃了。” “恩,都有想过,也不算放弃了,只要解决货源问题这买卖确实是好做的,很少有孩子不喜欢吃这个。”乔雅南双手一摊:“但是没办法,我现在解决不了。”m.23sk. 宋凝想了想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宋姨,别想啦!”乔雅南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稳一点,就算是慢一点也没关系,我不着急。修齐才这么点大,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他们。” “你说得对,得先把人顾好。”宋凝稍一想:“这样,回头我嘱咐吴娘子,以后做给晨晨吃得避着点人,这做法不能被人学了去,不影响你以后做这买卖。” “宋姨你怎么这么好啊!”乔雅南走过去挤进一张椅子里坐了,挨着撒娇:“以后要是做这买卖,宋姨你和我一起吧,我们对半分。” “傻不傻你。”宋凝推了推推不开的人:“送钱给我啊?” “我一个人也做不起来啊!宋姨你出钱,我出手艺,我不亏。” “行行行,你说了算。”宋凝看着她:“那我可真往这事上费心思去了。” “宋姨哎,手艺我都教给吴娘子了,您要真能做起来那只管做,我举双手双脚的赞成。”乔雅南举高手抬高脚。 宋凝把她的腿拍下去,手也抓下来握着:“说好了一人一半。” “要是亏钱了我可拿不出一半的钱。” “亏了算我的。” 乔雅南嘿嘿笑,也不应,看了眼漏刻道:“出来一天,我先回客栈去。” “再等等,吴娘子在准备饭菜了。”宋凝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明天怎么安排的?” “要去办点事。” 见她不说什么事,宋凝也就不多问:“要不要把吴娘子带上?” “有徐老爹就够用了,我现在也不需要摆个什么谱。” “倒是坦然得很。” 乔雅南笑眯眯的回道:“这叫有自知之明。” 这时吴娘子进屋来:“姑娘,食盒放到马车上去了。” 时间不早了,宋凝也不再留人,拉着人站起身来:“明天忙完了就过来,童家那边有什么消息会送到我这里来。” “好。”乔雅南抱住这个事事为她考虑周全的长辈,缺失的母爱好像都从她这里偷得了一些。 吴娘子把人送上马车回来,见夫人在廊下站着忙快步上前:“夫人,现在摆饭吗?” “我都不饿,皓晨这会更吃不下,晚些吧。”宋凝转身进屋:“你跟我来。” 吴娘子跟着进了里屋。 “雅南教你的都学会了?” “是,姑娘教得很仔细。” “不得外传,做给皓晨吃时也需得避着人。” 吴娘子应是:“不敢坏了姑娘的买卖。” “这是雅南送给我的买卖。” 吴娘子一愣,送给夫人了?她灵光一闪:“所以姑娘教会我如何做!” “以前有父母庇护着,她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便是我也觉得她过于骄傲了些,所以受不得被退婚的打击寻了短见。可现在想想,在父母跟前被娇养着,什么都用好的,还念了不比男人少的书,怎会不骄傲呢?”宋凝叹了口气:“看看她现在,没了父母在上边给她撑起一片天,她就什么都会了。” 想想乔姑娘的前后变化,吴娘子连连点头:“是,姑娘大不一样了,对您也比以前更亲近。” “真心换回来的,那丫头精得很,我要只是嘴上说说,她待我也就和对何月如她们一样,哪会说着笑着把这么一桩好买卖送到我手里。” “姑娘是个念好的人。”吴娘子看夫人一眼:“这买卖您打算做吗?” “做。”宋凝说得果断:“要真能做起来就和雅南对半分利,有了这买卖傍身她们姐弟就能回来了。族人待她再好也是隔着几层的,而且那小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哪里能和府城比。修成读书有天份,也得继续求学才行,不能耽误了。” 吴娘子迟疑着说出自己的感觉:“夫人,我觉着姑娘好像……并不急着回来。” “她不是不想回来,是想更有把握的回来,那我就想办法多给她些把握。”宋凝想了想:“你打听打听下人里边有没有人擅长养鸡,城外那个庄子大,后边还连着一片小山坡,适合做这个事。雅南说最大的问题是货源,我们就先从这方面着手。对了,这事你先别和她说。” 吴娘子应下,边添茶边道:“您待姑娘真是没得说。” “这话听起来耳熟得很。”宋凝笑:“我娘当年也说:文茵待你真是没得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范东家(1) 分开一天,乔雅南本来还有些担心,可见着神采飞扬的二叔她安下心来,边吃饭边听他感慨这一日的所见所闻,那些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事在二叔那却稀罕得很,透过他的嘴说出来好像都多了几分趣味。 “对了大丫头,明儿要做什么?” “二叔要是还想到处走走,明天就还让徐老爹陪你一起去。” 乔昌盛摇摇手:“这哪是我想干什么不干什么的事,来府城是办正经事的。你想让我跟我就跟,你要觉得我不必去那我就不去,放心,二叔绝对不多想。” 乔雅南笑:“二叔这么信任我?” “你姓乔,还能把我们这些人卖了不成,真卖了你又能得着什么好处。”乔昌盛心下自有一本帐:“二叔信你的为人,也信你的本事。” 被人信任是件开心的事,乔雅南也不例外,放下筷子道:“明儿二叔随我一道去办事。” “好勒。”乔昌盛笑着指向洗脸架上挂着的衣裳:“一回来我就把衣裳洗了,干干净净的不给你丢人。” “我就两身好衣裳,二叔你就一身,咱们穷到一块去了。”乔雅南低头理了理衣袖:“不过我比二叔好点,在宋姨那蹭了身新衣裳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次日乔雅南就穿着这身新衣裳,妆容上收了那楚楚可怜的劲,换了个干净利落的妆容,带着二叔直奔世泰米行。 掌柜看到她迎上前来:“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了。” 乔雅南笑了笑:“我这也称得上是无事不登门了,来麻烦掌柜一件事。” “姑娘请说。” “劳烦掌柜给贵东家递个话,桂花里乔家女求见。” 掌柜拱了拱手:“姑娘可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递话。” “劳烦,一会我再过来。” 范家虽没分家,但范世钦并不长住在大宅,而是携妻儿住在外边的一处宅子里,离着世泰米行不远。 听掌柜禀报后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没写拜贴,没提我那大外甥,只是让你递话?” “是。” 范世钦笑了,不托大写拜贴,去找送过信的世泰米行的掌柜递话,该用的用,不该用的不用,他还挺喜欢这处事方式:“你带她过来。” “是。” 乔雅南去了浅水巷。 她也不下马车,探出头来指着那大宅子对二叔笑道:“这里以前是我家。” “这么大,可惜不能进去看看。”乔昌盛跳下马车抬头看着很是感慨:“大丫头你了不得。” “这宅子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爹娘挣的。”23sk. 乔昌盛摇头:“以前你过得这么好,现在住的却是漏水的屋子,又小又破不说,还带着两个孩子,可是从不见你抱怨过,还把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心性和本事。” “总要往前看,要是一直念着过去的好日子,那我就只能天天哭着过了。”乔雅南看着这别人家的宅子笑道,她何止是大宅到小屋啊,她是从要什么有什么的神仙日子一觉回到解放前。 乔昌盛回头看她:“大丫头,带我过来是有什么说道啊?” “能有什么说道,我一个小辈还能给您上课不成。”乔雅南坐回车厢:“虽然您不说,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好奇的,就想趁着这个空闲带您过来看看,回去有人问起您也有说的。” “这倒也是,桂花里谁不好奇。”乔昌盛突然改了话题:“你大哥住在哪里?” “他跟着姨父的商队送货去了。”乔雅南面不改色的瞎扯,至今不曾见过的人在她心里存在感太低,时常都忘了他的存在,应该一到府城就先和二叔说这话才对。 “是昨天那位夫人帮衬着?” “恩,姨父和我爹是多年好友,爹不在了后姨父就把大哥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 乔昌盛立刻被这事引走了心神:“将来你大哥还是要做这行?” 乔雅南点点头:“应该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我大哥站稳脚跟还需要些时间。” 乔昌盛看向面前这大宅子,来府城这两天他就明白了一件事:在这地界活着那才叫像个人一样活着,在桂花里那叫喘气。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是修善脑子活,胆子也大,要是能让他跟着修远闯荡,说不定呢? “二叔,走吧,得过去了。”乔雅南摆弄着衣裳好让衣裳少些折痕,她来这里当然有目的,并且也达到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意外的话二叔肯定都会站在她这边,她能倚仗的太少了,得一点点攒,今儿就又攒下了一点。 马车在世泰米行停下,不等乔雅南下马车掌柜的就迎上前来道:“姑娘,东家有请。” 乔雅南索性又坐下了:“掌柜请带路。” 离着不远,片刻就到。 乔雅南见着迎上前来的青松笑道:“见着你就好像见着自己人了,快向我透露透露,贵东家现在心情可好?” “姑娘来得很是时候,东家心情非常好。”青松朝乔二叔笑了笑,领着两人往里走。 乔雅南仔细琢磨这句话,来得是时候,是不是说东家知道她会来?若是知道她会来也不避开,并且心情还好,那是不是说明这买卖有得谈?还是说,怀信让青松带了信回来? “姑娘,到了。”青松轻声提醒有些走神的乔姑娘。 乔雅南抬头看去,见过一面的品香坊东家正背着手站在堂屋外看着她,她走近行礼:“雅南见过东家。” 范世钦拾阶而下:“那臭小子这次让你带什么没有。” “不曾,来时不曾和他说要来见东家。”乔雅南神情坦荡,既承认了她知道怀信和他的关系,也说明了此次来和怀信无关,摆明了没有要拿怀信说事的意思。 范世钦眉头一扬:“乔姑娘看起来很有把握。” “我对桂花里的桂花有信心,东西好我才有底气来和您谈这买卖。” “哦?我还以为这底气是来自于怀信。”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见范东家(2) “您说得没错,怀信是给了我底气,我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他。”乔雅南笑:“范东家是觉得我利用了怀信,在为他鸣不平吗?” “不是吗?只要怀信一句话,你不用来,这买卖也成了。” “范东家未免太小看怀信,若我是那样的人,他早离我十万八千里,哪里还会留下任我利用。” 倒也有点道理,范世钦点点头,老狐狸身边养大的就算不够狡猾,那也是狐狸,成不了兔子,要是怀信这点识人的眼光都没有,他就该去信给沈散培好好嘲笑一番了。 “倒是自信得很。” “是,我觉得我很好。”乔雅南把这当成表扬应下,态度更加坦荡:“怀信是敲门砖,让我有机会站到您面前来和您对话,之后就和他没有关系。在商言商,对双方有利才是买卖,只对我有利,那叫施舍。无论是我和怀信的情分,还是怀信和您的情分都不应该浪费在这桩小买卖上,不值当。” 范世钦笑了一声:“听着像是要把这情分用在大事儿上。” 乔雅南听明白了,这位对怀信是真心疼爱,生怕他被人占了便宜,她笑道:“不知对范东家来说什么是大事,对我来说,我们姐弟吃饱穿暖,有栖身之所就是大事。” “仅此而已?” “那便说得长远一些,若多年之后我两个弟弟能考到京城的鹤望书院去,那说不定会去找怀信叙一叙别情。”乔雅南笑着轻拂头发:“鹤望书院的学生,会是怀信的麻烦吗?” 想要进鹤望书院需得经过三次考核,光是第一考就能筛下绝大多数的人,能过了这三考的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之辈,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谁敢说这样的人是麻烦。 范世钦大笑,说话时再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终于露出些锋芒了。” 全神贯注于和他过招的乔雅南那些形于外的情绪僵在脸上,这是什么意思?刚才是在试探她? 范世钦背着手往屋里走去。 乔雅南没时间多想,示意乔昌盛站在原地自己跟了上去,这样的人她应对都费劲,二叔应付不了。 乔昌盛很听话,实际在知道沈怀信和眼家这人的关系后他脑子就转不动了,竖起耳朵听屋里两人的对话。23sk. 青松奉了茶后退到范世钦身后。 “这买卖你打算怎么和我谈?” “在之前的买卖之上谈。”乔雅南在对方的示意下坐了,抓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这本也是她来此的目的:“桂花里的桂花质量有多好,范东家亲眼见证过。我见过别的地方的桂花,完全比不上桂花里的香,花苞也没有那么饱满,这样的桂花做出来的香料质量一定更加上乘。用得起胭脂水粉的谁不是识货之人,有对比自然会对品香坊更加认可,这么一来,品香坊超越含香春指日可待。” 会说话,也敢说话,看着不是每句话都在夸,但是每句话又分明在表达她的桂花有多独一无二的好。范世钦心下琢磨,就算没有怀信,乔雅南这么来和他谈买卖多半都能谈得成。 “若是长久买卖,价钱便不是那个价钱了。” “若是长久买卖,不是更应该确保原材料的质量吗?”乔雅南笑:“一年一百一十一两,对品香坊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范世钦看她一起,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道:“一百两。” “成交。” 过于爽快的态度让范世钦一愣:“不和我讲讲价?你不是说在商言商?” “这份钱里有我十分之一,以后我不拿了,这钱分到每个人手里便和之前没差。”乔雅南笑了笑:“范东家可是觉得我过于大方了?无妨,我就当成赞美收下了。”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范世钦失笑:“不过我仍想问个为什么,据我所知,你手头并不宽裕。” “若和范东家比,我何止不宽裕,完全称得上贫穷。要是和族人比,那我比他们宽裕太多。而且我回宗族是权宜之计,明年此时不一定还在那里,去掉我那一份就能让他们每年有一份固定收入,也算是我为宗族做的贡献。” 范世钦看着姿态上始终没把自己放低的人,在对方没提起时自己反倒提了起来:“怀信知道这价钱都要认为我欺负了你。” “正因为您知道他不会才这么说。”乔雅南顺杆往上爬:“范东家打算和桂花里签上几年?” 范世钦看青松一眼,青松打开抽屉拿出文书递过去。 乔雅南接过来一看,时间上注明了五年,只在数量和价钱那里空缺着,范世钦已经签字画押,中人写的是怀信的名字。 看着怀信的名字,乔雅南问:“范东家早料到了我会来?” “离开时我便说过桂花里的桂花不错,以后说不定常有打交道之时,你若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枉费那小子说了你一车的好话,下次见着我可就得好生嘲笑一番。”范世钦看她一眼:“一千钧不够,两千均桂花里可供得出来?” 乔雅南想了想:“东家稍候,我问问族叔,他对那附近更熟。” 范世钦示意她随意,他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乔昌盛听着两人的对话激动得恨不得原地跺上几脚,记着不能给大丫头丢人才险险忍住了。见大丫头出来,不等她问就低声告知:“你放心应下来,公家的山上还有不少,附近其他里也有桂花树,这个数没有问题。” “桂花质量不能差。” “同一方水土养出来的,差不了多少。” 确实是,乔雅南回屋坐下:“两千钧我们供得出来。” 青松拿了笔墨到桌上,范世钦在两份文书上各写了几笔,乔雅南走过去看着那数字愣了愣,范世钦并没有压价,仍写着一钧一百一十文。 “范东家仁义。” “这个价钱已经是低价,我才是真正的在商言商,更何况桂花里的桂花确实优于很多地方,正解我所需。”范世钦看她盖了手印,问:“怀信说什么时候回京城了吗?” “应该会等秋收后,常听他和族人谈到秋收之事,应该是有些兴趣。” 范世钦在心里计算一番,轻轻点头:“你带句话给他,秋收之后必须回京了。” “一定带到。”擦干净手,乔雅南拿上自己那份文书:“范东家若无其他吩咐,我这就不打扰了。” 范世钦端茶送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于发现 马车摇晃着离开范家门口,乔雅南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来。 见二叔有些按捺不住,她此时又实在不想说话,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回了客栈再说。” 乔昌盛只以为在外说这些不方便,连连点头。 放松身体靠在车厢,乔雅南回想刚才和范世钦说的每一句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范世钦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莫非怀信和他说了假婚姻之事?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也不太像,要范世钦知道了这事,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拎着怀信离开才对,不会还让她带话秋收后必须要回京。 乔雅南坐起身,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面,要叮嘱也该当面叮嘱才对,怎么还要经过她这个外人来带话?如果是想敲打她……那也没理由啊?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乔雅南索性不想了,反正买卖谈下来了,这次来府城的目的就完成了一半。 进了屋,乔昌盛迫不及待的问:“以后他们就一直买我们的桂花了?” “文书上是写的五年。”乔雅南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到二叔面前,一杯自己端起来喝了:“像品香坊这样的大买卖,只要你们保证了质量,他们轻易不会更换货源,五年后再签文书就是。” 乔昌盛喝了口水,看她一眼迟疑着问:“他是小沈先生的亲戚?” “恩。” “我记得你说过,小沈先生的家人对你很好,今日瞧着不大像。大丫头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沈家不想认这门婚事了?” 乔雅南笑:“二叔,您想哪去了,他们要是有其他想法,能让怀信一直呆在桂花里?不止我的名声重要,他的名声也重要。而且你们不都看到了,怀信待我很好。” “之前你二婶私下还和我说,是不是沈家想悔婚,但是小沈先生不同意,所以才一直留在桂花里等他家里人松口,我还骂她不想点好事,现在看来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乔昌盛瞪她一眼:“和我说实话,别糊弄我。” “我哪敢糊弄您啊,范东家对我的态度您也看到了,他们要不想认这婚事能把这买卖给我做?都不会允我登门。”乔雅南安抚起疑的二叔:“我和您说实话吧,范东家是怀信的舅舅,这买卖本来出了点问题,是怀信找他舅舅帮忙,所以来收货的从含香春变成了品香坊,还晚了那么多天才来。” “是舅舅?这亲戚可够亲的。”乔昌盛若有所思的点头:“也对,他要是不认上次去桂花里就把人带走了,就车队那些个人手,小沈先生能跑到哪去。” 得,自己就给自己解惑了,乔雅南顺着这话点头附和:“是吧,大户人家讲究着呢!” 乔昌盛不知道大户人家怎么讲究,听大丫头这么讲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23sk. “二叔,范东家和怀信的关系您和大伯爷说一声就好,其他人那里就不要说了。”乔雅南提醒他:“有些关系远一些处着比较好,当成亲戚处了就少了敬畏心。要是明年摘桂花时没了今年的质量,一是我不好交待,二则有这个理由,他们是可以换货源的,并不是非桂花里不可。” 乔昌盛这事上很灵泛,一点就通:“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去后只和你大伯爷说一声,你二婶那我都不说,妇人的嘴不牢实,回头就全给说出去了。” “我什么都没听着。” “你和她们不一样。”乔昌盛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家是好,千好万好,但是老话都说门当户对,这是有道理的,沈家什么样我不知道,这范东家就已经了不得了,二叔担心你嫁过去要被人看轻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没烦到眼前来。”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二叔,我想歇会。今儿没别的事了,您要是不困就让徐老爹带您四处去瞧瞧,我晚点去宋姨家了。” “行,你不用管我,丢不了。”走到门口,乔昌盛回头问:“明儿回去吗?” “我还有个事儿在等信,应该不会耽误多久,最迟后天回。” 乔昌盛闻言半句不多言,出去将门带上,凡是大丫头的事都是大事,好事,这是他这次出来的感悟,等着就是了。 乔雅南并无睡意,伏在桌上放空自己。范世钦的态度让她有点在意,总想想个结果出来,可这想法左冲冲右突突的也没个出路。 婚事是假的,这事只有她和怀信知道,但是细想起来,这事漏洞不少,可所有的问题好像又都能逻辑自洽。比如:范世钦为什么同意外甥留下,因为他在桂花里能学到很多。怀信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大伯,因为他在桂花里能学到很多。她为什么接受了怀信的帮助心里并无多少愧疚,因为他在桂花里能学到很多…… 这答案太万能了,万能到无论在自己这里,怀信那里,又或者是怀信的家人那里这答案都管用。 等等,她知道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了!乔雅南坐起身来一拍桌子,脑子里那根断了的弦连了起来。 范世钦做为舅舅,知道大外甥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他为什么这么淡定?就不怕她起歪心思生米煮成熟饭,一年后让他升级成舅爷爷? 可他非但没有这个担心,还和她做了个长期买卖,送了个好处给她!这反应是不是太不对了? 如果不知道怀信是和一个姑娘住在一起那说得过去,就是游历呗,不定住在哪个老乡家里,他以前出去游历应该就是这样。可上次范世钦去桂花里就见过她了,还去了她家里,知道他们同住在一个房子里。对于重门第的人家来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为什么他什么动静都没有? 乔雅南好奇极了,抓心挠肺的想知道怀信到底是怎么和他小舅说的! 不行,她得赶紧把府城的事办完了回去问个清楚,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第一百六十章 后院放火 沈怀信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看着纸上的墨团他叹了口气,坐这半会了字没写出来一个,还浪费了一张纸。 他把纸拿开放至一边做草稿纸,收敛心神,蘸了墨准备做今天的功课。 院门‘吱呀’一声响,以为是被山子叫出去玩的修成回来了,沈怀信正要打趣两句,从窗户看过去,见着进来的人并不是修成,他忙放下笔走了出去。 “梅春玲姑娘,来此有何事?”沈怀信看了眼她身后,并无上次一起前来的乔燕。 梅春玲看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我,我来帮忙。” 沈怀信不解:“帮什么忙?” “雅南姐不在,小沈先生要看书,我来帮忙看孩子。”梅春玲飞快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又低了下去:“我家小弟就是我带大的,我会带。” 原来如此,沈怀信明白了。自从雅南去府城,不止乔家的亲族,其他邻里也常会过来帮忙。妇人帮忙带小修齐,男人们就帮着做力气活。这几天后边院子里的石子路铺好了,菜地平整了,辘轳装好了,连篱笆都围好了。 和上次乔姑娘去府城只有二叔和兴叔一家前来帮忙相比,这次家里一直都很热闹,若非他坚持要自己带着小修齐睡,怕是这事也有人做了去,邻里守望相助的感觉他很是喜欢,也很享受。 此时知道她的来意,沈怀信就笑道:“不劳烦了,我忙得过来。” “怎么,怎么会忙得过来,你要看书的。”梅春玲埋头往屋里走,直奔右厢房。 沈怀信原本想拦,这会立刻退开了去,垂下视线笑了笑,拿着挂在墙上弓箭从后门上了山,他并不急着走,找了个地方听着下边的动静。23sk. 不一会,说笑声由远及近。 “还得是大丫头,有本事。我们别的忙也帮不上,也就能帮她照看照看家里。” “二姑有这心,爹不知道多开心。” “嗨,这算什么,都是乔家的人,还能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 “二姑这话说的,大丫头可是有婚约在身的,您可别管这事。” “我当然知道她有婚约在身了。哎,到了,怎么没点动静?人不在家?” 沈怀信在心里倒数,很快,预料之内的叫声、打骂声、哭声响起。 “脱得这么精光在人家床上,你还要不要脸,啊?人呢?那姓沈的呢?” “祖母,祖母,我对不起雅南姐,我对不起她,呜呜呜!” 听到这里,沈怀信才冷笑一声转身往山上走去,这样的人不值得手下留情。 “沈怀信,别躲了,你给我出来!” “二姑,我进来的时候可没见着小沈先生,这关他什么事?” “关他什么事?我孙女赤身裸.体的在他床上,你说关他什么事?昌盛媳妇,二姑知道你和大丫头关系好,可春玲也叫你一声婶儿,你不能这么偏心眼吧?你就看不到她被欺负了?” “二姑,不是这么个理儿,抓奸还要抓双,眼下这也不算啊!” “怎么的?没有抓奸抓双你很不满意?昌盛媳妇,你还是不是我乔家的人了!”二姑奶奶跑出门去放声大哭,边哭边嚎:“太欺负人了,沈怀信,你不能欺负了我孙女不认帐啊!快来人啊,咱们乔家的人被欺负了啊!” 这里虽然偏了点,但是这一嗓子一嗓子喊着,动静很快就传开了。 兴婶娘抱着修齐在门口探头往外看了看,又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又怕,二姑那人,她真是看到影子就想逃。 乔昌兴扛着锄头回来,看她这样将人往里推了推:“我过去,你带着修齐在家。” “二姑这是要闹大,我怕小沈先生吃亏。” “真他娘的不是人,大丫头去府城干什么去了?去给我们找钱去了,她倒好,钱刚到手捂热了是吧,也不记人家一点好,还要真人家不在在后院放把火。”乔昌兴‘唾’了一口,骂道:“当大丫头是你这么好欺负?等她回来你看着吧,她绝对吞不下这口气。” “现在怎么办啊?”兴婶娘急得不行:“修齐在这,修成送了米汤过来就和山子玩去了,家里就小沈先生在,这么闹还能因着什么事啊,小沈先生不会真着了她们的道吧?” 乔昌兴心里也没底:“我去看看。” 这时屋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二姑奶奶边捶地边哭,边说着没脸见人,边把这事儿说得震天响。 乔修成挤进人群,看着她那副干嚎没一滴眼泪的模样厌恶极了,他问:“二姑奶奶,我姐帮忙挣回来的钱用完了吗?” 二姑奶奶哭到一半被这话呛着了,咳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山子恨不得给他鼓掌,他们都可不喜欢二姑奶奶了。抬头见二婶娘指着家的方向,他会意的跑了出去,边在心里嘀咕,他在蹴鞠场上跑得最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乔修成心里直冒火,怼了这么一句就往屋里冲。 二婶娘怕他见着衣衫不整的梅春玲,一把拉住他扬声道:“小沈先生不在家。” 二姑奶奶跳起来:“你说不在家就不在家?不能是藏起来了?不能是看到我们来了跑掉了?” 二婶娘也是真来了脾气,头一抬就顶了回去:“二姑,您说要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我还很开心您终于想开了,所以陪您一道过来。可您一来就直奔屋里,一个人把这独角戏唱到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一定要说穿了吗?您说小沈先生在家,那您说说他穿的什么衣裳?他往哪个方向跑的?有人做证吗?我就愿意给小沈先生做证,我来了没看到他,他就是不在家!” 二姑奶奶举高手冲过来就要动手,二婶娘把脸往前送:“您冲着这来,有多大力您使多大力,长辈要教训我不敢躲,我受着!” 乔修成挡在二婶娘面前,心里发着狠,只要她过来就把人用力推开,不够,他还要咬她一口! 看热闹的妇人赶紧把人拉住了,二姑奶奶大声咒骂,直把二婶娘骂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抓着修成的肩膀死死忍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怀信应对 “二姑,您这就有点欺负人了。”乔昌兴走进院子,掏了掏耳朵道:“大丫头不在,你打她的主意,乔昌盛不在,你骂人家婆娘,您这是要做我乔家的老祖宗啊?” 二姑奶奶本就生气,听了这话更不得了,双手插腰直往乔昌兴面前送:“做长辈的打你你受着,骂你你听着,你个小瘪崽子还敢不服?怎么,你还想打我?来,你试试,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打不得,我打不打得?” 老族长由山子扶着气喘吁吁的问,他就怕走得不够快,让事情收不了场,眼神一扫没见着沈怀信,他也不知道事情坏到了什么地步,心里更急更气,嗓门就更大:“乔双,你这辈子是不是活不明白了,得两脚一伸进了棺材那天才能死明白?” 在这桂花里,唯一能制得住乔双的就是这个大哥,气焰看着明显没那么嚣张了,只是既然起了心思要做这事,都走到这一步那这事儿就得落到实处,比起以后能得到的好处,眼下这点事算什么。 这么想着,她往地上一坐就哭天抹地上了:“大哥,不是我故意来闹事,是我家春玲被欺负了啊!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出了这事,将来可怎么办啊!” “乔双你真是,活到几十岁也不知道怎么做人。”老族长气恨得不得了,回头看了一眼道:“都散了,她能折腾出什么好事来。” 乔双哪能让人走了,她只嫌这闹得还不够大,放开了嗓子哭嚎着道:“大哥,你不能这么偏心,屁股一歪就坐到大丫头那边!没错,大丫头是能干,我们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可现在是我家的姑娘被沈怀信欺负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拼了老命不要我也要给她讨个公道!” 院里院外围满了人,乔家的族老也都到齐了,被礼让到了前边,几个老兄弟对望一眼,对她这样的行事都觉得心寒。 四叔爷性情最火爆,这会更是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乔双,你是真不做人啊!在这桂花里,乔家做了多少好就被你败了多少好,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能的?你也不看看在这桂花里有几个人想理你,有你这么个长辈乔家的小辈倒血霉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你要哪天两脚一伸,各家都只会嫌你死得慢,没人会为你留一滴眼泪!” “我,我,我……”乔双被这番话冲击得脑中一片空白,坐在地上看起来又有些可怜,可在场的人没一个人可怜她,她欺负的何止乔家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里长推开人进来,裤腿挽着,脚上一脚的泥,他下田了,得着消息过来仍是晚了些。 乔双回过神来,立刻又哭嚎起来:“里长,我们梅家的姑娘被欺负了,你要帮我孙女做主啊!” “瞎说什么!”老族长厉声喝斥,转而看向儿媳妇:“昌盛媳妇你来说。” 二婶娘知道自己已经把二姑得罪狠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二姑突然来找她,说要来看看大丫头家有没有事帮上手,来了之后看到了什么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明白。 明白了原委的一众人神情各异,他们可以看个热闹,可梅乔两家的族长却面沉如水,只恨不得把这搅事精赶出族去。 三叔爷沉声问:“也就是说,你来只看到了梅春玲,没看到沈怀信。” “是,就看到梅春玲光……在床上,屋里就她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乔双怒瞪她:“你没听到春玲说吗?她来的时候沈怀信在家!” “我没看到!”二婶娘梗着脖子顶了回去,她今儿就要硬呛到底了! “我撕烂你的嘴,让你胡咧咧!”乔双气昏了头,也是平时嚣张惯了,站起来就扑了过去。 乔修成张开双臂挡在婶娘面前,大声喊道:“这里是我家!你滚出去!” “乔双你敢!”老族长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的面都要打自己儿媳妇,拿起拐仗就抽了过去。 乔昌兴离得近,这会已经把乔双拽住了,正好让她受了老族长那一杖。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来劝架,院子里乱成一团。23sk. 二婶娘拉着乔修成退远些,对他一直护着自己的举动心下很是受用。有对比就知道了,有的好孩子是真好,有的老不要脸也是真的不要脸。 “这么热闹?” 听着这声音,堵住门的人回头一瞧赶紧让开了,再一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惊呼出声:“小沈先生,你这是打猎去了?” “家里没什么菜了,又没法去县里,就去山上试了试,没想到运气不错真让我猎着了。”沈怀信举了举手里的野鸡和野兔往里走:“怎么都在我家?雅南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好说话,面皮薄的更是觉得挺没意思,小沈先生是乔家未来的姑爷,可怎么说也还是未成亲的,闹这么一出事不止乔梅两家,整个桂花里都没脸。而且娘家这么不做人,就是大丫头怕是都要因着这事被看轻。 “沈大哥!”乔修成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因为气愤人都在发抖。 沈怀信拿着弓的手揽住他:“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她欺负你!”沈大哥一回来,乔修成不再需要虚张声势,将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脑倾倒出来:“那个梅春玲脱光了在屋里,她们祖孙想赖在你身上,真是笑话,沈大哥能看得上她?” 沈怀信脸上露出些诧异之色,看看狼狈的二姑奶奶,又看看挂不住脸的一众人:“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辩解一番?” 众人的眼神落到他手里的猎物上,要打着猎物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算算这时间也合不上啊! 老族长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是桂花里出败类了。” 沈怀信心里舒服了点,弯腰在修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乔修成跑到二婶娘面前转达。 二婶娘连连点头,快步往屋里走去,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就见二婶娘又走出来朝沈怀信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 黑心肝了 沈怀信放心了,把猎物往地上一扔看着这一院子神情各异的人。 乔昌兴上前踢了踢猎物,打破沉默:“还会用弓箭?” “书院教我们箭术的先生曾带兵打仗,一身本事,我跟着练了好几年,准头还不错。” “晚上我得来分口兔肉吃。” “等我先把眼下的事弄明白了。”沈怀信看向二姑奶奶:“我没理解错的话,眼下的情况是有人进了我家图谋不轨?” 眼见着事情不对劲,乔双忙道:“不是,没有图谋不轨,就是,就是……” 沈怀信笑了笑:“二姑奶奶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忘了我是怎么把许满送进去的?不如我让您切身体验一次好让您记得久一点?” “小沈先生手下留情。”里长吓了一跳,忙劝阻:“没到惊动官差的地步,家丑不外扬,这事要传开了不止对乔家梅家,对整个桂花里的名声都有碍。” “家丑。”沈怀信点点头:“若今儿我没有出门呢?这家丑打算如何遮掩?二姑奶奶,您怎么打算的?” “我,我,我……”乔双哪里还敢说话,从沈怀信提着猎物从外边进来这事就彻底没戏了,她看向里长,见里长不给她眼神,她又看向大哥,见大哥也不看她,心下顿时有些着慌:“大哥,你快帮我说句话。” “说什么,说说你做的这黑心肝的事?”老族长长叹一口气:“乔双,你才从人家那得了好处,便是养条狗,吃了这么一大口肉包子也会摇摇尾巴,你怎么一转身还算计到人家身上去了呢?不要说小沈先生想不明白,我都想不明白。” “那便我来说吧。”沈怀信背着手不疾不徐的道:“若我在家,今日这事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白,不管我认不认,这姑娘都会赖给我,至于乔姑娘回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都是亲戚,做姐妹不是件美事吗?是不是,二姑奶奶?” 乔双不敢看他,这正是她的打算,虽然是做小,但是看看乔雅南对那庶弟的态度,亲弟都没那么好的,春玲和她要是成了姐妹那能帮上她的大忙,这不是挺好?她都想好怎么说服大丫头了,姑娘家家的,谁愿意天天被个孩子绊住,春玲就帮着带孩子,她不就等于多了个帮手? 她的沉默让大家都明白了,她就是这么想的,顿时更加鄙夷,这事做得着实是黑心肝了些。 沈怀信笑了笑,仍是不气恼:“那我便和你说说,这事若真让你们成功了是个什么后果:首先,她进不了我沈家的门,别说做妾,就这样满腹心机算计的做丫鬟我都不要。若你们说她因为我失了清白之身,我不要你能奈我何?要是找上门来,自有下人把你打出去。赖着不走?报官就是。” 乔双额头开始冒汗,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第二,我会带着乔姑娘他们姐弟离开此地,今后再不来往。至于乔姑娘这次去府城谈成的买卖,我说没,也就没了。若事情走到那一步,这个后果由桂花里所有人承担。” 沈怀信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二姑奶奶:“这只是我会做的事,被你算计了的乔姑娘又会如何做呢?就她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你们还以为她会为了所谓的家丑、名声忍气吞声?一腔真心换来这般对待,她不报复我都要说一句看错了人。” “小沈先生,我们,我们绝没有要偏袒她的意思,乔老哥,你说是不是?”里长见乔家老大哥似是没听到没看到一般直接把他拉下水,这乔双是梅家的媳妇,可也是乔家女。 老族长叹了口气:“小沈先生想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们是乔姑娘的娘家人,我不会动。” “我们绝不会轻饶了她们祖孙,小沈先生可不可以不告知大丫头?”对上沈怀信的视线,老族长苦笑着摇头:“出了这样的事没脸见她啊,也怕伤了她的心。在她为桂花里的将来在外奔走时,族人却在背后来这么一出,换成谁能想得通。” 沈怀信摇头拒绝:“若瞒着她,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依旧会将这位当成长辈看待,有什么好处都会分她一份,以乔姑娘的骄傲,这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大伯爷有想过吗?将心比心,若换成我,事后我会恨上你们所有人。” 这么做是缺德了些,老族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们无需向我交待,乔姑娘应该还有两日才回,到时和她交待吧,今日就不留诸位了。”沈怀信拿起野鸡兔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刚才看二婶娘进去的屋子,是右边厢房?” 这事早有人留意了,这会便纷纷出声附和说是。 “看来就算今日我不出去,这脏水也泼不到我身上来。”沈怀信笑:“乔姑娘当时因为许满受了惊吓,我们便调换了屋子,如今右边厢房是乔姑娘住,二姑奶奶不知道吗?可见您完全不关注我们家的事,走得近的都知道此事。”m.23sk. 乔双已经完全六神无主,她想跑,但是被这么团团围着根本跑不出去,这会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她钻。 “这么一说我这会倒是不方便进去了,别前边的脏水没泼着,这进去一趟事儿成我的了。”沈怀信把猎物往乔昌兴手里一递,揽着修成道:“家里没人会做,我们兄弟麻烦兴婶娘去。” 乔昌兴听着他这一番套一番的话,看着二姑那如丧考妣的脸,心里比吃上肉还痛快。终于有个人能收拾二姑了,他婆娘嫁过来多少年就在她手里吃了多少年的亏,他一个大男人还讲不上话,想想就憋屈,今天可算是出气了。 这会也不管大伯他们怎么打算的,大笑道:“那我今晚有口福了,喝一杯?上次大丫头给的酒还剩了点。” “我酒量不行,就一杯。” “只有一杯给你。” 乔修成回头看了一眼,朝山子招手。山子看祖父一眼,跟着跑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难收尾 屋主离开,反倒留下了满院子外人。 里长挥手让其他人散了,看着一身是尘土的人掩不住的厌恶:“老哥哥,这事难收尾啊!” 老族长也在心里叹气,是难收尾,轻了吧,大丫头那里说不过去,重了吧,这老了脸皮的不说,屋里那个小的活不了。 “乔双,你在做这事之前可有想过,这事无论成不成丢的都是乔梅两家的脸?” 这会没有其他人在了,乔双说话也就没了顾忌:“这事是不体面,可是大哥你怎么不想想,大丫头这一年内是不可能成亲的,而且她爹娘都没了,这事变数多大啊,说不得哪天沈家就想要退了这门亲。我家春玲是比不得大丫头好看,可她干活是把好手,田里土里没有她不会做的,还有带娃儿,弟弟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要是和大丫头做了姐妹,能帮上大丫头多少忙?” 瞧着她那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的样儿,乔老四张嘴就骂:“乔双,我看你真是疯魔了,扯这么多,说白了你不就是看那沈怀信是大户人家想攀上去吗?做个妾室日子也比嫁个种田的好过是不是?能搬银子回来给你的宝贝金孙讨媳妇是不是?我呸!乔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了?”乔双眼睛一瞪顶了回去:“就沈怀信这样的,你以为这辈子只会有大丫头这一个?有个帮手对她不也有好处?而且现在大丫头又不能和他怎么着,就让春玲先陪着,也能不让别人钻了空子,我做得有什么错?” “大丫头是我乔家的姑娘,不是别家的!你怎么对得起她!”乔老四上前一步恨不得上前抽她两个耳光。 乔老三拽住他:“大哥,有补救的办法吗?” 老族长摇头:“她都把事情做绝了,还能怎么补救?说这是个误会也得有人信。” “不是补救乔双这头。”乔老三抬头看向堂屋内乔昌延两口子的灵位:“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沈怀信不要因为大丫头娘家的这些破事看轻了她,我们帮不上她的忙就算了,不能还这么毁她。” 要是有办法他哪会这么愁,老族长看向梅序:“先把人关到梅家的祠堂里去。” “不去,我不去!”乔双一听要关祠堂,尖声叫着连滚带爬的起来就要往外跑,祠堂那能是人呆的地方吗?不去,她绝对不去! 乔老四和老六齐齐上前把人按住了,都是常年做农活的人,有一把子力气,任乔双怎么挣脱也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挣脱,着急之下她张嘴就咬,偏巧咬的又正是爆脾气的乔老四,剧痛之下抬手就一个耳光抽过去,把乔双打得眼冒金星,她大哭着嚎了起来:“大哥,大哥我不要去祠堂,我不去!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23sk. “一个是梅家的媳妇,一个是梅家孙女,不去梅家祠堂还去乔家祠堂?”老族长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任她在那里嚎,朝里长道:“之前沈小子让老二媳妇进去看着人,估计就是怕人寻了短见他更说不清,你们注意着点。” “我让她娘进去看住人。” “这事千错万错也怪不到她娘身上去。”乔老四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咱们桂花里最不好过的就是她,有乔双这么个婆婆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哪里算得了这么清,里长和老族长心里都清楚,出了这么件事,越老实越会挨骂,乔双这样横惯了的反倒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什么难听话都只会朝着那媳妇去。 看那乔双还在嚎,声音跟杀猪一样难听,几人都有些受不了,老族长扬声道:“老二媳妇,把人带出来。” 二婶娘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应声就扶着人出来了。 梅春玲低着头,手紧张的绞在一起,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隔着距离的几人都能看得出来。里长有些不忍,把到了嘴边的责骂咽了下去。 乔双突然不嚎了,嚷了起来:“你们看,春玲衣裳整整齐齐的,她去的又是大丫头的屋,而且那沈怀信又不在家,那这完全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啊是吧?是我瞎咧咧,什么事都没有,这事就翻篇了行不?” 其他人尽皆沉默,都嚷得桂花里无人不知了,要怎么当作无事发生的翻篇? “乔老四老你放开我!都说了这事翻篇了,你聋了啊!” 没人愿意再和她费口舌,梅序背着手转身:“劳烦你们送一下。” “里长,我都说这事翻篇,你怎呜呜呜!” 乔老四忍无可忍,将她头上的布巾扯下来塞进她嘴里,顿时天地都清静了,没一个人说他做得不对。 他们一走,院子里只剩下老族长和乔老三了。 老兄弟俩并肩看着堂屋里的灵位,沉默片刻后乔老三道:“大哥,这事你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自从大丫头回来,咱们桂花里有了多大的变化?她带我们赚的钱就不说了,就那个蹴鞠,有了那东西小的能玩到一起的多了,天天帮着家里干活的那些个大娃儿也有了个玩乐的东西,眼见着笑得都比平日里爽朗。还有那些个男人,小时候和尿玩泥巴,大了成亲生子,田里地里的给家里当牛做马,闲着的时候往门槛上一坐等天黑,现在呢?忙完了踢上一局,浑身都是劲,和儿子都能玩到一起去。以前的桂花里死气沉沉,你看看现在?这都是大丫头带来的,她让我们觉得活着有意思了,这一点比她带我们挣了多少银子还重要。” “难得见你这么多话。”老族长点了点拐杖:“我怎会看不到桂花里的变化,又怎会不想让我乔家变得更好,这事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理,我不能冷了大丫头的心。那丫头是真心盼着家族好,像昌延。” 得了这话乔老三放心了:“梅家那边会不会要保人?” “就乔双平时的为人谁会想保她?至于梅春玲……”老族长眯起眼睛看着那两个灵位:“我来和梅序说,他分得清轻重。” 第一百六十四章 都是坏茬 隔壁,乔昌兴两口子麻利的拾掇野鸡兔子,山子帮着烧水。 乔修成抱着小弟走到沈大哥身边坐下,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怀信揉他脑袋一下:“苦着个脸干什么,这点事哪能算计到我。” “她们不是人。”乔修成低着头,手指轻戳着小弟的脸蛋,小修齐扭着头要吃他的手。 “她们是不是人与我们何干,还能影响我们做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们真成功了,你真会那么做吗?” “后果会比那严重许多。”沈怀信抬头看向天空,明明院子差不多大小,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不如乔姑娘家的大,看到的天空都小了。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修成,你要争气点,去做你姐姐永远不会倒的靠山。” “我知道。”乔修成应下,抬起头来加重语气又应了一句:“我知道。” “在那之前,我会做她不会倒的靠山。” “你会走。” “我会回来。”沈怀信看向他:“这条路我很熟了。” 乔修成抿了抿嘴有点想哭,他甚至都说不出来为什么。 沈怀信拍拍他的肩,大伯曾说,受过苦难的孩子比顺风顺水的孩子更容易有出息,修成还有个好姐姐教导,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乔修正背着书箱跑进来,看到在廊下坐着的两人愣了下:“沈大哥,你们怎么在我家?” “来蹭饭吃,给不给?” “给给给,当然给!”乔修正把书箱取下来靠着门放下,抽了抽鼻子往灶房跑,不一会他就哇哇乱叫着跑出来:“沈大哥你还会箭术?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学就会了。”沈怀信往后靠着墙抬头笑:“不教。” “……”乔修正到了嘴边的话被堵得出不来,他扁了嘴:“教一教怎么了嘛,我学会了就也能上山打猎,那不就能天天吃肉了?” “要那么好学,这山里还能有猎物剩下?” 这倒是,乔修正立刻被说服了,又跑了回去看着他的肉,本就饿了,这会更是恨不得抓起来生啃几口。 小修齐闹了起来,沈怀信接过去抱着走动,他现在抱孩子已经很像模像样了。 乔昌兴满脸是笑的出来:“兔子挺肥,得有六斤,野鸡也有两斤多,这么多肉一顿可吃不完,怎么弄?” “兔子留下一半,其他的辛苦婶娘做了。” “做这么多?” “痛痛快快吃一顿。”沈怀信转而道:“修成,你把那一半兔肉送给二婶娘去,记着,是给二婶娘。然后再把平日里你们玩得好的几个叫过来,有好吃的好玩的不能忘了朋友。” 乔修成点头,去屋里让兴婶娘切了半边兔肉用篮子装着往二婶娘家跑去。 二婶娘刚送完人回来不久,老族长又让她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正巧乔修善回来,只听了后一半就火冒三丈:“沈大哥又不瞎,有雅南姐那样的在能看得上她?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修善!”二婶娘忙叫住他,朝他轻轻摇头。 “娘您别怕,我只在家里说。”乔修善安抚住娘亲,和祖父又噼里啪啦的说上了:“这事我不信她们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他们?有好处一起得,有坏事二姑奶奶背呗。就我知道的那些个事,哪桩哪件不是背在二姑奶奶身上,可好处谁得了?是她一个人得了吗?呸,都是坏茬,二姑奶奶坏在面上,那些人坏在内里,尤其是二姑奶奶那个金孙梅冬,最不是东西。” 二婶娘偷瞥公公一眼,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也就任由他去了。这孩子胆子天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实在他们夫妻都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像了谁。 老族长对长孙却再满意不过,面上不显,语气里也带了出来:“你倒成家里的大明白了。” “祖父您不用笑话我,那一家子我就看不上,您看我和他们玩吗?”乔修善下巴一抬:“我要玩也是和修成那样的玩,庶子怎么了,庶子比他们有志气。” “对,多和修成玩。”二婶娘接过话来:“二姑想动手打我,他比我还矮一截呢,却一直挡在我前边,那真是好孩子。” 乔修善一听既恨二姑奶奶欺负他娘,又开心没白认修成这个兄弟,起身正想说去和兄弟道个谢,兄弟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二婶娘在家吗?” 乔修善立刻往屋外跑去,拍着他的肩膀直喊好兄弟,把乔修成喊得莫名:“我们本来不就是兄弟?” “对,没错,我们是兄弟。”乔修善咧嘴笑,揽着他往里走。 二婶娘迎到了门口:“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小沈先生有什么事?” “没有。”见大伯爷在,乔修成先向他见了礼才将篮子递过去:“沈大哥让我把这个给二婶娘。” 二婶娘心里有了猜测,可是掀了盖子看到里边那么大一块兔肉仍是又惊又喜:“怎么这么多?” 乔修成后退一步深深一躬:“修成感谢婶娘维护姐姐。” “这算什么维护,充其量就是没有帮着二姑欺负人。”二婶娘把他拉起来,笑道:“不用这样,乔家像二姑那样的是极少数,我们都记着你姐姐的好。” 乔修成点点头,姐姐不在这几日他看得到大家都在关照他们:“婶娘,沈大哥让我带修善哥过去吃饭。” “行行,去吧。”二婶娘半点不拦着,她巴不得两个人关系更好些。 乔修善欢呼着拽着人就往外跑,修成又去叫上他被欺负时帮他打架的那几个兄弟,再加上已经在那里的山子,这就是他在桂花里的所有朋友了。 兴婶娘专门给喝酒的两人置办了一桌,她和小孩在另一桌吃。 碰杯喝了一口,乔昌兴吃了口肉,满嘴流油,他不由得感慨:“做你们的邻居别的不说,肉没少吃。” 沈怀信慢悠悠的吃着,他没想到这地儿猎物这么多,稍微往山里走一点就猎着了,他得多进山几趟,最好是能多囤下一些过冬,这样的话乔姑娘能省下不少肉钱。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思算计 乔昌兴看着他,吃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屋里没别人,他说话也就无所顾忌:“我还以为你会下狠手收拾她们。” “就像收拾许满那样?” “对,虽然我屁也不懂,但是看得出来你待大丫头是真有心。那俩在大丫头背后这么捅刀子,你不做点什么我都不信。” 沈怀信轻笑一声,连大老粗都看出来了,乔姑娘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他要是年纪再小点也想得明白,可他分明就还年长乔姑娘一岁。 乔昌兴戚了一声:“别笑,说说。” “许满和你乔家是什么关系?那俩和乔家又是什么关系?乔姑娘要怎么做我都赞成,甚至会背地里推动她去那么做,但是我不能动她娘家的人。”沈怀信轻叹一口气:“我得多看轻乔姑娘,才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把她娘家人给收拾了。” 乔昌兴恍然,是这个理,那俩再不是东西也是大丫头的族人,是娘家人,卡着这层关系沈怀信确实是不能动,要真动了,那就太不把大丫头当回事了。 这么一想乔昌兴又反应过来:“所以你把一切都掀开了晾到台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俩不是东西,也逼得两边宗族都不能包庇。” 沈怀信笑了笑,默认了。 “你这脑子是好使。”乔昌兴端起酒碗和他碰了碰:“你就不怕她们一求情,大丫头原谅了她们?” “在你眼中,乔姑娘是这样的人?” 乔昌兴一想,摇头,那确实不是,大丫头要是那么好说话,不会带着两个小的回来至今没吃过亏,谁不欺软怕硬,知道她欺不了才不敢伸手。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个人脑子都这么好使,将来生的娃儿得厉害成什么样儿。” “咳咳咳!”沈怀信被口水呛着,转开头去咳得耳根都红了。 那边乔雅南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宋凝时不时接上一句,两人一唱一和着把老人哄得眉开眼笑,只恨不得这姑娘是自家的。 吴娘子进来,先向老夫人行礼才向主子禀报:“童少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登门递话,邀您和乔姑娘过府叙事。” 方老夫人脑子里过了一遍府城的童家,叫得出字的也就那个童家:“含香春那个童家?” “是。”宋凝起身:“娘,您先歇着,我带雅南过去一趟。” 老夫人对这儿媳妇向来一百个满意,娘家兴盛,夫妻关系和睦,对她孝顺,还给方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在外更是把方家和各家的关系处理得妥妥当当,现在一听和童家都扯上关系了更是欢喜,忙道:“赶紧去,正事要紧。” 乔雅南行礼告退。 离开老太太院子,走远了些宋凝才问:“那娘子还说什么了吗?” 吴娘子摇头:“只说少夫人有请。” 两人对望一眼,找她们不会有别的事,肯定是找着人了。 来的管事娘子正是上回在童家大门外等她们的黄娘子,客套几句,一行几人前去童家。 出乎两人预料的,在等着她们的不止童少夫人,少东家竟然也在,宋凝有些疑惑,夫人之间往来通常男人都会回避。 互相见了礼,童少夫人解释道:“方夫人见谅,此事关系到童家名声,我不敢瞒着。” “理解,换成我也不敢瞒下。”宋凝客气的回着话,眼角余光瞥到童沛瑜眼神落她身侧顿时心下警惕起来,笑道:“少东家出面,人肯定是找着了。” “自然。”童沛瑜眼神始终落在低着头的乔雅南身上:“说起来这人和乔家还有些渊源。” 和乔家有渊源?宋凝看向身旁站着的雅南,见她全然不是平时在自己面前时的大方坦荡,头低着,一如那些平时少有出门的闺阁姑娘,心下念头几转,替雅南问道:“不知是哪家做的这下作事?” “汪家,汪复生。”见乔雅南如预料中的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笑道:“我打听了一番,汪家这位公子和你曾有过婚约,在你家出事后退了婚。” 乔雅南狼狈的重又低下头去,人往宋凝靠了靠。 宋凝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再次替她回话:“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虽然汪家虽然做得无情了些,但是文姐姐给两家都留足了体面,怎么说他汪家也没有理由再来为难雅南。” “乔家姑娘可要亲自问一问?”对是她再次看过来的视线,童沛瑜笑了笑,声音都更温和了几分:“若你有此心,我这就让人把他带来。” 乔雅南沉默片刻,摇头:“有些人,一辈子都不需要再见。” “不想知道原因?” “总归是没安好心。” 童沛瑜看她这般也不能强求,点点头道:“我不会让他好过。” 宋凝听着这话不对,怎么好像是为了雅南才去收拾汪复生一样,立刻道:“少东家怎么做都是应该,汪复生开了这个头,若不严惩,以后岂不是谁都敢打着含香春的招牌去行恶事?” 童沛瑜并不将她看在眼内,视线仍是落在乔雅南身上:“此事虽和含香春无关,后果却也不应该由你来承担,这样吧,这桂花含香春仍是买下了,就按照文书上的价钱。” 宋凝心下一紧,这话听着越发不对了,童少东家什么时候这么和蔼可亲了?正要替雅南婉拒,就听得她道:“少东家心善,只是桂花摘下来太久,又没有妥善收拾,已经捂坏了。” 日子确实是久了些,这段时间雨水又多,沾了水更容易坏,童沛瑜看了夫人一眼。 童少夫人再是不愿,此时也不得不把话接过去:“含香春买卖越做越大,每年都需得增加货源,今年就伤透了脑筋,明年肯定也少不了有这事,干脆以后你们桂花里的桂花就卖给含香春,既解决了桂花里的问题,我们也省事。” 乔雅南看向宋姨犹豫着不敢应下。 宋凝道心头一转,道:“雅南以前没做过买卖,心里怕是没把握得很,就怕应下了明年交不了货。不过这么好的事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不如这样,这事先口头定个约定,待到明年看看桂花花苞的情况,要是和今年没差我再带她上门,到时少夫人可不能不认。”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雾里看花 童少夫人巴不得事情现在成不了,时间一长说不定心思就散了呢?她一口把话应下:“哪能不认,到时说不得还是我来找你呢!” “那就太好了。”宋凝回头看雅南一眼,笑道:“明年都有人给你兜底了,是不是没那么慌了?” “是。”乔雅南朝童家两位屈膝一礼:“雅南谢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童沛瑜不好再改口,只得顺着往下说:“不必着慌,我和你爹有些交情,遇着什么难事了来找我便是。” “是。” 宋凝又和少夫人扯了几句闲篇便起身告辞。 少夫人送了几步,让黄娘子代她送客,悄悄吸了口长气,笑着转身走向夫君:“看出来了,这姑娘应该是没沾手过家里的买卖,要换成那会做买卖的,有这么个好机会送到眼前当即就应下了,哪能放到明年去,放到明天都有变数。” “你应得不是挺快。”童沛瑜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起身道:“无论谁递话到你这来,汪家的人都不见。” 童少夫人心知这是对她的警告,汪夫人和她娘是手帕交。 马车上,宋凝欲言又止。 “宋姨,我明天一早就走。” 宋凝握住她的手苦笑:“看明白什么了?” “看明白了童沛瑜不是好人。”乔雅南慢慢把思路理清:“一开始,他想用汪复生来给我下饵,但其实在来之前我就猜到了给我挖坑的很有可能是汪复生。上次来府城我应该是坏了他的好事,他怀恨在心做出这种事很说得过去。” “所以你装作不知是他?” “对,我一进去童沛瑜的眼神就流连在我身上,明知道是饵,我不可能还去吃。” “你感觉到了?”宋凝握紧她的手:“我那会都急死了,就怕你被他的话术迷惑。” 乔雅南想的却不只是这个:“宋姨,关于童沛瑜我娘有没有说过什么。” 宋凝回想片刻:“你爹才过世那会我很担心她,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时她睡眠极少,一个晚上能睡上两个时辰就算是好的,有时整晚都不曾睡着。她有孕在身,我很担心她的身体,但是也找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少睡一些陪着她。我记得有一个晚上她问过我一个问题:是什么前提下一个坏人会突然心慈手软成为好人。我当时正困着,应该是回了一句别有所图。次日你大哥便离家,至今未归。” 乔雅南立时心下明朗,那个聪明的女人对童沛瑜是有所怀疑的!乔雅南握紧宋姨的手,家里的生意她虽然没沾手过,但是母亲从来都不止教她诗词典藉做文章,还有掌家,闲时更是将家里的买卖当成闲事说与她听,所以记忆中她对家里的买卖尽知。 父亲组了商队的这两年,和父亲一起葬身火海的童家那单买卖是商队接到的最大一宗,所以父亲决定亲自押送,连货都是他亲自去清点的,没经任何人之手。 他做这行多年,最清楚怎么保护货物,最防备的就是走水,之前将近二十年没有出过事,这单货物却烧得渣都不剩,连想确定是不是那单货物都找不到东西可比对,只剩父亲房间里那份货物清单。 太干净了。 “宋姨,父亲商队那些人的去向您知道吗?” “这个我还真知道得很清楚,当时你姨父正要扩建商队,这些人大半如今都在方家的商队。”宋凝轻拍她的手背:“你爹那一摊散了,他们得另谋出路,这不是错。” “我知道,不是要怪他们。”乔雅南靠到宋姨肩膀:“我记得爹手底下有两个人非常得他信任,一个程平,一个杨帆,在姨父手底下吗?” 宋凝稍一想:“都不在,他们有问题?” “没有,以前他们最常登门,我见得也最多,顺嘴问问。若我爹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他们过得好。” “我回头就让人去打听,只要他们还在同心府就不难查到。” “等姨父回来了您问问他,别去外边问,动静太大了不好,别人还道他们做什么坏事了。”乔雅南看向宋姨:“您保重身体。” 宋凝轻叹一口气:“放在平时我肯定要留你,现在我不敢了,你赶紧走,童沛瑜怕是有些不好的心思。” 乔雅南感觉到了,沾在身上无孔不入的眼神让她寒毛倒立,他甚至根本就不打算藏着,把饵就放在她眼前给她选择,那种蔑视让她打心底里的厌恶。可她识时务,惹不起她就躲,躲不了一世也先躲了这一时再说。 宋凝撩起帘子看了看外边,低声问:“你说桂花捂烂了,就不担心这事被拆穿?” “问题应该不大。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手里闲钱越来越多,买胭脂水粉的人自然就多了,需求量增加,香料货源自然就随之增加,这在两家应该都是常事,不值得关注。而且品香坊派去的是自己的车队,以两家的关系,平日里多半也处不到一起去。” 理是这个理,可宋凝这心怎么都放不下来,被童家的人盯上了哪能有安生日子过,要不是现在时间不早了,她都恨不得让雅南现在就出城。 想着想着宋凝眼眶突然就红了,抚着雅南的脸道:“怎么就不能让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呢?” “别被他吓着,他没那么能。” 这句话把宋凝的眼泪逼了下来,她知道雅南什么都懂了。既然懂了这个,自然更懂得以童家的势力方家和宋家加起来也扛不住,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个外人去扛,她再心疼也扭不过。 越想越着急,宋凝泪流满面,止都止不住。 “有您这么心疼我,我多幸福啊!”乔雅南仍是笑着,温柔的擦她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我不在府城,他手伸不了那么长,以后我少来府城,您若有事就让徐老爹去桂花里找我。” “对,你少来府城,我来桂花里看你。”宋姨握紧雅南的手,低声道:“我再让徐老爹跑勤一些,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告诉你。你若有事找我,就让那个二叔来找吴娘子,我会叮嘱她。” “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文家底蕴 马车停下来,两人歇了话头。 宋凝直接把人带去自己房间:“明儿还是让徐老爹送你,你那马车还是差了些,走远路太受罪了,还是让他驾之前那辆送你,之后就放你那里给你用,他搭车回来。” “确实得让徐老爹送一趟,二叔还不熟练,正好让他跟着多学学,不过马车就不换了。”乔雅南笑:“您那辆马车太好了,放在小地方扎眼。” 宋凝明白怀壁其罪的道理,也就不再坚持:“我之前就备了些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你带回去,别苦着自己和弟弟。” 乔雅南不推拒,不过:“明天一早您送去客栈。” “你怕童沛瑜……”宋凝点点头:“你顾虑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得多想一想。” 乔雅南将童沛瑜看成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大的危机,对这个人她不止是多想一想,是极为忌惮,因为对上这个人她完全没有赢面。 “宋姨,我要带些书回去。” “之前带回去的不够用了?修成学得这么快?” 乔雅南不多解释,点头道:“是,他长进许多。” “太好了!”宋凝很是惊喜,她之前帮着收拾的行李,很清楚他们带了多少书回去,这么短时间就要再拿书回去,可见修成完全没荒废学业。 宋凝领着她去了后边的院子,边开锁边道:“浅水巷的宅子沽掉后就搬了不少过来,再加上后来你们回宗族我搬回来的,左边的几间厢房都快放不下了。” 推开门,乔雅南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神情怔忡。家里值钱的多半都卖钱填家里的窟窿了,留下的多是柜子箱子床等等笨重家具,一多半都是新的,是爹娘给她备下的嫁妆。 乔雅南走过去摸了摸,很干净,显然宋姨平时也有让人在打理。 “最近你姨父不在,很多事都得我拿主意,忙得抽不开身,等你姨父回来我清闲下来了,我得让人把这些家具都刷一次油,不能坏了。”宋凝也上前摸了摸,感慨道:“转眼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乔雅南走过去抱住宋姨:“您怎么这么好啊!” “谁让我是宋姨呢!”宋凝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你要是不嫌弃,成亲的时候就从宋姨家出门子,咱们也不攀高枝,就找个人品好的,必须把你看得重才行,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这么聪明能干,一定能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就像你娘一样。” 乔雅南把下巴搁在宋姨肩膀上看着那些家具物什,大户人家嫁女,嫁妆囊括了她一辈子用得上的东西,从新嫁娘到为人母,为人祖,再到故去,一应俱全。她的嫁妆没那么周全,但爹娘也尽了全力,当时的嫁妆单子都有好几页纸。 可惜不全了,更可惜的是,以后估计没有用上的机会。 三间屋子都看了看,装书的箱子在最后一间。 乔雅南打开一个箱子,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书道:“宋姨您让人来帮我抬一下箱子,叠放着我不好找书。” 宋凝叫了两个娘子进来帮忙,八个箱子排开,把屋子里最后一片空地也挤占了。 宋凝感慨:“你娘说文家传到她手里时还有些底子,她再传到你这里就只剩这些书了,那会她把其他值钱的全典当换钱,只有书她一本没动。” 乔雅南看着这八口大箱子,文家的人便是到了她娘这一代,内里仍有文人根骨在支撑,是真正的读书人。 想起故去的人宋凝叹了口气:“那你在这里归置,我去处理些事。” “好,您去忙,我找书要一会。” 把宋姨送走,乔雅南关上门,她把每个箱子都打开来,按照娘曾经交待过的顺序,数着数找到了抽出来看了看,是了,她没记错。按照这个顺序,她找出来四本就作罢。 母亲过世后就只有她知晓,文家真正值钱的东西就在这八个箱子里,他们代代只进不出,收集了不少孤本珍本,并且性情也像,除了自己翻阅根本不往外说。文家的败落和执着于此事不无关系,心思完全不在俗物上,有书万事足,怎会不一代更比一代落魄。23sk. 等到好不容易出了娘这样一个有挣钱手段的能人,家里却又出了事。可哪怕是最需要钱那会,娘把值钱的卖光,房子沽出去也没打过书的主意,那样的念头可能根本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搬家时首先就是把书装起来,还造册,生怕丢了一本。 这方面修成受了娘很大影响,对书的爱惜程度比她更像文家人。 照着小册子找齐要带走的书装箱,拿起一个木盆放到上面做标识,乔雅南把八个箱子重新一个个盖上扣好,再次看了一眼这些她的嫁妆开门离开。 天已经不早,乔雅南和宋姨说了一声提着食盒回客栈。 连着吃了几天肉,乔昌盛看着一碟碟肉已经没那么迫不及待了。 “二叔,我们明天回。” 乔昌盛刚夹起一块肉,闻言立刻松了筷子。 乔雅南没忍住笑:“您不至于这样,有这么多呢!” “我现在不馋肉了。”乔昌盛吃了一筷子茭白,看着那几盘肉心里琢磨着用什么装回去,现在这天气在路上两天也不会坏。想想老父妻儿吃到这么大块的肉会露出的神情,乔昌盛笑咧了嘴。 次日一早宋凝就过来了,和二叔客气了几句,请他帮徐老爹把马车里的东西都倒腾到雅南的马车里。 没了外人,宋凝低声道:“我知道你打算近期都不来府城了,我也赞成,但是你带回去的书会不会太多了些?我瞧着都够修成学两年的了,难道这两年你都没打算回到府城来?” “有合适的时机就回来了,没想那么多。”乔雅南确实没多想,只是以前回来的念想就不迫切,现在有童沛瑜这个危机在,她更不急了。 “这一年你就没遇着一桩好事。”宋凝红了眼眶:“雅南,你要好好儿的。” “您别那么担心。”乔雅南握住她的手:“童沛瑜手伸不了那么远,我会小心些不踩进他的陷阱。” 宋凝万般不放心,千叮嘱万嘱咐仍嫌自己说得不到位,直到看外边越来越亮了才赶紧催促她走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跳如鼓 出了城,乔雅南撩起帘子探出头往后看去。 如果她之前的怀疑成立,那当时窥伺的人会不会是童沛瑜派去的人? 徐老爹轻声提醒:“姑娘,您坐稳。” 乔雅南坐回去,马车里放的东西不少,光是放书的大箱子就占了半边车厢,其他东西放在箱子上边,两个食盒尤其醒目。 她摸着热的那个,打开拿出两个大肉包递给外边的两人,徐老爹对这姑娘的脾性也摸懂了一些,眼下也就不推辞,道了谢大吃起来。 宋凝给他们准备了足够吃上两天的干粮,不只大肉包,还有带肉馅的饼以及一包肉干,三人回到桂花里时还剩了些。 乔昌盛第一次出远门,离家越近越兴奋,进了村更是按捺不住了,让徐老爹停了马车跳下去,脚踩着桂花里的土地,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就填满了。 “二叔,是二叔回来啦!” 在村口玩的孩子们一通嚷嚷,听着动静的大人都从屋里走出来,嘴里和乔老二打着招呼,眼神却飘向从马车上下来的乔雅南。 乔昌盛没留意,兴奋的和众人打了招呼,回头问:“先去我家一趟?” 乔雅南没有意见,和众人笑了笑,招呼徐老爹往二叔家走去。 二婶娘听着了动静,小跑着迎到外边来,看着几日不见的男人红了眼眶。 “怎么了这是,走的时候你都没红眼睛。”乔昌盛大笑,以前不觉得,出去了一趟才知道这么想家,就算家里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让人心里踏实。 “二婶娘。”乔雅南笑眯眯的见礼:“我把二叔完完好好的带回来啦。” 二婶娘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伯爷在家吗?” “在的在的。” “等下。”乔雅南重又上了马车,把二叔的两个包裹和装着肉的食盒递下来,然后又拿着一匹布跳下马车放到二婶娘手里:“这是宋姨让我带回来给婶娘您的,说是多谢您对我们姐弟的照顾。” 二婶娘爱不释手的摸着这顺滑的好布料满心想要,她看向自家男人:“这,这哪里使得。” “您就安安心心的收下。”乔雅南笑道:“宋姨素来以我娘的妹妹自居,你们则是我父亲这边的亲人,以后说不定会有见面的时候,关系就这么认着就是。” 想到那个华贵妇人,乔昌盛点点头:“收下吧。” 二婶娘欢喜不已,抱着布料舍不得撒手:“快进屋,公公在等着了。” 老族长看着精神抖擞的儿子便知他这趟出去收获不小,这会也不问,想着此时说这事合适还是不合适。说吧,人回来都还没着家,知道这事实在是太扫兴了些,不说吧,又怕大丫头多想,觉得他偏袒乔双。 “大伯爷,这个您收着。”乔雅南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将文书双手奉上:“和品香坊签了五年供货文书。” “真谈成了?”老族长大喜,接过去左看右看,他不会写,但也识得几个字,五年这两字他认得。 “是,还是那个价钱,但是量由一千钧增为两千钧。” “好,好,好!”老族长万万没想到量还增加了,他之前的设想是,真谈成了价钱怕是也会降,没想到结果这么好。 乔雅南又拿出一个袋子放到桌上:“给您买了点烟丝,对这个不了解,也不知道好不好,您将就着抽。” 看着那袋子老族长心里暗暗叹气,那些个话更说不出口了。 乔雅南这会也是归心似箭,该说的说了该给的给了就起身告退:“等我歇好了再来和大伯爷说话。” “好好歇着,其他事都不必着急。” 乔雅南没有听出这话外之意,应了声是就回转。 乔雅南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乔雅南也不好再坐在马车里,在外边坐着和搭话的人打招呼。 桂花里仍是香气萦绕,她忽有所感往前看去,村里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出去几日就惦记了几日的三人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怀信正举着小修齐的手臂挥舞着。 马车越驶越近,看着三人越来越清晰的笑脸她心跳如雷。 美人笑起来太犯规了,乔雅南心想,可是让她奇怪的是,现在的怀信完全没了之前那雄雌莫辨的感觉,如果初遇时他是眼下这般模样,她敢说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下了马车,乔雅南先是揉了揉修成的头,又伸手去抱过小修齐,眼神只在怀信身上落了一眼就滑开了去,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借着逗弄小修齐把这点突如其来的小情绪消化了,然后才看向他道:“辛苦了。” “不会。”沈怀信看她有些疲态,但是精神看着很好,心知老族长应是没说那事,便也不提起这茬,走到她身侧跟她一起回家。 “事情还顺利?” “很顺利,和品香坊签了五年供货文书。” 沈怀信笑了,如果这就是小舅对乔姑娘的考验,那算是很轻松就过关了。 “笑什么?”乔雅南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猜到了我会去?” “猜到了。” “不觉得我占你便宜了?” “我说过的,我很会看人。”沈怀信转头看着她笑:“有的人,骄傲是底色,有的人,精明是底色,前者是你,后者是我小舅。你能很顺利在我小舅那里谈下这买卖,说明他半点没有为难你,这不是我的面子可以做到的。相反,如果他觉得你不是好人,是在利用我,他只会对你百般刁难。” 乔雅南听得连连点头,范东家这么疼怀信,要是知道她一门心思从怀信那里得好处,哪里还会给她一个五年的供货文书。 “对了,你小舅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 “他说秋收之后,你就该回转京城了。”乔雅南换了只手抱小修齐,仿佛把话带到就是完成了任务,戳着小修齐的胸口笑道:“最近都吃什么了你,我就出去几天,怎么重了这么多?” 小修齐咯咯直笑,手直往她脸上抓,一个没注意就拽住了她头发,扯得她直呼痛。 沈怀信忙握住小修齐的手不让他乱动,然后掰开他的手指头把头发解救出来,顺手将她乱了些许的头发拂到耳后。 乔雅南抬头看去,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思纷扰 一时间,风停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乔修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看前后左右看过来的眼神,淡定开口:“我饿了。” 寂静无声的感觉褪去,风重新吹动头发,各种声音涌入耳中,乔雅南下意识的拂开吹在脸上的头发,把小修齐往上颠了颠,率先往家走去:“回家做饭。” 沈怀信心跳加快,紧紧跟了上去,眼神也落在前边那人身上,乔姑娘是不是…… 乔雅南突然回头笑问:“家里最近都好?” “都挺好。”沈怀信看着乔姑娘的神情又有些怀疑了,难道是他想多了? “从小修齐的份量看出来了,应该是挺好。”乔雅南用手指戳了戳小孩,笑道:“是我的错觉吗?感觉真的重了些。” “吃的还是米汤,不过婶子们都说快三个月了,可以吃米糊了,说那个养人。” 乔雅南点点头,她对养孩子这事半懂不懂,也就是从小到大看得多了就记在心里了,并不那么精通,这里的人怎么养的她也怎么养就是。 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人说着这样那样的事回到家中,把孩子放到摇篮里,乔雅南道:“马车上有肉干,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怀信你和徐老爹一起把那箱子搬下来,都是书,很重,小心些。” 嘱咐完这些乔雅南进了灶房忙活,淘米煮饭,烧火,切肉,有条不紊。 “乔姑娘,怎么那么多书?”怀信进来好奇的问。 “外祖过世时把所有的书都给了我娘,后来都寄放在宋姨家了。”乔雅南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切肉。 沈怀信走近看着她:“我看了看,有些书对修成来说还高深了些。” “以后就用得上了。” “我觉得我现在用得上。”沈怀信试探着道:“是给我带的吗?” “你用得上?那就太好了。”乔雅南停下切菜的动作笑道:“一共有八箱书,我大概看了看,只有这箱的书修成能看的多几本。也不知道你需要看什么样的书,带走的时候还想着说不定有你用得上的。” 沈怀信从她脸上没看出半点自己想要看到的神情,失望的低下头去:“这样啊!” “怎么了?是不是真用得上?” “恩,用得上。”沈怀信坐过去烧火,把话题绕开了去:“随便炒个菜就行了,出去这几天累吧?那事查明白了吗?是谁在搞鬼?” “汪复生,我那个未婚夫。” 沈怀信立刻回头看过来:“你们不是都退亲了吗?他还在纠缠你?” 乔雅南摇摇头,低头继续切菜,话也回得含糊:“童家不会让他好过的。” 沈怀信很想问:你呢?你不生气吗?可话到了嘴边仍是没能问出来,他怕听到一些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振奋精神,沈怀信问:“你去后院看了吗?” “没来得及,怎么?” “去看看。”沈怀信站起身来拿走她手里的菜刀,不由分说的推着她来到后院,满脸炫耀的道:“怎么样?” 菜地都翻松了,门口这一块地用数块大石头铺得平平整整,去往水井的路用小石子铺满,水井上架着辘轳,外边围着竹篱笆,竹门此时半开着,平时只要关上,便是小修齐会走路了也进不去。 “我这才出去几天,家里变了这么大一个样。” “喜欢吧?”沈怀信指着面前的大石头道:“我和兴叔找了好久才找齐这些,下边用泥卡好了,就算下雨也不用担心,很牢固。比起前院,我看你更喜欢呆在后院,以后就有块地方给你坐了。” 乔雅南看着地面片刻:“手伸出来看看。” “手上沾了墨,我现在就去洗。”沈怀信刚迈出去一只脚,对上乔姑娘的视线不敢动了,慢慢的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指腹上的血泡,手指和掌心的划口,在白皙的手上尤其瞩目。 乔雅南沉默的看着,脑子里纷纷扰扰,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有这双手。 “都结痂了,过两天就好了。当时有一块石头在水里,没想到下边那么利,没留神就……”沈怀信解释得有些气短。 “那些石子都是你铺的?” “没有,大家都来帮忙了,石子都是他们担回来的,篱笆也是大家做的,我就在一边学了学。”沈怀信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笑道:“血泡是我跟着学整地的时候弄的,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容易的事还有那么多技巧,兴叔翻完两块地都没事,我挥了几锄头就成这样了。” 乔雅南胸口梗得难受,不知道怎么把这口气顺下去。 “饭饭饭!”沈怀信突然奔回屋,把饭锅取下来放到一边,乔雅南后知后觉的闻到了糊味。 这时乔修成也奔了进来:“姐,是不是饭糊了?” “恩。”乔雅南走过去,揭了饭盖子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23sk. 沈怀信若有所思的看向乔姑娘,从认识第一天开始就没见乔姑娘在修成和修齐的事情上有过疏忽,可今天她把小修齐的饭忘了。 “重新煮一锅吧。”沈怀信提起饭锅要起身,乔雅南按住了,拿过去把上边未熟的饭舀出来放到碗里,底下烧黑的扔了,拿着锅去外边洗刷。 沈怀信蹲过去示好:“你别生气,下次我一定注意。” “生气也得有个缘由,我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你什么毛病来,能生什么气。”把锅里的黑水倒掉,又舀了一勺进去继续刷:“影响写字吗?” “第一天的时候有一点,我用那个草药敷了一晚上就没事了。” “以后小心些,书生的手比脸都重要,不能伤着。” 沈怀信满口应下。晚上吃得简单,做了一份五香肉,开了个青菜汤,再把没熟的那些饭焖熟了就是一顿。 回屋没见着箱子,乔雅南往对面屋里一看,正在书桌旁边放着。 见怀信在院子里和徐老爹说话,乔雅南过去打开箱子把底下压着的四本书找出来,这时候送人不是好时机,但是什么时候又是好时机呢? “乔姑娘,徐老爹说……《致和谏》?我怎么好像没听过有这本书?” 乔雅南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把四本书递过去:“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第一百七十章 致和四书 沈怀信觉得万般不可思议,他没看过的书当然有,但是连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 看乔姑娘一眼,他把书接过去,拿开上面那本《致和谏》,下面三本分别是《致和言》、《致和观》、《致和思》。 四本,全没听闻过!沈怀信立刻收敛起所有杂乱的心思,捧着书认真看起来。 天黑得早了,太阳一下山光线就暗了下来,放在平时乔雅南肯定不让他在这个时间看书,可今天她没说话,把窗户支高一些,让光线更亮一些。 去给小修齐洗了澡,自己也去沐浴了一番,头发半干着回屋,就见着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怀信。 见到她沈怀信快步上前来:“致和是谁?” 乔雅南笑:“书很好?” “不是可以用好形容。”沈怀信看着她神情兴奋中掺着郑重:“这样的大家之言,不应该出自藉藉无名之人,请乔姑娘告知,致和是谁。” “我外祖父的太祖父,名宗元,字致和。” “宗元,文宗元?文宗元!”沈怀信眼睛瞠目:“你是文师文宗元的后人?!” 乔雅南还是第一次看到怀信这么吃惊的样子,她笑道:“听起来我这位先祖很不得了。” “当然!他所著的《何为》我倒背如流!先生对他也很是推崇!”沈怀信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文宗元,致和!你竟然是这位的后人!我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怪不得了,怪不得你母亲能把你教得这么好,原来是这个文家!所以后来文师是大隐于同心府?” 乔雅南点点头,她对这位先祖了解有限,只知他曾是前朝的三品大官,被同僚陷害丢官后对朝堂万般失望,后皇上曾派人请他出山官复原职,他以体弱多病为由婉拒,带着家人远离京城在同心府隐居。 文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到她母亲这一代绝了后,不过她那位外祖并未因此不喜这个女儿,反而对她倾囊相授。从才学上来说她娘才学绝不逊于男子,可惜生逢乱世,再加上在文家那样对权势毫不眷恋的环境中长大,她所求也不过是安居乐业。父亲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才娶到了她娘。 擦了擦头发,乔雅南笑道:“你若觉得这书好便赠与你了。” 沈怀信当然想要,万般想要,只是:“你可知这书的价值?” “每一个著书立说之人一定都希望自己的心血之作被看得懂的人珍藏。”乔雅南走出堂屋在门槛上坐下:“文家经历了朝代更迭的几十年,在乱世书就是废纸,远没有一口能填饱肚子的饭重要,可日子再难过,他们把家底典当一空书也只买进不卖出,我娘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秉性,要钱填窟窿时把我的嫁妆都卖了不少,书一本没动。我比先辈们都败家,祖产不卖,只送。” 乔雅南转头对在身边坐下的人笑:“这样有思想的书束之高阁太可惜了,有思想的人拿着才相得益彰。” “你说文家人对书只进不出……” “先祖曾在朝为官,对朝堂失望才远离。可你看了他的书就知道,他的谏、言、观和思都是以一个臣子的角度去写的,他肯定很遗憾不曾遇得明君,遗憾不能为明君效忠,更遗憾这些书不能被明君所见。” 沈怀信看着乔姑娘:“你想让我……” “不,我不想。”乔雅南打断他的话笑骂:“你看我是有那野心的人吗?这书送你后就和我没关系了,若将来能被明君看到,或者能得了认可成为书局中的其中之一,先祖九泉下一定也开怀。当然,若真有那一日,对我两个弟弟肯定大有好处,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他们先得好好做学问,真到了那时候不能丢了先祖的脸。” 沈怀信保证:“我一定善用它们。” “知道你一定会善用,它们才是你的,不然你根本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乔雅南转开话题:“刚刚看到柴房多了些东西。” 终于看到了,沈怀信装作不经意的道:“恩,天气好,去打猎了。” 乔雅南回头指着墙上挂着的弓箭:“用这个?我数了,兔子有五只,野鸡三只。” “我箭法还不错。” 何止不错,乔雅南心道,靠这个都可以致富了:“你一个新手都能这么大收获,那个老猎户应该是个富户才对。” “不是这么算的,猎物也需要休养生息,春冬都是不能打猎的,还得注意不赶尽杀绝才能生生不息,而且深山里不能去,我稍往深里走了走就见到了野猪的脚印,从脚印看至少有十只。”???.23sk. 见乔姑娘皱眉,沈怀信立刻解释:“我看到脚印就赶紧离开了,以后也不会进去那么深。” 这还差不多,乔雅南问:“兴婶娘来帮忙收拾干净的?” “是二婶娘,兴婶娘帮着带小修齐了。你不在家他哭闹多一些,兴婶娘说影响我和修成看书,她每天都是早早把家里的事忙完就赶紧把修齐抱回家。” “我这算是用真心换回真心了,明天我去好好谢谢她们。” 沈怀信欲言又止。 乔雅南没见着,见徐老爹牵着马进来她问:“宋姨有交待你什么时候回吗?” “夫人说您若有事用得上小的就多留几日,若无事,明日便回。” “哪能总使唤你,不过也不必这么赶,再多歇一日,后日怀信你送徐老爹去县里搭车。” 两人都点头应下。 徐老爹想起回来的目的,忙道:“那位老族长往这来了。” “大伯爷?一个人吗?” “不止,来了好几个。” 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乔雅南疑惑的看向怀信:“我不在家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 沈怀信正要说话,一行人就到了门口。 乔雅南忙起身迎上前去,见二叔沉着脸就知道不会是好事,她笑着行礼:“里长,大伯爷,三叔爷,四叔爷,六叔爷,怎么都过来了?” 几人本以为沈怀信什么都说明白了,眼下看来大丫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老族长叹了口气:“和你说点事。” 乔雅南摸了下头发,习惯性的朝身后的人道:“怀信,你带长辈们进屋奉茶,我去收拾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雅南暴怒 听着动静,乔修成把小弟放进摇篮,点上油灯放到堂屋,又进屋去倒了数杯白开水出来。 乔雅南飞快收拾好出来见屋里沉默着,碗里又是半片茶叶都没有,心里也开始打鼓,忐忑着在怀信身边坐下,道:“有什么事长辈们请说。” 做下这事的是梅家人,理所当然得由梅序来说,他叹了口气:“记得梅春玲吗?” 这是谁?乔雅南一脸莫名的摇摇头。天籁小说网 “她是你二姑奶奶的孙女,俩祖孙做了件糊涂事。”梅序看向垂着视线不看他们的沈怀信:“她脱光衣服爬到你的床上,说小沈先生……” 后面的话不用说乔雅南也懂了,一个姑娘家趁她不在的时候跑她家来脱光,目的总不会是和她借衣裳穿。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转头看向怀信。 沈怀信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变化,对上她的视线就摇摇头:“她没得逞。” 没得逞好,万幸没得逞! 乔雅南满心的后怕悉数化成尖锐的刀刺向梅乔两家的人:“所以诸位来此劝我宽宏大量原谅她?” “大丫头,此事不能闹开了。” “大丫头是姓乔没错,可改姓文我也没有意见。”乔雅南站起来看向大伯爷,语气是回宗族这许久第一次这般咄咄逼人:“若你们要把这事归于家丑轻轻放下,那我只能让这事成不了家事。便是当成家事来处理,我和她同为家中小辈,她给家族抹黑,我给家族带来利益,若只是因为她在族中长大诸位长辈便要偏袒她,那这家族我不要也罢。这一步我不可能退,更不可能原谅,她敢这么毁怀信,我十倍百倍的毁她!” 乔老四眉头皱了皱,他听不惯这样的话,可他也知道不能怪大丫头火大,换成谁都会觉得憋屈。 “这话严重了。”接到梅序递来的眼神,老族长不得不将话接过来:“我们怎会因她在族中长大便偏袒她,做错了事理当付出代价,只是总也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那于你来说也不好。” “把她往死路上逼?大伯爷,自回来桂花里就得您照顾,我便和您明白的说说她做这件事是走在了怎样的死路上。” 乔雅南冷笑:“不要说像沈家那样的人家,就是在小富之家妾室都如同货物,不喜欢了可以送人,可以赏人,可以转卖,便是卖入勾栏院也不少见。就梅春玲这样的还没有做姨娘的资格,顶多就是个通房丫鬟,被夫人打死了也就是一副薄棺埋了,连个声响都不会有,这才是真正的死路!” 这话比沈怀信当日说得直白,几人听着都变了脸色,他们一辈子就生活在这方圆数里,去的最远的也就是县里,不知道大户人家什么样。见过富户家纳小,也觉得那日子是比嫁给种地的好。所以他们虽然觉得乔双这事做得丧良心,但是对她这么做的原因却也理解。 乔雅南的火气仍是旺得很:“那俩祖孙是不是以为我家都有姨娘了,这事对我就稀松平常了?” 不要说乔双,就是在座的心底多少都这么想,毕竟她待庶弟亲厚全里皆知。 乔雅南看向屋里低着头的修成:“我家的姨娘是我娘千挑百选出来的,身家清白,还识得字。我娘相看了之后合了八字,正儿八经从侧门抬进门来做了侧室。在家老老实实,不多嘴不挑事,便是家中出事也没起过二心,后来是我娘觉得不必拖着她,给了她一份银子放她自由,将来还可坦坦荡荡的再嫁。我娘贤惠大妇,她心甘情愿给我爹娶小,不是被算计,被逼迫,更不是被自家的姐妹背叛!” 乔修成抬起头来看着这时候话里话外都还在给他正名的姐姐,从屋里走出来道:“姐,我们回府城吧,宋姨会帮我们的,而且还有大哥,只要扛过这几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去挣钱了。” 乔二叔赶紧站起来拦阻:“修成,别乱说!” 乔修成不理他,看着姐姐的眼神极是认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威胁谁,他是真这么想。 在头顶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渐渐熄灭,满身伤人的刺好像也软了下来,乔雅南强笑道:“谁会要个小不点干活。” “我见过母亲做的帐本,不难,我可以去做帐房先生。” 被背叛的愤怒难过渐渐褪去,委屈汹涌而来,乔雅南抬头看向神龛上父母的灵位,做人真的太难了,她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让她觉得做什么都不值。 回府城啊!要是这事发生在这次去府城之前,她可能真就会同意,可现在有童沛瑜这个威胁在,她不敢,也不能回。 “我也赞成回府城。”沈怀信站起身来半扶着乔姑娘坐下:“或者随我去京城。” 乔雅南转头看他,见他的神情比修成还要认真愣了愣。 “不用担心会给我添麻烦,文师那四册书能抵一切。”沈怀信看着她说得肯定:“你其实很清楚这四册书能带给我多大的好处。” 乔雅南当然知道,先祖那四本书对于一个摇摇欲坠的皇朝没用,但是对于百废待兴,欣欣向荣如朝阳的恒朝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这也是她这次去府城的目的之一。 就好像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尘封许多年的先祖心血到了需要重见天日之时,于是一个小老百姓,一个官家子弟,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机缘巧合下相识了。 错过这次机会,她不可能有机会再遇到一个有理想有抱负,还有背景能实现理想实现抱负的人。这份冥冥中的注定甚至让她觉得,这可能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如今她很好的完成了它。 她的出神让乔梅两家的人以为她真心动了,京师啊,谁不想去那繁华之地! 梅序这回不催着老哥哥说话了,忙道:“大丫头,你误会了,我们来此并不是要为那俩祖孙说话。” 乔雅南沉默的看着几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意明了 “我们确实是希望这事不要闹大,但绝不是说就要让你退让,逼着你去原谅她们。” 梅序看老哥哥一眼,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得继续道:“我们商讨了几回,决定将乔双关进祠堂,至死方出,梅春玲远嫁,你觉得这样可不可行?” 沈怀信似笑非笑的将这话挡了下来:“无论如何惩戒她们都应该是两族之事,而非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交待,不然哪一个没熬住岂不是都成了被我们逼死的?” “是这个理,我们疏忽了。”梅序听懂了,点点头道:“俩祖孙私德败坏,为我们两个家族的名声着想也需严惩。老哥哥,那就这么定了?” 老族长这才接话:“我们桂花里还有不少待嫁的姑娘,不能影响了她们。” “正是。” 乔雅南听着这对话肩膀塌了些许,没了火气支撑她只觉得累得很,但她也知道这个处置很重,对于女人来说,这也就比挂了白绫好那么一点。 “我有一个要求。” 几人都是心下一松,有要求就好,他们就怕她不提。 “暂时不要将我带回来买卖的事说出去。”乔雅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是别人千错万错,别到头来变成我借此要挟两族站到我这边严惩她们,等这风波过了吧。” 老族长点头应下:“是该如此,不能让你做尽了好还落人口舌。” 乔雅南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失礼,奔波几日有些累了,改日再登门给长辈们赔罪。” 远不如平日里笑语晏晏的强硬态度让几人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也让他们看出来了大丫头性子并不那么软和好说话,老族长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道:“好好歇着,别仓促做决定。” 乔雅南轻轻点了下头。 接到公公的眼神,二婶娘上前握住雅南的手道:“你要是因着那俩决定离开,那你把婶娘放哪了?她们还能把我们的情分抵消了?” 乔雅南此时还不知晓二婶娘在这事里帮了多大的忙,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我会认真想想。” 送走一行人,乔雅南在门槛上坐下来:“说说吧,仔细点。” 沈怀信半点不瞒着,将发现不对劲后自己做的事,以及后续都说得清清楚楚。 乔雅南静静的听着,不声不响,引得沈怀信心下也开始忐忑,平时乔姑娘心里什么打算他都看得清楚,所以每每总能及时配合她,可现在,他看不透了。 乔雅南点点头起身:“有点累,我先歇了。” “乔姑娘!”沈怀信下意识的把人叫住,可对上她的视线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在心底里,他觉得自己做得没有任何问题。 乔雅南笑着长叹一口气:“惹事的人付出了代价,宗族禀公处理,二婶娘始终站在我这边,你们都没有受到伤害……好像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了,可我这里堵得慌。” 乔雅南捶了捶心口:“太没劲了。” “我们可以离开。” “我连离开的理由都没有。”乔雅南低头笑了笑:“于公,做错事的人受到惩罚了,他们完全没有包庇。于私,感情上他们对我也不亏,甚至称得上对我百般维护,我要是走了,又怎么对得起她们对我的维护?” 摇摇头,乔雅南转身进屋:“我先躺一晚缓缓。” 话虽这么说,可乔雅南又哪里睡得着,她后怕,只是想想这事她就心惊肉跳。 怀信是沈家大伯和鹤望书院精心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将来走的是青云路,去实现他的理想抱负,去为盛世添砖加瓦。他走在一条最正解的道路上,连沈家都没有给他安排红袖添香之人,要是因她之故毁在这里,她拿什么赔? 乔雅南翻过身去用被子捂住自己。 回想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其实早就有迹可循,明明出身不凡心智超群,却事事听她的安排行事,为她做这个做那个,把她的事都当成自己的事来解决,若非心仪做不到如此。只有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会有情饮水饱,不在意出身,不在意是不是门当户对,勇气大得敢对抗世俗的一切。 之前她还在想怀信是怎么说服他小舅的,现在她知道了,他根本就没瞒着,所以范世钦才会为了那么一百两银子的买卖亲自过来一趟,他就是来看自己的,来看看绊住了他外甥脚步的女人什么样儿,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知道大外甥和一个女人住一个屋檐下却什么都没做。3sk. 范世钦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强行将两人分开只会让外甥恨他,而被迫分开更会让外甥对她割舍不下,所以他放任了,总归这事最后吃亏的不是男人。 快把自己憋死的乔雅南躺平了用力呼吸,胸膛急促起伏,看着帐顶她想:要是这样的话,让她提醒怀信秋收后回京多半是成心的。 怎么会这样呢?乔雅南往回倒,想弄明白自己何时给了怀信那方面的暗示,她对姐弟恋不感兴趣,一直都把怀信当弟弟看待…… 姐弟?不对!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乔雅南坐起来抱住膝盖,额头一下一下磕在膝盖上。 她现在的身体年龄只有十六岁,不是心理年龄的二十四,在怀信看来他要大一岁,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平日里两人的相处,她就太不把人当外人了。 再想想怀信生长的环境,母亲早逝,父亲有等于没有,大伯虽将他当亲子看待,可他心底未尝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从心理上来说这样的孩子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而她这段时间一直长姐为母来着,甚至还几次把家交给他照顾,这样的相处…… 乔雅南抱住被子翻来滚去,满心都是怎么办怎么办!这么珍贵的心意,拒绝的话肯定会伤害到怀信,接受的话也不可能,各方面都不可能,两人之间隔着的何止是桂花里到京城的距离,还有太多太多。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往左左不行,往右右不行,一晚上睡睡醒醒,各种念头跟着断断续续,直到次日天明仍旧没有头绪。 听着敲门声,乔雅南把头往沙子里一埋,反正他没多久就要回京了,继续这么处着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出息啊 沈怀信等了一会才等到门开了,他面露忧色:“还好吗?” 乔姑娘不解,她哪里看着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平日里这会你早起了。” 乔雅南看了外边一眼,天色明明还暗得很:“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辰时,变天了。” 乔雅南瞪大眼,推开他出门走到堂屋门口看向外边,天色很暗,但是和才天亮还是挺不一样。想到什么,她小跑回屋来到摇篮边,小修齐笑得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可那味道也是香飘满屋。 “还笑!”乔雅南捏了捏笑得咯吱咯吱的小修齐,自己也跟着笑了,她家的孩子真的听话,修成就不说了,就连什么都不懂的小修齐都心疼她,少有会有吵闹得让人受不了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在笑。 回头见沈怀信端着水放到门外,她自然而然的就如同往常一样打趣:“这是比我先闻着味了?” “门一开就闻着了,你身在其中反而闻不到。”沈怀信看着摇篮里手脚挥舞的孩子:“到外边来?” “不行,天有点儿凉了。”乔雅南把水端进去,刚把小修齐提起来,早兜不住了的尿布直接掉进摇篮里,小褥子衣裳全脏了,屋里味道更重了。 乔雅南早习惯了这个味道,面不改色的给孩子擦洗,见怀信搬起摇篮往外走就道:“放后院去,一会我来清理,还有热水吗?再帮我打一桶来。” 沈怀信点点头,憋住呼吸把摇篮搬走,很快又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等乔姑娘把小修齐放进去,他把脏水提了出去。 小孩儿喜欢玩水,拍打着溅在乔雅南身上,她耐心的哄着,和他‘咿咿呀呀’的说话,手上动作飞快的把他收拾干净放到床上。 没了水玩,小孩儿哼哼唧唧的扭动,手放进嘴里吸吮起来,这是饿了。 顾不上整理湿漉漉的房间,乔雅南抱着他来到灶屋,见修成已经把米汤倒出来了凉着,她把人递过去边问:“凉了吗?” “差不多了。”乔修成抱着坐下,舀起米汤熟练的喂进小弟嘴里。 后院传来水声,乔雅南走出门去,见怀信正要把摇篮里的东西拿出来她忙小跑过去拦阻:“我来。” “早上水凉,这事我能做。” 乔雅南不说话,把衣袖挽得更高些,拎起沾着屎尿的小褥子示意他把水倒上来,冲干净一些后再放到木盆里泡着。 别说现在她知道怀信心里在想什么,就是在之前,她也从没让怀信搓过屎尿布,修成怎么照顾弟弟都是应该,可怀信是人家精贵着养出来的,她不能这么不把人当回事。 一个打水,一个搓洗。沈怀信见她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笑意,只以为她还在为那些事心里不痛快,起了个话题道:“我晚点打算上山一趟。” 乔雅南停下搓洗的动作抬头看了看:“这天感觉会要下雨。” “我会快些回来。”沈怀信解释道:“昨儿我做了几个陷阱,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远吗?” “不远,就往南边走一段路,在山上都能见着我们家屋顶。” ‘我们家屋顶’,乔雅南低下头去继续忙活,忙碌着才压下去的那些事因着这句话又全回来了,回头去想,‘我们家’这样的词汇从怀信嘴里说出来的次数并不少,以前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不对呢? “乔姑娘?” 乔雅南抬头用眼神询问。 沈怀信问:“可以去吗?” “……”乔雅南突然就臊得慌,连这个事都要征得她同意,她以前把人管得这么紧吗?还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天之骄子的骄傲呢? 有些狼狈的低下头去,乔雅南理越不直气越壮:“趁着还没下雨早去早回,别赶上大雨。” “我吃了早饭就去。”沈怀信转身继续去提水,边道:“麻纸不多了,要是这雨下不下来我骑马去趟县里,除了这个,家里还有其他东西要买吗?” 本来是有的,乔雅南本打算一回来就折腾买卖的事,可被那事搅和得坏了心情,而且骑马也带不了多少东西,干脆先放放。 “先不买别的了,你看好天气再出门,纸最经不起雨水。” “知道。”沈怀信看着低头忙活的人,犹豫了下,问:“今天要闭门谢客吗?” “我挺想这么做的,但是只要我不打算走就不能这么做。” “我昨天那些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去京城不好吗?” 乔雅南低着看着木盆中自己的倒影笑了笑:“我若愿意寄人篱下便不会回来桂花里,依附宋姨生活几年就是。去京城说得简单,可去了之后呢?我们姐弟如何生存?府城就居不易了,更何况京城。你别说你可以如何如何,你是我的谁?我哪能那般恬不知耻。” “我……”沈怀信冲动的想表明心意,可话都到了嘴边他忍住了,现在还不到时候,真要说出来乔姑娘非但不会接受他,还可能会请他离开。而且他一定要先过了大伯那一关,若不能得到大伯首肯就冲动行事,他的心意就太过廉价了。而这一切,都必须等到他大考之后。 “不说这个了。”乔雅南将木盆里的水倒掉起身:“我去把这些晾了。” 沈怀信过来提起两个木桶:“你衣裳湿了,先换一身,我去晾。” 大步离开的人背影明明还有着少年特有的单薄,两手各提一个木桶却又让他看起来有力且有担当,乔雅南想想相识以来发生的事,发现每一次怀信都沉稳可靠的在身后把她托住了,她竟然还把人看成不懂事的高中小弟弟,是她眼盲心瞎,怪不了旁人。 经过两个亲弟弟身边,乔雅南揉揉大的脑袋,戳戳小的脸蛋,一路飘着回屋。就她家里这个又哪里像才八岁,都已经是个小大人了。???.23sk. 回到一地狼藉的屋里,乔雅南往床上一躺看着帐顶自我拷问:别的穿越者一个个都混得风声水起,开创王霸之业,怎么就她混得这么惨呢? 仔细一算,到目前为止她竟然才挣了十二两银子,住的是随时可能漏雨的屋子,穿的是灰扑扑的旧衣裳,天天在家带孩子洗屎尿片,还被人给算计了一把……她可真出息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我嫌弃 这个事实把乔雅南打击得不轻,以至于早饭吃得糊弄,事儿做得潦草,臊眉耷眼的样子让家里另两个成员大气都不敢出。 沈怀信在门外偷看了一会才鼓起勇气道:“我去山上了。” “哦。”乔雅南盘腿坐着应得敷衍,她正翻看之前写的话本故事,就差收尾了,不过她不太喜欢原本设定的结局,她当时怎么想的,都这样了还强行大圆满?后悔值几个钱,让他们阴阳相隔,死了的永世不原谅,活着的永远得不到解脱这样的结局不香吗? 从故事本身来说,这样更合乎逻辑,从感情上来说,她不喜欢这样的原谅,从利益角度来说,悲剧更能让人共情,并且记忆深刻,等她第二本书出来她们看在第一本的份上还得买。 她要赚钱!这个门路她一定得试试! 秋收也就还有半月左右,她得在怀信离开之前多写两本让他带走,请他帮自己这最后一回,就当是抵了那四本书,之后怀信也不用觉得欠了她。 情分欠不得,欠了问题就大发了,得让他还了才行。 沈怀信背上弓招呼着修成出屋,低声嘱咐:“别出去,守着你姐姐。有事烧个火堆,多放些柴,我见着青烟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是不是乔双的家人会过来?” “按理来说梅序和乔家那位怕坏事,不会允许。”沈怀信看向村中的方向:“经过昨晚,他们应该非常担心你们姐弟真离开桂花里,不会还来做火上浇油的事,以防万一吧。” 乔修成点点头:“我哪都不去。” 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也要像昨晚那般护着姐姐。” 乔修成更加用力的点头。 怕下雨,沈怀信不敢耽误,快步往南边跑去。 乔雅南去了对面的房间,家里只有一张书桌,她都是在两人不用的时候才去写话本,也就拖慢了进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得再去买张书桌回来,不用这么好,也不用这么大,能让她写东西就行,应该不用多少钱。 一想到钱她就咬牙,都这么久了,她怎么才挣这么点钱呢?并且修成都没去上学,这怎么行! 想到修成,乔雅南拿起的笔又放下了,之前她就有个想法,不过一直在找机会,现在这算是机会吗? 听着脚步声,乔雅南抬头看到进来的弟弟往一边挪了挪,拿笔蘸了墨准备做自己的事,示意他也做自己的功课。这阵儿怀信教了他许多,他有很大长进,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没那么着急。 思绪转到怀信身上,乔雅南又走神了,有女大人的时代,和那些惊才绝艳的女子比起来她实在不出色,怎么会看上她的呢? “姐姐。” 乔雅南转头看去,顺着修成指的方向一看,那个墨团它又大又圆。 心思杂乱,哪里能写出东西来,乔雅南索性放下笔,把这张纸拿到一边起身道:“你好好看书。” 去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小修齐,乔雅南坐到床沿出神,脑子里好像跑马一样什么都想了个遍,可仔细一想好像又空得很。 “雅南,在家吗?” 全桂花里会叫她名字的只有兴婶娘,乔雅南出屋笑着把人迎进来,屋里好像还有些气味,她把人带去了灶屋。 泡了两杯茶,乔雅南笑:“婶娘来做说客的?” “你可太高看我了,就我这么笨的嘴哪能做得了说客。”兴婶娘捂着嘴笑:“白日里多是我一个人在家,这几天不是一直把修齐带在身边嘛,今天突然不用带他了我还有点不习惯,脚就把我带过来了。” 说到这事乔雅南想起来了,刚坐下又起身道:“您等等。” 很快乔雅南回转,手背在身后道:“给你带了礼物,闭上眼睛。” 兴婶娘还在体会礼物这个词,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这辈子也没收过礼物,她有些兴奋,不知所措的问:“只要闭上眼睛吗?”23sk. “恩,快闭上。” 兴婶娘乖乖的把眼睛闭上,感觉到自己的头巾被解开,她有些想伸手摸摸,但感觉到雅南的手还在头上动来动去,她忍住了。 “是什么呀?” 乔雅南调整了一下,重又坐下道:“好了,你摸摸。” 兴婶娘忙伸手去摸,好像仍是头巾,不过和自己用的不一样。 “我有铜镜。”乔雅南又跑回屋把小铜镜拿来给兴婶娘照。 兴婶娘照了半辈子水镜了,这么清晰的铜镜让她很是看了自己一会,然后才去照头上,露出来的红色头巾好看极了。 “府城普通人家的姑娘媳妇都喜欢用这样的头巾,它没那么宽,但是比正常的又长一点,可以妆点出几种花样来。我看您常用的都是蓝花布,就买了红色的。”看兴婶娘欢喜的神情乔雅南笑,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真好,都不用问她是不是喜欢了。 “你眼光真好,我好喜欢。”兴婶娘爱不释手的这边摸摸那边摸摸,一会后道:“我不能白要你的,多少钱?我拿给你。” “收了钱还能叫礼物吗?”乔雅南笑:“府城也不是个个有钱,这就是小老百姓家的姑娘媳妇用的,没多少钱,有的姑娘每个颜色都会买齐,要是贵了她们哪里买得起。您只管安心收下,自打我们回来就没少给您添麻烦,这个就当是谢礼。” “没有的事,我们明明是从你这占着大便宜了。”兴婶娘温温柔柔的笑,摸着头巾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不是谢礼,这是礼物,谢谢你的礼物,以后家里有什么大事,或者回娘家我就戴上。” 送出去的东西乔雅南哪管她怎么用,顺应着点点头。两人闲聊着,听她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修齐醒来后兴婶娘更是抱着不撒手,小修齐现在也很亲近她,完全不哭闹。 “婶娘您家有石磨吗?” “有的,你要磨什么?” “磨点白米,小修齐得吃米糊了。” 兴婶娘一拍手:“对,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小修齐光吃米汤不够,米糊糊菜糊糊都可以吃了。” “菜糊糊也可以吃了?”乔雅南赶紧把这事记下来。 “先吃米糊糊也够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徐老爹的惊呼声,乔雅南立刻就往外跑去,修成还在前边。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来我往 “乔姑娘!”沈怀信一身是血的跑进来,乔雅南见着他这模样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飞奔过去拽着他问:“伤哪了?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是那个猎户的。”沈怀信扶住她连忙解释:“那猎户被野猪伤得不轻,流了不少血,我得用家里的马车送他去县里看大夫。” 不是他的,他没伤着!确定了这一点乔雅南的心砰然落地,她只觉得腿脚发软,扶着墙才站稳,颤声道:“好,你赶紧去,让徐老爹给你赶马车。” 人命关天,沈怀信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往外走,乔雅南立刻追出去,看着他将放在院外靠墙坐着的男人背起来送上马车,前边看不到,背上血肉模糊,血仍在往下流。 “等等。”她跑回去一趟,很快拿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出来递给怀信:“别的先不想,把人救下来。” 沈怀信拿着份量不轻的荷包应好,他明白乔姑娘的意思,钱可以再挣,人没了就真的没了,这就是乔姑娘,愿意用自家的钱去救无关之人。 “快去吧。”乔雅南退开一步:“徐老爹,你辛苦一趟。” “应该的。” 目送马车驶离,乔雅南捂着跳动过快的心口回转,催促门口的修成去看书。 兴婶娘胆小,也怕血气冲着孩子,从始至终就没敢出来,这会见着她忙扬声问:“听着是那猎户伤着了?严重吗?” “怕是不轻。”乔雅南此时满脑子仍是怀信一身是血的模样,怎么想怎么后怕,不行,以后不能让他去打猎了。 兴婶娘也在后怕:“万幸小沈先生去山上了,不然他血流干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自我嫁过来就没见过还有旁的人,就连他也只见过几次,他不和村里的人往来。” 这么一说乔雅南也想起来了:“好像之前卖了桂花也没给他分钱?他不是桂花里的人吗?” “应该是吧?”兴婶娘也不是很确定:“我只知道他脚有点瘸,但是人应该挺好的,他救我家大儿这事我就记他一辈子的好。” 知道从兴婶娘这问不出什么来,乔雅南转开话题说起别的,一心二用的边惦记着怀信那头,边和婶娘家长里短的聊。23sk. “对了,前两日许满那媳妇带着儿子走了,现在都没回,多半是不打算回来了。” 那妇人会走乔雅南并不意外,本也不是老实巴交的人,不过把儿子也带走了倒是没想到。 “她不带走也不行啊,许满是独户,爹娘都不在了,有点亲戚关系的也不乐意和他们往来,留下儿子谁照看?” 兴婶娘逗弄着小修齐继续道:“那孩子其实也没那么坏。去年吧,我从菜地里回来,不知哪里来一条野狗追着我不放,我吓死了,他小小一孩子却不怕,捡起石头就砸,把狗给打跑了,要不是他,我肯定会被狗咬的。” 乔雅南笑:“在你眼里就没坏人。” “那不是,二姑就坏得很。”说到这个人,兴婶娘抬头看她:“阿兴说里长肯定不会轻饶她们的,要是有人来找你求情你别理,太坏了。” “对,太坏了。”乔雅南笑,这样的确实当不了说客,再听她说几句事情得更严重了,不死不足以平愤。 “雅南姐姐。” 听着是乔燕,乔雅南在灶屋探头:“我在这屋。” 乔燕进来,正要说话就见到了兴婶娘,她忙叫了声婶娘。 “燕儿来了。”兴婶娘抱着小修齐起身:“我把小修齐带走了,你忙你的事。” “求之不得。”乔雅南拿了个竹筒过去:“晚点我来接他。” 把人送出门,两人在走廊的小凳坐下,乔燕羡慕不已的道:“婶娘的新头巾真好看。” “恩。”乔雅南看她一眼:“给梅春玲说情来的?” “哪能啊!我都恨死她了!”乔燕瞪大眼,脸上的气愤不似作假:“我带她来找你玩,她却打上那样的歪主意了,不要脸!要是能见到人,我肯定要大骂她一顿!” “她被关起来了?” “恩,二姑奶奶关进梅家祠堂了,每天都要在列祖列宗面前跪上两个时辰。梅春玲关在家里。”乔燕低头抠着手指:“都怪我,我不应该带她来玩的。” “怪不到你身上。”乔雅南觉得自己今日的耐心格外差,心里的燥意直往上涌,长吸一口气,她笑道:“燕儿,今日我有些事要处理,没时间陪你,明儿你再过来玩好吗?明儿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真的?!”乔燕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道:“那我不耽误你做事,明儿我再来。” “恩。” 可今日她大概真就没法清静,刚把乔燕送走,二婶娘来了。 “怎么这神情,以为我是来帮别人说情的不成。”二婶娘嗔她一眼,把手里的篮子放到桌上道:“给你送点菜过来,别人家是一年到头难得吃回肉,你家却是肉有多的,没菜吃。” 乔雅南拉着二婶娘坐下,伏到她膝盖上轻声道:“累得很。” “知道你累,也腻烦吧。”二婶娘低头看着她,把她脸上的头发拂开,叹了口气道:“这事要落我身上我肯定得撕了那俩,不然不算出了气。” 乔雅南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二叔说在府城的大丫头哪里要受这窝囊气,穿着打扮就是那大家小姐的模样,去和人谈买卖气势都是不落下风的,还有个华贵得不得了的夫人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他说你呀,在府城真是意气风发得很,一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事,他都替你难受。” 轻抚着她的头,二婶娘又道:“你二叔打算从公公手里接这一摊子事了。” 乔雅南坐起身来。 二婶娘笑:“一知道这事他就大发雷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公公这么大声说话。后来从你这里回去,他就说以后会多管些事。” “大伯爷……” “之前公公就想让他多管管事,你二叔不乐意,现在竟然主动要求做了,不知多开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猎户来历 乔雅南看着二婶娘:“是因为我吗?” “不能说完全不是,还有一个原因应该是和他这趟出去有关。”二婶娘笑:“公公说的,我不懂这些,只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好,整个人看着都有劲了。” 乔雅南低下头去勉强笑了笑,脑子里有些浑。 二婶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腿,起身道:“家里还一堆的事,我先回了。菜吃完了只管自己去土里摘,我看着你家后边的土拾掇出来了,回头看看能种点什么,别荒着。” 乔雅南应了声好,再一次出门送客,她抓着院门都有种闭门谢客的冲动。 在门槛上坐下,乔雅南靠着门框看着阴暗的天空放空自己。一共来了三个人,却没一个帮着那两人说话,再加上昨晚来的人同样表明了态度,这让她心气儿顺了不少。 二婶娘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总不能因为那俩不好的就把好的都抵消了。在这桂花里,怎么说都是对她好的人占大多数,尤其是二叔的反应让她有点意外之喜。于公于私,她都希望乔家下任族长落他身上,虽然多半跑不了,可要是他自己没那个心,那对乔家绝不是好事。 乔雅南笑了笑,这样也挺好,她不打算回府城,借着她们递来的一个个台阶把这口气顺下去,后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其他事都得等大哥回来再说。 ‘哗啦’一声,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来,乔雅南起身走过去伸出手去,雨水浇在手上都有些疼,可见这雨下得有多大,希望怀信他们这时候还没有返程。忘记嘱咐了,要是下大雨就在县里住一晚,马车经不起这样的雨浇。 沈怀信站在医馆门口抬头看着密集的雨幕,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冒着这么大的雨回去勉强了些。 药童匆匆跑出来:“公子,那人醒了。” 沈怀信快步进屋,趴伏着的男人赤。裸的背上伤口加上药粉看起来一片青红紫绿,对上那人的视线,见老大夫正号脉他没有说话。 “命大,没伤着要害,不过光是这些伤也麻烦得很,得这么趴上几日才行。”老大夫起身,听着外边雨声又补了一句:“不能沾雨水。” 没了他人在,一躺一站的两人眼神再次对上,他们都有数,不是命大才没伤着要害,是他自己护住了要害。 “上过战场?” 男人抬起头看他。 沈怀信在凳子上坐下:“书院的武先生都是上过战场的,送你过来的路上看到了你脚上的旧伤口,看着像是利器所伤,再加上你在十几头野猪的围攻下只伤着背,可见学过几招。” 片刻后,猎户哑声开口:“你是踢蹴鞠那小子。” “看起来也并非对桂花里毫不关心。”沈怀信笑:“你怎么那么想不通去招惹一群野猪?” “这群野猪有十二头,它们一直在林中深处,从没跑出来这么远过。” 沈怀信眉头微皱:“你担心它们会进村?” 猎户不说话了,显然是默认了。 沈怀信有点坐不住了,要是从那边下来首当其冲是猎户,然后就是他们家了!他站起身来:“它们现在是进山了还是停留在近山?” “不确定,我设下的陷阱在另一边,它们今天突然走了这边,陷阱没起到作用。”猎户看他一眼:“你不用管我,回吧。” “也管不了你。”沈怀信快步走向老大夫:“大夫,他先放这里呆几日,麻烦你们照顾。” “把帐结了。”老大夫瞥他一眼:“留几天?” “您看他这样留几天为好?”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算上今天五天吧,把这几天的药钱饭钱住宿钱全算上,三两二钱。” 沈怀信把银子数给他:“劳烦。” 老大夫就喜欢这爽快人,当着他的面把药童招呼过来,嘱咐他照看伤患。 沈怀信额外又给了他一钱银子,药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大方的主顾,连连保证一定把人看好。 出了屋,沈怀信又给了一钱银子给徐老爹:“明日怕是没时间送你来县里,今晚你干脆在县里歇下,明日跟车走。” 也不等徐老爹拒绝,把钱往他手里一放沈怀信就上了马车,一抖缰绳进入雨幕中。 守城门的仍是宋只,他们已经记住了这辆马车,听着动静远远见着就赶紧把路让开了,沈怀信一路畅通的出了城。 路上满是泥泞,走得比平时慢,到家时天已经不早了,看村里没任何异常他放下心来,没急着回家,直接去了老族长家里。 “怎么冒这么大雨过来了。”二婶娘看他身上都在滴水,忙拿着干净的脸帕递给他:“要不要先换身二叔的衣裳?” 沈怀信接过脸帕擦去脸上的雨水:“不了,大伯爷,我有急事说。” 这么着急忙慌的能是什么好事,老族长悬着心示意他说。 “上晌我上山见着受伤的猎户,把人送去了县里看大夫。听他说山上有一群野猪,以前它们一直在深山,不会往近山来,但是最近它们一直在往近山靠,我也见过它们的足迹。” 进屋的乔昌盛听着这话就急了:“有多少头你知道吗?” “猎户说有十二头。” “我带人进山看看。” “不行。”沈怀信摇头反对:“十二头,你带上十个兄弟上去也不是对手,而且猎户担心野猪会进村在山上设了陷阱,别没逮着野猪,把你们陷进去了。” 乔昌盛一愣:“他是为了不让野猪进村才……” “老猎户怎么会去招惹成群的野猪,躲都来不及。”老族长摩挲着水烟壶:“他伤得严重吗?现在在哪里?” “不轻,背都抓烂了。我回来得急,把他放县里的黄氏医馆请大夫照看。”交代清楚了沈怀信就起身:“我担心家里,先回去。” “行,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别生病。”老族长嘱咐了一句,见他冲进雨幕了看向自己的儿子:“把这事告知梅序,之后你把族里的青壮组织起来分派好,得提防着了。” “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借脑一用 乔雅南听着马儿的嘶鸣声就捞了伞要出去接人,可见着牵马车进来的人她放弃了,这可真成落汤鸡了,伞都不会比他更湿。 “徐老爹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给了他一钱银子让他留下,明日就不必再送一趟了。往里一些,别溅湿了。”沈怀信把马车直接往堂屋带,然后解了马套牵到后院,多抱了些草给这劳苦功高的马儿。 去到灶屋,热水已经舀出来了,衣裳就放在凳子上,他正要说话就被乔姑娘连连催促:“头发挽起来,先去沐浴换上干衣裳,水兑得热了些,去去寒气。” 沈怀信一通忙活出来,乔雅南又已经备好了一大桶热水:“后边雨水溅得厉害,头发去前边洗。” 真贤惠,沈怀信看乔姑娘一眼偷偷想。 贤惠的乔姑娘边做饭边在后悔,买这买那的,倒是把生姜给落下了,这种情况喝姜糖水管用。 洗完把头发拧得半干,沈怀信打发了修成去看弟弟,他把烧火这事接了过来,边和那事和乔姑娘说了。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听着也有些担心:“它们要是真进村了怎么办?” “其他的都别管了,这个危机解决之前出入把门关好,在家里还是安全些。”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沈怀信把碍事的头发绑起来:“我已经告知大伯爷了,这种事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多半会组织青壮巡逻,集全村之力来对付。” 乔雅南看向火光照耀下显出几分慵懒的人:“你不是桂花里的人,不必去。” “我当然得去。”沈怀信笑:“这事上我不比他们有用?” “可你要是受伤,我没法和你小舅,你大伯交待。” “在外游学遇上什么事都正常,要是这点事都承担不起我也不必出门了,天天在京城呆着就是。”沈怀信抬头看向背着光看不清神情的人:“是在府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恩?” “你这次回来,有些不一样。” 乔雅南专心致志的去翻锅里的汤:“有了点我大哥的消息。” 大概是听得多了,沈怀信对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哥也是上心得紧,闻言忙追问:“知道他在哪了?” 乔雅南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有了点方向,我娘应该知道他的去向,甚至很可能就是我娘安排去的。” 沈怀信皱眉:“感觉事情不小。” 真敏锐,乔雅南原本是随便找个借口转移话题,这会聊起来了她还真想借用怀信好用的脑子来帮她分析分析。 “晚点说,先吃饭。” 下雨天黑得更早了,明明时辰还早也不得不点上油灯。 饭后,乔雅南本想让修成带着小弟回屋,可想了想觉得家事不应该瞒着他,当着他的面说起这事:“这次去府城从宋姨那听了点事,我娘在世时曾问她什么前提下一个坏人会突然心慈手软成为好人,宋姨说别有所图。第二天,我大哥就不知去向。” 沈怀信点点头:“所以你怀疑大哥的去向是你母亲安排的。” “对,我娘后来一直到过世都不曾在家里提过大哥,我问她,她也只说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若是母子关系不睦不想提及不孝子也就罢了,可我娘和大哥感情深厚,这说不过去。” “这个坏人是指谁?是不是你这次去府城见着了?”沈怀信抓住她话里那根藤往上捋:“含香春?童家?童少东家?” “……”乔雅南无语的看着他,这脑子不去当官都可惜了。 从她的神情确认自己猜得没错,沈怀信点点头:“我记得你曾说过和你父亲一起葬身火海的是含香春的货物,后来童家手下留情,让你家少赔了些,所以这就是你母亲所说的让一个坏人变得心慈手软,她怀疑那场火有问题。” 顿了顿,沈怀信又道:“是火有问题,还是货有问题才有那场火?这货本身要送往何处?” 这脑子好用得让乔雅南没了语言,把腿上的衣裳都抓皱了,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完全是通的,所以她娘很可能是怀疑货物有问题,可货烧得渣都不剩,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所以她大哥离家出走了。 “含香春给了一批有问题的货给我家,然后让人放火烧了,让我家赔偿,含香春用我家赔偿的银钱填了这批货物坏掉的窟窿。”乔修成总结完看向姐姐:“是这样吗?” “……”智商被怀信碾压她想得通,毕竟人家是被悉心培养的天之骄子,比不得,可这才八岁的小不点怎么也这么聪明?这么好用的脑瓜子不能耽误了,一定得念书才行,说不定将来真有可能进鹤望书院。 乔雅南捏了捏满脸愤慨之色的小孩脸蛋,再聪明不也得被她捏脸,这么想着她心里舒坦了,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是不是如此还是得等大哥回来,不过总算知道了他有可能的去向。” 沈怀信道:“我找小舅问问,同在府城,又是竞争关系,他消息比我们灵通许多。” “不赶这一会,我怕打草惊蛇坏了大哥的事。而且就算现在知道了真是童家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也没用,别说我们姐弟了,就是我家情况最好的时候也对付不了童家。先把真相查明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修成,你上进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 乔修成用力点头,手紧握成拳,他会的,他绝对!绝对!绝对会做到! 乔雅南心里一咯噔,怕这事成为他的执念,又赶紧往回找补:“报仇是你以后有能力了时顺手去做的一件事,而不是为了报仇去不择手段,成为童沛瑜那样的人,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沈怀信别开脸去忍笑,乔姑娘可真是,有意思。 乔雅南不理他,只盯着弟弟要承诺:“记住了没有?” “我当然知道。”他以后可是要做姐姐靠山的人,哪能把自己搭进去。 乔雅南放下心来,继续说起童沛瑜那人:“这次见到童沛瑜我感觉很不好,这也是我怎么都不打算最近回府城去的一个原因,我甚至觉得当时在我家租赁的屋子附近窥伺的是他的人。” 沈怀信听懂了:“他对你动了心思!” “瞧着像,就当是我想多了吧,我想避着点。” 沈怀信看向火塘,眼里跳跃的也不知是火光映衬,还是心头之火。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怀信主事 雨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都没有要停的迹象。 “大丫头。” 听着声音是二叔,正舀米汤的乔雅南从灶屋探出头应了一声,见修成去开门了回头道:“估计是找你来的。” 沈怀信点点头,他猜也是。 乔昌盛把蓑衣斗笠挂在走廊上,进来就自行去倒水喝,一碗不够,又喝一碗。 “二叔您这是忙了一晚上?” 身上凉得很,乔昌盛往火塘边一坐:“半晚上一轮换,我守下半夜。” “辛苦。”乔雅南倒了热水递过去。 “二叔不和你拐弯抹角,我是找小沈先生帮忙来了。”乔昌盛看向沈怀信:“你说猎户在另一边布了陷阱,具体在哪知道吗?” “他没具体说,我能猜到。他布陷阱是防止野猪下山进村里来,那就肯定是在靠近村里的这一面,再把我救他的那一块地儿减去范围就缩小了。我和武先生学过怎么设置陷阱,反向去找就能找着。” “来找你来对了。”乔昌盛松了口气:“这事得麻烦你找到了带我们认一认,而且不能破坏了,后边还得借这陷阱对付它们。” 沈怀信看了乔姑娘一眼,等着她点头。 乔昌盛见状有些好笑,哪家的女人能管得着男人在外边的事,这俩倒好,大丫头不点这个头,这人他怕是借不走。 “大丫头你赶紧放人,你家离着最近,真有什么事还不是你家最先遭殃。” 乔雅南也不能真不让人去,怀信便是年纪不大也是个男人,要是这时候退缩了他以后在桂花里怎么做人,而且他那么骄傲的人,退缩了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3sk. “现在就去吗?” “倒也不这么赶,我们刚守完夜,得缓上一缓,到时你放人就行。”乔昌盛把茶喝了放下碗起身:“那行,就这么定了,我先回。” “在这吃早饭吧,马上好了。” “不了,回去吃,你婶娘弄好了。”乔昌盛快步出门,重新穿好蓑衣斗笠跑入雨中。 昏暗的天让人压抑,下个不停的雨更让人心都跟着多了几分烦躁,乔雅南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你有把握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沈怀信听懂了:“放心,武先生授课时最爱说行军打仗那点事,怎么进怎么退,怎么设陷阱,怎么借助地形……这些事我听都听会了不少。我昨儿试探过,那猎户脚上的伤就是打仗留下来的,他会的那套和我知道的差不离,我再小心些,不会踩到陷阱里去。”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野猪。”乔雅南焦躁难安:“你也说了那人是上过战场的老猎户,他会做这些事肯定是看出来了野猪很有可能会进村,村民没有受过训练,你虽然学过几招,但是对上那些畜牲又哪里有胜算。” 沈怀信看着她突然笑了:“乔姑娘,我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乔雅南点点头,她并不否认这一点:“对,我是很担心,我怕你在这里出事,因为你已经知道百姓疾苦,知道他们求生的不容易,我希望你将来能站得高一些,走得远一些,去做更多对百姓有益的事,而不是断送在这里。” 沈怀信愣住了,不是因为乔姑娘对他这么高的期望,而是因为乔姑娘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能做到这些:“如果明年大考我失手了呢?” “那就下次再来,难道还因为这一次失手就把自己废了?”乔雅南的心思仍在他有可能对上野猪这事上,既然不能不去,那就得想想怎么保护自己:“是不是得做些防身的武器?” 沈怀信心情好得不得了,顺着她的话就道:“可以砍竹子削尖了做为武器。” 这个可以,乔雅南点点头:“可不可以做些狼牙棒?” “没那么多铁……用木头做?” “对,还可以做那种车,滚动的那种,上边也全是木刺,做大一些,两个人推应该很有冲击力。” 乔雅南比划着,沈怀信听懂了,他不知道乔姑娘是怎么想到的这些,所谓的狼牙棒就是殳,是一种如今并不常用的兵器,而后一种则是攻城器械,只是并非用木刺,而是用铁。 这不是第一次从乔姑娘那里听到一些不该她懂的东西,沈怀信也不追问,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找良叔爷问问能不能做出来。” 事情已经到了眼前,乔雅南再多不放心都只能忍下,帮着他把斗笠蓑衣穿上。大概是他姿态太过坦然,这些东西和他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以及身份并不突兀。 临出门前,沈怀信不放心的嘱咐:“把门闩好,不要出去。” “知道。” 执伞把人送出门,看着不远处几人一组巡逻的队伍她非但不觉得放心,这种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感觉反倒让她更不安了些。 闩上门,乔雅南左右看了看,冒着雨把梯子移过来架到围墙上,爬上去看了看,视野很好。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乔雅南深吸一口气,镇定,她不能自己吓着自己,日子总要继续往下过的,继续写话本去。 沈怀信则忙碌得不可开交。得了良叔爷首肯,他请里正挑了一些人去帮忙做武器,然后带着人上山找到陷阱,并且在没有布陷阱的那边也布上一些他会的,之后就把巡逻的人都安排上了猎户家的屋顶,既能更快的发现野猪的动向,还保护了他们的安全。 里长把锣送来让他们放到屋顶上,这是最好的示警工具。 安排好这些,他又带着人在之前蹴鞠的场地上练一个四人小阵。武先生和他们关系极好,闲瑕时会教他们一些授学之外的东西,比如这套战场上用来对付难缠敌人的四人阵法,等武器做好了,再配合这个阵法用来对付野猪正合适。 有了他安排调度,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的问他一声就有了可以去做的事。 不知不觉间,沈怀信成了桂花里的核心和依靠,好像大家都忘了他的年纪,理所当然的听他调遣安排。 随着时间过去,笼罩在头顶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把人抱起 锣声在当天晚上响得猝不及防。 忙碌一天刚睡下不久的沈怀信立刻惊醒,踩着鞋子拿上衣服边穿边往外走。 “沈大哥!”乔修成抱着被子把人喊住又不知道说什么,沈怀信回头笑了笑拉开门往外走。 对面的门同时打开,见乔姑娘打着赤脚,外衣也没穿就走出来,他快步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放心,我肯定会注意自保,没什么比这一点更重要。” 夜晚让乔雅南心底多了几分脆弱,这是她自来到这个世界给了她最大帮助的人,不管他心里存了什么念头,对她的好没有掺半点假,只这一点就足够她记到死。 “转过身去坐下。” 不知道乔姑娘要干什么,沈怀信仍是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在榻板上坐下来。 乔雅南以指当梳把他头发理顺,飞快给他把头发编起来绑好,不让头发干扰到他。 锣声越来越急了,乔雅南拍拍他的肩膀轻轻推了推他:“不要受伤,不然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沈怀信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她,他想做些什么,还想说些什么,可给自己壮完胆也只敢握了下她手臂,飞跑出屋拿上弓箭往外跑去。 “修成,来闩门。” 听着外边的动静,乔雅南轻抚着怀信刚才握的地方出神,直到被小修齐哼哼唧唧的哭声才回过神来,忙捂住他耳朵轻声哄着,好在很快锣声停了下来。 深秋的雨夜更多了几分冷意,沈怀信打了个哆嗦。 “小沈先生。” 沈怀信回头看去,不少人在往这边跑,也不知道喊他的是谁。 “不要急着过去,等人多一点。之前我交待他们了,示警用急促的锣声,有危险是三下连敲,停顿再敲,现在没有就说明他们安全。” 走在最前边的是乔昌兴,他抹去脸上的雨水骂了一声这鬼天气,看沈怀信一眼道:“怎么不穿上蓑衣?真遇上野猪了还能保护一下自己。” 沈怀信举起手里的弓:“我要用这个,我没穿惯蓑衣,会影响身体的灵活,你们穿惯了的无妨。”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乔昌兴一脸佩服:“也多亏你什么都会。”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赶上来了,手里拿着木棍的那些个生怕自己会忘记动作,趁着这会还有点时间聚到一起赶紧练了起来。就固定的几个动作,作用就是用木棍配合卡住野猪,让它不能站立,只要它站不稳就伤不到人,这样其他人就有机会下手了。 “哼恩……”长长的一声嚎叫声从山上传来,让人听着心都颤了颤。 “应该是踩进陷阱了。”沈怀信知道不能再等了,带着人往那边跑去,边嘱咐:“记着我之前说的,不要逞强,有危险就爬到树上去。” “小沈先生你放心,我们胆儿没那么肥,要不是怕它们进村,我现在都想转身就跑。” 其他人纷纷附和,也就是没办法,不然谁想去和野猪打一架。可那陷阱他们白日里都去认了,已经在山脚下,这说明野猪就是要进村,今天避开了明天也避不了。这是他们生老病死的地方,父母妻儿都在村里,他们必须要上。 沈怀信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里长的儿子梅沙。 往前已经能隐隐见着动静了,沈怀信再次交待:“狼头棒朝着头和腿招呼,竹杆去捅眼睛,不要打其他地方,皮粗肉厚打不疼它。” 众人纷纷点头,紧张的抓紧了手里的武器。 野猪也看到了他们,嚎叫着往他们奔跑过来,村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撒腿就往后跑,有那胆小的手里的武器都掉了。 “准备好结阵。”沈怀信大喊,边跟着后退边箭上弦,松开,直奔最前面那头野猪的眼睛,可惜光线太暗射中了野猪的鼻子,野猪吃痛之下嚎叫着往他跑来。 沈怀信转身就跑,把它带入最近的四人,敢最先迎上来的都是有点胆子的人,梅沙就在其中,他们轮流喊着‘一、二、三、四’,按顺序卡住野猪的四肢,把野猪困在其中,手忙脚乱的调整动作继续卡挣扎冲撞的野猪。 沈怀信只来得及看一眼就往另一头野猪跑去,一箭射中它屁股,而这短短时间内野猪已经把村民都冲散了,他们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只知四处奔跑躲避。 “兴叔!”沈怀信喊了一声往乔昌兴的方向跑去,乔昌兴一抹脸不跑了,拽着身边的人就迎了上去:“他娘的,怂个屁啊,我们这么多人还能对付不了这些畜牲?上啊,打头野猪吃肉吃到饱!” 这话管用!吃肉吃到饱得是怎样的人间美事,他们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好!本来还被他拽着跑的人主动跑起来,其他还在被追着跑的人大声喊:“小沈先生,快给我屁股后头这畜牲来一箭!老子要吃肉!” 见这头被兴叔他们接住了,还有旁的人拿着武器配合下手,沈怀信放心了点,环视一圈,还有七头,好在人员也还在不停的增加。他往最近的那一头跑去,边喊:“带着跑,跑不动的爬树躲一下,有武器的去引开,别让它们影响四人阵。” 大家习惯性的听从他的指挥,混乱的场面有序了些,甚至有一个四人组和推着木刺车的两人配合,不用沈怀信去引就卡住了一头野猪,狼头棒朝着脑袋四肢一顿招呼,竹杆猛刺眼睛,竟然比前边的两组还先收拾了一头。 肉到手了!几人一顿欢呼,高声传授自己这有限但是有用的经验。 有了丰硕的战果在前,众人对肉的渴望超过了对野猪的恐惧,一个个都变得英勇无比。 本来还在往前冲的野猪停下来,它们吓唬似的哼叫着,见无用立时左冲右冲想要跑。可馋肉馋红了眼的村民哪里能让到嘴的肉跑了,狼头棒舞得虎虎生风,竹杆也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突突,平日里让人谈之色变的野猪竟然落了下风。 沈怀信顺着树滑坐下去大口喘息着,野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此时竟也觉得动听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英勇怀信 前面的胜利战果让村民忘了,这是平时一头都能让他们如临大敌的野猪,而现在是五头。现在在他们眼里这些野猪已经是餐桌上的肉,凡是空出手来的一众人都围了上去。 沈怀信提醒道:“别围得太死了,靠山那边留个口子赶它们回山。” 有人听得进去话,闻言立刻往旁边退了退,但是他一退立刻有其他人补了上去,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蠢蠢欲动。 野猪被激发了凶性,嚎叫声更大了几分,沈怀信察觉不对,迅速站起来大喊:“快后退!” 诸如乔昌盛这样的乔家人非常相信沈怀信,听到这话转身就跑,可多数人馋肉馋红了眼,非但不退,还举着武器往野猪身上招呼上了。这彻底激怒了野猪,被狼头棒砸中的那头不管不顾的就往前冲撞起来,连着撞翻了数个人还在往前冲,快一步准备好的沈怀信找到机会一箭射出,正中野猪眼睛止住它的势头,闭着眼睛嚎叫着左冲右突。 箭囊中只剩一支箭了,还有四头野猪在追赶众人,沈怀信拿出来搭上弓边跑边喊:“围成半圆不要让它们进村,赶它们进山!” 箭正中其中一头的后臀,它转身就朝沈怀信跑过来,沈怀信捡起一支削尖的竹杆朝着它的头一顿敲一顿戳,然后撑着竹杆跳出去老远,野猪追上去,他又是一顿抽,再次撑住竹杆往前跳,把它往山上引。 乔昌盛大喊:“围住,不要让它们进村!别忘了你们爹娘娃儿都在村里!” 梅沙带着人把受伤的那头卡住,嘴里也喊:“都抄起手里的家伙,赶猪会吧,就那么个赶法,快!” 乔昌兴拽着身边的兄弟往山上跑:“再来几个人,他娘的要是沈怀信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怎么和大丫头交待!” 沈怀信听着身后的动静也松了口气,他确实没什么力气了,跑到陷阱那里时他撑着竹杆一跃而过,那野猪这次竟然也用力一蹬跟着跃过了陷阱。沈怀信还没来得跑开,眼见着就要扑到他身上,他索性不跑了,反手就是一杆抽在野猪腿上,然后双手抓住竹杆往它眼睛戳去,没戳中也不急,就那么一下一下的戳,鼻子嘴边脸到处都戳到了,疼得野猪直嚎。 看到跑上山来的兴叔沈怀信忙提醒:“小心陷阱。” “记着位置了。”乔昌兴避开陷阱,手里的竹杆直直的往野猪屁股戳去,惨叫声让人听着就觉得疼,沈怀信抓住这个机会往它眼睛用力一戳,中了!野猪满脸是血眼睛紧闭嚎叫着往前冲,沈怀信死死抵住仍在眼睛里的竹杆,被野猪的力道推着往后退,好在竹杆韧性够强撑住了,赶到的几人狼牙棒竹杆齐齐往野猪身上招呼,野猪终于倒下再没能站起来。 沈怀信松开竹杆撑住膝盖大口喘息着,腿因为力竭都在发抖,他都算好后招了,要是他们没能把野猪放倒,他就围绕一颗树跑上两圈趁机把竹杆抽出来,借力腾空抓住树枝躲开自保,对乔姑娘的承诺重过一切,他不敢忘。 乔昌兴上前来扶住他,气息也在喘:“没伤着吧?” “没有。”沈怀信直起腰,正要说什么就见三头野猪争相往山上跑来,他大喊一声‘上树’,边后退两步撑着竹杆跳起来抓住树枝,腿勾住枝丫身体悬空。 桂花里的人在山脚下长大,谁不是自小就会爬树,闻言立刻就近攀了一棵树往上爬,还没爬到位,就见野猪从林中狂奔而过,有一头踩到了陷阱,遗憾的是里边已经有一头了,它踩着同伴的身体奋力往前一跃惊叫着跑得头也不回,陷阱里那只也嚎叫起来,只是声音已经显得有些微弱了。天籁小说网 成了。 沈怀信放下脚再松开手,掉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都不想动了,指着地上的陷阱提醒追上山来的人。 乔昌盛走过来上下打量:“没事吧?” “有点脱力。”沈怀信看着还在往山上来的人:“让大家先下山去,大晚上的山上怕有危险。” 乔昌盛点点头,和梅沙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安排人值夜,其他的等天亮了再说。 乔昌兴素来不管这些事,去陷阱里看了看回来道:“里边应该还有两头,这次真能吃顿饱肉了。” “没白忙活。” “就你亏了,出这么大力吃一顿你家里不缺的肉。”乔昌兴往他面前一蹲:“来,奖励你,叔背你回去。” 沈怀信按着他的背借力站起身来:“叔要还这么有余力,去把受伤的那几个背回去吧。” 乔昌兴嘿嘿一笑站起身来,他当然知道这小子不会让他背,这读书人骄傲得很,也真是有本事得很。 看到他们下来,梅沙关心的问了一句:“没伤着吧?” “没事。”沈怀信看向前边被抬走的人:“伤了几个?伤得重吗?” “十一个,有一个这地儿碰不得,怕是不轻。”梅沙皱眉按着左胸下面的位置:“有几个都得去看大夫。” 沈怀信点点头不多说什么,如果全部听他安排本可以不用付出这个代价的。 梅沙朝乔昌盛使了个眼色,乔昌盛只当没看到,对沈怀信道:“天凉,你快回去换衣裳,别生病了,其他事我们都应付得来了。” 身上湿漉漉的确实是凉得很,沈怀信应了一声往回走,乔昌兴接到兄弟的眼色跟了上去。 平时走着轻松的路这会却觉得远得很,沈怀信只觉得每一步都软绵绵的,好像地面都变软了。 “这天怪得很,平时到这时节艳阳高照的,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雨水没断过。”寂静中乔昌兴感慨道:“再这么下去收成得出大问题。” 沈怀信对农事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闻言就问:“雨水多会导致收成下降?” “雨水多没问题,但得下得是时候,上次连续不断的下雨就已经有影响了,如今稻子快要熟了又是这样的天气。”乔昌兴摇摇头,百姓靠天吃饭,今年这天有点不留情面。 “怀信?”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晚两人 沈怀信一听着这声音就腿也不软了人也有劲了,快步跑过去钻到乔姑娘伞下接过来撑住:“晚上风凉,还在飘雨,怎么出来了?” “听着动静有人回转了。”乔雅南看向他身后的乔昌兴:“兴叔,辛苦了。” “你男人才真是辛苦了,赶紧进去吧,他一身都是湿的。” 一句‘你男人’让两人都臊红了脸,乔雅南胡乱点了下头转身进屋。 沈怀信朝兴叔咧嘴一笑,赶紧同手同脚的跟了上去,偏还记着身上是湿的,伞尽往乔姑娘那边偏。 乔昌兴看他那手都伸直了的模样失笑摇头,回头看了黑沉沉的山一眼往家走去。他时常庆幸大丫头回来了,并且还带回来个什么都会的沈怀信,今晚要没有沈怀信,就算最后把野猪赶跑了,别说打死那么多头野猪,就是人都不知道得伤多少,说不定有人都得把命赔进去。 “咳,我算了算,可能留下了九头野猪,应该能分到几斤肉吃。” “这么多?”乔雅南有些惊讶,她以为能留下三头就算不错了:“不急着说这些,我让修成给你拿衣裳了,热水也好了,你赶紧沐浴去去寒。” 灶屋里点着灯,火塘的火正烧着,水开了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刺耳。 沈怀信看着乔姑娘过去提起水壶把水全倒进桶里,又把另一个桶上盖着的盆拿开,热气缭绕,把乔姑娘淹没在其中。 乔雅南往桶里舀了些冷水,探了探水温催促道:“赶紧去,我再烧些水洗头。” 沈怀信提起水,过了门槛听着水声回头,见乔姑娘正往水壶里添水。这样的深夜,有个人在这样为他忙活,只为他,并且做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本应该如此一样,只是这么看着,身上再冷他也觉得心头火热。 乔雅南回屋对强撑睡意的修成道:“你沈大哥没事,睡吧。” “我回屋去。” 见他抱着被子要下床,乔雅南把人按住了:“床上都睡热了,别折腾了,就当是陪修齐。我还要在灶屋忙一会,有人陪着他睡得安稳一些。” 乔修成看弟弟一眼重又抱着被子躺下了。给他们拉好被子,乔雅南揉了揉大弟的头:“安心睡。” 乔修成把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紧紧闭上眼睛,这样的亲近他欢喜得很,所以每天都想表现得更好一些,换来姐姐揉揉他的头。???.23sk. 乔雅南笑了笑,把油灯调小一些去了灶屋,在火塘边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这一天天的明明是柴米油盐普普通通的生活,可也时不时来点刺激的,要全是好事就好了。 往火里添了根柴,乔雅南托腮东想西想,已经习惯早睡的身体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身后传来声响,她心下一惊忙回头看去,见是怀信顿时放下心来,见水还没开就知时间没过去多久。 她先把大灶上还温热的水全打出来,再把开了的水添进去,满满一桶热水洗头发够了。 沈怀信把水提到前边,坐下把头发全部拂到前边舀了水淋湿再往上抹猪苓。 帮人洗头这样的事太亲密了些,尤其是在知道他的心思后乔雅南哪里敢帮这个忙,双手抱胸靠着门框看美人洗头,从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就看出来怀信自理能力不错。十七岁啊,文能张口就来,武能训练村民配合起来对付野猪,鹤望书院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外边时有声音传来,乔雅南问:“还没有完事吗?” “怕野猪去而复返,得留人守夜。”沈怀信早知乔姑娘在身后:“有十一个人受伤了。” “严重吗?大晚上也没法去看大夫。” “有一个伤在五脏六腑会麻烦些。” 乔雅南点点头:“没说要借我们家的马车和你这个马夫?” 沈怀信只要听到乔姑娘‘我们家’就想笑,仗着有头发遮掩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估计没来得及,明日一早肯定会有人来敲门。” “二叔学会驾马车没有?总不能什么事都来找你,那些琐事占据你太多时间你做功课的时间都少了。” “既然身在桂花里,做些事就是应该的。” 沈怀信想得明白,他做的哪一桩事都是代乔姑娘出面的,做下多少好最终都会算在乔姑娘身上,他不在的时候乔姑娘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二叔该会的都会了,还差着点胆量,明天就让他赶马车,我在一边给他压阵。” “听二婶娘话里的意思,二叔去一趟府城后回来上进不少。”乔雅南看着他衣领一直往下掉,没忍住上前给他压到衣裳里边,然后又退回去站着。 沈怀信一勺水差点全送到脖子里,缓了缓才道:“挺好的,大伯爷年纪不小了。” “我也觉得。”乔雅南把头抵在门上碾了碾,低声道:“对不起。” 沈怀信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头:“这是我最不喜欢从你这里听到的三个字。因着梅春玲那事?” 乔雅南垂下视线看着绣花鞋上的花纹:“这件事只能揭过去,毕竟结果我们没伤分毫,她们祖孙付出了代价,两边家族都很有诚意。但是我仍觉得对不起你,你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冒犯过吧。” 确实没有,这一点沈怀信不能否认。在沈府,没有哪个丫鬟敢自荐枕席,不用说大伯决不允许,就是大伯母都能把人抽筋扒皮了。有规矩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只能说明主母掌家不严,大伯母在各家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所以府里这些事向来是管得极严的。 “可你现在却因为我的缘故在这里被人冒犯了。”乔雅南嘲讽的笑了笑:“以前我好天真,以为只要我把事做漂亮了,任何事都占着理了就能安生过日子。后来我觉得这样不够,就给自己加个砝码,帮大家挣到钱,想着这样大家总该记我的好吧?结果她们祖孙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镇住别有用心的人,反而让她们想趴在我身上吸血,从我这里得到更多。” 沈怀信把最后的水全淋在头上,用脸帕包住头发,也不管桶了,握住乔姑娘的手臂进灶屋按着她在火塘边坐下,自己也坐到惯常坐的位置。 厢房内,乔修成抱着被子坐起来,脸上平静无波,连最初的睡意都不见踪影。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雅南醒悟 把滴水的头发随便擦了几下拂到一边,沈怀信试探着问:“有离开这里的打算了吗?” “你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对上他期待的眼神,乔雅南笑了笑:“自知之明。我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知道自己做得了什么,做不了什么。” “京城没有那么可怕,那里的人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 “若只是为了生存,京城是最差的选择,那里生活成本太高了,我负担不起。若我哪日真去了那里,一定会是我深思熟虑过后,觉得去那里是我们姐弟最好的选择我才会去。” 沈怀信沉默不言,京城居不易是事实,就乔姑娘手里那点钱撑不了几日,他当然可以提供帮助,可乔姑娘不会接受。 “和你相处越久,越觉得自己差得太远,不说你,和修成比我都比不了,这是真正的聪明人和只有小聪明的人之间的差距,而我就只有小聪明。” “你不是!”沈怀信想也不想就反对:“你太小看自己,也太高看我们了!”天籁小说网 “你以为我在自谦?不是的,是这两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乔雅南语气低低的,却字字清晰:“我做的那些事换成族里任何一个男人做了都会得到族人的拥戴,他们会把人高高捧起,会示好,会拉近关系。可我是女人,是小辈,只这两层身份就能把我的功劳抹掉大半,甚至还敢打我的主意,敢觊觎我的未婚夫,敢图谋我的财富,将来甚至还可能拿捏我的婚事,我自以为的护身符完全不够看。” 乔雅南笑了笑:“那我就让他们离不开我,必须仰仗我日子才会越来越好,就算眼红也不能打我的主意,有别人想动我,他们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拼命来保护我。如果桂花里的力量还不够,我就扩大这个范围。京城的人我斗不过,是因为我成长的过程中没有那个土壤去学会那些招数,可这事,我会。” 不就是把做了三年的工作重新捡起来吗?乔雅南唇角上扬,这事她是熟练工。 沈怀信看着她:“是因为我吗?” “那件事给了我一闷棍,把我打醒了。”乔雅南伏到膝盖上:“我怎么会蠢到把生活的安稳寄托在别人身上呢?若本身没有份量,小小孤女无论拥有什么都转瞬成空。” “你打算怎么做?” “成为让他们不能舍弃的人。”乔雅南下巴轻轻磕在膝盖上:“这是目标,要怎么达成还得想想。” 沈怀信学着乔姑娘的样子伏到膝盖上,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乔姑娘尽快达成目标呢? 雨水滴滴哒哒一整夜,有人激动,有人痛苦,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思虑万千,也有人安睡一整夜。 乔雅南早早起来给小修齐把了屎尿,溅了一摇篮这种事儿一次就足够让她记忆深刻,再不想有下次了。 敲门声预料之中的响起,来的人却有些意外,里长父子,老族长父子一道过来了。 “梅成伤得有些重,得赶紧送去看大夫,牛车走得太慢了,所以想借大丫头你家的马车一用。”说完梅序顿了顿:“还得请小沈先生送一趟。” 沈怀信并不接应,转头看向乔姑娘,家里当家的是谁很明显。 “有人受了伤,去送一趟自然是应该的,怎么说也是在怀信的带领下去和野猪搏斗受的伤。”乔雅南轻拍着小修齐笑了笑:“怀信实在是太能干了些,可要是变成能者多劳就不好了。” 梅序和老族长对望一眼,这阵儿大事小事确实是这小两口出力最多,偏偏还有人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不怪大丫头心下不满。 轻咳一声,梅序道:“小沈先生是读书人,哪能总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以后我们尽量少麻烦他。” “也是里长看得上他。”不轻不重的接了这一句,乔雅南道:“现在就要走?能不能等怀信吃个早饭?马上就好了。” “无妨,不那么着急,都还没吃。”把这事说妥了,后面的事就好说了,梅序道:“听他们说一共打死了八头野猪,这肉要怎么处理我和乔老哥意见不一。你们都是读书人,比我们都有主意,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沈怀信不解:“是八头?我算着有九头才对。” 梅沙接过话:“是八头,外边六头,陷阱里两头。” 要是陷阱里只有两头就确实是八头没错了,沈怀信点点头,有一头可能根本就没下山来,在同伴踩中陷阱时就溜了。 乔雅南稍一想就知道了两人的分歧在哪里:“不确定是分肉还是分钱?” 老族长当即笑了:“你觉得是分肉好还是分钱好?” 放在以前,乔雅南肯定是做那个抬轿的人,让大家心里舒舒服服的离开,可现在她有了别的打算,自然不会继续那样了:“若是分肉,是像卖桂花的钱一样按人头算?若是分钱,也是如此?” “这也是我们意见不一的地方。”梅序看老哥哥一眼:“我是觉得这样最能安人心,但是老哥哥觉得这样会让人失去积极性,既然不出力也可以得到好处,那以后还有谁愿意出力?这一点我也认可,但是具体要怎么分,我们仍没商量好。” 太多前车之鉴证明有些大锅饭是吃不得的,乔雅南道:“里长能以人心为重,是桂花里之福,但并非事事都可如此平均。桂花可以,那是因为摘桂花这事大家都有出力,就算有的人出力多点,有的人出力小点,差距也不大,可就算如此当时不也还有人有意见吗?野猪这事不同,出力的都是村中青壮,他们理当要多分一点,还有受伤的那些个花的银钱怎么算?总不能躺家里的都得了好处,他们流血流汗的保护了村里的却还要贴钱进去。” 老族长道:“出力多少还有不一样,有的打死了两头野猪,有的打死了一头,有的一头都没有,但也是冒着危险在守护桂花里的安全,不管是拿一样多,还是多少不一,恐怕都会人心难平。” “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功劳也没办法上秤去称。”乔雅南笑:“这就需要一个既有口才,又让他们服气的人去居中调节了,我觉得二叔和梅叔就是很合适的人选,再由二位婶娘去和女眷拉拉家常,没了耳边风鼓动自然小事化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修成改变 里长和老族长顺着往这个思路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行,桂花里他们两族占了大半人口,只要把自己人安抚住了,其他人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就像大丫头说的哪能做到绝对公平,大差不差的过得去也就行了。 这人选挑的也没问题,梅沙和乔昌盛不出意外都是下任族长,由他们出面调节,再由他们的婆娘去把女人安抚住,适当的许点容易兑现的好处,事儿也就过去了。 里长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他看向老族长:“我觉得可以试试。” “桂花里素来没有大矛盾,处理好了应是可行。”老族长看向大丫头:“听起来你赞成把肉卖了换钱?” “对,这不止是方便分配。”乔雅南看向外边阴暗的天空:“雨虽然停了,但看这架势随时还会下。我对田里地里这些事都不大懂,但是听兴婶娘说今年雨水多得太过,收成怕是会有很大影响。我建议留下一头野猪大家解解馋,其他七头都卖了换钱,应对后面可能出现的局面。” 她对这些半懂不懂,那两对父子却是老农人,当然知道这么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老族长叹了口气:“我昨儿下田去看了,那稻穗都是扁的空的,这么下去会完全没得收成。大丫头说得对,是得换些钱在手里才行,今年要是没有收成,明年还得买稻种,这钱得留出来。万幸有卖桂花的收入,再加上野猪也能卖不少钱,不然今年光是丁税就得把大家都掏空,冬天更要难熬了。” “多得大丫头拉了我们一把。”里长看向乔雅南语气诚恳:“桂花里有那没良心的,但是更多人都是记着你好的,你别因着那件事就冷了心,和我们离了心。” “都过去了。”虽然这么说,可只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在她心里还没过得去。 “是该记着她的好,要不是小沈先生教的那四人阵好用,又做了那么多趁手的武器,别说打死那么多野猪,村里都不知会有多大损失,说不定都得死人。”乔昌盛心里也存着气,把小辈不好说的话说了出来:“他是为大丫头才做这些,这好得算大丫头头上。” 梅沙看父亲一眼,把话接了过去:“经过昨晚谁不服小沈先生,你就瞧着吧,以后再有人动那歪心思,桂花里的大老爷们都不答应。” “不用服我,服乔姑娘就行,我听她的。”沈怀信嘴里硬气心里虚,完全不敢去看乔姑娘,开始替她赶客:“天不早了,二叔,你把马车赶到你那边去,今日你来赶马车,我吃完饭就来。” 乔昌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赶?” “恩,我给你压阵,趁着我还在这里得教会你。” 乔昌盛还想说什么听了这话也闭上了嘴,再是乔家的姑爷,他也只是在这里暂留一阵,总要离开的。 老族长叮嘱:“这些事你们商量着来,老二,你有什么不会的多问问小沈先生。” “爹您放心,在他们小两口面前我不怕丢人,反正早丢得没剩多少了。” 乔雅南笑:“是我错了,竟然还让二叔剩了点,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可饶了我吧。”乔昌盛嘴里求着饶,没大没小的对话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 里长看了儿子一眼,梅沙会意,主动问道:“小沈先生,那些野猪怎么处理?先把它们收拾干净?” “县里的大户人家,还有酒楼那些会收野猪肉吗?收的话是整只的收还是要求处理干净?” 这些事梅沙哪里能回答得上来,只得摇头。 沈怀信稍一想:“去问问松叔,他常在县里走动,应该有些门道。” “成,我一会就去找松叔。”梅沙又问:“可以送去集市上卖吗?再有三日就是大集。” “只要能卖掉就成。”沈怀信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乔姑娘,她之前说要去集市看看的。 乔雅南也想到了这事,对他点点头。 虽不知两人打的什么暗号,但是只看沈怀信那傻笑的样也知道是好事,里长心下感慨大丫头好命,更难得的是这沈怀信不止相貌品性一等一的好,对她更是言听计从,这就是小老百姓之间都不多见。 送走几人,乔昌盛也赶着马车离开了,乔雅南才懈了那装腔做势的劲,肩膀都塌了下去。 一直在灶屋没出来的修成把小弟抱走,小修齐最近又重了些,他抱着已经有些费劲了:“我把昨晚剩的干菜倒在饭上热着了。” 乔雅南揉揉他的头:“别这么懂事,姐姐心疼。” “我也做不了别的。” “已经做了很多了,没有你,姐姐会要辛苦很多。”乔雅南揽着他往灶屋走:“不要因为这些不重要的事心思浮动,我昨日看你写的东西不如之前,字也是,今天不允许这样了。” 乔修成轻轻恩了一声,端起一碗凉好的米汤喂小弟。 “我打算请兴婶娘帮我看孩子。”把汤端过来,乔雅南坐下道:“小修齐现在睡的时间少了,我得空出手来做些事。” 沈怀信举双手赞成:“我早就想这么建议了。” 乔雅南看向二弟:“修成你觉得呢?” 乔修成抬头,这还用得着问他? “修齐也是你弟弟,当然得听听你的意见。” 乔修成悄悄挺了胸膛:“我觉得很好,兴婶娘很喜欢小弟,而且她性子软,心也善,不怕她会对小弟不好。” 竟然连这些都考虑到了,乔雅南心下暗笑,面上却连连点头:“对,我也是看中兴婶娘心善,不用担心她对小修齐不好,那我今日就和她谈谈。” “送去她家里吗?” “我希望小修齐在我眼皮子底下。” 听姐姐这么说乔修成就放下心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沈怀信和乔雅南对了个眼神,低下头去偷偷笑了。修成没有发现,他远没有才来桂花里时那么自卑,并且话也越来越多了,不会什么都闷在心里,挣再多钱都没有这件事来得让她开心,虽然她也没挣着什么钱。 乔雅南突然有些食不下咽,这真是个让人不开心的事实。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说服婶娘 沈怀信戴上斗笠准备出门:“除了纸还有其他东西要买吗?” 乔雅南稍一想:“买点豆腐干回来,各种各样的都可以买点。” “知道了。” 把怀信送出门,乔雅南抱着小修齐和半袋子米去找兴婶娘。 “我正打算过来串门呢!”兴婶娘高兴的把小修齐接过去:“哎呀哎呀,一晚上不见婶娘就想得很。” “天天给你带行不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求之不得,是不是呀小修齐,天天跟婶娘玩好不好呀!”兴婶娘挠着小修齐的咯吱窝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乔雅南顺杆就上:“那就说好了,以后每天婶娘您忙完家里的事就去我那边帮我带小修齐。” “我一准天天来。” “我不是说笑的。” 兴婶娘抬头神情茫然:“我也没说笑啊?” “我说的不是闲了来帮帮忙那种。” “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兴婶娘不解:“我现在不就是天天在照看小修齐?每天不看看他我还想呢!” 乔雅南笑:“做的事一样,但性质不一样,婶娘可以理解为有报酬的帮工,当然,我不是真把您当帮工,我只是需要您帮我。” 一听是帮工兴婶娘就连连摇头:“你又要去府城吗?没关系的,我还和之前一样会帮忙带小修齐的,我们是亲戚,又是邻里,帮把手是应该的,而且其他人也肯定会来帮忙。” “麻烦一时可以,长时间麻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乔雅南摇摇头,看着挥舞着小手自个儿也笑得开心的小修齐道:“小修齐越来越离不得人,每天带着他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可我接下来都会很忙,所以需要一个固定的人能来帮我带着他。您心性好,而且家离得近,走几步就到,来去方便,再者您两个孩子白天都不在家,脱得开身。我和修成还有怀信商量过,都觉得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兴婶娘神情没那么坚定了,只是仍不敢应下:“我,我不行的……” “若是担心兴叔不答应,我会去说服他的,若是担心家里的事,我也不是非得让您每天都按时按点的过我家去,您有事只管忙您的,忙完了再去帮我就行了。”乔雅南倾身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您不贪图从我手里赚银钱,可我真的很需要帮手,您就当是心疼我,来帮我好不好?” 兴婶娘哪里抵得住她这样哀求,软声道:“我,我问问你兴叔。” “兴叔那么疼你,肯定不舍得你帮别人干活。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半点把您当下人使的意思,除了带小修齐,家里其他事都不用您做。您看之前小修齐睡得多的时候我也不会找您帮忙,只是现在他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完全脱不开身了。” 兴婶娘低着看着咯咯笑的小修齐跟着笑了:“是这样的,再长大一些会睡得更少。” “所以我才找您帮忙。”乔雅南乘胜追击:“我要写点东西,还要忙买卖的事,实在是忙不过来。” 写东西?兴婶娘有些好奇:“和小沈先生他们一样吗?” “写的东西不大一样,他们走的正道,我走偏路。”乔雅南对自己的定位极其准确:“婶娘,您就答应我吧!” 兴婶娘低头握着小修齐的手:“我很喜欢小修齐,平时有空就来帮你带,不用像帮工那样。” 乔雅南明白了,帮工这种事就是不一样的,并且也不喜欢:“您别把这当成帮工,平时就还是带小修齐,区别只在于以前可来可不来,以后尽可能的来,可以吗?您要是有些绣活什么的也只管带到我那边去做,什么都不耽误。” 这样一说兴婶娘就开心了:“那我和阿兴商量商量。” “您说您想帮我,兴叔一定不会反对的。” “他盼着你好的,总说你能干,不容易,是个好姐姐。” 乔雅南知道这事基本成了,至于报酬,换着方式给就是,她顺势问:“兴叔呢?上山抬野猪去了?” “对,说是有八头呢,每家都能分上不少肉了。”一想到能分到那么多肉兴婶娘就两眼放光,阿兴说全家都吃顿饱肉,他们家什么时候这么豪横过,剩下的省着点吃能吃好久,今年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乔雅南没有说大伯爷他们的决定,又陪着聊了一会就被赶了:“你不是有事要忙吗?赶紧去,小修齐先放我这,米汤带过来了吗?他什么时候吃的?” “出来时才吃过,我带了米过来,得让他吃米糊了。” 兴婶娘惦记着她有事要忙,仍是赶人:“放着就行了,一会我来磨,你去忙你的。” “那就辛苦婶娘了。”乔雅南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这个胆小软弱的妇人,人性复杂,可这一刻真美。 走出院门,见四下无人,乔雅南痛痛快快的伸了个懒腰,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桂花树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声喧哗,不用想也知道是野猪都抬回来了,乔雅南往里瞧了瞧没见着大伯爷也不往前凑,径直往大伯爷家走去。 巧得很,族老都在,见到她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连向来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四叔爷脸上都带着笑。 这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乔雅南打算先撤,话还未出口三叔爷就道:“我们事儿都说完了,你有事只管说。” 乔雅南琢磨着这事最后仍是要族老同意才能成,也就不推脱,直接道:“大伯爷,各位叔爷,我想将修成记到我母亲名下。” 几个老人对望一眼,乔老三问:“这事是不是等你大哥回来再做打算?毕竟庶子和嫡子大不相同。”23sk. 在几位族长的注视下,乔雅南语气不疾不徐:“修成聪慧,我娘还在世时便说过不能因他庶子的身份耽误了前程。大伯爷,我爹来信应有说过今年会带家人回宗族祭拜吧?若真成行他便会提及此事,并非我爹糊涂,是我娘以修成的前程说服了他。若我娘对庶子极为抵触,做为女儿我绝不会做伤她心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美丽误会 随着乔雅南的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下来。 有时候吧,他们看着大丫头这有理有据有胆有识的样子是真欢喜,正是她有这胆量魄力才给桂花里带来这种种好处。 比如桂花买卖,她都敢追到府城去带回来五年的供货文书。再比如沈怀信,别家的姑娘这么做名声都不知坏成什么样了,她一点不怕,坦坦荡荡的同进同出,一副你说什么我听着,听完转身离开的劲头,反倒让人不好说什么了。 可也多得她胆大,留下的人不但保护了村里,还带着村民杀死八只野猪,给大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有时候他们也头疼,就比如眼下。拒绝吧还找不出理由来,毕竟人家一家子都商量好了的事,他们外人强行去反对非但得不着半点好,还要将人得罪了。 而且她这机会也找得好,就眼下这个当口,她刚带回来五年买卖,她未婚夫昨晚才帮了大忙,大堆的肉就在村里摆着,刚得着他们的好处就和人过不去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些。23sk. 沉默中,老族长道:“昌延最后一次来信不止说了要回来祭祖,还提及了要让修成记到正妻名下之事,大概也是想提前给我个底,让我心里有个底。” 乔老四瞥向大哥,那信找人读过,他怎么不记得有茬?不过他脾气是坏了点,但脑子还在,没有挑破,其他人更不会去拆穿了。 乔老三点点头道:“我记着也是,既然是昌延两口子商量好的,那大哥你看……” 老族长看向大丫头:“不等你家老大回来?” “您放心,大哥素来就把修成当亲弟弟看待,不会有意见。而且我家也不剩什么了,没有分家产那些事,是不是嫡子不影响什么。”乔雅南笑了笑:“庶子的路要走得艰难一些,我不想修成去吃那些本不必吃的苦头,他也不必再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老族长轻轻点头:“你这般替他考虑,将来他要记得你这个姐姐的苦心才好。” “观他现在行事就是个记好的人,才回族那会挨了欺负,修善他们几个帮他打架那事他就始终记在心里,山子和我们走得近,通风报信的事没少干,他也把他当自己人处着,有什么好事都不忘他们一份。将来他若真有出息了,又怎会忘记自己出身桂花里。” 这若有所指的话让几个老人都心潮起伏,便是知道大丫头这是在给他们画饼,可这饼香啊!乔修成的聪明看得出来,有这么个姐姐用心培养,再加上还有那么个厉害的姐夫在,将来指不定就真有大出息了呢? 这方便之门得开! 老族长轻咳一声:“老三,你去看个日子,他们这一支回来还没去祠堂磕过头的,修成记到嫡母名下后得进去给列祖列宗磕头全了礼节。” “回头我就去看看哪天合适。” 自打回族就想做的事,成了。 乔雅南朝着上首几人福下身去:“雅南代爹娘谢大伯爷成全,谢三叔爷、四叔爷、六叔爷成全。” “你这丫头。”乔老三叹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为人子女,为人姊妹,就算把族女这层身份算上,这丫头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不打扰长辈们议事,雅南告退。”乔雅南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出屋就笑了起来,今儿虽天气阴沉沉的不好,可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屋内,乔老四笑得阴阳怪气:“大哥你那信敢不敢拿出来让大丫头看看。” “重要吗?”老族长揉了一小团烟丝按进水烟壶:“这么久了,大丫头待那小子什么态度还看不出来?她从始至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一直到今天才给她找到好时机。本就是乔家子,是嫡是庶对宗族没什么损害,应允了就能换来他们姐弟对宗族的亲近,不比死咬着不松口让大家都落不着好来得强?” “我也没说要反对。”乔老四嘟囔:“就是觉着这小辈太厉害了些,什么都算我们前边去了,好像不按着她编排的戏唱她就要砸场子,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想想外边那一堆肉你就有滋味了。”乔老六打趣自家哥哥:“大丫头厉害点有什么不好,想想以后乔家的事有她帮着出主意,我们还能吃着亏去?你去问问梅序想不想族里出大丫头这么一个闺女。” 乔老四这么一想又得意上了:“那指定做梦都想。” “那不就是了。”乔老六感叹:“她厉害的哪是这么点儿,家道中落,没了爹娘,未婚夫家非但没退婚还巴巴的跟过来,什么都听她的,要是个没点脑子的被拿捏住了也说得过去。可你们看看那沈怀信,都厉害成什么样了,有他不会的事吗?” 乔老六啧啧两声:“文的武的都能行,长相还没得挑,可听话的那样哟,我都没见过哪家的男人那么听婆娘的,而且你们没发现这么久了他家的人也没来把他找回去?这得是多认大丫头这儿媳妇才放任到这地步。” 几人一想还真是,大丫头回来多久了?快两月了吧,沈怀信也在这里呆这么久了,沈家竟然也没来人把他逮回去,之前他们还担心婚事会有变数,现在看来他们白担心了,这亲事沈家认得很。 “行了。”老族长站起身来:“老三你找个就近的日子把这事办了,也安了他们姐弟的心。” “知道。” 回转的乔雅南经过仍旧喧哗的人堆,这次不少人看到了她,纷纷和她打招呼,态度都热情得不得了。 她笑着一一回应,凑过去看了看野猪的模样,是丑了点,但是看在它们贡献了一身好肉的份上可以原谅。 这大小估摸着得有两三百斤一头,按猪肉的价钱来算,卖掉七头的话应该能换回不少钱,分到手里又能扛上一阵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尽快变现。 这事她可没办法,毕竟前辈子没卖过肉,乔雅南到家就把这事抛之脑后,心里有了目标,写话本都有动力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猎户何七 乔修成看着比他还认真的姐姐也沉下心认真看起书来,他现在虽然没有先生教导,但沈大哥教的比先生还好,他觉得这一个多月来大有长进,要是可以,真想让沈大哥留下来。 想到这个,乔修成又有些分心了,这段时间他偷偷观察,怎么都觉得沈大哥对姐姐的态度很不一般,有没有那个可能呢?可姐姐看着好像完全没那个心思。 偷偷看姐姐一眼,乔修成再次觉得沈大哥能做姐夫就好了,那他就不用担心以后没了家,姐姐也不会因为他们兄弟耽误一辈子。 “想什么呢!书都多久没翻页了。”乔雅南头也不回的提醒一句,蘸了墨低头继续写,贫穷让人奋进,她现在灵感如泉涌。 乔修成忙收敛心神认真看起书来。 差不多午时,外边传来动静:“大丫头。” 乔雅南透过窗户往外一瞧,是良叔爷,姐弟俩忙起身出屋叫人。 良叔爷看姐弟俩一眼,转身从牛车上背进来一张四方桌。 乔雅南不用多想就知道了:“怀信买的?” “来做狼头棒那天说的。”把四方桌放到堂屋的神龛下方,良叔爷又去背了张书桌进来:“这是给你的。” 乔雅南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请良叔爷放进去,面上一如既往,心里却掀起大浪。有那么一个人事事都想在她前头,要说心里没点波动是不可能的,可是,真不行。 把椅子提进来放到书桌前,良叔爷走出门去在走廊拍打着身上的木屑。 乔雅南抓着荷包跟出去:“多少钱?我给您。” “三十文。” 乔雅南打开荷包的动作一顿:“良叔爷,您这价钱木材钱都不够。情分归情分,买卖归买卖,您不用这样。” “我自己去山里扛回来的木头,没去本钱,收你三十文工钱不低了。” “不是这么算的……” “墨迹什么。”良叔爷伸手:“拿来,我忙着。” 乔雅南只得数了三十个铜板递过去:“谢谢您。” 良叔爷没有再说什么,出门赶着牛车离开。姐弟俩目送牛车远去,好一会才回转。 有了自己的书桌,乔雅南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那份东西全拿过去,坐下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满心欢喜。和花大价钱买下来的那张自然是比不得的,可她又不是读书人,对桌子的要求不用那么高,能写字就行。 传世著作将从这张简陋的书桌上诞生!乔雅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拿起笔继续话本大业。 两边厢房的门都开着,乔修成看着那屋的姐姐认真的样子,也埋头看起书来。 黄氏医馆。 看着一个个或抬起来,或扶进来的伤者,老大夫似笑非笑的看向俊秀的年轻人:“托你的福,老夫这医馆最近生意不错。” “大夫医术高超,让人信任。”沈怀信一顶高帽子给人戴上:“劳烦大夫。” 老大夫不搭理他,快步过去诊治。沈怀信也不在意,走向隔间。 老猎户听到动静正抬着上半身往外瞧,看到他忙问:“野猪进村了?” “没给它们进村的机会。”沈怀信自顾在一边坐下:“除去你布下的陷阱,我在它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多增加了一些陷阱,又削竹子做了长茅,做了殳,教了村民四人阵,虽然还不算多熟练,但他们人多,还有很多人可以在旁边帮手打乱拳,昨晚把要下山的野猪收拾了,跑了几头,杀了八头。” 说到后面沈怀信也有些得意,在乔姑娘面前他要沉稳才能让他们姐弟安心,在桂花里人面前要保有威信让人信服,可在老猎户面前不必,对方差点把命搭进去都没做成的事自己做到了,他当然有资格骄傲。 老猎户看他那样也不恼,还能得瑟说明没死人,他重又趴下去问:“布陷阱和四人阵都是书院学的?” “对。” “鹤望书院。”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让沈怀信敛了笑。鹤望书院并不神秘,读书人人人皆知无不向往,乡绅知晓也属正常,他们本就都是读过书的人,有些甚至是官员回乡,便是常在外跑动的人知晓也不奇怪。可一个常年在山上呆着的老猎户知道,并且听他说了四人阵是从书院学来的就肯定是鹤望书院,这不正常。天籁小说网 “一直忘了问你名讳。” “就不爱听你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姓何单名七,十三岁从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战场上拼杀十年,瘸了一条腿,十二年前去桂花里安家,没了。” 这个‘你们’就说明他还见过别的读书人,哪里读书人最多?自然是书院。沈怀信不再多问,点点头:“恢复得怎么样?” “这点伤算什么。”何七眼睛半阖似是随时都能睡过去:“不用管我。” 沈怀信起身:“两天后我来接你。” 何七仿佛睡过去了,没有理会。 乔昌盛一直看着这屋,见沈怀信出来忙迎上来低声问:“他怎么样?” “看着还行。” “那就好,我本想进去看看他,怎么说也是多得他提醒,不然这事还不知道怎么个后果,看你们在说话就没进来。”乔昌盛看屋里一眼:“我进去道声谢。” “他睡着了,不急这一会,他这伤至少半个月动不了,到时回去了二叔你叫上几个兄弟轮流去照应一下。” “对对,这样好,谢也不是表现在口头上的。”乔昌盛拍了拍沈怀信肩膀笑:“有你在二叔安心不少,哪天你要是回去了二叔可怎么办。” “找乔姑娘。” “她是厉害,不过你会的这些她可未必会。” “那个狼头棒和木刺车都是她的主意。”沈怀信对上二叔不信的视线笑了笑:“骗你做甚,我也不知她怎会懂得这些,不过她外祖家博学多才,从书上看来这些也不奇怪,我离开后有什么事没把握的二叔你尽管去问她,一定不会失望。” 乔昌盛想起在府城时大丫头的表现点点头:“确实是,在桂花里她把自己藏起来了,在府城时她可不是这样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找到出路 沈怀信也想看看乔姑娘在府城时是什么样,可惜,从他见到乔姑娘的那刻起,她就是藏起来的这般模样。 “二叔,这里估计还要一阵,我去趟书局。” “行,你忙你的去。” 沈怀信赶着马车去书局买了麻纸,怕路上下雨,还用油纸包了两层,然后去了豆腐坊,按乔姑娘嘱咐的什么都买了一些,老板见着这么大方的主顾还每样都多送了一点。 “大人?” 沈怀信回头,是穿一身便服的宋只:“不用叫我大人,叫声沈先生吧。” “是,沈先生。”宋只顺应着,县里有这么一号人,县令自是早把人的栖身之地查了个底儿掉,连带的对桂花里都多了几分关注。他现在在这里也不是意外遇上,是这位大人带着一车伤员的事早被报到县令那,县令派他打听来了。 “今日没上值?”把东西放回车上篮子里,沈怀信随口问。 “是,今日休沐。”宋只抬头看了眼豆腐坊的招牌:“先生好眼光,刘记的豆腐是县里最好的。” “多谢宋队长美言。”刘记的老板娘听着这话赶紧从里边出来见礼,在县里讨生活怎会不认得宋只,见他称呼眼前这位为大人,态度还毕恭毕敬的,她忙把刚才收下的碎银子并且往里又添了一点双手奉上:“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 宋只脸色顿变,这岂不是要让监察使以为他们平日都是这般强夺百姓东西?可他这会就算急死了也什么都不敢说,怕越抹越黑。 沈怀信看他一眼,道:“可见平日里这样那样的大人来得不多,不然你这怕是要做成赔本买卖了。” “是,平日里县里这些大人打着马的就过去了。想送宋队长一块豆腐,我家当家的都得追上两里地。”小妇人极会说话:“大人呆久一些就会知道,咱们县规矩好得很,您看看这条街上是不是都规规矩矩的卖,规规矩矩的买。” 沈怀信笑了笑,牵着马往前走去。 宋只心下给这刘记好好记了一功,快步追了上去接过缰绳帮着牵马。 沈怀信自然之极的松开手,他本就是被伺候惯了的:“找我有事?” 宋只也不奇怪被看出来了,实话实说道:“小的今日确实是休沐,当值的兄弟认得您的马车,说是您带了一车受伤的人进城,大人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冒犯了大人,所以遣小的前来打听一二。” “无人冒犯,野猪犯村,村里有人受伤送来医治。” 宋只看他神情并不多着急,猜着应是没有出人命,念头一转,道:“可需小的带人前去对付?” “昨晚已经解决了。”沈怀信停下脚步:“正好问问你,你可知野猪肉怎么好卖?” 宋只脑子灵活,当下道:“野猪肉难得,只要您打算往外卖,根本不必担心会没人要,不知大人想卖出来多少斤。” “七头野猪,大的一头得有三百多斤,小的也得有两百斤,处理干净也不会少于一千斤肉。” 宋只大惊:“您杀了七头野猪?!!” “八头,村里留下一头解馋。”沈怀信看着街道两边,确如那小妇人所说的规矩:“村民一起的成果,非我一人之功。” 一头野猪都能把一村子人折腾得够呛,这能杀了八头,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宋只脑子转得飞快:“小的认得几家掌柜,这就去问问看他们能吃下多少,县里还有几个大族,小的也去问问,您不用担心,这事小的可不敢打您的招牌行事,野猪肉难得,平日里想吃还没地儿买,只需给个信,他们自会有人想要。” 沈怀信点点头,这是事实,野猪肉虽然还够不上山珍海味,但从来也不是无人问津的。 “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您放心,大人早有交待。” 黄氏医馆在望,沈怀信上前接过缰绳往那边走去。宋只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县衙和县令汇报了此事。 “八头!”卫清源在屋里连连踱步,和师爷感叹不已:“新德你看,这位监察使可不止通文墨,手上功夫也了得。” “何止了得,就算从衙门派人去怕是都不见得能占着便宜。”师爷徐新德应和着:“那肉您看您要受下多少?” “你去各家走走,看看他们能受下多少,剩下的我全要了。”卫清源坐下拍着扶手道:“并非为了讨好那位大人,多亏他出手我治下百姓才免受苦楚,要是那群野猪真下了山,祸害了桂花里后也不一定就会上山,到那时要遭殃的又何止是桂花里一地。” “大人说得是,这位大人帮大忙了。”徐新德起身:“那我这便去走动走动,尽快把这事给办好了。” “去吧。”卫清源挥挥手,转而看向宋只:“这事你办得不错。” 宋只忙行礼:“谢大人称赞。” 卫清源站起身来回走动:“如今那位大人也眼熟你了,这样,你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去桂花里呆一天,看看他在那里都干些什么。理由也好说,野猪县城各家抢着要,只是对拾掇的要求高了些,你去就是给他们打个样,让他们照着你的做。明日一天应该也够了,后日我让师爷带钱带人前来抬肉。” “是。”宋只迟疑了下,又问:“若那位大人问起价钱……” “就按猪肉价钱,这方面不必耍什么手段,别忘了他是干什么的。” “是,小的记住了。” 卫清源略一沉吟,又道:“要是见着乔家那姑娘你多留意,看看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让京城来的大人这般在意,还逗留如此之久,本官真是好奇得紧。注意着点,别冒犯了。” “是,小的明白。” 见大人挥手,宋只退出门外,待离开后衙他的腰就直了起来。 说起来那位监察使简直是他的福星,自打许满那件事后大人就常召见他,有事更是让他去做,如今衙门谁不知道他得重用,连月给都涨了,对那位大人得更尊敬点才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带回村里 回到医馆,见伤者都包扎得差不多了,沈怀信走到伏案书写的老大夫面前问:“大夫,他们伤势都怎么样?” 老大夫眉眼不抬的继续开药方:“其他人都是皮外伤,就那个伤着内里的我摸着是骨头断了,万幸的是断了的骨头没有伤到内里其他地方,先喝药卧床一月,不可逞强下床,更不可下田下地,若有吐血或者疼痛加剧的情况立刻送到我这来,要是没有异样就一月后再把人带来给我瞧瞧。” 沈怀信点点头:“回去后我会转告。” 老大夫放下笔,吹了吹墨迹交给药童去抓药,抬头看着最近见得有些勤的年轻人:“我记着你之前来买过不少辣子,那东西除了入药还有其他用?”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沈怀信道:“用来做菜。” “做菜?”老大夫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点头:“少放一点用来调味确实可行,可要是这个用量,你买的那份量就多了些。” “不多,说不定过段时间还会来买。” “那老夫就更好奇了。” 沈怀信笑了笑:“下次来县里带给大夫尝尝。” 老大夫满意了,起身去给伤者配药,沈怀信忙让老大夫多配些伤药,马车坐不下,还有几个伤口浅一些的没来,可药还是得用上才行。 最后一算帐:“三两。” 沈怀信抬头看向老大夫:“里边那个您就收了我三两二钱。” “你给我个三十两我也不嫌多。”老大夫看着这个生就一副好相貌的年轻人,端看面相将来成就也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眼神清澈,心有良善,这样的人恒朝要能多一些,承平的日子也会久一些。 沈怀信此时便是想摆个阔也拿不出三十两来,数了三两递过去道了声谢。 “多来几个你这样的主顾老夫这日子就能过得滋润了。”老大夫调侃他:“赶紧回,一车的伤患别又赶上大雨。” 马车上还有麻纸,沈怀信也担心,再次道了声谢转身就近扶起一个伤者,乔昌盛见状也赶紧去扶人。 两人的对话几人都是听着的,离开时纷纷道谢。 见他们都出了屋,学徒捧着药钵笑:“还挺有礼有节。” “有人在前边领着,后面的人自然知道路要怎么走。”老大夫悠悠然道:“虽然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个阶段还远着,但也能看到点样子了,还是得做太平人呐。” “师傅您说得是。” 里间,何七闭着眼睛唇角微扬,要是大家都能有那般面貌,他这腿算没白瘸,兄弟的命也没白丢。 医馆外,沈怀信见到不远处牵着马车的宋只微一扬眉,把人送上马车后走过去问:“怎么,卫大人这是要探一探我的底?” “小的不敢。”宋只忙弯腰行礼:“各家听说有野猪肉都是抢着要,不过他们吃得讲究,要求也就高一点,所以小的索性过去一趟打个样,让桂花里照着来,免得被那些人家挑出毛病压价。” 这话沈怀信也就信那么一成,不过这点事也不重要,他问:“什么价钱?” “量大,小的擅作主张,说是以猪肉的市价三十文一斤卖与他们,若大……沈先生觉得低了,小的这就去告知一声。” “我虽对市井中的买卖之事了解不多,却也知晓量大价低的道理,就这个价了。多谢。” 这事算是办妥了,宋只心下暗喜:“小的惶恐。” 沈怀信看他的马车一眼,念头一转,转身重又进了医馆。 老大夫心情大好,看他更加顺眼,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问:“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把里边那个带回去,您看可以吗?” 老大夫稍一想:“他的伤势没有溃烂的迹象,算是稳定下来了,伤口也都在结痂,回去养着倒也不是不可。” “劳烦您给他开些药,我把他带回去。” 老大夫也不留,让徒儿还按之前的药方去抓药,自己去弄了一匣子黑乎乎味道刺鼻的药膏递给他:“两天换一次药,以他那好体格趴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要是没什么问题不必再来。” “药钱……” “五百文。” 沈怀信付了钱,他不确定这价钱是不是便宜,但是这老大夫的善意他感受得到。 进了里间,见赤着上身的何七已经在药童的帮助下坐起来了,他转身蹲下。不用多说什么,那人二话不说就趴了上来,不见多高大的人体重却不轻,沈怀信有点明白老大夫说的好体格了。 宋只见大人背着人出来,比离得近的乔昌盛更快的窜过去帮忙扶着,看到那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暗暗咋舌。 把人放上马车,沈怀信道:“慢点趴下。” 何七半点不逞强,慢慢儿挪动着趴下,马车长度不够,他脑袋都搁到了车架上,只这一会就疼得一身是汗。 宋只非常会来事,立刻脱下外套折了折垫到他脸下。 沈怀信看了看他伤口,确定没流血也就放下心来,见马车上还有空地,他把买的东西都放到这辆马车上,又叫了个伤势轻些的过来看着点何七,叮嘱宋只道:“路好走的地段走快些,得快些回家。” 这就是允了他同行了,宋只大喜,忙应下。 乔昌盛自是认得这进城时总能见着的守卫兵队长,见他对沈怀信这么恭敬,再想想许满的事儿,心里对沈怀信的身份渐渐起了疑,转念一想他又放下了,有些事本也不必问得那么清楚,乔家的姑爷总不会害他们。 眼见着村口在望,乔昌盛抬头看着天空感慨道:“这雨都憋多久了,愣是没下得下来。” “无风无雨的这天开不了。”沈怀信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的那辆马车:“头几天何七趴着动弹不得,我和兴叔白日里多跑几趟,饭菜我家管了,不过晚上二叔你得安排人住下照看。” “行,这事我来安排,放心,大家都识好歹。” 马车进了村,早有眼报神山子前去报信,不一会里长和老族长就迎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伤者情况,见着宋只就先惊了,两人轮流担任里长,怎会不认得这守卫兵队长,收丁税时这位队长也是来过桂花里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看到困苦 “宋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梅序忙迎上前去见礼。 宋只在沈怀信面前哪敢拿架子,回礼道:“县令大人听闻桂花里民众英勇,阻杀了八头野猪,令我前来问问情况。至于野猪肉的贩卖里长也不必担心,听沈先生说了后大人便派人往各家相问,各家都想购入一些,只是要求处理得干净一些,所以我前来打个样,之后需得按我的要求来处理。” 也就是说,那么多的肉有去处了?! 听闻此言的桂花里人都大喜过望,毕竟真让他们去卖不知得卖多久,去一趟县城竟然就全都解决了,而这其中沈怀信起了怎样的作用不言而喻,所有人的眼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到他身上。 沈怀信也不在意这点眼神,接过话来道:“里长,宋队长需得住两晚。” “小沈先生放心,一定不敢怠慢了宋队长。” 沈怀信应付着点了点头,回头道:“二叔,你把那位叔送回家,回头再把马车送我家来,我先把何七送回去。” “行。” 何七只当没听到,也不理会其他人,依旧趴着没动。 宋只看他一眼,主动牵着马车上前道:“沈先生,您指路。” “跟着吧。”沈怀信朝里长和老族长打了声招呼转身往家走。 宋只立刻牵着马车跟上去,那恭敬的姿态让一众人面面相觑,这宋只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梅序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低声道:“我回去把我那屋子腾出来,乔老哥你摸摸底儿,我这心里没底得很。” 老族长见儿子有模有样的驾着马车离开,背着手和梅序一起往回走:“大丫头带他回来近两月,我们除了知晓他的名字,知道他来自府城且是个读书人外其他一无所知。但你观他行事哪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有点什么身份也不奇怪。有些事只要大丫头自己知晓就行了,我们不必多做打听,不论他是何身份总归对我们都没坏处。”m.23sk. 梅序笑:“老哥哥你待大丫头是特殊了些。” “那丫头对谁都笑,其实脾气硬得很,但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老族长少有的笑了:“也算富养大,可她眼睛看得到困苦。” 梅序想了想她回来后做的那些事颇为认同的点头:“是,这一点颇为难得。” 分岔路口,老族长停下脚步:“明天很可能是个雨天,好在你家院子里搭了棚方便干活,我让老二带人过来帮忙。” “行,昌盛媳妇能干,让她再带几个媳妇子过来帮手。” 两人在路口分别,老族长走着走着又笑了,挺好,挺好。 那边,耳报神也早将沈大哥回来的事告知了好兄弟。姐弟俩就在院门那等着,远远见着回来的人就走出门来挥手。 沈怀信快步过去:“我把那猎户带回来了。” 乔雅南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这不是自家的,牵马的人也眼生,她客气的笑了笑,重又看向沈怀信,等着他解释。 沈怀信从马车上把东西拿下来一人手里放了些:“回来和你说,我先把他送回去,煮饭了吗?这段时间的饭都多做一份,他得趴几天。” “知道了,你先去。” 何七睁开眼睛瞧向那姑娘,不像是山野乡姑,倒像是京城的大家小姐。 宋只不敢像何七那样光明正大的看,偷摸看了几眼,心里有些明白为什么监察使在这逗留这么久了,他也万幸县令大人没见着,不然怕是…… 打了个冷颤,宋只决定回去后要适量的说,不能太实诚。 何七住的那屋子是他自己建的,不算多规整,充其量也就是能住人。 沈怀信把人放到床上,打量这还算干净的屋子道:“昨儿晚上是在你这屋顶上警戒的,听二叔说了一嘴,他们下来时把屋顶捡拾过了。” 何七慢慢挪动着趴下,在自己的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不漏水就行,老子现在爬不上去。” 沈怀信听着这熟悉的语调有些怀念,书院的武先生平时人模人样,私底下动不动就是老子老子的,看似粗鲁,其实相处久了还挺喜欢他们那群人。 “你何止爬不上去,那野猪要是去而复返,你怕是都跑不了几步。” 何七‘嘁’了一声,懒得搭理这小崽子。 沈怀信急着回家和乔姑娘解释这些事,也不和他废话,转身离开,对等在外边的宋只道:“你沿原路返回,自有人带你去里长家。” “是。” 没再管他,沈怀信小跑着回到家,一眼见到堂屋的四方桌,忙又去看了看乔姑娘屋里,扬声笑道:“松叔送来的?付了多少钱?他说了会收我便宜些。” “良叔爷送来的,只要了我三十文。”乔雅南从灶屋探出头来,对上他惊讶的视线笑道:“良叔爷说都是自己去山上伐的树,没去本钱,所以只收了我工钱。” 这当然是托词,沈怀信见乔姑娘开心他也就开心了,欢喜的收下这份心意,在火塘边坐下添了根柴问:“修成呢?刚还在。” “去兴叔家接修齐去了。”乔雅南把香干、豆油皮、腐竹和千浆皮子一一拿出来闻一闻,没什么异味。 拿碗装了些香干,其他的都放进橱柜里,乔雅南边道:“白日里我和婶娘说了请她帮忙的事,我看她并不抵触,只是不喜欢帮工这词,但有的事短期还好,长期就没有白用人家帮忙的道理,我想着到时候要是她不要银子,我就买她用得上的东西顶替工钱。” “只要她应下就怎么都好办。”沈怀信把何七的来历仔细告知。 乔雅南不解:“听婶娘的意思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和村里任何人都没有往来,也就是说祖上应该也不是这里的人,那他为何要来桂花里安家?总不能是随便选的地方。” “可以问问大伯爷村里之前有没有从军的人家。”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他是个张口就能讲出很多故事来的人。” 沈怀信看她一眼:“这样的人很多。” 这倒是,乔雅南点点头拿起刀开始切肉,哪个朝代建国那些人都是传奇,千古流芳,身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她看过很多。 第一百九十章 是非心中坐 沈怀信又讲起野猪肉之事。 乔雅南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没有县令点头宋只他不敢做那些事,很明显县令这是在向你示好,你让宋只跟着回来就等于是接受了他的示好,我觉得这些野猪肉没有那个价值,大家辛苦一点,时间长一点,这些肉总能卖掉,不用搭上你的面子。” 沈怀信笑了:“怕我被他缠上?” 乔雅南看着完全不觉得这是事儿的沈怀信皱眉:“历史上有许多人都是被这一件一件的小事拖下水的。” “这是事实,我们都该以史为鉴。” 乔雅南不解,索性也不做事了,下巴一抬,一副有话你赶紧说完的态度。 沈怀信笑意更甚,起身靠着大灶站立:“大伯曾说无欲无求做不了官,这样的官会走在一条周遭无人的小路上。往好了说,他不贪不腐清廉高洁,是个好官,可他同样也什么事都做不成,甚至将好事做成坏事。大伯也说人皆有弱点,但是这个弱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得自知,自明,自查,自省,不能被人拿捏住。大伯还说:是非心中坐,任它贪欲痴。” 把她手里危险的刀拿走,沈怀信继续道:“这件事看似是县令给我行了举手之劳,我自然可以半点面子不给,他伤不到我分毫,可他在我这里受的气,在我走后立刻就能加倍甚至数倍的奉还给桂花里所有人,让你们的日子不好过。若如此,整件事中无论是我、县令还是桂花里所有人都只有损失,没有得到好处。而今我给了县令面子,他心里会痛快,不但不会和桂花里过不去,将来万一桂花里有事时他说不定还能伸一把手。” 沈怀信看向门口抱着小修齐听得认真的修成:“现在这个结果细数下来,我们谁都没有付出事件之外的代价,还都得了好处。县令抬了抬手,得到桂花里百姓的爱戴。野猪肉仍是以正常价钱卖出,村民免受奔波之苦。而我干干净净,没有贿赂,没有收买,便是监察院来查也要赞我一句为民解忧。如此美事,何乐不为?” 乔雅南目瞪口呆,这是天生的官儿吧?他那个大伯已经修炼到什么段位了?都长出尾巴了吧?这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她那点斤两也就能当个村官,出了村她就要被打回原形。 乔雅南都懒得说话挽尊了,把菜刀夺回去用力剁肉。这还有什么值得挽的,都被碾压了,要不是还有兴婶娘那样好忽悠的来衬托一下,她都要觉得自己智商严重不足了。 沈怀信把小修齐抱过来遮住脸偷笑,逗这样的乔姑娘太好玩了。 乔修成把米袋子放到灶台上,脑子里还在转着沈大哥那番话,当官是这样的吗? 乔雅南看他一眼也不打扰他,修成如今的聪慧只表现在一学就会,还会举一反三这一点上,没办法,没有怀信那样的家庭环境熏陶,他没地方学会,能从怀信那里蹭一点也不错。 挑起袋子看了看,意料之中,白米都磨成了粉,等小修齐再适应几天,以后白天就可以不喝米汤了。m.23sk. 把肉剁好,加了盐,放了一点点酱调味,又打了一个蛋白进去搅拌后拿锅盖盖上放一边腌制,乔雅南把那一篮子的各种粉末拿了出来。 沈怀信和乔修成眼睛都亮了,这个味道他们想得很。 乔修成精乖得很,不用姐姐催就主动抱着小弟去了外边。 记起家里两个说后来做的那次不够味,她把辣度加到了第一次做的程度,等腌制的时间她先把香干炒肉和茼蒿炒出来。 装了满满一碗饭,夹了三大块卤肉放上面,又拿了个碗装了些香干炒肉和茼蒿,乔雅南往篮子里一放道:“送完赶紧回来吃饭。” 沈怀信提着篮子看她额头有湿意,犹豫了下,道:“那个香辣肉沫多做一点吧。” 乔雅南想着自己剁的那大半碗肉:“都够我们吃两顿了还不够?你当饭吃啊?” “多做一些你就不用顿顿炒菜了,用那个拌饭就很好吃。” “日子哪能那么对付着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乔雅南笑道:“吃好了无论做什么都更有效率,心情也会更好,而且我很愿意做饭给你们吃。” 想当初,她一个人住的时候也能把吃的做出无数花样来,蒸烤一体机都用出花来了,天天都不带重样的,可惜只有一个人吃,少了分享美食的乐趣,现在天天都有人一起吃饭了,可惜有很多又没法做,不过要给她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后者,她太害怕孤独了。 想着想着乔雅南就又笑了起来,眼睛眯起的样子透着幸福,就好像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她也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沈怀信也跟着笑了,他也是,他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赶紧去。”乔雅南从锅盖底下端出那碗肉道:“做好了不等你。” “等我,我马上回来。” 乔雅南看着他狂奔的背影靠着灶屋的门框笑得不行,然后笑容慢慢落了下去,一会后伸了个懒腰回去继续忙活。 有的事,真的不必想。 山脚下的屋子很安静,天色不好,被树木包围的屋子更显得昏暗。 沈怀信吹亮火折子进屋,看着床上那一坨问:“油灯放哪了?” 何七指向右边墙上,沈怀信过去把油灯点上。 “来扶我一把,再不来都要尿床上了。” 沈怀信把他背到外边,等他尿了又背进屋,还摸去灶屋给他舀了一碗水进来。 “没想到老子还能有让鹤望书院的人伺候的一天。”何七端起碗喝了一口:“闻着香味了,你家那位做的?” 被前一句挑起火,又被后一句顺了毛的沈怀信得意的把饭菜摆他面前:“看到没有,白米饭,大块的肉。” 何七当即笑了:“堂堂京城来的公子炫耀白米饭和肉,不错,没白在桂花里呆这么久,学到点实在东西了。” 沈怀信哼笑一声,凡是吃过杂粮饭的谁都会觉得白米饭无比好吃,至于肉在他这里变成美味,则是从乔姑娘偷偷在他碗底塞卤肉那一刻开始,他这辈子最爱吃的就是卤肉,什么山珍海味也比不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青粉病 这不正是他出来游历的目的吗?他此次收获已远超想像。 沈怀信起身要走,何七叫住他:“把那屋里挂着的肉拿走,不白吃你们的。” 沈怀信哪会和他客气,吹燃火折子进了隔壁屋,看着挂了一角落的猎物笑出声来:“你这就开始囤过冬粮了?” “不然还等入冬了再囤?我没田,不得多猎些换粮?” 何七撑起上半身扒了一大口饭,这些年倒也没亏着自己,自打他手里有余钱后他就天天吃白米饭,所以余钱是没有的。他早都想好了,猎不动了他就把自己洗干净了往深山里去,吃了它们这么多年,把一身老骨头老皮还给它们。怎么想都还是自己赚了,毕竟他猎的都是细皮嫩。肉好下嘴的,他那身老骨头硌牙。 沈怀信空着手出来:“先放着,等我家里的吃完再来拿。” 何七瞥他一眼,继续吃饭。 ‘哗啦’一声响,闷了许久的雨终于下了下来。慢了几步的乔昌盛淋了个半湿,看着走出门来的沈怀信道:“你这怎么回去?” “跑回去。”沈怀信问他:“今晚你来?” “对,明晚梅沙来,后边的再从两家挑性子好的。”乔昌盛拉着他走到另一头低声问:“他这人怎么样?好打交道不?” “他从军多年,直来直往的性子,挺好打交道,坦荡一些和他来往就行了。” “那我就放心了。”乔昌盛看着这倾盆大雨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早晚都得淋湿了,赶紧回吧。” “行,那我先回了。” 飞奔回家,见着停在堂屋的马车沈怀信扬声道:“放上四方桌再放马车整个屋子都显得逼仄了,等天气好点得在院子里搭上棚,以后马车放外边。” “天晴的事等天晴了再说,你赶紧去沐浴,我一看着这雨就知道伞都不必送了。”伴着水声的声音从灶屋传来,沈怀信留下一地湿脚印进屋,不等他说什么就被推着赶紧提了水去沐浴。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面溅起大大的水花,乔雅南站在门口出神,对披散着头发出来的人道:“这天气,今年怕是真要成灾。” “进去些,水都溅身上了。”把她推进屋内,沈怀信随之进屋:“我们只能做我们做得了的。” 也是,要是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惨事了,乔雅南把衣袖放下去招呼修成过来吃饭。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次日早上才小了。靠天吃饭的农人对天气更敏感,哪怕是知道野猪能给他们带来一份收入,干活的人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宋只虽说是来打样的,但也没人真敢让他动手,他就在一边口头指挥,收拾干净一头后就当是打样了,后面的就按那个干净程度来。 院子里味道不太好闻,他挥手拒绝了里长作陪执伞走出门去,目标明确的往沈先生那边走去,说不定就碰上了呢????.23sk. 毛毛细雨中远远见着田里有人,他本没多在意,可看到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时他不敢置信的多眨了几下眼,那是……沈先生? 见他们都没打伞,宋只也收了伞往田梗上走去,远远的就喊了声沈先生。 老族长循声望去,忙上了田上前相迎:“宋队长。” “怎么都在这里?”宋只问着老族长,眼神却落在沈先生和其他人一样赤着脚踩在泥里的脚上,泥土映衬下腿脚越加显得白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双脚的主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怀信把手里的一穗稻递过去。 宋只双手接过来,脸上的笑意在看到稻穗上黑色的点点就变了脸色,再弯腰去看田里其他株,一眼就能看到稻穗上的黑色,有的黑色还不明显,可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很明显是农人最怕的青粉病。 他站起来看向远远处处的稻田:“全是如此?” “不止如此,你捏一捏那些谷粒。” 宋只低头捏住一颗,扁的,再捏一粒,空的,他把手上那一株都捏了个遍,心里凉了一截,算着时间,再有得半月就该有收成了,这能有什么收成? 沈怀信站上田梗:“这一季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衙门半点不知?” 宋只不敢答话,可又不得不答:“小的,小的只管城门之事,农桑……小的不知。” “你不知,那户曹可知?分管此事的县丞可知?”有水珠自额头滚下,沈怀信眼也不眨的看着宋只,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严厉:“若尔等都不知,府衙如何知晓,府衙不知,朝堂又如何知晓?” 宋只脸上有水滴落下,他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只觉得背后发凉。 沈怀信拔出来两株禾递过去:“带回去给县令,让他立刻派人去往别的地方查看。” “是,小的立刻回去禀报大人。”宋只飞奔离开,田梗路窄,几次踩到田里,鞋子陷进泥里也顾不上形象,扯出来拎手里打赤脚跑得更快了。 留下的几人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合适,打狗还看主人,敢这么训斥宋只,并且那话里的意思也全不惧县令,大丫头这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个身份? 沈怀信蹲下托起一株稻穗问:“如果之后能连续晴上数日,还有救吗?” “这青粉病范围太大了,一发现就已经是哪哪都有。”大伯爷按捺下那些心思,长叹一口气道:“若能天晴,说不定还能有点收成,可这天气一直这么阴着,起风才有可能开天,可你看这哪里有风。” 沈怀信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顺着田梗往回走,其他人安静的跟在身后,直到看他上了大路拎起鞋子径直要往家走,乔昌盛忙替所有人问出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小沈先生,那野猪肉……” “收拾干净,不影响这事。”沈怀信头也不回的交待完这句,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大伯爷,能不能让人去邻里问问有没有这种情况?” 老族长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仍是满口应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 雅南心思 乔雅南正奋笔疾书,听着院门推开的声音从窗户看去,赶紧放下笔走出门:“你这是下田去了?” “见到大伯爷和二叔他们下田,我跟着一起去了。”沈怀信把鞋子放到门槛外边,抬头看向乔姑娘:“知道青粉病吗?” 乔雅南笑不出来了,她听说过,在乡下见过,并且深知其危害,这危害在她那个时代是可以消化的,毕竟不缺粮,可在这里什么都缺。 “范围大吗?” “大,每丘田都有。” 那就真是完了,看他一脚的泥,乔雅南转身往灶屋走:“去水井那冲洗一下。” 等他冲干净回来,乔雅南也把热水打好了:“天凉了,泡一泡去寒。” 沈怀信坐下来把脚放进桶里,热意从脚底往上,拂去了寒意,心好像也跟着暖了过来。 泡了茶放到他手里,乔雅南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到他对面:“因为青粉病心情不好?” “不全是。”沈怀信低头看着茶碗中自己的倒影:“我把宋只赶回去了。” “你这就有点迁怒了,他一个守城兵哪能管得到粮田之事,这事应该归户曹管才对。” “户曹不在我面前,我骂不到。”沈怀信理直气壮:“粮食欠收的原因是现在这一刻才开始的吗?不是,就算没有青粉病今年也不会有收成,那稻穗都是空的。大伯爷说从上次连续数天暴雨开始对稻谷的影响就存在了,衙门有专管这些事的小吏,他们怎敢不往上报,可至今无人理会,好像这些事与他们无关,怎会无关呢?” “你是大事看得清,看得远,反倒容易被小事困扰。” 沈怀信看着她不说话。 乔雅南喝了口茶道:“在他们看来此事本就和他们无关,老天爷不给面子的事他们解决不了,怪不到他们身上去,主动往上报这种彰显他们无能的事就更不可能了,三年一评等,本来能得个上等的,这事要报上去可能就是下等了。便是真往府城报了,你当府城又能解决得了?他们能做什么呢?” 乔雅南笑了笑:“同心府范围内气候相差无几,收成受影响的定不止常信县,可是哪里都不会报知府衙你信不信?” 沈怀信相信,没人愿意被评个下等。 “小灾自己扛,小老百姓自身就有这个认知,他们知道受这一灾便是日子要难熬一些还是能活得下去的,勒紧裤腰带熬一熬,到明年就好了。翻遍史书,哪朝哪代的百姓都是在没了活路的时候才会揭竿而起,但凡能活下去他们都会认命。” “既然如此,父母官的意义何在?” “他们在那里杵着百姓才能认命啊!”乔雅南笑:“往好了想,他们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稳定一方百姓,也是有功。” 沈怀信被这虽是歪理却让人反驳不了的话憋得难受,脚在水里踩了几下,低声嘟囔道:“我想听点好听的顺顺气。” 乔雅南被他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想了想有什么好听的话是此时能说的,可想来想去好像实话都比较伤人,她只得夸人:“现在不是有你知晓了这些事吗?问题从上而下总是要容易解决一些。” 沈怀信摇摇头:“和评等有关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你们鹤望书院的学生不都有理想有抱负吗?改变现状不正是你们应该去为之努力的事?”小村官乔雅南起身放下茶碗打趣他:“顺气了没有?”m.23sk. “好点了。”沈怀信眼神乱飞,这会他也觉得自己幼稚了点。 “那我就继续写话本去了,以我现在这个进度,等你走的时候我肯定能写出三个本子来。” 冲口而出的话将两人最近都在避免说起的话题提了起来,好像只要不提起,他们就能当作离别还遥遥无期,如今提起来,离别已经就在眼前。 乔雅南看向怀信,对上他的视线便笑了笑:“我去继续写了。” “秋收后我不急着走。”沈怀信看着往外走的人急声道:“这事我小舅说了不算,我只需要在年关前回去即可。” “那最好了。”乔雅南回头道:“水凉了,别再泡着,鞋放门口了?” 乔雅南去门口把鞋拿起来看了看,有点脏了,她回屋把大哥那双新鞋拿过去,笑道:“大哥还不回来,他新衣新鞋全要没了。” 至于怎么没的,沈怀信知道,他摸了摸鼻子:“以后一定数倍还上。” “行,我替他记着,快穿上。” 回屋关上门,乔雅南在书桌前坐下,话本正写到最精彩的地方,她却一时没了提笔的兴致。离别的开关一旦打开好像就关不上了。 这两个月过得艰难,不止是钱财上生活上的难,还有心理上的,她一直在适应,适应,再适应,改变自己养成多年的说话习惯,生活习惯,并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彻底变成她的。 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是一个人,完全不知道她底细的怀信陪着她度过了最难的这段时间。没有比较,她做什么说什么在他那里都是乔雅南,是由两个‘乔雅南’揉成的全新的她,并且还给她查缺补漏,给她兜底,在她遇到事情时做她的靠山,不动声色的帮她在桂花里站稳脚跟。 十七岁啊,乔雅南伏到书桌上笑出声来,怎么有的人十七岁这么厉害呢? 这么厉害的人更应该早点回到他的天地里去,该了解的了解了,该学到的学到了,再耽误在这里她都觉得可惜。 秋收,没多久了,这时候分开,刚刚好。舍不得当然有,可这点舍不得她承受得来。 想想啊,以后修成要是足够有出息说不定真能考到京城去,做为带大他的长姐沾点光去京城转转不过分吧!到那把年纪了再见见面忆忆往昔,也是桩美事。 想到那个场面乔雅南把自己逗笑了,不得了,第二个话本还没写完,她就打算在自己身上唱一出了。 坐直了,乔雅南拿起笔继续创作她的传世大作,还是看别人的故事吧,自己的故事,到身死的那一天才算是写完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县令来访 次日将近午时,马车领着几辆骡车进了村,等得心浮气躁的梅序忙迎上前去:“宋队长,您来了。” 宋只点点头:“你们把野猪肉过了秤放到后边的板车上,再用油布盖上两层,我去见沈先生。” 梅序不敢多问,忙应是,目送马车走远了手臂拱了乔老哥一下低声问:“什么情况?” 老族长没有说昨日在田里之事,引着牵着骡车的人往前走。 那边马车在乔雅南家门口停下来,宋只跳下马车敲响院门:“沈先生在家吗?” “在家。”沈怀信放下《致和思》,对那边打开门要出来的乔姑娘道:“你不用出来,我来处理。” “那我就不理会了?” “恩,把门关上。” 乔雅南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把门关上。 沈怀信学了一下,想到屋里还有个修成在,轻咳一声嘱咐道:“把门关上。” 乔修成起身关门,看着沈大哥的背影都觉得没那么高大了。 走出堂屋,沈怀信看着进来的人并不意外。 一身便服的卫清源拱手行礼:“大人。” 沈怀信回了一礼:“寒舍简陋,卫大人不嫌弃的话进来喝杯粗茶。” 卫清源见着他这态度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他是真怕这位年轻的督察大人直接上表督察院,那他就全完了。 沈怀信很有主家自觉,让卫大人先坐,他去灶屋泡了两碗茶出来,卫清源哪敢坐,见还有茶喝忙上前双手接了,这心又安稳了些。 “宋只昨日带回来的稻穗下官见着了,是青粉病没错。”卫清源在对方的示意下坐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在这事上用心:“之后立刻派人去往其他地方查看,就目前收到的讯息来看,常信县辖下恐怕无一幸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怀信点点头:“卫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下官仔细问过户曹,他说青粉病是稻田里的大病,处理不好还会影响下一年,不过他说这一季已经来不及了,下官已着令他就此事拿出章程来。” 沈怀信示意他继续说。 “下官会盯紧粮食价钱,一定不让粮商大幅涨价赚昧心钱。” “下官会放松对山林的管制,允许村民进山谋生计。” “下官会督促富商、乡绅大族等行善举。” 沈怀信伸手阻止,听他说了这么多,完全没有要往上报的意思,虽然早有乔姑娘提醒,此时确定了这一点,他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知晓了原委,他无法把这怪罪到县令身上,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评等更重要,这个问题的源头不在县令,在评等的评定标准上。 “督察使只能行使监督之权,这一点我始终谨记,不敢僭越。”沈怀信看向门外笑了笑:“我年纪尚轻,阅历不够,有时难免会形于色,言于表,昨日对宋队长过于疾言厉色了些,是我之过。” 宋只连道不敢。 卫清源不知他接下来的话要如何拐弯,心又提了起来。 “此事不是哪一个人之错,我不会上表,卫大人只管放心。只是也请卫大人将百姓放在心上,父母官应该是百姓的依靠,而非只起震慑之用。” 卫清源连连应是。屋里的乔雅南笑弯了腰。 沈怀信端起茶碗喝茶。 卫清源见状忙将碗里的茶喝完,放下碗起身道:“下官多谢大人体恤,这便告辞。” “卫大人慢走。” 上马车时卫清源往后瞟了一眼,见那督察使站在堂屋门口相送,刚才态度也一直和善,心缓缓落回原地。辖下有这么个人物在真是头疼,也不知还要呆多久。 “大人,里长在前边。” “你应付一番。” “是。”马车驶到等候的一众人面前,宋只看了眼那边满载的骡车笑道:“都弄好了?结钱了吗?” “是,结过了。”里长手掌朝下往前递,宋只吓了一跳,他哪里敢伸手,忙退后一步上了马车:“结清了就好,还有事忙,我先行一步。” 里长将手收回袖中,待将一行送出村,老族长轻声道:“马车上有人。” “认得吗?” “没看清,衙门我又见过几个人。”老族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让宋只赶马车的也就那几个人。” 两人心里有了猜测,对望一眼没有说穿。 老族长掩嘴咳了几声:“天还早,我去三老那里,你去啬夫、游徼那里。” “从昨儿就听你咳嗽,病了?” “小事。”老族长叹了口气:“不管别地儿怎么样,今年咱们桂花里是能熬过去的,万幸。” 没有了一季的收成,没地儿变钱出来,今年的丁税就能把百姓手里存了数年的老底掏空,里长也叹气:“粟米没出问题,这也是万幸。”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苦笑,这一年年的,不过是熬得容易点和熬得难一点的区别。 那边听着动静的乔雅南打开门,靠着门框打趣:“听起来很在意我那么形容父母官。” “我在意父母官竟然只能起到那样的作用。”沈怀信靠着大门的门框和乔姑娘说话:“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他完全没打算报与府衙知晓。” “这是一种惯性,长期以来这些事就是不必要告知的,你不能指望他突然就变得那么有觉悟。”想了想有些话是不是有说的必要,但想到眼前这是怀信,乔雅南也就觉得没必要顾忌,继续道:“各级之间脱节得有点严重,但是大家好像都很习惯这样的脱节。” “你说的脱节是指……县衙和府衙?” “不止,里与乡,乡与县,县与府衙,府衙与朝堂,这种级与级之间的关系太松散了,完全就是在各干各的,那些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无人监督,评等看似将这些都囊括在内,可实际上给他上等和下等和这些又完全无关。无人监管之下,你想让他们有多鞠躬尽瘁。不要说督察院,恒朝多大,督察院能有多少人,他们又去得了多少地方。” 这需要的是一个有效的机制啊,乔雅南在心里呐喊,有的时候站在巨人肩膀上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新的买卖 沈怀信现如今自然还想不了那么远,把这些记在心里他问:“文师那些书你全部都看过?” “给你的那几本?”见他点头乔雅南道:“家里的书都看过,认真论起来,我这些年过得不比读书人轻松。” 也就是说文师的书远不止这几本,沈怀信一点都不奇怪乔姑娘怎么懂得那么多了,光是《致和思》一书就让他受益匪浅。 乔雅南突然一拍手,去灶屋提了个篮子出来,又从角落拿了伞:“我出去一趟。” “去摘菜?” “菜还有,我去梅叔那拿点他们不要的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沈怀信拿过伞撑开,两人并肩一起往外走去。 乔修成趴在书桌上透过窗棂往外看,觉得沈大哥成为姐夫的可能性好像又比昨天增加了一些。 出了门的两人避开水坑走得小心翼翼,乔雅南轻声抱怨:“细雨朦朦的诗情画意只存在于诗里,现实中我只想到要没鞋换了,之前洗的还没干。” 沈怀信忍笑:“你太不爱穿木屐了,学我,鞋子干净的。” “当然不爱穿了,硬梆梆的不舒服。”乔雅南振振有词:“有皮靴的话我很乐意穿。” 沈怀信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 乔雅南把伞往他那边推了一点:“明天有大集,这种天气不知道有没有人出摊。” “应该会少一些,想去?” “看看吧。”乔雅南叹了口气:“真没鞋换了。” 托住她的手臂带她避开前边的泥泞,沈怀信道:“等下次大集应该开天了。” “要是这么久都不开天就成灾了。” ‘大丫头去哪儿’‘小沈先生’的问候相继传来,两人停了话头,和叔儿婶儿大爷大娘打起了招呼,直至进了梅序家都没有断过。 杀了猪的院子味道重得很,沈怀信被冲得都迈不动步子了,见乔姑娘捏着鼻子往前,他只得也捏着鼻子跟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二婶娘正帮着拾掇,见两人这样笑得不行:“有那么难闻吗?” “有。”乔雅南完全不想和二婶娘在这里拉家常,指着棚子下边那几木盆的东西对过来的梅沙道:“梅叔,那都是猪下水吗?” “对,还没来得及扔,你有用?” “就找一点点。”乔雅南捏着鼻子过去,一眼看到她要的猪肝上手就要去拿,被沈怀信眼疾手快的拽住了。 “脏。” “那是猪肝,对眼睛很有好处。”在这里猪下水是最脏的东西,穷人都不吃,乔雅南非常入乡随俗,哪怕她知道这几木盆东西能做出多少好吃的来,也不打算去做挑战众人接受能力的事,拿点猪肝也是因为她爱吃。 沈怀信不认为这东西能吃,但因为是乔姑娘说的他又觉得可能是能吃的,松开手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我来拿。” “别别别,我来,小沈先生你别弄脏了手。”梅沙把大丫头指的那一块拿起来放她篮子里,还不信的问:“真能吃?” “处理好了才能吃,梅叔你们还是吃肉吧。”乔雅南笑:“留的那头猪有多重?够大家吃顿饱的吗?” “肉哪有吃饱的,多少都吃不够。”梅沙笑道:“除去送礼的应该还有两百斤左右,父亲说会按功劳来分,那没说的,绝对是小沈先生功劳最大,你家肯定能分到最大的那块。” “那我可不会客气。”乔雅南笑眯眯看怀信一眼:“托福托福。” 梅沙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这才哪到哪,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可不就还在后头。”二婶娘取笑她:“现在不觉得难闻了?” “难闻。”乔雅南推着怀信往回走:“梅叔,我们先回了。” “味儿是不好闻,回头把肉分好了给你们送来。” “多谢梅叔。” 又是一路招呼的往回走,到了家乔雅南揉着脸道:“这阵仗,以后都不想出门了。” 沈怀信腮帮子也有点酸,他也不进屋了,道:“我去何七家一趟。” “去吧。”目送人离开,乔雅南念头一转,脚步轻快的去了灶屋,还将门关上了。 好一阵后沈怀信才回来,进屋闻着味儿抽了抽鼻子问:“猪肝也可以用那个做法来做?” “不是。”乔雅南站在桌前笑得一脸神秘:“再猜猜。” 如果是肉和小鱼仔乔姑娘不会让他猜,沈怀信想了想家里现在有的东西:“豆皮也能做?” 真是,在聪明人面前惊喜都会变成故弄玄机,乔雅南扫兴的让开身嘟囔道:“能做的多了去了。” 沈怀信没去看桌上的东西,品了品乔姑娘的神情变化就明白过来,乔姑娘说是让他猜,其实并不希望他猜出来,他顿时后悔不已,脑子转那么快干什么,他应该装作猜不到的。 乔雅南把筷子递给他:“尝尝看。” 沈怀信这才往桌上看去,不止一样,腐竹、豆油皮、千浆皮子都做成香辣的了。 为了弥补刚才犯的错,他每一样都慢慢品尝认真点评:“腐竹吸了很多汁,吃起来味道最浓郁,辣味也更足。相比起来千浆皮子就没那么吸汁,吃完腐竹再吃它就感觉没那么好吃。不过我最喜欢的是豆油皮,它很薄,很入味,而且筋道,比腐竹更好吃。” “这都吃成行家了。”乔雅南揭了大灶的盖子,又拿出一碗来:“再评评这个。” 沈怀信看了看,像豆油皮,又不大像,送了一筷子到嘴里,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嘴酥脆,又香又辣。 想着自己买回来的那些东西里也没这种,从外表来看多半是用豆油皮做成的,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弯腰仔细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乔雅南得意了:“炸油皮,就是把豆油皮用油炸脆了再拌的料,怎么样,好吃吗?” “最好吃就是这个。”沈怀信‘嘶哈’了一声,吃多了还是会觉得辣,但是好吃,他没忍住又吃了一筷子。 乔雅南倒了杯水凉开水放到他手边:“我想做这个买卖,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分析利弊 沈怀信伸向炸油皮的筷子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乔姑娘一眼,放下筷子端起水喝了一口。 若是外人,他想都不用想就会说这是好买卖,大有赚头。可这个人是乔姑娘,他首先想到的是做买卖的辛苦,她现在要带两个弟弟,要做家事,本就已经十分辛苦,若再做买卖,她还能有歇息的时间吗? 看他迟迟不说话,乔雅南问:“不可行?还是觉得这味道一般人不喜欢?” “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就仔细说说是哪个问题。”乔雅南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指着另一张凳子的意思很明显。 沈怀信坐到她对面:“做买卖不是你做出来然后去卖这么简单。首先,你要去县里把这些食材买回来,为了保证新鲜一次还不能买多了,这也就决定了你得常跑县里,就算你学会了驾马车,一个来回就要去掉大半天。第二,你得做出来,这个对你来说是最容易的。第三,做出来的东西你是准备去赶集卖?还是每天去县里卖?结合第一点和第三点,若买入卖出都在县里,你也可以干脆在县里租赁房子住,但是一个姑娘带着两个孩子做买卖,什么后果你知道的。第四,一旦做买卖,你便完全没时间管修成和修齐……” “那不行!”前边几点乔雅南还能忍,不就是辛苦一点吗?有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可最后一点绝对不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事能重要过两个弟弟,这是她的所有,这一世,加上一世的所有。 乔雅南伏到膝盖上:“修成有多聪慧你看到了,我不能让他在这里耽误了,修齐不管是不是有他哥哥那么聪慧他也必须念书,我不能让他们耽误在这里,我可以他们也不可以。” “为何你就可以?”沈怀信一百一千一万个不同意这句话:“你同样不可以,比他们更不可以。” 乔雅南十指死死掐住掌心才没有抬起头来,她向来觉得自己轻若浮萍,只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重若千金。睁着眼睛,看着眼泪滴落在膝盖上,她语气听不出半点不同:“我不能坐吃山空。” 沈怀信看着她轻轻起伏的背脊片刻:“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乔雅南终于抬起头来。 沈怀信看着她眼角的泪痕道:“对这味吃食多些信心,我吃过那么多好东西仍然对它念念不忘,可见它有多好吃,连我都觉得好吃的东西怎会没人喜欢。” “这方面我从来都有信心。”乔雅南苦笑:“但是你说的那些问题确实是问题。” “那些问题对你来说才是问题,换个人也没那么多事,其实这些问题总合起来一个词就可以概括:分身乏术。若你有父母,有兄弟可替你分忧,这些问题就完全不存在。” 乔雅南一想,可不就是如此,父母和大哥任何一方在都可以帮着进货卖货,或者帮着带孩子,她都可以空出手来做更多事。可现实就是家中只得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假未婚夫,和一对需要她照看的兄弟。 沈怀信拖着凳子坐近些,伸出手去想碰碰失落的她,最后仍是慢慢又收了回来:“如果,进货卖货都不需要你,你只需在家把货做出来呢?” 乔雅南脑子多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请人做事?” “若买卖做大了,请帮工就理所当然。” “对,对。”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站起身来:“就像我请兴婶娘帮我带小修齐一样,我也完全可以请二叔帮我进货,请族里哪个信得过的叔伯去卖货,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对我们双方都有利!不,不止是这样!” 乔雅南越说越激动:“我完全可以做为一个供货方把货卖给他们,让他们去做买卖,或者让他们成为我的帮工,每个月给他工作帮我卖货!” 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乔雅南走到沈怀信面前按住他的肩膀由上而下看着他,眼神因心中充满希望而发着光:“这样你说的那几点是不是就都不是问题了?” 沈怀信抬头看着她神情温软的点头:“恩,都不是问题了。” 心渐渐落定,乔雅南松开手背到身后:“我以为你会反对。” 沈怀信笑得无奈,他是想反对,便是到现在他也不赞成,因为那会让她比现在辛苦数倍,但是:“这是你想做的。”23sk. 乔雅南仰头笑了笑:“要是可以我也想躺平享受生活,现在不是没那个条件吗?那就先把这个条件创造出来呗,我就觉得,什么弯了脊梁都不能弯。” 因为它支撑的不止是脊梁,还有乔雅南这个人的全部。 乔雅南低头对上他的眼神:“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有这股志气撑着吗?” 沈怀信没忍住:“接受我的帮助就没志气了吗?” “也没少接受你的帮助啊!”乔雅南大笑:“你总不能让我们姐弟什么都不干的被你养着,那我们不就废了吗?你还真想养废我们啊,我们又没仇!” “不是的。”沈怀信有些无力,他要表达的明明不是这个,可是不知怎的,从乔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这般。 “和你说笑的。”乔雅南看着桌子上红彤彤的吃食:“你说得很对,那些问题都是存在的,我再想想这个事要怎么做。” “乔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 “知道知道,你要是那种人早被我赶走了,哪能留到现在。”乔雅南边挽袖子边笑:“不说这个了,赶紧烧火,你不是还要去给何七送饭。” 话题完全跳开了去,沈怀信也不好再捡起来说,老实烧火。 饭后乔雅南坐在书桌前发呆,脑子里想的全是怀信说的那些事,和说这些事的那人,为什么这次怀信是吃好饭才去给何七送饭?之前都是送了饭再回来吃,是因为她之前的态度太硬了吗? “雅南,在家吗?” 乔雅南回神,站起身来从窗棂看过去,见是兴叔两口子一起过来了,她边应着声边迎了出去。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只想听开心的事,要是婶娘你要说的不是让我开心的事就改天再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事事皆成 兴婶娘嗔她一眼:“小滑头。” “这叫先下手为强。”乔雅南请着二人坐下,要去倒茶时乔昌兴叫住她:“别折腾了,就几句话的事儿。” “对对,你快坐下。”兴婶娘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趁着你让修成过来送吃的,就让他看会弟弟我们赶紧过来一趟,你又折腾出好吃的东西来了?” “就还是那个味,不过是用豆油皮那些做的。” “刚都没来得及吃。”兴婶娘一脸遗憾,还要说什么就被乔昌兴打断了:“先说正事。大丫头,听你婶娘说你想让她帮忙看孩子。” “对,小修齐越来越离不得人了,我忙不过来。我知道帮工说起来不好听,好像去大户人家给人家做下人一样,但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乔昌兴抬起手摇了摇:“你什么人我们能不知道?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同意,但是来你这里帮把手我挺赞成。她天天在家闷着,我都怕她闷出病来,正好,让她天天往你这来,互相还能做个伴。家里每天也就那点事,缝缝补补的事儿带你这儿做也不耽误什么,挺好。给钱就不必了,自打你们回来我们没少得着好处。”天籁小说网 “一事归一事,哪有平白让婶娘来帮忙的道理。” “那这事儿就黄了。”乔昌兴双手抱胸看着她:“你自己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乔雅南也不和他拧,点头道:“行,那我就使劲儿使唤婶娘。” 乔昌兴嘁了一声:“连话里都听不出狠劲儿,你还能把人怎么着。” “你等着看吧。” 兴婶娘笑眯眯的看着叔侄两人斗法,只觉得这日子怎么这么快活呀! “对了,兴叔,咱们村有会做豆腐的人家吗?总不会每次买块豆腐都得上县里去吧?” “咱们村没人做,不过也不用上县里,常有卖货郎赶着牛车在各村叫卖,你不常出门估计没见着。” 原来如此,乔雅南点点头:“香干腐竹那些都会做吗?” “他们要会做那么多,就也跟刘记一样去县里支摊子了,哪用得着辛苦的沿村叫卖。”乔昌兴笑:“多数也就卖个豆腐和霉豆腐。” 也就是说像刘记那样花样多的并不多见,所以人家能把买卖做大,她要是做那买卖还真得常往县里跑,除非能把量做大,说不定能让对方送货,前提是能熬过前期,把买卖做起来。只是现在已经深秋,再往后就该冷起来了,进入猫冬期,做买卖会更难。 “雅南?”兴婶娘晃了她手臂一下:“怎么了?问这个是要做什么吗?” “没事。”乔雅南握住兴婶娘的手:“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您就过来帮我带小修齐,咱们抛弃兴叔。” 兴婶娘偷笑:“抛弃他。” 乔昌兴乐得见她这么开心,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都小心翼翼的,她自己都没发现,自打大丫头回来后她爱笑多了。 “那今儿还是让小修齐在我那,我再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明儿就过来帮你。” 乔雅南靠到她肩头:“婶娘你真好。” “那不是,那不是应该的嘛。”兴婶娘看自家男人一眼,被雅南这么亲近又开心又有点难为情。 乔昌兴往灶屋里看了看:“你家那位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桂花里的人在她面前问起怀信都是说你家那位,听得多了乔雅南也挺适应:“去何七那了。” “他和何七关系挺不错,我去的时候总见他在。” “何七从军多年,怀信的武先生也是军中之人,所以见着亲近。”乔雅南替她家那位解释:“而且这次多得他示警,不然我家最首当其冲。” 这倒是,乔昌兴点点头,起身道:“我们先回,让修成回来看书。” “对对,不能耽误修成看书。”兴婶娘站起来:“要是我家老二能有修成那么爱看书就好了。” “那小子最会的就是浪费墨水。” “哪有,他认得很多字了。”兴婶娘瞪自家男人:“你别总骂他,好好的孩子都要让你骂笨了。” 乔昌兴无奈:“行行行,不骂不骂,回了。” 兴婶娘这才放过他,看向雅南又笑开了:“我们走了。” 刚走出门,就见乔昌盛背着筐进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乔昌兴两口子先行离开。 “我爹本想过来一趟,不过昨儿受了寒,在三老那又听了点不中听的话,回来就难受上了。”进了堂屋,乔昌盛把筐放下拍了拍道:“一个肘子,十斤肉,还有四只猪腣全放里边了。你家那位不是要参加大考吗?提前祝他金榜题名。我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哈哈,听过这么一说法。” “我替他收下了,谢谢二叔吉言。”乔雅南也没去揭了盖子看,而是问:“大伯爷还好吗?有什么症状?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主要是咳嗽,喘不上来气。”乔昌盛眉头紧皱:“今天看看情况,要是明天还没好转就去看大夫。” “用得上我们的你随时说,对了,把大伯爷的水烟壶收了,咳嗽不能再抽烟。” “行,我回去就把那东西收了。”乔昌盛想到什么又道:“猪肉分配我们是这么定的,除了……” “二叔,这些事不用和我说,你们谁不比我懂,而且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只管吃肉就好。” 乔昌盛笑,所以说他们都喜欢大丫头,她为人处世是真敞亮:“那我就不废话了,钱还没分,和肉一样先按功劳来分,其他的再按户分。” “你们做主就好。”乔雅南语气一顿,又道:“二叔你要赶紧把赶马车这事上手了,怀信呆不了多久了。” 乔昌盛一愣:“他要走了?” “他已经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了。” 理是这个理,但是一听说要走吧,乔昌盛心里还挺不舍:“他什么时候走你提前说一声,做为你的娘家人,我们也要表示表示。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说,我爹说那肘子你处理处理,明天让修成带到祠堂去敬奉祖先。” 进祠堂……乔雅南大喜:“族里同意了?” “没人反对。”乔昌盛看她那欣喜的样子也觉得欣慰,这么长时间看下来,修成确实是个好孩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怀信提议 送走二叔,乔雅南高兴得原地蹦了几蹦。 人一辈子会面对很多阻碍,有的凭自己的聪慧和努力就可以跨越,唯独出身这一条难以改变,可她做到了!看着回来的小孩,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刚碰见二叔了,他说让我明天好好表现。”乔修成有些不解:“明天上哪好好表现?” “自然是好地儿。”乔雅南掀开竹筐的盖子看了看,可以很久不用买肉了:“看书去,晚上我做红烧肉。” 乔修成顿时两眼放光,明儿要干什么也不关心了,姐姐做的红烧肉是一绝!也不知道哪学会的,他就吃过一回,想得不得了。 晚饭格外丰盛,红烧肉,炖猪蹄,再加上做的那些香辣吃食,一个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沈怀信和乔修成对望一眼,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沈大哥你生日?” 沈怀信茫然摇头:“我生日在下月。” “先吃饭,吃完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乔雅南拿起筷子,她今天要吃三碗饭! 结果三人都吃撑了,红烧肉入了味,肥而不腻,猪蹄炖得刚刚好,不会太烂也不会咬不动,皮肉筋道,沈怀信都觉得比府里厨娘做得还好吃,他感慨:“肚子装不下了,嘴还想吃。” “我也是。”乔修成‘嘶哈’着,他还吃了好多炸油皮,太好吃了! “咳,现在我要说好消息了。”乔雅南努力崩住嘴角,可笑意早就从眼睛里跑了出来:“修成,今晚早些睡,明天一早去祠堂。” “我去祠堂干什么?”乔修成不解,他去了也进不去呀! “以我们这一房嫡子的身份去给列祖列宗磕头。” 乔修成像是听懂了,可又觉得自己理解得不太对,他怎么能以嫡子的身份去磕头呢?大伯爷不得把他打出来啊?就算姐姐从来都把他看亲弟弟,名义上也是差着的,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娘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为了你的前程要把你记到她名下,免你将来因庶子的身份多吃苦头,原本今年全家回来祭祖父亲就会和族里说此事,现在他们不在了,我不还在吗?”乔雅南任笑意蔓延到脸上的每一处纹路里:“我和大伯爷以及族老提了此事,他们同意了。” 乔修成脑子一片混乱,记到嫡母名下,他就再不是庶子了,他是嫡子,是和大哥,和小弟一样的嫡子,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姐姐从来都百般为他考虑,只是大伯爷他们怎么会同意呢?他们那么重嫡庶,重血统,怎么会,怎么会……m.23sk. “姐姐你拿什么和他们做了交换?” “当然了,他们还能平白同意这事?”乔雅南看怀信一眼,笑道:“以我为族里带回来的买卖,和你沈大哥带村民保护了全村的功劳相抵,也以将来若你有出息,一定不会忘了你是乔家子的身份为诱饵,最终他们同意了此事。” 乔修成看着姐姐眼泪吧哒吧哒的往下掉,一开口全是气声:“我,我……” “乔家祖上是读书人,中间因为战乱或者其他种种原因成了目不识丁的农人,但断的时间还不久,所以乔家仍能看得出底蕴,族老皆是看得长远之辈,我和他们打了两个月的交道,对这一点感受尤其深刻。” 乔雅南卷着衣袖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这件事里当然有我和你沈大哥的功劳在,但他们能松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这个人,是你表现出来的聪慧和重情义让他们看重,是你让他们看到了你是个值得他们好好对待的孩子,他们才愿意在你身上押注,所以这件事有一半的功劳在你自己身上。从今往后你最在意的身份也不比人低一头了,以后大可更加自信一些。” “大哥他会不会……” “要是咱们家还有以前的家底,我会等他回来商议过后再去做此事,可现在咱家就剩这破房子了,你们顶多也就一人能分一间,有什么可争的。”乔雅南拍拍他的脸:“以后只管安下心来,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就不用担心你过段时间去县里上学被人看不起了。” 又是一桩只和他有关的事,乔修成问:“今年还去县里上学?” “等你沈大哥走了后吧,现在你被他教得就挺好,到时我去打听打听县里的书院入学是什么规定,如果今年不行了就等明年,去是一定要去的。” 沈怀信本还在感慨乔姑娘行事果断,时机挑得也是刚刚好,突然又听她提起自己要走,顿时心里就有些不舒坦,接过话来道:“修成可以参加明年二月的童子试。” “童子试?”姐弟俩异口同声的问,又齐齐摇头,乔修成道:“我哪里都还没学好,哪里就能参加童子试。” 乔雅南附和:“他才八岁,便是有些读书的天份,你也不能把他当成史书里那些神童看待。” “八岁成了状元才叫神童,八岁的秀才没那么稀罕,我便是。” 所以有时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没用,人家抬抬脚就把人踩地底下了,乔雅南拍了拍心口顺气:“我记得鹤望书院不需要有秀才举人之名,直接可参加大考。” “大伯带我去离京城最近的会山府辖下县城考的,不为秀才之名,只为让我对自己心里有数。” 若是这个目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弄虚作假了,八岁的秀才还说不稀奇,这让满头白发才考中秀才的读书人怎么想。 乔雅南还想挣扎一下:“修成没有你那个环境……” “姐姐,我想试试。” 乔雅南看向突然就斗志昂扬的小孩,这是怎么想通的? “我想像沈大哥一样检验一下自己,考不中也没关系,本来就不容易考中,但是考一次我就能知道自己差在哪里,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这对我有很大好处。”乔修成看向沈怀信寻求支援:“沈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是,我当年就是如此。” 孩子想上进,并且都做好了考不中的心理准备,乔雅南还能说什么,暗暗瞪了出这主意的怀信一眼道:“我去打听打听这事看是个什么章程。” 被瞪一眼沈怀信还挺高兴,连语气里都带着讨好:“这事我熟悉,我来办。” “光办这点事哪够,还得给他定个学习的章程出来,转眼就是二月,快得很。” “是是是,交给我。” “洗碗。”乔雅南翻了个白眼抱起小修齐往外走去,留下的两人对望一眼,都笑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听你的话 夜沉如水,雨水滴哒声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让本就毫无睡意的人等这滴落下又等下一滴。 翻来覆去的乔修成终于忍不住坐起来:“沈大哥,你睡着了吗?” “我数着你翻了得有二十个身。”沈怀信声音里带笑,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想明天的事?”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做梦都不敢这么想。虽然听说过庶子记到嫡母名下成为嫡子,但是通常都是嫡母膝下没有嫡子才会这么做,可母亲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乔修成抱着被子爬到那一头,和沈怀信一样靠着床头,声音低若呢喃:“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呢?” “我倒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好事非常多。大度的嫡母把你当成嫡子一样教养,已有嫡子女却仍看重你的父亲,把你当成亲兄弟的兄长,还有事事为你打算的姐姐,将来必然还有在你姐姐教育下把你当成嫡兄的小弟。” 沈怀信笑了笑:“便是嫡亲兄弟之间都未必如你们这般相亲相爱,明天不过是在你幸运的人生里再增添一件好事罢了,和你已经拥有的那些比起来,这事没那么重份量。” 听着这番话乔修成有些羞愧,他对庶子身份耿耿于怀,却未对这些从记事以来就拥有的事感恩过,他太习以为常了,真就以为是寻常。 “我,我错了。” “谁说你错了?认错你第一名。”沈怀信胡撸他头发一把,兄长一般揽着他肩膀笑道:“这事不是用对错来论的,是你拥有特别好的家人,这方面你比我幸运。我的父亲有等于没有,我的兄弟也只想把我的一切据为己有,为此恨不得我去死。” 乔修成看向他:“那你斗得过他们吗?”3sk. “我不用斗,是我的他们拿不走。”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他们如果把我当家人,我其实并不介意把同心府沈家的一切给他们,可惜,他们没给我做好兄长的机会,那我寸步不让。” “若你父亲要把沈家给他们呢?” “这是担心上我了?”沈怀信笑:“放心,沈家做主的不是他,沈家虽分隔两地但是并未分家。” 乔修成顿时放下心来,重又躺下去,说起另一桩让他睡不着的事:“沈大哥,你真的考到秀才功名了?” 沈怀信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当然,这是万千读书人必走的一步,我当时想试试看自己行不行,也想知道和秀才相比,我是比他们强还是比不得他们。结果我考中了,很多人没有。” “但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厉害。” “不用那般患得患失,你就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一次考核,成了自然好,败了吸取教训,从考核结果中找到自己薄弱的地方,今后就有了努力的方向,等你把欠缺的地方都补上了,再去考就没有问题了。” 乔修成边听边点头,对,是这样没错,只要都学会了他就能考中。 沈怀信看他那听话的样子就有些理解乔姑娘为什么那般心疼他,想尽办法都要把拦在他前行路上的石头搬开。 聪慧的孩子容易骄傲,眼睛长头顶上看不起人更是常见,也因为聪慧,别人需要出七分力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们出三分力就学会了,所以就不会那么努力。可修成却是聪慧、自谦,还比别的孩子更努力。抛却乔姑娘的原因他也想对他更好一些,希冀他将来走得更远一些。 “沈大哥,你是不是……” “恩?”沈怀信转头看他。 犹豫了下,乔修成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咽回去,转而道:“你是不是真的快要走了?” 沈怀信躺回去看着帐顶笑了笑:“其实我没觉得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但是你姐姐好像觉得到时候了。” “她一定不希望你走的。” 沈怀信看向小孩:“怎么说?” “你每次去县里,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回的时候她就要跑出去看好多次,要是到了时间还没回来她就会担心。只是去趟县里就这样了,要是你回了京城,那就一直都回不来了,你怎么会觉得她盼着你离开?” 沈怀信坐起来:“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姐姐连宋姨的帮助都没接受,可你想想从我们相识至今,你帮了我们多少,她有拒绝过吗?她只有对家人才这样。” 沈怀信刚升起来的信心又被这句‘家人’给打下去了,恹恹的躺回去道:“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把我当弟弟照看了。” 乔修成对比了下自己,管起他们俩来好像是差不多,但是很多时候明显也不一样,比如说:“我姐姐很有主见的,连我哥说的话在她那都不好使,在家里大哥都听她的,可她听你的话。” 沈怀信又坐了起来:“她听我的话?” 乔修成也坐起来面向他:“你不觉得吗?” 沈怀信仔细回想,好像……是挺听他的,就比如白天,他分析做买卖存在的那些问题乔姑娘就全都听进去了,虽然还是没放弃这件事,但把他说的那些问题都考虑在内了。还有还有,他说让修成参加童子试,她本来不同意的,后来也气呼呼的同意了。 再回想之前的相处,这样的时候好像还不少,这么说起来确实是很听他的话。沈怀信越想越觉得乔姑娘对他和对别人不同,那他是不是可以往好了想,乔姑娘对他是有心的? “修成,我问你个问题。” 乔修成点点头:“沈大哥你说。” “那个汪复生,他和你姐姐以前常见面吗?” 乔修成眉头一拧,顿时不高兴了:“住着近,见面不少。说他干什么,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你姐姐以前很喜欢他?”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乔修成看他一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是姐姐最不想提及的事,他不能说。 沈怀信心底一酸,忍住了又问:“她听那人的话吗?” “怎么可能,他听我姐姐的还差不多。”乔修成压低声音道:“我姐以前娇横得很。” “我还想见见她娇横的样子呢!”沈怀信低声嘟囔。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改庶为嫡(1) 乔修成没听清,他突然发现了一点:“我姐好像除了听父母的话,就只听过你的话。” 这个唯一性让沈怀信想法更多了,可他又觉得和在父母面前一样的听话跟娇横又比不得,娇横听起来感觉就很不一样。 见修成打了个呵欠,沈怀信把人赶去睡,之前还取笑修成翻了二十个身,没想到这一晚他翻身更多,次日起床还呵欠连天。 乔雅南看他这样就疑上了:“昨晚你是不是偷偷看书了?” “没有。”沈怀信哪敢说自己都想了些什么美事,洗了个冷水脸醒神转开话题:“怎么一早就点大灶了?” 乔雅南往里添了根柴:“把那猪肘煮熟当祭品,一会得让修成带去祠堂,他起了吗?” “起了。”乔修成进屋来道:“小弟还没起吗?我去给他把尿。” “我已经给他收拾过了,你去洗漱。”乔雅南起身从橱柜里把拌好的凉菜拿出来,边催促道:“快点,饭菜都好了。” 乔修成应了一声,拧了帕子捂在脸上,把眼里的热意也吸走,今日他已经比往日起得早,可姐姐已经做好了饭菜,不知什么时辰就起来忙活了。 乔雅南将昨日剩的香辣肉泥拿出来:“今日我们要吃素,怀信你随便吃。” “最近天天吃肉,我也不馋。”沈怀信把碗重又放回去:“我跟你们吃素,嘴泛油光的心虚。” 乔雅南敛下视线,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吃罢早饭,肘子也装好放进篮子里,乔雅南给修成把头发挽成了小小书生髻,又找了身蓝色带暗纹的衣裳给修成换上,边给他拾掇边叮嘱:“族里既然同意了这事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不知会是哪位族老主持此事,让你跪就跪,让你拜就拜,你要做的就是诚心些,其他事不必多想,我在外边等你。” “知道。”乔修成看向蹲下给自己整理衣裳的人:“姐姐,我会给你争气的。” “好,为我争气,将来给我挣个诰命回来。”乔雅南笑着捏捏他的脸:“真好看。”天籁小说网 乔修成红着脸低下头去,姐姐真是,好看什么的怎么能用在他身上,他又不是姑娘家。 “去提上篮子,走了。” 沈怀信心思多,早早就抱好小修齐在等着:“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都进不去,你去干什么。”乔雅南把小修齐接过来:“你不去送饭吗?” “晚点无妨。” 乔雅南无奈,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再看他的举动就太容易懂了。这两个月下来不要说家里的事,就是族里的事他都无一遗漏全部参与,包括她在内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不知该说是他太聪明,还是她们这些人脑子转得太慢,要不是她反应过来,她都怀疑是不是哪天他都光明正大的进祖先堂磕头了。 见她不说话,沈怀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再次积极的给自己争取:“这么大的事我想见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雅南总不能说不给见证,以沉默当默认,在心里翻了自己个白眼,就算反应过来又怎样,还不是斗不过。 昨晚下过雨,地上是湿的,乔雅南万般不情愿的踩上木屐。 沈怀信看她扁着嘴的模样忍笑,把小修齐抱走道:“把他放兴婶娘那?” “带去吧。”乔雅南看他一眼:“这么大的事你都在场见证,亲弟弟不能不在。” 沈怀信看天看地不敢说话了,抱着小修齐率先往外走去。 乔雅南得意的扬起嘴角,小样儿,还制不了你了。 乔修成看了看沈大哥,又看看姐姐陷入沉思,他真觉得两人有点不对劲,他们一点都没发现吗? 天阴沉沉的,远处的稻田里时有人影站起身来,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一季粮食欠收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一路打着招呼来到老族长家,跨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乔雅南快步进屋:“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比昨儿严重不少。”乔昌盛一见着她就告状:“大丫头你赶紧劝劝,都说了那水烟不能抽了,他总不听。” 乔雅南上前直接把放在四方桌上的水烟壶拿走:“先放我家,好了我再还回来。怀信你送大伯爷去县里看大夫。” 乔昌盛看他爹一眼,他之前因为收走水烟壶可是挨了骂的,最后不得不还回去,可是……他爹在笑? 老族长挥挥手:“不急这一会,我先主持了这事。” 乔雅南不太懂这些,她问:“一定得您?族老不可以吗?” “我来就行了。”老族长撑着扶手起身,老人一病最容易上脸,本就瘦的脸上更显得干枯了,腰塌着,背也弯了,完全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精气神。 乔雅南看着心里不好受,上前扶着他往外走。 祠堂离着不远,大门大敞着,乔雅南在大门外松开手停下脚步,见几人一脸莫名其妙她满脸不解,女人不能进又不是她定的规矩,这么看着她干什么。 沈怀信看懂了,忍笑解释道:“可以进去,只是不能进供奉先祖的祖先堂祭拜。” 其他人顿时也懂了,老族长边咳边道:“你这是哪学来的规矩,怎的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 乔雅南白脸变成了红脸:“在府城的时候也没地儿祭拜,我以为是这样。” “你爹一直想带你们回来的。”老族长抬头看着大门叹了口气:“进去吧,也算是全了你爹的念想。” 乔雅南忙上前扶着继续往里走,跨过大门就是一个大院子,然后是高高的屋檐,高高的屋梁,连门槛都是高的,和那些黄泥糊起来的屋子不一样,祠堂全是用砖砌起来的,比他们居住的房子不知好了多少。 三位族老从屋里鱼贯而出,乔老三道:“大哥,都准备好了。” 老族长别开头去咳了一阵,缓解了喉咙痒痒的感觉才回头招呼修成:“进去吧。” 乔修成下意识的先看向姐姐,乔雅南笑着对他点点头,这一小段路,她就不领着走了。 第二百零章 改庶为嫡(2) 祖先堂内烟雾袅袅,乔修成跨过门槛,抬头看着一排排的灵位忐忑不安的心缓缓落地。 乔老三提醒他:“把祭品放上去。” 乔修成忙把肘子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到供桌上,又在三叔爷的指示下在后方的蒲团跪下。 老族长在老四的搀扶下跪下来,抬头看着一众灵位朗声道:“今,乔氏族长乔永胜敬告先祖,乔家子孙乔修成,聪慧,上进,德行俱佳。其父乔昌延,于族有功,其妻文氏大度,贤惠,为他之将来计愿接纳庶子乔修成为名下嫡子,望先祖成全。” 老族长手执筊杯闭目在心中问出所求,掷出后一阴一阳,得一圣筊。他捡起来再次问询,掷出后又得圣筊。掷出第三次后,仍得圣筊。三次皆这般顺利出圣筊,可见是天意如此。老族长顿觉心安,强忍的咳意都仿佛没那么难受了,伏下身去额头触地跪谢先祖。 乔修成什么也不懂,但是长辈都拜了他便也跟着拜。 老族长扶着老六的手臂站起来,转身对乔修成道:“列祖列宗同意了,磕头吧。” 乔修成立刻磕了三个响头。 “他日有出息了需得回来敬告祖先,万不可忘了父母之恩,尤其是你的母亲,她待你之心值得敬佩。” “是,修成铭记在心。” 老族长示意他起身,在老三拿出来的族谱上记了几笔,然后快步出了祖先堂咳得停不下来。 乔雅南上前几步:“别耽误了,赶紧去看大夫。” 老族长挥挥手,过去在长凳上坐下,边咳边道:“你们先走,我和大丫头说几句话。” 乔雅南把小修齐交给怀信,等他们都离开后坐到下首等着。 “看那里。” 顺着大伯爷指的方向看去,祖先堂的两侧对联是:温良端方,福德永昌。修贤奉光,奕代流芳。 乔雅南明白的点头:“族谱取字是按这个来的。” “这里只取了后十六字,前边还有十六字,乔家传至我这一代已经是二十三代。”老族长感慨:“乔家祖上书香门第,为避战祸迁至此地,世道越来越艰难时乔家子孙全得去土里刨食,到我父亲那一代已经只剩有限的几人识字。我年纪小那会就没吃过饱饭,天天饿得头晕眼花,喝水裹腹,还得被父亲按着头识字,我哪里学得进去,头天学什么第二天都忘了,不知挨了多少打。” 想起那些过往,老族长笑了起来,然后又引来一阵咳嗽。 乔雅南不知大伯爷留下她是何用意,乖顺的听着,偶尔附和一声。 “后来还是老二救了我,就是你祖父,他愿意学,也学得快,父亲欣喜不已,终于放过我了,我欢欢喜喜的去田里刨食,你祖父则天天看书练字,各得其乐。后来父亲本想让他当族长,毕竟我大字不识几个,可老二不愿意,一门心思去教他儿子识字去了。你爹小的时候没少挨打,但也没白挨打,字都学全了,脑子也灵光,我需得老二帮我在族谱上写字的时候都没后悔,看着你爹一日比一日出息时我才后悔了。”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后来又去费老鼻子劲的跟着父亲学了几个字,但也就能自己处理族谱的本事,一封信都看不全,更不用说写了。大丫头,你是不是曾疑惑过为何你们一回来我就让老二帮衬你们,且无论发生何事都站在你这边?” 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话题让乔雅南警惕起来,她总觉得大伯爷今儿这事做得很有深意,只是她还没意会,此时便顺着接话:“您怜悯我们姐弟年幼失怙。” “你祖父寿数不长,走前求我们兄弟几个,若你们一家回来多照看几分,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后来父亲过世前留给我的话。” 老族长看向认真倾听的丫头,边咳边道:“他说乔家本是读书人出身,机会到了的时候仍该回到这条路上去,他只在你们这一房看到了希望,他交待我,若有朝一日你们需要任何帮助,乔家都需鼎力助之。我虽然应承了他,但并不觉得会有那个时候,全族谁有你们过得好?可没想到竟然真有,我既应承了当然要做到。” “我没想到……”乔雅南看向祖先堂,远在府城,记忆中没有祖父,更没有太祖父,可他们却早早就担心人有旦夕祸福的可能,人不在了也要留下遗言为他们提供庇护。也不知她那爹是怎么混的,怎么瞧着一个个都在担心他要打回原形,结果还真被打回原形了。 “但你太祖一定想不到,你一个丫头为族里做的事比我帮你们姐弟的多多了。”老族长碎咳不断:“留你在这里说说话,是想让列祖列宗们知道乔家有个能干的丫头,庇护子孙的同时也庇护你几分。”天籁小说网 “大伯爷,我并不在意这些,更不会因为进不去祖先堂而心生愤慨。”乔雅南只以为这就是大伯爷留下她的用意,心下感激他的看重,但是觉得大可不必,心里记挂比形式重要。 “说不定哪天想进就进了,用不着等别人点头。”老族长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立刻又转开了话题:“你二叔最近长进不少,没白跟着你跑了趟府城,如今族里不少事都是他管了去,我轻松不少。万一我要是不在了,大丫头你帮帮他。” “大伯爷!”本来还在想大伯爷前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后面这句她顿时什么都忘了:“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没说?” 不等回话乔雅南立刻扶着人起身往外走:“别的都不说了,看大夫最要紧。” 老族长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慢悠悠的步子和乔雅南的着急成鲜明对比:“你先应承我。” “不应,您长命百岁,现在就托付这些事未免也太早了些。” “你这丫头,我倒是想长命百岁这美事,但是我能做得了主吗?”老族长笑着咳嗽:“族里有什么事你帮得上的帮把手,乔家根子正,底子好,乔双那样的只有那么一个,再就没了。将来要是能多几个读书人,指不定真就能完成了你太祖父的遗愿,让乔家重新回到书香门第的路子上去。” 第二百零一章 书香门第 乔雅南笑着宽慰:“现在大家不就在尽力把孩子往读书那条路上送吗?如今手里多了几个钱,下一年念书的说不定又得多几个。” “之前我也这么想,你家几个读书的多出色大家都看得到,哪家有娃儿的不心动?正好今年又得你相助多挣了不少钱,明年肯定得多几个念书的,谁能想到这一季收成坏了,缴了丁税就剩不下几个钱了。” 老族长叹了口气,跨过门槛看到在外边等着的几人也不意外。 “我在外边就听着一直在咳,再不出来我都要进去了。”乔昌盛迎上前来在父亲面前蹲下:“我背您回去。” 老族长绕开他:“银子拿着没有?” “带着了。”乔昌盛掏出打着补丁的旧荷包,倒出两锭银子递给沈怀信:“一共十两。何七看伤的银子也从这里边出,再算上后来受伤花的钱,余下的就是这次分给你的,你别嫌少。” 沈怀信手里抱着小修齐,理所当然的让二叔给乔姑娘。 乔雅南管钱管惯了,也没多想,接过来道:“我怎么觉得分得多了点,三十文一斤的猪肉,顶多也就卖了三十几两。” “三十五两多。”乔昌盛笑:“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意外之财了,天上掉下来的,虽然说分到大家手里就没多少了,但要是没有小沈先生我们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这银子你只管拿着,大家没有意见。” 乔雅南本想问问受伤的那些怎么分,可想想既然怀信这里是按功劳分配,那其他人多半也是,她也就歇了这心思,上前把小修齐接过来:“把马车驾到大伯爷家门口去。” 见沈怀信二话不说就听话的去办事,老族长笑了,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往家走,话也说得慢慢儿的:“梅春玲的婚事定了,日子定在十月初九,虽然嫁得远了些,但对方有田有地,日子能得过下去。” “我就不去随礼了。” “你要有那多的钱不如买了烟丝来孝敬我。” 乔雅南笑:“好的烟丝贵,您等我再多挣点儿的。” “那我得多活几日才行。”老族长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乔雅南看着眉头皱了起来,今天的大伯爷有点怪,可别真是有什么别的毛病在身上。 到家等了一会马车才到,不等问沈怀信就道:“之前在黄大夫那买过辣子,他记得我,就问起我用途,我告诉他了,他想尝尝,我把家里有的几样都带上了些,还给何七送了饭,中午做好了你让修成去送。” “那些香辣吃食都是我们吃过的……” “我把上面那层都拨开了。”沈怀信越说声音越小,他都答应人家了,这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回头见大伯爷出屋来了,乔雅南不好再说什么,把刚收到的银子递过去低声道:“请大夫费心好好检查一番,我担心大伯爷瞒着人什么事了。还有,多买些米回来,家里米不多了,小修齐现在吃米糊,消耗大。” “好。”沈怀信把银子收起来:“还要买什么吗?” 乔雅南想了想,钱不多,挑着最紧要的说了:“上次让你买的那些药材再买些,还是一样,要磨成粉。” “辣子还要吗?” “辣子还够,上次你买那么多回来,能用很久了。”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乔昌盛一出来就打趣,为了方便父亲上下他带了张凳子。 “说让他带些东西回来。”乔雅南推着怀信赶紧上马车,他在上面接,二叔在下面送,把老族长稳稳当当的送上马车。 乔昌盛拉住缰绳,突然想起一事忙道:“修成,晚点你去祠堂把那肘子拿回家。” 还可以拿回去的吗?乔修成在心里想,嘴里忙应下来。 目送马车离开,乔雅南正欲向二婶娘告辞就被她挽住了手臂:“家里没人了,我心里慌得很,你留下陪婶娘说说话。” 乔雅南哪里拒绝得了,让修成先回去看书,抱着小修齐进屋往婶娘怀里一送。 怀里实在了心也稳了些,二婶娘轻拍着小修齐道:“昨晚爹咳得一夜没睡,他好久没病得这么厉害了,我担心得很。” “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厉害的?这也没有突然变天。” “本来不严重的,就是零碎咳几声,我猜着是因为在三老那受了气,心里难受了,这病才严重起来。” 乔雅南拖着凳子坐近一些:“听二叔说三老对大伯爷说了不好听的话,这不是送肉去的吗?怎么还要受气?嫌给少了?” “听那意思是,公公实诚,问什么都说了,八头野猪就给了一刀肉,虽然那一刀肉足足有八斤,但人家仍是嫌少了,说桂花里没把他放在眼里。” “两个人知道的事都瞒不住,何况全里都知道的事,大伯爷要是说了假话转眼就会被揭穿,他当然只能说实话。”乔雅南对三老这种存在不是很懂,她问:“得罪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二婶娘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清,肯定不会好,不然公公也不会病都加重了。” 乔雅南托腮想了想,以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县衙就那么些人,所以会在乡配置三老、啬夫、游徼这样的人来帮助管理乡以下地方,他们不算官,但是能做的事也挺多,当然,要为难谁也容易。 “这也就是一级压一级的事,三老拿自己来压大伯爷,那就拿比他高一级的来压他呗。”乔雅南把总往她这扑的小修齐接过来:“把大伯爷去了三老家一趟回来就病倒的消息传开,再让二叔想想办法,将宋只来村里教导桂花里杀猪这事传到三老耳朵里去,要是啬夫、游徼也有意见,那就也让他们知道。小问题能解决的就解决了,不拖着,但是也不惯着。只是示弱没用,他们只会当桂花里好拿捏,扯大旗就是了,他们就算去问宋只,桂花里也没说半句假话。” 二婶娘听得两眼放光:“你这丫头,怎么连这个都会!书里还能教这些?” “书里什么都教,所以一定要让修善认真念书,不然以后连个三老都收拾不了。” “对对对,他敢不给我好好念书,等小的大了也要送他去才行。” 乔雅南笑,书香门第啊,名儿听着就好听,不怪太祖爷爷念念不忘。 第二百零二章 一点改变 陪着说了好一会的话,把二婶娘哄得开开心心的了乔雅南才回转。 经过兴叔家时就见兴婶娘从屋里小跑着出来,话还没说就先把小修齐抱过去了,小修齐现在也很亲近她,扬着手直笑。 乔昌兴随后出来:“之前见着你家那位,说修成记到你母亲名下了?” “对。”乔雅南心下欢喜,脸上就带了出来:“想了这么久的事总算做成了。” 乔昌兴双手抱胸,看她这样也跟着笑:“挺好,有你这么教导他将来差不了。” “那是。” 乔雅南笑嘻嘻的揽着兴婶娘往家走:“以后婶娘白天就是我家的人了。” 兴婶娘偷笑着回头看向阿兴,小步子迈得更轻快了。乔昌兴气笑不得,就隔着这几步,说得好像他认不得路一样。 进了家门,乔雅南道:“屋子就这么点大,婶娘你想呆哪就呆哪,不用避讳什么,就和平时过来串门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我会。”兴婶娘颠了颠小修齐,爱得不行的蹭了蹭他小胸膛抱着往里走:“还是早上吃过?” “对,今儿不是有事嘛,没单独给他熬米糊,就吃的米汤。” “那肯定得饿了。”进了堂屋,听着修成叫她婶娘,兴婶娘连连应着,笑道:“修成今儿有大喜事呀。” 乔修成嘴角上扬,被姐姐笑眼看着又努力绷直了。 “你只管看你的书写你的字,以后我说话小声些不吵着你。”兴婶娘上前把门关上,说到做到的把声音放轻了:“你摇篮放哪了?” “在灶屋。” 进了灶屋,乔雅南又将东西放置的地方一一告诉她,这个家里除了她那个柜子基本全部朝她敞开了。 “行了,你去忙你的,我来给小修齐熬米糊。” 时间还早,乔雅南回屋继续写话本,不用再围着小修齐转了,好似时间都过得慢了下来。 午时她才从屋里出来,敲了敲对面的门让修成休息一下,进灶屋一瞧,屋子里干净整洁得仿佛在发光,连角落里的柴都码整齐了。 小修齐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她走到后院一瞧,婶娘正蹲在那除草。 “婶娘,我不是来让你做这些事的。”乔雅南过去把人拉起来:“兴叔要知道了肯定都不让您过来了。” “你写字多容易,我做这点事就有多容易。家里的菜地全是我打理的,你当我什么都不会做不成。”兴婶娘笑:“你怎么出来了?” “要做午饭了。”想到小老百姓多是一日两餐,乔雅南拉着她进屋边道:“我们习惯一日三餐,只吃两顿饿。” “那我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乔雅南舀了水给她洗手:“您在我家就跟着我家的习惯来,我也不会因为您就特意多做什么菜,就平平常常的吃顿饭,早饭晚饭肯定不留您。” “可你家是吃白米饭的,那多贵啊!” “不差您这一口,您听我的就是。”乔雅南叮嘱:“不许干这些活了啊,以后小修齐睡了您就歇息,要么就把家里那些缝缝补补的事拿过来做。” 兴婶娘小声反驳:“你不让我做,我就不吃你的饭。” 乔雅南差点笑出声来,胆小的人还是胆小,但是好像敢说一点了:“我对种菜种地这事最不擅长,你就是把地整好了我也不知种什么好。” “我知道呀,我来!”兴婶娘立刻笑开了:“昨天阿兴才去种了菘,还剩了点种子,我去拿过来,对了,还有芦菔也还剩了点,正好都可以种。” 一把拽住转身就要走的婶娘,乔雅南笑得不行:“不着急不着急,明天来得及。” “也行,明天让阿兴过来翻地。” “兴叔要是怪我,我就说我拦不住。”乔雅南把锅里的剩饭打出来:“今日婶娘只能和我们一起吃素了,我把饭热热,还有凉拌菜,再开个汤随便吃点。” “我们中午都不吃的。”兴婶娘把眼睛从白白的米饭上拔开,坐到大灶前把火烧上。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扯着闲篇,说来说去就说到了乔双身上:“听说她闹得厉害,一会说自己病得快死了,一会又说不放她出来就一头撞死在祠堂里,让梅家不得安宁。里长放出话来,她要是敢在梅家祠堂做出不敬先祖的事就把他们那一房逐出梅家。据说那父子俩去了一趟祠堂后那人就老实了。”m.23sk. 乔雅南看着她笑:“听起来婶娘好像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我就觉得他们都坏,是阿兴说那父子俩最不是东西,坏事全二姑干了,他们就吸二姑的血,还对二姑不好。” 看雅南一眼,兴婶娘又道:“梅春玲定人家了,在邻县,男方比她大十来岁,之前娶过一个身体不好病死了,好在没留下孩子,她不用过去就当娘。” 乔雅南看着锅中快开的汤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她也可怜,但是想到她做的那事我就同情不起来,要是把怀信毁在这里,我都没法原谅自己。” “是遭人恨,都沾亲带故的,哪能做那种事!” 乔雅南摇摇头不多作解释,把汤装出来叫修成过来吃饭。 “你先吃,吃完了赶紧去送饭。” 乔修成看了婶娘一眼不动,有长辈在,他哪能先吃。 兴婶娘赶紧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用眼睛催促修成赶紧吃,乔修成这才端起碗吃起来。 乔雅南拿出昨晚装红烧肉的碗,里边还剩了些肉,她把热饭盖到上边,怕菜不够,她又挑了一点肉泥放到上边,伤口都好几天了,吃一点点辣应该没事,主要是这菜下饭。 “你叫他一声何叔,不要因为他长相凶了些,说话粗鲁了些就对他有不好的想法,形于表言于表的东西不重要,心地好就够了。”把碗放进篮子里,乔雅南道:“他要是不好,你沈大哥也不会和他往来。” 乔修成点头。 “他要是愿意和你说话,你就留下和他多说说,每个人都是你的一扇窗,推开的窗户越多对你越好。要是他不想和你说话也无妨,你问问他有没有别的需求,要是没有回来便是,对了,记得把早上的碗拿回来。” 吞下最后一口饭,乔修成应声:“知道了。” 第二百零三章 修成何七 虽然应得爽快,可真到了何七家门外,乔修成仍是停下脚步给自己攒了攒劲才扬声道:“何叔,我是乔修成,来给您送午饭。” “在外边嚷嚷什么,进来。”懒洋洋的声音仿佛刚睡醒,见着人了,乔修成确定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的人可能真的刚睡醒。 屋里光线不大好,乔修成踢到凳子踉跄着往前快走了两步,正好到了床边。 何七慢悠悠的坐起来,指着床榻旁的矮柜道:“放那。” 不用他说乔修成也知道了,他家的碗就在上边摆着,他把篮子里的拿出来放上去,又将空的放进篮子,没听到床上那人的动静,也不知此时是姐姐说的他愿意和自己说话,还是不愿意。 “给我弄碗水来。” 乔修成忙应了一声,去到灶屋一看,冷锅冷灶的,只有缸里还剩一半水。 看到有烧水壶,他走到门口道:“您要不先吃饭,我给您烧点开水凉着喝,我姐说水要烧开水了喝才能少生病。” “别您啊您的,别扭。”何七挪到床边端碗吃起来。 没说不,也没说好,但是听着不像不同意,乔修成去把水壶装了半壶放三角架上,把柴堆好了,可按着自家放火折子的习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屋里的人仿佛隔着一堵墙也看得到,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别总低头找,也抬头看看。” 乔修成一抬头,在他目光所及的墙上缝隙里看到了火折子,他回了句:“找到了。” 把火烧上,乔修成左右打量了一下,和他预料的不一样,那人伤好几天了屋里却还算整齐,可见平时收拾得挺干净。 “听那小子说你今儿有喜事,心情如何?”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连这个火塘都不是家里那个,蹲着的乔修成不再压制心里的喜悦,从眉眼中尽情释放出来。 “比人生有四大喜事还让我开心。” “那四大喜充其量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四小喜,在那之后你这辈子才刚刚开始。” “不是,我这辈子是从现在开始。” 何七笑出声来:“小崽子,你可别才开始就结束了,那老子就要笑死了。” 乔修成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何七不以为意,一口一块红烧肉美得很,见实在翻不出肉来了才不情不愿的扒饭,这一口下去他就觉得天灵盖都掀了,吐了舍不得,忍着这辛辣吞下去,把碗举到眼皮子底下看那是个什么菜,吃着像肉啊? “小子,你进来。” 乔修成往火里添了根柴走进屋。 “这是什么菜?嘶哈,这么冲。” “只有我姐会做的菜,放了辣子。”乔修成忍着笑意道,不用走近,只看他那‘嘶哈’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何七想起来在医馆时那大夫问沈怀信的话,多半就是这玩意,这一会辛辣味没那么重了,回味起来反而挺有滋有味,他本就是肆意惯了的人,当即大口吃了起来,几口把剩下的饭吃光了。 “晚饭多放点这个菜。” “不知道还有没有。”姐姐夹菜的时候乔修成没留意,老老实实道:“今日因为祭祖家里吃素,姐姐不会做这个肉菜。” 何七眉眼一挑,可因着还在‘嘶哈’看起来有点滑稽:“那小子跟你们一起吃素?” “恩。” “啧,司马昭之心。” 正好这会水开了,听着动静乔修成走开了没听到这句。他找了个碗出来洗了洗,提上水壶进屋倒好了放到矮柜上,水壶就放在矮柜旁边方便他拿。 何七半阖着双眼看他这番动作,又见他将碗收进篮子里,提着篮子准备离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怪不得那小子说乔家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受那庶子身份连累,信心不足显得弱气。 “喜欢打猎不?” “打猎?”乔修成摇摇头:“没想过喜不喜欢。” “那就回去想想,喜欢的话我教你,以后肉管够。” 乔修成不用回去想,当即想了想就摇头:“我不能去打猎。” “这还分能不能的?” “打猎有可能会受伤,我不能受伤。”乔修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手要写字,明年二月我要去考秀才,将来我要去鹤望书院,我要出息了才能给姐姐挣诰命。而且,我要是受伤了姐姐会难过。” 何七说不出话来,这么小一个孩子说要挣诰命他非但不觉得好笑,还觉得挺有出息。自己这个年岁在想什么?在那点乏善可陈的过往里翻翻捡捡,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找不出来。 “做到了我就敬你是条汉子。”何七懒洋洋的声音又出来了:“你的手就写字去吧,以后你家的肉我包了。” “不用……” “明儿我要吃那个辣的肉。” 乔修成只得把话接住:“我和姐姐说。” 见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乔修成提着篮子离开,留了这么一阵,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到了姐姐说的推开一扇窗。 听着脚步声离开,何七睁开眼睛端起那碗热水喝了,热意直至心底,低头看着稍一弯腰就能提起的水壶他笑了,你家还真是有几个人。 沈怀信回来时已经半下午了,把东西全拿进屋,趁着洗手时灶屋没什么人低声道:“黄大夫仔细诊过脉了,说是病气入肺经,需得在天冷前养好,不然冬天怕是难过。” 这不是什么好话,乔雅南下意识就有些慌:“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之前都好好的。”???.23sk. “看着好好的不一定就没问题,听黄大夫话里的意思他身上不舒服应该有段时日了。”沈怀信拧了脸帕洗了脸:“这些话没敢让大伯爷听着,回头得和二叔说一声。” “对,得告诉二叔。”乔雅南摸着凳子坐下来,人有些出神,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面对离别,次数多了就觉得没什么是自己承受不来的,可若能不面对这些谁又想呢? 沈怀信看她这样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放下脸帕说起旁的事:“黄大夫喜欢吃那个豆油皮,让我下次去多带点。” “恩?我忘记和你说让你去刘记买些回来了。” “买了,那一袋子都是。” 乔雅南顺着他指的看去,竟然是用米袋子装着的,还以为是米呢! “对了。”沈怀信从怀里把荷包拿出来递给她:“之前剩的加上这次的十两全在里边,大伯爷那没让我出钱,他们把银子都兑换成铜钱了,明儿大概会分钱。” “那事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们家那份已经拿到了。” 沈怀信听笑了,没错,‘我们家’的拿到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为人长姐 说不管,乔雅南真就完全不问,听送饭回来的怀信说才知道也分了三两银子给何七。 “里长去送的?” “二叔也去了。”沈怀信非常自觉的把碗拿出来放到盆里洗:“这阵儿二叔管事本来就比以前多了些,现在大伯爷病了,大伯爷那摊子事他应该都会接下来。” “这事我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会分何七三两银子。分我们三两多想得通,怎么说我也是乔家的人,而且你的功劳抹不去,可何七不是,他是一开始就伤着了,在什么都不懂的人眼里他就是起了个示警的作用。而且他和桂花里谁都不亲近,这么多年也和村里的人没什么来往,少分他些大家只会高兴,以何七的性子也不会去闹,可是你看,他们分了三两给他。” 乔雅南笑:“明明是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的乡下小地方,桂花里却总给我一种小看了他们的感觉。” 沈怀信之前没多想,听乔姑娘这么说不由得点头,这样的村里是不多见。 “确实是根子正,风气也正的地方,也得是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出我爹那样的人。”水开了,乔雅南把水倒进桶里,兑了冷水进去提到后院洗头,抹猪苓的时候想起来忘记让怀信买这东西回来了。 叹了口气,乔雅南边抹边想,还是得挣钱啊,她的生活质量不能再往下降了,她一点不想体会草木灰洗头的滋味。 沈怀信洗完碗靠着门框继续和她说话:“我想找人砌间屋子用来沐浴。” 乔雅南也不是不想这事,毕竟现在洗澡的地方太简陋了,而且冻屁股,天气冷起来后洗澡就成了最痛苦的事,只是:“这天总也不开,要是刚建好就下雨怎么办?” “也不急这一会。”沈怀信上前接过乔姑娘手里的瓢帮她淋水:“你要是同意我就去问问兴叔要准备些什么,再算算要花多少钱。” 过于亲近的举动让乔雅南心跳失序,慢了半拍才把话接上:“还知道先算算钱,公子哥儿知道人间疾苦了。” “都这么久了,要是没点长进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的错,先生也有责。” “学生自己不长进还想赖在先生身上?呸!美得你!”乔雅南笑骂,抓着这把顺滑的长发又有点得意,这辈子她应该是不会有秃头危机了,毕竟她不用再念书,也没有了熬夜的条件,每晚看着帐顶到八点她就睡着了。 当然,以她现在这个姿势也看不到怀信这会的眼神有多缱绻,少年人的感情简单又纯粹,心思在你身上就什么都围着你转,再装不下别的人和事。 白光闪过,一道炸雷响彻天空,紧跟着闷闷的雷声接二连三的传来。 乔雅南一把拿走他手里的瓢:“快去看马,别受惊跑了。” 沈怀信跑出门去牵住嘶鸣不安的马,见院子里还晾着衣裳他扬声喊:“修成来收衣裳。” 乔修成从屋里冲出来,刚收一半雨就下来了,他忙一把捞住抱怀里往堂屋冲。 沈怀信和他前后脚的牵着马车进屋,那边把头发用帕子盘在头顶的乔雅南也进来了,三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对望一眼没忍住齐齐笑开了。 乔修成摸了摸还没全干的衣裳:“晾哪里?” 乔雅南左右看了看:“看看哪里能晾就晾上。” “修成你等我下,我有办法,乔姑娘你先去擦干头发。”沈怀信解了缰绳把马牵去柴房。 被安排的姐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乔雅南解开头发擦了起来。 安顿好了马,沈怀信去把屋檐下的竹竿拿进来,一头搭在神龛下方的木架上,一头搭在马车顶上,高度刚刚好,碰了碰,也还算稳。 “就这么晾着吧。”沈怀信朝修成伸出手,两人一个递一个晾,挤一挤也勉强晾得下。 听着小修齐在哭,乔雅南边擦头发边进屋,这一见着就惊了,尖声喊:“你们快来看!” 两人吓了一跳,把最后一件往竹竿上一扔就往厢房跑,顺着乔雅南看的方向往床上一瞧,乔修成慌了:“我,我去收衣服的时候还躺得好好的!” 沈怀信也不懂这怎么回事,看着小修齐趴下了也有些着慌:“是不是要去看大夫?我去套马车!” “不用不用。”乔雅南赶紧拽住转身就要走的人:“你们没听过‘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周会走’吗?算着时间小修齐差不多三个月了,是该会翻身了。” 是正常的?那就行!两人放下心来,也不敢反驳是被她的反应给吓着了,以为这是不好的事。 乔雅南上前把小修齐翻过身来,蹲着逗他:“小修齐乖,再翻一个给姐姐看,来,再翻个身。” 边说乔雅南边做动作,见他不动,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床去滚来滚去给他看,不过她也有办法:“修成,上去翻一个给弟弟看。” “……” 沈怀信扭开头去忍笑。 没听到动静,乔雅南回头催促:“快点,他现在还听不懂,你做了他就会照着做。” 乔修成在心里小小的反抗了一下,动作上倒是没再拖拉,躺到小弟旁边翻了个身。 “继续翻。” 乔修成只得翻来翻去。 “小修齐快看哥哥,像哥哥一样翻,来,翻身咯。”乔雅南边说边把他往一边翻,小修齐一个用力就翻了过去。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真的会翻身了!”乔雅南兴奋的回头看向怀信。 沈怀信上前坐到床的另一边,拍着修成的背让他继续翻,把小修齐翻过来道:“再翻一个。” 这种技能学会了就一辈子都是他的了,小修齐踢了踢小脚,挥了挥手,一个用力就翻了过去,然后自己在那咯咯直笑,小天使一般的笑容让乔雅南红了眼眶。 辛苦吗?当然辛苦,一开始她都不敢睡,怕压到他,也怕一抬脚一甩手把软得没骨头一样的小不点给弄地上去了,都只敢让他睡床里边。 洗屎尿片的时候捏着鼻子离老远,洗完了把手搓得发红,就算这样仍觉得手是脏的。才给他洗澡的时候得两只手紧紧抱着就怕摔着他呛着他,还得借修成的手来淋水,等澡洗完了她一身也湿了。 这三个月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怕他冷着怕他饿着,还怕喂多了撑着。他要是睡一会就醒会怕他是哪里不舒服,睡很久还不醒就吓得去探他鼻息。一天不拉粑粑着急他怎么还不拉,把不出来的时候恨不得替他用力,可要是他一天拉个三次也会着急,怕他着凉了怕他生病了…… 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如今终于三个月大了,再过三个月就能坐,再三个月会爬,再之后就能走路了。就这样三个月又三个月的,就长大了。 “乔姑娘……”沈怀信看她眼泪巴巴的模样不知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乔雅南笑着擦去眼泪:“小修齐三个月了,我太开心了!” 沈怀信看着小修齐,乔姑娘说三个月了,可分明是才三个月而已,离长大还很久,很久。 第二百零五章 修成之心 久等才至的雨仿佛是为了满足大家的期待,时大时小的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到第四天时还越下越大了。 “沈大哥!”山子穿着破旧的蓑衣跑进来:“沈大哥,大伯爷请你过去。” 沈怀信赶紧放下笔去穿蓑衣,见乔姑娘出来忙道:“你们别出去。” “我不出去。”乔雅南帮着他把蓑衣穿好,见兴婶从灶屋看过来帮着问:“叫兴叔过去了吗?” “全里的青壮都叫去了。”山子消息灵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之前有人送消息来,说有别的地方出现了坍塌,都死人了,大伯爷肯定是怕我们桂花里也出这事。” 人依山傍山而居,从而形成村落、城市,然后才有了长久的文明,但同时也伴随着无数凶险。山会塌,会有泥石流,会有猛兽蛇虫,而水,它只要不停的往上涨,就能让人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太渺小了,乔雅南叹了口气,把斗笠递过去道:“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知道,放心。”沈怀信安抚的握了下她手臂,交待了修成一句‘照顾好家里’就冲入雨中。 山子上前去拍了好兄弟肩膀一下,其实这会兄弟们都在外边帮着跑腿,但是从心底里他知道这个兄弟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半句都没提,只是道:“你安心看书,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你小心些。”乔修成看他赤脚穿着草鞋,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踢过去:“你穿这个,天冷了。” “打湿了穿什么都一样。”山子退后一步,他知道修成其实也就两双鞋,有一双是留着见客时才穿的,平时常穿的就这双,再眼馋他也不敢要,有这心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山子笑咧着嘴又拍了他肩膀一下,欢快的跑进雨里。 乔雅南笑眼看着他们的举动半点没有要拦的意思,人可以不那么无私,但是不那么自私也是好事,修成这样就很好。 “姐姐,他们不是都分到钱了吗?为什么山子还是没鞋,没衣裳穿?” “因为钱少了,去处却太多了,他们得先紧着最重要的来,比如下月就要缴的丁税。没有了这季粮食换来的钱,他们挣的钱应该刚够填这个窟窿,就算有点剩的也有限。山子家还有个病人,和这种事比起来,衣裳鞋子就不重要了。” 乔修成转头看过来:“那明年山子岂不是也还是不能念书?”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是。”乔雅南不在他面前说善意的谎言,也不说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她没带过孩子,但她知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修成懂这些比不懂好,人要活在实实在在的尘世之中。 乔修成有些难受:“他等了很久了,之前他祖父答应了明年一定让他念书,那天他高兴得都哭了。” 乔雅南摸了摸他的头并不安慰他,也不告诉他该怎么做,她告诉的是她的思想,不是他的。 沉默片刻,乔修成道:“姐姐,我……” “嗯?” “我,我可不可以……帮他?”乔修成满怀愧疚的低下头去,家里已经什么都没了,就剩姐姐挣的那点钱,他还想去帮别人,可是,可是山子那么想念书啊! “我,我可以把我最好的那件衣裳去典当了,应该能换一百文,他们去私塾,一百文就够了。” “一百文哪够,一百文只是束脩钱,他念书还需笔墨纸,你都供着他?” “我,我平时可以用沙盘写字,省下的纸应该够他用。墨,墨我可以分他一半墨条,笔我也可以分他一支,他平时可以和我一样用沙盘,只要能上学他不会嫌弃的。”乔修成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这样可行,他抬起头来看向姐姐:“我觉得这样可以!” “你用典当衣裳的钱去供他念书,我没有意见,但是这事只是我没意见还不够,你得去说服他家里同意。”乔雅南揉揉他的头,心里早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偏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继续往下说:“那件衣裳我可以去帮你典当,应该能得三百文,笔墨麻纸的钱该是够的。” 乔修成开心得双眼放光,这样的话山子就能上学了! “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等缴了丁税后吧。”乔雅南推着他转了个身:“看你的书去,把门关上。” 乔修成听话的进屋,抓着门板抠了抠:“姐,谢谢你。” “又没花我的钱,谢我做什么。” 不是的,乔修成摇摇头把门关上,他谢的,是姐姐非但没有觉得他这样做不好,反而支持他去这么做。姐姐说每个人都是一扇窗,那她这一扇,让他看到了广阔无垠。 乔雅南进了灶屋,在兴婶娘崇拜的视线下倒了杯温开水喝酒一般一饮而尽,这成就感,无敌了。诰命远了点,将来就是当个县令的姐姐她也能翘翘尾巴,这可是她教出来的! “你真让他去供山子念书啊?”兴婶娘看外边一眼,声音更低了些:“不少钱哩。” “让啊,只要他敢去和三叔爷争取我就同意。” 兴婶娘闻言直点头:“对,三叔肯定不会让修成花这钱,咱们族里三叔最正直了。” 乔雅南笑,只要修成真能跨出这一步,她自然能让三叔爷同意。供谁念书不重要,花这钱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修成有这心,并且这心能落到实处。 兴婶娘看着外边那倾盆大雨笑容落了下来:“我这心真是慌得很。” “这还什么都没发生你就慌上了,婶娘你来和我说说,你慌的是哪桩事?” “就是不知道这力往哪处使才慌呀!”兴婶娘轻拍着在她怀里睡得正香的小修齐:“我要是有你这么有主意就好了。” “我觉得婶娘你这样就挺好的。” “我哪里好,胆子小得我自己都嫌,可总也改不了。” “兴叔不嫌就好了。”乔雅南伏在膝盖上看着她笑:“婶娘你别小看自个儿,你这样真的挺好的,胆子是小了点儿,但是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做得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兴叔疼你,教得两个儿子也疼你,福气在后头呢!” 兴婶娘听得又开心又不好意思,看雅南一眼,道:“你才真的福气在后头哩!我在这里天天都能见着,小沈先生就听你的话,眼神都跟着你走,我有时看着都脸红。”???.23sk. “也见不了几天了。” “啊?你只让我帮几天忙啦?” 乔雅南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回了那么一句,忙往回找补:“哪能啊,婶娘你可得一直帮我带孩子才行,不然我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兴婶娘嘀咕:“那你又说……” “他不得回家啊!” “也对,你们还没成亲呢!”兴婶娘放心了,她很喜欢和雅南在一起,和她说点什么都开心。 第二百零六章 窗户纸破了(1) 天黑时,雨终于渐渐停了,就在大家都觉得这雨应该是要停了时,半夜下起更大的倾盆大雨,声音大得仿佛末日即将到来。 素来少有吵闹的小修齐哭闹不休,乔雅南抱着来回走动都没哄住。 “砰!” 后院巨大一声响,乔雅南吓了一跳,抱紧哭闹得更厉害的小修齐,马儿的‘咴儿’声更是让她心浮气躁。 “乔姑娘。” 乔雅南忙过去打开门。 沈怀信把修成推进屋:“我去后边看看怎么了。” “别去。”乔雅南叫住他:“等天明再去,只要这房子不倒了,我们就还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只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且马惊着了,得去安抚下。”沈怀信看她穿得不多,催促道:“都去床上呆着,我很快回来。” 乔雅南见拦不住他,赶紧把修齐放床上,嘱咐修成照看,她披上外衣追了上去。 沈怀信听到脚步声回头,忙停下脚步道:“你回屋去。” “我不放心。”从灶上摸着火折子吹燃了,乔雅南就要去开门。 沈怀信忙将人拉到身后,自己上前打开了门,火折子立时就灭了,又是风又是雨的乔雅南也就不再指着这点火,索性不点了。两人走出门,后院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只瞧着没什么危险就作罢。 “你进屋去,我去看看马。” 乔雅南怕危险在柴房,但也知道真有什么事自己是累赘,让他等下,快步回屋拿了根木棍递过去:“小心些。” 沈怀信轻声应好,走到柴房门口只听到有马儿响鼻和踢步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巴着门瞧着这边的乔姑娘,小心把门推开见没什么异样后道:“没事,放心。” “我在这等你。” 回头身后就有人在等着的感觉太好,沈怀信私心里也舍不得催她走,进去抱着马头轻轻拍着,又从上至下来回顺着毛,不一会马儿就安静下来,亲昵的蹭了蹭主人的肩膀。沈怀信笑着撸了它大脑袋一下,虽然比不得他那匹大马,这撒娇的动作倒是一致得很。 大风呼嚎着,卷着大雨以一股要将屋子都掀翻的架势冲刷着世间一切,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 乔雅南有些害怕,抓着门框的手都用力得让她觉得疼了,她想放松一点,手却自然而然的抠得更紧,见屋里没了动静她大声喊:“怀信!” “我在!”沈怀信怕声音被风雨遮信,以更大的声音回复,抱了一怀草料放下,拍了拍它的背转身出屋,迎面一股冷风吹来,他赶紧快跑过去挡住风推着她进屋,反手将门关上边道:“这么大风,怎么不进屋。” 木门隔开了风雨声,寒意也阻断了些许,乔雅南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住自己往回走:“我要再拿床被子出来捂着。” “对,多盖床被子捂捂,别受了寒。”23sk. 乔雅南说到做到,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床大被子,边道:“你们那边箱子里也还有一床,要是觉得冷就拿出来用,咱们都不能生病。” “姑娘家身体弱些,你赶紧去床上。”沈怀信站在门口:“小修齐是不是还醒着?” “对。这会醒了不知多久才能睡着,一会正好喂他一回就能睡到天明了。”乔雅南催促:“你们去睡吧,没事了。” 正是最困的时候,乔修成打了个哈欠,回屋沾枕就睡了。 乔雅南也困,不过小修齐精神得都开始翻身了,她靠在床头打瞌睡,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他,半梦半醒间听着敲门声,这三响的节奏实在太熟悉了,虽是半夜被人敲门她心里安稳得也没多跳半下。 “乔姑娘。” “门没闩。”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沈怀信推开门的同时乔雅南把油灯点上了。 “我烧了开水,你喝点暖暖身子,米汤也热了,早点喂小修齐喝了好歇息。”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过昏暗,容易滋生出异样的情绪,又或者是夜晚让人太过脆弱,再或者,是盖着两床被子依旧没能睡暖的被窝,让蜷缩着双腿取暖的乔雅南失去了以往的理智。 “怀信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让人拥有一时再一世失去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沈怀信心跳加快,他立刻就确定了,乔姑娘知道他的心思! “失礼了。”沈怀信把放在门口的木盘重又端起来跨过门槛,乔雅南看着他的动作明白了他的失礼是什么意思,怀信这人很守礼守节,平时很少会进她的房间来。 把热水递过去,见她接了沈怀信笑着在榻板上坐下来,明明矮她一头,却让乔雅南觉出了压力,她后悔了,她不该说的。 “我一直和自己说,在你知道我的心意前我要忍住。可你知道了,并且还装作不知道。”沈怀信回头看她:“为什么?” 乔雅南低头慢慢把水喝完,沈怀信便是惴了一百只兔子在心里,此时也忍耐着不催促。 热水进肚,身体终于暖了过来,乔雅南捧着茶碗轻声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有些事,没有开始也比没有结果好。” “虽然你整日笑着,但是乔姑娘你遇事其实很悲观,任何事都会先想最坏的结果。” 乔雅南并不否认,她确实是这样的人,并且她觉得这样很好,她从来都拥有得不多,所以宁可在预料之中得到开心,也不想在失望甚至绝望之中去得到惊喜,那个过程中要承担的痛苦她完全不想承受。 沈怀信换了个姿势坐着和乔姑娘面对面,心意终于被心上人知晓了,便是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不能急躁,不能让乔姑娘觉得他不稳重,可少年人想要得到回应的迫切这时仍显露了些出来。 “你的所有顾虑我都能解决,不论是我小舅还是大伯,我都有把握让他们同意我们,若我没有这个把握我绝对不会来招惹你,带给你痛苦,试着往好的方向去想一回好不好?我不值得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都快超过相信我自己了。”乔雅南笑着抬头看向帐顶:“怀信,我们之间相隔的远不止是桂花里和京城的距离。” 第二百零七章 窗户纸破了(2) 沈怀信跪坐而起:“你告诉我,是什么。” 是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是一夫一妻制,到一夫多妻制。是于我来说只是基本要求的忠贞,于你来说是无稽之言。是女人撑起半边天,和男人一样工作当官为常态,到依附男人生存,争取多年才有女子书院。 可这哪一样又是能说的?乔雅南笑了,哪一样也不能啊! “是我和你绝无可能。”乔雅南看向他,仿佛看不到对方脸上和眼里巨大的失望,仍笑着道:“我们就保持现在单纯的关系至直你离开吧,我之前都幻想过多年之后修成有了出息,我托他的福去京城再和你见面的场景了,到那时我应该仍是村姑模样,你肯定当大官了。” “乔姑娘你何必如此自苦?”沈怀信跪立而起:“我们为什么要等多年以后才能见面?我们明明可以日日相见。” 乔雅南摇摇头,她后悔得不得了,为什么就非得在这时拆穿呢?明明他也呆不了几天就要走了,现在说开了接下来几天都不知要如何相处。 “我困了。” “乔雅南,你别躲避!” 这还是沈怀信第一次叫出她的全名,两人齐齐沉默下来,或怔愣,或心潮起伏,都觉异样。最后还是沈怀信怕她着凉,站起身来道:“我已经认下了乔雅南未婚夫的身份,那这身份就是我的,便是你现在说我不是,你看看乔家谁会信。” 弯腰凑近拿走她手里的碗,沈怀信没有急着起身:“我知道你主意多,但是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我也就不会着急,仍按我的步骤来,你若打算解除我们的身份,甚至用汪复生来代替我,那我会立刻找媒婆登门下聘。” “我还在孝期。” “你若那么做了,我自也不会循规蹈矩。” 此时的怀信太过有压迫感,直觉告诉乔雅南不要去捻虎须,但是低头也是不可能的,她垂下视线不说话。 沈怀信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低声道:“你说没有开始比没有结果好,可是对我来说早就已经开始了,在我刚知道情是什么滋味时你喊停,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门轻轻打开,然后轻轻关上,乔雅南好一会没有动弹,脑子里混乱得如同一团乱麻,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小修齐她苦笑,作茧自缚啊,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干什么!m.23sk. 回想这番对话她又咬牙切齿,小屁孩,还威胁起她来了!就他那大伯,他再活十七年都斗不过! 出了屋的沈怀信去了灶屋,往火塘里添了根柴,坐下听着外边的风声雨声,以及这风声雨声也掩不住的心跳声。 乔姑娘原来真的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上次她从府城回来时,他疑的没有错?乔姑娘那时就知晓了他的心意?那是在府城知道的?小舅告诉他的? 不,不会。沈怀信瞬间又推翻自己的推断,小舅是个合格的生意人,这事拆穿了对小舅没有半点好处,并且在小舅的那杆秤上,说穿了很可能会导致他这个外甥被姑娘家缠上,对外甥同样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不会做。 那乔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不,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知道了,并且如他所料那般,她完全没有那些想法。就像她曾说过她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她从没想过要借助他利用他来达到什么目的,她只想在这个地方安身立命,挣点钱送两个弟弟念书就是她的所有野心。 沈怀信长叹一口气,野心怎么不能大一点呢?哪里的书院能和京城比,把他当成跳板到京城去不好吗?他很愿意的,为此他都已经把鹤望书院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乔姑娘那般看得学业,怎的这事上就看不出好歹了呢? 挑破的第一个晚上,两人都烙了一晚上饼,谁都没能睡着。 听着对面房门响,又挂心昨晚后院的动静,乔雅南索性穿衣起床,在门口做了好一会心理准备也没能准备好后,暗暗骂了声‘去他大爷的谁怕谁啊’勇敢的拉开屋门,一抬眼就见着了站在门外准备敲门的人。 两两相望,又尴尬,又都有些脸热。 “那个,后山塌方了。” “塌方?”乔雅南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他往后院跑去,看着塌方的那一片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是塌的另一边,水井保住了。 抬头看着细密的雨幕,乔雅南感慨:“这天就算是破了个洞也该缝起来了吧,再这么下下去怎么得了。” 沈怀信看出她的不自在,便让自己表现得和以往无异:“万幸,要是塌的地方再厉害一些,那土就要冲到柴房了,多少年没有维护过的老房子经不起那么一冲。” 乔雅南往柴房外边一看,真是就差一步了,要是晚上塌了房子……她打了个冷颤,活着不容易,下场雨都可能人没了,确实是万幸。 “肯定是爹娘保佑,今天我多做几个菜拜一拜。”乔雅南行把饭煮上,然后去洗漱。 实在是不想和怀信单独相处,正要打着去照顾小修齐的旗号进屋,就见怀信一手拿桶,一手拿伞出门。往水缸里瞥了一眼,是没多少水了,她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跟过去,从一手打伞一手摇辘轳的人手中接了伞。 沈怀信暗暗偷笑,把水摇上来倒进桶里,提起桶道:“你别跟着跑。” 送完一桶水,沈怀信提着两个桶过来,来回跑了几趟把水缸装满,又进进出出的抱柴火,喂马,收拾,忙碌得让乔雅南那点尴尬也忘了,做起她那份事来,等修成抱着小弟过来时她又顺嘴使唤起来了:“怀信,来帮我搅米糊。” 沈怀信喜滋滋的应了,进屋后和以往一样忙得头都不抬,让使唤完又想起来他们那点事的乔雅南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个早上和以往并无不同,证据就是修成完全没有察觉两人之间有何异样。 说了要拜拜,乔雅南就用心作了几个菜敬了父母,磕头时在心里好好感谢了一番,又遮遮掩掩的让爹娘也保佑家里那个不姓乔的也健健康康。 第二百零八章 心意之后 接下来几天,乔雅南担心的不知如何相处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沈怀信每天早饭就出门,到天黑时才回,连去给何七送饭都成了修成的事,正常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要不是垮塌的后山泥土还堆在那里给她做证,那个晚上的风雨和对话仿佛是她做了个不那么要脸的春梦。 “听阿兴说上游的寿乐县受灾很严重,这洪水眼看着就到咱们常信县了。雅南,这该怎么办呀!” 乔雅南回神,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婶娘,我要能解决这样的事你就见不着我了。” “啊?” “我要有这本事,不得上天当神仙去了?” 兴婶娘拍她的手一下,嗔怪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讲。” “要真能被听了去才好呢!我立刻虔诚的求他赶紧收了神通。”乔雅南合什拜了拜:“这雨不能再下了,上游还有上上游,都不知道淹成了什么样,遭灾的范围越大我们这下游越惨。” “可不就是。”兴婶娘抱着小修齐合什跟着拜了拜:“上游都淹了,我们哪里能落着好,也就是现在田里青粉病粮食反正没得救了,不然不知道多着急,而且我们今年托你的福挣了点钱,心里多少还有点底气,可其他地方没有,这日子不知道多难过,我娘家兄弟肯定得来找我借钱。” “你成亲的时候娘家不就狮子大开口过了?还能开口借啊?” “能啊,我娘就坐屋里哭,不得手不走。说是借,哪里有还回来的,尤其是今年,我们桂花里挣了钱早都传开了。”兴婶娘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有时候是真恨不得没有这娘家,阿兴不用受气,两个儿子也能制身新衣裳。” “没有娘家大概是不能了,没钱容易呀!”乔雅南眼珠子一转就帮着出起了坏主意:“你让兴叔在屋子旁边开始夯地基,就说家里房子不够住,准备再建一间,这不得花钱?你开不了口,兴叔理直气壮就拒绝了。” “可是,可是我家够住的呀……” “慢慢建呀,今年砌一块砖没钱了,明年我再砌一块,又不是你们不想建好,是没钱是不是,不然你催家里兄弟还点?他们要有余钱还你,你立马就能把这房子建起来了。” 兴婶娘听得两眼放光,把小修齐往雅南怀里一放就往外跑去:“我这就去和阿兴说。”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乔雅南逗着白嫩嫩的小修齐:“姐姐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将来你要是找个厉害媳妇,你看看斗不斗得过我。” “……”过来倒水的乔修成看了看空碗,转身回屋。 没一会兴婶娘又回来了,颇不好意思的把小修齐抱过去低声道:“忘了他去外边忙了。” “哈哈哈哈哈!”乔雅南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直把兴婶娘笑得都低伏在了小修齐身上,脚趾蜷缩起来两只脚来回蹭着,把绣着好看花朵的鞋子都蹭脏了。 乔雅南赶紧把她的鞋子抢救下来,蹲下凑近了去看:“婶娘你自己绣的啊?” “对。”看她终于不笑了,兴婶娘赶紧把这事掏个干净:“鞋面坏了嘛,就绣朵花遮一遮,前边大脚趾那里堆着绣好几朵花了,那地儿坏得快。” 好看的花朵里面却是坏了的鞋面,乔雅南看着这到处是花朵的鞋子有些心酸,这得坏多少地方了。 强笑着抬头,乔雅南道:“绣活真好,很好看。” “我这算什么呀,咱们村里好几个媳妇子的绣活都特别好,二嫂的手就特别巧,她绣的那花都能骗过蜜蜂。” “二婶娘还有这手艺?那怎么不见她接绣活?” “你是说当绣娘?”兴婶娘笑:“你想得美哦,又不是绣活好的就能当绣娘,那些花样子都是家传的,我们上哪学去?” 乔雅南看着婶娘的鞋子:“要是给你画绣样,你能绣出来吗?”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绣样,太难的肯定不行的,有的花样子绣娘都要学好久呢!” 这样吗?乔雅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应该是对美学这块有点天份,为了做出好看的妆造她特意去学了一段时间的画画,不算多专业吧,但是要画点什么那也是顺手拈来。 卖绣样应该是个来钱的好门路,可惜这买卖大地方才好做,常信县这样的小地方没什么市场,毕竟有钱人家也就那么几户。 白想了,还是写话本吧,乔雅南站起身来:“我回屋了。” “你去忙,我们小修齐要吃米糊糊咯。” 乔雅南走到门口,看着滴滴哒哒的雨片刻,踩上木屐拿了伞往外走去。 小河里的水已经漫出来,上边的小路都淹了,远远看着黄色的水翻腾着气势汹汹的往下。这个水平位,通往对面大福里的桥肯定淹了,听兴婶娘说下游已经有人家淹了,再这么下去,桂花里有些人家的房子怕是都保不住。 一路过去,平日里跑来跑去的孩子没见着,只见着几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快步来去,怀信不在其中,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二叔。” 二婶娘从屋里出来:“下着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没淋湿吧?” “没有。”把木屐脱到角落,乔雅南笑:“二叔不在啊?”23sk. “你不知道?他昨儿就带着村里的青壮出去帮忙了,你家那个主动跟着去了。” 她不知道这事,乔雅南有些怔愣,怀信平时什么都和她说的,可这事没说。昨儿他天黑才回,本想问问他怎么回得那么晚,可她没问。 二婶娘转身去给她倒水,也没注意她的神情,又道:“只有他有马,你二叔他们昨儿都没回,他带信儿回的。” “我看着兴叔没去。” “村里总得留几个能担事的人。”二婶娘把水放她手里朝左边屋子努了努嘴提醒她。 乔雅南回过神来,忙道:“大伯爷在屋里吗?我去和大伯爷说说话。” 老族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吧。” 乔雅南轻轻握了握二婶娘的手臂,端着水进屋。 第二百零九章 谁降了谁 低矮的房子,再又是雨天,屋子里更显得昏暗。 乔雅南在床边放着的凳子上坐了,这个距离也没看清大伯爷的脸色有没有好转,她道:“怎么瞧着您好像又瘦了些?” “就那样,没咳得那么厉害了。”大伯爷看着她:“小沈先生没告诉你去了县里?” 一眼就被拆穿,乔雅南有些狼狈,她也不瞒着,诚实的摇头:“他没说。” 老族长也不问她怎会不知,点点头道:“奉乐县河道决堤,全县遭灾严重,县现在雨仍是没停,为保我们常信县的河道不决堤,县令大人下令各乡抽调青壮前去护河,昨儿一早三老亲自过来通知的。” 三老……乔雅南抬头:“顺便低头来了?” “这事你倒反应快。”老族长坐起来一些:“县令大人上任两年余,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管事,我便多问了问老二,方知小沈先生近几日根本不在村里。” “您觉得县令的举动和怀信有关?” “和他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好事。上游淹成那般,若常信县没有一点准备,河道决堤就是可以预见的事,至今还没有决堤的消息传回来,就说明他们做的事是有用的,这时候我只希望小沈先生更有办法一些,能保住常信县。”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粮食没了,勒紧裤腰带熬一熬到明年也就缓过来了,可要是屋子垮了,吃喝拉撒的东西全冲没了那就没活路了,这个冬天不知多少人会过不去。” 这事上乔雅南没法感同身受,她过得最苦的时候就是现在,看到最穷苦的也就是桂花里这样的,无法想像活不下去是什么样。可这事对百姓有好处就够了,对满心大志向的怀信来说,所学所会于百姓有用对他就是最好的褒奖。 这天沈怀信回得比昨日更晚,进屋见姐弟俩都还没吃便道:“要是明儿我再回得晚别等我,你们先吃。” 乔修成看姐姐一眼不敢说话,姐姐自打下晌出去一趟,回来后再没有说一句话。 打好水放到洗脸架上,乔雅南就近看着脸上都还沾着泥的人:“洗把脸吃饭。” 沈怀信又累又冷又饿,拧了热帕子捂在脸上,舒服的长长喟叹一声。???.23sk. 乔雅南把菜从大灶上一一拿出来,红烧肉、鱼、鸡蛋,另外还有个汤,丰盛得沈怀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接过修成递来的饭吃得头也不抬。 乔雅南也吃得头也不抬,却食不吃味。 饭后沈怀信照例要去洗碗,乔雅南开口道:“歇着,修成去洗碗。” 沈怀信忐忑得很,自那晚说过那些话后,乔姑娘不正眼看他,不理他才是正常啊?!这怎么连碗都不让他洗了? 瞥修成一眼,见他专心致志的收碗没给半点暗示,沈怀信只得自己去想,这几天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连和乔姑娘说话的时候都少…… 沈怀信偷偷看乔姑娘一眼,这是终于知道他不在村里了?要是因着这事他可就理直气壮了。 “有热水吗?我脚冷得都快不会走路了。”说着话,沈怀信作势要起身。 “坐着。”乔雅南也不看他,起身把水兑得滚烫放到他面前。 沈怀信脱了足衣,试了又试,呲牙裂嘴把脚放进水里,眼角余光瞟着乔姑娘,打定主意要等她问才告诉她。 桌上收拾干净了,乔雅南把桌子搬着靠大灶放置,坐到火塘边终于开口:“昨天就去了县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天我很晚才回,我以为你会问我,可你没问。”沈怀信说着也觉得自己委屈:“我出去一整天你都不知道我不在村里,明明是你不够关心我,现在却怪我不告诉你。” 乔雅南无言以对,她理亏。沉默片刻,她道:“抱歉。” “原谅你了。” 乔雅南抬头对上他笑眯眯的视线,顿时觉得和怀信的坦荡一对比,她矫情得简直可笑。都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了,被人表白一番就这也不对那也不行,还真当自己才十六呢?被小弟弟喜欢上嘚瑟一下就行了,还认真在意上了? 狠狠把自己鄙视了一番,乔雅南自在了,想问什么也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你去找县令了?” “前天去的。”沈怀信在乔姑娘面前向来是问什么答什么的,这会自然也不瞒着:“按恒朝律令,上游的县城要是遭灾必须及时告知下游城市,让下游及时做出应对。之前阴了好些天,我们这没下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下,所以当我们这里下大雨的时候我就多想了想,去找卫清源一问,果然是如此,上游已经有四个县城遭灾。拿根棍子给我。” 乔雅南从放柴的地方找了根树枝递过去,沈怀信接过来在洗脚桶里蘸湿了在地上画起地形图来。 乔修成碗也不洗了,把油灯端近了看着。 “现在上游遭灾的有保民、元善、泰齐以及新契四县。”沈怀信把四县的位置画出来,然后把常信写了最下方:“元善有两条河,保民的洪水到元善后从另一条河分走了一半,另一多半流往泰齐。泰齐是几个县里雨势最大的,再加上上游的雨水一起流往新契,新契根本没扛住多久河道就决堤了,如今大半个县城都泡在水里,而现在上游的雨还没停,新契的水已经没地方去了,只会往常信来。” 沈怀信又把棍子蘸湿了在常信下边画出一条河道,再往旁边画了两条支河:“如今全县抽调青壮,一部分去挖泥担石加固河堤,一部分在拓宽这两条支河,还有这里。” 沈怀信在更下方画了一个圈:“这里地势低,因着是沙地,地盘大人口少,六个村加起来不到一百户,这两天已经将他们全部迁出来另外给他们找了地方暂住,若河堤压力大,就以那里为代价救县城。” “你在哪里?” “恩?” 乔雅南抬头看他:“这两天你在哪里忙?” “我骑着马到处跑的时候多,那些体力活我不如二叔他们做惯的人会用巧劲,我就做些查缺补漏的事。” “你脖子里都是泥。” “有时也会去帮把手。”沈怀信摸了摸脖子:“有吗?我怕弄脏了衣裳还特意找宋只要了身他们守城兵的制式衣裳穿,穿那个也更方便行事。” 第二百一十章 不准,听话 乔雅南提起三角架上的烧水壶,沈怀信非常有眼色的把脚抬起来。 把热水都倒进桶里,装满了放回去,又往里多加了几根柴把火烧大,乔雅南才继续之前的话题:“桂花里会受灾吗?” “桂花里在这个位置。”沈怀信拿棍子在一个位置上点了点,不在低洼地那个方向:“只要河道不决堤,桂花里就没事,一旦决堤,这一大片都会被淹。” 地图一目了然,不用费太多口舌姐弟俩就都听懂了,乔修成问:“守得住吗?” “雨这么一直下的话谁也说不好,只是我们常信县停了雨都不够,得上游的雨都停了才行。” “和人能讲讲道理,对牛也能弹弹琴,可谁能和老天爷搭得上话。”乔雅南摇摇头,这一灾不知多少人得流离失所。 乔修成用脚踩在常信县往下的地方:“如果常信县守住了,下游呢?会淹吗?” “下游会不会淹和常信县有没有守住没有必然的关系。”沈怀信用棍子指着上游:“你看,泰齐雨最大,还有上游两个县城的压力,他守住了,可下面的新契决堤了。要不是及时把青壮都弄上堤,又想种种办法排解河道的压力,常信多半会和新契一样会被淹。至于下游的平水县,就算提前做足准备多半都会被淹。” 乔修成恍然:“地势?” “对。”沈怀信赞赏的点头:“平水县地势较低,都不用等到河道决堤水就会漫出来,他们常年遭灾也被淹出经验来了,河道附近没有住人,房子结构也和我们这不同,他们会把地基抬高,而且通常会住到地势高一些的地方去,这方面的损失会比其他地方小,但是这一季收成肯定是没了,毕竟肥沃的田地就那些,搬不走。” 乔雅南挑眉,短短时间把上游城市弄明白了,下游也了解透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怀信道:“如今常信县遭灾,卫清源同样要往下游送信,听他讲了些。这人是典型的县令官儿。前半辈子为考取功名头悬梁锥刺骨,后半辈子享前辈子的福,没有为民请命之心,更没有为国奉献之志。三年一任保个上等,会钻营的继续往上走,上不去的就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的当着父母官,油水捞足了,比之京官逍遥百倍。”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他们并非没有真才实学。” “秀才、举人,再到进士,都是一步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考上去的,县令皆是进士方有资格出任,自是有真才实学,只是没打算用那满腹锦绣造福外人罢了。”沈怀信叹了口气,神情间满是遗憾:“若愿意用出来多好,要是个个县令都能倾尽所学造福一方,恒朝何愁没有长长久久的将来。” “有些事做梦都嫌美了些。”乔雅南起身去把他擦脚的帕子拿来扔给他:“水差不多热了,赶紧去沐浴。” 沈怀信掩嘴打了个哈欠,眼泪巴巴的求情:“困了。” “那也得先把你那一脖子的泥点子洗了。”乔雅南完全不留情面,听着水壶的动静快了就先去把汤罐里的热水全打出来,回头见那人还坐那笑就瞪他一眼:“快点。” “遵命。” 乔修成抱着小修齐跨过门槛,听着这对话回头看向两人,他怎么觉得有点儿怪? 看出来怀信是真累了,乔雅南改了主意:“你把水提屋里擦个澡就行了,早些休息,明儿要去得早吗?” “得早些,不放心。”沈怀信也不提醒她男女之间说沐浴这样的事有多亲密,踩上鞋子把水倒到门外,看着还在下个不停的雨感慨:“希望明儿早上醒来雨停了。” 显然,次日还没睁开眼睛他就失望了,雨声依旧,并且好像还大了些。 见修成还睡得正香,沈怀信轻手轻脚的下床出屋,明明已经是平日起床的时辰,窗外却仍黑着,灶屋传来的昏黄光线让他快步过去。 “起了?”乔雅南看他一眼:“洗漱好了来帮我烧火。” 沈怀信进屋看着火塘在冒热气的饭锅,桌上几个盖着的碗,擀好的面饼,灶上这样那样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起的?” “有一会了,别挡我路。”乔雅南推开他,去柴角拿了几根枯枝在火塘点了火放进大灶里,由小到大的往里添柴把火烧起来。 沈怀信飞快洗漱好过来在灶前坐下,看着她把锅里抹上油他问:“怎么还煎饼?那不是煮了饭吗?” “给你带着。”乔雅南将包好干菜的饼擀平了放进锅里,她是南方人,做面食不如北方人地道,但也是会的。 沈怀信站了起来,是给他做的?要揉面,要醒面,要做这些准备,哪里是起一会能做到的。 “看看火。” 沈怀信把柴火往里推了推,抬头看向忙活的人,她头发随意扎着,几缕垂在鬓角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不疾不徐的,让看着的人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让你看火,不是看我。”乔雅南瞥他一眼:“饼里放了干菜炖肉,吃的时候你点个火堆热一热就能吃。我多做些,现在天凉了,不怕坏。再做些香辣肉泥给你带上。该做的事得做,没人拦你,但是不耽误填饱肚子。” “怎么听着像是几天不回来一样,我每天都会回来的。” “就是不让你每天这么来回跑,晚上你去衙门睡,那里好饭好菜好床,别亏着自个儿,我准备的这些是给你在外边没条件时吃的。” 沈怀信当即反对:“我不怕跑。” “不准。”乔雅南掀起饼的一角看了看,还没煎黄:“水暂时淹不到这里,你不用担心家里,何七那里我们也会照看好。有些事是在村里了解不到的,但是一次灾情一定能让你了解够,这对百姓是难,对你来说是机会,你把心思用到这上面去。” “我知道,我不会影响到这事,只是骑马多跑一跑,不会耽误什么。” “该心怀天下的时候就不要困于男女私情,听话,我们这点事尽可以之后再说。” 说话的人声音温软,甚至还带着笑意,仿佛这几天的别扭只是他的错觉,并且为了不让他受累连一直避开的事都主动提起来,沈怀信心甘情愿的听了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民情民心 不知道要出去几天,乔雅南催着他自去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又放了个荷包到他身上以防万一。 “去了县里你去找县令要个雨披,轻便还防水,这蓑衣斗笠也就比不用好点。” 沈怀信点点头,这是自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离家夜不归宿,左也担心右也担心,之前应下的事都想反悔。 可他到底是被悉心培养长大,心底有志向有抱负,叹了口气,接过修成递来的缰绳道:“有事去找何七,他比其他人都管用。” “好。”乔雅南从摇篮里抱起小修齐,举起他的小手挥了挥:“照应好自己,别伤着病着回来。” 牵着马出门,沈怀信回头看向一把伞下出门相送的姐弟三人,在心底和自己说男儿志在四方,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男儿当分得清轻重缓急,男儿……也贪恋温柔乡呐!沈怀信感慨万千,翻身上马挥挥手轻踢马腹离开。 离得远了些,满心不愿的感觉才逐渐淡去,待到了河边,看着比之昨天又上升不少的水位那些缱绻心思已经烟消云散。 “大人。”被县令派来跟着办事的宋只忙上前牵住马,极有眼色的将一件新的制式衣裳递过去,又递上一件雨披。 雨不小,沈怀信先去了最近的屋子换衣裳,边问:“情况怎么样?” 宋只忙上前侍候:“按您的吩咐,河边一刻没有离过人,小的刚刚去看过,昨晚水位涨了将近两划。” “涨了这么多?”沈怀信吓了一跳,这个涨势可见上游雨下得不小:“现在呢?涨势慢下来没有?” “没慢,还快了。” 沈怀信眉头皱得死紧:“给下游送信了吗?” “是,不敢耽误。” 稍一沉吟,沈怀信道:“你立刻去找卫大人,让他撤离烂泥乡所有百姓,一户都不能留。” 宋只对这年轻的督察使佩服不已,若非有他在,县令大人万不会多做这些事,正是怕被这位督察使参一本,这几天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往年涨水,他们唯一会使的手段就是赶着百姓撤离,甚至觉得能把人保住就是大功绩,如今他才知晓,并非如此。 也正是知晓他一心为民,他反倒也敢问个为什么:“烂泥乡已经按您之前要求的撤离六个村了,小的记得往年没有淹到那么远。” “往年没淹得这么远是因为淹的范围大,如今我们是想以一个乡为代价保住其他地方,自然要撤离得远一些,赶紧去,这个涨势守不住多久了。再给卫大人带句话,昨儿送来的不是粥,是水,填不饱肚子,得填饱了肚子大家才有力气搬得动石块。” “是。”宋只飞奔上马去报信。 沈怀信将包裹背上,再披上雨披,骑马沿着河堤往下,每次经过水则碑时就去查看,上涨的势头让他心惊。看着奔腾的黄色河水他既觉敬畏,又生惧意,如此洪水滔天,人力能挡几何? 他在看着河水,在河堤干活的人也在看着他。这两天里,这一人一马,有时两人两马一直在河堤上来回奔走,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看那些士兵和各乡老等人对他皆是恭恭敬敬就知应是来头不小的官儿。 “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敢这时候上河堤呆着的官儿。”男人把泥土倒进石头缝里,低声和身边的同村道:“这要是我们县令就有福了。” “谁不这么盼着呢?” “没可能真是卫大人吗?” “卫大人什么年纪?这个什么年纪?”搭话的那个搬着一块大石头移到合适的位置,晃了晃不动了才直起腰来:“他之前打我面前经过时我偷瞧了一眼,看着年轻得很,不可能是卫大人。” “那是什么来头?府城来的?” “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有士兵在身后跑过,说话的人忙收了声,等人过去了才继续道:“看着他在上边呆着我心里不那么慌。” 这话说进了所有人心底,谁不是提心吊胆的在做事,这河堤要是垮了他们头一个得交待在这,现在有个官儿在上边那就说明这会是安全的,不然那官儿不得早跑了? 乔昌盛和身边同村的人对望一眼,完全不敢拆穿那根本不是什么官儿,是他们乔家的未来姑爷,身份可能也有,不过他们不知道,大丫头这到底找了个什么婆家? 大丫头对这事知道得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她甚至有意不去弄清楚。把人送出门后她让修成去带会弟弟,然后进他们屋子收拾。 铺好被褥,理好蚊帐,整理书桌时瞟了一眼整齐堆着的一叠麻纸,最上面那张的几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拿着坐下看了看,有疑有问,有解有答,有重点标记,有纯粹的记录。翻了翻,光这两日的事他就写了有将近二十页。 “昨晚你沈大哥什么时辰睡的?” “应该很晚,中途我醒转一次他仍没睡。”乔修成出现在门口:“他不准我告诉你,姐你别说我说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乔雅南把麻纸放回去,依旧码得整整齐齐,这样的大神就该回到大庙里去。 第一个怀信不在家的晚上,姐弟都没有睡好,白日里昏昏欲睡,话本儿一个字没写。 兴婶娘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话里还带出了点优越感:“小沈先生才离开一天你就这样了,都比不上我,阿兴出去干活,几天不回来我都不像你这样。” “小河里那水一直那么涨我被吓着了不行?”乔雅南无精打采的道:“真怕后山再垮一块,一觉睡着人就没了。” 兴婶娘拍她一下:“你可真是,快呸呸呸!” “呸呸呸。”乔雅南无力的呸了三口,伏到腿上道:“白娘子呐,上别地儿找许仙去吧,他真不在这。” 兴婶娘没听清:“什么娘子?” 乔雅南缓缓摇头,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她现在不是很想讲。 “大丫头,大丫头!”二婶娘快跑进来,见着人就连声问:“有没有一个五岁的男娃儿到你家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丢了孩子 乔雅南忙摇头:“没有,怎么了?” “梅家不见了个孩子,现在正满村找,就怕他是……”二婶娘急得跺脚:“回头和你说,我先去找人。” “我去帮忙,兴婶娘你帮我看家。” 乔修成从屋里出来:“姐,我也去。” “带上伞,注意安全,离水边远点。” 出了门,乔雅南撑开伞共在只戴了斗笠的二婶娘头上,和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小河已经变成了大河,那一大片田地如今都已经淹了。 “可千万别是去玩水了。”二婶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孩子他爹跟着你二叔他们去县里干活了,这回来要是孩子没了,怎么跟他交待啊!” “这阵不是都让各家看好孩子吗?” “说得不能再说了,那媳妇子也说看紧了,还一再嘱咐过,她进屋清个灶台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正说着,乔昌兴从山里飞奔过来,摇头道:“没去何七那。” “想着也不会去。”二婶娘心下更焦躁难安:“走,再去别地儿找找。” 安静了好几天的村里又有了喧哗之声,‘梅进’之声不绝于耳,为了这个孩子各家都出来人帮着找,一眼看着远远近近全是穿着蓑衣戴斗笠的人,都认不出谁是谁了,乔雅南这样打伞的反倒是少数。 乔雅南突然转头看向村口,心里闪过什么念头又一时没有抓着:“去水边的人多?” “对,他们家离着河边不远,要在平时来来去去的人多,说不定就有人见着了,可这几天村里青壮都不在,里长让大家都少出门,更不准出村,你住得偏没感觉,这几天村里就跟没住人一样。” 二婶娘前后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这么久都找不着,怕是……” 乔雅南停下脚步:“那孩子平时听话吗?” “特别听话。”二婶娘看向她:“你脑子好使,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是多久发现不见的?” “说是一小会。”二婶娘对大丫头脑子好使这一点深信不疑,拽着她就往前跑:“我说得不清不楚的,让那媳妇子自己和你说。” 那媳妇子哭得都晕过去两回了,怕她寻短见,里长坐镇她家里不许她再出门,见到跑进来的两人他站了起来:“找着了?” “梅叔您等等,大丫头,你去问。” 乔雅南也把礼节那些丢了,上前就问:“嫂子你回想一下,你进屋呆了多久?” 那媳妇子抽抽噎噎的,脑子里浑成一团,话更是说不清楚:“就,就不久。” “说不清楚就做,二婶娘你来帮我下。” 二婶娘忙上前帮她扶起人进了灶屋,乔雅南道:“你说,你进屋做了什么。” “我,我抹了桌子,擦了,擦了灶台,然后,然后把柴火往里堆了一下。” 她说什么,乔雅南就照着做边在心里数着数:“是这样吗?比我动作快还是慢?还做了别的没有?” “是,是这样,我好像慢一点,对,我慢一点。”说着话,那媳妇子也清醒一点了:“然后,然后我就把盆里的水倒进后边水沟里。” 乔雅南端起空盆往外走了一趟,又放回去:“没了?” “没了,我就出去了。” “出去发现儿子不在,你做什么了?” “我就喊他,往每间房里找了。”不用催促,她又回想着做了一遍,她不知道大丫头让她这么做的用意,但是所有人都说大丫头聪明,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做完了立刻巴巴看过去。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出去找了,直接去的河边。” “用跑的?” “对对,跑的,我跑给你看。”媳妇子往外跑,乔雅南立刻跟着她跑,在心里数数,在她跑到能见到河的地方就叫了停。 “在这里你就能看到前边有没有人了。” 媳妇子拼命点头:“对对对,我在这里就看到前边没人。” “从你进灶屋到发现孩子不见,再到出门找人,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百息。” 此时在河边寻找的人和跟上来的里长等人都围过来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乔雅南回头看向梅进家,说是河边离着家近,那也是比出来的,从梅进家到水边其实也有点距离:“五岁的孩子就算爱玩水,出了门也可能这里玩玩那里摸摸,即便他路上没有耽误跑到水边,在一再叮嘱不能玩水的情况下,他直接跑到水中间去的机率有多大?一百息,从家里到水边是够的,玩一下水也有可能,可嫂子站在这里就连人都见不着了,可能性不大。” 媳妇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你是说,你是说梅进没走这边?” “有这个可能。”乔雅南回头看去,突然就往来路跑,她知道经过村口时那点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看多了也听多了拐骗孩子的事,她当时隐隐就有这个感觉,只是不同的环境让她脑子钝了,一时没想到这事上来,可拐骗严重那会,不也正是不发达的年代吗? 一众人跟着她跑。 “站那。”到了村口,乔雅南叫停,弯腰低头一找,果然看到了脚印,她走在边上跟着这脚印往外走,待看到一个泥坑里的深脚印时她喊:“里长,最近有人出村吗?” “没有,这点我很确定。”梅序扬声回应:“每日都有人轮流守着,有人出村了我肯定知道。”天籁小说网 “您来看这个脚印。” 里长忙跑近去看。 乔雅南把伞共到里长头上:“我瞧着是新的,您看呢?” “是新的,而且时间还短,这雨还下着,便是时间稍长一些的都没这么清晰了。”里长看向她:“你怀疑有人进村抱走了孩子?” “我去前边看看。” 里长跟着她往前跑。 “看,车轱辘印!”乔雅南指着前边路上的印迹,再顺着往回一找:“应该是停在这里接应,里长,村里遭贼了。” “他娘的,偷孩子还偷到我们村来了!”梅序恨得一拍大腿:“我这就安排人去追。” “有近道吗?” “有是有,就是雨天路不好走。” “分两路走。” 梅序看着前路点点头:“对,跑得快的追上去,年纪大点的有经验,抄近道,我这就去安排。” 乔雅南跟着往回跑,边道:“别打草惊蛇。”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嘱咐一声。”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何七旧事 怎么安排人手不归乔雅南管,她走向正和修成说话,虽陌生却认得的人,并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何叔。” 何七把斗笠往上顶了顶,看向早听过不知多少次,却第一次打交道的人:“找到了?” “找到方向了。”乔雅南看向村外:“有外人进村把孩子抱走了。” 何七竖起耳朵听到梅序的安排,左右一看,指着前边一座山道:“往哪条路都走得绕过那座山头,我上去瞧瞧。” 乔雅南忙叫住他:“何叔你的伤……” “早结痂了,不妨事。”何七一瘸一拐但是走得飞快,乔雅南忙扬声道:“何叔,你见着了大声说个方向。” “行。” 不用她多说,梅序立刻就近点了十几个人跟着何七跑,另外又让乔昌兴带一帮人跟着车轱辘印子去追。 “这杀千刀的,谁能想到这时候还有人起这坏心眼。”二婶娘扶着梅进她娘骂道:“亏得大丫头脑子灵活有见识,能想到这茬,不然我们就是把那河从头到尾的捞一遍也捞不着人。” 梅进他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前紧紧抓着乔雅南的手说不出话来。 乔雅南把伞举过去一些把两人都拢进来,温声道:“有马车的人家毕竟不多,多半是牛车或者骡车,不会有马车那么快,何叔常年在山上打猎,这一片不知道摸得多熟了,肯定能把人逮着,不用担心。” 媳妇子用力点头。 梅序吸取教训,又安排了人轮流在村口守着,回头道:“昌盛媳妇,你送她回去等着,别急病了。” 二婶娘看向大丫头:“公公还在家里等信儿……” “我去一趟,正好要和大伯爷说点事。” 二婶娘放心了,扶着那眼泪巴巴的媳妇子回转。 梅序背着手道:“我同你一道去看看老哥哥。” 乔雅南应了声是,交待身边的修成回家和兴婶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大伯爷已经下了床,看那样子再听不着信儿是要出门去了。乔雅南忙将人扶上床躺下,边道:“您安心,肯定能把人找着。” “我听着外边隐隐绰绰的动静挺大,怎么回事?” “我们都找错方向了,多亏大丫头心细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咱们村可能来了拐子。” 乔雅南也不插话,摸着茶碗是冷的便去了灶房,好在二婶娘把水温在还有火的火塘,她端了两碗热水进来送到两人手里。 老族长示意她坐,笑眼看着她问:“怎么想到的?” “就觉得那个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一个孩子没了,又不是河里有人拿着糖在引他过去。” 老族长微微点头:“多大把握?” “挺大的。咱们村里就我家一辆马车,松叔和里长家各一辆牛车,这几天梅叔和松叔都去县里护堤去了,马车牛车都没有进出,那车轱辘印子那么新,只能是外边来的,停的那位置还避开了村口的拐角,遮遮掩掩的不是摆明了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吗?” 梅序听得连连点头:“停的那地方确实是不该,都靠着路的边缘了,也不怕摔下去。” “那何七来桂花里安家那么多年,我们只觉得这人独得很,不好打交道,平时客客气气的处着就好,可你看看,人家其实是个热心肠。以前就帮着找过昌兴家老大,前阵儿还怕野猪群进村独自去拦,以至于弄得一身伤,现在伤还没好又主动去帮着拦人。”老族长笑着摇头,感慨不已:“还得是大丫头和小沈先生那样的心胸,有来有往自然而然的就处下来了。” “可不就是如此。”里长看向大丫头:“他那伤真没事了?” “说是结痂了,这几天都是让修成去送的饭,也没问他恢复得怎么样。”都说到这人了,乔雅南顺嘴就问:“以前咱们桂花里有从军的吗?” 从军和服兵役不同,老族长轻轻点头:“族里倒是有一个,只是好多年前人就没了,怎么问这个?” “何七从军多年,见多识广,人看起来也很有本事,在京城应该也是呆过的,可为何会到桂花里来安家?他祖藉并不在这里。”乔雅南轻轻摆弄着衣袖:“我和怀信觉得他似是在护持桂花里,便想着是不是和桂花里的什么人有旧。” 老族长坐起来一些急声问:“你可知他行伍的年份?” “何七和怀信说过,他时年三十九岁,十三岁从军,行伍十年。” 老族长掐着手指头一算,愣住了:“竟是,竟是合得上的。” 这是乔氏族里的事了,梅序虽好奇也不好再呆,起身道:“我实在挂心,去外边看看情况。” “有了消息你来告知一声,大丫头,你替我送送。” 乔雅南应是,把人送出门就速速回转准备听故事,老族长被她那催促的眼神逗笑,道:“没有什么秘辛,族里之前有个孩子,和你父亲一辈的,叫乔昌悯,怜悯的悯,是你太祖父给起的名字。他父母早亡,祖父母更是过得早,那会都难,但是族里尽量照拂了他,他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你太祖父还教他认了几个字。后来勾补兵丁,他那会不到十五,以他家的情况本可不去,可他主动去了,算着年纪和你爹差不多。”???.23sk. “四十?” “差不离,具体的要去翻族谱。”老族长叹了口气:“都是没了多年的人,记不清了。” 乔雅南并不意外人没了:“多大没的?” “二十五。” 乔雅南一愣:“和何七一样,也是行伍十年?” 老族长躺了回去:“他只得一个衣冠冢供后人拜祭,若确定了是昌悯的好友,你找合适的机会问问何七可知他尸骨在何处。” “是。” “人都没了多少年了,没想到还以这种方式照拂着家族,乔家子孙,个个都是好样的。”老族长看向大丫头:“小子是,姑娘也是。” 乔雅南笑:“大伯爷您直接表扬我就是,我也不会得意的。” “都看到你尾巴翘起来了,还不会得意。”老族长看着帐顶笑开了:“何七愿意和你们来往,你们就好好和他处着关系,这些年我们怕是暗里得了他不少照顾而不自知,要是他有什么需求是我们能做的,你来和我说。” “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抓个把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到外边传来喧哗之声,山子人还在外边声音就先传了进来:“雅南姐姐,里长叫你过去。” 乔雅南起身:“大伯爷,我先过去。” 老族长挥挥手,看着好似忍着才没跑起来的背影脸上露出笑意。躺在床上这些日子他时常想起父亲对他的教诲,便是骂他的那些话都回味了又回味,倒也品出些味道来。 书香门第呐,若修字辈能多出几个读书的,这一辈的底子打好了,下一辈的贤字辈能个个读书,不求个个都有小沈先生那样的脑子,便是能抵得上大丫头那也了不得啊! 是得读书,一定得读书才行,老族长心里那个念头越发坚定了。 乔雅南打了个喷嚏。 走在一边的山子看过来:“雅南姐姐,没着凉吧?” “没事。”已经见着人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中间露出一个车顶来,乔雅南快步过去。 “大丫头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主动把道让了出来。 “孩子找着了吗?”乔雅南边问边往里走,见着了被按住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嚷嚷着‘找着了’,抱着孩子的媳妇子‘噗通’一声朝着乔雅南跪下来就磕头。 乔雅南吓得往旁边一跳,那受惊的样子把其他人逗得纷纷忍笑。 “别跪别跪,快起来快起来。”乔雅南从旁边绕着去到她身边把人扶起来,二婶娘帮着扶人,咬着下唇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乔家妹妹,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谢你好,要是梅进没了,我,我也活不了了。” “这说明你本身就是有福气的人,我呢,因着这事积了福,就也是有福气的人了,咱们都有福。” 这话有理得仿佛本就如此,媳妇子已经没脑子想别的了,就觉得这乔家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应着就对了。 把人诓住了,乔雅南左右一瞧:“何叔呢?” “回去了。”乔昌兴一脸佩服:“他那身手是真好,我们还在半山腰他就上山顶了,我们先下的山去逮人,他比我们先逮着。” 乔雅南挂心他的伤,打算说个圆场话就撤,车厢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她愣了,跑过去撩起帘子一瞧,里边竟然还绑着四个孩子,看着都比梅进要小,小的那个瞧着还不到两岁,醒了正哭着。 她恨极了,朝着被压住的男人就是一脚:“丧不丧良心啊你们!就你们这样的活着该千刀万剐,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二婶娘轻咳一声轻喊了声‘大丫头’,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形象可不能因着这俩狗东西毁了。 乔雅南又加着用力踢了一脚,她怕个屁,要不是打死人犯法,她要弄死这俩。 围观的人已经有忍不住偷笑的了,大丫头有能力有本事,给桂花里带来诸多好事,还帮大忙,难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难以说得上话的感觉。可这会他们是半点不觉得了,这分明就分好赖得好。 “收拾他们不用你动手,别脏了手。”里长眼里带笑:“如今县里最重要的事是护堤,怕是没时间理会这点事,可孩子丢了父母不知道多着急,扣我们村里也不是这么回事,你看怎么办的好?” “孩子多半是这附近村落的,能尽早送回去还是送回去的好,梅家嫂子有多着急那些父母就有多着急。” 梅进他娘抱着孩子用力点头,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里长点头:“我先上报,同时让人去附近村里打听打听。” “问他们就清楚了。”乔雅南看着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两人忍了又忍才没动脚:“问他们,不说就往死里打,看他们有几条命。”23sk. 里长看她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有些想笑,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她发这么大脾气,知道乔双祖孙做那事的时候她都是压着脾气的。 “这事我们来办,你姑娘家家的别跟着折腾了。昌盛媳妇,你把那几个孩子照看好。” 二婶娘点头应下,做族长儿媳妇多年,她早就学会心平气和的承担比其他人更多的事。 挂心何七,乔雅南本也没打算久呆,见里长在安排人手,二婶娘也在找族里媳妇子做帮手,她又恶狠狠的踢了那男人一脚,低骂道:“丧良心的狗东西,十八层地狱都装不下你,得二十八层!” “咳……”二婶娘又想笑又有些无奈,大家没聋也没瞎,哪能看不到,平日里也不见她对什么事这么上心,怎么这事上这么恨了。 乔雅南立刻乖巧的笑:“婶娘,我先回了。” “忙完这些事我再来找你。” “好。”乔雅南又朝着其他人笑了笑,握了握梅进他娘手臂才往家赶,心里还在遗憾刚才那一脚力气使得不够。 看着人走远了二婶娘没忍住笑:“可真是,都不像大丫头了。” “要早知道乔家妹妹是这么好的人,我早过去叨扰她了。”梅进他娘看着走远的人道:“她肯定是和我们不熟,不知道和我们说什么平日里才不往这边来的。” “对对,定是这样。”旁边的妇人姑娘纷纷附和:“再能干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家,面皮薄着呢,每回见着都朝着我们笑,分明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好,那我们就去找她嘛,离着也不远,是吧。改日天晴了我们也去看看那鞠是怎么个玩法,说不定大丫头也会呢,让她教教我们。” “对对,我们去找她。” “我把绣活带去,让她指点指点我。” “对,我也带上,她那么能干,肯定能做得一手好绣活。” “……” 叽叽喳喳的话里全是善意,让二婶娘都不好拆穿大丫头的老底,别说绣活了,她姐弟几个加上小沈先生那些缝缝补补的活儿都是昌兴媳妇帮着做的。 想了想她们拿着绣活去向大丫头讨教的场景二婶娘背过身去偷笑,一定不能说,她非但不说,还得勤些过去,这样的热闹可不能错过了,拿捏着这个把柄能笑话大丫头一辈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何七过往 回到家,乔雅南边收伞边朝迎出来的兴婶娘道:“孩子找着了,车上还有另外四个孩子,兴叔估计还得在外边忙一阵。” “听修成说了,做的真不是人事,我家老大不见那会我都恨不得跳了河去。”看她往厢房看,兴婶娘忙指了指南边山上道:“那人把修成叫走了。” 何七主动来叫修成还是第一次,乔雅南忙问:“有说做什么吗?” “没有,就喊了声乔小子,修成应声出去后就没回来。” 乔雅南把刚放下的伞又拿起来,穿上木屐道:“我去一趟。” “你别去了吧。”兴婶娘上前两步靠着门框劝她:“他孤身一人住着,你要被人说闲话的。” “那就说去呗,我还怕这个?”乔雅南撑开伞笑着叮嘱:“您别让修齐离开视线,我今儿被吓着了。” “放心,我哪也不去,肯定看好了。” 乔雅南小跑着走进小林子里,孤零零一栋屋子立在那里,墙上屋顶遍布绿色青苔,几乎和这林子融为一体。风吹着,雨浇着,此情此景就像童话中描述的那般。 乔雅南仔细的把这场景记在脑子里,一会后才道:“何叔,在家吗?” 很快乔修成跑出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担心何叔的伤,我来看看。”乔雅南放下伞就要进屋,乔修成拽住她不赞成的摇头。 乔雅南敲他脑袋一下,决定尊重一下这个小古板:“何叔,我方便进来吗?” “我方便得很。” “那就叨扰了。”乔雅南瞥小古板一眼,迈过门槛进了房间,闻着药味脸上的戏谑收了起来:“伤口撕裂了?” 何七披着衣裳坐在床沿,知晓她是为自己伤势而来态度自也和善:“没那么严重,只有肩膀上那处裂开了一点,让乔小子帮着重新上过药了。” 乔雅南看向弟弟:“裂开的范围大吗?” “这一块。”乔修成背对着姐姐在自己肩膀那划拉一下:“流血了,不多。” 那应该问题不大,她看向何七道:“家里的马怀信骑走了,也没法用马车,只能等他回来了再去看大夫。” “一点小伤,你不必挂心。” 乔雅南点点头,想到大伯爷的话她想着眼下这时机也没什么不好的,便问:“何叔,可认识乔昌悯?” 何七沉默片刻,笑了:“我在桂花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没一个人提及过乔昌悯,就好像世上没这么个人一样。你回来这才多久,倒是把这点事弄明白了。” 听他似是在为乔昌悯不平,乔雅南估摸着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浅,她道:“因为这世上会真正惦记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其他人偶尔会惋惜他走得早了些,但是多半也得是进了祠堂才能想得起他这个人。十五岁即离家,他在村里留下的痕迹太浅,至今已过去二十五年,长辈也一个个离开,记得他的人便越发的少了。但是我今日问起大伯爷的时候,他一口就能说出他的名字,并叹息他过得早,还因为他只有一个衣冠冢而难受,他托我问何叔一声,可知昌悯叔的尸骨在何处?” 屋里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将他葬在我们为之搏命多年的双定镇。”何七声音喑哑:“我和他十年袍泽,从命如草芥的小兵时就相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的死了,有的高升了,有的残了,只有我们俩始终没有走散,领着功劳一路稳步往上走。那时我们还笑言,等仗打完了论功行赏,我们就领个闲差,天天什么也不干,就吃了睡睡了吃,把这些年亏欠的都十倍百倍的补上。眼看着就要实现了,谁能想到在最后一仗全折了个干净。” 何七抬头看着屋顶哼笑一声:“那些年听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桂花里,每年一到八月就和我嚷嚷闻到了桂花香,就双定那个只有沙子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桂香树,偏他每到八月就说闻到了,一喝醉就说解甲后要回桂花里报答把他养大的乔家,要让那些对他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所以您替他回来了。” “双定冷得早,现在过去土地都冻住了,明年开春后我过去一趟把他的尸骨带回来。”何七踢了鞋子上床:“回吧。” 乔雅南起身:“兴叔今日怕是顾不上这边,我让修成留下,您有什么事让他去忙。” 何七也不和她客气:“晚上要吃那个辣子。” “没辣子了,得等怀信回来去县里买。”乔雅南说谎不打草稿,伤还没好哪能常吃那个:“做红烧肉。” 那也行,何七不挑了。 这屋子的格局和家里不同,进门就是灶屋,通过灶屋进卧房。乔雅南从里屋出来打量这灶屋,看着角落里堆满的柴火道:“多烧些热水,弄脏的地方收拾收拾。现在先跟我回家拿本书,笔墨就不必了。”3sk. 听着姐弟俩的脚步声远去,何七重又坐到床沿。昌悯,这个名字许久不曾听人提起过了。 抓着床架起身,何七将靠墙放着的一杆长枪拿在手里。昌悯的长枪比刀法学得好,在军营中少有敌手,将军很是看重他,在又一次大胜后赏赐了这杆枪给他,那时多意气风发啊! 笑了笑,何七轻声道:“乔家没一个接得住你这杆枪的,还是我留着吧。” 没完没了的雨停停下下,到了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风呼啸着把窗户吹得啪啪作响,听着动静越来越大。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了,乔雅南仍是心下惶惶难安,把修成叫过来,抱着受惊哭闹的小修齐来来回回的走动安抚。 “啪!” 堂屋里突然的响动吓了姐弟俩一跳,听着像是有什么掉地上的声音,两人对望一眼。 乔雅南有点害怕,但这会也得撑住了:“得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掉了,要是掉的瓦片就完蛋,屋里也会下大雨。” 乔修成自是什么都听姐姐的,接过油灯,紧紧挨着姐姐。 乔雅南抱一个揽一个的出屋,抬头看了看,好像没见着有雨进来,那掉的应该不是瓦片,太好了。 “砰!咚!哐!”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依为命 仿佛房子都在摇晃的响动震耳欲聋,乔雅南什么都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就是打开门,抱一个拉一个的往外跑。 到了走廊上她仍觉得危险,把修齐捂在胸前,拽住修成跑到院门底下站着躲避风雨,她既不敢松开抱着修齐的手,也不敢松开揽着修成的手。 “没事,没事,没事的,别怕,别怕。”风雨飘摇的夜,乔雅南看着不知垮塌成了什么样的宅子低喃着,既像是安慰修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可最后一声‘别怕’仍是哑了声。 屋子虽破,虽旧,虽小,却是他们姐弟如今唯一的容身之处,可现在他们连这容身之处都没了,大风,大雨,铺天盖地,他们却似浮萍,轻飘飘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那般的微不足道,那般的……可有可无。 “修成,我们的家怕是没了。”乔雅南低头看向二弟,强笑着仍想如平时那般说笑,可她声音是抖的,是颤的,便是风雨都遮不住。 乔修成紧紧握住姐姐的手臂,咬牙颤声道:“姐姐,以后,以后我一定让你住大房子,风吹不倒,雨浇不垮,不用半夜受惊,不用……不用……” 抹去他脸上的泪,乔雅南的心渐渐稳了下来,手里这个,眼下这个,都指着她,她不能垮,她不能垮的。 “是风雨给我们带来的灾难,你还想和风雨去大干一场不成。”乔雅南笑了笑:“这不算什么,修成,这不算什么的,人生在世就有那许多的苦难,不是苦在这头就是苦在那头,不是这里受难就是那里受难,谁能是一帆风顺的过一辈子,我很庆幸你承受了眼下这样的苦难。” 乔修成不解:“庆幸?为何?” 拉着他退到最上边的台阶上,乔雅南把修齐抱得更紧一些,这会他反倒不哭闹了,见姐姐低头看他还挥舞着小手笑了,那笑声好听得风声雨声都压不住。她笑着把手指伸进小修齐掌心,立刻就紧紧的被抓住了,那种被依赖的感觉让她更加冷静。 “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都是在长大的这些年年月月里经一事又一事学会的。踩着坑摔倒了,下次见着了知道跨过去,被人欺负了就知道下次要怎么才不受欺负,挨打了就知道下次长记性,不在这事上再犯错。” 乔雅南笑了笑,抬头对上修成的视线:“如果人一辈子非要吃些苦头才能顺遂,我希望这就是你要吃的苦,我希望你经过这件事学会的,不是想着怎样不择手段去拥有大宅子,而是因为自己淋过这样的风雨,在别人面对风雨的时候能搭一把手,当然,将来你要是有本事能让人不再承受这样的风雨自是更好。” “姐姐,你别笑,你别这样笑。”乔修成突然用力抱住她哽咽着轻喊:“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别这样笑。” 乔雅南抬起头,轻拍着他的背片刻:“这雨看来一时半会的是停不下来了,走吧,我们去投奔兴婶娘。” 乔修成抹去脸上的泪,突然冒着风雨往回跑。 乔雅南急得大喊:“修成!” 乔修成跑到姐姐门口,看到里边的情景顿时连连后退,不敢再进屋,去到自己那屋门口,张望着没有垮塌立刻跑进屋,拿了自己两件衣裳不算,又拿了沈大哥一件,捞起伞打开了往外跑。 乔雅南又急又气,用力拍他一下道:“这时候进屋做什么,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乔修成不说话,把沈大哥那件衣裳往她肩上披,自己胡乱套上就把小弟接了过来抱着。 乔雅南心疼的抱住两个弟弟:“别怕,天亮就好了,天总会亮的。” “我不怕,我有姐姐,我不怕,我有弟弟,我不能怕,我不怕。” 话里带着哭腔,可话里却也全是担当。乔雅南恨不得能大哭一场,可她不能,只能揉揉他的头,把衣裳穿好抱回小修齐。 乔修成推开门闩打开门,率先迈过门槛执伞等着。 乔雅南低头迈入伞下,姐弟三人相依着步入风雨中,风吹得人身体乏凉,可姐弟俩紧挨着互相温暖着对方,足以消弥那些寒意。 好在离着近,很快就到,乔雅南用力敲门,并大声喊:“兴叔,婶娘!” 这样的狂风暴雨夜,没有几人睡得安稳,乔昌兴到处看了看,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后回到屋内,把外裳脱下放置到一边道:“放心,没事。” “幸好天气好的时候捡拾过屋顶了。”兴婶娘紧紧攀住自家男人的手臂:“我都不敢睡了。” “还要一阵才天亮,再睡会。”乔昌兴把被子往她身上扯了扯,正欲再说话就听着了外边的呼喊声,夫妻俩对望一眼,是大丫头! 乔昌兴衣裳都顾不上穿,飞跑着往外奔,一打开院门,看着伞下的姐弟三人一时都说不出来话,赶紧把他们拉进来推着往里走。 “这是怎么了。”兴婶娘吓得声音都破了,接过雅南的伞放到一边,又赶紧将小修齐抱了过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确定只染了点湿气就放下心来。 乔修正也惊醒了,这会便懂事的拿了干脸帕过来递给雅南姐姐和兄弟。 乔昌兴猜着:“屋里是又漏雨了?漏得厉害?” “动静很大,多半不是漏雨。”乔雅南勉强笑了笑:“一听着动静我就带着他们往外跑了,不敢多待,具体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姐姐那边屋子垮了一大片,床都被压塌了。”乔修成说出自己所见:“幸好我们出来了,不然怕是……” 乔雅南紧紧握住脸帕:“垮了?” “没看清,应该是,床肯定是塌了。” 乔雅南怔愣住了,如果不是听着堂屋的动静,如果不是,不是出屋了,那她们姐弟怕是要被埋里边了。 “屋子垮了再建就是,你们没什么事就是最大的幸事。”乔昌兴道:“等天明了我去看看屋里的情况,现在你先顾着自己。枝娘,你找身干衣裳给她换上,今晚就和大丫头睡修正那边屋里,修成,修正你们过来我这屋。” 兴婶娘连连点头:“对对,身体要紧,其他事明天再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雅南生病 换了干衣裳,头发也散开来,乔雅南坐在床上发呆。 兴婶娘把睡安稳了的小修齐放到床上,看她这样心疼的握住她的手:“人没事就是万幸,别多想了,大不了就重新建个屋子,族里有的是壮劳力。” “婶娘。” “恩?” “怎么这么难啊!”乔雅南伏到婶娘肩上哭出声来:“爹没了,娘没了,家没了,现在连栖身的屋子也没了,差点就连命都交待在那。我像个蚂蚁一样一点点的攒,可攒起来的这点东西连一阵风一场雨都经不起,我又要重新开始攒。婶娘,我怕耽误了修成念书,怕没办法照顾好修齐,怕他们受穷受苦,怕我当不好这个姐姐。他们只有我,他们只有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我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兴婶娘抱着她陪着掉眼泪:“你是好姐姐,你是最好的姐姐,谁都没你做得好,别怕,别怕啊,咱们乔家有的是人,都会帮你的,不怕,不怕啊,咱们不怕。” 她怕啊,她怎会不怕。乔雅南哭得伤心极了,她从不知道睡着睡着房子会倒,她们姐弟差点就被埋屋里,怀信,怀信怎么偏巧今晚就不在家呢? 屋外,端着一碗热水的乔修成听着屋里压抑的哭声无声的流泪,乔修正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也想哭了,见修成转身又去了灶屋,他忙跟上去低声问:“不进去了?” 乔修成把水倒回烧水壶里,往火塘添了根柴哑声道:“水凉了,一会再送。” 乔修正点点头,坐到他身边抱着膝盖发呆。之前他特别羡慕修成,不止他,桂花里的孩子谁不羡慕啊!有个那么厉害什么都会的姐夫,姐姐也能干得不得了,他自己还长得好,字写得好,功课做得好,看着就和他们不一样,将来肯定也比他们有出息,可现在他不那么羡慕了。 他爹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做力气活,他娘胆子小得跟耗子一样,还爱哭,都没什么本事,但他们都在自己身边,尽他们所有的能力在对他和大哥好,给他们遮风挡雨。 可这些,修成都没有,他没有给他遮风挡雨的爹娘。 这么想着乔修正就有些可怜他,看着愣神的修成道:“你还有我们这些兄弟。” 乔修成转头看向他,理解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有些想笑,心里又酸涩得很。姐姐说乔家家风正,教出来的人都不错,确实如此。 看他不应话,乔修正脸一拉不干了:“怎么,你嫌弃我们,不想要我们这些兄弟啊?” “我以后会对你们好的。” 乔修正好哄得很,听着这话立刻就开心了,往后仰着看厢房一眼:“好像没声音了。” 乔修成走到门口听了听,终于没听着姐姐哭声了,他忙把柴火插进灰里灭掉,倒了碗水出来后水壶放到火灰上热着,端着热水去敲门。 见着来开门的婶娘,乔修成道:“我给姐姐送碗热水来。” “你烧热水了?”兴婶娘接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藏进床内的雅南。 “烧了点,余下的用火温着,小弟如果饿了给他喝点热水垫垫。” 兴婶娘应下:“我知道了,你们快去睡。” 乔修成也不往屋里看,跟着修正进了对面屋子。 兴婶娘关上门,将水送到雅南手里感慨道:“你还说不是好姐姐,你要不是,修成能这么惦记着你?” “我都忘了修齐晚上还要吃一顿。”碗是热的,乔雅南双手捧着暖手,低头慢慢喝着,滚烫的水一路往下,热气从里泛开,四肢百骸都暖和过来。 “老天爷真有意思,每每觉得在善待我的时候就给我一榔头让我清醒清醒,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太清醒了,又会给我一颗枣甜一甜。”乔雅南仰头笑:“偏我吃着这颗枣还挺乐意。” “你呀,就是读书太多,想得也太多,像我,什么都不想,日子不也过得挺好。”兴婶娘拿走她手里的碗,把被子盖她身上道:“你安心睡,今晚我来带孩子。” “那我不和婶娘客气。” “就怕你和我客气。”兴婶娘心疼的拍拍她的手背:“睡吧,别多想。” 乔雅南躺下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脑子不知疲惫,想的尽是前世的痛快自在,眼泪顺着眼尾滑下浸入被子里,她是真想念那个让人快活的时代啊!m.23sk. 狂风暴雨一晚上,次日却停得利利索索,微风拂面,树叶轻拂着,鸡鸣犬吠,生机勃勃。 乔雅南睡得不甚安稳,时醒时睡,到了平时起身的点,明明脑子清醒了,眼睛却睁不开,身子沉得拖着思绪直往下坠。 兴婶娘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来,看她还睡着也不叫醒,握住她的手要往被子里放,这一挨着她就惊了一惊,怎么,怎么这么烫? 她快跑出屋:“阿兴,阿兴。” 想起他出门去了,她又快步往外跑去,刚出门就撞上了回来的人。 乔昌兴扶住她:“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雅南,雅南不太对,像是病了。” 乔昌兴脸色一变,跑进屋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这都烫手! “我去找大伯。” 乔修正和修成抱怨着路上的泥泞,不情不愿的背着书箱从对面屋里出来,见着父亲那着急的样子稀奇得很,问:“爹,怎么了?” 乔昌兴告诉他身后的修成:“你姐姐病了。” 乔修成推开前边的人风一般去了对面屋里,跪在床榻上抓着姐姐滚烫的手努力去想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可心慌得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了。低头狠狠咬住自己手臂,疼痛让他冷静了些,他没有松口,仍是用力咬着让疼痛更剧。 这疼痛让乔修成脑子好用了些,想到了生病要看大夫,对,看大夫!他转身就要跑,他要去请大夫! “修成,修成你去哪!”兴婶娘一把拽住他。 “我去请大夫,婶娘,婶娘你帮我照看好姐姐,我请大夫回来。” 兴婶娘死死拽着不松手,都顾不得催儿子去学堂了,让他帮忙把人拉住了道:“你先别急,要请大夫也不能是你去,你才多大,走不到半路就没力气走不动道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雅南生病(2) 对,对,他跑不了那么远,乔修成大喊:“兴叔,兴叔呢!” 兴婶娘拍拍他的背:“他去找大伯了,你别慌,想想你姐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姐姐,姐姐是怎么教他的…… 乔修成回头看向床上没有动静的人,姐姐没有教过他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做,自从母亲过世,所有事都是她一肩扛下,她支撑起一片天,把他和小弟护得严严实实,从没让他面对过这些,然后和昨晚一样和他说:没事。 可怎会没事。 抹去眼泪,乔修成往外走:“我回去拿点东西。” 兴婶娘追上去:“你别去,就是掉片瓦到你头上都不得了。” “小弟得吃饭。” 这确实是,孩子饿不得,兴婶娘把儿子赶去学堂,回到屋里看着昏睡不醒的人,长叹一口气道:“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命,看着比谁都好,偏又事情不断,没个安稳的时候。”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兴婶娘抹了下眼睛迎到门口,看到阿兴背着大伯进来忙上前和二嫂扶着放下来。 不等站稳老族长就问:“大丫头怎么样?” “发热得厉害,昨晚又是风又是雨的,怕是还受了惊。” 老族长坐到床沿探了探她额头,比预料得还要严重,略一沉吟,他抬头:“昌兴你去趟县里找沈小子,走快点,什么都别瞒着,让他尽快请大夫回来。” 乔昌兴自是愿意跑这一趟,可是:“现在都在护堤,我上哪找去?而且他回得来吗?” “他要是想回来,怎么都回得来。”老族长看着床上难受得眉头紧皱的人:“不论他是个什么身份,衙门那些人最是知道谁得罪不得,你去问他们,和他们说小沈先生家里有人生病了,他们一定会带着你去找人。要是实在找不着,或者他回不来,你在县里租辆马车去黄氏医馆请黄大夫过来。” “我马上去。” 乔昌兴前脚走,修成就提着两个袋子过来了,见着老族长叫了声大伯爷。 “这是米?灶屋保住了?” “灶屋没事,小弟现在吃米糊了,我回去拿了来。” “好孩子。”老族长欣慰的点头,朝着他伸出手:“扶我过去看看,昌兴媳妇你用帕子给她去去热。” 乔修成赶紧放下米袋子上前去搀扶。 二婶娘在一边劝道:“爹你身体还没大好,我去看看回来告诉您。” “无妨。” 见拦不住,二婶娘只得去另一边搀着。 听乔昌兴说了垮塌的情况,可亲眼见着了老族长才知道昨晚有多险。泥石冲进了大丫头那间屋子,半边屋子垮塌了,横梁支撑住了前边半间屋。又是风又是雨的灌了小半晚,积了满屋子雨水,好在几样家具虽然都飘了雨,此时也浸在水里,但是收拾收拾都还能用,只是可惜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 “昨晚你们在那边屋里?” “不是,本来我们都在姐姐这屋,听着堂屋里有响动,像是掉了什么东西,姐姐带我们出来察看,刚出屋就听着很大动静,姐姐立刻带着我们跑出屋了。” 老族长指着这破败的屋子胡子直抖:“你们本来都在这屋里?” “是。”乔修成抬头看了看堂屋屋顶,没见着哪里有光,这边地上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他绕过车厢到那边一看,愣住了,那是,那是…… “怎么?”老族长过来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掉落在地的牌位,再抬头往神龛一看,另一块在边缘随时都能掉下来。 乔修成将之捡起来用衣袖轻轻擦拭,哽咽道:“是母亲,是母亲救了我们。” 老族长走近了抬头看去,神龛好像有点倾斜,轻轻摇了摇神龛下边支撑的架子,牌位掉了下来,他忙接住。 自家那神龛多少年都还稳稳当当,大丫头家这个当时是他盯着装上去的,装完了还检查过,稳当得纹丝不动,这才多久,就算是风大雨大,那也是阻在门外了的,怎么这神龛就摇晃了?这事说起来是玄乎了些。 把牌位放到桌上,示意乔修成手里的也放上去,老族长道:“回头等你姐姐好了,你们姐弟得好好拜祭一番。” 乔修成用力点头。 老族长又在灶屋门口看了看,这里倒还好,老族长也不进去看了,背着手往外走去,这真是万幸。 ***** 常信县的河道已经超过了最高水位,放在往年河堤早就决堤了,可今年有全县的青壮用泥石加固河堤,又有烂泥乡分去了压力,没想到还真给扛住了。 “降了,在降了,沈先生,河水没涨了!” 一夜没睡的沈怀信全身都在疼,刚坐下来想歇歇,听着这话他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往河堤上跑去,看着水则碑上的刻度一屁股坐在地上,水位下降了一寸。23sk. “沈先生,咱们守住了,没决堤。” 宋只几乎要哭出来,是累得脚都迈不动了,下边也有不少怨言,可他们守住了!河道没决堤,百姓就算没了一季收成,只要家还在就能熬得过去。要是可以,谁不想所见皆喜乐! “沈先生,是不是真退了?” 远远的,卫清源被师爷扶着快步过来,平日里享受惯了的人这几天吃着大苦头了,可如今真守住了这苦就没白吃!明年评等,他一定能得个上等!要是这位督察使大人能帮他说句好话,那,那他说不定升迁有望啊! 沈怀信心情畅快,回头笑道:“没错,真退了,卫大人护城有功,恭喜。” 卫清源连连拱手:“这是大人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这是卫大人辖内,自然是你的功劳,我要这功劳做甚。”沈怀信捂嘴打了个呵欠,他恨不得往后一躺睡他个天昏地暗,可是不行,他得回家,再困也得回家去睡。 卫清源喜上眉梢,听着远远近近的欢呼声,曾经也有过的雄心壮志涌上心头,那时候,他也曾踌躇满志,他也想做个被百姓爱戴的好官,他也曾想替百姓想,为百姓言。没想到多少年没做到的事,现在他做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怀信回来 宋只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是满脸喜色。县令大人有功,下边的人自然也是能分到一口汤喝的。他鞍前马后的跑,这几天家都没回过,真要论功行赏,怎么着也能得个头功。 心里想着美事,眼神往下一晃,就见着手下小兵往这边看,见他看过去了连连做小动作,明显是有事。 见没人注意他,宋只悄悄下了堤。 “何事?” “队长,桂花里来人找沈先生。” 宋只顿时上了心,走上前来问:“报上名来。” “小民乔昌兴,见过队长。” 姓乔,宋只更上心了:“找沈先生何事?” 乔昌兴低着头,话回得飞快:“小民来告知小沈先生,家里人病了。” “家里人?那位姑娘?” “是。” “你跟我来。”宋只半点不敢耽误,带着人快步上堤:“大人。” 卫清源回头:“何事。” 沈怀信不经意间晃过来看了一眼,见着人有些意外,身体乏力他也没站起来,只是问:“兴叔?你怎么来了?” “昨晚风雨大,家里房子倒了。” 沈怀信吓得魂都要没了,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边连声问:“人呢?伤着了吗?乔姑娘怎么样?修成修齐有没有事?” “兄弟俩没事,大丫头受了惊,病倒了。”乔昌兴之前不敢抬头,说话都是憋着气的,此时沈怀信到了面前才把那口气顺了:“大伯让我来告诉你,并请大夫。” 沈怀信想也不想就往堤下跑,卫清源忙追上前问:“沈先生,这里后续该如何安排?” 沈怀信停下脚步,定了定心转过身来,忘了他方才的慌乱,这会面上看着至少仍是极稳的:“盯紧水则碑,若水位再有上升,那便继续加固河堤,若水位降至安全线,那大家便可以撤了。” “若再上升得厉害,下官立刻派人前来告知。”得了话,卫清源心里便有了底,又道:“沈先生的马脚力差了些,不如用下官的?” 沈怀信这会只恨自己没想到这一点,哪和他讲客气:“要马,还要马车。” “好,好,宋只,你去驾我的马车,跟着沈先生去跑个腿。” 这几天卫清源就在衙门和河堤来回跑,马车和马都在附近随时听用,这会要用也方便。 沈怀信拱手道谢:“我来赶马车,宋只你骑马跟上。兴叔,跟上我。” 宋只领命去牵马,乔昌兴赶紧行了一礼追上去。 目送几人上了马车离开,卫清源走到水则碑旁边蹲下瞧了瞧,便是眼下仍是洪水滔天,笑意也没能从脸上下得去。 师爷徐新德笑着道喜:“大人官运亨通。” “谁能想到呢?本以为是个麻烦,却给我带来这么大好处。”卫清源站起身来,看着这黄色的洪水都觉得心旷神怡:“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性,能力,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徐新德上前一步轻声道:“山不转水转,大人有这香火情,将来说不定能得着照顾呢?”m.23sk. 卫清源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个年纪能做到督察使,出身不可能低,婚事哪能由得他自己做主,已经成亲了也未可知。可你看他刚才那样哪里像是玩玩,不定上心到什么地步了,便是带不回去短时间内怕也是放不下的。” 两人对望一眼,徐新德拱手行礼:“大人英明。” 卫清源笑了笑,同为男人他了解男人,越得不着的越惦记,越是不得不分开的越是放在心上,时间长了会淡,可短时间内肯定是放不下的,他明年五月到任,那便帮他照看到那时候,不也是个情分?同在官场,将来万一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呢? 那边马车上沈怀信已经问了个仔细,他又后悔又自责,每晚都该回去的,不就是多跑几个来回吗?他若在家乔姑娘何至于受惊到生病的地步。 勒停马车,沈怀信跳下马车奔进医馆。 “黄大夫,请您受累出诊。” “怎么又是你?”老大夫看着他都不知说什么好:“这次又是怎么了?摔着了?还是又有野猪进村了?” 沈怀信直接上前把人扶起身往外走:“到了您就知道了。” 老大夫也不废话,叫大弟子带上药箱跟上。他世代生活在此,消息灵通,虽不知这小公子的来头,却也知卫县令对他客气得很,这几日更是奔波在河堤之上想尽办法护堤,卫县令都跟着他在跑。 虽传得隐隐绰绰,但看他这一身的泥就知有些话是信得的,活了几十岁,他分得清好歹。 “我先走,宋只,你尽快带着大夫前来。兴叔你和他们一起。”早就按捺不住的沈怀信翻身上马,也顾不上城内不得纵马那些个规矩打马飞奔。 凉风吹在脸上,脑子越发清醒,理智告诉他乔姑娘肯定不会有事,可心底的着急却缓解不了半分,只要一想到昨晚她受的煎熬他的心就直往下沉,她受的那些罪更是恨不得以身替之。 “驾!” **** 一声接一声细碎的呻吟声全是听得出来的难受,乔修成跪在床前的踏脚板上摸着姐姐滚烫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姐姐那么能忍的人,得是难受到什么地步才会哼出来。 抬头看着屋顶把泪意逼回去,拧了脸帕把额头上那块换下来,乔修成端着盆出去换水。走到灶屋门口好像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又听到一声,他把水盆重重往地上一放,水都溅了出来也不管,跑出门去看着奔进来的人喊出声来:“沈大哥!” 沈怀信大腿都在打颤,他像是感觉不到,跑进屋揉了揉修成的头又拍了拍:“没事,我回来了。” “姐姐病了,一直没醒。”不用他问,乔修成就哽咽着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一直在发热,根本降不下去。” 沈怀信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抵在额头,直到这一刻,看到了摸到了,他的心才缓缓落地。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修成:“没事,没事了,别怕。” 一模一样的话激起修成昨晚的记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昨晚,昨晚姐姐也这么说,屋子垮了,我们逃出来,就在院门那里躲着,姐姐也这么说,她明明也害怕,可她还在笑,她怕我心生怨怼,怕我走歪路,她还在开解我,她,她什么都替我想。” 第二百二十章 做你姐夫 沈怀信只是听着都能想像出来那是个什么画面。大风大雨的夜,栖身的屋子却垮了,逃出生天的他们只剩那一小块地方是安全的。 乔姑娘肯定是抱着修齐,担心修成害怕,还会揽住他,搜肠刮肚的想那些开解他的话,笑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宽慰他。 可她怎会不怕,昨晚的风雨就跟天要塌了一般,大男人听着心里都颤。 “你是怎么做的?” “我,我让她别笑。”乔修成低头,眼泪掉在地上溅出一点印记:“她不想我做的事我都不会做,我,我只想什么时候她都在,我怕,怕我真有出息那日她却不在,我只有她,我只有她。” 地上的水印一个又一个的增加,并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沈怀信看着,从他的几句话知晓更多昨晚他们的心境,也并不纠正他还有兄长,有幼弟,他知道修成的只有她,是因为在昨晚,在此时,他可依靠的都只有姐姐。 “放心,不会有那一日。怎么没见着修齐?婶娘也不在?” “他今日吵得厉害,婶娘说可能是昨晚受了惊,带着去找大伯爷了,说是去拜拜祖先堂镇一镇。” 沈怀信没听过这个说法,但他此时的心思都在床上这人身上,知晓去了哪里就不多问,待大夫来了一并看看就是:“去打水来。” 有了主心骨,乔修成听话得很,离开时没多想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沈怀信将她鬓角的头发拂开,将她滚烫的手握在掌心。明明分开不过短短两日,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可思念却不曾止。 他也曾问过自己,喜新厌旧是人之劣根性,如今一意孤行,不顾乔姑娘的劝诫想要得个结果,他如何能保证自己就能长久?若死缠烂打让他如愿以偿,将来时长日久的情分淡了他却负了乔姑娘,看上别人了怎么办? 可所有的自我怀疑都抵不过乔姑娘嫁给别人这个可能,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动作太慢,日子太慢,让这桩事平添许多变数,他一点不担心自己喜新厌旧了,他担心乔姑娘压根看不上他。 相处这么些日子,他怎会看不出来乔姑娘远不止表现出来的这点才华本事,他甚至觉得乔姑娘在有意隐藏,她是真的全无攀附之心,数着日子在等他离开。 别想了,沈怀信心道,你是甩不掉我的。 乔修成打了水进来,看到沈大哥握着姐姐的手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该退。 沈怀信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招呼他过来,边拧帕子边道:“我做你姐夫不好?” “我之前就觉得你待姐姐不同。”乔修成蹲到沈大哥身边看着姐姐:“姐姐知道吗?” “后来知道了。” 乔修成沉默下来,沈大哥什么都好,可问题就是他太好了。 沈怀信看向他:“不赞成?” “我姐姐不可能做妾的。” “谁说要让她做妾了,我要敢这么想早被她打出去了。”沈怀信揉他脑袋一把笑道:“你认下我这个姐夫就行,其他事我都会处理好。” “你家里会同意?”乔修成双手抱膝:“在府城上书院那会我见过许多事,母亲在和父亲说大哥和姐姐的婚事时也说过结两姓之好若不能门当户对,家中难以安稳。所以一直到父亲组了商队,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后才开始给大哥和姐姐议亲。” “你母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齐齐止了话头。 “山子说你一个人回来的。”老族长一进来就问:“大夫呢?” 沈怀信起身道:“我骑马先走一步,大夫在后边的马车上。” 看他一身的泥点子,回来得又这般快,估摸着是得了消息半点没耽误就往回赶了,老族长心里替大丫头高兴:“河道情况怎么样?你不在那里无碍吗?” “河水已经在退了,上游的情况想来有了好转,只要上游不给压力就不会有问题了。” “河堤护住了?” 沈怀信点头:“护住了。” “好,好,好啊!”老族长抚掌一脸欢喜:“不受洪涝,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了。” 沈怀信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谁都好,只她不好,偏这样已经是万幸,但凡他们运气差那么一点都…… 摇摇头,把那个可怕的后果从脑子里晃出去,沈怀信拧了帕子换上。 等待让人心浮气躁,乔修成往外跑了一次又一次。沈怀信人虽然坐着没动,但是文章在心里是背了一篇又一篇,明明全都是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时不时也要停下来想一想才能接得上。 “怀信。” 沈怀信忙循声看去,可床上那人仍闭着眼睛昏睡,他苦笑,这都幻听了。 “怀信。” 沈怀信愣住了,不,不是幻听,他看到乔姑娘的嘴在动了! “我在,我在。”沈怀信紧紧握住她的手倾身道:“我在这里,乔姑娘,雅南,雅南,听到了吗?我回来了,你放心睡,修成和修齐我会照看,等你睡醒了病就好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乔雅南再没了动静,紧皱的眉心仿佛都舒展开来了些。 沈怀信突然就热了眼眶,乔姑娘什么都自己扛,还是第一次这么依赖他,而他,也从不曾被人这么没有目的性的依赖过。 他有算无遗策等他撑起门庭的大伯;有悉心教导等他争气的先生;有对他防着但也用心照顾着的大伯母;有把他当成娘家人仰仗的堂姐;有不甚亲厚却想拿捏他的父亲;有处处算计他要夺他家业的父亲继室;有敬服他的同窗;亦有嫉恨他的同窗…… 可只有乔姑娘待自己没有任何目的,甚至还因着自己的那点照看,给他文师的致和四册,便是现在昏睡着也是喊他的名字,得了他的回应后就放心沉睡。 她拒绝他,但也无条件信任他。他想做好一点,再好一点,让她以后能更信任自己,相信他的真心,相信他能处理好那些所有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问题。 他的人生早早定下了要走的路,而现在,他也想定下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顺便极了 “来了,沈大哥,大夫来了!”乔修成嚷嚷着往屋里跑。 沈怀信迅速起身迎到大门口,双手搀着老大夫进来,随之一起进来的竟然还有何七,他压根忘了这人,忙问:“是不是忘给你送饭了?” “送了,别废话,先看病。” 沈怀信不再多说,搀着老大夫进屋。乔修成快跑一步过去把水盆搬开,凳子放到合适的位置。 老大夫定了定心,手搭上手腕闭眼号脉,一会后道:“寒邪入侵,心脾两虚,风寒不说,还有惊恐之症,这才引发了高热。” 沈怀信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严重吗?” “脾主思,思则伤脾。”老大夫看向近来常能见着的小公子:“从脉象上看她近来恐有些思虑过甚,劝她宽宽心会好得快些。” “是,我定劝着些。”确定了不是大问题,沈怀信安心了些,从兴婶娘那把小修齐接过来蹲到老大夫面前道:“他昨晚也受了些惊,劳烦你看看。” 老大夫只看着这孩子面相就知道没什么事,不过仍是把了脉才道:“这孩子养得很好,底子打扎实了那点小惊吓就算不得什么,这两天会闹点,好好安抚着自然而然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沈怀信放心了,送回婶娘怀里又推何七过来:“再看看这个,免得再跑一趟了。” “这可真是顺便得很。”老大夫气笑不得的瞥他一眼,先号了脉,又让他脱了衣裳看伤口。 兴婶娘忙抱着孩子避出门去。 “伤口裂开了?” 这事乔修成知道,忙道:“之前村里丢了孩子,何叔去帮忙找,肩膀上的伤口流了血。” “这缺德的,祖宗都蒙羞。”老大夫骂了句,仔细看了看那裂开的地方后道:“还好,撕裂得不严重,这一处伤要再用七天药,其他伤恢复得都不错,再用三天就差不多了,我之前给你开的药不多了吧?这姑娘要吃七天药,一并拿回来。” 何七把衣撩起来穿上:“多谢。” 老大夫让徒儿打开药箱,从里拿出一套针来:“她憋着了,我给她扎几针给她顺顺气,热度应该能降下来一些。” 沈怀信就怕只能干等着拿药回来,这个时间够乔姑娘难受的,听着这话忙让开位置给大夫施针。 这会陆续有人过来探听情况,去屋里碍事,便都在院子里走廊上等着。经过寻孩子这事,都看得出来乔雅南是个心热的人,便不是乔家人,对她也多有亲近之意,这会的关心都是实实在在的,就盼着老大夫多说几句好听话。 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得老大夫道:“把枕头垫高点,她会舒服些,若是吐了也是正常,无需再去找我,别让她呛着就行。” “记着了,多谢您。” 老大夫把针一一放回去:“去个人跟我去拿药。” “等等。”沈怀信看乔姑娘一眼:“您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之前伤了的那几个一并看看,还有老族长的咳嗽,您去看看是不是好些了。” 老大夫笑骂:“你这可真是不让我白跑一趟。” “您受累,他们去一趟县里也不易。” “好说,给钱就行。老主顾了,算你便宜点,一两银子。” 沈怀信几个日夜没能好好休息,此时脑子钝了些,但听着这数目仍是知晓实在便宜,他确定了下:“出诊加上几人的药钱全算上?还有老族长那恐怕也得加几天的药。” “怎么,嫌少?” “您不必如此。”m.23sk. “你这身泥印子能抵药钱。”老大夫背着双手往外走,见他们没反应停下脚步回头:“还不来个人给我带路?” 沈怀信弯下腰去深深一礼:“您这一课,小辈受用无穷。” 老大夫看他一眼,笑着往外走去,乔昌兴忙追上去带路。 沈怀信把一两银子递给大夫的徒弟,将他们送出院门后走到在马车旁等着的宋只:“劳你送大夫回去,再帮我把药送来。” “沈先生放心,我一定尽快抓药回来。” “辛苦。” 宋只连道不敢,驾着马车跟上前边一行。 乔修成出门来喊:“沈大哥,姐姐吐了!” 沈怀信飞奔进屋,见乔姑娘趴在床边吐得一榻糊涂,乔修成把装水的盆放那接着,不知所措的拍着她姐的背。 沈怀信拉开他,从里边拿了枕头枕到下边让她舒服些,边道:“去端碗水来。” “水来了。”兴婶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水进来。 乔修成忙上前接了,蹲在一边等着姐姐吐完。 断断续续又吐了一会,见她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沈怀信接过水递到她嘴边:“漱漱口。” 乔雅南慢吞吞的漱了口,又喝了几口缓解冒烟的嗓子。 “再倒一碗来。”把碗递给修成,沈怀信把里边那床被子拿过来放到床头,然后扶着她躺下,摸了摸额头,还是滚烫。 晕得天旋地转的乔雅南闭着眼睛哑声道:“好些了。” 把她乱了的头发拂到耳后,沈怀信握紧她的手:“看和谁比。” “当然是和我自己比。”乔雅南笑,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捧着碗的修成:“姐姐没事,人吃五谷杂粮,小病小痛难免。” 乔修成胡乱点头,把水递过来。 沈怀信揽着人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了几口,见她不喝了又轻轻将人放下:“歇着吧,别说话了,大夫说你吐过后会退些热度,你会舒服些。” “小修齐没事吧?” “没事没事。”兴婶娘忙把人抱过来给她看,孩子认人了,这会见着就朝她伸出手要抱。 “我这会可抱不动你,婶娘你带他出去,别过了病气给他。” 兴婶娘连连点头:“你放心,今晚我带着他睡,你只管好好歇着,啊?” “好。” 见她还要说话,沈怀信道:“歇着,天塌不了。” 乔雅南笑了笑,真就不说话了,只当没看到他满身泥点,连头发、脸上都没能幸免,也只当感受不到手被人双手合握在掌心,那双手温软,指腹却有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旦夕祸福 乔修成进进出出的把屋里收拾了,把窗户支起来时看了外边一眼,走回来低声道:“何叔还在外边。” 沈怀信看着又睡过去的乔姑娘问:“在这里做的饭菜送去的?” “恩,灶屋没毁坏,我回去把橱柜里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沈怀信点点头,探了探乔姑娘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你来摸摸看,好像没那么热了。” 乔修成忙上前轻轻摸了摸,他不是很确定,怎么觉着还是热得很? “你姐姐眉头没皱那么紧了。”沈怀信起身:“我回家看看,你守好,有事叫我。” “知道。” 院里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何七还在走廊站着。见沈怀信出来,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回到家,进了院子,沈怀信回头看向院门下方那只够姐弟落脚的地方,天地之大,可昨晚他们只得这一小块地方可躲雨。两个弟弟有乔姑娘给与庇护,可她的害怕呢? “天大的事,我晚上也该回来才是。” 何七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旦夕祸福,不可预料。” 沈怀信沉默片刻转身进屋,看着坍塌成那般样子,便是知道姐弟都好好的也仍心跳加速。夜半时分,谁不是在屋里安睡,风雨天更不会出屋。可偏就那么巧,他们出去了,屋子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刹坍塌,但凡再慢一步他们都不可能安然无恙,就差那么一点,就差一点。 “着实是命大。”何七感慨,见沈怀信要进屋一把拽住了:“进去做甚?屋里这样哪里都动不得,再垮一块你都得埋里边。” “我就去书桌看看。”沈怀信扯回自己的衣袖进了屋,一脚踩进水里,水便浑浊了。 何七一只脚跨过门槛踩进水里,抬头看着头顶那一块,随时准备把人拽出来。 书桌上有不少干涸的泥土,应该是掉落了灰后被雨水漂湿了,麻纸肯定是不能要了,笔墨脏了,但是洗洗应该能用,还有一本书,正是他买回来的那本《痴缠》,封面脏了,翻开内里,有浸润的痕迹,但还能看。 没收起来的这些毁得都不算严重,沈怀信才有勇气去拉开抽屉,看着只有边缘有雨水痕迹的麻纸他终于放下心来,这是乔姑娘辛苦许久的心血,若是毁了,对乔姑娘来说不知得是个多大的打击。幸好。 把厚厚一撂纸拿出来抱在怀里,沈怀信离开这随时有可能再次坍塌的屋子,回自己那屋把致和四册带上,无比庆幸这几本书没毁。 何七瞟了眼书桌上那些书:“只拿这些?” “这几本太过要紧,我放身边放心些,其他的慢些无妨。” 出了屋,沈怀信放眼四顾。走廊上阴着的柴,屋檐下晾衣裳的竹竿,院子里堆着的细碎东西,全是他们这两个月生活过的痕迹。 还记得才回来那会院子里全是草,颓败得还不如京郊荒废的屋子,漏雨漏得屋外大雨屋里小雨,他们全挤在一小块地方,一晚上他搬着门板换了好几个位置,还有那顿都吃不下的杂粮饭,以及那顿藏了好几次锅才吃着的白米饭。 当时没觉得那样的日子有多惨,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觉莞尔,因为他们就是在那样的一日一日里互相依靠,互相支撑,换来了彼此的信任,也让他在短短时间里将心交了出去,不觉得草率,也不后悔,只有庆幸。庆幸相识,庆幸相知。 “他们叫你何叔?” 何七眉眼一挑:“怎么,你要跟着喊?” “何叔。”沈怀信敞敞亮亮的喊了一声。 何七大笑:“这送上门来的便宜我可就占了。” “我自然是跟着她的辈份走。”沈怀信抱紧怀里的东西:“何叔,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吧!” 何七走上前和他并肩而立:“目前未做他想。” “可我得走。”沈怀信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何叔照看他们姐弟,待我回来必有重谢。” “你这声何叔不好得。” “鹤望书院于宏于掌教,何叔可识得?” “那小子成掌教了?长出息了。”何七步下台阶往外走:“照看乔家人无需外人拜托,更不受要挟,沈小子我也劝你一句,有些事三思而后行,做不到就不要给出承诺,免得误人一辈子。” 目送人离开,沈怀信步入院子里回头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子浅浅笑了笑,他怎会误乔姑娘一辈子。 京城想和沈家结亲者众,之前他并不抵触,任由大伯和大伯母做主,可他们并不曾算着利益,算着亲厚,算着姻亲故旧替他定下。大伯曾说他年纪还小,可再看看,也免了将来有心仪之人却相见恨晚。由此可见,大伯从不曾打算拿他的婚事做何谋算,且大伯那人千般算计,却从不曾算到他头上,外人眼中的老狐狸待他从来都敞亮,所以他才敢对乔姑娘做下承诺。 “雅南,雅南……”沈怀信轻唤着这个在心头辗转许久的名字,只这般便也觉得甜蜜,想和这个人共度一生的念头越加根植于心底,牢不可破。 天已近黄昏,屋子里太过安静,乔雅南过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沈怀信拿开她额头的帕子摸了摸,比之前是好了些,他重新拧了帕子敷上去,等着夜幕降临。 宋只就是天黑时赶回来的,兴婶娘赶紧去煎药。 看出宋只有话要说,沈怀信跟着他走出门。 “回来的路上见着桂花里的人,小的便带了几个回来,从他们那得知,洪水一直在降,虽然还没到安全线,但是看这势头短时间是上不来了。”???.23sk. “只要上游止了雨,对常信县的影响就有限了。”沈怀信看向他:“辛苦你替我跑前跑后,不着急回去的话跟我去老族长家歇一晚,明晚再回去不迟。” “是,谢先生体恤。” 沈怀信打趣:“我分明是压榨你,哪有体恤。” “这样的压榨,小的心甘情愿。”宋只郑重行了一礼:“小的一家老小皆在县城,若县城遭灾谁也逃不了,小的不敢替其他人言,只为小的一家谢先生护城之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喂你? 沈怀信把他扶起来:“我之所为全是本分,如此你都谢我,可见他人未尽本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圣人诚不欺我。” “大人……” 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领着他往老族长家走去。 乔昌盛刚到家喝下一碗茶,看到沈怀信和宋只忙迎出门来。 “二叔,天晚了,宋队长得在你家歇一晚。” “好说,一准安排好,孩子他娘。” 二婶娘应声而出。 “去把厢房好好收拾一番,宋队长今晚住这,未用饭吧,去准备饭菜。” 二婶娘得了眼色,立刻前去准备,把自家分到没舍得吃的野猪肉都拿了出来。 宋只最会看人眼色,行礼道:“小的进屋歇一会。” 沈怀信点点头,引着乔二叔出了门。 “我刚正准备过去,大丫头的病怎么样?” “大夫看过了,没大碍。”沈怀信回头看了一眼:“有我的面子在,那宋队长不会作妖,不用担心。” “我放心得很。”乔昌盛笑道:“这几日在河堤那早看明白了,他们对你都客气得很,自然也不会拿我们作伐,说起来还得多谢你,这几天都没人短我们吃喝。” 沈怀信反应极快:“以前短过?” “短才是正常,不说这个,我这一回来就听说大丫头病了,你们那房子也垮了,你怎么打算的?” 沈怀信显然早就想好了:“重建,回头我画个图,就照我那个来建,二叔你帮我找人。” 乔昌盛抚掌:“那没说的,不用为秋收忙活,大家都闲着,人力有得是。” “行,我和乔姑娘商量商量,里边的东西都得搬出来,动土得看日子吧,这些都得劳烦二叔,至于工钱,平时大家去外边做工什么价钱我就给什么价钱。” “咱们乔家人的不用给。” 沈怀信笑:“二叔觉得乔姑娘会同意吗?” 乔昌盛不用想就知道不会,他只得道:“那就少给点,都自家人。” 沈怀信不和他争辩这个:“这事之后再说,我先回去给乔姑娘喂药。” “我先……”乔昌盛指了指屋里:“晚点再去看她。” **** 一觉睡醒,乔雅南感觉已经没那么难受。弥漫满屋的药味萦绕在鼻端,只闻着她就不想睁开眼睛了。 感冒药是个好东西,可惜这里没有啊!不知道装睡能不能骗过去,再睡一觉她应该就能大好了。 没听着屋里有动静,她悄悄掀开一条缝,就见怀信坐在床沿笑眼看着她,她赶紧把眼睛闭上了,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她也不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能躲过那闻着就苦的药就成。 “修成,去把药端来。” “姐姐醒了?”乔修成忙过来往床上看,这不是还没醒吗? “醒了。” 乔修成看看他,又看看姐姐,聪明的退出战场,把药端进来后赶紧出屋了。 沈怀信也不说话,把药吹凉了些才道:“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她都睡着了,怎么喂!乔雅南不理他,装睡装得专业。 沈怀信把碗放到床头:“那我只好到床上来喂你了。” 乔雅南踢他一脚,也不管踢到哪了,一脸怨念的撑着坐起来:“你知道这药有多苦吗?” “知道,但也得吃。”沈怀信把被子放到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些。 “不吃药过几天也会好,我……”突然覆在额头的手让乔雅南差点咬到舌头,话也没能说完。 “热度退了些,便仍在发热,不吃药不行,若是再发高热,你得多受多少罪。”沈怀信端起碗,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别犟,药必须得吃。” 她这哪是犟,她这是被吓着了,乔雅南下意识的张嘴喝下这一勺,苦得她打了个冷颤,见他又去舀下一勺她赶紧把碗捧过来捏着鼻子喝水一样一饮而尽,然后也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张着嘴呼吸,这样中药的苦感受就没那么深刻了。 沈怀信连忙接走碗,并将准备好的一小勺红糖喂进她嘴里:“忘了让宋只买蜜饯了,幸好家里还有点红糖。” 待糖化了些中和了苦意,乔雅南才松开手,嘴里又苦又甜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看屋里点着油灯,她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正了。” “这么晚了?”乔雅南没想到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 “之前二叔过来,看你睡着就没叫醒你。”沈怀信给她把被子拉上去一些,两边压紧,一番动作做得自然极了。 乔雅南双手在被子里悄悄抓住被子一角,面色一如往常:“去县里的人都回来了?洪水退了?” “应该是没有威胁了。”沈怀信掩嘴打了个呵欠:“嘴里还苦吗?忍一忍,不能喝水冲淡了药性,糖也不能吃了。” “当我是孩子不成。”乔雅南挪动着往后躺:“怎么这么困,明明刚睡醒,这会又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怀信忙拿走她身后的被子扶着她睡下,边道:“能睡就好,睡足了精神就好了,病也好得快,你只管睡,其他事都有人操心。” “你今晚睡哪?” “你还在发热,我留下照顾你,别在意名声那些,没人会多嘴。” 乔雅南心想,她哪会在意那点伤不了她一根汗毛的东西,她只是……想让他休息休息,和自己这个病人比起来,他的精神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几天肯定是累狠了。 “还记得我们才到桂花里,漏雨漏到都没地方睡的那个晚上吗?” 沈怀信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事,点点头道:“当然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晚你就搬着门板睡在我床边。”乔雅南笑了笑:“今晚委屈你再那么睡一次吧。” 这是他和乔姑娘一起经历的事,无论何时说起都能会心一笑,沈怀信抬头看了看,起身把门板卸下来放到床边。 听着动静过来的乔昌兴在门口探头:“这是做什么?有屋子睡。” “睡这里方便照顾。”沈怀信笑:“兴叔你给我一套床单被褥。” 大丫头还病着,是得有人看顾,乔昌兴点点头:“我让你婶娘来帮你拾掇拾掇。”天籁小说网 “行。”沈怀信看乔姑娘一眼:“我去梳洗,你先睡。” “恩。”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姐夫好用 寂静的夜,连风也是轻柔的,树叶沙沙声不时响起,昨晚的狂风怒嚎仿佛只是一场梦。 听着屋里另一道平稳的呼吸声,乔雅南悄悄趴到床沿,借着月光看着躺下就沉睡过去的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挥斥方遒,讲究的是决胜千里之外,可这个在天之骄子中也出类拔萃的人却扎扎实实的真去体察民生了,也不知道他那个九条尾巴的大伯和鹤望书院的先生是怎么把他教成这般的。 如此悉心教导,对他自有非同一般的期待,他又这么争气,将来或为民请命,或坐镇一方,走的就是报效国家的路子,他也一定能做得很好。 一个哪哪都好的人,她既做不了他的助力,就也不必去做绊脚石了。 躺回去,乔雅南看着帐顶笑了笑,也不是,他那点少年慕艾的心思如今在自己身上,比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好。别人可能会算计他,会纠缠他,会对他使下作手段,想得长远一些,年少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事说不定会成为他的污点,将来被人拿捏。 可这个人是自己,这些便都不会发生。等少年情愫褪去,感情淡了也只是淡了而已,不会有伤害。 挺好的。 乔雅南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梦中长长的那声叹息包含了多少遗憾,连她自己也不知。 雨水尽收的深秋天高云淡,露水未干,鸟儿欢唱。 乔雅南在走廊站了片刻,对身边陪着的人笑道:“终于有点秋高气爽的感觉了。” “是,秋日本该雨水不多才对。”沈怀信搀着她的手臂进屋:“早上还是有点凉,湿气重,先进屋。” 乔雅南也不逞强,但进了屋闻着满屋的药味仍试图反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就不用吃了吧。” “这事我听大夫的,最少三日。” 乔雅南挥开他的手进屋在床沿坐下,三天,她人都要变成苦的了。 沈怀信这方面是不让步的,对扒着门看热闹的修成道:“去端药。” 乔修成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拿药,他是看明白了,平时沈大哥确实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说什么是什么,但并不是所有事都如此,比如眼下姐姐吃药,很明显姐姐斗不过沈大哥。 在姐姐的瞪视下不敢把药递过去,乔修成很有头脑的递给沈大哥后躲出屋,扒着门继续看热闹。见沈大哥把药吹凉了送到姐姐面前,姐姐一把夺了碗捏着鼻子喝掉,又见沈大哥送了一小勺糖到姐姐嘴里,他捂嘴偷偷笑了。本就希望沈大哥真能成姐夫,现在他更这么认为了。 曾经母亲也有不愿吃药的时候,平时对母亲千依百顺的父亲只在那时候才会收起笑脸逼着母亲吃药,然后母亲好一会都不会理父亲,那神情就和现在的姐姐一模一样。 沈怀信自然有办法,他去书桌那拿着一撂纸递给乔姑娘。 乔雅南瞥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喜的接过去翻看:“没被雨水浸坏?我还以为早毁了!” “书桌那一头没垮,只是雨势太大,飘了点雨过去,书桌上的纸肯定不能用了,抽屉里的没事。” “太好了。”这真是意外之喜,乔雅南在心里拜着菩萨,她的心血保住了,要是毁了,就算重新把这话本再写一遍,她也不见得还能写得和之前一样,写出来的东西便始终都会觉得差了点。 沈怀信这会拿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忘了自己逼她吃药的事,这会便坐下道:“写了多少了?” “第三个话本还差个尾巴,我今天把它写完。” “不着急,你先养病。” “我都说我快好了,头不昏眼不花,热度也退了,让我躺着什么都不干,这时间太难熬。”乔雅南弹了弹纸张:“我只打算写这三个话本,能成一本我不也能赚到钱?” 沈怀信一想也就不拦着,让忙惯了的人什么都不做确实时间难过,要是她到时要出门那更不好拦,还不如在屋里写字。 “我说过我有看话本的经验,让你先给我看看你不肯。” “你回去了看路上看都行,只要别当着我的面看。”乔雅南把东西往床上一放:“我先祖那几本书拿出来了吗?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我手里也没誊抄本。” “放心,一并拿出来了。”沈怀信起身去书桌抽屉拿出来:“你先收着,别让哪个孩子弄坏了去,那我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也行。” 见她把四册书和话本稿子放在一起,完全忘了吃药那点事,沈怀信徐徐说起家里的情况。 “后山又塌方了一块,比上次塌得要厉害许多,再加上之前的泥土一直就没清理掉,直接就把柴房埋了,连带着你那间屋子也冲垮了一半。住肯定是不能住了,若只是修葺一番,谁知道是不是经得起下一场大雨,所以我想着不如干脆重建,后山也要请人好生处理一番,不能再有下次了。” 乔雅南听得连连点头:“对,后山是个隐忧,谁知道下次是不是就会塌另一边,房子也是,这样下去我对雨天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既然要新建,那干脆建得大一点,多建几间屋子,房梁也吊高一点,你觉得呢?” “对,不用建得多好,但是可以建得敞亮一点,屋檐都抬高些。”乔雅南盘算着手里的银子:“要花多少钱?” 沈怀信笑:“放心,土砖房花不了多少钱,除非你打算建青砖房,那就会要多一点。” “我倒是想住青砖房,但是桂花里都是土砖房,太招眼了,以后家里就我们三姐弟,还是低调点好。”无意中一句话好似又包含着离别,乔雅南忙又道:“土砖房也可以建得宽敞一些。” 沈怀信看她一眼,接着往下说:“我之前和二叔说了一嘴,二叔说现在没有秋收这事了,往常大家也是出去找事做,眼下正好来帮我们家盖房,都是壮劳力,不用多久就能建好。” “趁着现在天气好得赶紧动起来,在冬天到来之前得建好。” 听着外边在喊吃饭了,沈怀信起身:“吃了早饭我去找二叔,这事交给我,你不要操心,安心养病。”???.23sk. 乔雅南笑了笑,点头应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昌悯之故 沈怀信去了外边忙碌,乔雅南在家里也没能闲着,刚拿起笔准备继续写话本,大伯爷、里长就带着一串人过来了。 “大伯爷,里长。” “你坐着。”老族长在搀扶下坐定:“看着大好了。” “我都觉得已经好了。”乔雅南对抱着孩子的嫂子笑了笑。 妇人回了个笑,悄悄推了身边男人一把。 那男人上前一步:“一回来就听着那事,吓得我做了一晚上恶梦,本来昨儿就打算过来的,听说你病了就想着别吵着你歇息。我也托大叫你一声大丫头,真的特别感谢你,我都不敢想儿子没了家里得是什么样,我梅展记着这大恩大德了。” 那小妇人在一边连连点头:“对,听说你要建房子,我家梅展有的是力气,而且我娘家哥哥就是泥瓦匠,他活做得好,我让他来帮忙。”23sk. “不用这样,桂花里关起门来就是一家子,遇着事了自然是能出力的出力,能动脑的动脑,干看着的那肯定是外人。”乔雅南笑着又问:“那几个孩子呢?有人认领了吗?” “我过来就是和你说这事。”里长把话接了过去:“孩子全是我们东源乡的,都找疯了。我们把孩子送到三老那,三老让他们里正去做保才把孩子还回去的。” 好消息总是让人开心,乔雅南笑容灿烂:“找到了就好,那两人送官了?” “对,送官了。”里长心情畅快,笑声都更爽朗:“托你的福,桂花里这回在乡里很是长了脸。” “哪是托我的福,人可不是我找回来的,这事出了大力气的是何叔,后背的伤都裂开了,论功劳怎么着也是他占大头。” 那是和乔家有关的人老族长自然护着,当即道:“在理,之前帮着拦野猪,这次帮着找孩子,他虽不和我们往来,但看得出心地极好,桂花里有这么个人是我们的福气,我们该好好去道个谢。” 梅序自然没有二话:“听老哥哥的,梅展,你们也一道过去。” 梅展立刻道:“肯定要去的。” 又扯了几句闲篇,一行人便齐齐告辞离开,乔雅南要送也被拦着了,她便以修成常去送饭和何叔相熟为由让他同去,也免了大家尴尬没话说,里长自是不拒绝她这番好意。 何七正擦那杆长枪,显然也很意外他们的到来,朝着乔修成用眼神询问这些人来干什么。 乔修成悄悄使了个眼色,上前道:“这是里长和我们乔家的族长,来谢你帮忙找回孩子。” 里长看了眼那杆长枪,拱手道:“这些年军爷从不和我们往来,我们便也不敢前来打扰,如今才知是我们小看了军爷,先有帮我们找乔家小子之事,如今又有帮我们找梅家小子之恩,还及时提醒让桂花里免了野猪之祸,实在是不知怎么感谢的好。” 不愧能当里长,当真会说话得很,何七把长枪放腿上缓缓道:“早不是什么军爷了,在这里找个安身之所,里长不必因此对我有什么改变,之前互不打扰就挺好。” “不敢常来扰军爷清静,梅展。”里长朝梅展使了个眼色,梅展会意,带着孩子就要上前磕头,对年纪不大的大丫头他不必矮一截,但何七为长,他跪得。 何七眼疾手快的拿长杆托住他膝盖让他跪不下去:“以后小心看顾就行了,不必跪来跪去的。” 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乔修成见状上前抱了孩子到何叔面前道:“何叔你看,这就是你救回来的孩子,叫梅进。” 梅进也不哭,抱着乔修成的脖子从胸前偷偷抬头去看这个救他的人,他在家里被教导过,这回便低声道:“谢谢大伯救我。” 何七对大人不留情面,对孩子到底是硬不起心肠,拍了拍他的头道:“下次不能乱跑了。” 梅进连连点头,又躲回乔修成怀里。 “行了,事儿全了,都回吧。”何七继续擦拭长枪:“乔小子你留下。” 都说了不要叫他乔小子,乔修成在心里偷偷不满,桂花里的乔小子多了去了,在村里喊一声多的是人应,但这会他也只能应下,把梅进送回梅家哥哥怀里。 里长再次拱手:“不打扰军爷休息,有事军爷随时吩咐。” 何七挥挥手。 一直没说话的老族长这会才道:“你们先走,我和他说几句话。” 梅序已经听老哥哥说了这人和乔家的关系,不多言,点点头带着其他人离开。 乔修成非常自觉:“我去烧些热水。” 屋里只剩两人,老族长别开头咳了几声,看着低头擦拭长枪的何七道:“昌悯是跟着我父亲识的字,后来去了军营也常有信来,随信一起送回来的还有他攒下的那点俸禄,最难的时候,靠着他的那点银钱族里才没人饿死。谁能想到当时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最后却反哺了全族。那时父亲还曾说,等昌悯回来要全族的人帮着他把屋子建起来,一砖一瓦都用用心心的,结结实实的,才不辜负他对族人的心意,可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他战死的消息。” 老族长别开头去连连咳嗽,好一会才缓下来,打量着他手里那杆长枪道:“他在信里曾说他有个极好的兄弟叫何深,曾说他得了升迁,曾说他得将军赏赐一杆长枪,很是威风,是这杆吗?” 何七沉默着把枪递过去。 把拐仗倚腿放着,老族长双手接过去轻轻抚着,笑着,眼眶却热着:“你若是早说你是何深,若是早知你是昌悯旧友,我怎会任由你窝在山脚这许多年。父亲在世时最常念叨的就是他,说他连个后人都没留下,又只得一个衣冠冢,连尸骨都不知在何方,他甚至担心乔家供的香火昌悯是不是能享受到。” 老族长突然笑了:“咱们乔家出去的孩子没有一个忘本的,昌悯是如此,昌延也是如此,他们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想着要让族里的人也过得下去。只可惜啊,好人不长命,他们最有出息,可也最早没了。” 把长枪还回去,老族长握紧拐仗道:“我不知你为何要来桂花里,也不想知道,既然来了这里,又庇护我们这许多年,那便是自己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尽可以使唤乔家儿孙。” 该说的说了,也表明了态度,老族长也不等他给什么反应,边咳边往外走去。乔修成忙上前搀扶。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哥婚事 屋子里安静得仿若无人。 好一会后何七才笑了:“何深,也就你还记着这名。都叫你做祸害了,你偏要做好人,救我做什么,活着也没意思得很。” 可就算没意思他也不敢死,这条命,已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了。 从林子里出来,老族长回头看了一眼林中小屋:“他愿意和你们一家来往,你们就替族里好好和他往来,有什么需求只管告知族里,不要瞒着。” “是,记下了。” 看着听话懂事的孩子,老族长欣慰的笑了笑:“你姐姐千般为你谋划,你要更加上进。沈家看着非常不一般,你得有些本事将来才能撑住她的腰杆。” 乔修成点头:“我知道的。” 看他一眼,老族长突然问:“你姐姐的婚期之前怎么定的?拖一年沈家没有意见?” 乔修成垂下视线:“父亲过世那时母亲便说过要等大哥先成亲。” “这倒是,没有兄长未娶妹妹先嫁的道理。”老族长轻轻点头:“你大哥的婚事受影响了吗?” “在我们离开府城时对方什么话都不曾说过。” 老族长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没说要退,也没说如期成婚?” “是。” “你大哥怎么说?” “也不曾听大哥说过。” 老族长若有所思的继续往前走,沈家实在是门好亲,不说怎样富贵,最重要的是有情有义,而且沈小子对大丫头还一片真心。过了这村,想再找个沈小子这样的就难了,总不能因着老大的事就拖累了大丫头,便是要等一年孝满,日子也需得先定下才行。 “你大哥有信来吗?” 乔修成摇摇头:“没有。” 见不远处的家门口正有人把屋里的东西往外搬,老族长收了话头:“何七留你,你去吧。” “是,大伯爷您慢些。” 老族长挥挥手,拄着拐仗慢悠悠的往前走。 乔修成转身回转,回想刚才自己的应对有没有漏洞,没法和姐姐提前商量好的情况下,他只能尽量实话实说,并顺着姐姐处理事情的方式去补,不给她留下坑。 应该没有留下什么话口,大哥的婚事他没说假话,事实就是拖住了。那刘家想要得个有情有义的名声,就等着母亲去把婚退了,尤其是在姐姐体面退婚后,对方更是打定主意不主动开这个口,可大哥的婚事和姐姐的婚事怎会一样。 母亲曾说过,媳妇是娶进门来的,她能保证乔家人不会给新媳妇苦头吃,可女儿若强行嫁过去,那任人搓圆捏扁的就是自家的女儿。所以女儿的婚事要退,儿子的却不必,总归还是姑娘家那边更着急,他们若实在不想结这门亲,那上门来退了就是,乔家不强求,想好事占尽,乔家却也不是个个菩萨心肠。 乔修成回头看了一眼,沈大哥正和人抬书桌出来,他有点发愁,大哥的婚事拖住了,姐姐和沈大哥怎么办呢? 想得多了点,以至于进了屋都忘了吱声,何七觉得奇怪,走出门来看着发呆的人打趣:“不声不响的,还以为进来只小耗子。” 乔修成上前把开了的水拿开来:“我有点担心姐姐。” “他们这婚事都是假的,担心什么。” 猝不及防的话吓了乔修成一跳,他回头看向何七:“你,你瞎说。” “一个京城望族沈家,一个小小乔家,怎么结亲?”何七双手抱胸靠门闲闲站着:“便是真成了,你当你姐姐往后的日子能安生?” 沉默片刻,乔修成道:“我姐姐无意。” “说明你姐姐是个聪明人,朱门大户里的日子怎会有桂花里逍遥,你争点气,将来就留她在家里做个姑奶奶,你们敬着她,护着她,那日子过得不比嫁人自在?” “听着何叔很了解朱门大户那些事。” 哟,还会还击了,何七笑:“我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长了见识。” 乔修成倒了碗茶递过去,好奇的问:“京城什么样的?” “比府城大十倍,繁荣十倍。” 乔修成心向往之:“我想考鹤望书院。” “好志向,若能考入鹤望书院,你就一只脚踏上了青云路。”何七端着碗回屋。 乔修成跟上:“何叔你觉得我考得上吗?” “这你应该去问沈小子啊,他不就是那里边的吗?趁着他还在,你让他多传授点经验。” “沈大哥给我定了学习规划,什么时候看什么书,这个阶段重要的是什么,还留下了题目,他说我照着做一定能考上。”乔修成抱着床柱低头道:“可我没有把握。” “你要现在就有把握考上鹤望书院还得了,天纵英才都不足以形容你。”何七笑骂:“滚回去看书。” 乔修成嘿嘿直笑:“那我回了。” “你姐姐好点没有。” “好些了,还不想吃药呢,没斗过沈大哥。” 何七莞尔一笑,他极不看好两人,但是眼下既然开心便也挺好,谁的人生又能一眼望到底呢?鬼知道前边是不是有个坎在等着一脚踩进去摔个大跟头。 就像他们当年一样。 乔修成到了家门前,围着那一堆的东西转了一圈,朝和二叔一起搬着橱柜出来的沈大哥笑道:“咱们家好多东西了。” 放下橱柜,沈怀信扫了一圈也笑了:“是啊,好多东西了。” 乔昌盛伏在书桌上打趣:“就你们这个增添法,幸好才两月,要是有得半年,这地儿都要放不下。” 有得半年,会添置的何止是东西,屋子都会多出来两间,沈怀信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荷包递给未来小舅子:“给你姐姐送去,点点有没有少。” “嗬,家底不错。”乔昌盛笑:“戏文里怎么说来着?对,金龟婿,你不就是金龟婿吗?你什么时候和大丫头成亲?哎,成了亲你们不会住这里了吧?建那么大屋子干什么?” “建那么大屋子自然是用来住了。”突然被提起的话题沈怀信也回得不紧不慢:“乔姑娘这一年孝期还早着,总得有个地方住。” 这倒也是,乔昌盛一拍桌子往屋里走:“灶房还有些东西,赶紧拿出来,我瞧着这屋子不稳得很,就怕哪里再塌一块。” “听二叔的。”沈怀信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等二叔进了屋才低声道:“回去提醒你姐姐一声。” “刚才大伯爷也说了,还问了大哥的婚事,我说大哥的婚事拖住了。” 沈怀信若有所思的点头:“都这一天说起,说明他们之前有谈到,你去给你姐姐提个醒,把话对上。” “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乔雅南听着便笑:“长辈们还真是操不尽的心,不过现在说这事还是太早了些,等大哥回来吧。”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应对没有问题,乔修成会意应下。 放下笔,乔雅南起身:“我回家看看。” 这会太阳正好,也就没人拦她。待见着家里毁坏的样子她心里挺不是滋味,抱着爹娘的牌位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大概是刚刚才提及大哥,她这会特别希望大哥能快些回来,有大哥撑起头顶那片天,她会轻松许多。 沈怀信忍了一会便把住人的手臂扶出去:“你病没好,别站在这里,灰重得很。” “你把二叔叫出来,我和他商量点事。” 沈怀信回头就嚷嚷:“二叔,来一下。” 乔昌盛手里抓着锄头,打着赤脚,脸上用布巾蒙着遮灰,见到大丫头便扯了布巾走出来:“全是大男人的活,你来做甚。” 乔雅南笑:“来和二叔讨个地方住啊!” “住你兴叔家不行?”乔昌盛拄着锄头问:“你和他家处得挺好,去别家不见得还能这样。” “他家腾不出两间屋子给我们。” 兄弟家有几间屋子乔昌盛清楚得很,点点头道:“两间确实是腾不出来,那这样,你还是住那里,小沈先生和修成住我家去。” 乔雅南就是这么想的,这桂花里虽然认识的人已经不少,但是关系最好的仍是这两家,她看向怀信:“可以吗?” 沈怀信虽不想和乔姑娘分开,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道:“也就二叔家宽敞些,叨扰二叔了。” “少来这些虚的。”乔昌盛瞥他一眼,转而说起另一桩正经事:“按惯例,做工的会要吃你们一顿饭,不用多丰盛,能吃得饱有力气干活就行。” “别人怎么做我自然也怎么做,二叔放心,做饭这事我擅长。” “这话我信。”乔昌盛看屋里一眼,低声提醒:“不能给白米饭,这事惯不得。” 乔雅南明白由奢入俭难的道理,点头应下:“等房子建好了,吃最后那顿饭的时候我再做顿丰盛的感谢大家。” 这点乔昌盛没意见:“你心里有数就行,其他事不用你,我和小沈先生商量着来。都知道你病着,今儿也不用你做饭,后天吧,后天你应该大好了,到时再做。” “明天我就可以做了。” “后天。”沈怀信一锤定音:“明天你还要吃一天药。”23sk. 乔雅南顿时嘴里都泛起苦意,转身就走,平时那么听话,怎么这事上就倔得跟驴一样。 沈怀信强忍笑意,目送人进了兴叔家才收回视线,对上二叔看戏的眼神解释道:“她嫌药苦,总想赖掉不吃。我先把书搬到她屋里去。” “行,书要紧。对了,还有,房子要怎么建你赶紧画个图来,得丈量尺寸夯地基,这事三叔是老手,我请他来帮忙。” “我尽快。” 建房子在哪都是大事,一家建房,全族出动是常事。乔雅南家还特殊些,之前种下的种种情分这时都起了作用,全里都动了起来。 男人们各有忙活。要把还能用的瓦片扒拉下来,还能用的房梁土砖等等也都搬到一边,趁着天气好,新的土砖也在做了,还有夯实地基的,伐树的,等等等等,忙得热火朝天。 女人也没闲着,在外边临时砌了大灶,摘菜的,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挑水的……妇人们家长里短的忙活,年轻的小姑娘则帮着带村里的一众小娃儿,热闹得很。 乔雅南有时记帐,还要记工,有时会去炒菜。有兴婶娘和二婶娘把着灶房,她们都是节俭惯了的,又一心为她着想,不要说多放油盐多放肉了,她时常得自己去炒几个菜才让大家肚子里有点油水。香辣肉泥,香辣豆皮等等最得大家喜欢,惹得每个人都从早到晚盼饭点。 沈怀信则常跑县里,买回这样那样的东西,有时也去帮忙,但大家有志一同不让他干重活,对读书人的尊重体现得淋漓尽致。 乔修成被允许半日去帮着干活,半日则必须温书习字。 忙忙碌碌中,人心更近了。 也是在忙忙碌碌中忘了时间流逝,直至三骑两人缓缓来到众人面前。 这样的高头大马,马上之人这样的气度,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乔雅南一颗心缓缓落地,是该来了。 两人下了马,领头之人行礼道:“在下沈府管家,来找我家公子。” 是沈家的人!乔昌盛做为乔氏族长之子立刻要上前接话,就听得大丫头先出了声:“是怀信的家人,大家继续忙吧,无事。”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便也把眼神收了回去继续手头上的事,做为一个未婚夫婿来说,小沈先生在这里呆的时间确实是太久了些。 乔雅南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上前福了一福:“管家稍等,怀信去了前边屋里。修成,你去叫人。” 乔修成撒腿就跑,他是知晓内情的,怎么都觉得这人有些来者不善,他怕姐姐吃亏。 沈管事看向和猜测中全然不同的姑娘,她没有畏畏缩缩,没有谄媚巴结,不见低头怯弱,更不见半分乡野之人的粗鄙。她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神情坦荡从容,不因他是沈家人便自觉矮了半分,也不因自己所处陋室而自卑自贬。她仿佛尽知他的来意,并且全无要干涉之意。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京城那许多贵女都不看在眼里的大公子怎会为她留在此地良久。 沈管家行了一礼:“沈忠见过姑娘。” “管家请跟我去稍坐片刻,离着不远,怀信马上就回。”乔雅南侧身相引,见他很给面子的跟着走,她便引着进了屋。有些事,她也不想被人听了去,比如这桩假婚事,她暂时完全不想拆穿。 经过那年轻小哥身边时,她多看了一眼来时便空着的高头大马。 兴叔家此时无人,乔雅南奉了茶在另一侧坐了,陪着他静静等候。 很快乔修成就跑了回来:“姐姐,沈大哥和何叔都不在,我看何叔的弓不在了,可能一起打猎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怀信离开 乔雅南倒忘了这茬,这几日花钱如流水,他昨日曾说起去打猎,要是有所收获便能省下买肉的钱。 “不着急,姑娘自去忙碌,我在此等大公子。”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也不和他客气,去灶屋忙了片刻,端出来两碗面:“也是巧,今儿正好醒了面,两位一路奔波,不嫌弃的话吃点垫垫。” 沈忠看着有缺口的碗,又看了眼碗里卧着的鸡蛋笑道:“确实是饿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远来是客,我也就能招待一碗粗茶一碗面了。”乔雅南笑了笑,回头看向弟弟:“去叫那位小哥进来吃面。” 见弟弟离开,乔雅南再次进了灶屋。 看着清汤寡水的面味道却意外的好,沈忠边吃边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他猜着是在做什么吃食,只是闻着香味也没猜出来是什么。 好一会后她才出来,见那管事还在干等便笑道:“管家别以为我骗了你才好。” “我相信大公子的眼光。”沈忠回以和善笑意:“且舅老爷信中对姑娘也是多有夸赞。” “下次见着范东家我得好生道声谢才行。”乔雅南重又给他添了茶,旋即便回屋在床上坐下,心里好似千头万绪,却又好似一片空白。 沈怀信扛着一头狍子兴奋的往家跑,这能省下好几顿肉钱了! 何七在后边慢悠悠的跟着,看他的眼神就跟看那傻狍子差不多。 “小沈先生,你家管事来了!” 管事?沈怀信有些意外,小舅又来了?他最近很闲吗? “小沈先生,今晚是不是吃大肉啊!” 沈怀信把那狍子往大灶房边的空地一扔:“没错,给大家加个菜,最近都辛苦了。” “哈哈,有口福了!” “干活都利索点,不然对不起小沈先生这顿大菜。” “对对,加把劲。” 沈怀信笑着回头,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笑容渐渐从脸上落下来。 “忠叔。” “大公子好似意外,又好似不意外。”沈忠背着手走过来:“出来这许久,您该回了。” “大伯让你来的?” “是,大人说大公子想是忘了要去净心寺小住了。” 沈怀信沉默下来,他忘了,如今已是十月。虽然从不曾明确定下十月去往净心寺,可他确实是每年十月前去。 “若我不回呢?” 沈忠笑了笑:“您若不回自有您的道理,出来时大人便有交待,一切依大公子心意。” 在门后听着他们对话的乔雅南笑了,小狐狸哪里斗得过老狐狸,你以为他会来硬的,他却来软的,你以为这是软的,其实真不软,怀信完全没得选择。 挺了挺胸,乔雅南招呼抱着包裹的修成跨出院门,对上看过来的视线笑道:“沈管家等你许久了。” “乔姑娘……”沈怀信心里有些慌,快步进来打量乔姑娘的神情,虽然知晓忠叔是什么人,可仍担心乔姑娘是不是听了难听话:“我没想到大伯会派人前来。” “秋收已经过去了,若是粮食没有欠收,现下粮食都该晒干入粮仓了。”乔雅南笑着把荷包递过去:“有人来接你我就放心了,不然我真担心就你这点银子都撑不到京城。” “乔姑娘……” “拿好。”乔雅南瞥他一眼,见他乖了才从修成手里拿了一个包裹过来:“那四本书和你这些日子所有记载,还有我的话本全在这里边,你收好。那四册书你要好好用它,最好是誊抄几份,丢了世上就再没了。” 沈怀信接过来抱紧。 从弟弟那接了另一个包裹,乔雅南又道:“这里边是我做的干菜肉饼,还把剩下的香辣肉泥都装上了,你带着路上吃。记着不要和那个包裹放一起,别把书纸弄脏了。” “你在赶我走。”沈怀信紧紧盯着她,又生气又委屈:“你连包裹都替我收拾好了,你赶我走。” “我们好好道别吧!”乔雅南抬起头来,看着神情紧绷的人到底是软了声调:“怀信,一辈子很长。” 一辈子很长,有些事渐渐就忘了,有些人渐渐不再记起,眼下的不舍只是暂时的,乔雅南心想,两月余而已,在心里留下的痕迹再重也有限,他的人生中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实现,去完成,到那时这点事也就过去了。 可沈怀信想的却不同:“一辈子很长,所以我才想和心仪之人一起携手,不然太孤单了。” 乔雅南笑了笑,没法接这句话。 把包裹一左一右的背上,沈怀信把荷包按在她手心:“这些你必须收着我才能放心离开。” 乔雅南想了想,收下了,沈管家当带足了银钱才对。退后一步,乔雅南摸了摸修成的脑袋:“和沈大哥道个别。” 乔修成有许多话想讲,他想听沈大哥说一定会回来,又想让沈大哥别走,但此刻,他只能听姐姐的话行书生礼,郑重道别:“沈大哥保重,待他日,我一定会考入鹤望书院。” 沈怀信托起他,像以往许多次一样揉乱他的头发:“照顾好姐姐和弟弟。” “是,我会的。”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乔修成红着眼眶,到底是不敢说出这句话来。 众目睽睽之下,沈怀信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乔雅南,在她耳边低声道:“等着我,一定一定要等着我。” 乔雅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应允,也没说不。 沈怀信松开手,回头朝何七看去,何七似是承诺一般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沈怀信又朝看过来的桂花里一众人作揖:“辛苦诸位把这房子建好,待我再来时就不愁没地方住了。” “小沈先生放心,一准建得敞敞亮亮的。” “对对,就照你那个图上的建。” “沈大哥,你什么时候再来啊?”突然一声喊,引得众人齐齐看去,是乔修善扶着老族长过来了,说话的人正是今日休沐在家的修善。 “要年后了。”沈怀信回了话,上前一步朝着老族长弯下腰去:“大伯爷,他们姐弟三个劳您多加照看,待我回来必有重谢。” “他们是我乔家的姑娘小子,照看他们是应该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离别之初 老族长看向眼生的那两人,想问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去吧,出来这许久,是该回了。” 沈怀信再次一礼,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乔雅南全无顾忌的高声道:“等我回来。” 乔雅南笑着挥挥手。 “驾!” 沈忠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把人带走,他朝乔雅南拱了拱手:“多谢姑娘。” 乔雅南也只是笑笑,回了一礼。 目送他们离开,乔雅南欲上前和大伯爷说话,就见他挥了挥手,轻咳着由孙子扶着回转。 乔雅南扬起笑脸走到狍子旁边看了看:“还挺肥。” “大丫头……”二婶娘一脸担心的握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们这都什么神情,他在我老家呆这么久已经很过分了好不好!”乔雅南笑:“我早催他回去了,也就是房子倒了他不放心,非说要等房子建好了再走。现在好了,家里来人请了。” 二婶娘又担心上了:“沈家不会怪到你身上吧?” “当然不会,他家人都很好,二婶你想哪去了。” “戏文里不都那么唱,什么棒打鸳鸯啦,关家里不给饭吃啦,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也唱这一出吗?”二婶娘拍拍心口:“不会就好,我瞧着刚才那管家对你也挺客气。” 人家那是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懒得搭理我,乔雅南口是心非的道:“对对,是挺客气。这狍子得有四十斤吧,收拾干净也能得个三十来斤,怀信都说给大家添油水了,那这一顿就吃一半吧。” “吃这么多?” “怀信打回来的猎物,他都留下这话了那不得听他的呀!”乔雅南笑:“就吃一半,劳烦婶子们帮着收拾干净,再看看准备的菜里哪些能用来做配菜,也都收拾收拾,我来做。” 大家听着这话都开心,肉啊,虽然今年吃好几顿了,但是谁会嫌多! 乔雅南回身看向何七,正要过去说话何七就转身走了,那一脸假笑他不爱看:“做好了乔丫头你给我送碗肉来。” 乔雅南应下,回头见那堆人又忙上了,笑笑往屋里走去。 “姐姐……”乔修成追上来,虽然姐姐在笑,但是他觉得姐姐心里肯定难过,毕竟自己都那么难过了。 “我去换衣服,你跟来做什么。”乔雅南弹他额头一下:“去帮忙。” 见姐姐进屋关上门,乔修成也不走,在堂屋门口坐下陪着。 屋内,说要换衣裳的乔雅南坐在踏脚板上愣神。早知怀信会走,也一直在等这天,她甚至预设了要给怀信准备什么,预设了怎么体面的道别,预设了自己的表情,她预设了很多,却忘了她能预设的只有自己。 她没料到怀信会那么难过,也没料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自己,没料到他那么郑重的让自己等他,没料到他会说出一辈子,他用尽所有在告诉她:他是认真的。m.23sk. 趴到膝盖上,乔雅南笑得苦涩,可有些事认真没用啊!要是有用,要她多认真她就能多认真。 她和他之间,便是她能克服一个时空的差距,也抵不过这个时代的门当户对。不知道怀信还记不记得她说过,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手心钝钝的痛,她歪着头伏到膝盖上,张开手心看着那个精致的荷包,从相识不久就想把钱给她用,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后来更是为了不让他乱添置东西没收了荷包,可现在还是让他如愿了。 谁最清楚她穷?惟有怀信。 惟有怀信。 爬到床上,乔雅南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蜷缩起来,捂得没有一丝光亮,可心慌慌的感觉仍是不能缓解,心一直往下掉,坠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日子总是要过的,乔雅南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家里少了个人,适应了就好了。 门被人敲响:“姐姐,二婶娘叫你过去炒菜。” 这么快?乔雅南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有汗,鬓角湿着,人有些晕眩。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乔雅南扬声道:“就来。” 探头看向窗外,竟已太阳西斜,原来不止山中无日月,被中也是。 下了床,她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裳,去拿了一身换上,又重新束了头发,擦了脸,再打开门时又是往常一般未语先笑的模样。 拍了修成脑袋一下道:“你还记得要照看小修齐吗?” 他姐姐都不好了,哪里还记得要看顾弟弟,乔修成恹哒哒的靠门站着,立刻又被揍了一下:“站没站相。” 乔修成摸着被打的手臂跟着往外走,离得近了他分明看到,姐姐的眼眶是红的。 “怎么这么慢。”二婶娘见着姐弟俩过来扬声喊:“快来,都准备好只等你下锅了。” “婶娘这话听着像是要把我下锅似的。”迎着笑声,乔雅南挽着衣袖走近:“这么多肉,炖炒煮多来几个花样。” “正好,我又能学几个新菜。”烧火的梅展媳妇笑道:“在这里忙活几天,我都学着好几个菜式了。” “你也就眼睛学会了。”二婶娘打趣,见大丫头在往锅里放油了指着笑道:“你们看看她这放油的架势,你们舍得这么吃猪油?” 别说一众大娘子小媳妇了,就是那边干活的男人们也都笑出声来,二叔朗声道:“咱们这次的主家大方得很,在外边遇不上。” 梅沙伸头往这边望,吞着口水道:“闻着香味了,饿了。” “赶紧干活去,不多做点你好意思吃小沈先生这顿肉?” 说笑声突然就停了下来,大家或明或暗的看向大丫头,怎么说,分离的人心里也不会好受。 “都看着我干什么,他这顿肉我又没昧下来不给你们吃。”乔雅南往锅里撒了一大撮盐,边翻炒边笑道:“他给你们吃一顿肉你们就这么惦记着,吃我这么多顿了怎么不见记着我的好。” “那能一样吗?你是自家的丫头,他是未来姑爷。”乔昌盛接过话来:“赶紧的,饿了。” “还早着呢!” 看她又拿了盐要往锅里放,兴婶娘忙拉住她的手低声提醒:“放过了。” 乔雅南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回头道:“你们再和我说话,一会肉炒坏了可别怪我。” 男人们大笑着继续去干活了,乔雅南也收敛起心神,对兴婶娘笑笑无声的道谢。 兴婶娘转开头去,偷偷红了眼眶。 第二百三十章 雅南之念 饭菜做好,乔雅南看向附近等着蹭吃的一众孩子,朝乔修善招了招手:“你叫上几个兄弟来,往几位叔爷家里送一份炖肉,我吃着都炖烂了,咬得动。” 乔修善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肯定给雅南姐姐办好这事。” “就没有修善办不好的事。”乔雅南笑着又转头对梅沙媳妇和二婶娘道:“这点肉也顾不到全里这许多人,就给村里叔爷那辈的都送一份,其他有剩的让大家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二婶娘轻拍她的背:“这些事我来安排,山里那位不还等着你送肉吗?你带上修成去一趟。” “索性多带点,我们去陪何叔吃顿饭。” “你尽管去,这里该做的该收的我们都会弄好,不过估计会要少些碗。”二婶娘笑:“平日里他们不好往家里带,今儿你开口了,大家不会多吃,都会想着带回去给家里人。” “当时没多想,我应该把那肉全做了的。” 梅婶子摇摇头:“没这个理,谁吃肉能有个够,你这已经做得顶好了。” “正是这样,谁都挑不出理来。”二婶娘把装得满满的一碗炖肉装进篮子里,又拿了碗去装炒的那一锅,另外再装了一碗红烧的,边装边咽口水,香得哟! 兴婶娘抱着小修齐过来,不等她问就道:“刚吃了米糊,正开心得很。” “有这么多人逗着他玩,他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乔雅南亲了亲小弟,见他往自己身上扑就往一边躲:“不行,姐姐还没忙完。” 兴婶娘把他抱好,催促道:“赶紧去,天黑前要回来。” “是是是。” 姐弟俩一人提一个篮子进了山,乔修成看姐姐一眼,道:“总觉得住这山里危险得很。” 乔雅南瞥他一眼:“打什么主意?”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乔修成沉默了一下,看着林中孤零零的小屋仍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了沈大哥画的图纸,除了杂屋还有四间大屋,我想着是不是可以让何叔来住一间!” 乔雅南停下脚步看向他:“有仔细想过这个决定吗?” “有,从看到图纸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了。”乔修成跟着停下脚步面向姐姐:“你和小修齐住一间,我住一间,如果大哥回来,他住一间,那也还剩了一间,如果沈大哥回来,那还和以前一样和我一屋就是。” “只是如此?” 乔修成低下头去,脚一下一下轻轻踢着地上的枯枝:“沈大哥离开了,大哥未归,我们家不是小的就是女眷,如果何叔能和我们一起住,那他就能保护我们。” 乔雅南看着林中的小木屋,远远的能看到何叔在走廊下站着:“我只是来送趟饭二婶娘都让我带上你,住到一个屋檐下,你个小古板倒觉得无妨了?”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我想,我想……”抬起头看向姐姐,乔修成鼓起勇气道:“我想拜他为义父,有了这个身份,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乔雅南没想到他想了这么远:“和沈大哥商量过?” “没有。” “那就是为了我。”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她的名声。 乔雅南放下竹篮握住他的双手:“利用别人不对,委屈自己更不对。” “没有利用,更没有委屈。”乔修成抬起头来看着姐姐,眼神坚定不见半点躲闪:“何叔是有本事的人,我尊敬他,看着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会不忍,总想上来陪他说说话。而且沈大哥也说了,要是遇着什么难处可以来找何叔,他都这么说那更证明何叔值得信任,我觉得这是件对我们双方都好的事。” 乔雅南突然就想到了他宁可典当了自己仅有的好衣裳也想供山子念书,如今更是看到何叔的孤寂,看到她的安全问题而想到这个法子,她想,她应该成全孩子的善良,这是他将来的底色,是他三观形成期最重要的养份。 “你若能说服何叔,我就同意了。” 乔修成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后顿时一蹦三尺高,提着篮子就往前跑,跑出去两步又跑回来提走了姐姐的篮子。 “小心点,别撒了汤。”乔雅南扬声提醒,听着孩子一声响亮的‘知道’便也笑开了。养孩子是门学问,不指望拿个满分,她怎么都得争取拿个优秀,七十九分都不行。 何七早看着他们过来了,不知道停下在那说了什么,把乔小子高兴成那样。 “何叔,你有没有多煮些饭。” “没有。” 都是吃不下杂粮饭的,这段时间沈怀信和乔修成时不时就在这里蹭白米饭,还会偷带一碗回家给姐姐,何七已经习惯了每天多煮一些,只是今天大概能剩下一人份的。 “那就是有了。”乔修成进了屋,看着火塘边熟悉的锅直笑,他把菜都端出来,汤仍是溢出来了一些。 乔雅南进屋来:“何叔,我也来蹭饭了。” “平时你人没来,饭没少吃我的。” 这倒也是,乔雅南收了那假客气,主动去将饭锅提过来装饭。 待到把菜吃得一点不剩了,何七才道:“味道差了点,不是淡了就是咸了。” “第一次做这菜,失手了。”乔雅南面不改色的接话,把菜碗收进篮子里带回去。 何七也不拆穿她,起身离开一会,再回来时把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 “这是……” “沈小子自己硝皮子做的,什么都不会偏还要自己做,被他烦死了。” 乔雅南愣愣的看着那双雨靴,想起来自己曾对木屐的抱怨,想起那段时间他在何七这里一呆就是小半日,顺带着又想起来他那声‘等我回来’。 “他……”声音哑得说不出来话,乔雅南轻咳一声,后面的话却又觉得完全不必说了,他多有心,自己是最清楚的那个。 “想那许多做甚,想了也白想。” 乔修成看看两人,主动去收拾桌子洗碗,这活他在哪里都脱离不了,早认命了。 “何叔,他将来能过得痛快吗?” 何七看她一眼:“不能。” 乔雅南把眼神从皮靴上挪开不解的看向何叔,以怀信的家世和聪慧,怎会不痛快? “好官从来都不好过,除非他性情大变去做个权臣。” 好像确实是,好人都不长命,好官更难当,但是:“能实现理想的人生肯定会很痛快。” “既如此,你还问我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乔雅南笑了笑,拿着雨靴起身:“我先回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她不信我 已近天黑,帮忙做工的人都散了,灶台也已经收拾干净。 乔雅南抱着雨靴看着才建起来近两米的新房子,在老房子的基础上往外移了一些,还往左右扩了不少,后山也往里推进到怀信觉得就算再次滑坡也冲不到屋子的地步。 如今用来建屋子的图纸是怀信画的第六稿,前边五稿都被她否了。便是现在这一稿看着仍然过于宽敞,可和前边那几稿比至少像是村里该有的房子,就他第一稿那图纸实在是过于精美了些,那些个乡绅住的都没那么好。 想起被她否了后怀信嘀嘀咕咕的模样乔雅南笑了笑,五间居室,加一间杂屋,一间柴房,一间灶屋,一间茅房,一间沐浴房,前院到时还会搭棚,样样齐全,这在乡里已经是大户人家,偏他还觉得太过简单,恨不得再加上马房,下人房,书房等等。 这就是阶层的思维差距,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情分淡了,未必还能如此。她是个悲观主义者,没法把事情想得太好。 “雅南。” 乔雅南回头,是乔燕:“怎么过来了?” 乔燕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眼前这还只建了一点的房子:“今年初的时候表哥来家里拜年,爹娘留他住了一天,第二天他走了我心里很难受,想哭,特别想有人能陪陪我。” 乔燕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神有点羞怯:“我和表哥两年前就定亲了。” 所以这是感同身受,安慰她来了,乔雅南捏了捏了她的脸:“我没事。” “我们是姐妹嘛!”乔燕挽住她的手臂:“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可以听你说话。” 姐妹啊!乔雅南觉得自己挺愧对这个词,她待这十四五岁的姑娘与其说是当姐妹,倒更像是长辈。不过之后她可以试试当个姐妹,不能总想着长人家一辈。 “今天的肉好吃吗?” “好吃!”乔燕吞了口口水:“但是我们都没多吃,省下带回家了。” “明儿我再做。” 乔燕眼睛亮了:“我都要盼着你这房子建得慢一点了,这样就可以多吃几顿肉了嘿嘿。” “还早着呢!”乔雅南带着她往兴叔家走,边问:“成亲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明年二月初八。”说到这事乔燕欢喜雀跃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带着一脸羞意低下头去。 乔雅南想了想若是自己新婚大喜……念头这么一转她就放弃了,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有这般模样,她清楚自己的毛病,有的时候确实是太过于理智了。 “天不早了,回去吧,明儿早些过来陪我说话。”乔雅南凑近了低声道:“教你写你表哥的名字。” 乔燕顿时喜上眉梢:“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乔雅南笑:“之前教你的字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我每天都有练,不信我明天写给你看。” “行,是不是真练了我一看你的字就知道。”乔雅南推开她离得过近的脑袋:“赶紧回,天黑了。” “那明儿见。” “明儿见。” 兴婶娘早就在张望,听着动静等人走了才抱着小修齐走出来:“她在家里等了一会,还以为回去了。” “估计是一出来就看到我了。” 两人一起进屋,兴婶娘偷眼瞧她的神情,本就不是嘴巧的人,这会更不知道要怎么劝。 “我没事,婶娘。”乔雅南把皮靴放到床上挨着枕头,上前接过直往她身上扑腾的小修齐,亲了亲他额头笑道:“慢说未婚夫妻,便是成亲了他也有离家去忙活的时候,离别本就是人生常态,我适应适应就好了。” “他家真的……”兴婶娘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我不是信不过小沈先生,就是觉得他太好了才希望你们好好的,不要有一点波澜。” “下一刻的事尚且说不好,明天,明年的事又怎么知道。”乔雅南笑了笑:“我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吧,何叔说得对,想那么多做甚,想了也白想,这事主动权不在我手里。” 什么什么主动权,兴婶娘听得一脸懵:“我听不大懂……” 乔雅南大笑:“就是说不用着急,什么事都没有。” 兴婶娘显见的放心下来,连连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多想。我去把家里收拾收拾,今晚我带小修齐睡,你轻松轻松。” “我不和婶娘客气。” “和我客气才不对。”兴婶娘捏了捏小修齐的脸,带着一脸‘放心了’的神情离开。 笑容渐渐从脸上褪下,乔雅南看向床头的皮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做这双鞋的人。 *** 借着最后一点亮光,沈忠看到了在屋顶上坐着的大公子,他顺着楼梯爬上去。 “忠叔你不用看得这么紧,我不会跑。”沈怀信突的一笑:“我就算跑回去她也会赶我走。” “‘跑回去’,如今我们不是在回去的路上吗?”沈忠在他身边坐下来:“那姑娘行事和我们预料中的不大一样,来的路上我都在想,若她要跟着回京,而你一意要带上,我该如何。” “大伯没有交待?” “大人对我的交待就是听你的,所以才需要我去想那些事,若大人告知我如何做,哪里还用得着我去伤脑筋,照做便是。” 沉默片刻,沈怀信低声道:“抱歉,我不该冲忠叔你发脾气。” “认识大公子这么多年,难得见大公子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沈忠抬头看着闪烁的星星笑道:“很喜欢那姑娘?” “喜欢到想聘她为妻的程度。” “她不愿?” 沈怀信看向忠叔,不知这短短时间他怎么看出来的。 沈忠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回过头来笑道:“对你没有半句挽留,积极的给你收拾包袱,你都当众表心迹了她也没有回应。忠叔只是老了,眼睛还看得见。”23sk. 沈怀信伏到膝盖上:“她不信我。” “我倒觉得她并非不信你,她只是太清醒了,这才最难得。”沈忠笑:“没想到小门小户竟能养出来这样的姑娘。” 小门小户吗?乔家也许是,但文家绝不是。 一个不想和外人聊起心尖上的人,一个把着分寸不过界,两人有志一同的歇了这个话题。 沈忠起身道:“天黑了,早些进屋歇着,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雅南寄语 驿站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家具齐全,梁高敞亮,怎么看都不是桂花里低矮的屋子能比。 沈怀信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一圈,可他的心里想的仍是那低矮的房屋,昏暗的光线,或者还有小修齐的哭声。 往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洗漱好了,围火塘坐着闲闲说笑。或家长里短,或功课学业,或打趣逗乐,或畅说将来。火光不够明亮,看人都朦胧,但是离得够近,也足够他看清乔姑娘脸上的笑容。 她自己不知,每当那时候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多满足,就好像那个小小的火塘装着她的全部,而这个全部里也包括了他。 想到那个场景,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下来,拿起挂在床头的两个包裹在桌边坐下。先拿出一个饼咬了一口,料足,冷了的饼也好吃。擦了擦手打开另一个包裹,他对乔姑娘写的话本好奇得很。 看到致和四书,沈怀信这会没心情做功课,正欲拿开,就见到了夹在最上面那本露出来半截的一张纸,他没印象有夹纸在里边,抽出来一看就愣住了。 ‘怀信:愿你平安,喜乐。愿你青云直上,尽展抱负。’ 短短的一行字,沈怀信来来去去的看,看完又看,这是乔姑娘的字,他当然识得,只是,只是…… 脑子被这行字占据,沈怀信连一个合适的词都想不出来,他现在知道了,乔姑娘赶他走赶得那般利索,可心里并不一定那么想,他甚至凭借这句话还知道了乔姑娘对他并非无意。 对,对,一定是这样! 把这张纸按在心口,沈怀信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兴奋的劲头怎么都下不去,他原地蹦了几蹦,恨不得现在就往桂花里跑,反正离着还不远,可是,回去之后呢?他就能不回京了吗? 首先乔姑娘就不可能同意,然后还有大伯和先生对他的期待,他自己过后定然也是要后悔的,两人要如何相处才能长长久久他不知道,但是一定不能在最开始时就有后悔,有后悔将来必有怨恨,这怎么能行。 他得回京城,他得对得起所有人,更要对得起自己多年所学,对得起乔姑娘对他的祝福。 再次仔仔细细的看着那行字,沈怀信咧嘴无声大笑,乔姑娘对他是有心的,一定是有心的!就像忠叔说的,她只是太理智了,想透了这其中她以为的种种不可能,所以宁可快刀斩乱麻,让他们都不必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可是,这只是你想的。 沈怀信重又把信按在心口,乔姑娘一定是看多了戏文话本,才以为天底下都是那般没见识的尊亲长辈。 推开窗户,沈怀信抬头看向明月,这时候乔姑娘应该回屋了,她也会如自己想念她一般想念自己吗? 乔雅南早早称累吹灯歇下了,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抱着那双皮靴蜷缩着身体,紧闭双眼催眠自己:睡觉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对,还得去趟县里买些东西,之前都是怀信去…… 睡觉睡觉,明天得盯着点进度,不能让他们真因着想多吃她几天肉就慢下来,怀信在…… 睡觉睡觉,想什么呢!不知道怀信到哪了…… 烦死了!乔雅南翻了个身,挪动着又摆好了姿势逼自己入睡,明天还那么多事呢,不像怀信在的时候她能少操许多心…… 乔雅南腾的坐起来,连着被子紧紧抱住皮靴抬头看着帐顶。同心府离京城一千二百里,从这里走的话方向不一样,距离其实也没增加多少,快马加鞭最少也得六天,受罪得很。???.23sk. 他那老狐狸大伯不好对付,但是对他极尽用心。就算在她曾经那个年代也并非每个父亲都会在意孩子的自尊,能做到因材施教,并好生引导的更是少数,怀信多幸运能遇上一个那样的好大伯。 想着想着乔雅南又躺了下去,头枕在床沿看着从窗棂透过来的月光,她突然就笑了,离着再远,他们不也沐浴在同一个太阳和月亮之下吗?没什么过不去的,她又不是没心的人,离别后有想念才是正常,那就多想想吧,反正也没人知道。 屋外,兴婶娘附耳听了片刻,做贼似的轻手轻脚的回屋关上门。 月色正好,正好省了灯油,乔昌兴盘腿坐在床上逗小修齐翻身,看她这样打趣道:“怎么在自家跟做贼似的。” “你知道什么,雅南难受着呢!” “我瞧着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兴婶娘白他一眼:“越这样才越不对劲呀,你想想,她和小沈先生平时多好啊,同进同出有商有量的,这突然就分开了她能一点都不难过?” “这倒是。”乔昌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听着什么没有?在哭吗?” “什么都没听到,下晌小沈先生才走那会她肯定哭过,她出来的时候我见着眼睛有点红,要不是我看着,那菜不定得多咸。” “你这么一说我就发现了,今儿这顿大肉确实是没平时做得好吃。” 兴婶娘叹了口气:“她就是太要强了,哭一哭心里就舒服了,干什么要憋着。” 乔昌兴凑近自家婆娘调侃:“就跟你一样?” 兴婶娘哼了一声把讨厌的人推开了去,爱哭怎么了,有什么事哭一哭她心情就好了,她还想让雅南也哭一哭呢! 乔昌兴忍笑,他婆娘是胆小爱哭了点,但她哭完了就能雨过天晴,从不翻旧帐,这也不是谁都有的本事。 “这几天修齐你多带带,一个晃神的别伤着孩子了。” “知道。”兴婶娘脱了衣裳上床,抱着咯咯直笑的小修齐亲了亲,道:“砌房子那里你上点心,看到他们干活慢了你就催催。她爹娘都不在了,砌房子这些个事她也不懂,别让她吃亏了去。” “哪里还用得着我啊,二哥盯得紧着呢,还有梅展,那就跟自家建房子一样管事,比梅沙都上心。” “他媳妇也是,来帮忙的媳妇子里她最勤快,摘菜洗菜有她在那是半片叶子都没得浪费。”兴婶娘笑:“他们两口子是真记着雅南的好。” “那种情况下要不是大丫头脑子好使,他们的孩子怕是真丢了。”乔昌兴把被子盖到婆娘身上:“放心睡,村里没人会因着沈怀信走了就怠慢大丫头,她姓乔。” 这倒是,兴婶娘侧身躺下,哼着代代相传的调子哄昏昏欲睡的小修齐睡觉,柔软的唱腔很是催眠,做了一天力气活的乔昌兴率先睡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同去县城 月落星沉,天已拂晓。 睁眼到天明的乔雅南抱着被子在床头静静等着屋外有了亮光,屋里也有了动静才掀被子下床,把温热的皮靴放到一边,叠好被子才又将其塞了进去,上下左右的拍拍,平平整整。 穿衣束发,收拾妥当后又揉了揉脸,试着笑了笑化解脸上的僵硬,确定一切无异后她才开门出屋。 “怎么不多睡会。”兴婶娘从灶屋探出头来:“要不是家里有个念书的,我才不这么早起。” “醒了就起床算了。”舀了冷水就要洗脸,兴婶娘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拎起烧水壶往里倒热水,边嗔怪道:“姑娘家家的少贪凉,爱惜着点自个儿。” “是是是,我错了。”乔雅南耍赖的抱住碎碎念的小妇人:“婶娘你怎么这么好啊!” “得你一句好真容易。”兴婶娘拍了拍她的背:“小修齐该醒了,快去给他把尿,别淹了我的床。” “哈哈哈,那我得慢点。” 兴婶娘拍她屁股一下,转身继续去灶头忙活。 忙忙碌碌一早上,等乔修成送完饭回来,几人坐到桌前吃饭时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 乔昌兴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天天跟着你们一日三餐,还吃白米饭,之后可怎么得了。” “那也不能我们姐弟吃,你和婶娘看着啊!”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无解,除非换个地方住,这更不现实,乔雅南低头戳着碗里的饭:“等房子建好了我打算做个买卖试试,到时兴叔和婶娘都来帮我的忙。” 夫妻俩对望一眼,乔昌兴放下碗道:“这自然是好,你和我们亲近我们也开心,但要是因此就给我们送好处,那就不必,你是小辈,没有我们还攀着小辈吸血的道理。” “到不了那地步。”乔雅南失笑:“我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人,只是我确实需要帮手,用自己信任亲近的人再正常不过。” “你需要帮忙那自然没说的。”兴婶娘忙道:“我会带好小修齐的,不让你分心。” 乔雅南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又说起旁的事:“吃完饭我去趟县里,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要买的早在之前就让你家那个带回来了。”乔昌兴一时嘴快,见大丫头没什么异样才继续道:“你只管去,叫上二哥给你赶马车,我算看出来了,那小子教会二哥赶马车就是为了他不在的时候能帮你把手。” 乔雅南笑了笑:“是啊,他心眼多得很。” 兴婶娘踩了自家没眼色的男人一脚,催促道:“快吃饭,都凉了。” 勉强吃完一碗饭,乔雅南要帮忙收拾被婶娘赶了出来,回屋盘算了下要买的东西,拿出自己的荷包想了想又放下,带上了怀信那个。天籁小说网 “姐姐。” 乔雅南连忙把荷包塞进袖袋内走出门外,不用多问,看到挥着马鞭慢悠悠晃进来的何七就知道他大呼小叫做什么了。 “何叔难得愿意出来。” “那小子说你要去县里,我正闲得慌。” 乔雅南一听就明,这是给自己赶马车来了,在二叔和何叔之间做了个选择,乔雅南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毕竟二叔还没有独自赶过马车,她怕翻车。 “我去和二叔说一声就出发。” 乔昌盛本就在忐忑,听说不用自己去了顿时放下心来,乔雅南又和其他人客气了几句,去屋里收拾了个篮子带上马车。 乔修成一路跟着,这会才小声道:“姐姐,我也想去。” “上来吧。”看他那欢喜的模样乔雅南也笑,见他跟着就猜到了他想去,除了回来那日经过县里他就再没去过县里,哪能拒绝。 近来马车都用来拖东西了,之前垫着的东西都拿开空出地方来放物品,这会坐着并不舒服,再加上路不平,看到城门的时候乔雅南已经忍得咬牙切齿,就颠得这个程度,她屁股肯定都青了! “乔姑娘。”看到熟悉的马车,早有小兵去告知宋只,宋只快步跑过来:“来县里办事?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何七扬眉,玩味的回头看向马车里的人。 乔雅南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待遇,端出一脸笑意要下马车,宋只忙又出言拦阻:“城门不可久呆,乔姑娘不用下来。昨日沈先生有交待,说他需得回京一段时日,若见着你能帮上忙的就帮把手,所以乔姑娘不必和我客气。” 竟然连这都…… 乔雅南很快回神,她便也真不下去了,笑道:“我就是来买些东西,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不和宋队长客气。” “那就不耽误乔姑娘时间了。”宋只让开路伸手相请,何七刚要挥鞭就听得身后叫了停,刚坐回去的乔雅南又探出头,将一个竹筒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下饭菜,宋队长别嫌弃。” 宋只哪里敢嫌弃,忙双手接过来道:“那我就腆着脸收下了。” 乔雅南笑笑,坐回去催促:“何叔,走吧。” 目送马车走远,小兵凑过来低声道:“怪不得沈先生上心,不说闭月羞花,这也称得上肤若凝脂了。” “出息了,都能憋出这两词来了。”宋只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哪学来的?” 小兵嘿嘿笑,那猥琐的样子意思不言而喻。宋只一巴掌狠狠拍他脑袋上,警告道:“把你心里那点不干净的想法都收收,连县令大人都不敢得罪的人,你有几条命赔进去?昨儿沈先生离开的时候什么气势用我提醒吗?” 小兵缩了缩肩膀,昨儿的沈先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那气势,压得他头都不敢抬。 宋只看向一众属下,见此时城门冷静他扬声提醒:“都给我记住了,以后见着这马车里的人都客气点。我丑话说前头,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去冒犯,别怪我不讲情面,你们不想活我还想活。” “队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哪敢啊!勾子你个欠货,你要找死别捎带我们。” 名为勾子的小兵又往后缩了缩,低声给自己辩解:“我就是用了一下听到的两个词形容一下那人好看,别的想法那绝对是半点没有的,我又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如此最好。”宋只又拍了他脑袋一下:“小命不值钱,老实点才能活久点。” “是是是,往死里记了。” 宋只哼了一声往歇息的屋子走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筒,又闻了闻,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香得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处处留情? 进了城,马车直奔黄氏医馆。 黄大夫虽然是第二次见到她,但是有了沈怀信的前情在,他见着这姑娘也觉得挺熟,开口就是打趣:“这次又是谁生病了?谁受伤了?” 乔雅南福了一福,将篮子放到书案上道:“之前怀信答应了要给您尝尝这个,后来一直忙这样那样的事给耽误了。今儿我正好来县里,来将他这个承诺兑现了,免得您念叨他不讲信用。” “哈哈哈,难为你还惦记着这点事。”黄大夫笑得胡子抖动,拿出一个竹筒闻了闻,点头道:“没错,辣子味很重,这真能吃?” “用过热油后就不那么辣了,拌着饭吃很香。”乔雅南顺势就问:“这辣子您是去采来的还是在药材商那买的?” “山上就有,我想想。”黄大夫摸着胡子想了想桂花里的地势:“你们那边山窝里应该也有,这东西没人要,现在倒正是采摘的时候。” 何七闻言上前问:“长什么样?” 黄大夫瞧他一眼,吩咐徒儿去库房拿来,等待的时间里也不闲着,招呼他上前来,让他撩起衣裳看了看他后背,满意的点头:“不错,都大好了,我这有去疤痕的药膏,你拿罐回去抹,不收你钱。” 何七理了理衣裳:“不必了,我一个男人不在意这个。” 黄大夫也不勉强,转而问起乔雅南来:“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他来?” “您怕是要很久见不到他了,他回家了。”乔雅南笑:“您老要是不嫌弃,小女多来跑几趟。这个吃食您要是喜欢也只管说,我再给您送。” 黄大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轻把这个话题放下,示意徒儿把辣子送到何七手里。 “就这东西,你打猎常在山里走,应该有见过。” “见过,我知道哪里有。”何七递给乔雅南确认:“是这个?” “是这个,要是能找着新鲜的我还能做出很多别的花样来。”乔雅南笑眯眯的道:“靠你了,何叔。” 何七应下,他好这口,出点力是应该的。事办完了,乔雅南告辞准备离开。 老大夫很意外:“不顺便拿点辣子回去?” “家里还有不少。”乔雅南上前把篮子里的竹筒都拿出来竖放着,边笑道:“再说了,今儿才给您送吃的来,我要是开口买辣子,您是收我钱还是不收啊?” “一码归一码,当然要收你钱了。”3sk. 乔雅南听听就算,老人慈眉善目,哪里是能占人便宜的人,自己要真提及要买辣子,就算收钱也肯定是大打折扣,剩的还够用,等房子建好了再说。 “您试试,要是喜欢以后还给您带。”乔雅南挽着篮子福了一福:“还需要去买些东西,小女先行告辞。” 老大夫示意徒儿送送,拿起竹筒一个个闻了闻,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还是有点呛的,真能吃? 从医馆出来,乔雅南径直去了集市。家里有从村民手里买的不少萝卜白菜,那东西能放,还可以吃好几天,逛了一圈,她买了些山里的菇子,晒的各种干菜,还买了些芥菜和藕,量都买得大,每天几十口人吃饭,得多备点。 然后她又去了刘记豆腐坊,把几种品种都买了些,乔雅南拿着香干问老板娘:“再干一些硬一些的香干能做得出来吗?” 老板娘抬头看她一眼,本想说不能,可眼神一瞟看到了她身后的马车顿时就上心了,四个角上都雕着展翅欲飞的鸟儿,这马车是谁的她记得牢牢的。 “这样的香干做得少,大家还是更喜欢吃软和、容易入味一些的东西。”老板娘从里边绕出来:“姑娘喜欢吃那样的香干?说起来也是巧,我也喜欢得紧,只是做出来总是没人买,又不能因着我好那一口就做,太费事了,我这都好久未吃了。” “我更喜欢吃有嚼劲的东西,老板娘会做?” “也就那么回事,没有多难。”老板娘笑道:“不怕姑娘笑话,这豆腐坊我家代代相传,有些个手艺都是独门绝活,别人是万万不会的。” 乔雅南眼神亮了,听这老板娘的意思会的还不只这个,她忙问:“还有其他的?” “姑娘如果问的是会不会其他的,我是会的,只是有些费事,而且量少自然价钱就贵,所以平日都只做大家都喜欢的这些。” 乔雅南稍一想,拿出荷包从里拿了一颗一两的银锞子递到老板娘手里,她要推回来时也强硬的推了回去:“你会的那些都做出来给我看看,如果是我想要的,说不得我能和老板娘做个长期买卖。” 老板娘很是意动,做买卖的人哪能不想多挣几个钱,人家这都把钱送手里来了,她要是都拿不住那也太没本事了些,巧得很,论做豆腐这点事她还真是自信得很。只是这银子再诱人,想到那日宋队长对这马车的主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是不敢收的。 “姑娘有这心,那小妇人就每样都做上一点,要是合了姑娘心意,姑娘再拿着这银子来买。” 乔雅南却并不接,把银子又推回去:“小娘子看这样是否可行,你先做出来,到时我来买,钱嘛就先从这银子里扣,多了退,少了补,如何?” 这……倒是可行。老板娘不再推辞,笑着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贪财了贪财了,姑娘哪天来?” “小娘子觉得哪天合适?” “就后天吧,如何?” 乔雅南稍一想,点头:“那我后日再来,希望到时能和小娘子做成这买卖。” “那我可就太开心了。”老板娘抬手轻轻蹭了蹭头巾,笑容明媚。 乔雅南觉着书里的豆腐西施应该就是这样的,对于美人她态度向来软和:“不扰娘子忙碌,回见。” “回见。” 马车缓缓离开豆腐坊,何七调侃她:“亏得你是个姑娘,要是个男人怕不得处处留情?” “我要是个男人,哪里敢劳何叔给我赶车。”乔雅南揉着屁股把话堵回去,看前边一眼道:“去书局,修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家里笔墨纸砚都不缺,姐,不用去了。” “不买也可以看看,对比一下和府城的书局有何不同。” 乔修成这才不说话了,心底里他当然是想去的,便是去书局闻闻墨香也觉得舒服。 第二百三十五章 满载而归 书局不大,几个书架排列开来,摆得满满当当。 墨香扑鼻而来,乔修成深呼吸一口,稍微辨了辨就弄明白了这家书局的陈列习惯,虽是第一次来,却目标明确的直奔自己要看的书。 书局东家也是个读书多年的人,数年没能考取到功名便放弃了,继承了家里这家铺子,看着他这神态就笑了,放下书朝随之一起进来的姑娘道:“姑娘随便看。”???.23sk. 既然都进来了,乔雅南自也没打算空手离开,笔墨纸砚这些她和修成都不缺,怀信离开之前就买足了,够他们用几个月,但兴叔家的修正墨条已经快用到底了,正好给他带一个回去。 想了想,乔雅南拿了两个,给修善也带一个。 将之放到柜台上,乔雅南在书店转了转,看到《痴缠》和《渡河记》,她随手拿起旁边一本翻阅起来。书面制作粗糙,字体看着有晕染感,话本的内容也非常一般,她稍翻了翻就放下了,另外又拿了一本,随手翻了翻,仍是和之前那本一样,她便放下了。 东家在柜台看得真切,走出来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过来递给她:“姑娘可以看看这本。” 乔雅南接过来翻开一看就笑了:“原来是我找错地方了。” “倒也不是找错了,只是东西有好劣之分。有了好劣,价钱自然就不一样。”东家背着双手看着这满满一书架的书满脸都是满足的神色:“做买卖嘛,有钱人要的我得有,手头不那么宽裕的要想买我也得有。” 乔雅南点点头:“麻纸和宣纸的区别。” “对极。” “可惜如今我也只用得起麻纸。”乔雅南把话本递回去,这方面她是吃过满汉全席的人,这样的她还真看不上。 东家把书放回原位,顺手把那一片的书摆放得更整齐,心里边琢磨这姐弟是哪家的,以他对县里各家的了解也觉得眼生。 翻到最后一页,乔修成把书合上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又翻开书看了看,确定记下的无误后便把书放回原位,走出来道:“姐姐,回去吧。” 乔雅南看他空着手:“不买回去?” “不用了。” 乔雅南也就不勉强,去柜台结帐。 东家把墨条包好递给她:“常来。” “肯定会要常来的,以后东家得算我便宜点。” 那就是要长住了,东家连连应下:“一定一定。” 当车夫这种事,有了第一回就有今后的无数回,不过乔雅南吸取教训,这次直接把小修齐的被褥抱上去垫着坐,上回跑一趟,她屁股现在都还在隐隐做疼,这种亏吃一次就够够的了。 刘小娘子盼得脖子都长了,见着她极是热情的迎上来,直接引着她进了屋内。 何七跟了进去,那老板倒是想拦,可他个子矮了将近一个头,哪里拦得住,只得自己也跟了进去。 “我做了这三样,姑娘你瞧瞧这样的看不看得上。”刘小娘子把纱布掀开,忐忑的等着客人的反应,一定要看上才好,到手的银子谁还想还回去。 乔雅南心里已经在尖叫了,真是,这小娘子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豆腐干就有两种,一种是深色的,她拿起一块咬了咬,是真的硬!还有一种四方片状的豆干,也是硬的,但是没硬到前一种那个地步,另外还有豆筋! 豆筋啊!有这东西就能做辣条了!小孩子谁能拒绝得了辣条!乔雅南只觉得一条铺满铜钱的大道在面前伸展开来,钱途远大! “姑娘是……没看上?”看她不说话,这买卖眼看着要打水飘,刘小娘子急了,又道:“我还会做点别的,要不姑娘再给我点时间,我再做其他的给姑娘看看?” “小娘子还会做别的?” “会的会的,只是费事些。”刘小娘子连连点头:“我学会后便少有做过,费时费事的东西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乔雅南点点头:“小娘子试着做做看。” “那只能辛苦姑娘过两日再来一趟。” 乔雅南拿起豆筋闻了闻,有淡淡的香味:“这些你做了多少?” “没敢多做,姑娘你看那边,全在那筛子里。” 乔雅南过去看了看,心花怒放:“全给我包上,钱就从那银子里扣。” 刘小娘子正垂头丧气,只以为客人是不想她白忙活,心下感激她心善,只是为着这长久买卖她也不敢占这个小便宜,忙摇头道:“既不合姑娘心意就没有还让姑娘买下的道理,姑娘好意小妇人心领了。” “我看着像是那菩萨心肠的善人吗?”乔雅南笑:“这几样我都挺喜欢,等我忙过这阵就和小娘子来订货。” 刘小娘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都看上了?” “恩,看上了。” “那,那其他的还要做吗?” “做呀!”乔雅南笑:“要是小娘子做的还合我心意,我都要。” “哎呀,这真是!”刘小娘子欢喜得双手合什紧紧交握:“快,郎君,把那些都包上给姑娘。” 听着这声‘郎君’,乔雅南走了神,想起回来桂花里的路上她和怀信假扮成夫妻投宿那日,那老妇人就是这般称呼他们。那时她还瞎着,以为怀信是姑娘家,连肚兜那样的私密话题都敢和他讲,那时,也挺快活。 刘小娘子看她一眼,试探着问:“姑娘,你说的忙过这阵是指……” 乔雅南回神,笑了笑,道:“我家在建房子,全部弄好最少也还得半月吧。” “那我心里有底了,姑娘忙完了只管过来便是,小妇人提前把东西都拾掇干净等着。”刘小娘子满心欢喜的接过郎君递来的用草串起来的油纸包:“这些姑娘拿好,要觉得哪里不好尽管和我说,很久没做了,也怕有失手。” “我便不和小娘子客气,多少钱你从那银子里扣。” 刘小娘子轻掩嘴角微微别开头笑:“这些就送姑娘吃了,我还等着做姑娘的大买卖呢!” 真会做生意,不怪能把刘记做得这么有名,乔雅南也不纠结眼前这一点小事,满载而归。 第二百三十六章 狐狸大伯 净心寺,禅室内。 棋盘上黑子白子大战正酣,下棋的两人姿态却闲适得很。和尚随意盘着双腿,一手还在滚着念珠;跟和尚对战的人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身旁置了个凭几闲闲倚着。m.23sk. “你可想好了,要是赢了和尚我,沈施主,今儿我净心寺就没你的容身之地了。” 沈施主夹着黑子要落下去的手顿住了,往旁边随意一放:“你姓赖得了。” “和尚不需要姓氏。”放下一子断了他的龙,和尚得意了,和沈散培这老东西下棋不来点非常手段哪里是对手。 沈散培没了兴致,下得越发随意,结果自然是输了。 和尚高兴了,把棋盘推到一边,小和尚颇有眼色的给两人沏了茶,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离开。 “朝中正热闹得很,你不留在那里兴风作浪,来我这里干什么。” “闹不出什么结果来。” 和尚宣了声佛号:“但愿能平稳过渡。” 沈散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新旧之争,不可能平稳,你多念念经,祈祷少死些人吧!” “要死的留不住。”和尚神情淡淡:“我是超然事外了,你在那个位置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也没打算独善其身,只是此事还不到时候,新君太着急了点,经过这回应该能长点教训,后面就稳了。” “先皇一手教出来的人,差不了。”和尚看他一眼:“往年这时候都是你家那小子过来静心,这次换成你了?” 沈散培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不知道他出门了似的。” “我倒想问问,他在外边做什么事了,让你算着日子来这里等他。” 沈散培沉默了下,坐正了身体抬头看向对面的和尚:“了因,你还记得当年头一次见到怀信说的话吗?” “说他贵人命,所遇皆贵人?” “我当时更在意的是你后面说的那番话。”沈散培端起茶盏在手心慢慢旋转:“你说他贵人命的贵,不是权贵的贵,是‘民贵君轻’的贵,是‘民为贵,社稷次之’的贵。” 说起这事了因大笑:“记得记得,吓得你当即去察看是否隔墙有耳,也不想想和尚我的本事,附近要有别人我能说那话?” 回想往事沈散培也笑了:“当时正是先皇收拾权贵的时候,京城风声鹤唳,你给我来一句‘民贵君轻’,我当时都恨不得把你这口无遮拦的祸害扔回净心寺,但我把你那话听进去了。” 了因点点头:“你把怀信教得不错。” “这也让我困惑许久,你既说他的贵是民贵君轻的贵,又说他所遇皆贵人。前者是说的民,后者,他生活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以他的生活环境来说,他所遇的只能是权贵,那你说的岂不是自相矛盾?这话,最近我才解了。” 了因若有所思的点头:“和他这次出去游历有关?” “他这次出去并非为了游历,而是回了同心府,他想解了心结,我自是不能拦着。”沈散培轻笑着摇头:“娘肚子里那点好东西大概都被我占去了,我那兄弟脑子就是个摆设,把个妾室扶正做了填房也就罢了,还让他们算计到了怀信头上,要不是怀信警觉,他就要折自己家里了。” 了因眉头一拧,慈眉善目瞬间成为怒目金刚:“早说让你正式过继,你非说等他主动提起,无需勉强。人要真折了,我拆了你兄弟的骨头,怀信养这么大和尚我也是出了力的。” 沈散培端着茶盏碰了对面那杯一下:“才得到消息的时候我也后悔,要是早将他过继到我名下他就不必伤这回心,而且这本就是他母亲的遗愿,我那兄弟也有两个儿子在膝下,不算夺人儿子。后来陆续收到他的消息,知晓他离开同心府时结识了个姑娘。我没去查那姑娘的底,只知她没有多高的门第,父母双亡,带着两个幼弟回宗族寻求庇护,怀信以未婚夫的身份跟着一道去了。” 看和尚瞪大了眼,沈散培顿时心情大好,自己才知道那会可比他稳得住:“他在那里一呆就是两月余,什么都学,什么都做,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去了解百姓的生活,这远非浮于表面的了解可比。我派去的人正好赶上了他们那里闹洪灾,来信说怀信拿着我那块督察使的牌子和县令献计献策,和百姓一起吃住睡在河堤,在上下县城都失守被淹的情况下他们那个县守住了。十七岁就能让许多人心甘情愿叫一声沈先生,这足以说明他在这事上做得漂亮。” “你觉得那姑娘是他的贵人?” “见着人我就知道是不是了。” 了因又问:“如果是,你待如何?不是,你又待如何?” 沈散培靠着凭几仰首看着屋梁:“是或不是,我都不打算如何。不说远了,只算一百年,都够一个屠夫成为将军,也够一个大官身首异处,家人沦为普通百姓,甚至贱民。你是要看不上当了将军的屠夫呢,还是看不上曾经前呼后拥只是如今落魄的大官后人?谁又能确定他们就没有翻身之日?” 沈散培冷冷一笑:“风水轮流转,谁也不必瞧不起谁。” “就你这佛性,比我都够格做这净心寺的住持。”了因和尚喝了口茶,靠墙坐着伸直了腿:“那小子这会不知道多忐忑。” “他要是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也白在我身边呆这许多年。”沈散培拿起炉子上的热水给两人倒上。 “那么多想和你结亲的你都拒了,最后要是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他们得排着队的来笑话你。” “你平日里敲的不是木鱼,是你的脑袋吧!”沈散培瞥他一眼:“新君如今最忌惮重臣之间结亲,以我现在的官阶和哪家联姻都是大麻烦,要能甩了这大麻烦,几句闲言我就当赞美了。” 了因和尚叹了口气,虽然是先皇一手教出来的,但心胸到底是比不得:“你这都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了,是不是升得快了点?” “我也没想到,在我的计划中得两年后才坐上这个位置。无妨,回去后我就寻个由头犯个错,他们会往死里参我的。” 沈散培拈了颗黑子放到棋盘上,已成死局的棋局,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伯侄相见 了因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调侃道:“你这时间倒是算得挺准。” “我要这点脑子都没有,不说在吃人的官场,就外边那小子我都收拾不了。进来吧,还等我请你不成。” 风尘仆仆的沈怀信推门而入,从看到第一眼沈散培就笑了,短短时日,形于外落于表的锋芒收起来了,眼神内敛坚定,看着好似还长高了些。 “大伯,我回来了。”远游归来,沈怀信跪下行了大礼。 沈散培坦然受了这礼:“起来说话。” 站起身来,沈怀信又向了因大师行师长礼。 “看出来了,这趟出去大有长进。”了因看着他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沈怀信看向在这里等他的大伯,才知道时有些意外,往年这时大伯不会来此,可细一想又觉得大伯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您身体可安康?伯娘和姐姐们身体都好?” “都好。” 沈怀信把包裹取下来,打开其中一个从中拿出来厚厚一叠麻纸:“大伯,这是我这次出门的收获,还没有誊抄过,写得乱了点,但是我想给您看看。” 沈散培接过来摩挲着麻纸笑容淡了下来。自己养大的孩子,生活上没让他吃过半点苦头,这趟出去先是被自己亲爹伤了,又在外边过了这么一段苦日子,连写字都只用得起麻纸。听说时还能打趣几句,可亲眼见着了,心疼的劲儿就上来了。 了因看他一眼,让小弟子带他们先去梳洗吃点东西,等人走了伸手道:“分一半给和尚我瞧瞧。” 沈散培翻了翻,见上面还写着日期,按着时间节点分了一半过去。 两人安静的翻阅,禅室内只余纸张的声音,差不多同时看完后互相交换了继续看。 了因最先看完,看着这厚厚的一叠感慨道:“以前只知进,不知退,现在已经能考虑到了。” “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就是他成长的过程。” 沈散培看着后边越加潦草的字迹也觉满心欢喜,若怀信没有天分,他也就没有期待,且自信自己留下的福荫够他一辈子享用不尽。可正因为怀信天资卓绝,他才会期待他好一些,更好一些,而他何止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那姑娘是他的贵人。” 了因抖了抖纸张:“看看这些就确定了?” “有这些还不够?”沈散培心情显见的很好:“机缘到了,路上遇个乞丐都能点化。” 说到机缘了因就有话说了:“怀信就是有佛性的孩子,当时我就说了给我当徒弟,说不定能出个了不得的大和尚。” “我稀罕家里出个大和尚?” 了因念头一转,有了主意:“老沈,和尚我和你打个商量。” “没得商量。” “我都还没说什么事!” “你能有什么好事?刚还说到怀信的佛性,你要说的不就是与此有关的?”沈散培理了理衣摆:“这事有什么可商量的。” 还真是……有道理。可了因和尚是谁啊,他要说什么事那就说了,你同不同意不重要:“将来怀信的孩子要是有愿意跟和尚我走的,你不能拦着。” “我不拦着。” 应得这么爽快?这不对劲,了因稍一想,立刻补救:“怀信也不能拦着。” 沈散培非常好说话:“行,让他也不拦着。” 感觉更不对了,了因想不到,干脆就问了:“你说说,坑挖在哪呢?” “不就在你面前。”沈散培眼神落在那一撂纸上:“还看不到?” 了因瞪他:“你直接说不行吗?非得和我打马虎眼!” 沈散培按住那一撂纸:“怀信重情义,他和你有半师之恩定然不好拒绝你,可和他成亲的那个未必,哪个做娘的能同意让儿子去做和尚。我也是没想到,了因大师脑子如今这般不好使了。” 这算是扎到了因痛处了,他泄了气,轻哼一声道:“和尚如今过得好得很,也就你爱过那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 “多有意思,有时看他们就像看那蜘蛛结网,等他们辛辛苦苦结成了,我轻轻那么一划拉,网破了。”沈散培倚着凭几伸出手指跟着做出手势:“他们掉下去了都不知道是我破的网,我再顺手把他们接住了,他们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了因盘起双腿:“我突然想起一事来,就那回他赏了我们一桌席面那回,回转之前我不是进了趟宫吗?” “记得,之后你就直接出城了。” “留在那里做甚,看着你们斗来斗去烦得很。”了因对京城的不喜溢于言表:“先皇问我是不是担心你才进城,我说不是,论算计人的本事我对你有信心,我说我就是看不得他们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欺你一个,搞出一副你势单力薄的局势来,我不爽。你知道先皇说什么吗?” “听着不像是夸了我。” “这回你猜错了,先皇说:散培啊,也就亏得心思正,不然会是个大祸害。” 沈散培仰头看着屋顶轻笑一声,先皇是明主,这一点从他当年义无反顾的投奔至今都不曾质疑过,便是后来的杀戮也是一再给了机会,那些人仍不思悔改才有了后来的雷霆手段,将来史书中会留下这一段,但是在他心里,先皇是他心中最宽容的皇帝。 听着脚步声,了因起身:“你们伯侄俩聊,和尚我得去准备晚课了。” “犍稚敲在木鱼上,别敲脑袋上。” 了因不理他,对进来的怀信道:“你那屋子让人收拾过了,今日早些歇着,明儿的早课不许缺席。” “是。” 将大师送出门,沈怀信突然在大伯面前跪下来。 沈散培扬眉,这是才回来就忍不住了? “大伯,怀信想到您和伯娘膝下承欢。” 到如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沈散培怔愣了,还道是来求他成全和那姑娘的婚事,怎的…… 那股懒洋洋的劲散去,沈散培坐正了:“你父亲那人,虽浑了些,没脑子了些,但是心性不差,这些年从不曾仗着有我这个兄长行败坏门风之事。我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少不了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他却也分得清轻重,就守着那一小方天地快活,其他事一概不理会不参与,让人抓不住我的把柄。” “您口中的人,我听着陌生。”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怀信认父 沈散培笑了笑:“你父亲纵有千般不是,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便从不生出野心,就本本分分的在我的庇护下过他的好日子,万事不想,也万事不愁。这在别的人家是不上进,却是我们这样的家族最需要的。” 沈怀信了解了:“所以您对他百般纵容。” “他不是好父亲,但是做为兄弟做为儿子,他都很好。我外出多年,他在家侍奉爹娘从不出远门,我带走了家中能动用的绝大部分钱粮,他们最难时需得靠典当度日。你祖母为我哭坏了眼睛,他带着到处寻医问诊,母亲苦闷时彩衣娱亲哄她开怀,从无厌烦。他年少时受的磨难多是因我之故,返家那日,我都以为他要不认我这个兄长,他却只是抱着我大哭说: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便是如今想起那日,沈散培仍是动容。 沈怀信更甚,他无法想像,他那个父亲竟有那样值得称道的时候,若非那是自己父亲,他会觉得那是个顶好的人。 “正是知晓他秉性,所以当年他求到你祖母面前要扶正妾室时我没拦着,想着从外边娶一个进来不见得更好,只是没想到那毒妇如此蛇蝎心肠。收到你的信后我便派沈忠带着你的信回去了一趟,并从你母亲留下的人手中拿到人证物证呈到你父亲面前,责令他休妻。” 对上侄子的视线,沈散培轻轻点头:“自是休了,他胆小,有这样的枕边人他夜不能寐。” 这个结果过于爽快了,让沈怀信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为那人至少会反抗一下,他以为,他以为他那个父亲对那妾室是真心,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拒绝你,恰恰相反,我很想成此美事,但是不应该是在对你有所隐瞒,让你对你父亲有所怨恨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沈散培看着磨练过后越发沉稳的孩子:“这些年你大伯娘不知催过我多少次,可这种事我觉得心甘情愿的才好,用感情做要挟便落了下乘。你可以好好想想,若想好了……” “我想好了。”沈怀信说得肯定,态度不见半分游疑:“六岁我便来了您身边,在我心里您早就是父亲。之前总惦记着他也曾抱过我,可回去一趟我看明白了,在他眼里我已和陌生人无异,不用那妇人动手,我对他最后的羁绊也断了。” 沈怀信额头触地:“大伯,我想做您的儿子。” 沈散培忙起身将人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肩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此时连手都在抖:“好,好,咱们就做一对亲父子!沈忠,沈忠你去把那和尚拖过来。” 沈忠大声应了飞奔而去。 沈怀信笑着,却红了眼眶。因为无子,这些年大伯受了多少嘲笑,可他从不曾勉强自己,一直都保护着自己小小的自尊心,不然以大伯的心计这事早成了,可大伯从不曾那般做。 沈散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是心底发热还是身体发热,他额头隐隐冒汗,但是情绪持续上扬,神情间哪里还能看到平时只是站在那里也似是在算计人的模样。 “沈忠你个老小子,打量着和尚我不揍你是不是!” “等成了我家大人的事大师您尽管揍,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您要揍头我伸脑袋,您要揍屁股我撅高点,哎呦,您一会揍,现在先办正事。” “在我的地盘什么是正事?念经才是,早课晚课才是。” “做什么晚课,晚课能比我沈散培有了儿子重要?”暂时还是伯侄的两人走到门口,看着被沈忠背着,嘴里喊得热闹,趴得却舒服的了因齐齐笑出声来。 了因拍了沈忠脑袋一下,沈忠将人放了下来。 “和尚我没听错?老沈,你这是终于开窍了?” “大师,是我提的。”沈怀信看大伯一眼:“这是我回来最想做的事,迫不及待。” “哈哈哈哈,我喜欢这个迫不及待。”了因真心为老伙计高兴:“我想想给你们念个什么经文合适。” “你要敢给我们念个往生经我就把你往生了。”沈散培笑骂:“叫你来给我们做个见证。” “这么大的喜事不值得你大宴宾客?” “我沈散培有儿子了,回去后自是要大办,可现在想让你做这个见证。” 了因对上他的眼神也笑了,他都多久没见过老沈这样纯粹的笑了,这也确实是值得打心底里开怀的事。 “行,和尚我就做这个见证。” 沈忠把椅子摆好,沈散培居于上首,了因在旁边坐下,简单的仪式,却比之回去后的大宴更重要。 沈怀信整了整衣裳,接过茶盏在大伯面前跪下,茶盏举过头顶:“儿,怀信,给父亲敬茶。” 沈散培接过来一饮到底,倾身将怎么瞧怎么好的儿子搀起来笑道:“我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我知道有多好,就不需要对你训什么话了。沈忠,再奉盏茶来。” 沈忠虽不解,但动作很快的又递了一盏茶到大公子手里,今后这就是大人家真正的大公子了! 沈散培拉着他转了个向:“你别嫌弃,认了和尚这个义父。” 了因一愣:“我一个出家人,不用……” “不想要这个儿子?” “说这话你亏心不?养这小子这些年我没出力?” 沈怀信当即跪了下去,双手举茶过头顶:“儿,怀信,给义父敬茶。” 了因心潮起伏,很多和尚是家里活不下去了送去出家的,可他不是。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只是从小向佛,小小年纪时便已能背诵大篇的佛经,一打坐就可半日不动。祖母是居士,见他如此欣喜不已,常带着他去庙里烧香,他那时不懂,只觉喜欢那味道,再长大一些,他去了便不愿回家。待到十二岁时他拜别家人出家做了和尚,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虽不舍却也没有阻拦,并且每年都会送来大把的香油钱。23sk. 子息后代在他出家那日便断了,他从不曾想过,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义父,他竟觉热泪盈眶。 合什宣了声佛号,了因接过茶一口饮尽,扶起人道:“一心想收为弟子的孩子成了义子,这何尝不是我们的机缘。好孩子,以后你大伯……你爹要是欺压你狠了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打回去。” 沈散培大笑:“你这辈子都等不到这机会。” 了因也笑起来,这确实是桩美事,比晚课重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乎预料 跟随大人多年的沈忠高声道贺:“恭喜大人,恭喜大师。” 沈怀信笑道:“父亲们只得了一个儿子,我却得了两位父亲,忠叔,你不是更该向我道喜吗?” “公子说得对极,是我错了。”沈忠抱拳行礼:“沈忠恭喜公子喜得两位父亲!” 两位父亲笑眼笑着,沈散培调侃道:“你这一张嘴就露了底,好听话都憋不出点新意来。” “末将这点老底哪里还需要露,会认几个字都是您压着学的。” 了因拨着念珠揭伙计老底:“你当行武的都跟你一样一肚子墨水,上朝的时候站在武将那一边你就不觉得别扭?” “在朝堂上文官斗不过武将,你该问那些个文官是不是别扭。”沈散培好心情的看向刚得的好儿子:“赶路辛苦,若无其他事便早些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回了,早课重要,不必相送。” 想到乔姑娘曾说过大伯让他年年来此的用意,沈怀信想确认是不是真的如此,于是问:“父亲,您为何年年都让我来净心寺半月?” “都这么多年的事,如今倒想起来问了。”沈散培坐下来解释道:“让你来此的初衷是净心。那一年你尤其争强好胜,事事定要压人一头,我担心你性子走了极端,便将你送来和尚这里听听佛经净净心。不给你带书,来此你便只有佛经可看,希望你真如和尚说的那般有佛性,能参悟些事。没想到效果比我预料得还好,呆了半个月后,你那股宁可伤己也要伤人才罢休的气势便散了个七七八八。” “那是和尚我经念得好,每日早课晚课都拎跟前听着。”了因颇为得意:“那戾气肉眼可见的消除了。” 沈怀信自是知道那时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正是勋贵横着走的时候,眼高于顶的勋贵子弟看谁都如草芥。可学业这事有没有用心直接体现在评比上,那些人自是比不过他,在他连续拿下几次头筹后那些人便开始出言不逊,若只是说他也就罢了,偏他们要对大伯不敬,嘲他绝后。越是如此,他越是表现出众,无论比什么都要远远将他们甩下,比得那些人抬不起头来。 那时年幼,以为这样便可让他们心服口服,不再口出恶言。那时他还不知道,不是谁都知理,识理,讲理。 这些沈散培不知吗?他当然知道,也将小孩那明明无用却拼命想要维护他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那时他便知道,便是不过继,以这孩子的心性也会是个孝顺的好侄子,他将来不会没人摔盆。 “后来我不再争强好胜了,您还是让我每年都来。” “别家的孩子是不知上进,你却是太知上进。每回和你说不必那般头悬梁锥刺骨,你嘴里应下,行动上却是半点欠奉,我便索性借个由头让你每年来这里歇上半月,学海无涯,把身体熬坏了才是吃大亏。” 沈怀信低头笑了,竟然真是如此。 两位新上任的老父亲对望一眼,这有何好笑? 了因在自己地盘上素来是只管经念得好不好,其他事不大动脑,这会直接便问:“你父亲这话有何好笑?” “我是想起来有人和我说过,父亲让我每年来净心寺半月,还不允带书,是想让我歇息。” 这个‘有人’指的是谁,两位老父亲心里有数。可一个外人,竟能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便说出自己的用意,沈散培笑了,虽然他心里很笃定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小子有识人之明,可听得这只言片语他才放下心来。他体贴的递了台阶过去:“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是,她很好。”沈怀信看向桌上那一叠纸:“父亲,那些您都看完了吗?” “……粗略翻了翻,看得出来,你这一次游历所获甚丰。” “是,待我将之誊抄后,再向您仔细禀报此次出行的收获,还有些不解之处需得父亲指点。” 沈散培拿起麻纸将之递过去:“不必着急,这半月你先静静心,让心智更加清明,有些问题说不定无需问我便迎刃而解。” “是,那儿子先行告退。” “去吧。” 见他真就抱着那一叠纸,又拎起两个包裹告退离开。 了因指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的轻声问老狐狸:“这就走了?不趁着你心情最好,最有可能成事的当口求恳婚事?” 沈散培摩挲着下巴笑了:“小看他了。” “怎么说?” “你我以为他会趁这个机会提起,是认为这是感情最浓,最好用的时候。” 了因点头:“是这样没错。” 沈散培看向老友感慨道:“和尚,我们老了。所以我们才会总计较利益得失,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以最省力的方式去达成目的,在权术中浸淫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了这样的人。你远离朝廷,人在净心寺,心在佛祖那,可那些过往在你身上烙下的痕迹太重了,抹不去,想问题的方式也仍是那样,改不了了。” 了因沉默着转动念珠,往后一靠笑了:“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怀信却正风华正茂,年轻气盛,所以他不会裹胁感情来达成目的。”沈散培开怀大笑:“和尚啊,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那可也是和尚我的儿子。” “同乐同乐。” 了因想了想:“他是打算明年大考拿个好名次才提这事?” “脑子还是得多用,现在不就能想到事了。”沈散培笑:“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什么打算了,若他真能做到,我成全他。” “以他之所学明年大考肯定没问题,说到这个,老沈,你对他的将来怎么打算的?” “这些事不需要我们去想了,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了因拨念珠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想好了?” 沈散培脸上的笑容根本下不来:“对,他想好了。若由我来定,他走的路会轻松些。可他既然想走那条辛苦一些的路我也支持,那条路要是走好了,将来会比谁都稳。” “你都这么说,那自是没问题了。”了因闻言也就放下心来,起身道:“得了这么个好儿子,和尚我就破个酒戒,走,喝一杯去。” 沈散培没二话,起身跟上,这么美的事,当浮一大白。 第二百四十章 上梁之日 来往多年,沈怀信对净心寺极是熟悉,当然,净心寺的大小和尚们对他也如是,见到他纷纷宣着佛号问好,沈怀信自也是回礼问好。 待到进了屋,细细打量这独属于他的房间心里升起浅浅的归属感来,一念至此沈怀信突然笑了。在这里来来往往近十年,归属感也才浅浅一层,可在那桂花里的旧房子里住了不过两个月,垮塌后他心里却那么难受,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那归属感可比现在强烈多了。天籁小说网 打开包裹,沈怀信的眼神落在致和四册上。在最开始的打算里他准备第一时间把这书拿给父亲看,他都懂得这书的价值,父亲比他更清楚。有父子情在先,又有致和四册在后,再提和乔姑娘的婚事,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可最后他舍弃了这看着最有把握的时机。他不能算计父亲,若父子情份一开始就被算计,今后便再也无法纯粹,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感情这事也最经不起算计。而且他相信,无论什么时候说这事父亲都不会为难他,他的父亲,从来也不是那寻常人。 看着四册书下面藏着的话本,沈怀信笑了笑,将来你便知晓,你口中好用的大伯其实是最简单的人。 *** 乔雅南已经渐渐习惯身边少了个人,桂花里的人也从一开始把‘小沈先生’挂嘴上到后来越来越少提及,便是把他走那天算上,也不过短短八日功夫。 今日是上梁之日。 上梁有如人之加冠,越热闹越好,不止乔家的人基本到齐了,平日里不好意思过来蹭饭的今日都过来了,哪里需要人就去帮把手,除了玩闹的孩子谁也没闲着。 乔雅南做足了准备,连着两日去了县里,在集市买回来许多又便宜又好做花样的菜,又提前在刘记定下大量各类豆腐香干。刘小娘子对这大主顾很是上心,非常主动的承诺让郎君一早用骡车送来。肉菜则没花钱,全是何七去山上打来的新鲜猎物。 乔雅南倒是没打算占这便宜,说要给钱,何七眼神都没给她,只让做好了后给他送一份去。她也就不再坚持,只等房子建好后再说。 一阵喝彩声传来,乔雅南往那边瞧了一眼便继续炒她的菜,从大伯爷那知晓上梁这日要干些什么事后她就只觉得麻烦,太繁琐了,好在这事向来也是男丁做,她非常顺手的把修成推了出去。 “中梁上去了。”二婶娘看完热闹回来,笑得就好像是自家的房子上梁一样:“不用多久就有新房子住了,我瞧着是真宽敞。” “喜欢啊?欢迎婶娘来住。”乔雅南拿起旁边的脸帕擦去脸上的汗,真是,非得建五间大屋,这可好,得空上好几间。 二婶娘推开她自己来掌勺,在嘈杂的炒菜声中低声道:“我是不来了,不过我想让修善来和你家修成住一阵。” “只要他愿意来,我一点意见没有。” “你可真是,什么都不问就应下了。”虽然这么说,二婶娘仍是笑得舒心,谁不喜欢被当成自家人:“他和修成一起住了这些日子我瞧着上进多了,不会的修成还能教他。修成对兄弟那是没说的,问什么就答什么,那是半点不藏着,所以婶娘厚着脸皮也要和你提这事。” “让他来就是,我还巴不得多来几个,免得晚上害怕。”乔雅南看了眼旁边忙得满头大汗的兴婶娘低声道:“到时让修正也来,你不用觉得太打眼,就修成那小古板,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住一起会玩闹不做功课。” “这点我信,我就没见我家那小子那么老实过,以前他就是仗着我和你二叔不识字,说他一句他还能振振有词,现在好了,他在修成面前半点别想糊弄。” 二婶娘想起这几日见着的场面忍俊不禁,那哪里还是兄弟,就是个小先生,偏偏那小子还听话得很,要不然自己也开不了这个口,就好像惦记大丫头的好处一样,只是为了孩子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又是一阵喝彩声传来,然后是一阵大笑声。 一众切洗忙活的妇人往那边看看也跟着笑了,这喜事便是和自己无关,那也是喜事,是喜就好。 乔雅南走到烧火那头,把梅进他娘拉起来推着走开一些:“快去洗洗脸凉快凉快,再找个有风的地方坐下歇歇,我来烧火。” 太阳太好,迟来的秋老虎厉害得很,在灶头坐着更是热,这活其他人都是能躲就躲,偏这小媳妇对雅南太过感恩,这些天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烧火。 乔雅南本就是眼观八方的人,自是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上梁礼节多,种种仪式过后才完事。从大伯爷那知晓了上梁的重要性,这一顿乔雅南招待得自是客气,空地摆满了大方桌。 野味半点没浪费,肉炖了炒了熬煮了,骨头用来炖萝卜,好处理的皮提前一日卤好,现在端上来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那些个豆制菜品也都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花样,就是平素自家餐桌上的菜也没有今日做得好吃,毕竟油盐她们是真没有大丫头舍得放。 人多,除了参与建房的人以及族老长辈有凳子坐,其他桌都是站着,这样才能装得下这许多人。 老族长感慨道:“桂花里从来没有摆过这么气派的席面。” “今日席面有多热闹,主家将来就有多红火。”里长看向端碗过来的姐弟俩笑道:“乔家这一支以后了不得。” 老族长看着那姐弟俩也笑了,他也这么认为。 “里长,大伯爷,还有各位叔伯长辈。”乔雅南举高手中的碗,修成连忙跟着动作:“劳大家为我家的事费心费力,那些个不懂的事也全都替我们周全了,我们姐弟万般感激,菜色简陋,薄酒几杯,大家莫嫌弃。” “这要是简陋,我们在家吃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里长站起来举起碗:“架万代梁,吉星高照,福地呈祥。” 其他人跟着齐齐恭贺:“架万代梁,吉星高照,福地呈祥。” 所有人或水或酒,一饮而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哥归来 乔雅南不懂这是上梁祝词里的一句,但听着就是好话,跟着饮下碗中的清水。 这就算正式开席了。 姐弟俩回到灶台那,乔雅南看向折腾一上午人都焉了的弟弟:“还撑得住吗?” 乔修成打起精神来:“撑得住。” “那便去匠人那几桌敬一敬道声谢。”乔雅南把竹篮拎到灶台上放着:“敬完了带上菜去何叔那里吃饭,饭后不用急着下来,在那里歇歇。” “姐姐你不吃吗?” “油烟味吃饱了,现在没胃口,晚点再吃。不用管我,快去吧。” 乔修成点点头,倒了一碗水去敬匠人。 看着他那小大人的模样,乔雅南笑了笑,看着那还未建好的房子片刻,抬脚往那边走去。23sk. 她其实很少过来,不知是什么心理,就是没有太多的想法,每日清闲的时间足够长,她宁愿坐着发呆也不想进来这屋里瞧瞧。这会行走其间觉得也没什么新意,怀信画的图纸上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同。 在灶房的门槛上坐下来,乔雅南头靠着门槛看向被挖进去好一段距离的后山,这么瞧着那水井就到了后院的中间,这位置倒有些不尴不尬了。想想这水井真是命大,两次塌方都没把它埋了,不然这银子就白花了,虽然花的也是怀信的。 想到那人,乔雅南眼神落在虚处出神,骑马速度快,这会他应该到京城了吧,他家的下人既来了这,那范世钦就定然是把这些事都告知了的,和一个破落户不清不楚,他大伯会责备他吗?如果会,那他后悔吗?他说他会回来,他……真的会回来吗? “姐姐!” 乔雅南回神,下意识就挂起一脸笑意在门槛上旋转至面向里边道:“不是让你去何叔那……” 看清进来的人,乔雅南愣住了,不用她多想,不用她去想要怎么反应,眼泪就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她喃喃道:“大哥……” 乔修远一身风尘,把包裹扔到一边走过来蹲下身握住她的双臂,嘴巴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找到机会回转府城,谁能想到迎接他的会是那样惨烈的结果。母亲难产过世,妹妹被退婚,带着一个八岁一个刚出世的弟弟回去从没去过的宗族生活。便是宋姨说他们都好,他仍心下惶然,日夜兼程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他那个骄傲得眼里不揉沙子的妹妹是怎么把这个家撑起来的,又是怎么熬过退婚之辱,怎么做到的宋姨嘴里的好。 可是一回来事实就告诉他,雅南是真的把弟弟们照顾得很好,并且被族人接纳,极受人待见。 “大哥……”乔雅南环住他的脖子把头靠了过去,好像这样就把肩上的担子也一并移交了过去一般,血缘的羁绊让她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做了,不用权衡,更不必去想可不可以。 “受苦了,南南,你受苦了。”乔修远抱住瘦了几圈的妹妹,一声一声的说着‘受苦了’。 乔雅南摇摇头,她不觉得辛苦,有两个弟弟,一个兄长,这对她来说怎么是辛苦呢?分明是奖赏,为此要做点什么她也太愿意了。 跟进来的一众人看着兄妹俩的模样都红了眼眶,忘了的事此时也想了起来。他们本在府城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却突遭横祸,不得已,大丫头带着两个幼弟回族,兄长在外打拼,如今好不容易见面,这手足情深的画面着实让人感动。 老族长颇为欣慰的看着这一幕,道:“他们姊妹许久未见了,让他们叙叙话,都去吃饭吧。” 外人的声音让乔雅南回过神来,她本能的就开始权衡,最后没有动作,要想圆得上,得给她和大哥点时间把话圆上。 听着脚步声远去,乔雅南拉着大哥坐到身边的门槛上:“修成,你去把修齐抱过来给大哥见见。” 乔修成应声抹去眼泪往外跑去。 转头对上大哥的视线,乔雅南眼泪莫名的又下来了,她轻轻拭去,低声道:“一会大伯爷肯定要叫你去问话,我先把话和你对一对。” 乔雅南把之前编造的他的去向先行告知,又把自己编了个未婚夫,那人还跟自己回来的事说了,见修成抱着弟弟进来,她接过来道:“未婚夫的事我慢点再和你说,他叫沈怀信,若大伯爷说起你只说我的婚事并无变化就是。” 乔修远并非莽夫,就算曾经是,如今也不是了,他点头应下,低头看着安睡的孩子低声问:“这就是娘留下的弟弟?” “恩,父亲早就取好名叫修齐,特别听话,很少哭闹。” 乔修远摸了摸小弟的头,白白嫩嫩的脸蛋,看着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一个姑娘家不知是折腾成什么样才顾了大的,又顾了小的,还都顾得这么好。 “还有,我做主把修成记到了母亲名下,若大伯爷说起,你……” “这是娘早就说过的事,我知道怎么说。”乔修远抬头,朝着修成招了招手:“二弟,过来大哥这。” 乔修成扑过去紧紧抱着大哥哭得身体颤抖,只有姐姐在时他得忍着,因为他是男孩子,他要照顾姐姐,不能让姐姐更辛苦,可现在大哥回来了,他就可以哭了! 乔修远轻拍着二弟的背,抬头看着还没封顶的房子红了眼眶,他也曾觉得辛苦,可家里谁不辛苦?修成才八岁,他才八岁,却已经在为家里分忧。 好一会后,乔雅南才问:“大哥,你还走吗?” 沉默片刻,乔修远点头:“还要走,抱歉,南南,我得走。” 乔雅南笑着摇头:“我知道,你要走就说明你和母亲要做的事还没成,那定是要做成的。” “你莫诈我,娘不会告诉你。”对上妹妹的视线,乔修远道:“娘曾和我说过,我就已经是在冒险,不会再把你们牵扯进来。” “我猜到的,爹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 跪坐在大哥腿边的乔修成大惊:“姐姐,你在说什么!” “你听着就是。” “可这是爹的事!是爹!”乔修成跪行到姐姐身边,紧紧攀住姐姐问:“爹是被人害死的?那不是正常走水?” “是。”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来就好 乔修远不赞成的看妹妹一眼,转头对二弟道:“这事暂且不说,你先去外边照看,我马上出去。” 这时乔修成却犟上了:“大哥,那也是我爹!” “大哥离开这许久就是查爹爹的死因去了。”乔雅南擅长以柔克刚,快一步把话题接了过来:“我当着你的面说就是不瞒你,因为那是我们共同的父亲,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心里该有数。若冲动能解决问题,我早冲动了,大哥早冲动了,还能轮到你?” 这几个月常被姐姐教育,乔修成对姐姐的话非常听得入耳,很快就冷静下来低头认错:“对不起,大哥。” 乔修远看着面前明明熟悉至极如今却显得有些陌生的弟妹,不过短短几月未见,两人的变化都太大了。 南南以前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稳重,像变了个人一般。而沉默寡言,惯常低着头的修成身上那掩不住的自卑感如今再见不到,神情疏朗自信,也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了。可他不敢去想,这期间他们经历了多少事才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乔修远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长大了,而我却还把你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大哥不对,你让大哥想想要怎么说。” 乔修成用力点头,他们家的变故就是从那场大火开始的!因为那场扑不灭的大火,父亲没了,姐姐的婚事没了,再之后母亲没了,家也没了!他当然要知道害他失去一切的人是谁!就算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等他有能力为父亲报仇时兄姐早已经报了仇,他也要知道! 乔修远起身:“南南你歇着,我出去周全一下礼节。” 乔雅南倚着门框抬头看着兄长笑:“有大哥在真好,我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做了。” 乔修远心里酸软一片,情不自禁的摸摸她的头,感觉到在手底轻蹭的头颅他有些恍惚。 从小到大,她的头都是摸不得的,就怕编了很久的头发被弄乱。那会自己也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偏就要故意去招她,惹得她大哭才罢休。后来大了点就更碰不得了,再去招惹她就追着打,从没有过现下这般温驯的模样。这样的变化让他心疼,也想哭。 勉强笑了笑,乔修远转身往外走去。 “修成,你跟在大哥身边,有什么大哥不好回的话你提醒一下,我去给何叔送饭。”乔修成闻言忙追出去,大哥太多事不知道,是怕漏了馅。 外边更热闹了。 有肉吃,还有各种平时难得吃上一回的好菜,一众人吃得嘴冒油光,可这样也堵不住他们的嘴,因为乔修远的归来,能说的话题更多了。 但是到底也都带着善意,看到兄弟俩出来大家自然而然就歇了话头,有那年轻一些的更是喊他过来喝上一杯。 “一会就来。” 乔修远扬声应着,低声问弟弟老族长在哪,之前虽说匆忙见了一面,但是那会心绪太乱,满心惦记的都是自家弟弟妹妹,哪还会关心族长长什么样。 不好伸手指点,乔修成低声道:“大哥你跟着我,我停下面向的那桌年纪最长的那个就是大伯爷,和他坐一条长凳的是里长,其他人是两族的族老。” 兄弟俩默契的来到一桌,乔修远看弟弟一眼,见他轻轻点头便跪了下去:“修远拜谢族长对弟弟妹妹的照顾。” 乔修远额头触地,这个头磕得扎扎实实。 老族长老怀大慰,亲自将人托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胡子抖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盼你许久了。” “劳您惦记。” 语毕,乔修远又按席面的排序习惯朝着族长这一边的几位老人跪下磕头:“修远拜谢诸位族老对弟弟妹妹的照顾。” 离着最近的乔老三将人扶起来:“照应族中小辈乃是应当。” “对,他们自己也有出息,我们还得了她不少照顾。”乔老六附和,其他人也都点头。 乔修远跟着父亲在外走南闯北好几年,又有独自在外这半年的经历,他太清楚世上没那么多白得的好,定是南南做了什么才得来他们的交口称赞。他很想知道,此时也只能按捺住,又朝着桌上其他人弯腰行礼,然后一桌桌敬酒。 对老一辈的恭恭敬敬,对长一辈的敬着的同时又能说笑几句,到了同辈那又是另一翻态度,里长看得羡慕不已:“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了不得,了不得。” 老族长看着也是欢喜,心里那个念头也犹豫起来,大丫头是能干,可她到底是姑娘家,将来是要嫁人的,自己那打算原就自私了些,可若是换成老大,那就没有那些考量了,只是…… 老族长看向那头提着篮子去送饭的人,还有时间,他得再看看。 何七看到一手抱孩子一手提篮子过来的人有些意外,上前接了篮子道:“怎么是你来送。” “我大哥回来了,有些事他知道得不清楚,我让修成跟在他身边。” “你直说怕漏馅就是。”何七拆穿她,把菜往桌上一摆,又装了两碗饭过来。 “我这会吃不下,先不吃了。”乔雅南在凳子上坐下,这顿饭算是把她折腾得精疲力竭了,好在孩子被她抱着就开心,不哭不闹,抓着她的手自己玩着。 何七哪会和她客气,吃着饭也不耽误他说话:“沈家那小子要是晚点走就见着大舅子了。” “何叔你真是,别人不知道还能打趣我几句,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也来打趣我。” “你就没想过你们能成?” 乔雅南低头看着小弟,片刻后才道:“没想过。” 何七一口扒下去小半碗饭,把对面那碗饭换过来,闲闲道:“是没想过能成,还是没想过和那小子的事?” “都没想过,离我太远了些,以我的能力我想不了那么远。” “真是怂得很。” “对啊,我怂!”乔雅南承认得很爽快,抱着小弟起身道:“本来打算做些新吃食的,算了,累得很,我歇歇。” 看着扔下这话扬长而去的人何七没忍住笑,明明就是个胆子大还不怕事的人,偏偏在这事上胆小得很,也不知道是哪儿没想通。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子肖其父 这一房的长子终于回来,饭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祖先堂磕头。 乔雅南让二弟跟着,她困得很,现在天塌了也有人扛,她终于能放放心心睡了。把小修齐往兴婶娘怀里一送,交待了一句要狠狠睡一觉,头发都没解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拜祭完的乔修远被老族长留在祠堂说话。 “本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会等这么久。亏得大丫头能干,把两个弟弟带好了,家里的事也都料理得妥妥当当,换个稍软弱一些的他们姐弟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这事做得实在有欠妥当,再如何抽不开身也得亲自把人送回来交待好再走才是。也就是那沈家真把大丫头看得重,换个人家都要觉得乔家没规矩,哪里还能让沈怀信在这里留这么久,帮着大丫头把这家撑起来。” 乔修远低头认错:“大伯爷教训得是,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我也不是要论你们个对错,你没早些回来自有你的难处,只是这事做得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些,小的才多大,大丫头一个姑娘家哪懂照顾孩子那些事,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她这一辈子怎么过得去。” 老族长看不远处的修成一眼:“你们兄弟将来都得把这姊妹看得重一些。” 两兄弟齐齐应是,不用族长告诫他们也会这么做,但是看老族长的态度他们也为姐姐(妹妹)高兴,有族里给她撑着,将来无论她的婚事是怎么个走向,族里总会多体恤她些。 老族长指着旁边的石凳让老大坐下,继续道:“大丫头说你在府城跟着方家的商队做事,如今回来了是怎么打算的?还去吗?” “我刚从北边回来,心里也实在挂心,就趁着休整的这段时间回家来一趟,还是要走的。”乔修远看向神情间并不意外的老族长:“父亲在这条路上跑了多年,他为人又向来仗义,留下的福荫对我很有助益。” “将来仍是打算走你父亲这条路。” “是。” 老族长点点头:“我猜也是,你爹都把路走通了,你只要踩着他的脚印走,辛苦几年这路也是走得通的。” “是。”乔修远看向祖先堂上挂着的牌匾:“子肖其父,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弟弟妹妹受族中庇护的恩情,修远铭记于心。”23sk. “若说之前我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你在外长大,和族中并无往来,你爹却是在族中长大,和族中羁绊远胜于你,我担心你是不是能如你爹一般愿意反哺宗族,后来却没有这些个担忧了。”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老族长笑了笑:“这三个月,大丫头和修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回来短短时间,乔修远就感觉到族里对从没回来过的他们这一支很是认可,他迫切的想知道,南南是做了什么事,让族中最不好说话的族老也个个对她赞誉有加! 越想越按捺不住,乔修远站起身来告罪:“这次回来得急,也急着走,待下回回来一定多留些时间听大伯爷教诲。” 老族长挥挥手:“去吧。” 乔修远再次行礼告罪,领着弟弟一道离开祠堂。 老族长拄着拐仗慢悠悠的再次进了祖先堂,拈香点上插入香炉,抬头看着一众牌位嘴角上扬。小辈个个心性好,有出息,乔家兴家有望,请先祖们多保佑保佑他们,让他们个个都顺顺利利,身体康健。 *** 在外不好说话,兄弟俩直接回了家。上梁日,吃了酒的匠人们下午不再做工,此地无人正好说话。 知晓大哥用意,不用大哥问,乔修成从大哥离家之日说起,到后来汪家退婚,姨娘归家,母亲过世,再之后将母亲葬至父亲旁边,他们离开府城回到桂花里,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详详细细的说了,包括沈怀信其人,没有半点隐瞒。 乔修远有时会打断他问得更清楚,尤其是在沈怀信有关的事上,一番话下来说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知道得越多乔修远就越心疼,他无法想像南南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竟然都能掌勺做出这么多菜来,他记得母亲并不擅此道,在家时也并不曾见母亲教过她灶房那些事,如今却生生逼出这样一身本事来。 至于其他那些他反倒不奇怪,母亲教导那么多年,她本就聪慧,不过是将所学用出来罢了,至于做买卖就更正常了,他家多少也是和买卖搭得上边的,母亲病了或者想偷懒时,帐目那些都是南南在管。只是他没想到南南能做得这么好,哪哪都好,方方面面都好。 而比起这些,他更在意两个人。 “你说南南才遭退婚时并无反常,是在后来生日那天突然寻的短见?” “是,那时姐姐虽然失落,但我还听得她和母亲说‘落井下石之人不是良配’,那样子看着怎么都不像是会寻短见的人。” 乔修远若有所思的点头:“你姐姐不是会为了一个男人寻短见的性子,定是汪复生那狗东西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气坏了她,让她做了浑事,我会问清楚的。” 乔修成到底年幼,想不了那么远,听着那畜生事后还有可能对姐姐做了什么事就恨得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他的。” “你先得长他那么高才能不放过他。”乔修远笑着揽住他肩膀:“母亲有教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先长了本事再说其他。” 乔修成一脸不信的看向大哥,以大哥的性子,他不信大哥知道了这事什么都不做。 乔修远当然不会,不过手段不够正面,就不教坏读圣贤书的弟弟了。 “那沈怀信说‘等他回来’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对。” “若他不回来呢?南南为他赔上一辈子?” 乔修成迟疑着问:“大哥……不喜欢沈大哥?”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乔修远拍他后脑勺一下:“你受他教导,叫他一声沈大哥喜欢他也是应该,我可没有,我只在意他当着众人放下这话要是做不到,你姐姐这辈子就毁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想长大 乔修成不敢去摸隐隐作痛的后脑,解释道:“这正是姐姐的打算。” “南南的打算?怎么说?” “姐姐一开始认这个未婚夫就是为了给自己寻个靠山,让族人不敢欺她,有这桩婚事在也不至于有人拿她婚事作伐。当时不知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若回来得早这婚事说没就没了也无妨,若你回来得迟,有这桩婚事护身也能拖到你回来。” 乔修远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主意是不错,没了父母,兄长又不在的情况下,族老是能插手她婚嫁的。 只是,“她可想过后果?” “想过。”乔修成低下头去:“姐姐没打算再嫁人了。” 乔修远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故意和沈怀信在同一屋檐下同进同出,故意让人知晓她曾有这桩婚事,故意借此坏了自己的名声,将来即便族中想要替她谈婚论嫁,好人家不会要她,门第不好的也忍不了她带着两个拖油瓶嫁过去,这样她即可达成目的。” “是。” 乔修远痛苦的发现,就算知道了这些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沈怀信放下的这话他圆不了,而家里现在完全离不了南南.怪不得大伯爷要说将来他们兄弟要待南南好,他想的,恐怕也是以沈家那样的门第这婚事怕是变故不小。 “大哥……” 乔修远看向二弟:“想说什么就说。” “你什么时候走?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把没办法的那些事暂且放下,乔修远揽着他往外走去:“说与你姐姐一道听。” 出了门,乔修远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看着这已经有了形状的屋子问:“当时很害怕吧?” 乔修成顺着大哥的眼光看去,回想屋子垮塌那一晚的心情:“屋子一瞬间就垮了,没来得及害怕,后来有点后怕,要是我们慢了那么一步大哥你都见不着我们了。要说怕,其实姐姐更怕,她揽着我的手都在抖。” 乔修远想像一下那个夜晚立刻就红了眼眶,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自己千难万难,想着回去后得向母亲耍多大一通无赖,好让娘多心疼心疼他,可有过对比才知道,和南南比起来他吃的那点苦头算个屁! 小的时候盼着能快点长大,好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好满天下都去得。可现在他想回到小时候,爹娘俱在,南南也只需为今天要编个什么头发发愁,他还可以招得她哭一个。现在他哪舍得啊,只恨不得把她吃的那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才好。 乔修远揽着弟弟往外走:“大哥不在的时候要顾着些姐姐,我们将来能走的路有千万条,她没有,我们得给她留着点路。” “我知道的。大哥,我将来肯定会有出息,我会护着姐姐的。” 乔修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他们家别的没有,就有人,现在吃点苦,将来的日子一定能比以前还好。 兄弟俩回转兴叔家,还没进门就见乔昌兴扛着锄头出来,乔修远忙弯腰行礼:“兴叔。” “咱们乡里不兴这么些礼节。”乔昌兴放下锄头拄地,上下打量这大侄子:“比你爹长得好。” 这一听着就是真见过,乔修远笑:“我像娘多些,爹总说我除了性子像他,其他什么都不像。” “挺好。你回来大丫头能轻松些,这会正睡着,说房子塌了都别找她,找你。” 乔修远愣了愣:“这个点睡了?” “你当她这段时间睡了囫囵觉?好不容易有个担事的回来了,她可不得好好睡一觉。”乔昌兴回头看屋里一眼:“你婶娘将老二暂住的那屋子收拾出来了,你要不嫌弃就先住着,有更好的去处也行。” “不嫌弃,怎会嫌弃。”乔修远看弟弟一眼:“兴叔兴婶帮了我们多少,我们都记着。” “这都是相互的,大丫头待我们没说的,我们也就尽力待她好。修成,晚点你把修正带去睡,和你们一道做个伴。对了,你婶娘胆儿小,老大你在家的时候避着点,别吓着她。” 兄弟俩齐声应下,乔昌兴扛起锄头下地去干活,这些日子一直在帮着大丫头建房子,婆娘也在帮忙做灶头上的事,难得有半日闲功夫,得去地里整整。 听兴叔说了婶娘胆小,乔修远就做好了准备,哪想着进了屋压根人都没见着,只有声音结结巴巴的传出来:“雅南说困,睡,睡着了,就在对面,对面屋里,睡挺久了。” 乔修远看弟弟一眼,乔修成点头,他也就扬声道:“知道了,谢谢婶娘。” 低低的一声‘不用’传出来,亏得两人耳朵都好使才听着。 推开房门进屋,见着那四仰八叉的姿势乔修远愣了愣,好家伙,娘常骂自己不像她儿子,如今见着这女儿也豪放得不大像。天籁小说网 小心的把被子给她盖好,乔修远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呼吸匀称的人,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好像想了一脑子的事,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乔修成坐在大哥脚边伏在膝盖上,不说话,也不离开,不一会就也沉沉睡去。 乔修远低头看着,轻揽着他靠着自己的腿,感受这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离家时母亲说:你爹不在了,做为长兄你会要辛苦些。那时他还觉得这担子他接不住,可奇怪的是,现如今这些事真落他肩头了,他自然而然就觉得这本就是他的事。 眼泪无声的自眼角落下。 乔修远抬头看着屋顶,他忍不住想,去年此时他在干什么?十月十二,对,那时他刚和父亲回来不久,他约了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夜不归宿的时候都不少,终于惹怒了母亲被禁足在家。南南见天的来他面前招惹他,告诉他谁来找他,被母亲以他得了痔瘻需得静养一段时日为由劝返。等他解了禁再出去玩乐时,那帮朋友拿这事取笑了他半月之久。 那时真好啊,乔修远笑着想,若是父母还在,他们就仍是为人子,为人女,他们不必长大,不必懂事,也不必分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恩人?仇人? 乔雅南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早上。天刚亮,屋子里也只得蒙蒙光亮。 脑子混沌着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乔雅南眼睛还未睁开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摸,没摸着小修齐,吓得她一激灵,顿时什么睡意都没了,腾的坐起来一打量:床还是兴婶娘家那张床,她没穿回去,床上没有小修齐,有个趴在床沿睡着的修成。 还在,她还在这里!乔雅南拍了拍心口,现在真要给她选择她也仍会选择留下,哪怕这里的日子千般不好过,哪怕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可她在这里拥有的抵得了一切。 乔修成睡得本就警醒,听得动静迷糊间一抬头,见坐着的姐姐愣了一瞬立刻惊喜出声:“姐姐你终于睡醒了!我都吓死了!大哥……” 乔修远就在门外铺了个门板打地铺,听着说话声已经推门进来,看着愣神的妹妹笑:“这是睡懵了?” “有点。”所有思绪涌入脑中,乔雅南仰头看着大哥笑,是睡懵了,都忘了大哥回来了,看样子修成在屋里守了一晚,大哥在外边守着,不然不会进来得这么快。 “大丫头醒了?”乔昌兴披着衣服在门口问。 “兴叔,我醒了。”乔雅南忙探出头接话:“天都黑了?我睡了这么久?”m.23sk. “是天黑又快天亮了。”乔修远笑,回头道:“兴叔,您再去睡会,还早。” “睡不着了,大丫头你缓缓神,饿了就起来,你婶娘给你留了吃的。” “好,知道了。” 没了外人,乔雅南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四仰八叉的道:“睡得真舒服,手脚都软了。” “要不是看你睡得香,还打了小呼噜,我都要去县里找大夫了。”乔修远在弟弟搬来的凳子上坐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爽利?” “力气没回来,精神好得很。”乔雅南看两人一眼,坐起来靠到床框上:“说吧,我听着。” 这鬼灵精的样子倒是有点以前的模样了,乔修远指了指门,修成小跑着过去关上。 “我今天就要走。” 乔雅南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了下去,想再扬起来却怎么都挂不上脸,她低喃道:“大哥,我都还没歇好。” 这话让乔修远心酸得不成样,他起身在踏脚板上坐下,拍了拍身边让修成坐。可不等修成坐下,乔雅南就先用脚占了位置,搂着被褥下去坐到大哥身边,让修成靠自己坐,然后把被褥盖到三人身上。 “什么样子。”乔修远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气笑不得,却半点不拦着,还将她面前的被褥往上拉了拉,又将她的脚捞起来放到自己脚背上踩着,再用被褥捂好,早上还是有点凉。 乔雅南往大哥身边挪了挪,紧紧挨着,反正她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这是血缘上的亲兄长,她就想在还有得依靠的时候赶紧靠一靠,毕竟过了今天,下次见面还不知道在何时。 乔修成偷瞄姐姐一眼悄悄挪了挪,也是紧紧挨着。排排坐的三人相依为命,坐得近,心离得更近。 “我这半年在北浴府。” 北浴府?乔雅南惊讶的看向大哥:“北边最大,也是离边关要塞最近的那个北浴府?” 乔修远点点头,压低声音:“你猜得没错,走水那事颇多疑点,母亲抽丝剥茧下来疑了童家。可不要说没有证据,就算证据确凿,我们乔家要扳倒童家也是痴人说梦,可母亲也说,总得知道个清楚,若是错把杀父仇人当恩人,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那批货的买家在北浴府?” “对,北浴府曾家。”乔修远身体往后靠,仰头笑道:“你无法想像,一个远在边陲之地的北浴府会那么繁华,远非同心府可比。不止南来北往的商人集中在那里,五年前和塞外通关贸易之后,关外的商人也在那里进出。明面上集市,暗地里的黑市,爹以前常感慨,那里简直就是金山银山,不知养肥了多少人,而曾家就是北浴府势力最大的其中一家。” “离着边关近的这么一个地方若被金钱腐蚀,于恒朝来说并非好事。” 乔修远惊讶的转头看向妹妹,他自是知晓自家妹子读书多,论学识本事比之书院那些男人也不差,可他不知道已经厉害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她就能想到那么远了? 乔雅南回过神来也自知失言,不过在兄长面前她也不必诚惶诚恐,把嘴巴捏住了含糊道:“不打岔了,大哥你说。” 乔修远笑了笑,也不在这点上纠结,接上之前的话:“我这几月就在曾家。母亲说含香春让父亲把货送往曾家,那第一步就查曾家是不是有这单买卖,若有,那就打听清楚货烧了后是怎么处理的,若没有这桩买卖,那就证实了童家是故意坑了父亲。” 乔修成从那边探头问:“大哥你查到了?” “查到了,曾家确实和含香春有这桩买卖,但是后来不知何故取消了,童家退还了定金。”乔修远轻声补充:“这些事发生在童家和爹谈好押送这批货物之前。”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有这个结果就足已证明他们怀疑的没有错。 片刻后,乔雅南问:“曾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人家用人定然十分谨慎,大哥你怎么查到这些的?” “等。”乔修远笑了笑:“娘说我将来多半是要走爹那条路,所以早早就磨我性子,让我学会等待,告诫我越想做什么事越要耐得住性子。我等了两个多月终于等到机会认识曾家二公子,并靠着在蹴鞠场上为他挣下大面子得了他另眼相看,去哪里都带着我,几个月下来得了他些信任,要打听什么事也就方便了。” 说起来容易,可又怎会容易。乔雅南把头靠在兄长肩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没了父母庇护的日子真不好过。 乔修远拍了拍她的头,在这天光朦胧时纵容了妹妹的亲近:“这事还只弄明白了一半,我还得回去弄明白为什么那买卖会取消,他童家要赖到爹头上又是什么道理。为人子,就算一时半会的报不了这个仇,事儿总得弄明白,待到将来……” 话未尽,可弟妹都懂,齐齐点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哥本事 乔修远长臂一伸将两个瘦瘦小小的弟弟妹妹都揽住:“离家半年,我实在是挂心家里,以祭拜父亲为由回来一趟,但是过不久就是北浴府一年一度的马球大比,不止府城各家,关外也会有人来参加,很是盛大,也是背后各家争面子的时候。曾二公子一再嘱咐让我在那之前返回,算着时间今日必须回转。” 乔雅南知晓这个机会对大哥有多重要,再想大哥留下也开不了口,她叹了口气:“知道你的去向我们就放心了,对了,你要是风头出大了童家会不会知道你在曾家?” 乔修远轻哼一声:“童家也就能在同心府威风一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在北浴府他什么都算不上,这样的盛事他们攀不上。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大男人,又跟着爹在外长过见识,也认识一些人,遇着事知道该怎么办,倒是你们,我怎么都不放心。”3sk. “大哥你这话说反了。族人再怎么样也总是族人,而且你也看到了族人都很好,没有那挑事和我们过不去的人,我们姐弟按部就班过日子就是。可大哥你却是孤身在外,连个能放心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事全得自己扛,怎么说也是你比我们要难得多。” 这么一说,再顺着这么一想,乔雅南就觉得那日子太难熬,更何况他不止是过日子,心里还藏着父亲的血仇原因要查明,怎么可能过得好,恐怕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 “别多想,我处境没那么坏。”乔修远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抚她:“曾二公子是长房嫡次子,上面有个能干的大哥,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曾家是要交到那大公子手里的。他非常拎得清,认定大哥有等于他有,他不用去抢,天天就只管吃喝玩乐,若非如此,我也去不了他身边。” “这也证明大哥吃喝玩乐这些方面的功夫非常出众,能让那曾二公子都另眼相看。” 乔修远拍她后脑一下:“别以为我读书少听不懂你在埋汰我。” “大哥你是读书少没听懂我在表扬你。吃喝玩乐是个人都会,可要到厉害的地步岂是那般容易。那曾二公子对玩乐那些事不知多精通,水平只是一般般厉害的能入他的眼?”乔雅南没大没小的拍拍大哥的背:“这是真本事,不然你早被娘收拾了。” 乔修远气笑不得:“我这一时竟分辨不出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了。” “当然是夸了。”乔雅南笑:“你回想一下娘可有因为玩乐罚过你。” 乔修远想了想,还真没有。不只是打马球,蹴鞠,投壶,捶丸,双陆这些,就连斗禽他都迷过一段时间。有那稀烂的功课衬托着,这实在是玩物丧志了些,可娘从来没有因为他玩这些骂过他,等他玩完回家时常还会问问他的战绩,尤其喜欢听他那些朋友说他的表现,要是那日表现得实在好,娘还会让厨房多做两个他喜欢吃的菜。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就是太想看到娘那样开心的笑了,时长日久的那些玩乐的事我才越来越精通。”乔修远声音低落下来:“我真不孝,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是我的错。”乔雅南勇敢的把这桩糊涂事承担下来:“要不是我害得娘动了胎气,娘也不会……” “若能好好活着,谁想寻死。”乔修远非常顺手的摸了摸她的头,也不去揭她伤疤多作打听:“别自责,这事我知道该算谁头上。” 乔雅南倚到大哥肩头,她终于体会到有哥哥的好了,这样的哥哥要是能多几个就好了:“回府城没关系吗?童家会不会疑你?” “无妨,我又不是死而复生。娘多半把我离家的事瞒下来了,外人问起也只会含糊应对,不会说实了,说破天也就是我离家出走一遭罢了。而且我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回家,去租赁的宅子一敲门,见着是陌生人我就谎称找错了,然后去找了宋姨,之后没呆多久就往桂花里来了。” 乔雅南笑了,她这大哥念书是不行,棍子打都打不出来,但脑子是真好用,和以前比这种感觉尤其明显,人需得经历一些事才会长大,果真如此,只是这事不是家破人亡就好了。 “天亮了。”乔修远看向窗外低喃,天亮了,他就要走了,叹了口气,他轻推修成脑袋一下:“把我包袱拿来。” 乔修成听话的起身把挂在床头勾子上的包袱取下来递给大哥,然后又坐了回去,他不用说什么,只要和兄姐这样坐在一起就好了。 包袱里边就几身衣裳。乔修远把放在中间的一件厚衣裳拿出来打开,露出里边鼓鼓囊囊一个荷包。 “我在曾家算是曾二公子的门客,一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钱,再加上二公子大方,我给他长了脸时还会赏我银子。这半年我攒下了些银子,只是平时在曾家也需要打点,前前后后花掉了些。” 乔修远揪住荷包下边一角把里边的东西倒在被褥上,乔修成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滚落的银锞子。 乔雅南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堆银子,虽然不少碎角子,但碎角子那也是钱!换成铜钱就很多了! “看你那财迷样。”乔修远说完又觉心酸,南南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钱的苦头,过去他在外玩乐花钱没个数,没少被攒了不少私房钱的妹子接济,后来家里出事她全拿了出来,一小箱子金银加上银票足有四千多两,可现在却为着这么点银子双眼放光。 “以后大哥多表现表现,让那二公子多赏我些,下次回来就能多攒一些给你。” 乔雅南看向很有哥哥样的青年,从年纪上来说,他比自己其实还要小几岁,可担当已经写在眼里,让她心甘情愿叫一声大哥:“有这些钱够我们用很久了,大哥在曾家要以安全为重。那事了了就赶紧回来,这事大哥你得应我。” “应你,你长这么大我什么事不应你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是姐姐 乔修远低头看着眼下这些看起来一堆,实际没多少的碎银子:“勉强凑近了八十两,你先用着,该花的花,别委屈自个儿,也别委屈两个弟弟。小弟是娘用命换来的,得好好将养着。修成的笔墨用好点,现在用的那叫什么,就算不用上好的宣纸,一般的也得用上,还有那墨,完全没有墨香就不说了,味道还不太好闻,这让他怎么专心写字。还有那笔,我瞧着都掉毛,咱们用不上最好的,那也不能用这么破的。” “大哥你这话让舍不得笔墨纸张,平常都拿树枝在地上划拉的人怎么想。”乔雅南把荷包拿在手里,边数着数将银锞子往里装边道:“一辈子总有起起落落的时候,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能在奢入俭时从容面对不也是出息?修成你说是不是?” “是。”乔修成看大哥一眼:“这事我听姐姐的。” 乔修远隔着妹妹也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当然要听她的,要听我的你这书也不用念了,将来跟我跑商队去。” “我不从商,我要念书,我要去鹤望书院。” 虽说不爱念书,但到底也在书院受了多年折磨,鹤望书院乔修远还是知道的,对他这志向很是赞赏:“那大哥得赶紧把这事结了去挣钱,不然怎么供你去那么远念书。” 乔修成从心底泛出笑意。之前修善还问他大哥回来了会不会不高兴他成了嫡子,他毫不犹豫的说大哥绝对不会。他特别幸运,有天底下最好的嫡母,还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哥和姐姐。 “这里有三十两左右,大哥你带上。”乔雅南把荷包锁紧递过去:“你要查消息不可能不打点关系,身上没钱寸步难行,大哥你别忘了在曾家当门客挣钱不是你的目的,找到真相才是,所以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那些事上。我们在桂花里花不了多少钱,最近最大的开支就是建这宅子。我之前也挣了十几两,还有娘留给我的,如今又有大哥你这五十两,够我们吃用好几年了。”m.23sk. “对,沈家那小子还留了钱给你,是够用一阵子了。” 乔雅南有种心里的小秘密突然被拆穿的感觉,猝不及防之下张了两次口都没回得了话,她瞪向修成,肯定是这小子告密了! “你瞪修成干什么,你都没瞒我多了个未婚夫,你那未婚夫做了什么我不得问问?”乔修远把银子接过去往怀里一塞,他确实需要钱打点曾家的下人,原本是打算去了后向二公子先支取月钱的。 乔雅南捏起一个银锞子垂直击向另一个,击中了后她笑了笑,道:“这便宜算是让我白占了,他很难再回来这里。” “怎么说?”乔修远侧了侧身面向南南:“我听着他那话里的意思是一定会回来。” “我心底的期待其实并不多,反倒希望他不要再回来。”对上大哥不解的眼神,乔雅南笑了笑:“不回来,最多我就怨他一声失信,可之前他对我的帮助,他护持我的种种我都记在心里。美好的事物在时光中会发酵变得更加美好,很多年后我会忘了他对我的失信,其他的却会记得越来越牢,那我记着的就是美好,不好吗?” 乔修远听懂了:“你就没想过你们能成。” “怎么成。”乔雅南后仰看向屋顶,她仍是笑着:“娘过世时只给了我四个字:你是姐姐。是啊,我是姐姐,做为姐姐我绝不可能丢下两个弟弟嫁人,带着弟弟嫁人这样的事又有哪个婆家能接受?更何况是沈府那样的人家。他大伯是京官,我没具体问是什么官阶,只看怀信就知道一般人家教养不出来。那样的人家他婚事不可能自主,便是他对我有心,又怎犟得过家族?与其挣扎良久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不如两厢安好,至少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记忆。” 乔修远虽然觉得自家妹子配什么人都配得上,但高门府第他却也不想高攀,极是赞同的道:“你能想清楚最好,但千万不能是嘴上想清楚脑子还惦记着,那受罪的就是你自己。一辈子很长,你现在也才满十六,孝期满后再谈婚论嫁也来得及,到时大哥肯定回来了,放心,一定不耽误你的婚事。” “别给我谈婚论嫁了,大哥,你就让我在家做个老姑娘吧,我挺愿意的。”乔雅南转头看向大哥笑道:“小修齐从落地第一天起就是我养着的,将来让他给我养老。” “我给你养老。” 不大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兄妹俩齐齐看向屋里的第三人。被两人盯着,乔修成缩了缩脖子,头也低了下去。 乔雅南笑出声来,她已经觉得养老有望了,拂了拂小孩的后脑勺道:“来,再说一遍。” 这几个月被乔雅南有意纵着,修成已经敢表达多了,这时也只是慢了半拍就把之前的话说了出来:“姐姐,你不止有小弟,还有我,我给你养老。” “姐姐没白疼你。”乔雅南揽着他看向大哥:“大哥,你允我不嫁人吗?” “这事先不急着下定论。”做为兄长,乔修远在这件事上并不那么好说话和哄骗:“爹娘不在了,长兄为父,你的婚事我就得多加考虑用心寻摸,方对得起你为家里做的这么多的事。南南,明年孝期过了你也才十七,还不那么着急,到那时再来说这事。” “若到那时我仍这么想呢?” “你想做的事大哥什么时候不应你了?”乔修远心下一松,他是真担心南南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她的一辈子还这么久,若因为一个沈怀信就绝了婚嫁之心,那这一辈子未免太苦了些,他怎么舍得。 乔雅南也悄悄松了口气,这几个月她适应了很多事,但是婚嫁一事她无论再过多久也适应不了。不管是大户人家的一夫多妻还是平民百姓的围着灶头转她都不愿。 她的灶头,只愿意伺候家里这几个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次分别 三姊妹能说说话的也就这一个早上,乔雅南紧赶慢赶的给大哥做了一些饼,也不管他吃不吃得惯,趁着昨日上梁还剩了些豆制品做了些香辣菜给他带上。 才回来就要走,胆小的婶娘不满的和自家男人小声嘀咕:“也不多待几天帮帮雅南,看看她多累。” 乔昌兴也觉得太匆忙了些,不过他到底是男人,看得远一些:“他现在也是帮人干活,说不定这一天都是硬挤出来的,他爹出去这些年才回了几趟,你当他不想回?” 兴婶娘好哄,听着就觉得老大也不容易,赶紧去灶屋给雅南帮手去了。 吃过早饭,乔修远背上比来时重了许多的包袱,牵马看向抱着小弟的南南,又看看小大人样的修成,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不想走,可他得走。 “你们在家要互相照应,我争取早些回来。” “家里的事有我,大哥你尽管放心。”乔雅南单手抱住弟弟,抓着修成的手过去握住大哥的手,三人互相用力紧紧握住:“大哥你保重。” “你们也是。” 三姊妹对视着都有些哽咽,和家人在一起这么稀松平常的事,如今对他们来说却是难上加难,没了父母,年长的自然而然就成了扛起养家这个担子的大人。 旁边建房子的一众人也都停下了动作,这场面让他们也觉着心酸。 乔修远朝着兴叔弯腰行礼:“弟妹年幼,请兴叔和婶娘多些照应,待我回来必有重谢。” “你放放心心出门,大丫头在家里吃不了亏。”乔昌兴背着手道:“就隔壁住着,有什么事只要我们帮得上的都没有二话。” “多谢兴叔。”乔修远又往自家房子走了几步行礼,扬声道:“劳烦各位叔伯兄弟帮手,待我下次回来请大家吃酒。” “那我们就等着这顿酒了。”乔昌盛接话,隐约觉得这话耳熟,想起来是大丫头才回桂花里那会,帮她捡拾屋子时也得了她这么一句,当然,最后兑现了。同一个母亲教出来的,想来老大这话也是能兑现的。 乔修远团团行了一礼,再次走到弟妹身前在他们头上都摸了摸:“走了。” 乔雅南低声提醒他:“记得去向大伯爷辞行。” “都操心到大哥头上来了。”乔修远在满心不舍下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再次看弟弟妹妹一眼策马离开。 乔雅南红着眼眶看一人一骑远走情绪有点崩,她才刚睡了一个安心觉,欠缺的安全感都还没补足就又没了。她是弟弟们的依靠,谁又是她的依靠?一个一个的,还不是都走了。 “姐……” 乔雅南扬起笑脸:“都忘了问大哥过年回不回得来,多半不行,如今都十月了,他一个来回就得好些天。” “昨天你睡着的时候我问了,大哥说肯定回不来。”乔修成轻声道:“我还带大哥去何叔那了。” 乔雅南笑:“我净想着好好睡个觉了,还没你顾得周全。” 那是因为你这段时间太累太操心了,所以见着大哥才只想什么都扔下好好歇一歇。 乔修成抬头看姐姐一眼,天天和姐姐在一起没觉得,昨天听大哥说起才发现,和家中没出变故之前相比姐姐瘦了好多,以前脸圆圆的,宋姨还说她一脸富贵相,现在还是圆的,却小了好几圈。大哥说得没错,姐姐才是家里最辛苦的人。 平复好情绪的乔雅南低头看他:“还在愣什么神,上午你该干什么?” “背书。”乔修成老实回复:“我去了。” “静静心,别忘了你的目标是鹤望书院,那种地方有一点点聪慧和努力都不够,得数倍于他人的努力才有可能。” “是。”乔修成摒弃杂念,边在心里默默背书边往大伯爷家走去。这边太吵,姐姐都让他在修善屋里看书,想着这会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哥,他跑了起来。 乔雅南轻拍着小修齐转身,对上二叔和兴叔的视线便扬眉:“怎么?” “修善差修成那么远,不止是因为家底,还缺一个你这样的姐姐管教。”乔昌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之前还觉得你二婶娘想法太多了,现在我觉得她想得很对,等房子一建好就让那小子来和修成做伴,你顺道一并管了去。” “我要是对他太凶,他回家告状怎么办?” “那我就向你告状,你下次再收拾狠点。” 乔雅南大笑:“行,那我管了。” 乔昌盛也笑,转而又道:“本来还想着今日好好和你大哥说说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 “不是自家买卖,难免身不由己,挤这一天时间回来一趟看我们,回去怕是得日夜兼程的赶路。”乔雅南叹了口气:“要能飞就好了,能省出好多时间来。”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乔昌盛不再搭理她,叫上乔昌兴去搬东西。 乔雅南颠着小修齐进屋,没见识了不是,真有能飞的大家伙,从这里到京城也就一个时辰,可惜她也没有个能装万物的空间,不过就算有她也买不起飞机,就算买得起她也不会开,就算会开,这里也没机场…… 得,想这个就多余哈哈哈! 乔雅南给小修齐抛了个高高,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她也大笑起来:“我是飞不起来了,你勉强还可以飞一飞。” 兴婶娘擦着手从灶屋出来:“小心摔着,你大哥走了?” “走了,他要忙另一摊子事。”把小修齐递过去,乔雅南道:“我去看看今天的菜色够不够。” “肯定够的,昨日你买了太多东西回来,应该还够吃两日,再去菜地里摘一些就足够了。”兴婶娘低声劝她:“上梁日特殊些,但平日里的伙食不用那么好,过得去就行了,不用顿顿有肉。你是没见过别人家帮工都吃的什么菜,就着水煮的菜叶子就是一顿。” “我也不是穷大方。”乔雅南笑道:“听二叔那意思,大家多半不会收我多少工钱,梅展两口子说不定根本就不会要,所以我干脆在饭菜上不亏着他们,到时他们若真要少收一些工钱我心里才过得去。而且后边的肉菜也不用买,何叔会去猎了送来,我和他要怎么结算那是另一回事,总比在外买的便宜些。”23sk. 兴婶娘一听雅南心里都有数也就不再多言,这事上她就本就说得多了些,只是这孩子既和她亲厚,就也不想她吃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伯夫妇 京城,沈府祠堂。 上了香,沈散培抬头看着上边的牌位,一个一个的扫过,最后落在母亲的牌位上。 自四年前母亲过世后二弟再没来过京城,他不是和自己生份,纯粹是不想被他管着。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扶灵回宗族时,平时见着他就躲的人少见的没有躲,要么像个孩子一样哭,要么看着母亲发呆,要么就缩成一团陪着。也是那晚夜半时,他问自己为何还没将怀信过继。 沈散培笑了笑,因为的原因多了,兄弟对他掏心掏肺,他要是再算计人家的嫡长子承嗣那也不必再做人,所以他顺其自然等时机到来。 他知道散鹏一开始怨过,就像他这些年一直用着弟妹的人手,很多本该动的都没动,他也很清楚怀信的聪慧。谁会嫌儿子出色,他未必没有得意过,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他得意的儿子却被带到京城多年未归,怎会不怨。 也是在那晚,他才告诉散锦弟妹当年的安排,并在事后让沈忠专门带着弟妹的信回了趟同心府。怀信这次回去,他其实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便是最终他们父子情深,只把自己当个大伯他也接受。他看得明白,怀信心里有他父亲,只是没想到最后散锦办了那么桩糊涂事。 沈散培转身出屋,那边父子情断,他和怀信的机缘就到了。 “去问问夫人在何处。” 沈忠打听清楚很快追上来:“大人,夫人在帐房查帐。” 沈散培径直去了帐房,这里他不常来,别说沈夫人意外,其他下人也都面面相觑,心下忐忑,不知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沈夫人忙起身相迎:“老爷,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夫人了。” 听着这语气下人们顿时放下心来,管事娘子纷纷捂嘴偷笑。沈府向来少有腌臜事,后院侍妾不多,没有生养,再加上大人又素来尊重夫人,沈府的后院称得上清静。再加上夫人的父亲同是跟着先皇多年的武将,在大人还未发达时就将女儿下嫁,两人从微时一路扶持过来,感情深厚,远非一般人可比。 沈夫人嗔他一眼,回身吩咐管事娘子几句便引着翻阅帐本的老爷往外走。 升从二品之后府邸重新修葺过一番,比之原来又大了些,两人挥退下人步上荷花池上的走廊。 “培郎难得有此清闲的时候。”没了下人,沈夫人言语间自在许多,唤起私底下的称呼来。 沈散培笑:“朝中正吵得厉害,我犯了个错处,皇上罚我回家思过旬日,不必上朝,也不必上衙。” 沈夫人笑得眼尾纹路都出来了:“可算让培郎找着偷懒的机会了。” “还是淑娘了解为夫。”进了池上的凉亭,视线正好,沈散培往四周看了看:“可惜待我有闲时荷花已经谢了,若非淑娘摘了几朵摆到书房,我怕是都不知今年的荷花开得那般好。” “明年我不摘了。”对上郎君看过来的视线,沈夫人笑道:“明年我就拖着培郎过来看,摘下来的花怎及得上在池中还带着露珠的好看。” “没错,就是淑娘的错。” 沈夫人轻掩嘴角笑得眼里都荡漾出水意来:“培郎今日心情这么好,定是有大喜事要和淑娘说。” “确实是大喜事。”沈散培在亭子里坐下,握住夫人的手抬头看向她:“咱们有儿子了。” 沈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心似是也冻僵了,张了两次嘴才逼出声音来:“不知是哪位有了身孕,可要我……老爷笑什么?” “笑你高看你夫郎的本事了。”沈散培把人拉着在身边坐下:“怀信回来了,说要承欢我俩膝下。” 沈夫人又惊又喜,盼了多年的事终于成真,连声音都在发抖:“他,他主动说的?” “嗯,主动说的。”沈散培轻揽着她千般感慨:“这些年累你受了多少闲言碎语,从今往后谁要是再说你什么,你只管挺直腰杆怼回去,咱们有儿子了,而且比别家的强千百倍。” “对,对,对,怀信比他们厉害,比他们都厉害,老爷,培郎,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怀信在哪呢?他在哪里?” 沈夫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她这一辈子诸事顺遂,唯独在子息这事上吃足了苦头,苦死人的药水吃得比饭都多,却在生下两个女儿再没了动静,便是后来帮夫郎纳了几个侍妾,却也没人诞下一儿半女。这些年她一直自责,若不是她肚子不争气,又怎会害得培郎绝后。???.23sk. 才将怀信接来时她也有过担心,但后来她就只想着赶紧将这儿子认下了,培郎每次都说再等等,再等等。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可总算是让她等到了,她不嫌慢,一点不嫌。 沈散培擦去她的眼泪:“别急,他还在净心寺。” “对,十月了,这个时间他是在那里。”沈夫人稳了稳心神,想到的事也就多了:“等他回来是不是得摆个宴席?便是不大办,那也该……” “大办。”对上夫人的视线,沈散培笑:“我沈散培有了儿子,当然得大办。” “我还怕你……”沈夫人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连点头道:“好,大办!我去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等我定下要宴请的人后给培郎你过目。” “把那些老家伙都请来。” 沈夫人便是再兴奋理智也还在:“全部?” “活着的,全部。” 真是,死了的她也请不来,沈夫人嗔他一眼道:“那我就大胆的请了。” “不必顾忌什么。”沈散培指了指天上:“也不必顾忌。” “培郎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到那个盛大的场面沈夫人恨不得时间能过得快点,马上就到那日才好。 沈散培看她这样也跟着笑:“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婆子老家是同心府的。” “有两个,怎么?培郎要派人回去?”沈夫人立刻想远了:“要告知小叔此事?往日不都是让沈忠跑?” “能干吗?” 调教人这方面沈夫人很有自信:“不能干我能用那么多年?” 这倒是,沈散培点点头:“用饭时你让她们过来一趟,我挑一个去替我办事。” “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章 义父义子 正是晚课时分,禅香袅袅中,净心寺大殿内梵音悠悠。 沈怀信盘腿而坐,双手合什微阖双眼,所有经文背得一字不落,若非他束着发,看着就是个再合格不过的俊和尚。 五堂功课全部念完,沈怀信起身和法师们互相行礼,待他们先后离开,大殿内只剩父子二人,他便重又坐了回去。 “义父,我刚才分心了。” “分心了经文还能背得一字不差,该夸。” 沈怀信笑:“年年来都被您拎着在身边坐着,哪里敢错,这一年年的下来离倒背如流也就差那么几年了。” 了因大师头看向他:“心里有事?” “回来之前,我所在的地方稻谷得了严重的青粉病,里正乡老不敢不上报,可衙门没有任何动作,连派人下来询问都不曾。后从县令那得知,得青粉病的远不止这一县,可无人报与郡,更不用说府。” 沈怀信抬头看向满脸慈悲的佛祖:“我当时不解,他们为何不往上报?若不层层上报,朝中如何得知今年是丰年还是灾年?如何知晓百姓的日子是不是过得下去?又如何从这不实的信息中颁布自认为对百姓好的政令?” 了因点点头,拨着念珠道:“此时还会想起这事,当是至今没有想通。” “没想通,但是被人说通了。” 想到当时和他说那些话的人,沈怀信神情都变得柔软:“有人和我说,对县令而言最重要的是评等,若他们将灾情报上去,上面是不是有解决之策且不说,在评等上就很有可能给他们个下等。若得个下等,等着他们的要么是回家空等,要么,是被派去贫苦之地做个县令,所以他们不敢。她说,小灾自己扛,百姓自己也有这个认知,他们知道勒紧裤腰带熬过去就能活命。她还说,父母官杵在那里就是震慑百姓,稳定一方百姓。” 了因拨动念珠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也越来越亮:“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问题从上而下更容易解决,她还说,改变现状是鹤望书院的学生该为之努力的事。”盘腿久了累,沈怀信屈起腿抱着:“刚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此事,有种任重道远的感觉。” “这条道,阻且长。”了因看向他:“你想好了要走?” “是,我要走。”沈怀信应得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如开了刃的刀般初露锋芒。 “好!好!好!我了因的儿子就该有这般气魄。”了因大师大笑,连光头看着都比平时更亮:“没有哪条路是平坦的,难走一点,有沟沟坎坎方是正常,水拦路架桥,山拦路劈山便是。万事皆有因果,只要你把路走正了,自有助力来帮你开山架桥,你的路也才能越走越宽。” 沈怀信用力点头:“是,儿子有信心。” “很好,你很好,你那个朋友也很好,什么时候带回来给义父认识认识?”想着不能露了馅,了因又补了一句:“这样有远见有想法的人,于你又大有助益,你该带她来京城才是,有你爹在还怕安顿不了?” “她不来。”沈怀信脸上的笑意淡去,刚才还自信得能把天都掀了的少年郎叹了口气:“她什么都好,就是总爱把事情往坏了想,别人还没怎么着,她自己就给自己先设了九九八十一个难关。” 了因品出来了,他这义子明着是在向他抱怨,其实是在炫耀自己寻着个多好的人,有见识,又聪明,还心性高洁不攀附权贵。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对上义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闲闲道:“你这模样让我想到你爹,看着真是欠揍得很。” “平日也不见您打他。” “我不敢。”了因也不盘腿了,伸直腿身体后仰:“我打他能爽一时,他能让我不爽一年,和尚我斗不过。” 沈怀信听笑了:“爹确实是个花招频出的人。” “他适合官场,比朝中绝大多数人都适合。”了因看向和老友同一天认下的儿子:“你爹不止是个好官,还是个好人。” “儿子知道。” “你知道得远远不够,最知道这一点的是先皇,然后就是我了,我只盼着新君也知道这一点。” 沈怀信不解,只听着就感觉不太好:“义父您的意思是……” “有的人成日将善挂在嘴边,却不见善行,有的人嘴上不留情,心中却有大善,你爹是后者。” 了因看向仿佛也在笑着认可这一点的佛祖:“京城血流成河的那些日子人人自危,偏你爹那个最擅独善其身的人在那段时间暗中保下了不少人。有的罪不至死,有的罪不至诛全族,实在保不住男人的就保住女眷,连女眷都保不住的就保下香火。先皇曾说:在共富贵后只有散培还记着共苦时的袍泽之情,并为此倾尽全力,满朝文武都不如他。那几年他升迁的并不快,先皇想留给太子用……” 了因突然坐起身,一脸恍然的喃喃自语:“是了,太祖皇帝多有远见的人,怎会不和新君说透这些,正是因为新君信任老沈,才会出乎老沈意料的早两年升了从二品。” 沈怀信本来听爹爹的事听得心潮澎湃,突见得义父变了神情,再听着这话他心下不解:“得新君信任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只是你那好爹不知道啊!他还在琢磨着犯个错处好让御史参他呢哈哈。”了因大笑:“好啊,让他折腾去,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你不要学他。” 沈怀信笑着应下这调侃的告诫,他看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两人交情有多莫逆,要真有人骂爹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用爹想着怎么收拾人,义父就先把人打残了。 爹经由时势造就,他确实学不了,也不打算学。沈怀信笑,他要走的路和爹不一样,他那条路上,还得有另一个人才可以。 已经记不起这是今日第多少次想起,沈怀信看向门外,天已经黑了,这时候乔姑娘已经忙碌完坐下来歇息了吧,也不知可有想到他。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是瘸子 人多力量大,上梁后房子就建好了大半,盖了瓦片后眼看着就有了模样。 这段时间天气也好,就好像那阵儿把雨水都下完了似的,至今没再下过雨,半点功夫没耽误,今日已经在装门窗了。 乔雅南对这建房之事实在不懂,洗菜的时候就问离得近的二婶娘:“这房子还要多久能住人?” “不那么讲究的铺点草打个地铺就先住上了。”二婶娘毫不客气的笑话她:“你肯定不行。” “兴婶娘又没有赶我走,我不急。” 二婶娘看旁边屋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她要会赶人,这会就不会被堵家里了。” “啊?”乔雅南左右四顾,是没见着兴婶娘:“被谁堵家里了?她娘家来人了?” “就刚刚来的,不奇怪,马上就要收丁税了。” 乔雅南甩了甩手:“兴叔呢?” “去五叔家抬窗户去了,这事他也做不了什么,怎么说也是岳家,他做得过了你兴婶娘脸上也不好看,她那软性子又做不到和娘家人断了往来。”二婶娘轻碰她一下,低声道:“你机灵,看看去。” 乔雅南自然不会不管,先不说兴叔在帮自己建房子,就是兴婶娘待她就没说的,没有看着她被欺负的道理。 稍一想,她扬声喊:“修成,来一下。” 乔修成正在后院清理泥土,闻声跑过来问:“姐,什么事?” “你去找何叔……”乔雅南附耳低声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听懂了吗?”天籁小说网 “懂了。” “跑快点。” 乔修成撒腿就跑,回乡下这段时间别的不说,个子长了,力气也长了不少。 二婶娘在一边听了个全,笑得不行:“眼睛一眨就是一个主意,以后我要有什么事你也得这么帮我才行,不然我可要吃味了。” “帮帮帮,不就是多眨几下眼的事,二婶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婶娘拍她手背一下,眉开眼笑的弯腰继续忙活。论亲疏远近自是她和大丫头更近一些,可昌兴两口子离着她近,自然而然能帮的就多些。 道理都懂,可有时见她和昌兴媳妇亲近的样子,自己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吃味,就觉得大丫头怎么着都该和自己关系更好才对,现在得着这话,这心里瞬时就敞亮了。 心里记挂着,乔雅南就总往路那头看,好在没让她多等,很快就见修成拖着何叔过来了。 经过这里时何七重重的哼了一声,务必让乔雅南听着,这丫头片子如今使唤自己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乔雅南脸皮厚得很,被哼了脸不红心不跳,扬声就是一句:“辛苦何叔。” “哼!” 乔雅南咧嘴一笑,示意修成拖着走快点。二婶娘没忍住,掬了点水泼到大丫头身上:“你也不怕人撒手不管。” “何叔不会。”乔雅南笑:“他其实特别好说话。” 二婶娘点点头:“以前确实不知道他这么好说话,都怕他。” 乔雅南挂心那边,擦擦手起身:“我去看看。” 屋内,兴婶娘低着头,把衣袖折起来又放下,再折起来,任由娘和嫂嫂怎么说就是不吭声,她长这么大只得这一个抵抗方式。 “就是应个急,又不是不还。”老妇人看女儿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要从女儿这哄出钱来又忍住了,抹着眼角道:“桂枝,那是你亲兄弟啊,不交丁税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你这狠心的,还想看着你娘家家破人亡?你当你没了娘家,乔家还能看得上你?要是你大哥真被官差带走了,我就,我就撞死在你家里。” 跟着婆婆一道过来的媳妇闻着隐隐约约的香气吞了口口水,见小姑子正被婆婆训斥,起身就要往灶屋走去。可她一动,低着头的人也动了,拦着不给她进:“里边不少东西都是隔壁放这里的,嫂子就别进去了。” 嫂子脸皮一热,难听的话张口就来:“怎么着?看都看不得了?这是拿我当贼防?” “我不是……” “我看你就是!”吊眼媳妇子下巴一抬尖声道:“之前听人说你日子过得好我还不信,中秋节你回来带的不还是那点东西,现在我算是知道你怎么只带那么点东西了,你就想把娘家人甩下自己过好日子是不是?” 说着话,那媳妇子用力一推兴婶娘,兴婶娘后退两步站稳了,眼泪直流,却仍是挡着不给进。 那媳妇子见状手都扬起来了,好歹想起来人家的亲娘就在跟前,一甩手道:“娘,你看她!一点没把我们当回事。” 老妪好像一点看不出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了,剔了剔牙起身:“我看看你是不是拦得住我。” 兴婶娘急得眼泪流了满脸,她太了解自己亲娘了,这要进了灶屋,雅南放家里的东西没一样能剩下。她仍是不动,但她哪里挡得住那婆媳俩。 “挺热闹。”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三人都是一愣,兴婶娘看到何七和修成眼泪掉得更急了。 何七背着手进来,他平时走路只是稍微有点跛,可此时他一步一步瘸得很明显。 婆媳俩是横惯了的,嘴更是刻薄,那媳妇嗤笑一声:“你这瘸子有什么事?” “嫂嫂!”兴婶娘吓一跳,忙高声制止。 那媳妇子自进了邱家门就没被小姑子这么高声说过话,这下还得了,话冲口而出:“怎么的,这还是你相好的?半句说不得?” ‘砰’一声巨响,三人都是一哆嗦,齐齐看向屋子中央,一张凳子摔得四分五裂躺在那里,何七手里还拿着一张,显然,刚才他是用这张碎了那张的。这会他把手里那张放到那媳妇子面前,另拿起一张高高举起用力一砸,下边那张四分五裂,飞起的木屑溅到媳妇子身上,吓得她后退两步,看着这莽夫面露惧色。 何七不看她们,又将手里这张放到那媳妇子面前,重又拿起一张猛的一砸,又碎一张,媳妇子尖叫着躲到婆婆身后。 邱母也被吓到了,对女儿色厉内荏的道:“你,你赶紧把这瘸子赶出去!” 兴婶娘哭喊出声:“他不是瘸子,他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断绝关系 乔雅南早就藏不住了,事情的发展出乎她预料,她的计划是借何叔之手当着婶娘娘家人的面,以收债人的身份去收走她手里的钱,让她娘家人什么都得不到,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冷着脸进来扶着兴婶娘去到院子里,乔雅南心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婶娘,我没想到她们会……” 兴婶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抓着雅南的手蹲下伏在膝盖上呜呜哭泣。 做女儿时,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没人管她卖了这个好价钱后在婆家要怎么做人。可就算把她卖了,她已经为人媳,那个她称之为母亲的人依旧会找上门来,让她为家中兄弟掏空家底。 可是,她也有儿子了啊!她把家里掏空了,她的儿子将来要怎么娶媳妇? 乔雅南抱着她搂在胸前,看着修成把屋里的四脚凳一张张搬到堂屋,何叔一张张摆到那婆媳面前,一张张的砸碎。无论她们怎么躲,怎么退,这凳子始终就摆在他们面前。打女人不对,但是这会,她真想自己上!3sk. “邱桂枝!邱桂枝你死了啊!看不到你娘被个瘸子欺负了?” 尖锐的声音击溃了兴婶娘的心防,她起身跑到堂屋门口以更尖的嗓音喊回去:“他不是瘸子!他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这是我家!我不要你们来!你们走!走!我不要你们了!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以后我不认你们了!你们走!你们走!我不要娘了!我没有娘了!我从来就没有娘!我以后也不要了!” 乔雅南上前抱住崩溃的小妇人心里又悔又气,回来桂花里后她遇到的好人太多,以至于忘了人性的恶,大错特错了,这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 “何叔,婶娘说不要了。” “是不能要了。”何七用四脚凳指着吓坏的婆媳俩:“自己走,还是我扔出去?” “你,你个……”媳妇子胆怯,到底是把‘瘸子’两个字吞了回去,揪着婆婆的衣袖看一眼又躲了回去。 邱母想躲她身后,却感觉到无论自己怎么往后走儿媳妇都总在自己后边,隐隐约约还觉得腰上还有东西在顶着不让她退,不用想也知道是儿媳妇的手,或腿,换成她也会这么做,大概也只有…… 邱母看向哭得直不起腰的女儿,心里闪过片刻的愧疚,但很快又被儿子孙子压下去,她下巴一抬,厉声道:“桂枝,你是不要娘家了吗?” “对,我不要了!”邱桂枝紧紧抓着雅南的手臂,支撑起她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的硬气:“您摸着良心说说我什么时候有过娘家?在娘家做女儿时像块砧板上的肉,不知道你们要把我卖到哪家换钱。是,让你们如意了,我卖了个好价钱,你们又给了我什么嫁妆?公公婆婆多慈心才没怪过我,他们比你们都像我亲爹亲娘!就这样您还年年来找我要钱交丁税,您想过我吗?您的儿子不能被官差带走,我男人就行?我男人对我好,就活该被你搜刮?” 得着消息的乔昌兴跑进屋来,本就呼吸急促,听着这话喘息得更厉害了。得是被伤成什么样,他那个胆子小得跟耗子一样的婆娘才能这么大声说话。 兴婶娘把这辈子所有的胆气都用在今天,继续又道:“我家老大多聪慧,要不是你年年来找我要钱,我也能供他念书,要是能多认几个字,他将来定能过得轻松些。我家老二用最差的纸,最差的墨,我都担心他在学堂被人笑话。是我不想给他用好的吗?是我娘家吸走了我的血,我买不起好的给他!他听话,什么都不嫌弃,他还说那味道好闻,他说他喜欢那味道,我听着心都碎了!娘,娘,您是我娘啊!这么多年,盘剥我这么多年了,您亏不亏心啊!” “你个混帐!不孝!读个什么书!认得几个字有什么用!有那钱做什么不好!那钱要是能你兄弟,说不定都能做个小买卖了!偏要去读个没用的书!你看看这十里八乡勒紧裤腰带送娃儿读书的有几家!你,你个不孝女!” “是,我不孝。”邱桂枝直挺挺的跪下去:“并且今后都要不孝了。就像您千方百计为儿子计,我也要为儿子计了。” 邱桂枝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哪怕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可她仍然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三节两寿该给的昌兴都会送来,女儿就不出现在您面前了,从今往后,也请母亲不要再登门。” 逼着自己说完这些,邱桂枝额头触地,终于解脱了的感觉充盈心头,那块压在心头多少年的石头被她挪开了,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快要倒下的身体被人捞住,她还以为是雅南,可等靠上去她就知道不是了,她放心的塌下身体靠过去,泪流满面。 “岳家对枝娘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下来应该也算是报完了。”乔昌兴心疼的把怀里的人抱紧:“我不知道邱家是什么个规矩,我乔家祖上读书人家,要脸。枝娘为我诞下两个儿子,是最贤惠的媳妇,不需要娘家为她撑腰,我乔家就会对她万般看重,今后,就不必往来了。” 邱母变了脸色:“乔昌兴,你要让你婆娘没了娘家?” “这个娘家帮过她什么?”乔昌兴抬起头,冷着脸道:“枝娘是人,不是树,可以让你们一年年的来薅树叶子。以后她就是我孩儿的娘,是我婆娘,这就够了。” “你,你……” “把出嫁女逼得如此境地,大妹子好本事。”老族长拄着拐进来:“打量着是觉得我乔家没人,护不住自家人?” 邱母这会才真正变了脸色,年年来要钱,年年要到了,她也就习以为常,今年怎么非但没要到,乔家的族长还出现了? “我,我是家里实在困难才会……” “谁不是熬着过来的,昌兴媳妇熬得比其他媳妇还难些。”老族长侧身:“大妹子,请吧,下次再来我桂花里,我乔家人就不客气了。” 邱母还想拿捏女儿,何七直接一张凳子摔在她面前,吓得她捂着头往外跑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厚颜无耻 邱家媳妇却不甘心空手而回,就家里那点钱哪够缴丁税。 再一看屋里已经没了四脚凳可砸,她胆气又足了点,挤出个笑脸道:“小妹,嫂嫂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帮你大哥这一回吧,你要不帮他就真要被官差抓走了。就这最后一回,我保证以后一定不来打扰你了。”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很适合这位嫂子。”乔雅南忍无可忍,也就不再忍:“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好懂,读没读过书的都听得懂,那奇腔怪调的还很逗趣,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本来还在气,这下纷纷被逗笑了。 邱家媳妇当然也听得懂,她不要脸归不要脸,别人却说不得,笑不得,被这笑声一激当即就冲口而出:“你这没娘生没爹教……” “砰!” 邱家媳妇被这声巨响吓得跑出门去才敢回头看,就见一张四方桌倾倒在屋子中间,再往前走一点点,那桌子就要砸在自己背上! “你,你……” 四方桌经得起砸,这么砸一下也没散架,何七又把它扛了起来,直直朝着邱家媳妇砸了过去,邱家媳妇尖叫着跑开。之前她认定这人不敢伤自己,毕竟要是伤了她,那就是两个村的事了。 可是当她一回头见那人又扛着桌子砸过来时她觉得自己想错了,他现在分明就是想把自己砸死在这! 想到这一点,她哪里还敢留下,推开前边的人就要跑。堵住院门的正是梅沙和乔昌盛,两人一左一右门神一样堵着根本不让道。 之前是乔昌兴家的私事,他们不好说什么,可现在不但老族长发话了,她还骂到了大丫头身上,大福里的人这是骑到桂花里头上来了! 男人不好说什么,二婶娘嘴皮子却也厉害:“早听闻邱家嫂子在大福里威风得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们这却不是大福里,大嫂子这威风怕是耍错地方了。” “你,你们,你们……” “砰!”四方桌最后一条腿砸在她脚边,然后反弹而起砸到她腿上,痛得她嗷嗷直叫唤,抱着腿就在地上打滚,边哭着喊着:“打死人啦,桂花里打死人啦!桂花里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啊!” 乔雅南眉头一皱,蹲下对慌得六神无主的兴婶娘低声道:“晕倒,装得像一点。” 兴婶娘本就体弱,这一番折腾下来全靠一股劲在强撑着,这会不用装,把那强撑的劲一泄就倒了下去。 乔雅南用比邱家媳妇更大的声音喊:“兴婶娘晕倒了!” 老族长过来看了看,转身看向还在嚎的邱家媳妇:“来我桂花里闹事,还把我乔家的人欺负成这般,真真是当我乔家无人!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去一趟大福里,让他们邱家给我乔家一个交待!” “是,爹。”乔昌盛把挽起的裤脚放下去,招呼媳妇回家换衣裳。 老族长又朝看了许久未出声的里长道:“大福里里长那里……” 里长应下来:“我让梅沙去说一声,这事是他们不占理,不会闹大。” 老族长点点头,他们有过为了抢水和邻村打架的经历,有过为了一块肥地争抢的过往,也有过没饭吃,和大福里在河里抢鱼打架的时候。这些年日子渐渐安稳,已经有些年头没打过架了,他们不想为了这点事再来一架。 让大家散了各去忙,老族长看那边乔昌兴抱着媳妇进了屋。大丫头今日嗓门奇大,时不时大惊小叫的嚷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昌兴媳妇得了什么大病。 见人都散了也没人理自己,邱家媳妇坐起身左右一瞧,只那一手摔凳子本事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拿了锄头在手,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她连滚带爬的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何七冷哼一声,把那锄头往地上一扔,拍干净手往外走去。 老族长笑道:“有他们姐弟,这日子是不是都热闹多了。” 很家常的话,何七听着却顺耳极了,当然,嘴上是不会认的:“吵得很。” 老族长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很是开怀,感慨道:“梅老弟,这日子是不是越来越有奔头了?”3sk. “还真是。”梅序笑:“今年田里没有收成,马上就要缴丁税了我这会却也不愁,可见日子确实是好了。像邱家那样从出嫁女那盘剥钱财缴丁税这种事当不可能发生在我们桂花里,谁让他们没有个大丫头呢?” 梅序拍拍老哥哥的肩膀笑道:“乔家祖上是读书人,以前没觉得这有何了不得,不还是和我们一样得在田里地里刨食。可从乔昌悯省下钱送回来,到大丫头她爹送祭田给族里,再到大丫头回来做下的这些事,读书识字确实是了不得。可惜啊,我们梅家祖上就是田里刨食的,底子就差了一截。” “祖上如何我们决定不了,但我们可以决定将来。” “老哥哥说得是,梅家从这一代起多出几个读书人,将来梅家的子孙后代说起祖上便也可以说是读书人了。” 老兄弟俩相视一笑。 老族长撇开头去轻咳,不厉害,却断断续续,听着就辛苦。 梅序很是关心:“咳了挺久了,还没好?” “老了,没那么容易好利索。” “瞧着昌盛是越发能干了,有什么事只管放手让他去做,你得把身体将养好才行。” 老族长微笑着颌首应下,见乔雅南出来齐齐停了这个话头,她扫视一圈没见人,扬声问:“大伯爷,何叔走了?” “走了,说你吵得很。” “他的话要反着听,他其实最乐意我们去打扰。”乔雅南半点不以为意,要是给何叔贴个标签,她愿意给他贴一个:傲娇。 看里长一眼,乔雅南问:“这事我考虑不够周全,会影响两村的关系吗?” “鬼丫头,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出的主意。”老族长笑骂:“这时候再担心这些是不是晚了点。” “是她们欺负老实人。”乔雅南没说自己原本的打算,反正都是来帮她的,只要效果达到了,何叔怎么随兴发挥她都认。 里长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放心吧,这些年我们和大福里吵架打架从没输过。” 那就行了,乔雅南告退回屋照看兴婶娘,她瞧着兴婶娘这不是装的,是真气晕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当秀才娘 回到屋内,见兴婶娘正和兴叔说话,眼泪还在叭哒叭哒的掉,乔雅南准备识趣的离开。 “雅南。” 乔雅南回头见婶娘要坐下来,忙快步进屋道:“躺着躺着,你说就是,我听着。” 兴婶娘今日格外有性格,倔强,仍是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对自家男人软软糯糯的道:“我想和雅南说说话。” 乔昌兴有自知之明,十个自己加一起也不如一个大丫头会说话,点点头出屋。 兴婶娘握住雅南的手,一出声就是哽咽:“害你也跟着我挨骂,还要听那样的难听话,婶娘对不住你。” “没有的事。”乔雅南回握住她的手:“若我爹娘待我不好,这话确实是在伤口上撒盐,可我的爹娘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那样的话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只会因为他们不在了而难过。婶娘你今天做得特别好,肯定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我回来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那么大声说话,就该这样,人可以性子好,可以对人善,但不能因为性子好对人善就被欺负,那不如做个坏人去,那多痛快。” 兴婶娘笑着,眼泪却滚了下来:“这些日子我心里特别不好受。老二上学堂后认了好多字,识了很多礼节,眼看着就不一样了,每天早上送他出门,看他背着书箱去念书是我最开心的事。中秋时老大回来住了几天,我看到他在老二不在家时偷偷去摸老二的书本笔墨,还偷偷去背老二的书箱,我当时心都碎了。以前我只以为他懂事,不争,攒了几个钱还要给弟弟买纸笔,可要是家里多几个钱,他可以不用那么懂事,他也可以去上学堂的!” 擦着怎么也擦不净的泪,乔雅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时候,她也只需要当个倾听者。 “那时候我就想,这些年我要是把钱袋子守紧了不给娘家人要走,你兴叔那么能干的人,又有他爹娘留下的一点老底,咬咬牙是能让老大也去念书的,可是,可是我没守住。我想守住的,每一年每一年我都这么想,可我哪一年都守不住,那是我娘,她心里只有大哥,可她也生了我,养了我,我大哥小时候也背过我,也对我好过,每次想起这些,我就把钱给出去了,然后就后悔,年年后悔,年年给,我,我……” 乔雅南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试探着问:“要是你现在手里有钱了,你会让老大放弃学了两年的手艺去念书吗?” 兴婶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靠着床头想了想,然后点头:“我还是想让他去认几个字,上了学堂后真的不一样了,不止是会认字,是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不和你比,不和修成比,就和老二比他也吃亏,这才多久,要是时间再长一点,我不敢想。” 乔雅南明白这个不一样是什么,念书不止是学几个字,是学其中的道理,是礼仪廉耻,是思想,是文明。只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开智拥有了这些,不再懵懵懂懂活着,这个朝代才能向好。 不期然想到女子书院,乔雅南笑了笑,普及基础教育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九年义务教育是项伟大壮举,其他地方不可能做到!但若是读书的总体基数大了,那能成才的人不也多了吗?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她知道要谨言慎行,但只在桂花里用用力应该也可以吧?这是她眼前的人,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咱们就努努力,让老大也念书去。” 伤心得正专心的邱桂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老大?” “等我把房子建好了,咱们就来折腾一番,不说发大财,赚个辛苦钱总能够吧?”乔雅南对这事把握不大,但是对吃食的口味还是有点信心的,现在有大哥留下的五十两银子,她心里有点底了。23sk. “可,可那是你赚的,我也不能要……” “我只有一双手,有些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我需要帮手,等赚到钱了就让老大回来去念书行不行?” “行,行,行!”兴婶娘喜极而泣,雅南说能赚钱那就能赚到,要是能让老大也去念书,雅南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水做的女人了。”乔雅南打趣:“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偏偏还都哭得这么好看,婶娘你快教教我这本事。” 兴婶娘嗔怪的打她一下,不过好歹是止住眼泪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像也都随着眼泪流走了,这会脑子里只剩雅南说的要挣钱让老大去念书的事,可到底是活了几十岁的人,该想的还是能想到。 “大伯……是不是生气了?” “对,生气了。”看她神情更加忐忑难安,乔雅南不再逗她,笑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大伯爷是气乔家的媳妇被欺负了,你什么性子娘家婆家谁不知道,你娘和你嫂子什么性子两个村谁又不知道?没人生你的气,放心好了。” 兴婶娘低下头去看着被褥上的花纹低声道:“我以后都不想回娘家了。” “那就不回了,今天把话都放下了,以后三节两寿的时候就让兴叔去一趟,你别去,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在他们手里吃的亏还不够?还是你觉得自己能斗过他们?” 兴婶娘连连摇头,这辈子她都不敢这么想。 “那不就是了,既然知道斗不过就躲着点,免得在她们手里吃亏。” 兴婶娘还是不大放心:“要是她们又找来了呢?” “你今天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要她们再来了吗?要她们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你就躲我家去,装死。”乔雅南给她出主意:“心里动摇的时候就想想两个儿子,私塾只是启蒙的地方,真正读书还是得去县里的书院。等你们手里钱多一点了就把他们兄弟送去,去了那里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你可就是秀才娘了。” 兴婶娘听得两眼放光,秀才娘!这样的美事她都不敢想!可,可是,雅南都这么说了,那就,那就想想? 乔雅南趁热打铁:“还要给娘家那个无底洞填钱吗?” 兴婶娘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不,她想当秀才娘!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留错处 乔昌兴把里里外外的木屑扫拾干净,进来就见之前还有气无力的人这会已经眉开眼笑了,他松了口气,脸上跟着有了笑模样。 “阿兴,雅南说要带我挣钱,让老大也去念书。” 不让乔雅南把唯一一张矮凳让出来,乔昌兴在脚踏板上坐下:“老大都学两年手艺了还去念书?手艺怎么办?不学了?” “我觉得念书好。”兴婶娘也有点没底气,声音都小了,但是想到老大偷偷背老二书箱一脸羡慕的样子她又坚定了:“手艺可以放一放,将来再学就是。” 乔昌兴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大丫头的主意,不能说不好,要是手里有钱,他也想让老大去念书,只是这钱呐,来处少,去处多,缴了丁税就剩不下多少了。 不过这会他也不说不允,只是道:“后面再看看情况,要是真能挣着钱就让他去念书。” 兴婶娘连连点头,一看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立刻就要下床:“都这个时辰了,得赶紧去做饭。” 乔雅南赶紧把人拦住:“病了就要有个生病的样子,这会二叔他们还在大福里给你找回场子呢,你这做戏不得做全了?” 一说到这事,兴婶娘刚养回来的那点力气好像又散了,靠着床柱红了眼眶。 乔雅南怕她又哭,赶紧把话题带开:“何叔这一通砸,你家怕是没剩什么凳子了,还搭了张桌子进去,回头我和良叔爷说,让他帮忙做,到时候我一起结帐。” “要是让你去结了这帐,我也不用做人了。”乔昌兴笑了笑:“这口气我憋多少年了,今天真是痛快得很,更不用说还能换来今后的清静,你婶娘也不用再被她们欺负,砸这点东西算什么,再多砸点都不亏。” “阿兴……” 乔昌兴回头看着婆娘泪眼婆娑的模样笑骂:“怎么又哭,又没怪你,受她们这么多年气,还不兴我痛快痛快?” 兴婶娘小声道:“我也觉得痛快。” 乔雅南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她站起身来:“我去做饭,兴叔你别去外边忙活了,陪陪婶娘。” 乔昌兴也不和她客气,跟着起身道:“何七那里的饭菜今日我去送,得和他道个谢。” “好。” 这事于乔昌兴家是大事,于其他人来说也就是闲话一则,从嘴里一过也就翻篇了,远不如丁税这事来得让他们日夜挂怀,做梦都惊醒。 看着进村来的一行六人,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心直往下沉,辛辛苦苦挣几个钱好像只在自己手里保存那么一阵,这些人来一趟就全没了。 “宋队长辛苦。”里长闻讯而来忙行礼,见领头的是宋只他的心就定了,是宋队长这个熟人前来,可见小沈先生留下的庇护还在,那些刁难的事当不会发生。 里长又朝随之一起来的啬夫行礼,啬夫不敢托大,回了一礼。 宋只从骡车上的箱子里拿出桂花里的名册翻了翻递给啬夫,话却是对里长说的:“还和往年一样,四十个子一人,一户一户交来,不能少了。” “不敢,不敢。”里长让儿子去敲锣,朝几人弯腰伸手相引:“请各位差爷先去家中歇息片刻,待人齐了再来相请。” 宋只挥挥手:“你们去,我去那头一趟。” 里长看他去的方向心下更稳了,恭敬的引着差爷往家走,他早两天就开始为这事忙活了,该备的都已备好。 宋只独自来到在建的屋子前,见着那占地不小的大屋倒也并不意外,之前那低门矮户的才不衬沈先生。 “宋队长。”得了耳报神山子来报,乔雅南自是知道宋只来了,也料到了他会过来,在衙门当差的谁不是人精,即便曾经不是,呆上几年也是了。 “见过乔姑娘。”宋只拱了拱手,并不因沈怀信如今不在改变态度:“瞧着这房子很快就能住人了。” “是快了。”乔雅南走到他面前笑道:“去里边看看?” “正有此意。” 乔雅南领着他往屋里走去。如今干活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几个乔家人还在忙活,对差爷的畏惧让他们都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瞥,也不知大丫头怎么那么胆大。 一圈转下来,宋只笑道:“门窗也都已经装好,只剩一些小活了。” “对,听大伯爷说还要把这墙熏一下,之后就能进家具了。” “可有打算热闹一番?” 乔雅南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身上有孝,不宜大肆办这些。” 宋只识趣的不再多打听,转身往外走去,边说起今日来意:“姑娘一家的户籍不在此地,这丁税便不必交。” “正好要请宋队长帮这个忙。”乔雅南停下脚步看向宋只:“这种事不追究时怎么都好,若真追究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这丁税我便交在桂花里,劳烦宋队长给我们在簿上记上一笔,免了将来可能会有的是非。” 宋只听得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极是,若不缺这点钱,大可不必留下这个把柄,有些错处是抹不平的。” “将来也不一定有这时候,但是不留错处心里总安心些。” 眼光看得长远,将来才能走得远,这才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宋只看旁边偷眼瞧他又畏畏缩缩低头躲避的女人一眼,有了比较,越发看得到这乔姑娘不同,也对,也该是有些不同那沈先生才看得上。???.23sk. “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不多耽误了。”宋只行礼道:“今后姑娘若有什么事,只管去城门找我便是。” 乔雅南笑着应下,目送他走远了招呼修成回屋,数了一百二十文钱出来包好递给他:“交上去后要亲眼看着他们写上我们的名字,不能大意。你是读书人,无论将来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在这事上出岔子。” “是。” 人来人往总和热闹相关,可每年收丁税这日从来都不是热闹的,长长的队伍安安静静的,只看着那一兜兜的铜钱交上去,听着那铜钱落到麻袋里清脆的撞击声也不觉悦耳,手里空了连带着心里都跟着空落落的,每个人都一脸苦相。 这日子,苦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认个义父 缴了丁税,整个桂花里好像都沉闷了许多。 乔雅南做不了别的,只能在做菜时多做些,让做事的人带点回去,又让修成伙着几个兄弟一起带着村里的孩子过来吃上几口,自是吃不饱的,可她将何叔送来的肥肉都剔出来炼油了,炒菜时她会多放一点,便是没放肉,那菜里也有点油水。 其他的,她却也不能做了。她懂得善良要用对地方,要有锋芒,尤其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更不敢多做。 桂花里的人看在眼里,没人拆穿她,也少有人会故意来占便宜,只让孩子来她这吃口好的。这日子便是过得苦,却也品出了点点温存。 十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乔雅南便在这日搬回了家,和她走得近的二叔兴叔两家,梅沙梅展两家过来帮着搬东西,山子领着一帮孩子进进出出的造人气,大伯爷把珍藏着的一挂炮竹拿来放了,何叔则一早就送来了足够今日所需的猎物。 乔雅南做了三桌席面,只请了来帮忙做事的那些人,有酒有肉,很是客气。 饭后,乔雅南留下了梅沙和二叔,她把换好的一小筐铜钱抱出来:“你们不要和我说不必给工钱这样的话,一码归一码,该给还得给。” “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用话来堵了。”乔昌盛笑:“不过该说的我也得说,这和我们平时去外边做工不同,你不能按那个算,以后谁家里有事你也去帮把手就是。” 乔雅南当村官那会爱听老人讲过往,穷得叮当响那会,各家有什么事不是用钱来说话的,是兑工。 比如收稻子的时候,大家会先碰个头,哪家先,之后到哪家,再到哪家,大家就轮流去帮忙,家里没有壮劳力的也一并帮忙了,一圈下来基本就是各家一起把全村的稻子给收了。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也是全村齐上阵,你干这个我干那个,把事儿都包圆乎了,将远亲不如近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样的人情味儿乡下才有,没想到在桂花里她体会到了。 “听二叔的。”乔雅南拿出用线缝的册子,打开来,每个人名后都划着‘正’字,比划差得不多。23sk. 乔昌盛接过来翻了翻后递给梅沙:“你这准备得够充足的啊!” “总不能谁来帮我忙了,谁做得多谁做少我都分不清。” “大丫头是干大事的人。”梅沙不认得几个字,只翻了翻就合上递了回去。 乔雅南接过来:“沙叔你和我二叔一起商量商量,看多少钱一天合适,我把账算好,再让修成跟着你们一起给每家送去。” 两人对望一眼,梅沙笑:“这事听乔二哥你的,你说多少就多少。” 乔昌盛也不推辞,想了想,道:“七文钱一天吧,比外边便宜点,乔家的给五文就够了,我瞧着上边有你婶娘的名字,媳妇子们就不用给了。” “跟我一样同姓乔的亏了,跟我同一个性别的也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乔雅南很有意见:“婶娘嫂子们把家里的活都放下了来帮我,还贴进来地里不少菜,哪能不给钱。” 梅沙看二哥一眼:“那这样,男的都给七文,女的给两文,这么些日子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乔雅南觉得这个价钱和简直是在打发要饭的,她折中了一下:“给三文吧,当是买菜钱了。” 乔昌盛有些担心:“你手里钱够吗?还有不少地方都没结账吧?” “够,大哥就是回来给我送钱的。”乔雅南拿着根炭条在手,说话算数两不误,飞快把工钱算出来,最后算了下总数,翻了翻筐里的铜钱,拿出来一吊钱后把筐和册子一起递过去:“比我预想的少了不少,要劳烦二位叔叔帮我跑这一趟。” “最乐意做这给人送钱的事。”乔昌盛抱起筐起身扬声道:“修成,跟叔叔当散财童子去。” 乔修成早得了姐姐的交待在外边等着,闻言乖乖上前来要接过筐抱着,乔昌盛避开了去,这么些钱还挺有份量。 乔雅南把其他要结算的钱算出来,钱也准备好,只等修成回来就让去送,做为嫡子,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事就该他扛。 忙完这些,她打量这还有些陌生的屋子,东西无增无减,可房间大,看着就空了不少,亏得怀信不在,不然不知道又要多添多少东西,反正她暂时是不会添的。 晃晃头,乔雅南起身出屋,看婶娘们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动静全在后院,她便也没急着过去,在崭新的神龛前抬头看了片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那晚若没有牌位掉落的声音将她吸引出来,她们姐弟不知有没有一个能侥幸活下来。若人死后真有灵,爹,娘,你们肯定知道我已不是你们的女儿,但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 站起身来,乔雅南看着两个牌位笑了笑往后院走去,她并不心虚,这事上也就不会不安。如今家重建好了,日子就该往下过了。 不知是不是对这房间还太过陌生,在新家的第一晚乔雅南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很多人,隐约还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气。这一晚小修齐也格外闹腾,乔雅南只好坐起来抱着他睡,这才安稳睡了两个时辰。 次日照常在那个时间醒来,没睡好让她有些头昏脑涨,但是要做的事多,她多打了个滚也就起了床,把小修齐往对面屋他二哥床上一放就去了灶房忙碌。 敞亮的灶房让她心情大好,一通忙活,她让修成去把何叔请下来吃饭,在这么敞亮的屋子里用饭不比他那个黑漆漆的屋子好? 何七也真来了,大喇喇的往那一坐等着饭菜送上来,比她还像主人。 乔雅南边吃饭边道:“何叔,这段时日你打的那些猎物我就不给你算钱了。” 何七吃饭的动作不停,竖起耳朵等着后半句。 “您也看到了,家里五间大屋,如今还空着三间,你挑一间住下,这钱就当是抵了房租了。” “……”这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何七差点被一口饭哽住,抬头看向吃得笑眯眯的人,账还可以这么算? “您就当是来保护我们吧,怀信坚持要建这么大房子,就我们姐弟住着,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何七放下碗:“不怕闲言碎语?” “我什么时候怕过了?不过能不招人闲话是最好,修成。” 乔修成放下筷子起身,端了早就备好的一碗茶在何七面前跪下来,脆生生就是一句:“义父。”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迈出一步 何七看看坐着的那个,又看看跪着的那个,他这辈子哑口无言的时候不多,可这会他着实不知道要说什么。 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期待,后来断了这个念想,便觉得没了这牵绊日子过得也痛快,再之后来了这桂花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活一天是一天。 可现在面前突然跪了个叫爹的,这完全打破了他现在心如止水的心境。 “你们不必如此。”何七放下筷子看向姐弟俩:“我曾在昌悯坟前承诺,他家族的人我会护持到我闭眼那日,你们姐弟自也在我庇护之中。更何况沈小子也曾拜托我对你们多加照应,我既应下了自会做到。” 乔雅南笑了笑:“何叔承了昌悯叔的情护我们,这是何叔你和昌悯叔之间的事,应怀信之请照看,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说到底,这全是你和旁人的情分,你欠别人,或者别人欠你,可这与我们姐弟何干?我们和何叔怎么相处,才是我们之间的事。” 这话听着全是歪理,但就是让人无法辩驳,何七朝着还跪着的那个下巴一抬:“这就是你说的我们之间的事?” “这并非仓促之间的决定。”乔雅南看向姿势不变的弟弟:“早在怀信刚走那会修成就提了这事,自然,少不了有替自家寻个靠山的心思,但他也说你一个人住在那里看着孤独得很,他总想跑去看看你,陪你说话,若能成为父子将来就能相互照应。” 何七看向手臂在细微晃动的乔修成,回想这些日子是往他那里跑得勤了些,原本还以为是喜欢听他讲外边那些趣事,没想到还包含着这层心思在。 他待这姐弟不同和沈怀信关系不大,是看中他们心性。姐姐精明,很懂得人情世故,心性却善良,有点心思也都用在了正道上。至于修成,论聪慧,比之他在鹤望书院时见过的学子也不差,论人品,小小年纪已看得出端方。 何七接过茶来喝下,昌悯看到没,你侄子成我儿子了。 乔修成抬头见他喝了茶,磕下头去响响亮亮的喊:“儿子拜见义父。” 何七把人托起来:“做我儿子别的好处没有,肉管够。”3sk. “一直也没少吃您的。”乔修成满脸欢喜:“义父你看想住哪间屋子,一会我去帮您收拾东西。” “不急,待我准备准备,在这屋里摆上一桌后再搬。” 还要这样吗?乔修成看向姐姐,不是磕了头就行了? 乔雅南却明白何叔这么做的原因:“这事过了族里,有长辈为证于我们都好。” “这事不用你们管,等着就是。”何七重又拿起筷子:“马车给我用,我去趟县里。” “正好,我要去趟刘记,前几天他来送菜,我订了些东西得去拿回来。” 关系有了改变,氛围显见的有了不同。乔修成脸上的笑意高扬着下不去,他这个年纪,正是对父母最有依赖心的时候,之前突然没了,现在又拥有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的心都满满的。 乔雅南看着这样的弟弟有些心酸,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她已经不记得失去父母时是什么心情了,只是那无根浮萍般的不安全感,便是换了个皮囊也忘不了。修成失去的时间还不久,要是何叔能补上这一块,他的将来会要圆满许多。 真好。 低头吃了口饭,乔雅南心想,她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饭后,有了爹的万年洗碗工乔修成欢快的收拾桌面,有了儿子的何七坐在走廊上出神。 兴婶娘进来见着他叫了声‘何大哥’,有了前几天那桩事,她见着何七非但不怕了,还觉得亲切,如今都敢主动和他说话了:“小修齐在哪屋?” 乔雅南推开窗户道:“婶娘,在这。” 兴婶娘进屋抱起小修齐亲了又亲,看她这收拾的样子问:“要去县里?” “嗯,去买些东西,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家里都有。”兴婶娘笑:“你去县里也太勤了些,我一年都难得去一趟。” “以后说不定会更勤。”乔雅南起身:“东西基本还是像原来那么放的,要是有什么找不到的就问修成,他会留家里看书。对了,让你家修正收拾几身衣裳过来和修成做伴。” 兴婶娘跟着她出屋:“真来啊?” “当然是真的了,二婶娘那里我昨天就说过了,今儿一起过来,让这屋里多些人气。” 乔雅南捏了捏小修齐的小脸,把孩子逗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孩子有他们的交情,愿意和谁做朋友,不想理谁,我都看明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们要是互相不喜欢,我也不会让他们住到一屋,那不是惩罚他们吗?” “你说好那肯定是好的,我也想让修正跟着修成多学学。” “那你还和我假客气。”乔雅南没大没小的打趣:“我走了。” “早些回来。” 往县里去得多了,为了自己的尊臀着想,乔雅南央着兴婶娘帮自己做了个厚实的垫子,这一来一回也就不那么受罪了。 一路畅通的来到刘记,何七道:“我去买些东西,回来找你。” 刘小娘子早就等着她,见着人忙迎了上来,乔雅南挥了挥手就跟着她往里走去:“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如今这天气冷起来了,也不怕坏。” 这段时间乔雅南在这做了几回大买卖,刘小娘子对她已经颇为信任,让夫郎看店,直接领着她往后边的居所走去。 相连的院子里晾晒着不少杆豆皮,还有些这样那样的东西,看着满满当当却不乱,乔雅南笑道:“看着这院子就知道小娘子是个能干人。” “打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看也看会了。”刘小娘子看着这院子也很有成就感,引着人继续往里走,边道:“我也就会这点笨功夫,别说绣花了,缝缝补补那些活都做不好。” “不知道多少会缝补的娘子想换你这门笨功夫。” 刘小娘子捂嘴轻笑:“姑娘这嘴可真是,无论说句什么都好听。” “把小娘子哄开心了,说不定手一松就给我算便宜了,毕竟我要的量着实是大了些。” “姑娘这样的大主顾,我哄着还来不及,哪能贵了你去。” 两人一来一往,听着全是说笑,实则全是买卖。 第二百五十八章 遇到对手 刘小娘子先带着她去看货。 堂屋内是一个一个的木架,架子上错落有致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筛子,筛子里全是乔雅南要的豆干。她净了手,每个筛子里的都仔细看过,下面的也都翻出检验,时不时还尝一块,越看她越满意,质量完全超出预期,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做成麻辣香干尝尝味道了。 刘小娘子紧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面上什么都不显,也不知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忍耐不住问了出来:“姑娘觉得如何?” “小娘子要对自己多些信心。”乔雅南拈起一块送到刘小娘子鼻端:“是不是香得很。” 刘小娘子捂嘴别开头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才是那卖家。” “我倒也想做卖家,可惜没这手艺。”乔雅南收回来放到自己鼻子底下又闻了闻:“货不错,接下来咱们谈谈价。” “姑娘这边请。” 两人进了旁边的屋子,刘小娘子奉了茶,将账本算盘放到桌上后自己在下首坐了,未语先露笑:“地方小,姑娘别嫌弃。听夫郎说姑娘家建的新宅子只在外边看着就气派得很,下次不让他去送货了,我非得去看看长长见识不可。” 乔雅南笑:“别说看了,小娘子要是胆子大点,住的地方都有。” “说不定以后还真会有这样的时候哩!”刘小娘子说笑着翻开账本递过去,算盘也一并推到她面前:“按姑娘说的,五个品种各一百斤,做的时候我多做了点,都做添头送给姑娘了。最硬的那个费料一些,所以价格要贵一点,得三文一斤,其他的都是两文。” 刘小娘子拖着凳子离乔雅南更近一点,语气也亲近:“看姑娘行事就是个痛快人,我就也不拐弯抹角的说话。这算得上是个独门买卖,我只有你这个买家,所以我定会尽心尽意的做好。姑娘当然还有别的去处,可是我敢说,别的豆腐坊就算也做得出来这东西,但是一定不会比我做得好,而且价钱肯定比我的贵。我们都是女子,深知女子不易,要是这买卖能长长久久的做,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为常信县的一桩美谈。” 先说价钱,并告知送了添头,再给她分析情况,之后再打感情牌诉衷肠,乔雅南笑,这小娘子只开个豆腐坊委实是屈才了。 “小娘子和我打交道久了就知道,我这人最好说话,尤其把情义看得重。”乔雅南推开算盘,这么简单的数字用心算就算出来了,不费什么劲,比打算盘容易多了。 可对她来说易如反掌的事落在刘小娘子眼里却厉害得紧,她会的字,还有算盘都是娘教的,不知道这厉害的姑娘家在哪学的。 “一两一钱。” 刘小娘子早算过了,连连点头道:“姑娘这算术厉害,正是一两一钱。” “劳小娘子为我这事折腾许久,一开始怕是还有做坏的,这次我就不讨价还价了。”看小娘子脸上扬起笑意,乔雅南又道:“只是这次不还价,算是谢谢小娘子为我费心,若以后我这买卖做起来了,要的量越来越大,一点不还价是不可能的,哪个做买卖的人不得压缩成本,小娘子说是不是?” 这话实诚,刘小娘子只能点头:“若姑娘要的量大,价钱自然可以谈。” “要的就是小娘子这话。”乔雅南从荷包里拿出一个一两的银锞子递过去,又数了一百文。 豆腐坊是小买卖,能收着银子的时候不多,刘小娘子只看着这银子就欢喜,告了声罪去到门口仔细辨了辨,又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脸上喜意更甚:“要能多几个姑娘这样的大主顾,我就不用担心活不下去了。” “小娘子太谦虚了,常信县谁人不知刘记。”乔雅南起身:“可有没用过的袋子?毕竟是要入嘴的东西,不能弄脏了。” “有的有的。”刘小娘子去旁边抱了一怀出来:“知道姑娘是个讲究人,所以早早就备着了,买回来就浆洗暴晒过,干净得很。” 面面俱到,头脑灵活,把一桩买卖做得让人心里这般舒服,如沐春风,乔雅南觉得自己遇着对手了,接下来的事越加确定了这一点。 “姑娘你来看,这一袋是五十一斤。” 乔雅南过去看了秤,然后又看着后面那一袋是五十一斤半,这一百斤就送了她两斤半,另外四个品种差不多都送了这个数,这买卖做得让人心里着实舒服。m.23sk. “太多了,你那马车不是专门装货的,肯定放不下。”刘小娘子抹去额头上的汗,双手叉腰看着地上的麻袋:“你那里放三袋,剩下的我让我男人送一趟,骡车也快。” “那我就不和小娘子客气了。”两人并肩往外走:“我还要去趟医馆,我家的路你男人也熟了,让他先去。” 何七正好到了,刘小娘子赶紧让夫郎扛了三袋出来放上马车。 和小娘子话别,乔雅南让何叔往黄氏医馆走,走远了些就大发感慨:“这小娘子做生意真是厉害。” 何七回头打量她一眼:“她厉不厉害没看出来,倒看出来你这话说得挺有几分登徒子那味儿。” “我有这心也没那性别啊!”反正没人见到,乔雅南靠着车门坐没坐相,这就登徒子了,她这嘴上花花的功夫都还没使出来十分之一,群里基友互撩,谁先接不上谁输,她从来都是撑到最后的那个。 想起那些从没见过却认识许多年的朋友,乔雅南笑容淡了下来,也不知道她们知道自己没了时是什么心情,应该也会难过那么一会的吧。 幸好她的朋友都在网上,幸好没有接受追求者的表白,幸好父母早就不在,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有这些幸好,大家即便难过也不会很久,然后把她淡忘,她在那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不需要很久就会彻底抹去。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点难过,乔雅南屈起腿抱着伏了上去。没关系,她想,她在那个世界的痕迹抹去了,但她还可以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虽然没有称王称霸的本事,但她能让辣条征服这个时代的小孩,这痕迹要抹去可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有点想念 医馆此时无人,老大夫拿着本医书在看,见着这常客就打趣:“精神不错,看着不像是来看病的。” “不看病,来您这买药材。”乔雅南对老大夫很是敬重,说话也收了那花腔。 黄大夫接过她递来的纸张看了看,先就赞了一句:“好字,有筋骨。” 这话乔雅南是敢替原身认下的,小的时候为了练好这笔字没少挨母亲的打,以至于身体都自带记忆。 “看着还是之前那小子来买过的那些,做吃食的配料?” “是。” 老大夫合上纸看向她:“这方子可就泄露了。” “这本也成不了秘密,行家吃上一回就能知道用了些什么料。”乔雅南笑,在她们那吃食上都有配料表,可那味道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 老大夫还挺喜欢她这敞敞亮亮的行事方式,把单子递给徒儿去按着份量准备,示意两人坐。 “其他都有,辣子没那么多,往年一年也用不了入一次货的量,今年我都入两次货了。”老大夫看向何七:“你没找着辣子?”天籁小说网 “找着了。” 乔雅南回头:“什么时候的事?你没和我说。” “没说。”何七说得坦荡:“你在建房子,哪有时间上山去采摘。” 这倒是,就算告诉她也没空。乔雅南不再追问,续着之前的话道:“辣子您有多少先卖我多少,家里还有一些,下次来县里再买。” 黄大夫略一沉吟:“这次要的量比上次大了不少,以后会要得越来越多?” 乔雅南点头:“如果这买卖做得开,肯定是要的越来越多。” “若是这样,我介绍个药材商给你,他的药质量不错,人也不错,以后就让他给你送货,你还不用跑这一趟。”黄大夫调侃:“别总来把我这医馆里的掏空了,我不做药材买卖。” 被老大夫这么一提醒乔雅南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买药材当然是去找药材商了,平白让医馆做中间商赚了差价,也就是老大夫人好不赚她这钱。 她真心实意的行了一礼:“您都说好的人肯定好,还请老大夫介绍一下是哪家。” “这条街后面的梁记,铺面不大。我和他打声招呼,下次你直接过去就是,不会欺你脸嫩。” “多谢您。” “别口头谢,下次带些吃的来,我还挺喜欢那辣味。” 乔雅南笑:“只要您吃得了,下次给您带些不一样的。” 买好药,又借医馆的工具碾碎,回到家时已近黄昏。 “雅南你今儿回得晚了些。”兴婶娘闻声而来:“刘记那老板之前送了一车东西来,听他说是吃食,我让你兴叔帮着放堂屋的大桌子和长凳上搁着了。” 这一出来又见着何七一手提一袋往屋里送,她赶紧让开路:“你这是买了多少啊!” “就这些,修成不在家?” “和山子他们去后边山上了,这个时节山上能找着不少好吃的。” 乔雅南乐见修成合群,也就不多问,抱着一袋药材进屋边惨兮兮的道:“婶娘,我饿了。” “好好,我去把饭菜热热,中午我多做了些,晚上你们吃都够了。” 乔雅南跟着她进屋,知道婶娘肯定是舍不得放油盐的,见着干巴巴的菜也不意外,道:“我来炒饭。” 兴婶娘去灶前把火燃上,边问洗脸的人:“买这么多吃的不会坏吗?” “不会,都是能久放的,而且明天我就把它们处理了。”放下帕子,乔雅南把饭先放进去炒散,等到都起了一点锅巴后把中间掏空放了一勺油,再加了点盐巴,然后放了两个蛋进去,捣开了后和饭炒到一起,蛋黄都沾到了饭粒上,再之后,她把剩的干萝卜丝倒进去,香飘满屋。 兴婶娘吞了口口水,这舍得放油炒出来的饭菜是不一样。 “婶娘,来吃一碗。” “我不饿,晚上你们不用吃饭了吧?让修成晚上去我家吃算了。”兴婶娘把火退出来:“中午你兴叔在这里吃的饭,修成去喊的,说你有交待。” “你都在这了,还让兴叔在家里吃冷饭呀?修成吃不惯杂粮饭,我一会随便给他做点。”乔雅南扬声喊了声‘何叔先来吃饭’,继续和婶娘道:“婶娘您别在意这点事,以后我有得你们帮忙的时候,不现在巴结好了以后我怎么开口。” “就等着你开口了。”兴婶娘听着这话顿时放心的笑了,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她就怕净占雅南便宜了。 何七也早饿了,洗了脸就捧着大碗吃起来,一点不见外。 兴婶娘站起身来:“小修齐应该还能睡一会,我回去给修正收拾好东西,再准备一床干净被子带来。” “行,婶娘你去忙你的。” 等人一走,何七问她:“她家那个住过来?” “还有二叔家的修善,让他们三住一屋。” “你也不怕把人惯出毛病来。” 乔雅南笑:“何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不惯别人,只惯他们两家。” 何七笑了一声:“时间还短,利益还不够大,待时间长了,利益足够大了,你再看看。” “我知道在利益面前人心会变,既然知道就不会什么都不做。”乔雅南低低的笑了笑:“利益是诱人,可若是我这边的利益和他们息息相关呢?” “你心里有数就行。”何七几口扒完饭放下碗:“动脑子的事我不操心,你和沈小子说去。” 突然提起的人名让乔雅南愣了愣,何叔什么时候走的都没留意。每天那么多的事,细碎又操心,她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已经离开的人,也就睡前脑子彻底闲下来时会想一想。 算算时间,他到京城也有半月了,在外有那么多的心得体会,回去后再被那九尾大伯一点拨,应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吧?也不知看完她的话本没有,要是能成,怎么都得给自己来封信告知一声吧?走官驿的话信应该到了才是,除非,他根本没写信给自己。 乔雅南心往下沉了一沉,刚才的饥肠辘辘好似是幻觉,这会是半口都吃不下了,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两个时代的人,她敢两情相悦吗?既然不敢,那想这些多做什么。 可是,怀信让她等他回来。 第二百六十章 真正的家 沈怀信刚从净心寺出来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在外等着的人毫不客气的取笑:“这才入冬就喷嚏不断,沈公子出去一趟身体虚了不少啊!” “就你那眼底发青的样子还好意思笑话我。”沈怀信看好友齐通言一眼就直皱眉:“怎么瘦成这样,病了?” “小病了一场。”齐通言不欲多言:“说吧,什么事让你片刻都等不得,非要把我叫来这。” 沈怀信提高手里的包裹:“这里有三本话本,我看过了,无论是故事性还是文采都是一流,唯一的缺点是稍显白话了一些,但是她这个写法更好懂,说不定能开创一个新的流派来。假以时日,待她水平再精进一些,绝不会比你家供着捧着的那几个写书人差。” “评价这么高?”齐通言迫不及待的就要把包裹接过去,认识沈怀信都多少年了,没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满过,可刚摸着包裹的边又从手里滑出去了,不是,是被拽回去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不就是要从我把这话本印出来?怎么又不给了?” “我有个要求。” “你说。” 沈怀信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裹,薄薄的,甚至都有些轻飘飘的,但是对他来说却有千斤重。文字映衬一个人的内心,看完这三个故事他对乔姑娘更多了几分了解,这份了解不是浮于言表的那些,而是内心。 三个话本,一个是两情相悦,最终却因男人背叛而分开,女子决绝的此生不复相见。一个是人鬼相恋,几经劫难却能携手一生。还有一个更凄美,因误会心上人和他人有染便远走他乡,多年后再相见方知真相,幸运的是两人皆还在原地,没有错过。 三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却相同的热烈忠贞,对背叛绝不原谅。如果说里面汹涌澎湃的感情来自于乔姑娘,那书里对背叛的决绝也是来自于她。 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乔姑娘想要借由话本告诉他的,所以在桂花里时她不给自己看。 久等不到回答,齐通言看出不同寻常来了,双手环胸上上下下的打量晒黑了些,但是精气神十足的好友:“这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沈怀信回神:“你看字迹就知不是我。我的要求有两个:一,这原稿你用完后要尽量完好的还给我;二,写书人不爱抛头露面,你家书局需得替她隐藏。”天籁小说网 “这不难,我应下了。” 沈怀信这才把包裹替过去,齐通言打开来翻了翻,顿时眼睛都直了:“这字迹……是女人?” “嗯,是个姑娘。” 齐通言这下对话本不感兴趣了,对话本的主人更感兴趣,看着好友若有所思的道:“是你游历带回来的,对方是个姑娘,还这么上心非得让我跑这一遭,都忍不到你先回家一趟……沈怀信,你这是铁树开花了?” 沈怀信笑:“几个月不见变聪明了。” “还真是?!”齐通言瞪了眼:“什么出身?哪的人?不是京城的你大伯能同意?” “我爹。我承嗣了。” 齐通言眼睛瞪得更大了:“还有什么事,你一次说清楚!” “没了。”沈怀信翻身上马:“话本这事你上心点,别把原稿给我弄坏了,看完后我们再来谈价钱。” 齐通言拽住缰绳不放人:“什么时候聚聚?你也不用去书院了,约上几个人上我那庄子泡汤去?” “等我忙过这阵,我出去一趟有些收获,得静心一段时间,还有我爹肯定得大办宴席,我是主角,不能跑。”沈怀信看着他脸上落下去的笑脸完全不为所动:“通言,你听我一句,得到的多未必是好事,家族这个枷锁若能不落到你头上,我会替你高兴。” “你又猜到了。”齐通言扯了扯嘴角却扯不出一个笑脸来,一拍马屁股道:“回头上家来找你。” 沈怀信没回头,挥挥手夹紧马腹回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京城这些人家的经又臭又长,尤其难念。 早知他今天要回,沈家两个外嫁的姑娘和姑爷都回来了,沈散培还被罚在家闭门思过,正是思得开心得很,连胡子看着都更有光泽了。 姐姐沈楚晴还坐得住,妹妹沈韵诗已经来来回回踱了不知多少圈了:“怎么这么慢,天都快黑了。净心寺离家就这么点路,他骑马最多两刻钟就能到家。” 沈楚晴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这也是不讲理,爹都说了他定是要做完晚课才会回来的,和大师话别、收拾东西不都需要时间?” 沈韵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嘀咕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想快点看到他。” “急什么,又跑不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沈楚晴仍是看了门外一眼,是跑不了,可当真有了兄弟她又怎会不期待,之前怎么说也还隔着一层,现在可真就是同一个爹娘了。 两位姑爷对望一眼,都识趣的不说话。沈家在外人看来是龙潭虎穴,难进得很,曾经他们也以为是。可真成了岳家他们才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沈家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更没有那么多没头没脑的事,简单得很。还称不上老的丈人在家里也完全不端着,更不会对他们训话,哪怕是提点也是在不知不觉间,他们觉得在沈家格外自在。 对这小舅子更算得上是看着长大,鹤望书院哪个先生不夸,年年大比拔头筹,将那些眼睛长头顶上的文官子弟都踩下去了,给他们武将大大长脸,有个这样的小舅子他们自也脸上有光,不过之前说小舅子还名不符实,现在总算真是了。 被他们念叨的沈怀信终于到家了,下了马,他抬头看着门楣上的‘沈府’两字心中百感交集。 才来京城时沈家的大门还没这么高,没这么宽,那时他只觉得寄人篱下,后来渐渐的和大伯亲厚了,可仍然没觉得这里是家。再之后长大一些了,好像住得久了,隐隐约约就把这当成了家。 沈怀信笑了笑抬脚往里走去,从今往后,他真正有家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原来如此! “公子回来了!” 随着一声带着喜意的通传,屋里几个女眷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沈夫人看老爷一眼,扶着扶手又坐了回去,满心的期待在眼里倾泄而出。 “姐你还笑话我,不也急了。”沈韵诗轻哼一声,见着人影了快走几步往门口迎去:“怀信,你回来啦!” 只听着声音沈怀信就笑了起来,才到大伯家的时候他分辨两个姐姐的方式就是:二姐嗓门大,大姐声音软。 “二姐。” “这声二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好听。”沈韵诗心里酸软得很:“你快再叫我一声。” “二姐。” “哎!”沈韵诗脆声应了,回头问爹娘:“我要给红包吗?” 二姐夫看不过去了,赶紧上前把人领走,没见岳母等得多着急了。 沈怀信行至中央,撩起衣摆跪下:“爹,娘,儿子回来了。” 这么些天过去,沈散培如今听着这一声‘爹’仍是有些心下激荡,更不用说初听这一声‘娘’的沈夫人了,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着上前把人扶起来:“好孩子,好孩子,终于让娘盼到了。” “是儿子愚钝,至今才想通。” “你要是愚钝,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沈夫人流着泪又笑了起来,明明就是在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子,可现在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生得这么好看,脑子还能这么聪明,那些笑话她生不出儿子的那些人家养出来都是什么,给她儿子抬轿都不配! 沈散培笑着提醒:“你先让他见完了礼再说话不迟。” “对对,我净顾着自己高兴了。”沈夫人忙坐回去,满脸欢喜的看着自己儿子,她有儿子了嘿! 沈怀信走到大姐面前郑重弯腰行礼:“大姐。” “从爹那里听说了后,我就总想起你才到家里那会,腼腆的跟个小姑娘一样。”沈楚晴笑中带泪:“这几日我总在想,要是能再回到那时候就好了,我一定会待你更好些,说不定你就会更早的愿意叫我这声姐姐了。” “大姐一直都对我很好,二姐也是。”沈怀信看向另一边也在抹泪的二姐笑了笑:“亲姐弟也就能做到这般。” 沈楚晴知道不是,她们一开始对这个弟弟是有提防的,虽然没有主动欺负过,但是有过故意冷落,故意不理会,长大了才知道这对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所以她才后悔,要是一开始她们就对这个弟弟特别好,这声‘爹娘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来得这么晚。 已经过去的事纠结无益,沈楚晴笑着擦去眼泪,一手握住弟弟的手,又将妹妹的手牵过来紧握在一起:“以后我们一起孝顺父母,也互相照顾。” 三双手紧握在一起,对望一眼,都笑了。 之后沈怀信又和两个姐夫见了礼,本就是关系不错的一家人,如今更显亲昵。 沈散培看向儿子:“沈家准备在六日后大宴宾客。” “对,你只要记着这个日子就好,可以把朋友也请来一起热闹热闹。”沈夫人接过话来:“这是沈家的大事,成嘉,维革,她们姐妹俩需得提前两天回家帮我的忙。” “这是应该的。”大姐夫陆成嘉忙应下话来,二姐夫萧维革在一边附和。 沈夫人又看向自家老爷:“明日我想带怀信回娘家一趟。” “应该的,这种喜事自要提前让岳丈家知晓。”沈散培看向儿子:“你明日可有其他安排?” “这几日都没有安排,就在家做些功课。” 沈散培掩不住的高兴:“歇歇也无妨,以你之才学,再有这次游历的收获,明年大考不会有问题。”m.23sk. “是,儿子只整理此次游历的心得。” 吃完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沈怀信终于得已回到自己院子,好好泡了个澡,闭着眼睛任由伺候他多年的小厮给他洗头。 “沈集,我出门后都有谁找来?” “有您书院的几位同窗,之后就再没人来了。” 沈怀信想也不是如此,关系好的都知道他游历去了,不会来找,他又问:“齐家发生什么事了?” 沈集动作缓了一缓:“齐老大人没了。” 沈怀信张开眼睛往后看去:“什么时候的事?” “快三个月了。”沈集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出:“齐老大人死前留下遗言,齐家交由大公子当家,只把书局给了二公子。” 齐老爷大夫人早亡,齐通言是续弦所生,差了他大哥十二岁,一直被他大哥压一头,尤其是他考入鹤望书院后更是被视为眼中钉。书局虽然有些名气,但是和齐家其他产业比起来就不算起眼了,齐大公子争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遂了愿。 沈怀信看着上方冉冉升起的水雾,渐渐的,那水雾仿佛聚拢成了乔姑娘的模样。 房子应该建好了吧?不知道乔姑娘有没有那么一刻会想到他,是不是收到他的信了?会回信吗?想着这些他催促道:“快点。” “是。” 收拾妥当,披着外衣坐到书桌前,也不用人伺候,倒了点水磨墨,铺开纸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一写下来,还写了点小时候和两个姐姐相处的事,不知不觉又是四页纸,折起收入信封中又是厚厚的一封。 大概是写到自己小时候和姐姐相处的事,脑海中突然浮现初相识时他们姐弟在亭子里的场景。沈怀信把书桌上多余的东西拿走,铺开一张大的宣纸把早就印于脑海中的那一幕画出来。 哄孩子的少女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柔和得让看客都沉醉其中,不需要别的东西妆点,只她就是最美的一景。 放下笔,怔怔的看着画中人,沈怀信突然就明白了乔姑娘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三个话本,有两个的结局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没有做到的那一个,最后老死不复相见,这同样是乔姑娘的态度。 那他呢?能给乔姑娘想要的吗?沈怀信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在以往也是从来都不需要去想的问题。 但他现在需要好好想想。 第二百六十二章 搞事业了 “姐姐。”乔修成双手捧着几样东西进来灶屋:“这是你给我买的吗?” 乔雅南正给小修齐喂米糊,看着弟弟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一套笔墨砚台笑:“哪看到的?” “就放在书桌上,我一进屋就看见了。” “何叔今日去县里估计就是为了买这个,书局里最好的恐怕就这套了。” 乔修成抱紧几样东西:“没见到义父,回山里屋子了?” “他是大人,丢不了。”乔雅南催促:“去收好了来抱走小修齐,我要炒菜了。” 何七回来时菜正好出锅,他也不多说,把筐往地上一放先洗手吃饭。 饭后,准备了一套感谢词的乔修成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道:“义父,那套笔墨砚台……” “给你就用。”何七起身把筐拿起来往乔雅南面前一递。 乔雅南忍笑看了眼被憋了满肚子话的弟弟,探头往筐里一瞧,喜不自禁的抓了一把出来,真是辣子,新鲜的!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红红的长长的一条,闻一闻,就是辣椒那味。???.23sk. “山里有?多吗?” “翻过一座山的山窝里有一片。” 好东西好东西,乔雅南又问:“容易摘到吗?那地方一般人能不能去?” “能去。” 乔雅南本想自己去,稍一想她放弃了,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来,太耽误事了,明天开始她得开始准备试着做吃食。 正说着,兴叔一家子过来了,三人都是两手不空,修正一脸兴奋,住到隔壁家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大喜事。 把东西放置到屋内,看着凑一块说个不停的兄弟俩,兴婶娘颇不好意思的道:“麻烦你了。” 乔雅南也不解释这叫各取所需,修成虽然是按着怀信给他定的计划在学习,但是身边有两个在学堂里念书的,也能让他多些熟悉的感觉,而且,教别人是复习的最好方式。 说了会话,将两口子送出门。初冬的天黑得早,不过酉时正天就黑下来了。 二叔二婶连东西带人送过来时,她都收拾妥当准备歇了。 “怎么这会才来。”乔雅南揉了揉修善的头,让修成和修正一道把他的东西拿进屋。 二婶娘摇头叹气:“等到没人在外走了才过来,总觉得脸烧得慌。” “您怎么不想想,我这五大间屋空一大半,我这心里还慌呢!他们一来这屋里就热闹了。” 乔修善嘿嘿笑:“雅南姐姐,我一定好好和他们做兄弟,不吵架不打架。” “男孩子在一起吵架打架才正常,不过不能在屋里打,去外边,打完了回来还是好兄弟。”乔雅南扬着拳头威胁:“谁要是敢在家里打架,我让何叔把你们挂到村子中间的那棵树上去。” 乔修善一点不怕,还问:“我们三个都挂吗?” “对,三个都挂起来。打架的不对,不劝架的不对,要是还有煽风点火的就更不对了,要是三个人都相处不好,以后怎么和更多的人相处。” 乔修善精怪得很,知道三个都要挂就有问题在等着,却没想到他还没问雅南姐姐就先说了,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在家里从没有过,他缩了缩脖子,往屋里窜去。 “还是得你才制得住他。”看了这场热闹的二婶娘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以前就鬼机灵,后来念了几天书更不得了,她是说也说不过,讲道理他比自己还会,自己讲一句他有一百句在等着,还句句有理,堵得她心口疼,现在好了,有他斗不过的了。 “早上你不用管他,他会收拾好回家吃饭。” “冬日里我也起不了那么早。”这方面乔雅南不和他们纠结,她深知人与人相交你来我往才能长久,笑道:“明日二叔二婶有闲吗?” “接下来都没什么事了,平日里就是准备准备过冬的东西,冬天难过,得提前备好。” 乔二叔接过婆娘的话:“你不用担心你家的柴火,昨儿我和你兴叔说了,柴火我们来给你准备,我们平日里自己捂了点炭,比不得外边买的好,但也能用,到时族里每家每户分你些也就够用了。平时你学学怎么捂炭,这东西天冷起来不嫌多。” “二叔,我要的柴火会比较多,您得多给我备一些才行。”乔雅南笑,说出来的话那是真真的半点不客气。 乔二叔还就喜欢她这点恰到好处的不客气:“说吧,明日有什么事要我们帮手。” “稍等下。”乔雅南进灶屋拿了一把辣子出来:“我需要这个,但我没空去摘。” “小事,我们去帮你摘。”二婶娘接过去看了看:“在哪里有?远吗?” “何叔知道在哪,你们跟他去。这东西辣手,摘的时候不要弄破了,弄到眼睛里会很痛。” “行,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夜乔雅南睡得安稳许多,次日早上听着轻轻的开门声她也没急着起。 冬日的早晨,没有比赖床更幸福的事了,生活就是靠着这点点滴滴的幸福感支撑着去团团转。 看着帐顶笑了笑,乔雅南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后勇敢的掀了被子,冷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恨不得重新钻被子里去。 打开门,听着灶屋里传来动静,她过去一瞧,修成已经把饭煮上了。 幸福感加一。 忙碌一早上,等到终于清闲下来,她关上门开始折腾她的大事业。 将浸泡好的豆筋攥干,烧锅倒入小半锅豆油,放了些木姜子进去,待香味出来后捞出来,等油再热了点就把沥干的豆筋倒进去,灶屋里顿时‘刺拉’声不断,她慢慢翻动,看着豆筋炸得金黄后将之全部捞出来。 拿另一口锅重新烧了一锅底油,把兑好的各种调料放进去翻炒,火太大了,随着香味一起传来的还有糊味,她倒了重来。 这回吸取教训,她减了两根柴,翻炒的动作也加快,这次没糊,香味出来后她把豆筋倒进去一小半继续翻炒,之后往里加水到把辣条盖住的程度,放了三撮盐,盖上盖子等收汁。 闻着香味乔雅南吞了口口水,好久没吃这口了,馋!感谢自己好吃,以前没少折腾这些吃食,只是这里有几味调料买不到,希望味道不会差太多。 第二百六十三章 睹物思人 等到收汁,乔雅南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夹了一根吹了吹送进嘴里,烫得她直吸气,可尝出味道了她觉得这一下烫得有些不值,盐放多了,麻椒也多了,又咸又麻,味道特别不对。 好在她也没想着第一锅能成,毕竟好久没做了,而且调料上也有差别,把这锅倒了重新放油炒料,这次她减了一半的盐和麻椒,想了想又加了一点麻和辣子进去。 可大概是盐放得少了,这一锅辣度又有点过了,当然,她很喜欢这个味,可以留着自己吃,孩子们肯定要觉得辣了,而且总觉得还差着一个味。又吃了一根,乔雅南动作一顿,她想起来差个什么了,是糖。 记着之前做红烧肉还剩了不少白糖,乔雅南拉开橱柜门,看着紧挨着放在一起的两个油纸包她愣了愣,拿出靠里的那一包打开来,看着里边还剩下不少红糖。想到那一碗红糖水和没剥壳没清洗的鸡蛋,便是如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好笑。 正是月信在身的时候,也不管身边这样那样的东西摆了一地一片狼藉,乔雅南煮了一碗红糖水捧着碗边吹边慢慢喝着,鸡蛋没剥壳,但是洗了洗。 灶屋里是道不尽的人间烟火气,屋外阳光普照,安静的仿佛这世间仅剩她一人。如果她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好像是有点惨。 乔雅南笑了笑,时时让自己安心,却又时时都在不甘心,想做些什么,又劝阻自己不要去做,知道泯然于众才是寻常,却又觉得这样就浪费了这一遭与众不同的经历。想做个和旁人一样的十六岁姑娘,可和姑娘家相处,总在不知不觉就把她们当成了孩子,而对只比自己长一岁的怀信,却经常忘了他才十七,也不知道是他太成熟,还是自己随着这具身体变幼了。 把鸡蛋剥了壳,一口下去被蛋黄哽住,忙喝了一口红糖水送下去。煮鸡蛋她只喜欢吃蛋白,不喜欢吃蛋黄,太干了。勉强把剩下的半个吃了,乔雅南叹了口气,那家伙怎么还不来信。 愣了会神,乔雅南才继续做第三锅,这次没糊,不咸,甜味中和了后不辣,有点麻,该有的味道都出来了。 把这一锅的配比记下来,味道还不算完美,比如咸味还可以再加一点点,麻味稍有点点过,糖贵,可以再减一点降低成本,这些后面都可以再细调。 紧接着她又做了各种麻辣豆干,按着一斤豆干和所需调料的配比记下来,全部总下来这就是成本。 等全部忙活完已经快午时了,她一打开灶屋的门,兴婶娘就被这扑鼻而来的味道呛得打了个喷嚏,忙抱着小修齐出了堂屋,隔得远远的道:“之前隐隐约约就闻着味了,你又在做吃的了?” “做了些好东西。”乔雅南夹了根辣条送到她嘴边,兴婶娘嚼了两下就被这满嘴浓郁味道的东西迷住了,赶紧吃完了又催促:“再来一根。” 这就是最好的反馈了,乔雅南笑眯眯的又喂了一根进去:“好吃吧?” “好吃!” “和之前吃的那些相比呢?” 兴婶娘认真想了想:“这个味道更足,每一根里边都吸足了汁液,我更喜欢这个。”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真要往外卖的话估计得挤干一点汁液,这里没有防腐剂,东西本就存放不了多久,汁多了储存期更短。 再喂婶娘吃了一根,乔雅南过去敲开修成的房门,把大菜碗往他面前一递:“和你的朋友们去吃了,问问他们的感想,吃了的每个人都要说,好吃在哪里,不好吃在哪里,这是任务。” 满脑子老夫子的修成被这香味一呛先打了个喷嚏,低头看了看,先自己尝了一口,又鲜又麻又辣的这下是彻底回神了,这么好的任务容易完成,他捧着碗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屋拿了张纸和炭条塞怀里才跑了。 伸了个懒腰,乔雅南背着手在处处泛着新的院子转了一圈。之前她打算在前院建个马棚,免得马车总要经堂屋去后院,被二叔给否了,他们商量后在后院搭了马棚,并且在后院开了道门进出。这前院也没置什么东西,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要是生意能做起来,在这里搭个屋子来忙活倒也不错。 “婶娘,明天大集吧?” 兴婶娘点头:“对,你想去?” “我想去试试我做的东西卖不卖得掉。” 兴婶娘欲言又止。 乔雅南笑:“有什么赶紧说。”天籁小说网 “我是觉得你这东西肯定不便宜,去赶集的恐怕大多花不来那个钱。” “我不论斤卖。”乔雅南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这买卖:“辣条论根卖,一文钱三根,这么香这么好看的东西你说有没有人愿意尝个鲜?” 这么便宜?兴婶娘连连点头:“这个价钱是有人买的,不过卖这个价你能挣到钱吗?” “我不会做赔本买卖。”乔雅南微微笑着眯起眼,感谢这个时代一斤有十六两,拆开了卖利润大得不可想像。就比如说豆筋,这东西是干的,一斤有七十二根左右,所有成本算上在七文钱左右,以一文钱三根来卖,这一斤她能卖二十四文,除去成本能赚十七文! 当然,她没打算自己去卖,可就算如此,她也是赚大头的。 正说着,二叔两口子和何叔前后脚的进来,三人都背着篓子,看起来份量不轻。 “这东西真能吃啊?”二叔见着她就问:“我咬了一口,辣得我都恨不得吃口土来缓缓。” “这是当调料用的,二叔你敢这么吃真是勇士。”乔雅南上前帮着二婶娘把篓子放下来,看着里边红通通的辣子爱得不行,这么长的辣椒她没见过,但味是那个味,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全摘完了?” “对,满满三篓子,地上还掉了些。”二婶娘道:“我瞧着是太熟的自动脱蒂掉了。” 乔雅南眼前一亮,掉了的吃是不能吃了,但是熟透了的好留籽做种啊! “二叔二婶,下晌烦你们再去一趟,把地上的捡回来,我要里面的籽。” 二叔也算是个老农了,一听就懂:“打算自己种?” “想试试。” “行,这不难。” 第二百六十四章 去赶集市 乔雅南在人情往来上向来练达,既是帮自己做事,这顿饭自然该在她这里吃,更何况下午还要继续忙活。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她拉着人进屋,先倒了水给他们洗脸,边升火边道:“二婶娘,你帮我把这些辣子洗洗,不要洗破了,蒂也先留着,洗了后用筛子晒到日头下。” 二婶娘应下,晾了帕子就提着篓子去了后院,乔昌盛见状忙去帮忙,一个提水一个清洗。 完成任务的乔修成回来正好帮着烧火,边报告结果:有一个人吃不了,其他人觉得辛辣了点,麻了点,但是又觉得好吃,吃了还想吃,说不这么麻还不好吃了,总结起来就是好吃。 就着这话,乔雅南麻利的炒了一荦一素一汤,再加上上午折腾出来的几种麻辣豆干,菜也就够了。 在坐的只有乔昌兴吃不了辣,但也没忍住辣条的诱惑,一口辣条一口饭再加一口水的也硬是吃了两根,其他几个更不用说,衬得肉都不那么受欢迎了。 乔昌盛边吃边道:“是好吃,嘶哈,这豆干还有点嚼劲,以往好像没见过。” “这个炒着吃不如软和的香干入味,炒得不好还咬不动,买的人少,刘小娘子平时也就没卖。”乔雅南夹着根辣条慢慢吃着,炒菜时闻够了油烟味,她一点不饿。 二婶娘抬头问:“你有这手艺,没想着去县里开个铺子?” “二婶娘觉得会有人买?” “这还用说?”二婶娘饭都不吃了,掰着手指头道:“这香味闻着就勾人,等人过来看到了看着这红乎乎的就要吞口水了,嘶哈,只要不是太贵,在县里那种地方还怕没人买来尝尝味?只要尝了味道,还怕他们不来买第二回?嘶哈,尤其是这个,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满口,满口……” 乔雅南看着她指的辣条接上这个词:“满口生津。” “对对,满口生津,这汁浸进去了,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汁水。”二婶娘边说边咽口水,赶紧夹了一根送进嘴里,顿时一脸满足。 乔雅南看向连连点头的二叔和兴婶娘,又看看辣得脸都红了,被二婶娘这话说得忍不住又夹了一根的兴叔,以及吃得头也不抬的何叔和修成,得,不用担心没人喜欢了。 其实也不意外,这个时代吃的东西口味太单调了,她用的调料都还在药店里当药,就算是她家还没败落时用的调料也就是醋、香油、酱油、糖那些,比较起来,她做的这些就太刺激味蕾了。 去县里开铺子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话她们一家就要搬到县里去生活了,有怀信留下的庇护在,只要请宋只在铺子里坐几回,也不用担心赚的钱会守不住,可是…… 看着吃得开心的几人,乔雅南觉得她也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只是她还得再想想。 次日一早乔雅南就把东西搬上马车,带上修成去赶早集,她找了对集市更熟悉的二叔帮忙驾马车,稳是够稳,就是慢了点,等到了地儿已经人声鼎沸,好地方自然是轮不到她了,好不容易找着一处空隙,地方不够,但是两边的人要是能移一下就能够空出来了。 左边是个卖咸菜的摊子,小妇人看起来还算和气,右边是个卖蛋的老婆婆,低着头把蛋一个个擦拭干净。 稍一思量,乔雅南抱起装辣条那个钵,扬起笑脸对正在摆放咸菜的妇人道:“嫂嫂,我想在你旁边摆个摊卖点小东西,喏,就我手里这样的。” 小妇人抬起头来,乔雅南把钵往她面前一递,见她眼馋的模样她用昨晚削的小签子叉了一根递过去:“你尝个味。”天籁小说网 “这是个什么东西?”小妇人凑近瞧了瞧,她一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虽然被香味勾得馋,但是对没见过的东西还是不敢接。 “豆子磨出来的一种豆皮做的,能吃。” 一听是豆皮小妇人就敢吃了,接过来咬了一口,先是皱眉,不一会咀嚼的动作就加快了,把剩下的一半也赶紧送进嘴里。吃了人家的东西态度自然就客气了,小妇人边嚼得满口生香,边把自己那摊子往旁边挪了挪。 “多谢嫂嫂。”乔雅南转身又想用同样的办法去说动婆婆,就见她正小心的把蛋往旁边搬,让出位置来给她。 “谢谢婆婆。”乔雅南拿了根新签子叉了一根递过去,老婆婆摇头,自顾自小心的护持那些蛋。 乔雅南也就不说什么了,让修成把油布拿过来铺在地上,将装着吃食的几个钵钵一一摆上,签子装在一个小筐子里,她还单独拿了个碗,把辣条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给人试吃。 天渐渐大亮,集市的人越来越多,吆喝声好像较劲一般此起彼伏。 乔二叔看着听得有趣的大丫头:“你不吆喝吆喝?” 乔雅南觉得很有必要,在心里打好腹稿,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可那声音就跟堵住了似了,张了几次嘴都没出得来。 她转头看向身边蹲着的弟弟:“修成,你来吆喝。” 乔修成不敢置信的看向姐姐,让他吆喝? “让你去你就去。”乔雅南行使姐姐的权利:“就说‘便宜好吃的辣条、豆干,免费试吃,好吃您再买’。” 把人推到摊子前边,乔雅南眼睛一瞪:“快喊。” 乔修成都快哭了,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可是,他不喊,难道让姐姐喊?想着姐姐以前在家时的模样,再对比眼下的模样,他低下头鼓足了劲,小声念:“便宜好吃的辣条豆干,免费试吃,好吃您再买。” “我都没听清。”乔雅南笑:“你听听别人怎么喊的,学学。” 乔二叔笑骂:“你怎么不自己喊。” “我喊不出来。” 乔二叔看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不得,走到前边大声喊了起来:“好吃的辣条豆干,免费试吃,好吃您再买。” 乔修成在心里跟着喊了几遍,然后慢慢的喊出声来,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头也抬了起来。 还未变声的小少年声音清脆,在这或尖锐,或苍老,或粗嘎等等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中格外引人注目,不一会就有人往这边走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生意来了 过来的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孙子。 乔雅南怕喊错了犯着人家忌讳,话头上就避开了去,用签子叉了一根递给小孩:“尝尝看喜不喜欢。” 妇人没拦着,本就是冲着免费来的。小孩也不客气,接过去就往嘴里送,这刚嚼巴几下就吐了:“不好吃!呸呸呸。” “你这人……” 乔雅南拉住气少气盛的修成,仍旧笑着:“这个是有点挑人,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一口都吃不下。” 妇人瞥她一眼,到底是看着摊子前有个大男人在不敢多说什么,拉着孩子赶紧走开了。 附近摊位的人看着这场景更大声的吆喝起来,来赶集的都是将自家攒下来的东西换点钱,这家的生意没做得了那当然是赶紧往自家招揽,各凭本事抢生意。 乔雅南也不在意,见修成还臭着一张脸就笑道:“谁规定来了就一定要买你家的东西不成,喜欢就买,不喜欢就不买,这是他人的自由,你当买卖是好做的?和气生财,别臭着脸,继续吆喝。” 乔修成气的不是生意没做成,是觉得姐姐的心血被人践踏了,可他也知道姐姐说的有道理,他去买东西不也是挑挑捡捡?就上次去书局还蹭人家书了,这么一想他心气就平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又吆喝起来。 陆续也有人过来瞄一眼,但是乔雅南递上签子时对方就摇摇头走开了。 好一会都没做成买卖,乔雅南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往碗里放了数支签子,端着碗走远一些,扬着笑脸递到一个年轻男人面前道:“用豆皮做的辣条,您尝个味儿。” 那人没看辣条,眼神倒直往乔雅南脸上瞟。 乔雅南见状立刻走向下一个人,她就怕自己这张吹弹可破的脸招眼,出门时就找出那粉扑了好几层,没想到都抹得比一般人都黑了还能被人盯着,由此可见,姑娘家独自在外是危险。 后边她就调整战略,不找男人了,找女人和小孩,这下还真成了,递过去的几乎都接了,多数人都吃了,她就不停的递出去,明知有人是之前吃过的也只当不知,这都是潜在客户。 等把签子都用完了,她就回到自家摊子后边歇歇,想着这一波要是没人来她就等下一波来赶集的人来了再送一轮。 这时一个老大爷踱步似的踱到摊位前来,乔雅南忙把辣条翻了翻,把下边泛着油光的翻上来,扬起笑脸用签子叉了一根递过去:“大爷,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老大爷真尝了,慢慢儿的嚼完了又自行叉了一根,边吃边点头,他又看向其他几种:“那些可以吃吗?” “可以的。”乔雅南把碗拿过来,每样都装了些递到老人面前。 老大爷直接把碗接了过去,也不弯腰了,站起来一样样品尝起来。 乔雅南只看着他这作派就知道这不是普通村民,气度不像。乡下也并非个个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老百姓,乡绅大族中有的是官员致仕回乡,有的是秀才,有的甚至是举子。 她虽然还没接触过这些人,但是对这些也是知道的,她爹曾经就说过好多次,等老了要回桂花里养老。只要学的是汉字,说的是汉语,骨子里就有落叶归根的思想,古来如此。 “你这东西都是豆子做出来的?” “是。” 老人点点头:“怎么卖?” “这个辣条一文钱三根,香干除了这个贵一点,得二文一两,其他几样都是三文二两。” 老人一听就乐了:“你这生意倒是做得灵活。” “赚钱不易。”乔雅南顺势就问:“您要哪样?” “这个贵一点的豆干不要,费牙,其他都给我来一斤,算得清吗?” 大顾客!乔雅南麻利的把油纸和小秤从下边拿出来,边装边笑:“会算会算,这几样都是二十四文一斤,您是我第一单生意,我给您把零头抹了,都算二十文一斤,一共八十文,您看我算得对吗?”3sk. 老人颌首笑了:“读书了。” “读过几日。” 老人看旁边站如柏的小孩一眼,这读过几日,怕是过谦了。 “这辣条你多给我一斤,一钱银子就无需找了。” “好勒。”乔雅南忙活得越加有劲,这么好说话的顾客她还特意多给了些,那秤的尾端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时又有人过来,乔雅南看她牵着的孩子一眼就有数了,这是之前免费吃过的。 她欢声招呼:“小娘子要买点什么?” “这个怎么卖的?” 乔雅南看她指着的辣条笑道:“一文钱三根,不贵。” 一文钱就能买着,确实是不贵,穿着朴素的小娘子松了口气,赶紧递了一文钱过来:“来三根。” 乔雅南分不开身,招呼修成过来做这生意,她自己则利落的把油纸包包好,本想用草绳串起来,稍一想又道:“您稍等。二叔,去帮我拿个竹篮过来。” 乔昌盛早就想帮忙了,却不知道能干什么,听着这话小跑着去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拿了竹篮过来。 乔雅南把几个油纸包装进去,边解释道:“汁多,怕会浸出来弄脏您衣裳。” “有心了。”老人把一钱银子递给她,接了篮子问:“下次集市还来吗?” “下次不一定是我来,但东西都是我做,味道是一样的,下次集市您要是见着了多照顾照顾生意。” 老人不再多说,提着篮子又慢悠悠的晃开了。 这老人是集市的熟脸,见他买走了这么多想着肯定东西不差,慢慢的就有人围了过来。 乔雅南之前送出去的辣条也没白费,这会就有人来买了,有的尝了豆干后也挑着买了些,几文钱就能尝个鲜,来逛集市的也都拿得出,就连最开始吃了一口吐掉的竟然都又回头来买了。 不一会,这摊位前就围满了人。 乔修成不用去吆喝了,看会了后就学着姐姐的样子卖东西,乔二叔则在一边收钱,谁也没闲着,但是都忙得开心,这有钱途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赚到钱了 日头渐渐高了,人也渐渐少了起来,有的人开始收摊。 乔雅南摊子前的人也终于渐渐没了,她累得手软脚软的往油布上一坐就开始打量战果,辣条全部卖空,其他几种中,本以为会不受欢迎的最硬的豆干没想到却卖得最好,只剩一点底了,其他的剩的稍微多些。 集市消化能力有限,能卖掉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乔雅南看着几个钵钵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要说当零嘴,还得是最硬的那个豆干最有嚼头,虽然稍贵,但是吃得久,而且越嚼越有味,不亏。 见旁边的小妇人开始收摊,她忙把藏在钵下边的两个小油纸包拿出来,塞了一个到她手里满是歉意的道:“刚才人多,都挤到你那边去了,嫂嫂大度不怪我,这是我一点小心意,回去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小妇人嘴里客气着手上动作却很是迅速的接了过去,又是羡慕又是感慨:“你这买卖真好做,不过你也没有耽误我,等着买你东西的时候有人顺便也在我这买走了把咸菜,还是沾你的光了。” “互相沾光,没有影响嫂嫂的生意我也就安心了。” 小妇人看她这始终笑眯眯的样子又有点佩服,小姑娘家家的,这是真会做买卖。 把布一拢,小妇人背上就走了。 乔雅南挪着转了个向,见老婆婆正把剩下的蛋小心的往篮子里放,她忙问:“婆婆,您这是鸭蛋吧?” “嗯。” 鸭蛋腥,不如鸡蛋好卖,乔雅南道:“我正要买些鸭蛋,您都卖我吧。” 除了客人问价就没抬过头的老婆婆飞快看她一眼,只这一眼乔雅南就知道了,这婆婆不是不理人,是内向害羞不擅和人打交道的性子,看她这一眼都明显看得出紧张,这会更是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她放轻了声音笑道:“我会做盐鸭蛋,来集市正要买些回去,您卖我吧,免得我再去别的摊子上找。” 老婆婆这才点了点头。 “二叔,去帮我拿个大一点的篮子来。” 乔昌盛笑着快跑过去拿,他还真就喜欢大丫头这为人处事处处妥贴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也敞亮。 鸭蛋共有三十二个,乔雅南问:“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两个。” 乔雅南从筐里数了十六个铜板过去,老婆婆接了,犹豫着又递了一个回来:“够了。” “我哪能占您便宜啊!”乔雅南把钱放到她手里,又将那个小油纸包放到她手里压着:“给您留了一份辣条,孩子都爱吃这个,您带回去给孩子尝尝味。” 老婆婆连连摇头,要把东西推回来。 乔雅南柔声道:“您只管收着,我赚钱要容易些。” 老婆婆哪里是她对手,轻轻握了握姑娘的手收了东西起身离开。 乔雅南伸了个懒腰正要喊修成收东西,一抬眼就见第一个做她生意的老人在不远处背手看着她,见她看到自己了便走了过来,看着空了的钵道:“家里孩子喜欢,还想着再来买点,没想到已经卖空了。” “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就卖得快。” 老人看着她剩下的那些道:“这些我全要了。” “啊?”乔雅南愣了愣:“您之前已经买很多了,还买这些?这剩下的加起来估计得有两斤。” “你这小姑娘,买多了你还不喜欢不成。” “那不是,您买多少我都有,只是第一次吃这东西不能吃太多,怕闹肚子。”乔雅南提醒了一声:“您真要啊?” 老人笑着点点头:“我家人多。” 乔雅南还有什么说的,赶紧把东西都装起来称了,两斤二两,她道:“您给四十文就成。” 老人也不废话,数了四十个铜板过去,拎着草绳走了。m.23sk.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乔雅南摇了摇筐里的铜板抓了十来个铜钱给修成:“去看看有没有卖糖的,买点回去给大家分享一下挣钱的喜悦。” 乔修成眼睛一亮,他也好久没吃糖了,拿着就往摊子上寻摸去了。 乔雅南看向乔二叔:“您要带什么回去吗?” “家里不缺什么。”乔二叔哪有用她的钱,左右一观望,道:“收摊吧,人少了。” “再留下也没什么卖的了。”把筐放下,乔雅南起身把几个钵钵叠到一起,二叔牵着马车过来,一个先抱着钱篓子上了马车在上面接,一个在下面递,快得很。 驾马车来集市做买卖的毕竟不多,再加上就她这个摊位生意最火爆,不少人眼光都往这瞟,但也没人敢起歪心思。 那两姐弟一看着就不是农家养出来的孩子,算起帐来那就是过一下嘴的事,你这边报出来那边就算出来了,还敢让个马夫跟着就出来做买卖,卖的还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这哪能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怕不是哪个乡绅大族家出来玩闹一番的。 乔雅南哪管别人怎么想,她倒是不饿,就是累得狠了,又起得早,往车上一坐瞌睡就上来了,撑到修成回来枕到他腿上就睡了过去,到家了都是被叫醒的。 “看把你累的。”兴婶娘在下边伸手扶她下来,再下探头看里边还坐着的修成:“快下来,饭菜做好了,正好吃饭。” 乔修成还是没动,他动不了。 乔雅南往里边一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有点愧疚:“腿麻了吧,我睡得太死了。” “没事,快好了。”乔修成拍了拍腿,感觉缓过来点了。 何七上前来,从另一边往里伸出手去:“过来。” 乔修成握住义父的手慢慢挪过去,等到能够着了何七把他一把抱了下来,还是竖着抱的。 乔修成惊呼一声赶紧抱住义父脖子,这么大了被这么抱着他还有点羞,但是更多的是开心,忍不住想,有义父真好啊! 乔雅南伏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也笑,亲生父亲不可取代,但是感情可以。 没想到他们姐弟回到宗族收获最大的会是修成,身子不那么瘦弱了,性子不自卑了,有了兄弟,还得了个义父,大赚。 不像她,感觉像是亏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们多好啊 吃了顿油水不那么足的饭菜,乔雅南抱着很有油水的筐在每个人面前摇了摇,一脸得瑟的道:“我挣钱了。” “是是是,看到了。”看她这样兴婶娘笑得不行:“快数数挣了多少。” “嘿嘿嘿。”乔雅南并拢双腿把筐里的钱全倒在腿上,数了个整数就往筐里扔,全部数完了觉得不对,想到什么,从胸前的内袋中把那一钱银子拿出来扔了进去:“就说怎么不对,忘了接了个大单。” 乔二叔迫不及待的问:“挣了多少?”天籁小说网 “我算算,应该挣了有一百七十文的样子。”成本是早就算出来了的,为了好盘算她特意把每一样东西都秤准了,连豆干也统一做了五斤,就为了好盘算。 五斤能挣到这个数,只要把量做起来这铜板一定挣得也会很欢乐! “多少?”乔二叔瞪大了眼,指着放一边还没洗的钵:“就这几钵就挣了一百七十文?” “对,一百七。”乔雅南财迷一样抱紧钱筐,以那个时代的钱来换算基本是一比一,也是挣了一百七十块左右,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这个数真的不少。 兴婶娘一脸不敢置信:“那要是多做些,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我再想想这买卖要怎么做。” “这还想什么,你赶紧做!”乔二叔激动得一拍饭桌,把还没收拾的碗筷都震得离开了桌面:“我这就去打听清楚这十里八乡的赶集时间,咱们有马车,不怕远,早点出门上哪个集都赶得上!” “我的个二叔啊,什么都我自己来我会累死的。”乔雅南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得进货吧,得做吧,调料都得找药材商买,还得磨成粉,光这就是个费时费力的活。” 这里又没有放进去就碎了的机器,都得先切断了放那铁船里碾磨,费劲得很,之前都是黄大夫让他几个徒儿帮着弄的,要全得她自己来,光这一项她就废了。 “那,那这,这就,这怎么办?我能帮你赶马车,其他的我也不会啊?”乔二叔傻眼,这挣钱的门路就在眼前了还抓不着? 兴婶娘也很是愧疚,小声道:“我,我只会帮你带小修齐。” 乔雅南看着他们笑,看,多可爱的人,他们或许各有私心,谁没有私心呢,都要活啊,可他们从没有伤她之心,从她回到桂花里就是盼着她好的。 这些年乔家底子是虚了些,也没出正经读书人,但前些年活着都难,其他的更不用说。不过代代相传下来的观念没有断,骨子里就让他们比没读过书的人知道团结,知道一个家族能起来一个人对这个家族有多重要。 或许读书人断上几代这种特质会消失,万幸的是,乔家虽然上两代差一点断了,但也还差一点,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可过,更不可能会断了。 “所以我说会好好想想这件事要怎么做,不着急这一会。二叔,这阵你多练练驾马车,练得多了胆子就大了,你又不是不会,就是胆子小,总怕翻车,下次争取走快点。” 乔二叔瞪她一眼:“还嫌我走得慢?下次你自己驾车。” “那二叔你就得去村外那条沟里捞我了。”乔雅南笑:“这几天我不出门,你把马车驾回去,就在村外那条路上多练练。” “这还赖上了。”乔二叔气笑不得:“行,那我把马车驾回去了,这几天都是我的,说不定我胆子一麻驾县里去一趟。” “尽管去,对了,去了记得帮我带几口缸回来,装腌菜的那种,大的小的都要。” 乔二叔做势要敲她脑袋,起身往外走去。 兴婶娘看摇篮里的小修齐睡着了就不再摇,准备收碗时被乔雅南拦住了:“让修成来收,婶娘你歇歇。” 兴婶娘也知道在这家里洗碗的向来是修成,见多不怪,她也就不坚持:“那我回去一趟看你兴叔吃饭没。” “都说了让兴叔一道过来吃就是了,做什么另起一灶。” “哪能天天吃你的,脸还要不要了。”兴婶娘笑:“也不能仗着你亲近我们就理所当然的占你便宜。歇了饭气你和修成都去睡会,看你们都累得很。” “好。” 屋里只剩何叔了,乔雅南也就更不要形象了,吃饱了更困,掩嘴打了个呵欠道:“何叔,你那酒什么时候办,后面我忙起来就顾不上这头了。” “明天。”何七看着她:“想好了?” 乔雅南对上他的视线摇摇头:“没想好。一个人的事怎么都好办,我想怎样就怎样,没人能管我。但真要把这一摊拉起来,人多了是非就多,矛盾也多,将来说不定还有共了患难共不了富贵的事。是我拉起来的摊子将来这些事全是我的,只是想想这些我就不是很想出这个头,多累啊!” 乔雅南撑着下巴笑:“但是你看看他们,多好啊!” 心都已经偏成这样了还说没想好,何七也扬了扬嘴角,乔家真是祖上积德了。 天空一声闷响,乔雅南回头看向屋外,早上还有点太阳,这会已经阴下来了,眼看着有场雨。 想想也是挺久没下雨了,只是她现在对雨已经有阴影,忍不住就担心上了:“后面那山不会再塌吧?何叔你看着这房子是不是比之前的老房子牢固多了?” “后山都挖进去这么远了,塌了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能冲到屋子里来。”何七打趣:“回了京城的那小子早都探明白了这些,他还怕有泥石流,非拉着我上山瞧过,确定不会有才没有换址建屋。” 乔雅南笑容黯淡下来,原来早在才重建那会这些问题怀信就全都想到了,也是,等她想起,黄花菜都凉了。 乔雅南起身走到门口,靠门看着那口井,看着之前铺过后来铺得更长的石子路,看着后边围起来的围墙,也看了看山上摇曳的树。 天空明明暗暗,雷电声响彻这方天地。一方天地一方人,如今她和怀信都隔了几方天地几方人,不知他那里下雨了没,定是下了的吧,不然怎么信迟迟未到呢? 他说了会来信就一定会来,只是,信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遇着神女? 京城阳光明媚,天儿却是冷的。 沈怀信聚精会神的描绘画上女子的秋波眉,放下笔揉了揉手指才又蘸墨继续点上眼睛,当眼睛有了神,人物的神态就出来了。 沈集进来轻声禀报:“公子,齐公子来了,这是齐老大人百日后初次登门,说是先去给夫人见了礼再过来。” “直接领到这里来。” “是。” 齐通言稍耽误了一会才过来,两家来往密切,沈夫人很是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才放人。 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来往椅子上一坐,先把备好的一盏热茶喝了才看向对面拿着本书在看的人,他歪头看了看封面:“致和思?这什么书?我怎么不曾听闻过?” “长辈所著。”沈怀信合上书放置一边也不多做解释:“出百日了?” “是啊,真快。”齐通言也没把那书放在心上,把玩着茶盖儿道:“怀信,我不解。” “说说。” 齐通言抬头看他:“老头子疼我,这一点我从小感受到大,他是真真切切的疼我,但是临终前他却只留了书局给我,为何?” “你是身在局中反倒看不清。”看着沈集重新添了茶,沈怀信道:“你大哥什么人你都清楚,齐世伯能不清楚?这些年他不就对你千防万防,生怕世伯偏了心吗?现在他如愿得了家中绝大部分家业,不,世伯给他的绝对超乎他预料,他心里舒服了,多年的怨气也没了,他才能不成为你的阻碍,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助你一把。” 齐通言神情怔愣:“你是说,爹其实是在对我好?”m.23sk. “世伯疼你,所以替你百般考虑。”沈怀信语气缓缓:“你大哥一直领的闲差,将来顶天做到五品,可你将来成就必定远在你大哥之上,若世伯还将大半家业给了你,你大哥能让你好过?他为长,无论你将来有多强于他,你都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可他要恶心你却太容易了,所以世伯只给你书局。” 沈怀信看沈集一眼,沈集会意,去了门外守着。 看了眼好友,沈怀信续又道:“这些时日朝中有多热闹你当知晓,没看出来什么吗?” 齐通言点头:“新君防着老臣。” “没错,一朝君子一朝臣,皇上想用自己的人。” 齐通言皱眉:“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皇上没占着便宜。” “我爹说太着急了,还不到时候。”沈怀信凑近好友低声道:“听懂了吗?是不到时候,但是不可阻挡。世伯虽然在家荣养,但他是建国功臣,论功行赏时是二品,是老臣。可你是鹤望书院的学生,是天子门生,世伯还只给你留了一个书局,虽没分家,胜似分家。也就是说你虽有老臣背景,却也可以是新臣。” 对上好友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新君的新臣。” “老头子是在替我打算。”齐通言红了眼眶:“他疼我,他一直都疼我。” “世伯下了一步好棋。” 齐通言心潮起伏,久久平静不下来。 沈怀信也不催促,续又拿起书看了起来,致和四书太了不起了,每一本都各有明确的方向,就比如这几日他需要静心思考,整理心中所得,看的便是《致和思》,能让他思路更宽广。 “你说你怎么偏巧这个时间点离京了,要是你在,我哪用吃这些日子的苦头。”被点拨通了的齐通言抱怨得理直气壮。 当然,沈怀信反击得也是头也不抬,且顺嘴至极:“连这点都看不透,你真是靠自己考入的鹤望书院?” “啧。”齐通言心情好,不和他互相伤害,瞥看书的人一眼,道:“怀信,我们是朋友吧?” “有话直说。” “那三个话本我看了。” 沈怀信这才抬起头来:“不该想的不要想。” “你又知道了。”齐通言不和他对面坐了,挪到了他左手边:“我太好奇了,让我见见能写出这种故事的姑娘家长什么样!” “说了不该想的不要想。”沈怀信插入书签把书合上。 “那你告诉我,她和你什么关系?” “我们是好友。” “啊?” “我们是好友,所以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沈怀信嘴角扬起笑意:“她会是我娘子。” “啊?”齐通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子?你娘子?你哪来的娘子?沈叔给你定亲了?哪家的?京城的?京城还有这么会写话本的姑娘?” 好像只要说起那个人,说起和她有关的事,心里就满是雀跃,沈怀信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特别特别的喜欢,也想说得更多一些。 “她是我这次在外相识的,你不知道她有多聪慧,有多机灵,还温柔,善良,有才情,有远见,有些方面我都不如她。” 齐通言看着脸上开花的人陌生得很,那个连去听曲都得骗着去,花宴上宁愿认罚都不愿意和姑娘对诗,京城各家闺阁千金无不想多得他一个眼神的怀信公子居然用这么多词在形容一个姑娘?还说他都比不上?这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不过…… “占了这么多的好,却不见你说她长得如何,莫不是貌若无盐?” 沈怀信想了想用什么词来形容脑海心海中那个人的模样:“面貌晶莹,性情剔透。” 齐通言咂舌不已,这形容:“沈大公子,你这莫不是出去一趟遇着神女了?”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齐通言抹了下脸,这可怎么好,被摄魂了。 沈怀信看他那一脸无语的样子也不在意,雅南有多好他知道就好了,不用别人知道。 “那话本怎么安排的?” “当然是尽快印出来了。”说到这个齐通言又来了劲:“你猜我第一印打算印多少本?”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卖得最好的一个话本第一印是印了两千本。” “没错。” 沈怀信托腮想了想:“那这一印,也不会少于两千。” 齐通言双手一击:“我力排众议,印了四千本!” “三个话本都是?” “都是。” 沈怀信端起茶盏和对面那盏碰了碰:“那我们,谈一谈价钱。”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都能给 齐通言端起茶盏向好友举了举:“朋友之间谈钱多伤感情。” “那这会便伤一伤吧。”沈怀信递到嘴边的茶不喝了,茶盏都放下了,摆明了朋友和娘子之间,娘子重要。 这作派让齐通言又觉得没眼看又觉得新鲜,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了啊! “你大伯……不是,你爹真能同意?” “你等着喝我的喜酒便是。”沈怀信也不解释更多,把话题说回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上:“出价吧,我听听。” 真谈正事了,齐通言也不再嬉皮笑脸:“志兴书局什么情况这些年没少和你说,基本你都知道,以我们之间的交情我也不和你来虚的,我很有把握这三个话本能火,有你在,我也相信这位姑娘不会在有了名气后转投其他书局,所以价钱上我也按我们书局的最高价位给:利润的一成。” 沈怀信面上不显,其实心下也有些意外。志兴书局的韬光先生算得上是如今最有名气的写书人,他的价位就是利润的一成。雅南如今才名未露,通言就开了这个价,可见有多看好那三个本子。 “你不会还嫌少吧?”见他不吱声,齐通言瞪大眼:“这已经是最高价了。” “你现在就给她最高价,今后她名气大了你要怎么给?” “看这三本的反响,要是真能爆火,后面可以再谈。” 沈怀信终于又举起了茶盏:“你这模样不像个读书的,倒像个生意人了。” “不敢和你比。”齐通言端起茶盏和他碰了碰:“见色忘友。” 两人齐齐喝了一口,不必多言,这买卖是成了。 伸了个懒腰,齐通言看向出去一趟变化不小的好友:“本来明年我也打算下场,可我爹过世我得守孝,只能等下一场了。” “不必仓促下场,明年你要是得闲也出去走走,走远些,不是走马观花那般看,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和小老百姓生活一段时日,定会对你大有助益。”沈怀信把《致和思》拿在手里轻抚:“新君要用人,大概率后年会开恩科,你不用等三年。” 齐通言一喜:“当真?” “我猜的,之前和父亲闲话时我说起这个,他也说极有可能。” “那可就太好了,我还当要等三年。”齐通言眼里全是喜意:“看你出去一趟变化这么大,明年我肯定也要出去游历一趟,不求遇个神女,能让我有点长进就行。” 沈怀信瞥他一眼,当神女随处可见不成。 齐通言突然凑近了打量他:“我发现你和你爹是越来越像了。” 沈怀信一副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看着他:“他是我亲大伯。” “不是说长相,是神态,还有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很像。”齐通言品了品,越看越觉得像:“以前没这感觉,历练三个月就能往前迈那么大一步,羡慕死我了。” “可能是以前浮在面上的东西现在都沉下来了。” 齐通言想了想,确实如此,就比如他,现在就还浮着,这么想着出去游历的心思更迫切了。他和怀信起点一样,如今已经是慢他一步,后面便会步步都慢了,可他不想差得太多,既影响感情,他也不甘。 收起这点心思,齐通言问:“约几个朋友出来聚聚?我这也有几个月没和他们聚了。” “过段时间吧,我需要再沉淀一下,而且后日我家要办宴宣布我承嗣的事。” “忘记这事了。”齐通言举起茶盏:“我小孝在身,不冲撞了沈府这大好事,提前恭贺了,回头再好好和你庆祝。” 沈怀信举杯和他碰了碰:“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朋友要做,不急。” 齐通言笑了,这沈怀信就是人精,但就像爹形容沈叔一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精,和他们相交不要有心眼子,有心就够了。 “做为一个以后几十年也是朋友的朋友,难道都没资格提前知晓那神女是哪家的姑娘吗?” “没资格。”沈怀信回得梆梆硬。 “啧,这朋友太没分量了。”齐通言大笑:“那话本落款用什么总得告诉我吧,三个话本,你那神女是本本没落款。” 沈怀信稍一回想,还真是没落款,既然这样…… “雅节。” 齐通言一听就懂:“文雅的雅,沈作节的节,从你们的名字中各取一字。” 沈怀信点头。 “你这可有点不要脸了,这话本她写的,有你什么事?” 感情上的事沈怀信不多做解释,这两日他想得明明白白,他能给雅南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那些在桂花里的日子,他们过的就像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孩子在生活,那样的生活他梦寐以求。 可雅南对他没有这个信心,他不想去说自己能怎么样,但他会把两人之间的阻碍全都扫除,让她看到她所有担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在那之前,他会利用所有机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紧密,让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比如:雅节。 话本卖得越好,雅节会越有名气,等机会合适时,他会把这名字的来处透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以此证明他们恩爱,这等于是斩断了他的退路,他绝不可能冒着名声受损的代价去做对不起雅南的事。 他太清楚誓言最没用,掐住死穴弱点才行。 这死穴不用雅南来掐,他自己掐好了双手奉上,以名声作保,只求她放心许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 送走废话一箩筐的好友,沈怀信走到书案后将遮掩的宣纸拿开,看着画上眉眼飞扬的女子他也跟着笑了,之前不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可几天细想下来,他却如此期待。 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不会出现第三个人,不会有争宠,不用担心子女会吃后宅争斗之苦,性命之危,更不会成为怨偶。 和雅南在一起,每天都会有可口的饭菜,有意思的言语,累了时能靠着她抱着她,开心时能和她分享,难受时能得她抚慰,辛苦时能向她抱怨…… 轻抚她含笑的眼睛,沈怀信想,他要做的,就是一直让雅南这么舒心的笑着。 你等等我,雅南。 你要的,我都能给。 第二百七十章 我想做大 认义子是件说简单却也不那么简单的事。 何七准备了几天,又打来新鲜猎物做席,一切准备妥当,由乔修成去把族长和三位族老请来。 虽不知这姐弟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无有不来的,只是过来的路上也都悬着心,不知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乔雅南在门口候着,见着人后迎出门去一一见礼,扶着大伯爷往里走。 “大丫头,你这把我们都请来到底什么事,是好事吧?”四叔爷性子最是急躁,还没进院门就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好事才敢请几位叔伯爷来。”乔雅南笑道:“就是来给修成做个见证。” 几老对望一眼,乔老四还待追问,见着大门里走出来的何七就收了声,在外人面前不好多言。 待走得近了,老族长看着摆在堂屋的席面心思转了起来,可他哪怕自认对大丫头家里的情况是最清楚的,也不知道今天这席面为的是哪般。 进屋看着那一桌的肉,以及明显拜祭过的神龛,四老更想不透了。 “哎呦我这急脾气。”四叔爷直接就问了:“大丫头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扶着大伯爷坐下,乔雅南笑:“您别急啊,先请坐下,我不卖关子,马上就告诉您。”23sk. 三老也都坐下了,眼神虽然还直往那大碗的肉菜上溜,但多数还是落在大丫头身上。这丫头不爱冒头,也不爱窜门,东家长西家短的场合里从来都见不到她。 可你要说她老老实实在过日子吧,她分明关屋里在折腾,这不,买卖都做上了,据说还挺挣钱,不愧是昌延那小子的种,都是会折腾得很。不过他们也很乐见其成,有点成就的不都是折腾出来的,那不折腾的都在靠天吃饭。 只是这突然被请来,他们实在好奇得紧。 “是我的事。” 见着何七上前来弯腰行礼,老族长以为是他有所求那悬着的心反倒放下了,虚托住他道:“你的事也算是我族里的事,只管去找我便是,不必摆这样的席面,太费钱了。” 这话让何七心里很是熨帖,他和乔家的羁绊全因昌悯,说深也深,因为他在他坟前立过誓,但是说淡也淡,因为除了一个早就不在的人,乔家人于他来说并无关系。 不过从今往后,这羁绊就落在实处了。 看修成一眼,何七道:“今日请几位来见证观礼我收修成为义子。” 几老面面相觑,就为这事?修成虽然是乔家子息,但拜个义父是不是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修成父母不在,长兄外出,上面只得一个姐姐,所以我要做得郑重些,免了可能会有的麻烦。” 要说外面那些事,四老是不懂,他们眼界不够,但要说眼皮子底下这点事,那他们可太懂了,只听个音就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什么。 老族长点点头:“你顾虑得对,如今这家里也没个大人,你若常在此出入恐会伤及大丫头名声,如今你把这关系在宗族这过了明路,那就是实在亲戚,平日里又有修善和修正住在这里,还有昌兴两口子大半时间在这,再爱嚼舌头的人也挑不出错来。” 何七点头应是。 “这是好事。”六叔爷笑道:“以后这家里就算是有大人了。” 四叔爷附和:“没错,家里有了大人就有底气了。” 三叔爷却想得远些:“你可会带修成离开此地?” “不会,我和家人早没了往来,将来我要不在了随便往哪个山头一埋就是,不占多大地方。” “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个,而且有修成在,身后事自有他来打点。”老族长对这桩事很是看好,能为了好友所托就在此守护十年,这样的人在义字上已经做到了极致:“修成能得你眼缘,是他的福气。” 何七看向难掩喜色的修成笑了笑:“能有个他这样的儿子,是我的福气。” “是双方的福气。”乔雅南接过话来,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乔修成立刻去屋里把书桌前的高椅搬出来,放到之前姐姐就给他指点的地方,不由分说的扶着义父坐下,然后又去到灶屋把早就沏好的茶端出来,扑通一声跪下去,茶举过头顶就是一声响亮的:“义父。” 比起第一回的毫无准备,这次何七很有经验了,接过茶一喝,把一个长盒子递到他手里,扶起人时声音里也带着笑:“以后咱们就是爷俩了。” “是。”乔修成看向姐姐,他有爹了,可姐姐呢? 乔雅南看懂了他那点小惆怅,在心里笑:这拜个义父没有买一赠一的,她也没那个心,这就说明他们没有父女缘分。 揉了揉他的头,乔雅南笑:“这样的大喜事,值得大吃一顿。” 老族长连连颌首:“确实是喜事,这一顿是得放开了吃。” “我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四叔爷催促:“都赶紧入坐。” 这是何七十年来最大的喜事,他没有吃几筷子菜,却喝了不少酒。谁能想到呢,他一个快烂到泥里的人,临了临了却白捡了个哪哪都出众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怎么了,亲生的都比不得他这白捡的。 昌悯呐,你看到没有,你侄子成我儿子咯! 最后自然是喝高了,姐弟俩扶着他进屋躺下,留了修成在那照顾,乔雅南回到堂屋作陪。 一桌子肉菜,几个老人都吃得嘴冒油光,临走时乔雅南还给每家都装了些带回去。 “大伯爷您留一下,我想问您点事。” 三老也不多问,挥挥手不让她送,互相催促着就走了。 没管残羹冷炙,乔雅南泡了茶放到大伯爷手边道:“二叔有和您说我做买卖的事吗?” 老人端起茶碗闻了闻茶香,语气里带出来些笑意:“直说你口才了得,生意做得活泛,像你爹。” “这买卖,我有点想法。” “你说,只要族里能帮得到你的都没二话。” 乔雅南笑,乔家根子是正,但走到今日人心还能那般齐,每一代的族长都选对了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这买卖,我想做大。” 老族长心下一动,抬起头看向大丫头。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事业之始 乔雅南却没有急着说话,她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缓慢的,郑重的说出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一个买卖想做大首先需要人,而这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去牙行买。有死契在手,这买卖无论将来做得多大都是我的,没人敢背叛我,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以我现在手里的钱,我能做到,毕竟买卖嘛,也不是一下子做大的,我可以先买几个回来,钱生钱后再一步步做大。” 乔雅南仍是低着头,却笑了笑:“我有想过这么做,但是脑子里又总有另一道声音告诉我,我还有另一种方式来做这买卖。会费劲些,甚至很可能会面对背叛,会要承受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后果,可这个法子也能授人以渔,让大家的生活好起来。只有大家手头宽裕了,乔家的下一代才能多些读书人,也才能回到书香门第的路子上去。” 乔雅南抬头看向张着嘴巴愣住了的大伯爷,这还是她回来这许久头一回见着老人失态。 “如今内忧外患皆平,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正是做买卖的好时机,此时快一步,将来回过头看就是快了很多步。大伯爷,我现在就是想把这一步跨出去。” “你……”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老族长咳几声清了清才又道:“你的意思是不买人了,让乔家的人帮你做事?” “如果我说是,您会同意吗?” “同意。”老族长想也不想,回得斩钉截铁:“就冲着你那句‘大家手头宽裕了,乔家才有可能回到书香门第的路子上去’我也会同意,更何况比起靠天吃饭,能有一个固定的收入来源那是多大的好事。这天地间不止有兵祸人祸,还有天灾,只要连续遇上两个灾年那日子就难过了,吃野草树皮苦熬的日子我过过,有多苦我太清楚了,绝不想子孙再吃这个苦。要是你能带着族里人多挣一份收入,真遇上天灾了就能救命,我为什么不同意?” 乔雅南笑了,这就是好族长,乔家就是代代都有这样的族长带着才能在最难的时候扛住了,族中子息也都走在正道上。 “那我便也能回答大伯爷,算,也不算是让乔家人帮我做事。做买卖有多种方式,比如,让族人也成为这买卖的东家之一。” 没错,乔雅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在考虑到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后,她就想到了极有名的某个村,只是她也没有生搬硬套,毕竟时代不同,这里宗族观念重得不可想像。 老族长听着却是想都不敢想:“你慢点说,我是不是听错了,让族人也成为东家?全部族人?” “是,全部族人,但不是以个人的身份,而是以全族为一个整体。” “我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让我缓缓劲。”老族长是又着急又迫切,但身为一族之长最重要的是稳得住,他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想着大丫头说的这些话。 乔雅南也不催促,细细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说才能让大伯爷更容易听懂,她想这些也费了不少劲,有些事懂得,了解不见得就能做,得结合眼前的情况来做调整。 “大丫头,你听听看我说得对不对。”老族长回过点味来了,道:“你这个买卖,是你和整个乔家一起来做,是不是?” “是。” “你说让乔家人都当东家,当东家自然就不存在从你那拿月钱,是从族里拿,是不是这个理?” 乔雅南笑着点头:“大伯爷理解得很对。” “那我便有个问题。”老族长眉头微皱:“你说让乔家人都当东家,那便是族中人人有份。” “是,不论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还是刚刚落地的娃儿,只要是族人,都有份。” “你可知,乔家全族有二百二十九人,而去你那里做事的,可能只得百十人,甚至更少。” 乔雅南点头:“若分到族里的是二百二十九个铜板,那便是一人一个。” 老族长想不通:“那做事的几十人如何能干?” “这便看如何分利了,十成利,先按三七来分。”乔雅南显然已经想得很清楚,解释得也很细致:“打个比方,去除所有成本,买卖挣了一百两,那便族中分三十两,我得七十两。而我这七十两里,我得五十两,另有二十两是奖励。这个奖励怎么给可以慢慢定,简而言之就是分给做事的那几十人。这几十人也不是平均分配,而是按谁做得多,谁功劳大来分,这样人心也就平了。之所以不是直接三二五来分,是因为我手中有七成我才能震得住人,免得把大家都喂饱后有人来和我对着干,谁都不可以,也包括您。” 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老族长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慢慢把这些话嚼烂了吞下去,彻底理解其中的意思,这需要一点时间。 乔雅南起身去喝了碗白开水,又给自己泡了杯茶端出来,见大伯爷还在沉思,她径直往修成屋里走去。 还不用进屋,就见修成搬了张小杌子在门内坐着。之前醉眼迷蒙的人这会正靠床坐着,看着再清醒不过,见她看过去指了指她手里的茶碗伸出手。 乔雅南笑出了声,送茶进屋。 “有那么点杀伐果断的劲。” “要做好人,但不能做烂好人。”乔雅南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轻声道:“我给得出,当然也要有本事收得回。” “就该如此。” 乔雅南不多说,出去重新给自己沏茶了,这杯茶她一定要喝着。 何七喝着茶看向义子:“学着点你姐为人处事,她要是个男人,那不得了。” 乔修成用力点头,刚才他都听得入迷了。 捧着茶的乔雅南重又坐了回去,这时老族长也消化了那番话,又问:“你那夫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小沈先生对你如何我看在眼里,也信得过他人品,但他身后还有一个家族,他们能同意你们成亲后,你还拖着身后一个没本事的宗族?” 婆家啊,她都还不知道婆家在哪呢,乔雅南轻笑一声:“要是个拎得清的婆家,这些都不是问题,拎不清的,我岂会嫁。”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姑奶奶 有些话,声音不用多大,气息不用多足,却掷地有声。 老族长看着这样的大丫头长叹一声,不心动吗?万般心动,光只是想一想这买卖做成能给族里带来的好处,他那颗老迈干瘪的心就心潮澎湃,可是:“你怎么办呢?” “我?”乔雅南笑:“只要族人不以长辈之身来干涉我,不为满足自己的私心来算计我,即便婚事上不顺遂,我也能在家舒舒服服做个老姑娘。我大哥不会嫌弃我,二弟不会赶我,由我养大的小修齐更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长歪。将来乔家起来了,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岂会差。” “若此事真能成,我向你保证,便是将来你真在婚事上不顺利了,你就是乔家的大姑奶奶,没有谁可以仗着辈份来干涉你,算计你。” 老族长郑重承诺,几番话下来他心里亮堂得如同有太阳光照了进去,脑子也是这辈子最清醒之时,他看到了乔家兴起的希望,绝不允许有族人从中作梗。 有能力的人很多,可并非所有有本事的人都会将能力用在兴家旺族上,他们会把能力用在自己的前程上,在自己有了前程后才会反哺家族,昌延就是如此。 可大丫头不是,她把自己和家族捆绑在一起,要带着家族一起去奔前程。她有此心,族人自也该庇护于她。 而乔雅南要的就是这个承诺,她不担心别的,就怕哪天一觉醒来多了个未婚夫,这种不用经过她同意就能定下的事简直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如今她把自己和宗族绑在一起,真要把买卖做起来了,族人也会怕她把买卖带到婆家去。 当有了利益牵涉,她会把问题想得尽量复杂些,周全些,这是自保,也是保感情。 祖孙俩同时喝了口茶稳住心神,压下这一茬,老族长又想到了其他问题。 “桂花里如今有七百二十五人,虽然一直相处不错,可若乔家真兴旺了,这关系怕是会不好处,且有危险,眼下来说全族迁移也不现实。” “买卖要做起来,有生产的一方,自也需要售出的一方,我想把乔家就定位在生产的这一方。” 老族长眼睛一亮:“乔家产,其他村民卖?赚头上是不是卖出的一方更好挣?” “不是这么论的。”乔雅南摇摇头:“假设成本十个铜钱,我以十五个铜钱贩卖给他们,他们卖出三十文一斤,看似是他们更挣钱,可东西在我们手里,无论谁想挣那个钱都要让我们先挣了那五个铜钱,量起来了,自然是我们更挣。” 老族长连连点头:“确实是如此,一斤挣五个,一百斤就挣五百个了。” “我打算在县里开个铺子,以此来掌控市面上的卖价。若我卖二十文一斤,他们在外卖超过这个价就少有人会买,不会有人乱价,对售出的量就不会有影响。” 乔雅南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定价权,见大伯爷听懂了就继续道:“桂花里有一个人数不比乔家少的大族梅家,只要稳住了他们,其他人翻不起浪来。” “听懂了,乔家产,梅家卖,一起发财,人心就稳了。”老族长又抛出一个问题:“可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算得清帐。” 乔雅南笑:“这就不是需要我去考虑的问题了,本就是为了桂花里的平衡才想出来的办法,若是他们接不住,我们自产自销也不是问题。这东西肯定好卖,我有把握,到时只要我放出消息,有的是人想来入货去卖。”???.23sk. 老族长连连点头:“你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看来我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毕竟也考虑了有些日子了。”建房那段时日,她就把忙碌以外的时间都放在考虑这事上了。在想要不要这么做之前,她首先要想能不能做,如果能,怎么做。 乔雅南在心里叹气,属实也是在自讨苦吃,可这个年代宗族权力太大了,不需要衙门,族规就能把人处决了,她也害怕有朝一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方方面面都要为自己攒些自保的本事。 “这事你大哥可知?” “没来得及,他有他要做的事,等他回来说也不迟。”乔雅南低头看着碗中只剩浅浅一层的茶水中自己模糊的脸:“买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大的,打底子就需要时间,不急。” “是不能急,把底子打好了后面才能走稳。”老族长回想前边的话:“你说的那个分利,是一月一分还是如何?你别多想,我是想把这些事弄得更清楚一些,我清楚了才能掰开了揉碎了让其他人也都清楚。” 乔雅南抬头笑了笑:“你这样我才开心,一开始就把什么都说开了,远好过将来闹腾。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一月一分帐绝无可能。我给您打个比方:一月我挣了十两银子,每天的量都在增加,那我就得把这十两投进去买回来更多食材调料,二月份我才有可能挣到二十两甚至三十两,这买卖我才能做大。” “是这个理,这样才是钱生钱。你的想法是多久分一次?” “我希望是一年,但是我知道对族人来说太久了,大家熬不住,但我希望等大家对钱的需求不那么迫切了可以如此,我们能做的买卖也不止这一桩。今年情况特殊,交过丁税后大家手里都不剩几个钱了,我争取在年前分一次钱,让大家过个好年。明年开始,三个月一分帐。” 老族长听得详细,在心里想得也是仔仔细细,生怕自己听漏了想错了,给这桩好事留下一点点可能会有的败笔,凡是有一点点没弄明白的就问。 乔雅南自也是解释得清清楚楚,她都恨不得倾囊相授。 “我大概了解了。”老族长拍了拍脑袋:“待我回去再好生想一想,要还有哪里没把握的再来问你。” “得快,如今已是十月底马上十一月了,真到大雪纷飞的时候也不好再出门。”乔雅南也不藏着自己的想法:“明日开始我就准备起来了,族人若无此心,我便自己做了这买卖,吃独食虽说不好看了些,可是挣钱。” “没有那不识好歹的人。”老族长神情感慨:“你是好孩子,大伯爷记你的好,以后大家都会记着你的好,谁要敢对不起你,就不必再做乔家人了。” “雅南谢您维护。”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是大善人 老族长没有多留,带着满脑子需要他去好好琢磨的东西急匆匆离开。 送完客,乔雅南在原位坐下好一会没有动弹。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眼下她只能这么做,势单力薄,要做成一件事不止是难,还有她担不起的风险。 乔修成慢慢挪到姐姐面前,看姐姐一眼又看一眼,满满的欲言又止。 乔雅南也不问,随他爱说不说,她自己还烦着呢! “姐姐,我不理解。”乔修成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族人虽然关系算得上和睦,但是这事涉及钱财,将来必然事多,你明知这一点,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做大,也可以像你说的那样一步一步来,慢慢买人就是,虽然会要慢一些,可相对的事情也会少很多,并且将整个买卖掌在自己手中。以你的性格,怎么都该选择后者才是。” “因为你姐姐我是大善人啊!” 乔修成无语的看向姐姐,虽然这是事实没错,但自己说出来会不会有点…… 乔雅南笑,抬手撸了他头发一把:“当人在逆境时,逞强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可以借势。” “借势?” “对,借势。” 乔修成眉头微皱:“我明白借势的意思,可家族有何势能让我们借?” “人多啊!把一个家族两百多号人绑在一起,和我们这一户单打独斗,哪个力量更大?” 乔雅南笑,身体往后靠在桌子上,慢悠悠的道:“与其一个人累死累活在前边冲锋战斗当个出头椽子,我选择互相成就。你和小修齐都会长大,将来,他们也能成为你们的助力。” 乔修成神情怔愣,原来姐姐已经想了那么远,他琢磨的那点事在姐姐那里早就想过了,不,不止,是所有和此有关的她都想得清清楚楚了,才会有今日和大伯爷的商谈。 义父说得对,他是该好好向姐姐学习。 正说着,山子一脸是泪的冲了进来,看到雅南姐就在堂屋看着,他忙背过身去把泪擦了。 “山子哥,你怎么了?”乔修成大步出屋。 “没事,没啥事。”山子挤出笑脸看向修成,可声音是哑的,眼泪又滚了下来,他手忙脚乱的抡起衣袖用力擦去。 乔雅南起身:“山子,你有什么事和修成说,我先回屋。修成,记得洗碗。” “知道,姐你快去歇着。” 山子也在一边点头应下。 兄弟俩进了屋,乔修成看着剩下的菜道:“你吃饭了没?还有菜,要不要吃点?有肉。” 要在平时山子肯定要吃的,谁能拒绝得了肉!可这会他眼神都没给一个就摇了头:“吃不下,进你屋,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义父在我屋里歇着。”这事乔修成早得瑟过了,关系好的兄弟都知道他有了义父,只是都得了他的话替他瞒着,今日过后就不用瞒了。 山子哦了一声,低着头神情恹恹的。 “帮我收碗,我们去后院。兴婶娘把小弟抱回去了,那里没人。” 山子这才有了点精神,帮着把桌子收拾了,端着碗去后边院子里。 乔修成边洗碗边问:“犯错被你爹揍了?” “不是。”山子蹲到兄弟身边伏在膝盖上,平日里远远离着就能听到的大嗓门都有气无力的:“之前卖桂花和野猪挣钱了,我爹答应我年后就让我和兄弟们去私塾念书,他都答应我了,可刚刚他和我说不行了,就算明年再有桂花的收入也不行了。他说今年卖桂花的钱都还帐了,本想着卖了粮食缴了丁税能有点剩,再想想办法就能送我去念书,可今年没有收成,我娘病又加重了,天天都得吃药,又借了不少钱要还呜呜呜。” 说着话,山子的眼泪又滚了下来,爹答应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他就有多难过:“我知道不能怪他,我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想念书啊!我想和你们一样认字,我想将来也做读书人。我不想以后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不想以后你们都能去念书,我只能下田下地,然后到年纪了去谈一门亲事,以后生个娃,娃儿又念不起书,又只能和我一样呜……修成,我不想这样。” 乔修成停下洗碗的动作看向哭得伤心之极的人,家里这些兄弟,他其实最喜欢山子。家里那么难,衣服都没一身合身的,可他很开朗,会帮着下田做事,也很孝顺,从不怨他娘害他读不成书,出来玩都是先把他娘照顾好后才会出门。族里的兄弟被谁欺负了,出头的人里肯定有他。他是不认字,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这并不妨碍他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和山子相处最多,最清楚他有多想念书,也知道在他爹同意后有多开心。 “我送你念书。” 山子哭声一滞,抬头泪眼迷蒙的看向修成,他是不是听错了? 乔修成点点头,重复道:“我送你念书。” “你送?你是我弟,我比你大,你,你都还不能挣钱,我,我也不能要,你姐也不会同意,你家也,你家也……” “我可以。”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乔修成道:“我之前就和姐姐说过,姐姐说她不拦着,但是这钱得我自己想办法,我有办法的。母亲待我很好,给我置办的衣裳都是料子很好的,回来的时候我带了两身,天天在家里也不用穿,我可以去当掉一身衣裳,肯定够你一年束脩,一年后你家肯定就有钱送你念书了。”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山子都听愣了,话他都听得懂,可是,可是这不对啊,他们是兄弟,修成还是弟弟,哪有弟弟送兄长念书的道理,只是,只是他想念书,他真的很想念书,修成这话就是在给他机会,可是,可是,他张不开这个口啊! 心里的挣扎折磨得山子痛声大哭起来。 “你别哭了!”乔修成碗也不洗了,赶紧洗了手拉着他起身去灶屋门槛上坐下:“你不是说想做读书人,想听懂我们的话吗?那你听我的就是,一年后你家肯定就好了。” “可你是我弟啊!” “弟弟比你有钱不行啊?”乔修成说着说着话就随着姐姐的语气一去不复返了:“如果帮你会害到我,那我肯定不帮你的,姐姐教过我,帮什么忙都不能伤害自己,也不能做烂好人。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有钱了你还我就是,我又不是不要,就是你翻倍还我,我都要行不行。”m.23sk. “我,我……” “你好好学,将来去考个秀才功名,到时你家就不用缴丁税了,还能做个教书先生,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娃儿没书念了,你自己教就是。” 这话有道理得让山子直点头,对,对,考上秀才就不用缴税了,就不用年年都愁这个税,不用每年缴了税家里就揭不开锅,做先生还可以挣钱,对,还可以帮人写信,他也可以给祖父争气…… 山子不哭了,眼泪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止不住这眼泪。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有点委屈 堂屋内,乔雅南和何七一左一右靠墙听着里边的对话,半点没觉得这墙角听得有什么不对。 这会听得差不多了便走开了去,何七问:“真让他去当衣裳?” “当然,他自己揽下的事自己去想办法。”乔雅南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折腾这一桌菜,累死了:“何叔,我真去歇了。” 何七出屋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突然就笑了,得,他何七的儿子要帮个人得去当衣裳,不过,这衣裳当得也值。他这儿子将来但凡有点什么成就,一半功劳得归他这姐姐。 回屋的乔雅南往床上一躺就睡得人事不知,隐约听着屋外有人说话才醒转过来,坐起来辨着日头算了算,真能睡,一个多时辰没了。 醒了醒神,乔雅南开门出屋,看着从灶屋出来的二叔就笑:“还真去县里了?没翻车?” “我驾车能翻吗?”乔昌盛瞪她,看不起谁这是。 “也是,就您那个速度是翻不了。”乔雅南没大没小的打趣,瞪就瞪呗,又不掉块肉。 乔昌盛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笑骂道:“你下次别找我驾车。” “那不能,该找还得找,不找您找谁啊,是吧?” “脸皮厚得你。”乔昌盛伸手摊开掌心:“给你把你要的那坛子带回来了,你也没说要几个,我挑着买了七个,买了两个大的,那个贵点,一共一百文,赶紧的,我兜里都空了。” “正好一百文?您可别帮我往里贴钱。”说着话,乔雅南进屋拿钱。 乔昌盛靠着门框道:“没去县里,去集市上买的。我今天跑别地儿的集市看了看,县里买东西贵,集市上便宜,他看我买得多,把零头抹了。” 乔雅南把钱递过去:“多谢二叔。” “假客气。”接过钱来,乔二叔扬手挥了挥:“我回了。” “没吃午饭吧,中午还剩了不少菜,我去热热,吃点先垫着。” “你当都和你一样一天吃三顿?”乔昌盛挥手往外走:“马车我还是驾走?” “可以啊,多练练。”看二叔要走,乔雅南忙又叫住:“修成拜义父这事不用瞒着了,二叔你帮我把这事多给人说说。” “行。” 目送人离开,乔雅南去到灶屋,看着放在后院大大小小的坛子咧开了嘴。剁辣椒啊,出百味,什么菜里放那么一小勺味道就出来了。 把坛子擦洗一遍倒过来晾着,乔雅南找了件不穿的衣服去找兴婶娘,让她帮忙做几双五指手套出来,这辣椒很辣,真祼着手上肯定要受罪。 这活儿容易,兴婶娘边缝边问逗弄孩子的人要做什么用,听着她的说道也就不多问了。 第二天乔雅南吃了早饭就开始忙活,把细密没有眼的筛子放到大方桌配套的两张长凳上,砧板往里边一放,地上放个木盆,手套一戴,倒了些辣子进去拿起刀就切了起来,她要留籽,得先剥开取了籽再切段剁碎。 兴婶娘见状把小修齐放到摇篮里要来帮忙,乔雅南忙拦着:“婶婶您别沾手,这东西太冲了,抱小修齐会辣到他。” 兴婶娘不好再动,可看看那三大篓辣子,想着雅南白白嫩嫩的手她心里有点难受,明明是个没吃过苦头的人,现在却为了两个弟弟什么都做,太不容易。 重又抱起哭闹不愿意在摇篮里呆着的小修齐,兴婶娘往外走去。 这是件很枯燥的事,一开始乔雅南还能靠着对剁辣椒的期待撑着,不一会就想放下菜刀了,当手臂开始酸疼后她有点想哭,两辈子她都没做过多少体力活,可这一天天的事儿太多了,还全得靠自己撑着,是真累。 “大丫头,忙呢?” 乔雅南忙抬起手要擦擦眼角,看着布手套忙又放下,用肩膀蹭了蹭眼角,扬起笑脸道:“二婶娘,这呢!” 来的不止二婶娘,身后还跟着三个乔家的媳妇,梅沙媳妇和梅展家小娘子也来了,手臂上还各自挎了个篮子。 乔雅南起身好奇的问:“这是干什么去?” “来帮你做事啊!”二婶娘笑容爽朗:“你这丫头也真是,有什么事也不知道吱个声,要不是枝娘去找我,你还打算一个人把这些活全干了?” “二嫂……”抱着小修齐在门内的兴婶娘没来得及制止,对上雅南的视线道:“人多做得快。” 乔雅南又想哭了,兴婶娘多内向的人,平时没什么事根本不愿意往村里去,现在却为了她去找二婶娘。而二婶娘不止自己来了,还带着一帮媳妇子来帮忙,并且来人都是和自己有来往的人家,也不用担心欠着谁家的情,极有心了。 “还愣着干什么。”二婶娘从篮子里把刀拿出来:“快告诉我们怎么做。” “就,就是把籽取出来之后再剁碎。” 想到后来又去地上捡回来的辣子,二婶娘懂了:“取籽是要留种?” “对,我想明年自己种。”乔雅南把手套拿过来让她们戴上,幸好做得多,还有剩,之后又把这辣子的威力和要注意的告诉她们。 “行,知道了。” 几个媳妇子也是一脸知道要怎么做的表情,确实,这点活对她们来说太容易了。 梅沙媳妇看了看:“还有密筛子吗?” “有的。” 这些时间断断续续添置了不少东西,乔雅南忙进屋去拿了一个出来,看着她们把另两张长凳拿过来架上,长凳长,放上密筛子后两头还能坐人,这样地儿就够了。 “亏得小沈先生有先见之明,把后院空出来这么一块地方铺上小石子,还用草木灰和着泥给糊平,是好做事。”二婶娘坐下开始忙活,嘴里也不闲着:“小沈先生也走了挺久了,给你来信没有?” “没去县里,不知道有没有信。”乔雅南有些恹恹的,她还等着呢,那小子不会一回去就乐不思蜀,把她给抛之脑后了吧?! “也是,信走得慢。”二婶娘看她一眼:“小沈先生对你多有心我们都看得真真儿的,你不要瞎琢磨,越琢磨事儿越坏,你就愁不过来了。” “二嫂你看你,就大丫头这样的天底下都找不出几个来,小沈先生还能不知道?你就别操心了。”梅沙媳妇笑着把话题带开了去,几个妇人东家长西家短的,手上动作利索,也不会无聊。 于是乔雅南知道了哪家媳妇的娘没了回家奔丧去了,哪家两口子昨儿狠打了一架。山子娘病又重了,从山子三岁时他娘怀第二个娃八个月落胎去掉半条命落下病根,年年看着都像是过不了年,却一年又一年的挺过来了。还说到许满那个带着孩子离开后再没有回来过的媳妇又嫁了人。 她听得入神,好像通过这些事她对桂花里就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有了更多羁绊。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该顺,该阻? 此时的沈府也比往日喧哗许多,一众下人在管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部署,放眼望去,阳光下的府邸干净得闪闪发光,便是连那树叶都纤尘不染。 自二姑娘出嫁府中就没举办大宴,今日这桩大喜事比之嫁女也不逊色,真要细细比较,比之还要更重要,毕竟是延一府香火之喜,全府上下无不细致认真,务必要将今日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后院祠堂,檀香袅袅。 沈散培跪于前,沈怀信跪于后,沈夫人及女儿立于门外。 “沈家十七代孙散培敬告列祖列宗,今子侄作节来膝下承嗣,继我香火,为长房一脉开枝散叶,延绵不绝。作节天姿聪颖,品行端正,沈家,后继有人。” 沈散培下拜,额头贴着地面,将不宜宣之于口的话在心里悉数告知,他的期待,他的祝愿,还有他的请求,请先祖庇佑于他,让他将来少受些坎坷,再大的成就也不必拿健康去换。 沈怀信见爹没有动,他便也伏身没有动弹。 好一会后沈散培才直起腰来,抬头看着香火袅袅中的一众灵位片刻,道:“为父这辈子只求一个俯仰无愧,盼你亦如是。” “儿子谨记。”见父亲准备起身,沈怀信先一步起来去搀扶,将人扶着站好了后朝着父亲跪了下去。 沈散培见状停下脚步看向他,大概真是和谁生活得久就像谁,他像自己超过像他亲生父亲,便是性情也像自己,就好像他本就该是自己儿子一般。 突然想到在净心寺那一晚,了因那和尚喝多了说这小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的衣钵,有头脑,有城府,心中还有要去实现理想的一腔热忱。 是啊,像他,且越来越像。 “儿子年十七,在爹娘身边十二年,得爹娘百般照顾教导,方有如今这般模样的沈怀信,儿子拜谢。” 沈怀信朝着父亲一拜三叩,后朝着母亲一拜三叩。 沈夫人眼泪哗哗的流,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无论这些年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现在她也觉得值了。 “从今以后,家中有我。我定会有出息,让父亲为我骄傲,母亲再不受她人挤兑之苦。我定会做个有本事的兄弟,让两个姐姐在娘家有靠,无论何时我都会护姐姐们周全!” 母女三人皆是泪如雨下,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好。 论官职高低,论受皇上器重程度,沈大人都排得上号,少有人敢明着把她们怎么样。可在这京城,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每一句话都是好话,却能用眼神刺得你满身是伤,这种伤还不见血,不见痕,让你无处可诉,再生气也只能自己吞下。 她们都吃过这个苦,现今听着这番话她们甚至想痛哭一场,那些兵不血刃却让她们伤痕累累的时候,再不会有了,今日之后她们不必再强撑,因为她们有底气了。 沈散培笑着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沈怀信同样的心潮激荡,到老他都会记得,他是在十七岁这一年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一切。 沈忠在祠堂外等了又等,终于看到大人从屋里出来了,忙扬声道:“大人,宫中来人。” 飞扬的情绪还没下来的沈家人听着这话都是一愣,沈夫人急了:“老爷你不是在闭门思过吗?今日这般日子,皇上还要宣你进宫?” “安心。”沈散培背着双手往祠堂外走去:“满朝皆知的事皇上岂会不知,不会在今日宣我进宫。” 沈夫人一想也对,不再多言,跟着去往正堂。 见着来人是皇上身边的福安大总管,沈散培客气的拱了拱手:“劳福安公公来传话。” 侍候新君多年,并超越其他人得到信任,福安自也不是一般人,对这位沈大人半点不敢怠慢,弯下腰笑道:“皇上得知今日是大人承嗣之喜,特命杂家来给大人和公子送上贺礼。并嘱咐杂家带话:大人今日且忙,明日请大人进宫一趟,皇上要亲自向您道贺。” 福安朝身后挥手,两个太监目标明确的把捧着的玉盘送至父子二人面前。 沈散培双手接过,沈怀信也双手收下,跟着父亲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臣(怀信)谢皇上。” 福安亲自将人扶起来,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用绸缎包着的东西递过去:“杂家虽算不得什么,却也自备了一份贺礼,大人勿嫌晦气。” 沈散培将玉盘递给夫人捧着,将礼接过来道:“福安公公是有福之人,怎会晦气,能得公公一份贺礼是我的荣幸。” 福安听着这话心里不知多舒坦,还真就是如此,自打皇上登基后都是别人给他送礼,哪里用他去送人。 要说送礼,这沈大人也是送得极少,平时遇上了就平平常常和他说上几句话,真就是话家常,皇上听了都笑话。 年节时别人送各种珍奇异宝,最次也是黄白之物,他却是送些应节气的吃食,那味道还就是比宫里的要好吃。后来一打听,却是那沈夫人亲自做了往亲朋故旧家送的节礼,却也有他一份。他就觉得,自己收的不是礼,是心意。 他稀罕的,也就是这份心意。 金银珠宝是凉的,心意是热的,他就想要这点热乎劲。 出宫有时辰限制,本就已经等了一会了,福安不好再留,离开时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事儿要都如沈大人这般带喜就好了,也就不会越不成越想成。沈大人请留步,这府里来得多了杂家熟路。” 福安行了一礼,朝着怀信也笑了笑,极是周到。 目送他走远,父子俩转身回转。 沈散培笑问:“听懂了?” “听懂了。”沈怀信道:“这次未能达到目的不甘心,既不甘心,就定会有所动作。”天籁小说网 “该顺,还是该阻?” “阻。”沈怀信毫不犹豫的道:“只需多点耐心便能顺其自然的事,不必强行提前成其事引发朝堂震荡,于皇上,于朝堂都不利。” 沈散培心下满意,面上半点不显:“明日召见多半是为此事,为父该如何阻?” “眼下总能找到几桩比此事更重要的事,皇上是明君。” 沈散培笑了笑,还是嫩了点呐,区区此事,史官的春秋笔法之下轻如鸿毛,皇上是不是明君,此事影响不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承嗣之喜 沈府宴请特意选在无需上朝的日子,关系亲厚的早早就来了,比如了因大师,以及姻亲故旧,然后是关系不那么近的,就算平时不对付的人也让人送了礼前来。 便是在朝堂上被他气得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的嘴,可多年同僚他们心底也非常清楚,沈散培这人是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本事,但是为人称得上高洁。 活着的时候为了家族,为了利益他们肯定要斗得你死我活,但真要落了难,让他们选个可以托孤的人,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沈散培,他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看到了他的底色。 还有人未出现,让门房转交贺礼的,他们多是受惠于沈家,却不宜露面,只是也想在这样的日子给恩人送上一份心意。 门房被好生调教过,无论看着什么廉价的礼物都笑脸相迎,收下礼物唯一的要求也就是请人留下名姓,好报与主子知晓。 “要不是你在朝中和人斗得如火如荼,仇人结了大半个朝堂,只看今日这光景,还道你长袖善舞广结善缘。”了因笑话老友:“你也不怕皇帝忌惮你。” “你都说我仇人结了大半个朝堂了,怕什么。”刚应付完一拨人,父子俩躲了因屋里来缓缓笑僵的脸,沈散培喝完一盏茶,对了因嗤之以鼻:“你这胆子怕不是被木鱼敲碎了。” 了因都想敲他一木鱼:“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散培看儿子一眼:“你怕吗?” “不怕。” 了因笑着盘起腿,捻着佛珠道:“说说。” “爹的所作所为全在明处,过往那些事朝中谁人不知,皇上若要忌惮,是忌惮爹的重情义,还是忌惮爹为官尽职尽责?若这样都忌惮,那,并非明主,不如早早致仕。” “你个虎崽子,比你爹都敢讲。”了因笑骂:“在外边你收着点,小心祸从口出。” 沈怀信应下:“在府里儿子才敢说。” “我要是自己府里都拿不住,还能有今天?”沈散培看向儿子:“不得因皇上因为想用新臣,和老臣起了争端就在心里存了看法,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确有明君之相。” “是,儿子不敢不敬。”沈怀信给两位父亲添了茶,他很习惯两位父亲这样突然而起的问答,这几年常有这样的时候,他们很喜欢就一件事给他两个方向,然后让他发表看法,根据他的回答再给与提点,他很喜欢这样的教导。 今天这样的日子,父子俩自是不能一直不见人,歇了歇就回了前院待客。 到了算好的时辰,沈怀信在所有来客的见证下向父母磕头敬茶,响响亮亮一声‘爹’一声‘娘’喊出来,就等于向满京城宣告沈府后继有人。 席面一开,沈散培带着儿子每桌敬酒,以沈散培儿子的身份将来客都认了一遍。 鹤望书院年年头筹,京城谁人不知沈怀信的出众,而他至今未有婚约在身,本就是香饽饽,如今真正成了沈府的主子,敬酒时被提及最多的就是他的婚事,同桌的人甚至话里话外还较劲上了。 沈散培一套太极拳打出百八十个花样,每桌说的话都不一样。 自知斗不过这老狐狸,一众人把目标转向小的,就算真是个狐狸崽,这个年岁总不可能就修炼成了。 沈怀信笑着,有人问起就在这桌找个适合的人,先问好,再问家人好,再问家中子弟,同是鹤望书院的就夸上几句,说上一说自己出去一趟,不知自己这头筹是不是还保得住。只需多说上几句,一桌应付一个也就够了,爹已经带着他走向下一桌。???.23sk. 几番下来大家就知道了,小狐狸再是个崽,那也是个狐狸。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更看好沈家这小子了,结亲的意愿也更加强烈。 待到把一众客人送走,连了因都有事离开,累得肩膀都塌下来的沈夫人挥退下人回屋,就朝罗汉床上躺得舒舒服服的夫君甜蜜抱怨:“这么多人想和咱们家结亲,可怀信只有一个,这可怎么好。” “夫人,你那笑容都能出蜜了。” “那我拿碗接着,尝尝有多甜。”沈夫人坐到梳妆台前把份量十足的首饰一一往下取:“我娘家之前就有意亲上加亲,今日我嫂嫂更是逮着我说了好一通,你也知道她口才了得,说得那个情真意切,要不是记着你嘱咐我谁都不可应下,我差点就要扛不住。” 沈散培多喝了几杯,这会姿态极其闲适,笑容看起来也有些懒:“再口才了得不也败在夫人手下。” 沈夫人揉着耳朵回头嗔他一起,今日用的头面首饰都很有份量,耳朵都坠疼了:“你让我不要琢磨怀信的婚事,可这是我儿子,我怎能不琢磨,十七岁也该相看了,不然好姑娘都落别人家去了。” 沈散培笑了笑,朝夫人招招手。 沈夫人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看他疲惫,又有酒意,便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怀信的婚事,他自己有主意了。” “他自己有主意?”沈夫人忙问:“他看上哪家姑娘了?” 沈散培不满的握住夫人的手放到太阳穴,闭上眼睛道:“不必和怀信打听,你也无需去替他寻摸婚事,此事先放着。” 沈夫人继续按揉:“培郎你知道是哪家姑娘?快告诉我,我也好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怎么样。” “不着急,先放一放。” 沈夫人了解培郎,他不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再想知道也不追问,点头应下来:“我就当不知此事,其他人再来问我我都会拦回去。” 稍一想,沈夫人又道:“我瞧着他如今的心思都在明年的大考上,确实不是议亲的好时候,一切都等大考后再说。培郎,你觉得怀信能中吗?” “能。” “这么有把握?” 沈散培笑了笑:“他这趟出去,很值得。” “那我就放心了。”沈夫人看他有了睡意,拿被褥盖在他身上轻声道:“今儿没其他事了,睡吧。” “嗯。” 同样喝了些水酒的沈怀信在书桌上把画铺开,看着笑容明媚的画中人忍不住轻轻拂过她嘴角,跟着扬起笑脸喃喃低语:“还笑,给我回信没有啊,我都等得着急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都是两难 人多力量大,又都是干活麻利的人,不过小半天功夫事儿就做完了。 看着满满两筛子外加两桶一木盆的辣子,二婶娘道:“这真能吃啊?就我这双厚皮厚茧的手,戴了你的手套这会都觉得火辣辣的。” “处理好就能吃,婶娘嫂嫂们等着,做好了我给你们送去。”乔雅南笑眯了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最强调味品。” 梅沙媳妇话说得漂亮:“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差不了,多久有吃的?我现在就开始数日子。” “五六天就能吃了,不过多放放更出味,十来天吧。” “行,那我就等着了。”梅沙媳妇把刀往篮子里一放:“衣服还泡盆里没洗,我得先回了,大丫头,有闲了来婶娘家玩。”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都纷纷告辞,乔雅南想留人吃饭,被二婶娘快一步说着客套话把人送走了。 没外人了时她道:“不必让村里人都知道你一日三顿饭,平白让人惦记。” 乔雅南没想那么多,这会被二婶娘一提醒连连点头:“幸亏二婶娘拦住我了。” 见她这么听得进劝,二婶娘心里也欢喜,去到后院看着满地通红顿时觉得手上更火辣了:“就这么放着?是不是得收起来?” “洒上盐再收坛子里去。” 原来买坛子是做这个用的,二婶娘见她捧着个小钵出来,伸头一看里面的东西:“这么多盐?” “多放盐才好吃,放少了容易坏。” 看她把盐直接往木盆里倒,二婶娘眼神复杂。第一次帮大丫头炒菜那会她就知道大丫头用的是精盐,所以她家炒出来的菜总是格外好吃,不止是因为舍得放油,还因为盐也是用的好的。好的盐才没有苦味,可也贵上许多,这眼看着就放了小半钵下去了。 见她用锅铲费劲翻动,二婶娘接过来帮着翻,见大丫头又开始往里添盐,她忍不住了:“还放?这盐用来炒菜都能炒多少了。” “得多放些,辣椒才能出味。”乔雅南退开一步转头打了个喷嚏:“以后菜里放了这个都不用放盐了。” “那索性放盐就行了,折腾这个干什么。” “等做出来婶娘就知道了。” 一钵子的盐全放了进去,怕不是得有一斤多,二婶娘看着心疼得眼睛都绿了,这败家丫头。 败家丫头把大坛子搬过来,两人把一木盆的剁辣椒全放进坛子里,离得近了更呛人,喷嚏声你来我往。 依葫芦画瓢,一通忙活下来这些辣子装满了大小五个坛子,最大的两个容量怕是能装三十斤。 把坛子抬进柴房,乔雅南又往每个坛子边边上添了水,再在每个坛子盖上都压了块石头,忙活完这些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亲身体会到了劳动者的不易,乔雅南决定:她还是得做不劳动的那个。 “这就看出来你是个没做过事的了,才做这点事就累成这样。”二婶娘取笑完她没事人一样去洗手,这辣劲还下不去了,往那冷水里一放,舒服得她打了个颤。 “本来就没做过事。”乔雅南揭了饭锅盖子看了看:“婶娘留下吃饭,我这就做。” “不了,我得回去顾一下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叔他们都来了,我本来只打算叫几个人过来帮你,你大伯爷听着了让我过来。”二婶娘叹了口气:“家里人丁不旺,事儿是少了,可有时也是真分不开身。行了,不和你说这些,我走了。” 把人送走,乔雅南靠着门思想奔腾了半会,回屋打了盆冷水把手浸进去,她手也辣得很。想了想,她去火塘那抓了把灰抹在手上搓巴片刻再洗干净,擦干手感受了下,嘿,这法子好使,不辣了。 *** 等待的时间比预期的长,大伯爷和叔爷们一直到天黑时才来,同来的还有神情激动的里长梅序。 何七本要回山里去了,见这阵仗脚步一转进了修成屋里,父子俩光明正大的听起了墙角。 乔雅南奉了茶后乖巧的坐在下首,等着一众长辈开口。 偏是她这过于乖巧的模样让长辈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不解,就眼前这怎么看怎么乖,适合嫁入好人家做当家主妇的姑娘,是怎么想到那些个事的? “咳。”老族长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我们仔细商量过了,这完全是你把自己的买卖拿出来惠全村,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本来就是,乔雅南心想,技术是我的,成本是我的,你们只要出人却能从中分红,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想归想,嘴里她仍是乖巧:“互相成就也是好事。” “这样的大好事还记着我们梅家,记着桂花里所有人,是个好孩子。”里长可能知道得还不久,情绪还激昂着:“要怎么做你只管说,要有那不知好歹的我将他赶出桂花里。” “也没那么严重。”乔雅南笑了笑:“里长既然知道了这些还过来,肯定是心中还有疑惑,您问,我听着。” “就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姑娘。”里长看老哥哥一眼:“那我就直说了。” 大伯爷点点头,显然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乔家造,桂花里其他人卖,这完全没有问题,我甚至觉得这分工很好,只是现在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能写会算的太少了,不是少,是太少,那些没本事吃这一口的怕是会要闹。” 里长长叹一口气:“要是不把这隐患除了,就怕最后好事变坏事。做好不容易,做坏那可太容易了。” 乔雅南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确实,要使坏太容易了,尤其她还是做的吃食,如果出问题就会是大问题,她还真得积极去解决这个事。 稍一想,她问:“您几位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几个老家伙围绕这个事想了良久,都觉得无法周全。”大伯爷接过话道:“不能纵,不能惯,不能不给,不能白给,怎么都是两难。”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谋划策 乔雅南点点头:“这个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要让人心平衡。” “正是如此。”里长长叹一口气:“要是谁都不给,谁都没有,大家也就不想,可要是谁有,谁没有,那就成了问题。” “那就给所有人机会。” 几个老人都是眼睛一亮,大丫头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有招儿啊! 老族长忙道:“你说说,怎么做。” 乔雅南组织了下语言:“修成能写会算,可以当一当小先生,教村里人算术。” 屋内听得正兴起的乔修成一愣,还有他的事? 里长显然也没想到大丫头想这么一主意:“桂花里七百多号人,除去乔家,再除去老小也还有不少,这怎么教?” “当然不可能全来,一户出一人,男女皆可。”看着沉思的几个老人,乔雅南继续道:“虽然多数人不认字,也算不来复杂的帐,但生活中基本的还是会算。就像去赶集的那些人,他们也多是没读过书的,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他们自然而然也学会了一些,不然如何赶集?打个比方,麦芽糖二十个铜板一斤,你们只准备买五个铜板,能得几两?不要一个一个说,算好了给我个眼色,我数三二一一起说出来。” 几个老人算了算,朝她点头。 “三,二,一。” “四两。” “正是四两,你们可都识字会算?” 几人已经有点明白大丫头的意思了,顺着这么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乔雅南笑了笑:“这买卖才做自然是小打小闹,慢慢儿才能做大,所以最开始也只要会算这些小帐就够了,等有了些经验,再让修成给他们去上几堂课提点一下,自然就会得越来越多了。这点事大可不必想得天地那么大,要是教了之后还是不会,那实在不能怪我不给机会。” 四叔爷连连点头:“没错,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在我们看来是,但是他们不会这么认为。”老族长摇摇头:“越无能越不会去想是自己不会,只会怪到别人身上。” “只要这买卖能做大,村里这些人远远不够,前提是,大家得给我一个安稳的环境把这买卖做起来。” 乔雅南看向几位老人:“只要把摊子铺开了,名头响了,我们还可以做别的吃食。也就是说,只要是桂花里的人安安分分不惹事,有我们一口吃的不会忘了他们,谁要是惹事就赶出村去。他们自会去计算得失,自然也就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所以在最开始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把规矩定好了,基调也要定准了,把全村人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几人听得连连点头,两个里长,三个族老,都是常年处理琐事的人,又都活了一把年纪,最清楚这人与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有了大丫头这番分析,他们已经知道要怎么把这事儿办得漂亮了。???.23sk. 看着眉头都舒展开来的几老,乔雅南笑了笑,又给出一个饵:“还可以告诉他们,两年内,我会给村里办个私塾。” “私塾?”里长看老哥哥一眼,迟疑着问:“是私塾?不是族学?” “私塾,桂花里的村民皆可入学,无需束脩。” “大丫头,你这么有把握买卖能成?”三叔爷忍不住出声劝诫:“有些事要是许出去却做不到,那些人不讲道理,会缠上你的。” 听出他对自己的关心,乔雅南语气也柔软:“三叔爷放心,我有把握。” 三叔爷还要再劝,老族长挥手制止:“我仔细从老二那里打听了那日他们去集市售卖的情况,如果真像老二说的那般受欢迎,这买卖是做得。” “所以说还是得来找大丫头,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眨眼就是一个主意,有了这个承诺,我看谁还敢生歪心思。” 里长只觉得从没有过的痛快,并且浑身都是劲,眼神扫了一圈识趣的起身:“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这些个事,净顾着高兴,有的地方还没弄明白。” 见几人站起身来要送,他边往外走边摇手:“不送不送,你们聊。” 目送他离开,几人重又坐下。 老族长看向族里的宝贝疙瘩,态度慈祥得不像话:“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乔雅南想了想,还真有:“防止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这词隐隐约约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要说真的懂了,几个老人又都会摇头。 乔雅南觉得还是打比方更容易让人理解:“市价二十文一斤的东西,我们十四文一斤出给梅家人去卖,但是他们想偷懒,出村后以十七文一斤卖给别人,别人再去卖二十文一斤,等于梅家从中得了三文一斤的佣金,大概就这意思。” 六叔爷不解:“只要我们这里的货出去了不就好了?” “那我为何不直接十七文卖给外边的人,非让梅家的人从中挣这三文?这种事必须严防禁止,若被发现一次,以后乔家再不会给他货。这是规矩,坏了规矩以后这买卖就没法做,也不好管。我是给梅家机会,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老族长又问:“将梅家养大了,是不是也要防着他们会于我们不利?” “不是我看不起里长,梅家无法拧成一个拳头。”乔雅南笑:“我掌着手艺,又拿住七成利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全族才能齐心协力做事。梅家有什么?卖出多少看能力,看吃不吃得了苦,自己辛苦挣回来的却要平均给族里其他没出去挣钱的人,谁能同意?乔家有一个乔雅南,梅家没有,所以乔家能做到的事,梅家不能。在这桂花里乔家才是核心,其他的是竞争也好,是合作也罢,那不是乔家该管的事,只要不伤及乔家利益,他们随意。做买卖的手段无数种,我们管不到别人要怎么做买卖,不违反我们的规矩就行。” 一番听着就不好惹的话,被乔雅南带着笑脸不疾不徐的说出来,清清脆脆,敞敞亮亮,无害人之意,有自保之本,并且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意味。 老族长捋着胡子忍着不笑出声来,乔家兴旺的时机到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辣条开道 “什么时候开始?” 乔雅南把喝空的茶碗放在手里旋转,抬头对上大伯爷的视线:“如果您说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这买卖,得等所有文书定下,并有保人做保,我才会开始。” “大丫头……” 老族长挥手打断性子急的老四:“她做得对,是该有这样的心思才能做主事人,你把文书写出来,保人我会去找三老。” “我来写文书没问题,所有条条款款我都会写得清清楚楚,一式两份,族里一份,我一份,两份都请让所有族人按上手印。”乔雅南稍一想,又补了一句:“那些条款请大伯爷务必让族人都听懂,我让修成来协助。” “就是你不说我都要借修成来帮我念。”老族长笑问:“还有吗?” “保人,我来想想该找谁。” 三叔爷提醒她:“保人得是有威望,得高望重之人。” “我知道,如果我找不到人就依大伯爷的意思,请三老做保。” 老族长点头:“还有其他的吗?”m.23sk. 乔雅南敲了敲脑袋:“暂时想不到了。” “行,那就先这些。”老族长起身,几位老兄弟也都跟着站起身来:“天不早了,你好好歇歇,要是还漏了什么你直接写在文书上,得快些把这些事定下来,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是。” 将几人送出门,乔雅南伸着懒腰往屋里走,事情有序推进,她心情不错。 “修成,给姐姐沏杯茶去。” 刚从屋里出来的乔修成脚步一转就去了灶屋。 何七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看着她:“这是真打算干票大的?” “说得好像我是个山大王一样。”乔雅南坐下塌了肩膀:“哪可能一开始就干票大的,不得先从小摊子开始吗?” “几分把握?” “十分。” 何七嗤笑一声:“这屋子都装不下你了。” 乔修成不满的看父亲一眼,把茶递给姐姐道:“姐姐说有把握就肯定有。” 嘿,这儿子心眼儿可有点偏了!何七不理他:“你打算找谁做保?” 说到这个乔雅南那十成把握直接降了大半:“何叔你说黄大夫能给我做这个保吗?” “没人会轻易为人做保,你才和他见了几面。”看她有点焉了,何七又道:“去问一声也无妨。” “是得去问问,不然我不甘心,论德高望重,他可比三老有德多了。” 次日一早,乔雅南真就去县里了。 乔二叔驾马车的技术明显有了很大的提升,平稳了不少,她一路睡到城门口。 见着宋只她非常熟练的从篮子里拿了两个竹筒递过去:“宋队长辛苦。” “职责所在。”宋只一看着这东西眼睛就亮了,别说,这东西是真下饭啊!已经得过几次了,这会接得更是顺手:“乔姑娘去哪里?” “去趟医馆。” 宋只看马车里没其他人,他忙问:“乔姑娘病了?” “没有,有点事找老大夫帮忙。”乔雅南不多说:“不挡了后边人的道,宋队长先忙。” “乔姑娘慢行。”宋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进城的马车,心里念头转了几转。 黄氏医馆不止老大夫熟了这乔姑娘,就是徒弟药童看到她也笑,做为一个没生病,又不是亲故的人,乔姑娘来得是勤了点。 老大夫写好药方递给徒儿,又嘱咐了病人几句,病人千恩万谢的起身走开。 乔雅南这才走了过去,把整个篮子都放到老大夫面前:“做了些新的吃食,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老大夫看她一眼,接过小药童递来的湿帕子擦手:“不是之前那些了?” “还是用那些药材做的,只是东西不同了。” 除了最硬的那个豆干没装来,其他几样乔雅南都装了些,并贴心的准备了竹签。 老大夫每样都试了试,最后拿着辣条不放:“这个不错,汤汁浓郁,下次多带点这个来……” 翻着篮子里只有两竹筒,白胡子上都沾着红油的老大夫有些不满:“怎么只这么点,你明儿还来吗?” “我来一趟也不容易,得在路上颠一个时辰。”也是真熟了,乔雅南说话也是自在得不行:“明儿肯定来不了,不过嘛,您要是明儿能去一趟桂花里,您想要多少我都给您做。” “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黄大夫哼笑一声,又拿了一根辣条送进嘴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明明全是他药柜里的东西,怎么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也没想着要做别的用呢?要是他想到了,岂不是能多吃几十年? 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亏,老大夫手里的签子又往竹筒去了。 “我想请您做个保人。” 老大夫瞥她一眼,把叉出来的辣条送进嘴里,含糊着道:“没头没尾的,你觉得我能应?” 乔雅南笑着解释:“我打算和族人一起做这个买卖,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和他们定了些章程,这就需要最少一个保人,这不,我就想到您了。” 老大夫手上嘴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正眼看向小丫头:“带族人一起做?” “是。”乔雅南把自己写好的文书递过去:“既然想劳烦您做这个保人,自是不敢对您有半点欺瞒,您先过过目。” 老大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用帕子擦了手,接过来每一条都看得仔细,好一会后他才道:“妙啊,甚妙!这全是你想出来的?” “是,既然决定要这么做,我就未雨绸缪想得多了些。” “多想好啊!多想了用不上,也好过有遗漏之处将来被人钻了空子。” 老大夫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放下纸张轻抚长须,这一抚就沾了满手的油,那高人风范顿时散了个干净。他也不在意,拿起帕子擦完手擦胡子,嘴里也没闲着:“什么时候到县里来开铺子?” “……您得先当了这保人,文书定下来了我才会办这些事。” “不就是去一趟桂花里吗?明天我就去,赶紧弄好了来开铺子。”擦干净了胡子老大夫又拿起签子和竹筒吃起来:“不用你来接,明儿我自个儿过来,你们麻溜点准备好。” 乔雅南笑眯眯的应下,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辣条开道,事儿还真成了。 第二百八十章 准备工作 事情办得顺利,心情大好之下,见着刘小娘子时笑容也比以往少了些客套。 小娘子见到她来很是欢喜,忙快步迎了出来:“乔姑娘来县城办事?” “到你这来办事。” “那我可太求之不得了。”小娘子只当她开玩笑,之前才买了那么多豆干回去,这才多久,不可能就卖完了。 乔雅南却笑:“小娘子不能因为我今儿不买,就觉得我不是来和小娘子谈买卖的。” 刘小娘子心头一跳,难道真是? 见她笑眯眯的不走,刘小娘子也顾不得有几分真假,立刻请她去了后院,倒了一杯热水放着等她开口。 “冒昧问一声,小娘子这屋子是自家的?” “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刘记是在我娘的手里做起来的。”刘小娘子神情黯淡了几分:“我从小就没了爹,我娘靠着这个豆腐坊把我养大,还没过几年好日子人就没了。” “那你夫婿……” “招婿上门的,他人老实,也没几句话,但是对我很好。”小娘子笑了笑:“我还有个七岁的儿子,在私塾念书。” 乔雅南本就是闲话几句,听到这里就不再多问,说起自己的来意:“我想问问小娘子,像上次我要的那些东西,你从准备到全部做出来花了多长时间?” “三天,我还要顾着豆腐坊,这些也需要花些时间。”刘小娘子心下忐忑,不知她问这些是何意:“可是豆干有什么问题?” “小娘子不用担心,我不是来寻事的。”乔雅南安抚的笑笑:“小娘子也知道我打算做买卖,买卖嘛,货源很重要,所以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供得起我要的量,若是供不上,我就得再找一家豆腐坊供货。”m.23sk. “我当然供得起!”刘小娘子急声道,坐着的身体前倾,无不说明她对这买卖的上心:“姑娘放心,上次那样的量我完全没有问题。” 乔雅南摇摇头:“那个数少了,若我一天就要豆筋一千斤呢?” “多,多少?”刘小娘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千斤,那得是多大的买卖。 “小娘子不用管我这买卖怎么做,你只要想清楚了告诉我,如果是这个量,你是不是能供给我?” 刘小娘子想说不可能卖得了那么多,这绝无可能,可想到之前她买走的那几百斤,之前她不也觉得不可思议吗? 心思沉了沉,她道:“不瞒姑娘,上次那些量就不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我找了几个人来帮手,若姑娘一天就要一千斤,我只能找更多帮手。” 乔雅南笑:“我来买你的东西,只管质量是不是达到了我的要求,数量是不是够了,其他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我能肯定的答复姑娘,你要的量我供得起。” “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小娘子放心,暂时还到不了那个量。”乔雅南拿出一钱银子放到桌上:“豆筋要两百斤,其他的各一百斤,五天后让你家夫郎送去桂花里,我就不来了。” 刘小娘子是万万没想到这买卖说来就来了,这一个月要多来买上这么几回,她这日子可就好过了! “姑娘放心,一准按时给你送去。” “不能耍滑头,出一次问题我就会换人,你做得出来的东西,旁人自也做得出来。” 刘小娘子连连保证:“姑娘这么大个主顾,我只会百般上心,绝不敢大意。” 这一点短时间内乔雅南也相信应该不会有问题,之后的事慢慢再看,她现在一步跨不了多远,也就不用看那么远。 “至于价钱,我买得多你自然要给我优惠,至于怎么给,那就看小娘子了。”乔雅南起身:“你琢磨好了告知你夫郎,我不讨价还价。” 刘小娘子苦笑:“姑娘这谈价的水平我拍马都赶不上。” “哪有的事。”乔雅南谦虚了一句:“那我这就回了,辛苦小娘子。” “姑娘送买卖给我做,是我该向姑娘道谢。” 两人互相客气着道别,待到上了马车,乔雅南长长松了口气,揉揉笑僵的脸感慨,体力活累,这嘴皮子活也累得很,真是,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不累的事呢? 接下来两人又去了趟梁记药材铺,老大夫是个信人,果真给老板打过招呼了。 那掌柜一听着她要的东西就问她是不是姓乔,得到肯定答复后笑道:“老大夫介绍来的主顾都是咱们梁记的贵客,乔姑娘放心,梁记有专门用来碾药材的大石磨,磨这些个药材快,不用久等。” 竟然连这个都交待了,乔雅南心里暖烘烘的。人与人之间真有意思,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交情也就泛泛,有的人萍水相逢却会把你当自己人百般照应,就像黄大夫,又如怀信…… 想到那个远去京城的人乔雅南情绪就有些萎了,说是会给自己来信的人至今没看到信,那说要让她等着的人,她应该等吗? 大磨果然很快,还没等她这点情绪消散就全部磨好了,几个半满的麻袋将马车堆了个半满。 这东西做东西吃是好吃,可放一起就不那么好闻了,喷嚏接连打了一个又一个后,乔雅南捱不住了,挪到了马车门口坐着,风吹着才让她的鼻子舒服点了。 “你这罪受得。”乔二叔看着前边的城门:“要不调头去黄大夫那要个什么东西塞住鼻子?” “不用,坐外边就好多了。” 乔二叔看她确实没打喷嚏了也就作罢。 出城时宋只还在,两人又是一番寒暄。二叔听得佩服不已,他们家大丫头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得! 乔雅南看着路边的落叶拢了拢衣裳:“天冷起来了。” “都十一月了,还不冷冬天都要过去了。”乔二叔打趣:“你们带够冬衣没有?” “应该够吧,不够再添就是。” “这倒是,我忘了大丫头不差这几个钱。” “二叔你借我点,我买好料子去。” 乔二叔气笑不得:“又不是我要你买的,怎么就还得找我借了。” “还不是……”乔雅南看着前边突然没了话。 乔二叔更是赶紧挥鞭让马车跑快些。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无处可去 “吁~~” 乔二叔勒住马,乔雅南立刻跳下去扶起倒地的人,看到老妇人的脸时愣了愣,穿着简朴,可这长相却分明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见她额头都磕破了,乔雅南这会也顾不上多想,低声唤道:“大娘,大娘……” 大娘悠悠转醒,看看她又看看旁边并不近身的男人,挣扎着要坐起来人却无力得很,又倒回了乔雅南身上。 乔雅南曾经和老人打交道多,对老人的基础病如数家珍,这突然摔倒已经让她联想到好几种了,忙道:“离县里不远,我送您去看看大夫。” “不必了。”老妇人低下头去:“老身现如今看不起大夫。” “您放心,那大夫我熟,只是看看伤不会收我的钱。”乔雅南说着善意的谎言,但心里也有把握黄大夫肯定不会多收钱。 老妇人仍是固执的摇头,把包袱背上,推开她似是想站起来,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那眼泪顿时珠子一样落下。 乔雅南哪里看得了这个,赶紧把人揽住了不让她动:“那您感受一下,除了额头的摔伤还有哪里痛,或者觉得麻吗?” 老人抬头看向她。 乔雅南只以为她没理解,握住她右手臂轻轻的摇动:“痛吗?” 老妇人摇头。 乔雅南又从上到下的按:“痛,麻都和我说。” 这么又摇又按的粗略检查了一遍,又问了问,确定四肢和脑袋心脏都正常,排除掉那些要人命的病后乔雅南松了口气:“您要去哪?我有马车,送您一程。” 老妇人神情黯淡,摇摇头道:“我就是走久了没力气,坐这缓缓劲就行了,多谢姑娘好心。”m.23sk. 把一个摔倒的老人扔路边不管,常年三好学生获得者乔雅南是真做不出来,她软声劝道:“您不用担心耽误了我的事,我的事都办好了,远一点也不会耽误我什么事。” “姑娘心地真好。”老妇人那眼泪说来就来:“非是我老婆子不识好歹,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啊?”乔雅南没想到问出来这么个答案,抬头看向也一脸意外的二叔,这怎么弄? 想到一个可能,乔雅南问:“莫不是您忘了家在哪了?” “我倒宁愿是忘了。”老妇人擦了擦仿佛流不尽的眼泪:“离家几十年,好不容易被放回来了,还以为能享几天清福,没想到我那兄弟一家子都那么不是东西,哄骗我会给我养老,把我值钱的东西都弄走了不算,还要把我赶到茅屋里住,我都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气了。” 乔雅南没听懂:“您说的被放回来是指……” “这个我听说过。”看大娘哭得伤心,乔二叔给她解释:“宫里的宫女,还有那大家大户的嬷嬷,到了一定的年纪会放她们回家,只不知大娘是哪一种。” 这下乔雅南脑子里有印象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宫里放出来的自是独身,高门大户会放出来的也多是未有婚配,侍候主子几十年得了恩赏去了奴籍成为自由身。 她们有的会回到原藉家人身边,有的孑然一身,就在京城或者哪个府城落脚,以做教养嬷嬷为生。娘就曾替她请过,让她跟着学了不少规矩。 眼前这个婆婆看着像是回了原籍,并且没有得到家人的善待,偏又跟着主家见多了世面不愿忍气吞声,宁愿死在外边也要离开。 就说嘛,这样的皮肤状态不像是做农活的人能拥有的,就比如自己,这豆腐一样的皮肤不也是从小养出来的。 摸摸自己的脸吃了一把嫩豆腐,看大娘没有否认二叔的话,乔雅南知道多半就是这么回事了。她眨了眨眼,眨出来一个主意:“您可以去府城,教养嬷嬷很吃香的,我以前在同心府的时候,我娘给我请教养嬷嬷,等了四个月才轮到我。” 老妇人摇摇头:“没那个心气儿了,这日子过得实在是没有意思。” 这听着怎么像是不想活了,乔雅南有点愁,抬头看向二叔,无声的问:怎么办? 乔二叔哪里知道怎么办,回了个眼神:你看着办。 乔雅南抬头看了看天空,出来时天边是亮的,还以为会有个好太阳,没想到一直没出得来,这会天色都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姑娘,你回吧。”老妇人擦去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就坐这歇歇,歇好了就去县里,我都看着城门了,不远。” 那也得我信啊,乔雅南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请您来当我的教养嬷嬷。” “姑娘哪哪都好,看着就是被教养得极好的,用不上再受那罪。”老妇人长叹一口气:“我大半辈子就被那规矩束缚着,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实在不愿意再天天想起那些事。知道姑娘是好意,老婆子心领了,姑娘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说着话,老妇人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乔雅南忙去搀扶。 “姑娘快回吧,别为老婆子耽误在这路上。” “您这去哪啊!” 老妇人前前后后的看看,没有回话,神情带着几分灰败。 “婆婆,要不您去我家呆几天,等您想好去哪了我再让我叔送您。” “使不得,使不得。”老妇人连连摇头,似是扯到伤了,忙又扶住脑袋:“别害得你挨爹娘的骂。” “我家里我当家。”乔雅南朝二叔使了个眼色:“这是我叔,您放心,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的。” 乔二叔心里其实不太赞成大丫头带个陌生人回去,可这亲眼看着摔倒的,额头都还渗着血,站都站不稳,要真的放任不管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这样的事他也做不出来。 于是他顺着大丫头的话道:“这天怕是要下雨,老人家您就当是找个地方避避雨,回头想好了去哪里我再送一趟。” “这……”老妇人有些犹豫的看着两人。 见她意动,乔雅南趁机扶着她往马车走。平时她都是手一撑就上去了,这会让乔二叔用膝盖在下面垫了一下让把老人送上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箭几雕 一上去老妇人就打了个喷嚏,乔雅南解释道:“您坐外边一点,药粉呛人。” 老妇人往外挪了挪。 “二叔快,别赶上雨。” “出来时还好好的,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乔二叔一甩马鞭,马车动了起来。 乔雅南把帘子放下来给老人挡风,边道:“您要是头晕就闭上眼睛缓缓,不过不要睡着了,风这么灌着容易受凉。” 老人靠着马车内壁看着她的动作:“姑娘这气度不像是本地人,和我之前在京城时见过的姑娘比也不差。” “您真是京城回来的啊?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乔雅南笑:“我在同心府长大的,才回来老家不久。” “那就难怪了。”婆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乔雅南把帘子又撑开了点,时不时叫一声婆婆,就怕她睡着了。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乔二叔卯足了劲赶车,马车比去时跑得快多了。 “总算是回来了。”兴婶娘和往常一样迎出来要接她一把,抬头见马车上还有个陌生人就愣了,这谁? “婆婆摔着了,看这天要下雨,我就先把人带回来避雨。”乔雅南说一半留一半,对从屋里出来的修成道:“拿张凳子来。” 乔修成忙回屋拿了小板凳过来放到马车旁,对于姐姐带个陌生人回来这种事他没什么想法,帮老扶幼这样的观念书院的先生是有教的。 乔二叔把东西搬进屋:“马车我赶走?” “行,对了二叔,你帮我把这个给大伯爷。”乔雅南把一式两份的章程从怀里拿出来递过去:“家里有事我就不过去了,二叔你帮我和大伯爷说一声,我请了黄氏医馆的黄老大夫做保人,他明日上午就会过来,所以今天一定得把这些事办好。对章程有什么问题的来问我,没问题就赶紧让族里人按手印,没时间耽搁了。” “行,我肯定把话带到。” 回头见几人还原地站着,乔雅南忙搀着老婆婆往里走,边道:“您只管自在些,没事。” “太给你添麻烦了。” “谁还没有个遇着难处的时候。”乔雅南笑:“我前不久就有过,要不是遇上好心人,我们姐弟不知道会要多吃多少苦头。” 乔修成看姐姐一眼,他知道说的是沈大哥。自打沈大哥离开后,这还是姐姐第一次主动提及,虽然并未提及名字。 把人扶进自己屋里,乔雅南快一步拖了书桌的椅子出来给她坐。 “您等等。” 乔雅南小跑着出门一趟扯了把草药回来洗干净捣碎,又调了点盐水,用手帕蘸水把老婆婆额头的伤清理干净,边给她糊药边道:“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个草药治这种伤很管用。” “姑娘的朋友也是厉害的人。” “他啊!”乔雅南笑,和一个陌生人说起那人反而没有丝毫心理阻碍,反而有点炫耀的意味:“是一个有理想,还有能力实现理想的人。” 老婆婆不以为然:“年轻时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多了,但是能一直记着这理想的又有几个,年岁渐长慢慢的也就看不到了。” 乔雅南倒忘了这婆婆是从京城回来的,见识自是不一样。高门府第为奴可能还听过沈家,不过她不打算打听这些,笑道:“所以世间碌碌无为的人多,凤毛鳞角的少,我那朋友是后者。” 老婆婆的神情看着并不信,但似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嘴里应道:“姑娘的朋友了不得。” 乔雅南也收了这闲言,把碗放到桌上拿了本书盖上:“剩下的过两个时辰再上一次。” “听姑娘的。” 外边传来脚步声,随后声音传来:“你姐回来了?” “何叔,我回来了。”乔雅南在屋里应了一句,转而对老婆婆道:“一直也忘了说,我姓乔,闺名雅南,这里是桂花里。刚说说话的是我弟弟的义父,人看着有点凶,但人很好。那个妇人是我婶娘,孩子是我亲弟弟修成,我还有个不到半岁的小弟弟修齐,如今家里就这些人。” 老婆婆迟疑着问:“你爹娘……” “不在了。”乔雅南言简意赅,起身道:“我去看看饭菜热好没有,您在屋里歇歇,好了我叫您。” “我就不吃了,吃不下。” “您可以去我床上睡会。” “不行不行,我一个野婆子,哪能睡到主人家床上去。”老婆婆连连摇头:“没这个理,没这个理。” 其实一说完乔雅南也有点后悔,毕竟是陌生人,睡了自己的床她心里会难受。只是家里确实没多的床,总不能让个老人睡地上,良心会痛,不知道松叔那里有床买没有。 老妇人在椅子上转了个向,手臂搭在靠背上:“我趴一会。” 乔雅南深知太客气人家反而不自在,也不多劝,拿了床修齐的小褥子盖她身上便出了屋。 脚步声远去,听着她不知和谁撒娇说‘饿死了’,老妇人挣开眼睛直起腰,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褥子,又摸了摸,料子还过得去,再看这称得上贫寒的屋子,最后眼神落在书桌上,她起身走得更近些,只看,不碰。 灶屋里,何七看着吃得头也不抬的丫头:“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往家带,那小子一走,你脑子也跟着不见了?” “那小子也是这么被我带回来的。”乔雅南从大碗的边缘看何叔一眼,她饿极了,用的菜碗装饭,这会怼完了又乖乖服老:“家里有何叔你我才敢带的。” 何七瞥她一眼:“就你这菩萨心肠,没我一样敢。” “要是没你我就用别的方式了。”乔雅南给了个乖巧极了的笑脸:“所以何叔,赶紧把你的铺盖卷抱下来,都认义父了,怎么还一个人住山里。” 何七到底没忍住笑:“在这等着我了是吧。” “本来就是,那么自苦干什么,和我们一起住着多热闹。” 乔修成在姐姐一说这事的时候眼神就热切起来,他也想义父赶紧搬过来,这会看义父没说不好,趁机道:“义父,我去帮您搬东西。” “你那双手搬得了多少。”乔雅南捧着碗笑眯眯的出主意:“你忘了咱家有马车了?去找二叔,就说你义父要用马车。” 乔修成飞快往外跑:“我这就去。” 何七哼了一声起身离开,都要搬了,东西不得清点清点? 乔雅南得意的笑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地向善 何七在的时候兴婶娘不敢笑出声来,等人走了才不忍了,边笑边声音低低的道:“他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放心我们。”乔雅南心情不错,低头继续扒饭。 “这样挺好,这么大屋子就怕被人惦记上,我和你兴叔有时候说起都有点担心,家里还是得有大人才行。” “别担心,有何叔在不会有事的。”见婶娘听了这番话就一脸放心,乔雅南羡慕得不行,心思简单真好啊! 吃完饭,理直气壮的把碗放盆里等修成回来洗,乔雅南烧火煮粥。老人还是得吃点好克化的东西才行,受到打击的时候本就最容易被疾病钻了空子,不能还空着肚子。 小修齐醒了,耀武扬威的挥舞着小胳膊,非但一声不哭,反倒咯咯直笑。 乔雅南爱得不行,抱起来把了尿放在腿上圈住让他坐着,他如今已经能坐一会了,还特别喜欢坐,只是坚持不了多久。 “大丫头在家吗?” 兴婶娘探头看了一眼,过来抱走小修齐:“三叔来了。” 让婶娘帮着看火,乔雅南快步出屋:“三叔爷您怎么有闲过来,快坐。” 乔老三在她拖出来的长凳上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雅南猜出他来意,去倒了茶奉上,在下首陪坐下笑着扯闲篇:“听说婶娘病了,一直也没来得去探望,好些了吗?” “她啊,年年都那样,要为着这事去探望,那就探望不过来了。”乔老三叹了口气,看向神情间看不到半点困苦的姑娘道:“山子昨晚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他来找了修成,修成说……” 那话太过让人想不到,也让人震撼,乔老三顿住话头,他不知大丫头知不知道这事,要是不知,自己这一说岂不是要害得修成挨骂? “三叔爷是不是要说修成答应山子明年送他去念书的事?” 见她知道这事,乔老三也就好说了:“是这个事,山子不懂事,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本就没放在心上。”乔雅南笑:“这是修成答应下来的,该他放在心上。” “是山子不懂事,不能怪修成。他有那份心就已经是了不得了,我们要把这事当真,那就是我们做长辈的没脸没皮。” “山子非常懂事,他对家人没有半点怨怼,只是他也难过,怕比不上族里其他上了学的兄弟,也怕将来他的孩子也念不起书。” 看三叔爷一脸愁苦,乔雅南又道:“修成和山子感情好,他想帮山子,并且也把话说出来了,给了人家希望那自然就该做到,信守承诺是他该有的品德。您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他有办法。” “他才几岁,最后不还得你来出这个钱。”乔老三摇摇头:“没有这个道理。” “这个钱不是我出,是他自己,山子没说清楚吗?修成会去典当一身自己的衣裳,拿那个钱去帮山子。” “说倒是说了,可是念书得一百文,那不是小数目,一身衣裳哪能当那么多钱,还不是得你暗里去把这钱补上。” “那得看是什么料子的,你稍等。” 乔雅南起身回屋,见老婆婆还趴着,小褥子掉下来了一些,她轻轻的往上扯了扯,又轻手轻脚的打开柜子,找出修成的一身衣裳放轻脚步出屋,还不忘把门带上。 “您看,这就是修成要拿去当的衣裳。”乔雅南递到三叔爷面前让他摸一摸。 三叔爷伸出手,看到指甲黑着,手指缝里还带着泥忙又收了回来:“不用摸,只看着就知道这肯定好得没话说。” “书院那种地方不止是念书,各种比较也难以避免,所以修成自打上书院后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好的,我娘就怕他在这上头被人比下去被人看轻。后来家里出事,娘把家里能当的物什都当了去填那个窟窿,把债还清后手里什么都不剩了,她就把家里的好衣裳好被褥典当了大半来过生活,可见这衣裳是能当点钱的。” 乔雅南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那般说着家里发生的事:“若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也会去典当了这些衣裳把日子维系下去,可如今我手里还有点银钱,又有大哥挣钱送回来,这衣裳自然就留着了。现在修成愿意把自己的衣裳典当了去帮兄弟,我只有高兴,没有生气,他看得到别人的困苦,并且愿意力所能及的伸一把手,我为什么要拦着他心地向善?三叔爷也不必拦,他们要怎么做兄弟那是他们的事,这不比兄弟往死里打架去争抢东西强?” 乔老三看着她:“听着像是我不同意才是错的。” “您会这么想说明我说得在理。”乔雅南对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很满意,开玩笑,也不看看她曾经做什么工作的:“而且也就一年的事,到后年三叔爷您家就拿得出这份钱了。或者您会想,到后年家里出得起学费了再让山子去念书也一样的,我要告诉您,这不一样。” 乔老三确实这么想,反正认字,晚一年有什么关系,他不明白:“哪里不一样?”m.23sk. “念书都是越早越好,因为年纪越小心思越纯,也就学得越好。”乔雅南一本正经的扯:“修成五岁就启蒙了,我没记错的话,山子明年十岁了,这已经是晚了点,再往后拖一年于他不利。山子很聪明,不值得为了这几个钱耽误了他。您要是觉得这是占了修成的便宜,那就让修成写个借条让山子按手印,等有钱了还他就是。” 乔老三沉默下来,如果说前边一番话只是让他动摇,那‘耽误了山子’这话就掐住了他的喉咙,他就这一个孙子,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去阻拦送到他面前的机会,他舍不得。 马车在门口停下,乔修成抱着满怀的东西跑进来,看到三叔爷忙行礼问好。 三叔爷神情复杂,但也满怀欣慰。起身拍了拍修成的肩膀,辈份摆在那里,满怀谢意变成一句:“我让山子过来帮忙。” 第二百八十四章 功德给我 乔雅南也没有和弟弟说三叔爷的来意,孩子的事孩子自己去解决,大人的事嘛,那自然是归大人了,和孩子没关系。 马车在两座房子之间走了数个来回才把东西全搬下来,乔雅南则帮着把床铺好,衣服折好,其他的完全没动,充分尊重何叔的隐私。 回屋看了看,见老婆婆醒了她便笑:“您好些了吗?我熬了粥,这就给您端过来。” 也不等人拒绝,乔雅南飞快端了粥和萝卜丁还有一碟子香辣肉泥过来。 “知道您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得吃点才行。”把木盘放到书桌上,顺手把书本那些都放远些:“事情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会觉得天都塌了,可扛过去了,把日子过好了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事情也没那么大。” “要是日子没过好呢?吃不起饭,没地方睡,一日苦过一日,想起那些事便恨,那又该如何?” “那就更要把日子过好了啊!又不是您没良心,怎么就是您被打趴下了苦兮兮的过日子?您得比他们都过得更好才行。” 老妇人抬头看向神情间分明也带着气愤的姑娘:“若是你遇上这糟心事,会如何做?” 乔雅南往书桌上一靠,双手抱胸,一副浑不吝的模样:“要是我啊,我就从这苦坑里爬出来,让自己过得比以前更好,还要晃到他们面前去。要是有本事就让他们失去从我这里得到的一切,要是没这本事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拥有了比以前更多的东西,宁可给个叫花子也不给他们一个铜板,馋死他们。” “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您说的是赚昧心钱?”见老婆婆不说话,乔雅南当是默认了,她不解:“世上门道千千万,为什么非要去挣昧心钱?就比如您吧,您当个教养嬷嬷就能挣得许多银子,这不比提心吊胆的去挣昧心钱强?要是我的话……” 乔雅南突然笑了,还带着些怀念的神色:“我曾和一个朋友说,我是草籽,落到哪里都能活,这样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韧劲强,不会轻易认命。但是草嘛,也怕火,所以不会去做玩火自焚的事,我惜命。” 乔雅南认真的劝这个有寻短见趋向的老人:“婆婆,不值当为了那些对你不好的人自苦,他们不配。” 老妇人被她这句都喷出口水的‘他们不配’逗出笑意:“姑娘真会说话。” “那我多说说。”乔雅南端起粥放到她手里,重拾旧业劝得语重心长:“婆婆,日子长着哩,您要是一时间想不好要去哪里,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您要是愿意做教养嬷嬷,我就去县里找辆车送您去府城,那里有一个把我当女儿疼的姨,她会帮您的。您是京城回来的,同心府最受欢迎的就是京城回来的教养嬷嬷,那些人就觉得京城来的什么都好,您不用愁,慢慢儿把名声打出去就好了。” 粥碗很热,握在手心连着心里都热起来了,老妇人低头搅动热粥:“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您这样的气度和相貌小地方养不出来。”乔雅南摇摇头:“哪怕您穿着只是普通的衣裳,可您的脸,您的手,甚至您露出来的脖子都无一不说明您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得很舒心,说得明白些,您没有小老百姓的穷苦相。您能被主家去了奴籍放回自由身,曾经肯定非常受重用,了不起您就再回去当管事嬷嬷呗,几十年主仆情份,总不会不要你。路子千千万,您想开些。” “姑娘这么一说,老婆子我心里敞亮多了。” 乔雅南立时笑了,总算没白费口舌,把木盘里的菜往她面前挪了挪:“您试试看,这都是我做的,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吃。” 老妇人看了看,舀了一小勺萝卜丁又舀了点粥一起送进嘴里,有点辛,很脆,意外的清爽好吃。她又舀了点肉泥,味道浓郁香辣,这粥吃着竟是半点不寡淡了。 “好吃。” 乔雅南笑了,能吃得下东西就说明在好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把这功德打我身上。 “您多吃些,锅里还有。” 老妇人吃完一碗就放下了,擦了擦嘴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的事,我们家的特色就是小孩多,大人少,多了您感觉这家里都有份量了。”乔雅南嘴抹了蜜一样,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外扔:“您要是愿意可以出门走走,咱们桂花里民风纯朴,心地都好,没有那些个事。” 老妇人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道:“多谢你处处为我着想,只是我这心里一时间实在缓不过劲来,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 “您别这么说,我可以说得轻飘飘的是因为我是局外人,您是被伤害的那个,心里千般不愤才是正常,哪能轻易走出来。”乔雅南反握住她的手:“我说这些不是劝您原谅,凭什么原谅伤害自己的人是不是?我只是希望您别因为别人的错来伤害自己,您过得更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得这么通透,婆婆不如你。”老妇人语气哽咽:“婆婆会好好想想的。” “这就对了。”乔雅南笑开了:“我这里还空着两间屋子,这就去收拾一间出来给您住,您只管安心住着好好想,天塌不下来,真塌了我们也不是最高的,比我们高的多着呢,让他们担着去!” 这俏皮话又把老婆婆给逗笑了,乔雅南也跟着笑眯了眼,看看,看看,世间多美好! 把老婆婆哄好了,乔雅南去了趟松叔家,只良叔爷在家。知道她要买床,直接让她先回去了,没多久就让乔二叔牵着牛车把一堆的木架子送了过来,说这是废了的床。 可当床装起来,连道严重些的划痕都没有,看着哪哪都结实。乔雅南哪还不知这是好床,只是良叔爷当成不要的送给了她。 她也没有坚持要给钱,谁不愿意别人对自己好呢?把这好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了她会心甘情愿的数倍回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嬷嬷来历 二叔和何叔一起把床装好,乔雅南又进进出出的把床铺好,屋子里全是说笑声,好不热闹。 老妇人在屋里听着,嘴角不由也带了笑,清苦日子百般滋味,能让甜味泛在最上头,可见确实是坚韧之人。 乔雅南脚步轻快的冲回屋里,搀起坐着没动的老人边往外走边道:“我们回村不久,这屋子也是新建的,没什么底蕴,就只备了床和一个箱子,您别嫌弃。” 老妇人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觉得她说得太谦虚了,这也实在太简陋了些,不过是她麻烦了别人,这会便也极为客气:“多谢姑娘给我一个栖身之地。” “您别这么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说不定以后还是您帮我的忙呢!”乔雅南上前摸了摸床柱:“您来看看这床,是我叔爷做的,精巧极了。” 老妇人真就上前看了看,她见惯好东西,可此时见着这床的做工,除了木料比不得,做工方面确实极为精致,她点头:“好手艺。” “是吧!”乔雅南一脸的与有荣蔫:“您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歇上一段时日,等心情好了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老妇人看着她神情熠熠的样子不由得道:“姑娘的精气神真好。” “总不能天天愁眉苦恼的,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乔雅南背着手抬头看向框架上那些复杂的纹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笑了笑,乔雅南看向老妇人:“婆婆,您先将就着住住,东西我再慢慢添置。” 老妇人看着她的笑脸回道:“太麻烦你了,这就已经很好。” “不麻烦,说起来还是婆婆帮了我的大忙,搬了新居家里正缺个长辈坐镇,婆婆先把着这个位置几日帮我镇镇,您要是和我客气,我这点私心就越加上不得台面了。” 句句给人留体面,事事给人留余地,但又真心实意,没有丝毫油滑之感,只让人觉得身心舒坦,这样的本事不是谁人都有。 老妇人看着快步出去的姑娘很快抱着两捆草进来往床上铺,边细细碎碎的说着这草她在太阳底下暴晒过,这会闻着都有太阳的气味,让她过去闻一闻。 她真就过去了,把这干爽的枯草在床上铺平,又听她念叨她家里柴房堆着的那些个木柴,枯草,喂马的青草,都是族叔族兄弟们送来的,还越用越多。 她面上看不出半点受之有愧,只有因为得到族人这般对待而开心的笑容,若她是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姑娘家也就罢了,可观她言行分明是个人情世故懂得极深的人。 老妇人低下头去,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婆婆,我也就能拿出这些东西来了。”乔雅南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把床单铺好后坐上去试了试,道:“还挺舒服的,您来坐坐看。” 老妇人坐上去:“很软和。” “被褥我让婶娘帮忙在缝了,针线活我实在是不擅长。”乔雅南自揭其短,拍了拍手起身道:“您适应适应新住处,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说。” “有住处已经很好了,多谢姑娘。” 乔雅南也不多做客套,挥挥手就出去忙了。她其实有一大堆的事要忙,定下的那些章程她知道不会有任何问题,等明天保人到位,几方签字画押后这买卖就得做起来了,她还得尽快给即将起航的作坊定个章程才行。 老妇人的到来对桂花里的事没有丝毫影响,一切事情都在乔雅南的计划中有序进行。 下晌时乔二叔过来了一趟,告知她全族人都按了手印。里长也将她写的一份东西让桂花里所有人按了手印,这东西一式三份,一份送过来留在她手里,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点自保意识还是有的。 这一下午桂花里的人净按手印了,不过知道大丫头要做什么也是按得心甘情愿,期待之余又忐忑,就怕事情生什么变故成为空谈。 晚饭时老妇人自觉去了灶屋帮着带孩子,乔修成终于不用一边带小弟一边看火。 饭桌上多了个人和往常也无不同,只是在老妇人想抢着去洗碗时被拦了:“咱们家有洗碗工,婆婆您歇歇。” 洗碗工修成任劳任怨,完全没有反抗的气性,端着盆去了灶屋外的沟渠边洗刷,耳朵高高竖起听着屋里的动静,家里的事他都得知晓才行。 老妇人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神情颇有些无语:“二公子是读书人,怎能做这些事……” “读书人怎么了?喝露水就能活不成?”乔雅南抱起小修齐逗弄,边道:“别把读书人看得那么那么了不得,供着敬着,被这么对待着他便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同吃五谷杂粮,同样需得吃喝拉撒睡,同样要遵循世间规则做个遵纪守法的人,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乔修成本就垂着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哪里是高人一等,分明哪哪都比不过姐姐。 何七瞥义子一眼,觉得要这小子生出高人一等的心思怕是不容易,毕竟那自卑都刚从骨子里拔出来。前有沈怀信镇着他学识上的骄傲,身边还有个七窍玲珑心的姐姐随时鞭策,就算是个恶人投胎都能掰正了。 比起这个,他对眼前这老婆子更加提防。 “嬷嬷尊姓大名。” 老妇人对这人不敢怠慢,微微倾身一礼,道:“老身幼时曾姓周,七岁时被卖入牙行,几经辗转去了京城秦家,得了秦夫人眼缘,赐名晓慧,送到大姑娘身边伴她长大。大姑娘出嫁时我做为陪嫁去了孟府,后来得大姑娘信任做了掌事娘子,半辈子尽心尽力为大姑娘谋划。大姑娘念我忠心,四个月前烧了我的奴籍还我自由身,我便回了老家寿乐县,寻得家人,只是没想到……” 乔雅南默默听着,她不好问的何叔都帮她问出来了。 寿乐县在常信县的上游,都不是大县,走过来倒也寻常。且京城确有秦孟两家,并且也是姻亲,何七又问:“你既得主家看重,怎会不给你婚配?” “大姑娘有给我做主,只是我福薄,成亲不久他便身故,未留下一儿半女,几十年便也这么过来了。”老妇人低下头去:“后来常有寄银钱回家,本以为靠着这情份兄弟一家也该待我好,却没想到只有我这么想。”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所以他们才是不正常的人。”乔雅南对何叔轻轻摇头,把小修齐往老婆婆怀里一放道:“来来,您抱抱这肉墩墩,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突然换了地儿,小修齐茫然四顾,看向抱着自己的人扬着小手就咯咯笑开了,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引得老妇人也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主事之人 桂花里一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期待的时候了。而对乔家的每一个人来说,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兴奋,且紧张过。 老族长穿着他最好的衣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还用水抹了抹。 “大哥。”三位族老同样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问:“大丫头有说黄老大夫什么时候到吗?” “从县里过来也要点时间。”老族长示意兄弟们坐。 乔老四接过侄子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我是想不通,那老大夫不过是帮着看了几次病,怎么还愿意赶这么远的路来做这保人。” “你想都想不到,自然请不来。”乔老三徐徐道:“大丫头能想出这么一摊子事来,还把那章程定得明明白白,能请到老大夫有什么奇怪。” 被抢白了一通,换往常乔老四早发火了,可这会他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大丫头那脑子要和他一样,那还能有这么大本事吗? 看老四哑火,几个老兄弟都有点意外,转而一想又觉得正常,今天这样的日子,他能有什么脾气。 “二叔,大伯爷在家吗?” 屋外传来大丫头带笑的声音,乔二叔引着她往里走:“在家,我正要去请你一趟。” “那我先回去,二叔你来请我。” “讨打!”乔二叔笑骂着作势要打,那手装模作样的举了举就放下了。 待到进了屋,乔雅南看到在坐的人就笑:“叔爷都过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一晚都没睡安稳。”乔老三接过话,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纸道:“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这个?”乔雅南看了眼手里的纸张摇头:“不是,这是作坊里我定下的一些章程。等那文书签下后作坊就该动作起来了,万事开头难,但开头也是最适合定下规矩的时候。等大家都适应这些规章制度了,以后再往里添人他们也自然而然的就跟着这些规矩来了。” “你想得周全。”老族长捋着胡子:“我们几个加起来也认不全一封信,你给我们念念。别站着,坐着说话。” 乔雅南也不客气,在下首坐了,把纸铺在纸上看着上边的条条框框。她嫌弃毛笔写字太费纸,私下还是喜欢用炭笔写字,一张纸能写老多字了。 她也不一条条念,而是组织语言用他们容易听懂的话做总结:“规矩了上工下工的时间,我们做的是吃食,干净卫生最重要,所以也要求大家注意个人卫生,尤其是要勤洗手和头发,吃食里绝不允许出现头发。” 不止几老点头,就连一边旁听的二叔和二婶娘都跟着点头,吃出头发来的感觉是不大好。 “作坊里的事我会将之分成几块,每一块都有一个主要负责人,其他人是次要负责人,主要负责人由作坊里的人自己推举,做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有主责任人以及做这个事的人签字画押。” “这个我有疑问。”乔老四插嘴:“咱们族里会写自己名字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怎么签字画押?” “四叔爷这个问题我有想过,昨晚我就考较了修善和修正一翻,虽说学的时间不长,但他们也算上进,已经会写不少字。等确定了族里哪些人到作坊帮忙,再由他们去教会大家写自己的名字,不会的由修成去教。” 乔雅南看着听得认真的几人,也不和他们解释什么叫管理责任制,而是用他们能听懂的话道:“这么做是麻烦了些,但是一个作坊想要良性运转必须这么做,每个人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做得不好要承担什么责任。还有那两成的奖励要怎么分章程里也写明白了,和他们平时的表现息息相关,做得好的自然拿得多,不好好做事的不止是拿不到奖励,还会被我请出去。丑话说在前头,这方面任何人的面子我都不给,就算做得不好的是二叔,我一样会罚,绝不会去破坏我自己定下的规矩。” 屋里只有乔雅南清清脆脆的声音:“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对这个网开一面,对那个又手下不留情,那我既不能服众,也会让一切规章制度形同虚设,时间久了肯定出乱子。为了家族长久的将来,希望各位能将公心放在前头,别让我单打独斗,我没有那样的本事,若真走到那一步,这作坊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之前还担心你面嫩,不能抛开情面公平以待,如今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了。”老族长脸上掩不住的满意:“就该有如此雷霆手段,一切依章程办事,该奖的奖,该罚的罚,你能做到秉公处理,别人才会对人服气。你放心,若是老二犯了错,我绝不会替他说半句话,你真要对他宽松处理我才要生气,身为我的儿子,他更应该做为表率才对。” “大丫头你不用顾忌这些。” 乔老四收敛起他的火暴脾气,此时颇为通情达理:“那些个大道理我讲不明白,但是理了这么多年族里的事,有一点我深有感触,就是办事要公正。就比如你爹送给族里的那十亩祭田,我们几个要是悄悄昧下一些其他人也不知道,但是我们一个子儿都没贪过,每年都是把那粮食卖了,钱分给族里的孤寡一些,助他们缴纳丁税,余下的则收着以备灾年用。今年粮食颗粒无收,要不是你帮忙挣了几个钱,族里攒下的这几个钱也剩不下什么了。” 老族长指挥老二把神龛上一个小陶罐拿下来:“还剩了一千二百四十六个钱,大丫头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乔雅南没想到他们会把这压箱底的钱拿出来给她用,考虑到拿与不拿的利弊她果断选了后者,这钱她要全出,只有这样她才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这钱还是先不动用。” 老族长也不多言,把盖子重又盖上了,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把乔雅南放在了主事的位置上。 “大伯爷,看到马车了。”望风的山子冲进来连说带比划:“有两辆,前面那辆好大,还有几个骑马的。” 几人忙起身去往村口相迎,老伯爷还不忘把乔雅南叫上。 乔雅南边小跑着跟上边在心里打鼓:怎么这么大阵仗,难道黄老大夫是某个隐姓埋名的高人?还是世家大族出来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毛遂自荐? 里长也得了信急忙赶来,会合后快步去迎人。 山子不愧是最优秀的耳报神,不知爬了多高的树在那打望,等他们赶到村口时,那边浩浩荡荡的人马离着也还有些距离,不过已经足够让乔雅南看清其中一个骑马的是谁了。 “里长,大伯爷,一会我来主事。”乔雅南来不及多做解释,一把将山子拽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山子应了一声,跑得飞快。 里长和老族长看着这阵仗也有点腿软,听大丫头这话里的意思是知道了来人是谁,再加上他们如今对大丫头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她什么都应付得来,皆是没有半点意见,但是该他们上前的时候他们也强撑着那点胆子上前了。 见马车近了,里长上前行礼相迎:“诸位大驾光临,小小桂花里蓬荜生辉。” 乔家几人齐齐跟着弯腰,此时反倒把辈份最小的乔雅南拦在了后边。她悄悄抬头,见马车停下,帘子打起,一个眼生的人从马车里弯腰出来。 “桂花里人杰地灵,好地方。” 听着声音乔雅南确定了,来人是县令卫清源,上次他来时自己没出屋,但声音她记得。 黄老大夫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他对县令似也没有太多畏惧,抚着胡子走上前来道:“卫大人说得极是,桂花里确实人杰地灵,常信县处处桂花,唯有此处的桂花为最。” 里长几人虽在见到宋只时便有了怀疑,但此时听了老大夫的话才确认了,来人真是县令! 他们慌忙就要下跪,卫清源快一步上前托住了:“此来非是公务,也未着官服,不敢受老者大礼。” 乔雅南垂着视线,刚弯下去一点点的膝盖瞬间就站直了,大女子能屈能伸,真要跪她就跪,但要是可以不跪……她确实也不太想跪。 只是她想不明白,县令此番前来是为何?黄老大夫是她请来做保人的,县令莫非也想毛遂自荐? “那丫头你藏后边做甚?都把我老人家请来了,不来迎一迎我?” 收起这白日梦的念头,乔雅南应着前方老大夫的呼唤上前行礼:“小女见过县令大人,见过黄大夫。” 卫清源看着眼前矮下身去的姑娘,只从她露出来的些许肌肤就知晓这不是乡下地方能养出来的,要在往常他第一句话肯定就是‘抬起头来’,可现在他也只敢多看两眼,这两眼还只是想弄明白能让那位监察大人倾心的原因,其他那些心思他是不敢的。 “姑娘免礼。”县令大人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虚扶了扶即收了手,让提心吊胆的宋只放下心来,万幸县令大人没有昏头。 “听闻姑娘准备弄个作坊带族人做买卖,不瞒姑娘,本官对此颇有几分兴致。”县令大人侃侃而谈:“本官见过各种各样的作坊,大的小的,或一家几口齐上阵,或雇人做工,月结工钱,像姑娘这般领着族人一起,我还是头一回见。来之前我还特意查了一番乔家人丁,大大小小加起来两百余口人,怎样平衡其间的关系就是一门大学问。乔家姑娘敢这么做,可见是把其中关节全部想明白了,本官很是好奇,这不就不请自来了。” 乔雅南不知这些话几分真假,她也懒得分辨,你想知道我就说呗,又不是不能说的,只是能做到的少罢了。 “大人想知道,小女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乔雅南侧身相引:“请大人移步家中听小女细细道来。” 卫清源很满意她的态度,示意她带路。 乔雅南又朝身后的黄大夫行了一礼,老大夫朝着前边的人努嘴,让她不用管自己。 在心里道了声谢,乔雅南快步上前领着人往自家走去,只盼着山子把话带回去了,家里不要太乱。 卫清源转头看她一眼笑道:“乔家姑娘似是并不像他人那般诚惶诚恐。” 在怕和不怕之间想了个来回,乔雅南回道:“小女心里也慌的,但也不那么慌。” “哦?” “慌,是因为民惧官古往今来都如此,小女也不能例外。不慌,是因为曾听怀信说过,为官者,不用看他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能让一地平和无患便是好官,小女为何要怕一个好官?更何况在有水患时您还不顾危险在河堤奔走,这并非每个县令大人都能做到的。” 卫清源停下脚步看着远方的山峰。好官?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竟然还是个好官。他每到一地在意的也就是当地无匪无患,城内安稳不要出大事影响他评等,便是知道有地头蛇收保护费,也只勒令他们不得过分,给人留活路才能长久。 这是好官吗?他不知道那位是不是真说过这些话,但眼前这乔家姑娘是聪明人这一点他确定了。 他停下脚步,后边的一串人也都停下来,老族长回想了下这番话,确定没有问题后心里便也安稳,句句都是捧着,怎么都不可能还怪罪。如今他是越发觉得就大丫头这口才,在这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卫清源笑了笑,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只是后面没再说话。 乔雅南乐得轻松,引着人到自家门前伸手相请。 卫清源抬头看着这宅子,想起上次来还是屋檐低矮的屋子,这变化不小。 进了院门,就见一个老妇人立于廊下。她一身青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置于腹部,就那么站着,不用多余的动作就觉得这也不是个小地方的人。 不要说卫清源了,就是乔雅南都多看了几眼,婆婆这是唱哪一出? 这会她也顾不上,再次相请:“大人里面请。” 卫清源多看了那老妇人几眼,经过她面前时见她行礼时的姿态心里越加敞亮,不要说县里了,就是他去过的府城那些人家都不一定能养出来这样的管事娘子。 乔家的底子他早摸清了,其他人都老实本分得很,就一个不老实也更有出息的乔昌延在外,如今看来,他养出来的这女儿青出于蓝且远胜于蓝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人心向暖 进屋分宾主贵客落座,乔雅南既是主家又是小辈,但她又是和县令交涉的主力,不能离得太远.老族长示意她就坐在县令右手边,其他人则通通坐在左手边。 乔雅南也不推拒,正欲让大家稍等就见婆婆托着木盘出来,茶香扑鼻,随着她的走动茶水只是微微晃动。 要不是对自家那点东西太过清楚,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怀信买了什么茶叶放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却被婆婆找着了。 这时候她也不多问,将茶水一一送到每个人手中,端着最后那碗坐下。 卫清源闻着茶香低头看着茶水,这茶泡得很讲究,茶水比半碗多一点,茶叶不多不少,细数还是双数。 喝了一口,他赞道:“好茶。” 乔雅南看婆婆一眼,笑着应话:“家里没什么东西,只有粗茶一碗待客,大人莫嫌弃。” “这若是粗茶,本官平日喝的不知是什么。”说着话,卫清源又喝了一口,引得其他人纷纷端茶到嘴边。 黄老大夫只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确实是好茶!” 乔雅南跟着喝了一口,又一口,心里开始着急,你们可别向我讨要,我也不知这茶哪来的!反正我没有! 好在比起茶,卫清源对她要做的事更感兴趣:“你快和本官说说,这事是怎么个章程?” 乔雅南很坦荡,直接把那印着手印的纸张递过去。一个买卖,管理方式和如何分帐虽然重要,但核心是产品,她把住产品的配方就够了。其他的她不怕别人抄,而且这些也成不了秘密,时间久了,旁人从乔家其他人那里也能套到。 乔家几老显然想不到这一层,见大丫头的举动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直接把这个都亮给别人看了,要被人学了去可怎么办!好在他们也知道眼下不能说话,只是隐讳的向大丫头使眼色,尤其是乔老四,眼睛都快抽筋了。???.23sk. 乔雅南朝他们轻轻摇头,老族长见状示意老兄弟稍安勿躁。 “甚妙,甚妙!”卫清源看完又看:“这么做,确实是顾及到了族里的每一个人,却又用二成的奖励兼顾安抚住了真正做事的人,且七成在你手里,就杜绝了什么也不懂只有辈份的人来插手作坊的事。好,好,好!” 什么也不懂只有辈份的乔家几人对望一眼,不敢说话。 乔雅南喝了口茶,每一口她都喝得很珍惜,这茶真是好喝到了极点,口齿生香。 卫清源看向一脸安逸满足的人,一时间都无法将她和制定出如此制度的人联系起来,莫非,这是那位督察大人留下的? 想至此,他问:“这是出自你之手?” “是,小女脑子里也就能拿出这点东西了。” 竟然是她想出来的,卫清源抖了抖纸张,又问:“你就这么给我看了,不怕我把这法子抄走,用到别的地方去?” “不瞒大人,您并非最早看到的。”乔雅南看向用手指勾茶叶吃的黄老大夫:“既然要请老大夫做这保人,小女自然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所以昨日就把这个给老大夫看了。” 老大夫嚼着茶叶点头:“确实如此,这丫头实诚,我还没担心她坑我,她倒是把什么都交待明白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老朽才愿意做这保人。” 县令不解:“真不担心我们学会这些用到自家去?” “不怕。”乔雅南笑:“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人都好了这世间便也跟着好,世间好了又回馈到了我身上,让我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有何不可?而且,这些招数就算学会了也未必用得上,不是每家都如我乔家一般敢让我一个姑娘家主事,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乔家一般愿意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让全族人都过上好日子。若是学去的人家也能如此,那不也是幸事吗?” 卫清源听明白了,她不怕被人学了去,因为学会了要实行起来也千难万难。就像他卫家,若他想要以此来做什么事,他父亲只会想要将这些好处全抓在自己这一支手里,至于旁支…… 卫清源笑了笑,这姑娘确实是聪慧,自己想知道什么她就给什么,半点不瞒着,因为她知道,这些就算全朝皆知,能做到的也少之又少。如此说来,这乔家倒也确实有出众之处,至少,敢让一个姑娘主事的家族不多见。 低头看了看这已经印在脑子里的文书,卫清源将之放在桌上:“在本官辖下有如此上进齐心的地方,说出去也让本官面上有光,我不能白得这好处,就替你们做了这保人。乔族长。” 老族长突然被点名,站起来诚惶诚恐的行礼:“小的在。” “乔家有如此一心为家族的闺阁女,你们切不可辜负她。今日她能有能力做下此事,你又怎知将来她不会有更大一番作为?她为家族计,家族维护她,互相帮衬,鼎力助之,家族何愁不能兴盛长久。” “是,小的谨记,乔家万不敢起不仁不义之心!” 乔雅南看看县令,又看看大伯爷,再看看县令,她看出来了县令是在给乔家上紧箍咒,让乔家将来不要负她,可是,为什么?她这是第一次和县令打交道,不可能有什么交情,那是因为怀信?还是怀信那道令牌? 卫清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她笑了笑,看着莫名就显出些慈爱来:“你不是说我是好官吗?好官想要庇护辖下子民,有何不对?” 乔雅南眼眶突然就有些酸,她也笑了笑:“您本就是好官,现在更好了。” 卫清源大笑,怪不得黄大夫愿意为个无关之人做保人了,连他也想保一保这样的人。 “老朽没什么本事,但黄家代代在常信县扎根,做了这保人便也能看着些。”黄老大夫拿起那张纸,看着上边娟秀的字迹和满满的手印感慨:“怎么就不是我黄家的闺女呢?” “我还想是我卫家的闺女呢!”卫清源打趣。 乔家几老顿时警惕起来,大丫头是乔家的闺女血脉是改变不了的,但要是他们要认个干亲什么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司马昭之心 “小女这点本事算得了什么。”乔雅南轻描淡写的接过话来,又将话远远的抛回正轨:“大人愿意出面为我乔家做保是乔家的荣幸,请大人稍候。” 乔雅南起身敲了敲房门:“修成,拿笔墨印泥出来。” 乔修成早得了交待,闻言立刻将磨好的墨和朱砂纸拿出来。 乔雅南拉着弟弟介绍:“大人,这是舍弟修成。” 把东西放到桌上,乔修成行学子礼:“小子修成见过大人。” 卫清源仔细打量他:“好相貌,好仪表。现在看什么书了?” “小子最近在看《诗义折中》和《书经图说》。” 卫清源一愣:“你年岁几何?” “回大人,小子年方八岁。” “八岁,看这些稍早了些。”卫清源对这孩子来了兴致,又问:“《论语》、《中庸》、《孔子家语》、《孝经》那些都熟读了?” “是,小子都已熟读。” 卫清源不太信,随口出了几个问题,见他都能轻易答得上来才渐渐认真。 回想他说的话,索性问起《诗义折中》中的问题,见他也能答得上来,便知道他之前说的话是谦虚了,这哪是熟读,怕是已经倒背如流了,且他看的书应该远不止这些,小小年纪已经颇有些见地。 再见乔家那姑娘,站在一边完全不帮腔,显然也是对他极其信任,稍一想,他问:“明年二月可有打算下场去试一试?” 看姐姐一眼,见她不拦着,乔修成便道:“是,小子有这打算,所以最近都在家温书,不敢懈怠!” “好,就该有这志气!”卫清源大喜,他有平水患之功在身,要是在他手下能再出个天才学子,那他明年说不定能评个上等! 越想心头越热,卫清源突然有一种这一家子是自己贵人的感觉。因为有他们才会有个督察使留在这里,之后县里遇大水才能在督察使的帮助下守住,因着这事,他不但得了郡里的嘉奖,还得了府里的嘉奖,这都是多少年没有落在他身上的好事了! 要是再能出个天才学子,那不得了,他这是要走官运了啊! 想着这些年的郁郁不得志,卫清源身体前倾,态度好得不能再好:“我那有不少书,你要是缺什么书只管上衙门来。” 乔修成看向姐姐,这应是不应?他确实是缺几本书,可衙门什么时候是好进的了? 卫清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抬手阻止乔雅南说话,道:“我把你这个阶段用得上的书找些出来,回头让宋只给你送来。宋只。” 随候在大门外的宋只进屋来:“大人。” “回头你往这多跑几趟,看看……修成需要什么书,你给送来。” 这眼看着称呼都亲近了,乔雅南后悔得在心里哐哐撞墙,她不该让修成出来的。 不行,得先破了。 稍一想,乔雅南道:“大人,修成能得您青睐是他的幸运,但是他天资愚钝,到时怕是要让您失望。” “本官一路考到进士,这事比你懂得多。”卫清源笑容中颇有几分自得:“县试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倒也不难,只要他底子打扎实了问题不大,便是真失手了也无妨,就当是积攒经验,下次再应试就轻松了。” 恒朝百废待兴,举子便能补官,可就算是要中举也绝不容易。眼前这位三十六七岁模样却已是进士,从时间上来推算,很可能是在恒朝才建国不久便考中。就这方面来说,他比之怀信都有发言权,更不用说自己这外地来的了。 在心里迅速分析着,乔雅南嘴里也不含糊:“修成,把大人这些话记在心里。别的书先不看了,把之前那些书再好好学一学。” “是,姐姐。”乔修成又朝卫大人深施一礼:“小子多谢大人提点。” “你姐姐说得对,那些高深的先放一放,把底子夯实了先应对第一关,中了秀才再说其他。”卫清源起身拍了拍乔小子的肩膀,慈爱之色又显:“好好用功,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大人……”乔雅南不想弟弟有这么大压力,想再拦一拦,却见弟弟看过来,眼神坚定:“姐姐,我可以。” 卫清源心下欢喜,但也不忘提醒:“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头就是狂妄,表现得有多自信,私下就得有多努力。” “是,小子谨记大人教诲。” 其他人虽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了,但也只有陪着笑。 乔雅南朝弟弟使了个眼色,乔修成乖顺的道:“大人,小子回去继续看书了。”???.23sk. “好好用功。” 乔雅南眼尖的看到他手伸上腰间的玉佩,看过的电视剧小说瞬间给了她提醒,她忙上前推着弟弟往屋里走,还拍了他脑袋一下:“耽误我的正事,罚字十篇!” “我没有……”乔修成冤得啊!不是姐姐让他出来送这些的吗?怎么又嫌弃他耽误正事了! 乔雅南把他推进屋,背对着所有人无声的道:不要再出来。 乔修成一愣,点头无声应好。 扬起笑脸,乔雅南走回去,边道:“孩子不懂事,耽误大家时间了。卫大人,黄大夫,麻烦您二位在保人那个位置签字再按个手印。” 卫清源的手从玉佩上放下来,本还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让自己这礼送不出去,可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又不像,只得暂时把这事按捺下来在保人那里签字画押,接过那婆子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心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可在将帕子还回去,无意间看婆子一眼他又把心思往回压了压,乔家什么底子他查清楚了,就算是乔昌延也就那点本事。可这婆子分明是高门大户才养得出来,很可能就是那督察使留下来的。那督察使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可这么年轻就已经督察使,家庭不会差。从长远来看这对姐弟万不可得罪。 如今他做了这保人就已经算是结了善缘,再送贵重东西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反倒不美。 不急,他在这里还有半年时间。 第二百九十章 婆婆用意 正事办完,乔雅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任何事她都习惯先想最坏的结果,然后去尽可能的不让事情走到那一步,但是期间她会做足准备以防万一。 就比如眼下,她不想家族最后因为利益翻脸不认人,所以她会把利益尽可能的分配妥当。大伯爷想请三老她也反对,以三老和各村的关系只适合做个中间人,黄老大夫和桂花里没什么关系,在县里又素有威望,将来若有争端他也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只是没想到请一人还连带附赠了个大礼包,县令竟然主动来做了这保人,便是将来他去了别的地方上任,但父母官的威慑力能镇住乔家许久。 赚大发了。 乔雅南在心里噼里啪啦放鞭炮,正要把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拿来招待客人,就见婆婆又端着木盘出来了。 卫清源眼神一亮,那茶叶也不知什么品种,着实是好茶。待看到那嬷嬷放到他面前的几个小碗他有点失望,还以为是茶呢! 婆婆又进出了一趟,把同样几个小碗送到老大夫面前。 这几个碗乔雅南倒是认得,之前怀信买这样那样的东西回来时就有十个这样的小碗,她嫌小,自己都不记得堆在哪个角落了,没想到也被婆婆找了出来,还派上了用场。 感激的看了婆婆一眼,乔雅南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准备做的东西,卫大人尝尝看,给我们提提意见。” 出来这许久,再加上喝了一碗刮油的茶下去,卫清源已觉得腹中空空,现在看着这油光闪亮香味扑鼻的吃食更觉得饿了,拿起筷子笑道:“那本官就不客气了,老大夫请。” 黄老大夫早就馋了,见他观察过后终于拿起了筷子,真心实意的催促:“大人快请。” 卫清源先夹了一片豆干,慢慢嚼着感受其中的味道,吃完了点点头便又开始试吃下一样,就算是饿了,仪态也保持得极好。 老大夫就不一样了,只盯着辣条吃。 待每样都尝遍了,又每样都吃了些,剩下一半时卫清源小小的‘嘶哈’了一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确有其独到之处,本官去过不少地方,许多地方的菜色味道都极是寡淡,像这般油重且辛辣的吃食不多,应该会有人钟爱。” 乔雅南把婆婆送来的温水奉上:“不知大人喜欢哪一个种类多些?” 卫清源喝了口水压住嘴里的辛辣味,指了指中间那个道:“本官更喜这种。” 竟然是最硬的那个豆干,乔雅南笑:“小女也喜欢这种多些,有嚼劲。” “正是。”卫清源看向对面的黄老大夫笑道:“老大夫看着更喜欢吸足了汁的那个。” “老朽牙口不好,偏爱这种软一些的。”黄老大夫看向乔家丫头,她可答应了的,今天来了不会让他空手回去。 “早给您备好了,大人您先喝茶,小女去去就来。” 乔雅南行礼告退,知道自家几位老人应付不来,她在老大夫的视线下看了县令一眼,拜托他照应一二。 老大夫也讲究,吃了人家的辣条,这点忙自是要帮的,随口就扯了个话题:“听闻大人得了上峰嘉奖,老朽向大人道喜。” 乔雅南在心里为老大夫这个话题点了个赞,也没在意县令怎么回,快步进了灶屋,见婆婆正将豆干往竹筒里装。她数了数,只差一个了,她去拿了抹布过来把竹筒都擦干净,边低声道:“谢谢婆婆。” “这点事对我来说比做什么都容易。” 想到她明明这么厉害,却被家人那般伤害,乔雅南揽住她的肩膀抱了抱:“都会过去的。” 周嬷嬷动作顿住,这样的亲密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让她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乔雅南很快就放开了,外边还有位官大爷在等着,她不敢耽误,又数了数,道:“就差您手里这一个了。” “不够,得再加三个。”周嬷嬷轻声道:“你给黄大夫的篮子里装的是九个,九虽是极数,但送礼双数为宜,我往里添了一个。县大人是此地父母官,给他的自然不能和黄大夫一样,所以我准备了十二个。” 乔雅南听得连连点头:“雅南受教,下次一定注意。” 周嬷嬷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说得真心实意便笑了笑,拿起一个竹筒往里装另一种豆干。 很快全部弄好,乔雅南擦干净手,把自己的衣服也理了理。在这里她是第一回和官员打交道,但上辈子不是,做为村官她要到处学习,开会,也是见过不少官员的,对这方面的事多少也懂一些。 她提了一个在手里,道:“劳烦婆婆帮我提一个,若我提两个,单手送礼太失礼了。” 周嬷嬷不止提起另一个,把她手里的也接了去,低声道:“和这一类人打交道,该有的排场得有,别让他小看了去。” 乔雅南突然就懂了之前婆婆的那些表现,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帮自己撑场子,也是在用她自己告诉县令,这一家有些背景,再加上有怀信这个前情在,这县令怕是信了九成九了,不然之前也不会想要把身上的玉佩送修成。 眼下不适合想这些,乔雅南挺了挺腰往外走去,跨过门槛时笑脸就挂上了:“大人久等了。” 桂花里的一众人看到她出来明显松了口气,虽然也不用他们去说什么,但大丫头不在,这心里总是悬着。 乔雅南朝他们安抚的笑笑,回身接过婆婆递过来的篮子双手奉到县令面前:“每样都装了些,您带回去给家人也尝尝。” “本官就不和你客气了。”随从上前把篮子接过去,卫清源笑道:“听老大夫说你打算在县里开个铺子,看好铺面了吗?” “还没来得及,打算等这些事都办好了就去找掮客打听打听。” “掮客欺生,不必去受他们欺负。宋只,县里你熟,你帮着打听打听。” “是,大人。” 乔雅南忙福身道谢:“大人帮小女大忙了。” “就当是这一篮子的回礼了。”卫清源起身:“衙门还有事,本官先走一步。” “多谢大人抽空前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船起航 乔修成此时才从屋里出来送客,卫清源又是好一番勉励。 乔雅南紧紧盯着他的手,只等他手摸上玉佩就要冲上去打断,理由都找好了。 好在这次卫清源没有多余的动作,最后拍了拍修成的肩膀就离开了。 乔雅南松了口气,让大伯爷他们先跟上去,接过另一个篮子递给跟在老大夫身边的徒儿,并低声道谢。 “今天的事儿办得不错。”看县令出了屋,老大夫笑:“我到城门时被拦下,才知道他要一起过来,也来不及给你送信,还担心你要应付不过来。行了,赶紧跟上去,别让人挑了毛病。” 乔雅南把这好记在心里,快步追上前边的人。 恭恭敬敬的将人送上马车,客客气气的将一行送出村外老远,直到连背影都见不到了她才长出一口气,大气不敢喘的几人也才终于敢说话了。 “和县太爷同坐一屋,还得了称赞,这事够我吹上一辈子的牛了。”里长抹去额头上的汗,非常识趣的提前离开:“背上都湿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大丫头,有事随时说。” “是,一定不和梅叔爷客气。” 里长要的就是这话,快步回转。 乔老四蹲下去捶了捶小腿:“我腿肚子都抽筋了,大丫头你是真不怕啊!” “我也怕的,只是装不怕。” “没看出来。” 乔雅南当然不认,也蹲下揉了揉小腿,一副自己腿肚子也抽筋了的模样。她真的有在努力害怕,皇权社会,对这些没有畏惧会出事的。 可惜,在场的人虽然胆子不及她,但是多活了几十年,眼力劲还是有点,就她那进退得宜,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模样,哪里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族长当了几任里长,懂得比其他兄弟还多一点,看得出来大丫头今天行事显然是合了县令的心意,并且话里话外对她还很是回护。 要是在四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们村里桂花能卖钱,他一定嗤之以鼻,常信县到处是桂花,往哪卖?可桂花真让大丫头卖出去了。 要是在三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一群野猪会变成分到他们手里的钱,他半个字都不会信,不用一群,一头野猪进村都够他们受的,可结果他们真分到钱了。 要是在两个月前有人告诉他,大丫头能让乔家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他会……犹豫一下,不确定大丫头是不是真能做到。 要是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大丫头本事大得很,能让乔家回到书香门第的路上去,他会期盼的点头,大丫头确实是比族里的人都有本事,说不定真能做到。 可他绝不敢想,大丫头能让县令不请自来做保人,并且对她态度那般和气,还让宋队长给修成送书来,知晓她要找铺子,怕她被掮客欺负,还直接让宋队长帮忙去找。他想像不出来这是怎样的厚待,也没听谁说过卫县令对谁这么好过,好得他心都悬了起来,就怕父母官给出的好不易拿,烫手,最后要付出不知多大的代价。 看着大丫头那副好相貌,老族长心悬了起来,如今沈小子不在,可千成别出什么岔子,乔家护不住。 在心里叹了口气,老族长背着手道:“回吧。” 乔雅南跳了起来,蹲着脚麻。 乔老四借着老三搀一把才站得来,一瘸一拐的跟上去,边嘀咕:“你看她那腿脚,像是抽筋吗?装也不装得像一点。” “她年纪小,好得快。” 乔老四推开老三的手自个儿往前走去,多少年了,还记着老二那点好,这都维护到老二的子孙辈去了,搞得他跟个外人似的,呸。 乔雅南没看到身后这点小故事,追上大伯爷道:“事情都定下了,那作坊就该动起来了。” “我让你二叔在族里摸寻适合来作坊做事的,今儿就能把人定下来。”老族长并不回家,而是往她家走:“你真打算把作坊弄你家里?” “权宜之计,今年只能先这样。”乔雅南当然是不想的,谁愿意家里每天那么多陌生人来来去去啊,修成白日里又得去兴叔家温书。可是没有办法,只有她家里最大,现在弄地方也来不及了,先卖些出去挣点钱过年是正经。 老族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今年只有两个月了,往年十二月初就会开始下雪,到时大雪封路,集市会取消,再出去叫卖也不合适,别钱没挣到反倒冻死在外边,真正说起来,只有一个月可以在外边叫卖。 “先熬过今年,等明年土地松动了就在你家旁边建个作坊。不用担心人手,这买卖惠及一村人,到时大家伙都会来帮忙,你只管顾着你那一摊子事就是。”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了乔雅南家,老族长并不往屋里走,而是走到旁边那一片空地:“南边空得很,多大的作坊都建得起来。你看看是连通你家好,还是远着点好。” “不用连通我家里,要是能把作坊建起来,我家和作坊就没关系了,总是有人来来去去的也不好。” 老族长点点头,他也这么想,怎么说大丫头也是姑娘家,外人进进出出的,要是有谁趁乱进了她屋子,她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这世上最不缺这样的缺德人。 “你那屋子得时常锁上,出来就在外边落锁,在屋里就在里边落闩,提防着点。”老族长回头看向几个老兄弟:“你们也叮嘱自家的人留点心,别让人进了大丫头屋里。” 乔老四最横,立刻应下话来:“大哥你放心,要有人敢动什么歪心思,我打死他。” 老三老六也都点头应下。 乔雅南笑眯眯的看着听着,家里有何叔,她也做了几手自保准备,但是谁会嫌弃来自他人的保护呢? “作坊要用的木料多,现如今也没什么事,让大家都别闲着,不用进作坊做事的就上山摸寻些木头,对了,还有柴火。大丫头,做吃食得费不少柴火吧?这些我都让人备上,不用你操心。” “好,都听大伯爷的。” 老族长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一些事,都很细节,但也都很实在。乔雅南知道,他能想到的都尽量去想去周全了,这就够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自揭老底 待大伯爷再说不出什么来,乔雅南要请几位再进屋坐坐,老族长摇摇头:“你事多,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你什么,就不在那碍事了。” “这哪能叫碍事,我就算有些急智,阅历经验也仍是差着的。”乔雅南扬声让修成把文书送出来。 乔修成把两份都拿出来了。 “族里留一份,我手里留一份。”乔雅南拿一份递给大伯爷:“这个您收好。” 老族长双手接过去,那样子看着甚至都有点小心翼翼。乔雅南突然有些鼻酸,这种对未来带着希冀和憧憬的眼神她见过。 世间有恶人,有这样那样的恶心事,但是世间绝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会先自己后别人,他们胆小,他们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护着自己那点微乎其微的利益。可他们也会在自己有饭吃的情况下舍一口给别人,会有勇气战胜胆小做出英勇之举的时候。 这就是普通人,成不了大善人也不会是大恶人,他们所求的也就是能吃饱饭,交得起丁税,下一代比上一代过得好,仅此而已。 在她那个伟大的时代,他们所求的已经实现了,不知在这里,她是不是能让族人的日子好起来。 但她已经在做了,就算真不成也不会让他们过得更差,会只亏了她自己的钱…… 这么一想,乔雅南觉得自己简直在闪闪发光,背都挺得更直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思想教育真是了不起,像她,换个壳脑子里也还是那些东西。 目送老人离开,自觉伟大的乔雅南转身进屋,对上何叔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抬起双手在胸前打叉:“我累得很,何叔你要骂我也等我歇歇的。” “骂你做得太好?”何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便捡个人回来也能捡个这么能干的,也不知是谁运气好。 “做得太好不是得夸吗?”乔雅南往凳子上一坐,精神一松懈下来感觉脑子都有点晕眩,怀信还说她适合做女大人,真是想多了,就应付一个县令都这般费劲了,要再来个官阶高一点的,她不得直接废了。 何七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确实是应对得太好了,可问题也出在她应对得太好,没有她的出身面对官员时该有的怯意,半点都没有,这太不对了。高门大户的姑娘自家就有官儿,也见惯官员,心里自然就会少了惧意,这是家世带给她们的底气,可这丫头的底气哪来的? “婆婆呢?”乔雅南出了下神就觉得缓过来一些了,抓着眼下最关心的事问。 “姑娘,老身在这。”周嬷嬷拿着自己的包裹从屋里出来。 乔雅南看她拿着包裹还以为是今天的事让她多想了,正要挽留,就见她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件衣裳裹着东西,还用衣袖打了结,她又把结打开了,露出里面小包小包的东西。 “他们眼里只有俗物,这些却是看不上的。”周嬷嬷把小包一一打开,有的是茶叶,有的是香料,还要拆下一包时,手被按住了,她抬起头来。 “婆婆,您不用这样。”乔雅南笑着拿开她的手,把小包又一一用细绳绑回去:“您不能因为那些个亲人不识货,就觉得我也不识货,这些要是拿去卖了转手就能得着一笔钱,我现在可缺钱得很,您不能这么诱惑我。” “……老身没有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您之前是在帮我,卫大人这会还不知怎么想我有多大背景呢!”乔雅南笑得狡黠:“之前我还担心您要是打算去府城怎么办,我最多能给您出个路费,其他的钱却是没有的,您也见着了,我身上担子重得很。不过现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了,这些东西去了府城反而更能卖得起价,有钱财傍身就有底气了。” 周嬷嬷看着她一一系回去的小包:“老身没打算去府城。” “也是,府城自是不如京城。” “老身没脸回去京城了。”周嬷嬷摇摇头:“姑娘要是不嫌弃,可否再容老身多呆几日?” “别说几日了,几月都行。”乔雅南把最后一个系好,抬头笑道:“做为交换,婆婆您教我些东西怎么样?我娘教了我一肚子学问,琴棋书画也能糊弄糊弄人,但我现在已经迈出这一步,那些就不够用了,偏巧这些您都会,简直是我的救星。”m.23sk. 周嬷嬷心下有些意外:“姑娘琴棋书画都会,显然出自名门,怎会在……这样的地方?” “家里出事父母都不在了,就回来宗族寻求庇护。”乔雅南实在是累,索性又坐下了:“您也坐,仰着脖子累。” 何七靠墙站着,闻言看她一眼,确实是看得出来的疲累,面上游刃有余,实际应付得也并不轻松。 周嬷嬷想知道下文,拿着小凳子在下首坐了。 “那些雅艺也没有多会,就是多少会一点,都是我娘教的。练琴的时候她曾说我的手是鸡爪子,勉强能听个响,叮嘱我以后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一定不要说自己会弹琴,免得丢人;棋嘛,从我学会至今就没在她手里赢过一局,所以也是学了个稀松平常;书法是我娘唯一不说我的;画,我娘说太过匠气,只能算能看;诗完全拿不出手,品酒只分得出好喝不好喝,还是按我的口味来分的,品年头错的时候比对的时候多;煮茶和品花都学了点,但真的就一点,和我娘完全没得比。” 乔雅南越说越小声,一番老底揭下来她发现,把她和另一个‘乔雅南’拧一起也比不上文茵,她的这位娘亲真的,太可惜了。 “没想到姑娘有一位这么厉害的母亲。” “是啊,我没见过比她更厉害的女人,但她从不在外表现,少有人知晓她的厉害。” “外人渐渐会知晓。”周嬷嬷看看她,又看看门口的乔修成:“姑娘和修成公子越出色,外人越会了解教养你们长大的母亲有多厉害。” 乔雅南想了想,很有道理。不过靠她是没戏了,但没事,她家有个天才:“修成,去看书。” 乔修成点点头,真就回屋关门看书。 这让想好了后续对话的周嬷嬷默默的把话咽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七是谁 把不适合听太多大人事的弟弟赶进屋,乔雅南握住周嬷嬷的手温声道:“婆婆,您不用多想,更不用觉得麻烦了我。被娘亲教导那么多年,要是我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都做不到,她大概会气得入我梦里来骂我。” 周嬷嬷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夫人心善。” “她帮过许多人,所以在我们家出事的时候,那些她帮过的人想帮她,可她都婉拒了。”乔雅南低头笑了笑:“私底下娘和我说,如果她有把握短时间重新让我们家缓过来把银子还上,那她就接受了。可她大着肚子,心里又存有疑虑,家里三五年都不一定能缓过来,所以她宁可把宅子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去填那个窟窿,也不能欠着她们那么多钱。她说情分无价,消耗在银钱上太不值当。” “夫人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大智慧有,但也过于理智,不然做不出替丈夫纳妾这样的举动。要说她不在意丈夫吧,好像也不是,结合种种来看感觉是个理智高于情感的人,乔雅南又想替她娘可惜了,要是在她那个年代,这样性情的人说不定能有大成就。 在心里叹了口气,乔雅南把话题扭了回去:“所以啊,只要您不嫌吵闹,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去琢磨之后的事。” 周嬷嬷抬头看着她弯起来的眉眼,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笑:“那老身就厚着脸皮再住几日。” “这才对嘛!”做通了思想工作,乔雅南觉得都没那么累了,开始有心思想别的:“婆婆你用了什么茶叶沏的茶?太好喝了。” “放橱柜里了,我再去给姑娘沏一杯。” “我自己去就行了,您歇歇。”乔雅南把要起身的人一把按住,自己跑去了灶屋,刚才还有气无力的人这会看着又有劲得很了。 何七看周嬷嬷一眼,就在周嬷嬷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把碗放桌上往外走去。 周嬷嬷坐着没动,她看着走出院门脚微微有点跛的人,看看乔修成关上的房门,听着灶屋里传来的动静,眼神落在桌上的包裹上。在这简陋的家里,她这包裹里的东西明明是最值钱的,可眼下却似是最廉价的,没人多看一眼。 情分无价,说得真好啊! 周嬷嬷低头不疾不徐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又抿了抿头发,再抬起头来时,明明还是同一个人,看着却有了些不一样。 *** 京城。 鹤望书院今日旬休,安静非常。 南边错落有致的屋舍为先生居所,难得休息日,在家呆着的先生不多,本就安静的地方更显静谧,话语声也就愈加清晰。 “好,好,很好!”名满恒朝的圣哲先生满脸喜色的抚着胡子连连道好,学生和学生也有不同,眼前这个可是他的关门弟子,短短时日进境如此之大,他怎能不喜! “你小子拖到今日才来见我,是为了写出这东西?” 跪坐于对面蒲团上的沈怀信回道:“回来时手里那份心得不完整,在静心寺那些日子静下心来后又有了许多感悟,将之全部完善了才敢来见老师。” “要早知道出门一趟能有这么大收获,为师早把你踢出去了。”圣哲先生将册子放下,对这弟子怎么看怎么欢喜:“你学得扎实,学识上没有任何问题,如今这一块也补足了,怎么样,对明年大考是不是更有把握了?” “是,弟子很有把握。” “哈哈哈,我圣哲的弟子就该有这个心气!”圣哲大笑:“之后你不必再来书院和其他人一起上课,有什么不解的地方随时来问我,还有,武先生教的那些在家里也得多练,大考考的不止学识,还有体魄。”天籁小说网 “是,在家里忠叔也没有放过我。” “你不提我倒忘了你爹是个武将。”圣哲先生哼了一声:“那老狐狸哪里像个武将了,文官的脑子都没他转得快。” 听多了老师对父亲的各种指责,沈怀信早就学会保持微笑了。他总不能说:输棋给父亲实属正常,老师不必这般愤愤不平,毕竟能赢他的本就没几个。他不想被老师用书砸出门去。 圣哲先生上下打量他一眼:“黑了,也瘦了,在外边吃苦头了?” “不苦。和百姓同吃同住,每日跟着外出劳作,什么事都做一做,看着瘦了,其实是结实了。”沈怀信了解老师,挑着他会喜欢听的几件事说了说,果然被老师连连追问,师生俩时不时还为一件事左右分析一通,转眼就是午时。 陪着老师用了饭,沈怀信不打扰老师午歇,临走时问:“老师,书院来来去去的先生可有记载?” “当然有,什么家世,哪一年来的,哪一年走的,教过哪些学生,表现如何,记得明明白白。”圣哲先生看他一眼:“找人?” “是。” 圣哲先生也不多问,把自己的牌子递过去:“架阁库最靠里那个架子上。” “谢谢老师。” 圣哲先生挥挥手,这个弟子什么品性他很清楚,干不了坏事,更何况那里边也没机密,不然不会哪个先生都能进。 架阁库离着不远,沈怀信把牌子递给守门的人,对方爽快的为他打开门,提醒他不可逗留太久。 沈怀信道了声谢,进屋后直奔最靠里边的那个架子,翻了翻册子摸清存放的规律,又算了算时间,没费多大劲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何深:镇南候何晖堂第七子,庶出。十三岁离家入伍,恒朝最后一战立下大功,官至六品,以身残为由拒军中任职。二十四岁进入鹤望书院任武先生,重基础,擅枪法,所教以实用为主。二十七岁离开书院…… 后面关于教导学生的那些沈怀信没有细看,他没想到何七是镇南侯的儿子,可知道是庶子就想得通了。 世人普遍看轻庶子,而且镇南侯是真不缺儿子,没记错的话他现在膝下还有两个嫡子,天天斗得你死我活,论能力,哪里比得上不靠家世也能出头的何叔。 沈怀信把东西放回原位转身离开,这样的家族确实糟心,换成他也不愿意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长见识了 已是初冬。 往年今日,除了上山砍树捡柴火无其他事可做,可今年今日的桂花里却显得格外生机勃勃,谁见着谁都含着股暗暗兴奋的劲,脸上的笑容更是鲜活。 见着匆匆走过的乔家二郎,众人纷纷热情的打着招呼。 乔二叔顾不上多说,挥了挥手就往大丫头家赶。 乔雅南正伏案写着什么,听着二叔来了便道:“二叔你等我下,我这马上好。” “不着急。” 乔二叔进了对面屋里,笑着对起身问好的修成道:“温书呢?” “是。”乔修成把椅子往他面前移了移:“二叔坐。” “不坐了,就和你说几句话。”乔二叔打量这间屋子,自打送儿子过来后他还是头一回进来,看着多了不少东西,但是整整齐齐,看着就不是自家那混小子能做的事。 “修善性子野,也坐不住,你看着他哪里做得不对的就提点提点他,他服气你,你说的他听得进去。”乔二叔温声道:“我就识得几个简单的字,教不了他什么,他其实很想你能教教他,只是屁大点年纪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好面子,自觉年长于你开不了这个口,我这个做爹的不要面子,替他来拜托拜托你。” “二叔您别这么说,他是我兄弟,只要他愿意学,我都会教的。” “你是好孩子。”乔二叔拍拍他肩膀:“乔家有你和你姐姐是我们全族的福气。” “二叔你这话怎么不当着我的面夸。”乔雅南笑嘻嘻的走过来:“害我差点没听着。”m.23sk. “我想省着点夸不行?”乔二叔转过身瞪她,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乔雅南早吃定这个最早对他们姐弟好的亲人,笑意半点没落下:“修善昨儿还被我收拾了,他回来没告状?” “半个字没提。”乔二叔顿时来劲了:“快说说,怎么收拾他的?流猫尿没有?” “您真是亲爹。”乔雅南笑得不行:“不拾掇自己的东西,晚上不漱口不洗脸就往被子里钻,一页字不是越写越好,反而越写越差,一看就是急着完成任务,这种态度他不挨抽谁挨抽。你问问修成以前敢不敢这样,别说书院的先生了,我娘就能打得他手心肿得拿不了筷子。” 乔修成不认:“我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你才挨过母亲的打。” “我这是打个比方!”看着别开头去偷笑的二叔,乔雅南哼了一声:“我挨打怎么了,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揍别人。” 有道理得让人无法反驳。 乔二叔轻咳一声让自己严肃起来:“打得好,以后要是他还这样你狠狠收拾他,要能把他抽出出息来二叔才谢谢你。” “那我就奉命打人了。”乔雅南转身欲走,想到什么又停下:“修成,年前家里要暂时充作作坊,人来人往的影响你温书,这段时间你白日里都去兴叔家。” “居闹市仍能静心方是本事,姐姐,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到,如果做不到我再去兴叔家。” 乔二叔正要帮着劝他别任性,就见大丫头点头道:“那就试试,你自己把握。” “知道了。” 乔二叔看看姐弟俩,有点明白自己差在哪了,他要么动棍子,要么动手,就没动过脑,怎么教得出大丫头姐弟这样的子女。 “出去走走,都在屋里闷多久了。”交待了一句,乔雅南带着二叔去了空置的那间屋子,这里做了简单的布置,多了几张四脚凳和一套桌椅,在书桌下边还放了个箱子不知做何用。 “这里以后就是处事的地方,无论是货单还是账本都会收在这个箱子里。”乔雅南在书桌后坐下,踢了踢脚边的箱子:“我若离开这屋都会把门锁上,免得丢失了什么东西冤枉到不该冤枉的人。” “对对,是该锁上。”乔二叔看着往那一坐就不一样的大丫头,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感觉。 “二叔坐呀,你不坐我也该站起来了。”乔雅南真站了起来,没有长辈站着她坐着的道理。 “你坐你坐,办事的时候就不用在意辈份了。”乔二叔在她对面坐下:“刚才我爹就把人都召过去训过话了,说在作坊里你最大,我们都得听你的,谁都不许仗着是你的长辈作怪。” 大伯爷真是好帮手!身为小辈的乔雅南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大伯爷提前就给她镇着了! “回头我就去好好感谢大伯爷。” 乔家二郎笑:“哪里用得着你谢,你要能把这买卖做起来,我们都谢你。” “那各谢各的。”乔雅南伸手:“选了多少人?” “十八个人。”乔二叔把名单递过去:“这是我爹的意思,他说一开始人不宜太多,事少人多他们会偷懒,但也不宜太少,太少了将来他们就会成为特殊的存在。” 这就是阅历和经验,大伯爷不懂什么生意经,但他懂人心,乔雅南感慨:“二叔你说乔家有我们姐弟是族里的福气,我却觉得乔家有大伯爷这样的族长才是福气。” “我爹听着这话不知得多高兴,为族里操心一辈子,你没回来前他最担心的就是我扛不起这一摊子事,怕他不在了乔家会乱。”乔二叔苦笑着摇头:“我也自知镇不住,幸好你回来了。” “二叔你不要看轻自己。” “不说这个。”乔二叔用下巴点了点那张纸:“你打开看看,我给你理一理人名。” 乔雅南一开始没听懂理一理人名是什么意思,可当她打开那张纸,看着上边各种各样的形状就晕了,这什么意思?猜迷还是找朋友? “我爹他们兄弟认得几个字,但是乡下小地方习惯以这种方式来记录,久而久之这个就成了他家的代号,看着这形状就知道是他。”乔二叔指着最上面的一:“一代表我爹,也就是我家,他是族长,又为兄弟之首,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他。三横是三叔,四横是四叔这样。” 乔雅南看着后面的六横知道了,这是六叔爷,她真是天才。 指着三棵树她问:“这是谁?” “这是伟叔家,他家门口有三棵桂花树是这个样子的。” “……”真是伟大的发明。 乔雅南默默的移开视线,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已经迫在眉睫,不然时间久了她怕自己会学会这个新游戏,把六写成六横这种事,还是不要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她等得起 乔雅南用炭笔在每个代号后面写上名字,不会的乔二叔就告知,待把人名全写上了她就看出规律了,一家无论有几个兄弟都只出了一个人,不说绝对公平,大伯爷手里那碗水也在尽量往稳了端。 “有人有意见吗?” 乔二叔不解:“什么意见?” 乔雅南手指按着一个名字:“我记得四叔公有三个儿子,他家也只有一个名额。” “四叔性子是火爆了些,嗓门也大,有时候看着好像和兄弟很不合,其实他是最维护族里人的。”乔二叔笑:“他年轻那会正是日子最难过的时候,每回和邻村为着什么打架他都是带头的那个。他家日子其实也不好过,人头多,丁税重,族里分祭田的钱给日子过得艰难的族人时,我爹有时想帮他一把,他却也不要,说家里没寡没残的,扛得住。”23sk.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回来的时候她觉得四叔爷针对她,不欢迎她回来,现在想想,除了那几句话其实他没做过任何对她不好的事,后来还几度维护过她,她不该带有色眼镜看人……虽然这玩意这里也没有。 这时周嬷嬷端着茶在门口敲了敲门:“姑娘,我沏了茶。” “留您下来不是为了让您做这些的。”乔雅南忙过去把茶接了:“您好好歇歇,要是愿意出门可以在村里走走,大家都是很和气的人。” “做惯了,闲着反倒不自在得很。”周嬷嬷扫了眼这简陋的书房:“我去外边走走。” “记着点路。” 周嬷嬷点点头,走开几步就听得乔家二叔的声音传来:“看着是个很能干的婆婆。” “比能干还能干。”乔雅南把茶碗放二叔面前,长吸一口气陶醉不已:“这茶叶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太香了。” 乔二叔看着碗中的茶叶:“这是之前县太爷也夸的茶?” “对,婆婆自己的茶叶。” 乔二叔闻了闻,吹一吹,小小的喝了一口,他不会品茶,但也尝得出这茶水香,回甘,是好喝。 乔雅南继续说作坊那些事:“我将作坊暂时分为六个部分,其中售卖归村里,账房归我,另外四个部分归族人分派。” 乔二叔听得认真,爹说了,这些事他得先吃透。 乔雅南看着纸上十八个男人的名字继续问:“他们会做饭吗?” “家里有婆娘的谁会围着灶头转。”乔二叔看了眼名单:“这些人恐怕都不大会,包括我。” “是我疏忽了,没说清楚。”乔雅南皱眉:“这十八个人能换一半妇人吗?” “一半这么多?” “灶头上那些活男人不会,有些细活男人也做不来。”乔雅南在心里叹气,她以前做事不用考虑用男人还是女人,能者上,没想到第一个错误会犯在这上头,她得汲取教训,将来需要注明用男用女的时候不会少。 乔二叔也顾不上喝好茶了,拿着名单皱着眉头琢磨片刻:“我挑的这些都是身体好,有劲还能干的,这要是换去一半,没问题?” “没问题,但是得额外把二婶娘加进来,那些妇人交给她来管着我才放心。” “这怕是不好办,我们两口子都进来了也不好和族里交待。” 确实是不好破坏族里的平衡,乔雅南稍一想:“就说我需要个帮手,让二婶娘来帮我吧。” 乔二叔自然是千万个愿意,只是…… 不等他说什么,乔雅南就又道:“二叔你不用想那么多,没有作坊之前,族里大事有大伯爷和族老出面,其他那些事不都是你和婶娘在理吗?媳妇子那些个是非矛盾哪回不是二婶娘调解好的,其实大家也更习惯听你们两口子的调摆,换成别人也不一定能服众。” “你说什么都有理。”乔二叔笑:“行,听你的,谁爱说说去,只要能帮到你怎么都好。” “这就对了。”乔雅南拿起名单扬了扬:“你们选这些人家肯定是做了种种考量,从他们之中选九个能干的媳妇换了就行了。” “我也这么想。人员上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明天。”乔雅南一锤定音:“让大家……辰时二刻过来。” 乔二叔犹豫了下:“辰时二刻会不会晚了些?” 七点半上班已经很不人道了,乔雅南心道,也就是这里的人都起得太早,基本七点就把家务活都干完了,不过因着是吃两顿,平时早饭会吃得晚。 “就这个时辰,提醒大家吃了早饭过来。” 乔二叔见她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有。”乔雅南半点不客气:“村里有没有谁家里养了鹅?” “那大家伙吃得多,不止咱们村没人养,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谁家养了,问这个做什么?” “我打算做几支笔蘸墨写字。”乔雅南把玩着手抓的地方用纸包着的炭笔:“没有鹅就只能用鸡毛鸭毛代替了,会要差一点,但也能用,二叔你帮我弄一点来,要最大的那支羽毛。” 乔二叔点头:“这个不难,我回去就让你二婶娘弄了送过来。” “对了,换的那九个媳妇得记她们自己的名字。” 乔二叔一愣:“这会不会不太好?这都人家婆娘了,记她男人的名字不是一样吗?” “要是写她家男人的名字,那以后她男人再进作坊来怎么办?”乔雅南软软的反驳回去:“能被你选出来的肯定都不差,乔家就这么些人,以后要是做大了有的是地方需要人手,他们要是有名字就不能进作坊了,人员乱了我难管理。” “自然得以作坊为重。”乔二叔想也不想就做了选择:“有你这句话,没人会反对。” “那麻烦二叔了。” “麻烦什么,我能做的也就这点事,其他的全得靠你。”乔二叔站起身来:“我先去赶紧把这事定下来。” “二叔辛苦。” 乔二叔也不让他送,挥挥手走得飞快。 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乔雅南叹了口气趴到书桌上,像个漏了气的气球般无力,明明只需要很简单就能交待清楚的事却要费这么多口舌。 谁来干活就记谁的工分,吃大锅饭的时候还是这般呢,怎么就还得记男人头上了?幸亏她记着教训特意提上一句,不然明儿还得拿这事再来说一遍。 她以为的常识在这里是天书,想想以后什么事都要解释一通的场景乔雅南就想长叹三声,这时候只有怀信的信才能安慰她。 枕到手臂上,乔雅南吹了吹额前碎发。抛开感情不说,虽然相交的时间不长,但足够她相信怀信的人品,他绝不会言而无信。 这信,她等得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几分自由? 得了片刻闲瑕功夫,乔雅南去抱了抱小修齐。 自打有兴婶娘来帮忙白日里她就很少带孩子了,奇怪的是小修齐最亲近的还是她,看到她就笑,伸手要抱。 “这有什么奇怪的。”兴婶娘端着碗过来用小勺喂小修齐喝水,听她这么说就笑:“对小修齐来说你就是娘亲,孩子是最亲近娘亲的,谁都取代不了。” “对我来说他也是我的崽儿。”乔雅南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脸:“小崽儿,你将来可别太早让我当祖母。” 想着自己可能三十出头就被人叫祖母,乔雅南打了个冷颤,这真是个恐怖故事。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成亲早的十四岁就嫁人了,十五六岁就当母亲的不少,可不就是三十多岁就当祖母了。” 乔雅南满脸拒绝:“婶娘,咱们聊点别的。” 兴婶娘被她那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逗笑,放下碗轻声道:“我听阿兴说了,作坊名单上有他,婶娘谢谢你。” “又不是我开的后门,谢我干什么。”乔雅南抓着修齐嫩乎乎的小手手拍了拍婶娘的手:“我辈份小,大伯爷怕我不能甩开膀子做事,让谁来,不让谁来都自有他的考量。” 兴婶娘点点头,她们全家都得着雅南的好了,她心里记着的。 “婶娘,明儿起你把小修齐带你家去,把他要用的也都带过去,家里这段时间要充作作坊,味道不太好闻,别呛着他。” “好,你放心,我会把小修齐当亲生的疼。” 乔雅南笑:“要是连婶娘你都信不过,我也没人可以信了。” 兴婶娘开心的笑了。 乔雅南最喜欢兴婶娘的这份简单,忍不住提醒道:“将来难免会因为帮我带小修齐,还有修正住在我这里多出闲言碎语,你听着什么不要往心里去,这都是我们自己愿意的事,和谁都没有关系,随她们说去,不影响你帮我的忙,也不影响他们兄弟几个感情好。” “哼,我才不理她们,都说我闲话多少年了。”兴婶娘小声的道:“我有机会当秀才娘,她们没有,这么想着我就开心了。” “对,怎么开心怎么想。”乔雅南听笑了,真不怪她对兴婶娘偏心,和这样心思简单的人相处太舒服了。 回头见周嬷嬷进屋来,乔雅南道:“婆婆,桂花里是不是还不错?” 周嬷嬷点头:“很淳朴的地方,还有很多桂花树。” “七八月的时候在这里都闻不到桂花香之外的味道。”把肉坨坨递给兴婶娘抱着,乔雅南伸了个懒腰,她的片刻闲瑕歇完了,还好多事要忙呢! 周嬷嬷上前按着打算起身的人坐好,边给她按着肩颈边道:“姑娘每日伏案时间久了些,小心伤身。” 按过的地方涨疼涨疼的但又舒服至极,乔雅南呲牙裂嘴的道:“婆婆好有劲儿。” “伺候人惯了。” 乔雅南闻言要按住她的手,不用她说什么周嬷嬷便懂了,笑了笑:“厚着脸皮住在姑娘家里,若什么都不做心里也觉不安,姑娘就当是给我个出力的地方。” “您若觉得这样心里舒服,那便依您的心意来,托婆婆的福我也当一回大家小姐。” 兴婶娘不太敢和这看着就能干得不得了的人打交道,轻声道:“雅南,我把小修齐带回去,他差不多该睡了。” “辛苦婶娘。”看着朝自己伸手要抱的小弟,乔雅南嘿嘿笑:“姐姐在享福,不抱你。” “欺负他听不懂是不是。”兴婶娘抱着小修齐起身,逗弄着往外走:“不理她,跟婶娘玩去。” 被抱走了小孩也不哭,还笑得很是欢实。 “小公子疼姑娘,很好带。” 乔雅南感慨:“特别好带,我什么都不懂那会下手没轻没重的,他疼了就哼几声,逗一逗又好了,就好像知道自己没了爹娘,要听话一些才行。” “姑娘不容易。”周嬷嬷换了一边按揉。 “谁又容易呢?”乔雅南闭着眼睛享受这大师级的按摩:“若只能看到自己,那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可我得过呀!那我就往周边看看,看远一点,发现很多人过得还远不如我,他们都在苦苦熬着,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抱怨。有屋可住,有衣裳可穿,有不多但也能供我们吃饱穿暖的银钱,有笔墨书卷,我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周嬷嬷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这话里的劝慰之意如此明显,显然是说与她听的。 “姑娘说得是,是得看远些。” 乔雅南咧嘴笑了,非常懂得适可而止的改了话题:“我这婶娘胆子小,和人对视都不敢,但是心性纯良,您和她多相处几日也会喜欢她的。” “她的眼睛很干净,看得出来没什么杂乱心思。” “对,忘了这方面您才是最厉害的。” 周嬷嬷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改而揉着太阳穴:“在高门大院里几十年,不会也不行,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乔雅南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高门大院里的怀信,沉默片刻,她问:“那些世家子弟,有几分自由?” 周嬷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方又继续:“姑娘问哪方面?” “所有。” “那老身只能说,他们多数都没有自由。享了富贵,一辈子便也被家族束缚着。”23sk. 乔雅南又沉默了好一会:“婆婆说多数,是不敢把话说死了?还是仍有那么一两个意外?” 周嬷嬷低头看着她的颅顶:“富贵虽迷人眼,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不愿意低头的人舍得下。” 乔雅南笑了笑,舍下了,之后呢?会不甘吗?会后悔吗?熬得过内心的煎熬吗?理想呢?抱负呢? 怀信你可得争气点,别舍下。 按住额头的手,乔雅南头往后仰灿然一笑:“谢谢婆婆,太舒服了。” 周嬷嬷看着她的笑脸轻声道:“姑娘喜欢,等姑娘歇息时再伺候姑娘。” “咱们家里没有谁伺候谁的,这话以后不说了。”乔雅南起身好好抻了抻筋,肩背那点紧绷没有了。 “我得继续忙去了,婆婆您自便,别拘着。” “好。”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没做抵抗 稍晚些,二婶娘装了一小篮子的鸡毛鸭毛过来。 “你二叔和我说了。”二婶娘握住她的手:“婶娘多谢你看得上我。” “没办法,谁让婶娘这么能干呢!你要不来帮我,那些个婶娘嫂嫂们我可应付不过来。”乔雅南笑眯眯的半点不居功:“以后说不定还要因为我的缘故听着不少难听话,到时别怪我就行。” 二婶娘眉头一竖:“谁敢,我撕烂她的嘴!” “我不敢撕,所以得婶娘这样的才治得住她们。” “你哦,吃亏就吃在辈份小,放心,你大伯爷都提点几次了,不准大家拿辈份来压你,再有我和你二叔在,我看谁还敢为难你。” 乔雅南笑着应下,皇权宗族制的时代,小辈真是吃亏。 二婶娘没有久留,屋里还一堆人在商讨事情,她得回家照应。 乔雅南从篮子里挑了些好用的出来,粗一数也有将近四十根,够用很久了。 鹅毛笔她没做过,但是看过别人做着玩过,首先得弄一桶沙子回来,这个得走远一点,家门口这河边都是石头,得去上次找梅进那桥附近才有。 提着桶刚出门就碰着族里人,虽然不熟,但她也认得这是山子他爹,同是昌字辈的乔昌准,她叫了声准叔。 准叔向来没什么话,这会看着桶便问:“提水?” “不是,我要提些沙子回来用。” 乔昌准上前拿走她手里的桶走了。 乔雅南想了想,接受了这份好意,她力气不大,提沙子确实费劲。 往台阶上一坐,乔雅南想后边要用到的东西,家里的东西都是新的,乔雅南舍不得用来炒沙子,而且味道也难闻…… “坐在这里做甚?”何七一手拎一只兔子过来。 有地方了,乔雅南站起来拍拍屁股道:“何叔,你那屋子借我用用。” “终于想起来要拿我那屋做作坊了?” “没想这个。”乔雅南老实交待:“你那里进出都不太方便,而且屋子小,门小,多两个人就转不过身了,不适合做作坊。” 自己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屋子被这般看不上,何七很是不满:“那你还问我要。” “我做点其他用。” 何七啧啧直摇头:“比脸皮我是比不过了。” 乔雅南真就不要脸了:“还要用你的锅,坏的也行,只要不漏。” 何七把两只兔子往院子里一扔,转身沿原路返回。 “何叔你先去,我就来。”乔雅南捡起兔子扔灶屋,回屋把那些个鸡毛鸭毛装上,敲开修成的房门道:“一会准叔送沙子回来,请他帮忙送到何叔那屋去,我在那。” 一番话把周嬷嬷引了出来:“姑娘要出去?” “我要去何叔那办点事,婆婆去不去?” 周嬷嬷上前接过篮子挎着:“反正也闲着,跟着姑娘去长长见识。” 乔雅南只当她是伺候人惯了,她要提就给她了,挽着她胳膊亲亲热热的往外走。 用何叔空置的房子当作坊乔雅南不是没想过,只是到何叔家有一段上坡路,运进运出的极不方便,再加上他一个人住,屋子也实在小,她就放弃了,做点杂事却是很合适的。 何七已经把缺了一块的烂锅找出来了,拍了拍手问:“还要什么?” “有柴火就行了,得把沙子炒到比开水还热才能用,对了,还要借用何叔你的刀,锋利一些的。” 何七把身上的匕首递了过去:“会用不?” “就正常用呗。”乔雅南抽出短匕想上手看看锋利度,这看一眼她就不敢了,感觉多看一眼都要流血,手要紧。 周嬷嬷看着那匕首鞘片刻:“要做什么姑娘和我说,我来做。” “有四十根呢,何叔你还有这样的匕首吗?” 何七懒得理这不识货的人,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又摸出来一把朴实多了的小刀放桌上。 “何叔,我突然很好奇一件事。” 何七直觉不是好事,但又好奇,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身上有这么锋利的武器,当时怎么会被野猪群干翻?” “你把我当成什么厉害人物了。”何七嗤笑一声:“我一个跛子,被十二头野猪围攻,能活下来就是幸运。” 乔雅南恍然:“对,我忘了大伯爷说过,一头野猪就能让桂花里不得安宁,何叔你能在十二头野猪的围攻下活下来确实是厉害。” 何七没接她的话,转身出了门,去到当时受伤的地方站了好一会。 他当然没说实话,就算他跛了身手退化了,可多年打猎,身体不差,对这一片又极是熟悉,逃走不成问题。可那一刻,他看着野猪冲上来没做任何抵抗,就觉得这么没了好像也不错,无牵无挂,没人惦记他,他也没了惦记的人,这个世间都和他没什么关系。3sk. 可惜,最后还是没狠得下心,如今想来也幸好没狠得下心。 屋内,周嬷嬷轻声道:“这匕首很值钱。” 乔雅南把匕首归鞘,看着上边精致的纹路:“我看着也是。” 看她说着这样的话,眼里却没有半点贪欲,周嬷嬷不再多说。 “大丫头。” 听着声音,乔雅南忙起身出屋:“准叔,我在这。” 乔昌准把一桶沙子提进来:“放哪里?” “放火塘旁边就行。” 乔昌准放下桶:“还要做什么吗?” “不用了,多谢准叔,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来。” 乔昌准点点头,转身就走。 乔雅南扬声又道了声谢,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利索的把火点上,锅架上,倒了半锅的沙子费力翻炒。 周嬷嬷把铲子接过去,同样的翻炒,看着比乔雅南轻松多了。 “我做事还真是不行。” “那是因为姑娘是享福的命。”周嬷嬷看着她那双白嫩的手:“姑娘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粗活的。” 乔雅南张开手掌翻来覆去的看,烧火沾了灰,沙子上沾了细沙,就算脏污了这双手也是好看的。 可是,不能细看。 摸着指腹薄薄的茧乔雅南笑了笑,她如今已经不是被爹娘呵护宠爱的女儿,而是弟弟们的保护伞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箭已上弦 沙炒至极热就将锅拿下来,鸡毛鸭毛一根根插进去,不一会就见羽旗飘飘。 中间要等上一阵,乔雅南不想浪费时间,就拿了随身戴着的炭笔和纸出来继续琢磨作坊之事。 周嬷嬷也不打扰,坐在一边无声的陪着。 算着时间,乔雅南摸着沙子冷却得差不多了,抽出几根试了试,已经很硬了,她全部抽出来放回篮子里回家。23sk. 天冷了,没有人住的屋子越加显得清冷,还是家里暖和。 “姑娘,我帮你做。” 乔雅南回头,见婆婆站在门外稍一想就明白了,书房这样的地方除非主子允许,不然下人是不能进的,婆婆虽然从那样的人家出来了,心里仍守着那些规矩。 “您就是不说我都是要开口的,我手笨,肯定不会有婆婆做得好,您快进来。” 周嬷嬷这才进屋,在姑娘示意下坐了。 “这东西不难做。” 乔雅南把书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椅子也拖近一些,绑紧衣袖,挑了根看起来没那么好的羽毛练手。她小看了何叔那把匕首的锋利,没怎么用力就给削断了,而不是她要的斜切面。 “用这个。”周嬷嬷把另一把小刀推到她面前:“这把没那么利,也小一点,你拿得住。” 乔雅南立刻换了,在这根废了的羽毛上试着切了个斜面,对小刀的锋利度有了理解后又试着切了下,心里就有了谱,重又拿出一根,慢慢的斜切,稍微切长了点,她将下面切掉些许,又磨出弧度,然后将羽管中的物质清理干净,再将笔尖中间切开,就像钢笔一样。 在纸上试了试,有一点点刮纸,不是很顺滑,她将笔尖再次打磨了下,又蘸墨试了试,能写! “成了!”乔雅南兴奋的把笔递过去:“婆婆你试试。” 周嬷嬷没想到鸡毛鸭毛还能做成笔,接过来试了试,眼神很是赞赏:“很实用。” 乔雅南只是给她划上几笔,没想到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了个周字。一个识字的嬷嬷,在主家肯定是被重视的,没想到回家吃了这么大个亏,怪不得会这么想不通。 周嬷嬷拿起一支羽毛:“我试试。” 乔雅南趴在书桌上,随时准备开口指点,可从斜切到最后切开笔尖,每一个步骤中间都没有停顿,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做这事,让她全无用武之地,而且婆婆还是用的匕首。 “婆婆你这手太巧了。”乔雅南接过来在纸上划拉,顺滑极了,就是手握的地方毛躁了点…… 拿起笔一瞧,乔雅南心里羞愧,赶紧拿小刀把笔杆上的毛给刮干净,她忘记还有这一步了。刮干净后再拿着写了个字,感觉好多了。 周嬷嬷看着她写的‘南’字道:“不如毛笔吸墨。” “没有可比性,这个笔只能用来简单用用,比如用来给不大会写字的人写写简单的字就是极好的。”乔雅南蘸墨写了两个字,很清晰的由浓到淡,笔划多的蘸一次墨只能写一个字。 周嬷嬷看着那小小的字体和她握笔的姿势,哪还不明白她制这笔是要给谁用的,再一想,觉得这心思实在是再巧不过,而且适用的也远不止作坊,各家也都能用。比起按手印,显然是名字更能让人一看即明,纠纷都会少上许多。 两人埋头制笔,越来越熟练轻松,也做得越来越好,话也多起来了,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倒不让人觉得枯燥。 “大丫头。” 是二叔,乔雅南扬声应道:“二叔,我在书房。” 乔昌盛进屋来,看着桌上净是碎屑,他拿起一支羽毛笔左看右看:“这做什么用?” “写字,这笔比毛笔容易上手。”乔雅南往砚台里加了点水磨墨:“蘸墨写个字试试。” 乔二叔把手里那张纸放下,蘸了墨小心的在纸上写了个上下一样大的‘昌’字:“嗨,还真行!大丫头你这脑子什么做的,鸡毛鸭毛竟然还能这么用?” “脑子嘛,用一用就好用了,二叔你也得多用。” “拐着弯说我不动脑是不是。”乔二叔用羽毛那头敲了她脑袋一下,转而对这羽毛笔又稀罕得不行:“这东西竟然也能做成笔,真是开眼了。” 乔雅南把手里那支没做好的笔放到一边,拿着名单看了看,果然还是那十八户没有增加,只是有九户下面划了一笔。 “二叔你说下名字,我记一笔,回头让修成他们去教。” 乔昌盛走近些,指着名单一户户说出名字,乔雅南也不用炭条了,顺手拿羽毛笔一一记上。 忙完正事,乔昌盛又说起一事:“我爹说你以后主事,叫你大丫头不合适了,让你想个里里外外都好称呼的名号,闺名不行。” “还挺正儿八经。”乔雅南托腮想了想,笑得鬼灵精怪:“就叫我小乔吧。” “小乔。”乔昌盛点点头:“不错,你姓乔,辈分小,叫声小乔使得。” 小乔很开心,做不了三国时的美人,做个桂花里的美人也不错。 乔昌盛看她桌上还乱着,显然还要忙,便问:“还有什么要我准备的吗?” “边做边看吧,我也没弄过作坊,缺什么明天就知道了。” “行,那我先回了,有什么事你使修善回来说一声。” 乔雅南笑:“放心,我不会和二叔客气的。” “你不客气我心里才有底。”乔二叔笑着挥挥手:“你忙。” “二叔慢走。” 乔雅南拿出自己制的册子翻开,将人名一一添进去,她已经把人都分组了,先看看合不合适,不行再调换。 “箭已经上弦了。”乔雅南合上册子,她不是不紧张的,人家是纸上谈兵,她是纸上谈买卖。理论知识有一肚子,也见过,观摩过,但是以往任何事都是各司其职,她把自己那份事办好了,那架大机器就运转起来了,可在这里不是。 在这里,一切都是围绕着她来做的,她要是出了差错,那全部都得塌了。 周嬷嬷将目前为止做得最好的一支笔放到姑娘面前:“箭都是一往无前的,姑娘也当如是。” 乔雅南用力点头,怕个屁!就是干!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万事开头难 确定了人员,乔雅南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修成。 乔修成脑子也好使,算着念书的那几个回来的时间去村口等着,加上他八个人,把十八个名字按着难度分派好,背着书箱直接就去了各家当起了小先生。 看热闹的,身在热闹中心的,还有那抬头挺胸恨不得学着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看着到处都是闹烘烘的,在日渐西沉的阳光下却显得格外有生气。 梅序父子看着,听着,心下羡慕却也无可奈何,没办法,那丫头不姓梅。 “爹,名额该定下来了。”梅沙低声道:“大丫头对自家要求都这么高,对我们外人不可能要求还降低,这名字恐怕也得学一学。” “散户里有几户要做这买卖,你摸清楚了?” “只有一户。”对上父亲看过来的视线,梅沙道:“就是老石头家。” 老石头名彭石,小儿子叫彭坚,是散户里唯一去上学堂的,听说是他梅序并不意外,勒紧裤腰带也要送儿子去上学堂的,胆子本就要大一些。 “族里有三个崽在上学堂,爹,不如赶紧定下去做买卖的人,让他们也帮着去教着写写名字,不会的就让他们去问乔修成,平日里也一起玩,以他的性子不会不教。” “也只能如此了。”梅序在心里叹了口气,前些年乔家一年不如一年,眼看着两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谁能想到呢?这局面被个丫头片子改变了,好在梅家也能跟着喝口汤,机会难得,一定得抓住了。 他们没有书香门第的根脚,但是就像老哥哥说的,让后人有这个跟脚也是本事。 这一夜大家都很忙,各有各的忙,相同的是都没睡好,就盼着天快些亮,免得只是好梦一场。 十一月初六,碧空如洗。 乔雅南今日起得格外早,想着今日要做的事,点上灯打开册子从头至尾再看一遍,务必将这些烂熟于心,不能说着说着卡了壳,再翻开这册子看就太打击她的威信了。 “姑娘醒了?” 乔雅南看了眼微明的窗外,忙过去打开门:“婆婆怎么不多睡会。” “人老了,觉少。”周嬷嬷看了眼书桌上的油灯和纸笔,走过去将油灯挑亮,不赞成的道:“灯光弱,伤眼。” “我忘了剪芯子了。”乔雅南伸了个懒腰:“婆婆饿不饿?我这就去做早饭。” “不着急,先醒醒神。”婆婆按着她坐下,不轻不重的给她按揉头部,随着她的动作,昏昏沉沉的感觉渐渐褪去。23sk. 乔雅南不由赞道:“婆婆真有本事。” “姑娘要是看得上,我便留下伺候姑娘。” “留下可以,伺候不行。”乔雅南笑:“婆婆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就这身本事,我什么都给不起,有什么脸让您伺候。” 周嬷嬷沉默下来,她不是没话说,是那句‘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就这身本事’让她有些恍惚,想起过往咬着牙学,咬着牙练,不敢有半分懈怠,有一点点时间就要去温习,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主子不喜,打骂还好,受得住,可她们最怕的是被发卖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卖到哪里去。 可她好像从不曾回头去想过那时有多难,突然听着这话,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时候是真的苦,都不知那时小小年纪是怎么熬过来的。 “婆婆,您自在些,这里不是什么高门府第,就是普通人家,我们地位相等,没有主子,也没有下人。”乔雅南听她不说话便道:“放松些,没人会把您怎么样。” “我为姑娘做些事心里就舒服。” 乔雅南失笑:“好好好,您做,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为姑娘挽发。” “太好了,举着手挽发手酸得很,有婆婆帮我,我就解脱了。” 周嬷嬷拿了梳子将她又黑又亮,明显曾经有好好养护过的头发梳顺,边道:“姑娘今日头一日掌事,头型衣着都需得讲究些,不能太随意。” “嗯嗯,婆婆说得是,你看怎么样合适就怎么样弄。” 周嬷嬷手指灵活轻巧,无论怎么勾盘都没让乔雅南有半点痛感,她忍不住拿起小铜镜细看。 “婆婆,这是什么发髻?好看。” “百合髻。”将发尾收好,周嬷嬷走到前边看了看,点头道:“姑娘很适合梳百合髻。” “可惜我没什么首饰,不然肯定更好看。”乔雅南轻轻摸了摸,她好久没梳过这么复杂的发髻了,在桂花里这种地方麻花辫就很够用了,好一段时间她还得把自己抹黑。 不过现在不用了,她起身打开衣柜打算找一身配得上这个发髻的衣裳,可看着那两身见客的大衣裳,她伸出去的手改了个向,拿了一身料子比不得那两身,但是平日里穿得也不多的衣裳,乳白为底,黄色花朵在胸前和裙边点缀,看着朝气,但是又不会过于稚气。 周嬷嬷前前后后的帮着拾掇,待一切收拾妥当,上下一番打量道:“姑娘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我这是气势不够,借打扮来镇压。”乔雅南低头看着这一身又皱起了眉:“不行,穿这身做不了饭,我得先换下来。” “我已经做好了。” “啊?”乔雅南看了眼窗外:“婆婆你什么时候起的?” “早早醒了睡不着,就找些事做。”周嬷嬷低下头去:“未经同意动了灶屋的东西,姑娘莫怪。” “我哪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开心还来不及。”乔雅南代入她的心理一想大概也就明白她怎么想的了,多半还是因为和她无亲无故,住在这里让她不安,所以就找些事做来还这个恩情。 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舒服些,那就随便做吧,乔雅南决定以后都不劝了,挽起她胳膊往外走:“走走走,尝尝婆婆的手艺去。” “比不得姑娘。” “真的吗?我不信。”乔雅南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梗:“试了才知道。” 周嬷嬷看着她:“要是姑娘觉得我做得好,以后这饭菜就由我来做可好?姑娘要忙作坊的事,就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了。” 这事还真没法应,作坊一开还得加上十九口人的吃喝问题,只是想想乔雅南就头疼,她还没想好这个事要怎么处理,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吃那杂粮饭的,嗓子疼。但是十九口人也不可能全给吃白米饭,人心不允许。 第三百章 举手表决 周嬷嬷的手艺没得说,有限的食材在她的巧手下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乔雅南便是满腹心事也吃了不少,听着外边有动静她才放下筷子。 现在最多也就是辰时,乔雅南低头在心里倒数从十到一,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乔修成紧紧跟上,周嬷嬷紧随其后。 何七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在京城时间不多,各家姻亲故旧关系大概也能记得清楚,这周婆子看着倒也像是那样的人家出来的,只是,像,也不像。 低头笑了笑,何七继续慢悠悠的吃着,送上门来的人,不用白不用,那丫头心里多半没多想,做法却是非常相合。 院子里,三三两两凑成堆说话的人看到乔雅南出来立刻闭上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乔雅南走出门在走廊上站定,扫视一圈下来,算上二婶娘十九人,一个不少。 “都来得挺早!”乔雅南先行给了一个笑脸:“丑话说前头,作坊里不分辈不分年龄,一切事务按规则行事,包括我在内谁也不得违反,若有人违反赶出作坊,再不给第二次进作坊的机会。” “大……小乔你放心,这规矩我们都学了,一定不敢乱来。” 乔雅南看向说话的人,是族兄修民,朝他笑了笑,道:“那咱们就废话少说。二婶娘跟在我身边帮我,男女暂时各分成一组,男人管作坊所需材料,女人管生产。简单点说就是男人管力气活,柴火,以及制作竹筒这些,女人则负责把吃食做好,并一一装进竹筒,理解了吗?” 都这么掰开来说了自然好懂,所有人都点头。 “地方小,不过我家前后院都挺大,前边院子还搭了棚,都可以用起来。”乔雅南眼神扫了一圈:“男组女组各需要一个总管事,你们自己选一个能干又负责任的出来。” 这话题转得很突然,但乔雅南要的就是这个突然,让他们没有时间去琢磨,只能凭第一感觉投给他们信任的人。 乔昌盛替一众人问:“现在就要选吗?” “对,就现在,每个人只有一个选择。”乔雅南笑:“比如说:我选二婶娘,你们觉得二婶娘合适就举手,有人选另一个婶娘,觉得她能做好的就选她,最多人选的那个就是众望所归,合了人心也就算是公平。” 乔昌盛明白了,他回头问:“都听懂了吧?” 所有人都点头,这比方一打确实就好懂了。 “那行,我先来。”乔昌盛回头看向一众人:“我选我自己,反正我要敢撂手什么都不管,我爹能收拾得我舅舅都不认。”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顿时大好,有人打趣:“我要是不投你,你会不会收拾我?” 乔二叔当即怼了回去:“我又不是你爹。” 又是一阵大笑,乔昌兴把话接走:“我选二哥,他本就管这些个事。” “对,我也选二哥,换个人管我还不习惯了。” “对对,二哥,就你了。” “……” 听着这嗡嗡声,乔雅南适时提醒:“同意的举手。” 这话一出,别人还在适应这种新方式,乔雅南却是太有感觉了,就像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工作方式,举手表决,这方式有的时候是真好用。 九个男人,包括乔昌盛自己在内全部举手。 乔雅南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族长的儿子在宗族地位本就不同,她看向另一批人:“女子组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过去,让九个女人不自在极了,主动站出来管事的更是没有,能让她们出来做事,还让她们记自己名字就已经让她们万万想不到了,其他的不敢想。 乔雅南提醒:“可以推举别人。” “那,那就昌盛媳妇。” 乔雅南看向说话的人,有点眼生,不记得这是哪家媳妇了。 还不等她说什么,二婶娘就连连摇手:“一个作坊哪能让我们两口子都做管事,你们重新选一个。” 乔雅南点点头:“二婶娘既然做了我的管事,自然就不能再做作坊的管事,搅到一起会乱,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九个妇人面面相觑,暗中跃跃欲试,却又胆怯怕做不好,最后闺名卫兰的媳妇子被推举了出来。 乔雅南一一记录在册,边笑问:“名字都学会了吧?” 被推到前边来站着的卫兰本就是爽利性子,又有心在大丫头面前表现表现,接过话来道:“会倒是会了,就是写不好。” “无妨,认得就行,有闲了继续练,慢慢就练好了。”乔雅南将怀里抱着的几本册子挑出一本,这都是她自己用麻纸制成的:“以后每天来作坊时要在这上面签上自己名字,下工后也要签,这关系到将来分奖励,不要写错了。” 一听说关系到奖励,所有人连连点头。 乔雅南又拿起几本册子扬了扬:“作坊里需要签名的地方很多,比如男人组掌着原料,女人组来要走十斤豆筋,那出货和拿货的人都需要在册子上签上名字,最后盘货的时候一切都需对应得上,出了问题也能找到追责的人。我知道大家不识字,所以前期会有我或者修成在,但是需要大家慢慢的多识得几个简单的常用字,早日可以独当一面。” 乔昌盛看大家一眼:“这对我们来说会不会太难了些?” “用到的就是几个固定的字,不多,修成会教大家的,不用担心。” 听大丫头这么一说,大家心里又稳了点,同时还有些兴奋,跟着大丫头做事就是不一样,这一转眼自己也是识字的人了。 “目前来说暂时就这些事,大家还有没弄清楚的吗?” “我有点问题。”卫兰很不好意思的问:“我要做些什么?” “这就是接下来的问题了。”乔雅南一手拿一本册子往二叔和卫兰面前递:“二叔,你掌的这本是原材料,我把现有的都记上边了,入货多少你都需得记上,并让送货来的人留下签名画押的收货单。女人组来取走多少就在上面写上,并让对方签字,后面加上你的签字,证明你知情。需要两方以上签名的时候你们都留心些,免得是非落身上。” 乔二叔接过去看了看,点头:“明白了。” “卫兰婶子,你这本要将每天生产出来多少斤,多少竹筒都记上,到时我每天从你手里取走多少货,你和我都要签名,听明白了吗?” 卫兰理解得慢一点,但仍是点头:“听懂了。” 乔雅南重又拿起一本:“我这里还有一本,是用来记录往外售卖的,从我这里出去多少量,我都会记上。我们这三本册子是一个循环,正常来说是一个月统计一次,但是前期我会带着你们多算几次,让你们心里有底,最后全要合得上才算没有出错。” 乔二叔和卫兰都是连连点头,深感责任重大,并且激动非常。 第三百零一章 作坊开工 乔雅南眼神扫过一众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台阶上今日格外不同的大丫头,明明年纪最小,还是个女人,可就是让他们从心底泛起一种想听从的感觉。 见没人说话,乔雅南才继续往下说:“没问题的话大家先到本子上签到,然后女子组进灶屋和后院,我一会来教你们东西怎么做。男子组占用院子和堂屋,签到后二叔留下,其他人先去砍些竹子回来,要粗一些的。” 乔雅南比划了下大小,现在对竹筒的需求不那么迫切,但是等铺面开起来这东西的需求就高了,她打算在竹筒上做点文章,让人以后一看到这东西就知道是乔家作坊出来的。 知道要做什么,而且这些事都不太难,大家心里也就安稳了,对他们来说签名字才是难事。 “修成,你去教教大家怎么用羽毛笔。” 乔修成接过姐姐递来的册子转身进屋,大方桌上已经放着笔墨了。 二婶娘极有眼色的笑道:“那我第一个来,反正有修成在,忘记怎么写我就问他。” 学会写自己名字的一众人本就跃跃欲试,眼见有人带了头都一窝蜂的跟进去把乔修成团团围在其中,外边反倒清静了。 乔雅南看着屋里热热闹闹的景象笑了笑先行回了书房,万事开头难,但这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后面一步步的走就是,一定不能贪心。 想到什么,果然见婆婆在门外站着她笑道:“以后这屋里婆婆你可以进来,没什么不能示人的。” 周嬷嬷应下,去泡了茶端进屋,打量一番记下要往屋里添置的东西,顺手把书桌整理一番。 二婶娘拿着册子进屋来,一脸忍笑的模样:“以后我可不敢再说修善的字不好了,幸好大……小乔你准备了这样一支笔,要是用毛笔,那就是一个名字一个墨团,最后怕是自己都认不出来哪一团是自己。” 乔雅南接过来看了看,是挺……惨不忍睹的,衬托得她爹那笔字都好看起来了,看着第一个名字,在回族四个月后她终于知道了二婶娘闺名‘吴翠’。 “让大家回家用树枝多练练,慢慢就好了。” “大家暗地里都练着呢,谁也不想丢人。”吴翠第一次当管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屋里又哪哪都干净,用不着她扫,倒显得她多余了。 “婶娘,您让二叔和卫兰婶子进来。” “哎哎,好。”得了活儿,吴翠快步出门喊了一声。 两人应声而入,手里各自拿着册子都有点紧张,尤其卫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都坐。”乔雅南笑了笑,她这会已经找回工作时的感觉了:“女子组要做出吃食来,第一步就是要从男子组手里支取食材,知道要怎么做吗?” 卫兰没做过买卖,但在家里持家那也是一把好手,稍一想就道:“我试着说说,不对的你指正指正。” “才开始不熟悉是正常的,婶子你说。” “我去找二哥,问二哥要食材,他秤重给我足够的量后就在他的册子上签字,看着他也签字。”说完卫兰又不是很确定,问:“是这样吗?” “非常对。”乔雅南满意极了,她之前本来就挖了个小坑,并没有说要过秤,但是卫兰想到了,这样的人好好调教一番会是个好帮手。 乔雅南又看向二叔:“二叔你要怎么做?” “给她她要的量,在册子上如实记下来,看着她签上名字,我也要签上。” “都学得很快嘛!”乔雅南表扬道:“五种食材,今天先每个支取十斤。没有多的房间了,东西目前都放在这屋里,秤也在,你们去办理吧。”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靠里的地方整齐的码着几个袋子,还有叠放着的数个箩筐。 两人都是做惯农活的,这种事做起来也麻利,不一会就秤好也记上了,一笔一划的写上名字后总觉得还有哪里没做,想来想去好像又把该做的都做了,递到大丫头手里时心里均是忐忑。 “做得不错。”乔雅南将眼神从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上移开,抬头看向同时松了一口气的两人笑道:“自信点,心里算着这事有几个步骤,做的时候就数着是不是做了这几步,要是少了就回头去找丢了哪一步,不难的。” 乔二叔笑:“第一次做这事,就怕哪里没做好。” 卫兰附和:“对对,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没做。” “没那么难,以后就按这个来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乔雅南道:“二叔,趁着最近还不那么忙,你找几个人帮手,在前院左右两边围墙各搭一个棚,不然下雨会没地方做事。”???.23sk. 乔二叔应下来:“这就不必从这九个人里选吧?” “不必,他们得趁着现在还有闲多做些竹筒出来。” “行,我来安排。” 乔雅南起身:“走,卫兰婶子,我去教你们做吃食。” 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从泡的时间,到油怎么去味,炸多长时间等等步骤手把手的教会,所有事情里她只留了一手,那就是调料的比例。 为了味道统一,她早就算好了一锅做多少,然后对应的这一锅用多少调料也是她提前配好,一锅放一包料就行了。 调料用了哪些药材去药店给大夫一辨即知,她能保住的就是配比,暂时来说,这方面她不能大方。 本就是常年围着灶头转的人,大家上手很快,就算是一开始小量的练习也没有做坏过,只有味道好不好,软了硬了的问题。对她们来说这比写字容易太多,几次练习下来就用不着乔雅南指点了。 小半个上午过去后,乔雅南就直接放手了。中午煮了一大锅杂粮饭,让她们十九个人就着她们自己做出来的吃食解决午饭。对乔雅南来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对其他人来说这样油水充足的一顿,简直是最大的福利,更何况大丫头还说以后中午都如此。 乔雅南几人的午饭却是借了兴婶娘的灶屋,由周嬷嬷做的,作坊开工半日,总的来说也算是顺顺利利,皆大欢喜。 第三百零二章 新的花样 上午教会了女子组,下午乔雅南就将竹筒的要求给了男子组,并拿了从府城带回来的给他们看。 竹筒在这里的用处并不大,也就是穷苦人家出门时会用来装水带着路上喝,喝完了还可以添。 乔雅南回宗族做准备时充分发挥出竹筒的作用,不止用来装水,还装米汤,装菜,装调料等等,怕不够用,她不但把家里的全搜罗了,还央着宋姨让下人帮她做了不少,用到现在已经不剩几个了。 这活最重要的是掌握好口子上刨那一圈的多少,好让竹节做的盖子能刚刚好盖上,不会松得容易掉出来,也不会紧得盖不进去。 这就是他们自己要去掌握的了,乔雅南教会了后就把二叔带进书房。 不等问乔二叔就道:“我和爹说了,他安排了人进山伐木,把材料准备好盖起来容易。他的意思是一边搭棚,另一边搭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冬日里有地方干活,你之前建这屋子还剩了些东西,正好用上。” 乔雅南叫他进来不是为的这事,闻言便道:“不会有太多灰尘吧?毕竟是做吃食,得干净些。” “放心,这不比建宅子,到时再把灶屋门一关,影响不到。” 乔雅南也就不多问了,说起正事:“除了良叔爷有手上功夫,族里还有谁会吗?松叔会吧?” “会,作坊要用这个?” 乔雅南将生意那本经用易懂的话道出:“我想在竹筒上刻一个花体的‘乔’字或者一朵桂花。” 铺上纸,拿毛笔蘸了墨,乔雅南凝神一挥而就,一个繁体的‘乔’字跃然纸上,说不出的好看。 周嬷嬷走近看了看,轻轻点头,不怪姑娘的母亲只这书法一道上不说她什么,确实是一笔好字。 其实乔雅南才附身的时候写不了这么好,那时有些本能还不属于她,后来她用心练习,再加上时间长了后,大概身体和灵魂渐渐融合好了,那些肢体上的本能才渐渐属于她。 放下笔,她把纸转向二叔那边:“独门生意少,尤其是吃食一道,以后仿做的不会少,我们没有理由不让人做,只能在其他方面做些事,比如在竹筒上刻字。以后无论有多少人做这生意,只要看到这竹筒就知道这是在我乔家买的,时间长了后,慢慢的让他们养成只有在我们乔家作坊买的吃食才最正宗的观念,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什么,在不差钱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买我们家的。” 乔二叔听懂了,并且还有了担忧:“要是东西差不多,有的人家还更便宜些,那岂不是都要跑别人家去买了?” “没有什么买卖能吃独食。”乔雅南笑:“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先一步让大家习惯我们作坊的口味,吃别人家的就总觉得味道不对,再用竹筒这样的方式加深大家对乔氏作坊的印象,时间长了,乔氏就被人记住了,能被记住就赢了。” 乔二叔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要说手上功夫最好的肯定是良叔,其次是昌松,毕竟也学了那么多年。除了他们父子外我记得族里还有两个老人手底下也有点功夫,只是没到能用来吃饭的地步,刻一刻字应该难不倒他们,不过这个事想让作坊的人短时间学好怕是做不到,手上功夫都得磨。” “请他们来作坊做事,这样就解决了前期作坊里没人会刻字的问题,再从这九个人里找两个手巧的跟着学,以老带新,只练一个字或者一朵花应该也不用太久,后期可以依需求适量加人。”天籁小说网 周嬷嬷端起茶送到姑娘手中,乔雅南抬头对她笑笑,接过来喝了半碗。 乔二叔想了想这样行事的可能:“若是他们想带自家子侄进作坊……” “那就都不要来了,我去外边请几个人来也不是难事。”乔雅南轻轻放下碗,回得毫无余地:“若是一开始我就要受要挟方能办成事,以后只会事事办不成。” 周嬷嬷看姑娘一眼,很是喜欢她这果敢的脾性,优柔寡断的成不了气候。 乔二叔点点头,确定了大丫头的态度,他也就知道以后要用什么态度来处理类似的事了。 “若是他们愿意来,是算作坊的人以后都为作坊做事,还是说请来带学徒?” “算作坊的人,让他们放心,不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每个竹筒上都刻字的话,以后怕是还会要添人手。”全手工的雕刻,说不定这竹筒都能当个简易的摆设了,乔雅南见过人雕刻,熟手画一朵花非常快,要是太麻烦她不会打这个主意。 “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乔二叔起身:“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目送二叔离开,乔雅南拿起炭笔在纸上描了朵桂花,和‘乔’字比了比,她回头问:“婆婆,以您的眼光来看是刻字好还是雕花好?” 周嬷嬷比了比:“‘乔’是你们这个家族,具有代表性,但是桂花具有观赏性,各有长处。” 乔雅南也这么觉得,稍作思量,她重新铺开一张麻纸,想了想,她将麻纸放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纸来,这是修成认义父那会何叔给他的礼物,他放了一半在自己书桌上。 拿粗一些的毛笔写了个花体‘乔’字,然后换成小一些的毛笔在‘乔’字的右上角画了一小朵桂花。‘乔’字本就是上窄下宽,画上这朵桂花后完全不会显得突兀。 “婆婆,这样呢?” “极好,姑娘蕙质兰心。” 乔雅南笑眯眯的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挺不错:“竹筒是绿色,雕刻出来远比用笔墨画出来的好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费劲,若是费劲就不行,会供应不上。” 周嬷嬷默默点头。 一直默默听着并理解的二婶娘吴翠想到了些别的:“到时梅家的人去贩卖,难道还给他们竹筒?” “他们若是沿村叫卖基本用不上这东西,想买的人拿个碗来就是。若是去集市售卖,我们上次试过,基本都是少量的买,用油纸就够用了,当然,我希望他们用竹筒,不过前期不可能,他们暂时不会在这上面投钱,我也不想白给他们,后面再看吧。” 吴翠离开窍好像还差着临门一脚,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有。 乔雅南解释道:“若他们都用这个竹筒装,乔氏作坊就会被更多人记住。” 联系到之前大丫头说的话,吴翠懂了。 第三百零三章 边做边像 乔修成突然出现在门口:“姐姐,宋队长来了。” 来得好呀!乔雅南起身出屋相迎。 宋只看到她就打趣:“你这新宅子还没住上几日,眼看着就要变成作坊了。” “权宜之计。”乔雅南将人往书房引:“乱糟糟的,宋队长屋里请。” 周嬷嬷在书房一角置了茶水柜,客人刚一落坐茶水也到了手边,当然,用的是橱柜里原有的茶叶,给姑娘泡的却茶香扑鼻。 乔雅南没多想,喝了一口烫烫的茶水暖身体,之后捧在手心暖手,抬头笑道:“宋队长是带着好消息来的吗?” “大人布置的任务,不是好消息我也不敢出现在姑娘面前。”宋只放下茶碗:“我相看了不少铺面,最后看中两个,一个在旺水街,铺面分前后两屋,后边可以住人守店。另一个在刘记豆腐那条街,比不得旺水街的铺面门头正,但价钱便宜些,客源也不错。两个铺面各有优势,看姑娘怎么选。” “宋队长有心了,便是我自己去找也不一定能想到选这么两个地方的来做对比。”乔雅南起身福了一福:“多谢。” 宋队长心里舒坦,站起来忙虚扶道:“姑娘有心气,办事又有章程,我帮着跑一跑腿也觉得有劲。” 两人互相谦让着坐下,乔雅南说回正事:“我这虽然是个小买卖,但我也想做得客气些。听宋队长所说,旺水街这个铺面倒是挺合我心意。” 宋只提醒她:“租金是另一个铺子的双倍。” “若是合我心意,咬咬牙也就承受下来了。”乔雅南笑:“而且是宋队长帮我找来的,那人定然也不敢欺我是个姑娘家要高价。” “这点我可以做保。” “信得过宋队长。这样,今天已经来不及了,明天我去趟县里,到时麻烦宋队长带我走一趟。” “行,回去我就找他说。”宋只起身:“时间不早,我需得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就不久留了。”???.23sk. “劳烦宋队长辛苦。”乔雅南正要将人叫住稍等,就见周嬷嬷提着一个篮子候在书房外,她感激的看一眼,接过篮子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是四个竹筒,她快步追上去把篮子双手奉上。 宋只不那么坚决的推拒一番收下,颇不好意思的道:“我儿子吃了你做的东西后闹我几天了,非要去买,你这铺子都还没开起来,我上哪给他买去,现在好了,总算能交差了。” “为了能让宋小公子吃上辣条,我也要赶紧把铺子开起来。” “那就提前祝姑娘的作坊能生意盈门了。” “借宋队长吉言。” 目送宋只骑马离开,乔雅南揉着腮帮子回转,看着院子一侧堆着的竹子才知道宋只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了,完全是有感而发啊! 从箩筐里拿起一个竹筒,乔雅南去扯盖子,虽然没用什么力气,但是完全纹丝不动。她用力往上拔,才将那盖子打开了。开口处有些毛躁,最重要的是太紧了,她都这么费力,孩子们怎么打得开。 这一箩筐正是乔昌准做的,看大丫头那样就知道肯定让她不满意了,他放下手里的菜刀站起来等着。 乔雅南却被那把菜刀吸引住了视线,所以,这东西是用菜刀做出来的?让人做事却连趁手的工具都不给,她这错误犯的可太低级了。 “是太紧了吗?”看她迟迟不说话,乔昌准问。 “是紧了。”乔雅南回神:“不过不是准叔你的错,是我没把工具准备好。大家今日先去砍竹子回来,先不急着做。” 乔昌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从家里拿来的菜刀,知道了她说的工具是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动作,菜刀做这个确实费劲。 进了屋,见婆婆还在书房门口,她忙拉着她进屋,道:“婆婆什么事都想我前头了,这样我轻松好多。” “习惯了多想一些。” “我也觉得自己已经想很多了,可事儿到了眼前才发现这也差着,那也没备齐。”乔雅南叹气:“虽说万事开头难,真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 “事情就是边做边像的,每个人都是这般,不然年长者怎么会更有经验和阅历。” “对,没错!就是这样!我会犯错就是因为年纪小!”乔雅南非常不要脸的把灵魂年龄二十四这事抛之脑后,把自己哄得笑逐颜开:“明天我要去县里,正好把这事儿解决了,婆婆你去不去?” 周嬷嬷摇摇头:“我给姑娘守着家。” 乔雅南也就不劝,仔细思量还要添置些什么,用羽毛笔一一记下,这笔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蓄墨,用来记点什么事简直太好用了。 很快,乔二叔带来了好消息,不止那两个在闲着的老人同意来,就连良叔爷和松叔都没有二话,答应只要没有活计都会过来帮忙。 乔雅南赶紧将自己设计的那个花样写了描了四个,让二叔带过去让他们先练练手。 做完这些,她又去试吃。妇人都是巧手,一天下来已经完全掌握了方法,手上动作越来越熟练,味道也和她做的没区别了。 让大家歇一歇再做,乔雅南让蹲在门外,拿着根竹枝在地上练字的山子去把里长叫来。 梅序早等得嘴里冒泡了,终于得着信,前脚打后脚的就过来了。 “今日是第一天,上午做的味道不一,就不卖了,下午做的已经和我做的味道一样,可以往外卖了。”乔雅南将书桌上的几个碗往里长面前推了推:“就是这五种,您先试试味道。” 梅序每样都试了试,在最硬的那个碗里多戳了两个。 乔雅南笑,喜欢这个硬豆干的人还挺多的。 “大……小乔,你别和我说那些虚的,直接说价钱吧。” “我要做长久买卖,肯定不会贵您。辣条出货价是十七文一斤,这三种豆干都是十六文一斤,最硬的这个豆干二十文一斤。” 梅序瞪大眼:“这么贵?” 乔雅南笑:“里长知道我在集市怎么卖的吗?我按两卖,像这个辣条,一个铜板卖三根,豆干则是按份卖,一份二两,卖三文钱,您喜欢的那个最硬的豆干一两卖两个钱,您算算,按这个价卖一斤能挣多少?” 梅序算了算,着实有赚头,还不小! 第三百零四章 一起发财 做为桂花里除了乔家几老外最了解这桩买卖的人,梅序现在纠结的完全不是要不要做这买卖,这买卖是绝对要做的,只是他们的困难也很现实。 “大丫头……” 乔雅南摇手打断:“里长,我现在叫小乔。” “叫惯了,一时没改得了。”梅序笑:“行,小乔,你回来也这些日子,大家什么情况你肯定很清楚了,让大家拿这钱出来恐怕有难度。” 这问题在乔雅南预料之中,她也早有应对之策:“里长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买卖就是买卖,有些事要是开了坏头,后面想掰回来就难了。我这里另有个办法,您听听看可不可行。” 听了前言本要叹气的梅序立刻把那口气咽回去:“你说。” “第一次入货的钱我借给他们。” 周嬷嬷看她一眼,暗暗点头,借钱是一回事,赊账是另一回事,借的钱必须还,赊的账却有可能成坏账,自是前者更好。 “不能用别的方法?” 乔雅南笑了一声:“请里长体谅我的不易,若不能在一开始就把那些空子堵上,以后作坊会出大问题,您也不想我这作坊开不了几天就关门吧?” 梅序轻咳一声别开头去,没错,他一开始就是打的先赊账,等卖完了再还的主意,在他看来这法子挺好,又不是不还,可从作坊来说确实是开了个坏头,以后若个个都如此,作坊要担的风险就太大了。 “行,我和他们说。”梅序喝了口茶,紧接着又道:“价钱没得谈了吗?” “以后除非食材涨价,不然都会是这个价,不会因为你们卖得好就涨价。”乔雅南安抚:“里长,做买卖最需要的是稳定,我这里稳定了你们才能踏实,要是能将这买卖做开了,没有后顾之忧的稳稳挣钱对你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梅序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转而他又想到了别的:“那些竹罐子怎么说?总不能再单独卖给我们。” “那些你们暂时还用不上,用油纸包就可以了,沿村叫卖的直接拿碗来装就是,就跟那卖豆腐的一样。当然,以后肯定用得上,但是到了那时,你们也不会在意这几个钱了。” 乔雅南把话说得很漂亮,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供应不上,店铺一开,竹筒得先送那里用。 梅序还在思考,价钱是高了点,但是若真能以大丫头说的那个价卖出去,这赚头实在是吸引人。 不管了,先干! “我这就回去和大家说清楚。” 乔雅南出了个主意:“这买卖既然说了是乔家产,村里其他人卖,那最好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这些事,能不能劳烦您敲锣把大家都叫上,把这些事儿一次和大家说清楚,也免了他们来我这打听。” “也好,一次说清更好。”梅序起身:“知道你愿意借钱给大家做本钱,怕是会有不少人愿意试试。” “借钱嘛,打借条按手印,以后还我就是。”乔雅南笑了笑:“都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来也不会有人欺我一个姑娘家。” 梅序失笑,这丫头,别人想到的她早想到了。 “行,我会和大家说清楚些。” 没多会果然听着敲锣声,乔雅南让作坊的人安心做事,不必理会。 乔修成把山子叫进屋说了几句,山子飞也似的跑出去,一会后又飞跑回来告知兄弟。 听着和姐姐的安排差不多,担心姐姐吃亏的乔修成就安下心来温书,并将山子拎身边给他纸笔写字。 乔雅南放下笔:“婶娘,去叫二叔和卫兰婶子带着册子进来。” 二婶娘快步出去,两人应声而来。 “二叔,支出了多少货?” 乔昌盛打开册子递给她看:“各二十斤。” 五个品种就是一百斤了,乔雅南看向卫兰婶子:“全做出来了吗?” “没有,还剩了四十斤的样子。”卫兰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午那些你说不能用,所以现在能用的应该不到五十斤。” 乔雅南点点头,还有点时间,应该能再做出来点。 “和大家说一声,以后每日都是辰时上工,酉时下工。今日上午做废的那些给大家分了,但是明天起争取不会再做坏,这都是钱。”3sk. 两人对望一眼:“族里其他人怕是要有意见。” “若什么事都怕这怕那的,那不如不做。”乔雅南重又拿起羽毛笔蘸墨:“去吧,让大家把活干好。” 两人不再多说,应了声就各自去做交待了,不一会隐约有欢呼声传来。 乔雅南笑了笑,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 没让乔雅南等多久,有心要做这买卖的人就一道上门来了,粗略一扫,有十七个,这超出她预期,原本她以为能有十个就算不错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图很明显,他们都要借钱。 乔雅南并不意外,能空手套白狼,没人会将自己那点老本拿出来,不是自己一个一个攒起来的钱用着才不心疼。她也不多借,入多少货借多少钱,一个多的子儿都没有。 他们入货也不多,商量好了似的,都是五种都要了点,加起来两斤的样子,乔雅南一一将之记录在册,并让他们在自己的名字上画押,末了还一人附赠一张借条。 梅沙留在最后,不等乔雅南问要借多少就把数好的铜钱放到桌上:“我家拿得出这个钱,每样都要一斤。” 乔雅南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很好看:“沙叔体谅我。” “你不容易。”梅沙感慨:“大大小小这么多事,亏得你脑子好用才应付得来。” “万事开头难嘛,上手之后就容易了。”写上名字让他画押,乔雅南笑:“沙叔明天打算去哪叫卖?” “明天打算走远点,那里有个集市。” 乔雅南稍一想:“我记得没错的话后天我们乡有大集,沙叔不妨去那里,我上次去卖过,全部卖空了,说不定会有回头客。” 梅沙眼前一亮:“你的话准没错,明天我多入点货,后日去赶集。” “那祝沙叔明天开张大吉,红红火火。” 梅沙笑:“这话要送给你,希望你这作坊红红火火,你红火了我们就都红火了。” “有道理。”乔雅南认真的点头:“那我给自己补一声红红火火吧,大家一起发财!” “哈哈哈,好,一起发财!” 第三百零五章 唐僧念经 送走梅沙,乔雅南算了算,一共出去了三十七斤,今天能余下一些。 二婶娘有些担心:“今天只做了半天就剩下了,明天做一天,岂不是会剩得更多?” “若他们明天都能卖完,入货量就会增加。”乔雅南喝了口茶:“边走边看,明天稍微控制一下量,等我把铺面弄好要的量就大了。” 有时候想想,防腐剂对于食品来说真是个伟大的发明,这里没有,所以保存就是个大问题,再加上交通,想要把生意做大太难了,不过也并非无法可想就是。 慢慢来,乔雅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事情太过琐碎,全得她一个人操心,她有些累。 冬天黑得早,太阳一下山天空就显见的暗了下来。 酉时一到,乔雅南让二婶娘去催着下工,然后把二叔和卫兰婶子叫过来对账。 在二叔的册子上写上今日的日期,又用总量减去今日支取后的数目写上,乔雅南边写边解释,然后将本子递回去:“二叔你看看,觉得没问题就在后面签字画押。” 乔二叔看了看,拿笔签字。 乔雅南接过卫兰婶子的册子并不急着写,售卖的时候她这里只做记录,一斤斤称出去的是女子组,她问:“一共支取出去多少?” 卫兰婶子没什么底气的道:“好像是三十七斤。” “怎么算出来的?” “倒手指头,还,还用了几根草。” 卫兰很有些不好意思,可乔雅南却因为她的表现而有了些信心,她最担心的就是算账这一环,现在看来,情况比她以为的要好,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看。 “是三十七斤没错,我小看婶子了。”乔雅南对上她抬起来的视线笑了笑,拿笔蘸墨在册子上边写边道:“每天产出多少,售出多少,余量多少,你都要在册子上记上,写上日期,然后在后边签字画押,数字你们得多练练,会用得非常多。不用担心会出错,每天我都会过目。” 卫兰本来觉得太难,可一听大丫头说她会过目,牙一咬就应了下来,她得把这些事做好才行,不会就往死里学,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绝不能让大丫头把她换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乔雅南往椅子里一靠就不想动了。这一整天脑子就没有停下来过,所有事情都得从零开始教,还得盯着,事无巨细哪哪都离不得她,一天下来脑子都成一锅粥了,还是快糊的那种。 掩嘴打了个呵欠,不行,熬不住了,乔雅南不管不顾的睡了个四仰八叉。 周嬷嬷来叫人吃饭,看着这情形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去姑娘屋里拿了个枕头出来。之前她有留意,姑娘用的枕头和旁人用的不太一样,比寻常那些要矮,也要宽大。 把人扶起来一些将枕头垫到姑娘背后,木椅子太硬,靠久了会难受,用这个垫着正好。 乔修成进屋来,看着累成这般的姐姐轻声道:“婆婆您帮忙扶着点,我送姐姐回屋睡。” “不行,这时候睡了她半夜会醒,到时还饿,下半夜就睡不好了。”周嬷嬷同样轻声回复,又将小褥子盖到她身上:“让她这么歇一会得叫醒她。” 乔修成沉默的看着姐姐忍不住想,他是哥哥就好了,那他就能把这些事全揽到自己身上,姐姐是妹妹,就只需要和修齐一样被人照顾着就好。 可他是弟弟,姐姐对他的期待从来也不是在这作坊里。 “公子先去用饭吧。” 乔修齐摇头:“我等姐姐。” 周嬷嬷声音依旧轻轻的:“若公子等着,姑娘以后撑不住了也不敢睡。” 乔修成咬住下唇,转身往外走去,他知道婆婆说得对,姐姐就是那样的人。 周嬷嬷搬着椅子轻轻挪出来一些,拿着张凳子到姑娘身前坐下,将她的双腿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捶着,以免醒来腿麻。 虽然背后垫着东西,但到底不是睡在床上,睡了一阵乔雅南觉得不舒服了,挪了挪屁股侧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姑娘醒醒。”周嬷嬷将她的腿放下去:“吃了饭去床上睡。”3sk. 乔雅南紧闭双眼不愿意:“不饿。” “这样睡不了多久又会醒,反倒睡不好。” “不,要睡。” “天快黑了,那位何爷还没回。” 乔雅南装死,这小地方,谁还能欺负到何叔。 “小公子有点闹,那位婶子带不住了。” “婆婆……”乔雅南一脸怨念的睁开眼:“您知道唐僧念经是什么样的吗?” “姑娘可以说说。”周嬷嬷淡淡笑着,拿开小褥子扶着她坐好。 就是您这样的! 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喝了口冷茶醒神,周嬷嬷要拦没来得及。 确实不能睡了,小修齐在闹肯定是真的,那孩子白天看不到她没关系,晚上要看不到她就会闹得厉害,谁都带不住。乔雅南从抽屉拿了锁匙起身,出屋后把门锁上。 乔修成听着声音从隔壁出来:“姐,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你们都吃了没有?” “就你和婆婆没吃了。” “不拿过来了,过去吃。”掩嘴又打了个呵欠,乔雅南问:“何叔出去了?我从下午开始就没见着他了。” “我也没见着,马不在,应是出去了。” 乔雅南也就不多问,在何叔面前她还是小孩,小孩不管大人的事。 实在是不想再动脑子,勉强吃了一碗饭,和兴婶娘说了几句话就抱着小修齐回了家。 这一进家门就见到了何叔,不等她问话就递过来一个袋子。 周嬷嬷把小公子接过去,乔雅南腾出手来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哪来的?” “当然是铁匠打的。”何七笑话她:“让他们拿菜刀做竹筒,你打算一天得几个。”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县里找铁匠铺子的。”乔雅南把东西都倒在桌上,有小刀,这小刀带一点弧度,很适合用来做竹筒,另外还有几样工具,显然都是用得上的,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已经能解她燃眉之急了。 “我去问了下你那个良叔爷要些什么工具,他说了这些,赶着做出来这六套先用着,剩下的得大后天。” 乔雅南笑眯了眼:“我没钱,何叔你先帮我垫着。” “稀罕你那点钱。”何七转身回屋:“饿了。” 乔修成立刻道:“留着饭了,我马上去拿来。” 第三百零六章 信的缘由 作坊开工第二天,乔雅南把事情交代好,做竹筒的工具也都给了二叔请来的两位老人后,就很敢的做了甩手掌柜往县里看铺子去了。 如今二叔脱不开身,车夫一职自然落在了何叔身上。 回头看一眼懒洋洋半闭着眼睛的人,何七问:“第二天你就不管了,不怕他们乱了套?” “又不是孩子,什么都得管着。”乔雅南打了个呵欠:“对他们来说这都不是多难的事,教会了就行,而且现在才开工,大家的积极性都还在,不到闹出什么矛盾的时候。我精力有限,昨天那么忙一天就是为的后面能舒服点,以后只需管管账谈谈买卖就轻松了。” 年纪不大,却把人心看得明明白白,行事也自有一番道理,真去了京城未必就会是吃亏的那个。 何七响了个空鞭:“那个周婆子,你怎么打算的?” “为什么我要有什么打算?”起早了,这会又不愿意想事的乔雅南看起来有些懵:“我这么穷,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最多贴个路费给她,没多的。” 何七回头看她一眼:“要不是对你有几分了解,真要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乔雅南往后靠着伸直了腿,非常的坐没坐相,话也说得漫不经心:“我每天很忙的,和我无关的事我去费那个神做什么。她那么说我就那么信,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伤害我之心,还会提点我,我也就没必要把人往坏里去想,如果她来我身边真是别有用心,那我等着就是,她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 乔雅南笑着打趣:“何叔,你家小雅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别高看了。” “继续装。” “没装,就懒得动这脑筋。” 何七侧身坐着看向她:“心里有数?” “怀信回去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收到他的信。”乔雅南垂下视线:“怀信是不是长情的人我不敢说,毕竟现在他才这个年岁,但他是个重情的人这一点我很肯定。这样的人,说会给我写信就一定会写,问题在于,他写的信我收不到。” “你怀疑他大伯拦截了信。” “他大伯不会只做了这点事。” “你觉得周婆子是他派来的人。”何七好奇:“没想过可能是府城来的?” “排除过范家、童家和怀信亲爹后母。” “既然有这个怀疑,为什么还要留下她?” “一开始没怀疑,但是后来发现她看起来很平和,完全没有初见时万念俱灰的样子,这伤心放下得太快了,我都还没准备好。”乔雅南抬头看着车顶:“若她真是别有用心来到我身边,那就呆着好了,我就当多一个帮忙的人,还不用给月钱,这么一算我还赚了。” 何七都听笑了,还真是横也可以,竖也可以,你怎么来我就怎么接。 乔雅南也笑:“没有证据的事想一想也就算了,我还是愿意相信她真是走投无路,我顺手帮一把。把事情想简单点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呢?” “你自己信吗?” “这不重要。”马车轧过几颗石头,马车颠了几下,乔雅南揉了揉自己尊贵的臀部,这交通工具真是夭寿哟! 沉默片刻,何七又道:“沈小子家里不是一般人家,他大伯是……” “何叔,我不是很想知道。”乔雅南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并且我也不执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在等他。” “我只能解决我的问题,解决不了他的问题,若他自己也解决不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去走他的阳关道,别折腾,能成为一个天之骄子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是我的荣幸。” 何七坐回去懒得再理她,就这心态哪里用得着别人来开导,她都能开导别人了。 乔雅南笑了笑,她不是很想把这事掀开来谈,因为问题不在她这,所以哪怕怀疑周嬷嬷来自沈家她也听之任之。来就来呗,反正她又不会死缠烂打,去做怀信远大前程上的阻碍,他们想要眼见为实,那见就是了,她无所畏惧。 至于是不是来收拾她的,她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怀信嘴里的大伯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并且也极在意怀信的心性塑造,这样的人本身就坏不到哪里去,并且也深知这么做的后果肯定是伯侄离心。 但她担心怀信。 乔雅南轻轻叹了口气,若迟迟收不到回信他该起疑了,他那么聪明,哪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可别分不清轻重才好,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先顾大考。 摸着怀中的信封,乔雅南看向不想再理她的何七:“何叔,若我把信寄到净心寺,他能收到吗?” 何七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说要做白月光朱砂痣吗?还寄什么信。” “但我怕他分心呀!”乔雅南说得没脸没皮极了:“若因此影响了他明年的大考多不好。” 何七拿她没辙:“了因和他大伯穿一条裤子的,你这信往那里寄也不一定能到他手里。我帮你寄到京城朋友那里,让他转交。” 乔雅南想了想:“不行,这种偷偷摸摸的做法不合适,不管是为他还是为我,事儿都得在人家家长的眼皮子底下为好。” “我去给你寄,能送到净心寺了因大师手里。” 乔雅南二话不说把信递过去。 何七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了因大师几个字就知道她这是早有准备,来县里谈事是真,寄信怕也不是顺便。 “想好了?” 乔雅南知道他问的什么,她低下头去:“没有,太多不确定性了,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从相识至今他都没有对不起我,还帮了我许多,就算将来我是我,他是他,我也希望他好。” “你吃亏就吃亏在太识好歹。” “我赖着您帮忙的时候也挺不要脸的。” 何七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 “知道归知道,不要脸的时候还是得不要脸。”乔雅南笑成眯眯眼:“家人嘛,分那么清干什么。” 何七到底是没忍住笑,这话题也就岔开了去。 ???.23sk. 第三百零七章 怀信庇护 宋只就在城门口等着,看到马车忙上前来:“姑娘来了。” “劳宋队长久等。” “没等多久,姑娘每回来县里都差不多这个时辰到。”宋只朝何七拱了拱手,知道野猪那事后他就决定对这位客气点。 何七用马鞭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 宋只也不客气,双手一撑上了马车,就在他刚才点的地方坐着:“姑娘想先去哪家?” “先去刘记那条街的,我习惯把好东西留到后边。” 宋只应下:“大哥知道路吗?” “去过。” 趁着有点时间,宋只把铺面的情况又说了说:“那铺子之前是卖酒的,虽然现在什么都搬了,但闻着还是有酒味,若租下来恐怕得先想办法把那味道去了。” “这倒不是问题,我那吃食香得很,不用几天就能遮过去。”乔雅南问:“旺水街那个铺子之前做什么的?” “那里之前是个成衣店,没什么味道,也干净。那个铺面除了贵一点,哪哪都好。”23sk. 乔雅南心里其实已经有偏向,听了这话就偏得更明显了,不过还是得看过,也不是便宜的就一定不好。 “就是外边站了个人的那家。” 何七把马车驾过去,等两人下了马车就道:“我一会去旺水街找你。” 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乔雅南连连点头。 马车一走,宋只就给两边介绍:“陈二哥,这位就是想要租铺面的乔姑娘。乔姑娘,这是陈二,铺子就是他的。” 陈二哥看起来三十出头,留着小胡子,靠着老爹攒下来的家业在这县里日子过得很是舒坦。虽然之前就被宋只叮嘱过不要得罪来人,但真见着了仍控制不住的直往脸上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白的人。 乔雅南也在暗暗后悔出门的时候忘了给自己脸上糊黑粉,陈二打量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本就没大看得上,这会直接就不打算租这个铺面了:“宋队长,这里我就不看了。” 陈二忙告罪:“实在是没见过姑娘这样的神仙人物,冒犯了冒犯了,这铺子只要姑娘看得上,我一定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 这是宋只找的铺子,要是看都不看就走也是驳了他的面子,想到这点,乔雅南忍了忍,还是往里走去。 两人走在后边,宋只一脚踢在陈二腿上,早提醒过管住眼睛,这倒好,一来就将人得罪了。 陈二朝着他直拱手,宋只没理会他,跟着进屋。 酒味比预料的重,墙面破旧,地面颜色深浅不一,屋顶看着也是脏得很,卖吃食最忌讳的就是不干净,乔雅南在心里摇头,把这铺子判出局。 陈二在一边说着这铺子的优势,她都只听着,时不时点个头,没有搭话。 宋只看出来她完全无意,极有眼色的道:“姑娘,我们再去看看另一家,比较过后再决定。” “行,劳烦陈东家了。”乔雅南往外走去:“若我最后定了这里,会劳烦宋队长告知。” “好,那我等姑娘的消息。” 旺水街离着不远,两人一路走过去,途经刘记的时候没见着小娘子,她也就没有进去,反正明日他们就要去送货了。 进入旺水街后乔雅南边走边观察,发现街上人流不错,从精神面貌来看也大都面露轻松,少见悲苦之相,两旁的铺面也不算冷清,果然啊,没有战祸,没有内乱,百姓的日子就好过。 “往街上走一走,就知道这一县的百姓好不好过。”乔雅南打趣道:“我现在不担心我那铺子会亏本了。” “姑娘那买卖完全不用担心,我家那小崽子一听说以后铺里就能买到,早早就在倒手指头盼了。” “以后宋队长家的公子来肯定要多给点。” “那他在那一堆小子面前就太有面子了。”宋只指着停着一辆马车的铺面道:“就是那一家。那铺面是谢家夫人的陪嫁,来的应该是她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 乔雅南对县里的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了解,她也没打算去费这个心,小门小户的攀不上,她这买卖目前来说是独一份,也影响不到别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两人走过去,待看到里边的人宋只有些意外,忙低声告知:“是谢夫人亲自来了。” 乔雅南低声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姑娘不用担心,谢夫人不会为难你。” 乔雅南轻轻点头,往铺子里走去。 屋里的人也看到她了,走到门边来笑问:“乔家姑娘?” 乔雅南捡起了有些日子没用过的礼节,福身道:“正是小女,夫人安。” 谢夫人走出门来托起她:“真真是好颜色。” 沈怀信在县里早就出名了,再加上卫县令半遮半掩的透露了些,连带的乔雅南也入了许多人的耳,只是到底顾忌沈怀信,暂时还没人前去桂花里打探。 这不,谢夫人一听说要租铺面的是乔姑娘就赶紧亲自过来了,这一见着就满心都是‘果然如此’的感慨,不说天仙绝色,以她去过府城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好颜色。 挽着她跨过门槛,谢夫人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沈公子,若非他出了好点子常信县多半被淹了,我在县里的几个铺子都不知道得毁成什么样。据说决堤的几个县光是铲泥就铲了十几天,损失就更不用说了,有些铺面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对比下来更觉得咱们县幸运。” 从别人嘴里听到对怀信真心实意的感谢,这感觉有点奇妙,但开心是毋庸置疑的。 乔雅南眉眼上扬:“要谢也该谢县令大人才是,他若无容人之量哪有怀信的事,还有衙门那许多人,听怀信说大家都奔走在最前边,所以主动去护堤的百姓才会越来越多,真要说起来这城是大家一起护下来的,哪里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这话说得实在好听,也让谢夫人心里有数了,这姑娘并非只有一张脸好看。也是,能让京城来的贵人离开时还放下话来护着,让喜美色的县令不敢稍有动作,让宋只心甘情愿为她奔走,不能是一般人。 这么想着,谢夫人结交之心更甚。 第三百零八章 她有在等 谢夫人领着乔雅南里里外外的看了,如数家珍般把铺子的情况以及地理位置的优势一一道出,口才很是了得,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这铺子好得没边了,不租就是没眼光。 乔雅南一脸笑意的听着,心思却跑远了。后世的人总有一种比前人聪慧的优越感,她也曾以为古代的小老百姓真就是那般愚笨的,可身在其中了她发现并非如此。 就她认识的刘小娘子和谢夫人都是心思很灵活的人,范围缩小一些,卫兰婶子,二婶娘,沙婶子等等,她们依附于男人,每日就围着灶头转,却也并不愚笨,生活给了他们智慧。 “乔姑娘要是看得上,租金上我也一定不会贵了你。” 听着这话乔雅南回过神来笑了笑:“我确实很喜欢这间铺面,可夫人若低价给我,那就是我仗着怀信的庇护占了便宜,占了便宜我日日都要心虚,那做出来的吃食味道恐怕都是坏的,所以夫人给我正常范围内的价钱就好。” 谢夫人听着这话哪里还会不知这姑娘不好哄骗,脑子清醒,知道银货两讫最干净的道理。原本她打算折半收租,这会便也不特意低价,把这价钱敞开了说:“这条街的铺面是县城最贵的,所以租金也贵,一年得十八两,但姑娘不是旁人,一年租金给我十五两你看可使得?” 在府城一个铺面动辄上百两,比起来这是真便宜,可仍在乔雅南心理价位之上,她以为也就十两左右。 这几个月,足够让她体会到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是什么滋味,要知道,她当时从府城回来身上所有家当都只得二十二两,而在桂花里,有的人家四十文的丁税都拿不出。 乔雅南迅速在心里拆算,这个价钱平摊到每一天也就是四十个的样子,那天她赶一天集就挣了一百七,县里不可能还比不得集市,怎么说都有得赚! “那以后就麻烦谢夫人了。” 看她这么利落就应下,谢夫人顿时笑容满面:“铺面租给姑娘这样的人我也放心,那我们现在就找中人立契?” “好。” 事情谈好,后面的事就容易了,完全不用乔雅南操什么心,只等了片刻就在契书上签了字,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得铺面一间。 谢夫人也不急着示好,说好开张时要来贺喜便上马车离开。 铺子内,一直跟到现在的宋只拱手道贺:“恭喜姑娘得间好铺子,姑娘先忙,等铺子开张时我再来恭贺。” “多得宋队长帮忙。”乔雅南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要往他手里递。 宋只忙退后一步连连摇手,这红包他哪敢接:“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姑娘有事随时去城门找我。” 正好何七进屋,宋只拱拱手离开。 何七看她手里的红包一眼:“租好了?” “都弄好了,一年十五两。” “这个位置,不贵。”何七前前后后的看了看:“可以住人。” “以后铺子里肯定要留人,有地方住省了我好多事,我得想想这守铺子的人怎么安排。”乔雅南背着手打量这铺子,越看越满意:“只要稍做收拾就能把买卖做起来了,走,回家找良叔爷去。” 上了马车,乔雅南装作不经意的问:“寄信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顺便找纸笔写了一封寄出去。” 真寄出去了啊,乔雅南看着前边迎面而来的人流出神。怀信在的时候,她好像并未将他说过的话当真,觉得那都是孩子话。可在他回京城后自己却又好像把那些话当真了,时不时想起他,时不时记起那些话,会想到他说‘你赶我走’时的委屈,想到他最后那个拥抱,以及那句‘等我回来’,当时她没有应,可她有在等。 乔雅南长叹一口气,她怎么会肖想一个未成年呢?太不要脸了,可既然都已经肖想了那就再多想几天吧,反正从思想上来说,那小子比她都熟。 “何叔,再送我去趟刘记那条巷子。” *** 马车直奔良叔爷家,没想到扑了个空,松叔媳妇说一早就去她家了。 乔雅南有些意外,她对良叔爷的企图就是让他当个师傅带几个会刻字的徒儿出来,毕竟他要做家具,平时也忙,没敢想他会在作坊坐班。 回到家,乔雅南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几个老人未语先笑:“叔爷们都辛苦了。” 几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她,良叔爷道:“你来看看,做成这样行不行。” 乔雅南走过去就近捞起一个,这一看眼神就亮了:“好看!我就说做出来比画出来要好看得多。” “有要改进的地方就说。” 乔雅南在每个筐里都捡了几个出来瞧,这一瞧还真让她瞧出问题来了:“每个花样最好都一样大小,还有刻的位置也要统一,不管是三个人做出来的,还是三十个人做出来的,放到一起都要像一个人做出来的。” 乔雅南把竹筒放回去:“我的目标是:以后只要看到这个竹筒这个花样大家就会想到桂花里的乔家,想到我们的吃食,这也是做买卖的一种方式。” 三人都点头,生意经他们不懂,但怎么雕刻他们懂。 良叔爷问:“你挑个你觉得合适的大小。” 乔雅南在筐里翻了一会,手里拿了几个一一比对后选出一个:“照这个来。” 三人轮流看了看,又用手指量了量,心里都有了数。 看他们埋头又忙上了,乔雅南走到在搭棚的那边,又被拉着提了几个意见后才回转屋内。 周嬷嬷已经将茶泡好,一落坐正好入口,显然是看到她一回家就备上了。 “谢谢婆婆。”乔雅南把包袱往她手里一塞:“我看您没带换洗的衣裳,正好去县里就买了一身,料子一般,您别嫌弃。” 周嬷嬷抱紧包袱,一会后才道:“许多年没人特意为我买过衣裳了,多谢姑娘。”23sk. “不谢不谢,没几个钱。”乔雅南拿出账本记账,和租金比起来,这身衣裳和捡的差不多。 第三百零九章 开门红 乔昌盛推门进来在书桌那边坐下:“有个问题要和你商量一下。” “二叔你说。”乔雅南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 “你之前说要从九个人里挑几个学雕刻,良叔他们过来后我就将人都带他们面前去了,但是他们一个都没看上。” 乔雅南抬头:“叔爷们怎么说的?” “说他们年纪都大了,又一直是做粗活的手指头都太粗了,学这个不是学不会,是学不好,也远不会那么灵活,他们的建议是找年纪小点的。”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是我把这事儿看得太简单了,学徒都是从孩提时候起就跟在师傅身边学,这个事儿虽然不是收学徒,但手指不灵活确实不行。” “在族里选几个孩子?” 放下笔,乔雅南揉着手指头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希望族里的孩子以后都能去学堂里学几个字,不一定要去考取功名,至少书写计算要不成问题,所以我不打算让孩子进入作坊做事,这一点,只要大家手里有点余钱了我相信可以做到。” 乔昌盛点头:“乔家祖上是读书人家,不是逼不得已了都会愿意让孩子去念书。” “所以这事不能找孩子,不能耽误了他们。”乔雅南想了想:“从十五六岁左右,对读书没什么念想的那些人里去找试试,只是学刻个花样,应该没有问题。” “还是你想得周全。”乔昌盛道:“不过这样的话,作坊人数会不会多了些?” “不多这几个,店铺我已经租下来了,越往后你越会发现到处都需要人手。” “行,那我去办。” 二叔一走,乔雅南重又拿起羽毛笔蘸墨,这几个人才哪到哪,以后买卖要真能做开了,光是竹筒就得另外划块地干活。 饭后,乔雅南准备眯一会,就见二婶娘满脸兴奋的领着一个人进来,隐约记得好像是叫彭石。 “小乔,老石头全部卖空了!” 这么快?乔雅南有些意外,忙问:“彭叔是在哪里卖掉的?” “去了我婆娘的娘家余田里,我把辣条切碎了给小娃儿尝尝味,结果他们就把大人拖过来买了,这不,根本没多跑几个地就全卖掉了,还有人问我明天还去不去!” 彭石说得吐沫星子飞贱,乔雅南不着痕迹的往后坐,听着这话就笑:“看样子彭叔今日会要多贩点。” “对对,我要四斤!” “希望彭叔明天起能每样都贩一斤。”乔雅南拿出册子边写边笑:“这样我就好入账了。” “说不定明天就能六斤了。”彭叔在后面按了手印,把数好的铜钱放到书桌上:“昨天和你借的加上今天的一并付了。” 二婶娘接过去数数。 乔雅南从一叠借条里找出来彭石那张,核对数目确定无误后递回给他:“祝彭叔生意红火。” “红火红火,再红火不过。”彭石把借条撕了,又接过她递来的条子笑逐颜开的出去提货,两斤就挣了十四个钱,这买卖有赚头啊! 彭石开了个好头,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家都不回,直接就过来拿货,只是并非每个人都和彭石一样自觉,还有人想继续空手套白狼。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也不惯着,必须先把借条拿回去才继续贩给他们,刚尝着甜头,也没人敢和她横,老老实实数了钱。 梅沙到黄昏时才来:“其他的各来一斤,辣条来两斤。” 乔雅南边入账边笑:“一看沙叔就是个做大生意的。” “你都说了明天集市会有回头客,我不得多备点?” 想到那日一买就是一钱银子的大主顾,乔雅南点点头:“肯定有,沙叔放心,肯定能卖光。” “那就借你吉言了。” 酉时过,作坊其他人都下工了,乔二叔和卫兰婶子留在最后,把册子递给大丫头过目。 三本册子放在一起比对过,乔二叔的容易记,没出什么问题,卫兰婶子的总数上却算错了。 乔雅南并不责怪,改过来后打趣道:“今日没找草帮忙?” “找了,就是数目比昨天的大,难了些。”卫兰婶子低着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她钻。 “多练练就好了,不那么忙的时候你去找修成,让他教教你。” 卫兰婶子很是意动,不过:“会不会打扰他?” 乔雅南毫不犹豫的把弟弟卖了:“不会,他也要歇息的。” “那好,我就厚着脸皮去向他讨教。” 乔雅南把话题拉回买卖上:“每个人要的量都增加了,今天一共出货六十二斤,你们总结出什么来了吗?” 卫兰婶子看另两人不说话,率先道:“辣条卖得最好,就算只要了三斤的,其中有一斤就是辣条,所以,所以……” 乔雅南鼓励的笑笑:“都是自己人,婶子你大胆的说。” 卫兰憋着一股劲,被这一鼓励噼里啪啦就说了出来:“所以我觉得要多做辣条!而且之前担心存多了东西会坏,今天不敢多做,一共就出了八十七斤,出货就有六十二斤,明天肯定还会增加,说不定村里其他人看他们卖得好,也会加入进来,我们要多做一些才行,不然就一点余量都没有了。” “想得很对,什么好卖就多做一些,卖得少的就少做一些,以后有这样的话大可以放开来说。” 卫兰心跳得很急,手指头都快抠出血了,她从来没这么被认可过,感觉人都飘到半空中了。 乔雅南看向二叔。 乔二叔道:“我打听了下,他们都是在附近的村里叫卖,一开始能吃个新鲜,但今年粮食欠收,大家手里都不宽裕,我担心这卖不长久,量还是要控制着些。” 乔雅南点点头:“二婶娘,你也说说。” “我想了想如果是我去做这买卖,发现近边卖不动了要怎么办。”二婶娘跟着大丫头认识的时间久,说起话来比卫兰大方自在:“一斤就能挣七八文钱,一天要是能卖个五斤就能挣上三四十文,能挣这么多,近边卖不动了我就走远些,要是常信县也卖不动了我就去邻县,多贩点,就算投宿要花点钱也值。” 乔雅南很满意他们都说在点子上,笑眯眯的道:“说得都很有道理,所以都采用了,辣条多做,总量上不要猛增,缓着来,以前一日的出货量来定。” 三人也都笑了,这事儿做得,真是舒坦。 第三百一十章 大哥突归 夜色渐深。 周嬷嬷将灯芯剪了剪,对拿着炭笔在纸上勾勒的人道:“天晚了,姑娘该歇了。” “还差一点就画完了。”乔雅南头也不抬的道:“婆婆您先去歇着,我一会就好。” 周嬷嬷给她的碗里添了些热水,晚上了,碗里没有茶叶:“婆婆可以看看吗?” “随便看。” 周嬷嬷拿起已经画好的那幅,很明显,这是姑娘租下来的那个铺面,门头上挂着‘乔记’的牌匾,左上角还有着竹筒上那个标识。 门的一边有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几样吃食的价格,非常的一目了然。23sk. 门内画得很虚,心下一动,她看向姑娘现在画的那张,果然,那一张画的是门内的近景:一个木制的东西有框有架,正正好挡住门不让人进来。那东西前边有一块空板子,上面放着几个碗,里面放着东西,一个包着头的女人低着头,一手拿竹筒,一手拿筷子夹着什么东西往里装。 看着姑娘各个地方的添补,周嬷嬷轻声问:“姑娘画出来要给谁看吗?” “不是。”乔雅南手上动作不停:“我是在完善自己的思路,在脑子里想不如画出来,这样看着能更直观的知道要怎么做。我也不是事事都擅长,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放下炭条,乔雅南拿着画放远看了看:“暂时先这样了,明天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周嬷嬷看着画作没有说话。 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乔雅南端起灯往外走去:“困了困了,婆婆我送你回屋。” *** 作坊的事上了轨道,乔雅南把心思放到了铺子上。十五两都花出去了,她一天都不想耽误。 把要做的餐车图纸给良叔爷,琢磨清楚了店铺要弄成什么样,图纸也交给何叔,请他帮忙跑一趟去定制牌匾后她就开始挑选看店的人手。才开店,想要一炮打响这守店的人就很关键,要会算账,还要能说会道,倒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乔家实在也找不出这人来。 “有一个。”乔昌盛提醒她:“你松叔。” 乔雅南眼前一亮,松叔做了这么多年家具买卖,算账口才肯定都了得,问题是:“他抽得开身?” “问题不大。家具是大件,这东西能用很多年,一旦有了通常就不会再买,所以这买卖也不好做。在县里能卖的大都也就是一些小件,还有一些是因为良叔手艺好,口耳相传的介绍来一些生意。可现在大家手里都紧张,粮价又涨了,不是必要没谁会花钱在家具上,你没见良叔都天天在作坊里呆着了?” “只他一个人不行。”乔雅南道:“给铺子里多少货,他做了多少生意这账都好算,但是钱过了他的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以后有点什么事他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乔昌盛想了想:“我从族里找一个合适的人去帮他。” “那就拜托二叔了,最好快点定下人来,他们得学会记账,趁着还有时间让修成教一教。”说完乔雅南又叹气:“什么事都找二叔你帮忙,我都要羞愧了。” “不找我找谁。”乔昌盛挥挥手走了,两人心知肚明,有些事看似是找他,实际是找的族长和族老,他们不露面,但是不少事都是他们在拍板,这是乔雅南主动上交的权利。宗族制社会,她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 *** 作坊的量在稳步上升,到第六天时贩出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七斤,一天的纯利有一两多银子,这个数让作坊所有人干劲十足。 铺子开张的日子也定了,十一月十六。 乔雅南制定了一套又一套销售活动,只要有点时间就在那琢磨有没有更好的方式,就比如现在。她有点头绪,但又总觉得有哪里还没有想到,听着外边的低呼声也没多想,现在大家都自在了许多,时不时说笑几句也正常。 直到…… “南南!” 乔雅南手上的笔都掉了,抬头看向门口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大哥你怎么……” 乔修远进屋来看着她心疼不已:“我这才走多久,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大哥你说我之前先照照镜子。”乔雅南起身走到大哥面前上下打量瘦了一圈的人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年前都回不来了吗?出什么事了吗?” “别多想,不是坏事。”乔修远对屋里陌生的嬷嬷笑笑,却并不多作打听,上次回来他就知道了,南南很有本事,这回回来,看着这出出进进忙活的人更确认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南南在做什么,但肯定是对家里好的事。 乔雅南只听着不是坏事心里就安稳了,坏事的反面是好事,是好事就怎么都好。 这时周嬷嬷上前奉了茶:“姑娘,我在门外。” 乔雅南会意:“劳烦婆婆。” 见门关上,乔雅南拉着大哥坐下迫不及待的问:“大哥你快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乔修远也不瞒着,爽快的道:“上回你不是给我准备了一些吃的带走吗?” “对,用竹筒装着的豆干。” “就是那个,那东西很下饭,一路我也没舍得多吃,回到北浴府时都还剩了一小半。” 乔修远想到当时的情景笑了:“一路风尘,终于能坐着好好吃顿饭了,没想到刚摆上曾二公子突然来了,他本是来和我说马球比赛的事,结果一闻着那香味就什么都忘了,尝过味道后更是把剩下的全拿走了。二公子惯来对吃喝玩乐上心,我当时只觉得心疼,也没多想,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问我要,说全被他大哥抢走了。” 乔修远笑着摇头:“我哪里有,但我也没说是你做的,为自保,我只说这是家里传下来的吃食方子,在家乡开了个铺子远近闻名,我心不在此,没学过,他便让我回来问问能不能去北浴府开个铺子。”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乔雅南心思转得飞快,大哥要说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方,那他就危险了,幸好,这方面大哥脑子非常够用,一个远近闻名的吃食,他们也就不能起其他心思。 第三百一十一章 都听你的 乔修成冲进屋来看着大哥又惊又喜。 乔雅南朝他笑了笑,伸手示意他过来:“带大哥去你屋里歇息。” “怕是不能。”乔修远苦笑:“二公子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大公子的夫人厌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现在就等着这东西让她开胃,我必须得尽快赶回去。” “别人的命我管不着,我就管我大哥的命,先去好好睡一觉再说其他。”乔雅南朝弟弟使了个眼色,见他会意的拉着大哥往外走便跟着起身:“这事让我变成了家族的买卖,你现在要把买卖做到北浴府去,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想这事要怎么做。” 乔修远拽住拖着他走的弟弟,拍他脑袋一下站定了道:“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就是,不用有任何顾忌。” “听着像是大哥什么都听我的。” “本来就是。”乔修远笑:“娘曾说过,家里的事,若她在时自然是听她的,若她不在就听你的,若你也不在就自己琢磨。我现在不过是听娘的话。” 乔雅南不知道娘说这话时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她只是觉得奇怪:“爹呢?不听他的?” “我问过,娘说实在没人可询问,自己又想不明白的时候就问爹。” “……” 乔雅南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爹爹,那是个笑口常开的人,尤其是在子女面前,从来都是一脸引为以傲的神情,也是,子女确实个个比他有学问。 爹是好爹,可乔家几个子女都清楚,乔家,是母亲撑起来的。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大哥先去歇歇,我好好想想这事要怎么做。” 乔修远拍拍她的头,另一只手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对耳环,就像以前一样。在他跟着爹爹跑商那些年,每次外出肯定要搜罗漂亮东西去丰富南南的妆匣,每当那时候,南南都会笑得和现在一样开心。 “好漂亮。”乔雅南迫不及待的戴到耳朵上,她好久没有用过饰品了,不是不喜欢了,是因为妆匣空了。 戴好后,乔雅南轻轻拨弄着问:“好看吗?” “好看。”乔修远红着眼眶笑道:“特别好看。” “下次我要项链。” “好,下次给你带。” 乔雅南开心了,也不舍得摘下耳环,满脸是笑的道:“修成,大哥在家暂时睡你屋里。” 乔修成连连点头,家里现在确实没多的房间了。 乔修远看着书桌上未收拾的纸笔也不多留,心疼的揉了揉南南的头跟着弟弟离开。 等两人离开,乔雅南摸了摸刚才被揉的地方,脸上的笑容渐渐泛开,有大哥的感觉真好,哪怕他一直不在身边,可他的心疼自己能感觉得到,这就够了。 回到书桌后面坐下,乔雅南铺开一张新的纸在上面写下家族和大哥,看着这四个字沉默许久。 她从未将大哥记入作坊其中单独的一环,从一开始她就是做的家族一体制,‘乔记’是指整个乔家,若她给大哥这个特殊,以后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想要独立出去的人,这是个隐患。 可这是大哥。 乔雅南在心里不停的演算种种可能的后果,很久都没有动弹。 乔修远确实是累极了,但太多事装在脑子里,便是上了床他也无法安然入睡,把修成招呼过来问:“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那个老妇人是谁?” “族老对南南态度如何?” “……” 统统问了个清楚,知道妹妹没有吃亏,乔修远才放下戒备沉沉睡了一觉。这一路日夜兼程太累了,直至饥肠辘辘的饿醒,他才发现一觉睡到了深夜。 乔修成睡得惊醒,感觉到大哥坐起来一骨碌跟着爬了起来:“大哥你醒了?饿不饿?留了饭在灶上温着。” 兄弟俩去了灶屋。 连续数日做为作坊天天产出吃食,灶屋味道重得很,乔修远一进屋就连续打了数个喷嚏。 乔修成已经适应了,熟门熟路的将饭菜拿出来,又装了饭送到大哥面前。 “长大了。”乔修远欣慰的拍拍他的头,坐下来大口扒饭,这一路他就没正经吃过饭。 “大哥睡醒了?”乔雅南披着厚衣裳进屋来:“修成你去我床上睡一会,看着点修齐。” 乔修成点点头,往火塘里又添了根柴才离开。 兄妹俩谁都没有急着说话,跳跃的火光映衬下显得乔雅南气色极好。 放下筷子,乔修远拖着凳子坐到妹妹身边问:“这事让你苦恼了吗?” 乔雅南转头看他:“大哥怎么会这么觉得?” 乔修远看着火舌一涨一跃,心里那只得他一人知晓的心思也不免泄露出些许:“我了解你,若事情轻易就能处理,你早就大包大揽了。” 转头对上妹妹的视线,乔修远问:“南南,这件事对你要做的事有影响吗?” “大哥不问我想做什么吗?” 乔修远摇摇头:“娘早就说过,你脑子比我好使,我相信你要做的事肯定对我们是有利的。” 看,这就是她拼死拼活也要为家里图谋的原因,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质疑你,相信你做什么都是为自己好,这才是亲人。 乔雅南笑了笑:“这点事我能解决,只是有些事需要问得更清楚一些才好做决定。大哥,将来你是打算继续留在北浴府还是回来桂花里?又或者回去同心府?” “我从未想过留在北浴府,具体的,我却也未想过。” 乔雅南点点头:“若将来不在北浴府,离开时这买卖要怎么办?” 乔修远想了想,老实摇头:“未想过那么远。” “这就是问题所在,需得你想清楚了我才知道要怎么做。”乔雅南笑了笑:“只要大哥想清楚了,不管这铺子开在哪,想要怎么开,我都能斡旋得来。” 乔修远却并不好糊弄:“若真这么简单,你连这些都不必问。” 乔雅南看向大哥:“有什么事,比爹的死因更重要吗?” 乔修远沉默片刻,点头:“你去歇着,今晚我想好了告诉你。”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怎么办 乔修远没再睡,他想了很多。 想以前,想现在,想将来,想爹娘在世时欢声笑语的家。 艰难时,他都是靠着对家人的想念支撑下来的,他恨极了让他失去这一切的人。 次日一早,乔雅南在书房里等到了大哥。 “我一直很想回到同心府去,那里我最熟悉,爹的人脉也全在那里,重新开始会要容易些。” 屋子里隐隐有药味,乔修远看向靠墙堆着的袋子:“可若我回同心府,童家必不会给我翻身的机会,其间不知会要面对童家多少打压,很可能会让我像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还可能波及到你们,我付不起这个代价。昨晚我想了想留在北浴府的可能,曾家虽不可能帮我报仇,但我可以攒下些人脉,等时机合适了脱离曾家,继续去走爹那条路,最重要的是,童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乔雅南点点头表示明白:“大哥从不曾想过回桂花里。” “是,你和修成可以回来,我不能。” 乔修远打量这简陋之极的书房:“爹从这里走出去闯荡,才有机会被外祖看中,娶到娘那般女子,也才能教养出来我们这样的子女。现在他们不在了,身为长兄,我有责任和爹爹一样去外边闯荡,去站稳脚跟。我不能让满腹诗书才华的你嫁给大字不识的人为妻,不能耽误了修成修齐的将来。回来宗族是无奈之举,但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我一定会带着你们离开这里,只是没想到你现在会做出这一番局面。” 乔修远看着妹妹:“南南,若你需要大哥回来,大哥就回来。” “我需要大哥,但和大哥留在北浴府不冲突。”乔雅南这一夜同样想了很多,已经将这事想得明明白白:“曾家是一棵大树,若没有曾少夫人这件事,曾家和我们全无关系,待大哥你目的达成也就离开了,但现在曾少夫人给了我们机会。” 乔修远念书不行,做生意却灵得很,一听就懂了:“以曾少夫人的地位,她都喜欢吃的东西其他人肯定都会想试试,只要试了,那个味道就能留下许多人,不愁没有生意做!” “对,而且大哥你现在还是曾二的门客,这事肯定会让他在曾大公子那大大长脸,以你对曾二的形容来看,他虽是个顽主人却不坏,经此一事说不定已经将你当成半个自己人,将来未必就不能以此为起点打开局面。” 乔雅南越说越快,小买卖怎么了,只要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小买卖赚起钱来才恐怖! 谁的钱最好赚?女人和小孩!她拿下小孩就等于拿下半壁江山! 乔修远也心动,这种吃食若是当成人情送,人家不一定会记着,了不起就是多赏他点钱,倒不如攀住这棵大树把这买卖做起来,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好处。 不过:“你忙得过来吗?你要是跟我去了北浴府作坊怎么办?” “我不可能跟大哥你走。”乔雅南摇摇头:“这作坊开得仓促,很多事都还在边做边完善,而且我去哪里肯定要带上修成和修齐,这就等于我们全家都离开了这里,现在不合适。已经给了族人希望,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就失望。” 理都对,乔修远也很支持,只是:“做买卖对我来说不难,但是要自己上手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我做不好。” “这个不是问题,我来解决,大哥你先了解下作坊的运作方式。”乔雅南把玩着羽毛笔上的羽毛,将作坊的运行模式细细告知,说完了后去倒了两碗茶,等大哥消化这些条条框框。 乔修远理解得很快:“也就是说,这买卖现在是属于全族的。”???.23sk. “没错。” 乔修远皱眉:“这离着太远了,运输就是个大问题。” “当然不能从桂花里送货,这天气还好,天气热起来在路上就坏了。”乔雅南笑:“作坊的调料配比是这桩买卖的关键,短时间之内我不打算告诉旁人,但大哥你不是旁人。我会说服大伯爷,请他从族人里找几个人跟你去北浴府,他们会帮你做事。” 乔雅南起身从靠墙的箩筐里拿起一个油纸包打开在书桌上:“这是五斤要用的调料,我都是调好后给她们去做吃食,这桩买卖里面你只要掌着这个配比就行了。” 乔修远点头,调料的配比决定了东西的味道,多一点少一点味道都不一样:“既是全族的买卖,你又让我在北浴府独自做,这等于是脱离了作坊,其他人会说你徇私。” “这就是我要和大哥你谈的。”乔雅南把玩着羽毛笔上的羽毛:“若大哥你在北浴府开店,需上缴族里三成纯利。这三成利我会并入到作坊的利润中,在分利时统一分派给族人。” “三成纯利,不低。” “是不低,但是很有必要。将来无论谁想要像你一样独立出去都要上交三成利,所以账本要做好,当形成一定规模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作坊请的账房先生来查账。” 乔修远笑:“短短时间,南南已经很有大当家的样了。我没有意见,这些事你说了算。” “被按着读了那么多年书,多少也学进去了一些。虚的那些不说,我只知道当一个家族强大起来就会是每一个族人的靠山,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来,将来大哥你再看。有钱才能养得出读书人,有了读书人才有功名,有了功名,乔家才算真正兴旺起来了。当然,这个过程会有很多年,可有一个目标在那里让人拼尽全力去奔,不好过浑浑噩噩度日?” 乔雅南拿起笔,‘乔’字一挥而就:“肩膀虽薄,但我甘愿给弟弟们踩着借力往上走,哪怕我的能力只够让他们踏出去一步,那也值得。” 乔修远眼底发热:“你呢?你怎么办?” “我当乔家的姑奶奶啊!”乔雅南笑:“作坊在我手里,谁能拿我怎么样,谁又敢把我怎么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大哥,路是走出来的,先走着吧。” 乔修远将‘沈怀信’三字吞了回去,南南显然是不想说这事,那就不说吧。 “听你的安排,你说要怎么做大哥就怎么做。”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半真半假 知道修成拜了何七为义父,早饭时乔修远非常郑重的向何叔行晚辈礼,并以长兄的身份很是拜托了一番。 得知周嬷嬷对南南很是照顾,他态度上也摆得很正,把她当成半个长辈敬着。但他也并不拘着,说说笑笑间反倒很是赤诚,那模样完全是当家里多了两个亲人。 何七心里很是感慨:不得了,聪明人都挤一个窝里了。 辰时,作坊的人都来上工了。 把事情安排好后乔雅南把小修齐交给大哥,也让修成放下书和大哥好好说说话,兄弟也是需要亲近的,不能因为离得远了就感情也跟着淡了,她自个儿则去了大伯爷家。 如今二叔两口子都在作坊,大儿子上学堂去了,四岁的小儿子则跟着祖父在家。 老人带孩子都是放养,乔雅南一进院子就见到小孩儿撅着个屁股,拿个小铲子在墙角挖土,脚都快被土埋了。 她扬声喊:“大伯爷。” 大伯爷从屋里出来:“找你大哥?他刚走不久。” “他回家了,来和您谈点事。” “你每回来谈事都不是小事,先说说,好事还是坏事。” “我哪回来找您不是好事。”乔雅南眉眼间都染着笑意,神情很是熟稔。 这倒也是,老族长领着她进屋坐下,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说吧。” “我爹的死,有蹊跷。”一开口,乔雅南就先扔下一个炸弹。 老族长轻松的神情顿时悉数敛了起来,人都坐正了,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他是被人害的?你娘也是?” “我娘是因为难产。”乔雅南组织着语言:“这段时间大哥为了查明爹的死因其实一直都在北浴府,娘过世时他没有得到消息,没能及时赶回来,我当时怕护不住两个弟弟,所以才决定回来桂花里。” 老族长看着她半晌,最后吐出来一句:“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没办法,我们得活下来。” “怪道上回老大回来你们那神情都不太对劲,原来不是我想多了。”老族长迅速想到了更多:“等等,你那个未婚夫也是假的?” 这是乔雅南最难回答的问题,说是真的吧,也不那么真,说是假的吧,两人的相处大家都看在眼里,怀信离开时还当众放了话,那看着怎么也不像是假的。 无奈的笑了笑,乔雅南道:“半真半假吧,到底是真还是假,要看以后。” 老族长一时也有些琢磨不透这话,真就真,假就假,还能半真半假????.23sk. “这个不重要。”乔雅南显然也不想他琢磨太多,把话题说回正事上:“和您说这些是因为大哥查到了一些事,确定了爹的死和同心府某家有关,但他还缺少重要的证据,如今有个机会,我们都想抓住。” “你来和我说,当是和作坊有关。” “是。” 老族长并不意外,他甚至还挺开心。这买卖说是乔家的,其实谁都知道是大丫头的,她真要做点什么,自行决定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可她仍是亲自前来把事情说明,由此可见她是重诺之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做子女的为此怎么做都是应当,便是和之前定下的章程有冲突,族里也会理解。” 在乔雅南心里,老族长是个一切为族里做打算的人,可他这话,分明是同意他们兄妹为报仇可以先将作坊的章程放到一边,虽然她的来意并非如此,可得到这样一个态度,心里真的很舒服。 不带功利心的好,才更让人想要百倍回报。 “作坊的规矩是我定的,便是我大哥,我也不会徇私,所以我拟了另一种方式,您听听看合不合适。”乔雅南把和大哥商定的一一道出。 老族长理解得慢一些,他问:“三成纯利交给族里,他能同意?” “三成看起来是很多,可若没有这买卖,他连那七成也没有。而且是交给族里,不是无关的人,家族好,对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好处,他想得明白。” 乔雅南看向跑到门口的小孩,现在他还在玩泥巴,可要是有机会念书,谁又知道将来是不是会有出息。 “开了这个头,以后若是再有人想独立出去做这买卖,同样要交给族里三成纯利,到那时我会再出一套监管规则。” “不担心他们脱离作坊?” “调料配比在我手里,除了我大哥我不会给别人,而且等稳定下来,我会陆续推出新品。”乔雅南语气极是诚恳:“我不瞒您,这配方我得给我大哥,这事不止关系到爹的仇,还关系到大哥是不是能在北浴府站稳脚跟,他要什么支持我都会给。让我家破人亡的仇,我一定要报!” “当然要报,我们帮不上忙,没有还因着这点利益拽着不让你们去报仇的道理。”老族长长叹一口气:“知道你们兄妹几个不容易,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容易,就这样你都还能想到和我交底,族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其他事我来周全。” 乔雅南起身福下身去:“雅南多谢大伯爷始终帮着我们。” “那也是因为你们都是乔家的好孩子,你爹是,你们都是。”老族长示意她坐下:“之前你爹答应带族里几个小子出去,那时便挑好了人,后来没用得上,如今跟着你大哥去也是一样,都不必再费心去挑了。” “有多少人?” “八个,会不会多了些?” 乔雅南想了想,摇头:“都让他们跟着大哥去,大哥需要帮手,那边有贵人帮忙,这买卖肯定做得起来。大哥急着走,最多能让他们在作坊学一天,我让卫兰婶子她们用心把人带出来。都是年轻小辈?” 老族长点头:“对,大的十八,小的十六,没有家累。” “挺好,这个年岁脑子灵活,学东西也快,有他们帮衬大哥会轻松许多。” 看着年纪不大,明明还需要照拂的人却在照拂所有人,老族长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你也顾着自己些,多歇歇。” “您放心,我是最会偷懒的人,非常有经验。”乔雅南笑:“在家时常因为偷懒被娘抓着,没少挨打。” “要是多打几顿就能打出来你这么能干的,我一天照两顿饭的揍修善那小子。” 乔雅南笑:“那他就要常住我家不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她要躺平 乔雅南是稳打稳扎的人,但大哥带回来的消息已经不允许她再慢悠悠的去夯实地基了。 在大哥带着八个兄弟在作坊进进出出的学习后,她埋头把许多现在还用不上,但不用多久就可以用上,且说了大哥不一定能记住的东西都落于纸上,但是调料的配比她只口授。 “一定要记牢了,不能错。”乔雅南嘱咐着,边打开抽屉将之前画好的图拿给他:“之前婆婆问我这东西画给谁,我还说不给谁,没想到还真有去处。”23sk. 乔修远仔细看了看,就知道这东西做什么用的了:“北浴府也照这个来?” “我希望以后每一个乔记都长一个样,让看到过的人在别的地方看到也生出熟悉之感。”乔雅南指着图纸上的标志:“我希望有朝一日,别人看到这个花样就想到乔记。” “所以你在竹筒上也做那个花样,都是为了加深大家对乔记的印象。” “对。”乔雅南又拿出另一张纸递过去,上面就是乔记的花样:“我没办法给你做竹筒的人手,大哥你有办法解决的吧。” 乔修远接过去看了看:“能解决,到时竹筒给我几个带走。” “还有这个。”乔雅南的抽屉就像百宝箱,又拿出一张纸放到大哥面前:“我定了一份文书,大哥你仔细看看,觉得哪里不能接受就说,也不是事事都是我说了算,可以谈的。” 乔修远看完了后想了想:“这羽毛笔给我几支带走,虽然蘸墨麻烦了点,但是实在方便,换成毛笔这得几张纸才写得下来。” “……重点不是这个。” “内容不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些,我能有什么意见。” “不是这样的。”乔雅南斟酌着语言:“现在我代表的是作坊,你代表的是个人,我要维护作坊的利益,你则要维护个人的利益,我们现在是对立面,不能因为这是我定的大哥你就都同意。换而言之,我们现在是在谈买卖。” 乔修远歪头看着沉稳许多的妹妹:“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是我妹妹就让自己吃亏?” 乔雅南老实点头:“从小到大你都站我这边,为此没少挨娘罚。” 想起那些过往,乔修远很是感慨:“娘最知道我怕什么,打我我不怕,罚我写文章,写完了还要自己念出来给她听,简直是我的恶梦。” “可之后你还是会站我这边。” “没办法,看不得你哭啊!”乔修远笑:“你眼睛一红,我就想还是罚我算了,反正我脸皮厚,不怕罚,你那脸皮薄得,啧。”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那些往事,虽然不是她经历的,可乔雅南感同身受,跟着红了眼眶。 “南南,我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才认下这个经营方式,而是认同。”乔修远眼神温柔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你掌着作坊,必须得公平公正才能服众,但我不是,所以我必然要为自己考虑,我需得挣到足够多的钱为我们将来做准备。大哥知道你有主见,但是身为长兄,我不会同意你们一直留在桂花里,于你,于修成修齐都不好。至于这个文书上的条件……” 乔修远笑了笑:“你不知北浴府有多繁华,也就想像不到在那里有多好挣钱,七成利,已经很多了。南南,大哥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辛苦的。” 说着这话的俊秀青年自信从容,曾经他也是他们那个圈层的佼佼者,一朝被打落尘埃,随之一起敲碎的还有他的骄傲和天真,全靠一身硬骨头生熬着,身为长子长兄的责任支撑着,一步步从谷底爬起来。 回来之前,他夺得了马球大赛的头筹,给曾二挣足了面子,当众就赏了他二百两银,若没有南南突如其来的帮助,他会循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成为曾二的心腹,再显露些做生意的本事进入曾大的视线,虽然时间要久一些,但他必能达成目的。但是现在南南给他另僻了一条路出来,这条路更好走,也能走得更远。 兄妹俩各有打算,但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家人能更好,眼下还不到做决定的时候,也就暂时按捺下来。 “我骑马快,明天先回去做些准备,他们八人去县里跟车队前去。” 乔雅南点点头:“明天县里的铺子开张,大哥你先去看看,要走也不赶那点时间。” 乔修远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看过后我就不回村里来了,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你赶紧说。” “没了,掏空了。”乔雅南往靠背里一靠,坐没坐相:“等铺子一开起来我就轻松了。” “算是上道了?” “对,以后作坊里天天这么忙活着就是,年前不打算多做折腾了。”乔雅南心道,谁还不知道过好日子不成,给她个机会,她就能完美演绎什么叫躺平。 该说的说过了,担心的依旧担心,只是都藏于心,兄弟姊妹几个好好拜祭了父母一番,天一亮便又需得各奔东西。 送别长兄,乔雅南坐马车去往县里,待到了乔记门前她却又没下马车,只在街对面看着店里忙碌的景象,今日开张,来了不少人捧场,一排的铺子里只有那里排着队。 松叔和族里两个小子忙得团团转,看着钱哗哗落袋,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乔雅南很清楚,这些人肯定有不少是给怀信面子来的,但吃到嘴里的东西是好是歹一试就知,她借怀信的东风一用,之后的回头客便和人情无关,是乔记真正的客人了。 陀螺一样忙碌至今,看着眼前这一幕,乔雅南一直攒着的劲突然就泄了,全身发软,脑子发懵,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影,她突然有些怀念才回到桂花里的时候。 那时候住在低矮的破屋子里,没人把他们姐弟当回事,吃顿白米饭都得藏几回锅,可那时候,有另一个人帮着她一起把家撑起来。 有劲儿的时候天下都是我的,用小吃就能撬出一座金山。 这会乔雅南只觉得,爱谁谁,她要躺平,至少三天谁都别想她动脑。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要斗法? 十一月的京城已是银装素裹。 着一身锦衣华服,外披素白披风的沈怀信策马前来,在酒楼前勒住马抬头看了一眼,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前来的小二,同时扔过去一块碎银,理了理袖口大步往里走去。 掌柜的见到他忙亲自上前来给他带路,边道:“齐小公子来了有一会了,在二楼雅间。” “他一个人?” “是。” 沈怀信心里有了数,步子迈得快了些。 “哟,这不是我们闭关练功的沈大公子嘛!”齐通言见着进来的人打趣:“怎么着,这是练成出关了?” “说人话。”沈怀信解了披风,掌柜的接过去挂上,又奉了茶水后非常识趣的出去带上门。 齐通言终于等到人来,兴奋的把一本书献宝似的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看,有宝贝!” 沈怀信闻着墨香,手指动了动,却并不如齐通言预料的那般上手来拿,闹了个无趣,他正要收回去,这一瞬间沈怀信突然出手,将那册书抢到手。 “嘿你个不要脸的沈作节,还诈上爷了是吧?” 沈怀信瞧他一眼,低头看着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不复》,这是他的字迹:“不一副不死不活的样了?” 齐通言‘嘁’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每日插科打诨,明明看着和以前也无不同,谁都没疑过,只这家伙,一个照面就看出来了,可见之前都是懒得说他。 不过,“你怎么回事?” 沈怀信抬眼看他:“什么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是你神女的话本,现在已经印出来在你手里了,你竟然这么冷静?连笑脸都没一个,这正常?”齐通言嘴贱得很,上赶着问:“神女不要你了?” 沈怀信没有说话,这让屁股都抬起来随时准备躲避的齐通言都惊了:“真不要你了?她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家抢着要你?你娘最近都称病不见客了吧?她竟然不要你?” 沈怀信随意翻着话本,已经看过数遍的故事,看着上段就能背下来下段,这对他来说一点不难,他甚至觉得大考,当官都不难,至少,比等雅南的信容易。 “我给她去了三封信了,可至今未等到回信。”沈怀信眉眼低垂着,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 齐通言恨不能手边有纸笔将眼前这一幕画下来,不得了,以拔头筹为己任的怀信公子竟然也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 摸着仅剩不多的良心,齐通言问:“她心有所属?” “她喜欢我。” “那她为什么不给你回信?” 沈怀信被堵得回不了话,但他还是很确定:“她心里有我,我感觉得到,但是她心里顾忌太多,也不相信我家里能同意,所以才不应我。” “不是欲迎还拒?” 沈怀信抬头剐他一眼。 “好好好,我错了。”齐通言举手投降:“要真是你说的这般,那只能说明你看人的眼光不错,这神女将这些事看得很明白,也并无攀附之心。不是我说,这样的事还少吗?情浓的时候什么承诺许不出去,可你见过谁会为了一个女人对抗家族?反正我没见过。你觉得你会,可不是我说,你还能翻出你爹的手掌心?” 这话耳熟,沈怀信隐约记得还有谁也说过,对,小舅说的,他也是那般劝自己。连他的亲人,朋友都这么认为,他又怎能怪雅南这么想。 人生第一次,齐通言有了对沈怀信说教的机会,哪里肯放过,抓着这个话题继续循循善诱:“就沈世伯那通天手段,你那三封信是不是到了人家手里都得两说,他……” 沈怀信突然站了起来,说得正痛快的齐通言吓了一跳,不知道这话踩着了他什么痛脚,吓得他后面的话都忘了,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按着人坐下,沈怀信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一直都认定爹对他的婚事持放任态度,所以从不曾想过爹会在其中动什么手脚,认定是雅南对他没有信心,所以以这种方式来拒绝他。 可若是这信,根本没落到雅南手里呢? 想到这个可能,沈怀信按住跳得飞快的心口,仔细回想自打他回来京城后爹和他的相处,怎么想都和以前一样,并无什么区别,只是离着大考渐近,对他考校渐多,私事上根本不曾问过他什么。 而且,而且,这段时间来府中谈婚事的不少,可母亲从未应过,连她娘家亲戚那边都婉拒了。以沈府的门第,若拒了之后再求亲,那就是全京城的笑话,母亲这么做等于是断了许多人家结亲的可能,且那些人家都和沈家有旧,这等于是自断后路。 可若是爹拦截了他的信,又是为什么?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眼下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沈怀信打开门:“备纸笔。” 齐通言看着他:“想到什么了?” “那支徽笔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齐通言眼前一亮:“舍得割爱?” 沈怀信笑了笑,要不是他突然来那么一句,自己还想不到会有这个可能,还真就是一叶障目。 小二托着木盘进来:“公子,这是店里最好的笔墨。” “放下吧。”沈怀信铺好纸:“不该看的别看。” 啧,稀罕!齐通言屁股一转,半背对着沈怀信,斜着眼睛拼命去瞟他写了什么。 沈怀信都不用抬头,拿起话本在前边竖起来挡住他的视线,继续挥毫泼墨。 “重色轻友。”齐通言索性转回身去给两人都续了茶:“来酒楼喝茶的也就我俩了。” “你可以不约在这里。” “我要敢在这关头约你去画舫,我怕明儿早上醒来是泡在湖里。”齐通言看着他写了一页又一页:“你是打算把前面三封都补上?”23sk. “不是。”沈怀信并不多作解释:“借个人给我用。” “你得保证回头世伯不收拾我。” “保证。” “听起来不太可靠。”齐通言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你真打算为个女人和你爹斗法?” “我若什么都不做他才会失望。”沈怀信放下笔,若这算是斗法,那就斗吧,无伤大雅。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伯心思 沈府。 沈散培散衙回来就听闻了因来了,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去换了常服,头发也挽回松散的发式才去见人。 “和尚你最近来得是不是勤了点。” 盘腿打坐的了因睁开眼睛,看向懒懒散散没骨头一样陷进椅子里的好友:“儿子在这,和尚我想来就来。” 挥退下人,沈散培不接他的茬:“不去趟宫里?皇上昨儿才说起你。” “不去,和尚我出家人,不理俗务。” 见他回得这么不留余地,沈散培也就点点头,他知道要怎么把话圆上了。 了因也不担心这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常信县来的。” 沈散培来了点精神,捏了捏信封道:“挺厚实。” “若是他们正常通信,这信不会寄到我那里。”了因皱眉:“你做什么了?” 信封前后没有一个字,沈散培慢声问:“和尚,出家这么多年,你心里除了佛祖有过旁的心思吗?” 不用他回答,沈散培就先承认了:“我有过。” 了因看向他:“你本就不是圣人,也没人把你当圣人。” 放下信,沈散培仰头看着屋顶笑了笑:“拥有太多,想要得到什么又太容易了,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若恰巧还事事在自己计划当中,那不得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谁都不放在眼里。正是那时有人献计让我再娶一房夫人,还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人定能体谅。我全然忘了淑娘跟我多年的情分,忘了她为了能怀上儿子吃了多少苦头,就觉得这主意再正不过,且还真去和淑娘提了。淑娘事事为我着想,又岂会反对,她笑着应了。” 沈散培的眼神落在虚处,似是忆起当时那一幕:“她明明笑着,和平时一样弯着眉眼,可我就是知道她很伤心,夫妻多年,我从未见她那么伤心过。那时我问自己,就算再娶一个天仙般貌美的人进门,我是不是就不会再看别人?答案是不会,美人也能美得各有特色,我有权有势,只要我想,什么人都能收入囊中。” 沈散培笑了笑:“我又问自己,都这么多美人了,想说话时去找谁?难受时找谁?高兴时找谁?买一袋热呼呼的栗子又给谁?答案只有一个:淑娘。淑娘没有她们的美貌,却是我喝多了时,情绪起起落落时唯一想找的人。经过那一遭,因为手握实权膨胀起来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扎下根来,那时我多大?三十出头。” “你担心怀信心性不稳。”了因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更不解:“你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了,之前你不还说她是怀信的贵人?” “我虽然拥有很多,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再有棱角也磨去不少,可即便如此我也在三十岁时差点走歪。再对比怀信,他太顺了。”沈散培摇摇头:“天资聪颖,年年拔得头筹,在书院被先生夸,到了外边更是被追捧得厉害,怀信公子之名连皇上都有耳闻。他看似不受影响,可十几岁的少年郎,能在面上稳住就已算了得,心里已不知骄傲成了什么样。这样一个孩子,你能相信他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多久?我就担心,他喜欢一个人时视若珍宝,厌烦时弃之如敝履。”天籁小说网 了因皱眉:“两人将来成了亲,日子过成什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若两人只是互相喜欢我也不会管,就算做了他爹也没有管到他屋里去的道理。可那姑娘不只是他喜欢的人,还是他的贵人。” 说得有些口渴,沈散培摸了摸凉了的茶杯又嫌弃的放开了:“我不确定这贵人于他将来有多大影响,但在最开始时就上心些总没错。我得让怀信知道,这人是他自己求来的,不是别人上赶着送上门的,将来有什么旁的心思时得有事情能拽得住他,正如我那时一样。” 了因真情实感的建议:“你别站武将那列了,去文官那边和他们一起玩吧。” “站文官那和武将玩脑子?和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沈散培笑眯眯的模样:“文官的脑子挺有意思,那话围着京城绕一圈也能再绕回来,我都得着趣了。” “明儿上朝你再去得趣,现在你得先想想这信怎么办。”了因捻着念珠,用下巴点了点桌上那封信,神情很有些幸灾乐祸:“要是不给他,那你不地道,要是因着这事导致两人黄了,将来他知道了不定怎么怨你。要是把信给他……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拦截了他的信吧,这信一到他手里可就穿帮了,他还是得怨你,你怎么选?” 沈散培拿起信举高照了照:“和尚,要不要和我打一赌?就赌这信里绝不会提及那些事怎么样?” “看出来了,狐狸你也挺看不起我。”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算被你看出来了。” 了因斜他一眼:“别人是十赌九输,和尚在你那里是百赌百输,我得多想不通还去和你赌。” “都百赌百输了才想起来不和我赌,和尚,敲木鱼就好,脑子不能再敲了。”沈散培起身去一边的柜子里拿出薄如蝉翼的小刀,那架势看着就是要拆信。 了因忙将信按住了:“狐狸你别乱来,这是那小子的。” “反正都要被他怨,不差这点。” 了因还是按着不放:“你少坑我,这信是寄到我那,他要怨肯定也先怨我!” “对啊,要是寄给我,我肯定就不拆了!” 了因恨得牙痒痒,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坑,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人! 沈散培曲指敲在他手肘上,趁着了因手上一麻的功夫把信抽走,当然,也是因为了因没用力。论武力值,两人隔着九十九梯,站上边的是了因,他勉勉强强能站在第二梯。 “封得不严实,摆明了随便我们看。”沈散培评价:“各方面来说都是个聪明孩子。” “你在拆聪明孩子的信。” “说这话的时候你眼神别这么期待。” “你眼睛长头顶上了?” “我只是太了解你。”沈散培放下小刀,把信封撑得鼓鼓囊囊的东西印入眼帘。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七幅图 了因按住心里名为好奇的痒痒手,再次挣扎了一下:“真要打开?”m.23sk. 沈散培想了想,放了回去:“算了,不看了。” 这就算了?了因看着招呼人进来伺候茶水的狐狸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不打算看了,还是给他挖了个坑? 捧着热茶,沈散培感慨道:“天是越发冷起来了,和尚,我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你给解解惑?” 了因一眼一眼瞟在信上,痒痒手伸出来又被按回去,心不在焉的问:“什么问题?” “三九寒天,你那光溜溜的头就那么敞着,不冷?” “冲着这个问题,和尚我就觉得你站错了边,一到冬天就哆哆嗦嗦的是文官,武将那都恨不得光膀子。” 沈散培看着好友笑了,那一笑,让了因立刻警觉起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别算计和尚。” “今日你留一晚,明儿随我一道上朝。” “干什么?我不想吐沫星子沾我一袈裟。”虽然无官无爵,朝堂上却有了因一个位置,论功行赏时他拒不受封,只要了个净心寺住持,太宗皇帝成全了他,却金口玉令,允他可随时入朝、入宫见驾。 沈散培懒懒散散的道:“让你长长见识。” 一如沈散培了解了因,了因也了解这老狐狸,若非事情不小,他不会明知自己不喜朝堂上那些事还让他上朝。 不过这都是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眼下更重要的是:“信都拆了,看不看都不影响你是个偷看小辈信件的坏东西。” “小孩子的信有什么好看的。”沈散培掩嘴打了个呵欠:“我着人去挖坛酒出来温上,去阁台上就着雪景喝一杯。” “行。”痒痒手从心口伸出来,了因终于没忍住,蠢蠢欲动的伸出手:“都打开了,不看白不看。” 沈散培等他打开一折了才慢悠悠的劝:“还是算了,毕竟是小辈的东西,说不定有什么秘密不想给大人知道。” 了因看看他,又看看信,好奇心压倒一切,打开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以后算账的时候你记得认下这信是你打开的。”沈散培笑眯眯的凑过去,都是老父亲,坏事当然得一起干,不然等事情暴露了,这和尚满身圣光,对比之下岂不是显得他太坏了,到时儿子只记和尚的好怎么办。 如愿把和尚拖下水,沈散培狐狸尾巴摇了摇,眼神落在信纸上。 这是半张宣纸,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幅一幅的小图。 第一幅图,是靠山而建的一座宅子。 第二幅图,是堂屋一左一右支起的两扇窗户,左边厢房是一个姑娘,拿着一支羽毛状的东西朝着窗外笑。右边是个少年,端正的坐着握笔写着什么。 第三幅图,是四个人,从所挽的发髻来看有上张图中的两人,另外还多了一个头戴冠的青年抱着个孩子。 第四幅图,是一坐一跪的两人,跪着的孩子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周围还画着几道虚影。 第五幅图,是一个乔字,右上角有一朵小花。 第六幅图,是一个铺面,牌匾上是‘乔记’二字,在左上角有着图五的花样。 第七幅图,是几幅图里最大的,占据了信纸的一半,画的是一幅从上俯视的全景。没了屋顶,将屋子的结构画得分明,每间房子里的景象也都一眼即明。一间明显为闺房,一间是书桌上堆满书,少年正捧着一本书看着,中间两间画着衣柜和床,显然是有人居住,另一间则说书房不像书房,说杂屋不像杂屋。 靠墙堆着满满的东西,中间放着一套桌椅,一个姑娘坐在书桌后面,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两人似是在对话,在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小小的茶水柜,一个妇人站在那里沏茶。 最热闹的是灶屋,两个大灶前都有人在烧火,大锅里不知是油还是水,一个挽起衣袖的妇人手拿锅铲在锅中翻动,其他人要么在抬东西,要么在搅拌着什么。从衣着发髻看全是妇人,忙得热火朝天,脸上全是笑容。 后院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妇人在水井前打水。 前院则全是男人。一边堆着竹子,一边是男人们在将竹子切成段,有人拖着根竹子去另一边,有人扬着手在说着什么。 院门处,几个孩子探头看着里边,露出来的小脸上狡黠的笑容让人看着不由就跟着笑了起来。 了因把画递给老友,笑得颇有佛性:“没有一个字,却胜似千言万语。” “意境气韵全无,也无留白,落到那些什么都不会,只长了一张嘴的俗人手里会被批得一无是处。”沈散培却越看越欢喜:“生机勃勃,活灵活现,情绪饱满,无处不充斥着希望,好,非常好!” “那小子见着该开心了。” “不给他。” 了因看向老友:“你都把人夸成这样了还要拦着?” “当然。”沈散培慢慢把信按着印记往回折。 “你就不怕因为你的拦阻害他们都以为对方无心,或者因为长时间没有消息而感情淡了决定就此作罢,会因此坏了这桩好姻缘?” “如果这点时间都熬不住,遇到这点事就打退堂鼓,那他们该感谢我,这般浅薄的感情怎么经得起今后的大风大浪。” 把信重新装回信封,又拿了浆糊来按着印记糊上,沈散培继续道:“我有军功护身,尚有无数明枪暗箭要应对,怀信没有,可他和那姑娘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只会比我和淑娘更多。想不到这些不怪你,毕竟你之前没当过爹,不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了因端起茶想泼对面那人身上,最后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把信封粘好,沈散培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你瞧瞧,是不是和之前无异。” 了因接过来比照了一下:“比之前粘得严实。” “没事,他不知道。”沈散培擦了擦手:“把信收好别给他看到。” “你先给和尚一个期限,什么时候给他合适?” “我觉得合适的时候。” 了因的手将茶盏都握紧了:“具体点。” “看他上心程度。”沈散培起身:“走了,看了这么好的画不值得喝一杯?” 这倒确实挺值得,了因跟了上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信中有信 室内温暖如春,齐通言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看仍在埋头写信的人调侃道:“你这是打算写个地老天荒出来?” 沈怀信放下笔,齐通言自己都不敢想是因为他的话才让对方收笔,姓沈的要有这么听话,他做梦都能笑醒。 把信再看了一遍,沈怀信把数张纸折好:“这是一封,你帮我找个信封装进去封好。” “还有下一封?” 沈怀信拿起一张纸折好递过去:“这封让你的人交给常信县守城门的宋只,这人好找,随便找个守备兵一问即知,那封信请他转交,具体的我在给他的信里说了。” 齐通言懂了,不过:“我的人都到常信县了,直接送到那姑娘手里不好?” “你想被我爹叫去手谈?” “不,不需要!”齐通言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叉,在他有限的人生里有几怕,其中一怕就是和沈伯父手谈,那种让他输都输不了的感觉太痛苦了。 沈怀信心里暗笑,他爹就是京城所有公子哥儿的克星,宁可落先生手里,亲爹手里,也不想落沈世伯(叔)手里,偏他爹还闲得很,时不时往他们扎堆的地方凑,逮的次数多了,如今他们都学会聚一回就换个地方了。 他爹也不打人,不爱手谈的就拉着手谈,不爱画画的拉着画画,不爱念书的拉着谈古论今,不爱诗词的就用诗歌和你对话…… 反正是你不会的我都会,你会的我比你更会,让那些人看到他爹的影子就夹起尾巴溜,他那些好友登沈家门必须是在沈大人还没散衙的时候。 “宋只是吧,记着了。”齐通言拿起两封信:“让小厮拿个信封来不就行了,做什么还得我回去拿,你也不怕我偷看。” 沈怀信也不拦着,待小厮拿了信封来他接过去,将另一封信装里边:“只能拿一个信封,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和我爹斗法。” 齐通言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其中关节,行吧,惹不起沈世叔。 “叮嘱你的人偷摸着点,信送到了后留几天,帮我把回信带回来。” “放心,这事哥哥肯定给你办好。” 做好了这些,沈怀信才有心思去关注印好的话本,闻了闻墨香,还行:“什么时候开卖?” “两天后。”说到这事齐通言顿时来了劲:“另两本我没准备立刻开印,得先紧着这一本榨干了,等连续三本都大卖,‘雅节’这个名号才能一鸣惊人。”3sk. “这事你说了算。”这方面沈怀信很信任好友:“带了几本过来?我给我姐她们送几本去,还有我娘,她也喜欢看这些。” “我一时竟分不清你这是孝顺,还是替你那神女提前在她们心里留个好印象了。”齐通言将一个小书箱从桌子下边提上来打开:“十本,再要也没了。” 沈怀信看着那一撂书:“带一本去常信县。” 齐通言看他那样突然就有些羡慕,对他们来说美人易得,权势财富易得,唯真心难得,遇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倾尽一切付出的人更难得,显然,他这好友眼下正处于最难得的阶段。 伏到桌上,他枕在胳膊上问:“心悦是一种什么感觉?” 沈怀信想着雅南的模样,漫上心头的欢喜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让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笑容更显缱绻:“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于我而言,就是将一个人的将来变成两个人的将来,再多迫不及待也因为这个我想拥有的将来而愿意隐忍,会比以前想得更多,更远,会去想她想要的是什么,会想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安心,甚至会想,我都这么心悦她了,她呢?对我的喜欢有没有我的一半?” 齐通言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认识这小子十来年,头一回看到他这犯傻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出言打击:“听起来像是怀信有意,神女无心。”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所以总在着急,也不解,我都把心捧到她面前了,她怎么还是不为所动呢?你一定想不到,沈叔找过去时我打猎去了,等我回家她把我的包裹都收拾好了,我当时真的好委屈啊,就觉得她在赶我走,她怎么能赶我走呢?” 齐通言一脸艰难:“朋友,我突然觉得……你有点惨。” 沈怀信却摇着头笑了:“真离开了那里我反而看明白了,她不是在赶我走,是觉得我在桂花里停留得太久,早该回家了,若非当时房子垮了我本就该回家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头脑冷静,不会贪图超过她的能力能拿住的东西,她总说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我却觉得她太过拎得清,不要说攀附我了,那几个月反倒是我从她那里学到的更多。” “要不是了解你,又有那三本话本为证,我都要以为这是你臆想出来的人。”齐通言拿起话本翻了翻:“话本多多少少透露了著书人的性格,我瞧着她要的你不一定给得起。” “我给得起。” 齐通言扬了扬话本:“若真心变质,连回头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确定你给得起?” “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所以难得,是因为相守的时间长了会觉得无趣,会厌倦,可和她在一起怎会无趣。”沈怀信根本掩不住笑容:“她想法那么多,光是把那些想法一一落实就一辈子都不够,我反倒担心她会嫌我无趣,她那人,和自己玩也能玩得很开心。” “听起来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当然,不想清楚我怎敢给承诺,既然敢给出承诺,我就定能做到。” 齐通言笑着一巴掌拍在好友肩膀上:“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剩羡慕,明年我也要出去遇我的神女。” “提前祝你好运。” “嘁!”齐通言起身推开窗户看了看:“又在飘雪了。” “趁着没下大雪,回吧。”沈怀信起身拿披风系上,不忘提醒:“把信收好,别打湿了。” 齐通言把信塞怀里,披风一左一右的捂在胸前:“算不算收好了?” 沈怀信给他一个干得好的眼神,提上书箱往外走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父子三人 出了门,沈怀信附耳到好友身边说了几句。 齐通言面露讶色,点点头应下。 沈怀信捶他肩膀一下策马离开,先去给大姐和二姐送了书,每人两本,好让她们用于女眷之间的面子之争。 婉拒了二姐夫的留饭,一出门,不出所料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好友的小厮。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沈怀信上马去往官驿,打开纸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你走了没多久就有沈府的人进了酒楼,和掌柜的打听你要了些什么。朋友,要不是知道沈世叔待你如同亲子,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把纸条收好,沈怀信笑了笑,他爹没有别的用心,只是不想他寄信出去而已,至于原因,他还在想。 绕一大圈去官驿寄了信,到家时雪更大了。 沈夫人一看到他回来忙让人送上热帕热茶和手炉:“天儿这么冷,以后出门别骑马了,坐马车舒服些。” “娘,我不冷,在书院便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也是要练的,早习惯了。”沈怀信将书箱打开递过去:“志兴书局新出的话本,还要两天才开卖,我给大姐二姐送了,剩下的您看看要送谁。” “不复?”沈夫人轻抚着封面,眼角的纹路都笑了出来,新话本能给自己挣来多少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怀信这份惦记着她的心意:“‘雅节’这个著书人好像之前没听过。” “对,新出来的。通言说会是下一个韬光先生,甚至比他更厉害。” 沈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韬光先生的话本她全看过,不得不说人家能有这么大名气是有道理的,那故事讲得,不看完都睡不着觉。 “通言说好那肯定不差,我现在就得看看。”沈夫人笑:“了因大师来了,和你爹在听泉楼喝酒,看那样子是没打算吃饭了,我着人再送几个热菜过去,你去陪他们吃饭。” “好。” 沈夫人心满意足的看着儿子离开,嘿,这是她儿子!儿子孝顺给她的话本当然得好好看,不吃饭了,看书!???.23sk. 听泉楼上,沈散培侧倚着凭几,手拿筷子长长短短,轻轻重重的敲着面前的酒盏,曲调悦耳。 了因盘腿而坐不紧不慢的捻着念珠,半点不耽误他就着这曲子饮尽盏中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典范。 珠帘声响,了因看着进来的人笑了:“怀信回来了。” “义父何时来的?怎不遣人去寻我回来。”沈怀信接了话,又叫了声爹,在两人下首坐下,拿起小炉子上的酒壶给两人斟酒。 “听你爹说你最近埋头做学问难得出门,就拦着了。”怀里藏着一封不能给的信,了因心虚,瞟了眼老神在在理直气壮的老小子,他那点心虚立刻散了。拆信的都好意思,他一看信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小子要是不拆信他也看不到不是。 他那点心路历程在沈散培那就跟透明一样,想想也是有意思得很,他和了因一文一武跟在先皇身边近十年,通常是他出主意,先皇拍板,了因实施,海晏河清后他却站到了武将那边,和尚退得干干净净,对朝堂无半点留恋,这么一对比他可太俗了。 沈散培喝了口酒,满足得眯起眼,没事,他俗得很快活。 “今日朝中很是热闹。” 了因念珠捻得快了些:“能被你说成热闹,那当是很热闹了,为着何事?” “有人以‘战事已歇,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削减军中人马。”沈散培笑:“平日从不和文官耍嘴皮子的武将,今日都快扑到文臣那边和他们打起来了。” “削减军中人马和削武将有何区别,他们能忍才怪了。”了因轻哼一声:“皇上怎么说?” “留中未批。”沈散培看向温酒温得专心致志的儿子:“怀信,你怎么看这事?” 沈怀信很是无奈:“爹,儿子如今连功名都还没有。” “皇上志向远大,你又怎知殿试不会考这个?” 想了想皇上登基后表现出来的种种,这个可能还真就未必没有,沈怀信索性就当这是提前殿试了,稍一沉吟,道:“削减军队是必然。” “说说。”沈散培端起酒盏摇了摇只余半盏的酒一饮而尽。 “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是文臣找的理由,却也是事实。今后数年难有大战,但往前数多少年,为对抗外敌,也为将领私心,军队一扩再扩,说上一声臃肿不为过,每年军中花费数额巨大,如今既已无大战自当削减,将花费用于其他方面。多年作战下来国库绝称不上丰盈,国内要花用的地方却太多太多,文臣此举,未必没有皇上授意。” 了因的念珠捻得更快了:“你熟读史书,当知若无铁蹄,再多的财富也护不住,亡国不过早晚问题。” “所以只是削减,而非撤裁。”沈怀信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明明只是临时提起的一个话题,却似是深思熟虑:“若能削减到合适的程度,于国有利,于民有利,唯一不利的一方是武将。” 沈散培又问:“我身为武将,当如何维护武将的利益,又当如何维护国民的利益?” “由爹牵头,联合看得明白这事利弊的武官来决定该削减多少,和文臣打这一场拉扯之战。文臣要的是朝中的话语权,至于削减多少,皇上断不会任由他们说了算。武官此举皇上必然高兴,比起武将拼死反对,这个结果显然更合他心意。而且皇上背后还有太后,即便皇上想不明白,太后也会让他明白。” 说完这些,沈怀信提起酒壶将酒注入盏中,又给义父满上。 热气挥散,酒香扑鼻。 沈散培看着酒盏上的雾气:“你认为该削减多少为好?” “儿子认为现在的恒朝有一半的精兵就够护国了,却不可一次达成,可逐步削减,第一次三成为好。” “为何是三成?” 沈怀信笑:“因为您是武官,若一次就削减一半,文官会觉得他们胜了,会要踩武将一头,您定然不会同意。若是削减两成,皇上未必满意,三成则在皇上和武官的接受范围内,待过得两年,机会合适再将另两成削减下来。此举还可借此整顿军队,清除军中吃空饷等问题,于军中也是利大于弊。” 沈散培笑了:“将此事写个章程给我看看。” “是。” 第三百二十章 父子斗法 雪花飘飘洒洒,越下越大。 了因宣了声佛号:“瑞雪兆丰年。” 沈怀信听着这话突然笑了,引得两位老父亲都看了过来。 “去年冬雪时,义父也说了这话。” “说错了?”了因看向在朝中混的老油子:“今年朝堂有赈灾?” “遭水患的地方不少,但是没到需要朝堂赈灾的地步。”沈散培眼神落在儿子身上:“怀信似是并不认同你义父那句话。” “爹只知各地遭了水患,可知有地方遭了青粉病,颗粒无收?” 沈散培眉头微皱:“范围大吗?” “不知。”对上父亲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每个地方的县令都不上报,便郡衙不知,府衙不知,朝堂更无从知晓。只有受害的百姓自个儿撑着,谁也不知受灾的范围有多大。” 沈怀信提起酒壶给两位父亲斟酒:“圣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出去一遭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可若国兴和国亡都和百姓无关,百姓感受不到国家对他们的仁慈,又怎会一心为国?百姓是砖,一砖一砖垒起来才砌出个国,他们明明如此重要,数量又如此庞大,却无人在意他们。” 沈怀信抬头:“爹,这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吗?这个问题让沈散培都一时有些怔愣。身居高位久了,行的是这个位置该做的事,想的是大局,却从不曾把目光落在那些堆砌起恒朝的百姓身上。 沈怀信似是也没打算等父亲给个答案,慢悠悠的续又道:“常信县百姓受青粉病之害,我恼县令尸位素餐,父母官意义何在。朋友却说他们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稳定一方百姓也是有功。我想反驳她的话,却发现她说得一点没错,百姓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在朝堂上是,在地方官员眼里也是,只要不造反就无视他们的存在,可百姓的反意,不正是被这些威胁他们生存的事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吗?” 想起当时乔姑娘明明满心鄙夷,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样子,沈怀信刚长出来的刺又软了下来:“她说里与乡、乡与县、县与郡、郡与府衙,以及府衙与朝堂脱节严重。级与级之间的关系太过松散,完全就是在各干各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无人监督,评等看似将这些都囊括在内,可实际上评上等还是下等和这些又完全无关。这种环境下,万事都不如评等更要紧,便是身怀理想,也需得先保证了官位才有大展抱负的可能。” 两位老父亲都知道这个朋友是谁,正因为知道才尤其听得认真,如果说之前认为她是怀信的贵人还玄了些,经由这些话落到了实处。他们以为已经把她看得足够重,现在却发现,他们还是把人看轻了。m.23sk. 沈散培收了他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坐直了问:“全是她所言?” “全是。”沈怀信应得干脆:“我在您身边长大,您都想不到的事我又怎么想得到。” “……” “哈哈哈哈哈!”了因开怀大笑:“沈散培啊沈散培,你也有今天!儿子,干得好!再怼他几句!” 沈散培非但不恼,还笑得很是得意,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 重又倚回凭几上,沈散培调侃:“你那‘朋友’还说什么了吗?” 沈怀信摇摇头:“她轻易不说这些,那次还是因为我受的刺激大了她才说了几句。” “可惜了。” 了因在一边接棒:“你那朋友可有想法来京城发展?这般有才在小地方呆着太浪费了。” “我劝过,她不来。”沈怀信转过身去照看小火炉,夹掉两块烧尽的炭,又往里加了一块,话也再加了一句:“她不愿意依附他人生存。” 两位老父亲对望一眼,这种性情他们倒是不意外,要是那种满脑子攀高枝心思的人,怀信也看不上。 热饭热菜送上来,话题也就断了,沈怀信胃口很好,吃得很香,让本不打算吃饭的两人也跟着吃了半碗。 饭后歇了歇,沈怀信就被赶走了。 了因起身目送义子走远:“往高看容易,往低看却少有,狐狸,这小子将来肯定比你强。” “这不是应该的吗?我的儿子,圣哲的弟子,还有你这大和尚护持,天底下也就他一个人有这条件,不比我强他对得起谁。” 了因回头看他:“与你们两个相提并论,和尚我很荣幸。” 沈散培笑着仰头看向色彩艳丽的屋顶,这宅子是前朝某个大官的府邸,处处雕栏玉砌,结果还没住上几日江山就易了主,倒是便宜了他。 “‘民贵君轻’的贵,‘民为贵,社稷次之’的贵,和尚啊,你这话算是应验了,这般看来他的路也定了,他的贵,在民。” 了因坐回来,捻着念珠道:“和尚批命就一个‘心里有感’,那种感觉就和佛祖借我之口道出一般,玄之又玄,但没错过。” 沈散培突然就笑出声来:“没想到我也有被问住的时候,不愧是我沈散培的儿子。” “不止是你,在今日之前我也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是这些年我好像也不曾做过对百姓慈悲的事。狐狸,我们眼里没百姓.” 了因低头看着念珠:“最开始就是因为看到百姓的日子难以为继,才决定走出寺里去做怒目金刚,可打来一个天下后,我却忘了最开始是为什么了。” 老兄弟俩都沉默下来,路上岔路太多,当走得远了回头再看,已经看不清来时路。 沈怀信心情颇好的回到自己的逐云居,他本不打算把自己最近才悟到的事说出来,可既然都开始斗法了,他自然得给父亲找些事做,免得他总盯着自己。 他了解父亲,他所做的事一定是于国有利,但他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已经很难再考虑到民了,可最开始,他就是看到了百姓的苦才去造反。 而今皇上想在民生上有所作为,他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没人听,做什么都难,可父亲不是,若父亲能花一些心思在这些事上,皇上定能听得进去,结果必然利国利民。 一箭几雕,甚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切向好 桂花里下了一夜的雨。 乔雅南反应快,立刻让修成找了几个小伙伴挨家挨户的去通知,必须穿上木屐来作坊。这地儿都是泥巴路,一人一脚泥巴的往屋里带,这屋里就脏得不能用了。 院子里棚搭了起来,屋子也建好了,雕竹筒的老人被请进了屋,新来的三个学徒沾了师傅的光也跟着进屋练习。 天天重复同一个花样,三位师傅闭着眼睛都能雕出来,动作流畅飞快,尤其是知晓这些按个算钱后更是没人偷懒。 男子组现在谁也不闲,竹子得在下雪前多囤一些,拖回来了得弄成一截一截的泡上一泡,再给师傅们去雕花样。铺子开张十天,哪天都是天不亮就由乔昌盛赶着马车去县里送货,赶在城门开的那一刻进城送到铺子里。 每天都在增长的量让作坊所有人干劲十足,累是累了点,可知道这钱以后他们都多拿一份就开心,从没有这么有奔头过! 只是有些事,只靠着干劲也做不到。 “卖的量和做的量持平了,没有一点多的。”一段时间历练下来卫兰婶子说话利索多了,想问题也主动了许多:“同村的量倒还好,每天差不多稳定在两百斤左右,铺子那量不得了,每天这么个涨法,我们都要供不上了。” 乔雅南料到了这买卖好做,可没想到这么好卖,第一天各家冲着怀信的面子来买了,再加上好奇尝尝味的,那天也就售出一百斤不到,毕竟大户人家也就有数的那些。 后面本以为会有个回落,渐渐的才能靠口碑上涨,没想到根本就没给回落的机会,第二天照样送一百斤过去,午时松叔就让铺子里的小子租马车回来要货了,赶紧又送了一百斤过去。 到今天第十天,早上送了五百二十斤过去,再这么增涨下去,不止是货供不上,马车也不够用了。 也不是没考虑过别的方式,比如直接在铺子里做,要多少做多少,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可想了想她就放弃了,作坊才做起来不久,人心凝结得还远远不够,这时候不能让铺子独立出去。而且量上管不到就容易出问题,还是得掌在作坊才行,配送麻烦一点也没办法,谁让这地方路不好走,交通工具也不行呢? 只是想一想坐马车的痛苦乔雅南就觉得屁股疼,她真不爱坐那玩意儿,和她体验过的拖拉机差不多的磨臀。 看她不说话,卫兰和二婶娘对望一眼,这事把最有主意的人也难住了? 这么想着,二婶娘就有点着急了:“是不是可以借他兴叔家的灶房先用一段时间?再加个灶问题应该就解决了,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我们两家现在就剩那一个灶了,要那个都没了,我们上哪做饭吃去。” 乔雅南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添了个爱撸羽毛笔的习惯,反正笔筒里那几只都已经被她撸秃了。 “把柴房收拾收拾,找老师傅看看那里能打几口灶,至于柴放哪……”乔雅南有些想叹气,她之前还为这宅子太大,家里人员太少发愁,现在倒好,不够用了,这前后实在也没多久:“你们帮我找个不被淋着的地方放就行了。”天籁小说网 两人都被她这烦恼的神情逗笑,二婶娘道:“把那马厩空出来放柴吧,修成他义父的屋子不是空着吗?问问能不能把马儿养那里去。”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乔雅南随手在纸上记了一笔:“砌灶的事儿婶娘你和二叔说一下,还有,作坊里的叔伯兄弟们都得学会赶马车,让他教教,他要管事,不能总让他跑。” “行,我和他说。” 砌灶这事迫在眉睫,二婶娘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卫兰本也打算走,犹豫了下,还是又把屁股坐实了:“村里人贩的量虽然看着没少,但是这段时间来贩货的人每天都在增加,整体来说还是减少了。” “正常的,不用担心。” “可是量减少,我们作坊贩出去的量不也就减少了?”卫兰顿了顿,还是道:“总不能因为现在有县里的铺子,就不把这点看在眼里。” 乔雅南是容许人有自己的想法的,不然卫兰也不会从一个不敢表达意见的人变成这般敢说,她很乐于见到她们越来越能独当一面,这样的人越多,她就越轻松。 “婶子,这是买卖,是一门营生。” 乔雅南的手又撸向羽毛:“我们只能管我们的买卖是怎么做的,管不到别人的买卖怎么做。你仔细看帐目就会发现,有人还是每天都在增长,比如梅沙叔,彭石叔,年轻一辈里的梅展,为什么他们就能把买卖做好?因为他们用心了,用了心就挣得多。买卖做不好,他们该从自身去找原因。” 看着被她说得低下头去的婶子,乔雅南笑:“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卫兰点点头:“有人说我们县里铺子做得大,就看不上村里人卖的这点量了。” “这只是开始,以后这样的话会更多,你不必往心里去。一个合格的管事,要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要轻易被他人影响。婶子,我教你一个面对这种人的诀窍。” 卫兰忙问:“什么?” “无论他说什么,你都想想是不是问心无愧,做到了这一点那些话就都是不怀好意。比如这件事,每天都是晚上先满足了同村人的量,第二天一早才往县里送。且我们给他们的是入货价,在县里卖的和他们一样的价,等于是我们每一斤都让利给他们了。” 乔雅南语气一顿,又一根毛被她撸下来了,羽毛笔上边缺了个口,她忍了忍,翻了一边继续撸:“这事我们乔家敢拍着胸膛讲,对得起村里任何一个人,再有人敢来和你说什么,婶子你一碗凉水泼她脸上,让她醒醒神,再敲锣打鼓的把这事张扬出去,不要给她颠倒黑白的机会,也借机敲打一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咱们不欺人,但也要学会反击,不让自己吃亏,不让作坊吃亏。” 卫兰听得连连点头,如同醍醐灌顶,一柄钝了的菜刀不知不觉就被磨利了。 仿若隐形人的周嬷嬷适时的送上热茶,说这么多话,姑娘该累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宋姨驾到 两辆马车悄无声息的进了村,打头那辆要大上许多。 车夫显然是熟路的,不用寻人问路,直奔目的地。 村里的人看到也没多想,毕竟村里连县太爷都来过了,谁来都不稀奇。 乔昌盛前脚打后脚的出来,准备去找人砌灶,一出门看到马车先是愣了愣,再一见着车夫顿时惊喜的步下台阶:“徐老爹!你这怎么突然来了!” 不等徐老爹答话,后面的马车里的人先下来了,乔昌盛一眼看到了曾见过几面的吴娘子,他对马车里的人就有了猜测。 吴娘子朝他屈膝一礼,和另一个娘子一左一右将车帘打起来,里边先走出来一个男人,然后回身扶出来一个妇人。23sk. “乔家叔叔,又见面了。” 乔昌盛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忙弯腰行礼:“见过夫人。” “这是雅南她姨父。”下了马车,宋凝把住夫君的手臂给乔昌盛介绍,态度让人很是舒服。 乔昌盛又要行礼,方平伸手托住了,虽然做的买卖需得一把子力气,方平本人看起来却颇为儒雅:“既是雅南的叔叔,于我们便不是外人,兄弟相称即可。” 现今的乔昌盛早已经今非昔比,他又有心要给雅南撑起娘家人的场子,便也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平辈礼节,边引着人往里走边道:“你们这是给了大丫头好大一个惊喜。” “这是不给她糊弄我们的机会。”宋凝笑着,看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样子也未露出异色,只在心里多琢磨了一番。 其他人纷纷看向进来的一行人,这样的穿着打扮,又是来找小乔,怕不是府城来的。 乔昌盛直接将人带到书房门口,依着小乔的规矩敲了敲门,等屋里出声后推开门,笑眯眯看着她惊喜到猛的站起来的样子。 “宋姨!”乔雅南飞奔出来抱住人:“这么远,您怎么来了呀!” 宋凝眼眶微红,轻拍着她的背道:“早说过要来看你的,你姨父好不容易能抽出空,我就赶紧拽着人来了。” 乔雅南鼻子泛酸,在路上颠上两天真的受罪,宋姨却受着这罪来看她了,心里不知得有多担心她。 忍下酸意,乔雅南叫了声姨父。 方平背着手打量有些日子不见,变得都不敢认的姑娘:“懂事了。” “再不懂事我们姐弟几个就要饿死了。”乔雅南亲昵的挽住宋姨的手臂往屋里带,走了两步又站定:“还是去我屋里吧,这屋里有气味。” 两人在门口就闻着了,还将这一屋多用的房间看了个透,见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处事,宋凝心疼得不得了,这会便道:“没事,你忘了宋姨有时候也得去点货,那不也是什么味道都有,你姨父就更不用说了,在外时什么难处没受过。” 方平温声帮腔:“你宋姨说得对,没那么娇贵。” 乔雅南也就不矫情了,正要让人去拿两把好坐点的椅子,就见婆婆和二婶娘一人搬了一把进来,她便也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宋姨身边,一副准备撒娇的模样。 奉了茶,周嬷嬷带着其他人退开了去,并将门关上。 宋凝低声问:“这嬷嬷不一般,哪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乔雅南同样低声回话,眼角眉梢全是笑,看起来很是快活。 宋凝揉揉她的头,担了几个月的心总算是放心了些。虽然她信里总说好,但总归是眼见为实。从刚刚进屋一路看进来,应该是没被轻慢,看着还都挺听雅南的。 “这宅子看着像是新建的。” “对,建好没多久,老房子太旧了。”乔雅南轻描淡写的应话,献宝似的拿起账本打开放到宋姨手里:“我弄了个作坊,生意还不错。” 宋凝看着那一目了然的账目很是意外的看雅南一眼,她做账的方式是和文姐姐学的,本以为那就已经是极简洁的了,没想到雅南做得更简洁。 从第一页往下翻,看着小小的买卖一点点做大,收支数目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一页时她又倒回去和第一页比了比,很是感慨的道:“没想到我们雅南做买卖这么有天分,也这么能脚踏实地,真好。” 方平接过账本去看,心里也很是讶异,昌延几个孩子,一直以为他家老大才是做生意的好手,修成会念书,雅南更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没想到落了难,才女也是可以变成财女的。 “快和宋姨说说,回来都干些什么了?” “做的事可多了。”终于有了可以炫耀的人,乔雅南喋喋不休的开始汇报,当然,难的苦的一句没有,都是些听起来就觉得她在很努力,并且也过得很好的事。 “还有这笔,像晨晨他肯定不行,得老老实实练字,但是要记个数什么的就太方便了,而且还省纸。”乔雅南大力推销她的笔,这简直是她目前最满意的‘发明’。 蘸了墨在纸上写给他们看,宋凝两口子兴致勃勃的纷纷上手试了试。 方平连连点头:“唯一的缺点就是写不了几个字就要蘸墨,但是用处确实很大,点货的时候尤其好用。”看着写出来的几个小小的字,方平很是心动,这可比用毛笔简单多了。 “是吧是吧!”乔雅南得到认同很是开心:“宋姨,我把这笔的做法给你,很容易做的,就是鸡毛鸭毛就可以,有鹅毛更好。” 宋姨拿近了笔细看:“你这是什么毛做的,怎么这么光秃秃的?” “……”乔雅南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宋姨,我做主将修成记到娘名下了,以后他就是嫡子了,他还认了个义父,是个很好的人,帮了我们很多忙。” 这是正事,本就是来给雅南当靠山的宋凝点点头:“人在哪里?我和你姨父去认认人。” “就住家里了。他嫌弃修成太过文弱,说没个好身体考试都熬不住,所以只要不下雨就会带他去爬山。”乔雅南笑道:“昨晚下了雨,山上肯定还湿着,修成回来肯定是个泥人。” 虽还没见过面,但听着人应该不错,宋凝又问了问小修齐,知道一会就能见着她便也不着急。 神秘的笑了笑,她握住雅南的手扬声道:“吴娘子,让她进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念珠之苦 门推开,乔雅南好奇的望过去,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愣住了。 “姑娘!”念珠飞奔进来在她面前跪伏于地,哭得不能自已。 “念珠?!”乔雅南蹲下把人扶着直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记忆中的念珠比她小一岁,梳一对丫鬟髻,很是稚气,可能干得不得了,不但在灶房里是一把好手,还会写字会算账。娘是把她当管事大娘子培养的,若没生变故,她会跟着自己出嫁,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做她最信任的帮手。 可眼前的人挽着妇人发髻,额头有一道疤,十几岁的年纪却满身沧桑,那样子就像是被人狠狠往尘埃里踩了一遭,面目全非。 乔雅南心疼得不得了,握着她的手声音都哽咽了:“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姑娘!”念珠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紧紧握住她的手伏到她胸前哭得撕心裂肺,她恨不得老天爷能抽走这大半年的记忆,让她只记得在姑娘身边时的美好,就算是被夫人用戒尺打手掌心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都那般快活。 乔雅南抱住她,抬头看着屋顶把眼泪憋回去。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排名不分先后,只要落在自己身上都是大山。 “好了。”宋凝提醒两人,把都要蹲到脚麻的雅南扶起来:“看你们这般,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惊喜了。”天籁小说网 “当然是了,有念珠在我身边我不知要轻松多少。”乔雅南用衣袖给哭花了脸的小孩擦干净脸:“别哭了,到了我这里就什么事都没了。” 念珠用力点头:“我这辈子都不离开姑娘了。” “姑娘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念珠头点得鸡啄米一样,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溅得到处都是。 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急着知道,乔雅南揉了揉她的头,对闻讯跑回来的修成道:“还不赶紧进来见礼。” 乔修成果然是一身的泥,惊讶的看了念珠姐姐好几眼,朝着宋凝两口子行礼:“宋姨,姨父。” “让你姐说准了,真是带一身泥回来的。”宋凝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仍是秀气的脸蛋,但身上那股子怯弱却不见了,眉眼间看着疏朗不少。 “好,真好,宋姨现在是真的放心了。” 方平在一边也点头:“身子骨看着结实了不少,不错。” 姐弟俩听着都有些鼻酸,真正关心你的人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最先关注的是你身体怎么样。 乔雅南笑道:“何叔一起回来了吧?你们父子赶紧去兴叔那边沐浴换身衣裳,再把小修齐带回来。” 乔修成行礼告退,转身叫了声‘念珠姐姐’。 念珠眼泪又下来了,笑着应了:“二公子看起来很好。” “你看起来不大好,但是没关系,以后都会好。”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念珠捂着嘴直点头。 乔修成眼神复杂,他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大半年就能把百灵鸟一样快活的念珠折磨成这般。 乔雅南拉着念珠的手走到门口:“婆婆,今日在家里开席。” 周嬷嬷应下。 把念珠轻轻推过去,乔雅南又道:“这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念珠,才来怕是心里慌得很,婆婆您带带她。” 周嬷嬷正眼看了看念珠,点头:“看着就很机灵能干。” “比我能干多了,我娘理家那些手段都是她学了去,我反倒没学着什么。” 主仆多年,便是分开了些日子默契也仍在,听着姑娘这话念珠主动上前朝着周嬷嬷福了一福:“婆婆辛苦,我给婆婆帮把手。” “都是给姑娘做事,不分这些。”周嬷嬷领着她往外走:“姑娘家里最近施展不开,这些天都和隔壁叔家共用灶房,我们去那边准备。” “是。”念珠回头看姑娘一眼,点点头让她放心。 乔雅南朝她挥挥手,又朝门口候着的吴娘子几人道:“我还要和宋姨说好一会的话,你们先去我屋里呆一会。” 没听到夫人拦阻,吴娘子会意,领着人去了姑娘指的那屋。 重又关上门,乔雅南边往回走边道:“明明那么机灵一人,怎么就被欺负得这么惨。” “有时候机灵没用。”宋凝叹了口气:“爹娘不在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要是遇着心性好的她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偏她那对兄嫂都是见钱眼开的,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给人冲喜,结果没多久那人就没了,那家人怪是她克死的,对她非打即骂。” 宋凝摇摇头:“她看着机灵,内里却老实,本是认了命的,却听到那人家要转手把她卖到那肮脏地方去,她这才怕了,故意引得那婆子对她动手,伤着了额头流一脸血,她装晕使那家人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她趁机跑了出来。” 乔雅南只听着就知道念珠这番有多不易:“她跑出来找您了?” “她那样哪进得了城,好在她跟着你去过我城外那个庄子,那庄子管事认得她,带着她进城找的我。”宋凝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也算看着她长大,心性忠心都没有问题,就想着你身边有个帮手总能轻省些,趁着这趟过来一道给你送来了。” “现在也就宋姨和姨父事事替我着想了。”乔雅南挽着宋姨的手臂轻声道:“你们放心,我会很好的,对将来也有了规划,说不定会比爹的买卖还做得大。” “从你那账本就看出来了,这买卖虽小,但很有前景。”方平在一边接话:“等根基打好了可以去府城开个铺子,还是得回去那里才行,修成的课业不能耽误了。” “我会好好考虑。”正因为好好考虑过,所以现在是绝不会去同心府开铺子的,乔雅南心想,那里有吃人的怪物,小命要紧。 怕两人顺着这个话往下说,乔雅南忙转开话题:“你们要是早来几天还能见到大哥。” 宋凝很意外:“他在家里呆了这么久?” “不是,这是第二趟了,他每次回来都很赶,不会久呆。” “我说呢,上次他回来就说了不会久待。”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可后悔? 正说着,门被人敲了敲,乔雅南算着是差不多到乡亲们来贩货的时辰了,她稍一想,道:“宋姨,姨父,你们要不要在附近走走?或者去我屋里呆一会,我很快就把眼下的事处理好。” “宋姨能看看吗?”宋凝笑:“想看看我们雅南是怎么理事的。” “当然能,宋姨别笑话我小打小闹就行。” “做买卖,小打小闹着起步是正常。” 乔雅南搬着椅子坐回书桌后面,边扬声让人进来。宋凝两口子对望一眼,各自搬着椅子退开了些。 今天来得最早的仍然是彭石,二婶娘领着他进来,看到陌生人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彭叔你又卖空了?”乔雅南将一筐子竹签搬到书桌上,最显眼的一根上写着‘硬豆干一斤’:“今天要多少?” “辣条要四斤,其他的各一斤半。” 乔雅南从篓子里找出对应份量的签子递过去,账本上也记下。二婶娘数好钱,全都对上了后彭石拿着签子去提货。 等人走了,宋凝问:“这签子交到出货的人手里,之后再用这签子来和你对账?” “对,账房和出货的量要合得上,这账才能过。”乔雅南伸手在筐子里舀了一把,竹签哗啦啦作响:“竹签上什么份量都有,可以每天重复使用。” 想到作坊才开那会乔雅南笑道:“最初他们来贩货都不够一斤,我就给他们开条子,后来他们要的量过一斤了我才弄了这么一筐竹签。” 如今能笑着说起,可从零起步得多难啊! 宋凝不再说话,看着雅南从容应对进进出出的人。她眉眼沉静,动作上没有半点停顿,时不时还能来一句俏皮话逗得来人大笑,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她都无法和之前那个骄傲的孩子联系起来。也不知文姐姐看到这样的雅南是高兴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毕竟那是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教出来的满腹诗书的姑娘。 看着这简陋得没几样东西的屋子,宋凝在心里叹气,雅南做得对,满腹诗书是用来锦上添花的,眼下她们需要先活下来。 作坊的人下工了,卫兰和乔昌盛拿着账本过来对账,三人都是熟练工了,没花多少时间就对完了。 乔二叔说起另一桩事:“明天就有人来砌灶,我去看过了,柴房还有几个大坛子你看放哪?” 坛子!乔雅南一拍额头,被这作坊弄得晕头转向,她压根就不记得那几坛子剁辣椒了,也不知道坏没坏。 “放灶房外边屋檐下吧,那里不占地儿。” 乔二叔提醒她:“下雨怕是会漂过去。” “我用雨布遮一下,放到角落里问题应该不大。” 乔二叔想了想确实可以,也就不说什么了,他转身一脸歉意的面向宋凝两口子:“大丫头每天都是这个点最忙,其他时候会好一些。明天开始大丫头你就好好陪陪远道而来的贵客,只在这个时辰过来对账即可。” 乔雅南嘴一张就要应下,她正找机会做甩手掌柜。 可那边宋凝先摇头了:“我也想多留几日,可家里确实离不得人,要不是实在不放心,她姨父也不会挤出这几天来这一趟。” 这方面乔昌盛不好多说,心意到了就带着其他人先离开了。 屋里沉默下来,乔雅南伏到桌上嘟囔:“明天就要走啊?” 宋凝走过来轻轻摩挲她的脸:“年前你姨父还有一批重要的货得亲自押送,不走不行。我本想年后再来的,但心里总悬着,不亲眼看看总不放心,知道你们都好宋姨心里就安稳了。别垮着脸,年后我们还来。” 乔雅南抓着宋姨的手按在脸上:“路上太辛苦了,还是我去看你们吧。” “乖。”宋凝稍微用了点力捏了捏她的大拇指,提醒她别忘了童家。 乔雅南回捏了下表示知道了,从宋姨的反应她知道了,这事她瞒着没告诉姨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23sk. 收拾好情绪,乔雅南站起身来略有些得意的道:“宋姨,姨父,走,带你们去看看我打下的江山!” 宋姨拍她一下:“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乔雅南嘿嘿笑,皮这一下她很开心。先带着两人去了灶房,指着东西一一解说,并让两人都尝了尝味道。 乔雅南一直觉得古人对口腹之欲不强并不是人家不想吃,是对寡淡的吃食实在提不起兴趣,就眼下来说,宋姨‘嘶哈嘶哈’的嚼着硬豆干,姨父则觉得辣条不错,‘嘶哈嘶哈’连着吃了好几根还意犹未尽。 然后又去外院的屋子里看到了竹筒,听着雅南解释竹筒上那个花样,宋凝若有所思的点头:“是个好主意,知道的人多了,记住的人多了,名声自然就大了,那些传承多年的店铺能被人记住,其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就是,说不定我这也能成为百年老买卖呢!” 宋凝看着她得瑟样儿直笑:“你这百年老买卖能不能给宋姨个分红的机会?” “宋姨您别盯着我这个百年买卖,你手里不还有一个吗?你做那个去。” 听着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宋凝牵着她的手道:“这事晚点和你细说。” 冬天天黑得早,作坊下工就是五点,这会天色已经很暗了。 周嬷嬷领着念珠进进出出,很快就置办出两桌席面,一桌主子们坐,另一个小桌则置办在周嬷嬷屋里,用来招待方家的家仆。 何七虽不爱客套,但他不是不会,知晓这对夫妻在姐弟俩心里的地位就也客气寒暄。都是为着他们姐弟好的人,气氛很是友好,方平还和何七喝了几杯,那些豆干别的不说,用来下酒不错。 宋凝则是抱着白白嫩嫩的小修齐不撒手,小孩一天一个样,她都不敢认了。这一趟来所见所闻无不告诉她,这姐弟三过得比她预想得好了太多,雅南这姐姐也当得不能再好,完全没有辜负文姐姐临终时的托付。 只是啊…… 宋凝抬头看向神龛上的牌位,‘你是姐姐’这四个字算是把雅南这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文姐姐,你若泉下有知可后悔?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两人死了 晚上何七和修成去了隔壁借宿,让了两间房出来才勉强住下。 乔雅南和宋凝有话要说,早早就收拾好回屋捂进被子里,再把蚊帐放下,围在小小的空间里轻声说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汪复生干的那事给他家里招了祸,童家什么人,向来只有他们占别人便宜的份,打着他家的旗号做见不得人的事,童家哪会放过他们,如今汪家的日子很不好过。” 摸到雅南手心的薄茧,宋凝顿了顿才继续道:“汪夫人曾递拜帖想见我,我拒了,不论她打算做什么我都不打算理会,这样的人登我家的门,我嫌晦气。” “汪家落井下石得太快了些。” “和汪家来往也有些年头了,以前他们为人不这样,不然你娘也不会同意把你许给汪复生。”宋凝叹气:“知道人会变,可有些人变得太快了,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乔雅南蹭了蹭宋姨的肩膀:“想想还是我的幸事,嫁进这样的人家才惨。我早就不在意了,您也别把他当回事。” “你啊,万幸是想开了。”宋凝握住她的手把话题带开了去:“你教给吴娘子的那个吃食,前阵子在我家的茶宴上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炸鸡啊!乔雅南笑:“很受欢迎吧?” “一口都没给晨晨剩下,把他气得哟!”宋凝回想儿子从学堂回来闻着味儿到灶屋,却什么都没吃着的神情就忍不住笑:“出来之前都还有人问我什么时候办个小宴,就冲着这吃食来的。” “这东西吃多了腻。” “还好,外酥里嫩,蘸料吃味道很足,不过也有人兴致不大,比如你姨父。我特意让吴娘子做来给他吃,他就吃了个新鲜,也没说想再吃。” 乔雅南拢了拢被子,笑道:“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我看姨父很喜欢吃辣条。明天多带些回去,晨晨肯定喜欢吃。” “他哭着赖着要来,我没带,先生说他可能快要开窍了。”说到这事宋凝又开心又担心:“可真要开窍才行。” “晨晨聪明得很,开窍是早晚的事。” 宋姨捏捏她的脸:“年后我打算做这买卖,说好的,分你一半红利。” “真分我啊?” “真啊,我文书都写好带来了,明儿你就给我签上。” 乔雅南嘿嘿笑:“那我就等着宋姨分我大笔钱了!到时您别心疼。”天籁小说网 “你有多少我就有多少,又不是只有你有。”宋凝笑:“这买卖你的主意,赶紧再提点我几句。” “我说过的嘛,这买卖主要是货源稳定,其他都是小问题。” “我养了一山庄的鸡,还把那周围的田地和山都买下来了,你担心的鸡瘟我也做了预防,请了好些有经验的人帮手,还有什么?” 乔雅南想了想:“价钱得定高点才能回本。” 宋凝笑:“一只鸡只用了翅膀和鸡腿,便宜不了,放心,做的就是有钱人的买卖。” “倒也不是只能用这点,这样,明天我做给你们看,别说鸡肉了,就是鸡骨架都能卖钱,对,还有鸡皮,做好了特别好吃,我再帮着调个蘸料,这个才是灵魂。” 乔雅南突然有了危机感,就她这些买卖没有哪个不要用辣子,这么下去肯定会涨价,她得多囤一点才行,明年她就自己种,做剁辣椒的时候收集了好多种子。 宋凝倒是没想太远,她做买卖多半还是为了减轻雅南的负担,手里有了钱她就不必困在这里了,当然,同心府暂时不能回。 “你之前让我找的陈平和杨帆我有消息了。” 乔雅南立刻坐起来看向宋姨:“还活着吗?” “都死了。”宋凝神情凝重:“就算修远查到了是童家,没了这两个怕是也死无对证。” “他们俩的死更证实了我娘的猜测是对的。”乔雅南哼笑两声:“就算他们还活着,我们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扳倒童家,只要确定了我爹的死和童家有关就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都还年轻,耗得起。”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就担心你们按捺不住。不是宋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同心府想要扳倒童家,难。”宋凝把她垂落的头发抿到耳后,轻声道:“风水轮流转,先忍忍,你们都有出息,将来一定能替你爹报仇的。” “您不用担心,我忍得了,大哥也忍得了,我们有四姊妹,这个仇肯定能报的。” “真懂事了。”宋凝揽着她感慨不已:“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大人要受太多太多委屈了,孩子才能无所畏惧,文姐姐还在那时候你多明媚啊!一懂事就什么难处都落你身上了,还推都推不开。” 乔雅南轻笑:“人总会长大的,痛一痛就长大了。” 宋凝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后一宿无话。 次日天还没亮乔雅南就醒了,轻手轻脚的出了屋。灶屋的灯已经亮着了,周嬷嬷和念珠正在包饺子。 “姑娘你起了。”念珠忙擦了手去给她舀热水。 看着灶里的火灰已经不少,乔雅南问:“你们什么时辰起的?” “有一会了。”周嬷嬷声音不大:“趁着作坊还没开工把早饭做出来,姑娘先洗漱,坐着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乔雅南哪里能闲,去隔壁找兴婶娘帮着杀了一只鸡,等她拿着回来大家也都起了。 吴娘子已经听夫人说了这事,忙将清理干净的鸡接过去,在姑娘的指点下切好做成各种各样的吃食,除了鸡头和鸡屁股什么也没浪费,满屋子香气扑鼻。 灶头这些事吴娘子是行家,做这东西对她来说很容易,但是为防万一,乔雅南还是将做法都写下来交给宋姨。一个吴娘子是不够的,不过这事她就管不着了,自觉什么都交付了后拿着碗和勺子去了柴房。 坛子暂时还没搬,她揭开一个坛子的盖,咸香味席卷而来,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看着没起白,她舀了一勺子到碗里,也不管手干不干净捏了点送嘴里,鲜得哟!香得哟!她能就着这剁辣椒吃三碗饭! 第三百二十六章 降大任于我 舀了一大碗剁辣椒,乔雅南兴冲冲的回屋。 堂屋摆着大小两张桌子,每一方都摆好了粥和饺子。 乔雅南夹起一个饺子,用勺子舀了点辣椒浇在上边后立刻送进嘴里,顿时美得眼睛都眯起来,怎么能这么好吃!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剁辣椒,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宋凝看她这样笑得不行:“什么山珍美味,把你馋成这样。” 捂着嘴把吃的咽下去,乔雅南连连催促:“形容不出来的美味,你们快尝尝。” 大家都很给面子,学着她的样往饺子上浇了点后送进嘴里,那咸鲜味让一众人都有些意外,没什么味道的饺子皮竟也有滋有味了。 方平凑近看着那一碗红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辣子,平时在药房当药的是晒干了的,我找着新鲜的做了这个。姨父,味道怎么样?” “很提味。”方平又夹起一个浇了点送进嘴里,边吃边点头。 何七最直接,舀了一勺淋在饺子碗里,一口一个,吃得飞快,其他人见状纷纷学他。 乔雅南嘿嘿笑,又去舀了一碗过来放到小桌上,让周嬷嬷和娘子们也都试试。 吃完了饺子,喝粥的时候也往里添了点,寡淡的白粥也变得好吃起来。 宋凝放下筷子打趣道:“你这脑子是真好用,念书的时候出口成章,没想到做起吃食来毫不逊色。” “聪明人做什么都能做好。” “行吧,聪明人记得给我装上一些带回去。”宋凝笑:“这个要是拿来做买卖肯定有人买。” “没有货源,我就在山窝里找到一小片,自己吃都不够。”乔雅南看着只剩小半碗的剁辣椒若有所思:“明年我试着种种,以后说不定可以。” “真是才女变财女了。”方平笑:“你知道姨父在外最烦什么吗?” 乔雅南顺着这个方向想了想:“吃不好住不好。” “对,有时真是食不下咽,要是这辣子能带着走,还能保证一段时间不坏,常年在外做买卖的人就有福了。” “知道了,我给姨父多带点。” 方平大笑,却也没拒绝,出门在外是真难熬。 乔雅南也不皮了:“做的时候该往里添点好酒,辣子会不那么容易坏,当时做的时候家里没有,就没放。不过如今天气冷还好,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天气热的时候就难说了。” 方平打趣:“你是聪明人,想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我前面说错了,我不聪明。” 一屋子人都笑了,宋凝和方平对望一眼,这张口就来的俏皮话,和以前比变化是真大啊! 乔雅南说到做到,给姨父装了一小坛子剁辣椒,辣条也装了一小坛,这主要是给方皓晨的,硬豆干是宋姨吃的,乔雅南拿了有盖子的钵体装,其他的看他们没那么喜欢便装得少一些。 天渐渐亮了,陆续有人来上工,而昨日才到的客人也要走了。 离开前夫妻俩去拜会了族长和族老,每家一份薄礼,双方都体面又客气。 匆匆一面又要分别,宋凝心下难过,握着雅南的手话都说不出来。而乔雅南甚至都说不出去同心府看她的话,两人都知道,那地方现在去不得。 方平拍了拍夫人的背:“上半年事情少,到时我们再来。” “快着呢!”乔雅南安慰眼睛红了的宋姨:“今天都十二月初一了,过年这个月多忙啊,时间‘刷’一下就过去了。如果晨晨喜欢吃这个,您让徐老爹多来跑几趟,要不是这买卖现在是族里的,我直接就把做法写给您。”23sk. “傻话,做买卖不能义气用事,有规矩,有章程才能长久。”宋凝看着肖似文姐姐的这张脸到底是没忍住眼泪:“怎么就是我们雅南要吃这么多苦头呢?” “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我,所以苦我心志,劳我筋骨,待我熬过去了就是大人物了。” “噗……”被逗笑的宋凝拍她手臂一下,分别的离愁都冲散许多。 乔雅南也笑了笑,温声道:“您都亲眼看到了,我很好,日子过得很充实,很有盼头,没有人欺负我。我会将修齐养得白白胖胖,让他过得比那些有爹娘的孩子都要好。修成也很用功,我不会耽误了他,您放放心心的回家,爹娘会保佑我们的。” 宋姨连连点头:“我放心,很放心。” 送出好一段路乔雅南才停下脚步,始终挂着的笑容落了下来,她两辈子都最讨厌离别。 “姑娘,我来抱吧。” 小胖墩如今很有些份量了,任由念珠抱走,乔雅南甩了甩手臂往回走,将修成赶着先行一步,她轻声道:“你的户籍还在那家人手里,这是个隐患,若他们拿着户籍来带你走,便是我也不能拦,告到官爷那里也是他们占理。” 念珠只觉得额头上已经好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抱紧小公子,似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气一般:“这里很多山,到时我就往山里跑,我宁可被野兽吃了也不跟他们走!” 乔雅南弹她脑袋一下:“该说你机灵还是蠢笨,姑娘能让他们把你带走?” 念珠头垂得更低了:“姑娘现在这么难,我却还让姑娘操心。” “你别怪我娘,她是好意,觉得主仆一场,家里遭了难不应该再拖着你们一起受罪,就连姨娘她都打发了。” 念珠急得连连摇头:“夫人去了我的奴籍放我回家,这是对我多大的恩惠。如果我爹娘还在,或者哥嫂心善,我识字会算,只要正常婚配我的日子都是好过的,谁能想到我有那么一对贪财的哥嫂。” 乔雅南拍拍她的背安抚:“你当时是十两银子卖给她家的,宋姨会花十两银子把你买回来,报仇暂时是别想了,先好好活着吧。” 姑娘她还大仇未报呢! “到时我再卖身给姑娘,伺候姑娘一辈子。” “行啊,等你找到意中人了再放你出去。” “姑娘,我不嫁人了,您别把我许出去。” “是你的意中人,我可没法许。” “姑娘……” 乔雅南拍了拍十五岁的小姑娘,咽下到了嘴边的叹息:“这才哪到哪啊,将来再看。”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收到了信 快到兴叔家时乔雅南要抱过小修齐送进去。 念珠抱着不放:“姑娘,我来带小公子,我能带。” “你要帮我做的事多了,这事不用你。”轻拍她的手一下,把小修齐抱过来亲了一口,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兴婶娘性子好,这段时间把小修齐带得特别好,小修齐也认她,而且家里味重,他呆着受罪。” 念珠就怕没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听姑娘这么说心里就踏实了些。 兴婶娘正做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看到她们立刻迎上来把孩子抱过去,那样子是真疼爱:“客人走了?” “走了。”乔雅南握着小弟的手逗弄,边笑着道:“宋姨知道您和兴叔对我好,本还要过来这里拜会,我给劝着了,走的时候还嘱咐我将她备下的礼物送来。” “幸好你劝着,不然我就要丢丑了。礼物你自己留着,我也没做什么,哪里能收。”兴婶娘低声道:“她真好看。” “宋姨是当家大妇的好看,婶娘你是小家碧玉的好看。”乔雅南稳稳的端平一碗水:“她什么都替我考虑,没弄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就是一块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就买得起的布料。知道你们都是对我好的亲人,她不会做那种拿钱砸人的事,您就安心收下。” 说着话,乔雅南把念珠往前领:“这是念珠,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了,您别和她外道,就当我妹妹看待。” 念珠听姑娘故意模糊了她的丫鬟身份,这会便扔了那些主仆规矩,机灵的接话:“以后来得多了婶子别嫌烦。” “不烦不烦,都是好孩子。” 知道兴婶娘在陌生人面前放不开,乔雅南便也不久留,领着念珠回转,家里还一堆东西需要收拾。 来一趟不容易,宋凝带来的东西又多又杂,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她觉得应该带的都带了,摆了一书桌一床。 乔雅南边将冬衣往柜子里收边道:“虽然今时不同往昔了,但是我娘教的在这里同样适用,你不用担心没有立足之地,当然,也不能觉得高人一等。” “是,夫人教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天籁小说网 “你不止得把那些本来就会的都捡起来,还得学。你和婆婆相处过,看出来她厉害了吧?” 念珠点头:“婆婆给我的感觉和夫人请来的教养嬷嬷有些像。” “她也是京城回来的。”背后说人,乔雅南自觉放低了声音:“你就把她当教养嬷嬷,从她那偷师多学学,想想,在府城请个教养嬷嬷多贵,我们家这个还不用花钱。” 念珠捂嘴偷笑着点头,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在浅水街的日子。 乔雅南心疼她十五岁就遭这么大难,揉揉她的头温声道:“你也不用把自己看得太低,过去的就过去了,把心思都放到作坊这些事上来。账房以后归你管,拿出你掌事娘子的气魄来,不欺负人,不被人欺负是我们的宗旨,记住了吗?” 念珠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她不会说自己做不好,姑娘说她能做,那她就肯定能做。 乔雅南很满意,她已经感觉到轻松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一想到很快就能躺平,眼下这点事乔雅南就已经不想忙了:“你看着收拾,我出去一趟。” “是。” 砌灶的还没来,但坛子已经都挪到屋檐下了,乔雅南倒腾了一钵子出来,按约定送往当时来帮忙的各位婶子家,连着吃法也一并教了。 做完这点事,她竟然觉得无所事事了,这种感觉可太久太久没有过了,怀念得紧。 打发时间的方式以前多得很,现在嘛,乔雅南铺开那半张宣纸,把撸秃的笔放回笔筒,换了一支秃得没那么严重的蘸墨写信,不是,画画。 *** 要寄信,自然需得何七同去。 “何叔,马匹贵吗?”马车里装满了货,乔雅南不得不坐到外边,屁股颠得更疼了。 何七看她一眼:“你想再弄辆马车?” “对,不够用啊!过年大家要备年货,生意肯定还会更好,而且我不也得过年吗?”乔雅南幸福的叹气:“这马车总不能一直公用,我出门却得靠走路。” “你是不是就没有考虑过买驴?” “……”乔雅南哑了声,她不止没考虑过,她压根没想过驴这种生物也是可以拉车的,最重要的是,驴好像比马便宜! 看她那样,何七毫不客气的嘲笑:“你看看常信县这地方谁家用马来拖货,还说沈怀信是个败家子,我看你也没比他好多少。” 乔雅南只当听不懂,脸色不变的问:“马什么价?驴什么价?” “你这匹马的钱,可以买二十头驴。” “……这败家子!”乔雅南暗暗磨牙,下次的信里就画一匹马,二十头驴! 何七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一脸‘你也没差’的神情。 乔雅南扭开头去,她不败家,她只是没有常识。 到了城门,乔雅南远远的就看到了宋只,那头宋只看到马车突然走开了,就在乔雅南摸不着头脑时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布袋。 宋只朝何七拱拱手:“乔姑娘今日亲自来送货了?” “对,正好有点事。”乔雅南从篮子里拿了个竹筒递过去:“我新做了个吃的,用来拌饭吃很下饭,宋队长拿着和兄弟们吃个新鲜。” 宋只本以为是铺子里卖的那些,正欲拒绝,听着是新的吃食便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那我就贪嘴了。” 乔雅南笑笑,正欲和往常一样准备进城,没想到宋只又道:“请姑娘借一步说话,有点事要告知一声。” 乔雅南有些意外,稍一想便下了马车:“何叔你先进城等我,别挡着后边的人。” 何七看宋只一眼,没多说什么,甩鞭进城。 宋只将乔雅南领到无人的角落:“前两天有个京城来的人给我一封沈先生的信,信里还有信,是给你的。沈先生在信里嘱咐我要避开所有人给你,所以我才……” 宋只将袋子递过去:“还有一本书也是沈先生给你的。送信的人叫呈祥,住在县里那间客栈,他说若有回信他可以带回。” 乔雅南觉得自己应该激动,盼了这么久终于收到信了,可她却愣愣的,脑子像是断了弦,接过袋子低头看了好一会,直到何叔找来她才道了声谢离开。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怀信的信 何七沉默着不打扰出神的人,把人送到铺子门口才问:“信还要寄吗?” 乔雅南想了想,摇头:“我先确定一件事。” 乔昌松和两个族侄一抬头看到来送货的人忙小跑着出来:“大丫头,你怎么来了。” “松叔,得叫小乔。”族侄小声提醒,并叫了声‘小乔妹妹’。 乔雅南定了定心神,笑着跳下马车道:“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那也得有偷懒的功夫啊!”乔昌松大笑:“坐着歇歇我们都得轮着来,根本忙不过来。” 看每天卖出的量也知道这话没掺半点假,这也是乔雅南今天要来一趟的原因,她得看看店里是不是还得加人,至于这事和寄信哪个更顺便,那就见仁见智了。 提着布袋,乔雅南看着他们熟练的将套着竹筐的椭形缸抬下来,全倒进屋里放着的几口大缸里,大缸里昨日余下的已经全部盛出来单独放了。 不存在新鲜不新鲜,这东西多放一晚更入味,有些人就喜欢吃这种放久一点的,提前一天就会预定。铺子开了不过短短时间,会吃的人已经知道要怎么吃到好东西了,比如黄老大夫。 乔雅南听得直笑:“老大夫天天都来买?” “对,不止老大夫自己爱吃,学徒药童也都喜欢,我都认得那小药童了。”乔昌松把松了的衣袖绑紧,衣袖总容易掉,干活都不利索。 乔雅南想到了:“我家里有布料,回头让人专门给你们做干活的衣裳,还要绣上‘乔记’两个字。” “你是恨不得在我们脸上都贴上‘乔记’吧。”乔昌松调侃:“行,那我们就等新衣服穿。” “以后铺子里的人都有。”乔雅南顺势就问:“人够吗?要不要再添一个?” “眼下还行,不过如今已经是腊月了,咱们这东西是独一份的,各家肯定会要买不少待客,就算拿去走亲访友也客气,到得中下旬怕是会忙不过来。” “行,我记着了。”乔雅南看向欲言又止的两位族兄修敏和修力:“量太大,以后都会要分两次送。” 兄弟俩明白了,正要去忙活就听得小乔妹妹又道:“把手伸出来。” 两人悄悄在背后蹭了蹭手背,不是很自信的伸出来。 乔雅南低头细看,她当时选这俩人就是看的手,和那些乌黑枯干的手比起来,这两人看着瘦手却天生有点肉,也不那么黑,不会让人看着就觉得脏。 “注意勤洗手,指甲再去剪剪。” 两人忙去了后屋洗手,虽然两人今天就已经洗两次了,但听小乔妹妹的没错。 乔雅南看向松叔,乔昌松自觉伸出手送到她眼下:“干净得很。” “继续保持。”乔雅南笑眯眯的:“最近有给良叔爷接什么活吗?” “他说现在只接熟客的活,其他人的都不接了,一门心思要给你带徒弟出来。”乔昌松笑:“他不天天在作坊里吗?怎么还来问我,有事?” “我想买两头驴,再请良叔爷做两个车厢,要大一点,专门用来拖货。”乔雅南看向门外马车上坐着的何叔:“马车我常要用。” “用马来拖货确实是大材小用了,年前都没什么活,你和我爹去说就是。” “行。”看外边有人往这来了,乔雅南指了指里屋:“我去里边处理点事,有纸笔吧?” “有的,账本也在里边,你正好看看有没有问题。” 乔雅南点点头进了里间。 虽然是三个大男人住,但是被褥都折好了,味道也不难闻。桌上摆着麻纸笔墨算盘,零零散散的纸堆在角落。 把布袋放到桌子上,乔雅南勾着凳子移开一些坐下,拿起最上面那张看了看,斗大的字东拉西扯,一个乔字比花体字都更花。 但乔雅南仍旧笑了,能自觉的学写字,思想上就已经在进步。 眼神移来转去,账本也翻到了底,什么都看尽了,最后才落在布袋上。 袋子没装东西的部分垂落着,凸显出薄薄一本书的形状,她把书袋子扯得平平整整的,明显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托起袋子摸到下边,也没有类似信封的东西,夹书里了? 掀起袋子一角,乔雅南眯起一只眼往里瞧,这一面竟然是书的背脊! 好气! 也不知在磨叽什么,对着袋子运了好久的气她才伸出手去,用两根手指把书夹了出来,信掉落在地。 乔雅南像是没看到,眼神落在简洁到只有书名和落款的封面上,竟然会最先出《不复》这本,落款…… 乔雅南笑了笑,落款她并非忘了。 雅节,雅南,作节,真取巧,她的书有他什么事了。 眼神下移,看着地上的信她撇了撇嘴,决定让它在地上再凉快一会。 翻开书看了看开头,中间看了几段,最后着重看了结尾,有校稿,修正了一些过于口语的地方,但是整体来说改动不大。甚至可以说比她写的要多了分厚重,校稿的人很有水平。 视线又落到了信上,乔雅南矜持的弯下腰捡起来。 捏了捏,挺厚实。 边拆信,乔雅南边想,他要是敢给她掉书袋,她就把信撕了。 可真打开了,只看着开头的‘雅南’两个字,她的心就已经软了。 不是没听他这么称呼过自己,可多数时候他都是叫自己乔姑娘,哪怕当面诉说过心意,也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正人君子之典范。 ‘雅南:近来可辛苦?我有些辛苦,时常觉得有两个我。一个在专心温书,为大考做准备;一个留在桂花里,每天从早晨欢喜到晚上,再从入睡就开始盼天明。明明每一天好像都不过是在重复昨日,却又每一天都那么鲜活,让我念念不忘,也支撑着另一个我加倍努力。 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事关你:你的三个话本都会由志兴书局印售,和如今最有名的著书人同价,利润的一成。书局的东家是我好友,他对你惊为天人,说你是我的神女,我当然是认下了,你本就是神女。 第二个好消息事关我:我承嗣了,爹很开心,我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母亲姐姐也是,我早该如此做才对。父亲还让我拜了因大师为义父,喜上加喜。 京城下雪了。往年这时候我都在书院,于掌教会比平时更早的把我们赶到操练场,让我们在风雪中锻炼体魄,练完之后和我们一起打雪仗。这是所有同窗最团结的时候,把武先生埋到雪里是我们每年最快乐的事。 今年我不必再在风雪中赤着胳膊练体了,可我同时也失去了这一份快乐,不过一想到这是长大必须要失去的我就很欢喜了。雅南,我想做个让你相信让你依靠的大人,我想做那个你无论何时都会第一个想到的人,我想帮你教导修成,想帮你带小修齐,想桌子的那一方位置永远属于我。 雅南,你要等着我,不用很久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冷静的疯 乔雅南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感觉。 她独惯了。虽然也并非就没有了亲人,可天底下只有父母的爱是最独一无二的,而她早早没了父母。亲人不是对她不好,但亲人有自己的子女,他们的爱是要给自己子女的,多出来的那一点点才会想到她。 没了父母庇护的孩子会懂事得更早,也更早的知道生存之道,所以她很会笑,甚至巧舌如簧,以此来得到身边人更多的好,但她没学会依赖别人,她缺少学会这个技能的土壤。 可现在有这么个人,从相识不久就一直试图说服她,他可以给自己依靠。 乔雅南戳着信上的落款,难道换个世界就有这个土壤了?这个土壤还能种什么? 出神片刻,乔雅南铺平纸,拿羽毛笔写回信。 她的信仍然是画,看不懂就算了。 等她忙活完出来,铺子外边已经排着长队。 柜台前两个族兄在按着客人要的量加加减减的称重,松叔就在一边找出大小合适的竹筒,非常有技巧的把东西倒进去,边缘都是干干净净的,盖好盖子递过去,一手接钱一手交货。 看出来都是熟手了,也看出来是真忙,看到她出来乔昌松都只能口头上说几句,手上动作根本停不下来。 “真要加人了。”乔雅南上了马车:“去客栈。” 呈祥很好找,就在客栈一楼坐着,见着她辨了辨就迎上前来:“请问,是乔姑娘吗?” 乔雅南看着这精瘦的小子点点头,冲着这眼力劲她也知道这是京城来的了。 “小的呈祥见过乔姑娘。”呈祥半点不敢怠慢,弯腰就是一礼。 乔雅南笑着免了他的礼:“你是怀信的人?” “小的主子是齐小公子。”呈祥得了主子吩咐,抬头看这姑娘一眼,主动说明:“我家主子和沈公子交情莫逆。” 懂了,估计是寄出的信石沉大海,那小子不敢使唤家里的人,找外援了。 也不知被人知道了这事会怎么说,暗度陈仓?暗通款曲?不管暗什么,总归是不能见光。 真刺激! 乔雅南觉得自己的反骨都被激出来了,身为其中一个主角,她怎能缺席! 把信递过去,乔雅南道:“劳烦把信给他,再带句口讯。” 收下信,呈祥道:“是,姑娘请说。” “恭喜。” 呈祥带着一头疑问收下这句不知为何而来的恭喜,等着下文。 “大冬天的赶路辛苦,留着路上吃。”乔雅南将一兜东西递过去:“给他留两个就行。” 呈祥接过来,以为还有下文,眼前的人却已经转身离开。 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呈祥挑开兜兜的一角看了看,全是竹筒。虽然这姑娘说是给沈公子留两个就行,可他哪里敢吃,一路上连打开看看都不曾。 何七甩着马鞭:“回转?” “去驿站,何叔你帮我寄信。” 何七有些意外:“你不是让这人带走了?” “不一样。”乔雅南晃着腿:“这封信还是得送到净心寺去。” “你们这是唱哪出?” “大概是唱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还挺好玩。” 何七看她笑得那样怎么都不像是心里难过的样子,说话也就不客气了:“我还以为你要伤心一场。” “我伤心啊!心里正流泪呢!”乔雅南装了装样子,可那笑脸收不起来,装得哪里像了,她索性就笑了:“有人愿意为我奋不顾身,我又怎能高高在上的看着,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他。” “我最看得上的就是你这点,什么时候也不怨天尤人,该做什么的时候拼尽全力去做,结果如何就听天由命。”何七笑:“别人的疯是失了智的疯,你的疯是冷静的疯。” 乔雅南辨了辨这话里的意思:“何叔你真是在夸我?怎么听着不大像?” 何七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乔雅南也没打算跟着去寄信,在路口就下了车,都到了这了,她得和刘小娘子相见欢一把。 刘记从来没这么忙过,小娘子已经请了好几个帮手,她仍没有半刻清闲的时候,可只要想想每天能挣多少钱,再忙她都欢喜。 男人快步进来:“娘子,乔姑娘来了。” 刘小娘子有些意外,忙快步走到门口,就见那姑娘已经在院子各处溜达了。 “姑娘怎么突然来了。” “突袭验货。”乔雅南把自己的突如其来找了个极好的理由:“我要的这量可越来越大了,我一直都悬着心,就怕你这里出点什么问题。” “那不能,姑娘只管放心,质量上我都是亲自把关的。”刘小娘子忙给保证:“我也不敢不好好做,你现在可是我的财神爷。” 乔雅南不置可否,依旧认真的检查。虽然是说笑,却也是实情,原材料要是出问题她乐子可就大了,她都已经打算探探其他豆腐坊的底,总得有个备选来应对万一会有的情况。 好一会后两人才回了里屋,关起门来说话。3sk. 乔雅南捧着茶碗暖手:“同是女子,更理解女子的不易。这些日子下来也看出小娘子是实诚人,所以我来给小娘子提个醒。” 刘小娘子重重点头:“是姑娘看得上我,姑娘请说。” 乔雅南略一沉吟:“我这买卖有多红火,你从入货量上就看得出来。我有靠山,没人敢动我的买卖。但是小娘子你不一样,使点坏让你供应不了货不是难事。而我的买卖不能断了货源,你这里不行我势必得去找别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明白。”小娘子显然也是想过这个可能的,这会脸色沉着,却并不吃惊:“我有在防备,请来帮工的都和我家有些亲戚关系,我还在她们之间埋了个钉子,若有人有问题,我会知道。” 不错啊!乔雅南笑,这小娘子确实是把做生意的好手:“知道你有准备我就放心了,只要你的货能一直保证质量,不出任何问题,我很愿意和你一直合作下去。” 刘小娘子脸上有了笑模样:“姑娘是我的贵人。” “都贵,都贵。” 刘小娘子别开头去笑,相识久了就发现,乔姑娘有时候说话特别有意思。 第三百三十章 雅南放饵 喝了口茶,乔雅南又提出另一个问题:“我瞧着你这里现在已经有些拥挤了,量必然还会增涨,并且我还想你再做几个新品出来,铺子里不能总卖那老几样,吃多了也会腻。” 刘小娘子天天就在作坊里转,最清楚她这作坊现在有多不够用,为了空出地方来,连她住的屋子里都堆满东西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想过往两边扩一扩,只是实在是不可能。这条街可以说是常信县最早的一条街了,都是前边铺面,后边小院子连通住宅,不大,但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些年陆续也有人堵上通往后院的门,把前边的铺子卖了,再在住宅那边开道门出入。可不要说我拿不出那个钱了,就算拿得出,我隔壁这两家也不可能转卖。” 乔雅南提醒她:“你会供不上我的货。” 刘小娘子一脸不甘,乔姑娘这么说,就是想把买卖送到她手里,可她却接不住。 乔雅南又下一捶:“年后我打算去邻县开店,以后可能会一家接一家。” 这简直就是一堆银子摆在面前,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搬走,刘小娘子心痛得滴血,可想想都已经没地方下脚的作坊,这钱她又确实是挣不到,太不甘心了!明明是她最先和乔姑娘搭上关系的,最后却要便宜了别人! “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会把这买卖往外推。”刘小娘子苦笑:“可是作坊就这么点大,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柴添得够了,乔雅南收了手,压了压上翘的唇角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刘小娘子神情一喜,当即拖着凳子坐到乔雅南面前:“请姑娘指点迷津。” “桂花里空地很多。” “啊?” 乔雅南轻笑着徐徐诱之:“我的作坊在桂花里,以后应该也不会搬,平日里你总要往桂花里送货,平添人力物力,遇上风雨天还要担心货是不是出问题,那为何不把作坊搬到桂花里去?而且到了那里后周围全是知根知底的人,来历不明的人进村就有人盯着,想对你的作坊使坏都找不到机会,两全其美。” 刘小娘子看着乔姑娘嘴巴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除非家道败落,在城里过不下去了,不然谁会往村里搬?这不是疯了吗? “桂花里如今是不大,小村庄罢了,能大到哪里去。可先皇带兵造反时手中也只得一城,可后来,他打下来偌大个恒朝。” 刘小娘子差点上手去捂乔姑娘的嘴,这话让她胆颤心惊的:“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讲。” “事实罢了。”乔雅南习惯了从史书上看皇帝,惧怕自是半点欠奉,这心态得在特定的环境下才扭得出来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银子还越用越少呢!” 净是歪理,在有心人听来却也全是理。 刘小娘子心思翻了一滚又一滚:“姑娘为何不把作坊搬到县里来?以后要送货不也更方便吗?” “作坊搬得了,桂花里搬不了。我这买卖依托于桂花里,那里是根。”乔雅南摇摇头:“不是一个地方不好就要扔下它,我在那里,作坊在那里,桂花里就会越来越好。” “姑娘这心气让人佩服。” 刘小娘子自小生活在市井,烂的坏的脏的臭的看得太多了,也练就了她油滑世故的性子,嘴上说得再好听,心底里从来也没真心服过谁。可看着眼前这个语气平平,没有半分卖弄意味的乔姑娘,她打心底里服气。 乔雅南摇摇头,不多作解释,她也没法解释,站在巨人肩膀上给她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心胸眼界的开阔以及长远的眼光,这才是她的金手指。 刘小娘子给两人重新换了碗热茶,趁着这个时间她也好好想了想,捧着茶碗坐下来道:“我这豆腐坊虽然生意一直还不错,可这是小本买卖,挣得也就那几个碎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不多,现在让我重新去弄个作坊,说真的,我没底气,有些钱我也是不敢动的。” 说到这事乔雅南的经验就能派上用场了:“只要小娘子有这想法,我保证,一定能成。” “洗耳恭听。” “作坊没有住宅那么讲究,建起来不那么费功夫,桂花里有人,价钱肯定比外边请人便宜,这是其一。第二,不用担心村里会有人拦阻,现在是我带着全村人发财,我能讲得上话,只要让大家知道你这作坊的作用,没人会反对,乔家的人说不定还会更上心。第三,作坊扩大,所需的东西肯定会要添置一些,这钱是必须得花的,不能省,省了量就会跟不上。” 乔雅南停了停,等刘小娘子消化这些话。 一会后,刘小娘子问:“还有吗?” “有。”乔雅南继续道:“第四,人手。你可以在桂花里请人,肯定比你在外边请的便宜。第五,桂花里这个地方的安稳,是作坊能良性运转最好的保证。桂花里两个大姓就占了总人口的七成,里长一直由这两族中人轮流担任,多年来少有龌龊,日子不好过那些年更是团结,和邻村打架抢吃的从来没输过。里长不说做到了绝对公正,但也算得上人心安稳,是个好地方。”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留在那里了。” 乔雅南点点头:“这确实也是一个原因。” 低头笑了笑,刘小娘子轻声道:“什么都好,我也不是不心动,可钱哪里来啊!就算我把我全部积蓄拿出来肯定也不够,而且我也不敢全拿出来,孩子每年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钱我绝不可能动。” “我有办法。” 刘小娘子抬头看向她,又想听又怕听,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她怕自己受不住诱惑,也怕将来吃亏。 乔雅南仿佛没看到她眼里那点防备,将长长的饵放了出去:“我出一半的钱,将来红利我们对半分。” 刘小娘子眨眨眼,还能这样? 第三百三十一章 媒婆登门 屋子里沉默下来。 乔雅南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喝了口水站起身来:“不着急,小娘子慢慢考虑,寒冬腊月的也不适合动土。” 刘小娘子失笑,怎么听着就和她已经定下来要去桂花里开作坊一样。 “不瞒姑娘,我现在心动是有几分,但是顾忌更多,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刘小娘子语气诚恳:“自相识以来便得了姑娘许多照顾,如今又为我做了如此多打算,婉娘心中无比感激。姑娘是除我娘亲外帮我最多的人,我一定会把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不辜负姑娘的心意。”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做这些也是因为于我有利。换个人合作又得费许多心不说,东西还不一定有你的好。”乔雅南笑了笑:“女子力气不如男人,但是细心方面却是优势,这方面我更相信你一些。” 刘婉娘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得到的好太多了,反倒无法回报。 乔雅南也不需要她怎么回报,只要能把货供上就好,当然,要是能离她的作坊近一点就更好了。 心里想着美事,乔雅南挥挥手往外走:“我先回了。” 刘婉娘将人送出门,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转身抬头看着门头上的牌匾,‘刘记豆腐坊’,这牌子好多好多年了,可多少年下来,还真有些对不起这个‘坊’字,真正的作坊得是‘乔记‘那样的。 乔雅南没急着回转,转去看了看老大夫,送了两竹筒的剁辣椒。 老大夫一听说是新鲜的辣子做的,当即尝了尝就直接放话让她下次再多带点来。 乔雅南很喜欢这个老大夫,拿他当长辈敬着,口头上哄一哄,逗一逗,但是医馆里的老少也都知道,下次指定是会多带些来的。 又去药铺定了大批药材,买回去一大筐的蔗糖,又买了一袋五十斤的芝麻等等东西,零零碎碎大半车,每一样东西都会开单子画押,回去好入账。 钱流水一样的进来,每次看账本乔雅南都忍不住唇角上扬,今年大家一定能过个好年。 *** 今年的初雪在初九这天姗姗来迟,年年都能见到的场景只有小孩还稀罕,在雪中奔跑玩闹,笑声格外有活力。 乔雅南被这笑声吸引出来,抬头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片刻,伸出手去接了一朵在掌心,是很完美的六角形。 一年四季,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换个世界也一样,连雪花的形状也是一样的。 “姑娘,外边冷。”周嬷嬷把手炉递过来。 手炉泛着融融暖意,乔雅南抱紧一些,宋姨这次给她带了不少实用的东西过来。 乔雅南转头看依旧一身朴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人最是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同化,可婆婆来了这许久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心智真强大。 两人像是有了默契,一个不提要走,一个也不催她走。 “我让婶娘做了两身棉衣,念珠应该放您屋里去了,您去穿上,别着凉。” 周嬷嬷看着她的眼神又软和了两分:“多谢姑娘记挂。” “互相的,婆婆待我好,我才会对婆婆好。”乔雅南笑:“上辈子我大概是把尺子。” 周嬷嬷笑纹深了些许,姑娘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她没听过的俏皮话,转身正欲进屋接下姑娘的心意,就见院门那进来一人,只看对方的打扮她就皱起了眉:“姑娘先进屋去。” 乔雅南看着这身典型的媒人打扮感觉也不大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姑娘,是乔家姑娘吧?别走别走,喜婆我赶了这几百里的路,就是为了来给你送一桩天大的喜事。” 几百里的路…… 乔雅南抬头看向神龛,躲什么,她现在可在孝期,现在上门来说媒,呵。 乔修成从屋里出来,一脸不善的看向不请却自在得像是回了自家的人。 “哎呦,这就是二公子吧,不得了不得了,长大了得是一副怎样的潘安貌。”喜婆嘴上抹了蜜,不急着夸乔雅南,却逮着乔修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乔修成自是不会连这些话都受不住,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喜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多夸几句,我正好想学学怎么夸人。”乔雅南在念珠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有靠背的椅子坐着那气势就不一样了,她让念珠给那喜婆搬了张凳子示意她坐。天籁小说网 喜婆也不好继续夸,坐下来试探着问:“姑娘认得我?” “倒也不识。”乔雅南轻抚着手炉:“你这个行业的人挺好认的。” “姑娘真是聪慧,怪不得能被人如此看重。” 喜婆把话断在这,好整以瑕的等着她追问,可不成想那姑娘半点没有要追问的意思,那神情看着倒像是走神了?! 喜婆只得自己把这话接下去:“咳,姑娘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不想,不管那人是谁和我都是无缘无份。” “姑娘这话说得太武断了些,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喜婆捏着她那条红色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看那姑娘不为所动的样子就知这姑娘怕是难糊弄。 入鼻全是刺鼻的味道,喜婆心里就有了主意。 据说曾经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姑娘,读了不少书,还曾有才女之名,如今落魄到如此地步,哪甘心天天在这泥潭里挣扎。 “姑娘可知府城正筹建女子书院?” 乔雅南来了些兴趣,之前就听怀信说过这事,没想到现在就落到实处了,太后和皇后怕是没少在其中使劲。 喜婆看她这样暗喜自己找对了方向,立刻又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女子书院在明年四月应该就能入学了,首批学生只有二十个名额,姑娘才情便是在府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只要姑娘前去,这二十个名额里必有姑娘一个。” 乔雅南都听笑了:“我自己都没这自信。” “姑娘没有没关系,有人有啊!”喜婆暗戳戳的又透露了一点:“我可以向姑娘保证,只要姑娘回去,定有你一个名额。” “没想到我不过离开几个月,府城的喜娘竟然这么有本事了,连这事都能向我保证。”乔雅南摸了摸嘴角:“我若在这里点颗痣,也能变得这么有本事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 喜婆慢了一拍才接上这话:“姑娘说笑了。” “确是说笑。”乔雅南肯定的点点头:“我实话实说惯了,便是点上痣也吃不了那一行的饭。” 喜婆的笑意险些撑不住,这位乔姑娘可真是,哪句话听着都不像是好话。 她错开这茬把话题拽回来:“姑娘,我此次真是带着一桩对姑娘大好的喜事前来。童家姑娘知道吧?含香春那个童家,同心府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乔修成本来听姐姐怼人听得挺开心,这会听着话音就变了脸色,童家把他们家害成这样,还敢惦记他姐姐? 脾气一上来,乔修成就要把这人赶出门去,眼角余光见着姐姐警告的眼神他老实了,把跨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去。 乔雅南慢悠悠的旋着手里的暖炉:“不知是童家哪位求娶我?” “童家少东家。”喜婆兴奋的往前倾身,少东家应允她,她要能把这事儿办成了,就给她封个二百两的媒人红包!她专做这些大户人家的媒,可最多的一次也就得了五十两! 越想越激动,喜婆语气都快了:“少东家极有诚意,说只要姑娘点头,那二十个名额必有姑娘一个,姑娘以后可以像曾经那般只需要看书做学问即可。” “童少东家?”乔雅南一脸真诚的惊讶:“几月前我才去府城拜访过童少夫人,这短短时间少夫人是犯了什么错,使得少东家要休妻另娶?” “这……却也不是。” 喜婆看她一眼,正要巧舌如簧,就见对面的姑娘已经变了脸色:“所以不是娶,是想要纳我为妾?” “虽是妾,却是贵妾!只比夫人低上一等!”喜婆忙解释道:“少东家说了,以后府中绝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若诞下子女由你自己抚养,夫人有的你都有!” 乔雅南冷眼看着她。 喜婆也不怕,温声软语的循循善诱:“翻过年姑娘你可就十七了,在这乡下小地方,你便是找一家最好的顶天也就是个穷酸秀才了吧?这样的在童家也就能做个账房!姑娘你也是在府城长大的,童家什么样的人家你不知道?不说别的,光含香春这张招牌就能日进斗金。那少东家对你如此有心,你若能生下个儿子,就算只拿住一个含香春也够你大富大贵了呀!” 乔雅南笑得轻蔑,骄傲得一如曾经:“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我投胎为人,千百世都不会做人妾室。” “满府城谁不知道乔家姑娘冰清玉洁,我和姑娘无怨无仇,犯不着跑这么远来折辱你。童少东家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姑娘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知道姑娘定会放不下家中兄弟,说姑娘入了童家后可以将两个弟弟都养在身边,姑娘的兄长他也会安排好,姑娘要还有其他要求尽可以提,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去做。” 喜婆很是语重心长,像极了为你千般着想的长辈:“我在府城这么多年,不夸张的说,那些排得上号的人家就没有我没登过的门,花言巧语的公子哥儿见得多了,那送出手的东西就跟上了秤一样,秤的另一头就是姑娘家。可这东西的价值是会有变化的,今日能值一千两,明日说不定只值八百两,那姑娘就跟着掉价。若明日涨了,值一千二两百,秤的另一头怕是就得换一个值这个价的。” 喜婆苦口婆心,那话怎么听怎么在理:“可少东家给你的不是这些俗物。他给你地位,给你兄弟做安排,给你书院的名额。这个名额一共也就二十个,有多珍贵便是我个老婆子都知道,说不定整个童家都只能拿到这一个,可他没给族里的姑娘,也没用来和其他人家交换,而是要留给你。姑娘,少东家对你是真正上了心的。” 乔雅南神情怔愣。 “姐姐!我不需要这些!”乔修成生怕姐姐因此动摇,急得快步过来站到姐姐和喜婆之间隔开两人,他最清楚在姐姐心里,他们兄弟有多重要,对他们的将来又有多在意! “我凭自己就可以!姐你信我!” “二公子这般可见姐弟情深,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这样。”喜婆并未口出恶言,站起身来对上乔雅南的视线笑道:“姑娘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有利。如今已近年关,少东家并不想逼迫你,不要求现在就带个结果回去,姑娘可以好好想想,年后我会再来。” 乔雅南推开弟弟,伸手往后指向神龛:“少东家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孝期。” “少东家自是记得,只是想先在姑娘心里占个地方,免得被人捷足先登。”喜婆看她这样暗暗欢喜,动摇了就好,只要动摇了她就一定能说服她,这二百两拿定了! 乔修成冷着脸转身看向喜婆:“好走不送。” 喜婆不以为意,福了一福,道:“话带到了喜婆我是要走了,姑娘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在理。” 乔修成上前一步:“送客!” 喜婆捂着嘴笑了笑,挥挥帕子扭着腰肢离开。 乔雅南坐着没动,转着手炉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里屋外的人都听了这一出,没人敢吭声,连脚步声都放轻了。 乔修成最先按捺不住:“姐,你别想打那个主意!如果我们兄弟的将来要靠你受委屈来得到,我宁愿一辈子就呆在这桂花里,哪也不去!” 乔雅南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敢!老老实实给我看书去,明年要是不能考个童生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 “你傻了我都不会傻。”乔雅南起身,朝里里外外担心的人道:“放心,这人别有用心,我应付得来。” 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更卖力的干活。 进了书房,乔雅南坐下一看,笑了:“我还道就修成稳不住,怎么何叔、婆婆你们都进来了。”m.23sk. 何七眉头皱着:“来者不善。” “他想善,我们几姊妹也不会和他善。” 第三百三十三章 差着辈份 乔雅南冷笑一声:“他自以为掐住了我的弱点,想借此逼我就范,但他的目的未必就是我这个人,那喜婆不说我可以带着兄弟一起进门我还不会朝那个方向想。” 其他人不知道两家什么恩怨,乔修成想到了:“姐姐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的?他想把我们都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他起疑了?” “大哥那会是先回了府城才知道我们的去向,虽然他没有大张旗鼓,可那童沛瑜做了亏心事,肯定是时刻留意我们家的动静,他不那么防着我们小的,但定然是防着大哥的。” 乔修成脑子转得快:“所以他想了这么一招,纳你为妾,借此把我们四姊妹全掌控在手里。” 乔雅南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支羽毛笔在撸:“离得太远了他不放心,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多个妾室而已,代价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可那个名额很珍贵,偌大个同心府只得二十个名额,各家怕是会要抢翻天。” “你看这个饼,它又大又圆,隔着纸都能闻着香味。” 乔雅南在纸上画了个饼,画完了自己也笑,边往上这点缀芝麻边道:“你也说这名额珍贵了,就童家那样的人家,能让一个妾室天天往书院去?不说他夫人会怎么闹,就是童家有女儿的也绝不会同意。童沛瑜是知道这个名额对我有吸引力才拿来诱惑我,我要是爱财,他就该送我金银珠宝了。而且这女子书院后面是太后和皇后,他能不能拿到名额还得两说,你要当真就输了。” 乔修成若有所思的点头。 何七直接就问了:“你们和童家有仇?” “杀父之仇,家破人亡之仇。” 何七下意识的看门口一眼:“你爹的死和童家有关?乔家人知道吗?”23sk. “前不久我和老族长交待过,其他人没说。”乔雅南笑了笑:“没事,都不用担心,我现在有孝在身,他不敢强来。” 要他是个官儿,那乔雅南自觉不会是这个态度,这个时代官儿权力太大了,监管得还特别不到位,对上了她没有半分胜算。 他童沛瑜不是官,就算有些本事,离着远了威力也要大打折扣,他要敢来抢人,呵呵,正好让她知道知道乔家有多看重她。 “都去忙吧,我和修成说几句话。何叔,一会你帮我去寄封信。” 何七点点头:“是得和沈小子说一声。” “这么点小事和他说什么,寄给我哥,他上次回来给我留着收信的地址了。我这里暂时安全,他得防备着点。” 何七应下来:“不顺便给那小子寄一封?这事该让他知道。” “让他安心备战大考吧,没多久了。何叔你别乱来,要让我知道你给他去信了,我……我偷了你那杆银枪扔山沟里去。” 何七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谁还愿意管他们那点破事了。 念珠搀着周嬷嬷紧跟着离开,并将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守着。 乔雅南看着弟弟格外郑重其事的叮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谁来和你说三道四,无论听着什么闲言碎语,你都要记着:你姐姐我,不会抵上我一辈子委屈求全去让你们荣华富贵。你的一辈子是一辈子,我的也是,我希望你过得好,同样的,我也会让我自己过得好。你姐姐我再活一辈子也不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人,没有那样高尚的情操,懂?” 乔修成笑得都有点收不住,头点得鸡啄米一样,还不忘反将一军:“姐姐你也要说到做到才行。”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止有做到,还能做得更好。” 自私嘛,谁不会呢!乔雅南应得毫无压力:“以后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不要听了几句话就觉得天塌了,我要应对各种各样的人,也就要说各种各样有目的的话,你听着就行,机灵点,该你配合的时候给我打个配合。” “我记着了。” 乔雅南看着这样的弟弟心里也欢喜:“我虽说让你考童生,但你也不要有压力,便是考不中也没关系,你翻过年也才九岁,考不上是寻常,考上了才是天才中的天才。” “我肯定能考上,沈大哥说了,只要我把他给我出的那些题都吃透了,我肯定能拿个好成绩。” “……”这信心给得也太足了点,也不想想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现在这么有自信,要真失手了那不得垮了? 不行,得先打个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你考个童生回来吗?” 乔修成抿了抿嘴:“你希望我好。” “我当然是希望你好的,你是我弟。” 乔雅南把笔插回笔筒,一根羽毛飘然下落,两姐弟看着它晃晃悠悠的掉在书桌上齐齐沉默了片刻。 “咳,比起你能不能得个童生回来,我的目的要更简单一点,就是让你去参加这个考试。这是读书人都会关注的一件事,我希望借这个机会让你被更多有眼光的人看中,能有机会拜个好先生。要是有个好先生带着你,你今后的路会要顺当许多,那是我没法给你的助力。” “可是沈大哥说等他回来了,他会做我的先生。” 乔雅南有些无奈:“他回不回得来都得两说,就算他回来了也不适合。” 乔修成不解:“为什么?姐你不也说他是天之骄子,很厉害吗?” “他是厉害,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擅为人师,他还太年轻了,你可以崇拜他,把他当榜样,但是术业有专攻,为人师这方面他不一定能比过那些有经验的先生。” 乔修成想了想,还是摇头:“沈大哥教我的我一学就会,比书院的先生教的都好,我想让他当我的先生。” 一时间,乔雅南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得意了。 她这一停顿,乔修成又反应过来了:“姐你是不是担心会差着辈份?要不我不拜师,就跟着沈大哥学?” 差着辈份…… 乔雅南老脸一红,都想把手炉扔过去,这都哪跟哪! “姐,等沈大哥回来我们……” 乔雅南指着门打断他的话:“门在那。” 弟弟不敢反对,乖乖的离开,出了门却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去了义父屋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怀信收信 何七正坐在床沿擦枪,听着门被推开,抬头看了眼鬼鬼祟祟进来的义子关了门。 “义父,您帮姐姐寄过信,肯定是知道沈大哥收信地址的吧?” 何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乔修成嘿嘿笑着在脚踏板坐下:“我想给沈大哥写封信,您帮我寄一下。” “你姐怕这事会影响沈小子大考。” “要是这点事都担不起,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沈大哥了。” 何七把枪靠床放着,双手环胸看着儿子:“他知道了能怎么样?你想让他跑回来给你姐姐撑腰?还是去同心府收拾了童家?” 乔修成被问得低下头去:“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在姐姐被人欺辱的时候有人能帮她,我不想什么事都是姐姐一个人扛着,她太辛苦了,我现在还帮不上她。” 头顶被大手揉了几下,乔修成缩了缩脑袋,却又很喜欢落在头上的这个份量。 “以后无论长到什么年纪,无论有多大成就,都要像眼下这般维护你姐姐。这样的姐姐,很多人求都求不来。”就比如他,若他年幼时能遇上一个这么对他好,为他着想的人,他这辈子大概不会这么过。 想到糟心的那一家子,何七不屑的撇嘴:“这信不必写了……等等,我想想。” 何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从乔丫头那可以知晓,寄去净心寺的信多半是到不了沈小子手里的,但是了因一定会告诉沈散培。 沈小子曾说过他和乔丫头的事他大伯不会拦阻,这话他是信的。沈散培这人,行事非常不拘一格,不能以常理来论,那些年没少干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但他也是真的会用人,很多年轻小将都是得了他看重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何七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这义子:不到九岁,足够年轻;他看的那些书在书院里是十几岁的学生才学的,足够聪慧! “义父,怎么了?”乔修成被看得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哪里不对。 何七坐回床沿:“你给沈小子写信,全篇只写你功课上的事,哪里不懂,哪里你有不同见解,就像他在桂花里时一样。好好写,他拿你当亲弟弟看,收到信说不定会拿出去炫耀一番,京城那地儿有才的多,你不要被人比下去了。” “其他什么都不能写吗?” 何七稍一想:“就写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就行了,不用多写。” 乔修成再聪慧也只有八岁,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义父,我知道您不会害我,可我想不通写这信的目的是什么。” “让看到信的人知道你在努力用功,对你姐姐也是助力。” 乔修成仍是迷糊,不过一听说对姐姐是助力他也就不多问了,他对自己的年纪有很清醒的认知,有许多事就是他这个年纪想不到的。 何七端起茶碗喝了口冷茶,他可没说看到这信的人是沈小子,不算骗。 “现在去写,我一会就要去给你哥寄信,瞒着点你姐,这事不要让她知道。” 乔修成本就不敢让姐姐知道,他还担心义父说漏嘴呢,听到义父这么说就放心了,跑回屋去写信。 何七看着重又关上的门轻笑一声,拍了银枪一把道:“我这脑子都多少年没用过了,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 京城。 阳光正好,天却仍是冷得张嘴就呼出雾气,非必要没人愿意出门,街上冷清不少,却正适合骑马出行的人。 沈怀信从马上飞奔而下,把缰绳往迎上来的人手里一扔就快步往里走去,这里他常来,完全不用人引路。 齐通言站没站相的靠着廊柱笑嘻嘻的等他走近:“不用我趟风冒雪的出门,真好。” “人呢?” “人?什么人?”齐通言一脸假迷糊:“你怎么找人找到我这来了。” 沈怀信眼睛一眯:“话本好像卖得不错。” 何止卖得不错,简直是卖疯了。 虽然被捏着这事做威胁,齐通言忍了忍仍没忍住笑。本以为新人第一本书,需要一段时间来堆砌口碑,没想到这书只用了半天!当天下晌就开始大卖,第三天邻近的两个府城闻着味儿就寻上门来了,吓得他立刻加印。 “人人人,给你人。”齐通言迅速认怂,领着他进屋,呈祥已经在屋里候着了,桌上摆着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沈怀信不等坐下就先拿起信拆了,出乎他预料,展开来没有只言片语,宣纸上是一幅画,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以俯视的角度画出来的整个桂花里。 满山的桂花树,溪流,乔家祠堂,村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桂花树前边那片空地上围着许多人,一个手里拿着锣的人正扬手说着什么,看那模样,是里长。 这些都只是一眼扫过,沈怀信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村子南边那栋屋子上。他离开时屋子还没建好,原来建好是这般模样,前院增建了个屋子,另一边搭了棚,有人正在院子里忙碌。 而在院门外台阶上,雅南抱着修齐,和修成一起抬头朝着空中挥手,就像知道他在看,和他打招呼一样。 沈怀信轻抚着雅南的脸,只看着这画,就能想像出来她真这么做时是什么模样,必然是笑着的,她惯来用笑容来面对一切,可这时候她的笑一定发自肺腑。 她在家里等自己,看到这幅画后沈怀信无比确信这一点。 “真是玲珑心思。”齐通言本打算偷看信,看到是画后他也就大大方方看了,神情很是感慨:“面貌是不是晶莹我还没见着,但性情是真剔透。不确定你这边什么情况,又担心说多错多,就以这样一幅画来回应你,看着什么都没说,想要表达的又表达得清清楚楚。” 说着说着齐通言还嫉妒上了:“出门一趟还能遇上这么个有趣的人,你怎么就有这狗屎运呢?” 沈怀信唇角上扬得厉害:“这样都能遇上,说明我们有缘。” 这话还真是让人反驳不了,齐通言坐下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指着桌上的包裹道:“呈祥带回来的,你那神女说给你留两个就够了,他实诚,一个没敢动,要怎么赏你看着办。”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画中深意 沈怀信直接掏出荷包抛过去。 呈祥手忙脚乱的接了,只捧着这份量就肝儿颤,眼巴巴的向主子求救,他想要,可他不敢啊! 齐通言拿过荷包,从里边抠出来两粒金瓜子,想了想觉得少了,又抠出来两粒塞呈祥手里,荷包扔桌上:“天寒地冻的跑这一趟不容易,带回来的东西又紧要,得这赏钱也应该。” 呈祥喜不自禁,紧紧抓着这几颗金瓜子就磕了一个:“呈祥谢公子赏。” “起来。”进来这许久,沈怀信终于坐下来,茶都凉了:“是她亲自来送的信?” “是,小的就在客栈一楼等着,姑娘进来时就觉得肯定是她,那气度就是和京城的姑娘比也不差。” 沈怀信的唇角不受控制的往上翘:“她是好认。” “是。”呈祥抬头看沈公子一眼,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 “她问你什么了。” “姑娘问小的是不是您的人,小的据实以告,说小的主子是齐小公子,和沈公子交情莫逆。之后姑娘就把信给了小的,并让小的带句话给您。” 沈怀信身体前倾,竖起耳朵。 “姑娘说:恭喜。” 沈怀信一愣:“只有这句?” “是,姑娘让小的转达的只有这句,然后把那个包裹给了小的,让小的路上吃,并让小的给您留两个。”呈祥很老实的道:“小的一个没吃,姑娘给了多少小的就带回来了多少。” 见好友在愣神,齐通言帮着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说完姑娘就走了。” 齐通言点点头:“放你休息两天,去和管事告假吧。” “是,小的谢主子体恤。” 小厮离开时脚步轻快得都快能飘起来,齐通言笑着打趣:“得着这么多赏,这趟去得值了。” “赏这一袋子都不多,雅南的信哪是这点俗物能比。” 齐通言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虽然这话也是实话,但是说出口就真的……有点子傻。 “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就让呈祥带了声恭喜给你,就算是担心多说多错,大可以避开那些和你诉诉衷肠不是?” “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多坦荡多敞亮的人。” 沈怀信看着画上的人,声音里都带出些温柔软意:“如果她和我只能私相授受,那她绝不会奉陪。所以她信里没有一个字,只有画,让我自行去体会,让人带话也只带一声‘恭喜’,贺我有了两个父亲。画谁都可以看,话谁都可以听,一切都可以晒在阳光底下,她就是这么骄傲。” “你快写回信。” 沈怀信觉得自己这会脑子确实不大好用,不然怎么会听不懂好友这话什么意思。 齐通言嘿嘿笑:“我去帮你跑腿。” “你试试。”沈怀信笑得阴恻恻的:“你前脚走,我后脚就砸了你的书局。” 齐通言翻了个白眼,德性。 招呼人进来换了茶,齐通言看着好友道:“《不复》我加印了五千本,本以为能撑一段时间,毕竟这东西买了一本就够用,不会一直买。可现在看着我还是小看这书了,每天都有各个府城的人前来洽谈,照这么下去,年前我估计还得再印个五千本。” “加起来可就一万四了,能卖这么多?” “等着吧,要是府城一直有人来,这个量都不够。”齐通言笑:“韬光先生卖得最火的一本书印了三万五千本,希望雅节先生能超过他。” “《不复》是她写的第一本,三本比较过后就知道这本笔力稍逊一筹,等着吧,后面两本会卖得更好,至于是不是能超过韬光先生。”沈怀信笑了笑,信心十足:“早晚的事。” 齐通言笑骂:“你在别地儿可别说这话,平白给你家神女招恨,韬光先生不少追捧者。” “我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 “你现在看着挺像。”说着招欠的话,齐通言坐远了些免得挨揍:“年前还要送信去吗?” “月底再送一趟。” “行,还让呈祥去。说起来,要不要先结算一部分,让呈祥把钱送去?” 沈怀信算了算雅南手里的钱,本来手里就有点,他又把荷包留下了,应该是不缺钱用:“过段时间一起结,我给她个惊喜。” “借你的光,我现在手里捧了个金光闪闪的聚宝盆。”齐通言凑近了笑得不像个好人:“兄弟,我提前认了这弟媳妇,你赶紧把这事办漂亮了,以后我这书局靠她一个人也能发财。” 这话沈怀信爱听:“你准备好大红包等着。” “见着人了我就给!” 这事儿想想就美,沈怀信都恨不得时间能过得更快些,赶紧大考,他已经做足准备了! 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齐通言看向包裹:“说是给呈祥路上吃的东西,你赶紧拆开来看看。” 沈怀信隐隐已经闻着味道了,大概猜到了是什么,边打开包裹边道:“你没吃过的好东西。” “嘿,稀奇了,还有我没吃过的好东西?” 一个个竹筒印入眼帘,沈怀信拿起来一个,看着上边的花样略一沉吟,突然又放下了去拿起那幅画。 “怎么又看画去了?给你留暗语了?” 沈怀信起身去到门口,借着更好的光线看到院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乔记’,左上角的花样和这竹筒上一模一样,再细看,雅南的衣裳上有这个花纹,院子里的人身上也有。 沈怀信看向那一堆竹筒,快步过去拿起一个又一个的拧开,果然,并不是每个都相同。 没有筷子,沈怀信也等不及了,直接上手每一样都试了试味道。和雅南曾做过的酸辣肉泥和鱼仔味道相近,但是这豆干以这种方式做出来后,味道竟然也不比肉差了,尤其是其中一种特别吸汁入味,味道更浓郁! 乔记。 沈怀信懂了,雅南是告诉他,她在做这个买卖,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自家的院子里有外人在做事。 齐通言已经让下人送来了筷子,反正已经有人先吃过了,不怕有毒,他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满口生香,随着油汁在嘴里炸开,辛辣感随之而来,他又觉得好吃又想吐掉,最后还是面子重要,沈怀信都能吃的东西他当然也能吃,嚼巴嚼巴吞了下去。 “嘶哈,这是什么东西。”齐通言赶紧喝了口水,可这水是热的,一口下去更辣了,他赶紧伸出舌头来晾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所图甚大 沈怀信看着竹筒上的‘乔’字笑了:“是只有她会做的吃食。” “独此一家?” “独此一家。” 齐通言轻轻‘嘶哈’了一声,热水虽然在喝进去的一刹刺激得不行,但是一会就缓解了辣度。回味着刚才的味道,他又夹了一筷子别的放进嘴里,不过这回学乖了,夹得不多。 每样都尝遍了,品了品滋味,又吃一轮,再一品,还吃一轮。 实在‘嘶哈’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齐通言才放下筷子擦嘴,将放凉了的茶一口灌进去,想拿点甜的去去那辛辣味吧,还舍不得,这感觉无法形容,却让他兴奋。 待缓过来了些,齐通言突然说起风牛马不相干的事:“我将我娘接出来了。” 沈怀信抬头:“你不早说,带路,我去问安。” “不用去,她不见客。这些年虽然受了不少气,但老头儿对她确实也不错,齐家上下真正为老头子伤心的大概也就她了。”齐通言嗤笑一声:“她在老宅里不痛快了半辈子,我接她出来就没打算再送回去。” “应该的。” 齐通言突然一笑:“你看,我如今也算上有老,很快就会下有小,这一家子都指着我养活,我手里可就一个书局,这哪够。” 沈怀信都被他气笑了,转这么大个弯,在这等着呢! “你糊弄糊弄外人也就罢了,来糊弄我?来钱的铺子世伯确实是只给你留了个书局,但是银钱方面他可没少给你留,现在你来和我哭穷?” “钱是死的,铺子才是能钱生钱的活物。”齐通言一副你懂什么的神情:“你是省心,万事不用管,你娘留给你的买卖年年送来大把的钱,你大伯爹大伯娘也是事事为你打算。哪像我,爹不在了娘不管的,我不得为自己多做些打算?” 沈怀信懒得理他,再这么说下去他就成没人要的小可怜了。 “怀信,和你打个商量。” “我该回了。”沈怀信把竹筒一一盖好,布兜一拎,那样子完全不打算留下半个。 齐通言起身往桌上一扑,将那布兜压在身下:“你走可以,这些东西留下!” “齐通言,你是不是很怀念每天比一场的日子?” “你吓我打我都没用!我都快饿死了,还在意这个?” 沈怀信按着他的头在竹筒上滚了几滚出气:“这是我自家的买卖,不可能给你。” 齐通言瓮声瓮气的道:“我都还什么都没说。” “你不是想要这买卖?” “你先听我说完。”齐通言把自己的脸救出来,双手张开一个环抱,把那布兜全拢住了,下巴搁上边和对面的人商量。 “吃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放不了太久。从你对她的描述来看,她现在应该也没有太大的人力财力来做大,当然,你有,可她那么骄傲的肯定不要你的啊,是吧?” 沈怀信飞了个眼神给他。 齐通言后悔刺这一句了,把东西拢紧一点,继续道:“目前她应该只能在近边做一做这买卖,能做到府城去都算她了不起,可京城这边她眼下是绝对够不着的。她不行,我可以啊!就冲着你我也不可能让她吃亏,我和她分红利,给她两成怎么样?” 沈怀信又飞了个眼神给他,同样的动作和神情,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齐通言偏偏还看懂了:“两成很多了!话本都只有一成红利。” “下本就两成。”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齐通言痛得气都不顺了,牙一咬,他退了一步:“她要是能把这吃食的买卖给我做,话本子也不是不可以谈。” 沈怀信轻轻掸了掸胸前不存在的灰:“你觉得,我会让她吃亏吗?” “沈怀信,我们十年兄弟了!”齐通言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就算抵不得你共度一生的人,也不能不管我死活吧?” ‘共渡一生’几个字哄得沈怀信手底下松了松:“话本你给她几成利看你这个东家的眼光,不由我说了算。同样的,这吃食买卖若真给你做,分几成也不由你说了算。” 齐通言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如果我分利高,她能给我做?” 沈怀信再次打开那幅画,指着几处地方让他看。 齐通言想到什么,从布兜里拿出一个竹筒细看,果然一样:“这标志,是什么意思?” “这是乔字,上边这朵花我没认错的话,是桂花。”想到那个地方,说到那个人,沈怀信的声音都柔软下来:“她姓乔,家族所在是桂花里。若只是想作个谋生的买卖她不必费这个心,这东西实际没什么用处,可她这么做了,说明她所图不小。” 同是鹤望书院的学生,齐通言自然也是极聪明的,一点就明:“就跟‘锦书堂’一样,只要说起最好的纸就必然想到锦书堂,不认得字,看到宣纸上的那个花印也知道这是锦书堂的纸。你这神女果然所图甚大,做的也是长远打算。” “既然所图甚大,那合作也未必不可以谈。” 看好友亮了的眼神,沈怀信摇摇头:“在商言商,两成利绝不可能。你尝了味道立刻就有了这想法,不因这只是吃食而小看,可见你看出来了这买卖的价值,可不止你有眼光。等知道这吃食的人更多一些,和你同样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一点她必然想到了,所以两成利你不用想,她不会同意。” 齐通言也不撒浑耍赖了,坐直了身体道:“两成利等于是白得的,不算少了。” “锦书堂那么多铺子只归余家所有。乔记,同样也可以只归乔家所有,我甚至更赞成此一种方式。” 沈怀信将布兜系好结抱着站起来:“做为十年兄弟我给你提个醒,不要因她是女子就小看她。她之聪慧不在你我之下,她对世情的了解更不是你我能比,在桂花里,她教我的东西远甚于我对她的帮助。我看上的人,远比你想像的要厉害。这事你若真有心就好好考虑,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第三百三十七章 沈母献策 怀里揣着那封仿佛有着千言万语的画纵马回家,呼呼刮着的北风也吹不散沈怀信脸上的笑。 沈夫人得知他往这来了,赶紧让人去备热水热茶,又往炭盆里多加了几根炭,见着人就直唠叨:“每次出去身边也不带个人,要有点什么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我们沈家是没人用了不成!明儿我就让人牙子带人上门来,挑他十个百个的全放你院里,只要你出去就让他们跟着。” 屋里侍候的人都偷笑不已。 沈怀信本就心里欢喜,这会更是借着母亲这话笑出声来:“娘您饶了我,下次出门我一定把沈集带上。” “还得把沈忠带上。” “娘说带谁就带谁。” 沈夫人嗔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以前他没这么多话,和自己也没这么亲近,也不知是出去一趟有了这变化,还是身份上变了,心理也跟着变了,她觉得他们现在处得就跟亲母子一般,不,亲母子还没他们母慈子孝。 这么想着,沈夫人心里更得意了,她儿子千百般好,谁都及不上。 “你出门时说去通言家,见着他母亲了吗?” “没有,通言说他母亲不见客。” “我前阵儿去看了她,人瘦得就剩一爪了,看得出是真伤心。”沈夫人叹了口气:“搬出去也好,离开那地方心情能好得快点儿,活着的人日子总得往下过。通言是个孝顺孩子,有他陪着慢慢儿就走出来了。” 沈怀信应着,这种话不需要他接,只要他听着母亲就高兴了。 沈夫人又说了说各家送年礼之事,往年都只需按着惯例备礼送往各家就是,今年不同,沈夫人打算让儿子去。 沈怀信自是没有二话,送年礼这事本就该是小辈的事,只是往年他名不正言不顺,才一直是由娘去。 见母亲的话头终于歇了,沈怀信拿起椅子上的布兜放到桌上打开,边道:“这是些外边买不到的吃食,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夫人自是在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兜东西,看他放着以为是买了什么东西,没想到却是给她的吃食,就冲着这份心意,还没吃到嘴里她就已经觉得好吃了。 有眼色的婆子立刻拿来几个小碗和筷子,沈怀信将每一种都倒了些出来,边叮嘱:“准备一碗温水。” 红油的光泽很是诱人,沈夫人端起碗闻了闻,点头:“香。” 想到齐通言的教训,沈怀信提醒:“是辛辣口的,您试着来。” 沈夫人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品出来了味道:“豆腐干做的?” 沈怀信笑:“您再尝尝别的。” 沈夫人喝了口水漱口,等嘴里味道淡了后才将筷子伸向下一个碗。 这一个尝完,她疑惑:“还是豆腐干?” “您再尝尝。” 沈夫人又漱了口才试下一种,这一试,她有些惊讶:“这也是豆腐干?” 她也不漱口了,伸向第四个碗里,咽下去后点点头:“知道了,食材全是豆腐干。”???.23sk. 前面四个都是如此,她对最后一种也没有抱太大期待,可真送到嘴里了竟和她预料的又有不同,她细细品了品:“应该还是同样的食材,只是这做法有些独特。” 沈夫人凑近了细看,点点头道:“果然,里边是蜂窝状,所以才这么吸汁。” 看母亲又吃了一根,沈怀信就知道这东西是合了她胃口了,尤其是在看到她夹第三根后更确定了这一点。 母亲娘家底蕴深厚,是典型的大家小姐,样样讲究,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超过三筷,不喜不恶的也就浅浅尝一尝。可这东西母亲吃了三根,其他的都是一筷子,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漱了口,沈夫人用帕子遮住嘴轻轻‘嘶哈’了一声,问:“这东西确实之前不曾吃过,是通言府上做出来的?” “不是他府上做出来的,不过他打算做这买卖。”沈怀信说得句句是真:“您觉得这买卖能做吗?” “能。”沈夫人扭开头去不着痕迹的又‘嘶哈’一声:“要说这种辛辣味的东西也不是没吃过,可和这个不大一样,这种越吃越想吃。像我,明明这会嘴里满嘴都是这个味儿,可还老想着再吃一根,我都如此了,别人还能不喜欢?” “这个里面放的不是辛味的东西,是药店的一味药,叫辣子。” 一听说是药,沈夫人眉头就皱起来了。 沈怀信忙解释:“这里面放的东西都是对身体有益的,比如这辣子,能温中散寒,下气消食,还能开胃,适量吃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味吃食还吃出这么多好处来了。”沈夫人笑:“做买卖最怕就是被人挑出毛病,不能留下把柄,若是个于你有利的把柄那便留着,看以后谁不知死活的撞上来。” “是,听娘的。” 这哪是听她的哟,不过这话听着就是开心,沈夫人笑眯了眼:“东西留下,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大姐府上去,让她们姐妹一起办个小宴,入了那些少夫人的眼,这买卖还没做起来,怕是就会有人催上门来了。” 沈怀信有些不舍,他也就尝了味道,可他知道娘这样的安排比他做什么都强。 从母亲那告退离开,沈怀信走了没多远就见天空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雪,他在游廊站定抬头看去。 他了解通言,已经有了这心思,会来和自己掰扯的就不是这买卖做不做,而是如何分利。 虽然他更希望把这买卖掌握在雅南手中,可凭她一人之力想要做成锦书堂那般,不是做不到,是需要许多年。如果自己插手自然可以更快做到,可从长远来说,雅南若能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来,和他在一起后必然会要面对的口舌会要少许多,人对于有本事的人总是会更包容一些。 她有本事,比只是一个沈夫人的名头更能得到他人尊重。沈家反而是最不需要担心的,若不是猜到什么,娘岂会这么上心的替他出谋划策。 沈怀信笑了笑,摸了摸怀中的画往逐云居走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有舍有得 桂花里。 媒婆登门的事很快传开来,老族长把得到消息的老兄弟安抚住,自个儿过来了。听儿子告知对方不是娶,而是要纳大丫头为妾,气得拐棍连连顿地,把地上都戳了个窟窿。 乔雅南也正等着,对方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这事本也瞒不住。 “对方别有用心,您别往心里去。”亲自奉上茶,乔雅南温声道:“我孝期在身,对方要敢来强的,我就敢把他告到官府去。” 老族长看她一副有把握的样子并没有多放心,这丫头一贯以来不都是这般,就像才回来时底子都虚成那样了,愣是装得让他们半点都看不出来。 “这人不知道你有婚约在身?小沈先生家里不也是府城的吗?他就任由别人如此欺辱你?” “您别连他一并恼上了啊!”乔雅南笑:“他在京城备考,哪能知道这事,而且他童家要收我做小的事也不会到处去说,沈家从哪知道?” 老族长眉头还是紧皱着,显然,他心里存疑了。 乔雅南知道老人是真关心自己,看门是关着的,她轻声道:“这人和我爹的死有关。” 老族长眼睛一瞪:“欺人太甚!” “我既然猜到了他的目的,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乔雅南笑了笑:“这事您先捂着,别再让他人知晓。” “我知晓其中厉害。”老族长恨声道:“那媒婆下次桂花里都别想进!” “您让她来,离着远,一来一去的折腾就需要时间,慢慢耗着便是。他定然也愿意和我耗着,我年纪越大,出嫁的可能就越小,说不定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给对方希望也是给自己争取时间,要真是不给那童沛瑜留个口子,他有的是坏招逼迫自己去求他,才起步的买卖根本经不起他那些手段,只是这一点就不用告诉老人了。 乔雅南转开话题:“您来得正好,砌的灶干了可以用起来了,作坊里里外外都需要添些人手,还有铺子里也忙不开,您看看谁合适,给我些人用。” 这是正事,老族长忙问:“要多少人?” “铺子里增加三个,人品要好,最好有一个会算账,可以和松叔他们轮班上工。铺子出货量每天都上涨不少,越接近年关会越忙,松叔他们怕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老族长琢磨着族里这点人,心里隐约有了数。 乔雅南又道:“作坊里也需要增加几个。现在有驴车用,可以两车同时送,男子组的事儿本就杂,先增加六个。多了三个灶,一个灶算两个人,女子组也得六个。对了,这天气别让族人上山背竹子了,等年后……” 乔雅南心头突然灵光一闪,竹子的嫩芽儿是笋子啊! 老族长没等到后文,便问:“年后怎么?” “等年后天好了再上山,囤下来的竹子能撑上一段时日了。”乔雅南先回了话,转而说起自己刚才想到的事:“大伯爷,我这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担心。” “你说。” “作坊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有眼睛的都看得到,不知道多少人心里酸,我就怕时间长了他们会更不平衡。” 老族长叹了口气:“人心就是如此,大家一起吃不饱时反倒感情亲厚,差距拉开了,关系反倒生疏了。也不是闹意见,其实就是心里不是滋味,甚至觉得低我一头,心里多了道坎。” 乔雅南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发生在大伯爷身上的事。‘贫富’这两个字并不只是有钱和没钱这么简单,她只要不打算搬离桂花里,这事就不能不在意,当然,完全解决是不可能的,只能中和。 “作坊里我想添一味吃食,食材为冬笋。” 老族长点头:“这东西山里多的是,我让人去挖。” “这事我们自家人就不用参与其中了,让其他人去挖,剥干净后一文钱两斤卖给作坊。” 老族长都不知道怎么夸好了,年难过,难过年,这时候要能得着这么一处来钱的路子比不得雪中送炭,那也能让他们知道,‘乔记’的存在对全村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不过,“会不会贵了些?只要勤快,这东西上趟山就能挖回来一筐,集市里都是按堆卖。” “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乔家发了财也不会忘了他们,这日子最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过,不然就全村人都别想好过。只是也需得约束好族人,我都还没膨胀,他们就别膨胀了。明年春夫役,把族里那些没在作坊做事,手里又有了几个闲钱的都送去磨磨浮躁气,在作坊做事的由作坊出钱,以钱代役。” 恒朝百姓的日子比前朝要好过许多,就比如这徭役,战事歇了后就不需要上前线服役了,改而为地方出力,每年一个月。常信县常用在河堤的维护和修桥铺路上,允许以钱代役。 乔雅南想了想,又道:“还有咱们村往县里去的这条路,等天气好了也得好好修一修,驴车天天都得往县里去,要是翻了车损失就大了,风雪天我都得拜托何叔帮我赶车,不敢让才学会的人上手。” 说完没听见大伯爷有什么反应,乔雅南疑惑的抬头看去,就见大伯爷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几乎是立刻就脸红了,这些事哪轮得到她来管!都这么久了,这村官后遗症怎么还在身上! “还有其他的吗?” “是我僭越了……” 老族长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好得不能再好了,便是我来想也想不到你这么周全,比如以钱代役这种事,穷困一辈子,哪里舍得拿这钱出来,但你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理,但是做得到的没有几个,但是你就做得很好。” 老族长笑了笑,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乔雅南连连摇头,有也没了。 老族长看她这样就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不强求,下次再找机会:“我去和梅序说说这事,有钱挣的事,怕是一会就有人送笋来了,你准备准备。” “要把笋衣摘干净,不干净我不收,太老的不收,还得注意着点,别挖得太干净了。冬笋是季节菜,明年我还收,让大家细水长流的来。还有,上山注意安全,摔伤了不归作坊管。” 第三百三十九章 稳固后方 老族长失笑,这心眼子是多,什么都防着了,不过也是该防着,做买卖,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我一字不少的转达。”老族长看向跟着起身的丫头:“你放心,那童家成不了。” 乔雅南没想到大伯爷还记着这事,心下一暖,点点头道:“是,他肯定成不了。” 老族长不多作解释,乔家是没本事,可也不代表好欺。 送走大伯爷,乔雅南的心思都转到了笋上。 冬有冬笋,春有春笋,她知道好几种做法,比如酸笋。她有一个多年网友是广西的,在她的在线指导下试着做过,味道很正,但这个做法不适合‘乔记’,‘乔记’得做熟食。 想了想,她决定做成凉拌的,这个做法和‘乔记’最相合。 写出做法,乔雅南叹气,可惜剁辣椒太少,就那几坛子她自己都不够吃的,用这个调味会更好吃,明年她一定要大片大片的种,还有山窝里那片野生的到时也得让人去移株,别浪费了。 敲锣声隐隐传来,乔雅南笑:“里长是个好里长。” 周嬷嬷难得的也笑了笑:“确实难得,桂花里人口不算少,关系却和睦,和里长为人有很大关系。” “桂花里一直是乔梅两家的族长轮流做里长,两家关系处理得好,其他人自然就翻不起浪。”想到自己被吓到的那次,乔雅南语气一顿:“也不是没有混账的,不过就算还在的时候也多是在外边混账。” 没多会,有人拎着篮子来了。冬笋早就有了,家家户户都会挖点,饭桌上也多个菜。 听说这东西能换钱,离着近的剥了几个就赶紧过来了,谁知道那大丫头要多少,这机会不能让人抢了去。 看了看篮子里白白嫩嫩的冬笋,乔雅南拿起一个把上边白色的笋衣又剥掉一些:“按这个标准来。” 几人忙帮着剥干净,二婶娘拿着一过秤,不足四斤。 递了三个铜板和一个笋过去,乔雅南笑道:“劳烦婶子拿这个笋给大家过过目,请大家按这个标准来,多少我都收。” 那婶子紧紧攒着铜板兴奋得脸都红了,这自家都不爱吃的东西眨眼就换了三个子儿!听里长那意思,这钱乔家的还不许挣,大丫头这是看自家日子好过了,有意给村里其他人好处啊! “一准儿剥得干干净净,要有那剥得不干净的你就不要,你放心,要有人敢捣乱,我们饶不了他!” “那就多谢婶子了。” 陆续又来了几个,都按着同一标准接收了。 确定了乔家作坊真收笋,还有多少收多少,也不管此时正下着雪,当即就有不少人上了山。 “你别担那些个心。”二婶娘安慰她:“靠山吃山,就是小孩也知道什么时候山上能找着好吃的,上趟山不费劲。” “那就好,近年关了,别为着这几个钱过不了年。” 正说着,梅序来了。 乔雅南忙起身:“您怎么来了,有事怎么也该是我去您那。” “不用你跑,我愿意多来几趟。”梅序笑:“你脑子好,一个主意就能给大家带来收入,用这点时间多想几个好主意。” “桂花里是乔家的根,根基自然是越稳越好,我希望乔家好,也希望桂花里好。” 等里长坐下了,乔雅南才跟着坐下,无论乔家如何,她待人接物的态度从来没变过,这也正是桂花里几乎没人讨厌大丫头的原因。 “这事是大好事,大家肯定都记你的好。” 听着话音还有后话,乔雅南不插话,等着。 果然,梅序又道:“你说那笋子有多少都收,有那外嫁外娶的就托我来问问,其他村的人挖的也收吗?” 乔雅南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收,但是肯定不会是这个价,您也知道,我给村里人的是高价。” “大家都知道,所以心里都感激你。” “好日子大家一起过,只我一个人吃肉也吃得不香。”乔雅南笑了笑:“若是外村的我只能带壳收,太多了放着会坏,且价格便宜。” “只要你收,哪怕是按集市上那般一个铜板一堆也有人送来。”梅序语气一顿:“若是收外村的,对本村人会有影响吗?” 乔雅南听懂了,一切以本村利益为前提,自己吃饱了才能顾外村的,听着自私,却是对本村人负责。 “应该没问题,您帮我带句话:带壳的十斤一个铜板,太老的不要,别都长成竹子还拿来卖我,我不收。还有,不能挖得竹子断子绝孙,这后面的日子也不是不过了,您说是吧。” 梅序被她这话逗得大笑:“你说什么都有理,我一定把话带到。” “我这里实在是放不下了。”乔雅南稍一想,道:“您稍等一下。念珠,你去帮我问下兴叔,看他家有没有空地,笋先放他家。” 念珠快步离开,很快回来道:“叔说可以,他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乔雅南点点头:“里长,您让大家送去兴叔家。” “行,我这就去回大家的信。”梅序起身:“有你在,我们这日子过得是有盼头多了,大家都念你的好,要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我不会和大家客气的。” 起身将人送出门,乔雅南边往回走边道:“二婶娘,念珠,这事你们两人管了。婶娘你和她们多年邻里,有些事上难免面子上抹不过去,有念珠在你会方便些。”23sk. “我求之不得。”二婶娘笑得爽利:“念珠那账记得比你都细致,有她在,我是完全不用担心错账了。” 当然会细致些,乔雅南心道,念珠是她娘教出来的,她就不一样了,来自于集所有精华于一身的学校,学的都是极简但有效的方式。 念珠这些日子养得好了些,天天被安排做这做那,曾经会的那些一样样捡了起来,再加上周嬷嬷这样那样的提点,她的自信也就跟着回来了不少。 这会便腼腆的笑着应下来:“我给婶娘打下手。” “什么下手不下手,我会的还没你多。”二婶娘笑:“走,拿上账本,我们这就过去。” 第三百四十章 老人来访 洋洋洒洒的雪也浇灭不了大家挣钱过年的心。 短短三天,乔昌兴特意空出来的杂屋就装不下了,又往还没回家的大儿子屋里堆,生怕这地儿还不够,两口子已经把二儿子屋里也腾出地方来了。 十二这天,来‘乔记’的客人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小份赠品,门口的牌子也写上了明日将上的新品:拌鲜笋。 很实在的名字,就和‘乔记’惯来给人的感觉一样。 笋不是什么稀罕物,都不爱吃的东西,集市上都卖不出去,那价格却和豆干一样,一份二两,卖三文,忒贵,得着份不要钱的自是要试试怎么敢卖这么贵。 明显没有辣条那些有油水,脆,嫩,一点点酸,还有‘乔记’的特色:辣。和那几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很是开胃,再看里边各种各样的佐料,也就知道了这东西贵在了哪里。 尝着味了,当天就有人找乔昌松预定。 备货时,乔雅南准备了一百五十斤笋,其他几种适量减了些,并让送货的人留到中午,看看能卖出多少,以便估算出明天要送的量。 事情一上轨道,乔雅南甩手得非常干脆,又让自己闲下来了,拿出没画完的画铺开了继续画,她已经把这当成一件趣事来干了。 正画着,乔二叔敲了敲门快步进来:“我们第一次去赶集那次有个老人买了不少吃食,还记得那人吗?” “记得,怎么?” “他找来了,在外边。” 乔雅南忙把画收起来,边往外走边问:“有说来意吗?” “说是来做买卖。” 乔雅南脚步都快了,财神到,财神到,好心得好报! 老人很讲究,非请未入,在马车旁等着,身边跟着两个小厮。 “劳您久等。”乔雅南跨过门槛便福了一福:“您里面请。” 老人示意下人留下,背着双手慢悠悠往里走:“知道老夫是谁了?” “小女不知。”乔雅南侧身相引:“桂花里的事小女都了解不多,外边的人事了解更少。浅见寡识了,您见谅。” “不知道你就把人往家里引?” “来者是客,小女是生意人,没有赶客的道理。”乔雅南笑:“而且您看看我这屋里多少人,我实在也怕不起来。” 老爷子瞧她一眼,别说怕了,她这分明是在调侃。 “老夫姓闻,闻承廉。”说完闻承廉也笑了:“头一回向个小辈说自己姓甚名谁,新鲜。” “小女实在失礼。”乔雅南赶紧告罪,心里暗暗后悔,今后她是应该花些时间在这些俗务上,这要碰上个心眼小的,她这已经是得罪人了。 “比那些空有一腔油滑心思,却没半点真才实料的强。”老爷子继续往里走,经过一个箩筐时弯腰拾起一个瞧了瞧:“在集市时你还用的油纸,如今家里小辈已经攒下不少这竹筒了。这花纹你画的?” “也没什么新鲜花样,就是‘乔’姓和桂花。那日我也是才做出这东西来卖,您那一钱银子给了我很大鼓励。” “好东西不愁卖。”老爷子拿着这个竹筒往里走。 乔雅南引着他进了书房,不意外,周嬷嬷已经到位了,并且又拿出来了她的好茶叶,由此得知,这闻老爷子有来头。 老爷子接过茶就被那茶香吸引了去,低头闻了闻,又抿了一口,抬头很是意外的看向泡茶的人:“好茶,好手艺。” 沏茶门道多,茶叶多少,茶冲几泡,什么茶叶用几沸的水,事事有讲究。 在这有限的条件下还能将这茶香全激发出来,老爷子多看了那婆子几眼。虽然早有猜测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但乔家什么底子他早打听清楚了,底子在这,再高也高不到哪里,绝不可能调教得出这样的婆子。 按下这个疑虑,老爷子说出来意:“家中小辈看中你这买卖,想和你联合耳。你是姑娘家,未免传出闲言碎语我便替他来一趟。看起来是我想多了,你这里称得上是人来人往。” “您是为我着想,有这份心意已经感激不尽。”乔雅南微微倾身表示感谢:“作坊年后才能建,我家先暂时充作作坊一段时日。” “是个干大事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乔雅南把话题拉回来:“蒙公子看得上,不知他打算如何联合耳?” “常信县有一家铺子就够了,他打算去隔壁寿乐县开一家,问你是打算卖方子,还是只供货。” “方子不可能卖,供货……眼下其实也做不到。”乔雅南叹了口气:“我家就这么大,供一家铺子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没办法再供一家。” “作坊何时建?” “怎么也得等年后土地解了冻。” “二月底就该解冻了,作坊建起来快,人多的话一个月足够,到得四月就能供货。”老爷子话说得慢悠悠的,思维却半点不慢:“他那铺子暂时也还没影,等他全弄好了,也到四月了。” 乔雅南笑了:“您这么一说,可真是刚刚好。” “正是刚刚好。”老爷子喝了口茶,让茶水在嘴里转了一圈才咽下:“还是说,你有打算自己去邻县开铺子?” “一开始确实有这打算,后来发现不行。我在常信县能安安稳稳的开铺子是因为有人护着我,所以没人为难。可去了邻县就未必了,光是地头蛇就够我喝一壶的,要是生意太好,为难的怕是更多。简单点说,我护不住。” “难为你想得这么清楚。” “我这是面对现实。”乔雅南笑:“我不拒绝联合耳,只是我这规矩比较多,而且要的红利也多。” 老爷子抬手示意:“说说看。” “首先,铺子要复刻常信县的,必须一模一样,包括竹筒,这些都是‘乔记’的标识。第二,账目清晰,乔记会派人不定期查账。第三,价格上浮合理,乔记有监督权。第四,乔记要红利的四成。第五……” 乔雅南不疾不徐,一点点把自己的要求道出,显然并非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事。 “是‘乔记’,不是你?” “我也只是‘乔记’的一部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雅南想美事 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点头,他知道‘乔记’是怎么回事了。 “四成会不会太多了些?” “若这买卖只能给他挣一百两,我分走四十他剩下的是不多了,可若是这买卖能挣一万两,他就能得六千两。”乔雅南笑:“闻公子可能看不上六十两,不知六千两可看得上?更何况一年能挣的还不止这个数。” 老爷子听笑了:“口气不小。” “事实罢了。铺子里今日就上了新品,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品,小买卖未必就不能挣大钱。”乔雅南笑眯眯的模样:“我就蹲这桂花里了,谁想和我联合耳,来找我谈便是,先到先得。” “行,这话我也给你带到。”老爷子把茶喝完,又看那婆子一眼,道:“你那些吃食,一样给我来十斤。” 乔雅南跟着起身:“老人肠胃弱,这东西吃多了会难受,我给您每样都装一点,新品也送您试试味。” 老爷子也不拒绝,不止空手套走了一篮子吃食,还顺走了几个竹筒。 站在台阶上目送马车走远,乔雅南也不急着进去,看着远处山上的皑皑白雪问身后的人:“婆婆,这天是不是还会下雪啊!” “太阳没出来,怕是还会下雪。”周嬷嬷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衣角:“起风了,姑娘,进屋吧。” 生冷的风吹在身上,乔雅南打了个冷颤,老老实实回屋抱着手炉喝着热水让身体回缓。这种天气,她怀念的东西格外的多。 周嬷嬷灌了个汤婆子放到姑娘腿上,又拿了床小修齐的小褥子盖着:“这位应是官员致仕。” “官儿?” “不一定是年迈致仕,但应该是当过官儿。” 乔雅南轻轻点头,果然是财神爷。 周嬷嬷看她一眼:“姑娘只打算开常信县这一家铺子?” “都有想过,想来想去发现这种方式最省力气,对‘乔记’也更有好处。” 乔雅南倚进靠背里:“若那些铺子都由‘乔记’自己去开,那就需要无数的人力物力,光这些目前乔家就撑不起,更不用说开铺子会带来的那些麻烦事,在常信县能安安生生的开都是得了别人的庇护,去了外地谁知道我是哪位。” 乔雅南笑了一声:“把这买卖给有背景的人去做就不一样了,麻烦他去解决,货源在我这,分我红利就行。”m.23sk. “豆皮这些东西并非只有刘小娘子会做,有经验的学得来。” “我手里抓着佐料配方就够了,各地的货都要我这作坊来配送也不现实,没那个条件。”乔雅南神情很是闲适,还带着点隐密的幸福躺平心态:“只要配方在我手里,不论谁来和我联合耳,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必须要维护我的利益,这不就等于每多开一个铺子,我就多一个靠山吗?” 周嬷嬷本想劝她将这生意掌在自己手里,她没人手,有人有啊!可听她这么一分析,顿时发现这么做确实更有利。 乔家底子太薄了,若由他们去铺这个摊子,就算真铺成了也未必守得住。京城那些人家则不同,他们开的铺子谁敢动,捧着都来不及,自然就能把所有利益都掌在自己手里。 “姑娘聪慧。” 乔雅南闲闲的晃着椅子,笑眯眯的点头:“真巧,我也这么认为。” 周嬷嬷给姑娘换了一盏茶,脸上隐隐有了笑意。 新品卖得比预期的还好,一百五十斤半下午的时候就卖空了。乔雅南放下心来,带着念珠一起开始做账,生意好,她打算把账断在初十, 正如周嬷嬷所言,雪还没下透,晚上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夜过去,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 乔雅南穿得严严实实,穿着皮靴走出门,她有点担心路况,非得去村外那条路上看一看才能放心。 可一走出院门她就愣住了。 从她家通往村里的路上不见半点积雪,露出泥土的底色,这会正有不少人担着砂石在往路上填,有乔家的,有梅家的,还有村里的散户,有些她认识,有些她看着眼生。 “大丫头起来了。” “什么大丫头,都说了叫小乔。”有人纠正:“小乔,你起来啦?” “小乔,你家屋顶上的雪要清一清不?” “小乔家新房子,这点雪能有什么事。” “今天肯定得出大太阳你信不信,化雪的时候那水滴得到处都是,那不影响作坊里干活?” “也对,那是得清了,一会我叫上几个人去清。” “……” 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远远近近的传来,有些乔雅南没有听到,但只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都是好话。 良言一句三冬暖,果然如此,她这会就半点都感觉不到凉意,心里暖得在咕噜咕噜冒泡泡。 乔雅南扬声喊:“多谢大家。” “嗨,这有什么谢的。” “就是,多亏你,我们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对对,大丫头你一回来我们这日子就好过多咯。” “说了叫小乔。” “……” 乔雅南笑眯眯的往前走,还是不大好走,但是比起满是泥泞的路已经好多了。这事儿她没办法,修路这事不在她的知识范围内。 正好梅沙就在旁边,乔雅南问:“梅叔,驴车能走吗?一会就要送货。” “能走,只是走过后路上会有两行车轱辘印。”梅沙笑道:“等天晴了准备些泥浆子,再用木桩把这路砸上几轮,这路就好走了。”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但是费人。乔雅南记下来,打算回头和二叔商量商量,她要动脑筋的也不是这条路,而是村里到县里的路。 若铺子真能一家家开起来,以后要运送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来找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样的烂泥巴路有碍作坊发展,恐怕每个合作伙伴都要劝她搬离桂花里了。 如果说此时她还只是想一想,那当天翻在半道的驴车就让她下定决心了。 看到被何七扶着回来的二叔时,乔雅南吓得声音都变了:“严重吗?看大夫了没有?” 何七赶的另一辆驴车,替他回话道:“摔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腿和额头,老大夫说没伤着骨头,养一养就行,额头上的伤要换两次药。” 乔昌盛很是羞愧:“车上三百来斤的货全撒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有人啊 驴车做的是有顶有围栏那种车厢,没马车那么严实,用来拖货正好,乔雅南都能想像出来那是个什么场景:“货没了就没了,你人没事就是万幸,这几日你在家歇着养养。” “那怎么行,作坊里这么多事。”乔昌盛顿时急了:“如今正化雪,全是烂泥巴路,作坊里就我和何七能走得了这种路,其他人还没我熟练,我也不敢让他们去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乔雅南并未因此犹豫:“问题可以解决,你要再伤上加伤了我解决不了。” 乔昌盛见她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心里也是真舒坦,没白疼她。 乔雅南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我去县里雇个车夫,也花不了几个钱。” “不行。你做这买卖已经很招眼了,找个不知底细的人做事不定出什么篓子。”何七拦着她:“我多跑两趟就行了。” 乔雅南不赞成:“何叔你也不是铁打的,天又这么冷,哪受得了。” 何七眉头一皱:“你小看谁?就这点事能让我累着?” 见乔雅南还要争辩,何七手一挥:“就这么定了,离过年也就这点时日,别折腾了。” 说完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回了屋,关门的声音就和那一锤定音的锤一样。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乔雅南也没啥办法:“何叔在家里说话算数,听他的。婶娘,你送二叔回去歇着,已经这样了就别着急上火,正好缓缓劲想想明年的事。” 乔昌盛一时也没想到明年能有什么事:“不还是作坊这些事?” “和作坊是有关,但哪桩事不得费心?”乔雅南倒着手指给他算:“作坊要建,竹筒也得单独弄一处地方,人员得安排,还有春夫役,春耕。作坊一扩,人手也得增加。还有,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明年不得把这路好好整一整?明年可未必不会增加新的铺子。” 乔昌盛本来也在跟着倒手指头,听着最后一句立刻什么都忘了:“明年还开新铺子?” “一切皆有可能。”乔雅南一副神棍样,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可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大丫头自有章程,比她还有信心的认为明年肯定会有新铺子。 乔昌盛借力站起来:“这些事我来想,你去想新铺子的事。” “……”乔雅南点头,这理由她留着了,以后常用。 把人送走,乔雅南敲开何叔的房门,毫不意外看到他又在擦那杆枪。 见他不理自己,乔雅南自觉搬了张凳子坐过去:“何叔,真吃得消啊?” “你是没吃过真正的苦,所以才把这点事当回事。”何七扭头看她一眼:“缺人用?” “很缺。”乔雅南叹了口气:“乔家把全部老弱妇孺算上也就两百多口人,能做事的也就那些,以后免不了会要用外人,但外人也未必就都合用,就像眼下,我就连个赶车的都寻不出来。” “我有人。” 乔雅南眼睛一亮:“在哪!” “我也得找。”看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苦,何七唇角上扬:“我和外边断联系多少年了,都没人知道我在这,不得先透个信出去?” 乔雅南突然就想到了,指着银枪问:“袍泽?” 何七看向银枪,轻声道:“恩,袍泽。” “他们若愿意来帮我,我肯定不亏待他们。” “缺胳膊少腿的也用?” 乔雅南一愣,很快接话:“用啊!等作坊建好不知要添多少人手,要是真有人和我联合耳,送货的人就是个大问题,何叔你的朋友都会赶车吧?” “玩儿一样。” “那不就是了,何叔你快点去找人,我急用。” 何七笑了,认识越久他越觉得沈家那小子配不上这丫头。和昌悯无关的事他很多年没想过了,也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那些人过得不会有多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人,都只剩半条命了。 *** 化雪的天,太阳再大也刺骨的冷。 乔雅南抱个手炉,身上放个汤婆子也觉得那寒意四面八方的袭击她,偏偏事儿还不少,她手指都冻得拿不住笔了。 听着门口传来动静,她恋恋不舍的放下汤婆子站起来相迎。 老族长和族老们一进书房就被那几大筐的钱给镇住了,眼神好一会都移不开,激动得脸都红了,虽然早知道作坊挣钱了,可这钱摆面前了他们才有真实感! 乔雅南给几人行了礼,笑道:“这会我代表的是作坊,不是小辈,伯爷和叔爷们忍忍我。” 乔老四快人快语:“你今天就是坐到桌子上和我们说话都不恼你。” “那太嚣张了点,我虽然想,但我会忍住。” 几个老人都被她这话逗笑,老族长眼神扫过那个他至今不知来历的老婆子,以及大丫头的丫鬟,自这两人来到大丫头身边,她就再没有一人出入过。 “请您几位来是完成我当初的承诺,给族人分钱。”乔雅南翻了翻账本:“挣的当然不止这些,铺子会开到二十七,到二十八那日方有具体账目看。但无论挣了多少,我能分的都只有这些,提前分钱,也是想着大家需要钱来备年货,我也希望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你考虑的已经非常周到了。”老族长道:“这钱要怎么分,分多少,你说了算,要再有人埋三怨四的,给他多少我就收回多少,你只管放手施为。” 乔雅南笑:“知道您几位会站我这边,我才有底气这么做。年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建作坊就迫在眉睫,我这家里已经是哪哪都满了,大哥回来都没地儿住。” 乔老三道:“建作坊要用的东西已经准备了不少,只等来年土地解冻。” 乔雅南点点头,看着地上那几筐钱道:“我没记错的话,乔氏在我们回来前是二百二十九口人,我给每人分五百文……” “多少?”乔老四打断她,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是不是听错了?五百文?一个人?” “您没听错,就是一个人五百文。”乔雅南看着对面激动得不知所措的老人,五百文,这钱在府城少得打赏下人都拿不出手,可在这里,五百文可以让人过个好年。 第三百四十三章 婆婆教导 老族长稳了稳心神:“你不是说年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不分用这么多,一个人能分一百文就够过个好年了,你就按一个人一百文给。” “对对,一百文一个人,七口人可就有七百,能买多少肉了!”乔老四越说越激动:“一百文够了,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用。” 一百文,换算下来也就是一百块左右。 对他们的低要求乔雅南心酸得不得了,过的得是怎样的苦日子,才能说出五百文不知道怎么样用这样的话。 “您几位放心,我留在手里的是大头,作坊的事在我心里远比过年重要,所以我绝不会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就坏我自己的计划。” 老族长摩挲着拐杖:“要真能分这么多钱我们当然欢喜,只是我们也担心大家突然手里钱多了会生事。” 对乔雅南来说,分五百文已经是她考虑过的数目,听了这话,她就知道自己仍然小看了这五百文对小老百姓的份量。 稍一沉吟,乔雅南道:“这样,每个人两百文,大家先把这个年过了。年后我去寻摸个先生来,我们把学堂弄起来,离着近了孩子们也少遭点罪。” “这好,这个好!”老族长神情一喜:“咱们村也要有学堂了!” 乔老三问得实际:“请先生要花不少银子,请得起?” “这个钱走作坊的公账,放心,供得起,您几位只要把学堂弄出来就行。”乔雅南笑:“先说好,这不是族学,是村学,大家都可以来,且不收束脩。这也算是乔家惠及全村的一件事,以后难免有需要共同对外的时候。堡垒只抵御得了外敌,防不住内鬼,所以最好的方式是让这堡垒里边没有内鬼,不一定能做到,但总要努力过才知道结果,说不定呢?” 乔雅南轻声道:“我希望桂花里能拧成一个拳头,谁敢动歪心思就揍谁。” 几位叔爷齐齐看向大哥,这事听着挺美,但明显会要花不少钱,真要这么做? 老族长捋着胡子想了想:“你二叔和我说了说你明年要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要花钱的,再把钱花这事头上,不影响你要做的事?” “您放心,不影响,我心里都有数。” “那我不反对。”老族长笑着叹气:“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一起吃着苦过来的,不能自己能吃饱饭了就忘了他们。村里要是真能出几个秀才,谁又能忘了有机会入学堂是因我们乔家。” 乔雅南笑着应是,乔家人的根子就是正的。 老族长看她一眼:“这事不着急提,年后机会合适了再说。” “是,听您的。”乔雅南记了一笔,顺着这话头就说起另一件事:“按往年惯例,铺子得出了节才开门,我打算在十二这天摆一天流水席,请全村人吃顿好的。作坊在这里,一年到头会有不少麻烦到大家的地方,我把好都做足了,希望大家收下这份好,也回馈我一份好。” 乔老三问:“你已经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不怕他们得寸进尺?” “只要有一个人得寸进尺,我也会借着他告诉所有人,我这一寸给得出就收得回。” 乔老三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乔雅南看向另外几位老人。 乔老六率先道:“我和三哥一样的态度,你觉得行就按你说的做。” “这么做虽然要花不少钱,但你觉得该做那就做。”乔老四摸了摸后脑勺:“你做的事就没错过。” 老族长则想得多一些:“桂花里七百多口人,既然都决定摆流水席了,那就索性做得大方点,多上点肉菜。我去打听打听,先买几头猪回来养上些时日,年后难买。” “不止肉,其他菜也要提前准备些。”乔老四道:“年前有一次大集,到时候老三你和我一道去,我去和老五借牛车。” 乔老三点头应下。 也就是说,她开了句腔,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乔雅南欢快的旋转着手炉,有家族就是好,干活有人啊! “年后的事暂时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分钱。”乔雅南朝着那几筐钱抬了抬下巴:“乔家二百二十九口人,每人二百文,算下来就是四十五两八钱,念珠,数钱。” “是。”念珠拿了个空的箩筐,一贯一贯的往里放,满满一筐拖到老族长面前:“您数数。” “你放的时候我就跟着数了,是这么多没错。” 念珠笑了笑,在账本上快速写下几行,然后将笔递过去指着一处地方道:“劳您在这里签字画押。” 老族长连猜带蒙的认全了那些字,尤其是那‘四十五两八钱’好认,画押后,念珠又拿给几位族老都按了手印。 “这就把这钱分下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老族长起身:“你还得把修成借我用用,有他在不怕出错。” “这个好说,念珠,你去喊一声。” 探出头看修成跟着他们离开,乔雅南有些遗憾:“怎么不叫我去呢?我这会也有空,好想看看他们高兴的样子,说不定还能听他们表扬我几句。” 念珠捂嘴偷笑,最后一句才是姑娘的真实想法吧! 周嬷嬷将手放到姑娘颈后,让一坐下就要往后躺的姑娘坐得端正些,轻声提醒她:“姑娘该准备年礼了。” 不能瘫着,乔雅南只得坐好:“大伯爷他们都是实在人,每家准备一刀肉就好了。”天籁小说网 “不是他们,是县令。”周嬷嬷给姑娘按揉着肩颈解乏:“铺子能这么顺顺当当开下来,其中有不少县令的面子在,还有黄老大夫。得人三分好,还回去四分才算还,姑娘可有还过?” 乔雅南老实承认:“暂时还没有机会还。” “那就得把这三分好看得重一些。”周嬷嬷声音慢慢的,仿佛闲谈般:“他未必指望你回报什么,但是知道你记着他的那点好,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就给你带来天大的好处。” 很功利的说法,却也是很实在的为人处世之道,乔雅南手往后握住她的手:“谢谢婆婆提醒,我记着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第二封信 京城。 看腻了文武官员互掐的沈散培又告假了,在家喝喝茶看看书的日子过得不知多惬意。 尤其是想起那些个同僚天寒地冻的还要三更起,他就高兴得能多吃两碗茶。 了因进来看到他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嫌弃得直皱眉:“哪里还用得着跟你去上朝去看现在的武将都什么鬼样,看你就够了。” “我在养病,不得像个病人的样子?”沈散培捂着嘴咳了几声,病得非常到位:“和尚,你不能因为我现在站在武将那一列,就忘了我是个文弱军师。就为了让文官觉得我们武官威武雄壮,我日日骑马上朝,要是我也和那些就剩个大嗓门的武将一样天天坐轿上朝,我也不会病。” 了因本来都坐下来了,听他这么说起身换了个离他远点的位置,免得冲动,偏偏还没话可以驳他。 想到上回被这狐狸叫去上朝,看到那一顶顶轿子时的心情,了因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想把那些人全扔军队里去重新操练过。 不过嘴里当然是不能认输的:“怀信没被你养歪真是圣哲教得好。” “圣哲也就会教学生这一个优点了。” 了因冷笑:“人家一个做先生的,不会教学生还会什么?” “会骂我啊!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沈散培神情颇为怀念:“好久没听到了,等我病好了去看看他。” “你留着他那条命多教几个学生。” “下次见着我就告诉他,和尚你小瞧他。” “和尚我错了。”了因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和尚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谈经论道。” 沈散培摸摸下巴,那样热闹的场景再来一次也是不错的。 怕他真打这个主意,了因赶紧把信拿出来,他本来是想等狐狸说句好听的才拿出来的,斗不过! 沈散培笑了,小刀就那么刚刚好的放在手边,拿起来就拆:“你猜这回是什么?” 了因想了想,回家的人这么久没有消息,她都主动来信了却仍收不到回信,那不得骂怀信那个负心汉? “肯定要骂。” “错。” 了因斜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沈散培放下小刀,扬了扬拆开了的信道:“我猜还是画。” “理由?” “画比语言更好表达,话容易落到实处,画却可以有种种解析。从上封信可以看出,她不知道怀信如今是什么情况,但她肯定猜到了怀信写了信,但家人不允并截下了信的这种可能。所以她的画只表达了她的情况,她身边发生的事,没有文字,也就不用担心是不是和怀信的信中说到的事、提到的问题相悖。” 沈散培笑:“她在给所有人留余地,也留体面。” 了因感慨:“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这狗屎运一般人也不一定吃得消。” “倒也是。”了因看他拆了信却不看,一直在那里废话,干脆一把夺过来就把信纸掏了出来,打开来一看,真是画。 一大张纸上只有一幅画,分上下两层:上面,一个姑娘趴在空中一朵云上往下看。 下方,用山峦河流隔出数个府城,每个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都有一家店铺名为‘乔记’。铺子外边排着长龙,小小的人儿各有姿态,但无不体现出急切,好像不快点轮到自己就要买不上了似的。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都看笑了,她的画不讲究,不留白,也不重意境,但是一眼即明,很有趣味,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能看出这个人物的性子,可见这姑娘内心很有几分诙谐和童趣,且行事颇有章程。 沈散培笑意入眼:“我都开始盼下一封信了。” “狐狸你是不是忘了,她这信是写给怀信的,我们在偷看。”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写给我们看的。”沈散培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我挺久未回同心府了。” 了因正小心的把信按着原来的印子折回去,闻言立刻抬头:“你不好三天两头的请休,同心府的圆来寺请我讲经请几次了,和尚我年后打算去一趟,有什么事我替你代劳。” 沈散培笑得灿烂:“你倒提醒我了,明年朝中有不少事,我在朝中势单力薄,没你支持不行。明日我便销假向皇上请旨,和尚,以后你天天陪我上朝吧。” “沈散培!” “在呢!” 了因指着他,一句句堆到嘴边的话又一句句被他咽回去,憋着气把自己说过的话也吞了回去:“我想起来了,明年上半年净心寺事多,我脱不开身,没办法去圆来寺讲经,回去后我就回了他们。” 沈散培笑眯眯的点头:“好的。” 了因别开头去,把‘忍’字高悬在头顶。这些年他别的长进没有,‘忍’术是修炼得是越来越高深了,总有一天他要让这狗东西也尝尝这滋味。 把人收拾蔫了,沈散培又开始往回拉:“没骗你,明年真有几场硬仗要打。”天籁小说网 了因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文武百官天天掐得你死我活,哪一方也没掐到皇上痒痒肉上,反倒把皇上惹恼了。” 沈散培笑:“武将打天下,文官治天下,哪朝哪代都是如此。可恒朝建国快二十年了,文官始终没能占到上风。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新君有了这方面的意思,就想抓住这个机会把武将狠狠踩下去。可他们忘了,皇上是先皇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后跟着先皇打天下,也绝不是软弱性子。皇上要削减军中负荷是真,重文轻武却绝无可能。” 说到朝中事,了因也正经了起来:“难怪皇上准你的假准得那么痛快,一个个都不如怀信看得真切。” “皇上也想过个好年。” “你真打算采用怀信那个建议?” “为什么不?他说的哪句话不对?”沈散培拿了浆糊轻轻的往封口粘:“大家过年都吃好喝好,十六开朝,我给大家送份大礼。” 了因服气:“狐狸你真不是人。” 沈散培奇怪的看他一眼:“狐狸什么时候是人了?” 这话有道理得了因直接起身走人。 沈散培也不叫他,小心的把封口粘上起身收进暗阁。走到书桌前,眼神落在不久前写好的奏折上,他便是武将,也知道武将该削权了。 正月搅动这场风雨,二月大考时正是此事最热的时候,皇上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明年大考的时政必有此事。 将奏折扔进抽屉,沈散培背着双手往外走去。民生有人给他补足了,时政则本就是他的论点,了因说得对,确实是走狗屎运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都没吃亏 恒朝十九年十二月十五,所有乔家人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天。 什么都没做,在家里就收到了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凡是还有口气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两百文,有个五口人的就能得到整整一贯钱! 这种感觉就好像天上掉钱了,还是数着人头,算着个数的掉! 过年的钱有了,买种子的钱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送孩子上学堂的事儿,好像也能想一想了! 乔家人捧着那钱就和做梦一样,往米缸里藏,往被褥里塞,往神龛上放……哪哪都觉得不保险,沉甸甸的抱着捂被子里才让他们有了点真实感。 那个天天忙个不停的作坊直至此时,才让乔家两百余口人有了一种真属于乔家的感觉,大丫头做到了她承诺的给乔家所有人分钱! 对,小乔,现在该叫小乔了。 哪怕是被叮嘱不要大声嚷嚷,乔家人的兴奋隔着土砖屋也无声的传了出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和乔家相比,桂花里的其他人家自然沉默许多。但今年大家的日子总体来说还是比往年好过的,卖桂花的钱,野猪的钱,再加上卖乔记的吃食和卖笋的钱,便是今年一季粮食欠收,手里竟也比往年多余了好几个钱。 说酸话的有,眼红的也有,但更多的是感慨,还是得读书啊!乔家大丫头要不是读书了脑子能有那么好用?还有那乔修成,庶子出身,在哪不是低人一头?可看看那聪慧样儿,据说一有空就教作坊里的人识字,明年还打算去考童生了,谁敢小看他! 姐弟俩都还这么年轻,谁知道以后是不是会有更大的出息。尤其是乔修成,以后指不定就成大官了,趁着现在还能巴结得上,得好好和人处着,至少不能得罪了去,不求得着什么大好处,手指间能漏一点,他们日子就好过了! 乔雅南暂时还没感觉到大家的热情,她很用心的开始准备年礼,挑了十八这个好日子去县里。 何七每天忙着送货,好些了的乔二叔给她当车夫,这也让乔雅南再次感觉到了人员上的捉襟见肘,只盼着何叔的袍泽能来得快些。 这次去县里周嬷嬷陪着一起,在路上就轻声和姑娘说着拜访的那些个规矩。 乔雅南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不花钱就能学到这些,简直就大赚特赚! 到得城门,宋只看到马车赶紧迎了上来:“姑娘有些日子没来县里了。” “最近都不用我跑。”乔雅南笑着递上一份拜帖:“烦请宋队长帮个忙,这段时间受大人诸多照拂,小女想登门拜谢,若大人公务繁忙,来个管事也是使得的。” 宋只会意:“得了话我去铺子里找姑娘。” “麻烦了。” 宋只挥挥手示意马车进城,这样的麻烦他希望越多越好,如今谁不知道他被大人看重。 衙门事儿本就不多,到了年底更是清闲。卫清源喜绘丹青,每每这时候无人会不识趣的来扰他,但宋只不在其列。 “大人,乔姑娘进城了,说是想登门拜谢大人的照拂。”宋只双手将拜帖奉上。 卫清源抬头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放下笔擦了擦手,打开拜帖看了看,笑道:“世家作派。若非知晓她底细,本官都要以为她是哪家养出来的大家千金。” 将画纸挪开一点,卫清源写了回帖递给宋只:“你直接把人带来,无需通传。” “是。”见大人没其他吩咐,宋只告退离开。 卫清源把长随叫来做了些吩咐,长随一一记下,犹豫着问:“可要叫姨娘前来作陪?” “不必。”卫清源挥手示意他下去,若来的是旁人,让姨娘来作个陪也无妨,总归这地头他说了算。可乔雅南这作派完全是按着大家规矩来的,能接待她的女眷只有他夫人。夫人未随他赴任的情况下,让姨娘露面却是贻笑大方了。 *** 乔雅南先去了趟医馆。 老大夫精神抖擞,见她身后的两人一人提了个大篮子眼神就亮了:“又折腾出什么好吃的了?” “做了些肉泥和鱼。”乔雅南把篮子的盖子掀了,露出里面两个钵钵,又揭了钵钵的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老大夫嗅了嗅,看到她体贴的放了签子,边问边动手:“还是用那些料做的?” “调整了一下,味道有点变化。”乔雅南笑:“这个暂时不打算放铺子里卖,找不到固定供货的地方。” 老大夫慢慢嚼着,品出这其中的变化后点头:“鱼和肉本就是好东西,和什么菜炒一起都好吃,佐料放太多反倒把它本来的味道遮住了,这样就挺好。” “您要是喜欢下次做了让人给您带来,只供您一个还是供得起的。” 老大夫又签了一块放进嘴里,胡子上沾了油也不在意,眼睛却盯上了另一个篮子:“那里面又是什么?” “入冬前何叔打了些野味,他处理这些很有一套,您随便怎么做都好吃。”说着话,乔雅南揭开竹子编成的盖子给他看,里面全是扎扎实实的肉。 “我下次再来县里您怕是歇业了,年后又得等出了节才来开铺,先提前向您拜个早年,待节后再来拜会。” 老大夫看看这个篮子,又看看那个篮子,笑得胡子直抖:“自打相识,你是没少来看病,不是你就是你身边的人。我呢,没少得着口福。挺好,都没吃着亏。”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自家知自家事,老大夫也就得了口吃的,这东西可吃可不吃,可老大夫帮她的都是实打实的。 不过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这会便笑:“亏难吃,不如吃点好吃的。” 老大夫终于放下了签子,接过徒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手后又去擦胡子,边道:“听说你有意让你兄弟参加年后的童生试?” 这是哪个大喇叭替她传出来的?乔雅南问得干脆:“您从哪听说的?” “乔记。”老大夫也不知是有意提醒还是怎么,回得很是痛快。 知道问题在哪,乔雅南也就不急了,回道:“是有这个打算。” “不用去找旁的廪生做保,我有认识的。” 这正是乔雅南犯难的事,乔家在读书人这一块底子薄得都塌进地基了,可必须有廪生做保,修成才能参加考试。 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乔雅南当即道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小乞儿 从医馆出来,乔雅南记着铺子里的人大嘴巴这事,本打算和二叔说几句,一抬眼就见宋只迎面走来,她忙快步迎了上去:“宋队长。” “姑娘,大人有请。” 乔雅南道谢,跟着宋只前往衙门。不申冤不递诉状的自然不走正门,宋只见乔二伤着,接过他手里的两个篮子领着她们从偏门进去。 乔雅南向二叔指了指马车,示意他留在外边。乔二叔会意,驾着马车靠边停下等着。 两辈子第一次进县衙,乔雅南记着婆婆教的那个规矩没有四处打量,眼角余光却没有客气,最大可能的满足了好奇心。 一条长廊走到底,经过一个摆着好几个水缸的地方,再进去就看到了几处房子,每一处都不大,其间用花木隔离开来。 不知是不是常信县太穷的缘故,这县太爷住的地方朴素得打破了她的认知,电视里的不这样…… 宋只回头稍作提醒,乔雅南知道前边就是了,收敛心神跟上。 卫清源换了身衣裳,连头发也重新梳理过,见到进来的人笑容很是亲切。 乔雅南福身一礼:“小女问大人安。” “化了雪,路上不好走吧?”卫清源笑:“快坐。” “叨扰大人了。”乔雅南在下首侧身坐下,抬头看向上首之人:“这些时日受了大人许多照拂,小女铭记在心。” “这是你辛苦筹划得来,本官哪能占这个功劳。”卫清源很是满意她这般知趣,话也说得漂亮:“‘乔记’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不说别人,就是本官也吃过好几回,尤其是前不久新上的那个笋,很是开胃。既然冬笋能上铺子卖,春笋是不是也有可能?比起冬笋,春笋更嫩,做出来应该更好吃才对。” “是,小女有这打算,只是上铺子的做法单一些,毕竟得适合‘乔记’才行。”乔雅南笑:“若您喜欢,等有春笋了,小女做几个新花样送来给您尝尝。” 卫清源笑眯眯的点头:“本官就等着这句话了。” 乔雅南跟着笑了笑,又顺着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退。 卫清源让宋只代他送客,走过去看着篮子里的东西笑了,一篮子野味,一篮子极有‘乔记’特色的竹筒,这年礼送得可真实在,倒也挺像她这个人。 出了门,宋只道:“我还要回去和大人复命,就不送姑娘了。” “宋队长等等。”乔雅南叫住他,一回头,婆婆已经从马车里把篮子拿下来了,她接了递过去:“麻烦宋队长的次数多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明年少不了还会有麻烦你的时候,宋队长可不能见到我的影子就跑。” 宋只双手连连推阻:“姑娘不必如此,平日里已经没少吃姑娘的东西。” “平时是平时,今日是今日。”乔雅南直接放到他面前:“提前给宋队长拜年了。” 宋只不好再推拒,抱拳道:“也提前给乔姑娘拜年。” *** 马车走远了些,乔雅南立刻把端着的那股劲泄了:“装模作样起来也挺累人。” 周嬷嬷看她那样笑了笑,摸了摸小褥子里的汤婆子还热着,连汤婆子带褥子一并放到她身上捂着。 若姑娘真是头回面对这样的场合,那表现得实在太好了些,和老大夫关系亲厚,在那里便随意行事,在县令那却只言谢意,连礼物两个字都未提,她提醒的那些规矩都注意得很好,若悉心教导,将来什么场面应付不来? 去集市买了半车东西回转,马车摇摇晃晃,乔雅南抱着褥子打瞌睡,感觉马车慢得好像要停下来,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到家了,撩起帘子一瞧,这不还在县里吗? “二叔,怎么不走了?” “你看那边。” 乔雅南顺着马鞭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个小乞儿扭打成一团,一个孩子被几个孩子围着又抓又踢又打,他却不管不顾,只管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有人大叫着去他嘴里挖,应该是被咬了,疼得哇哇大叫,另一只手猛往他头上砸。 “人活着,其实也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乔雅南看着这一幕心里挺不是滋味。 周嬷嬷看着她,以为她会做些什么,却听得她道:“走吧。” “姑娘不做些什么?” “不能做。”乔雅南叹气:“我要现在买一笼包子分给他们,眨眼间我这马车就能被乞儿围了,甚至抢我,知道我是谁后,铺子也会有麻烦,我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就小看他们对于生存的渴望。” 周嬷嬷点点头,确实如此。 “二叔,在城门停一下。”乔雅南拿出荷包数了数自己带的钱:“宋只肯定知道县里有多少乞儿,请他帮忙去买些吃的,让乞儿吃顿饱饭,他这身份好用。” 周嬷嬷眼里隐隐有了笑意:“姑娘聪慧。” “我这叫胆小,怂人一个。”没听到二叔接话,乔雅南探出头去见二叔还在回头看,她有些奇怪,二叔也是在穷困中长大的,对乞儿应该不陌生才对,怎么这么上心? “二叔,有你认识的孩子?” 一会后,乔二叔才道:“你见过,被打的那个是许满的娃儿。” 是他?乔雅南想了想,没想起来那孩子长什么样,好像也就五六岁大,被那样性情的爹娘养着,还没学会善,已经耳濡目染的学会了恶。 “他娘呢?爹没了娘也没了?” “之前听你婶娘提了一嘴,好像回娘家没多久就又嫁人了。” 娘嫁了人,就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娘了。乔雅南叹了口气,坐回去不再说话。 宋只已经在城门了,对于乔雅南的拜托没有二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做好。 尽了心意,乔雅南就把这事放下了。年关越来越近,村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唯二的牛车每天进进出出,各家今年买的肉比往年买得都多。她被感染着,对过年竟也多了几分期待。 ‘乔记’的量也是每日都在攀登新高峰,乔二叔怎么都不愿意歇着了,路上好走一点后就开始帮着送货。 何七终于轻松了点,这段时间每天往县里至少三趟,这条路熟得闭着眼睛都会走了。吃早饭的时候听乔丫头说要去县里,他皱眉:“天寒地冻的受这罪干什么,要买什么你写好了给我,我买回来。” 乔雅南戳着碗里的饭低声道:“我得自己去。” 何七恍然,不再多问。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妇人之仁 因着乔雅南要同去,何七今日驾的马车。 心里有期待,见到城门时乔雅南心跳就在悄悄加速,可看到宋只和以往一样打招呼,并没有要和她单独说话的意思,她就知道京城没有来人。 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信,乔雅南有气无力的趴在膝盖上,琢磨了一下她现在是牛郎织女里的织女呢,还是王宝钏与薛平贵里的王宝钏。3sk. 呸,她要是王宝钏才不会苦成那样,还是当织女吧,好歹是个仙女。 马车在铺子前停了下来,乔雅南看着那人来人往的便没有过去,每次一露面盯着她看的人太多了。大概是过了最需要操心的时候,身边又有什么都会的婆婆和得力助手念珠,过上了每天都有人伺候的小日子,她觉得自己嫩豆腐一样的皮肤更白更嫩了,很招眼。 摸了把自己的小脸儿,乔雅南往马车里藏得更深了点,她不知道怀信给她的庇护能保她多久,谨慎些总没错,被人惦记上不是好事。 何七坐上马车:“去集市?” “恩。” 又是半马车的东西,麦芽糖都买了好几斤,村里不少孩子,可以让修成去分一分,大家都甜甜嘴。 想到什么,乔雅南撩起帘子往外看去,没多会,就到了上次小乞儿打架的地方,这会那里倒是清静,只有一个孩子面向墙壁蜷缩着躺在那里,也不知是上回打架的哪一个。 何七看她一眼:“怎么?” 乔雅南摇摇头,坐回去看着满堆的东西出神。一会后,她叹了口气,撩起帘子道:“何叔,倒回去。” 何七调转马头,没有多问,却在她叫停前就勒停了马车。 乔雅南看着那个角落低声解释道:“上回来看到几个乞儿打架,二叔说被打的那个是许满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他。他爹不安好心,怀信让他付出了代价,这是许满应得的。之后他娘改嫁,他成了与人争食的乞儿……” 乔雅南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我总觉得,这事和我有点因果,心里不安。” “妇人之仁,你今日救了他,他未必记你的好。” “我为我自己,就当是了了这因果吧。”毕竟连穿越这样玄学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敬畏得很。 乔雅南走过去,何七握着马鞭跟上去,以防这烂好心的丫头被伤着。 凑近俯身看了看,乔雅南仔细辨了辨这张脏兮兮的脸,确定了这真是许满的儿子,明明那时这孩子比村里其他同龄人都要壮实,如今却成了这般瘦小的一团。 暗暗叹了口气,乔雅南轻轻戳了戳小孩,小孩动也不动。 乔雅南一愣,不会死了吧?赶紧去摸他的脸,滚烫的触感让她放下心来,活着就行,病了比死了强,病了好歹还能挣扎一下。 何七看出她要干什么,在她要抱人之前上前:“上车去。” 看出何叔很不满她管这闲事,乔雅南乖乖的先一步上马车。何七把小孩往车架上一放,自己坐到另一边,赶着马车去医馆。 这医馆来得实在是太勤了,药童看到她都笑,老大夫更是笑得胡子都在抖:“年礼都送了,还以为得明年才能见着了,怎么又过来了?” “捡了个生病的。”乔雅南也无奈:“摸着烫得很,您快看看。” 示意何七把孩子放到椅子里,黄老大夫看着这一身脏污也不嫌弃,号了脉后道:“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乞儿,以你现在的家底,你救得了几个。” “我也没那么大善心。”乔雅南把滑下去的孩子搂着坐起来一些,手按在他肩膀上免得他又滑下去:“这孩子以前是桂花里的。” “以前?” “跟着他娘改嫁了。” 老大夫摇摇头,世间不平不公之事太多,叹气都叹不过来。 “黄爻,去打些热水给这孩子洗洗,我要给他施针。” 黄爻是老大夫的一个徒儿,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复杂的看乔雅南一眼,应声去了后边。 他也曾是乞儿,九年前的冬天,他快病死的时候被师父捡回来,不但给他治病,还让他跟着姓了黄,但是像他这么好运的太少太少。就像师父说的,每年冬天都要冻死好些,但是到第二年又会有那么多,就好像县里就要有那么多乞儿一样,不知道眼前这个能不能和他一样好运。 药童也前去帮忙,换了三次水才把小孩搓洗干净。被这么一番折腾,小孩明明难受得眉头紧皱,却没有哼一声。 黄爻让药童拿了身衣服过来给他穿上,离得近了,看他睫毛动了动,就知道应该是被水带走了些热度人醒了过来,他也不说破,抱到病榻上趴着。 一趟针走下来小孩出了一身汗,老大夫又号了脉,边开药方边问:“孩子放我这?” “还是我带走吧。”乔雅南哪能把麻烦扔在这,要是这小子冒什么坏水,那她就没脸再见老大夫了。 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热度退了不少,她有些担心:“还会发热吗?” “他之前底子不错,热度发出来就好一半了,再有发热也不会高热。”把药方递给黄爻去抓药,老大夫道:“要是再发热你给他换几条帕子就行,这药吃五天,早晚各一次,把病根拔干净了别留在身上。” 乔雅南记下来,要给钱时老大夫没要她的,她稍一想就没坚持,去马车上拿了好几样东西给了黄爻,又往药童手里塞了一包麦芽糖,又给他钱让他去买身新衣裳。 回去的路上,何七回头看一眼装睡的小孩:“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回去我和大伯爷商量商量。”乔雅南把小褥子盖到小孩身上,坐出去一些说话免得吵醒他:“不知道他家的屋子什么情况,要是空在那里,收拾收拾就可以住,再不行,何叔你把你那个房子借他住些日子,有个栖身的地方,再有口吃的,这个冬天也就能熬过去了。” “他要是和他爹一样不是东西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老牛嫩草 乔雅南屈膝抱住,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要是他经过这遭变故成为好孩子了呢?变好和变坏,这不是各有一半可能吗?” 何七再次送她一句:“妇人之仁。” “我希望我永远都能‘妇人之仁’,日子过得不错我才能‘仁’,要是哪天我被人说‘最毒妇人心’了,那不定我受了怎样的打击,何叔你还是盼着我一直‘妇人之仁’吧。” 何七还真是,无话可说。 乔雅南笑了笑,她虽然不信人性本善,但也不信人性本恶,比起来,她更相信环境对人的影响。许满不是好东西,娘也是那样的娘,再好的一张白纸都能让他们画坏了。天籁小说网 把小褥子往上拉了点,乔雅南坐到小孩前面挡住缝隙中吹进来的风,抱着已经不那么热的汤婆子发呆。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半年了,每天忙忙碌碌,便是只需为三顿饭操心的那些日子也没有虚度。想想才回来那几个月加起来也只挣了十二两银子,却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这两个月挣了不少钱,怎么时间就过得这么慢了呢? 才两个多月啊! 牛郎织女真不好当,乔雅南长叹一口气,她那个时代的异地恋还能打打视频,聊聊微信什么的,她这个异地恋是属于断联状态。 异地恋,乔雅南品了品这个词,摸着下巴仔细剖析了一番自己。在的时候不认,如今人回去了,不得了,春心荡漾得都溢出来了。这男朋友虽然小了点,但长着长着就不小了,而且论优秀,他一骑绝尘。 乔雅南点点头,她这老牛,就啃下这根嫩草了。 姐弟恋想想也挺美,不过怀信这样的,是属于小奶狗还是小狼狗?听话的时候吧,是奶狗,凶起来的时候就是狼狗,总之,很狗。 自娱自乐脑内得很嗨的乔雅南捂着嘴偷笑,没有等到信的那点郁闷烟消云散,织女和王宝钏都太悲惨,她活第三辈子都不会成为那样的人,还是做个快活人吧。 马蹄声传来,一声‘乔姑娘’随之传来,何七回头看了一眼,靠边停下马车。 乔雅南还以为听错了,探出头来往后一看,真是宋只!她心头狂跳,想了一路的美事,这会看到宋只都觉得美了。 “好在赶上了。”宋只翻身下马:“乔姑娘,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就像一件事的开关,虽然完全没有避开何叔的必要,乔雅南仍然非常尊重这道程序,跟着走远几步。 宋只递给她一封信,很厚:“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名叫呈祥的,姑娘可要见见?” “他有说带什么口讯了吗?” “这倒不曾,只说若有回信他可带回。” 乔雅南稍一想,拿出信递过去:“我就不去了,请宋队长帮我把这信给他带回。” 宋只接过来:“姑娘放心,一定送到。” “总在麻烦你,多谢。” “这算不得什么事。”宋只只巴不得她能多麻烦自己几次,沈先生能让县令都忌惮,可见背景有多深,他现在多结下些香火情,将来还能少了他的好处?要不是沈先生的家族势力不在这里,哪里用得上他。 宋只纵马离开,这信使他当得很是带劲。 何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走近:“不愁眉苦脸的了?” “我什么时候愁眉苦脸了。”爬上马车,乔雅南催促他赶紧驾车少八卦。 一路上她就捏着这信左猜右猜,心里痒痒,手也痒痒,她却愣是忍住了没拆。 直接让马车停到老族长屋外,让何叔等着,乔雅南进屋向大伯爷说明缘由。 老族长听了脸上多了些笑意:“当时把你吓成那样,还以为你看到那一家子都要绕道走。” “孩子有那样的父母也不是他愿意的。”乔雅南道:“总归和我有点关系,我就伸一把手。要是不管他,他这遭病就不一定能扛过去,即便扛过去了,这个冬天也难。” “你怎么打算?” “他家的屋子空着吧?就让他回去住呗,我每天多煮一把米,饿不着他。” 老族长抽了一口水烟,念头就和那烟圈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稍一想,道:“他还病着,你先带回去照看,我去和梅序说说这事,那屋子也得收拾了才能住人。” 乔雅南没多想,她带回来的病人可不得她自己照看,得着准话就先回了。 老族长抽完这一壶水烟,前前后后的想了又想,起身去找梅序。 梅序听了也感慨:“也不知道乔昌延那两口子是怎么把孩子教得这么好的,处理起事情来手段一套一套的不说,心性还好,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帮许阳。” “邱氏那怎么回事?” “邱氏回娘家没多久就又嫁人了,说是带许阳一起嫁过去的,但许阳的户籍一直没动,我当时就觉得悬,但也没想到这短短日子就这样了。”梅序摇头:“许阳才多大,有一口吃的都不会去做乞儿。” 也就是说许阳的户籍还在桂花里,老族长道:“既然还是桂花里的人,他要是想留下来不会饿着他,大丫头说了,她会多煮一个人的饭。” “也不用麻烦她一个人,吃百家饭吧,吃着吃着就长大了。” “我有点打算,就让大丫头管着吧。” 梅序坐正了:“老哥哥,我一直觉得你在做什么打算,能不能和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 “有什么打算也不是坏事,年后再和你说。”老族长笑得意味深长,隐隐约约还带着点兴奋,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梅序不好再追问:“回头我去打听打听邱氏那边是怎么回事,多半不会是什么好情况,但凡对许阳有慈心,儿子丢了后怎么也得回这边来找找,可她没来过。” “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行了,这种事强求不来。” 是啊,强求不来,梅序无奈的摇摇头:“我找几个人去把许家那屋子收拾收拾,缺的东西各家凑一凑,总得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冬天难过,难过冬天,撑到春天就好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暗度陈仓二 乔雅南把许阳带回家,第一个皱眉的就是修成。 “他爹差点害了你,你还心软。” 看着何叔把小孩放到他床上,乔雅南戳了弟弟额头一下低声教训:“怎么的,他爹犯了罪,他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按你这逻辑,你将来要是当了官,谁犯了罪就要诛人九族?” 这怎么能一样!乔修成眼睛都瞪大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许满做了错事,他儿子就该病死在外边?因为他爹曾经欺负过我,我就该迁怒他,等着他咽气了在一边鼓掌?” 乔修成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可他又完全反驳不了姐姐的话。 乔雅南转身出屋,把小孩放到何叔屋里最安全,不论他现在什么性情,有何叔镇着也不怕他起什么坏心。她哪可能半点不防着,说不定小孩正恨着她呢,要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他也不会没了家。 去到修成屋里,先翻了翻他写的东西,确定字有进步后就放下了。 接过婆婆换过水的汤婆子抱着,她坐在椅子上看向修成:“你曾说过,你要去鹤望书院。” “是!”乔修成回得毫不犹豫,这是他的目标。 “鹤望书院的学生将来多半都是当官的,也就是说,你将来要走仕途。” “是。”当了官才能给爹报仇,才能保护你,才能让小弟有一个好的将来。 “那接下来的话,是我要说给将来要当官的修成听的。” 乔雅南轻抚着汤婆子,神情温婉:“无论一个人出身为何,只要他本人没有做坏事,你都不能认定他就是坏人,用一句俗话来说,歹竹是有可能出好笋的。你不能先入为主,因他的出身就先对他有了恶感,这有失偏颇。” 乔修成神情中的不解逐渐褪去,听得认真。 “一个杀了人的恶人身受重伤倒在你面前,你首先要想的都是先给他治伤,再将他送上法场。官员要遵从的是法,不是个人喜恶。现在你还只是孩子,你当然可以不喜欢他,但你若因此就对生病的他没有怜悯之心,我也不会觉得你做得对。还记得那天烧的宝塔吗?” 乔修成点头,他当然记得,就是那天晚上,许满差点害姐姐失了名节。 “我数过,那宝塔一共是十三层,搭第一层的时候他们一定要非常稳,不然上面搭多少层都没用,会垮。人就像那宝塔一样,第一层是地基,良善是其中最重要的基石。只有这一层稳稳的支撑住了,往上建多少层都不会垮。所以我们要稳稳的守住第一层,时不时的修一修,补一补,不要让第一层坏了,这样你心里的宝塔就永远不会垮。” 乔雅南笑了笑:“不是要把你教成菩萨,狠辣是不需要学的,到了那个环境自然就会了。少时蒙难的人心性容易走极端,我有点担心你将来要吃亏。要是其他亏也就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但有些亏吃不得,比如冤枉人丢了性命,命没了是回不来的,你若放不下,这事就会成为你的一个心结,你若轻轻揭过了,我又担心你草菅人命,所以早早的把这些话种在你心底,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乔修成低下头去:“我记下了。” 乔雅南起身:“刚才这些话是说给将来要当官的你听的,现在你还不是,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去喜欢他,只要不觉得救他不应该就行了。” “是,我会好好想的。” 回了屋,乔雅南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悄悄松了口气,家长不好当啊!要是修成愚笨一点她反倒会轻松些,给他积下钱财让他以后的日子好过就行了。可修成太聪明,还是怀信认证过的聪明,不好好教,真怕他会因为心里的执念太深走歪路,家里要出个大官儿是祖坟冒青烟,出个权臣也还行,要出个奸臣……她扛不住。 要求不高,走正路。 心里有点愁的乔雅南,看着递到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接过来慢慢喝了,心里那口气还是怎么都落不下来,这要是个游戏,她都想减修成的智商了。 周嬷嬷赞道:“姑娘是个好姐姐。” “我都想和人取取经了,这孩子太聪明也头疼,我都要不会教了。”乔雅南叹了口气,想到还病着的那个又站起身来:“我去婶娘那边熬点粥,那孩子最近怕是都没吃着什么东西。” “我去,姑娘歇着。”周嬷嬷的眼神在她胸前扫过,露出来信封一角上的独特花纹她眼熟得很,这是沈府独有。 乔雅南也早就按捺不住了,把门关上,拿出信小心的拆开,拿出里面厚厚的一叠,只看这折叠的纹路就知道,这是一整张纸。 回来这一路她恐怕都猜错了,最后一猜,是画。 打开来,确实是画。 并且是在她那幅画的基础上再创作的画。 满山的桂花树都着上了黄灿灿的颜色,一棵树下,她抱着小修齐抬头望向爬在树上的怀信,怀信也正往下看。小道上,几个担着满箩筐桂花的人正往山下走。 这是当时摘桂花时的场景,旁边还有一行字:当日只看眼前景,此时满鼻桂花香。???.23sk. 溪流旁,两个小人儿正拿着被褥一人握一头用力拧着,旁边题字:你左,我右。你右,我左。就好像,我一个半圆,你一个半圆,加起来就刚刚好是一个整体。 村子中央,几个小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其他人围在她身边。旁边题字: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乔雅南的眼光不受控制的飘向南边那栋宅子。明明其他地方都是复刻了她那幅画,可这里,怀信画的却是倒塌的老宅子。 宅子上空光线是暗的,雷电交加,风把后山的树都吹倒了,倾盆大雨覆盖住了整个老宅子。院门那,她抱着小的揽着大的紧紧相依。他们的神情画得细致,一览无余。修成一脸惊恐,她笑着面朝修成说着什么,只是那笑容不再灿烂,看着好像随时能哭出来。一道虚影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抱住三人,似是想要给他们挡住风雨。 旁边题字:我若在,多好。 第三百五十章 坏坯子? 乔雅南看着这幅画很久,很久。 明明和她画的那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那些日子,是她和‘她’融合的阶段,也是她融入这个时空的阶段,原本应该千难万难,可因为身边有那么个人给她兜底,回头去想却只有时光匆匆之感。反倒是后面这两个多月,让她觉得时间缓慢流逝。 喜欢啊! 乔雅南伏在手臂上看着眼前的画。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心理疾病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并非是不婚主义者,而是因为失去的太多,安全感严重缺失,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想要不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拥有,而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又岂止是拥有那么简单。 可有那么个人那么坚定的走向她,那么一份心意摆在她面前,她馋,她想拥有,她想藏起来,最好是谁都找不到,连怀信也不能,将来也就收不回去,永永远远的只属于她。 戳了戳破屋子前张开双臂的虚影,虽然心底依旧包裹着层层不安,但乔雅南也并不打算却步,有些事,总要努力过了才不后悔。 许阳一直到周嬷嬷端着粥过来才‘醒’,顾不上烫,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粥吃得干干净净,连边缘都舔得干干净净。 等他吃完了乔雅南才进来,其他人都自觉离开。 许阳不安的挪动身体,但他偷听了那些话,知道这人应该是不会赶自己走的,心里也不那么慌。 “你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吗?” “啊?”许阳一愣,猜到她这话的意思立刻点头:“我可以。” “那就好,等你病好了回去住。”乔雅南松了口气,看着他的模样想起来他才五六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心狠,忙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饿着你。” 许阳低着头不说话。 乔雅南也不在意,他对这孩子没有好恶,对得起良心就行了,起身准备离开,听得那孩子开了口:“他们说我是坏坯子,长大了也会坏得流油,你不怕吗?” 乔雅南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看向低着头的孩子问:“你知道坯子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好东西。” “错了。砖瓦、陶器瓷器那些未烧制加工前的东西叫坯子,坏坯子,是指这些东西没做好,坏掉了。” 许阳抬头,是,是这样意思? 乔雅南半点没有骗了孩子的心虚,她解释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不算骗人。 “说你的那些人肯定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 许阳一想,就是的,那些人都不识字! “这话要是在修成面前说,肯定骗不到他,也就能骗骗你这不识字的。” 在外偷听的乔修成“……” 许阳想到他被抱进来时听到的那些话头垂得更低了。 乔雅南这会已经放心了不少,会在意别人说他坏坯子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 “别人说你长大了会坏得流油,你就一定要长成他们说的那样?如果是我,别人越说我哪里不好,我就越要做好。我还要挣很多钱,然后在他们门口架一口锅,每天煮一大锅肉,馋得他们流口水,但是一块都不给他们吃。” 看着小孩眼睛都亮起来了,乔雅南笑了笑,又道:“你离长大还有很久,说不定等你长大了会是个很好的人,在你小的时候就说你坏是那些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要给自己争口气,别让他们如愿。” 许阳没有说话,但紧绷的神情却明显放松了些。 还是个孩子啊,乔雅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给他灌更多鸡汤:“你还病着,能睡就多睡,睡几觉病就好了。” 许阳躺下去,扯着被子盖住自己,偷偷瞧着她离开了把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眼泪流了一脸。 他再不用睡街上了,再不用和人抢食了,可给他这一切的却是那个女人嘴里的害人精。她说要不是因为她,他爹不会被流放,他们一家人还能好好的在一起,不用回娘家看人脸色,听多了他也觉得是这样,爹在的时候他时不时能吃到肉,有时还有糖吃。 那个女人再嫁人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一定不会亏待他,可那男人的崽都比他大,天天打他,抢他吃的,还不让他在屋里睡,他和那女人说,那女人却只顾讨好那一家子,根本不管他。 他以为那女人不知道他被欺负,可他被赶走的那天她分明看到了的,可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他被赶走,没帮他讲半句。他在村里逗留了两天,饿得发晕了也没等到她来找自己的时候才知道,她不要自己了。 可那女人嘴里的害人精却把他捡了回来。 乔雅南出屋,拧着修成的耳朵去了书房:“还觉得他是坏人吗?” 乔修成不敢动,语气更软了几分:“我错了,姐姐。” 乔雅南这才松了手:“人有亲疏远近,这再正常不过,不喜欢少来往就是。等他病好了,他那屋子应该也收拾好了,到时他就住回去了。” “我不讨厌他了。”乔修成低着头:“我们家再不好的时候也有姐姐你在身边,他有亲娘在,却只能上街当叫花子,他比我惨多了。” 要比惨,那世间就要比出来不少幸福的人了。乔雅南摇摇头,把人打发了,翻开账本记账。 许阳的屋子好几个月没住人,夫妻俩又都懒,没剩下多少柴火,也就没急着让他走,吃住都在乔雅南这。 之后从二婶娘那里知道了邱氏又有了身孕,并且那一家子并不乐意替别人养孩子。不用说得太明白,乔雅南就知道了这孩子是被亲娘给舍弃了,她也只能一声叹息,对许阳多了些心疼。 和以前相比,许阳的变化太大了,以前是个狗见了都嫌的小孩,桂花里就没人愿意和他玩,可现如今他很会看人脸色,会勤快的帮着做事,吃饭的时候就吃放在面前的菜,不给他盛就不添饭,更不敢夹肉。 别说乔雅南了,就连骂她两次’妇人之仁‘的何七都为这孩子叹了口气,给他夹了一筷子肉。 第三百五十一章 好志向 作坊一直开到了二十七,铺子则要多开一日。 从作坊开张到如今五十来天,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二十八这日突然安静下来了,乔雅南还觉得不习惯得很。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这几日断断续续一直在总账,把昨日的添上,和念珠两人都各算了两遍,把账目全对上了后就让修成去请人。 仍旧是在书房,也仍是那几个人。 乔雅南示意念珠把账本拿过去:“大伯爷,各位叔爷,这是作坊断到昨日的账。” 不论看不看得懂,每个人都翻了翻,着重看了最后那个总数目,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族长问:“这个是不是我看错了?是九十一两二钱再加四个子儿吧?” “是九百一十二两四钱。”乔雅南纠正,看着他们吃惊的神情笑道:“这是总额,实际还要除去成本,市税,剩下的才是利润,并且已经分给了族人四十五两八钱。悉数除去这些,如今剩余利润为六百五十二两七钱。” 几人眼睛都瞪大了,这,这么多?怎么能有这么多? “是不是,是不是算错了?” “我和念珠各算了两次,合得上,就是这个数。”乔雅南解释道:“量越大成本就越低,利润自然就高,这个利润比我预期的稍微高一点,但也在正常范围内。” 乔老四举高手:“等等,让我缓缓,六百多两,这么多钱,子子孙孙都够用了!” “这钱,也就够用来买一块上好的墨。” “一块墨就要这么多钱?”乔老四刚翘起来的尾巴瞬间被打击得蔫了,什么金贵东西,还是纯金的不成! 乔雅南手里撸着羽毛笔,昨天她又新做了好几十根,够她撸好一阵的。 “好东西都贵,在京城随便一样东西都要这个价。” 乔老四被吓着,不说话了。 老族长到底是稳得住一些,示意其他人都敛敛神:“大丫头你继续说。” 乔雅南应是:“文书是签定的是族里分三成,我七成,再由我这里分出两成做为奖励,但是今年开工的时间不长,明年要用钱的地方又多,所以暂时不能这么分,这一点希望您几位见谅,不要觉得我说话不算话。” “谁敢这么不识好歹。”老族长轻哼一声:“每人两百文,就分这个数,放心,这已经让家家都能过个好年了,没人有怨言。” “知道有您几位在背后撑腰,我才敢这么做。”乔雅南给他们戴了顶高帽,继续道:“作坊开工至今五十三天,做事的没有休息过一日,我会按照他们的辛苦程度给与奖励。念珠,给大家看看。” 念珠把另一个账本翻开了递给老族长,最上面就是‘乔昌盛’三个字,他看着那个数目吃惊不已:“会不会分得太多了?” “看着多,但是从利润以及他们的辛苦来算,不多。”乔雅南笑了笑:“您放心,我只有给少,没有给多。” “我瞧着是应该。”乔老三道:“什么都没做的都分了两百文一人,作坊里的人却是五十三天受累,给少了对他们来说也不公平。” 乔雅南笑着打趣:“要让牛跑,也得让牛吃饱嘛!” 老族长不再反对,他主要也是怕有人不平,毕竟拿得最多的人里,他家就占了俩,老二分了三两,老二媳妇一两五钱,这真是笔大钱了。 “最后结余是六百零八两七钱。”乔雅南看向几人:“这个数目,就是明年的成本。” 在几个老人看来,这数目已经多得无法想像,但有之前大丫头说的那句‘这也就能买一块好墨’打底,他们竟然也稳住了。 老族长问:“你呢?这所有的账目里都没有你该拿走的那一部分。” “我手里还有点钱,就不动这笔钱了。”乔雅南笑:“放心,我都记着账,不会让自己吃亏。” 一帮老人精,谁又是好糊弄的,乔雅南越是如此他们越觉得大丫头一心为公,族里顾及了,作坊顾及了,偏她自己不动钱,多半还是担心明年钱不够用。 乔老六道:“你要做什么只管放心的做。” “我知道的。”乔雅南共情到了他们的想法,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全身都在散发着圣母的光芒,也就不去解释钱生钱的道理了,示意念珠拿了印泥去给他们按手印,断账过年。23sk. 送走几位老人,没等多久,作坊的人依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一个一个轮流进来,钱都是捂着的,至于私底下他们怎么去打听就不管了。 二叔和卫兰婶子、铺子里的松叔以及三位老师傅都是三两,其他人则是按辛苦程度到手一两到二两之间。就算是一两也已经是巨大的数目,整个作坊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乔雅南跟着笑了,她没有搅动风云的手段,没有称王称霸的本事,能让族人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就很好了,待有余力,她也愿意福泽更多乡邻。 真是个接地气的好志向,乔雅南在心里表扬自己。 家里渐渐又安静下来,乔雅南人往下滑瘫进椅子里,骨头缝里都泛着懒。 她喜欢这样的闲适,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真好。 可很快,外边又热闹起来。 想了想,她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事,于是她也没动,看向门口,等着有人进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周嬷嬷很快推门进来,看到这种姿势的姑娘很是习以为常,更习以为常的托住姑娘的后脑扶着她的背坐直了,边道:“二婶子带着些妇人过来了,说是帮着把家里收拾收拾,免得我们收拾不过来。” “靠我们几个是挺费劲,尤其是灶屋,到处都是油污。”不能躺着,乔雅南索性起身往外走去,向一帮婶子嫂嫂们道谢。 如今全族看她就像看个金娃娃,对她客气得不得了,只催着她赶紧歇歇,这些事更是没人让她沾手。 于是,在书房躺不成的乔雅南回床上躺着去了,什么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她就想躺着,除了吃喝拉撒谁都别想把她拉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封来信 京城。沈府。 得知义父来了,沈怀信从书房出来,看前来报讯的忠叔一眼,边整理衣袖边道:“爹可是在谋划什么事?” 沈忠笑:“公子何出此言?” “义父这两月来得勤了不少,以往请都请不来。” “公子别费劲了,我这里套不到什么话,每次大师来屋里都没留人伺候。”沈忠戏谑的看公子一眼:“说不定大师只是想来见见公子你。” 沈怀信不置可否,义父每回来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可多多了,哪里像是来看他这个义子的。 进屋见了礼,沈怀信在下首坐下:“明日便是除夕,义父别回寺了,留下来过年吧,家里人多热闹。” “留不了,寺里除夕和春节两天都有大祈福。”了因拨着念珠上下打量他:“怎么瞧着像是长个儿了?站起来看看。” 沈怀信站起来给义父瞧了瞧:“是长了些,之前的衣裳全都短了一截。” “翻过年都十八了,再不长就没机会长了。”沈散培手里盘着两核桃:“他爹娘个子都不矮,他怎么都不会矮。” “娘也说我还能长,所以新做的衣裳都留了余地。” 沈怀信重又坐下,他也想再长高点,雅南说了,他比大哥矮了小半个头,这可不成,之前就长高了点,这段时间再猛长一截,肯定就比大哥高了。 想到雅南,沈怀信有些出神,他们分开已经快三个月了。 说了说话,沈散培就把儿子打发了,示意其他人都退下,把小刀往桌上一放,朝了因伸出手。天籁小说网 了因早就迫不及待了,按住藏在胸前的信那神情就跟做贼似的:“今天有个惊喜。” 沈散培眼睛一亮:“还寄别的了?” 了因嘿嘿一笑,掏出信来亮了亮:“两封!” 沈散培接过信来一看:“两种笔迹,不是同一个人寄的,不过看信封上的印记是同一个地方寄出来的。” “对,上次从你这里回去就收到了一封,看那字迹和之前的不同,而且才收到过她的信,下一封怎么都没那么快,当时便有猜测,等到昨日又收到一封,看着那字迹我才确定了。” 两人对望一眼,加起来一百岁的两人兴致勃勃的开始拆信。 先拆的是陌生笔迹的那封,沈散培道:“和尚,打个赌不?” “不赌。”了因想也不想就拒绝:“你说这信里关了只鸟和尚我都点头。” 沈散培笑眯眯的看他一眼:“不得了,和尚都开始打妄语了。” “我在心里向佛祖请过罪了,佛祖会原谅我的。” 没坑到和尚,拆信的乐趣都减了半,沈散培不急着看内容,先看了落款:修成。 了因探头看:“谁寄的?” “那姑娘的弟弟。”这些时日沈散培没少往同心府和常信县派人,乔家什么情况也都摸清楚了。 “她弟给怀信来信?”说着话,了因就要伸手去夺。 沈散培往后一缩手躲开了,本以为是一封诉苦甚至质问的信,内容却让他很是意外,除了在末尾说了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再无一句闲言,全篇都是功课。 据他所知乔修成虚岁也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有这般见地? 趁着他愣神,了因把信抢了过去,他少时也读圣人书,对这些自然不陌生,边看边顺嘴问了句:“多大年纪?” “八岁。” 了因一愣,抬头看他,又看看信上的内容:“八岁?” 沈散培拿起空了的信封在手里:“你说意外不意外,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还是个庶子,学识却比京城中被悉心教导的许多孩子都强。” 了因一时无言。 沈散培笑了笑,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两封信递给和尚。 了因太了解狐狸什么性子,他这会拿出来的信肯定不是和此事无关的,想也不想就接过去打开,果然,内容全和乔家有关。 屋子里沉默下来,一个看信,一个闭目沉思,嘴角却上扬着,显然心情不错。 看完这两封信,了因又拿起乔修成那封信看了一遍:“乔家出事后乔修成就没再去书院,是那姑娘在教导他?” “怀信在那里的时候应该有指点过,但平时那姑娘肯定没少教,信中有些见地不该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拥有的。” “听你这意思,这孩子不得了。” 沈散培仰头看着屋顶笑了:“孩子不得了那也是将来的事,让他写这封信的人现在就挺不得了。” 了因一脸恍然:“那姑娘收不到回信,所以另辟蹊径了?” 沈散培摇摇头,从种种表现来看,那姑娘性子坦荡,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出这主意的这人看起来对他的为人行事颇有几分了解,只这一点就能把那姑娘排除了。 扬了扬手中的信,了因问:“这信里提了不少问题,是不是得给怀信?” “这封给了,其他的不也得给?” 了因皱眉:“狐狸,这么好的孩子不能耽误了,这信得回。” “我有办法。” 听他这么说了因也就不追问了,狐狸也就性子顽劣了些,其他方面都很可靠:“快,还有一封,赶紧拆。” 有了前一封信,沈散培对小年轻的信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当然,看还是要看的。 毫不意外,仍是画。 不过画的内容就…… 了因以为自己看错了,起身去到狐狸身边,看看马车里的人,又看看马车外的:“狐狸,我有点不太好的联想。” 狐狸看着这几幅画没有说话。 第一幅:城门上有‘同心’两个字。出城的方向排着队,一辆马车旁,一个姑娘朝掀起车帘的黑脸姑娘说着什么。 第二幅:马车内,黑脸姑娘拿着个东西往另一个姑娘脸上抹,她半边脸上已经黑了。 第三幅:打起帘子的马车内坐着两个黑脸姑娘和一个男孩,一个姑娘手里抱着孩子。马车外,几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朝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第四幅:马车出了城,马车上的人回头看。马车后,几骑扬鞭追来。 第五幅:地上躺着三个人,姑娘回头看着姐弟三个,此时她的面相已是男子。 第三百五十三章 千里被骂 那边,逐云居也来了客人。 齐通言一进屋就感慨:“你说说,要没有我这个朋友你们可怎么办呐!” 沈怀信伸出手。 “啧。”齐通言摸了信递过去,用眼神催促他快拆,要不是想看信,谁乐意大冷天的往外跑啊! 沈怀信已经没有第一封信时那么按捺不住了,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后悔让齐通言看了雅南给他的信,这次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接了信放进抽屉,完全没有要拆的打算。 “听我娘说你们回老宅过年了?” “齐家辈份最大的那老爷子找我娘了,说面上不能闹得太难看。”说起这事齐通言也没了八卦的心思:“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之前从来都觉得那是我家。可离开这一趟再回去我才发现,人家从来没认为那是我家,下人都敢往我和我娘的院子里堆杂物了,没有他们授意谁敢?他们是面子都不打算做了。” 沈怀信本只是想转开话题,也没想去戳好友的痛处,闻言也觉得那一房欺人太甚:“你什么打算?还在那过年吗?” “我是想走,我娘说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就把这面子做好,走了就是我们不占理,待完初一,初二去外祖家住几天,之后就直接回去了。” 齐通言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我小的时候大哥明明对我还不错,为什么大了就成这样了呢?我也没想和他争什么啊?” “钻牛角尖了吧。” “我倒觉得是枕边风吹多了,我那嫂嫂,呵呵。” 沈怀信不好多说他们的家事,心里又挂念那封信,正要赶人,就听得好友道:“他越这样,我越要争这口气。将来当官我要当得比他大,家里的买卖也要做得比他大!” 沈怀信心下一动,果然,齐通言道:“你帮我问问神女,她那买卖要怎么联合耳。之前你说两成绝无可能,我想过了,三成我也能接受。” 沈怀信笑了一声:“不用问她,我现在就能回了你,三成少了,她不会同意。” 齐通言一脸不可置信:“你真是我兄弟?” “这时候可以不是。” “哎,不是,三成还少?”齐通言不解:“我做买卖,总不能全替她挣钱了。” 沈怀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前阵我两位姐姐一起办了个小宴,用那些东西招待的,你猜结果如何?” 齐通言自己尝过味道,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没剩的。 “去赴宴的夫人来问了姐姐好几次哪里有卖,何时有卖。”沈怀信道:“我是不会干涉她的买卖,但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恒朝的口味完全承袭了前朝,菜式多以煮、焖、蒸、炖为主,有多淡口你很清楚。可这种吃食完全相反,它很重口,肯定有不喜欢的,但喜欢的人一定会更多,连我娘都觉着好,你可以想想当这东西面世将会有多受欢迎。你现在舍不得多分一成利给她,往后却是连一成利都得不到。”天籁小说网 “你的意思是,四成?” “四成才有可能。” “这简直……”齐通言咽下后面的话,他这好友已经重色轻友得不能要了,要是他说什么难听话,怕是竖着走不出这沈府。 “你还有时间考虑,下封信大概初十左右。”沈怀信起身,捞了齐通言的披风扔他身上,打开门道:“过年时节就不留你吃饭了。” “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啊!”齐通言仰头长叹,撑着桌子站起来颤巍巍的往外走,那样子就像个可怜的孤寡老人。 沈怀信左右看了看,出屋从廊下拿了扫雪的竹扫帚送他手里让他撑着:“不送。” 齐通言一扫帚扫他腿上,跑得飞快,得逞的笑声老远都能听着。 沈怀信也笑了,听着应该差不多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了。 想到抽屉里的信,沈怀信心里一热,快步回屋:“不必进来伺候。” 沈集应是,在外边守着。 擦了手,沈怀信迫不及等的拿出信打开。知道了雅南心里怎么想,他知道无论来多少封信都不会有一个字,只会是画,可他仍然充满期待,他自信,能看懂雅南想要表达的每一个意思。 可这次的信只有一幅画,画着一匹马和……二十头驴。旁边画着一男一女,男人耳朵上簪着花蹲在那,女子双手叉腰吐沫横飞。两人离着近,那吐沫星子都落蹲着的那人身上了。 沈怀信有些懵,这什么意思?难道雅南开始养驴了?要养也得养马啊! 那簪花的肯定是代表他,那姑娘就是雅南了,看着像是雅南在骂他?为什么啊?他做错什么事了? 喝了口冷茶,沈怀信以自己对雅南的了解去解析这画。马应该就是家里那匹,画了马又画驴,还画了这么多头,是说家里买了这么多?就那么几间屋,养哪啊?雅南现在做吃食,就更没地方养了。 实在没有头绪,沈怀信拿起画到门口就着更明亮的光线细看,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线索了:蹲着的那人黑色的头发上好像有字,凑近一看:败家子。 “……”隔着千里被骂,沈怀信仿佛回到了在桂花里时,因为乱花钱被雅南没收了钱袋的时候,他非但不恼,还笑了,那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傻。 再看这幅画就好懂了:一匹马可以买二十头驴,用来拉货的话用驴就够了,他当时应该买驴,而不是买匹马,败家子! 理解了这画的意思,沈怀信有些疑惑,这马买了挺久了,为什么当时买的时候雅南没这么大反应,反倒是过了这么久,千里迢迢的画幅画来骂他? 不过挨骂就挨骂吧,沈怀信轻轻点了点双手叉腰的小人儿,哪里都画得好,就把她自己画得一点都不像,她哪有这么凶,就算是骂他的时候语气里都是带着笑的。还有这相貌也差得远了,百分之一都没画出来。 越看越觉得这个‘雅南’不象,沈怀信坐回去,在书桌上清出一块地方,拿最细的一支毛笔在‘雅南’脸上改动,慢慢的,五官精致,笑意盈盈的‘雅南’出现了。 沈怀信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雅南嘛!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过年了 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 可今年和往年不同,手里有了余钱,大人对这个年也是盼得很,隐隐的喜气始终盘旋在桂花里的上空。 自打开了作坊乔雅南就已经很少做饭,实在也是没地儿做。可除夕这日她却也不懒着,忙进忙出的亲自动手,免得这个技能退化。 念珠看着看着就哭了。 周嬷嬷眉头微皱,想说什么,看姑娘一眼忍住了。 “怎么还哭了?”乔雅南忙擦了手过来:“想家了?” 念珠连连摇头:“姑娘你以前进过几回灶屋啊,还说不喜欢闻油烟味,可现在你什么都会了……” 还以为什么事呢,乔雅南失笑,拉着她到洗脸架前,拧了脸帕边给她擦脸边道:“想点好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是好好的,之前呢?肯定吃了很多很多苦才学会了这些。我要是不走就好了,当时我应该留下的,不要月钱也留下来。” 念珠边说边哭,脸帕都擦不干净。 “我娘做的决定,你改变得了啊?”乔雅南轻声叹气:“说不定就是要把我们分开去渡劫,这劫过了后面的日子才能过得顺当。过去了就过去了,别总想着,我也没你以为的那么惨,来到这里后日子就过得很安稳了。” 念珠接过脸帕来捂住脸,稳了稳情绪闷声道:“姑娘,我好了。” 十五岁的孩子啊,乔雅南拉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婆婆,帮我看着灶,再焖一会就差不多了。” 周嬷嬷应下,去灶里添了根柴。 房间少,这些日子念珠一直和主子同住一屋。她本想在旁边支个床,白天可以收起来,不占地儿,可乔雅南这个芯子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摆主子的架子,以自己睡不热为由哄骗着她睡到了床上。 关上门,乔雅南打开柜子掏了样东西藏到身后:“闭上眼睛,手伸出来。” 念珠把手伸出去又往回缩,她知道主子肯定是要给她东西,可现在主子这么不容易,她哪能要。 乔雅南一把抓住她往回缩的手,也没管她眼睛闭没闭上,把一个长盒子放到她手心:“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念珠看主子一眼:“姑娘,我……” “废话什么,快打开。” 念珠咬着下唇把那木盒子打开了,露出里面一根银钗,很素,没什么花样,看着就不贵重。可念珠看着这东西却捂住了嘴,眼泪又流了下来。 去年乞巧节的时候,姑娘收到汪公子托人送来的礼物特别开心,说以后要就近给她寻门亲事,等她成亲的时候就送她一套首饰,还打趣说有钱就送金的,没钱就送银的。 姑娘都记着。 “我如今没多少钱,只能送银的了。”乔雅南打趣,合上盖子将她的手推回去:“别和我推来推去的,你若不做妇人装扮,我立刻就把这东西收回来。” 乔雅南看她这挽起的头发不顺眼很久了,多大点年纪,就把自己当妇人了,虽然从身份上来说确实算是已婚了,可她才十五! 念珠握紧盒子,她宁愿把这银钗收下也不要做少女装扮,反正姑娘需要钱用的时候她随时可以把这个给姑娘,可要是做少女装扮就可能会有人说亲,她绝对绝对不要再嫁人了。 “我一辈子跟着姑娘。” 行吧,乔雅南不说什么了,反正才十五,以后再看。如果嫁出去要受罪,那确实不如跟她一辈子,她养得活。 “等我手里钱再多一点,我把这一套补全了。对了,还给你做了两身衣裳,别总穿得灰扑扑的。” 乔雅南又从柜子里把两套冬衣拿出来,厚厚的棉衣看着就暖和,一套颜色浅些,是粉色,一套颜色深些,是蓝绿色,可以分场合来穿。 念珠抱紧衣裳:“念珠谢谢姑娘。” “你在屋里缓缓劲,事不多,忙得过来。” 乔雅南笑了笑拉开门离开,见对面屋里许阳在书桌前坐着写字,她脚步一转去了那屋。看了眼床上睡得小猪仔一样的小修齐,眼神落在纸上,上面是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名字。 许阳想藏已经来不及了,站起来低着头。 “已经会写这么多字了?” 许阳轻轻点头:“就让修成哥教了这些。” 乔雅南自然是知道修成在教他认字,她乐得见他们关系好,平时基本不过问,这会也不多言,又问:“你修成哥呢?” “修正哥叫他出去了。” 如今修成和村子里的孩子关系都不错,就连之前打过他的那几个如今也能说上话,小孩子们,仇恨没那么深。和乔家本家的就更不用说,不止关系好,还听他的话,只要他出门,身边总围着人。 许阳被捡回来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乔雅南从弟弟那听了不少闲言,也就知道曾经被许阳欺负过的孩子没少在他那里说坏话,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修成想带他一起去玩他也不去。 乔雅南从来不催着,成为坏孩子需要一个过程,成为好孩子不也需要吗?再多给点时间就好了。 就在许阳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揉了揉:“看着弟弟,醒了喊一声,谁有空就会过来。” “……好。” 听着脚步声远去,许阳走到床边看着睡得打小呼噜的娃娃,这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娃娃,是他的弟弟呢! 乔雅南并未多想,许阳大,修齐小,自然就是弟弟了。她回到灶屋继续忙活,今天一定要吃来到这个世界最丰盛的一顿!能在这世界活上大半年还没丢命,不容易。 这里的年夜饭是在半下午。 乔雅南依着规矩郑重拜祭了父母,大哥没回来,磕头的却也不少,念珠拜主家是应该,许阳跪下去的时候乔雅南没来得及拦,便在旁边念叨着让爹娘也保佑保佑他。 何七上了一柱香,周嬷嬷则避去了灶屋,她的身份如今行什么礼节都不方便,大家也心知肚明。 “好了。”乔雅南双手一击:“修成,去关大门,咱们吃团圆饭了!” 乔修成大声应了,许阳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跑。 看着修成揽着小孩一起回来,乔雅南笑了,真好,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五个姓氏 一张四方桌摆得满满当当,连边边角角都塞满了装甜酒的小碗,空的地方真就只够大家再放下一个饭碗了。 辈份最高的何七坐在主位,其他人就随意坐了。 乔雅南举起酒碗笑道:“今年是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头,希望以后的每一年过年,咱们家的饭桌上都只添人,不减人。” 何七举起碗和她碰了碰:“我很多年没过年了,托你的福,今年过得不错。” “互相托福。”乔雅南笑得特别灿烂,又朝着其他几人举了举:“这酒没什么度数,都能喝,来,我们来碰一个,希望明年会更好。” “明年肯定更好。”周嬷嬷没了往日的严肃,双手举着碗和她碰了碰:“姑娘是有大福之人,以后定会一年比一年好。” “我最爱听这样的好听话了。”乔雅南也往她的碗上碰了一碰:“婆婆教了我许多,让我受益匪浅,祝婆婆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借姑娘吉言。” 乔雅南一饮而尽,看她这么爽快,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只有许阳人小,喝得慢,乔修成把自己的喝完想起来他还小,眼疾手快的半路截了,告诉他今天只能喝这一碗,慢慢喝。 念珠机灵的给每个人都续上。 乔雅南拿起筷子催促:“何叔你快动筷,饿了。” 被几个小的用眼神催促着,何七慢悠悠的夹了一箸菜吃了,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多少年了,没想到这样的热闹里竟也会有他一份。 乔雅南眼神扫了一圈:“突然发现一件事。” 几人都看向她等着下文。 “咱们这一桌七个人有五个姓氏,却也有缘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乔雅南举起碗:“这太值得喝一杯了。” 确实值得,一桌人都笑了。 甜酒没什么度数,只是乔雅南的酒量实在一般,觉得好喝没了节制,多喝了几碗就上头了,端着碗和每个人碰。 “何叔你要过得开心点。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你苦了这么久了,也够了。” “婆婆你多笑笑嘛,明明皱纹都没几条,偏要把自己装成七老八十的古板模样。” “念珠你别怕,什么事姑娘我都给你撑着。” “小阳你也别怕,我是大善人,不赶你走,你要是喜欢念书就送你去念书,做不了官也没关系,认字就能做很多事了,将来你靠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小修齐,小修齐你可快点长大吧!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当了回娘了,想想就很沧桑。” “修成。”说得兴致正高的人突然哑了声,和姐姐碰了下碗,满心期待听到关于自己言语的乔修成心也跟着往下沉。 乔雅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我不应该给你那么大压力的,现在姐姐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不用你把这些全担在身上,你慢点长大没关系。” “不是的。”乔修成摇头:“不是因为姐姐你的那些话我才想上进,是我觉得我应该上进,而且,我觉得我能做得很好。” “天天温书,不累吗?” “不累,我觉得很有意思。每个圣人的想法都不同,他们所著之书有些观点甚至是相悖的,但是每个人的说法好像又都有理,我就想去找到更多佐证来论证谁是对的。” 乔修成越说眼神越亮,大概也是因为喝了甜酒,神情不如平时那般收着,欢喜全在脸上:“姐姐,我想去鹤望书院!很想很想!” 看着他兴奋的神情,乔雅南发现他说的是真话,他是真觉得那些书有意思,并且非常乐在其中。再一对比自己,来到桂花里就没怎么看过书,她是真觉得自己学够了,两辈子加起来得读了三十年的书,太够了! 也对,她都读了三十年,自然是不想再读了的,修成才读了几年,让他读个三十年试试! 这么一想,乔雅南自认有理极了,点点头道:“那你努力。” “我会的。” 乔雅南喝了口甜酒,这会脑子不太好使,一时也没想明白,本是要劝他轻松一点,怎么变成让他努力了。 真正要努力的人不在这里,在京城。明年大考也不知他有几分把握,私心里她希望考不上,继续做学生的话要来一趟也容易,若考上了,无论是留京任职还是外放都身不由己,再想见面……太难了。 他说‘等他回来’,可这样的等待遥遥无期。 不过想想大考的辛苦程度乔雅南又叹了口气,还是考上吧,太受罪了,爹娘你们保佑一下。 也就幸好她对嫁人没有执念,等着就等着了,换个人怕是得耽误人家一辈子,这样的戏文可太多了。 想着那些苦成汁的女人,乔雅南赶紧喝了口甜甜的酒压惊。这事不能想,一想全是问题,装个迷糊得了。 冬日天黑得早,吃得差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 这里也没有守岁的习俗,娱乐活动更是欠缺。可是屋子里人气足,吃着零嘴说说话,看着天黑下来也不觉得无聊。 仗着自己见多识广,乔雅南添油加醋的给大家讲了好几个故事,别说孩子了,就连何七都听得津津有味,讲完一个就催着再讲一个,直把乔雅南说得口干舌燥,到了差不多该歇息的时候才放过她。 进屋之前,乔雅南强行给每个人都塞了个红包,给年长的是孝敬,比她年纪小的就是压岁钱,连许阳都有。 待其他人都回了屋,乔雅南重又来到堂屋,燃了三根香站到长凳上插进香炉,跳下来退后几步抬头看向神龛上的两个牌位。 有些事骗得过人骗不了鬼,可是你们都看到了,我保住了家,把修成修齐照顾得很好,并且会尽我所能的让他们更好。请你们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加看顾,保佑大家健健康,无病无灾,真有什么事,就像上次那样摔一下牌位,我肯定就警醒了。 拜了拜,乔雅南准备回屋,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提醒:怀信暂时也算家里人,别忘了也要保佑他。 第三百五十六章 惦记上了 三十的晚上下了很大一场雪,一直下到初二上午才停。厚厚的积雪给走亲访友的人带来难度,但该出门还得出门。 乔雅南没这苦恼,在几位族老和关系亲厚的几家走了走就在家歇起了年假。 烤着火,吃吃零食,逗逗孩子,打打瞌睡,美得很,可惜这样的清静只持续到了初八。 送走又一家借着来送吃食却留下不走,话里话外想让自家男人来作坊做事的婶儿,乔雅南等到了二叔二婶。 “作坊的人带了那么多钱回去,哪可能瞒得住。本来每个分了两百文已经觉得不得了,这一听作坊里最少都另外得了一两银子,不得了,这些天我家的门槛都要踩烂了。”m.23sk. 二婶娘送了一颗糖到嘴里,甜丝丝的好吃极了,她今年是真正过了个好年,手里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不止在桂花里的乔家人。”二叔接过话:“乔家嫁出去的人来和我爹哭自己也是乔家人,怎么就没她们的份,还有娶了外村婆娘的,也想替娘家人谋一份好处。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谁要敢来你这里闹,他全部从族谱上划出去。” “怪不得我能清静到今天。” 二婶娘看向她:“你猜到了?” “你也说了作坊这么多人拿了奖励,两个人知道的事都不叫秘密了,这么些钱谁不馋,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给大家奖励。” 乔雅南耐心的烤着豆子:“从作坊开工那天开始,进了作坊的人就没休息过,有他们才有全村人分到手的钱,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大家。至于那些眼馋的,二叔你带句话给他们,作坊要用谁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是几位族老综合种种情况而定,谁都有机会,但是闹腾的肯定进不来。我决定不了要用谁,但我说不要,那就肯定进不来。” 乔昌盛点头:“这个肯定没问题,我爹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外嫁女也姓乔,要是嫁出去的没份,那以后族里的姑娘怕是没一个愿意嫁人的了。” “她们太着急了。”乔雅南叹气,她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外嫁女有她们的不得已,可这心里总不那么得劲:“作坊才开工两个月,我都不敢说这作坊真正开成了,指不定下月就黄了呢?想要往自己碗里扒拉好处,总也得等这作坊稳当了吧?现在就人人想分钱,这作坊也别开了,继续看天吃饭去吧。” 二婶娘踩了自家男人一脚,把话截了过去:“就是这个理儿,这才哪到哪啊,净惦记着分钱,就你这性子,真要是乔家的人还能亏待了不成,看看我和你二叔,不知沾了你多少光。” “婶娘您不用哄我,我没生气,用家族的人有什么弊端我在开作坊之前就想到了,这也是我一开始会犹豫的原因,家族总避不开这些个问题,比起来远不如买人省事。” 乔雅南翻了翻豆子:“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些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安份点不给我添麻烦,等‘乔记’做起来了我谁都不会落下。乔家就这么点人,等作坊做大了多的是用人的地方,我还担心乔家的人不够用,急什么。” “大家其实也就是怕自己被落下,有你这话大家心里就有底了。”二婶娘笑着转开话题,说起流水席的事,见雅南态度还和之前一样她就放心了,又说了会话,见小修齐醒了才离开。 待走过了乔昌兴家门口,二婶娘才低声道:“你还要帮那些人说话不成?这也就是大丫头想得明白,换成我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什么都没做却张嘴就要,哪来的脸,小乔欠她们的?真要气得她把这作坊搬走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乔昌盛冤得很,一脸无奈的道:“我哪里是要帮她们说话。以后难免会有人仗着辈份去她面前说情,我是想让她把事儿推到我爹身上去,免得那些人被拒了说难听话坏她名声。” “她们敢!我打到她家里去!”虽然这么说,二婶娘还是担心上了,想着回头就要盯紧些。 屋内,乔雅南给小修齐把了尿,兜好尿片后抱着他起身:“我去隔壁一趟。” 乔昌兴家今年这个年过得不甚清静,借着那一闹,兴婶娘初二都没回娘家拜年,可桂花里相邻的几个村谁不知道桂花里挣着钱了,她哥嫂非常不讲究的来给她拜年了,空着手进门的,来意也说得很明白,想进作坊。 兴婶娘敢怒不敢言,乔修正在修成的影响下硬气不少,冷笑着问:“这是乔家的作坊,只收乔家人,你们改姓乔了?” “别人不行,你们家肯定行啊!谁不知道作坊里那丫头和你们家亲厚,二小子你平日里都住那边吧?”邱家兄长摸着自己新蓄的小胡子摆长辈谱:“我可是你亲舅,你不帮我帮谁。” 乔修正被他这无赖样气得脸都红了。 乔昌兴抬头看向对面两人,要在以往,他为着枝娘会忍了,安慰自己反正一年也见不着几面。可如今枝娘自己都不忍了,那他还忍个屁。 “就你那点力气做得了什么,倒贴钱作坊都不要。” 邱家大哥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旋即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乔昌兴,你要翻天是不是?” “翻了你邱家的天有多难,门开着,不送。” 邱家大嫂不敢置信的看着敢这么和他们说话的妹夫,尖声道:“邱桂枝你死了啊!看不到你男人怎么对你大哥的?” 兴婶娘被她这尖声吓得身体都抖了一抖,她头仍低着,声音都在发抖,意思却表达得清楚:“你们走吧,以后别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和娘家断了来往?” “我,我没疯。”兴婶娘紧紧抓住来到她身边的阿兴顿时就安心了一点,话也说得利索了:“我不想阿兴和儿子再为我受你们的气了,以后都不想了,你们走!” 邱家大哥暴起就要去打她,被乔昌兴一用力猛的推开了。两个儿子也立刻围过来将娘挡在身后,那凶狠的模样吓得他再不敢有其他动作,色厉内荏的放了几句狠话快步离开。 兴婶娘哭了一场,却半句没提要回娘家,父子三人松了口气,这才真信了娘要和娘家断了来往的话,这大好事让他们开心了好几天。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有始有终 因着这事兴婶娘心情不大好,不过她好哄,在乔雅南抱着小修齐来了两次后就又有笑脸了。 见雅南又来了,兴婶娘高兴的迎上前接过小修齐又亲又逗,待亲儿子也就那般了。 乔雅南有点吃味:“婶娘你现在眼里都看不到我了,才回来那会待我多好。” “你多大,小修齐多大。”兴婶娘嗔她一眼:“我亲儿子都没酸,你倒酸上了。” “修立,修正,听到了没,你们快点酸。” 两傻儿子哪知道什么叫酸,冲着小修齐能让娘心情变好他们就挺开心,再加上小修齐平时在这里的时候就挺多,兄弟俩早有种家里多了个弟弟的感觉。 兴婶娘拍她腿一下:“听修正说今天不少人去你家了。” “意料之中的事。”乔雅南朝正在磨刀的乔修立招招手:“过来,姐姐问你点事。” 乔修立放下刀去火塘边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和做了石匠有关,他很稳重,话不多。 “喜欢做石匠吗?” 角落里靠墙坐着的乔昌兴立刻看过来。 乔修立不知道雅南姐为什么问这个,没多想就道:“喜欢。” 乔雅南又问:“是从心里就喜欢,还是觉得学了这门手艺能早些挣钱贴补家里?不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乔修立有些茫然,想什么?这事还要想吗? “我学了这个,也只会这个。” “喜欢念书吗?” 这下连兴婶娘也听出味来了,乔修正更是直接替大哥回答:“他喜欢!每次回来都会让我教他几个字,现在都会写一家人的名字了。” 乔雅南仍是看着修立:“让你大哥自己说。” 乔修正急得踢了大哥一脚,雅南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她什么都能做到! 乔修立不蠢,对上雅南姐鼓励的眼神心如擂鼓,曾经有过的那些妄想涌上心头,他紧紧抓住裤子紧张的回道:“喜欢。”天籁小说网 “和做石匠比起来呢?” “不一样。”乔修立吞了口口水,努力想要说得清楚些:“石匠是,是有饭吃,地里收成不好也能有条出路。念书是,是我很想很想的事。” 顿了顿,乔修立低下头去轻声道:“做梦都想。” 兴婶娘眼睛红了,怕坏了事,她搂紧小修齐温柔的逗弄,耳朵却高高竖起,生怕漏听一个字。 “年后我打算在村里建个村学,再请个秀才来当先生。” 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乔修正愣愣的道:“请先生要花很多钱的。” “由作坊出这个钱,村里的孩子来上学不收束脩。修立也才十二,去念书不晚。我这作坊要是能开起来,以后需要账房,需要管事,都必须识字才行。就算我这里不成,只要识了字,去县里还怕找不到事做?” 屋子里沉默下来,一会后乔昌兴道:“有时候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劳心费力的做这些事图什么。” 乔雅南很想说她什么也不图,只因为她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忍受遍地文盲,六横代表六叔爷这种事她很怕自己会学会,她也希望自己生活的环境能变得稍微好一点。 好在乔昌兴也不需要她给个答案,又道:“乔家祖上积德了,出了你这么个愿意劳心费力的人,不然怎么其他人家没有。” “我也在为将来积德。”乔雅南接住这个理由,继续说回之前的事:“这事也没那么快,学堂需要找地儿,至于先生,我打算等二月童试后再去访,要是修成能考个好成绩,要找先生也容易些。学堂真正办起来应该是三月了,修立可以好好去和师父道个别,然后在家里认认字,也让脑子缓缓劲,以后要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乔修立一脸急切的看向他爹,他想念书,想得不得了! “看我做什么,你要想上学我还能不让你去?”乔昌兴脸上带着丝笑意:“枝娘你备份厚礼,等出了节我带他去一趟他师父家,当时我送去的,如今我接回来,有始有终。” “好,好。”兴婶娘欢喜的应下:“我一定准备得比拜师的时候还多。” 乔雅南就喜欢看别人笑,别人笑了她心里也舒坦。 戳了戳小修齐的肚子,把孩子逗得咯吱咯吱笑了,她道:“修正去的那个私塾什么时候开学?” 乔昌兴记得很清楚:“去年是正月十八,我当时犹豫了几天,所以他去得晚了几天,二十四入的学。” 这个时间和后世差不多,乔雅南点点头。 乔昌兴往火里添了根柴:“和大伯说了这事吗?” “年前说过了,大伯爷会挑适合的机会说的,那些事我就不管了,你们也先别出去说。”乔雅南提醒这一家子:“以后怕是会有人求情求到你们这里来,记得不要应下,我不会去坏我自己定的规矩。” “这你放心,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兴婶娘也道:“阿兴早叮嘱过了,你待我们这么好,我们要是还做让你为难的事就太不是人了。” 这就是乔雅南喜欢和这一家子相处的原因,说不出他们有什么优点,兴婶娘还软弱得很,动不动就哭,可他们守本分,不会仗着和她亲厚就起其他心思,希望长长久久的以后他们都还能如此。 十二这天,桂花里一早就热闹得不得了,外嫁的女儿都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了,冲着的自然也不止是这一天的流水席。 乔昌盛招呼兄弟们把自家的大桌子都背到村子中央,荤的素的一大堆菜往上堆。妇人姑娘们齐齐上前帮忙,男人们则在砌灶。 这种流水席,在哪家做都转不开身,乔雅南家倒是好几个灶,但提都没人提,那可是要生钱的地方,弄坏了吃亏的那不是他们自己吗? 乔雅南不脱离群众,但也不往人堆里凑,打发修成自个儿去玩,抱着小修齐,带着不愿意离开她身边的许阳,以及家里另外三个人往族老们那桌一坐就不动了,乔家的人也都默认她有这资格。 不一会里长也过去了,想和她套近乎的根本找不着机会。 第三百五十八章 要办村学 这一顿比众人以为的还要丰盛,大碗的肉,整条的鱼,作坊里每个种类的吃食也都样样不缺,吃得一众人嘴角流油,比过年还像过年。 老族长就挑着这个时机站起身来向大家宣告:“节后,‘乔记’将在桂花里办学堂,村里所有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可前来上学,无需束脩,外嫁女的子女明年亦可。” 全场一静,随即哗然,学堂?乔家要办学堂?还不用交束脩?有这好事? 兴奋的有,激动的有,不信的有,当然,不满的也有。 “凭什么外嫁女的子女就要等明年?!”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老族长往那个方向看去:“今年头一年,很多事都心里没底,所以第一年只收村里的孩子,待今年攒足了经验,明年就能多收一些了。” 这理由非常说得过去,没做过的事不都是先谨慎的摸索着来。可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狡辩,什么好处都得立刻捞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口头上的都不算。 当即又有人道:“也多不了几个,怎么就不能一并收了。” 这么一说,原本打算偃旗息鼓的人顿时觉得有理,纷纷附和:“就是,还定了年龄,正好这个年纪的娃儿能有几个,占得了多大地儿。” “我家大的就十六了,要是早一年办这村学,他不就也能去认几个字了?” “认了字可不得了,说不定都能去县里做管事了。” “就是,我家小的正好十五,明年就进不去了。” “……” 七嘴八舌的话远远近近的传来,得着好处的本村人都不好吱声,毕竟这些也都不是外人,拐着弯儿全是亲戚,他们这会要是吱声,这指定得吵架。 里长正准备和稀泥,就听得又有人道:“乔家那丫头你怎么想的,有点什么好事还非得将外嫁女刨除出去,你是不是忘了将来你也是外嫁女!” 乔雅南没想到一桩好事也能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她都气笑了。 这话显然也是捅了马蜂窝,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可后面还有。 “她爹娘不在了,婚事不得族里给她做主?乔家能让这好处给外人占了?说不定到时直接就在本村的表亲里给她找一家,你当人家和我们一样呢?” “还真是,嫁在本村不就行了。” “……” 乔家人个个沉了脸,这把乔家人说成啥了! 老族长气得胡子直翘,指着那一团人就要骂,乔雅南先把站起来怒目相视的修成按着坐下,又对气得脸都黑了的老族长道:“大伯爷您别气,让她们说,我听听还有什么说道。” 她这么一说,那些人反倒收了声,场面安静得尴尬,一桌子肉都不那么香了。 乔雅南率先夹了一筷子肉到碗里:“吃啊,都看着我做什么。” 乔老三安慰她:“你别听她们瞎说,族里没人有那个心思。” “她们小看我,您可别小看我,我不会这点话都受不住。”乔雅南放下筷子:“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就说了。” 一阵沉默。 乔雅南真就说了:“我是替家族挣了钱,也带动村里的人挣了几个钱过年,可你们没分到半分好处。本就存着火了,想进作坊却还进不去,心里早就不爽了。如今找着机会闹这一场,想着说不定就能闹到好处了是不是?” 这番话说进了一些人心底,更没人说话了。 “照你们这想法,是你们得不到好处,也不想让娘家人得到,搅黄了大家都别好。”乔雅南笑着评价:“真蠢。” “你有多聪明?你不会以为乔家能让你带着作坊嫁人吧?” 乔雅南终于看到开了几次口的那人,有些老相,灰扑扑的看不出年纪,敢这么说话,多半不是乔家人,在这宗族拥有无上权利的时代,乔家人没那个胆子当着大伯爷的面说这话。 乔老四离着近,认出来那人后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我说怎么敢这么不顾娘家人,原来是刘家的。” 看乔雅南面露不解,乔老四解释道:“她家就她一个女儿。” 那就怪不得了,娘家但凡有个兄弟也不敢这么闹,不过:“不都说娘家是出嫁女的靠山吗?就这么盼着靠山倒了?那不如……” 乔雅南战略性的停下话头。 那女人脸色一变,猛的站了起来,她身边的人拽都拽不住:“你一个外面回来的还想赶我爹娘走?”天籁小说网 “我没说啊!不过你倒提醒我了,那……” “我娘家几辈人都在桂花里,他们没犯半点错,你没资格!”女人色厉内荏的说完,旋即又看向梅序:“里长,我爹娘老实一辈子,你不能因为她几句话就赶他们走!” 里长又气又无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我在这里生在这里长,就因为我嫁到外村去了,挣钱没我的份,念书没我娃儿的份,我还没能说了?”妇人边说边抹泪:“要早知道这样,我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嫁到外村去。” 乔雅南心里本来挺不舒服,她也不是冤大头,受了气自然要出,可看对方这样心又软了。还是因着太穷了,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这么在意,但凡日子过得好一点也不会去做这得罪人的事。 无知是原罪啊! 苦大仇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乔雅南道:“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同样的,做买卖也得慢慢来。作坊一开始收了十九个人做事,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有的人根本没事做,后来随着卖的量越来越大才忙起来。建学堂也是,得先把这事儿办成事,然后把这事办稳妥了,之后再慢慢做大。” “今年要建作坊,甚至不止一个,花的钱说不定会比挣的还快,可乔家仍然愿意从作坊挤出钱来办村学。要建学堂,要请先生,零碎的事不知有多少,这些事全是我们乔家在干。你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等一年就能把孩子送来读书识字,却还要指责我做得不对,这是个什么理儿?我要真改了主意,村学变族学,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后面这句话威力巨大,这下都不用她再说什么了,那妇人的父母就赶紧拽着她离开了,怕她再乱说话,那母亲还把她嘴捂住,他们还要在这村里生活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红脸白脸 偌大的场子,愣是安静得只剩风声。 里长看了眼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哥哥,轻咳一声站起来和稀泥:“就听说过县学府学的,还没听过村学,就隔壁的私塾都让我羡慕多少年了,没想到咱们直接就有个村学了。来,我们一起敬老里长一杯,感谢他什么好事都想着我们大家。” 这确实是件大喜事,要不是有人不知趣把大家都搞得下不来台,早就不知欢喜成什么样了。 有了里长这话,大家的兴奋劲终于有了去处,站起身来举起酒碗高高低低的道着谢。 “不是我的功劳我不要。” 虽然话这么说着,老族长也不扫大家的面子,站起来端着酒碗举了举,喝了一口道:“我哪想得到这等事,先把肚子填饱了是正经,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大丫头在拿主意,她觉得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不能只管乔家人。她出生在府城那种地方,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和我们不一样,她就觉得大家都应该识字,就连作坊里做工的那些如今都识得几个字了。” 老族长特意停了停,果然就听得有人以自身说事。 “对对,我家那口子学了回来还教我来着,我如今也会写名字了。” “何止,我家的还学会了我的名字,我有空就在地上划拉,差不多都能写了。” “……” 听了几句,老族长又道:“刘家的那话说得太伤人,大丫头自打回到这里有给村里添过半点麻烦吗?反倒是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好处吧?她独自跑府城去卖桂花,路上奔波这苦就不说了,到了府城还得到处打听。后来那野猪袭村的事,要不是她家的小沈先生和何七前前后后的帮忙,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去想。还有这作坊,也给村里提供了不少方便吧?贩着去卖的是不是挣到钱了?那笋,收自己村里的什么价,收别人的什么价,你们不知道?族学不办,办个村学,不也是为着大家伙儿着想?” 越说越来气,老族长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怎么着,越对你们好越不对了?真就升米恩斗米仇了?那这村学不办了,就办族学,以后只收乔家的娃儿!” “别别别,老哥哥,我们都记着好呐。”里长连连安抚,把他的酒碗送回他手里道:“别的人我不好说,但就我们梅家的,谁要敢做那没良心的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老哥哥哎,你可别气了,你一气我这心里慌得很。” 老族长哼了一声不说话,却喝了口酒。 这时其他人也陆续做着保证,这些事发生的时日还短,想起来心里还热乎得很,说起来也就情真意切。 “天冷,饭菜凉得快,都坐下吃吧。”当了一阵局外人的乔雅南夹了一筷子肉到大伯爷碗里,实际这会菜已经不怎么热了。 见老族长拿起筷子开吃,其他人也陆续拿起了筷子夹肉。 这一桌坐着族老们和里长,以及姐弟俩。乔雅南知道大伯爷这是在抬高他们姐弟在族里的地位,想想后面要做的事,她也就接受了。 这会里长便朝着乔雅南道:“像刘家那样的只是少数,其他人都记着你的好,你别往心里去。” “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得到大家的感激,觉得该做就去做了,没想那么多,当然,要是大家能记着这点好,对作坊多一点维护之心就更好了,我是记好的人,谁对我好,我会对他更好。” 乔雅南抬头看向四周吃着喝着,竖起耳朵听这方动静的人:“作坊才开不久,我就能给大家带来这些好处了,将来会怎么样谁又说得好。乔家祖祖辈辈在桂花里扎根,不到必要不会搬离,但也不是不能搬离,作坊既是乔家的作坊,那自然是作坊在哪乔家就在哪。” 乔雅南起身倾身行礼:“风吹得头疼,大伯爷,叔爷们,我先回了。” 老族长点点头:“回吧,好好歇着。” “是。” 乔修成紧跟着起身,团团行礼后快步跟上,何七几人更是先他一步走了。 目送着一行离开,大家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吃着人家的,偏还闹得他们自己吃不下了,这事干的实在让人糟心。 里长和老族长碰了一下酒碗,低声道:“这话说得好,比我们这唱红脸白脸的有用多了。” 老族长喝了口闷酒,看得出来心情仍是不好。 乔老四哼了一声:“要是我,哼,收拾好东西就走人,大丫头就吃亏在太讲理。” “你这样不讲理的也搞不出这么一摊子事来。”里长笑骂了一句,喝了口酒问:“村学建哪里想好了吗?” 说到正事,老族长也不生闷气了:“打算先找个地方用着,土地解冻后要先建作坊,学堂可以慢些来。” “村里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少,地方小了不行,哪家有那么大地儿?” 老族长凑近了:“许家。” “许家?他家倒是大,如今也没人,但是……”里长觉得不好,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我看许阳跟大丫头姐弟挺亲近,据说特别听他们的话,这是好事。”老族长喝了一口酒,又道:“跟着他爹娘没学着好,那就让他跟着大丫头和修成学点好,一时走歪了没关系,再掰正了就还是好娃儿。借用他家的屋子做学堂,对他有意见的大人小孩也拿人手软,不好再针对他了,再给点时间,大家也就重新接纳他了。” 里长听得连连点头,端起碗和他碰了碰:“还得是老哥哥想得周全,要是不管他,说不得就是下一个许满,有大丫头带着就不一样了,看看她身边那些人,哪个不是有本事的,想长歪都没机会。” 老族长矜持的笑了笑,眼里的笑意浓得散不开。大丫头身边老的小的个个都不凡,村里也好,许阳也好,能占着多少便宜?真正得着好的还是他们乔家,他只盼着作坊能继续稳稳当当的开着,再种点田,就算遇着灾荒年也不怕了。 23sk. 第三百六十章 对?错? 乔雅南往灶屋的火塘边一坐就开始嚷嚷:“外边吃饭真冷,念珠,姑娘我想喝点热乎的汤。” “姑娘先歇着,我这就做。”念珠打开厨柜去忙,姑娘要喝热汤那肯定得有! 婆婆把小公子放姑娘怀里跟着去了橱柜那边,她看出来姑娘这阵被肉腻着了,打算给她做点开胃的菜。 乔修成把火烧起来,一眼又一眼的看姐姐。 “想说什么就说,我看不懂你的眼神。”乔雅南抱着个肉团子亲亲蹭蹭碰碰,撸弟弟也撸得很开心,最重要的是被撸的这个也开心,咯吱咯吱的笑声就没停过。 “那会他们都不帮你说话。” “再正常不过的事。”把玩着小修齐肉呼呼的小手,乔雅南道:“坐在席上的没一个外人,本村的人得着好了,在不影响他们得好处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也希望嫁出去的女儿、姐妹能得着好。你没看后面大伯爷一说要办成族学其他人就急了吗?人是不能单纯的用好和坏来区分的,先己后人算不得错,更算不得坏,只是最基本的人性。” 周嬷嬷回头看姑娘一眼,这一套一套的道理总结得真好。 看修成还蹲那和自己较劲,乔雅南给他打了个比方:“我们家只剩一张饼了,有人讨到你面前来,想让你把饼给他,你给不给?” 乔修成有点点懂了。 “要是我们家吃饱了,你给不给?” “后者,会给,前者不会。” 乔雅南笑:“你会先顾着自家人,自家人吃饱了才能去顾其他人,能说你错了吗?自然不能。村里那些人也差不多是这个心理,他们得着好了,再给别人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要是给了她们就会影响到自己,你看他们会不会同意?肯定就当场翻脸了,这是不能用对错来论的。” 乔雅南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不是歪理,看许阳也听得认真就仔细回想了下刚刚说的那些,试图对说得不好的地方亡羊补牢,可这个理论她自己是认可的,也就……没得补。自己都饿着,还要把吃的让出去这种事她自己就不会做。 “行了,这些不用学,成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乔雅南怕他们想得太深,对蹲在身边的许阳道:“去给弟弟拿块尿布来,他尿了。” 许阳跑得飞快。 乔家的年从二十七就热热闹闹的开始,到十四也就热热闹闹的结束了,为着十六铺子开门,作坊需得提前一日开工。 乔雅南给来做工的每个人都封了八文钱的小红包,数目不大,却人人欢喜。???.23sk. 十六这日,一大早乔昌松就来了。 估摸着他是有话要说,乔雅南带着人去了书房,屋里天天通风,倒也没有因为放了香料而味道太重。 “松叔坐。” 趁着乔雅南倒茶的功夫,乔昌松打量这屋子,年前他就来过一回,只是那时领了钱只顾着欢喜,都没抬头看,根本没注意里边什么模样,现在看着实在是有些简陋。 “我那边有几样东西适合放你这里,收收东西正好,回头你让人去趟我家搬过来。” 乔雅南就笑:“我看得上的可都是好东西。” “没你挑的份,家里没剩几样东西了。有些本就是有主的,有些卖掉了,剩下的不值什么钱,就先堆家里了。” 乔昌松看向对面的人:“歇家里这些天,我和我爹商量了几回,我是觉得在铺子里做着挣的比卖家具多,还不那么累,更何况这还是族里的买卖。我爹一开始舍不得自己那门手艺,想着给你带几个徒弟出来就还要回去做家具。我和他说了好些天都没能说服他,结果没几天他自己就想通了。” “什么事让他老人家想通了?” “你建村学的事。”乔昌松笑:“他常年面对一堆木头,性子也就越发沉默寡言,那天他气得要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家就念叨,以后都不带说难听话的那几家娃儿做徒弟,这已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反击了。他觉得你做得对,就想留在作坊里多帮你做点事。”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良叔爷疼我。” “我来要说的也不是这事,说这些是告诉你,有人是眼睁瞎,但更多的人识好歹。”乔昌松说起自己真正的来意:“年前忙碌的时候你往铺子里添了三个人,如今铺子里就是六个人,年后应该不会那么忙了,这个,你怎么打算的?” “分两组轮换。”乔雅南说出自己早想好的事:“我当然相信现在店里的人都一心为作坊好,但时间长了不好说。一直用相同的人守着铺子的话我担心出问题,为免到时大家都难看,不如一开始就杜绝。松叔别多心,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习惯对任何事都先做最坏的打算。” “我都不信自己长期管着一堆钱能不生出什么想法来,你这么做才是对的。”乔昌松笑容爽朗:“怎么轮换法,你说说。” 乔雅南显然是想透了,张口就来:“今日松叔你们这组上工,晚上的时候另一组来和你们交接,账目全部要对得上,之后你们这组回来,明日晚间你们这组去和他们交接,他们回来,这样周而复始。我会再置办几辆骡车,到时留一辆给你们用。” 乔昌松做了多年买卖,对很多东西的物价是清楚的,他道:“骡子虽然比马便宜,但也比驴贵不少,年后有两辆驴车应该也够用了。” “当时二叔摔着我就想买骡子了,骡子力气大,也跑得快些,你们常要跑县里,还是快点的好。” 乔昌松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 乔雅南又道:“在家的时间大家就在作坊里跟着忙活就是,还有,都要学会赶车。” “这你放心,都会积极得很。” “今天你们六人还是都过去,去了后打听打听开铺有什么讲究,跟着应个好兆头。再把铺子里好好整理整理,怎么干净怎么来,我会随时过来检查的。另外就是账本,都记好点,不能出错,哪一组出错就由哪一组负责,所以交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乔昌松一一应下,离开时心里已经非常有底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婚约在身! 京城。 开朝第一日,文武百官就被沈散培的一道折子震了个人仰马翻。 文官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事掰扯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没想到站武将那边的沈散培自己跳进这混水里来了,并且屁股还是朝他们这边坐的。忧的是,他的建言比之他们的预期差距大了点。 武将则是又气又恼。这沈散培到底哪头的?怎么还帮着那帮屁也不懂的来削弱武将?他自己就是武官,能得着什么好? 文武百官难得同气连枝了一回,明里暗里全瞪向沈散培。 沈散培老神在在,折子递上去了就开始闭目养神。 皇上看完这折子眉头也皱着,当即宣布退朝,并派小太监过来解救沈大人于水火。 “赐坐。沈爱卿你和朕说道说道,为何是两成?” 年轻的皇帝还未蓄须,从小当成太子培养,一身气度很是不凡。他拿着折子看了又看,觉得这上边的话哪哪都好极了,就这削减两成让他有些不满意。 沈散培在皇上面前很是从容,让坐就坐下了:“到今年,恒朝建国整二十年,朝中百官都知晓精兵简政是必然。只是于武将来说,权力好处在手,能多拿一会是一会,而文官……他们太着急了,有多少公心先不说,私心太重是真。” 沈散培笑了笑:“这折子是臣重写的,之前是定的削减三成。过年这段时间歇在家里便多想了想,又和以前的同僚多聊了聊,对军中的情况了解更多,觉得二成更合适,武将也更容易接受。这事要的是一个开始,今年削减二成,明年再减二成,后面看情况再减,慢慢的也就达成目的了。” 皇帝低头看着奏折上漂亮的字体,沉默片刻,道:“朕并非要削弱武将,重用文官,实在是如今军中太过臃肿,多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积弊也不能再拖下去,朕要的是一支能打仗,且能打胜仗的威武军队,而不是一帮骑马都不利索的勋贵子弟混日子的地方。” 沈散培站起身来倾身行礼:“皇上定能如愿,只是切不可操之过急,温水煮青蛙,事即能成。” “爱卿说得对,朕就是吃了这个亏。明日朕既当朝允了此奏,武将那边却需得爱卿去周旋,莫让众爱卿以为朕容不得他们。” “臣,领旨。” 看着行礼告退的人,皇上不由想起父皇病重时对朝中一众臣子的评价,其中对沈大人是这么说的:沈散培性情极清高,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切忌疑他,只要给他信任,他就是最好的臣子,并且永不会背叛。 自登基至今,他对朝臣了解越多,对父皇这话理解就越深刻。朝臣或变得更深沉,或更狡猾,或更贪,更恋权…… 只有沈散培,他好像一直是那样,朝中争吵得厉害的时候就告假,且从来都是病假,上一刻还精神抖擞的讽刺人,下一刻他就告假来了。但他上的每个折子都实实在在,为国,为民,为政。有对比就知道,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好得没话说,忍不住就想给他升个官。 之前还遗憾他后继无人,年前终于正式将那侄子认在膝下了。那小子全不曾坠了他名头,在鹤望书院年年头筹,便是没有个这样的爹将来也能有一番成就。23sk. 大考在即,皇上也有些期待,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考,第一届天子门生中,也不知会出些怎样的天才人物。 *** 沈散培直接回了家,不知多少人在衙门等着他,这时候过去他怕挨打,一张嘴皮子再厉害也顶不住拳头。 没想到家里也有人在等着。 沈散培笑:“这是料准了我会回来?” “您不耐烦和人掰扯。”沈怀信陪着父亲往里走:“儿子不解,为何是两成?” “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军中人数总量太大了,三成会有点难度,两成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沈散培背着双手慢悠悠走着:“无妨,两成两成再两成,事情也就成了。” 沈怀信微微点头,重要的是先将这事撕开一道口子,后面就好办了。 沈散培看他一眼:“有什么想法?” “是儿子想得太简单了,没从实际出发,太过纸上谈兵。” 能立刻反省到问题在哪,这也是难得的天赋,沈散培很有些骄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是有道理的,更何况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趁着过年我去走动了一番,又让沈忠去见了些朋友,这才摸到一点真实情况,情况比我预料的严重,不动都不行了。” 主院在望,沈散培结束这个话题:“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圣哲那跟着他再学几天,论讲学,我不如他。” 沈怀信听着这话就笑:“这话老师也常说。” “我猜他是常骂,不是常说。”沈散培笑眯眯的,完全不以为意,实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沈夫人迎出门来,看着说笑着进来的父子俩心下也无比欢喜,跟着笑道:“外边多冷,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说。” 三人往里走,沈散培张嘴就告状:“儿子笑话我又告假回来了,你快帮我骂骂他。” “连儿子都知道你告假多,你还好意思说。”沈夫人嗔笑着拍他一下,旋即回过头来对儿子道:“我正要派人去唤你,我刚从宫中回来。” 这日朝官上朝,女眷也都进宫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了。沈怀信原要告退,听着这话仿佛和自己有关,便跟着进了屋。 让他稍等,沈夫人先去屏风后帮着夫君把朝服换下来,又亲自拧了热帕子给夫君擦脸。 外边,沈怀信也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 挥退下人,沈夫人轻声道:“皇后娘娘特意留我多说了几句,问的是你的婚约之事。” 沈散培也有些意外:“不应该啊,皇上忌惮世家结亲,皇后娘娘还想对着来?” “听着那意思像是要给怀信说一门亲,但是帝后感情和睦,想来不应该才是。”沈夫人看着儿子有些歉意的道:“这事怎么应都不对,我便说我儿已有婚约在身,还是在同心府时定下,如今虽对方家道中落,可也没有因此就悔婚的道理。皇家的事不好掺和,先这么对付着,只是你的婚事得过一阵再说了。” “都听娘的。”沈怀信应得要多干脆有多干脆,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天都站他这边了,这不就是给他和雅南牵了根粗粗的红线吗? 第三百六十二章 心里暗爽 铺子的生意回落了些,作坊里的人本有些不安,生怕这么有奔头的买卖要没了。 但是看到乔雅南每日没事人一样,时不时还逗得念珠无奈得直喊‘姑娘’,大家也就放下心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何七从县里回来,扫了一眼没见着那丫头,脚步一转进了义子的屋子,掏出一封信放到他书桌上。 乔修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惊喜的拿着信站了起来:“沈大哥回信了?” 信是回了,至于回的人是不是他等的那个,这个不好说,何七抬了抬下巴:“看看不就知道了。” 乔修成做贼似的先去把门关上,又对屋里的许阳低声道:“不能告诉姐姐知不知道?” 许阳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立刻就点了头,在外讨生活那些日子让他懂了太多,眼下他就知道这事是修成哥的秘密,但是一定不是坏事,修成哥别提有多维护姐姐了。???.23sk. “好厚。”乔修成拆了信,看着那字迹笑:“像沈大哥的字迹。” 何七倾身看了看,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沈小子说不定就是仿写他大伯的字长大的,毕竟圣哲先生都曾说过,沈散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笔字了。 “义父,沈大哥回我的问题了。”乔修成越看越欢喜:“果然是这样,我的思路是对的!” 何七不着急,耐心的等他看完了才问:“有说什么吗?” 乔修成又翻了翻:“好像没说其他,我的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对了,沈大哥说让我有什么问题只管写信问他。” 何七笑了一声:“那你继续写,我给你寄。” “我现在就写,正好好多问题想问,希望在童试之前能收到回信。” “只有过年这阵会这么慢,朝堂封印,不是紧急军情驿站也都歇了。平时不会如此。”何七算了算时辰:“你赶紧写,还来得及,今天给你送去。” “好。”乔修成铺开纸笔,想到什么又问:“还是只说功课上的事吗?” “和上封信一样,加一句‘家中一切都好’就行了,你姐和他有通信,不用你来说这些。” 乔修成在心里早就认下了沈大哥这个姐夫,就怕这姐夫跑了,听闻两人有通信顿时悄悄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只有沈大哥配得上姐姐。 书房兼账房兼杂屋内,趁着婆婆不在,乔雅南没骨头一样靠进放着软垫的靠背里,腿上放着汤婆子,手里握着漂亮的手炉一下一下的转着,想着眼下这一摊子事。 年后她还没去县里,也该去一趟了,老大夫那里要走动一下。童子试素来安排在二月中旬,应该快要出章程了,也得去看看,廪生的事要先定下,不能临时去找。 想着这些事,乔雅南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大考,所谓大考其实就是会试。不知是不是鹤望书院学生的习惯,又或者是京城中人的习惯,将之称为大考。没记错的话是在二月初九,比之童子试还要早上几日。 大考啊! 乔雅南人又往椅背里陷进去了些,才毕业的时候谁不是满怀理想,可经得起现实毒打的太少太少了,凤毛麟角,希望怀信能成为其中一个。他不缺钱,不缺背景,不缺聪明的有见地的长辈,现在又正属于一个朝代最好的时候,而他本身又聪明绝顶,集齐这么多有利条件在身,他比无数人都更有可能有一番作为。 而自己能替他做的好像就是不拖他后腿,这么一想,还挺悲伤。 乔雅南笑得像偷了腥的猫,这么个有无限可能的人正想尽办法的在和自己通信,想想还有点暗爽。 “姑娘,刘小娘子来了。”念珠推门进来,上前把矮下去半截的姑娘扶起来坐正。 没等多久,二婶娘领着她进来:“你们聊着,我去和刘小娘子的郎君点货。” “哟,这是两口子一起过来了?”乔雅南打趣:“妇唱夫随啊!” “正月没好过来,这不,过完年了来给你拜个晚年。”刘小娘子把包装得规规整整的年礼递给念珠,看着她这到屋子笑道:“过了个年,这屋里添了不少东西。” “都嫌我这屋里太简陋了,长辈送来好些。”乔雅南笑,只要是她这里用得上的,良叔爷都让二叔用牛车拖过来了,如今这屋子里倒显得满满当当的。 念珠泡好茶,又往火盆里加了两块炭便退了出去。 刘小娘子喝了口烫嘴的茶,看着被嫩黄的衣着越加衬得肤白如雪的大当家:“最近一次定的货比之前少了不少,我这心里没底,这不就过来问问。” “很多人家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花几个钱,要是平时的生意也有过年那段时间那么好,那我就真要做梦都笑醒了。”乔雅南笑:“别担心,这是正常的回落。” 刘小娘子也不是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她家的豆腐店年前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但不来听句准话她就总在担心,现在听着这话她这心里就安乐了。 “要作坊的生意一直那么好,那我就真要马上找地方办个大的作坊了。”刘小娘子捂着嘴笑:“姑娘是不知道,那阵真是又痛苦又快乐,仿佛每日里都能听着铜钱往口袋里蹦的声音,但是吧,也是真的睡觉的时间和地方都快没了,我那屋子哦,东西满得就差往床上堆了,满屋子味道,难闻得紧。” “那小娘子真要办个大的作坊了。” 想起她年前的话,刘小娘子神情有些纠结:“真要再开个铺子?” “还道小娘子忘了这事。”乔雅南看着她:“一家铺子你就吃不消了,两家你岂不是更吃不下?那我怕是得提前再找个豆腐坊了。” “我没忘。”刘小娘子低头喝了口茶:“不瞒姑娘,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此事,只是下不定决心,毕竟这豆腐坊完全依存于你的作坊,你的作坊好,我就好,你的作坊要是生意变差,我这边怕是就得关门了。” 乔雅南只是笑:“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如今不会再劝,你自行拿主意。” 刘小娘子也不好再问:“姑娘带我在桂花里走走?” 乔雅南自是看出来她心里的挣扎,当即带着她往外走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多一作坊 作坊里的人看到乔雅南出来都笑。 正点货的乔二叔更是打趣:“难得,竟然愿意出门了。” “这天气,当然是有事出门,没事在屋里烤火了。”歇息那些天别人还不知道她什么德性,开工后大家就发现了,要没事,她成日里就在那屋里窝着,连院子里都不去。 乔雅南宅得很欢喜,至于别人怎么说,她才懒得管。 刘小娘子听着觉得奇怪,出了门就问:“你平日里不常出门?” “我的事儿全在屋里,天这么冷,出门做什么。”乔雅南把衣裳又拢紧了一点:“感觉又要下雪了。” “我就是听着老人说这天要下雪了才赶紧送趟货,下雪天送货受罪,这条路不好走。”说到这了,刘小娘子顺着就问:“若是常要往外送货,这条路怕是得好好休整一番。” “有这打算,趁着农闲的时候人手多,做什么事都快。”乔雅南恨不得把手炉贴脸上,今天是真冷:“事儿多,一桩桩来,慢慢也就理顺了。” “是这个理。” 乔雅南带着她在村子里转了转,一圈后又把人带回到自家旁边那块空地:“作坊会建在这里,那一头留出余地,万一以后作坊要扩建也方便。” 刘小娘子点点头:“这么大一片地方,作坊能建挺大了。” 乔雅南又指向空地的对面:“这里我打算建个小一点的作坊,专门用来做竹筒。过年这段时间竹筒不够,不得不用油纸代替,有些人更是把以前的竹筒带来重复用了,我就想着干脆把这事独立出来,再让老师傅们多带些徒弟,把这一摊子事撑起来。” “专门做竹筒?”刘小娘子讶然:“可是你这竹筒只做装填之用,并未额外收钱,这么做会不会成本太大了些?” “多不了多少钱,就是给他们一个专门做事的地方,我既然收了那个价钱卖出去的东西,在这上面投入一些钱也是值得的,而且买得少的也不会用竹筒给他们装。” 乔雅南也不解释所谓的品牌效应,就只算一斤能挣到的钱,这点小钱就花得应该。 刘小娘子是个脑子极活泛的人,从这话竟也听出了点道理来:“长此以往,这就是‘乔记’的特色了,别人看到竹筒就能想到‘乔记’。” 乔雅南笑笑,又指着往里一些的地方,那里如今全是树:“把那里清理出来就是一片平地,若你有意在桂花里建作坊,可建在这个位置,离着近,都不用什么车,扛过去就行了。” 刘小娘子听着这话忍不住就往那边走去,往南边走确实有一片小树林,之前已经清理掉一些了,如今还有不少。乔雅南甚至觉得如果小娘子真有这心,这一片树木她都可以帮忙砍了,家里正缺柴火,不过到那时豆腐坊也缺就是了。 “作坊要是缺人,可以直接用桂花里的人。这地方别的不说,人都老实本分。若你这作坊是和我一起合开更不用担心其他事。当然,你也可以带人前来。” “带不了几个,都是一家老小在县里生活着的,愿意跟来乡下的太少了。” 解决了人手,又有乔姑娘出一半的钱,细算下来,她担心的那些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刘小娘子又问:“作坊若开在这,我县里那铺子怎么办?” “租赁出去就是。反正铺面是你的,刘记也是你的。以后若是再想开铺子,把这招牌再一挂,刘记不还是刘记?”23sk. “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我儿子得念书。”刘小娘子叹气:“我挣这几个钱,为的就是让他有个好前程,若作坊开在这里要断了他的前程,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打算在村里建个村学,请个秀才回来授课。你儿子和村里这些才识字的进度肯定不一样,你可以私下给先生一份束脩,让他单独给你儿子授课,他不会不同意。” 刘小娘子眼睛微瞪,真就,真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怎么问题一到你这就这么容易了。”刘小娘子抚着额头感叹,这些日子她日也琢磨夜也琢磨,问题还是那些问题,一个没少,可乔姑娘这几句话下来就全没了。 “早知道我年前就来问你了,何必伤那脑筋。” “总要你自己试过了,才显得我厉害不是。”乔雅南笑,她的优势就是见多识广,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整套体系在脑子里,自然比他们有办法得多。 伸了个懒腰,乔雅南道:“今年桂花里肯定会热闹起来。” 刘小娘子看她这般自在,也跟着甩了甩手臂:“你这么说,肯定差不了。” “小娘子对我真有信心。” “是乔姑娘给了我信心。” 两个女人对看一眼,都笑了。 回转的路上,乔雅南问:“衙门张贴关于童子试的布告了吗?” “正要和你说这事,你托我留意这事我就盯着了,正是今日出了布告,说第一场在二月十四这日。” 二月十四,乔雅南笑:“是个好日子。” “必然是看过了的,这样的大事县太爷也怕冲撞着什么。”刘小娘子问:“你那兄弟才八岁,真要下场?” “他想试试,那便试试,成不成都没关系,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好。” 刘小娘子心下突然就敞亮,八岁就敢下场,要么无知狂妄,要么真才实学。以她对乔姑娘的了解来看,绝不可能是前者,桂花里有他们在,怎么都坏不了,要是能让儿子跟着受些熏陶,说不得就能更有长进! “我回去想想这建作坊之事,姑娘出四成的钱,你看可使得?” 这是想通了?乔雅南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四成没问题,平时作坊那些事我不管,但在大事上,我需要一定的话语权。” “好说。”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到了家门口,刘小娘子一拍额头想了起来:“忘说了,来时宋队长让我带话,请姑娘去一趟县里。” !!! 姐姐,这才是正事啊! 乔雅南快步回屋,把一封信往怀里一揣,随后就喊:“何叔,送我去趟县里。” 刚收着修成的信正准备去县里的何七觉得,非常之顺路。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交换信件 再一次见到彼此,不止乔雅南欣喜,呈祥也欢喜得很。看着眼前这姑娘,他仿佛就看到沈公子赏下的大把赏钱。 交换了信件,呈祥又问:“姑娘可有话要带到?” 乔雅南想了想,摇头,什么话由他人转达都不是那个味,算了。 “小的却有话要带给姑娘。”呈祥态度恭敬:“公子说姑娘做出来的吃食颇受欢迎,让姑娘再备一些让小的带回。” 乔雅南不知道那小子在打什么主意,要说是馋这口她不大信,但肯定要满足他,反正他不会害自己。 “我一会给你送来。” “不敢劳姑娘再跑一趟,小的随姑娘去拿。” 乔雅南也就不和他客气,直接把人带去了‘乔记’。大概是今日不同寻常的冷,铺子前边难得的没有排着长队。 今日正是乔昌松这一组当值,看到她忙迎了上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我畏冷是不是已经传得全村皆知了?” 乔昌松大笑:“这不是挺好,要不是为了讨生活,这天气谁不想呆在暖和的屋子里不出门。” “本来就是,干活不行,享受我在行。”两人说笑着进了铺子,回头见呈祥在外边等着便道:“你进来避避风。” 得了这话呈祥才进屋来。 当着人的面乔昌松也不多问,正要把人带进里间给她看账本,就见那丫头把一筐的竹筒拖到那几个大陶缸面前。 乔雅南边绑衣袖边和松叔解释:“我要装一些给这位小哥带走,松叔你记账上。” 看她一筒筒装得足足的,乔昌松便也上前帮忙,装满的量好记,到时数多少个就是。 打包了一个巨大的包裹,乔雅南勉强提了起来,她觉得多了些,打算拿出来几个,那呈祥已经上前来接过去,往背上一背的动作看着还挺有余力。 “姑娘放心,小的拿得动,最多就是路上走慢点。” 乔雅南笑了笑:“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吃得,喜欢的话多吃些也无妨。” 呈祥应下,但他打定主意一口都不吃。先不说沈公子的态度,自家主子如今什么想法,身为心腹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东西背回去不定得有多大作用。要是主子真做了这买卖,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天籁小说网 将人送出门,仗着他守礼,背着东西又不好动,将一个很有些份量的红包塞进他怀里:“天寒地冻的,小哥一路辛苦。” 说完也不给他推拒的机会,走到马车旁拿了一个篮子下来,道:“何叔,帮我送小哥回客栈。我在老大夫那里等你。” 何七正要撇开她去寄信,点头应下。 朝呈祥笑了笑,乔雅南转身进了里屋,看了看账本,对站在门口的松叔道:“让大家有空都练练字,把字写好点儿,松叔你带头。” “哈哈哈,行,松叔带头。” 见松叔不问那人是谁,乔雅南松了口气,真问起来,她都不知道是说实话好还是编谎话好,不问最好了。 提着篮子来到医馆,见老大夫正忙着,她也不上前打扰,将篮子递给黄爻,轻声道:“做了几样新的吃食,带得多,都有份。” “就知道姑娘一来指定有好吃的。”黄爻笑着接下,犹豫了下,问:“那个孩子……病好了吗?” “上次送来看病那个?”见他点头,乔雅南笑:“好了,如今在我家住着,帮我跑跑腿,还跟着认了几个字。” “你还真给留家里了。”老大夫走过来听到这话倒不意外,这姑娘非常拎得清,做什么事也利落,但是在同情弱小这一点上又有点过了头,换成谁都不会像她一样拖着全族人一起做买卖,留个无处可去的孩子就太正常了。 “多添一双筷子的事,也没刻意去为他操什么心。”乔雅南笑着行了一礼:“给您拜个晚年。” “就等着你来了。”老大夫摸了个红包出来:“新的一年顺顺当当,来送吃的行,别因着生病来我这。” “长者赐,那我就不辞了。”乔雅南笑嘻嘻的收下这个红包,那态度敞亮得让老大夫也笑了。 “童试的布告贴出来了。” “听说了,还没来得及去看布告,但是已经知道章程了。” 老大夫坐回自己的位置,让黄爻搬了张椅子放到边上示意丫头坐下,从案头拿了个信封递给她:“看看。” 乔雅南怀里正揣着一封信,这会对信封特别有好感,看着就觉得是好事,抽出里边的纸一看,真是好事,竟是一张签好名字的保书! 黄志,姓黄…… “是我旁支侄儿。”老大夫解完惑又问:“你兄弟呢?把他叫来,黄志住着近,我让他来一趟,这些事他再了解不过,让他好生说道说道。” “他今日未随我来。” “你不是为他的事来的县里?那你得早些带他来一趟,布告出来后考生得去礼房报名。” 乔雅南心里有点小羞愧,她净惦记信了,忘了考试是要报名的,万幸不会耽误事。 “明日我就带他来。” “报了名后带过来。报名后还有些准备要做,比如五人结保,这得知根知底的人才会愿意结,到时让黄志去做个担保,不然怕是找不到结保的人。” 乔雅南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事她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们姐弟才回来不久,根基太浅,乔家在读书人这一块完全使不上力,要是没有熟人,怕是真找不到人结保。 眼见着有病人进来,乔雅南告退离开。 没见到何叔,她有些意外,县城就这么大,客栈也没多远。 和送他出来的黄爻说了一声自己的去向,乔雅南隔着衣裳摸了摸怀里的信,往后街的梁记药材铺走去。 来得正巧,东家也在。 “早闻其名,一直无缘得见,在下梁记东家梁后生。”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并未因她是女子轻看,拱了拱手笑得亲切。 乔雅南福了一福:“便是不曾见过,小女也已得了梁东家许多照拂。” “哈哈哈,该是你照拂了我的生意才是。”梁后生亲自引着她进屋。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五把钥匙 梁后生自不会带一个姑娘家进里屋,就在铺子另一头的火盆边坐下。 伙计上了茶便退开了去。 “姑娘今日来是如以往那般买药材,还是有其他需求?” 捧着热茶,暖意沿着手心往上延伸,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本来是想买些药材,不过见到梁东家突然就有了点其他想法。” 梁后生笑得爽朗:“乔姑娘果如黄老说的那般能干,什么想法,你说说。” “我想和东家订一批货。”乔雅南道:“在原来的量上翻十倍。” 梁后生有些讶然:“要这么多?吃食铺子的生意过完年后该会回落些才是。” 乔雅南笑了笑:“梁东家常年和药材打交道,肯定知道辣子这一味药材一年到头能售出的量非常有限。” “是这样没错,用得上辣子的药方不多,去年姑娘在我这买走的辣子是以往数年的总和。为了满足姑娘作坊所需的量,我特意去了趟府城定货。”梁后生笑:“那边药商明里暗里的向我打听这辣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作用,怎的用量这么大。” “一味药材,需求量起来了肯定会涨价。” “姑娘确实懂做买卖。”梁后生点头:“没错,已经涨价了,姑娘今日来拿货就比之前要贵一些,姑娘莫觉得我欺你才好。” 乔雅南喝了口热茶:“进货价涨,你跟着涨是正常。” “姑娘知道涨价了,这量上是不是减一点?” “还是要那么多,后面多半还会涨。”她不在府城,不知道宋姨那买卖怎么样了,一旦做起来,对辣子的需求同样不会小,到时两两相加,怕是会涨得更厉害,而且她们生意越好,涨得越快。 乔雅南旋转着手中的茶碗,如果她留下的那些种子能栽培好,慢慢的她就能自给自足,不再依赖药商,要是种得好,以后说不定还能供上宋姨那边。当然,不是她种,她不会,但桂花里最不缺老农。 现在她的打算是趁着还没涨太多先多收一些,到下半年,说不定自己种的就续上了。 梁后生看出她主意正,稍一想道:“一次拿这么多货,对方怕是要坐地抬价,你要是不着急就给我点时间,我多跑几个地方,分散买,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还是梁东家想得周到,我还能撑些日子,不着急。” 梁后生点点头,拨了拨炭让火更旺些:“其他那几味药材价钱还好,不过我既然出去了就看看外边的价。来常信县这种小地方的药贩子都不知倒了几手了,价格也就贵,府城那边都是大药商,价钱反倒要便宜些,要是价钱合适,我一并给你买回来。姑娘在梁记已经是大主顾了,一定不会贵了你。” “梁东家厚道人,以后会有更多麻烦梁东家的时候,东家别嫌烦。” 梁后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端起茶碗朝着乔雅南举了举:“姑娘爽利人,生意定会更加红红火火。” 乔雅南也举了举茶碗,笑道:“一起红红火火。” 听着传来马匹的鸣叫声,乔雅南往外看了一眼,喝尽茶起身道:“今日未带那么多银钱在身上,明日进城再过来交定金。对了,梁东家什么时候去同心府?” 梁后生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天空:“还有一场雪要下,等这场雪后吧。” “我写封信,到时劳烦梁东家帮忙带去府城,地址我会写在信封上。” “举手之劳,姑娘只管把信送来。” 乔雅南倾身一礼,踩着小杌上了马车。 梁后生背着手步下台阶,目送马车离开铺子感慨得直摇头,对跟出来的掌柜道:“这姑娘,灵。” “按说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在外行走难免要被人轻看几分,可这姑娘哪次来我都不敢小看,都生不出来这念头。”掌柜也感慨不已:“东家说得对,这姑娘,灵。” 很灵的乔雅南看着马车上多出来的两个油纸包道:“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给修成买纸笔去了?” “他每日用功,费纸笔。” “又买的宣纸吧?用麻纸就行。” 何七回头看她一眼,什么都不用说乔雅南就意会过来,这宣纸,修成怕是还没她用得多。 “咳,我下次少拿点。” “我买了不少,不缺你们这点花用。” 乔雅南偷笑,这便宜呀,占着占着就越来越顺溜了。 捂着胸口的信,乔雅南实在忍不到家了,做贼似的轻轻把帘子放好,把何叔遮挡住,拿出信一点点的不弄出声响的把信拆了。 明知道何叔不会看她的信,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搞成这样,乔雅南分心想了想,大概,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毫不意外,鼓鼓囊囊的又是一大张宣纸。 两人像是找到了正确的沟通方式似的,你画来,我画去,都挺得趣。 借着微光,乔雅南看清楚了画上的内容,边看边捂嘴笑。 第一幅图:偌大的集市上,怀信穿着一身看着就贵的衣裳行走其间,周围是各种各样的摊位。 第二幅图:有马,有驴,有骡子,它们面前都标上了价。怀信站在旁边,额头上写着败家子。 第三幅图:许多的摊位,每个摊位卖的东西都不同,且每个摊位前也都画了一个怀信。 第四幅图:怀信手里捧着……一、二、三、四、五把钥匙举过头顶,另一边,是双手叉腰的……她。 乔雅南凑近了细看,没看错,真是她,但是那小子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哪里那么好看! 弹了他的脑袋一下,乔雅南看向最后一幅图。 这幅图很大,占据了这张纸的一半,仔细辨了辨,乔雅南认出来这是五个库房。 一个库房里放着的是古董文玩;一个库房里放的是各种各样的首饰;一个库房里放的是箱子,里边闪着金光,非常形象的告诉她是金银财宝;一个库房里是各种文契书册;最下面那个,也是最大的那个,是坐在地上抬头笑着的……怀信。 乔雅南咬住手背忍住笑,这是把自己当成最大的宝贝吗? 等等,五个库房? 乔雅南看向上面那幅画,五把钥匙的出处原来在这里!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举两得 乔雅南克制的在马车里滚了一滚,要不是地方不对,她想滚来滚去再滚来滚去。 真是奇怪,人在身边时怎样诉说心意她也只想拒绝,那时候她想的都是要面对的种种问题,种种难处。可人离开了,这些问题她反倒不想了,借由这一封封的信让这感情发酵得更深厚,至于那些问题,爱咋咋,最差也就是如她曾经的打算那般养大两个弟弟而已。 她不亏。 看着库房里笑着的人,乔雅南也笑了,钥匙都交了,库房里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要是敢跑,打断腿锁起来! “下雪了。” 乔雅南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大朵的雪花飘落:“这样的雪下一晚,明天怕是不好出门。” 何七甩个了空鞭:“桂花里冷得比北边迟,也不如北边冷,但是每年会下好几场雪,到二月一般就不会再下了。” “我已经觉得挺冷了。” “就你这样的,在京城出不了门。” “那我就不去那地儿。”乔雅南把小褥子裹到身上,身体往旁边躲风,边和何叔说话:“京城有什么好,离天子那么近,天子要天天心情好还好,要哪天心情不好了,离得越近越倒霉。” 何七哼笑一声:“就你这张嘴也最好别去京城,招祸。” “真要去了那里我就不会说了。” 何七拿着鞭子将斗笠往上顶了顶,屈起腿看着前方。京城啊,他在那里呆的时间本就不长,离开后不要说怀念,他连想起的时候都少,如今突然提起,他便也想到了那里的人。 总归,该活的活着,该死的也死了。 “天气好些了我要去趟双定镇。” 乔雅南探出头来,忍着被冷风吹的难受问:“去接回昌悯叔的遗骨?” “嗯。” “骑马去?” “不用你的马。”何七回头看她一眼:“避里边去。” 见她听话的进去了,何七继续道:“我会等修成考了童试出结果后再走,到那时我叫的人也应该到了。”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乔雅南换了个坐姿,更方便和外边的人说话。 “从各地过来,时间上不一样。我那屋子到时候就给他们住,这个不用你操心,你想想安排他们做什么事就行。” “上过战场的肯定都有一把子力气,又会赶车,有的是活儿给他们做。” 有了这样一批人手,很多事上她就不那么被动了,比如想去邻县开铺子的闻家公子,要是有人能送货,相比起给他们送配好的佐料,她更想给他送成品,这样作坊能挣得更多。到时豆腐坊要是建到桂花里来了,那里她还能分四成利,算来算去都是做好了再送更划算。 至于远地儿的就没办法了,只能送配好的佐料,反正方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给出去就遍地开发了,自己不能做,还不能给亲戚做了? 周嬷嬷在院门口等着,马车还未停就撑着伞迎上前搀着姑娘下马车。 “婆婆您不用这样,天太冷了,咱们家不讲究这些。” 周嬷嬷把伞完全偏到姑娘身上,摸着姑娘冰凉的手步子都快了些:“婆婆这身子骨怕是比姑娘要好一点。” “……”乔雅南觉得这是实话,自己的手是铁,婆婆的手是热炉子。 进了屋,周嬷嬷先把准备好的汤婆子往姑娘身上一放,小褥子一盖,又赶紧去打了热水过来给她热了手脸。 乔雅南眼睛眨呀眨呀眨,被这么伺候着确实是有点爽,不怪大家都想做人上人。 看着念珠对周嬷嬷那都快要化为实质的崇拜,乔雅南旋转着手炉默默想,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人上人,念珠怕是想拜婆婆为师。 周嬷嬷端着水盆出去了,乔雅南看向跟进屋里来的修成:“童试的章程出来了,第一场在二月十四。老大夫帮忙找好了做保的廪生,五人结保的事他也会帮忙。” 接过姐姐递来的保书看了看,乔修成有些兴奋,时间很近了! “姐姐你帮我收着,别被我弄丢了。” 乔雅南也这么想,修成那屋子进进出出的人多,这个看一眼,那个看一眼,真要的时候就怕找不着。 收回抽屉,乔雅南道:“我答应了老大夫明日带你过去,你准备准备。” 乔修成有些担心:“这雪明日能停吗?” “和人定下的事不能失约,就是下刀子都得去。”???.23sk. 乔修成当然是能做到的,但他知道姐姐畏冷,这天气出门,姐姐哪里受得了。可他也知道,姐姐就是这样的人,他希望自己将来也成为这样的人。 乔雅南突然想起来一事:“修正修善他们不用去学堂了,怎么仍是早早起来就不见人影?” “村里原本在上学的那几个白日里都在修正屋里,我每日有过去给他们讲上几篇文章,再给他们布置功课。我之前就有了解过他们在学堂每天都学些什么,那太慢了,我是按着我上学时的进度来教的他们。” 这事乔雅南还真不知道,因着她怕冷,大家都迁就她,这几日连饭菜都是做好了端回来吃的。 “姐姐你放心,不会耽误我温书。”乔修成没有说除了那几个,还有好些人旁听的,每日那屋子都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方面我相信你,而且教别人也相当于是在复习,一举两得,是好事。” 乔修成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教他们的时候我自己也能有收获。” “能让他们在没有先生管束的情况下还老老实实做功课,这是你的本事。他们年纪还小,大好时光不该浪费了,这些事你自行拿主意,我就不管了。” “是。” 看着越发自信的弟弟,乔雅南不由得想起回族来的路上,连她去如厕修成都会抓住她的衣袖,生怕被抛弃,那惶惶难安的样子让人不知多心疼。 对,那时她还以为怀信是姑娘家,和他一起去如厕,并且还给他簪了朵花,说‘鲜花配美人’,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表现得真像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下次见着了她得问问那美人,当时听着那话心里怎么想的。 会有机会问的吧,转着手炉,乔雅南心想。 第三百六十七章 堂堂正正 雪下了一夜,好在第二日天快亮时终于停了。 知道姑娘要出门,周嬷嬷在马车里垫了一层棉被,又放了两个汤婆子和一床被褥,看那阵仗,要不是马车不大,她就跟着同去了。 路不好走,何七赶着马车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去了县里。 乔雅南没找宋只帮忙,按着规矩先去县衙的礼房报了名,又在礼房小吏热情的指点下填写亲供。 在写到母亲那一栏时,乔修成转头看向姐姐,一笔一划写下‘文茵’两字。 他自小因着庶子的身份被人轻看,被排挤,背地里被人说‘再聪明又能怎么样,一个庶子’。 听得多了,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就这样了,可姐姐却把他面前那条弯曲的路掰直了,怕他磕着碰着摔着,扶他一程又一程。以前不敢想的他现在敢想了,以前没资格做的他现在能做了,以前藏在心底的野心,也都茂密的生长出来了。 他想不择手段报仇,想将那些欺负过他们家的人狠狠踩进土里,想让负了姐姐的人跪到姐姐面前磕头认错。 可姐姐想要他堂堂正正做人。 那他就把心里那些想法都藏好了,堂堂正正做人。 姐姐想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成为什么样的人。 见他填好,乔雅南接过来看了看,确定没有漏掉什么才递回给小吏。小吏很是客气,帮着看过后说了句没问题,让他们放心。 姐弟俩齐齐道谢离开。 撩起帘子看着外边冷冷清清的模样,乔雅南说的仍是童试之事:“黄志之前考了两次中了秀才,后来又参加过乡试,这方面经验丰富,你有疑虑尽可以向他请教。” 乔修成应下,又问:“会因此让姐姐欠他人情吗?” “我欠的不是他,是老大夫。”乔雅南放下帘子,手缩进被褥里抱住汤婆子取暖:“黄老对我们处处照拂,将来有机会肯定要回报于他。不过这等事在心里记着就好,不必溢于言表。” “知道了。” 老大夫看到姐弟前来并不意外,乔丫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他也算着时间让黄志过来了。 互相见了礼,黄志对小小年纪就欲下场的乔修成好生表扬了几句,带去一边和他说道童试的种种事项。 “有些日子没见着你这兄弟,看着更沉得住气了。” 乔雅南则坐到老大夫附近陪他说话:“少年老成,也不知是好是坏。” 老大夫眼睛微阖:“便是有些心思,在你身边养着能坏到哪去。就你们家那个情况,他有些心思挺好,养出一个太过天真的读书人对你未必是好事。” 乔雅南沉默片刻,叹气:“是,他这样就刚刚好,只是心疼他在本该轻松玩乐的年纪就早早知了事。” “你又怎知他不是甘之如饴。”老大夫看向颇为忧心忡忡的人,对这丫头他还是那个评价,什么都好,就是怜悯弱小的心思过了头,要在别人家,出了个知上进的孩子不知多欢喜,就她,还在愁。 “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您在骂我。” “倒挺有自知之明。” 乔雅南笑:“您是为我好,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老大夫笑骂:“论顺杆往上爬这本事,你是状元。” “谢谢您夸奖。” 老大夫笑了起来。他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可说来说去也都寻常,种种心性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讨生活罢了,过去了也就成了模糊的面孔。 让他记忆深刻的也有,只是不多,去年认识的这两个小年轻怕是也要被他记住许多年。 沈怀信的言行一看就是世家子,可他行事却完全没有世家子的做派,提出种种举措,在河堤旁日夜守着只为不决堤。 他一身泥的模样如今想来都仍像在昨日,这么个人,除了身份,哪哪都不像个世家子。 再就是眼前这个。明明一介村姑,行事却大气得像世家中用心培养出来的千金女,言谈举止全是大家作派,就是比起他见过的世家女也不差。除了身份,哪哪都不像个小地方养出来的姑娘。 这样的两个人遇上了,不发生一些故事都对不起这相识一场的缘分,只是这样的身份悬殊,真发生一些什么对姑娘家来说怕又是灾难。 看着过来的小小少年郎,老大夫更遗憾了,要是这孩子年纪再大些,以他的学识说不定能一口气考到京城去,这未尝不是他姐姐的机会。 可惜,可惜呐。 “劳黄先生教导家弟。”乔雅南朝着黄志福了一福:“后面怕是还有劳烦先生的时候,先生莫嫌烦。” 黄志摆了摆手:“你这弟弟聪慧,什么事说一遍就记住了,以后说不定还是他指点我。” 乔雅南自不会把这客气话当真,笑道:“那就借先生吉言,希望这次童试能顺利。” 黄志看大伯一眼,对这姐弟也不敢摆什么架子:“五人结保这事不用担心,找我做担保的人不少,到时我挑几个信得过的和令弟结保。” 乔雅南一颗心落了地,当即道谢:“那就太好了,多谢黄先生。” “大伯难得开回口,我可不敢糊弄。”黄志打趣了一句,看向大伯道:“大伯,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先回了,有事您让黄爻来唤我一声。” “去吧。” 乔雅南哪能这么让人走了,快步追出去塞了个红包过去,然后后退两步,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这是规矩,不能破。” 给人做保是廪生一份很重要的收入来源,黄志摸着就知道这给的不少,他有心不要,但见人家一福身就退回了屋里也就不再客气。 本以为白忙活一场,没想到挣得比旁人给的还多,他这心里很是舒坦,想着给乔修成找结保的人时得更加用心才行,不能让他被人牵连了。 老大夫什么都不多问,花点小钱得个用心,不亏。就乔记那个生意,也不用担心他们拿不出这钱来。 “后面不用特意来县里了,有什么消息我让你们铺子里的人带回来。”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这么冷的天,正好不想往县里跑。” 老大夫看她一眼,都不用替她把脉就知道她身体什么情况:“你身体有些亏损,所以才会这么畏冷,手脚冰凉。这毛病冬天不好治,只能尽量多吃些温补的东西,到了夏天我再给你看看。” “是,到时再来劳烦您。”乔雅南自家知自家事,这身体都换了个芯子了,不能一点事都没有。 第三百六十八章 送上门来 乔修成难得来回县里,乔雅南也不急着回去,先带他去‘乔记’看了看,之后问他去哪,毫不意外的是书局。 书局掌柜对这姐弟印象深刻,尤其后面又见到了何七。他对来买上好宣纸的人总是记得牢些,更何况这人还来买过几次,态度更显热情。 乔修成目标明确,去了上次看书的书架。 乔雅南则踱到了放话本的地方,一本本看到底也没看到《不复》,稍一想她也就知道原因了,同心府的书局可能有了,但常信县太小,怕是还早着。 走到弟弟身边,见他又在死记硬背,她拿过那本书,又问:“还要买哪些?” 乔修成想说不用买,再多待一会他就能背下来了,可对上姐姐的眼神他老实的又拿出两本书。 乔雅南接过去,揉了揉他的头,走开去结账。 “笔墨那些要买吗?” 乔修成忙摇头:“义父都给我买了,还有很多。” 乔雅南想了想:“劳烦掌柜再给我拿五刀麻纸。” “五刀?”掌柜的手头上半点不含糊,嘴里却也不忘提醒:“要是小公子一人用,五刀怕是能用上好一段日子了。” “给家里其他孩子带的。”乔雅南一并付了钱,不用她去拿,乔修成快她一步抱着那五刀纸离开。 回到马车上,乔雅南迫不及待的踢了鞋子捂进带着暖意的被褥里,抱着被子打了个冷颤。 乔修成帮着把被褥往姐姐身上扯了扯,边扬声道:“义父,回家了。” 乔雅南问他:“不去其他地方了?” “没有想去的地方。” “和府城相比是乏善可陈了些。”乔雅南感慨,看他干坐着就往旁边挪了挪:“脱了鞋子把脚放进来暖和暖和,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是在自家人面前也不用时时都端着,那家人和旁人有什么区别。” 乔修成咽下本要拒绝的话,脱了鞋子把脚放进被子里。 把被子往上扯,直到把他的腿都盖住了乔雅南又道:“不管在什么环境,一定要让自己过得尽可能舒适些,不必去承受一些本可避开的苦头来磨砺自己,顺顺当当的就挺好。并不是一定要吃大苦头才能逼迫自己成为有出息的人,只要够努力一样可以,更何况你已经吃了比许多人都多得多的苦头。” 乔修成有点想哭,也不知是被褥里的暖意让他太舒服,还是心里的酸意冲击眼眶。 “跟着姐姐,我没有吃苦头。” 真正的苦楚不是来自身体上的辛苦,物质上的缺乏,而是精神上的,心理上的。乔雅南笑了笑,应了声‘那就好’。m.23sk. 姐弟俩难得能清闲的待上一阵,絮叨着族里那些孩子的事也觉得有趣,再说说小修齐,七个月的小弟已经会坐了,白白嫩嫩的娃儿总是干干净净的,又喜欢笑,越逗笑得越开心,特别招人喜欢。 一段路程,到家却觉快得很。 周嬷嬷拿着皮靴过来给姑娘踩上,边向她禀报:“家里来了客人。” 家里能称得上客人的…… 乔雅南面上一喜:“宋姨来了?” “是闻姓公子。” 乔雅南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如今正月都未出,宋姨是当家娘子,哪可能这个时候过来看她,听着这个姓氏她就知道是合作伙伴主动送上门来了。 想到什么,她回头交待道:“修成,你把那些麻纸拿到隔壁去给大家分分。” 乔修成应了,抱着纸跳下马车往兴婶娘家跑去。 乔雅南边往里走边低声问:“来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了。” “有不耐烦吗?” 周嬷嬷回想一番:“不曾。” 乔雅南心里有底了,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不耐烦,这就能说明他很有心想做这买卖。 堂屋里燃了个火盆,年轻男子正对着院门而坐,那姑娘一进来他就见着了,站起来理了理衣裳走到门口等着,等人走近了行礼道:“在下闻其然,冒昧打扰姑娘,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来者是客。”乔雅南脱去皮靴回了一礼:“劳闻公子久等,公子里面请。” 年后婆婆越来越不藏着掖着,明明来时只那么一个小包袱,拿出来的东西却一样又一样,如今连熏香都拿出来了。那香味淡淡的,常在这屋里闻不着,但是才进来的瞬间肯定是能闻着的。 她还以书房来的人会越来越多为由,一力要求将那些货物都搬到她住的那屋去了,又巧手布置添了些小东西,再加上良叔爷那送来的几个柜子,如今这书房已经很有个样子。 闻其然一进屋,闻着那味道不由得多嗅了嗅,爹当官时他曾跟着长过见识,好东西也见过不少,熏香自是不缺,可这香味他却不曾在哪里闻到过。 能买到的熏香就那些味道,莫不是哪里新出的? 这么想着,他就问:“这熏香味道很是好闻,不知姑娘用的哪家的,回头我也使人去买上一些回去孝敬我娘。” 这个问题乔雅南哪里回答得了,她还想问呢! 周嬷嬷笑:“这是老婆子我自己调的,不敢当闻公子一声赞。” 闻其然愣了一愣,这嬷嬷还会调香?什么来头?听她不说送自己一份,便知无意给自己,赞道:“姑娘身边藏龙卧虎。” 周嬷嬷福了一福,看念珠一眼,去了角落里沏茶。念珠会意,上前站到姑娘身边伺候。 收了闲谈,闻其然看向书案后的人:“在下此次前来,是诚心想和姑娘谈一谈联合耳之事,不知姑娘需要些什么条件。” 乔雅南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念珠,念珠将之送到闻公子手里。 “全在这上边,闻公子仔细看看。” 闻其然看着这张纸笑:“看起来姑娘早有准备。” “有备无患。” 闻其然不再说话,一条条看这上面的章程。 周嬷嬷给两人上了茶,离开不一会拿着重新灌了热水的汤婆子进来。这屋子里虽然燃着火盆,但是那点暖意对姑娘来说太不够了,要不是有客人在,她想把褥子也拿来盖姑娘身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落下风 好一会后,闻其然道:“不论是由你的作坊供货,还是只供配好的香料,你都要得四成利?” “纯利的四成,和你怎么做这买卖没关系。” “四成,会不会太多了些?” 乔雅南转着手炉道:“闻公子有去常信县的‘乔记’看过吧?应该不止一次,更不是短时间的看,而是留意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暗地里还盘算过利益。” 乔雅南笑,语声徐徐:“每天能卖出多少货,除去成本能挣多少钱,一天多少,一月多少,一年多少,分我利润后还能剩下多少,要是能甩掉我,让所有利益都归你,又能得多少。所有种种思量过后,才有现在坐在我面前来和我谈联合耳的闻公子。” 一番话把闻其然的心路历程剖析得通透,让他几以为这事他是不是和眼前这人商量过,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清清楚楚! 好在他有个当官的爹,跟着历练过,此时便也能装出一脸从容:“要做这买卖,我自会有诸多考量,可甩掉姑娘这样的念头,在下从不曾有过。” “有也无妨。”乔雅南垂下视线看着手炉艳丽的花纹:“现在所出的每一样吃食所用的香料配比都不同,旁人便是从我这得了去也只得到这几样罢了。一年四季,季季都有它特有的吃食,不谦虚的说一句,我都能把那些东西做成美食放到‘乔记’去卖。” 抬头看向闻其然,乔雅南笑了笑,突然就把这个话题撇下了,说起那利润分红:“四成听起来很多,可这是一门有赚无亏的买卖,并且投入也不会太多。首先,货物我会给你最优惠的成本价,然后,所需的牌匾和柜台我来提供,你只需要租下铺面,再购置一点买卖所需的必备品即可,这些也可以算到成本里,到时再扣除。闻公子算算,这买卖你只要多少成本即可做起来?” 全部算上也真的不多,不得不说,闻其然非常心动,只是他也懂:“姑娘要我做的当远不止这些。” “事儿就是这些事,至于价钱,适当上涨也是应该,毕竟运送货物也是需要钱的。” “姑娘的意思是,运送货物需要我来出钱?” “你铺子里要的货,难道还得由我来出钱?这不也是成本的一环吗?”乔雅南的样子比闻其然还惊讶:“若由我出这钱,你凭什么涨价,若什么都由我做了,你只要躺着收钱即可,这买卖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来做?” “……”闻其然无言以对。 低头喝了口冷掉的茶,闻其然才道:“除了此事,还有什么?” “账目。我的人会不定时上门查账,所以账目一定要清楚,若账目有问题,我有权收回这买卖,这些都会写进文书里。” 乔雅南笑了笑:“闻公子可以慢慢考虑,不用急着做决定,若仓促做下决定却做不到,那才是伤你也伤我之事。” 闻其然放下茶碗起身拱了拱手:“姑娘说得有理,是该好好考虑,想清楚了才做决定。无论成与不成,想好后在下都会给姑娘一个答复。” 乔雅南放下手炉起身,腿上的汤婆子掉落也没有理会,回以一礼,道:“闻公子是爽快人,若能联合耳定是于你我都有利的事,若不能,也觉公子行事坦荡。” “姑娘方是难得一见的爽利人。” 两人互相抬了抬这花花轿子,客气的告别。待马车一动,乔雅南立刻小跑着进屋避寒,化雪天更冷了啊! 周嬷嬷重新给她沏了热茶,眼里满是对她的赞赏:“姑娘觉得能不能成?” “能成。” “这么有把握?” 乔雅南抱着汤婆子嘿嘿一笑:“过段时间我会再上一味吃食。” 周嬷嬷笑了,不用说服你,就用事实告诉你,新鲜花样姑娘多的是。 二婶娘快步进来:“刚正准备出门就见里长往这边来了,肯定是来找你的。” “我猜,新的吃食快了。”乔雅南神秘一笑,对上几人好奇的眼神完全没有要给她们解惑的意思。 “小乔,里长来了。”乔二叔把人领到门外。 乔雅南拉住念珠,亲自上前开门:“里长怎么有空过来?” “来和你说点事。”进了屋,里长看屋里几人一眼。 乔雅南会意:“你们都去忙吧,留下婆婆看茶水就行了。” “是。” 看着门关上,里长立刻说明来意:“大家都知道‘乔记’在卖笋,就让我来问问你还收不收,春笋有挖的了。” 乔雅南一脸为难:“冬笋当时收得多,还能卖不少日子,而且这东西卖久了后已经不如之前好卖了,所以春笋就不收了。” “这样啊!”里长有些失望,但仍是安慰:“是这样的,这东西本就不稀罕,你做的味道好,油水又重,才能让大家花那个钱来买,尝过味了就觉得贵了点,不再买也是正常的。我听说有人买三文钱的时候特意多讨要一点汁水,回家后又加了些笋进去炒出来一盘菜,那味道也比平时他们自家炒的有油水。” “……”乔雅南也是万万没想到还能这么做,小老百姓的智慧不可估量! 里长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村里的也不收?” 乔雅南犹豫了下。 里长立刻知道有戏,忙道:“大丫……不是,小乔你说,怎样的你才收,就是要雕成花一样的我都让他们去学。” “那我就是在故意为难人了。”乔雅南略一沉吟:“咱们这附近有细竹笋吗?长长的,手指粗细那种。” “有!有不少!你要那种?” “春笋实在是收不了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做个新的吃食出来吧!这个时节细竹笋出来了吗?” “有了,只是还太嫩了点,我这就去找来给你。”里长喜得不行,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要走。 乔雅南忙把人叫住:“等雪化了再上山不迟,不化了雪也不好找。” 这倒也是,里长搓着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得先和您说清楚,若味道达不到放到‘乔记’的标准我就不能收,所以您也先别往外透信,让人白高兴了。” “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定谁都不说,我自己上山去找。”里长神情无比诚恳:“你这是有意照拂村民,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有半点为难。” 乔雅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里长也不再多说什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快步离开。 乔雅南朝着婆婆眨眨眼,新吃食这不就来了吗? 第三百七十章 婆婆思量 一时无事,乔雅南去杂屋改成的另一间灶屋转了转。生意回落了,如今空出来了一个灶。 想到又快被自己撸秃的羽毛笔,乔雅南让修成去提了半桶沙回来,把灶点上,准备再给自己做些笔。 这么经用的笔到她手里却这么不经用,她也有点无语,不过想想这不花什么成本,她也就乐得惯着自己了,反正也没浪费,撸秃了的她都给作坊里其他人用了。 如今大家都识了几个字,有空的时候就写一写,乔雅南还会每个人发上几张麻纸,墨则是用研出来的浓墨兑上水每人装点回去,省着点用,这纸张笔墨都能用上许久。 知道了这笔用什么做的,过年这段时间哪家杀了鸡鸭都自觉留下了能用的,不知不觉就替她攒下来一大把送来,这次她索性多做了些。没办法,她太费笔了。 “嬷嬷,姑娘做这么多笔,是要分些给族里的孩子用吗?”边帮着做笔,念珠边问低头削笔尖的周嬷嬷。 “姑娘哪里会让最该练字的孩子们用这笔,你看二公子就从不曾用过。” 念珠一想也对,姑娘从来都是不允二公子用这笔的,并且每天再忙都会检查二公子的字,写得不好就加罚,严格得很。 那她就不解了:“这也太多了些,我数了数,有八十根。” 周嬷嬷朝着笔筒抬了抬下巴:“就姑娘这个拔毛法,八十根也用不了多久。” 念珠看着那笔筒里没一根完整羽毛的笔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门,低声道:“我学着姑娘的样儿撸了一天,也就掉了三根羽毛,怎么到姑娘手里就那么不牢固。” “可能是玩法不一样?”周嬷嬷抬头看向笑容欢快,和初来时死气沉沉完全不同的丫头,重新拿起一根削了起来。 越了解越惊讶,虽说这一家子以前生活在府城,可门第摆在那里,就算在府城也不过就是比寻常人富裕些的人家,可看着个个不一般。 大公子胆大有担当,爱护弟妹,为人行事进退得宜,且非常沉得住气,再多经些打磨,定能闯出一番基业。 姑娘就不必说了,这个年纪该懂的她都懂,不该懂的她也懂。想法多,行动能力强,行事比之男儿还有魄力,有些事的做法上甚至都称得上深谋远虑。面对外人时不落过下风,私底下却是个爱逗弄人的性子,时不时的还会想偷懒,礼节仪态明明都学得不错,无人时却全不当回事,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开始本还想管管她,后来见她有外人时从不失礼也就放任了,私心里,她也喜欢看到姑娘轻松自在的样子。 二公子别看在姐姐面前极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一个能将全村的孩子管得服服帖帖的人,怎可能没有一点城府。但是最让她吃惊的是二公子的自制力,每天在屋里看书背书做题,从不需要管着,之前还得姑娘去提醒他方出门走走,后来却是定时出门,不再让姑娘操半点心。这样的孩子要说将来没有出息,她头一个不信。 小的那个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这么好带的孩子也不多见。 要说这主子都出色,还能说继承了爹娘的聪慧,可念珠一个丫鬟却也能干得让人意外。伺候人的活她干得利索,上灶能炒菜,处理家中琐事、与作坊管事相处都难不住她,她还会记账看账本。那账本她看过,一笔笔账清清楚楚,每一笔账的出处都附有佐证,再清晰不过。 这真是个被调教得极出色的丫鬟,京城那些人家被精心调教出来的都没有她会得多,真不知教出这主仆几人的乔夫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不是说了不着急吗?您怎么自个儿上山了,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听着这话,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出门去,就见里长身上冒着热气站那,地上放了个簸箕,里面放着的多半就是之前说的细竹笋。 “这不是心里着急吗?”里长抹了把脸上的水,山上正在化雪,到处都是湿的。 乔雅南有些着急,这时代感冒都能要人命,这要是走回去,再烧热水洗澡不知得耽误多少时间,她忙道:“我这每个灶上都有热水,您索性在我这里沐浴了再回去,可不能生病了。” “不用不用,你看看这笋能不能用。” “能能能。”笋长出来不久,还短着,肉肯定没多少,但是就算不能用乔雅南也会说能用,大不了回头等天气好点了托兴叔去找点来。 “二叔快快,你带里长去沐浴。” 乔昌盛赶紧拉着人去了灶屋,边念叨:“叔您也是,摔在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怎么办,这天气您经得起?” “去的都是我熟得不得了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去,摔不了。”里长确实也怕受凉,不再拒绝这份好意,不过:“你再帮我跑一趟拿身衣裳来。” “就去。” 乔雅南蹲下看了看这笋,提着簸箕进了书房:“念珠,你去拿一大块老姜,再舀几勺红糖去煮一大碗水,姜多放点。” “是。” 抱着汤婆子坐下,乔雅南叹了口气:“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可要想挣点钱指不定就要以生病为代价,这又怎么取舍呢?” “您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周嬷嬷把小褥子给她盖上,语声温和:“他也是个好里长。” “是啊,特别好,一想到我还对他动心眼我都有点愧疚。下一任里长就是我大伯爷了,就因为里长一直是在我们两家,桂花里才能这么和睦。”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突然想起,里长换任好像也是在二月?这么多大事都集中在这个月,真就一年之际在于春了。 “动心眼是为了把这事办得更好,有什么不对。”周嬷嬷看着姑娘的眼神很柔软:“比起姑娘提要求,自然是他们主动送来更好,但结果不还是村民和姑娘都得着好了吗?姑娘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事情更顺利,不必愧疚。” 主动和被动,有麻烦和没麻烦的区别,乔雅南笑:“婆婆说什么都对。”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舅进京 看姑娘不再纠结,周嬷嬷蹲下拿了根笋剥了,最后只剩小小一根。 “挑大的剥吧,半簸箕应该也能挑点出来,我先拿这些试试手。” 天气会越来越暖和,乔雅南打算做点开胃的东西放铺子里去,泡笋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并且所需要的那些调料这地儿基本都有,唯一没有的小米辣也可以用没磨成粉的辣子代替。 里长沐浴完出来,又喝下一大碗姜糖水,顿时觉得身上都暖洋洋的了。 来送衣裳的梅大婶子提着一篮子的湿衣裳低声感慨:“怕是儿媳妇都想不得这么周全。” “她有心。”里长拍了拍衣服往外走去,敲开门时见她们已经快剥完了忙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拔点。” 乔雅南忙拦着:“够了够了,您可别上山了,要是病一遭,又亏钱又吃苦头的就太不划算了。” 里长大笑:“行,不去了,那你忙,我先回。” 送走两人,乔雅南提着剥好的笋去了灶屋,这笋得煮一下,过次冷水,之后再放料泡上几日,吃起来微酸微辣带点甜,并且非常脆。 想到那味道,乔雅南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脚步都快了。 *** 京城。 一开年,朝堂便因削减军队热闹非凡。京城中人好谈政治,处处可见围绕这事聊得火热的人。 反倒是烧起这把火的沈散培,在往几位老帅府里走了走后就又告了病假,谁来找他都说病得起不来床了,一律不见。 “我这一进京,在酒楼茶肆下路过都能听着百八十遍沈大人又又又生病了。”范世钦看着不见半点病容的沈散培打趣,听着那些人调侃的语气就知这位沈大人不说在同僚心里是个什么形象,在京城百姓心里挺受爱戴。 “这病嘛,就得病得及时,跟人一样有眼色。”沈散培笑眯眯的半点架子都没有,非常自己人的示意对方坐。 他对怀信他这个小舅舅向来极看得上,明明在京城没有买卖却年年都来,知道怀信不缺钱,金子仍是一箱箱的给,对他是真心疼爱。 只是今年来得格外早,怕是刚出节就往京城来了,很明显,就是为了怀信的大考而来。 “之前还隔着一层,如今真是我小舅子了。” 早在事情定下之时范世钦就收到了信,替外甥开心的同时也很是松了口气,他外甥有这么个爹,将来是怎么都不会吃亏了。 “你以前是个好大伯,以后定也是个好父亲。”范世钦从袖中取出礼单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那时离着年关太近,实在赶不过来,这是我范家的一份心意。”m.23sk. “那我就收下了。”沈散培将礼单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当是收了。 两人都清楚,范家无论给什么,最后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的会给到怀信手里,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小舅。”沈怀信是跑过来的,气息都有些喘,进屋就要弯下腰去。 范世钦飞快上前将他托住了,拍了拍他肩膀,又拍了拍,脸上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不过短短几月不见竟长高了这么多,都和小舅一样高了,这下我不用担心你样样出色,偏在身高上不如人了。” “去给于掌教拜年时他给我摸过骨了,说我还能长。” 在亲近的小舅面前,沈怀信有了些少年人的活泼,语气上扬,下巴微微抬起,一脸你等着看的神情。 范世钦笑得合不拢嘴,重又坐下后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收到你遣人送回去的信和年礼开心得不得了,这不,一出节就把我赶京城来了,给你带了老多东西,等车队到了你慢慢看。” 老人自然是疼他的,通信也没断过,但是见面太少,感情全靠祖孙身份和信件维持,自是比不得在身边长大的孩子。送来的礼物定然有他们准备的,可他更清楚,多半都是小舅给他的,只是算在范家一家子头上了。 沈怀信装不知晓装了许多年,如今都不需要装了,自然而然就道:“外祖父外祖母向来最疼我,他们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中气十足。” 甥舅俩浅说了几句就断了话头,有些话大可两个人的时候再说。 范世钦很快把话题带到了沈散培身上:“如今总算如姐姐所愿了,那日收了信我便去拜祭了姐姐一番,她九泉之下定也为你开心。” “为人母者,恨不得事事为儿女周全。”想到那个福薄的女子,沈散培长叹一口气:“是我们沈家对不住她。” “都多年老黄历了,不提也罢,更何况如今一切都好,怀信更是被你教导得如此出色,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对我姐姐来说尤其如此。” 范世钦摇摇手:“不说这些,我都打听清楚了,大考是二月初九开考,今日都二十四了,也就只余半月时间,怀信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舅放心,我有把握。” “大言不惭。”也就是坐得远了点,不然范世钦都想敲他一下:“你倒说说,是有考探花的把握,还是考榜眼的把握?还是说你能考个状元回来?” “我若说定能中前三甲,那就不是大言不惭,是无知狂妄了。”虽然这么说,沈怀信却仍笑得自信,他打心底里就不怂这大考,甚至恨不得明天就考,他有许多想做的事,但都得等大考后方能做。 范世钦点点头:“就要有这个自信但不自满的心态,天底下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知不会冒出个比你更厉害的人。” 这时沈夫人笑容满面的过来,和范家这小舅爷打多年交道了,本就观感不错,如今关系变了,待他也就更加亲厚。 范世钦忙起身见礼。 “我让人把逐云居旁边的破晓居好生收拾了一番,他小舅就住那里,和怀信说话也方便。” “多谢秦姐姐。” 沈夫人一愣,范世钦入府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先去拜见她了,可当时仍是称呼她为嫂嫂,多年来都是如此,他是随着他姐姐叫的,可现在他却叫自己姐姐…… 沈夫人看向夫君。 沈散培心下开怀,笑得尤其疏朗:“淑娘多了个弟弟,我多了个小舅子,今日不得好生置办一桌,一起喝上一杯?” “自当如是,我这便去。”沈夫人一双笑眼,看着范世钦的眼神更亲近了:“弟弟在自己家里只管自在些,我去取坛好酒温上,一会和姐姐喝一杯。” “听姐姐的。” 目送脚步轻快的人离开,范世钦对上外甥的视线笑了笑,这一声姐姐,他叫得并不勉强。 和怀信比起来,其他事算得了什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甥舅叙话 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饭,酒也是喝得刚刚好的微熏。 知晓甥舅俩好些时日未见有诸多话说,这顿饭吃得并不久,差不多时候就散了。 沈怀信把小舅带回了自己的院子,挥退其他人,只留下沈集伺候。 一碗醒酒茶下肚,酒气已经不剩多少。范世钦看着越发英挺的外甥笑道:“之前总觉得你大伯娘待你隔着一层,哪哪都挑不出半点不好,就差着点亲近,今日瞧着已经完全不同了。” “当家夫人顾忌太多,她需得事事周全,处处掌着度,表现出来的就是小舅你看到的差着点亲近。” 沈怀信接过茶来放到小舅面前:“其实娘一直待我很好,并且比爹更想早日让我过继到她膝下,只是爹骄傲,想得我一个心甘情愿,这才会拖延至今,不然以他之谋算,我哪是对手。” “这倒是,他要想算计你,事儿早成了。”范世钦懒洋洋的靠着扶手,微仰着头笑道:“那日收着信,我恨不得去沈散鹏面前大笑三声,他就不配有你这样的儿子。” “听着像是最后没有去。” “没办法,你小舅我心地善良。”范世钦犹豫了一下,问:“你知道你大伯,不是,你爹责令他休妻之事吗?” 沈怀信嗯了一声:“回来后知道了,爹不单只是为了给我出气,而是沈家容不下这样心思狠毒的人。便是爹不这么做,那人不说将人休了,也绝不会再如以前一般,他怕死。” 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沈怀信又问:“他最近如何?又有了填房夫人?” “这倒没有。”范世钦语气一顿,到底没瞒着:“前段时间他病了一场,之后便极少出门了。” “中毒的那个呢?还活着吗?” “没熬多久就没了,你不知道?” 沈怀信摇摇头:“除了休妻之事,其他事爹都没和我讲过。” “不讲好,这都是小事,不必说来扰你心神。”范世钦又道:“那小的如今被拘在家里,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导。” “挺好。” 沈怀信突然就想起爹说过的话,那人没什么本事,但是本分,听话,从不拖当大官的兄长后腿,就在庇护之下过舒服的好日子。小儿子有那么个娘,他多半也担心不好好教导将来要给沈家招祸。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算得上是个好兄弟。 沈怀信低头笑了笑,是好儿子,是好兄弟,也是别人的好丈夫,儿子的好父亲,唯独对娘不好,对他不好,有些事,真是好没道理。 如今他已经不稀罕了,只是替娘不值。 “小舅,你帮我在府城找个宅子,小巧精致些,不用沈家那么大。” 范世钦一愣,心下疑虑:“你还打算回同心府去?有这个必要?” “既是无关紧要之人,我就不必躲避。” “可你将来应该都在京城了才是。” 沈怀信没有多说自己将来的打算,只是道:“我既然和那一家子已没有关系,那母亲的嫁妆就没有再留在那里的道理,母亲的人自也不必再留在那里伺候别人,我以后去同心府便也有了家可回。小舅觉得,这宅子多余吗?”23sk. “不多余!一点也不多余!”范世钦倾身拍了拍他肩膀,神情中满是欣慰:“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小舅回去就给你找个好宅子,搬嫁妆这事你不用操心,小舅亲自带人去搬,我还要搬得声势浩大,让全府城的人都知道。” 沈怀信要说什么,范世钦伸手摇了摇:“你别拦我,嫁妆是我范家的人送去的,再由范家的人搬走也是理所应当,这事我都想了多少年了。” 看着小舅泛红的眼眶,沈怀信点点头:“好,那这事就拜托小舅了。” 范世钦再次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喝了口茶,情绪缓过来了些,范世钦才又道:“这些事都不要放在心上,没什么比大考更重要。” “我知道。” “你心里有数就再好不过。我这回留得久,有什么话也不急于这一时,我先回去歇着了。” 沈怀信跟着起身,将小舅送去破晓居,看留在这里做掌事娘子的是母亲身边的得用之人才放心回转。 沈府的早饭素来是在各自的屋子里吃,这个惯例并未因范世钦前来而改变。 沈怀信过来陪小舅吃了早饭,又叙了会话后道:“京城比同心府要冷上不少,小舅你多穿件衣裳,我带你出去转转。” “我用你?当我头一回来不成。”范世钦嫌弃的挥挥手:“看你的书去,赶了几天路我就想歇着,哪都不去。” “不差这半日功夫。” 范世钦瞥他一眼:“这是真能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沈怀信无奈,半日功夫没这么大用,不过他也知晓小舅是不会听他的,也就不说了:“那小舅你先歇几天,等你歇好了我让通言陪你出去走动。” 范世钦对外甥这个好友印象不错,想着还能从他那打听打听外甥的事,点头应下来:“不耽误他的事就行。” “他今年不下场,书院那边也和先生说好出去游历一年,这段时间正闲着。” “行了行了,我来不是为了耽误你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沈怀信无奈,只得回自己的逐云居。坐在书桌前,看着小小的一幅雅南画像他又笑了。为了他大考放下所有事千里迢迢的过来,一待就是近两个月,哪家的舅舅怕是都做不到像他小舅这样。 有时候想想,他其实已经比太多人都幸运,拥有的也比许多人都多了。 轻抚过雅南画像上的脸,沈怀信打开《致和思》看起来。 范世钦走出破晓居,看到等在外边的沈忠并不意外。 沈忠上前来行礼:“小舅爷。” “认识这么多年,我都老了,你却还是老样子。”范世钦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对这些跟随沈散培许多年的家将很是客气。 “老这个字还得许多年才能和小舅爷沾边。”沈忠引着他往前走,笑容爽朗:“上过战场的人哪个身上没点伤,血气旺的时候不现形,年纪一到,一天一个样,说不得小舅爷下次见到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你们都很了不起。” 沈忠笑容更灿烂了些,领着他进了雅居:“大人,小舅爷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怀信之幸 屋里有地龙,很是暖和。 沈散培一身宽松衣裳,头发半挽,那样子闲散得,就算真来了个不速之客,他往床上一躺就能装出个病人样子来。 “京城比家里要冷许多。”沈散培伸手相请。 范世钦也不和他客气,往他旁边一坐,道:“倒也还好,今年同心府比之往年要冷一些。” 待上了茶,沈忠领着所有人退了出去,亲自在门口守着。 “有些年没回去了,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沈散培长叹:“闲时回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发现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的时间竟然那么少,自负得天老大我老二,做事全不顾后果。” 范世钦笑:“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亲耳听着,都不会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沈散培摇摇头:“这也就是得着一个好结果了,若事儿没成呢?不但我自己会没了命,被我掏空了家底的所有沈家人都要因我之故受累,兄弟尚能弥补,母亲坏掉的眼睛却是我怎样有权有势都换不回来的。” 两人虽常有书信往来,年年也能见面,有些话却也不会说起。随着怀信承嗣,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范世钦垂下眉眼,这番话不是纯为了和他扯淡,而是拐着弯儿的在解释,这些年他为什么在种种事上都没有过于苛责兄弟,许多事的因在他自己身上,这份果就不能只由兄弟来承担。 “何必执着于过往,应该着眼将来才是。”范世钦唇角微勾:“像我,只要怀信好,我什么都不去想。眼下我就盼着他能考个功名回来,再看着他成亲生子,看着他把日子过得踏踏实实,我也就能和家姐交待了。” “有你这样的舅舅,是怀信之幸。” “能承继于你膝下,同样是怀信之幸。” 两人相视一笑,一桩无需言明之事已经悉数轻轻揭过。 “之前我还很是担心了一些日子,就怕怀信少年心性,回来后要和你闹,没想到他非但没闹,纠结多年的事反倒想通了。” “我让沈忠去接的他,听沈忠说,当时怀信去山里打猎了,那姑娘给他们做了碗面吃,又准备了一些饼,把怀信的东西打包好,等怀信猎着个狍子回来都没让人进门就催着他回家。沈忠是半点没用强的,你说他回来能怎么闹?” 范世钦越听越觉得好笑:“他这是被那姑娘赶回来的?” “差不多。”沈散培面上也有笑意:“他这辈子大概没那么委屈过。” “那姑娘确实极聪慧,且有胆色,若非门第差得太远了些,我都想替他们说说话求求情,可惜。” “倒也不必可惜。” 范世钦听出这话里有话,想了想,不太相信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沈大哥你别和我绕弯子,我愚笨,听不懂。” “你这还叫愚笨,那多数人就该叫痴傻了。”沈散培喝了口茶:“皇上登基时间尚短,对老臣诸多防备,重臣联姻更让他忌惮。可前不久夫人进宫,皇后却突然说起怀信婚事,那意思像是想为他许一门亲事。据我所知,帝后感情和睦,绝不可能在此事上产生分歧。” “你的意思是,皇上在试探你?” “比起试探,更像提醒。好在夫人听我说过此事,在皇后提起时便以怀信幼时在老家定有亲事为由拒了。我病休在家这几日,不但皇上让大总管送来许多珍贵药材,皇后还给夫人送来一堆东西,说是太后赏下。太后担心若由她的人出面会引来他人瞎琢磨,便由皇后的人送来,还让她多进宫请安。”23sk. 沈散培垂眸:“若只是我那道折子上得让皇上满意,他赏赐就够了,太后久不理事,此次突然赏了淑娘,应是她那日的话得了太后欢心。” 范世钦越听越心惊,怎么听着处处都是坑呢?在京城这地界,是不是睡着都得睁半只眼? 可听到后面,他愣住了:“这婚事你没打算当借口?想变成真的?” 沈散培却笑眯眯的:“怎能做假,那是欺君之罪。” “……所以呢?” “所以怀信在老家就有了一门亲事,我脱不开身,得劳烦你在同心府把这事给圆上。”沈散培提起旁边温着的酒壶,慢悠悠的倒了两杯酒。 范世钦看着他半点不似说笑,一时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一口血喷他脸上:“你真打算让怀信娶个老家的姑娘?” “我沈散培的儿子,不需要岳丈家提携也能出人头地。他身后有我护持,还有了因,他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去走他想走的那条路就行了,这样的怀信,皇上才敢重用。” 范世钦听得心潮起伏,这样的将来,听着就很好!朝政上这些事他对沈散培也格外信任,只是:“你信中说怀信拜了因大师为义父,大师佛门弟子,能助上怀信?” “若和尚心在红尘,以他的几次护驾之功和数次领兵大胜的功劳,封个国公不成问题。他事了拂衣去,不代表他的功劳就能被抹掉,先皇甚至给了他可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 沈散培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仰头一仰而尽,此时的样子颇有些文人的狂劲:“一起从战场上活下来,我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他,更不会轻易将他拽入红尘中来。怀信也不需要,他们这层关系除自家几人知道,根本无外人知晓,只是他这个父亲总也会护着儿子。” 就着这番话,范世钦不知不觉也一饮而尽,酒很是香醇,一杯下去从心底里就热了起来,话也就冲口而出:“你觉得乔家那姑娘是良配?” “你是不知道你外甥在京城有多受欢迎。”沈散培调侃不在跟前的儿子:“据说哪家的姑娘小子想办个什么宴都想把他请了去,只要有他在,去的人就多,也定然热闹,往他面前凑的人不知多少,但至今不曾听闻有谁得他另眼相看。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也不是未见过长得好的人,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 第三百七十四章 比起活着 范世钦皱眉:“怀信在他们这个年纪是样样出挑,可再厉害他也才十八,若有人别有用心,他未必不会吃亏。” “他受我教导长大,若一个局他三个月还不曾看透,那这个亏我和他都得认。” 理都对,可事情这么个进展,让范世钦一时不能接受,老狐狸难道不该百般拦阻吗?他突然想起在桂花里和怀信见面时他说过的那番话来。 那姑娘他了解过,也打过交道,除了出身样样不差,偏就是这个出身差得太远了些,便是在府城有些底蕴也好,可即便是乔家最好的时候也远谈不上有底蕴。 “给你看点好东西。”沈散培欣赏了一会他纠结的模样,从桌子底下的暗柜里拿出几封信放到他面前。 范世钦摸了摸下边的柜子,放在这,怎么看都觉得是早有准备。 打开信,拿出信铺开看着上边的图,很好懂,一遍下来就看明白了,他微微皱眉:“这是那姑娘画的吧?我去过桂花里。你截留了信?怀信没见过?” “没见过。” “怀信不可能不寄信过去。” “自也收不到。”沈散培看着纸上的图笑得意味深长:“但是他们未必就没有联系上。” 范也钦不懂了:“那你不是做了无用功?” “怎会是无用功,一件事,用了几分心思决定了他对这事的上心程度。三分五分都不够,最少也得七分八分才成。” 沈散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既不打算为难,能做的事就有限,若把两人往死里折腾一番别说我自己不忍,对他们的感情也会有影响,只能这么无伤大雅的动点手脚。” “我没想到你是这个态度。”范世钦面露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是怀信想要的。”对上范世钦一副我听错了的神情,沈散培喝了口酒:“提着脑袋行军打仗那十年教会我一个道理:比起活着,其他都是狗屁。什么出身,什么门第,只要怀信觉得好,其他那些事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 “哪怕对方可能会成为怀信的拖累?” “那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吗?我教他那么多年,若连这样的后果都担不起,那是我的失败。” 范世钦脑子都乱了:“同心府也有不错的人家,可以另外再给他挑一家,这应该也不算欺君。” 沈散培笑:“你写来的信上分明对那姑娘赞赏有加,怎么现在却又这般拦阻?” 范世钦沉默着喝尽杯中酒,把玩着空了的酒盏,垂着视线似是笑了一笑:“小的时候姐姐嫁人,我特别担心夫家待她不好,可谁都说那是个孝子,至情至性,一定会待我姐姐好。我信了,嘴里别扭,但心里很为姐姐开心。女人嘛,嫁得好以后几十年的日子才好过。可后来,我姐二十三岁就没了。你问我为何拦阻……” 范世钦抬头看向对面在外算无遗策,对内却颇为软和的男人:“因为我总在担心事情不会那么如意,如若太过如意,就总会发生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怀信天姿聪颖,有好家世,有青云直上的将来,要是还能拥有心意相通之人,我怕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收走他一点重要的东西来平衡。”m.23sk. 沈散培暗暗叹了口气,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已经过了那个不顾一切也要论个是非黑白的年纪,只是大概这事给我的教训太过深刻,每每事情太过顺利的时候都会担心,别人都赞扬的人会忍不住质疑,会因为太过圆满而不安,有喜事了都不敢喜过头,就怕得一个乐极生悲。” 范世钦提起酒壶给两人都斟满酒,碰了碰对方的杯子喝下半杯,笑了笑,继续道:“我胆子小,一想着怀信将来可能要遇着什么让他不好的事就心往下沉,所以就总忍不住多想。” 饶是沈散培心有千窍,此时也气弱。若是对方指责于他还好,可对方是全心全意为怀信考虑,他怎么接这话都显得不那么对。倒不是对付不了面前这人,只是世间真心稀缺,他珍惜范世钦对怀信的这份真心,亲爹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一件相同的事,由不同的人做来结局也不相同。怀信性情坚韧,目标明确,便是对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心底也清晰。世钦,你可以更相信他一些,他曾经历过的事,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再去经历。” “我自是盼着他千好万好的。”范世钦笑了笑:“也对,我应该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才是。这方面我不如怀信,我在桂花里和他见面时便提醒过,此事若你不同意,他怎么扑腾都没用,他却说,你定不会在这方面为难他。” 沈散培听着这话笑得格外舒心,儿子了解他,信任他,这比旁人夸一万句都让他觉得痛快。这也说明在怀信心里,他这个前大伯,现爹爹不是个差劲的人。 范世钦笑了笑,问:“沈大哥你说的圆上这桩亲事,不知打算让我如何做?” 沈散培非常乐意话题转到这事上面来:“既然桂花里人尽皆知他俩人有婚约在身,那就把之前的流程都补上,让他们真成一对未婚夫妻。” “可她爹娘都已经不在了,且有孝在身,是不是不太合适?” “成亲自然不合适,补上之前的却也使得。为了姑娘家的名节,这事不能经桂花里长辈之手。她在府城还有个长辈叫宋凝,是她母亲的手帕交,乔家出事后一直是她和她夫君在帮衬,就冲着他们的为人,我觉得怀信多两个这样的长辈不亏。” 范世钦既然关注乔雅南,自然知道这宋凝的存在,而且也知道年前他们两口子都特意去了桂花里,可见对那姐弟是真上心,品性方面确实没得挑。 不过,“连宋凝都知道,你派人回府城了?” “事关怀信,我还能只看着?”沈散培一副你问了个什么问题的表情看着范世钦。 范世钦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举杯和他碰了碰,掩饰的喝了口酒。 “我知道的何止宋凝,童沛瑜对小辈心怀不轨,派媒婆前往桂花里说媒都知晓。”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仿制品 范世钦一愣:“何时的事?我怎的半点不知?”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敲锣打鼓到处宣扬。”沈散培眯了眯狐狸眼:“这事你不用管,先看着。” “欺负一个孤女,童沛瑜可真出息。”更何况这个孤女还是怀信倾心的,想想范世钦就心头火起:“这你还不赶紧让人把他收拾了?” “这孤女可不好欺负,媒婆这一趟白跑了不说,还让她得着了一些信息。乔家大郎在查他爹的死,他们兄妹怀疑童沛瑜。” 范世钦瞬间想到了那场烧了一夜的熊熊大火:“那场火有玄机?” “看看乔家大郎能不能查出真相来。” “你都要认这个儿媳妇了,不帮她查出来报仇?” 沈散培食指摇了摇:“别小看了乔家大郎,一无所有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却很快就能入了曾家人的眼,一般人没这本事,这样的历练对他将来也是大有好处。至于儿媳妇那点麻烦,自是由未婚夫出面更合适。” 范世钦一脸不信的看着他:“就你这护犊子的劲,真什么都不做?” 沈散培不说话,只是笑。范世钦仿佛看到一条尾巴在他身后摇啊摇。 *** 书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乔雅南把泡了四天的竹笋夹出来,闻着味儿不自觉的吞咽了下。之前她忘了天气冷,发酵得慢,泡了两天就开坛了,还没泡入味,吃着味道就差了许多,但是今日这明显不一样了。 迫不及待的夹起一根送进嘴里,一如记忆中的脆,但是辣度少了点,酸味她尝着是够了。 细思着可以改进的地方,乔雅南又吃了一根。 念珠吞了口口水:“姑娘,味道怎么样?” 乔雅南直接夹了一根送她嘴边,又夹了一根递给婆婆,两人都吃了,不约而同的点头。 “好吃!特别好吃!”念珠眼巴巴的看着姑娘,又得了一根后吃完了回味着道:“比前两天的好吃太多了,之前的除了盐味,其他味道都没出来,今天的能吃出来辣子的辣,一点点甜,还有之前没吃出来酸味,今天吃着了,再放放是不是会更酸?我觉得再酸一点会更好吃。” “我却觉着这个酸度刚好。”周嬷嬷去给姑娘端了茶来:“可见这酸度是分人的,有的人喜欢酸一些,有的人吃不了酸,若是放到铺子里卖,这个度已经不错。” 乔雅南点点头:“就和那些豆干一样,有的人喜欢买前一日的,觉得更入味,就会提前打好招呼让留下来。这笋也可以这般预定。” “可惜这东西只这几个月有,不然等天热起来一定能卖得更好。”念珠问:“姑娘,能多收一些笋吗?只要能卖到七八月去就行了。” “你以为姑娘我不想?你告诉我收了放哪?不要说七八月了,六月都放不住。” 这倒是,念珠发愁。 “若姑娘真想做这个吃食,也不是没有办法。” 主仆俩齐齐盯向说话的婆婆。 周嬷嬷笑:“等土地解冻可以在后山挖几个窑洞,要是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挖大些。姑娘做这吃食买卖,以后恐怕不止是这笋,其他东西怎么收也是问题,窑洞阴凉,能保东西不坏。” 被婆婆这一提醒,乔雅南也想了起来,靠山而居的老乡们基本家家户户都有窑洞,收的红薯萝卜等等作物拾掇好了就放窑洞里,能保很久不坏。 她曾进去看过,地方不大,但确实阴凉,只是她也有点担心:“吃食最重要的就是要干净,窑洞会不会太脏了些?” “脏不脏和地方没有关系,用心打理了,自然就能让它不脏。” “婆婆说的是。”乔雅南脑子转得飞快,这里没有冰箱,怎么储藏冬冰给夏用她不会,在府城的时候也没听说谁会。 之前她还在担心到了夏天要怎么办,总不能全部现做现卖,真这么做的话,最多能供上她自己这个铺子,闻其然那边肯定供不上,有了窑洞,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把这事和乔昌盛一说,他立刻满口应下:“你只管告诉我要挖多大的窑洞,咱们自己人就能做。要是小的,后山就能挖,要是想挖大的恐怕得另外找个地方,你这后山的土质不一定适合。” “要大一些,还要多挖几个,夏天的时候估计得起大用。” “对,对,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呢?”乔昌盛一拍大腿:“到了那三伏天,那些个吃食放一夜不得馊了?是得早早准备起来。”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乔雅南心情不错:“先建作坊,窑洞也不那么着急。” “这事让我爹和叔他们去操心,你不用管。”乔昌盛笑:“见着钱了,现在大家对这作坊上心得很,时不时有人去找我爹打听有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我爹的意思也是不能让他们白拿钱,都得替作坊做些事才行。” “大伯爷看得长远。” “他啊,就怕这好日子过不久。”乔昌盛看她一眼,问:“梅叔说的那笋到底收不收?他都拐着弯的问我几回了。” 乔雅南点头:“收的,现在不是还没到这笋大量出世的时候吗?他揪回来的那些都还短,大半还没肉。” “现在春笋倒是多得很,这种细笋确实还早了些。我们之前摘辣子那山谷的附近有一片竹林,那里比别的地方要暖和点,他多半是在那里揪的。” “让里长再等等,就说我还在调整做法。”23sk. 乔昌盛笑:“有你这话我就好回了。” 连山上的雪都化完后天气回温许多,乔雅南终于不再一出门就缩着脖子,这时候的小修齐也已经能坐稳了。 三方人马各收了一封信后,日子已到了二月。 乔雅南想把这片地方好好规划,正在外边踩地盘,见着骡车停在家门口也没在意。直到见着有人朝她跑过来她才多看了一眼,待到认出是松叔就皱起了眉,今日好像是松叔这一组当值才是,怎么回来了? 她忙往回走迎了上去。 乔昌松脸色不太好看,开门见山的道:“县里有人学做我们的买卖。”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来意为何 ‘终于来了’,乔雅南心里全是这句话。 一门生意做起来了肯定会有人跟着做,‘乔记’火成这样,现在才出现跟风的,实际她已经觉得常信县的人胆子有点儿小了。 她安抚道:“有人跟风,说明咱们‘乔记’生意红火。” 乔昌松眼睛大张:“这还是对的?” “世上买卖如此之多,你见过独此一家的买卖吗?便是皇家的买卖怕是都不可能如此。”乔雅南笑着安抚:“别担心,没事。” 乔昌松看她真是半点都不生气,便也让自己消消气,只是仍忍不住问:“就不管吗?” “怎么管?去砸了人家的摊子?”乔雅南笑:“他要敢把摊子摆到我们铺子面前来,那你就带人去砸了。” “真砸?” “当然。买卖谁都可以做,他做他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但他摆到我铺子前面来,就是井水犯了河水,我要是这样都忍了,以后就得被人往死里踩,欺软怕硬最容易学。” 乔昌松最开始是走街串巷卖家具的,后来渐渐把生意做开了才不必那般辛苦,他知道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被抢生意。你能做的生意别人也做得,可是:“他们卖的比我们便宜很多!” 乔雅南眉头微皱,做生意可以,烂价就不对了。 “他们是个多大的摊子?量大吗?” “一辆板车,量应该不小。旺水街不许这些流动摊贩摆摊,他们就用驴子拖着那板车走街串巷的卖。修力悄悄跟了一段路,说卖得不错,他家什么都比我们的便宜,我们卖三文的他就卖两文,我们二十四一斤他们只要十五个钱,今天我们铺子里的生意明显受了影响。”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报信,看大丫头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乔雅南越听越不对劲,这不像正经做买卖的,倒像是来砸她摊子的,是有人想用低价把她挤出市场,还是有意和她过不去? 按理来说,她有怀信的庇护在,县令对她也多有照拂,在他的管辖地,和他过不去的人应该没有,而且这些时日她也没有得罪人,谁会和她过不去? 难不成,是针对她来的? 乔雅南来回踱着步,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家里就是那么个情况,根本没给她半点跋扈的资本,她一直与人为善,真正说得上有恩怨的只有童家,具体点说,只有一个童沛瑜。 如果真是他…… 有因有果,最怕乔家重新发家的肯定就是童沛瑜了,他发现自己整出来个‘乔记’,不能容忍‘乔记’有一点点做大的可能,所以在一开始就把这点小浪花拍散了! 说得通!但这只是她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 乔昌松急得不行:“你倒是说句话,想到辙没有啊?” “就算这真是来抢我们生意的松叔你也要稳住,你要是稳不住,铺子里的其他人都会受你影响,别人还没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那就是笑话了。” 乔昌松心里那些左冲右突的焦躁被这话浇灭了大半,他做了个深呼吸,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乱。” “这才对,买卖是做出来的,别着急,我有法子,你们看好铺子就行。” 乔雅南未将心里的担心表露分毫,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软:“铺子里的人都要更用心些,每天把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不那么忙的时候就把脏了的地方抹一抹,保持柜台上的干净。大家也都要收拾得干净利索,指甲注意修剪。还有,对来买货的人多点笑脸,人家来送钱的,是财神爷,谁都不许对着财神爷臭脸。” “这你放心,没人敢,我都盯着的。你毅叔那一组他也盯得紧,我们交接的时候互相都会交待交待,这个我很有把握。” 另一组的管事是乔昌毅,他能被族老们选出来是因他认得几个字,还算得清账,这在现在的乔家已经算是文化人。 他做事很细致,学东西上手快,一段时间下来已经不比乔昌松那一组做得差了。 正要再交待几句,乔雅南看到了从村口方向走过来的三人,因着是生面孔,村民很是警惕,已经有人围上去了。 乔雅南对这几人的身份隐隐有所猜测,忙快步过去,扬声道:“几位是何七的朋友吗?” 那几人听着这名字就放松下来,朝着她点点头。 村民循声回头:“小乔,是你家的客人啊?” “何叔最近有些客人来,我忘记去和里长说一声,惊扰大家了。” “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那人又提醒她:“你记得去和里长打个招呼,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定的。”乔雅南赶紧请松叔去和里长说一下这事,小地方治安全靠自己,对眼生的人都防备得很。 和村民道别,乔雅南领着三人往家走:“三位叔叔请跟我来。” 听她称呼叔叔,个子最高的那人问:“何七是你什么人?” “何叔是我昌悯叔的好友。”乔雅南看向神情有异的三人:“三位认得我昌悯叔吗?” “一起从死人堆里爬过,只是最后一回我们爬出来了,他没有。”那人叹了口气:“这里是乔昌悯的老家?” “是。” 几人沉默着四处望,似缅怀,又似感慨。 乔雅南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一直说话的这人看着没有残缺,另两个人,一个没了一边耳朵,另一个,一道伤痕从下巴往下延伸不知多长。 乔雅南无比庆幸自己两世为人都不是生在战乱时代,不用去争命,只需为钱发愁的日子真好。 进了院子,乔雅南对看过来的二叔道:“认认人,这是何叔的朋友。” 乔昌盛朝几人笑笑:“何哥在屋里。” 乔雅南把人带过去,见门半开着,扬声道:“何叔,你看……看……” 看着越过她快步进屋,瞬间矮了半截的三人,乔雅南眨眨眼,又眨眨眼,不得了,难道何叔还是个有身份的人?这看着也实在不像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来者不善 虽然好奇何叔的身份,乔雅南仍懂事的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屋里三人激动不已,仍是那高个的男人说话:“属下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大人了。” “跪什么,起来,我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何七在三人身上扫过,不用看穿着,只看他们已经显老相的脸就知道日子过得不会好。他这个千户所千余人,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七十四个,并且没几个完好的。 “之前听兄弟们说您离开京城不知所踪,没想到您来了这里。”高个男人仍显得有些激动。 何七唇角微微上扬:“你们常有联络?” “张三和李四联系,李四又和王五联系,互相之间总能听到一点大家的现状,算算已经没了七个了。” 何七看向靠床放着的银枪,死人堆里爬出来,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有些人伤重,便是当时救治过来,之后一个小病都可能要了命。所以他不爱和旧人联系,只当他们全都活得好好的。 “大人,您信上说让我们过来干活,是说……”高个男人指了指门外,进来时他就留意到了,这里明明是个民居,看着却在起作坊的作用。 “这里需要些人手,我让邱正宏给十个人去了信,看能来几个。” 何七看着面前这三人,他并未指定谁来,只给曾经的副手去了信,让他挑人。邱正宏是个爱操心的人,这些人的去向他肯定知道,果然如此。 “林东还能听见吗?” 林东一直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这会便道:“离着近能听到一点。” 也就是说离着远了就不行,他点点头,看向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唐兴。他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再多一个吹灰之力他都会被割喉,但是从那之后也再不能说话了。本就老实巴交的人,如今看着更是一副好欺负的样。 “听没问题吧?” 唐兴点点头。 何七看向高个的刘强,把他挖出来的时候看着血肉模糊,却并未伤着要害,比起来反倒是伤得轻的:“你顾着点他们。” “以我们这交情,大人不用操心这些。”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刘强对千户大人的了解显然还是在的,非常清楚他不喜管这些琐事,大包大揽的把这事接手了去,熟练得很。 看大人心情不错,他又问:“刚才那姑娘说昌悯是她叔叔……” “乔家是这个村子的大族,这作坊也属于乔家,全归那姑娘管。另外,她弟弟是我收的义子。” 义子?三人对看一眼,刘强问:“大人可有打算让公子袭千户?” “扔了的东西不必再捡回来,他走的文人路子。”何七也不解释更多,有些事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他起身道:“我之前住的地方空着,你们去那里安顿。” 唐兴忙快步过去拉开门,见着外边站着的小少年立刻猜到他的身份。 乔修成朝几人点头致意,叫了声‘义父’。 何七给他做了介绍,后朝三人道:“这是我儿子。” 三人齐齐行礼:“见过公子。” 乔修成被吓了一跳,忙回礼道:“三位叔叔是父亲的朋友,那就是我的长辈,不敢受叔叔们的礼。” 何七走出门:“你姐姐呢?” “何叔,我在。” 何七回头对从书房走出来的人道:“我先带他们去安置,明日即可安排他们做事。” “知道了。”乔雅南笑道:“三位叔叔远道而来,今日好好歇息一番。那屋子前几天我让人去拾掇过了,一会让人送饭菜和被褥那些过来,缺的其他东西再慢慢添置。” 见大人不说话,几人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屋里做主的就是这位了,刘强代三人谢过。 待他们离开,乔雅南示意弟弟跟上去跑跑腿,回屋道:“有人用了。” “来得很及时,姑娘需要的人手会越来越多。” 乔雅南拿出自己装订的本子看着上边桩桩件件的事,不用多久就哪哪都需要人了,希望得用的人能再多来些。 “婆婆,劳烦您去趟兴婶娘那托她做些饭菜,一会让修成去拿。”一说完乔雅南就叹气:“做饭的人也得再添一个,兴婶娘又要帮我看孩子,又要帮着煮作坊里这么多人的饭,天天忙得团团转。” “我瞧着兴婶子忙得很开心,如今话都多了些。”把新沏的茶放到书桌上,周嬷嬷道:“做得多的姑娘就给得多,做得少的给得少,姑娘不用觉得对不起人,她们未必就不乐意。” 想着兴婶娘每次送小修齐过来时轻快的小脚步,神情也都是舒展的,乔雅南也就释怀了:“婆婆说的是,兴婶娘最近是比以前开心了许多。” 相处越久,周嬷嬷越能发现姑娘身上的种种优点,其中最好的一点就是不钻死胡同,遇着什么事了就想法子去解决。她的情绪始终都是上扬的,便是一时有些低迷也能很快调节好。和这样的人相处,心情不知不觉就也跟着轻松下来。 婆婆一走,乔雅南就坐没坐相的往后靠进长椅里,身体懒了,脑子转得更快。 明日她得去趟县里,那山寨版的味道她得尝尝,还要请宋只帮忙查查他们的来路,她总觉得来者不善。如果是针对她的,这买卖成本低,她耗得起。 她确实不敢去府城,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常信县她也不信对方能把她怎么样。 待准备好了她陆续再上几个吃食,生意会差一点,但也不至于拖垮她。到时要是邻县的铺子能开起来,那就更不怕了。 可等梅沙面色难看的进来,她知道自己算漏什么了,这事最受影响的不是‘乔记’铺子的生意,是在作坊里贩了货在外售卖的村里人。 在县里未必能闹得铺子开不下去,可要是他们去赶集,或者去村子里叫卖,两文钱能买到的东西小老百姓不会买三文的,哪怕是味道差一点,那不也能吃吗? 对方这是使了招釜底抽薪,不好好处理村里人和乔家肯定会生出矛盾来,对方这是掐着人性上的弱点来对付她。 乔雅南此时几乎能确定,使这些下作手段的是那个想纳她为妾的童沛瑜。 呸,做梦。 第三百七十八章 想拖死她 这些内里的事乔雅南自然不会讲,只是道:“梅叔,这世间没有独门买卖。” “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对方把价钱压成这样,看着就不是要一起挣口饭吃的人。”梅沙是靠着作坊挣钱挣得最多的人,尝到了甜头,如今很怕这买卖要受影响:“你给梅叔句实话,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连你们都影响到了,我的铺子只会损失更大。”乔雅南点出这个事实:“若是正经做买卖的,那各凭本事,要是来砸摊子的,那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梅叔也给各位叔伯兄长带句话,不和对方打价格战,若是担心卖不出货,最近可以先歇一歇。” 梅沙叹气:“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营生,这还没做几天就这样了。” “情况也没那么坏。”乔雅南笑了笑:“到得月底,细竹笋应该出来了。” 梅沙从父亲那知道这事,只是也说一直没给准信,这会听着眼睛就亮了:“这买卖能做?” “只要我这作坊还在,应该是能的。” “那就太好了。”梅沙一拍大腿:“有了这个盼着,大家心里也就安稳了。” 乔雅南提醒他:“这事隐隐透个信就可以了,先别把话说实,给我留点余地。还有,外村的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收,所以先不能外传。” “放心,肯定不说。之前隔壁村的还来问春笋收不收呢,都尝着甜头了。”梅沙起身:“今日我拿平时一半的货就行了。” 念珠铺开账本记账,挑了竹签递过去。 待人走了,念珠低声问:“姑娘,是冲着您来的吗?” “多半是童家。” 说起童家念珠就生气,还想纳姑娘为妾,做他的白日大梦! 只是形势比人强,她忍不住担心:“童家财力雄厚,拖得起,我们耗不过。” 周嬷嬷听到‘童家’两个字时就走近了,等着姑娘说话。 “要是在府城,我确实斗不过,可在常信县我还真不怕他吓。”乔雅南撸着羽毛笔:“我瞧着他的目的也是想把我逼回府城去,那里是他的地盘,他更好拿捏我。他觉得只要桂花里容不下我,我就只能去府城投奔宋姨。” 念珠不解:“桂花里怎么会容不下你?” “当时让村里人贩吃食去卖,就是为了搞好关系,这才是作坊至今顺利,邻里也都和睦的原因,因为大家都得着好处了。可要这好处没有了呢?再和有作坊做靠山的乔家一比,人心多半会失衡,这时候童沛瑜再耍几个阴招,这作坊未必还能顺利开下去。乔家这么多人在这里,真到那时也不一定会为了我和其他人对上。”23sk. 乔雅南往后靠,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府城凡是知道我这个人的,谁不说我清高骄傲,伤心之下,以我的性子还会留下吗?” 念珠听懂了,可是:“姑娘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猜的。” “……” 看着她又恼又不敢生气的模样,乔雅南笑出声来:“虽然是猜的,但从他现在使的招儿来看八九不离十,他想让我在村里呆不下去。” “乔家不是这样的人。”念珠想到被哥嫂接回去后见识到的种种,说完这话又有些不确定了:“是吧,姑娘?” “对,乔家不是这样的人,你姑娘我,也不是不知道反击的人。”乔雅南把撸秃一截的羽毛笔若无其事的倒着插进笔筒:“铺子的量就算少一半也能撑得住,把心放回肚子里。” 到天黑时松叔回来,知道了今天只卖出去了平日的三分之二,几个管事都有些着急。 “你们就是吃了这么久的独食,被惯坏了。”乔雅南翻了翻账册,实际上,只跌了三分之一已经比她预料的好:“若明天的售卖量再跌三分之一,你们再急不迟。” “要是明天再跌这么多,那我们这买卖怎么办呐!” “凉拌。”放下账本,乔雅南看向哭丧着脸的卫兰:“你见过豆腐坊只得一家吗?酒肆只得一家?成衣铺子只得一家?就算没有这个来捣乱的,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买卖,只要对方是正经做买卖的,你还能去把人铺子砸了?” 乔雅南待人极宽和,这一点在作坊做事的人感受尤其深刻,不会的她就教,哪里做得不好就提醒,也允许犯错,还会让不舒服的人回去歇息,从未见她发过脾气。 现在看她沉了脸,卫兰顿时心下发慌,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忙焦急的看向乔昌盛。 “她就是慌了神,不是那个意思。”乔昌盛递了个台阶,又道:“眼下这情况,明天是不是要少做一些?” “跌多少少做多少,灵活调整。”乔雅南眼神在松叔、二叔、二婶娘和卫兰婶子面上扫过:“一个合格的管事,越是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越要稳得住,如果我们自乱阵脚,对方就轻松获胜了。就算最后真斗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也要有咬下对方一块肉来的气势,我们不好过,对方也别想好过,不要被人吓一吓就破了胆,对方也是人,没那么可怕。” 卫兰低头弱声道:“以后不会了。” “慢慢积累经验吧。”乔雅南起身:“念珠,你来对账。” 看她出了屋,卫兰心下不安,低声问念珠:“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婶子别多想,我做错事的时候姑娘骂我可比这狠多了,您把她的话记住,下次做好些就是。”念珠安抚几句,把账本打开来笑道:“来对账吧。” 乔雅南回了屋,有事儿压在心底,一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战争结束的年头还不算久,小老百姓还没从穷困中脱身,做菜基本都是少油少盐,其他调料更不会放,菜也就没什么味道。有钱人家稍微好一点,但也有限,这就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 她现在手里攒着的后招只有竹笋和村学,靠这两件事应该能支撑两月,到那时童沛瑜如果还没放弃……四月,好像莴笋出来了,泡出来也是极好吃的。 乔雅南对这时候还吞口水的自己也有点无语,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吃那些酸脆口的东西,对了,农历五月就该有豇豆了! 提前和大家说好,让村民多种一些她来收这些菜,这事只要勤快人人都能挣着她的钱,童沛瑜的贱招也就全无用武之地了。 不急,想拖死她,没那么容易。 第三百七十九章 沉着应对 次日一早乔雅南去了县里,周嬷嬷随之前往。一起去的还有刘强,他得认认路。 见着宋只,乔雅南让何叔把马车赶到一边停下,下车去把事情说了说。 “若是正经做生意的,那我无话可说,没有只准我做不准他做的道理,全凭本事吃饭。但现在看着这不大对,好像就冲我来的。想来想去也实在没想出来得罪了谁,不知宋队长知不知道些什么?”天籁小说网 “这事昨儿就听说了,还以为就是来抢生意的,听姑娘这么说是有点不对劲。”宋只眉头微皱:“姑娘行事低调,从不和人过不去,不存在得罪了谁,主动招惹更无可能才是,县里谁不知道‘乔记’后面有人。姑娘也别急,我去查查那人的底,看看是哪冒出来的。” “来找宋队长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乔雅南微微倾身:“劳烦了。” 宋只忙抱拳回礼:“份内之事,注意来意不明的人本就是我们职责所在。” 乔雅南并不把这话当真,宋只帮她太多忙了,她一直在想要怎么回报,只是至今还没想到妥贴的方式,只能先记在心里。 重又上了车,乔雅南道:“刘叔,你是生面孔,在这里下车去找到那个叫卖的,就是一头驴拖着辆板车,应该好找,每样都买一些到‘乔记’来找我。” 刘强爽快应下,跳下车接过她递来的一把铜钱先行进城。 ‘乔记’门前有人排队,看不出受了多大影响,乔雅南进了里间,周嬷嬷紧跟着。 乔昌毅随之进来,看她在翻账本忙道:“这两日生意跌了些。” 乔雅南合上账本抬头:“比之前天如何?” 犹豫了下,乔昌毅道:“现在时间还早,看不出来。” 乔雅南笑:“就该这般说实话,今天才过了多久,能看出什么来。你只管安心守着铺子,只要你们尽了心,生意好坏怪不到你们头上。” 看她笑得亲和,因为昨天的事有些着急的乔昌毅放松了些:“就是担心。” “无妨。”乔雅南手按在账本上:“我在这里等个人,毅叔你去忙吧,看到何叔带来的人放进来。” 乔昌毅本就内向,和小乔打交道又打得少,完全没话讲,闻言赶紧走开了。 没让她等多久,刘强带回来四个油纸包。 让他出去陪何叔,乔雅南把纸包打开来一个个闻了闻,远不如她做的香,应该是少放了香油,芝麻也见不着几颗。 一一尝过后,乔雅南心里有数了:辣条炸的火候不够,吸汁也不行,所有香料都放得不够,尤其是辣子,辣味没出来,整体来说味道寡淡了点。 其他三种豆干原材料差不多,这东西就不是独门手艺,刘小娘子会,其他人也会,就是手法好坏的差别。相比之下,很显然刘小娘子技高一筹,味道和辣条一样,稍显寡淡。 这就体现出来了香料配比的重要性,不是把那些香料都放一点就行了。 “婆婆尝尝。” 周嬷嬷一一尝过后笑了:“和姑娘做的比差得远了。” “若是香料配比那么好掌握,我又为何要把这当成秘方抓着不放。” “若真是童家的,那他小看姑娘了。” 乔雅南笑得狡黠:“他可以再小看我一点,我不怪他。” 周嬷嬷低头笑了笑:“不管?” “先不管,等等宋队长那里的信,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童沛瑜。” 走出铺子,乔雅南回头看向铺子里,阳光照射下,在柜子前忙活的人穿着相同的衣裳,头上戴着小帽,皆是一脸笑意的招呼着客人,从他们的对话听得出来不少是熟客。 乔雅南笑了笑,人是很念旧的,在一个铺子里买久了,只要能保证质量他们就不会去换别家店,并且还会因为习惯了一家的口味,觉得换一家就不好吃。 她把质量管好了,用心多弄几个新品出来,再有那些看着不起眼,但是看久了也看得出名堂的细节加分,‘乔记’站得住脚。 每次来县里,乔雅南都会去看看老大夫,陪着说了说话,又去贴布告的地方转了转,看没有新的东西出来后就去买了些东西回转。 下晌时候,梅沙又来了。 “我特意问了几个兄弟,说是在别的村里叫卖的时候都碰上了,我今天去的另一个集市远了不少,他们也在。”梅沙眉头紧皱:“这么看来,他们人不少。” “我今天去县里特意让人买了点尝味,比我们的差远了,现在大家图他们家便宜,但东西好不好吃摆在那里,他们占不了多久的上风。”乔雅南安抚道:“我还是建议大家先歇一歇,让大家吃他们的吃上一段时间,有过比较就知道谁的东西好了。” “只能这样了。”梅沙叹气,做了这买卖才知道这钱是真好挣,短短两个月时间就攒了不少钱,现在没了这收入,想想就不得劲。 乔雅南稍一想,道:“梅叔你帮我递句话,这段时间想歇的,没卖完的我这里回收,前提是怎么从我这里出去的怎么回来,不能动手脚,我要尝味的。” 梅沙一喜,他今天就剩了近一半,原本还以为砸手里了,没想到大丫头愿意收回去,顿时笑逐颜开,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我一家家去盯着。” “劳烦梅叔。” 这是小钱,乔雅南给的很痛快。知道等竹笋出来作坊就收,大家的情绪也很稳定。 天近黑时,乔昌毅回来了,在几人期待的眼神下话都结巴了:“比,比昨天,多卖了九十二斤。” 这个结果比他们担心的要好多了,他们本以为今天不知又要跌多少,没想到还涨回来了点? 心一放下,乔昌盛脸上就有了笑模样:“还是小乔稳得住,她说让我们迟点再着急,晚一天真就好转了。” “对对,小乔比我们都稳得住。”卫兰忙接话,昨天被训了话,她今天对大丫头都有点畏惧,虽然‘小乔小乔’的叫着,但大家都是把她当大当家看的。 乔雅南心里有底了,交待道:“明天的量增加一些。” 几人忙应下。 第三百八十章 确认了 乔雅南又做了些交待,每个人手底下的活都要管好,吃食要味道,竹筒要干净,每出一锅内外管事都要抽查,她也会时常抽检,保证味道不出差错。 在她看来,吃食这门生意没有别的诀窍,只要保证干净和味道就不怕没生意。 两天下来,几个小管事的扛压能力有所增加,他们牢牢记着小乔的话,对作坊的上心程度又回到了作坊才开的时候。 次日,乔雅南又去了县里,结果刚出村口就见到骑马飞奔而来的宋只,忙下了马车。 “还算及时。”宋只下马,朝乔雅南笑道:“算着姑娘往日到县里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都这时候出门,就早些过来了,我骑马比姑娘坐马车快。” “让宋队长为我这事跑一趟,我心里不安。”乔雅南引着他往回走。 宋只笑着摇摇手连道没有,他也没白忙活,过年的时候大人对他大加称赞,还多发了他一个月俸禄,可惜大人没多久就要调任,不然他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步。 进屋奉了茶,屋里只留下周嬷嬷一人伺候。 宋只直奔主题:“昨日查了他们的鱼符,他们就是县城本地人,男人叫徐进,他婆娘叫陈芳。近来他们都不曾申领文引去往外地,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唯一可疑的一点就是近来出入的人多了些,但要说是去他家贩了吃食去别的地方卖,这也完全说得过去。” 乔雅南点点头,这是把门面功夫做足了,如果这上头有问题,她有办法让他们在这里呆不下去。 稍缓了口气,宋只又道:“我又找附近的人打听,从一乞儿那里得知,大概七八天前有辆马车进了他们家,第二天才走。那马车很霸道,走得很快,他伸着腿晒太阳的时候差点被轧到,里面的人掀帘子骂了他,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车里是个穿着光鲜的妇人。” “这人哪里来的不好查,我就还是从徐进两口子的身上去查,查到陈芳有个大她七岁的姐姐,年幼时因家贫卖给人牙子了,后来回来过,时不时也会给兄弟姐妹送回点东西,陈芳成亲时据说给了二十两银子,让徐家很是高看。” 乔雅南忙问:“她姐姐卖去了哪里?” “府城童家。他们家人很以她为荣,时常在外吹嘘她多有本事,就是那陈芳也时常用着上好的胭脂水粉,据说都是她姐姐送的。出手这么大方,不像丫鬟做派,恐怕是给人做了小。” 乔雅南波澜不兴,满心都是果然如此:“宋队长帮我大忙了。” 宋只犹豫了下,问:“是府城有人和姑娘过不去?” “总有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乔雅南笑了笑:“没事,应付得来。” 宋只想问,沈先生家里不就是府城的吗?怎么还任由乔姑娘被人欺负,可想想沈先生如今在京城,马上大考在即,沈家的心思怕是都在京城,乔姑娘也不会在此时拿这事去扰他。 “有什么我能做的,姑娘只管说。” “我从未和宋队长客气过,不然宋队长也不会又跑桂花里一趟了。”乔雅南笑着,一番话说得坦荡,未见客气,却表达出来了心里都记着。 宋只喝完茶起身:“还得回去当值,姑娘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嬷嬷先一步过去把门打开,门外,念珠提着一个包袱等在那里,看着都是竹筒的形状。 乔雅南接过递给宋只:“家里暂时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宋队长别嫌弃。” “乔姑娘次次不让我空手回,拿得多了我是越来越顺手了。”宋只也不和她客气,接过颇有份量的包袱背上:“那帮小子们有口福了。” “我都担心你们吃腻了,等天气好些再做些好吃的给大家送去。” 目送宋只策马离开,乔雅南笑:“若他发现对我好并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会不会恼羞成怒和我过不去?” “不会。”周嬷嬷眼神落在前边的人身上:“姑娘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去。” “婆婆真了解我。”乔雅南回转,她是得想想法子把这人情还上,还得多还一分才行。 生意起起落落,但是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跌,还慢慢的又涨回来了一些。 闻其然过来的时候乔雅南打趣:“这么些日子没听着信,还道闻公子被吓住,不打算做这买卖了。” 闻其然没好说一开始确实有点,这摆明是冲着‘乔记’来的,他要是介入不是引火烧身吗? 可数天看下来对‘乔记’是有点影响,但是好像也不是很大,只是沿村叫卖和赶集的没做了,铺子里仍然人来人往。 他去问父亲,父亲却对他的退却很是批判了一番,还拿乔雅南举例,对她大加赞赏,要不是知道她有婚约在身,怕是都要在自家子侄里挑一个送来做上门女婿了。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和她说明了,闻其然笑:“没有的事,去寿乐找合适的铺子去了,想找个合心意的铺子真不容易。” 乔雅南当作信了,点点头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比你那个铺子小,地理位置也优越,姑娘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看看。” “这是联合耳的第一家铺子,是得去看看,不然我也不放心。”乔雅南看了看简陋的记事本,今天初八了,明天初九…… 乔雅南有些跑神,明天是大考第一天,也不知道那家伙准备好没有。 “就明天如何?”闻其然顺杆往上爬:“你那牌匾是常信县做的,正好量了尺寸带回来做,熟手能做得更好。” “后天吧,明天我有点事。”乔雅南回过神来,在纸上记了一笔:“闻公子今天过来,是不是说明我之前提的要求都答应了?” 闻其然试探着问:“如果我说还想谈谈呢?” 乔雅南爽快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书让念珠送过去:“这是我定下的文书标准,以后都按这个来,只有全从我这里供货和供香料的区别。” 闻其然确实也是能接受那些条件才来,临时想挣扎,见挣扎不过也就作罢,无奈接过文书来看。 这一看就看出东西来了,这文书有点意思。 第三百八十一章 鸿鹄之志 闻其然自认看过不少文契,自己还立过,但眼前这一份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 文契写得并不冗长,甚至称得上精简,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表达着该表达的意思,少一个字都要缺了一块,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恰到好处。 “每次觉得姑娘厉害的时候,姑娘都会用事实告诉我仍小看了你。”闻其然感慨:“我以后和旁人立文契也要照这个来。” 乔雅南心下汗颜,这可不是她的本事,是在巨人的肩膀上捞了一小下,把合同修修改改后变成适合这个时代的文契,她以前虽然不是个生意人,但这个东西看得也不少,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闻公子看着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都是乔姑娘之前说的那些,没增也没减。”闻其然笑:“和乔姑娘做生意心里踏实。” 乔雅南也笑:“希望闻公子也能让我踏实,都踏实了才能一起发财。” “是极,一起发财才是好买卖,我得跟着乔姑娘好好学。” 两人相视一笑,乔雅南示意念珠把文书拿回来:“闻公子哪日得闲,我们一起去衙内户房盖个刻印。” 闻其然稍一想:“不如就初十那日把文契带上,从寿乐县回来后直接去衙门。” “那就这么定了。” 把这事谈妥,闻其然就有了一种这是自家买卖的真实感,不但去灶屋到处看了看,刻竹筒的屋里也站着看了会,离开时瞧着心情挺好。 乔雅南心情也很好,这等于是给作坊添了一条命,童沛瑜想要对付她又增加了几分难度,只是,怕是也会增加他对自己的提防。 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童字,又围着这个字画了一圈,乔雅南心想,画个圈圈诅咒你:平地摔倒,喝水呛着,吃饭掉牙,上茅房掉坑。 *** 二月的京城还冷得很,氛围却热得水入油锅,哪哪都透着喧嚣。 茶楼酒肆不见一个空位,处处可见或头戴方巾,或戴冠的男子。有的尚有稚气,有的留着美须,亦有白发老翁在其中。 没谁会看不起谁,互相打量着,观察着,猜测着。金榜题名的人就在他们其中,是稚儿赞声天才,羡慕他前途不可限量;是老翁道声恭喜,贺他终于如愿。 当然,最好是自己。 平日里在书房用功的沈怀信近几日却将书放下了,早上多睡一会,打几套拳舒展身骨,再画幅画,让沈夫人又是担心又是放心,就怕孩子给自己太大压力,到时反而考得不好。 沈散培虽然嘴里劝着夫人别担心,自己却也散衙就归家,晚上总要和怀信手谈几局,从棋局去看怀信的心态,几日下来见他棋局不乱,甚至还一个坑一个坑挖得欢快,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初七这日了因也赶了来,看义子精神面貌上佳就半句不多说,找狐狸喝酒去了。 到得初八,沈府氛围也和往日有了些不同,一大早沈家两位姑奶奶就都回来了,抓着弟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中心思想就一个:身体为重。 沈怀信乖乖听着,该笑的时候笑,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让两位姐姐安心不少,听着齐通言上门才放人。 齐通言围着他转了几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我只是想了想今天要是我要入场,这心就狂跳。” “还好。”沈怀信伸出手。 齐通言也不和他逗,比任何一次都爽利的把信给了他,就怕他心情有半点不好,对大考有影响,那他就成罪人了。 沈怀信捏了捏有些厚度的信,也不急着打开,拿手里把玩,边和好友闲谈:“听爹说,今年参考的人是恒朝历年之最。” “我也听说了,对手多了对你不是好事。” “只要我自己学透了,对手是多是少都无妨。”沈怀信问他:“第二个话本打算什么时候放出来?” 齐通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马上就要入场了,你还操心这点事?” “这事对我来说也是大事。” “你这心态,不拿个状元回来都对不起我。”怼了一句,齐通言也不瞒着他:“你们出来之前三天的样子放出来。” 沈怀信点点头,是个好话本,也是个好时候。 “新科进士被榜下捉婿,舍弃荣华富贵,信守承诺娶一起长大的小青梅,这话本简直就是为大考量身打造。”齐通言越说越兴奋:“这话本绝对会爆火。” 沈怀信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雅南是个多聪明的人,就是缺了点上进心,扮猪吃老虎扮得挺开心。 “给我娘和两个姐姐再送十本,之前我拿回来的少了。” “你这心眼,已经有世叔的一半了。”齐通言取笑他:“真就这么上心?将来不会生厌?不会腻?到那时再回想起现在这百般为她打算的样子,不会难受吗?” “所以为什么要去做让自己难受的事?”沈怀信把信按在心口:“为一人倾心,守一人终生,多美好的事,只是想想就觉得不枉此生。人活一辈子可以做很多事,心思也大可放到那些值得做的事情上去,读书数载,不是让我们去折腾内宅妇人的。大丈夫在世,我想在史书中有我的名字,有我的生平,有我的成就,父为何人,母为何人,妻为何人,子为何人。为这目标努力不比让女子流泪有意思?” “你,你……”齐通言吞了口口水:“你这野心会不会大了点?” “这不该是我们读书人该有之志吗?” 齐通言想说是,可现在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几个还有那个志向。想说不是,可他们在书院所学,先生所教,先生之殷殷嘱咐,期盼,确是如此。 “不管别人如何,我时时谨记。”沈怀信笑意温柔:“我相信雅南一定会支持我,便是路途艰难,她也会陪着我一起走,甚至拖着我,拽着我,不让我走偏。” “这样的神女,世间真的有吗?” 沈怀信看着信,有,是他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二月初九 齐通言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还在为了名利汲汲营营,一起长大的好友却已经如此志存高远。 许多事他知道是陋习,也习以为常,并且知道自己今后多半也会是那般,一代一代不都是如此。可怀信告诉他,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 看着他始终拿在手里没有放下的信,齐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道:“送你的人多,我就不来凑热闹了,好好考,拿个状元回来。” “成。” 齐通言也不让他送,挥挥手走得飞快。 沈怀信这才开始拆信,摸着厚度就知道仍是画,可这封信除了画,还有字。 画的最中间,他在考场的格子间内埋头奋笔疾书,左上角有鲤鱼跃龙门,右下,雅南拜于孔子像前。 最下面是一行字: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沈怀信满心都是温软的情绪,忍到最后,终于还是给了他一句话,像对他的期盼,又似相信他一定可以。就像离开桂花里时她塞在包裹里的信,她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夸夸其谈,更不觉得他的那些抱负可笑,她只祝自己:青云直上,尽展抱负。 “公子,夫人来了。”沈集在门口轻声提醒。 沈怀信看了眼刻漏,把信夹进书里。是该出发了,这信来得太及时,再晚一点他可能都收不到了,若是进考场前看不到这封信,那该有多遗憾。 “怀信,该过去了。”沈夫人进来提醒,为了许个好兆头,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用竹子和竹叶点缀着层层绿色,喻意他今日一路通畅,不遇小人。 沈怀信看着容光焕发的母亲应下,自打他承嗣,娘越来越爱笑了。 听着母亲重复的嘱咐往前院走,他乖顺的一声声应着,迈过门槛时不忘伸手相扶,身后跟着的仆妇丫鬟无不觉得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 “你少念叨几句。”沈散培背着手等在那里,看着人走近就打趣:“那些话我都会背了。” “我又不是念给你听的。”沈夫人嗔他一句,到底是把这话头停了下来,第不知多少次去检查东西都带齐没有,要在那方寸之地待那么久,可真够受罪的。 沈怀信走过来行礼:“父亲,义父,小舅。” “走吧,为父也尝一尝这送考的滋味。”沈散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又结实了不少。” “九天七夜,天气又还冷着,没个好身体都扛不住。”了因捻着念珠:“无需多想,倾力为之即可。” “是,儿子知道。”3sk. 小舅本不想说什么给怀信压力,可对上他的视线,仍是又嘱咐了一句:“全力以赴,其他都别去想。” “是。” 考场前人头攒动,马车根本进不去,一行索性下马车随着人流往前走。 沈怀信少年英气,面如冠玉,来送考的许多姑娘都忍不住偷看。第一次见着的心下暗道果如传言中好看,曾见过的却觉得沈家公子好似长高了,也长开了,那模样更好看了。 二姐沈韵诗偷笑,低声道:“我们家弟弟出榜那日,不会像那话本里一样被人榜下捉婿吧?” 大姐左右看了看,也笑:“得让忠叔带一队人过来护卫才行。” “我看还是别让他自己来看了,怀信就一个,拆不开。” 沈怀信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视线,也当没听到姐姐们的打趣,跟在父亲身边目不斜视。 沈夫人忍着笑给她们一人一下,她也得意,可这会架子得端稳了不是。 “就送到这了。”到得贡院大门前,沈散培停下脚步,也不做多的嘱咐,接过考箱递到他手里:“吃好休息好,出来时别瘦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都不由看过来,不愧是沈大人,想得就是和别家不一样。可仔细一想也确实得吃好休息好,不然怎么有精神考,于是赶紧也嘱咐了几句。 沈夫人忍住不再唠叨:“等你出来,娘还在这里接你。” “好。” 沈散培催促:“赶紧进去吧,别耽搁了。” 沈怀信应下,提着考箱往门口走去,一番检查进了门,回头见家人都还在,他用力挥了挥手,大步进入考场。 是龙是虫,一战见分晓。 *** 乔家。 乔二叔看一眼又在添香拜拜的大丫头,悄悄把婆娘叫出门:“不年不节的,也不是阴生,怎么今天一直在供香?” 二婶娘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我也正琢磨呢!” 乔昌盛没想出个一二三来,特意回家了一趟和他爹打听,老族长也没想出缘由,这日子实在哪也不挨着呀? 乔雅南一个人悄没声息的紧张着,续上香后回到书房依旧坐立难安,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分分心,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最后一看,纸上只得‘怀信’二字。 索性放了笔,乔雅南旋着手炉出神。 也不知道恒朝的科举有没有点改变,要还是她知道的那一套,那实在是太受罪了,沈家肯定把东西都准备充足了,可里边的苦没人能替他吃,这天气,可别病倒了才好。 越想越心绪难宁,乔雅南站起身来围着书桌转圈,转得自己都快晕了开门去看了看香,还剩一半,怎么这么慢呢? 作坊的人都被乔雅南焦虑的情绪感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觉得事情不太好,以至于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每每等她添了香后就轮流去拜拜,不管小乔在求什么,反正他们跟着求就对了。 这一日,堂屋里香火未断,一开始还需要乔雅南自己看着,之后周嬷嬷就跟个报时器似的,等差不多时就来提醒,她过去一瞧,还剩一点,正好接上。 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乔雅南的焦虑,为了分分心,拿起笔把‘乔记’的牌匾画出来,之前那份给大哥带走了,得再画一份给木匠。 这么久大哥只来了两封信。家里出事留在大哥身上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他谨慎了许多,比如不多来信,信上不多言语,好像就防着信被人拦了,透露什么被外人知晓,从那笼统的话里也只知铺子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过之前一无所有的时候都能打开局面,现在有靠山了,应该不会比那时更难才是。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乔雅南心里终于安稳了些。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步距离 晚上,乔雅南放父母去歇着。 到得第二天,早早的她就做了几个好菜摆上,点上香烛,开始新一天的拜拜。 因着今日要出门,更是交待修成和念珠把香看好,一定要让父母吃得饱饱的,有足够的力气去保佑离得远了点的人。 闻其然来得挺早,乔雅南也没让他久等,最后再拜了拜,带着周嬷嬷出门。 马车一前一后,不用应付外人,乔雅南一路走神,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都没让她觉出远来,直到马车停下排队进城,身体的僵硬在告诉她已经离家挺远。 验了鱼符进城,前边的马车停了下来。 闻其然走过来笑道:“乔姑娘,我们走过去如何?” 乔雅南正有点坐不住了,哪有不应的,扶着婆婆的手下了马车,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笑:“看起来比常信县大。” “是大不少。”闻其然引着她往前走:“我外祖家在这,小时候爹娘外出不方便带我,祖父身体又不好,可以说我是在外祖家长大的,所以这里也算得上是我的地盘。” 乔雅南点点头,这买卖来钱,自然也让人眼红,没有后台保不住。她敢在常信县开铺子也是因为怀信给她留了庇护,连县太爷都卖他面子,其他人更不敢轻举妄动,‘乔记’这才能稳稳当当的立在那。 跟着闻其然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空荡荡的铺子前。乔雅南对这地方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比常信县多了两条街道,民居聚集的城南非常热闹,看着比常信县大了许多,人多了生意自然也就更好。 “闻公子这铺子选得好,‘乔记’在这里的生意肯定会比常信县好。” “乔姑娘这话我爱听,你再多说几句,我好回去学给我爹听。”闻其然笑:“免得他总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乔雅南看向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不见半点不悦的男人,他走在自己前方,离她一步远,一开始的时候她总想赶上这一步,可后来发现,只要她赶上了对方立刻又会拉开一步,还道他是为了避嫌,也就做罢。 只是多走了一段路,看着街上行走的男人总走在女人前边一步,女人也绝不会去追那一步,她这才明白过来,闻其然不是避嫌,而是和那些男人一样习惯如此,就像她习惯和人并肩走一样。 在桂花里时来往的多是长辈,走在她前边再正常不过,修成还是孩子,自也还没养出那个习惯来,在那几个月里,最常与她走在一起的是怀信,可他从没有拉开这一步距离。 他们是并肩走的。 对她来说这太过寻常,现在她知道对怀信来说不是。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走在前边的,只是自己总是去赶那一步,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慢下那一步了,不再让自己去赶。 一步距离,抬抬脚就到。 可这又何止是一步的事,是时代,是环境,是习惯,是两个时代里最不起眼,却又最能说明观念不同的事,怀信慢下的这一步让那道鸿沟看起来不那么难跨越了。 心里早就摇摇欲坠的那堵墙轰然倒塌,始终隔着一层的感觉也都悉数褪去。乔雅南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似是跨过了整个时空,又跨过千山万水,直至如今,她离着怀信终于只剩一个京城和桂花里的距离。 曾经难住她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千余里,如今更不是问题。 “乔姑娘这是想到什么美事了?”闻其然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突然笑容灿烂的人回想了下自己的话,应该……也不那么好笑? “是有点好事。”一直自我纠结的事突然就想通了,乔雅南心情大好,笑道:“闻公子这一步走得好。” 闻其然只以为她说的是在寿乐县做买卖这事,虽觉得有点怪异,仍是笑道:“我也觉得这一步走得不错,我爹更是难得夸我一回,说我这回总算有点眼光了。” 乔雅南只是笑,背着双手走进铺子里转了转,心情美了,连墙上的痕迹都美如画。 “这铺子我买下来了,以后生意好也不用担心东家涨租。”闻其然提醒:“乔姑娘那个铺子最好也买下来,免得麻烦。” 真要是那见利忘义的东家现在买已经晚了,如今常信县谁不知道‘乔记’生意好,不过那位夫人显然是想和她交好的,应该不至于。 乔雅南含糊着应下,指着铺子一些地方让他修整修整。 “牌匾我让族里的木匠在做,你看好日子告诉我一声,在那之前挑几个伙计去我那铺子里学几日,不止学卖东西,还得学怎么和顾客打交道。不论什么买卖,把人拉住了生意就跑不了,我教了好些日子才把他们带成现在这般,让你的人上心些,别把在家伺候人那些陋习带到铺子里去。和气生财,来给你送钱的都是财主,给个笑脸不过分。” “你说得对,是得注意。”闻其然听得直点头,怪道他每次去‘乔记’都觉得舒服,原来内里还有这许多道道,爹说得对,这乔家姑娘脑子确实灵活。???.23sk. 看她一眼,闻其然把藏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来和你抢生意的那个摊子,对你影响大吗?” “有一点,但也有限。”乔雅南极是坦荡:“‘乔记’的东西味道好,伙计管事也都和客人相处得好。那家味道不如‘乔记’,态度就更谈不上,拿什么来和我抢生意?才开始的时候大家图个新鲜,等时间长点你再看。”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那稳稳当当我这才能好。” “放心,这都是小事。”乔雅南看着这铺子:“月底我打算上个新品,最好是在你铺子新开的时候上。两县离着近,应该有不少寿乐县的人吃过这东西,到时拿新品做个噱头,说不定还能多带来些生意。” “吃过的人多了,年前还不少人去买来做年货备着了。”听着有新品,闻其然顿时上了心:“时间还够,我好好合计合计。” 走出铺子,乔雅南回头看向还没挂牌匾的门头,‘乔记’第一家分店,有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保佑两人 两人马不停蹄的回到常信县,直奔衙门户房去盖了刻印,各执一份,心里皆是落了地。 这份文契最得闻其然心,让他这么痛快的原因是其中一条:寿乐县的‘乔记’只会有他这一家,不会再给其他人供货。他非常喜欢乔姑娘这个做生意的方式,比起他让人做不下去,自然是根本不会出现别家为好。 心里挂着事,乔雅南出了衙门就和闻其然道别,连铺子里都没去就往回赶,到家见香好好燃着那心才落了地。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但是这点小毛病她很愿意纵容,小事上也不必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又没人给奖励。 拈香燃上拜了拜,乔雅南在心里祈祷:多吃点香火,积攒点力气,马上你们亲儿子就要下场了,保佑两个人更费劲。 回头看向出门来的弟弟,乔雅南笑着走近:“初十了,紧张吗?” “有一点。”乔修成如实回答:“没有经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里没底。” “这是对于未知情况的紧张,很正常。”乔雅南给他理了理衣裳:“是不是又长个了?衣袖好像短了点。” “没长多少。”乔修成悄悄把手往后缩了缩:“还能穿。” 乔雅南也不揭穿他这点小心思,天气已经好转很多,冬装穿不了多久了,可以等下半年再添新的。 推着他进屋,乔雅南跟了进去,摸了摸乖乖坐那写字的许阳,这孩子如今就是修成的尾巴,只跟着他屁股后边转。 “县试要考四场,每场中间会隔两日,我的意思是去客栈里定个房间,免得来回跑,省得你辛苦。客栈里应该还会住别的考生,休息那两日可以多认识几个人。” 乔修成想也不想就摇头:“我要住家里,义父会送我,不耽误什么。” “要是碰上风雨天,会对你有影响。”乔雅南试图说服他:“不让你一个人在那里,作坊的事我放手几天,陪你一道住客栈。” 乔修成仍是摇头,姐姐畏冷,在家待着就好,客栈里哪里有家里舒服,而且…… 看姐姐一眼,乔修成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也帮我烧香吧。” “!”乔雅南顿时有种被拆穿的恼羞成怒,拍他脑袋一下道:“知道什么你。” “知道姐姐你在请爹娘保佑沈大哥。”乔修成抠着书桌边沿低声嘟囔:“我也想要。” 一时间,乔雅南都不知该为弟弟终于知道提要求了开心,还是先把自己埋了免得脸烧起来,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 “行行行,我留在家里烧香,你考几天我烧几天。”乔雅南戳了戳他额头:“平日不烧香,临时抱爹娘脚。” 平日有烧,乔修成在心里反驳,只是他更喜欢姐姐特意为他做这件事,沈大哥是假未婚夫都有,他是亲弟弟,怎么就不能有了! 乔雅南哪里知道他这点小醋意,再次和他确认:“真住家里?” “住家里,辰时正入场,完全来得及。” “那行,省事了。”乔雅南看了眼这屋子,许阳留下来后,修正和修善便主动把这屋子让出来了,年后没再过来,只是东西还在,仿佛随时都打算再过来。 再次揉揉许阳的头:“天气好些了,你们多出门玩玩,地上要是干透了,蹴鞠就可以踢起来了。” “可以把蹴鞠给他们去玩,我等考完了再去。” 知道他是担心万一受伤耽误正事,乔雅南也就不劝,比起那说都说不听的,自家这个弟弟已经是太懂事了。 随着日期临近,乔雅南也紧张起来。真到了十四这日,她早上都是惊醒的。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香点上,边在心里念叨:今明两日您二位受累,两个都保佑着,我多做几道菜,下次去买纸钱也一定买质量最好的,绝不让您二位缺钱用。 拜了三拜,乔雅南拍了拍胸口,觉得好像有了点底气,匆匆去做准备。 她早把这里边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县试是最低级别的考试,场地也最简陋,吃食和文房四宝等等一应东西都得自己准备,她早早就在想招。 笔墨纸砚那些家里不缺,何叔给修成买了县里能买到的最好的四宝,伤脑筋的是吃的。这天气,带什么吃的到中午都凉了,吃凉的怕闹肚子。 家里贫穷素来只吃两顿的还好,早起吃一顿,进去前再多吃点东西,等出来时虽然会饿但也捱得住。 可也有家里条件好的习惯吃三顿,为了不饿肚子影响发挥,多少年来无不是各显神通。乔雅南如今也成了其中一员,好在这方面她办法多的是,并从中选了个她认为最好的做了遍尝试,味道还挺好。 她把一些白米饭煮熟了打散晒上两日,这天气不干东西,最后还得在锅里烘干才行,她选了个大大的竹筒装了大半筒。 然后带上两个竹筒装水,一个用来喝,一个则在外边用小修齐的一件棉衣包着,她在家里试过了,这样能让水冷得慢。 到中午时把这热水倒进装干米饭的竹筒里,再盖上盖子闷上一会那饭就软和下来,吃着口感当然不如现煮的,但在考场内有热饭吃,谁还能挑口感,再把加了肉沫进去的剁辣椒拌上,一顿热饭热菜就出来了。 乔雅南把书箱里的东西再检查了一遍,仍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检查得严不严格,要是到时不给用棉衣包着,我担心水会凉得快。” “就算没那么热也没事,总不会是凉的。”乔修成把书箱合上:“我要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以后大考怎么办?” 想到那个正在大考的人,乔雅南只能叹气,读书人走到那一关,离胜利就近了。 “走吧,宁可早到,不能去赶时间。”看弟弟一副‘不是说好了’的表情,她拧了拧他的小包子脸道:“今天是你的大事,姐姐肯定要送你一程,等你进去了我再让何叔送回来,一定在家好好守着这香。” 乔修成心里还是想让姐姐送的,背过身去背书箱时偷偷笑了笑。 “念珠,把香看好。” 念珠忙应下:“姑娘放心,我就在堂屋守着。” 第三百八十五章 里长是你 考场由北面‘龙门’进。 乔雅南一行到时已经人头攒动,前边堵得马车已经进不去了,乔雅南干脆招呼弟弟下了马车,和何叔一起步行送他前往。 “我还是头一回在常信县地界见着这么多人。”乔雅南笑着前后左右的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参加童试。” “唯有读书高你当是说说的?”何七把她护到中间:“有修成这样新加入的考生,也有考了多年没中的,年年累加,人数怎会少。” 对,她搞混了。 乔雅南看向年纪各有不同的人群,和她熟知的规则不一样,这地界是三年一考,从年少考到白发苍苍的都有,累加下来人数自然不会少。 真正亲眼见到了,身在其中感受过了,才知道后世有些政策多了不起。 离着龙门近了,乔雅南见到了在这边维持秩序的宋只,怪不得进城时没见到。她没过去打招呼,宋只见到了也没过来,两人遥遥点了下头。 乔修成从义父那里接过书箱背上,看向唇色浅淡的姐姐顿了顿,催促道:“快回去吧,天还有点冷。” “你姐我又不是纸糊的。”乔雅南给他理了理衣领,声音温软:“你还小,就当是来攒经验了,考成什么样咱们都接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知道。”乔修成身体微倾想更亲近的抱一抱姐姐,可他已经九岁了…… 正想着,身体已经被抱住,一双不算强壮的手臂把他拢入温暖的怀抱中。他微微抬头把下巴搁在姐姐肩膀上,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姐姐身体单薄得都称得上瘦弱,肩上的骨头比他的下巴还咯人。可他好像从不曾觉得姐姐瘦弱过,姐姐从来没给过他这种感觉。 她爱笑,还爱逗弄人,哭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他看到,她被‘你是姐姐’那四个字绑得死死的,无论何时都在尽着长姐为母的责任,从没想过她其实是可以丢下这些去过轻松日子的。 “尽力就好,晚上姐姐给你做好吃的。”乔雅南拍拍他的背:“去过你人生第一座独木桥吧。” 乔修成把眼底的涩意眨去,点头应了声好,又朝义父道:“义父,我进去了。” 何七拍拍他肩膀:“去吧,你出来就能见着我。” 乔修成转身往龙门走去,排队等着‘搜子’搜身,轮到他时并没有把他书箱里的东西翻乱,比其他人更轻易的过了关。抬头看到站在附近的宋只,他知道是得了照顾,此时不方便说什么,提上书箱往里走。 下一关有廪生黄志给他做保,他很顺利就进了考场。 乔雅南踮着脚尖也再看不到人了,又等了会不见他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太不公平了,九岁不但要和一帮大人去比,还要和参加过好几次考试的人比,比得过的真是神童,她得回去多上几柱香,保佑她家弟弟是神童。 已经迷信得啥也不管的人直接去了白事铺子,挑着最好的纸钱香烛买了一堆,回去后真就赶紧又上了柱香,还烧了一大堆纸,诚心的拜了又拜。 等她一回屋,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跟着拜,要不是辣子味还是重了点,这里已经不像个作坊了。 原以为这一天会心神不宁,可大概是从初九就开始折腾,心思都折腾淡了不少,拿着本书在手竟然静下心来看进去了。 正看到精彩处,大伯爷过来了。 “您有事让我过去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乔雅南忙站起身来。 “我如今比你闲多了。”老族长打量这书房,每次过来这屋子都会有点变化,就坐在里边的人好像一直还是那样,和才回来那会没什么区别。 “早上本想过来送送修成,担心那孩子想多,就让其他人也都没过来。” “昨日您都带他去祠堂祭祖了,有那么多祖宗保佑,他一定能把他的本事都发挥出来。” 老族长笑:“咱们乔家都多少年没人参加科举了,希望他能开个好头,以后族里那些小子就有了追赶的榜样。” “会越来越好的。” 乔雅南从婆婆那接了茶亲自送到大伯爷手里,然后就拖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了,等他说明来意。 作坊的事大伯爷从不插手,也约束着其他长辈不来指手划脚,今日突然前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老族长喝了口烫嘴的茶,垂着视线看着茶碗中自己垂垂老矣的面孔道:“里长到换任的时候了。” “您接任后怕是闲不了了。” “不是我接任。”老族长抬头看着她笑:“是你。” 要不是离得近,绝不可能听差,乔雅南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里长?她? “没错,是你。” 周嬷嬷退到角落里,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乔雅南回过神来,立刻想到这事的不可能:“大伯爷,这事不是您想就行的。首先得前里长同意,然后村里的人也要不反对,再之后是乡里,县里,层层同意了这事才能成。您不要说县太爷会抬我,这事根本到不了县令面前。” 老族长听着这话笑得更开怀了,一个姑娘家对这些事却如数家珍,再看看她回来后做的这桩桩件件的事,里长她完全有能力担得下来。 “你的名字就是梅序递上去的,要没他点头,这事说都不必说。至于村民你更不必担心,乔家有我们几个老的站你身后,如今作坊又在你手,绝不可能有人会和你过不去。至于其他人,只要让他们知道你当了里长对他们利远大于弊,他们又怎会反对。” “可是……” 乔雅南脑子有些乱,听着大伯爷这说法,换任恐怕早就开始,连她的名字都已经递上去了。以县太爷的态度肯定愿意抬她一手,毕竟朝中女官都好些个,女里长完全没问题,可那些乡官,她完全没打过交道,更没送过好处…… 等等,她没送过,不代表大伯爷没送啊!这些日子她净顾着烧香了,连作坊的事都管得少,其他事完全没放在心上,大伯爷要真做了什么,她真可能不知道。 乔雅南揉了揉额头:“大伯爷,让我当里长,您怎么想的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应了 是问他为什么,而不是推拒说自己做不了,这让老族长有些意外,他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并且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用来说服她,可是好像并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再一想来,这样的表现放在大丫头身上又好似正该如此,一点胆识都没有的人,怎可能支起这么一大摊子事,且至今不曾出过半点乱子。 喝了口茶,老族长重新梳理了一番,徐徐开口:“从你回村至今所行之事来看,你虽无里长之名,却早已行了里长之事。卖桂花,卖野猪肉,还有这作坊,你这孩子最让人想不透的一点就是,明明可以抓在自己手里的利益,你却能眼也不眨的舍出来,让大家都得到好处。” 那是因为她的村官之魂在熊熊燃烧,乔雅南心想。大学毕业就去当了村官,她的所有工作经验都与之相关,已经形成固有思维了,事情到了手里首先想的就是怎么分派,怎么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怎么做才能让人心平衡,维稳刻进了骨子里。 “我并未想太多,桂花也好,野猪肉也好,本就是桂花里的东西,自是人人有份。” “这就是里长最需具备的公心。”老族长笑:“不是每个里长都能做到,所以很多地方邻里矛盾丛生,我们桂花里曾经也是那般,是后来都快活不下去了,大家才懂了手挽手才能活下去的道理。你在府城长大,按理来说不懂村里这些事,可我瞧着你比我们都懂,甚至更有办法,考虑也更加周全,更大胆。比如建村学,这样的事我想都不敢想,可你却已经在付诸行动。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为何不能让你来做里长?” 不,她只是不想自己堂堂一个大学生,不知不觉做出画六横代表六叔爷这种事来,这丢人丢得太远了。 “本还有些犹豫,是后来那事让我下定了决心。” 后来那事?乔雅南想了想,好像发生了挺多事,她问:“哪一件?” “府城来的媒婆。”老族长轻哼一声:“乔家是没本事,可人还没死光。里长虽然只是个微末小吏,可在衙门也是要记录在册的,待你成为里长,就等于有了一层身份护持,到那时,童家要敢仗势欺人强纳你为妾,你便可以里长之身往上告。越是家大业大越在乎脸面,就算他可以不管不顾,他家里的人未必。” 从大伯爷让她当里长开始,乔雅南就想了许多许多,可这个缘由是她没想到过的。大伯爷觉得没有别的办法护她,所以给她套一层这个身份当个护盾,而这,已经是乔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大伯爷,我不怕他……” 老族长摇摇手:“这不是你怕不怕的事,姑娘家名声多重要,你要是没回来,那我们顾不上那么远,没帮上我也不会觉得理亏。可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要这样都不想办法护一护,族里人心就该散了,乔家有如今这样不容易,怎能坏在我手里。”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说不出话来,她不怕被针对,不怕挨骂,不怕辛苦,唯独怕有人待她太好,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还得清。 就像现在,饶是她有三寸不烂之舌,可知道了大伯爷的用心她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哪怕这其中掺杂了太多私心,维护她的心也是真的。 老族长还在说服她:“如今乔家眼看着就要起来了,可既然生活在这个地方,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考虑,我也不想相处了几十年的人对着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人哪,一起吃不饱饭的时候能称兄道弟,要是一方的日子好过了,另一方心里难免会有各种想法。我有心无力,顾不全这些,但你肯定可以,并且大家也都服气你,这才是最难得的,我……” “我应了。” 老族长猛的抬头,又惊又喜:“我没听错?” “我说,我应了。”乔雅南笑着叹了口气,当村官有多辛苦她再清楚不过,可她有经验,而且村子小,事情相对也就少了许多,不算为难。 这可真是,换个地方又当上村官了,她大概就是当村官的命。 看着大伯爷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乔雅南又觉得这不是坏事,这里的人寿命太短了,大伯爷看着老态毕显,实则刚到天命之年,自去年那一病就显老了许多,这不是好预兆,不如让他宽宽心,好生歇息,多活几年。 “我不懂的地方您多教教我。” 老族长高兴得胡子直抖:“教,当然要教,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只管来问我。” “三老等人那里,我是不是需得去拜见一番?” “不急,不急。”老族长连连摇手:“交接的日子在月底,修成什么时候考完?” “考四场,每场中间隔两天,总共需得十天,二十三考最后一场。” “放榜还需得再等几天?” “按往年惯例,应该是三天。” 老族长稍一考虑:“这样,等今日修成回来问问他考得如何,如果他有把握,那我们就索性等你接任了后再去拜见,便是只能过了县试,他也能当你的靠山!如果他没有把握,那咱们就多备些礼,早些过去。” 乔雅南懂了,大伯爷这是想借修成的东风,只不知这东风吹不吹得起来。不过这方面她有经验,早去有早去的说法,晚去有晚去的说法,就看怎么做而已,确实不用急。 “听大伯爷的。” “你一应下我这心就落地了。”老族长笑容舒展:“桂花里有你在,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 乔雅南笑:“您这比我都有把握。” “不止是我,大家都这么看。你别不信,担心有人不同意,我和梅序提前去问了些人,也有人担心你年纪小了点,可没有一个人反对。后来一想我才明白了,眼下是乔家得了你绝大部分的好处,其他人得的都是从指缝里漏出去的,可你要是成了里长,那就不能只顾乔家了,你当里长对他们来说反倒大大有利,自是没人会反对。”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听故事 说完老族长又怕她有压力,忙又往回找补:“你就和以往一般行事就是,马上就进入春播期了,还有春夫役,他们也不是时时都有闲,就你要的那个笋就能让他们忙上两月,等笋没了又差不多要进入农忙期,缓着来就是。” 想到自己已有计划的事,乔雅南点点头:“有事让他们做。” 老族长笑了:“这是早就有想法了?” “做得好好的买卖突然就不能做了,虽然这也并不是我的错,可他人不会这么想,便是为了作坊能安安稳稳的开下去,这些问题我也要妥善处理才行。” 老族长连连点头,所以说啊,这里长只有大丫头接下来才是对桂花里好,桂花里好了,乔家也就更稳妥了。 离开时,老族长看着神龛上的袅袅青烟,闻着屋里淡淡的香火味,想着这拜祭的天数是久了点,只是他也不多问,大丫头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送走大伯爷,看香炉里的香已经换过,乔雅南回屋里趴桌上发呆,她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就又当村官了呢?! 回头看向婆婆,她道:“京城女大人多吗?” “比女里长多得多。”周嬷嬷难得的打趣她一句:“姑娘想听先皇和太后的故事吗?” 乔雅南连连点头,她可太想了,这么有远见的帝后,她有点点怀疑是不是老乡。 “婆婆你坐着说,坐这来。” 周嬷嬷搬着凳子坐到姑娘身边,对上她催促的视线开始讲。 “太后的祖父曾是前朝有名的臣子,后被人陷害,只保住了太后这一点血脉。自此远离是非对太后倾囊相授,为她打造出一支娘子军,为她定下可靠的夫婿,做下种种准备,只为在自己百年后能在乱世中护她安全。后来两人成亲,太后生了一双儿女。” 故事这么开头的话,就要从喜入悲了,乔雅南想。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城破得太过突然,太后的马车被掀翻踩踏,随行的娘子军折损过半保住了太后的命,两个孩子大的也就六岁,小的三岁,当场就没了。同时没了两个孩子,太后差点没扛住跟着一起去了。” 乔雅南听故事听得共情,鼻子都酸了,这要跟着去了真会死不瞑目,只剩一口气了也要先把那些人灭了再死。 “太后撑住了,用她从祖父那学来的本事辅佐先皇,娘子军扩增,有那聪慧的女子她就带在身边教导,慢慢的,她身边已有不少得用之人。恒朝立国所有人论功行赏,她们就是最早的女大人,有的没有活下来,有的无意朝堂,跟着太后隐于一隅,再之后,有人年纪渐大,现如今朝堂上的女大人已经换了不少,据说有些仍是由太后亲自调教,人数比男大人们少了不少,声势却并不比男大人弱。” 太后有这样的本事,先皇真的能容吗?乔雅南不是很信,她更信飞鸟尽良弓藏。可从眼下所知的信息来看先皇又是真的容下来了,并且膝下仅有的两个孩子也全是太后所出,难道两人真有这样的深情? 只是这样的事不好再问,实际上,婆婆说这些就已经让她觉得知道得太多了。这哪是普通人家的下人,藏太后床底下了吧? “这些事在京城不是秘密,且我主家跟随先皇多年,知道的就更多一些。”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周嬷嬷又道:“先皇和太后感情深厚,并未因年纪渐长而走远,便是后宫也只得寥寥几人,还都是在才建国时顺臣意收下来的,从那之后再不曾有新人入宫。” 竟然真有这样的皇帝,乔雅南感慨,天下在手,想要什么不过是招招手的事,他却没有去体验这权利的甜美,是感情深厚,也是自制力强大,让人佩服。 周嬷嬷看着她脸色变幻,姑娘不藏的时候心思其实很好猜。 “太后稳坐中宫后,女大人还归她管?恒朝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律例吗?” “没有,最开始那段时间太后还曾垂帘听政,后来据说是懒得再去听他们吵架了才不去的。” 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周嬷嬷没忍住露了笑:“女大人归不归太后管我不知道,只知立国没多久太后就不再管事,听我家大人说,太后出宫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去后就开始插手女子书院之事。这事当时已经僵持许久,女大人想推进,男大人们觉得没有必要,太后出手才让这事有了希望。” 乔雅南不解:“这种事你之前的主家也和你说?” “主家会和夫人说这些事,我跟在身边伺候总能听到一些,夫人也常会和我们感慨种种,不知不觉就知道的多了。” 这倒说得过去,由此可见,婆婆在之前的主家颇受看重,只不知这主家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家。m.23sk. “这么一说,这女大人还真不少。” “里长多由村里有威望之人担任,女里长,全恒朝怕是只得姑娘一个。” 乔雅南觉得自己今天一直在一惊一乍,现在她又想惊了,全恒朝只她一个?这么稀罕,那岂不是比朝堂上的女大人还牛了? 想想,还真有点骄傲。 乔雅南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也让上扬的嘴角抿平了,不能骄傲,小小里长而已,又不是没当过。 “我去看看香。”乔雅南起身出屋,本是找个借口,没想到出来得刚刚好,香眼看着就要燃尽了,她赶紧拈了三根香点上。一定是她的错觉,不然怎么会觉得今天的香燃得快呢?总不能真是因为保佑两个人费劲,爹娘吃香火吃得比平时快了。 诚心拜了拜,乔雅南过去看了看许阳,修成不在,他就完全不出门了,也不知是害怕外边的人还是不愿意出去,她也不逼着,教他写了两个字才出来。 又去灶屋抽查一番,竹筒屋里翻出来几个看了看,东摸摸,西摸摸,终于等回来了自家的马车,扑过去就问:“怎么样?难吗?” 乔修成蹲在马车上回话:“不难。” 他甚至还觉得很简单,怕姐姐觉得他自满,乔修成没把这话说出来。 乔雅南听着这话已经很开心了:“你歇歇,姐姐给你做小酥肉吃。” 乔修成跟着姐姐进屋,此时已经下工,没了平时的嘈杂,而堂屋的香火烧得正旺。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双双考试 县试是考一场次日即出榜,又称圆案,榜上有名字的方可进入第二场。 乔雅南把弟弟按在家里,早早就和何叔去了县里,在布告栏前守着,待榜一贴上就挤到前边,以她看小说养成的一目十行的本事迅速找到修成的名字,别人还才开始看她就拍着胸口挤出了人群。 “过了过了。” 何七也跟着放下心来,嘴里却不饶人:“对他这点信心都没有?” “有信心归有信心,亲眼见到名字才能放心。”乔雅南爬上马车,让何七往集市方向去,孩子考了个好成绩,重重有奖。 千里之外的贡院门口人声鼎沸,热闹程度比起送考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夫人抚着心口和自家老爷道:“我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跳得早了点,得二十九才放榜。”沈散培慢悠悠的打趣:“天天烧那么多香,祖宗吃你的嘴软,肯定会保佑他。” 沈夫人怒嗔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笑话她。 沈韵诗两姐妹看多了父母相处,这会便偷笑,倒是范世钦心下很是感慨,都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沈散鹏怎么就那么不是东西呢?便是有他大哥的一半,姐姐也能多活些年头。 沈散培扶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向:“大门要开了。” 话音一落,贡院大门往里打开,背着书箱的考生陆续走出来,沈家母女忙踮起脚尖往前看去,大姐眼尖,弟弟才迈出一只脚就认出来了:“怀信,这里!” 沈怀信循声望去,看着来迎他的家人心下一暖,快步朝他们跑去。 “累了吧?瘦了瘦了。”沈夫人拉着他往回走:“走走,先回家吃顿好的再说其他。” 九天七夜熬下来,沈怀信脸露疲色,可比起那些走路都需要扶的已经好了太多。沈夫人心疼儿子,出来的时候就不让带上他的坐骑,直接推着他上了马车。 沈怀信回头看了小舅一眼,范世钦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上车,自行进了后面的马车。 沈散培虽看不上坐马车的武将,平素怀信也从来都是骑马出入,可今日他也未拦着。年年大考都要抬出来几个人,今年天气比往年冷,抬出来十一个,是这几届以来人数之最。 夫人心疼儿子,他自也是心疼的。 回去的路上,见父母什么都不问,沈怀信知道他们不想给自己压力,笑着主动提及:“都在我所学范围内,应该能中。” 沈散培扬眉:“有些话说出来可就收不回去了。” “没打算收回来,我有把握。” 不知为何,沈散培觉得走了一遭科举的怀信更沉稳了些,莫不是这水深火热的九天七夜不止考了他学问,还锻了他心性?那这一遭不论中不中都来得值! 吃了顿精心准备的饭菜,沈怀信就被母亲赶回逐云居。泡进浴桶里由着沈集给他梳洗,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涌上,没等到绞干头发就睡了过去,一觉到次日清晨,饱眠的感觉太过舒服,让他难得的赖了会床。 今日十七,县试该进入第二场了。修成底子打得扎实,又极聪慧,人家举一反三,他能举一反十,偏他还一心要给姐姐争气,做姐姐的靠山,上进心十足,县试的难度对他来讲肯定不是问题。 县试之后是府试,考试地点在府城,最晚四月初得去报名。而府城,是童家的地盘,到了那里,童家能动的手脚就太多了。 抱被坐起来,沈怀信看着帐顶在心里盘算着种种。大考之后还有三月的殿试,虽然两日即会出榜,可再算上出榜之后的种种事情竟还需要月余,而这个时间,他根本无从缩减。 这么久啊…… 沈怀信长叹一口气,实在是太久了些。 沈集听着动静过来,却好一会没听到公子的召唤,忍不住问:“公子,起了吗?” “起了。”沈怀信掀被子下床,看向掀床幔过来的人:“爹上朝去了吗?” “老爷未去。”沈集拿了衣裳过来帮公子一样样穿上,忍笑告知:“大人昨日就告假了。” “又是病假?” “是,五日。” 沈怀信失笑,爹这是连借口都不找别的了,反正谁都知道他在瞎说。朝中无事他告假,有事他告假,吵得厉害也告假,总之就是他觉得该告假的时候就告假了。 谏官参他的折子不知垒了多厚,皇上从来都当看不到,如今谁都拿这个打趣,倒像是都已经习惯了。 沈怀信仰头系上衣领最上面的盘扣,恒朝的常服以高领最为常见,衬得人更显修长,以前未觉得如何,如今却觉得穿短打更方便些。 “让人去六尘居说一声,我过去陪爹娘用饭。” “是。” 收拾妥当,沈怀信先去小舅那请了安,之后才往六尘居走去。 “听着你要来,赶紧让人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早点。”沈夫人欢喜得不行,忙拉着要行礼的人坐下:“精神了,看来睡得挺好。” “一觉到天明,中间都不曾醒过。” “可见是累着了。”沈夫人先给夫君装了半碗粥,见他吃上了又夹了个笼饼到儿子碗里:“快吃,刚出锅的,都是肉馅。” “您也吃。”看着两人都动了筷,沈怀信才低头咬了一口笼饼。 “皇上过两天要去净心寺祈祷,和尚忙着这事,没空过来。”饭后父子俩在花园里散步消食,沈散培说出这事:“到时我需得过去。” 沈怀信有些奇怪:“不是说告假五天?” 沈散培背着手眯着眼看向天空:“昨日福安大总管前来传话,说太后久未见我,让我去净心寺叙叙话,可朝中无人知晓此次太后同去。” 沈怀信眉头微皱,太后已经许久未露面了,这突然瞒着朝臣出宫,且还是去的义父主持的净心寺,又让父亲前去,要说叙旧确也算得上,可总透着些不同寻常。 沈散培回头看他,笑问:“想到什么了?” 沈怀信摇头:“如今既无外忧也无内患,儿子想不出还有何事能惊动太后。” ???.23sk. 第三百八十九章 和父坦白 沈散培笑问:“一起打天下的重臣还活着的不少,为何只让我前去?” “只召见您?” “福安是这么说的。” 沈怀信若有所思的点头,太后要叙旧,只能是和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可她却只召见了父亲,显然是有事要和父亲谈。太后亲自出面相谈的事,不会小。 恒朝现在外忧已解,内患还远称不上,而且皇上英明,怎么看都是蒸蒸日上之象,不应该有让太后忧心的事才对,难道是他遗漏了什么? 想不出来,沈怀信直接道:“儿子愚笨,请爹指点。” “不是你愚笨,是你手里的情报不够。”沈散培慢悠悠的往前踱步:“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可就是这个门当户对触到太后的逆鳞了,从你母亲婉拒皇后给你议亲得了太后封赏来看,太后不打算再容忍他们坐大了。” 沈怀信是读着史书长大的,自是知晓重臣结亲不止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可是:“有史以来便是如此,太后想动这一块,怕是不容易。” “莫小看太后。论手腕,太后比之先皇要更强硬,论手段,也是太后更层出不穷。先皇能在起事后那么快站稳脚跟,之后更是得到许多人的支持,太后居功甚伟。只是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儿女报仇,之后报了仇,先皇也得了天下,她曾一度离开宫中,先皇苦劝都没留住。至于后来为何回来,怕是在外看了些不平之事,多半和女子有关,不然不会站到那些女大人背后助她们成女子书院之事。” 沈散培摇摇头:“说远了,太后不理事则罢,她若想要理此事,那定是要成了才会罢手。” “难。” “是啊,难。”沈散培笑眼看向儿子:“我们爷俩怕是要成先锋军了。” 沈怀信下巴微抬:“儿子不惧。” “男儿伟丈夫,就该有这勇气。”沈散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心,爹手底下的先锋军从来不是送死军。” 沈怀信虽不惧,却也不知此事会往哪个方向走,索性先放下静观事态变化,眼下他有自己想行之事:“爹,我有东西给您看。” “哦?”沈散培顿时来了兴致:“能让你宝贝的定是好东西,走走,看看去。” 沈怀信把父亲带回自己的书房,请父亲坐下,将珍藏许久的四册书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您看看。” “这就是你的宝贝?”沈散培看了看四本书的书名,落款是‘致和’,好似不曾听闻有这么个人,不过能让怀信献宝似的送到自己面前的书,当有他出众之处。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散培打开《致和观》看起来,原本悠闲的心思渐渐收敛,认真的逐字逐句的细看,每一页都翻得很慢。 沈怀信也不急,把茶具拿出来慢悠悠的煮茶,倒好茶后又自顾自的摆开残局慢慢破,他知道父亲一时半会没空理他。 这一等,就将近一个时辰。 沈散培将书合上,致和,好似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但名字有重叠,且这么有大才的人不该名声不显才对,最重要的是:“这几本书你从哪里得来?” 沈怀信坐正了回话:“桂花里。” “桂花里?” “准确的说,是同心府司竹郡常信县东源乡桂花里。” “……”沈散培瞪他一眼,笑骂:“小兔崽子。” 沈怀信也笑了笑,站起身来郑重相告:“她叫乔雅南,是儿子心仪之人,亦是儿子想要白头偕老之人。” 沈散培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骄傲感油然而生。这事放到京城中任意一家都是绝无可能的事,可怀信却敢如此直言告知,可见对自己这个父亲有多信任。 “想好了?不会后悔?” “想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后悔!”沈怀信回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我有许多想做的事,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去折腾。” 沉默片刻,沈散培没有应他,只是道:“你说那话本子是她所写,我信。这书,不可能。写出这书的人必定曾在官场浸淫多年,懂得许多官场道理,再从他的理解去剖析,去完善。她便是聪慧,也没那个环境去懂得这些事。”3sk. “父亲说的是,书确不是她所著,却和她有关。”沈怀信抬头,眼神晶亮:“此四书,乃是文师文宗元所著。” 这世上能让沈散培变脸的人和事都不多了,上一次还是怀信主动说要承嗣,可现在,他说出来的人再次让他惊讶不已。 文宗元,竟是文宗元写的?!沈散培细细回味刚才所看的《致和观》,和文师留传后世的《何为》全然不同! 是了,是了,他写《何为》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朝中重臣。而这四册书当是退隐之后所写,经历诸多变故,心境自然不同。 “她是文师后人?” “文家在她娘那一代断了香火,雅南姊妹几个是文师仅剩的血脉。” “这书她就直接给了你?” “是,她说这四册书都是以一个臣子的角度去写的,文师肯定很遗憾不曾遇得明君,遗憾不能为明君效忠,更遗憾这些书不能被明君所见。她说若将来这书能被明君看到,或者能得了认可成为书局万千书册的其中之一,文师九泉下也一定开怀。她还说,知道我会善用这些书,所以才会给我。” 沈散培一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很是赞同,让这样的书蒙尘简直是罪过,可听到最后就觉得不对味了,这是在和他炫耀? “沈忠。” 随侍的沈忠应声而入:“大人。” “去把那些东西拿来。” 沈忠看公子一眼,笑着转身离开。 沈散培把视线从那几本书上挪开,笑问:“你选在今日告知,有何说道?坐着说话。” 沈怀信坐下来:“儿子想借爹的势。” “哦?说来听听?” “雅南的弟弟修成会参加今年的县试,我摸过他的底子,比之学了许多年的童生都要学得扎实,所学范围也更广,过县试肯定没问题,可下一考的府试在府城。” 沈散培扬眉:“你担心有人对他下脏手?” “历史上多少少年英才折于人手,不得不防。”沈怀信看向父亲:“在同心府虽有我外祖一家的人脉可用,我娘留给我的人手如今我也能动用了,可我有的对方同样也有,靠这些护不住修成。” 沈散培哼笑一声:“不必担心,沈家要护的人,自然护得住。” 第三百九十章 父亲用心 得了父亲这个态度,沈怀信顿时心下大定,虽然从始至终都相信爹不会阻碍他的婚事,可等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他才知道爹放任他到了怎样的地步。 “爹,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若为了权势去结一门贵亲,那我倒是会有几分失望。”沈散培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徐徐:“水满则溢,沈家到如今的地步足够了,有儿如此我已是后继有人。至于你将来如何,走哪条路,又能走至哪一步,全在你自己。” “是,儿子谨记。” 沈散培把话题说回来:“府试还早,不必着急,我心里有数。” 沈怀信原本是想借爹的名头,通过小舅那边的渠道让知府知晓此次府试上边有人盯着,他就定会秉公处理,半点旁的心思都不敢有。关系到头上官帽,童沛瑜使再多钱都没用。 他再提前派人去到修成身边防着外边的手段,里外都有人护持,既不必欠人人情伤害爹的官声,又没有做仗势欺人之事,事情也能办得周全。 如今爹亲自处理,以他之心计当是比他想的更周全,那就更放心了。 这时沈忠拿着数封信进来,朝公子一笑,双手奉给大人。 沈怀信立刻就懂了。 “这信全是由桂花里来,我看了,和尚和你小舅也都看了,你送出去的信自然也不会落到乔雅南手里。”沈散培就算坦白也不忘拉另两个一起下水。 沈怀信的神情一言难尽,爹的态度实在太坦荡了些。 沈散培只当没看到:“知慕少艾是最美好不过的事,可动情容易,长长久久相守却难,遇到难关能坚持的更少。截断你们的联系,也是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当你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她对你的影响会降低,感情也会回落,若你在这段时间因身份、地位等等问题因而心生退意,那这感情对你来说就远没有你以为的那般深厚,断了于你于她都是好事。” 看着桌上的数封信,沈散培续又道:“你要娶的人我不看门第,只重心性,若她别有用心,这些信中我也能看出门道,便是让你因此对我心生恨意,为父亦会搅了此事。可从这几封信看来她实在有心,从得到的种种信息来看品性也上佳,这样的姑娘不怪你倾心。” 沈散培拿着那四册书起身:“眼光不错,比那些只知看话本、比衣裳首饰、偷瞧郎君的姑娘有趣许多,不怪你担心人跑了,在我跟前使起了障眼法。对了,她那个弟弟写了两封信给你,我仿你的字迹替你回了,一事不烦二主,这事以后还是我来。” 一番话信息太多,沈怀信也不知回哪个好,索性都不回了,起身送父亲离开。书被拿走也不意外,他早就做好了这书一拿出来就会被拿走的准备,已誊抄几份留下,以他对爹的了解,这书爹一定会找机会送到皇上御书房的案头上去。 迫不及待的回转,拿起信数了数,共有七封,以字迹来判断,五封来自于雅南,两封来自于修成。 沈怀信先把雅南的五封信全部拿出来铺在桌上,见到每张画最底下小小的字迹笑了,果然如此。 雅南有个小小的习惯,她喜欢给每一页纸标页,写了什么会留下日期。他把习惯学了过来,觉得甚是方便好用,纸张乱了再不用花许多时间去整理,按着页码来理一理就好。去翻曾写过的东西,只看日期就知是哪一天写下,想得仔细些,连那天的心情都能回想起来,看似不起眼的习惯,却极实用。 这么说起来,雅南好像事事都以实用为先,不爱那些个花里胡哨的花样。 眼神落在那一幅幅画上,沈怀信笑了,他知道为何爹说她有心了。 她没有收到自己写的信,可她也知晓自己肯定有写,怕是久未收到信心下就起疑了。可她又担心自己冤枉了谁,不想说了什么话透露引起事端,就全以画来表达。若他收到了,通过画就知道她的现状,知道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若这信落到了别人手里,也没有只言片语可让人挑错,甚至根本看不懂画在表达什么。 五封信,沈怀信一看再看。 通过这些信,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狡黠的、肆意的、逗趣的雅南,不再扮猪吃老虎,不再扛着那一肩的责任,不再披着那层精明世故的皮,露出内里的一点真实的模样来。 父亲的一声好有多难得到他再清楚不过,可从之前的言语中,父亲对雅南分明极是赞赏,还说他眼光不错。沈怀信笑,他何止是眼光不错,命也不错。 终于舍得把信放下,沈怀信转而看向另两封。 和他姐姐相反,修成的信全是文字,除了末尾一句‘家中一切都好’全无废话,通篇问题和他的不解之处,怪不得爹说以后修成的信都他来回,对于好为人师的人来说,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学生。 沈怀信念头几转,这信,是谁让修成写的?不可能是雅南,情况不明之下,她不会让修成如此做。他们身边就那几个人,不用多猜就锁定了可疑之人:是何七。 爹还在军中时便名声远扬,后来朝中任职,在京城也是名声显赫。而何七既在军中多年,后来又在鹤望书院任职,对父亲必然有一定的了解。这封信,就是他放出来的一个勾子,而这勾子,就是冲着爹来的。爹未必不知,只是这勾子恰恰好勾在他痒痒肉上,咬也就咬了。m.23sk. 大家族出来的人就这样,便是离开多年,该有的心眼一点不少。何七收了修成为义子,怕是一心为他打算了。也好,雅南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在,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护他们周全些。 把信折好收回去,他重又拿起雅南那几封看起来,百看不厌。越看越感慨,雅南怎么会有那么多巧思呢?好像什么事到她手里都会变得有趣味起来。 就像他在桂花里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日子却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太后难题 净心寺香火鼎盛,少有闭寺之日。 近来却早在四日前便贴了告示言明闭寺之日,只是仍有远道而来不知闭寺之人赶来,不过还未走近便被盔甲着身的兵士驱赶离开,这阵仗一看便知,怕是因着有贵人来了寺里才闭寺。 寺里三步一人,守卫森严,还有数支队伍来回巡逻。 而被团团拱卫的大殿内只得寥寥几人。 拈香拜了三拜,着一身明黄的皇帝将香递给了因大师,了因将之插入香炉,另一个大和尚要去接太后手里的香时,太后避开了,亲自将香插入香炉,抬头看着宝相庄严的大佛。 “许久未来了,上次还是五年前和行远一起过来。” 行远,先皇的名字,恒朝短短十九年的历史里,只有太后这么叫他。 太后笑了笑:“行远,行远,如今真是行得远了,也不知在地底下有没有等等我。” “母后,您多陪陪儿臣,父皇多久都会等您的。”皇上听得难受,轻轻扶住母后手臂,离得近了,更清楚的看到母后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手上不由得多用了些力。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转头看向了因:“上次我们歇息喝茶的那个禅院我很喜欢,如今那禅院可还在?” “在的,太后,皇上,请随贫僧来。” 一行走得不快,太后时不时会停下看着某处,进了禅院更是走了一圈,在禅室坐下后摸着桌子一角的字轻笑:“物是人非,在大师这里体现得尤为深刻,一景一物未变,当年用钗子刻下的字也在,唯独少了那个握着我的手刻下字的人。” 了因大师宣了声佛号:“若此地让太后触景伤情,贫僧明日就让人将这里改了。” “留着吧,也不知还有没有再来的时候,费那个劲做甚。”太后看向自觉在煮茶的沈散培笑道:“散培,你不宽慰宽慰我?” “先皇从未远去,他在太后心里,在皇上心里,亦在臣等的心里。” 太后若有所思:“散培的意思是,若我需要宽慰,你便也需要?” “是,皇上也需要。” 了因掀起眼帘看他一眼,默默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 太后大笑:“散培啊散培,你还是那个老样子。” 皇上见母后笑了终于放下心来,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仿佛看到父皇坐在对面也是这般和沈卿说话,同样因沈卿的话而大笑。 “皇上,请喝茶。” 一盏茶放到面前,皇上抬头看向收回手去给自己端了一盏的沈散培。记忆中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谄媚,不讨好,不哄着,却总能让父皇母后开怀,只是在自己面前,他好似并不会如此。 禅院院门紧闭,屋门开着,偌大个院子此时只得他们四人,安安静静,正适合说话。 闻了闻茶香,浅浅品了一口,太后点头:“许久未喝你煮的茶了,还是那个味道。” 沈散培递了个梯子过去:“臣恋旧。” “挺好,恋旧的人会把旧人旧事也都记得更久一些。” 来了,沈散培悄悄提神戒备。 太后放下茶盏,收敛笑意,连坐姿都更端正:“沈卿,我不和你绕圈子,有桩事需你援手。” 沈散培起身欲跪,太后又道:“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沈散培重又跪坐好,挺直腰拱手道:“无论何时,太后有用得上臣的地方都只需一道诏令即可。” 这话当年许多人说过,言犹在耳,却不知还有几人记得。太后看向眼前的人,谁能想到,当年看起来最脑生反骨的人,却是最忠诚,最重义,最让人可托付信任之人。她想行此事,唯一想到要用的人,也只有他。 “去年一年,仅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公候伯爵之间就结成十七桩婚事,今年还没过两个月,结亲的便已有四家。”太后拿出一张纸打开放到桌上,各家的关系如蜘蛛网一般,拐来抹去一网打尽。 沈散培实言:“臣也在其中,两门姻亲一为三品,一为伯爵府。” “三品的虚衔和一个领闲差的伯爵府,已是你千挑万选了,和那些手握实权的哪有得比。” 太后叹了口气:“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来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可不能是此种情况。祖父曾和我说,王朝走到最后都是被世家大族拖死,他们的存在才是王朝灭亡的元凶。我问祖父可有解,祖父说难,首先需得无外戚弄权,然后在王朝初立时即严防世家,不能让他们坐大至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我再问他该如何才能防他们坐大,祖父则说,无解。” 太后的眼神落在听得认真的皇儿身上:“这个问题我想许久了,确如祖父说的那般无解。只是这天下既已是我盛家的天下,且行远家只剩远亲,我娘家连远亲都没有,正合了祖父说的无外戚弄权,不试试我如何甘心。我在时还好,他们到底心有忌惮,待我百年,皇儿便只剩一个妹妹和一双牙牙学语的儿女,哪会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症结果然是在这里,沈散培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后,您的祖父说得对,这事难,也无解。” 太后看向他:“你要拦我?” “臣说过,您用得上臣的地方只需一道诏令。”沈散培对上太后的视线:“虽无解,但往后拖一拖当能做到。天家血脉单薄,经不起半点疏忽,于恒朝的江山稳固来说,眼下也不能让他们坐大助长野心。” 这正是皇室最大的隐患,所以皇上极少出宫,在宫中时也是小心再小心,保命是他们父子最重要的事。宫妃有孕家人升官,妃嫔之间再有争斗也不敢动孩子,宫里谁都知道,动孩子,夷九族。便是选妃,都是选面相宜生养的为先。 太后喝了口茶,心下发苦,便觉茶也难喝起来了。 “听说你家少年郎今年科考下场了?” “是,他说想试试,便是不中也无防,当是积攒经验了。” “我可不信你沈散培养出来的孩子真是积攒经验去的。”太后笑:“上次你夫人进宫,说在老家已有婚配?” 真要当先锋军了,沈散培心想,好在此事也合自己心意,更合那小子的心思。 “是,他亲娘在世时替他定下的亲事,如今他虽承嗣在我膝下,也没有不认这婚事的道理。” “该认。”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舍出孩子 屋里有片刻短暂的沉默。 皇上心一沉,有些事自己愿意去做是一回事,被迫去做又是另一回事,骄傲于沈卿怕是更难以接受。可当他一抬头却见他笑着,应得痛快:“太后说的是,该认。” 太后笑容中带着几分暖意,神情间不见半点意外,散培一直都是这般可靠。 正如那时,在他们不得不大开杀戒保江山安稳,却也不想对他们的后人赶尽杀绝时,也是他抓准时机站出来将他们不方便做的事做了,既让曾经并肩打天下的老伙计们血脉不断,也免了行远在史书上留下残暴之名。 散培,是贤臣。 “不知我何时能喝到这杯喜酒?” 沈散培心里闪过诸多念头,想着这事可能的几个走向,嘴上应话也不慢:“那姑娘六月方出孝期,等她出孝后才好商议婚期。” “原来如此。”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仿似不经意般道:“前些时日有闲言说我病重,怕是命不久矣,正想借个机会露露面,散培可愿借我东风一用?” 沈散培心下已经了然,若是如此,怀信不亏。 “臣听从太后吩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太后将喝尽的茶盏推过去,听着茶水声道:“长乐宫安静太久,他们真当我死了。” 沈散培双手将茶捧到太后面前轻轻放下:“人的忘性大,但是让他们记起来也不难,只是也不必操之过急。学子因科举齐聚京城,若他们在此时被人利用必会多生事端,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再动不迟。” “这点耐心我还有。”太后轻抚着桌角的‘妤’字,握住她的手刻字的触感好似仍在,她不由得将左手覆到右手手背上,看着这个字有刹那的分心。 但也只是刹那。 “你惯来处于风口浪尖,应付起这些游刃有余。可你的孩儿虽才名在外,到底年纪尚轻,这事情一动他们便知你站在我这边,对你无可奈何,他们怕是会去为难你孩儿,他可知晓这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此乃臣子本分。他既已走在这条路上便该懂得这个道理,若小小一点为难都承受不来,以后如何为皇上所用。” 太后指着他笑骂:“就你那护短的性子,真能舍得出孩子才怪了。既然你敢这么做,想来是相信孩儿应付得来,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散培微微倾身,笑而不语。 “闲了这许久,突然有点事可以忙活忙活,心里还挺兴奋。”太后看着对面的人,语气慈和如长姐:“散培啊,你多多保重身体,多辅佐皇上几年。他年纪轻,那些眼高于顶的老臣心里多有不服,你得帮他镇着些。” 沈散培先向着皇上倾了倾身才道:“皇上是您和先皇亲自教导出来的,定能成明君,臣在朝一日便当竭尽全力。” 太后叹了口气,这个人呐,于她和行远来说如臂使指。可于皇儿来说却难哄,他们之间差着的不止是年龄,还有战场上那十年同生共死的交情,希望时间长久一些了,皇儿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还有了因。 太后看向垂眸默默捻着念珠的大和尚:“了因,该做的事早已做完,早在十年前行远便说过,京城安全无忧时你不必守在净心寺,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只管去。” 了因睁开眼睛宣了声佛号:“贫僧别无他念。” “有你守在这里我自然再放心不过,只是你常年缚于一地,明明是个有功之臣却活得像个罪臣,我这心里过意不去,都不知要怎么补偿你的好。” 了因抬起头来:“太后不必有此想,贫僧在跟随先皇打天下之前就已出家,既无还俗之心,净心寺就是我最好的归处。” 皇上心神微动,眼神从沈散培身上滑到了因身上。 皇宫有一条密道直达城外,出口就在净心寺,乃是恒朝初立时在沈卿的建议下挖的逃生路,了因更借身份的便利从才开始挖掘时就坐守净心寺。这条密道入口在哪里,里边是什么情况只得父皇母后和他知晓,可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的仍有两个外人。 年少时他不解为何要留下他们,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后来看到两人的忠心,但心下仍有顾忌,直至登基后他才真正懂了为何父皇母后这般信任二人,眼下的事更说明了父皇母后的信任有多正确。 君臣如此相宜啊!皇上感慨之余也有些憧憬,将来他是不是也会有能得他信任,而对方也会如此忠心于他的臣子?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才知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何种滋味,要是有得选择,他不想做孤家寡人。 说完正事,几人又叙起了过往。一直到近午时,一行终于起驾回宫。m.23sk. 两人看着长长的护卫队伍远去,在原地站了许久未动。 好一会后,了因道:“老了。” “上次见着时不见多少白发,今次见着已经黑白参半。”沈散培背着双手往回走,神情间很是感怀:“岁月不留人。” “心性仍是那般杀伐果断,这事动静怕是不会小。” “已经动手了。” 了因脚步一顿:“你说等科举过后再动,太后不是应了?” “她惯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说是科举后才动,没说不做部署。”沈散培仰头看向天空:“重用寒门仕子打击世家大族,历史上并不少见。天家皇亲外戚少,没了这方面的掣肘,再加上此时世家大族才露端倪,远没到树大根深的时候,太后这时候动手,说不定真能给恒朝打下来一个好局面。” 了因皱眉:“照你这般说,岂不是于怀信不利?” “只是在人数上对寒门学子倾斜,且需多年之功,不会就不用世家子,要做得那般明显,朝臣就该联合起来和皇上过不去了。”沈散培半点不担心:“怀信只要中举,殿试刷下谁都不会是他。” 了因立刻问:“他如何说?有把握吗?” “瞧他那样,应该有戏。” “那就好,没白费我给他念那么多经。” 沈散培瞥他一眼:“这算不算是临时抱佛脚?” “能抱到就是本事。”了因一抖袈裟:“我去烧柱香。” 沈散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家里有烧香的,这里有拜佛的,真要中了这功劳也不知该算谁头上。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了了一事 桂花里。 乔雅南踩着凳子重新换了一柱香,看着爹娘的牌位心里多少有点心虚,差遣别人干活时她真是连鬼都没放过。 “姑娘,刘小娘子来了。” 乔雅南跳下凳子迎到门口,笑眼看向进来的人明知故问:“怎么过来了?” “哪能不来。”刘小娘子挽住她的手臂直奔主题:“怎的突然要那么大量的货?都翻倍了。” 乔雅南带着她进了书房:“不是早和你说过年后会要加量吗?” 刘小娘子一愣:“你真去邻县开铺子了?” “不是我开,是有人和我联合耳,从作坊送货。” “往后都要这么多货?” 乔雅南笑:“看来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完全没放在心上,我说过的,若你供不上,我会再找一家。” “我没想到这么快。”刘小娘子顿时急了:“你只给我六天时间就要这么多货,就算我有心来桂花里建作坊,这也来不及了啊!”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乔雅南摸了支羽毛笔在手里撸着:“小娘子,刘记已经不是两口子轻轻松松就能打理得游刃有余的小作坊了,以你的出货量来说,在常信县都算得上是大作坊。可你如今仍是小作坊做法,货多就多叫个人做事,货少就少叫个人,地方小挤一挤也能行,这么下去我只能舍下你了。同为女子,我很愿意和你做生意,可对作坊来说货源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刘小娘子低下头去,眼神落在灰扑扑的鞋子上。‘乔记’的管事每隔几日会来告知所需货量,有几日时间准备,她都是能准时送货的。可今日要货量突然大涨,并且还透露以后应该都会是这个量,她就慌了,出门时急得连做事的衣裳鞋子都来不及换下。 “我接手时‘刘记’就是个小铺子,学的也是怎么撑住这个小铺子。虽然认得几个字,也就勉勉强强能把账本看明白,上无尊长,没人教我这时候应该怎么做,遇事前怕狼后怕虎的想做不敢做,就怕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个钱留不住。” 刘小娘子自嘲:“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做,可也就是在想,实际什么都没做,现在事到眼前了又在后悔没有早些下定决心,我就是这么没用。” 乔雅南撸笔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从做买卖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是没错的,可她忘了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比刘小娘子多念了那么多年书,见识更是没得比,还因为工作接触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认为简单的,她轻易就能想到做到的事,没有她那些经历见识的刘小娘子不行。 养育她们的不是同一方土壤,养出来的人自然也就不一样。 “决定来桂花里建作坊了?” 刘小娘子一愣,忙点头:“对,只是没想到邻县的铺子开得那么快。” “二十天。” “恩?” 乔雅南继续撸笔:“我找人,二十天帮你把作坊盖起来。你现在要给我一句准话,在这二十天里你能不能供得上乔记要的货。” 二十天,也就几批货,刘小娘子想了想每天最多能出的量,一咬牙道:“可以,我可以。” “那我们就来谈谈豆腐坊联合耳的事。”乔雅南从抽屉中拿出文契,看着念珠送到小娘子手里:“这是我拟的章程,念珠你给她念念,哪里有问题只管说,我们可以再谈。” 这是早就准备好等她前来谈了,一时间,刘小娘子有种一只脚踩进老鼠夹的感觉,心里隐隐生出憋屈之感,可听着念珠一条条念下来,渐渐的什么憋屈感都没有了。 之前她觉得同是做买卖的女子,她虽然比乔姑娘差一点,但也不会差得太多,这是进账越来越多带给她的自信。现在她知道了,她们根本没得比。 看着简单易懂,条理分明的文契,刘小娘子在心里认了输,差得太远了啊! “是‘乔记’和我联合耳,不是姑娘你?”???.23sk. 乔雅南摇头:“既是和‘乔记’息息相关的货源,还是和‘乔记’联合耳为好,放心,这事只关系到出钱的是我个人还是‘乔记’。就算‘乔记’今后是由别人当家了,对你也不会有影响。” “乔姑娘是敞亮人,行的也是敞亮事,这文契什么都写清楚了,我没有意见。” “那我们找个时间去趟衙门刻印?后日二十二,我要去县里看榜,就那天如何?” “听姑娘的。”刘小娘子把文契合上递给念珠:“才九岁就考到了第三场,真是厉害,说不得咱们县要出个神童了。” “神童不敢想,能顺顺利利考下来,别太打击到他的信心就行。”乔雅南现在迷信得很,连言灵都忌惮上了,忙把话题扯回去:“那我就和里长……” 话一出口,乔雅南想起来了,这里长快落到她自己头上了。 见她说话说半截就断了,刘小娘子忙问:“怎么?里长会不同意?” “不是,想起点别的事。”乔雅南回神:“放心,这是好事,没人会为难,工钱也定会比外边低。” 刘小娘子有些迟疑:“作坊建成什么样我心里也没底,唯一想到的就是要比现在的大上许多才行。” 乔雅南拉开她那个仿佛百宝箱一般的抽屉,翻了翻又拿出几张对折的纸来,挑出一张让念珠送去,边道:“画‘乔记’新作坊的时候顺手画了你的豆腐坊,你看看这个样子行不行?” “……”刘小娘子彻底没了话,这真是,太顺手了,可看着图纸她就知道这图用心了。 “去过你那里几趟,对豆腐坊有个大概的了解,我又以我的理解增添了几处,你要觉得有哪里需要增减就说,我这就改。” 刘小娘满脸都是佩服:“我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 乔雅南笑:“我就是典型的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半桶水在那晃,你别被我唬住了。” 这样的半桶水她也想要,刘小娘子心道,怪不得能教出一个小小年纪就闯进第三场的兄弟。 “乔姑娘比我考虑得周全多了,我想到的没想到的这图上全有,就按这个来。这段时日我要盯着出货,怕是顾不上这头,得请你看着些。” 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乔雅南心情很好,大包大揽的应下来:“放心,我会当成自家的事来做。” 第三百九十四章 接任里长 送走忧心忡忡的刘小娘子,乔雅南拿着图纸出门,天气好,心情更好,走走跳跳着的姿态都格外轻盈。 周嬷嬷在门口目送姑娘走远,眼里不由染上笑意。分明是让人买回来几家豆腐坊的货发现都不如刘小娘子家的,于是加大供货量逼着刘小娘子迈出这一步,并且成为豆腐坊的东家之一,把货源握在了自己手里。 再把豆腐坊建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就不怕刘小娘子那边将来养大了胃口出什么妖蛾子,每一步都算好了,也都做到了。 这点心计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既没有大发善心,也不会踩着别人让自己得利,不害人,也能保护好自己不被欺负,所想皆是对双方都有利,而非损人利己,这才是不容易做到的。 全然不知自己又得了高评价的乔雅南先去见了大伯爷,然后两人一道去见里长。 梅序听明白她来意立刻想远了些:“她这豆腐坊以后可要用人干活?” “之前就和她谈过这个问题,如今在她豆腐坊做事的都是家在县城的亲旧,到时肯定不会愿意跟到乡下地方来做活,她要用人的话只能在桂花里找人。”乔雅南看向大伯爷:“‘乔记’已经算是这豆腐坊的半个东家,就不用乔家的人了。” 老族长捋着胡子点头:“生意上的事你做主,不用和谁交待。” 梅序喜得直拍大腿:“也就是说‘乔记’生意越好,豆腐坊的生意就越好,那要的人就越多,好事,好事,现在土地解冻了,我来安排人。” “现在春播期,春夫役也快了,能抽出足够的人手吗?” “今年天冷得久,要是在往年这时候春夫役就该开始了,我刚接到的消息是在下月初九,我多喊些人,应该没问题。” 乔雅南算了算,不到二十天,那真得多找些人,‘乔记’的作坊得等春夫役之后了。铺子生意回落不少,新铺子的量也不会一开张就猛涨,再加上年前就多砌了几个灶,应该能撑到四月去。 “我这就去点人。”梅序说着就要起身,乔雅南也跟着起身准备走人。 老族长慢悠悠的伸手往下压了压:“不急这一天。” 梅序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着又坐下去:“老哥哥,这时间可有点赶,还不急?” “一天耽误得起。”老族长看向梅序:“时间尚早,不如我们今日去一趟衙门,提前几天交接了?” 梅序当了多年族长,里长也两任了,自也有点脑子,这一听顿时恍然:“对,小乔一接任里长就给大家带来了好处,大家也会更服她。” 老族长点点头:“她到底年轻,有点功劳在身上才能服众,只是你要吃点亏。” “老哥哥,我和你说句实在话,要在以前我可能还会有点想法,可现在我是巴不得赶紧把这里长给出来。家里之前添了头驴,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说我仗着是里长在‘乔记’那得了好处,跟瞎了似的看不到梅沙每天天不亮就赶着牛车去赶集才挣来几个钱。” 梅序摇头叹气:“建这豆腐坊不用乔家的人,剩下的人里梅家占了半数,点去干活的肯定是梅家人居多,到时怕不是又要说我徇私。走走,去趟县里,现在就去。” 乔雅南愉快的心情顿时打了对折,能松快一天是一天,她当然是不想提前给自己脖子上套根绳的。可眼下显然根本没她反对的份,只得起身跟上,脚步逐渐沉重。 这事并不难办,去衙门吏房办个手续盖几个手印就行了,乔雅南慢吞吞的,一个人默默的挣扎。 常信县第一个女里长,其他几房的人都过来围观,这阵仗让梅序和老族长有点紧张,就怕出点什么岔子。 等事情都办妥了,吏房的人递了个湿抹布给乔雅南擦手,并笑眯眯的道贺。其他五房的人也都拱手连声道贺,态度再亲切不过。梅序和老族长悄悄对望一眼,平日里这些人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周嬷嬷拿出准备好的糖果,在场的人人有份,有糖甜了嘴,话就说得更好听了。 乔雅南这才知道进城后她唉声叹气的时间里,婆婆下车那片刻是做什么去了,不愧是在大家族混过的,就是会来事,她沾光了。 和一众人道谢离开,走出去没几步身后有人喊:“乔姑娘留步。” 乔雅南转头看去,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穿着衙役服的人把一个盒子递过来:“大人得知乔姑娘为桂花里里长,特命我送来贺礼。” 乔雅南眼神扫了一圈,在六房的人注视下把盒子接过来:“多谢大人,等县试过后小女再去拜谢。” “定帮姑娘转达。” “多谢。” 待出了衙门,梅序低声问:“怎的要县试后才去?这种时候不是立刻要去拜谢吗?” “修成在参加县试,而县试是由县令主持,这时候不接触为好。若修成得着好名气,我担心会有人抓着这个把柄做文章。” 梅序没想到这事上去,闻言连连点头,这会他也知道为什么六房的人对她态度那么好了。里长免不了要和六房的人打交道,以后行事要方便不少。 上了马车,乔雅南没去听前边两个老人说话,靠里坐着打开了那个盒子,是一支毛笔。 也不算意外,县令只是要表个意,而且也要避开那些会让人多想的东西,送笔最合适,可惜县令快要换任了,不然有个这样的顶头上司,她的日子应该会挺好过,至少不会有人为难她。 别看现在六房的人对她客气,新县令但凡表现得对她这个女里长有一点点不喜,他们对自己就会不假辞色。想要重新打好关系也不容易,毕竟让人不敢得罪的沈先生不在。天籁小说网 想到沈先生,乔雅南思绪飘得更远了,也不知道那家伙考得怎么样,要是中举的话下一步该是殿试了。恒朝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殿试应该不会再淘汰人了,只看最后怎么用这些人才,所以关键还是在于中举。 可是,之后呢? 乔雅南把盒子轻轻合上,之后,更身不由己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敲锣的人 梅序回过头来:“那笋什么时候要?” “正要和您说这事。” 乔雅南刚要接话,就见梅序直摇手:“刚卸任还没习惯,这事我不管了,你只管安排,正好,没那些琐事缠身了我也能从你手里多挣几个钱。”???.23sk. 到嘴边的话全堵回了嗓子眼,乔雅南只得咽回去:“梅叔爷,您快活得让我羡慕。” “哈哈哈,终于也轮到别人来羡慕我了。”梅序大笑:“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多羡慕老哥哥,族里出了你们这对懂事能干的姐弟,他甩甩手可以什么都不管,族里还越来越好,哪像我,一天天的东奔西跑,没挣着钱还没得着好。” “以后东奔西跑的就是我了。”乔雅南发愁:“大伯爷,以后要是两个叔爷辈的打架,我一个小辈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散是非啊?” “这事我来替你出面。”老族长显然早想好了要怎么分工:“你的心思不用放在这些琐事上,只要能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那些事都不叫事。” 乔雅南满意了,怎么安排人做事她会,怎么带大家挣几个钱她也有辙,怎么和上峰打交道她也应付得来,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她有点烦,她吃过那个苦头了,实在不想再吃。有大伯爷这话,她就理所当然的不管了。 “明日我带你去三老、啬夫、游徼家走走,把礼物备重一些,里长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不少,把关系理好了以后能轻松些。” 乔雅南应下来,这三个算是直属上司,打好关系很有必要。 老族长往里坐了坐,靠着车厢道:“三老和啬夫来找过我两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安排儿子进作坊,我没应下,但也没敢拒绝,他们这些人本事不大,但恶心人的手段也不少,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要实在不行就收下。” “不能放到作坊,一旦开了口子以后止不住。”乔雅南太清楚这其中的弊端,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每个月给点钱,当是交保护费了。” “每个月都给?” “先这么给着,慢慢再想办法。” 老族长眉头皱着,这事不好处理,要是好办的他早办好了,不会来问大丫头。 乔雅南看向梅序的背影:“我一直让人盯着竹笋的长势,现在差不多可以了。和冬笋一样,剥干净的一文两斤,暂时不收带壳的,外村的也暂时不收。” 一说笋的事梅序立刻转过身来:“冬笋个头大,挖一个就好几两,壳也好剥,这细竹笋难剥多了,个头还小,一个价?” “要的量大,价太高我撑不住,而且冬笋得找,还得挖,细竹笋容易找,一掰一扯就出来了,不那么费劲,孩子都能挣这份钱。” 这倒也是,梅序点点头:“你说外村的暂时不收,那以后收?” “地窖还没挖好,这个笋期时间长,晚一点收正好。”乔雅南笑:“若是桂花里的村民就能满足作坊的需求,我就不往外收了。” 梅序听着这话就是留了口子的,他自然想到了,只是不太确定,他索性就问:“我去外村人手里收了来卖给作坊也行?”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外村掰的笋就不是笋了,只是得再等等。” 要是这么做的话作坊确实不用收外村的货了,村民还能借此多挣不少钱,那…… “梅叔爷,这事我可只透露给您一个人了,算不算是从‘乔记’得到好处了?” 梅序一愣,旋即大笑:“算!但我已经不是里长了,不算徇私。以后你多念着梅叔爷一点,有什么好事都先知会我,我不能白挨了那么多骂。” 乔雅南笑眯眯的摩挲着盒子,桂花里就这么些人,掌住乔家,再拿捏住梅家,就等于掌住大半个桂花里,剩下的那些都是散户,本就势弱,有钱挣着不会和她过不去,也就太平了。 看他们歇了话头,老族长问:“听老二说挖的地窖你嫌小了?” “嫌小也没办法,后山那里土质不算好,弄大了会塌。三叔爷去看过了,说旁边那个山头的土质好,可以往下挖大一些,多挖几个,再用泥灰糊一遍,夏天更好用。” “离着远吗?” 乔雅南笑:“离着新作坊近。” 老族长点点头:“这事儿让你三叔爷去管着,他会这些。” “我也是这么和三叔爷说的。” 梅序在一边听着祖孙的对话心里着实羡慕,这能干的姑娘怎么就不是梅家的呢?这乔家眼看着就要起势了啊! 桂花里的锣有一阵没响过了,突然响起一众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的跑过去,看到里长在,乔老族长在,乔家大丫头也在,并且,提着锣的是她。 有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多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 乔雅南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敲锣的一天,越来越有回到过去的真实感了。 人来得很快,稍等了等梅序就说话了:“知会大家一声,桂花里里长换任了。” 听着是这事大家放下心来,里长一直是在梅乔两家倒来倒去,不稀奇。 “新里长是,乔雅南。” 三三两两说着话的人群立时一静,纷纷看向拿着锣的乔雅南。 被这么看着,乔雅南手比脑子快的又来了一下,然后羞愧的想钻地! 但乔雅南是谁啊!越尴尬越大方,重重的又敲了一下,道:“以后这东西就是我敲了,梅叔爷,那我能带回家吧?” “啊?对,交给你了。”梅序还以为她敲这两下真就是宣告一下,不再多想,继续道:“小乔有公心,有本事,自打回了桂花里给大家带来了多少好事不用我再说,以后她定能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有人看得明白,乔雅南做了里长,那好处就不能只给乔家了,是个丫头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好得很。 自然也有人觉得黄毛丫头做什么里长,但是梅家的不敢和族长呛声,其他人更不敢冒头。毕竟,‘乔记’要收细竹笋的事满村皆知,这挣钱的事就在眼前了,谁会傻得去得罪‘乔记’的当家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丑话先说 乔雅南看着这满场的人非但不觉得紧张害怕,反而有种回到主场的感觉。 对这一切太熟悉了,所以她知道,上任领导说过话了,该她这个现任上了。 手轻轻一动,这次她反应快,脑子把手按住了,没让那一下敲响。 “按理来说这里长怎么都轮不到我来当,论威望,论辈份,论人心,我都排不上,大伯爷才是众望所归,可大伯爷和梅叔爷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坐着。” 乔雅南技术性的稍作停顿,继续道:“乔家数辈人扎根在桂花里,邻里关系和睦,多年来互相帮衬着度过难关,隔着远一些的亲戚都不如邻里靠得住。这半年来乔家有了很大的变化,手里也都多了几个活泛钱,这明明是好事,可大伯爷却常感慨,几十年的老兄弟来往得都少了,便是见着面了好像也隔了一层,关系远了许多。” 老族长垂下视线,静静听着。 “大伯爷说,没道理吃糠咽菜的时候大家一起苦熬,过好日子的却只有乔家,有好日子就得大家一起过,那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他说希望大家都能一起住得起大屋,而不是只有乔家人住得敞亮,还激我,说只让乔家人的日子好过不算本事,得让全村人的日子都好过起来才是真有本事。我年纪小,经不起激,这不就应下了。” 不曾吃过这一套的村民最是纯朴不过,听着乔老族长这么为大伙考虑感激不已,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族长虽然也才吃这一套,但做为当事人,他很清楚自己什么话说过,什么话没说过,被这么脸上贴金感觉当然是好的,再一次觉得自己这决定做得再对不过,就大丫头这口才,谁及得上? 乔雅南还在继续:“我会尽全力做个好里长,让大家的荷包鼓起来,每个月至少吃得上一回肉,年底穿得上新衣裳,也会做到我之前曾应下的建村学,让村里的孩子都能上学堂。只是我这个人讲究公平,我做到了这些,也希望大家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乔雅南语气加重:“请大家,不要欺我年轻不懂事,不要糊弄于我,不要以长辈之姿来压我,更不要只想从我这里剐得好处。丑话说在前头,所有给得出去的我也全都收得回。我是姑娘家,做任何事都比之男子要难上数倍,希望大家体谅我这个小辈的不易。若我让大家的钱袋子鼓起来了,大家却还要为难我,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我希望桂花里能一直如此和睦,苦日子一起捱了,好日子一起过,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都能如先辈一般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回想一下说的话,乔雅南暗暗点头,很好,好的坏的全让她说尽,让人无话可说了。她早就想明白,她没办法真当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有能力做的事却不做,那就索性做自己,连一开始准备好好来往的乔燕,她都很久没见了,不,连想都很久不曾想起。 在给人一顿乱棍后猛一敲锣,乔雅南笑眯眯的开始发糖:“现在有两个事可以挣钱。第一,细竹笋长好了,昨天我让人弄回来的笋肉已经很饱满。去了壳的一文钱两斤,暂时不收带壳的,也不收外村的。大家不要单独上山,成群结队的为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对了,此事乔家人不挣这份钱。” 寂静的氛围立时破了,对小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事能比挣钱更重要! 稍一停顿,乔雅南又道:“第二个事,‘刘记’豆腐坊要在村里建个作坊,工钱一天八文,是建作坊还是上山掰竹笋,大家可以选。” 要是在往常,一天能挣八文钱,而且就在家门口,这活能抢破头,可在一文钱两斤笋的对比下,当然是上山去掰竹笋能挣更多! 当即有人问:“小里长,今儿就收吗?”???.23sk. 好得很,以前被人叫小村长,现在又成小里长了,乔雅南认出说话的人是彭石:“现在就收。” “还送作坊去?” “最近都先送作坊,我立刻就要做了。” “我这就送去。”彭石立刻往家跑,他这两天悄悄的上山拔了不少,也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作坊收了。 梅序低声道:“彭石这脑子是真活泛,什么事都能抢着头筹。” “他在我那里贩的货排第二,只比梅叔少点。”勤快又活泛的人是能过得比较好,乔雅南低声打趣:“要不是我先透信给您,这位彭叔肯定是第一个想到便宜收外村的货来卖我的人。” “还真有可能。”梅序心下感慨,他之前担心建作坊的人梅家居多又要引来口舌,可乔雅南这般操作下来,建作坊这事提都没人提了,大家会怎么选,显而易见。 “怕是没人会选建作坊。” “那就落在乔家了。”乔雅南看着三三两两说得热闹的人:“这个笋能让大家挣不少钱,手里有钱,也就不会觉得乔家人手里那点钱多了。” 这样一来,不但事有人做,人心也平衡了,还不能说建作坊用乔家的人是徇私,这安排真是再妙不过。 梅序看了一眼毫不费力就把他头疼不已的事理得顺顺当当的人,突然扬声:“小里长都给你们派活了,还不赶紧的去,我可先走了,这钱我不能比你们少挣,我已经不是里长,不怕你们背地里骂我。” “梅叔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怪不得今天就换人了,我记着要到月底才换。” “梅叔……” 一众人说说笑笑着走远,引得其他人也都加快脚步离开,换不换里长不重要,这钱少挣了那真不行。 剩下的人基本全是乔家人,他们面面相觑,冬笋没他们事,这个又没有?作坊虽然能分到钱,可这笋一文钱两斤,一家齐上阵的话一天挣个几十文不成问题,几天就赶上他们从作坊分的那钱了,这么算下来当个乔家人岂不是还亏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吃肉喝汤 老族长招招手,把人都聚集到面前来:“都什么表情,大丫头还能让自家人吃亏了?” 都是得过实实在在好处的,听着这话不由得就想起了捧着两百个子时那沉甸甸的感觉,心里那点情绪也就平了,纷纷看向大丫头,等她给个说法。 没了外人,周围又是空空荡荡的不怕人听了墙角去,乔雅南说话顾忌也少了:“我们吃肉,也要让人跟着喝汤,不然以后就没法处了。” 有人嘀咕:“这都是他们吃肉,我们跟着喝汤了。” 乔雅南也不找嘀咕的人,回道:“你算一算账,他们这东西卖给我后我能变出多少钱来?这钱是‘乔记’的,而‘乔记’是大家的,之所以没把大钱分出来,是因为我要把作坊做大,也要留钱面对可能生出的变故,等作坊稳定了,挣得更多了,我会渐渐增加分给大家的红利。” 乔雅南说得语重心长:“看得长远些,我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吃亏的。” “你们坐家里就能分钱,他们要辛辛苦苦才能挣到,要还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也好办。”老族长背着双手看向一众人:“你们不必从作坊分钱了,去掰笋吧,作坊收你们的。” 立刻没人说话了,人又不傻,那当然还是坐着收钱舒服。 老族长重重的哼了一声:“别外人还没欺负大丫头,你们就仗着辈份先欺上了。”23sk. “爹,大伙儿只是一时没想通,没那个意思。”乔昌盛赶紧圆话,又朝大丫头递眼色。 乔雅南把话接了:“大家相信我便是,一定不让大家吃亏。不挣卖笋这个钱,建作坊这事就由乔家出人吧。这作坊,‘乔记’有份。” 不要说其他人了,乔昌盛都愣住了:“你说的有份是指……” “简单点说,作坊挣一百两,‘乔记’分四十两。” 这岂不是又给乔家整了一个买卖出来?一众人又惊又喜,有人立刻问:“也和‘乔记’作坊一样三个月分一次钱吗?” “不会。‘乔记’三个月分一次也是暂时的,等大家手里松动了后就会延长至半年,再往后是一年一分。豆腐坊虽然‘乔记’有份,但只管分红利,其他万事不管,大家不可去指手划脚。做买卖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上策,我说动刘小娘子来桂花里建作坊于‘乔记’有利,你们不要上赶着去得罪,把人又逼得离开。” 见她不声不响又砸出来一个买卖,一众人哪里还敢有其他想法,满脸喜意的连连说着不会。 乔昌盛顺势道:“那这豆腐坊就是我们自家的事了,还有工钱拿,大家伙把能放的活计先放放,这事儿得赶在春夫役前忙完。” 田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让家里老人忙活一番就行,不少人都说有空。 “二叔,这事你管,我要忙别的事。”乔雅南撂手得特别痛快,边说边往后退:“回去我把图纸给你。” 乔昌盛还能说什么,只得任劳任怨的领下这桩事。 看着二叔被人围住,乔雅南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她都被赶鸭子上架了,大家一起受苦受难吧。 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去,是她家的六辆骡车回来了,打头的是刘强。 最近陆续又来了四个何叔的袍泽,都很能干,问过何叔后她把送货这一块的活单独划出来交给他们,刘强当管事,人全归到他手下。 老族长看着六辆车上都是缸面露不解:“怎么买这么多缸?” “泡笋用的。” 刘强赶车过来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缸都拖回来了?” “还得再去拖一趟,我们先把这些送回去。” “去吧。” 老族长目送骡车往南边走:“你那屋子还放得下?” “后边院子里搭了个棚,那个地窖过几天也勉强能用,先对付着用一段时间。”乔雅南叹气,家里已经快寸步难行了:“我也想赶紧把新作坊建起来,可是春夫役近在眼前,哪有人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 哎?乔雅南忙转头看向大伯爷:“有法子?” “逃役当然不可能。”老族长笑:“新皇英明,一登基就颁布了好些于百姓有利的律令,春夫役年龄下调至四十八便是其一,到了这岁数虽比不得年轻力壮,但是建屋子这事却要比他们有经验。” 乔雅南听得眼睛都亮了:“越快越好。” “房梁那些年前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建起来快,这事我来找人,不用你操心,你管买卖上的事就行了。”老族长想起什么,又问:“春夫役一到,走的人就多了,笋会不会不够用?” “不用等到春夫役,这期间只要有人想到去外面低价收了,其他人就会跟着学。这笋老人小孩妇人都能掰,不用担心作坊不够用。” 看她早就想好了,老族长也就不多问。 乔雅南回头看乔家的人也散了不少:“大伯爷,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老族长点点头,旋即又提醒她:“备好东西,明日去见人。” “记着了。” 回到家里,乔雅南看香没灭放下心来,进到书房把锣随手往柜子上一放,坐下拿起笔把事儿记上一笔。 “姑娘先喝杯热茶。”周嬷嬷泡了茶放到桌上,看着纸上桩桩件件的事道:“事儿太多了。” “真正要我操心的不多。”放下笔,乔雅南捧着茶碗热手:“要建的两个作坊都不用我管,笋交给二婶娘和念珠就行了。对了,婆婆,明天我要去拜见三位上峰,准备什么礼合适?” “我让刘强明日一早去县里送货的时候顺便带三腿肉回来。”周嬷嬷道:“小地方不用来那些虚的,肉最实在。如今‘乔记’在县里已经出名了,送得少了他们要有意见,送得多了又会助长他们得寸进尺,完整的一腿肉刚刚好。” 乔雅南听得直点头:“对,一刀肉两刀肉还有个多少的说法,一腿肉就是一腿,多重全看猪的大小,和我送多送少没关系。还是婆婆厉害。” 第三百九十八章 被算计了 乔雅南对婆婆的身份有所猜测,一开始还以为会像电视里那样是来收拾她的。 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要说收拾她了,还帮了她不少忙,不知不觉更是教了她许多,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怀信的家长,好像并不打算为难她,只是让婆婆过来的用意也让她猜不透,总不能是个武林高手专门来保护她的。 回想怀信对他大伯的形容,并且几次说过他大伯不会在婚姻大事上为难他,那时她只以为这是他对长辈的盲目信任,但是这些时日下来她都有点相信了。 这也是她心里那点希望之火始终没法熄灭的原因,总觉得虽然乌云压顶让人喘不过气,但四周却又有亮光。她看不到两人的出路在哪,可只要这点光亮还在,她就能坚持住。 不管婆婆来此的用意是什么,对她一直都很好是事实,既然如此,那她也当长辈敬着就是。 不再多想,乔雅南带着人把缸全部清洗干净,晾晒干后在后院的棚子里整齐摆放,然后开始煮水调配。她早就把配比试出来了,虽然缸大了些,也难不倒她。 “姐姐,你当里长了?!”考了三场,这还是乔修成第一回到家没看香,直奔书房。 里长!他姐姐是里长了!全恒朝第一个女里长! 乔雅南刚忙完,正坐没坐相的歇着,听着这动静赶紧坐正了,在弟弟面前她还是很注意形象的,不做坏榜样。 “多大点事,大惊小怪的。”看着跑进来的人乔雅南问:“考得怎么样?觉得难吗?” “不难,比姐姐你当女里长容易多了。” 小孩子神情明亮,朝气蓬勃,已经完全不是初见时自卑怯懦的模样,再加上这三场考试的顺利更让他多添了几分自信,和那些在爹娘面前娇惯长大的孩子也不差什么了,这可比她搞出来个‘乔记’有成就感多了。 “去歇一歇,晚上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每次考完姐姐都会单独给他做好吃的,这让乔修成珍惜极了,乖乖的不再追着说这事。 天黑时陆续有人送笋过来,算了算,竟也收到了三百多斤,乔雅南留下一些人帮忙,晚上就把这些全做了,顺便教会她们。闻其然的新铺子已经定下来二十八开张,不做就赶不上了。 次日一早,何七把刘强带回来的三腿肉分别用篮子装好放上马车,如今作坊有了足够的人手用,他闲了下来,平日里只给姐弟俩当当车夫。23sk. 乔雅南把香点上,诚心拜了拜后,又叮嘱修成把香看好才出门,接上大伯爷去拜访上峰。 老族长打开篮子看了看:“这一腿肉得有将近二十斤吧,会不会太多了些?” “对‘乔记’来说不算多,他们看的也是‘乔记’。” 这倒是,老族长点点头,和她说起一会要见的三个人来。 总结起来就是:三老爱倚老卖老,啬夫爱占便宜,游徼爱摆威风,和他们负责的事务非常对得上。 “也不用太过担心,你有县令大人庇护不是秘密,六房的人对你又客气,他们最多就是摆个架子,不会和你为难,无论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乔雅南懂了,就算看不惯她一个女的当里长也只能给她脸色看,不能真把她怎么样,毕竟朝中还有女大人,他们得罪不起。 果如她所料,三人的态度都差不多。 看到那一腿肉眼里放光,客气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就明里暗里提及儿子想找个地方干活,听到她说作坊暂时不收外人脸就沉了下来。她又说作坊虽然不收外人,但桂花里去往县里的路上却需要几个巡视之人后又笑了。 不等他们高兴完,她就又说三个月才结一次工钱,等他们脸垮了才说一个月的工钱有半两银子,三个月一次能得一两半,并且无事不必上工,他们那笑容扬起就下不去了。 这工钱在常信县绝对是少见的高了,而且还不用去干活,等于是坐家里收钱,这可比进作坊强多了。 几拉几扯,乔雅南说得慢悠悠的,却牢牢掌着主动,让那三人只能在这件事上较劲,无法分心去想别的妖蛾子,最后一脸是笑的送他们出门。 老族长和这些人打了多年交道,头一回这么痛快。花这点钱就能把这三人安抚住,值得,作坊应该能安稳上一段时日。 回到家里,乔雅南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空地上来往忙活的人,人数比她预料的多很多。 乔昌盛看到她快步过来:“族里能来的都来了,我爹说先合力把豆腐坊建起来,在春夫役之前应该还能挤出几天时间建咱们自己的作坊。” “可以,尽快吧。” “工钱可能会比预期的多一点。” 乔雅南笑:“人多了,但也提前完工了,花的钱差不了多少,放心,这事我能作主。” 乔昌盛点头:“那行,来的人我就都用了。” “几头要忙,辛苦二叔你了。作坊这边都是做熟的事,我让二婶娘去看着点,当然,对账本那些还得你来。” “这事我也就帮把手。”乔昌盛朝村口那边抬了下下巴。 乔雅南回头看去,就见刚送回去的大伯爷换了身旧衣裳快步过来了。她突然想起,之前天天拄个拐走路慢悠悠的大伯爷,好像这几天都没用拐杖了?而且就这小步子迈得,哪里需要拐杖! “我爹说这事他来管,四叔和六叔都来帮手了。对了,三叔让你得空过去一趟,看看他挖的那个地窖够不够大了。” 乔雅南隐隐有种自己掉进坑里的感觉,她突然问:“大伯爷的咳嗽终于好了?” “啊?”乔昌盛一脸恍然:“你这一说好像确实好几天没听到他咳嗽了。” 装,你再装! 乔雅南重重的‘哼’了一声:“二叔,我抢了你的里长,你就半点意见都没有?” “这怎么能叫抢,这叫有能者居之。”乔昌盛笑眯眯的哄她:“现在桂花里谁有你厉害!” 乔雅南再次‘哼’了一声表达被算计的不满,往三叔爷那边走去。 乔昌盛看他爹一眼,真是,怎么能事儿一成就忘了拄拐杖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翻船了 乔雅南没想到自己自认聪明,却在这事上翻了车。 心里突突的闷得慌,她又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和婆婆抱怨:“就为了让我当个里长,怕不是做了几个月的戏,至于吗?” “他们认为姑娘值得他们费这心力,我也认为姑娘值得。”周嬷嬷扶着姑娘坐好,手上暗暗用劲给她按压肩颈:“老族长可惜是困在这小地方了,但凡出身好一些说不得都会有大出息。” 这点乔雅南很认同,就算是出生在缺衣少吃的年代,没有受过好的教育,也不认得几个字写不出什么文章来,可他有魄力,有远见,这两个特质大多数人都没有。 “乔家祖上是读书人家,到太爷爷那一辈都是能识文断字的。后来战乱,饭都吃不饱,大伯爷只勉强识得几个字,他们兄弟把字认全的只有我祖父。” 乔雅南笑了笑:“到我爹这一代就看出来区别了,祖父压着他认全了字,只有他敢到外面去闯,还在府城站稳了脚跟,娶到我娘。大伯爷他们自己就不认得几个字,自然没法教育后辈,所以昌字辈没几个识字的,到修字辈,还是我爹写信回来,极力要求送他们去念书,这才又有几个上学堂的。” “正因为姑娘的太爷爷识字,才能教出这样有远见的老族长。” 扫盲的重要性啊,认字才能讲文明讲发展,也不知道有没有大人能想到这一点,便是需要很多年才能做到,那也得有人先把种子撒下去。 乔雅南叹气:“里长管辖的就是这个小小的桂花里,我会让这里的孩子都识字的。” 周嬷嬷轻轻嗯了一声:“可惜姑娘只当个小小里长,要是姑娘去当县令,岂不是会让县里的孩子都识字?” “我倒是想,可要做到太难了,一里哪能和一县比。”乔雅南笑:“这种事靠个人是不可能的,不要说县令了,就是知府都不行,得自上而下。” “自上而下?朝堂?还是皇上?”23sk. “他们是一个整体。皇上下达政令,朝堂众位大人齐心来抓这事,为避免下边的人糊弄,可把这事列入县令评等的考核条件之一,在这种种前提之下,再经数年之功,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周嬷嬷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一停,看着姑娘的后脑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真是太闲了,连这种梦都做上了。”乔雅南头往后仰:“右边肩膀疼。” 周嬷嬷忙换到右边,稍用了些力气按揉姑娘的肩膀。 二婶娘推门进来:“小里长,爹来了。” 也不知谁带的头,如今里里外外的人不喊小乔了,开始喊小里长,听多了小村长,这称呼还怪亲切的,乔雅南随了他们去。 只是这会听着这声小里长,再看到大伯爷,乔雅南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大伯爷,您这出戏唱得让我有点没想到。” “你要想到了,我这戏哪还能唱得下去。”老族长摸着胡子很是开怀:“反正里长是你了,都入册归档了的,没得跑。” 乔雅南一脸哀怨,她倒也不是真有意见,就是这船翻得太突然了,她有点嫌弃自己反应太慢。 “大伯爷知道你心善,孝顺,不然我哪能诓到你。”老族长看着知道真相了也没真生气的孩子,语气越加温和:“你做的每桩事都是里长该做却没能力做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放手让你去做?还不用绑住你的手脚,让你顾忌这顾忌那。” 事到如今乔雅南哪还能不知道这事自己扛得不冤,三年村官经历在她身上的烙印太重了,大局为重啦,维稳啦,一起致富啦……脑子里全这些,不知不觉就按着这个思维去做事了。 乔雅南叹了口气:“是我幸运,但凡梅叔爷小气一点都要把我赶出村去。” “就你这样的,放到哪个村都是祖坟埋得好,谁会和钱过不去?”老族长看她不在这事上纠结心下也轻松:“你只管和以前一样,那些个琐事不烦你。” 说完这些,老族长挥挥手快步离开,外边还一摊的事等着他。 乔雅南感慨:“腿脚真利索。” 二婶娘掩嘴偷笑,引得乔雅南侧目:“婶娘你不会也是知情人吧?” “你可别冤枉我,一开始我可不知道,前不久你二叔说漏嘴我才知晓的。” “我现在都不信你了。” 乔雅南哼哼唧唧的,二婶娘哄着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挽回了信任。 县试前两场已经刷下来不少人了,榜一出来,乔雅南就比以往更容易的找到了修成的名字,也更轻易的从人群里中出来。 “考过了。” 何七神情一松:“只剩最后一场了。” 乔雅南上了马车,让何叔往‘刘记’去接刘小娘子:“看他前面三场都不算吃力,最后这场说不定也能过了。” “那四月就得去府城了。” “我没打算让他去参加府试。” 何七皱眉:“因为童家?” “对。离着远,童沛瑜要做点什么还没那么方便,要是修成去府城我肯定得跟着,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吗?” 乔雅南看着马车拐入旺水街:“之前那个来捣乱的最近没有动静了,也没再卖货,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这都已经出手了,不得个让他满意的结果他能收手?千日防贼真是累得慌,我都几日没睡安稳觉了。” 何七略一沉吟:“我让刘强他们去摸一下情况,至于去不去参加府试,现在不着急做决定。” “是不急,说不定最后这场落榜了呢?” “你闭嘴吧,盼他点好。” 虽然这么说,可真到考完第四场,等着出榜那两天乔雅南烧香烧得无比诚心,到二十六出榜那日更是天不亮就起了,坐立不安的等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到辰时就催着何叔赶紧走。 这次乔修成也跟着去了,本来他很有把握,可看到姐姐这么紧张也跟着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榜贴出来了,两姐弟却又谁都迈不出步子去看。 直到那边有议论声传来:“乔修成?谁是乔修成?来了吗?” 第四百章 县案首 不认识的人喊出‘乔修成’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上边有他的名字啊! 姐弟俩对望一眼,乔雅南跳下马车跑过去,左一挤右一扭去到前边,一抬头就见榜上第一个偌大的名字:‘乔修成’! 和前边三场只圈出考生号码不同,第四场是以名字出榜,按名次先后横排,人们称之为“长案”,第一名的人叫“案首”。 而‘乔修成’三字,此时排在第一位! 乔雅南高兴得脑子里空白一片,她想过种种美事,但是修成能得县案首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毕竟他还未满九岁,就算他聪慧,也极上进,还有怀信给他列下学习计划,可她仍没想过能考这么好,之前她甚至还在为他要和那么多大人一起考而不平。 “姐姐,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第一!我拿到案首了!”乔修成抓着姐姐的手臂直摇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给姐姐争气了! 而这番话,也让周围的人知道了乔修成是谁,看着这稚气未脱的小孩儿顿时哗然。 离着最近的人高声问:“你就是乔修成?” 乔修成转头看去,这一看,就看到所有人都在看他,那眼神中有质疑,有吃惊。他不欲理会,挡到姐姐身前轻声道:“姐姐,我们回吧。” 乔雅南环视一圈,也觉得不理会为好,拉着弟弟就要离开。 可来看榜的人不少,哪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动作上却已经将两人围上了,乐声止,奏乐的人停下动作看向这边。 何七就在不远处等着,看着不对劲立刻跑过来,巧劲一拨推开前边的人走到两人面前护着,凝眉看向一众人:“干什么?一帮大男人欺负女人孩子?”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自然不能认下这话,有人答话道:“这话重了,我们只是想看看拿到案首的是什么人。” “现在看到了,可以让开了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他们也听说过有那天人之姿的天才,可他们不信眼前这个就是,更不相信自己会输给这么个还梳童子髻的小孩,他们心里不服。 可他们也不敢把这质疑说出口,要是诉之于口了,岂不是打主持县试的县令大人和县教谕的脸? 除了把人围在这里,好像他们也做不了别的,只是拿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服不信。 “还道出了榜应是欢天喜地才是,怎么连点声响都没有?” 一众人循声望去,忙各自行礼:“草民拜见大人。” 乔修成跟着跪了下去,仅站着的两人就显得格外打眼。 何七自然是不会跪的,真要论起身份来还不知道该谁向谁行礼。 乔雅南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顿时觉得膝盖疼,但做人嘛,能屈能伸,该跪就跪,命要紧。 膝盖一弯正要跪下去,就听得县令道:“免礼。” 乔雅南动作一顿,立刻站直了,动作比谁都快。 县令看着围了一圈的人:“本官来猜一猜,众位是对案首有质疑?” 一语中的,但没人敢应声。 县令显然早有准备,一招手,身后托盘的人走到一众读书人面前。 “这是乔修成四场考试的考卷,大家都仔细瞧瞧,看看本官和县教谕是不是偏袒了他。” 一众人哪里敢看,忙道:“草民不敢质疑大人,不敢质疑教谕。” “让你们看就看。”县令背着手走到红榜前,看着上边一个个名字,最后落在‘乔修成’三个字上。 批阅时他们只能看到代表考生的号码,他并不知道哪个是乔修成。可四场考试中,他和县教谕在其他人的取舍上尚有不合,批阅这个号码的考卷却都放行得没有半点争议。 待到最后一场批阅,看到那个号码是乔修成时,他的吃惊不比眼下这些人少,便只是个县案首,九岁之龄也足够惊人。他也料到了定会有争议,所以算着时间过来了。23sk. 九岁的案首,消息一旦传开不知多少人会盯着,但县试一事他问心无愧,往上通报时他会将考卷一并附上,免了上头对他的猜疑和对乔修成的质疑。 想至此,他回头嘱咐:“考卷莫弄坏了。” 此时已经有几人传阅过,看过的人都不说话了,看向乔修成的眼神没了不信,多了些复杂难明。念书这许多载,竟比不得一稚儿,可悲,可悲啊! 县令慢悠悠的踱回来,扫视一圈备受打击的学子:“可释疑了?” “是我等小看了案首。”有人也磊落,当即向乔修成行了一礼:“案首天纵之才,将来定能扶摇直上。” 乔修成回了一礼,并不多言。 随之而来的师爷看大人一眼,朝鸣炮奏乐的那边抬手,顿时乐声再起。 围着的人散开了去,乔雅南此时才上前行礼:“多谢大人解围。” 县令笑:“在我辖下出了修成这般聪颖学子,我自是要好生护持,九岁的县案首,说出去也是我常信县的面子。” 乔雅南再次道谢。 “县案首不用再参加后面的府试和院试,能直接获得秀才功名。”县令看向面露异色的乔雅南:“乔姑娘不知?” 乔雅南喜不自禁,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好事,这下不用愁了。 “多谢大人告知。” “我正想和乔姑娘建议,从考卷可看出令弟学得扎实,不如让他去参加府试和院试。”县令此时一心为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着想:“一是为证明他的案首不是侥幸得来;二则是多积攒些经验,相比府试院试,县试到底是简单了些,跳过这两考直接去参加乡试怕是要吃亏,让他体验一番也好。” 乔雅南打心底里认同这话,可府试得去府城,光这一点就让她不敢点头。 或者,明年再考? 一年时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说不定到那时大哥已经把童家收拾了呢?说不定他们姊妹会有点别的机遇呢? 看她面露难色,县令只以为她是担心乔修成会考不好,不如现在就得了这秀才之名,便道:“府院最晚可到四月初报名,姑娘可以好好想想,不急着马上做决定。” “是,多谢大人提醒,我一定好好考量。” 第四百零一章 案首烦恼多 该卖的好卖过了,县令准备离开,稍一想,又提醒了几句。 “如今圣上求贤若渴,待我将此事上报,便是你不欲让令弟参加府试,知府多半也会让人来请,待确定令弟真是天资聪颖之辈,极有可能会举荐他入国子监。此间之事要如何应对,姑娘都得想好。” 国子监在京城。 乔雅南看弟弟一眼,九岁啊,她怎么放心把一个九岁的孩子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国子监的人都是一心向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她离着太远了,怎么护得住。 弟弟太优秀也是苦恼,现在她倒觉得不如考个第二名了。3sk. 乔雅南福了一福:“大人几番提点,小女一家感激不尽。” 县令笑:“按以往惯例,应该早有礼房的衙役前去桂花里报喜了,哪日摆酒和宋只说一声,本官也来沾沾喜气。” 乔雅南当即应下。 县令看乔修成一眼,踱着步子离开,面带笑容显然心情不错。他既将换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评等。如今在他辖下出了如此少年英才,于他的评等必然大有助益。若是能评个上等,说不定他还能往上走一步! 便是撇开这个不谈,乔家上边有人,乔修成又这么争气,以后不定会有怎样的成就,在他尚未成气候时结下情谊,谁知将来能得到怎样的回报。 越想越美,县令哼起了曲子,今日这天儿呐,真是不错。 回家的路上,马车里并没有得中案首的喜悦,乔雅南皱眉想着这其间的种种,怎么都想不到要怎么破局。 在童家面前她就是纸老虎,经不起一击。 出城时得了宋只等人的恭贺,乔雅南才渐渐回过神来,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孩问:“想去参加府试院试吗?说真话。” “想。”乔修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姐姐让说真话就半点不瞒着:“县案首并不能说明我就学好了,说不定只是因为常信县地方太小,也有可能正好这一年没有厉害的人来考,在府试名列前茅才能说明我并非侥幸。再经院试,我就能知道我哪里欠缺,该往哪里使劲。” 乔修成抬头看向姐姐:“但我才九岁,完全可以先去县学上两年学,之后再去府试院试会更有把握。” “想去国子监吗?” 乔修成毫不犹豫的点头:“想去,读书人都想去。” 乔雅南笑了笑,挪着靠近他一些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姐姐都会让你去的。” “我知道姐姐是担心童家伤害我。”乔修成低头看着姐姐已不如曾经柔软的手,在府城,他们不可能斗得过树大根深的童家。 马车帘子未放下来,乔雅南看着前方往后退的景象道:“没有谁是无敌的。”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她得去找找这个好朋友。 *** 马车一进村就被围住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像全村的人都在村口等着。 喊修成的,喊秀才的,喊案首的,叠在一起喊着同一个人,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直至此时,在这样的氛围下,乔修成才有了得中案首的真实感,鞭策自己的每一天,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个秀才给姐姐争气,而现在,他提前做到了! 回头看向脸带笑意的姐姐,乔修成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姐姐可是全恒朝唯一的女里长,比起来他好像也没那么厉害,有什么好得意的。 “下去吧,好好答谢大家。” 乔修成从马车里步出,从高处往下看,每个人都比他矮了一截,老人迟暮,稚童弱小,妇人脸上早早有了纹路,男子补丁满身,常和他一起玩乐的少年人无不瘦削。 可此时这些人都在笑,他们为他欣喜,为他骄傲,真心实意。 乔修成朝大家笑了笑,跳下马车弯下腰去:“修成多谢大家这些时日的照顾。” “使不得使不得。”前边的人忙把他扶起来,脸上笑意更甚:“九岁的秀才,有出息!” 秀才啊,桂花里从来没出过秀才!乔家祖上倒是出过举人,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这荣光的时候都还没迁到桂花里来。 秀才虽不是官,可在小地方,那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每个月衙门发粮食,不管多少吧,可发的那是白米!不掺一点杂粮的! 秀才还可以免五十亩地的赋税,五十亩!这姐弟名下可是一分田都没有的,这好处肯定要被乔家人占了去! 还有另一个大好处,家中可免两丁之役!乔家大郎是享到兄弟的福了,小的那个将来长大了也不必受那罪。 越想越眼热,一众人看着乔修成的眼神就跟看着那上好的五花肉一样,围得也更紧了。 九岁,可以议亲了! 乔昌盛把修善几个小的推进人群里,他们也机灵,挤到落难的兄弟身边嚷嚷着脚被踩了,倒是让过度热情的人往后退了退。 乔昌盛趁机道:“当心点,别踩着咱们家小秀才。” 对对对,不能踩着小秀才,大家又自觉退了点,乔修成身边总算清爽了点。 何七反手敲了敲马车。 乔雅南失笑,何叔这可真够护崽的。她弯腰出了马车,笑眯眯的道:“正好众位都在,有件事需得请大家帮忙。” 乔昌盛立刻接话:“什么事,你只管说。” “修成考中案首,我打算好生庆贺一番,就定在五天后。”看婆婆趁机领着修成退到人群后边,乔雅南继续道:“大家有闲的来帮把手,现今天气也好了,我们桂花里再摆个流水席。” 梅沙立刻响应:“来来,肯定来,这可是咱们桂花里第一个秀才,一定要办得气派些。” “就是。” 其他人也纷纷应话,乔雅南等他们声音小下来才又道:“届时县令也会来,我还打算请六房的人都来吃杯酒,吃食上还请大家费心,不可马虎。” 此话一出,顿时满场哗然,就连端着架子暗暗在得意的老族长都惊了:“县太爷真会来?” “今日他亲口说的。” 这可是乔家天大的面子,老族长欢喜之余又紧张,忙问:“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来准备,大家只需要帮我把席面操办起来即可。”乔雅南环眼一圈:“鸡鸭鱼肉这些我会让人买回来,菜地里能用得上的会在村里买,二叔,这事你帮我办。” 乔昌盛应下。 乔雅南在马车上行了一礼:“劳烦大家了。” 众人连连道着不劳烦,这么有面子的事,怎么能说是劳烦呢! 第四百零二章 杏榜出榜(1) 姐弟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香,乔雅南在心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让他们知晓没白辛苦。 二婶娘打趣:“这香终于不用烧了。” 看着弟弟把香插进香炉,乔雅南笑了笑:“不急,再烧两天。” 周嬷嬷看向姑娘,眼里隐隐有笑意。 二婶娘却不解:“还烧?不是榜都出了?” 那不是还有个没出榜的吗?乔雅南合什拜了拜,爹娘再辛苦两天,让那个也拿个好名次。 回头看向门外探头探脑的修善等人,乔雅南让修成带些吃的去和兄弟们好好放松放松。 待到进了书房,乔雅南才编理由回二婶娘:“完事就不供香火了,那是不是太现实了。” 这倒是,二婶娘立刻接受了这个理由,让随口一说的乔雅南毫无成就感。 “操办席面这事婶娘你和二叔帮我操持起来。” “没说的,作坊这边有念珠,我脱得开身。”二婶娘把绑好的衣袖解开来:“我先问问清楚,这流水席是只对我们村,还是谁来都可以上桌?” “谁来都可以上桌吃。这不是一村之事,县案首,面向的是一县。”时间有些仓促,但集一村之力问题也不大:“多买几头猪,再去请个屠夫来杀,能省不少事,猪血存下来还能多个菜。” 那么多猪下水,能多的何止一个菜,乔雅南在心里暗暗可惜,但眼下活得下去,她也不打算改变这个时代的观念。 把自己对席面的要求说了,乔雅南就放手让他们两口子去做。这方面她很有自知之明,两口子比自己不知道能干多少倍。 念珠上前禀报:“报子前来报喜,我问过嬷嬷后,给两人各封了五百文的喜钱。” “应该的,这事上不用太小气。”乔雅南揉了揉额头,昨晚没睡好,今天又一脑门子事,这会头扯着疼。 一双温热的手覆上来,她自觉往后靠好,等着享受婆婆的按摩。 “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乔雅南轻笑,会说这话的多半是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上,真在绝路上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态。她现在自然也没到那份上,所以也开得出玩笑:“车要是还没到山前就翻下悬崖了呢?那不是提前上了绝路吗?哪里还有路?” 周嬷嬷低头看着姑娘的头顶:“姑娘的车才上路,离山还远着,说不定等姑娘到山前的时候那路已经挖出来了。” 好有道理,乔雅南笑出声来:“那我就等着走前人走过的路了。” 周嬷嬷也笑:“将来定也有许多人会走在姑娘走过的路上。” 乔雅南睁开眼睛,将来真是一个包含无数希望的词,让人心生期待。 *** 二十九,正是杏榜放榜日。 天还未亮,京城的气氛就紧绷着,暗暗也兴奋着,多数举子一夜未眠,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漏壶,既想快些到出榜之时,又想慢一些,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透不过气来。 火光照耀下,礼部贡院的外墙上此时还干净着,墙下已经围满了早早就来等待的人,虽然人数众多,却少有人交谈,个个看向门口眼含期待。 终于,寅时到。 门从里打开,差役提着一桶浆糊率先走出来,拿着把大刷子把那面墙的尾端刷了一层,正正好是贴一张纸的大小。 紧接着,有两人抬着一张黄榜出来往墙上一贴,众人一哄而上。 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狂喜着仰天大笑;有人看到好友的名字,忙高声道喜;有人一遍找不到又找一遍,紧张之心更甚,既怕未中,又盼着是在还未出的名单中。还有找自家主子的,有单纯来看榜的,挤得水泄不通。 沈府。 沈散培双眼微阖,老神在在,两拇指欢快的绕着圈,完全不被夫人影响。了因盘腿闭目念经,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捻动念珠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范世钦坐着一会一换姿势,眼神一直落在门外。 “派了这么多人去,怎么这么久了一个都未回来。”沈夫人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看着门口埋怨:“我就说不如直接去杏榜前守着,等得我心慌。” 昨晚住家里的两姐妹对望一眼,大姐上前扶着娘坐下。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场面,说声人山人海都不为过。杏榜不止一众举子关注,京城各家都会派人前去打探,存心结交的,网罗为己用的,还有那榜下捉婿的。不挤里边吧,看不到榜,挤进去吧,根本出不来,爹哪会让您去受这个罪。” 出榜的盛况沈夫人自也是听说过的,以前她也能当个热闹听,可眼下和儿子有关,她就嫌弃上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凑的什么热闹,有本事让他们家的子侄下场去!” 沈韵诗笑得不行:“看出来怀信给您信心了,这话还真不是每家都敢应。” “本来就是,我家怀信是他们能比的?”m.23sk. 沈夫人心下得意,把久等未到的焦虑都压下去了一些,看着安安稳稳坐着喝茶,不见半点急躁的儿子笑得更开怀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怀信越来越像培郎了,多少亲父子都没他们像,这一起走出去,不知道的谁不得说是父子。 看母亲看过来,沈怀信出言安抚:“刚寅时,他们跑回来也需要时间,您安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人立刻往外看去,就连仿佛在打瞌睡的沈散培都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有消息了吗?” 一听声儿几人就失望的收回了视线,沈韵诗更是气得跳起来对着进来的男人就是一顿掐:“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就这时候来了。” 二姐夫忙挡住都快掐到脸上的手,看着几人一时也判断不出是还没信儿,还是没中,想问不敢问。 这时又有脚步声响起:“报。” 这动静对了,几人引颈而盼。 “第一榜贴出来了,没有公子名字。” 沈夫人挥挥手:“再报。” 片刻后。 “第二榜贴出来了,没有公子名字。” “再报。” 一共只得三榜,还剩最后一榜。 第四百零三章 杏榜出榜(2) 等待最是磨人。 沈夫人站起来又坐下,坐不了一会又站起来。沈家两姐妹都顾不上安慰了,一个在门口等着,一个和她娘一样坐立难安。 沈怀信也并非自信到没有半点担心,他也怕让爹娘失望,怕计划好的事全要泡汤,只是在考前他努力去学了,考试时倾尽全力去考了,便是此时回想,也不会觉得哪个题有更好的思路。 他尽力了,所以此时能平静的听天由命,等一个或好或坏的结果。m.23sk. “来了来了来了!”沈韵诗害怕似的跑回娘身边紧紧抓住娘的手臂,看着门口又紧张又期待。 “报!报!报!”派去看榜的小子扑进来跪倒在地,声音大得破了音:“会元!公子是会元!” 会元,会元是什么来着?沈夫人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可这会她又不是很确定,忙转头看向培郎。 沈散培仰头大笑:“吾儿在会试中也能拨得头筹,好啊,好!” 头筹,是头筹!沈夫人高兴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沈韵诗更是连蹦带跳,她弟弟是会元!会元啊!殿试时不说能中前三甲,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了! “赏!重赏!”沈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嫌赏银放得太少,她直接塞了两个到报喜的下人手里:“所有人赏一个月月钱!” 二姐夫走到内弟面前拱手道贺:“怀信大喜。” 沈怀信下意识的道谢,神情还有些恍惚,考中他不意外,会元却绝不在预料之内。他看向父亲,有些想问是不是因为太后。 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沈散培打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沈怀信稍一想,心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三场考试他感觉都很好,每个题都不是强答,甚至还有点游刃有余的感觉。 会元,他也不是担不起。 范世钦眼睛微红,双手拍着怀信的胳膊,一下,一下,又一下。沈怀信紧紧握住小舅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散培心情大好,会试牵系天下所有读书人,是朝堂的基石,不能出半点纰漏。太后必然不会往里边伸手自毁江山,便是要用寒门学子,也必须过了会试这一关才有重用的价值,怀信这个会元没有半点水分,名符其实! “别愣着了,赶紧去给圣哲报喜!”沈散培脸上满是笑意:“这回他尾巴就是翘天上去了我也不笑话他。” 沈怀信知道此事重要,忙行礼告退。先生定是早早就派人守着出榜,他中会元之事不会比他晚知晓,可他还是应该亲自报喜,以报师恩。 沈夫人头一回当会元娘,没有经验,忙问夫君:“是不是该摆宴席?大请还是小请?姻亲故旧都得请吧?这帖子是不是得你亲自写……” “慢点慢点。”沈散培忙叫住乱了分寸的夫人:“榜单一出,京城必然宴请无数,我们就不凑这热闹了,待殿试后再说。” “对,对,咱们怀信是会元,不用和那些人一样,忒张扬。”沈夫人的心已经偏得没边了,反正顺也是怀信对,反也是怀信对,怎么都是别人比不上的。 沈韵诗掩嘴偷笑:“就娘你这个惯法,亏得怀信多数时候住在书院,不然咱们家肯定要养个纨绔子弟出来。” “咱们怀信经得起惯。”沈夫人戳了女儿一指,对她夫婿道:“你回去和亲家说一声,不必特意来道喜,待殿试后让怀信上门相请,到时再好好热闹热闹。” 二姐夫忙应下。 沈夫人和长女也嘱咐了一声,虽然得意,但在京城多年,她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儿女好,对沈家好。 “你们慢慢商量,和尚,他小舅,咱们喝一杯去。” 沈散培双手往身后一背,踱着方步哼着曲的出了屋。 范世钦心下高兴,自是不拒绝。和尚慢一步跟上,看他这样很想在后边飞起一脚,把这得瑟的人踹到天边去。 母女三人对望一眼,纷纷忍笑,还以为沈大人真那般稳得住呢,心里分明不知多得意。 *** 这一日,满城说得最多的就是新科会元。 沈怀信才名远扬,便是在天之骄子齐聚的鹤望书院也是拔尖的人物,他不走锁厅试,而是和天下学子一起参考就已经让人意外,可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得中会元! 恒朝律令规定,各家子弟想要入仕必须通过锁厅试,而不是仅凭家族的权势就能入仕。 锁厅试考卷相对简单一些,这也是对臣子的优待,可想混水摸鱼也绝无可能。同在贡院,同样的九天七夜,只有认认真真把该念的书念了,该背的背了,该理解的理解了,才有可能考过。 各家子弟走的都是锁厅试,沈怀信是唯一的异类,能中就已经了不起了,可他竟然还中了会元,给世家子大大长脸,便是对他有不服的人这会也服气。 宫中。 “早听闻沈卿这个嗣子了不得,可之前儿子只以为是被京城这些世家子衬托出来的,没想到和全恒朝的学子比竟也不差。”皇帝大发感慨:“倒是朕小看他了。” 太后轻轻将考卷放下:“是没想到,这是皇儿的福气。” 皇上不解:“母后的意思是?” “沈怀信本就是这一局棋中重要的一颗子,他如此优秀,怎不是皇儿的福气?”太后轻轻摩挲着手腕上不起眼的旧手链:“他是世家子,又是皇上可信任之人,由他来平衡世家和寒门,正好。” “可信任……”皇上有些期待,但又难免有些不太相信这人真能信任。 太后笑了笑:“信任的建立非一人可行,且需要时间来检验,皇儿不必着急,先好好的看一看他为人行事也好。” “儿子时常羡慕父皇和母后。”皇帝把考卷拿在手里,轻轻抚平一处褶皱:“虽然吃了那许多苦,可多少年下来还有人为你们倾力护之,儿子没吃过那些苦头,便也没有那些可说话的人。” “我们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也没有,你父皇起事的时候都快三十了,你已经比他早了好几年。”对上儿子的视线,太后温声道:“不可过于执着,为君者当少些猜忌,但也不可轻易交付信任。” “儿子知道的。” 太后止了话头,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儿子她知道是什么样,和自己亲厚才会说话无所顾忌。 恒朝国运昌盛,老天爷都站在了她这边,之前还有些担心会被人看出端倪来,没想到沈怀信中了会元,那这局棋就好走了。 *** 沈怀信被狂喜的圣哲留下说了好一番话才放回来。 回府就被告知齐通言来了,得知在父亲那,忙去把被打击得惨兮兮的人领走。 齐通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你再慢一些回来我就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平日你都知道算着我爹不在家的日子来,今日忘算了?”沈怀信换了身舒服的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这不是知道你中了会元太开心了吗?”齐通言唉声叹气,这么长时间也就下了三局,不是他多厉害能和沈大人下个不相上下,而是每一局都吊着他一口气,让他死不得又抢救不回来,扔子认输吧,还不敢。 “回去我就让人把棋子收到找不到的地方去,再也不想看到了。” 沈怀信忍笑,被爹折腾的人确实惨。 “赶紧把东西拿来,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什么东西?” 齐通言直起腰:“你这么久没给神女去信,不就是在等出榜吗?还不赶紧告诉他你中了会元?” 沈怀信老神在在:“谁说我要去信了。” “你这算计人的样子和你家老狐狸真是越来越像了。”齐通言转开头去不看那张让他做恶梦的脸:“你又在冒什么坏水?” 坏水吗?算不上,他只是想让等不到信的雅南能多想一想他,每天都想,心里只有他。想得多了感情自然就深了,再见面时,受到感情影响的人才会来不及把心思藏起来。 他看中的这个人滑溜得很,一不小心就跑了,他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后面都不用送信了。”沈怀信转开话题:“明天约几个朋友出来聚聚,许久未见了。” “行,还是老地方?” “老地方。” 第四百零四章 是何道理 二十九是出杏榜的日子,也是闻其然新铺子开张的日子。 乔雅南心里再挂心京城那人,对这事也不能不上心,不但将松叔这一组三人借调过去五日,自己也是早早就带着修成赶了过去。 看到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铺面,她也就放下心来。 因是邻县,吃过这东西的人不算少。相隔不过几十里,有马车的人去一趟容易,便是出门不易的,桂花里有好几个人背着吃的往邻县各村叫卖,尤以彭石跑得最勤,去得最远。 麻辣这东西,喜欢的人一段时间不吃就想,偏那些人都好一阵没过来了。 乔雅南抓着他们这心理,早在几天前就让闻其然使人去乡里敲锣打鼓的告知一番,把这些潜在顾客抓在手里,三个铜板不多,但很多个三铜板就多了。 久看了一阵,确定他们应对得挺好,乔雅南还有事忙,准备回转。 “那老头来了。”何七示意她往前看。 看清楚是闻其然的老父亲,乔雅南忙下了马车,修成紧跟着姐姐下车行礼。 闻承廉虚托了托,打趣道:“这两日案首之名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要不是脸皮薄,怕不是也跑去桂花里叨扰了。” 这两日桂花里人来人往,作坊的效率都下降不少。 那些乡绅虽没露面,却主动让下人送来贺礼。乔雅南考虑过后都收了下来,然后在婆婆的帮助下添两成回礼。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婆婆没说不好,她也就每一家都如此对待。 此时听得对方提起回得谨慎:“大家太过看重了,家弟受之有愧。” “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多网几条鱼放到一个池塘里养着罢了,就盼着哪条能跃了龙门,他们跟着获利。” 闻承廉背着双手看向对面的铺子,并没有过于关注少年案首:“京师五方所聚,其乡各有会馆。这会馆便是同乡的官员或商贾们集资购置,主要为同乡官僚、缙绅和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居停聚会之地。年年科举不知接济了多少贫寒学子,你当他们是发善心?和眼下你面对的不同之处只在于他们那个池塘更大,养的鱼更多罢了。” 乔雅南深有同感,对这个时代了解越多,越清楚这里的同乡关系有多紧密,在外地,为了不受欺负更是团结。若哪天修成去了京城参加会试,他走得近的定也多是同乡,那些看得长远之人便是利用这个天然的便利养鱼。 “多谢您提醒,小女谨记。”乔雅南福了一福,转开话题:“小女准备初四那日备流水席回报乡邻,您若有闲请来喝杯水酒,若事忙也无妨,随时来都有好酒好菜。” 这话留足了余地,闻承廉笑:“我就不来凑那热闹了,等你闲了再来和你讨杯酒喝。” 乔雅南笑着应下,看那边人越来越多了便道:“闻公子这生意一定能红红火火。” “他幼时不在我跟前长大,不像他两个兄长那般上进,托你的福,如今也总算是能安下心来做点事了。” “算不得托谁的福,相互的,能和闻公子一起发财也是我的幸事。” 滴水不漏,闻承廉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乔雅南目送他上了马车自己才上去,应对这样的人真累:“何叔,去常信县。” 走远了些,乔雅南看向弟弟:“听懂了吗?” 乔修成点头:“听懂了,那些人来示好是为了将来等我有了出息,无数倍的再收回去。” “……”总结得太正确,以至于让打算借机敲打几句的乔雅南无话可说,于是她问:“那你该如何做?” 乔修成想了想:“我现在还不算有出息,得先有出息再去想这个问题。” “……”乔雅南闭上眼睛往后一靠:“我歇会。” 乔修成把折得方方正正的小褥子打开盖到姐姐身上,在心里默默的背起了文章。 外边挥鞭的何七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声音太小,姐弟俩都没听着。 乔雅南是被叫醒的,本来只是假寐,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睡着了。 掀起帘子看已经到了医馆,她看向弟弟:“要怎么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修成轻声道:“姐姐你别担心,沈大哥教过我怎么应付这些人。” 竟然连这事都教了,乔雅南心下复杂,并且还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可同时她又放心了些,有些事她是以自己的理解在教导修成,是比不得在官儿身边耳濡目染长大的人。 给小孩理了理衣裳,乔雅南道:“我在老大夫这里等你。” “好。” 目送马车走远,乔雅南进了医馆。 老大夫正写药方,抬头看她一眼:“瞧着还挺闲?” “事儿有人做,可不就闲下来了。” 把药方递给黄爻去抓药,病人千恩万谢着走开。 老大夫擦了手,起身领着她到一边坐了:“也没见给我带点吃的来,来此做甚?”m.23sk. “来请您初四去桂花里喝杯水酒。” “这杯酒得喝。” 乔雅南笑:“修成去请县太爷了,待他过来让他亲自去请黄先生。” 老大夫扬眉:“你就让他一个人去?” “总跟在姐姐身后,外人就只能看到姐姐有多能干了。我也不希望他过于依赖我。” 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得这么明白,老大夫感慨,从认识这丫头至今,看着是越发通透了。 喝了口茶,乔雅南道:“我打算在村里建个村学,让孩子们有个地方念书。” 村学?老大夫心下琢磨,事是好事,这特意和自己说起…… “有事让我帮忙?” “老大夫英明。”乔雅南笑眯眯的:“村学需要请个先生,您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合适的推荐给我?” 老大夫活了一甲子,经历的事多,看到的更多,什么是真正的好,什么是表面的好心里自有一套标准,这事他乐意帮忙,只是他也好奇:“这村学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村里的孩子都收了。” “大的小的都收?姑娘家也收?” 乔雅南的神情比老大夫还意外:“为什么不收?我一个姑娘家办的村学,还要把姑娘家刨除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第四百零五章 找个先生 连着三个问句,把老大夫问倒了。 他一想,嘿,还真是,为什么不能收呢?这丫头自己就是个姑娘家,她办的村学,要刨除也该把小子刨除出去才对!就这丫头的性子,也就看着循规蹈矩而已,但那些真正循规蹈矩的又哪办得出这一桩桩的事。 “女子书院都有了,村学里有姑娘家是不奇怪,说不定将来就有你那个村学出来的女大人能站到朝堂上去。” 乔雅南笑了,她就知道老大夫不是那冥顽不灵的人,但是其他人那一关怕是不那么好过,不过她也不怵就是。 “您有推荐的先生吗?我可以多出些月钱,前提是必须有真才实学,品性好,能接受村学有姑娘。” 老大夫略一沉吟:“有倒是有一个,就是家里情况复杂点。” “您说说。” “他是我一个病人,也不是多厉害的病,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好好养着也不影响正常过日子,更不会时不时犯病,可惜那一家子没一个拎得清的。” 这是被家里人欺负了?乔雅南听故事听得更认真了。 老大夫继续道:“他在大伯家长大,每个月发给他的那点粮食全被他伯娘拿走了,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这个秀才是全家人供出来的,他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他们家给的,他得感恩,便是帮人写点书信挣几个钱都被他伯娘搜罗走了。” 乔雅南能想像出来那是一家子什么人了。 老大夫显然对这一家子的情况摸得挺清楚:“他娘生他时难产没了,不到十岁亲爹又没了,确实也算得上是在大伯家长大的,说是吃他们家饭长大的也不为过,不过也没吃过什么饱饭就是了。” 乔雅南不解:“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送他念书?” “他亲爹就是秀才,早年也攒了几个钱,早早就给他开了蒙。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后,就把他送到好友办的私塾,手里大半的钱也给了他,既是束脩,也是让好友时不时帮他买些纸笔。那好友是个信人,供了他多年的笔墨纸砚,时不时还领家里吃顿饭,要不是有他接济着那小子哪有力气去考秀才。只是家事他插不上手,再气也没办法,偏小子身体还不好,远走都不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搓磨。” 老大夫看向听得入神的丫头:“他品性没问题,这点我可以做担保,只是你要考虑清楚,他大伯那一家子不是省油的灯。”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呗。秀才要是身体好,或者性子硬,他们都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有办法?” “老大夫听过‘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吗?” 老大夫笑:“现在听到了,你准备怎么磨他们?” 乔雅南摇摇头:“我不是恶人,镇不住他们,得找他们眼中的恶人才有用。” “比如?” “宋队长不知道有没有空接个私活。” 老大夫指指她,笑得胡子乱抖,扬声道:“黄爻,去趟程秀才家,就说我新得了个方子,对他身体有好处,请他来一趟。” 黄爻高声应了,飞快往外跑。 正好来了病人,老大夫去看病,乔雅南去铺子里看了看,松叔去闻其然那边帮五天忙,这边铺子这几天都得毅叔他们忙着,好在年前分的钱多,并且三月末又会分一次,他们干活有劲得很。 “泡笋卖得很好。”乔昌毅站在门口不进里间:“有好些人早上来买了一趟,没多久又来买了不少回去,这些货怕是只够卖大半天的。” 闻其然铺子里上的新品这边也上了,得到这个反馈也不意外。这泡笋是真的开胃,家里最近早上都用这个配粥吃,连着吃了几天都还没腻。 “今天就卖这些,没买到的让他们明天早点来。”乔雅南打算玩一手饥饿营销:“最近都卖这个量,有人问起就说这东西做起来麻烦,要好些天才能出一批货。” 乔昌毅若有所思:“让他们想吃吃不着,越吃不着越想吃?”23sk. “就是这意思,最近家里忙,笋的量也受影响,卖得慢一些无妨,等天热起来更好卖。”乔雅南合上账本起身:“黄老大夫让人来买了吗?” “没来,最近都来得不那么勤了。” “辣条那些吃多了也腻,你帮我装半钵泡笋,我给他送去。” 老大夫没想到她出去一趟就带了吃的回来,试了试味道很是喜欢:“这辣子在你手里都玩出花来了。” “用新鲜的辣子泡笋更好吃,可惜没有,去年我留了些籽,今年打算自己种一些。” 老大夫知道她做出来肯定有自己一份吃的,心里也多了期盼。 “程秀才家离着很远?” “不远,就住县里,多半是要听他大伯娘一番话才出得门来。” 正说着,黄爻扶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走进来,乔雅南看他走路都要让人扶就有点打退堂鼓,可等他走近了,看他挺直的脊梁和眼里的光芒,她这点退意顿时没了。 她喜欢这个不屈的眼神。 “黄大夫,黄爻说有个新药方?” 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人心酸,老大夫都有些后悔用这么个理由了,领着他们进了里屋,示意两人都坐下才慢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白高兴一场。” 程秀才哪还不知这话什么意思,期待的表情渐渐散去,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雾,但还是温声道:“无碍,您定是有事找我方这般说。” “这姑娘是桂花里的里长,她要在村里办个村学,来问我有没有人推荐,我想到了你。” 程秀才看向一边的姑娘有些惊讶,女里长?这可不多见。 他却也不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倾身道:“在下程礼,见过姑娘。” 乔雅南回礼:“小女姓乔。” “乔姑娘。”程礼看向她:“在下身体孱弱,连多走几步路都喘,怕是会让姑娘失望。” “授课时先生坐着无妨。” “……”是这个问题吗?程礼看向黄大夫,不知该如何接话。 第四百零六章 胁恩索报 黄大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都已经劳人家牵线了,乔雅南自不会再劳烦他,若自己是个男人,老大夫怕是都不会坐在这里。 “我信任老大夫为人,自然相信他推荐给我的人不会差,所以我非常有心想请您来桂花里的村学当先生。” “我并非不想,而是不能。”程礼嘴里泛苦:“姑娘看得起我,若我还将麻烦带去桂花里,岂是君子所为。” “只要程先生有此心,我有办法助先生从困境脱身。” 黄爻托着盘过来给三人奉茶,偷看乔姑娘一眼,退出门抱盘听着里边的对话。 乔雅南表现得太过气定神闲,让程礼不知不觉就想要信她几分。他有此心吗?当然有,谁愿意活得那般不痛快!一颗心就如手里端着的茶碗这般滚烫:“姑娘,真能做到?” “说句不客气的话,落至今天这个地步程先生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有恩当报,但不该是胁恩索报,因为先生的纵容和退让,才让他们得寸进尺至此。我听老大夫说了你的事,真要论起来你的先生对你恩情更大,他可有如此对你?两相对比,谁更值得报恩?” 老大夫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这性子真是恩怨分明得很。 程礼已经听愣了,本能的就回道:“他们养育我是真,若他们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岂不是不孝?” “程先生的孝,是让他们食你肉饮你血?你奄奄一息,他们膀大腰圆?程先生不觉得……自己正被人欺凌吗?” 程礼神情怔忡,不由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馊掉的饭,只够他容身的柴房角落,破破烂烂让他越睡越冷的被子,嫌弃的神情,看不起他的冰冷眼神,当着他面的冷言冷语,洗不完的衣裳…… 他考中秀才的头几个月,他们也待他好过,给他吃过饱饭,说过好听话,对他笑,还帮他洗衣裳,那时他多欢喜啊,便是先生提醒他,他也觉得只要他们待自己好,给他们粮食又何妨,都是一家人。 可这短暂的好,也不过三个月。之后那粮食就成了他们的,对他的嫌弃又明显的挂在了脸上,只在每个月领粮食的那天会给他个好脸色。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只是,也没别的亲人了。 低下头去,程礼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乔姑娘打算怎么做?” 这是想通了! 乔雅南立刻道:“我请先生首重品行,自然也不会让你背个不孝的名声。你把要带上的东西提前收拾好,明日我会请宋队长带上几个兄弟去请你。村学孩子多,先生比之私塾先生要辛苦许多,以后每个月我给先生二两月俸,你让人送一百文钱给你大伯就够了。至于你每个月的粮食自然是领回来自己吃,先生本就身体不好,需要多吃些白米饭好好养着。” 二两月俸给一个初当先生的秀才,确实是给得高,程礼自己的先生就是族塾先生,多年下来也不过是涨到二两五钱。要是有这收入,他这身体应该能养得好一些,程礼越想越意动,只是:“只给一百文他们怕是要闹。每个月三斗粮食,他们能卖至少两百文。” “每个月一百文,一年就是一两二钱,很多了。小老百姓碰着年景好,一年也才能省下个两百文,你不能用你到手的钱来衡量。我认为的孝,只要真心诚意,就是送一颗好看的石头也算。若以银钱来衡量是不是孝顺……一年能挣万两的商贾,得给父母多少才算孝?” 程礼越听越觉得心头敞亮,他蜗居的那个黑暗角落好像突然就有一束光照射进来,让他看到了出口在哪里。 他站起来深施一礼:“若姑娘真能让我脱身,感激不尽。” 乔雅南回了一礼:“先生现在是因老大夫之故信任我,今后,我会让先生因我值得信任而托付。” 程礼听得心下火热,又朝老大夫行了一礼:“多谢大夫为我费心,给我带来如此好事。” “自小看你长大,知道你这些过得有多不易。”老大夫叹了口气:“放宽心,去一个让你心情痛快的地方,你这身体好好养着能好起来。乔丫头,你给他寻个好些的住处,多照应照应他。” “您放心,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人。” 一声自己人,程礼眼眶都有些微热,他就想啊,说不定,他真要时来运转了。 黄爻又把人送了回去,乔雅南在门口看着慢慢走远的人长叹一口气:“程先生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却只把程先生当成来钱的东西。” “不怕他们来桂花里闹?” “桂花里七八百号人,来就是,还怕他们不成。您不用拿话激我,桂花里素来和睦团结。他是桂花里的先生,全村人都因此受惠,不用我做什么也会护着他。” 老大夫拿起筷子夹着泡笋吃得开怀。 乔雅南想到一事又道:“您给他多开几副药,我先给带去桂花里。” “怎么,你还打算包圆他的药?” “只这一回。”乔雅南笑:“我不得收拢人心啊?” “就你今天这番话,人心跑不了。”老大夫又吃了一根笋才放下筷子,慢悠悠的擦了手开药方。程礼那身体要怎么用药,闭着眼睛他都写得出。 没等多会,乔修成回来了,非常有礼的又亲自请了老大夫。3sk. 小少年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行事却稳重,长得就是一副将来定有出息的模样。老大夫把人招呼过去给他号了脉,又很是勉励了几句才放姐弟俩离开。 去请了做保的黄志,姐弟俩又去书局买了不少纸笔墨条回转。 听姐姐讲了程礼的事,乔修成道:“先生累时我可去代他授课。” “才开始这段时间你多去帮帮忙,他也头一回当先生,怕是要手忙脚乱一段时间,有你在孩子们也能听话些。” 乔雅南深知长期代课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不去参加府院也该进县学念书了,哪能天天还在家自学。村里孩子不少,怕是还得再请个先生。 第四百零七章 准备唱戏 何七敲了敲车厢提醒:“到城门了。” 乔雅南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就见宋只正往她这走来,忙带着弟弟下马车迎过去。 “小案首也来了。”宋只笑嘻嘻的拱手:“还没正式恭贺小案首大喜。” 乔修成回礼:“初四家中备了席面,请宋队长拨冗前来喝杯水酒。” 宋只消息灵通,自是知晓他去请了大人和六房各位,没想到还会亲自来请,心里格外舒坦,不但一口应下,还道:“你多留几个位子,我带上另外三个队长一起来。” 虽然和另外三个没打过交道,但那是没有机会,现在宋只把这机会放到眼前来了,乔雅南忙应下来。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和他们打好关系,对‘乔记’大有好处。就比如宋只,已不知给她带来了多少便利。 示意弟弟先回马车上,乔雅南道:“有件事想请宋队长帮忙。” 宋只带着她走到僻静处:“姑娘请说。” 乔雅南很坦承的说了想请程礼做村学先生:“他那大伯一家也就窝里横的本事,对官差怕是敬畏得很。所以我想请宋队长带上几个兄弟去请人,他们不敢不放,更不用说找人麻烦。” “程秀才啊,我知道他。”宋只感慨:“就他大伯一家住的那屋子以前都是程秀才亲爹的,占尽人家的好处却欺凌人家儿子,不知多少人看不过眼,只是毕竟是家事,程秀才自己也没和人说过什么,外人自不会去多事。既然乔姑娘要用他,他自己也想摆脱那一家子,我肯定给你把这事办好。” “我就知道找宋队长这事肯定能成。”乔雅南顺手就给宋只戴了顶高帽:“明日马车在城门这等,劳烦宋队长请到人后带到这来。” “行,大概辰时末,不用太早。” “记下了。” 正事说完,乔雅南冲动的想问问最近京城可有人来,可很快她就把这冲动压了下去,若有人来,她没来县里宋只都会想办法通知她,哪会人都在跟前了还闭口不谈。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收到信了,乔雅南心往下沉了沉,莫不是他们偷偷通信的事暴露了?可若说沈家真有意拦阻,婆婆来她身边又是何意? 宋只看她沉吟不语,只以为还有其他事不好开口,便问:“乔姑娘若有旁的事只管说。” 乔雅南回神,忙摇头道:“想了点别的事,那这事就麻烦宋队长了。” “就走一趟的事,不费什么劲。” *** 桂花里最近车进车出的多,如今听着车轱辘声都不会抬头看一眼了。 这回的流水席场面大,全村人跟着忙活。虽然会少挣几天钱,但现在还不是出笋最多的时候,再者乡下地方也有哪家有事全村帮忙的习俗,倒也没人有意见,更何况这还是桂花里头一个秀才,这般大喜事,忙得也都开心。 乔雅南一进村就下了马车,叫了耳报神山子过来去请前里长到大伯爷家来,她先行过去。 二叔正好在家盘算还要准备些什么,见她来了便一顿说。 乔雅南听明白了,但什么意见都不提,只管把这事甩手出去:“我满脑门子事,这事儿二叔你就帮我担了去。” 老族长更关心另一件事:“人都请到了?” “是,都请到了。” “好,好。”老族长连连点头:“明儿我去请乡里那三位,修成要有空随我一道去。” “该去的,捧高踩低,见人下菜碟这种事我们姐弟不做。” 人情往来上大丫头从没出过差错,老族长放心之余也感慨,十几岁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人情练达至此。 “小里长在这吧。”梅序人未至声先到,且语带笑意。 “在的。”乔雅南往前迎了两步:“梅叔爷,劳您跑一趟。” “你就是让我去作坊找你都使得,更何况是来老哥哥这里。”梅序好说话得很,那姿态看着全是无事一身轻的松快。???.23sk. 乔雅南叹气:“如今轮到我羡慕您了。” “那你怕是还得羡慕好几年。”梅序大笑着坐下:“你找我们肯定是好事,快说说。” “确实是好事,我托老大夫寻了个品性好,学识也好的先生,明日会到。” “好事!大好事!”三人皆是大喜,梅序道:“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说。” “村学所需的桌椅我之前已经托良叔爷做了不少,还差着的再添就是,这都不是问题,只是这先生身体不大好。” 乔雅南把先生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说:“请先生品性尤其重要,这位虽然年轻了些,但是会因着一个孝字被困住,可见德行不亏,这样的先生最适合引导对世事半懂不懂的孩子。再从学识上来说,能一次就考中秀才的也绝差不到哪里去。” 几人本来还觉得先生体弱不是个好选择,可听着这番话他们就只剩点头了,身体弱点有什么,品性德行最重要。 老族长道:“你说好那肯定是好的。” 梅序也连连点头附和。 乔雅南笑了笑:“他以后应该会长居此地,我打算让他住在许家,免受奔波之累。” “那房子也就空置了几个月,家具都有,收拾收拾就能住人。”老族长想得更远:“一个堂屋做学堂怕是不够,另一间厢房也得腾出来,能用的家具都放他屋里去,没用的就搬去杂屋。” 乔雅南摇摇头:“光两个屋子做学堂也不够,只是暂时抽不出空来建学堂,只能先将就着用。” 梅序算了算各家的孩子:“按你之前的年纪要求,人数应该在四十个左右,两间屋子够了。” “是我错了,凭什么过了十五就不能识字了?十六七岁的又做错了什么?”乔雅南主动承认错误:“只要想,每个人都可以去学堂进学,我做为里长,对所有人都该做到一视同仁。” 老族长听笑了,公心二字,大丫头做得比谁都好。 梅序自然不反对,族里十五岁以上的孩子可不少,不过:“地方会不会太小了?” “分上下午吧,轮流上学,在村学建好之前只能这样。”乔雅南笑:“若您二位没意见,我便和全村人说这事了?” 两人对望一眼,梅序道:“行,这么好的事说出来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乔雅南起身让外边探头探脑的耳报神去把锣拿来,抬头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打起了腹稿。 这出戏,得唱好了。 第四百零八章 重拾技能 从最开始回到桂花里乔雅南就没有特意和人结交,她按着自己的节奏做该做的事,便是到现在其实她也没有把人认全,多数都是面熟,却叫不出名字。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桂花里的人却对乔雅南越来越信服,她说的话听从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今日还是她成为里长后首次敲锣,来的人格外全,乌泱泱一片,看这阵仗,怕是能来的全来了。 乔雅南个子差着些,用心眼来补齐,从大伯爷屋里出来时就捎了张四脚凳,往那上边一站,比众人都高了。 “叫大家来是说件喜事,我已经托人请到一个品性德行都上佳的先生,明日就到。”看众人脸上已经有了喜意,她也不卖关子:“也就是说,我承诺的村学过几日就能开了。”天籁小说网 顿时满场喜气洋洋,孩子们更是欢呼起来。 等他们声音小了点,乔雅南才继续道:“之前说的几岁到几岁方可入学这话我收回,凡是有此心者都可进学。” 这下是另一拨人惊喜了,有人立刻问:“大几岁都可以?” “可以。” 另有人问得底气不足:“成亲的可以吗?” “可以。”似是不经意的,乔雅南把话补充完整:“年龄不设上限,无关成亲与否,男女皆可。” 立刻有人喜得高声尖叫,谁不想识文断字!以前看着村里那几个背着书箱去上学,他们不知有多羡慕,没想到现在他们也可以了! 不知谁喊了句:“小里长,你最厉害!以后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顿时有人附和:“对对对,小里长,以后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先别说话。”听出这话里还有其他玄机的梅序转头问小里长:“男女皆可?” 满场静了下来,有姑娘更是紧张的往前走了几步想听得清楚些,就怕刚才是听差了。 乔雅南看得到她们的人,也看得懂她们的期盼,话说得干脆:“是,男女皆可,姑娘家愿意识字的都可以进学。”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让丫头也进学?” “这养几年就嫁人了,认字有什么用。” “可不是,识了字不也是帮夫家去了。” “丫头去进学了,家里的事谁做?弟妹谁带?” “还能因为她识得几个字,别人就能多给点礼金?” “……” 乔雅南不说话,任由这过大的议论声说个够。只看着那些姑娘低下头去,连肩膀都塌了。 老族长重重的咳了几声,前边的人听到了议论声渐渐小了,带动着后边的人也歇了话头。 “这时候大家倒是忘了,我也是姑娘家,并且正用我多年所学带给大家好处。”乔雅南看着满场的人:“你们总说,不知道这大丫头怎么这么厉害,我家的要有她一丁点的本事都受用,可现在,你们却不愿意让女儿进学,觉得女人学了也没用,反正是要嫁人的。” 众人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没有去过学堂,也未请过西席先生。五岁时由我娘开蒙,跟着她学了十一年。可以说男子在书院学的我都学过,他们会的我也都会,甚至他们会的还没有我多,可我会的远没有我娘多。而我学的这三分本事,已经能给在场的诸位带来些许好处,你们不能一边受益于女子,一边说丫头识什么字。” 人群更安静了,乔修成不知何时来到了姐姐身边,眼神中满是崇拜而不自知。 “‘一代好女人,三代好儿孙’,我娘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证明。我大哥于学问一道并不擅长,更喜做买卖,所以我娘对他的要求就是学会,不要求学好。修成小的时候就表现得很是聪慧,所以我娘把他送进很好的书院,凡是他学习所用的东西都要买好的,连衣裳的料子都比我大哥好,就怕他在书院比别人差着什么,让他在学问一道上分心,所以他能以九岁之龄一举考中秀才。而我,我娘没有给我选择。” “从小到大,我挨的打是姊妹里最多的,看的书做的文章绝不少于在书院进学的男子,被罚写字,写不好文章没饭吃更是常有的事。小的时候我不理解娘为何对我这般严厉,长大些才懂了,她这是打心底里的疼我这个女儿。” “女子多有不易,她希望我从书中学会诸多道理,希望我懂得怎样在小小一方天地中过得好,希望我心中有丘壑,脑中有计谋,遇事时有能力解决。她尽她所能的教会我用脑,所以才有了你们眼中厉害的我。而我,想把我娘教我的东西也教一点给村里的姑娘。我娘对我是怎样的希望,我对她们便也是怎样的希望。” 姑娘家互相把着手臂,不知不觉的往前走。 “为人母者,曾经也是姑娘家,你们便不曾期盼过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们未能做到,为何不能让你们的女儿试一试?为人父者,你们便不曾期盼过家中出一个修成这样的孩子?你们教不出来,就不能盼一盼你们的儿媳识文断字,教好下一代?” “以前只有京城有女子书院,今年始,各府城已经兴建,就不能盼着咱们桂花里养出来的姑娘考入女子书院,将来去做个女大人?为何一定要学前人,只把女子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她们便是将来嫁了人,可补贴娘家的出嫁女还少吗?便是我,现在做的一切不也是为家族?将来我若嫁人,我还能丢下娘家不管?” “一家人,每个人都使劲往前跑,这个家才有奔头,若是只靠一个人,背着偌大一个家又能跑出去几步。不说远了,就说‘乔记’作坊,男子力气大,就去做那些需要费力气的事,女子心细手巧,那就去做她们能做的那份事,他们都出了力,这才有了如今的‘乔记’,分红利的时候,女子分的钱也不比男子少,这不就是一家人一起往前奔了吗?” 说得口干舌躁,乔雅南把话绕了回来:“我办村学,是想给桂花里所有人一个希望,当然也包括女子,哪怕是为了她们将来嫁出去,因着识得几个字而被夫家看重,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呢?为人父母,不就是盼着儿女过得好吗?” 第四百零九章 村学到位 每句话都有道理,每个字都说在了所有人心坎上。 谁不曾做过美梦,听说要搞村学,他们也遗憾年幼时怎么没碰上这样的好事。要是认了字,他们说不定也能像那乔昌延一样去府城,而不是半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里。 他们的一辈子已经这样了,儿女的一辈子还早,就算他们学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们的儿女说不定能出个有出息的呢?要能出个秀才,那他们就翻身了。而且闺女识了字,以后说不定能嫁到县里去,那岂是嫁个田里找饭吃的能比。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看他们神情间已经不抵触就止了话头,任由他们三三两两说得热火朝天。 “姑娘,喝点茶润润嗓子。” 乔雅南确实渴了,跳下凳子接过茶喝了,不见茶叶,却是茶叶水,入口生津,这样的好茶叶只有婆婆有,并且好像取之不尽。 非常不合时宜的,她心里的疑惑又飘了上来,婆婆到底什么来意?怀信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听着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乔雅南光明正大的走神,直到手臂被轻轻推了一下。回过神来,她发现不知何时议论声已经停了,所有人齐齐看着她。 她刚才错过什么了?乔雅南心里没底,面上却从容。 周嬷嬷轻声提醒:“有人问进学时间怎么安排。” 原来是这个,乔雅南扬声道:“暂时用作学堂的地方不够大,在新学堂建好之前只能先将就,所以先只上半日课,上午下午轮流来。” 这样好,大家互相看看都是点头,哪家没点事,尤其是农忙时节,只上半日就还有时间帮家里干活。 有人立刻又问了:“真不用交束脩吗?” “不用,入学所用的纸笔墨条我也送大家一份,爱惜着用能用许久,大家以后也仅要买点麻纸给孩子用。麻纸不贵,就是普通人家都买得起。” 这等于是自家娃儿进学,不用交束脩,不用买文具,只要出个人就行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大家难掩兴奋,议论得更有劲了。 乔雅南扫视一圈:“村里孩子多,我办个村学花费是多大一笔钱大家心里有数,所以也请大家体恤体恤我,不要觉得我花多少钱都应该,天底下没这个应该。只想着从我这里占便宜的也歇歇,大家互相心疼体谅,这日子才能长长久久,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好事发生呢?” 议论声小了,心里已经在转着种种念头,还有那想着要去昧下一套笔墨的人都不自在的转开头去,不敢再看小里长。也是怪,他们在想什么这小里长好像都知道。 乔雅南笑了笑,私心嘛,是人就有,只是不能过分,她也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 “还有别的问题吗?” 便是有,这会也没人说话了,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绝大多数人这时候心里都是感恩的。 见没人说话了,乔雅南弯腰问大伯爷和梅序:“您二位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你做主就行了。”梅序摆摆手,老哥哥眼睛毒啊,早就看出来这大丫头行事公允,又不是个吃亏的,拿得住人,比他们都强,他们遇事时还难免受家族所累。 老族长自然也不会在此时说什么来影响大丫头的威信:“你只管做主。”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乔雅南最后做总结收尾:“一个家庭是一个小的整体,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的整体。大家齐心协力往一处使劲,没有办不好的事,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如今不敢想的好事,说不定以后在我们桂花里都会成为寻常。便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请大家多相信我一些,要贴补娘家的也请找对方法,不要做伤害桂花里的事。” 语气一顿,乔雅南又道:“这话不是针对媳妇子,我连让姑娘进学的事都做了,断不会去给女子惹麻烦,只是我这人惯来都是先做最坏的打算,把丑话说在前头提个醒,若是大家听得进去,那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好了,就说这些,没别的事就散了吧。” 人群渐渐散去,三五成群的讨论热切。姑娘们的兴奋更是写在脸上,进学呢,这是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老族长摆摆手,背着手往家走。 乔雅南求之不得,这事费脑,她想回去躺躺。 一回头,对上修成亮得灯泡一样的视线她失笑:“觉得姐姐很了不起?” 乔修成点头,点头,再点头,他就没见过比姐姐更厉害的人。 这才哪到哪啊,乔雅南心想,村官的基本技能罢了,她好歹也是练过的,不过弟弟的崇拜还是可以享受一下的。 “回家了。”乔雅南弯腰要去拿放地上的锣,乔修成先一步拿起来抱怀里,他看得出姐姐有点累。 没什么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乔雅南道:“婆婆,我还想喝刚刚喝的这茶。” 周嬷嬷忍着没有去拽她,待她伸完这个懒腰才上前帮她整理往上走的衣裳,边道:“姑娘要喝多少都有。” 哆啦a梦啊,乔雅南心想,婆婆到底把这些东西藏哪了? 村学之事的余韵很长,许多人到次日都还在兴奋,尤其是在见到一个眼生的瘦弱书生在许家门前下马车后,大家都无心做事了,全往这边瞧。 乔雅南得着消息赶紧带着修成一道过来:“程先生,有失远迎,怠慢了。” 程礼忙行礼:“承蒙姑娘援手,在下终于得以离家。”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程先生只管自在些。”乔雅南不和他客气来客气去,先引着他进屋转了一圈,最后留在家具满当的屋子门口:“先生以后就歇在这里,想到的都备上了,要是有疏漏先生一定要说。” 柜子半开,书桌上摆着笔墨纸张,床上连被褥都铺好了,光线明亮,比他在家住的屋子已不知好了多少。 他笑容真切:“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第四百一十章 何七离开 堂屋两边垒着不少小书案,都是良叔爷做好送来的,为着这些他这段时间做竹筒的时间都少了,好在第一批徒弟已经出师,量在稳定增加,他才能分出心来。 周嬷嬷从来都是把姑娘的排场摆得足足的,端着一个托盘晚来一步,正好赶上他们坐下准备详谈。 她分了茶,不声不响的站到姑娘身后。 “村里的情况和他处有些不同,有些事我得先和先生说清楚。” 程礼坐正了:“姑娘请说。” “先生首先要适应的是:村学不止有小子,还有姑娘。” 程礼一愣:“姑娘进学倒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大都是请西席在家,或是族学之中,和小子一起,怕是于名声有碍。” “就在村子里,就在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若还会出现名声有碍之事,那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们大人的问题。我不能因为这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而退却,也请程先生不要对姑娘家进学一事抱有偏见,我并不是想改变什么,只是想让她们识得几个字,不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在下既是乔姑娘请回来的先生,自不会在这事上行和姑娘意志相悖之事,这点请姑娘放心。” 程礼不是尖锐的性子,说话也温文,他此时毫不犹豫的态度让乔雅南放心不少。之所以在请人的时候不说,而是等把人弄到村里来之后再交待,她未尝没有先把生米煮熟了再说的心思,能得他这个表态自然再好不过。 喝了口茶,乔雅南又道:“每个先生都有自己的授学方式,这个我不干涉,只是来村学的孩子年龄相差大,小的五六岁,大的可能有二十出头,先生看着怕是也头疼,所以我先把我的打算说一说。” 程礼伸手相请。 “对于大多数的孩子来说,他们只需认得并会写常用的字,再学会简单的数术即可,不要求他们学得多高深。这些人中若先生觉得哪个聪慧有天分想多教一些,由先生说了算。先生觉得此一点为难吗?” “不为难。知晓姑娘的打算,在下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给出姑娘想要的结果。”程礼笑:“听姑娘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许多。” 乔雅南对他这个好态度感慨不已:“我越来越庆幸请程先生来做先生了,换个人说不定就得和我拧着来。” “也只有乔姑娘才会请我。” “所以我们往一处使劲就是,万事好商量,程先生有什么事只管敞开来说,猜来猜去很容易就猜错了。” 程礼笑着应下,他没有接触过这般敞亮的人,如今正在适应,感觉非常非常好。 乔雅南继续之前的话题:“村里有几个孩子之前就在私塾上过学了,认得一些字,也学了些文章,这几个人先生不妨考量一番,看看是不是单独授学。” “已经启蒙了就不能再和未启蒙的一起学,耽误了他们。” 乔雅南立刻道:“村学开馆之时怕是会乱上几日,我让修成来帮几日忙,有他镇着没人敢捣乱,到时要怎么做先生只管说。” 程礼自是知道眼前这小少年是今届小案首,将来成就必然不凡,而桂花里是他的家族所在,以后定要庇佑这里几分,于自己未尝没有好处。 虽然体弱,但脑子好使的程礼和小案首互相作揖:“有小案首在,在下定能轻松不少。”23sk. 乔修成还不惯这些场面话,回了句:“应该的。” 乔雅南又做了种种交待,能想到的都提了提,程礼态度极好,一一应下。 一头忙完还有另一头。 初四这日,桂花里大开流水席,空地上摆满了四方桌。 邻村知晓消息的都来了,一桌菜虽仍是素菜居多,但有肉有鱼有鸡,在乡下地方已经堪称丰盛,从午时开始到将近天黑,借用附近几家的火灶就没有熄过火,做事的人更是过段时间就得换一个。 乔雅南也不轻松,她在堂屋单独开了两桌招待县令、六房等人,亲自做的几道菜都是新鲜花样,全副心神用来对付这些人精,待客人一走脸都没洗就睡了个天昏地暗,雷打不醒。 一天下来,桂花里所有人忙了个人仰马翻。 一整晚的雨仿佛把天地都润透了,空气都格外清新。 乔雅南没想到何叔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双定镇,她甚至觉得,要不是修成要办酒,早在出榜那日他就去了,所以她也不留,只尽她所能的准备吃的用的,只是钱没给得出去。 “我不缺这点钱。” 何七看看她又看看义子,再看看还在怀里抱着的那个,看看这看着建起来的宅子,这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的桂花里,他此时才发觉,孑然一身的他竟有了这许多牵绊。 “义父,您早去早回。” 何七点点头,翻身上马:“要用马车或是有什么事去找刘强,他们会护卫你们安全。” “去了外边别逞强,安安全全回来。”乔雅南抚了抚马脖子:“咱们家可以添人,不能减员。” “在外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到我这怎么就没一句中听的。”何七笑骂:“有些事不用急着做决定,等我回来。” 知道他说的是府试的事,乔雅南点头应下来,这事她本来就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是没有童家这拦路虎,这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去参加的,每一级的考试强度都不一样,县试是最低级的,不能代表什么。 少有人注意何七离开。 初七时刘记豆腐坊建好了,刘小娘子对大作坊满意不已,一问工钱比预期的还少更是欢喜,当即借用了‘乔记’的车队帮忙拖来不少东西,又在村里请了六个十七八岁,近两年都不用去春夫役的人帮工,没几天就把这作坊运转了起来,效率高得很。 村学在初八这日也开了。 乔修成如约去帮忙,有他在,大家听话极了,让上午来就上午来,让下午来就下午来。 程礼头一回做先生,也是极上心,事事安排得很是细致,待人又和善,很快得到学生们的喜爱。 大人们也稀罕这村学,时不时去外边听上几耳朵,连春夫役开始都没如往年那般唉声叹气。 随着春夫役开始,桂花里安静许多,只那村学朝气更显。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作坊出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连天儿都更舒服了。春衣替换掉笨重的棉袄,人都跟着轻松几分。 乔雅南目送送货的骡车离开,心情很好的去河边走了走,这里享受不到工业时代的种种方便,但空气是真好。 一回头,见作坊里有人进进出出的跑,乔雅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往回跑,远远就问:“怎么了?”23sk. “不打紧,就是香嫂子拉肚子,让人送她回去歇着了。”回话的正是女子组的卫兰:“你说的都记着呢,吃的东西干净第一位。” 听她这么说,乔雅南也就放下心来,边往里走边问:“拉得严重吗?要不要去看大夫?” “这点事哪用得着看大夫,去弄点猪母苋吃吃就行了。”进书房后没了外人,卫兰说话也没了顾忌:“不是我非得在这时候背地里告她状,实在是这人做得过分。就因为你说过我们做的东西要自己吃着觉得味道一样才行,她就天天吃个不停,当我们都是瞎的不成?我提醒了她几回,她都给我装迷糊,现在有人都跟着她学了,小里长,这人得管管才行。” 乔雅南有些无奈,家族作坊弊端太多了,她怕管事公私不分,借机收拾不对付的人,所以不敢放权,可完全不放权吧,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及时处理。 “你应该早些告知我,而不是等到已经影响到他人了才让我知晓。” 卫兰叹气:“做事的远远近近都是亲戚,不好多说什么。” “错,这是买卖,做买卖,那当然是亲兄弟明算账。”乔雅南提醒她:“今后这样的事不可再发生。” 卫兰连忙应下,她也不是不想管,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抹不开这个面子。 突然,肚子一阵翻滚,她弓起腰捂着肚子:“小里长,我去趟茅房。” 乔雅南挥挥手让她赶紧去,奇了怪了,怎么这个也肚子痛了。 不一会,就听得去茅房的人又说着话出来,她觉得奇怪,走出屋就见卫兰婶子往外跑,她忙问:“茅房不是在后边吗?” “珍娘在,我忍不住了,去隔壁借借。” 看着跑出去的人,乔雅南眉头微皱,先是香嫂子拉肚子,然后是卫兰婶子,那个珍娘也是女子组的人,她心头一跳,小跑着进灶屋问在忙活的人:“你们可有觉得肚子不舒坦?” 几人皆是点头,有的说还忍得住,等珍娘出来,有的说等做好这一锅再去,有的说只是有点闷痛…… 影子一般跟在姑娘身后的周嬷嬷快步走到几缸货前问:“哪些是你们尝过味的?” 几人忙指给她看。 乔雅南也反应过来了,看婆婆一样样在闻也就看着,看她要往嘴里送忙拉住:“老人拉肚子容易出事,您别犯险,而且看情况也不是立刻就有反应。不管是不是货的原因,得先把货拦住以防万一。” 攀住缸的手用力得指关节泛白,乔雅南算着路程,起身往外跑。 “强叔。”乔雅南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山脚跑,边高声喊,自从何叔离开,强叔就留在村子里了,送货也是其他人去。 刘强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状快跑过来:“发生什么事?” “货有问题,必须要拦住!” 刘强半句话不多问:“送寿乐县的虽然出发得早一些,但我骑马追得上。送去常信县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在铺子里追上,别慌,我这就去。” 乔雅南沉声应好,她着急,但是不慌。 “强叔,你带句话给管事,让他找个牌子写上:今日所有货味道差着点,‘乔记’宁可休店一日也绝不卖次品。另外,让松叔闭店后请黄老大夫来一趟村里。” 刘强应下,飞跑去把马牵出来,飞身上马纵马扬鞭,从那利落的动作依稀可以看出,这人曾经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 乔雅南就地坐下梳理已知的信息。 香婶贪吃,所以最快有了反应。珍婶应该就是卫兰嘴里在学香婶的人,也多吃了几口,所以她是第二个有反应的。然后是卫兰婶子,她是管事,每做好一盆出来她都要尝尝味,所以她是第三个。另外几个只管着自己那一锅吃得不多,所以反应比她们都要小。 显然,有人动了手脚。 不会是桂花里的人,乔家的人不可能坏自家的买卖,其他人如今也靠着‘乔记’挣钱,和什么过不去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并且作坊里人多眼闲,不是作坊的人根本进不去灶屋。 乔雅南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往家走。 作坊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心下惶惶,不知发生了何事。 看到她进来,乔昌盛忙问:“有人使坏?” “暂时还不能确定,我心里有点怀疑,等老大夫来吧。”乔雅南看向不安的一众人:“作坊开张至今还没歇过,正好,今日大家回家歇一天。” 众人面面相觑,卫兰代大家问:“以后还能回作坊做事吗?” 乔雅南失笑:“没那么严重,只是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两家铺子都在嗷嗷待货,作坊不上工哪有货给他们,放心,问题不大。” 大家这才放心的离开,只有两个管事留了下来。 没了外人,周嬷嬷才道:“姑娘,我发现了点东西,您跟我来。” 几人忙跟着进了灶屋。 周嬷嬷指着木盆旁边让姑娘看。 乔雅南蹲下仔细观察,还真看到了,细细的,薄薄的一层粉沫状物,不凑近了完全看不到。 “还有其他地方有吗?” 周嬷嬷摇头:“都仔细看过了,只找到这一处。” 只这一处,也证明了让人拉肚子是人为。 “都不要动它,等老大夫来。” 拉肚子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在家里吃坏了东西,那只能认下,可若是在外吃坏的东西,还是很多人都如此,那这事就大了,‘乔记’的名声必然会赔进去。 一个做吃食的铺子毁了名声,那这买卖就不用做了。 这么釜底抽薪的法子,乔雅南想来想去都觉得除了童家没别人。 人世间的恶真是毫无道理,童沛瑜设计让她爹没了命,赔尽家产,现在还要来逼迫她为妾,也不怕她真进了门半夜索他的命。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变废为好 老族长疾走过来,进了大门就问:“弄清楚了吗?” 乔雅南微微摇头:“还没确定,送出去的强叔去追了,等老大夫来看过才知道是不是我猜的那样。” “赶得上吗?”老族长很担忧,要卖出去了可怎么得了,铺子都要被人砸了。 “强叔说赶得上。” 这事知道的人多,瞒不住,很快族老们来了,梅序来了,刘小娘子来了,然后村里的人都在往这里集中,他们也不进来,就在外边等着消息,准备上山掰笋的都没去。 平日里没觉得,甚至还眼红乔家有这么个作坊,如今作坊出了事他们才发现,何止是乔家人挣了钱,他们不也因着在同一个村子得着不少好处吗?这作坊要是没了,不止乔家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们不同样是? 不说别的,就那个村学,凡是家里有孩子的都受了益,便是现在没有孩子,将来也没有? 只要‘乔记’一直在,他们就能一直卖东西给作坊,村学也能一直在,他们就能一直受益! ‘乔记’是乔家的,可又何尝不是惠及了桂花里所有人!想明白了这点,所有人都替‘乔记’急上了。 乔雅南也急,可从她的表现上半点看不出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越有事越冷静,以前就常被人笑称有一颗大心脏,扛得起事,以至于有什么大活动常是她上场。正因为扛过事,现在的事情在她看来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的镇定无形中影响了所有人,慢慢的大家也都安静下来,静静等着。 老大夫的马车一进村,耳报神小山子就跑回来报信。乔雅南提前迎到了门口。 老大夫一下马车就示意她赶紧带路。黄爻提着药箱紧跟在身后。 乔雅南也不废话,直接把人带进灶屋,简单明了的把她知晓的情况告知。 老大夫用小刀把那点粉沫小心的弄到纸上,离开这个味道过重的地方,去堂屋门口看了看这粉沫,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个瓶子闻了闻后才去闻那粉沫,很肯定的道:“是巴豆。” 乔雅南半点不意外,对方的目的是给她找麻烦,真要弄出人命,还是死许多人,对方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毕竟任何事都不敢说万无一失。 老大夫去给拉肚子的几人都号了脉:“吃得多的会多拉几次,身体好的还好,体弱一些的怕是会出其他问题。如此险恶用心,你可报官。” 乔雅南摇摇头:“不能报官,要被人知晓‘乔记’有此风险在,对生意会有影响。” 老大夫不觉得这丫头吃得下这个亏,他也就不多问,回头问徒儿:“那么几大缸,要用不少巴豆,我们医馆最近有人来买巴豆吗?” 黄爻稍想了想,摇头:“不曾。” “县里另一家医馆的大夫我熟,我去给你问问。” 换位思考,乔雅南觉得对方不会这么不谨慎的在常信县买这东西,她仍是收下了老大夫的这份维护之心。 老大夫起身:“没被算计到,早点吃这一亏就不算坏事,以后就知道怎么防备了。” “您说得是,是我大意了。” 老大夫看都没看她拿出来的诊金,背着双手往外走去。 黄爻自然不会多事的去接,追着师父走出门看到穿着干净的许阳时便知他在这里过得极好,犹豫了下,他转身面向乔姑娘:“我和县里乞儿的关系还不错,我找他们问问最近县里是不是来了不怀好意的人。” 乔雅南没想着他是不是真能问出什么,但仍笑着接下他这份好意。 送走老大夫,乔雅南对上一众眼巴巴看着她,等着她说点什么的村民道:“还不去掰笋?春夫役走了那么多人,大家的量可差着点了。” 谁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人群中有人问:“作坊……没事吗?” “小事,下午就得开工了,不然明天铺子里卖什么,我可只打算歇业一天。”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顿时就稳了,小里长这肯定是有把握了,不然哪还能笑得这么轻松,对,掰笋去! 乔雅南又提醒了一句:“我知晓大家都收了各路亲戚朋友的笋,我不拦着,但是作坊今日这事最好不往外说为好,要是外人知道了以后不敢买‘乔记’的东西了,我也不能收这么多笋了。不止笋,我还收刀豆和豇豆,大家现在土里都种着了吧?” 看着一众人又惊又喜的模样,乔雅南笑:“希望大家记着这一点,‘乔记’好,大家都好。” “小里长你放心,我们一个字都不往外说!谁要是往外说的把他一家子都赶出村去!” “对对,小里长你放心,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 大家纷纷附和,凝聚力又强了几分。刀豆和豇豆都收!这东西以往送人都没人要! 目的达成,乔雅南点点头,进屋安排其他事。 “二叔,你带人去山脚下,避开平时村民上山的路挖个大坑,要是有那野物去吃了,说不定还能捡个现成的吃顿肉。” 乔昌盛听笑了:“还能做这个用?” “不止。”乔雅南脑子转得飞快:“必须把这事好好利用一下才能对得起我闭店一日的损失。松叔,若让你找几个大嘴巴的熟客来桂花里一趟,能做到吗?” “能。”乔昌松说得肯定:“有几个熟客和我关系不错,也曾笑言过想来看看我们作坊,不过你不曾发话,我一直没应过。” “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带他们来一趟,看看作坊,也看看我们处理掉的那一大堆次品。有他们帮我们宣传,我们因为做出次品而闭店一日就成真了,这对‘乔记’大有好处。” 周嬷嬷暗暗点头,姑娘这借势行事的法子不错。 其他人也是听得连连点头,还得是大丫头脑子好使,坏事在她手里也能变成好事。 “以防万一,除了泡笋,灶房所有吃食都扔了,包括正在泡发的那些。二婶娘,你叫些人来,正好趁这个机会把灶屋好好收拾一下,等松叔请人来了,给他看个干干净净的作坊。得快点,下午就得开工了,今日晚些下工,不然明日铺子不够卖。” 第四百一十三章 身在其中 明明是一件让人愤怒头疼的事,可听着大丫头这一番安排下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为了明日铺子里有东西卖今晚还得开工,那六神无主的感觉好像飘去了九霄云外,心里也不慌了。 大家恢复了以往的劲头,分头各自忙活。 做为大家的精神支柱,乔雅南忙得脚不沾地,哪哪都有她的身影,正因为如此,大家心里更安定了。 直到刘强策马回来,她才借机回了书房。 “都拦住了,姑娘放心。” 可即便是追到了寿乐县铺子里,强叔回来得也慢了些,连老大夫都走了好一阵了。 稍一想,乔雅南没有多问,何叔信得过的人她也信。 “二叔带着人去山脚下挖坑了,一会骡车拖回来的货全倒坑里去。” 刘强一愣:“全部?” “全部,一点点可能‘乔记’都承担不起,这损失我认了。”乔雅南撸着羽毛笔:“下手那人显然踩过点,知道何叔不在家才敢动手。前边有院门,还有正门,想不惊动任何人就进屋不容易,多半是从后山来的。灶屋挨得最近的是何叔和我的书房,晚上这两屋子都没人,再加上屋里味重,通往堂屋的门常是关上的,正好方便他行事。” 刘强没想到‘踩点’这种黑话会从姑娘这么一个读书人嘴里说出来,偏她还说得自然得紧,也不知从哪学来的。 “很可能是后山,不说旁人,就说我们兄弟几个只要有根绳,从后山上下不难。” “我现在只让人动了灶屋和杂屋,后院那一边都没让人去,麻烦强叔你去找找有没有线索。还有地窖,强叔你看看他有没有进去过,如果没进去,这泡笋就保住了。这人一定得找出来才行,再来一次我可扛不住。” 刘强眼里全是恼意:“姑娘不说我也是要去的,何大哥不在就出了这事,等他回来我们都没法向他交待。” 乔雅南摇摇头:“冲着我来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刘强也不和她多说,转身就去了后院。 乔雅南有点怀疑这人现在还在山里,在某个高点盯着她家,盯着她,只是想想就寒毛倒立。 周嬷嬷将一个小香炉放到书桌上,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香炉,也过于精致。 “姑娘已经做得很好。” “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乔雅南叹了口气:“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我被放倒,借机做文章把那人引出来,但作坊和桂花里如今都乱不得,说到底还是底子太薄了,一点事都经不起。” “短短时间就让‘乔记’做出这般规模,姑娘已经是厉害。” “婆婆每天都在给我信心。”乔雅南笑着往后靠,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羽毛笔,低喃道:“小老百姓真不容易。” 赶车的回来后,刘强把人全带上了山。 没让乔雅南等太久,刘强回来禀报:“确实是从后山来的,春上雨水多,山上是湿的,从脚印看应该有两人,兄弟们跟着脚印追踪下去了。地窖仔细看过,没有那两人的脚印,应是无碍。”m.23sk. 泡笋能保住就是好消息,乔雅南道:“让大家注意安全,若能抓着人,你们能从他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吗?” “能。”刘强一口应下,又问:“要送官吗?” “我倒是想送,但是不能送,衙门人多嘴杂,一送进去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刘强明白了,不再多问姑娘打算,先把人抓到了再说。 乔雅南心下不甘,县令显然是想在她这里留个香火情,所以态度一直极为和善,若是送官这人肯定得脱下一层皮来,说不定还能让府城那边的人急上一急,可这么做她也占不着便宜。 她能做些什么? 乔雅南把撸秃的羽毛笔插回去,铺上一张新的纸,拿了支羽毛饱满的笔在上边写了个‘童’,又在这个字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他们一家人所有的悲苦都因他而起,还要多久,他们姊妹几个才能从这一姓人手底下翻身? 被踩住脖子无法反抗的感觉让乔雅南心底很焦躁,她以前能忍得住,可自从修成考中案首,却因童家而不敢放他去参加府试后,她心里的焦躁和愤怒就有点压制不住了。 影响孩子的学业,对家长来说不可原谅。 可小老百姓想要反抗,太难了,把‘乔记’做出来她就已经费尽了心机,想要做大到能和童家一拼的地步,就算她的计划万无一失也不知还得多少年。 乔雅南趴伏在手臂上,新时代人,新时代魂,这处处被掣肘的感觉太难受了。 周嬷嬷张嘴欲言,可想到主子的交待她又只能闭上,片刻后她才出声安慰:“姑娘无权无势,却能以小老百姓之身借势走到现在已非常人能及。而且,姑娘还让许多人的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父母官都少有姑娘此心,这才是姑娘最珍贵的地方,万不可因眼下一时之事泄气。” “婆婆总是夸我。” 乔雅南改为侧趴着,眼睛微红,不知衣袖上是不是有她偷偷擦去的眼泪。 “我曾经……过得非常好,婆婆你无法想像出来的好。看史书时,说及百姓时通常只得寥寥数语,盛世时如何,乱世时如何,可真正身在其中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是盛世,小老百姓的命也如蝼蚁,无需多有权有势,只是地痞恶霸、富户乡绅都可以踩一脚,他们转身就忘了,可小老百姓说不定就死了,甚至是一家子都死了。” 乔雅南把哽住喉咙的那一口气硬生生吞下去,声音不再那么暗哑:“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人,怎会不想高人一头呢?只有高人一头才能去踩人,有资格踩自己的人就少了。有时候我都怕我自以为对的教导,会将修成教导成绵羊,可若不这么教导,又担心他成为下一个童沛瑜,太难了。” 两个时空,两个全然不同的环境,两种观念,乔雅南觉得自己一直在打碎了重塑,那个时空的粘一点,这个时空的粘一边,她都不知道粘的糟粕还是精华,但是痛苦一直在加剧。 而这些,她连个可以说的人都没有。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其然求娶 周嬷嬷不能多说什么,轻轻的拍了拍姑娘的背已是逾越。 乔雅南有些冲动的想问她的来意,可反过来一想,就算婆婆说了实话她又能做什么呢?求她身后的人吗?家世上就差着一截,怀信还不知道在怎么争取,她要是示了弱,要是软了骨头,对方更看不上了,怀信的处境会不会更难?天籁小说网 即便抛开这些,她也不想向任何人低头。 乔雅南把脸埋进臂弯,如果现在大哥或者修成修齐有性命之危,那自尊算个屁,让她跪她就跪。可现在兄弟都还各自在拼搏,她眼下的危机也还撑得住,她不用现在就逼着自己去把尊严都碾碎了。 还没到那个地步,乔雅南安慰自己,至少现在他们姊妹几个都还好好的,作坊也还好好的,吃点亏而已,算得了什么。 忍一时风平浪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邪不压正;一山还有一山高…… 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好句都想了一遍,又想想心疼她的大哥,争气的修成,可爱的小弟,那些左冲右突快把人都撑爆的情绪终于渐渐安抚下来,乔雅南突然觉得累极了,偏她还不能睡,大家现在都看着她,此时她表现出一点点不对劲都会影响到所有人。 坐起来,乔雅南往后仰,对一直陪在身边的婆婆笑了笑,道:“想喝茶。” 周嬷嬷看着她红了的眼尾暗暗心疼,精心泡了一杯茶过来。姑娘虽从未说过,但跟在身边几个月,足够她了解姑娘不爱吃那些费劲做出来的茶汤,偏爱喝清茶,尤喜第二泡。 等茶稍凉的功夫,周嬷嬷把姑娘散乱了些许的头发解开,以指代梳重新梳了个简单的样式,又拿手帕打湿了递给姑娘净面,她知道此时姑娘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 乔雅南接过来擦了擦眼角,然后将之覆在脸上,半真半假的道:“以后婆婆要是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啊!” “姑娘要是用得惯,以后婆婆就留在姑娘身边哪也不去。” “婆婆这么说,那我可要当真了。” “嗯。” 乔雅南拿下帕子看向她:“当真?” “再真不过。”婆婆接过手帕给她擦了擦手,垂着视线道:“姑娘不必伤怀,船到桥头自然直。” 婆婆这态度已经很鲜明了,她来没有恶意,那她是不是可以往好的方向想想? 看着说了这句就出屋离开的人,乔雅南忍住了没追问,不就是忍吗?她已经快修炼成乌龟王八蛋了,忍得住。 喝了茶,精神缓过来了些,乔雅南去了后院。 后山凿出来了三个地窖,每个地窖放了八缸泡笋。她相信强叔的判断,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吃过才放心。 她先进了第一个,揭了盖子,酸味扑鼻而来,引得她口水泛滥。 搅了搅,捞了三根吃了,再吃几口浸水,每一缸都如此,擦干净嘴才出来。要是让人知晓她在干什么定不会让她这么做,可只是拉个肚子而已,她年轻受得住,而且老大夫留下了不少药,真要拉肚子吃一些就是。 摸摸灌了个水饱的肚子,乔雅南决定先等等,肠胃要是没有反应,得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去试吃剩下的那些,免得因为吃多了浸水拉肚子。 “小里长,闻公子来了。” 看来人是卫兰,乔雅南问:“肚子还难受吗?” 卫兰手一扬:“早没事了。” 乔雅南想起来还有那个香嫂子没处理,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她先去见了闻其然,早料到了他要来。 “出什么事了?”一照面,闻其然就问。 把人领进书房,乔雅南道:“不是说了吗?做出来的东西是次品。” “你这理由糊弄糊弄别人还行,可糊弄不了我。” 乔雅南笑:“甭管是不是真的,你都要当成就是这个原因,我要借机做口碑。” 闻其然脑子自然也是好使的,一听说刘强带话就知道了她的打算,所以这会铺子紧闭的门上也挂上了这句话,只是具体原因他也得知道才行。 乔雅南也没真想瞒他:“有人往吃食里放了巴豆,被我发现了。” 闻其然听着眉头就拧了起来:“找到人了吗?” “针对我来的,有人想逼我为妾。” 闻其然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以为是有人想抢这买卖。在这片地界他就没怕过谁,就是县太爷在他爹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过来就是想问清楚背后的人是谁,他要搞死在太岁头上动手的人。 就这买卖,每天能给他带来一百多两的收入,多的时候能挣两百两,就算要分四成出去,那也是老不少了。想想一个月能挣的数,再想想一年能挣的数,他这心里就火热得很,这段时间天天在铺子里盯着,他爹都觉得他懂事了。 所以一知晓有人动这铺子,他当即就怒了,这不是和他过不去吗? 可现在这…… 闻其然看向淡淡说着这话的人,相貌上等,气度上等,本事也是上等,被人看上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要收她做小,这不是瞎了心吗?就这样的,都能把多少当家大妇比下去了,他都是动过念头的,可惜人家早有婚约在身,这事县里这些个有点家底的哪家不知道? 除非……她被退婚了! 心下一动,闻其然试探着问:“乔姑娘有婚约在身,对方这是想强纳?” 乔雅南瞧他一眼:“闻公子和我是合伙关系,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咳。”闻其然牙一咬,真就直说了:“在下还未定有亲事,若乔姑娘……闻家定能护乔姑娘周全,并且向姑娘保证,绝不打‘乔记’的主意。” 周嬷嬷看向闻其然,把泡好的茶放下了。 乔雅南多少猜到那位闻老爷子应是官员致仕,品阶可能还不低。现实点说,闻家是她眼下能寻到最好的庇护对象。 闻其然有那些公子爷的毛病,在兄弟中可能不算有出息,但孝顺,也不跋扈,且和她识于微时,对她有些微了解,虽然也有私心,但是比起那些另有居心的要好多了。 而且他上面没有母亲要伺候,公公好像还挺看得上她,对她不会太差,确实是个好选择。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有人出手 可是,她先认识了怀信。 想到那个远在京城,很久没有信来的人,乔雅南暗暗磨牙,异地恋容易散的原因她知道了。 辛苦的时候不在,受欺负的时候不在,难过的时候不在,就跟没这个人一样,既然如此,要这人何用,不如早散了干净。 有微信有视频有电话的时代还这样呢,她这车马慢的年月,相隔两地就是完全断联了,真就没这么个人的感觉。乔雅南心里也不是不委屈,还不如真就没这么个人,心里不挂念,从理智出发去做眼下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其实也挺好。 突如其来的放弃念头让乔雅南有些愣神,不是每个人在负重前行的时候都扛得住,人天性就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意志力这东西本就不是每个人都有。 可惜她还剩了点,自讨苦吃说的就是她。 “多谢闻公子明知我有婚约在身仍对我诸多维护,如此品性,不怪闻老爷子看重。” 闻其然眼睛一亮:“我爹和姑娘提过我?” “自然,公子才打算做这个买卖的时候闻老爷子就特意来了一趟,后来寿乐县铺子开张,我担心出乱子前去在外边守了一阵,发现老爷子也在,待我离开时他仍在,这还不算是对公子的爱护?” “算,算,算!”闻其然眼里全是欢喜,这些,他全然不知:“我不如两个兄长有出息,还以为爹看不上我,没想到,没想到爹会担心我。” 乔雅南笑了笑:“想来常伴在老爷子身边的是你。” “兄长都在京城,难得能回来一次。我没出息,只能留下惹爹心烦。” “闻公子这样的才是来报父母恩的。” 闻其然不解,但这话他爱听,哪里还记得婚事,忙问:“这话怎么说?” “兄长们太过出色,所以要去为国效力,在他人眼中自然是极有出息,也能令父母骄傲自豪。可于父母来说这些全是虚的,连见都见不到的人再出息又如何呢?像公子这样不那么有出息,但是能常伴爹娘身边的孩子,才是来报父母恩的。老爷子嘴里不说,心里不知多心疼你。” 闻其然越听越欢喜,越听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乔姑娘说的这每一个字都说进了他的心缝里,这会笑得都有些傻:“我也没别的优点了,就是孝顺还能和人比一比。” “这就是顶好的,和公子这样的人联合耳,我心里也踏实。”乔雅南笑:“若是旁人,作坊这事的真实原因我是定然不会说的。” “我爹多难讨好的人,却一再说姑娘出色,还嘱咐我有事和你好生商量,如今我算是知道原因了。” 闻其然虽然心里被欢喜填满,但智商还在,怎会还听不出来她说这些就是委婉的拒绝。可明明被拒绝了他还只想笑,并且还是想维护她,这就是本事。 “这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毕竟你好了我才能好。” 乔雅南起身福了一福,无声道谢。 闻其然起身:“既然你有把握我就不多问了,铺子明天能开门?” “肯定可以。” 闻其然放心了,告辞离开。 刘强回来的时候,乔雅南都把另外两个地窖的东西都尝一遍了,第一个地窖的没问题后,她就放下了大半的心。 “姑娘,人丢了!” 乔雅南一愣:“是跟丢了,还是找到人后丢了?”23sk. “我们已经跟到人了,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人不见了!” “说清楚点,是有人接应还是被抓了?” 刘强稳了稳,道:“是被抓了。他们翻了两座山后就下了山,那条路往前走岔路都没有,直通县里。我们先问了宋只,宋只没说出什么来,我们本以为要被人跑了,没想到老大夫那个徒弟跑到城门来了。他本是找宋只,看到我就告诉我一个地址,说有乞儿看到那里进出的人不同寻常。可等我们赶过去,那里已经没人了,里边有打斗的痕迹。” “打斗?” “对,桌椅都摔了一地。” 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头,如果是他们自己人,完全没有动手的理由,既然动手了,那…… 乔雅南垂下视线看着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羽毛笔。童家派来的人就是为了收拾她,在常信县不可能有仇人,自恋一点想,这是有人在帮自己,想来想去,会帮自己的一是县令,一是闻家,还有人不在,但时不时在刷着存在感的——怀信。 她更倾向于后者。 闻家就算有心维护自己的买卖,顺便护她,应该也还没来得及。至于县令,除非是怀信离开的时候许了他什么好处,不然他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看她不说话,刘强安慰道:“姑娘别急,兄弟们还在追查,大家伙老本事都使出来了,未必就查不出点什么来。” “把人都叫回来吧。” “啊?”刘强不解:“全部叫回来?不查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先看看吧。”乔雅南道:“而且真把人抓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他们,总不能一直关着他们,浪费粮食。” 刘强不赞成,但想到大人离开前的交待,他只能应下。 刘强一走,就在周嬷嬷以为姑娘要问询的时候,乔雅南把羽毛笔放回去,道:“芝麻不够用了,本来打算今日去县里买些的,现在我脱不开身,要不婆婆帮我去一趟?” 周嬷嬷微一愣神,应道:“还和以前一样多?” “可以适量少一些,春天东西容易发霉。”乔雅南回头笑眯眯的看向婆婆:“钱去念珠那里支取,记得让掌柜开单子盖手印。” “晓得。” 门开了又关,屋里安静下来。 乔雅南往后仰靠着笑了,无论这些人的来意是什么她都不在意了,没让她在被欺负时袖手旁观,没让她孤立无援,更没让她软下脊梁。就算他们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软化她,将来好劝她放弃,她也吃这一招。 最多就,你好声好气的劝我放弃,我好声好气的说不行嘛。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又一甜枣 事情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但对桂花里仍留下了些微影响。 乔雅南看着来送笋的几乎每一个人都要问一句‘作坊没事吧’,知道这事带来的不安,并没有随着作坊的正常运转而全部淡去。 得做些事让大家对她更有信心才行,乔雅南翻着自己的记事本,时间倒也正好。 次日一早,赶在大家上山掰笋之前她拿起锣挂手臂上,又抱了张凳子往村中央走去。 周嬷嬷跟上去,默默的把凳子接过来拿着。 敲了锣,乔雅南坐下等。 这个时间正是大家忙活完准备上山的时候,听到锣声来得很快,连学堂里的小孩也全都来了,乔修成和程礼走在最后。 乔雅南站上凳子看着下边的人,春夫役开始后,村里青壮出去了大半,对方挑这个时机动手恐怕也是把这下算进去了。 有了这个教训,大伯爷昨晚已经在组织人手巡逻。 “把大家叫来,是想和大家做个买卖。” 众人面面相觑,小里长还用和他们做买卖?‘乔记’的东西不都是往外卖吗?总不能把东西卖给他们吧?那他们可买不起! 乔雅南也不吊大家胃口:“‘乔记’准备增加两个新品,一个是豇豆,一个是刀豆。” 这话大家听懂了,小里长这是要从他们手里买这两种菜!只是这东西不像笋,可以漫山遍野去找,地里就种了那么些,能卖几个钱? 而且:“小里长,这俩离能吃还早着,最快也得五月。” “不是现在就要,而且即便是能吃了,就你们种的那点哪里够我两家铺子卖的。” 有人反应过来:“小里长是让我们多种点?” “对,现在能种吗?” “能能能!”有人提醒,大家也都反应过来,忙道:“正好可以种二茬了,小里长你要多少?” 乔雅南笑:“就和笋一样,我大量收。” 那可就太多了!想想她们最近天天往家搂的钱,大家心底火热。果然,只要把‘乔记’守好了,他们就能源源不绝的挣到钱,就跟小里长说的那般,日子要越过越好了! “不巧的是男丁都服役去了,还得过些日子才回,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又晚了些,所以大家得想想办法,我觉得现在收回来的笋就不错。” 这已经是明着提醒了,大家神情越加兴奋!男人有岳丈家在外,女人有娘家在外,还有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小里长不仅是给了他们发财的机会,还能让他们在亲戚中的地位大大提升! 梅序接了这话茬去:“这两样东西家家户户都会种点,集市上都是成堆卖,不值钱,小里长你这打算什么价收?” “我给你们的是两文钱三斤。”这价钱在乔雅南的价格认知中低到令人发指,可在这里已经是高价,要是去集市买,一文钱可以买一堆。就是半价去外边收,那也是大把的人愿意种,毕竟这东西还挺扎秤的。 梅序给小里长提了个醒:“这个价是不是高了?” 乔雅南笑眯眯的,那模样就像个大善人:“我不喜欢吃独食,希望大家都能多挣点钱,吃得起肉,穿得上新衣,有朝一日能建一个我家那样敞亮的大房子。” 大家本就心潮起伏了,再被这话一激,他们看着小里长的眼神简直就像看着个金娃娃,这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这事包在我们身上,小里长你想要多少我们都给你种出来!” 有人嚷嚷一声,附和者众。 “那就拜托大家了。”乔雅南抬头看了看天空:“没别的事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散了吧。”23sk. 人群散得很快,上山掰笋的却少了,这么好的事当然得先便宜关系亲厚的亲戚,得让人知道,有他们这么个亲戚,不亏。 程礼带着一众学生回学堂,远远看乔姑娘一眼,心里更佩服了。 乔雅南跳下凳子,对留下没走的梅序和大伯爷道:“我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 梅序仍是确认了一句:“之前打听过这东西的价钱吗?” “打听过。没人要的东西自然卖不起价,可我有这个需求,价钱自然就起来了。与其让他们来提价,不如我主动些,大家还能记我的好。” “真能做出好吃的来?” “能。” 看她这态度,梅序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摇摇手走开了,他也有亲戚得去通知。 乔雅南看向大伯爷,乖乖等着问询。 老族长却并不多问,只是道:“若这事也让乔家的亲戚得不着好,怕是要有怨言了。” “没说不让,我刚才不是没把乔家除出去嘛!”乔雅南笑:“只是自家是没空种了,去年我留了不少种子,大家得给作坊种辣子。” 虽然没种过这东西,但对于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族长来说这事不难:“种子多吗?” “应该也能种出来不少,但是要用的地方多,估计不够用。” “你拿给我。” 乔雅南正是这么打算的,老农最懂土地,给别人她还怕糟蹋了。 送完种子回家,经过兴婶娘家时她侧耳听了听,脚步一转进了屋。 堂屋里,兴婶娘抱着小修齐无意识的跟着他‘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心思不知飘去了哪里,直到小修齐突然咯咯直笑,张着手往外扑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有空过来了。” 乔雅南接过小修齐亲了亲,小孩抱着她的脖子用脸贴贴,依恋亲近溢于言表。 也是奇怪,明明跟着兴婶娘的时间长多了,她只晚上带着睡,可孩子最亲的就是她。 “在发愁要不要回娘家?” 兴婶娘低下头去:“自那之后我就没回去过了,过年的时候阿兴带着两个孩子去拜年。那么冷的天,他们留下东西把人赶了出来,连杯热水都没给他们喝,还把我儿子推到地上。” 兴婶娘语声哽咽,她不知道要怎么恨人,习惯了给她什么她都受着,可看着孩子冻得脸蛋通红的回来,手上还受伤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拿把刀冲回去,让他们把这些年从她这拿回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你想把这好处给他们吗?” 兴婶娘声若蚊绳:“不想。” 乔雅南勾着凳子坐得离她近些:“没听清。” 兴婶娘抬起头来,声音大了点:“我不想让他们得到好处,可,可要是他们从别处知道了,肯定要来闹。” “他们要是敢来,我们就像上回一样把他们打出去。”知道她的打算乔雅南还挺高兴,握住兴婶娘的手给她底气:“别怕,我是里长,有保护村民的责任。你是我婶,更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兴婶娘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要不是有雅南在,她不敢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拔除内忧 待人心安稳下来后,乔雅南让松叔把找好的人请回来参观。 作坊称不上窗明几净,但也井井有条,干活的人都穿着同样的衣裳,妇人的头发全部用头巾绑起来,显得格外精神利落。还有那个倒了个半满的大土坑,让来人终于信了他们是真把次品全倒掉了。 把这一茬对付过去,乔雅南才把香婶子叫进书房来,并将门敞着。 “听说香婶子这几天很是得意,说是因为你拉肚子,才让作坊及时发现问题。” 香婶子哪敢认:“没有的事,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即便没有香婶子,卫兰婶子和其他婶子先后有了反应,我也会发现不对劲,香婶子倒也不必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乔雅南半点面子不留,平时总是笑着的脸蛋这会也沉着。23sk. 香婶子占上风惯了的人,被个小辈下了脸哪里忍得住,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本就是因为我吃多了那些吃食拉肚子,你才注意到这事,我说错什么了?” “吃多,是多吃了多少?” 香婶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补救:“没有,没多少。” 乔雅南冷笑:“这事说来是件小事,可坏了风气就是大事。作坊是由每一个人组成,一个地方坏了会牵连到其他地方,最后哪都保不住。香婶子,你已经影响了女子组的人,带得其他人和你一样贪吃。再过些时日,你是不是就要偷偷把吃食带回家了?” 香婶子心虚的不敢再看大丫头,她今日才和珍娘一起偷偷吃了小半碗。 当然,她不能承认:“我就是按你说的每出一锅都试味,哪做错了!” “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得到!有这么多证人在,我完全可以直接让你回家!” 香婶子这时候才知道怕了:“你,你没资格这么做!‘乔记’是我们所有人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为了让族人过上好日子,我主动让利给全族,没想到到头来却助长了你这样的人的气焰。”乔雅南气笑了:“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飘得找不着北了,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都要把我赶出去了?一个丫头片子,还不是要嫁出去的是不是?” 香婶子心里惧意更甚,这话她确实说过,大丫头什么时候听去的? “你以后不用来了,以后族里分钱的时候该给你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乔雅南把笔插回笔筒,轻轻的一声响,却异常清晰:“你是最早一批来作坊的人,当时名单上全是男子,是我要求换了一半的女子,可见族叔是个能干人,把他换来吧。” 香婶子刚想闹,可一听着后面的话她又不敢了,她怕她再闹,她男人也进不了作坊了,现在多少人想进作坊都进不来。 “若香婶子觉得委屈,觉得我处事不公,大可上告族中,请族老给你做主。现在,请离开吧。”乔雅南看着她:“三月份分给作坊的奖励,你那份全部罚没。” “大丫头你……” “闭嘴!” 屋外早就围了一圈的人,乔雅南把门开着就是让人听的,希望能震慑那些小心思太多的人。 大伯爷一来她就看到了,只是这事她不打算让大伯爷做主,她既然是作坊的话事人,自然该由她来掌赏罚。 老族长也是这么个打算,所以直到此时眼看着那无知蠢妇要恶语伤人时才出声。 乔雅南起身上前行礼。 “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把你撑得这般不识好歹!作坊是大丫头一手做起来的,所有规矩她定的,她也第一个遵守,平日从不胡来,这几个月你们可能说出一件她做得不好的地方?我看她做得最不好的地方就是让你们手里多了几个子儿!” 妇人又惊又惧,生怕族长说出更严重的话来。她又恨,要不是大丫头把这事闹大,她哪会落到这个地步! 乔雅南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半点不惯着,论打嘴仗,她怕过谁来:“香婶子怨我?觉得我不顾情面?那香婶子也告诉告诉我,在你带头坏了风气的时候,有想到情面二字吗?还是说,你觉得风气这东西你觉得有没有无所谓?偷吃无所谓,偷带回家无所谓,他日,是不是偷卖给别人也无所谓?带外人进来作乱也无所谓?” “你,你胡说!我从没这么想过!” “你没这么想,你是这么做的!”乔雅南哼了一声:“你敢说,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能就此打住?今天装了半碗去吃的是谁?说自家侄子馋这口,想带点给他吃的是谁?作坊就这么大,就你那嗓门,瞒得住几个人?” 香婶子脸红了又白,白了再红,被挤兑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外人听着也知道大丫头没冤枉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女子组的更是亲眼见着了,她们意外的是大丫头真就不留半点情面。 “作坊里全是亲人,我要是事事讲情面,还要什么规矩,不如早早关门了事,反正迟早也会关门。” 乔雅南看着香婶子,这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我能做的就是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依规矩办事。我要是讲情面,以亲疏远近来处事,谁和我关系好我就给谁多分些钱,那我就给二叔分他百八十两,我自己再分走大半,你们能同意?” 被大家看着,乔昌盛不敢说话。 “当家不易,我已经竭尽全力,若有人觉得我该让贤,那你们就推举一个人出来,我让!不用劳心劳力,等着分红的日子我很想过!” “没有谁能做得比你更好。”老族长一锤定音:“规矩就该这么用,不冤枉了谁,也不针对谁,和亲疏远近也没关系,最是公平不过。” 外边的人听得连连点头,说来说去,还是按规矩行事最公平。 老族长看向妇人:“要是我早一步来,绝不会同意你犯了错,还让你男人来做工,也就大丫头心软。不过她既然应下,我就不说什么了。老二媳妇,送她回去,把事儿说清楚,别让人怪到大丫头身上来。” 二婶娘应下,强行拽着香嫂子离开。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惹点事才开心。 乔雅南只能认下这句心软,总不能和大伯爷解释她是想敲山震虎后息事宁人,少给自己找点事,显得她胆忒小。 香婶子男人进了作坊,就还在这个利益链中,她要是使什么坏,族叔第一个收拾她,这种牵制更有用。 第四百一十八章 府城来人 ‘乔记’开工已经有快五个月,日日上工成了常态,做的又是同样的事,渐渐的便不再如最初时上心。 乔雅南早把这种情况看在眼里,她没有急着撕开这一角,而是耐着性子在等。 香婶子,就是她在等的一个可以借机给族人敲一榔头的机会。 她需要立威。 全族分钱和作坊分的钱完全没有可比性,身为女子,她们头一回挣到比男人多的钱,腰杆子都挺直了,在家里也能说得上话了,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有滋味。 可香婶子的事告诉她们,不认真做事乔雅南是会换人的,别说换成别人家的,就是换成自家的那也不行!已经尝到了自己挣钱的甜头,扬眉吐气的生活过,没人愿意失去。 经此一事,作坊刚冒头的那点歪风邪气立刻刹住了,浮上来的那点长辈姿态也被击沉,翘起的尾巴全压了下去,一个个都老实下来,对乔雅南客气不少。 排掉了头上悬着的这颗雷,乔雅南心里轻松不少,趁着有闲往学堂走去。 许阳不愿意去学堂,她自是不勉强,只是这几日修成一整天都在学堂帮忙,反倒是他自己耐不住了,今天终于主动提及跟着修成去念书。 她有点担心,虽然许满两口子不是东西,但孩子根子上没坏,而且这段时日已经掰正不少,不想他因为之前的事被人欺负了。 程礼看到她有些意外,平日她并不往这里来。让学生先温书,他走出屋。 “小里长找在下有事?” 得,以前还叫她乔姑娘,现在也是小里长了,乔雅南笑:“没什么事,这会有空,就来看看他们学得认不认真。” 程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坐在最前边的孩子,明白了她的来意:“学得有快有慢,有几个天分不错。虽偶有吵闹,但也还算和睦。” “先生不必顾忌任何人,该怎么教就怎么教,这事先生说了算。” 程礼笑:“有小里长撑腰,在下很有底气。” “应该的。”乔雅南凑近了些低声把许阳家里的事说了说:“他之前受了爹娘不小的影响,也欺负过其他孩子。如今在一个学堂那些孩子多半不会让他好过,还得劳烦先生和孩子们讲一讲这方面的道理。” 程礼之前已经从修成那里知道了这个孩子的事,也知道临时充做学堂的这屋子是他家的,闻言点头应下:“小里长放心,在下会好生引导。” 乔雅南也就不多说什么,朝看过来的弟弟摇手示意他不用出来:“不打扰先生,我走了。” 不常往这边来,乔雅南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往周围走了走,看到大伯爷和几个叔爷在一片土地里忙活,她猜着是在种辣子,走过去问了问情况。 “放心,肯定给你种出来。”乔老四撑着锄头站起来:“昌盛说这东西是山里带出来的,让他带着我们去看了看。那地儿已经出苗了,那么大一片地能移出来不少,够种几块地的。” “那就赚大发了。”乔雅南笑:“我对土地里这些事实在是不懂,叔爷们多费心。” “要这个你都懂,那我真得想想你是哪儿来的了。”乔老四扶着锄头站着:“你爹娘把你教成这般,还能舍得让你下地干活?” 乔雅南确实没下过地,这种累活还用不着她来做,可她看过的可不少,理论知识还是有不少的,不然怎么知道哪个季节该种什么。23sk. 乔老四又问:“这东西也能放到作坊去卖?” “有这新鲜辣子,我能给作坊添好几个新品。” 一听说能多几个新品,几个老人都来了劲,老族长道:“现在种下到五六月份应该就能收,正常来说还能种一茬。” “越多越好!做成剁辣椒就是个新品,不愁卖!” “那得提前开地养地了。”乔老三抬头四顾,思量着哪些地方土地肥,开出来能用上。 其他人也纷纷四处打望,为着这事商量开了。 乔雅南笑眼看着,听着,不插一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家好多老,所以她有好多宝,听起来就比旁人都富有。 “姑娘,姑娘!” 乔雅南回头看去,念珠正往这跑,她最近收笋入账忙得脚不沾地,出来找她多半是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了。 “大伯爷,叔爷们,我先回了。” “忙你的去吧。”乔老四手一挥:“有那作妖的只管收拾,我们给你撑着。” “有四叔爷这话,我谁都不怕了。”乔雅南笑眯眯的道别,快步迎上念珠。 几个老人目送她们跑远,乔老四笑道:“这日子,有盼头啊!哥哥们,养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老兄弟们都笑了,活了几十年,也就这几个月才活出了点滋味,是得多活几年才行。 乔雅南看到门口熟悉的马车脸上笑意更甚,跑到前头道:“徐老爹,你怎么这时候才来,都三月下旬了,我还以为你二月份就得到。” 徐老爹下了马车起身行礼:“见过姑娘。” 乔雅南扶起人:“就你一个人来的?” “是,夫人事忙,实在脱不开身,命小的给姑娘送些东西来。” 说是一些,却是一马车。大箱子在下,小箱子和包袱堆在上边,满得再往里添个小包裹怕是都塞不进了。 乔雅南笑得不行:“这要是被人劫了去就发财了。” “夫人防着了,知道老爷熟识的商队朋友要途经此地,赶紧收拾了东西让小的一道过来,商队护卫有十来个,安全。” 念珠已经带着人过来搬东西了,两人退开几步。 乔雅南又问起宋姨那一家子的事,得知他们都好,商队的生意也好,但乔雅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稍一想,她问:“宋姨的新铺子开了吗?” “还不曾,养的鸡死了大半,夫人说怕是得再等半年。”徐老爹突然走到已经搬空一半的马车旁,拿起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裹递过来:“这是夫人给姑娘的。” 包袱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乔雅南摸出了信封的形状,感觉更奇怪了,如果只是一封信,为什么要藏在一堆东西中间? 第四百一十九章 谜雾渐解 眼见着马车快搬空了,徐老爹道:“姑娘,家中最近事忙,一个人掰成两个人在用,小的不能多留,需得尽快返程。” 乔雅南一愣:“都不歇一天?” “是。” 乔雅南念头几转,先不管其他的,道:“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你先吃顿好的再走。我也需要点时间给宋姨写回信。”天籁小说网 徐老爹应下,夫人让他带信回去。 把人带到弟弟屋里,乔雅南回头正要叫人,就见念珠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姑娘,我来照顾徐老爹,您快去写信。” 乔雅南点点头,一出屋就见婆婆等在外边,不等她问就道:“我去隔壁屋里做饭菜,再备些吃食给他带着路上吃。” 事事都有人想了去,乔雅南也不和她客气,握了握她的手臂快步回了书房。 包裹里的东西不多,一封信,一本册子,册子里夹着一张户契,是念珠的。 翻了翻册子,记的全是物什,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撕开信封反过来一倒,书桌上多出来一封信,两把钥匙,和一张银票,面额一百两。 感觉越来越不对了,乔雅南拿起信。 “雅南:见信如面。收到你的来信,知晓修成竟以稚龄考中县案首,宋姨替文姐姐,替你,替你们家开心。本想亲自前来道贺,可你姨丈今年不知走了什么运,从年初开始就生意不断,根本没在家待过几天,以至于我也离家不得,只能让徐老爹来一趟。一是替我给修成送些贺礼;二来将文姐姐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挑捡一些你和修成用得上的送来;三则是怕你挂心,让徐老爹来一趟安你的心。” “家中一切安好,你且放心,晨晨这段时间进步非常大,不敢想他能和修成一般,有他一半聪慧我已满足。府城开了女子书院,因是第一年,名额有限,府城各家争得面红耳赤。雅南,你在府城素有才名,这时候你千万莫回来,离这浑水越远越好,免得他们以为你是为这名额而来。女子书院既然开了就跑不了,咱们再等等,不急。” “文姐姐带着你们从浅水巷搬出来时,便将仅剩的这点家底全部记录在册,册子一直放在我这,如今交回到你手里。家中最近要扩建,我将东西全部搬去了城外的庄子,满满当当两间屋子,我亲自清点过,一样不少。钥匙交与你,方便你今后取用。” “雅南,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之前我曾觉得文姐姐太心狠,用四个字绑住了你一辈子。如今我才懂得,文姐姐那般疼爱你,要是有得选择她又岂会如此?你莫怨她,不是真的没办法了绝不会那般做。” “看我,总说这些废话。你莫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好的,等宋姨来看你。宋凝。” 乔雅南仔仔细细的把这信看了三遍,信中有安抚,有哄骗,有交付,有感怀。 上次那媒婆来说了,女子书院是四月开学,名额争夺再厉害,在开学之前也结束了,而如今已经三月。可宋姨却说得含糊,听着像是很长时间都要争夺似的,目的很明显,不想她去府城。 说起来媒婆也该来了才是,再不来就要开学了。 乔雅南看向那本册子,是扩建,又不是推倒重建,为何要把东西搬走?要说是想明白了打算甩下他们姊妹,看这信中的语气又不像,更不用说还给她送来一马车东西。 周嬷嬷推门进来:“姑娘,他吃上了。” “这么快?”乔雅南心里还满是迷雾没想明白,她应该嘱咐一声慢点做饭的。 “他让念珠来催了几次,我看他那模样急着走,没敢耽误。” 乔雅南顾不得去想那些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事,打算一会再问问徐老爹:“多准备些吃的给他带上。” “在准备了。” 乔雅南又看了看信,顺着信里的意思写回信,没表露出半点异样,时不时还写句俏皮话,情绪非常饱满。 刚放下笔,念珠就进来了:“姑娘,徐老爹吃完了,说要走,让我来问问姑娘信写好没。” 乔雅南拿出信封折好信往里装,边起身往外走去,见着人就问:“怎么这么着急?歇歇再走也来得及。” “早走早到家。”徐老爹接过信:“姑娘可还有话让小的带到?” “都在信里了。”接过婆婆手里的包裹递过去,乔雅南问:“宋姨家里不够住了?” “是。老爷本想换个宅子。夫人却说方家是在这里发的家,不轻易搬为好,最后还是听了夫人的,只扩建一番,不搬。” 那这事就是真的了,乔雅南微微点头。 不等她继续问,徐老爹就道:“姑娘若无其他嘱咐,小的这就往回走了。” 乔雅南不好再留人,把人送走后立刻回房开箱。 两口大箱里子里都是书,其他的箱子和包裹要么是他们姐弟的衣裳,要么是笔墨纸砚,要么是床单被套,成套的刺绣工具等等,连小摆件都送了几个来。除了衣裳很明显是新的,其他的应该都是从娘留下的那些东西里挑出来送给她用。 也就是说,这一趟宋姨给她送来的东西,基本全是她自家的?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有可能,但发生在宋姨身上,绝不可能! 乔雅南品出这不对劲在哪了! 往脚床上一坐,乔雅南看着这一堆东西愣神。记忆中,原主最喜欢和宋姨去逛街,不要说她喜欢的了,凡是宋姨觉得适合她的都会给她买下来,每次回去都要被娘说她惯孩子。可宋姨从来都是当面认错,下回还这样。 她回了桂花里后,不论是徐老爹来送东西,还是宋姨自己来那回,哪次不是吃的用的一大堆。可这回,那些东西一样没有,这不像是宋姨的作风。 对了,还有那个一百两银票! 宋姨要是真不管不顾给她钱,怎会只给她一百两?最初她要回桂花里之前,宋姨就想塞一千两给她。 还有那两把钥匙,这完全不是现在就要给的东西,怎么就还要随信一道送来了? 乔雅南腾的站起来,她想明白徐老爹的不对劲在哪了:从府城出发,不该是将近午时这个点到这里! 第四百二十章 重压罩顶 徐老爹撒谎了? 看着眼前这一堆东西,再想想藏在这些东西之间带来的信,乔雅南摇摇头。不会,徐老爹一家子都在方家,小孙子还是方家公子的书童,能跟着识字不说,有从小到大陪伴在侧的交情在,将来在方家的地位也定然水涨船高,说不定还有机会脱了贱籍! 有这样一个光明的未来在,徐老爹不至于做出昏头的事来,毕竟,他们的卖身契是在宋姨手里捏着的。 既然徐老爹可信,那这个时间点到常信县,就可能和他说的商队有关,平时来这里根本不用随商队走,不是存在的事实,徐老爹没道理突然提及毫不相关的一方。 可无论是什么商队,用来拉货的牲畜都是宝贝,绝不会往死里用,一定会留足时间给它们歇息。即便是快一点,也不能在第二天午时就到,至于是不是第三天……对商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不会这般拖拉。 要确定这一点不难,乔雅南去往后院。 自从作坊出了那事后,刘强就留在了作坊,白天闲着的时候就去后山做些部署,以防再发生这样的事。 “强叔,在吗?” 刘强应了一声,从山上冒出头来:“姑娘,有事?” “有事,来书房一趟。” 刘强二话不说,从另一边挂着的绳索上滑下来,在水井旁的桶里舀水洗了手进屋。 “强叔,你帮我跑一趟县里找宋只,请他帮忙查查今日有没有商队从府城方向来,具体一点的时间是巳时前后,午时前。如果有,打听打听这支商队的情况,再问问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还有,今日来的那辆马车记住了吗?” 刘强点头:“人也记住了。” “马车没有骑马快,看到他后你只当不识,先他一步去县里,看他是直接离开,还是会去见谁,如果直接离开……” 乔雅南想了想:“你请宋只把查到的消息告诉松叔,你辛苦一趟,跟着徐老爹走一段远路,看他走哪条路回府城。” 刘强应下,见姑娘没有其他吩咐转身离开。 周嬷嬷想说什么,见姑娘若有所思的坐下来就退回去安静的仿若无人。 乔雅南还在想徐老爹,如果没有商队进城,那就有另一个可能,他是跟着商队离开府城,但是那商队并不是来常信县,徐老爹是绕了远路来的此地,那这个时辰到就说得过去了,若回去也是绕远路……23sk. 就算去除掉徐老爹这边的不确定性,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宋姨出事了,或者说方家出事了,并且多半和她有关。 这般执意和她过不去的,除了童家,她想不到别人。 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衣领解开一些,乔雅南仰着头用力想她能做什么。可想来想去,就算加上另一个‘乔雅南’的脑子也破不了这个局。 她太微不足道了,一只蝼蚁怎可撼动大象。 就算她真把自己赔进去,如他的愿做妾,可她也只是寻常人的智商,还不够人心狠,在后院未必斗得过夫人妾室,更不用说把童沛瑜放倒,她没那个自信。 并且,童沛瑜的目的很可能也不只是她,还想通过她,把修成和修齐捏在手里,让他们乔家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了身,更甚者,消失。 越亏心,越不放心,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乔雅南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童沛瑜真正的目的。 挫败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把乔雅南淹了个彻底,她已经这么努力的在打拼了,可事到临头却经不起人家一击,不但她自己的船快沉了,连旁边的船都受她连累快翻了,这简直是把她往绝路上赶。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小说里也不是这么写的…… 大张着双臂趴到书桌上,乔雅南烦躁的大叫了一声。 “咚咚。” 乔雅南立刻坐正了,感谢大家都按她的要求养成了进来先敲门的好习惯:“进来。” 乔昌盛推门进来:“那边作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没问题,作坊就可以搬了。” 这是正事,乔雅南再心烦意乱也只得先收敛起来,随二叔去往新作坊。 周嬷嬷远远的缀在身后,见他们进了新作坊飞快回转,进书房铺开纸,拿羽毛笔蘸墨写信。有这笔,写字快了不少。 新作坊占地非常大,围一个大天井而建,大天井有一个水井。 进作坊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小院子,一排五间屋,从大门进来就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堂屋,左边一间账房,一间管事待的屋子,右边一间独属于乔雅南,另一间暂时还空着,每间屋的门都朝院子开。 后边是相连的三个大间,每个大间的大小都有前边五间屋那么大,全部都是靠里的一方砌灶,对面那一方砌的长条案,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套在一起的木盆。显然,这里是工坊。 左边是两大间,用作仓库,那边还留了余地,以后要是装不下了可以再加建。 右边也是两大间,暂时还未起作用。 对于新作坊,乔雅南是做了长远打算的,空着的地方都先封起来,等以后越做越大后再慢慢解封。 “怎么样?合不合你心意?”乔昌盛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这可比他家住的房子好太多了。 “比我预想的还好。”乔雅南心情好了些,笑道:“看看最近哪天日子好,搬了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明天就是好日子。” 乔雅南打趣:“你们是不是就图这个好日子,我看着用得上的东西都快备齐了。” “本来就是。”乔昌盛承认得很痛快:“我爹和叔他们算好久了,近两个月最好的日子就是明天。” “怪不得作坊年后开工至今,良叔爷在作坊就没待几天。” “作坊这些东西都是五叔做的。”乔昌盛看她:“那我让大家准备了?” 乔雅南没有异议:“我有些别的事要忙,二叔你受累。” “这些粗活哪能让你来。”语气顿了顿,乔昌盛又道:“有用得着族里人的地方就说,还有,作坊的银子都在你那里,你要有需要用的地方就先用着。”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点头应下来,这点钱作不了什么用,但这心意很值得珍藏起来。 新作坊转一圈,被打击得信心都快碎了的乔雅南又回了几口血,就算是垂死挣扎,她不也得蹦几下吗?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埋的是哪个。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千头万绪 从新作坊出来,两人又去三个地窖看了看。 为了夏天的时候能起到作用,地窖挖得比较深,顺梯而下有十几阶,每个都不比房间小,高度差着些,但走在其中完全不会撞到头。 乔雅南知道防潮的重要性,可那些好用的材料成本太高了。好在乡下地方有乡下地方的经验可用,三叔用泥和着草木灰糊了两遍,地上则是泥浆中掺了碎石,看起来还算平整,超乎她预期的干净整洁。 “春天本就潮,地面还没干透,等太阳再厉害些,去除了些气味后会更好。”乔昌盛欢喜之余也感慨:“你说作坊比家里房子都敞亮也就罢了,这一个地窖都比住的房子好,上哪讲理去。” “以后有钱了,二叔你建个青砖小瓦的宅子,我给你画图纸。” “府城那种?”乔昌盛没敢想得那么好,摇摇头道:“就咱们这小地方,就不指望建那么好的宅子了,二叔也不想别的,你现在住的那样的就挺好,你照着那样的给我来张图。” 乔雅南笑:“建成一样的也不好看,到时候我给你画个更好的,建出来比府城的都好看。” “那感情好,二叔建宅子这事就指望你了。” 说笑着,两人顺梯而上,乔雅南看向不远处已经能看出一点模样的地方,那里是竹筒作坊。 乔昌盛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道:“我问过了,那里有得十来天就能建好。” “赶紧建好了搬出去,我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新作坊从才开始建就常有人去看,敞亮大气的屋子一个个都稀罕得不行,得知可以往里边搬东西了,除了女子组走不开,其他能帮忙的都帮忙去了,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可那热闹劲却进不了书房,乔雅南看向进屋来的松叔。 “宋队长说,今日至今未有从府城方向来的商队进城。”乔昌松把话转达了,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想问问府城的情况。”糊弄的话乔雅南张嘴就来:“府试快了,府城现在应该有点动静了。” 这理由完全说得过去,这事放哪家都得百般上心,乔昌松立刻就信了,点点头道:“这段时日我和你毅叔都留意着,有消息了立刻回来告诉你。虽然你和宋队长交好,但这种小事能不麻烦他还是不麻烦的好。” “松叔说的是,那就劳烦您和毅叔多留意一下。”乔雅南顺嘴问了一句:“铺子里生意还好?” “好得不得了。”一说这事,乔昌松脸上的开心根本藏不住:“今天接了个订单,是铺子开张至今最大的一单了,光是泡笋就要了一百斤,说是家里要做寿酒,后天来拿。” 乔雅南笑了,她那个宣传策略非常成功,关了那天门后生意反弹上来许多不说,还有了不少提前订货的,不知不觉间,‘乔记’的东西已经能上席面了,这可比三文钱的买卖好赚太多。 “这样的大客户你可以适当再便宜些,再多送一点,他们要能多说几句好听话,以后来买‘乔记’上席面的一定会越来越多。还有,便宜多少,送多少,大概的数目得和寿乐县那边通个气,最好是定个差不多的数,免得做开了后为了互相争抢生意打价格战。” 乔昌松笑着应下,要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想这些太早了,可现在,大丫头说什么都对。 见她没有其他交待,乔昌松也不白来一趟,带了几十斤泡笋回转,最近这个卖得最好。 乔雅南听着外边的喧嚣,心却直往下沉。 刘强天黑才回来,怕说不清楚,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打开,比照着在麻纸上画了三条路线:“从路程书的标注来计算,从常信县到府城,走中间这条最近,下边这条要稍远一些,上边这条最远,多了将近五十里。可那位徐老爹走的是最远的这条路。” 这里没有公里这个说法,五十里实际就是五十公里,如果是走这条路,午时到她这里就说得过去了。m.23sk. 乔雅南指着这条路问:“如果从这里回府城,是进哪个城门?” “北城门。” 北城门,乔雅南看着这条路线沉默不语。 宋姨的庄子就在同心府的北边,她在信中说,已经将娘留在她家的东西全搬去了庄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怕是得搬上好些车,若徐老爹趁机离开,确实能瞒人耳目。 可是,真的瞒得住吗? 童家在别的地方或者是条轻易就能碾死的虫,可在同心府,他是地头蛇,而宋姨一家都在那个地界,要盯住他们不难。 乔雅南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同心府是府城,不是小县城。小县城有可能被一方势力把持,同心府绝无可能。就她知道的,范家就不比童家弱,并且一直不对付。 真要说起来,同心府真正没人敢惹的是沈家,沈怀信的沈。不管知府换成谁,屁股坐在哪一边,表面上对沈家都客气,因为沈家有人在京城当大官。 至于这个官有多大,翻了翻记忆,‘乔雅南’并不知晓。而这个沈家也并不跋扈,府城发生过的那些事里很少有沈家的身影,从某些方面来说没有另外几家有名。 目前来说,她和怀信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去求助沈家,就算真厚着脸皮去了,以怀信和他爹的关系,人家怕是也会把她打出门。 她唯一能动动脑筋的,是范家,但是得撇开怀信这层关系。 但凡有点可能,她也不想被人看低了。 范家是做生意的,能打动他们的只有利益。 “姑娘?” 乔雅南回神,忙道:“强叔辛苦,让人给你留了饭,你快去吃了饭歇歇。” “这点事不算什么。”刘强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若实在担心,我可以去一趟府城看看情况。” 乔雅南心下一动,强叔在府城是生面孔,他去那里肯定没人怀疑。 稍一想,乔雅南道:“我再想想。” 刘强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四百二十二章 搜肠刮肚 乔雅南看着关上的门发愣,不得不说,她对强叔的建议很心动,不过这么远去一趟,只是看看宋姨家的情况远远不够,她得想想,如果强叔去一趟,还能做些什么。 将强叔用过的那张纸拿开,乔雅南在纸上写下童、范两字,又在两个字的下面写上含香春和品香坊。 两家属于竞争关系,要是有机会把另一家踩下去,范家能不心动? 肯定会! 那接下来要想的是:她脑子里能扒拉出点什么来。 调香她一窍不通,胭脂水粉那些她很会用,也会混合调色,可让她真做出点名堂来,她不行。 要是在府城,她倒是可以把这一手改头换面的化妆技术教给品香坊,可她现在不能去府城。并且,这也不够份量做为筹码,打动不了范家。 还有什么和胭脂水粉有关的? 乔雅南回想自己化妆箱里那一整套东西,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是能做出来粉底、睫毛膏还是遮瑕了?还是能把卸妆液、洗面奶整出来? 趴到手臂上,乔雅南看着地面,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急,她一个读了几十年书的现代人,不能一点优势都没有。 重新振奋起来,乔雅南倒手指头。 造玻璃?不会。 酿酒?不会,也不可能!粮食都不够吃,哪还有给她酿酒的。 做糖?只听过,还记不得几句,也可以说是不会。 水泥?不会。 炼钢?不会。 …… 手指都倒完了,还没找到自己会的,乔雅南绝望的趴到桌子上欲哭无泪。念书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偏科,历史政治信手拈来,物理化学拄根拐杖都能平地摔跤。她要是化学成绩好,随便整点什么出来都能弄死姓童的那孙子。 周嬷嬷撇开头掩去嘴角笑意,她有些好奇姑娘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乔雅南挣扎着又坐直了,重新开始倒手指头。 煮盐?她要敢沾这个,死定了,一族都要死的那种。 瓷器?不会。 火药?想都别想。 肥皂?不会……这东西她会啊!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东西!乔雅南一拍桌子站起来,底气从脚底往上涌,让她终于找到一点方向,心里不那么慌了。 再想想,再想想。 乔雅南按捺住,乘胜追击继续想,还有什么能像香皂一样,和品香坊整体气质并不冲突? 实在想不到,乔雅南拿‘香’字来组词:香水,她不会提炼;香油,这东西只能放进灶屋,而且她也不会;还有什么?香烟?香火?香蕉你个巴那? 乔雅南把自己给逗笑了,头磕在书桌上,心里的郁气都因着这一笑散了些。这时候都还笑得出来,她可真不愧为大心脏之名,可惜没有那几个朋友起哄说被她迷得弯成蚊香了。 蚊香? 乔雅南抬起头来,眼睛亮得灯泡一样。在她当村官的地方就有个蚊香厂,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没少往那里跑。 这东西没多少技术含量,一盒也挣不了多少钱,全靠量撑起来,对方也不怕她偷师,还让老师傅教她动手做过。 没记错的话,这地儿没蚊香这玩意儿,夏天都是靠蚊帐、烟熏、香囊这几种办法驱蚊,这个市场完全是空白的! 并且,做蚊香所需的东西并不贵,价钱完全可以平民化,还在温饱线下挣扎的小老百姓不会花这钱,可稍微手里有点闲钱的应该都愿意解决被蚊子吸血的苦恼! 这事能做!一个从没出现过的新品,也够份量当筹码! 而且蚊香勉强也可以说成是香的一种,放进品香坊一点都不冲突! 乔雅南心下大定,那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怎么和品香坊接触了。送上门去太廉价,直接给方子太过蠢笨,在她不能去府城的情况下,那就只能让范东家来一趟了。 她很愿意平等的和范东家谈一桩生意,和怀信无关。 她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下受男女平等的观念熏陶长大,二十年的学习生涯教会她自尊自重自爱,但凡有一点点办法,她都不想矮人一头,就算是她心仪之人的长辈,也不行。 若有朝一日她和怀信若能走到一起,她也希望自己不是以他的附庸存活于世。 从不曾妄想改变一个时代,但她代表的也是一个时代,她要对得起自己读的那几十年的书。 打开抽屉,拿出裁好的宣纸,往砚台里倒了点茶水,墨条被人先行拿了起来。 周嬷嬷一手托住衣袖:“我给姑娘磨墨。” 乔雅南看她一眼,也不争这个活。她时常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可奇怪的是,就算婆婆突然出声也从没吓到过自己,这也是种本事。 舍弃了好用的羽毛笔,乔雅南拿起毛笔。原身练了十年字,身体已经肌肉记忆,她又用心练过,一手簪花小楷称得上漂亮。 周嬷嬷看了一眼信的抬头有些讶异,但她很快转开视线,并不偷看信上的内容。 好一会后,乔雅南才停了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意思都表达明确了才揉着手腕道:“用惯了羽毛笔,都快不会用毛笔写字了。” “羽毛笔在作坊用着极好,那册子上的名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 “不能给孩子用。”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封口后写上‘范世钦亲启’几个字,坦坦荡荡,全不避着周嬷嬷。 两人莫名就好像有了默契,谁都不说破,但心里都有数。 “婆婆,府城……去得吗?” 周嬷嬷拿着湿帕子过来仔细的给姑娘擦食指上的墨渍,温声道:“姑娘哪里都去得。” 这底气十足的话给了乔雅南信心,婆婆的态度说明,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想了想,她又写了一封信,之后才道:“婆婆,劳烦您帮我叫一声强叔。” 刘强来得很快。 “辛苦强叔帮我跑一趟府城。”乔雅南把第一封信和一张纸递过去:“这是给宋姨的,我不确定她还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所以我给你写了两个住址。” 刘强他们一帮兄弟都是跟着乔昌悯学了几个字的,低头看了眼,发现都认识后就点点头。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互为支撑 乔雅南想了想,道:“我怀疑宋姨家出事和我有关,去了府城你注意着些,不要让人知晓你是从桂花里去的。” 刘强应下,又问:“万一要是见不到人……” “她夫家姓方,见不到人就打听打听方家的情况,动静小些,不要被人盯上了。” “姑娘放心。” 乔雅南又递了封信过去:“这一封交给城南世泰米行的管事,请他转交给范东家。” 刘强接过来,看姑娘没有其他话嘱咐便道:“我明日一早就动身。” 乔雅南拿出一个钱袋起身走到刘强面前,不顾他的抗拒把钱袋硬放他手里:“我知道强叔是看在何叔的面子上帮我的忙跑这一趟,这钱你怎么都得收着,在外边吃好住好,不然我心里难安。” 刘强只得把钱袋收下:“在姑娘这做事千好万好,月钱还给得多,帮姑娘做点事是应该的。” 拿一份工钱是做事,不是卖命,乔雅南懂这其中的区别,她只能承诺:“等‘乔记’再好一些,我这里的事情也都理顺了,就让你们轮流回去把家人接过来,以后就在桂花里安家。” 刘强没想到能得着这么大一个惊喜,桂花里虽然也在乡下,可他们家里的日子远没有桂花里好过,要是能把家人接过来安家,说得难听些,就算以后‘乔记’没了,他们的日子也要比老家好过。 哪怕还是将来的事,刘强仍忍不住问:“真能安家?” “强叔忘了我是里长?”乔雅南笑:“我这边愿意接收问题就不大,对村民来说,只要不分他们的田地就行。” “我们可以自己去开地慢慢养,不占大家的。”有了奔头,刘强浑身都是劲:“马我牵走了,明儿早些出门。” “辛苦强叔。” 等人一走,乔雅南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谢谢他们,这时候说倒像是收买他们为我卖命。” “姑娘能想到这事,就是把他们记在心里了。”周嬷嬷道:“更何况您这话是说在他已经答应去府城之后。” “我立刻就被婆婆安慰好了。”乔雅南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天过得真是累。 周嬷嬷笑:“明日事多,姑娘早些歇息。” “婆婆也是。” 回到房间,见念珠正拧头发,显然刚沐浴完。满地的东西都已经拾掇妥当,屋子里显得满当了许多。 在床上坐下,乔雅南招招手:“念珠,过来。” 念珠将半干的头发甩到身后,走到姑娘面前。 乔雅南握住她的手,把户契放到她手上:“从今以后,你是自由身了。” 念珠低头看着户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现在她才敢相信,那段让她每每想起就打冷颤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乔雅南拉着她在床沿坐下,用衣袖擦去她的眼泪:“你可愿意还跟着我?” 念珠想也不想用力点头,并将户契又送回她手里:“姑娘在哪里,念珠就在哪里,念珠愿意签死契。” “傻不傻。”乔雅南戳了她额头一下:“多少下人几代努力就为一个良籍,你如今有了,却还想着入贱籍。” “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嫁人,不怕耽误了孩子。”念珠低下头去:“以前我虽然是贱籍,可老爷夫人,姑娘公子个个都对我好,得回良籍后却让我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念珠突然跪了下去:“姑娘,我想签死契,这样我就是姑娘的人,以后就算我那不是人的兄嫂再找来也不能把我带走了。” “你是良籍我也不会让他们再把你带走。” 乔雅南把人拉起来,可念珠却犟着跪地不起:“姑娘,你就成全了我吧!只有签了死契我才能安心。” 从长远来想,念珠签死契才最让人放心,毕竟她如今经手的事多,掌的钱财也多。乔雅南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她的思想还没跟上这个时代,随意买卖人口这事,她还得再适应适应。 “我有个别的法子,你先起来。”乔雅南强行将人拉起来坐到身边:“我记得你离开那会,我娘给你的月钱涨到了二两银子一个月是不是?” 念珠点头:“是,夫人待我极好的。” “那我就以一个月二两银雇你做我的管事,以后随着年头涨。你别急,先听我说完。”把要反对的人按住,乔雅南继续道:“我和你签二十年,这样你就还是良籍。眼下你是被吓着了,觉得死契好,可你也要给自己的将来留个退路。” 念珠平日里被人羡慕的好头脑这会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姑娘说的这自然是好的,再好不过,可这不是所有好事都她得了,还给了她良籍吗?姑娘什么好处没得着,还每个月都要给她二两银,这怎么行! 念珠连连摇头,直说不行。 “那你说,哪里不行。” 念珠想了想:“二十年不够,我今年才十六,应该还能活三十年,要签三十年。一个月也不用二两银子,一年二两就够了。姑娘还得在契书上写明,谁要是来赎我,得三千,不,五千……一万,得出一万两才能把我带走。” 乔雅南听笑了:“说你贵吧,你一年都只要我二两银子,说你便宜吧,赎你得一万两。” 念珠倾身紧紧握住姑娘的双手:“姑娘,我就想留在你身边,谁也不能把我带走。‘乔记’在姑娘手上肯定是能越做越大的,我也防着以后有人从我这里下手,这一万两既是吓住我自己,也是吓住动歪心思的人。” 说着话念珠又哭了:“我就想伺候姑娘一辈子,只有在姑娘身边我才能安心。” “傻姑娘。”乔雅南叹了口气:“好,依你的意思,签三十年,一万两,一个月还是二两。” 念珠这才笑了,含着泪的模样看着柔弱又坚强。 乔雅南抹去她的眼泪:“我们姊妹的户籍都还在府城,将来我们肯定还是要回去的。你的户籍我暂时先给你落到桂花里,将来回去的时候再把你的迁走。” “都听姑娘的。” “这时候倒是听话了。”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这段时间我有事忙,作坊的事你多留心,笋记得及时处理,不能放老了。” “您放心,我盯得牢。”念珠给姑娘脱了鞋:“我去给您打水,您早些歇息。” “修齐呢?” “在二公子那边,二公子说了,今日他带着睡,让您好生歇息。” 乔雅南往床上一躺:“我的命真好,这么早就可以享到弟弟的福了。” 念珠笑:“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乔雅南闭上眼睛笑了笑,她得把眼下这一关过了,才能想后头的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媒婆又来 三月二十,宜动土,宜搬迁。 老族长提前请来鼓乐班子,吉时一到,乔氏全族出动,锣鼓声中,被老族长推在最前头的乔雅南推开了新作坊的大门,其他人鱼贯而入。 “点灶咯。” 三个大间的灶台里都站着人,她们神情兴奋,用足十二分的小心去点灶。乔雅南站第一个灶台,有十足的经验在,很顺利的把柴火点着。 三个大间的灶全部顺利点燃,亮亮堂堂,红红火火。 然后十几个男人点燃火把,由乔昌盛领着用火把将每个屋子扫了一圈,小小一条火龙,却已有腾飞之势。 乔雅南不懂这些举动的喻意,便是图个热闹也觉得挺好。 好在大家还记着现在要供两个铺子的货,任务重得很,热闹过后该干什么的立刻干了起来。 作坊宽敞得让人兴奋,再也不会人挤着人,也不会时不时得侧身让人,要拿点什么她们甚至都得跑,说话都得扬高了声音,可是高兴啊!真高兴! 这么好的作坊是他们乔家的,这么有奔头的日子,全是他们乔家的! 乔雅南也高兴,她的新家还没住上几日就成了作坊,如今总算又还给她了,虽然留下了不少痕迹,可这点代表着她在奋进的点滴,她不讨厌,只是收拾也是个大工程就是了。 挽起袖子,乔雅南刚把抹布拿在手里就被人夺走了。 周嬷嬷推着她往外走:“姑娘去收拾书房里的东西,这里我们来就行了。” 念珠连连附和:“对对,姑娘你去收拾书房。” 真当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了,乔雅南失笑,才到桂花里那会,那么个低矮的小房子全是她和怀信收拾出来的。23sk. 突然又想起来那个久未来信的人,乔雅南觉得有点没意思,理好衣袖往书房走去。 “小里长,忙着呢?” 乔雅南循声望去,从院门外进来好几个妇人,认出领头是毅叔家的,其他人都眼熟,是族里的婶娘。 她迎上前去:“婶婶们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收拾收拾。”毅婶儿笑:“作坊这一搬走,肯定给你留下来个烂摊子,她们又都在作坊忙,我们这些闲着的就来帮把手,别的事不会,这点事还行。” 乔雅南心下一转,半点不客气的就赖了上去:“婶婶们帮大忙了,我正头疼那灶屋要怎么才能弄干净,都恨不得拆了重建才好。” 一听着用得上她们,一众妇人脸上都有了笑模样,毅婶儿和她们笑道:“你们听听,这点事就想把屋子都拆了,咱们小里长挣钱是里手,干粗活可不如我们。” 有人笑着接话:“那哪能一样,小里长是干大事的,咱们也就会做点粗活。” 乔雅南引着她们往里走,边笑:“粗活不也得有人做?要都不会做那就没饭吃了。婆婆,念珠,有人来帮咱们啦!” 周嬷嬷早听着动静,这会便配合着姑娘道:“太好了,就我们几个怕是三天都弄不好。” 毅婶儿看了一圈,边挽衣袖边道:“我们来就行,半天就还你们个干干净净的灶屋。” 看她们都忙活上了,乔雅南从屋里拿了些面粉和红糖出来给婆婆去做吃的,不能让人白忙活。 作坊最热闹的就是女子组这边,如今少了灶屋的动静,整个宅子都安静许多,院子里做竹筒的人仿佛都受到感染,轻拿轻放起来。 乔雅南独坐在书桌前,把香皂和蚊香的做法写出来,确定没记错后把纸烧了,方子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一点点可能都不能有,她就靠这东西把范家拉下水了。 之后两天她又把东西凑齐,慢慢琢磨着把香皂和蚊香做出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想破脑袋才想出来这么两样,真是一点容错率都没有,幸好真给她做出来了。 “乔姑娘在家否?” 乔雅南手上动作一顿,这声音,虽然听得不多,却没齿难忘。 把东西收进抽屉,乔雅南步出书房,就见婆婆已经先一步从灶屋出来了,冷脸看向门口。 媒婆依然是满脸的笑意,走起路来扭得欢快,而她今日,也并非一个人前来。 乔雅南看向她身后的两人,都是她见过的,一个是童夫人身边的管事黄娘子,一个是童沛瑜身边的吴管事,爹娘过世,他都来凭吊过。 没管那媒婆,乔雅南朝那男管事行礼:“小女见过吴管事。” 吴管事脚步一顿,人精如他,怎会不知她这一礼是为何,见她如此记好,想到自己今日来意,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张不开嘴。 乔雅南转而又看向黄娘子:“不知少夫人可知晓,我从不曾想要进府为妾?” 这下轮到黄娘子不知怎么说了,少夫人怎会不知是童家在为难这乔家的姑娘,就如乔姑娘做不了主一般,少夫人心中再不愿也反抗不了,甚至将这乔姑娘恨上了。 先下手为强后,乔雅南引几人入堂屋落坐,并礼数周全的上了白开水。 “既带媒婆前来,想来几位的目的仍和上回一样。” 媒婆一挥帕子,笑得刺耳:“乔姑娘可想好了?女子书院没多久就要开课了。” “若是以前,女子书院对我确实有几分吸引力,可现在,半分也无。”乔雅南看向几人:“多谢童少东家厚爱,小女子肩薄,担不起。若无他事,诸位请回。” 黄娘子看吴管事一眼,打定主意自己不先开这个口。 吴管事叹了口气:“乔姑娘不妨再考虑考虑,少东家必不会薄待你。” 乔雅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吴管事和我爹娘都是打过交道的,你觉得,我爹娘若在,可会同意我为妾?” 不可能会,吴管事都不用想心里就有答案,就乔昌延那性子,能把人打出门去。 “事实就是乔姑娘的爹娘都不在了。一介女子带着两个幼弟讨生活,要吃多少苦头乔姑娘可有想过?有少东家庇护,乔姑娘定能过得比爹娘在时还好。”吴管事语重心长的道:“乔姑娘如此聪慧,何必自讨苦吃,当做出最有利的取舍才是。”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果然如此 乔雅南唇角上扬,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吴管事说的最有利的取舍,便是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少东家床上去,以此换来我们姐弟安稳的生活?” 事是这么个事,可话这么说出来就不对了,吴管事摇头:“乔姑娘年纪尚轻,不知前边还有多少难处,若有少东家相助,岂不轻松许多?” “多谢,不必了,我靠自己就能让我们姐弟过得很好。” 确实能,想着来时特意去看过的‘乔记’,吴管事心下也有几分佩服,谁能想到,学得一身学问的姑娘放下书和笔,真就给两个弟弟撑起来一片天了。 可惜。 吴管事把那点心软按下去:“听闻方夫人和令堂交情莫逆,这一年照拂乔姑娘颇多。” 乔雅南心头一跳,假笑都不端着了:“吴管事此话何意?” “也是,乔姑娘在这偏远之地,消息确实不甚灵通。”吴管事看向敛了笑意,眉眼间露出些许锋利的姑娘:“方家,恐怕灭顶在即了。” 果然如此。 所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乔雅南心里反倒安稳下来了,她定定的看着吴管事:“吴管事说到此事,想来不是特意来告知我一声。” “姑娘果真聪慧。”吴管事笑了笑:“少东家让我带句话给姑娘,只要姑娘点头,方家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定会助方家脱此困境,且还会助方家更上一层楼,替姑娘报答他们一家对姑娘的照拂。” 替她?乔雅南被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怕不是方家这一劫就是童少东家给的。” 吴管事只是笑,那态度已等于默认。 “少东家真是算得一笔好账。”乔雅南手指用力,指尖戳进掌心仍不觉疼,她想用最尖锐的话回击,可权衡过后她忍了,现在激怒了他,对自己,对方家没有半点好处。 范家这边还没信,她不能让宋姨的处境雪上加霜。 眼看着她被镇压住,媒婆又笑盈盈的开口了:“姑娘这话说的,少东家可是要掌管童家的,可不止算账这点本事。依我看呐,姑娘是有大福气之人,喜婆我还头一回见少东家这般属意一人,以后不定有怎样的好日子在等着姑娘呢!” “想来这福气,喜婆是想要的,那我便送给喜婆如何?” 靠嘴皮子吃饭的喜婆顿时被这话堵得张不开嘴。 吴管事赶紧把话接了回去:“乔姑娘,方家可撑不了几日了。” 乔雅南收起了牙尖嘴利,沉默片刻,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少东家知道姑娘性子骄傲,不屑于做那攀附之事,这正是少东家最喜姑娘的地方。少东家让姑娘放心,童家绝不会有人敢轻贱姑娘。” 吴管事起身,另两人紧跟着:“我们会在县里等姑娘五日,希望到时姑娘已经想通了。” 乔雅南不言不语,也不起身相送。 三人知晓她气极,也不在意,听差办事,他们把事儿办成就行了,至于她怎么想,那不重要。 一转身,见院子里乔家男人一个个拿着木棍竹竿瞪着他们,院门外也是人头攒动,几个老者站在那里,那神情,像是恨不得生食他们的肉一般。 喜婆和黄婆子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吴管事身后躲。 吴管事能被重用,自是有点本事,虽然心下也慌了一瞬,但立刻就想明白了,转身笑道:“乔姑娘真敢留下我?” 这是威胁。 乔雅南的拳头都要捏出水来,面上却平静如无风水面,扬声道:“让他们走。” 老族长一挥手,众人不甘的退开。 “吴管事慢走,不送。” 吴管事看着不久前还难掩愤怒,此时却神情冷静的乔雅南,之前他不解少东家为何一定要如此做,现在他突然就理解了,乔雅南,是得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边往外走,吴管事边观察,里边十余人,外边有数十之数,分两边而立对他们怒目而视。 一边是妇人,一边是半大孩子领着更小的一些,他见过几面的乔修成长高不少,站在人群最前边冷冷的看着他。若不是壮年男丁多服役去了,场面怕远不止如此。 也不过大半年时间,却能让这许多人真心实意的站到她那边,为她所用,了不得啊! 吴管事感慨不已,更敬佩少东家有先见之明,这么放任下去,这姑娘怕是真有可能做出一番事来。 老族长匆匆进屋:“真是欺人太甚,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乔家人还没有死光,就算他是府城来的,我们乔家也不怕他!” 要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乔雅南自认也不怕,可童家那样不知干了多少阴损事的人家,出手就是阴招,她确实怕。 怕宋姨落得和她家一样的下场。 也怕修成和修齐不能平安长大。 低头看着冒出血渍的掌心,乔雅南笑了笑:“我能解决的,大家不用担心。” 老族长面露疑色:“真能?” “真能。”乔雅南抬头看向一众人:“大家放心,我已经让强叔去府城请人帮忙了。” 一听说府城的人,老族长立刻就想到了:“沈家?” 乔雅南顺势应下:“嗯,沈家。” “说到这事我正想问问,他们同在府城,不知道你和沈家定亲了?你当时说半真半假是怎么个说法?”老族长显然疑惑已久,这会见大丫头终于说起,忙顺势问了出来。 乔雅南神情不变,圆谎的话张嘴即来:“我和怀信门第悬殊,爹娘担心有人说难听话,定下亲事后并未到处去说,家中生变后这事更是无从说起。沈家素来低调,也未张扬,所以府城中知晓我们定亲的人不多。爹走后,娘执意退了这门亲,真要论起来,我们的亲事已经不作数了,但沈家似乎仍打算认。” 这话并非毫无破绽,但是想想沈怀信在桂花里时的表现,老族长点点头真就信了。若非愿意认这门亲,怎会让沈怀信送她回来,还让他在这里一呆就是两月余。 “沈家,应付得来?” 知道大伯爷担心什么,乔雅南笑着点头:“沈家门第比那家高。” 老族长这才真正放心了,又提醒道:“这事需得好好和沈家说,不能让他们以为是你做了什么才引来这事,姑娘家名声要紧。” “是,我知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逼到绝境 门口的人渐渐散了。 程礼走到乔修成面前轻声道:“学堂里我看着。” 乔修成摇摇头,招呼大家回学堂。 他回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姐姐还要分神来安抚他,多大的事都会说没事,还不如让姐姐少一事。 程礼暗暗叹了口气,扶着修善的手往回走。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却也想不到要如何从这局中脱身,小里长软肋太多了,再能干也难免受制于人,除非她狠下心来舍下这一身的累赘。可是能狠得下心的小里长,也就不是会助他脱困,还高价请他当先生的乔姑娘了。 堂屋内,乔雅南静坐很久未动,想来想去,发现除了等范东家那边有动静好像再无他法。 她两世为人,却要被人逼到这份上,也不知该骂自己太没本事,还是骂这小老百姓活着都难的时代。 一天,又一天。 五天,眨眼就到。 刘强还未归。 乔雅南一夜无眠,她现在也有点慌。一觉睡到这里,别说要混得怎样风生水起,她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想求哪路神仙再给个机会,让她能再一觉睡回去。 “我替姑娘去。”念珠陪着一夜没睡,双手抱膝低声道:“反正我的命已经这样了,做姨娘已经是去享福了。” “自己不愿去,却让你去,碰上这样的主子你得赶紧跑。”乔雅南勉强笑了笑:“傻不傻,你当他们不认得我不成。” “姑娘可以给我抹白点,再描个妆,以前夫人说过我们越长越像,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之后呢?在他们发现前死在他们府上?让他们不好再来逼迫我?” 念珠不说话了,她就是这么想的,用她一条贱命助姑娘脱身,不亏。 乔雅南拍她脑袋一下:“你的命也是命,不比别人低贱。” “只有姑娘您这般说。”念珠哽咽着,老天爷不长眼睛,那么好的夫人老爷说没就没了,心地天下第一好的姑娘还要被逼为妾,那些欺负人的却过得滋润,这都什么道理。 乔雅南揉了揉她的头:“今日抱着修齐躲远些。” 念珠抬头:“姑娘你……” 乔雅南披衣下床,她要做两手准备。要么把人扣下,给自己再争取几天时间;要么,把她能换脸的化妆术用上,在路上找机会跑路,去北浴府找大哥。 她是在众目睽睽下从桂花村离开的,只要乔家人咬死这一点,就算童家找来,乔家可以反过来问童家要人。 老老实实去做人妾室?不存在的,她就是秋后的蚂蚱,死前也要蹦一蹦才甘心。 收拾好打开门,就见修成坐在外边门槛上。小少年背影瘦削,听到动静站了起来,叫了声‘姐姐’。 “怎么坐在这?坐多久了?”乔雅南去摸他的手,果然是凉的,这天气晚上还很冷。 灶屋里有光,不用想也知道是婆婆在做早饭。让念珠去帮忙,乔雅南拉着弟弟进屋,双手合拢将他的手握在手心。 沉默片刻,她道:“是挺难的。” 对上弟弟的视线,乔雅南笑了笑:“我那点小聪明,不足以让我对付强大我们无数倍的童家,但反抗精神还是要有的,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乔修成立刻问:“想到了吗?” “没有上上之策,甚至都没有中策,只有下下之策。”乔雅南并不瞒着,有些事是可以让孩子了解的:“但也未必没用。” “要是,要是没用呢?” 乔雅南笑:“那就再想。” 要是最后都想不到呢?乔修成没说,但眼神已经将这句话表达出来。 “总要试过才知道。”乔雅南自己都没把握的事,也无法给弟弟什么承诺,她甚至心乱得连趁机教导几句的话都想不出来,只能用行动告诉他什么叫百折不挠。 “就算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姐姐都不会认命的。”乔雅南紧了紧掌心染上她温度的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暂且信信这句话。万一我没能从此事中脱身,你不许冲动的做任何事,现在的你,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 “姐姐,我们去求沈家!”乔修成低下头去:“沈大哥怎么会不管你?他怎么会……怎么会……” 乔雅南苦笑,她已经看不懂了。 如果沈家无意,那让婆婆来是何意?婆婆的表现又是何意?让强叔去府城时说去得,不就是给了她希望吗?为何现在又无声无息? 若说沈家之前是不知,那现在怎么都知道了,但凡有半点护她之心,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去求什么呢?她让强叔去找范世钦,就已经是在变相的求救,只是用了利益交换的方式而已。 若最后真入了童家,得了那个最不堪的结果,她和沈家就彻底没了关系。香皂和蚊香,任拿一个出来童家都会要留她的命一条时间,再把她那手化妆术用到有用的地方,未必找不到出路。 忍耐,她已经学会了,以后也不过是要更精通而已。 乔修成还想再问,可被握疼的手让他把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他再气恨,又哪里及得上姐姐半分。 想到前几天还收到了回信,乔修成恨不得立刻把信烧了,以后都再不想起这个人。 乔雅南深吸一口气,把那人按进心底最深处:“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也要忍得下今日之恨,绝不许冲动行事。” “姐姐,我会出息的。”乔修成低垂着头,反手握住姐姐的手再次道:“我会出息的,你等等我。” “好,我等着。”乔雅南鼻子泛酸,恨不得大哭一场来发泄,可她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从书桌拿过一本书,乔雅南把夹在其中的一张纸拿出来给他:“这是吃食方子,你记性好,背下来,还有几个是‘乔记’暂时没有的,你也都记好。‘乔记’在,你和修齐就不会短了钱财,将来才能走得远。” 乔修成跪倒在姐姐面前,用力抱住姐姐的腰哭得泣不成声:“姐姐,我们去找大哥好不好,我们跑得远远的,到童家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3sk. 乔雅南轻抚着弟弟的头抬头看着屋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忍着不掉下来。 原来,被逼到绝境是这般滋味。 “宋姨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记着我们,我们不能不管她。你有我,晨晨怎么办呢?” 乔修成哭得更厉害了,那种无助,无力,快把他淹没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声马鸣 屋外,念珠抱着小公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嬷嬷眼露心疼,险些要按捺不住,但她又怕做了什么会坏了老爷的计划,擦擦眼角回屋拾掇,她得跟着姑娘去府城才行。 “咿呀!”小修齐的童声稚语打破了这一屋的凝重。 乔雅南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等何叔回来,你让他送你和小修齐去北浴府找大哥,我若进了童家,他们很可能会假传我的话把你诓去府城。你只要记着,我自己陷进去就足够了,绝不会把你们也陷进去。” 乔修成点头,眼泪飞溅。 擦去他的眼泪,乔雅南只做了这点以防万一的安排。 “出去吧,我写几封信。” 乔修成走到门边,回头看着神情怔忡的姐姐,突然想起才从府城回来那会她的模样,她好像总在笑,还会逗他笑,逗小修齐笑,和二叔,和婶娘,和沈……怀信,和每个人说话都是笑眯眯的,远远离着就能听到她的笑声。 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可姐姐那时看起来快活得不得了,他也,一天比一天觉得这里好,一天比一天开心。 现在他们挣钱了,还带着村里其他人都挣了钱,可姐姐已经好久没那么开心的笑过了,她每天都在忙,每天都很累。 要是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乔修成边擦泪边往外走,就算住那个漏雨的屋子也没关系,他没考上案首也没关系,只要姐姐还能像以前那么开心就好。 乔雅南愣了会神,点亮油灯打开抽屉,看着那单独占据了一个抽屉的信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事,有了希望再失去,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希望,现在也就不会这么难受。 本就不该想的,乔雅南自嘲的笑了笑,信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她活该。 拿起一封放到油灯上,不等点燃手又迅速后撤,信封一角已经有点焦黑,差一点就能点着了。 看着这信半晌,乔雅南将之扔回抽屉用力关上,铺开纸笔给大哥写信,把该交待的交待了,该嘱咐的嘱咐了,收好起身,不再多看那个抽屉一眼,就好像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封存起来一般。 一顿早饭吃得沉闷,乔雅南抱着小修齐不舍得撒手,一直抱着,亲了又亲。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除了不是她生的,和亲娘也没什么差别了。 兴婶娘过来接孩子,看她这样,话还没说就先抹上眼泪了,怎么就有那么不是人的东西啊! 她这一哭,乔雅南的情绪反倒好转了,把孩子送到她手里道:“念珠,你跟着一起去。” “雅南……”兴婶娘握住她的手臂哽咽着问:“没别的办法了吗?” “不一定,得再看看。”乔雅南不想把自己的眼泪招出来,推着她和念珠往外走:“不要出来看热闹,把门关好。” 送走两个,乔雅南看向乔修成和许阳,没催他们去学堂。 视线落在婆婆身上,乔雅南张了张嘴,无奈的笑了笑又闭上,能说什么呢?从一开始就没说破,现在说什么都没了必要,不如给彼此留层遮羞布。 反倒是周嬷嬷开了口:“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这意思是,如果她要去府城,婆婆就跟着去?乔雅南眉头微皱,摇头拒绝:“婆婆可能理解错了他们的意思,不必再继续了。”m.23sk. 周嬷嬷不说话,转身回屋。 乔雅南也就懒得再操心,回屋换了身大衣裳,又给自己描了个女王妆掩去年龄附带的稚气。事情怎么个走向先不管,气势上不能输。 周嬷嬷适时出现,给她重新梳了个配得上这个妆容的发型。 恰在此时,隐隐有锣鼓声传来。 乔雅南脸色变了变,三个人搞不出这样的动静,这是在县里雇了喜乐班? 很快,山子跑来报信:“来了好多人!” 乔修成在院子里拦住他:“大概多少?” “看着有好几十。” 回头看向门口的姐姐,乔修成不知如何是好。 喜乐声越来越近,乔雅南没等到门口就走了出去。管送货的那些人今天特意早早把货送了,一个不缺的守在门口,看她出来一起跟了上去。 乔雅南看着那朝自己走来的队伍,心直往下沉,就算这喜乐班是雇的人,那些小厮和婆子不是。 有这些人,她在路上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跑,对方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成事了。 “瞧乔姑娘这打扮一新的样子,当是想通了。”吴管事穿着新衣裳,领着一顶轿子走在最前面,仿佛他就是那个新郎官,志得意满的一挥手,锣鼓声停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全桂花里还在家的人怕是都跟过来了,男女老少,乌泱泱一片。 “少东家为表诚意,特意派来一支三十人的迎亲队伍,以及六抬聘礼。” 吴管事让开身,示意抬着礼的人把上面盖着的红布取走:“姑娘可以留给族人,也可以带走。” “不过是纳个妾,聘礼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乔雅南走过去看了看,面子是给足了,放下面的看不到,在最上面竟还看到了金银首饰。碰上眼皮子浅一些的家族,看到这些东西哪还会管她愿不愿意,怕是直接绑了送上轿了。 吴管事只当没听到她这话,等她看完了又道:“少东家知晓姑娘疼惜两个幼弟,说给姑娘准备的是个大院子,完全可以住得下两位公子,且公子可上童家族学,以二公子之聪慧,有族学中的先生教导,高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要是不愿去做这妾室呢?” 吴管事意有所指:“姑娘,自然是愿意的。” 乔雅南觉得自己被按在了砧板上,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我们乔家的姑娘,不为妾。”老族长带着族里没去服役的老少爷们走出来,一个个拿着棍子锄头,把大丫头推到身后护着:“而且她如今还是我们桂花里的里长,你们这不止是逼良为妾,还是逼吏为妾!” “对!这可是我们小里长!”梅序率先响应:“你们这是欺负小里长,我们要告到衙门去!” “对,告你们!” 吴管事实打实的一惊,这才多久,她都做上里长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小小里长吴管事还没放在眼里,而且这事本也不必硬来,他扬声道:“乔姑娘,你可想好了?宋凝将来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间。” 乔雅南苦笑不已,对方掐准了她的死穴,只要她自己主动同意,别说里长,就是县长都没用。 正要认命,‘嘚嘚’‘嘚嘚’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似有千军万马正往这里跑来。 长长的一声马鸣,像在宣告着什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去府城! “嘚嘚,嘚嘚……”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像是敲在心鼓上,和心跳声同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村口方向。 忽然,一匹黑色骏马载着一个身穿绯衣长袍,头戴乌纱帽的男人冲入视线之中,他勒住缰绳,没有丝毫停顿,直往这个方向奔来,数骑紧随其后。 “沈大哥!” 乔修成认出来人往前跑去,边呲着声音大喊:“沈大哥,这些人要逼姐姐为妾!” 这一嗓子确认了,大家也都喜不自禁:“是小沈先生!小沈先生回来了!” 沈怀信飞身下马,及时扶住跑得太快刹不住的修成,脚步不停的大步走向雅南,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我回来慢了。” 乔雅南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从见到人那一刻就空白一片的脑子这时仍不大灵光,但她本能的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吴管家谨慎的打量这些人,把乔家的关系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这么个能耐人,他既有些怀疑这是乔雅南演的一出戏,又担心真惹上硬茬子。 但这事显然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带着人就先撤,可他们一动,骑在马上的人也动了,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吴管事心下一紧,强笑着看向抱成一团的两人:“看样子乔姑娘已经做了决定,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这就想走?”沈怀信改为揽住雅南,转身看向对面为首的那人:“强纳我沈家未过门的新妇为妾,童家欺人太甚。忠叔,全部拿下。” “是。” 沈忠一挥手,二十余骑翻身下马,按鸡崽一样把为首的几个绑了,其他人赶到一起蹲下,鞭子响在他们头顶,令他们不敢稍动。 沈怀信看着雅南轻声道:“我一会和你说。” 乔雅南看着前方,眼神淡淡的,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感激的,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难以想像,可她这会就是特别的不识好歹,特别的不感激。 沈怀信握了下她的手,立刻被甩开,知道她恼自己,沈怀信想着赶紧全了礼数好回家解释,示意修成过来扶着,快步去到老族长面前行礼:“小子未能护住雅南,请大伯爷责罚。” “万幸是赶到了,不然可真是。”老族长托起他,欢喜之余仍有些担心:“童家来逼过两回了,怕是不会就此罢休。” “您说反了,是我不会和他善罢干休。”沈怀信朝里里外外的人团团行礼:“多谢大家维护雅南。” 众人连连摇手说不用。 突然一道声音高声道:“这位公子所穿,当是状元服。” 全场一静。 状元? 沈怀信看向人群中单薄的书生,是张生面孔。 那人朝他行礼:“在下程礼,村学先生。” 原来是请来的村学先生,没想到这么年轻,沈怀信回了一礼。 这时大家也回过神来,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想问又不敢问。 乔家人更不用说了,状元?他们乔家的女婿是个状元?这,这,这乔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沈怀信没承认也不否认,这事现在半点不重要。 他回到雅南身边低声道:“我们立刻去府城。” “你去便是。”乔雅南摆弄着自己的袖口:“我这个差点成人妾室的就不去丢人了。” “去报官。” 就沈家收拾童家还用报官?乔雅南不知道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也不想配合,正要拒绝,手臂被握住了。???.23sk. “去报官,修成修齐都去,状告童沛瑜为一己之私纵火杀人。” 乔雅南一愣,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你说什么?” “大哥已经在赶往同心府,北浴府曾家派出二公子带人证物证同行。我们此时出发,应该和他前后脚到府城。”沈怀信说完一个好消息,紧接着又扔出一个更大的:“我求了一道圣旨,由同心府知府主审此案,我陪审。” “你真是,你怎么……”乔雅南语无伦次,她爹不过是个一脚就能被碾死的小商人,怀信却为他请来一道圣旨。还有曾家,若非得到天大的好处,怎会做这个好人。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没有。”见她一脸不信,沈怀信笑了笑,终于如愿握住她的手没有被甩开:“路上慢慢和你说,你先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乔雅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和这事比起来她那点情绪算个什么,而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怀信,或者说沈家已不知做了多少事情。 “乔家姑娘,你先给公子一口吃的。”沈忠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这会便道:“他都两宿未睡了,快马加鞭的过来,一路全对付着吃的。要不是一路找驿站换乘,马都要跑死几匹。” 乔雅南看向身边的人,几个月不见,这人长高不少,看着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少年人的青涩逐渐褪去,青年人的轮廓隐隐出来,不再雄雌莫辨,如今一眼看着就知道这是个男子,只是相貌过于清俊了些,便是此时面露疲色也掩不住这一副好皮囊。 “没被人榜下捉婿了去?” 沈怀信老老实实交待:“没去看榜。” 乔雅南心里那股邪火已经散了大半,人看着鲜活许多,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家走。 本就没几步路,乔雅南突然脚步一转去了兴叔和她家之间的空地,春天遍地的花儿,她挑着揪了几支,用一根草绑到一起,走到沈怀信面前簪到他耳后,退后两步瞧了瞧:“哪家的簪花少年郎,这么俊。” 沈怀信轻抚耳鬓的野花,想回一句‘你家的’,到底是脸皮薄了,话到嘴边没说得出来。 乔雅南头也不回的道:“戴足五天不许摘。” 五天的缘由沈怀信自然懂,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花儿坏了蔫了怎么办?” “只剩花杆儿你也得戴着。” 也就是说,不能换,一模一样的都不行,沈怀信记下了,小心的扶了扶。 周嬷嬷候在堂屋门外,见到进来的人蹲身行礼:“见过公子,贺公子高中状元。” 沈怀信连忙看雅南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却没有意外的神色,就知她怕是早知道了。 上前将周嬷嬷扶起来,沈怀信道:“多谢嬷嬷为我费心。” “这是老奴的本份。”周嬷嬷转而朝着乔雅南福下身去:“蒙骗姑娘许久,今日终于能表明身份,公子回去不久,老爷夫人令老奴前来照顾姑娘。老爷说姑娘是有主见之人,老奴不得以规矩礼数来约束您,在见到公子之前不能透露任何事。期间老奴曾写过几封信回去,姑娘哪哪都好,无半点不可对人言。” “婆婆帮我许多。”乔雅南扶起人,有些事,她知道该找谁要答案。 第四百二十九章 烧火状元 乔雅南挽着袖子进了灶屋,边问:“想吃什么?” 想吃的太多了,沈怀信脑子里浮现出雅南做过的每一道菜,可眼下不是时候,他道:“做点简单的,再备点干粮路上吃。” 周嬷嬷适时提醒:“姑娘,我醒了面。” “正好,可以做成包子带路上吃。婆婆你再帮我和点面,我们吃面条。” 见她待自己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周嬷嬷脸上笑意都多了,忙得越加利索。 沈怀信离开时这屋子还没建好,这会看着这亮堂极了的灶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往灶台前一坐,一副准备帮忙烧火的模样,看着就是做熟了的。 周嬷嬷忍笑低头加水和面,也不知姑娘是怎么把个只知读书的公子调教成这般的,但这样有烟火气的公子,比之前好。 乔雅南从橱柜里把肉拿出来准备剁馅,一回头看他坐在那里怔了怔。 那时,也是如此。 每到做饭时他就坐那帮忙烧火,一开始总烧不好,满屋子烟,后来学会了把火心挖空,从那之后烧火的事就成了他的,直至他离开。 现在他回来了,穿着一身状元服坐在那里,依旧等着帮她烧火。 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 迟来的真实感让乔雅南鼻子泛酸,当只有自己时,她就是自己的天,是弟弟的天,是依靠着她的所有人的天,内心紧绷着的那根弦时时刻刻在告诉她不能软弱,要多攒一些立身的底气。 可是,谁不想有人可以依靠呢? “雅南?” 乔雅南把肉放下,抬头看他:“你就穿着这身衣裳跑了千多里路?” “不是。”沈怀信摆弄着衣袖,不是很好意思的说出自己那点小心思:“在最后一个驿站换马时换上的,想穿给你看看。” “站起来我仔细看看。” 沈怀信巴不得她多看看,赶紧走出来几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给她看。 这人长得是真好,乔雅南不知道多少次感慨,尤其如今意气风发,更给他添色几分。 “想起来一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沈怀信笑了:“孟郊的《登科后》。” “春风得意马蹄疾,你这确实是挺疾了,一跑千多里。”乔雅南拿起菜刀切肉:“欣赏完了,去换身好做事的。别家状元恨不得把这衣裳供起来,你倒好,穿着坐柴火堆里烧火。” 沈怀信太怀念这种雅南式的念叨了,又俏皮又风趣,还带着点霸道,哪一点都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点都不惹人烦。 堂屋内,沈集正拿着一身衣裳在等着,旁边是打开的包裹,显然是听到了里边的对话。 同样听到了的还有乔修成:“沈大哥,你来我屋里换。” 沈怀信进屋,边换衣裳边道:“去府城还能赶上府试,想参加吗?” “想。”乔修成回得干脆,显然是真想,不过:“明日就截止报名了,就算我们现在出发也赶不上。” “赶得上。”抬头系上衣领的扣,沈怀信道:“我们会要在府城呆上一段时日,能陪你考完。” 乔修成抿了抿嘴:“真能把童家扳倒吗?” “能。”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把心思放到书本上去,府试近了,既然决定参加就要考好,让人知晓你的案首是靠真本事得来的。” 乔修成看着床上绯色的状元服用力点头,这一身,他也想穿给姐姐看。 灶屋内,乔雅南点了大灶,把锅刷洗干净加上半锅水,淘了两大盆米倒进去。 周嬷嬷看着问:“姑娘这是?” “沈管事他们也是一路奔波,没时间做菜了,煮锅饭还来得及。再把作坊那些吃食拌在饭里,也算是一顿热饭热菜。” “姑娘最能体恤人。” 乔雅南笑,这还真没法解释,叫个货拉拉她还得给钱呢,更何况这些人千里迢迢的来给她解危,这地儿不时兴‘人生而平等’这观念。 先给怀信下了一碗用料十足的面,作坊里的东西每样都拿回来了些,让他吃了个过瘾。 要出行的几人也都吃了一大碗,包子蒸上,米饭也熟了。 不让雅南做这些力气活,沈怀信招呼沈忠和沈集进屋把锅抬走,乔雅南去作坊拿了菜出来给他们,并不做其他多余的事。 收拾好包裹,她把念珠叫过来:“现在作坊能支出来多少银子?” “若三月不给族人分钱,能凑出来一千七百两。” “全给我带走。”这个数目比乔雅南预料的多,她先挪用,童家肯定要把从她家弄走的全还回来,到时再把这账填上。 念珠自然什么都听姑娘的,转身就要去拿钱,‘乔记’小本买卖,除了之前兑换了些银子压手,手里留着的多是铜钱,还得先去县里兑换了银票才好带走。 “不用动这钱。”沈怀信站在门口:“不是特意偷听,过来就听着了。” 乔雅南不在意这个:“我要是用你的钱该被人瞧不起了。” “是你自己挣来的钱。”沈怀信将一个钱袋递过去:“你的话本挣大钱了。” 乔雅南一拍额头:“我都忘了这事了,都印出来了?” “才印出来第二本,通言说一本一本来,不急。”沈怀信把钱袋放到她手里:“通言是我好友,也是志兴书局的东家。他还想做你这‘乔记’的买卖,这事以后再说。” 乔雅南打开钱袋一看,厚厚一叠银票,面额全是一百两,她惊了惊:“这么多?” “一本书你得一成红利,这只是一本书的,另一本才出没多久,还未结算。” 乔雅南看着这一袋子银票喃喃自语:“我还做什么‘乔记’啊,专心写话本子挣得多多了。” 沈怀信自不会把这话当真,话本再挣钱,那钱也落不到别人口袋,‘乔记’却是能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雅南会怎么选,不用想都知道。 念珠不知道姑娘的夫婿何时换成的这位公子,但是这人今天一来就把童家的人收拾了,就冲着这点她也认这个姑爷,眼下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问:“姑娘,还要去拿钱吗?” “不用了。”乔雅南看向越来越能担事的小丫头:“念珠,作坊和家里都交给你了。” 念珠很想跟在姑娘身边,可她也知晓此事的重要,点头道:“姑娘放心,我肯定给看好了。” “我请二叔和婶娘过来住,何叔应该也快回了,你不用怕。”3sk. “我不怕。” 第四百三十章 必有厚报 桂花里人心浮动,上山掰笋的都没去,在附近明里暗里的看着这边,就想着再看一眼状元郎。 状元啊!状元竟然在他们桂花里,他们还都认识,一起说过话,一起下田干过活,一起吃过饭,还一起杀过野猪。 这,这就跟做梦一样,他们都快把腿掐青了。 “快看,有马车来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桂花里一众人看到一身官服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再看到护卫在一侧的宋只,顿时软了腿,陆续矮了一截。 得了大人眼色,宋只扬声道:“卫大人得知新科状元在此,特来拜见。” 灶屋内,新科状元正帮忙撑着干净的布袋,乔雅南把包子一个个装进去,听着这动静有些好奇:“他为何要拜见你?品阶比你低?” “他是七品,我是六品。”沈怀信等她把最后一个装进来才道:“我出去和他说几句话,你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我们马上就走了。” 乔雅南此时很乐意做个背后的女人,待客的礼节太多了,实在累人。 沈怀信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拍了拍衣裳走出灶屋:“沈集,去请客人进来。” “是。” 沈集快步过去,礼节周全的行礼:“卫大人里面请。” 卫清源理了理衣领,目不斜视这充作作坊的院子径直进屋,率先弯下腰去:“恭贺小沈先生高中状元。早知小沈先生一身本事,却没想到竟如此大才。” “侥幸。”沈怀信回了一礼:“这些时日雅南得了卫大人不少照顾,多谢。” “乔姑娘有多能干大家有目共睹,能做成这般全是她自己的本事。”卫清源嘴里说得客气,心里不知有多得意,看看,看看,就说多照看几分不亏!这沈怀信不但中了状元,还这么急赶赶的过来了,这不止说明他对乔雅南上心,还说明了他背后沈家的态度。 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在沈怀信不在的日子里庇护这乔雅南几分。 沈怀信心下也确实感激,要不是有卫清源抬手行了方便,雅南会更辛苦。 “卫大人的情分我记着了,来日必有厚报。” 卫清源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不显,又客气了几句就识趣的起身告辞。 沈怀信把人送出门,突然凑近低声说了一句。 卫清源明显一愣,他万万想不到沈怀信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有前边那句‘必有厚报’打底,他更知道要怎么做了。心情大好之下,给了桂花里所有人一个好脸色。 目送马车离开,沈怀信走向老族长:“大伯爷,劳您进屋说几句话。” 这屋老族长是早就想进了,只是这状元身份唬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这状元郎相处。 进了院子,沈怀信道:“您还如以前一般待小子就是,是不是状元,都不影响我将来是乔家的姑爷,是您的小辈。” 这话让老族长心里有了点底,只是他也清楚,这桂花里万不可能留得住一个状元郎,待两人成亲,大丫头怕是也不能留下了。大丫头一走,这‘乔记’怎么样还未可知,可他也不能因此就阻碍这门婚事,错过这一个,大丫头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亲事。 请人坐下,沈怀信看向从屋里出来的雅南,本就是为她把人请进来的。 “大伯爷,我们姐弟几个要去府城一段时日。多亏沈家帮忙,我爹的事终于有进展了,大哥已经在往府城赶。” 乔雅南把能告知的事都说了,又把家里和作坊的种种事托付一番。 老族长二话不说满口应下:“这是大事,得去!家里和作坊你不用担心,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坏不了。” “我会尽快回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沈怀信和乔修成把要带的东西都搬到了外边的马车上。 老族长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后生怕耽误了他们的事,起身又交待了几句:“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多带点钱在身上,作坊的钱你先用着无妨。在外注意着些,别吃亏。” 挥挥手让她别送了,老族长快步离开。天籁小说网 送到门口,乔雅南转身看着神龛片刻,点了三根香在堂前跪下,将之举过头顶。你们在天有灵,该知晓的都知晓,肯定也看到了我这个姐姐做得还算不错,如今爹的事报仇有望,请一定要保佑我们此行顺利。 磕了三个头,乔雅南起身把香插入香炉。 沈怀信在身后提醒:“该出发了。” 乔雅南应声,回身看到倚门站着的许阳,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道:“和念珠姐姐在家等我们回来。” 许阳把藏在身后许久的手伸出来,将一把温热的铜板塞到她手里,低头退回屋后藏住身形。 乔雅南低头看了看,笑着握紧:“姐姐收下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走出门,乔雅南看向停在面前的两辆马车。和她家那辆完全不是一回事,四四方方的车厢大了许多不说,还都是两匹马拉车,这跑起来能快上不少,马车上的图案也很有辨识度。 兴婶娘上前,依依不舍的把小修齐送到她怀里,低声道:“把小修齐放在家里我能带好的。” “我当然知道您能带好,但是这种时候,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块。”乔雅南握了握兴婶娘的手臂:“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兴婶娘红着眼睛不敢看她,她就是怕,怕雅南再也不回来了,怕日子回到以前去,怕再也见不到小修齐。 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点:“快点回来。” “会的。” 朝聚在周围乌泱泱的一众人笑笑,乔雅南握住怀信的手上了马车。乔修成自觉的去了后边和周嬷嬷同坐一辆。 感觉到马车走了起来,乔雅南想起来吴管事那些人,掀起窗帘一看,哪里还有人。 沈怀信似是知道她所想,道:“送到县里看起来了,不必费心。” 乔雅南瞥他一眼:“县里有你们沈家的人?” “和周嬷嬷一起前来的还有两人,他们在县里。”问什么沈怀信答什么:“前不久我才知晓,我回去不久爹就把他们派来了。他的习惯就是把自己人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婚事做数? “你别怪周嬷嬷。”沈怀信轻声解释:“从有人给作坊下药至今短短半个月,她写了四封信禀报。只是路途遥远,父亲只收到了两封,有两封是我在路上收到的。所以父亲不知晓那个五日之期,再加上我当时已在准备过来,父亲给她的回信仍是令她静默,等我过来。” “在路上收到信,所以就昼夜赶路了?” “我怕赶不上。”沈怀信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心疼:“虽然知道你到了府城会更安全,但我不想你受此折辱。” 乔雅南伸出手指给小修齐玩,想着这话中之意:“去府城更安全?” “父亲年后即派了不少人回同心府,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得去了才知道。再加上小舅也回了府城,怎么都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乔雅南抬头:“范东家不在府城?” “他正月就往京城去了,陪了我两个月,一直等我中了状元才回家。”想到什么,沈怀信问:“你找过他?” “童沛瑜拿宋姨威胁我,我打算和范东家谈个买卖,我助他把童家踩下去,他护我不受童家欺辱,但是去的人一直没回来。”提到刘强,乔雅南眉头微皱,明知道自己着急,他不会这么久不回,别不是落童家手里了。 心疼她这几日的煎熬,沈怀信在心里给童家重重记了一笔,借着把手伸进小修齐掌心的动作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安慰道:“到了府城我让人去找,放心,宋姨也不会有事的。” “要没事才好,不然我多对不起她。”乔雅南把小修齐往他怀里一放,自己则往后靠在车厢上:“新科状元,民女我心中有惑。”m.23sk. 沈怀信僵硬的抱着小修齐,听着这话没忍住笑,小心的挪动和她一样靠着车厢:“你且细细道来。” “恒朝律令,就没有约束商人的条例吗?童沛瑜如此嚣张,就无人能管?” 沈怀信沉默片刻,道:“民不举,官不纠。即便有民状告,官员也不一定能秉公办案。数代行商的人家在当地的影响力难以想像,而官员是异地赴任,根基浅薄,得罪了当地乡绅望族,别说有所建树,安稳的待上三年都是妄想。更何况少有人能拒绝黄白之物,东西一旦收下,自然就成了商人的靠山。翻遍历史皆是如此,风气便如此形成了。” 乔雅南非是不懂,只是心中难受:“我能等到你来帮我,可是很多人没有一个沈怀信可以依靠,翻遍历史,全是血泪。” 沈怀信把咿咿呀呀一直往雅南方向扑的小修齐送过去,看他摸着雅南的脸咯咯直笑的样子承诺道:“我会做个好官的。” 乔雅南看着俊俏的少年郎君:“状元,循惯例是入翰林。” “我不入翰林。”沈怀信把角落的包裹打开,从里拿出一样东西打开送到她面前:“你看。” 乔雅南轻轻扫过去,待看清上边的内容还以为自己认错繁体字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你?常信县县令?你不是六品吗?县令是七品才对!” “金殿传胪那日,皇上封了我六品,却并未让我入翰林,而是当众问我,对将来有何想法。我本打算封赏后私下让父亲带我入宫,求皇上放我外任,没想到皇上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趁机表明想为一地父母官,尽展毕生所学,为百姓做实事。” 对上雅南呆愣的视线,沈怀信笑容中难掩得意:“皇上当众允了,特准品阶不改。便是这谕旨,也是皇上亲笔所书,亲自盖印,满朝只我一人有此待遇。” 这过于优待了,乔雅南反倒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其他方面吃亏了?还是你父亲何处做了妥协?” 一般人哪能想到这些,可雅南就能想到,沈怀信为自己的好眼光暗暗开心,话也说得更加痛快:“世家大族越加枝繁叶茂,太后和皇上想重用寒门来对抗,但若是做得太明显,他们担心各家会联手,到时动摇了江山社稷,两败俱伤。” “所以用你当了挡箭牌?” “算,也不算。”沈怀信安抚脑子转得太快的雅南:“父亲和先皇以及太后的情谊非同一般,无论任何时候,父亲都会站到太后那方。钦点我为状元,朝中那些人只以为皇上重用官家子弟,不会察觉今届取士寒门子弟远超世家子。我主动要求任一方县令,也为皇上后续任命今科进士打了掩护。所以后来皇上单独召见我,许我提一个要求时,我才有机会求得这道圣旨。” 乔雅南神情怔忡的看着他,这些事说起来三言两语,可大殿之上哪一步能走得容易,一个不好就得掉脑袋,甚至牵连沈家。而他,却用皇上许他的要求换来还爹公道的一道圣旨。 这是爱吧,乔雅南心想,要不是爱她,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她甚至觉得,就算今后得个兰因絮果的结局,想想今日,她也能不怨。 至少在这时,他如此真心实意。 “我们的婚事,做数?” “自然。”沈怀信顿时紧张起来,雅南该不会不想认吧?必须得认! “父亲在那个位置上,不知多少人盯着。我马上要步入仕途,也不能在此时被人抓住把柄。只有你是沈家未过门的新妇这个前提在,沈家才能顺理成章的以家事介入此事,若没了这个前提,就成了沈家仗势欺人。这婚事,必须是真的才行。” 乔雅南提醒他:“这婚事糊弄糊弄桂花里的人还行,去了府城,想知道的都能查到曾和我有婚约的是汪复生,退婚之后便是父丧母丧,不可能再有一个未婚夫。” “我说有,便有。”在这事上,沈怀信丝毫没有退让之意:“三媒六聘,待你一年孝满后所有礼节沈家会一样样补全。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这事不行,你定是要和我成亲的。” “怎么说得好像我要跑一样,真要担心也该是我才对。”乔雅南笑:“状元郎啊,多少人抢,我得看紧些才行。” 沈怀信想笑,又觉得不够矜持,可一想,雅南都不矜持了,他要矜持何用?他真就笑开了,加重语气道:“对,你得看紧我,最好是日日和我在一起,谁看我一眼都不行。” 乔雅南想了想那场面,一个白眼飞了过去:“那不得累死我,算了,谁爱看看去,又不少块肉。” 沈怀信顿时垮了脸,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第四百三十二章 姐姐疼你 正事说完,两人之间突然就沉默下来。 久别重逢,想说的话明明有很多,可每个话题到了嘴边都张不开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一个玩着弟弟,一个眼神瞟着她的方向却不敢转过头去。 车轱辘碾过一处突起,马车里的人颠簸了一下,特别好养活的小修齐‘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沈怀信抓住这个机会看过去:“小修齐能走了吗?” “还不能,会爬了。”仗着马车大,乔雅南把小修齐放到对面角落,张开双臂道:“小修齐来,给这位观众表演一个爬行。” 沈怀信飞快看她一眼,他最喜欢看雅南说俏皮话时眉目飞扬的样子,让看着的人想跟着她笑,跟着她乐,就好像这世间都多美好了几分。 “咱们小修齐爬得利索吧?” “嗯,利索。”压根没注意小修齐怎么爬的,但也不耽误沈怀信睁着眼睛应话,扶了扶曲鬓歪了些许的花,他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我走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半年不见,长大了好多。” 乔雅南瞥他一眼:“相识至今八个多月,中间分开了六个月,把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放你面前,你认得出哪个是修齐?” 沈怀信摸摸鼻子,低声道:“认得的,修齐耳垂上有颗痣。” 有痣?身为长姐却并不知晓这一点的乔雅南不着痕迹的看完左耳看右耳,真见着了,可她这话本就是借题发挥,哪能就此罢休:“我记性不好,今日你但凡迟了半刻钟我也要不认得你了。” “我知道,所以才一定要赶到。”沈怀信太清楚雅南内里是个烈性子,她的骄傲可以支撑她许久,但一旦她低下了头,那她就是割舍了一部分。就像这回,雅南若上了那个轿子,他们就再不可能了。 碎掉的骄傲,是拼不回的。 乔雅南轻哼一声,暂时放他一马,问出困扰她许久的疑惑:“听你的意思,你爹娘并不反对我们的婚事?” “对,父亲说水满则溢,沈家有如今的地位足够了,我娶的人他不看门第,只重心性。家中已经在为我们成婚做准备了。”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乔雅南皱眉:“你借了朋友的下人来送信,说明你也知晓我们的信被你父亲截下了,既然同意,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父亲说截断我们书信往来是给我一个反悔的机会,若我就此心思淡了,断了于你我都是好事。初时都不能坚持的感情,将来面对不了风浪。后来我们有书信来往他也是知晓的,若他有心拦阻,这信到不了你我手中。也是自那时开始,他才开始做下种种安排。” 乔雅南想像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看着无所不能,强大至极,却又内心柔软,事事为你周全。可也得是这样的人,才能养出怀信这样正直却不迂腐,自信却不狂妄的好儿郎。 “你娘呢?她……会喜欢我这乡野村姑吗?” “若我娘是那等俗人,我爹又怎能真心相待几十年。”见她想到这些事,沈怀信开心极了,不自觉的又坐得离她近了些,和她说起父母恩爱之事。 乔雅南最爱听故事了,尤其是这样美满的故事。 从这些事里,她也知晓了这两人对怀信确实是真心疼爱,只有得到了爱的孩子,才能看得到那些细微处的爱。她寄人篱下多年,自小在各家亲戚中辗转,太知道那是何滋味。显然,怀信和她的经历截然不同。 真好。 看着眼里全是光的少年,乔雅南歪头托腮笑了,他眼里有光,而她,在他眼里。 被这么满心看着的人都开始结巴了,只以为是父母的事让雅南听开心了,于是越加搜肠刮肚的说起那些事来。 沈忠骑马随在一侧听了一路,摸着下巴琢磨,他要是和大人告一状,大人是会开心自己在公子心中这般好,还是罚公子拿自己的事讨未来娘子欢心? 里边突然没了声,他侧耳听了听,确定没在说话,这就说完了? 马车内,沈怀信看着在雅南怀里,和她一起睡得香甜的修齐,回忆着曾经那点抱孩子的经验,僵硬的,慢慢的把孩子抱着放自己怀里。看他扭了扭怕他哭闹,忙拍了拍他的背,动作生疏中又透着点熟悉。 小修齐大概也感受到了这点熟悉,真就又睡了过去。 稍等了等,沈怀信将毯子盖到雅南身上,自己轻轻坐到她身边,拿另一条毯子连自己和小修齐一起盖住。 乔雅南唇角微微上扬,头往身侧一歪靠到怀信手臂上,彻底睡了过去。 沈怀信这下是完全不敢动了,肩上靠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两夜未睡的人承受着这点幸福的重量也睡了过去。 可大人不饿,孩子是要吃的,一醒来就哭着吃手了。 瞬间就醒了的沈怀信想着那点可怜的经验问:“要热米汤吗?” “都九个多月了,吃米汤哪能吃饱,现在都给他吃粥,里面放肉沫和碎菜叶,在家里还能吃个蒸鸡蛋。”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哈欠,从角落的篮子里拿出用旧棉衣包着的竹筒,拿出来一摸,还热。 给小修齐系上兜兜往怀信怀里一放,乔雅南打开竹筒,一手拿勺盘腿坐到对面。 小修齐大概是真饿了,急吼吼的张着嘴等吃。 “小馋猫。”乔雅南舀了一勺送进他嘴里:“你慢点吃,没人抢。” “咿呀!” “给你给你。”此时的乔雅南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嘴角微微上扬着,眼神温柔,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喜爱让沈怀信看得移不开眼,忍不住偷偷想,以后他们若有了孩儿,雅南一定会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母亲,但她花样多多,一定不败儿。 最后一口,乔雅南猝不及防的塞进怀信嘴里,哪里有这么看人的,她又不是没有知觉。 “好吃吗?” 压根没尝出滋味的沈怀信点头:“好吃。” “睁眼说瞎话。”孩子不能多吃盐,这粥的味道只能用寡淡无味来形容,也就没吃过什么东西的孩子会觉得好吃。 撩起帘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往西移了,她回头问:“你带来的这些人吃什么?” “他们随身携带干粮。” “找个地方停下歇歇,我带了不少作坊的吃食,你拿去让他们就着干粮吃。” 沈怀信自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出去和沈忠交待了一声。 一整个白天就歇了这一次,晚上宿在驿站,沈怀信如今已是官身,有这个资格了。 两匹马拉车,行进速度快了许多,中途歇息的还少,次日中午便到了府城。 乔雅南把帘子打起来,抬头看着城门上的‘同心’二字感慨万千,离开时多狼狈啊,身后有尾巴跟着,有照顾弟弟的责任压着,满心都是对前路未知的恐慌,偏还得装得底气十足。 而如今,一切都即将明朗。 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而他,也在看她。 乔雅南笑:“我们回来了。” “是,我们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相识时的一幕幕尽在眼前,那样的前尘过往如今想来,竟全无怨怼,只余怀念。 有沈忠前去交涉,队伍顺利进城。 乔雅南看着热闹的街道问:“你要回沈家吗?” “不必,沈集一进城就去找我小舅了。早先我拜托小舅帮忙找合适的宅子,他早早就写了信回来让人看好。知晓我近期要回来,他应是回来就帮我办好了。我们慢慢走,等他过来。” 沈怀信扶了扶已经有些蔫了的花:“范家是我外家,待你准备好了我们再一起上门拜见。” 乔雅南识好歹,知道他这是为自己好,点头应下,只是:“沈家那边完全不需要理会吗?” “我和他,最好是互不打扰。” 沈怀信看向雅南怀里挥舞着小手的小修齐,伸出食指塞进他的小手掌心:“以前不懂,我是他亲子,他为何和我如此不亲,现在却有些明白了。我五六岁就去了京城,分开这么多年,我和他和陌生人也无甚差别了,和自小养在他跟前,日日能见着的自然不一样。就像我和小修齐,他若在我跟前长大,我们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会亲厚。” 是这个道理没错,乔雅南点点头,又问:“你恨他吗?” “和你才相识那会特别的恨他。”沈怀信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但是现在我有了你,有了爹娘,还有修成,修齐,有种种令我开心的人和事,对他的恨好像就淡了,偶尔想起他也不再心绪难平,只是仍会为我娘不值。” 乔雅南扶了扶他耳鬓的花,捧着他的半边俊脸温声道:“姐姐疼你。” “……你比我小。” “要不要我疼你?” 沈怀信挣扎了一下,低头:“……要。” 乔雅南摩挲着他的脸:“乖,对你不好的人我们不在意。” 沈怀信歪头,放松的把脸放进雅南掌心。 他也曾对相伴一生的人有过宽泛的想象,也许温柔可人,也许贤良淑德,也许娇俏可人。可遇上雅南后他才知道,雅南是什么样的,他想要的就是什么样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第四百三十三章 勾指约定 “吁~” 随着一声马匹嘶鸣,马车停了下来。 “这回来得可快了些。” “是小舅,你不用下去。”沈怀信提着衣裳下摆起身要下马车。 乔雅南忙叫住他:“把花取了,也不怕人笑话。” “不取。”沈怀信非但不取,还扶正了些:“和你受的那五日煎熬比起来,我不过被人笑话几句,算得了什么。” 看着跳下马车的人,乔雅南托腮笑了,低语道:“也不是事事都听话嘛,挺好,我又不需要一个应声虫。” 沈怀信走近行礼:“小舅,我回来了。” 范世钦指着他耳鬓的野花瞪大了眼:“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花。”沈怀信转开话题:“小舅你先带我去宅子,等安顿好了我再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范世钦的眼睛没法从那花上移开,手蠢蠢欲动着恨不得上手拿走,低声道:“大街上人来人往,你看看多少人在看你。” “若小舅赶紧带我去宅子,我就能少被人看几眼。” 范世钦朝马车抬了下下巴:“那丫头干的?让你丢人她能得着什么好。” “我不觉得丢人。”沈怀信坦坦荡荡的任人看:“小舅,你赶紧带路。” “你个臭小子。”范世钦笑骂,翻身上马走在前边引路。 乔雅南看着回来的人一脸幸灾乐祸:“挨骂了吧?” “小舅年轻那会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这点事他接受得来。”坐到她身边,沈怀信道:“不用担心,外祖那边虽有亲情牵着,但多年来相见甚少,更是管不到我的事,外家除了小舅以外都可做寻常亲戚往来。小舅待我如同亲子,只要我欢喜的他都欢喜,待我们成婚,他定会如护我般护着你。” 沈怀信突然笑了笑:“小舅一直对你颇为赞赏,觉得你有担当,有魄力,之前担心我父亲那关难过,还劝诫我莫要招惹你,毁了你一辈子。” 乔雅南歪了歪头:“担心我会应付不来高门大户这些事?” 沈怀信摇头:“让你知晓他们在我心里的亲疏远近,心里有底了你才好行事。心疼我之人不会舍得为难你,不心疼我之人若来为难你,你便也不必受着。我都舍不得对你讲半句重话,他人有何资格来搓磨你。” “怀信。” “嗯?” 乔雅南倾身靠近,看着他的眼里全是笑意,和他的身影:“以后你都要这般直接告诉我心中所想,让我知晓在你心里什么重要,知晓你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不要让我去猜。我再了解你,也不可能做到和你想的一般无二,一旦猜错,就是源源不绝的误会和争吵,我不喜欢那样。” 沈怀信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欢喜得不得了:“你也会做到?” “我当然能,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争吵,冷战,折腾得筋疲力尽才来和好呢?感情都要折腾没了。” “好,我们不吵。” 乔雅南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人拉勾,以孩子气的方式做了一辈子的约定。 勾着的小指没有松开,两人好像都忘了一般,就这么勾着继续说话,只是眼神微微闪躲,你看我的时候我避开,待我看你的时候你又避开。直至马车停下来,两人才若无其事的分开。 沈怀信率先下了马车,抬头打量眼前的宅子,他离开同心府时还太小,除了沈家门前那一片,其他地方都觉得陌生。只看这宅子门前街道的宽敞程度,就知这宅子地理位置不差。 “离范家不远,以后也好走动。”范世钦自是存了私心的,他的外甥,他自然是希望能和范家多多走动。感情嘛,隔得远了就淡了,住得近些常来常往了不就深了。 沈怀信笑:“小舅找的自然好,去看外祖父外祖母也方便了。” 范世钦立刻被哄得开心了,连他耳鬓那花看得都顺眼不少,听着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打趣道:“丑媳妇终于舍得出来了?” “丑就丑吧,反正有人看得上。”乔雅南抱着小弟福身行礼,明明说着怼人的话,却显得落落大方得紧,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范世钦大笑,对这姑娘越发多了几分喜欢。京城多的是名门贵女,外甥独独看上她,其中缘由并不难理解。 怀信看似什么都不缺,也有人疼爱,可他背负着母亲的期待,想让父亲刮目相看,要为大伯争气,要给待他好的伯母和姐姐撑腰,他每日都绷紧了弦,不曾有过片刻放松。 后来突然遇着一人,她嘻笑怒骂,有担当,有魄力,没有贵女的架子,却也不见粗鄙,既懂得农人之苦,对文章也信手拈来。 她不把怀信当神供着,不把他当无暇白玉,她就把怀信当成一个普通人,做得不好大声笑话你,但也会教你。她会依赖你,但也会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尽她所能去做好,她鲜活的站在怀信面前,搭了一个梯子扶着他走下来,让他知道活着的滋味。 他这个外甥,长至十七八,终于也有笑得全无阴霾负担的时候了。 看着眼睛都要长乔雅南身上的外甥,范世钦催促:“进去看看。” 周嬷嬷上前把小公子接过去抱着。 乔雅南看着这街道,一眼认出这是同心府有名的平仪街,住在这里的要么有权,要么有势。 她这可真是抱上大腿了,了不起! 乔雅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腰板都硬了,步子迈得虎虎生风,从今往后,她也上面有人了!别来个阿猫阿狗的就想踩死她! 乔雅南膨胀得都快能被风吹起来,待到进了大门,绕进影壁,看着站在那里等着她的人,仿佛哪里戳了个洞,那气慢慢的泄了个干净,只余最纯粹的笑意。 乔修成惊呼出声:“大哥!” 乔修远快步迎上前来,看看妹妹,看看弟弟,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和在桂花里相见不一样,这里,是他们生养之地,也是他们不得不离开之地。 可如今,他们回来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真心以待 乔修远看向不远处的沈怀信心情复杂,他本以为最少还需谋划一两年才有可能从曾家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可突然有一天,曾家大公子把他叫了去,把曾童两家结契文书,解契文书拿给他看,问他是否为此而来。 他承认了,还以为要被赶出门去,甚至赶出北浴府,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怪罪,还态度极好的主动告知,曾家会派出二公子以及与此事有关的人证物证前来替乔家做证。 他万分不解,来的路上才知晓,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有了京城沈家为靠山,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沈怀信身上。 结果,还真是沈怀信。 他知有沈家相帮,爹的事有望,可,心下难安。杀父之仇要报,但他不想用妹妹的一辈子来赔。 按捺下心中翻涌的种种情绪,乔修远朝对面两人拱手:“乔家长子乔修远,愿以一己之身报答此大恩大德。” 一己之身?范世钦品了品这其中意味,按住要解释的外甥,笑道:“走得乏了,屋里说话。” 宅子虽然入手时间不长,可无处不显得精致妥帖,一行人坐下,茶水立刻奉上。 乔雅南见婆婆抱着孩子站在自己身后,便没有急着接过来,她已经猜到大哥在想什么了。 “买下此处宅子后,我便将你母亲留下的人手都召来此处了。”范世钦以此事打破沉默:“如今你已是官身,你娘设下的那种种限制便都破了,这些人手以后尽数归你使唤,他们的身契过后我会着人送来。” “多谢小舅。” “谢我做甚,我本也是替你保管。”范世钦看向乔修远,把话题引了过去:“你们的婚事,三媒六聘一步不可少,待孝期过了,该补的都得补上。至于将来在哪里生活,全看你调任何处,但是无论在哪,身边总得多些信得过的人手才行。” 乔修远把这些话细细的,一层层的理解过了,却并未如范世钦以为的那般,顺势以长子的身份表达他的同意与否,而是道:“我们兄妹许久未见,有些话想说,不知可否容我们先叙上一叙?” “是我的疏忽,此事确不必急于一时。”范世钦起身:“怀信,你随我回家向外祖请安。” 沈怀信看雅南一眼,雅南轻轻点头。 心下稍安,沈怀信朝大舅兄道:“大哥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必拘束。” “多谢。” 离开时,沈怀信示意下人都退远些。 翻身上马,范世钦道:“之前打听过这乔家大郎,豪爽,仗义,秉性上佳,只是还欠缺些稳妥,这连番变故下来终是稳重了。” 范世钦笑了笑,看向外甥道:“为父仇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希望就在眼前,还道他会紧抓住不放,没想到他能忍得住,看着倒更着紧妹妹一些。” “乔夫人能教出雅南这样的女儿,修成那样的庶子,又怎会教育不好责任更重的长子。” “倒也在理。” 沈怀信回头看了一眼,若在以前他定会患得患失,雅南从不是攀附权贵之人,相比起来她更嫌麻烦,而大家族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乡野间她会过得更快活。 可现在他心里很有底,因为雅南和他说了以后。既然有以后,那眼下就能过得去。 主厅内只剩四姊妹,连周嬷嬷也自觉的退了出去。 沉默片刻,乔修远问:“南南,你怎么想?” “顺着往下走就是。” 乔修远皱眉:“能让曾家如此巴结,沈家来头定然不小,可这样的人家为何要为你如此大费周章?既是三媒六聘,那就是明媒正娶,听着是再好不过的事,可娘说过,别人给的东西若超过我们本身太多是不能要的,代价承受不起。” 乔雅南笑了,她的这个大哥,是真的在为她百般着想,怕她吃亏。 “大哥,这其实是一个,一对家世悬殊的年轻男女互相倾慕,而家人也是世间难得的好家人,不但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还将受欺负的姑娘一家护在羽翼下的故事。” 大哥品了品,仍是不敢相信:“他家里真同意?” “要是不同意,怎会做这许多事。”乔雅南手放到嘴边,说悄悄话一般大声告知:“你准妹夫是今科状元,下任常信县令,并为爹的事求来一道圣旨,他以陪审官的身份过问此事。” 乔修远惊呆了。 终于找到机会炫耀的乔雅南心满意足,喝了口茶后更满足了,这正是她最喜欢的茶。 “状元?” “嗯。” “常信县令?” “没错。” “准妹夫?” “应该跑不了。” “圣旨?” “他说的。” 乔修远端起茶牛饮,全没喝出什么滋味来,想来想去仍是不解:“状元郎,又有那样的家世,前程不可限量,娶个公主都够格,他家怎么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乔雅南控制不住的皮了:“大概,我比公主好点?” “我需要个法师来收惊。”乔修远拍了拍胸膛,心跳得太急了,心口突突的难受得慌。 炫耀够了,乔雅南终于正经说起话来:“大哥,你所有担心的事我都担心过,你所有想过的问题我也都想过,中间甚至有过放弃,可当有那么个人不顾一切的走向你,告诉你他的真心,谁能拒绝呢?我拒绝不了,所以我也努力走向他,让他看到我的真心。要喜欢上他太容易了,长得祸水一般,却心里眼里全是我,逗一逗还不会反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却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来促成这桩婚事。”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不是谁都能如我一般幸运,遇上这样一个真心相待之人,我自该珍惜。” “好。”对上妹妹的视线,乔修远笑道:“听你的,顺着往下走。他们把我们当家人,我们以后也以真心回报就是。你有三个兄弟,我们都努力些,将来定不让沈家后悔今时之决定。二弟,是不是如此?”m.23sk. 乔修成应得掷地有声:“我会给姐姐争气的。” “呀!” 三个兄姐齐齐看向修成怀里挥舞小手咿呀着的小弟,互相看看,都笑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范家态度 此时沈怀信也到了范家。 进门之前,他把耳鬓的花取下小心的收起来,长辈面前,不好解释。 范世钦看着眼前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眼神微黯,这些年,大哥怪他从范家拿东西出去给怀信,为此没少和他争吵,兄弟关系都这般了,妯娌更谈不上多好。 虽然还没有分家,但他们这一房早搬出去住了,除了年节时会坐到一张桌子上平时少有见面,家中买卖更是各管各的,已经算得上是实质上的分家了。 可这会,他们夫妻带着两子一女尽在,笑容热情,好似说那些难听话的不是他们一般。 人呐,啧。 沈怀信先向外祖父外祖母磕头问安,然后向大舅一家问好,转向小舅母和表弟妹时神情明显亲近许多,亲疏远近表现得明明白白。 范家长子范世学看在眼里脸色变了变,待老太太拉着人嘘寒问暖完了,趁着话语停下的那点空隙接过话茬来:“不及弱冠便中了状元,这真是了不得,你娘泉下有知定也欢喜。” 沈怀信放下刚端起的茶盏笑了笑:“我能平安的长大,娘便欢喜了。” “为人父母,自也盼着子女能有出息。”敷衍了一句,范世学迫不及待的问:“按理,你中状元后即会授官,如今你回了这里,是不是派官此处?” “我才入仕途,哪来的资格派到府城来,自是得先从最低处做起。” “你大伯,不,现在不是大伯了,你爹不能替你疏通疏通?” 沈怀信抬头对上大舅的视线,那双眼睛中泄露出来的贪婪、欲望、野心他司空见惯,如今便也心无波澜:“父亲很支持我的决定。”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范世学指指他,一时激动,都忘了要继续装一装长辈的样子:“小地方有什么可待的,来同心府多好,我们都在这里,定让你顺顺利利的高升。” 沈怀信仍是笑笑:“让大舅失望了。” 范世学还要说,范小舅抢先道:“听你爹的没错,就沈散培那老狐狸还能让你吃了亏去?” “你小舅说得对,听你爹的错不了。”老爷子轻捻着胡须道:“立于朝堂多年,他的眼光和城府岂是寻常人可比。” 当着沈怀信的面,范世学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打定主意之后一定得多和外甥说道说道,任期满后还是得到府城来,下边的日子哪有府城好过。到那时,范家就有个当官的外孙,不比隔着一层,妹妹还去世多年的沈家可靠? 抱着这心思,范世学摆正了态度,说话客气起来,场面看着有了些其乐融融的味道。 有意无意的引着,这话题就说到了婚事上,大舅母早有准备:“以咱们怀信的条件那不是任他挑选,只是这门第得看,还得知根知底的才行,爹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范世钦看了眼好似此事与他无关的外甥,慢悠悠的推开扇子低头看着上边的纹理,认真得仿佛在用眼睛作画一般。 二夫人则看着手帕上的花纹,试图从那细密的针脚中找出来一处不那么好的。 老太太这方面还是满心为外孙做打算的:“是这个理没错,可不能净看着门第去了,一定得那姑娘好才行,知冷知热的,得把怀信照顾好。” 大舅母顺杆儿就道:“说起来我倒知道一家,门第自然是比不得沈家,但那姑娘我见过,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掌家的本事也学得极好,抛开这些不说,就是那颜色也是一等一的好,自打她及笄,家里门槛都快被踩塌了。” 老太太在心里把这满城的人家过了一遍,心里有了数:“齐家?” “对,就是齐家二房的嫡长女,她大伯在外地任知府,听齐家那意思,今年很可能要去朝中任职了。”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那姑娘我见过,确实有才有貌,门第家风也都不错。” 有了婆婆这话,大舅母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看向沈怀信笑得如同媒婆般:“齐家这姑娘我从小看着长大,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更是不得了,便是放到那美人堆中也能让人一眼看到。她家养得用心,再加上她本就极聪慧,学什么都快。不是舅母夸大,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舅母这般夸赞的人自是不差。” 大舅母脸色一喜,满以为此事有戏,就听得他又道:“不过我的婚事就不劳大舅母费心了,我爹已做主替我定下婚事。” 笑容僵在大舅母脸上,已有婚约在身,还让她说这么大一通? “有婚约在身你为何不早说?” “长辈说话,晚辈不好打断。” 这话有道理得大舅母根本接不住,撇开头去生闷气。 老爷子倒没觉得意外:“你以后还是要回京城去的,确实是和京城的人家结亲更为合适。” “她并非京城中人,不过寻常人家。” “寻常人家?那定是长得极好了。”范世学一脸鄙夷:“怀信,不是大舅说话难听,只要能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些人什么下作法子想不出来,你莫要着了道,你不懂沈散培也不懂?他就由着你胡来?” “爹说我的眼光很好,沈家有今日这般已经足够了,无需我用婚事再去换取更多的权势富贵。” 将手中把玩的杯盖轻轻放下,轻轻一声响,沈怀信抬头,冷冷看着他血缘上的亲人:“那是我心仪之人,非是人家想攀我这高枝,是我非她不可。大舅,我花了许多心思才让她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你,不会去搅黄了,让我孤寡一生吧?” “你……” “坐下。”老爷子瞪长子一眼,蠢货!平时全无来往,还要怨老二对怀信好过对自己子女,沈范两家的关系全靠老二在维持。如今看到好处了,又舔着脸摆起舅舅的架子,对他的婚事指手划脚,也不想想自己哪来的资格。 看向脸上已不见半点亲近的外孙,老爷子道:“你大舅昏了头,你别往心里去。你的婚事自有你爹给你做主,他都说好的姑娘那肯定是好的,日子定下了吗?” “爹还在算。”沈怀信起身:“外祖父,外祖母,我还有事在身,等忙完了再来看你们。” “去吧,正事要紧。”老爷子给次子使了个眼色:“老二,你多帮把手。” 范世钦应下,带着一家子随怀信一道离开。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各有不同 从范家出来,沈怀信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正好,太阳落在身上非常舒服。 “对他有意见可以,别把账算到范家其他人头上。”范世钦打趣:“我可冤得很。” “没个正形。”小舅母拍他手臂一下,看向怀信的眼神很是温和:“是先忙自己的事,还是和我们一道回家?” 沈怀信心里自有一本账,年年往京城送的那一车车东西是小舅对他的疼爱,但小舅母若不大度,这事能坚持一年两年,坚持不了十来年。 他不缺这些东西,可他珍视两人的心意,因此态度也就格外不同些。 “家里有人在等,待把急事先处理好我就带她登门拜见。” 小舅母这才知晓那姑娘竟是一起来了,惊讶的看丈夫一眼,却不多问,只是把一双儿女往前推了推:“和表哥道别。” 兄妹俩被教导得很有规矩,大的七岁,名双容。小的刚刚五岁,名瑶瑶,圆溜溜一双大眼睛,看着就不是那听话乖巧的性子。 果然,见了礼后就听得她道:“表哥,爹爹说你是状元,还说那状元服是最好看的,你能让我看看吗?” “表哥没带来。”教导过修成,带过修齐,沈怀信对孩子多了许多耐心,蹲身道:“表哥以后待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让爹爹带你去找表哥,表哥穿给你看。” 范瑶瑶眼神一亮:“当真?” “当真。” 范瑶瑶立刻抬头看向她爹:“爹爹,瑶瑶要去!” 范世钦显然根本承受不住他女儿的眼神攻击,弹她额头一下笑道:“去去去,瑶瑶就是要去天边爹爹也带你去。” 小舅母掩嘴轻笑,牵住儿子的手道:“也带双容去。” 范双容自然是想去的,只是他有些忧虑:“我还要念书,先生严厉,不会允我告假。” “爹去给你告病休,不行,你不能病。”范世钦话头一改:“就说爹病了,你要在家侍疾,他敢不告假。” 范双容立刻笑开了。 沈怀信看着这和美的一家有些羡慕,还有些憧憬,他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儿时,但是没关系,等他和雅南成了亲,他便能以父亲的角色拥有了。 得快点成亲才行,算着雅南出孝的日子,沈怀信打算回去就写信催父亲赶紧把日子定下来。 “回家了。”范世钦把女儿抱上马车,又把儿子抱上去,扶着夫人上去后才自行上马。他自小任性惯了,从不理会抱孙不抱子那些个说法,要他活不到那个岁数,岂不是一辈子连个孩子都抱不了? 示意马车先走,甥舅俩跟在后边。 范世钦道:“大哥这些年没少仗着沈家这层关系行便利,幸好沈家素来把后院看得紧,他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只是如今你已经承继到沈散培膝下,这关系就变了,他怕是会用你的名头。” 沈怀信笑了笑:“小舅你呢?怎么想?” “我的想法很简单,你好我就好。” 范世钦眯起眼睛抬头看着骄阳:“身为你的舅舅,我已经占尽好处,外边那些人对我该行的方便已经行过了,我若再拿着这层身份去索要更多好处那就没意思了不是。生意人最该和气生财,也该学会见好就收,大家都舒坦了,生意自然更好做。”???.23sk. 看着棱角越发明显的外甥,范世钦道:“别被亲人缚住了手脚,该断则断,该狠的时候也得狠得下心,他都不替你着想了,你又何必顾着那点血缘。老人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小舅,我会一直好的。” “那我就能一直好了。”范世钦笑声爽朗:“你要是早两天回来,还能看到范家大张旗鼓的把你娘的嫁妆从沈家抬出来,那叫一个热闹。” “他近来还是那般?” “去抬嫁妆的时候见着他了,瘦了不少,一身道袍,怕不是在家做了居士。”范世钦问他:“打算回去看看吗?” “我的家早不在那里了,前些年都在京城,眼下,在那里。”出来时沈怀信便记着路,这时指的方向准确无误。 “看样子是真的放下了,挺好,人呐,就得往前看。” 沈怀信笑了笑,要是没有雅南,他没那么轻易放下。 “对了小舅,你回府城后有没有收到过雅南给你的信?” “信?不曾收过,她怎会给我来信?” 沈怀信不打算在路上说这事,道:“回头和你说,您先帮我问问世泰米行的掌柜,信是送到那里去的,如今送信的人不见了。” “行,我把人叫来问问。”范世钦勒住马:“我往这条路走了,你要不记得我家在哪以后就都别来了。” “仆从记得。” “臭小子。”范世钦笑着轻夹马腹,追上前边的马车。 沈怀信从怀里拿出花重又戴上,离家不远,须臾即至。 大门前除了沈集和沈忠两人,还有爹派来府城主事的戴行。 “见过公子。” 把马给沈集牵走,沈怀信道:“行叔为我之事辛苦了。” 戴行心下熨帖:“为公子做事是应该的。公子,我们查到了一些事……” “其他事不急。”沈怀信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先帮我找个人,他叫刘强,从桂花里来,算着时间应该是七天前进城的。他来帮雅南送信,一封给方家,一封给世泰米行转交小舅,小舅说不曾收到,我怀疑他落童家手里了。” 戴行略一沉吟:“大人交待过,方家和乔姑娘关系亲厚,让我们看着些,万不可让人出事。买卖上那些事我们不懂,只知方家眼下情况不好,典卖了不少东西,宅子也都搬空准备估出去,所以最近进进出出的人多,盯着那里的人也没上报过有值得注意的人出现。公子,他可有什么特别好认的标志?” 沈怀信自己都没见过刘强,自然说不出来,索性把人带进屋。 乔雅南一听直接给他画了一张,她的画不抽象,好认。 “对了,他是骑马来的,不是你们骑的那种高头大马,就怀信你买的那匹矮脚马。” 戴行接过画,装作无意的多看了一眼让公子钟情的姑娘:“府城骑矮脚马的不多,我这就让人去打听。” 第四百三十七章 道出真相 周嬷嬷进来禀报:“姑娘,饭菜准备好了。” 乔雅南被婆婆这态度弄得有些迷糊,正牌主子就在眼前不请示,却来请示她?就算她和怀信是这关系,那不也还没进门吗? 不过嘛,这感觉不错。 “摆饭吧。”乔雅南看向怀信:“你这么快回来,没在范家用饭?” “没有,和我大舅话不投机半句多,外家我亲近的只有小舅一家。”沈怀信并不避讳这些,他想让雅南了解自己所有的事。 乔雅南懂了,范家只认小舅这一房,不过:“你就这么进去的?” “没来得及备礼,回头补上。” 乔雅南指了指自己耳鬓:“这个。” “我取了进去的。”沈怀信扶了扶,解释道:“长辈问起不好解释,不如省些事。” 乔雅南笑了,大概是常年养在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身边,怀信行事也不那么循规蹈矩,更谈不上迂腐。要不是有理想有抱负,怕不是会成为个权臣。 “我早想问了。”乔修远打断这旁若无人的两人:“这花怎么回事?” “我簪的,让他戴五天。” 乔修远无语的看着说得还挺得意的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什么好事了。 “我愿意的。”沈怀信忙道:“办正事的时候我会拿下来。” 乔修远想说不用那么惯着她,这都要恃宠而骄了,可一想到被宠着的这个人是南南…… 算了,惯着吧。 沈怀信领着他们往饭厅走,边转开话题:“下晌我带修成去报名。” 乔雅南自然是愿意修成能去府试的,她忙问:“来得及?” “修成和其他考生不一样,他本可以直接获得秀才功名,却愿意来参加府试,能通融。” 待大哥先坐,沈怀信才在雅南身边坐下,继续道:“到时让忠叔送他先行回来,我需把圣旨送到知府手里,案子得经他之手,我不能僭越。” 对兄妹俩来说这事比什么都重要,乔修远道:“府城我熟,我带二弟去报名。” 沈怀信摇摇头:“大哥你和雅南都先不要出门,要是童沛瑜知道你们回来定会起提防之心,所以进城时我便有所准备,雅南直接到了这里,不曾露过面,大哥你进城前应该也有人提醒你做了伪装。” 乔修远忘了这茬了,点头道:“我和曾二公子都做了伪装。” “我会在今日就把这些事处理好,然后迅速将童沛瑜羁押,让他来不及动手脚。这事我怀疑只是童沛瑜个人所为,童家未必知晓。” 兄妹俩对望一眼:“怎么说?” “小舅的品香坊和童家的含香春是对手,他对童家极为了解,在京城时我向他仔细打听过童家之事。童沛瑜有两个弟弟,那两兄弟联手和他斗得很厉害。他占了长子的便宜,手段又阴狠,勉强占据上风,可一旦出了纰漏,这少当家的位置未必能保得住。” 乔修远立刻想到了:“童沛瑜给曾家的那批货出了问题,他不敢给曾家,但又担心被两兄弟知晓后借此会把他从少东家的位置上拽下来,所以他找到没有后台靠山的我爹,假装这批货仍是要送往曾家,联合我爹手下的陈平和杨帆纵火,烧了这批有问题的货物、账本和我爹,让这事死无对证。而他童沛瑜不但掩盖了自己的错处,还用我家赔得倾家荡产的钱挽回了童家的损失!” 乔修远越说越激动,人也站了起来,眼睛通红:“童家没有半点损失,而我乔家却为他的一己私心家破人亡!要不是南南扛住了,我们家还能剩下谁?” 乔雅南起身拍了拍大哥的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何止啊,连你疼爱的妹妹其实也没了。 乔修成站到大哥另一边,他年纪小些,没忍住眼泪。 沈怀信随之一起站了起来,雅南的兄弟没一个蠢笨的。这段时间他应该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再加上看到了曾家拿出来的文契,现在说出的这番话已经算得上是真相了。 不算是多高明的局,可乔家只是个才斩露头角的商人,要不是雅南的母亲极为聪明有见地,换成门第相等的其他人家,可能根本不会起疑。可就算是起疑,想要查明这一切,证明这一切,难。 童家在有些人眼里也不过是轻易就能按死的蝼蚁,可之于乔家,却是高山。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哪哪都是如此。 不过以他们兄妹的韧劲,就算没有沈家,这仇他们也能报得了,只是需要些年头。 乔修远稳了稳情绪:“我家一直是双账本,爹手里那本是对外的,娘手里还有一本,我离家时她给了我。” “在大哥你那?我还以为都没了。”乔雅南大喜:“有这个,再有曾家的,就能对上了!” 沈怀信摇摇头:“童沛瑜没那么容易认罪。” “但是对我们来说,眼下已经是最明朗的时候了。”乔修远朝沈怀信拱了拱手:“抛却种种因由,沈家愿意给我们兄妹借势,我已百般感激。” 沈怀信回了一礼:“大哥不必如此,有今日果,全因令堂早早种下了因。若非她把你们都教导得如此出色,我和雅南未必相识,大哥行事未必会得到父亲的认可,便是修成,也不可能通过那几封信就让父亲看重。父亲喜欢有血性有骨气有头脑的人,你们正是。” 乔修远看妹妹一眼,对上她得意的眼神赶紧移开了去,状元郎这口才确实非一般人能及,这一番话下来,全成为他们自己的功劳了。 沈怀信看着雅南那般神情,笑意从眉眼间浸染出来:“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几人重又坐下,乔雅南疑惑的问:“修成写了信?你父亲看过?” “修成应该收到了回信才是。” “收到了。”乔修成比姐姐更不解:“不是沈大哥你回的信?我看字迹是你的。” “我自小仿他的字,他要仿我的字迹岂不是易如反掌。” 原来是这样,乔雅南问弟弟:“怎么还瞒着我写信了?都写了些什么?” “就是问一些学业上的事。”乔修成偷偷看姐姐一眼,担心她生气。 “这点我可以做证,全篇都是学问上的事。”沈怀信拿起筷子递给雅南手里:“我爹好为人师,可京城那些世家子见到他的影子就躲,好不容易有个主动送上门的,他教导得不知多开心。我离京前他还嘱咐我和修成你说,信要继续写。” 乔修成看向姐姐。 “写。”乔雅南应得要多爽快有多爽快,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事还用考虑?就冲着他能把怀信教成这般,这来头巨大的先生也得赶紧认下,万一家里还能再出个状元郎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知恩而退? 一顿饭吃得各有所思。 饭后,沈怀信先去见了戴行,好一会才回来。 “刘强确实去过方家,之后就出来了,如果没回桂花里,多半是方家有童沛瑜收买的人,他没走得了。放心,按五日之期来算,花轿昨天从桂花里离开,最快也得今晚才能到,路上稍做耽搁就是明天,他不会在这个时间内动你的人。” 乔雅南也这么想,只要在那之前把童沛瑜按住,强叔就不会有事。 “行叔已经把烧掉后低价估出去的仓房买回来,也查到陈平和杨帆离开府城后去了哪里,是怎么死的,顺着这条线查到了两人死前突然变得阔绰,置了地,买了宅子,还有他们死后家人的动向,如今行叔派人将两家都看住了。” 父亲过世已有年余,要在不惊动童沛瑜的情况下查到这些并非易事,并且,他们做的肯定远远不止这些。乔雅南两世为人都是独行,少有这种被长辈护在羽翼下的时候,稀罕得她呀,都生出现在成亲也不是不可以的念头了。 “对了,那曾二公子不是和大哥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沈怀信道:“去曾家处理这事的是外管事许峰,他将曾二公子送到行叔那里了。” 见妹妹不再问别的,乔修远把账本拿给沈怀信:“童沛瑜那单货就是放到经营多年的车队也是大买卖,娘大着肚子亲自去点的货,分门别类写得清清楚楚。” 沈怀信直接翻到后面,这是乔家做的最后一单买卖,之后再无其他记载。看着上边记录的日期,他若有所思的问:“除了你们子女,还有谁手里有你娘的手书吗?需要她的字迹来证明这账本是出自她手。” 这个事乔雅南都不用多考虑:“宋姨手里肯定有。” 沈怀信沉吟片刻:“大哥你写个状纸给我。童家在同心府经营多年,得了好处的不知凡几,为防走露消息,传达圣意后我就把状纸递上去。有圣旨在,我要立刻拿人知府也不好拦,只要把人控制住,他再想动手脚就难了。” “这么做合适?” 知道雅南是担心这么做他会得罪知府,沈怀信轻声安慰:“不用担心,有圣旨在,做什么都是对的。” 法治社会长大的乔雅南没见过圣旨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但是于己有利的事怎么都不嫌多,也就不多话了。 看了下刻漏,沈怀信让修成去把县试时的身份凭证等东西都带上,趁着这点时间简单说了说方家的情况:“宋姨那边不用担心,行叔专门安排了人盯着,生意上的事他们没办法,但人没事,等童沛瑜一倒,他们的生意也就没事了。” 乔雅南皱眉:“事后童家会不会针对方家?他斗不过你,但收拾一个方家不在话下。” “到那时,高于童家的想吞并他们,不如童家的想踩着他们往上走一步,自顾不暇了。”沈怀信安慰道:“而且,方家身后不是有你了吗?” 乔雅南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还被人踩……” 话到一半,乔雅南在那人好看的笑容中懂了,方家身后有她,她身后有沈家呗,狐假虎威啊! 但是,好爽! “行吧,我学学怎么仗势欺人。” 看她并不抵触被沈家护着,沈怀信笑得更加好看,要不是事儿要紧,他都不出门了。 “我把沈集留家里,有什么事你使唤他。屋里那些人都是我娘留给我的,铺面、买卖、田庄都是他们在打理,你认认人。这些年账目都是小舅帮我看,我才接手,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晓,你要是愿意看就过过目,累就多歇歇,那些事不重要。” “那我当然是歇着了,别的不会,还能不会享福吗?”看修成过来了,乔雅南挥挥手:“赶紧去吧,我等着听童沛瑜被拿住的好消息。” 沈怀信起身:“晚上我多半会在知府那里用饭,不用等我。” “知道了。” 乔修远在一边听得眉头皱了又皱,忍了又忍,要不是自己这大舅兄还没吃到喜酒,他都要以为眼前这俩已经是小两口了。 把人送出门,乔雅南一回转就对上大哥打量的视线,心下莫名:“怎么了?” “现在的南南能干懂事得让大哥都觉得陌生。” 乔雅南心下一跳,神情不变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总要有些长进,我是如此,大哥不也是如此?再看看修成,都称得上判若两人了。” 想想自己,再想想二弟,乔修远叹息:“是啊,突然就没了爹娘,怎能不长大呢?” 乔雅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白的,只是不那么嫩了。 乔修远看向妹妹:“爹娘肯定都想不到修成九岁就成了县案首,更想不到你能把修成修齐养得那么好,还给自己找了个状元做夫婿。”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可不是状元,也就脸能看。” 这理直气壮的,乔修远从不知道妹妹还有这一面。她以前太骄傲了,所有的体贴懂事娇柔都藏在骄傲里,只有家人看得见。从不会讨好谁结交谁,不喜背后道人是非,更不喜表现,以至于长这么大连个手帕交都没有,唯一让她多看一眼的只有汪复生。 可现在她好像反过来了,体贴懂事能干能看得见了,反倒是骄傲藏了起来,整个人看着温和许多。 娘曾说,南南过得太顺了才会如此,经些事就好了,可他宁愿她一直是以前的模样,而不必吃这些苦头。 “沈家很有心。”乔修远笑:“有心到我都怀疑是不是以此来让我们知恩而退,可若他们的目的是这样,就不该让沈怀信出现在你面前,更不用说还让他成为常信县县令,这看着分明是在促成此事。” “大哥,你……不赞成这桩婚事?”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觅得良婿,只是沈家这门第实在太高了。” 乔修远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找一户我们够得着的,若哪日对方负了你,我们兄弟三个打上门去给你撑腰。可沈家这样的,真到那时候,我们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想想我就愁。” 乔雅南笑得眼睛就剩一条缝:“大哥你别愁,我什么时候都能过得很好。若能恩爱到白头自然好,若不能,我也不会寻死觅活。除了他家媳,我还是乔家女。到那时我再做回女儿就是,大哥可要把我接回来。” 乔修远确认似的看着她半会,脸上有了笑模样:“我现在倒是真放心点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兄妹争弟 兄妹俩分开有些日子,互相都有许多想问的。 乔雅南率先开口:“铺子里生意怎么样?” “很好。”乔修远道:“北浴府比同心府还要繁华许多,又有曾家给我借势,即便我主要心思不在那上头,挣的也远超出预料。南南,这买卖非常有前景。” “之前不敢做大,怕被人瞧上夺了去,现在有沈家做靠山,我胆子就大了。”乔雅南看向大哥:“之前你接近曾家算是别有用心,现在他们知道实情了,对你没意见?” “曾二来和我闹了一通,他觉得自己被我利用了。我把事情据实以告,他又觉得我很有担当,是个好男儿。”乔修远笑:“等你见着他就知道了,他看着有些骄纵任性,贪图享受,眼里只有吃喝玩乐,但其实心地不错,这次他本可以不来,让管事携账目来就行了,是他主动要求来,说他的话比管事更有份量些。” “我们欠他一个人情。” “不止是我们欠个人情的事,南南,回头你问问沈怀信,沈家给了曾家什么好处,让他们这么好说话。在北浴府那种地方能占据一席之地,曾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人家。有些事,我们即便现在回报不了,也得做到心里有数。” 乔雅南点头应下,她本就是这么想的:“等这事过去,大哥你什么打算?” 乔修远看着外边走动的下人:“留在同心府自然于我最有利,有你这层关系在,范家肯定会对我大开方便之门,其他人家冲着沈家也不敢和我过不去。可我们乔家也不能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沈家庇护,沈家是娶媳,不是娶一家子,大哥不能让你被沈家人看低了。” “所以,大哥打算留在北浴府发展?” “我在北浴府已经攒下些人脉,还有和曾家的关系在,以此为起点,我有信心能把买卖做起来。但是,离你太远了。”乔修远叹气:“你已经十七了,婚事必然不能再拖下去,到时修成和修齐跟着我去了北浴府,远隔千里,想见面就难了。” 乔雅南瞪大了眼:“大哥你怎么一回来就和我抢人?修成和修齐当然是跟着我,就不说修成了,他肯定要入学念书的,修齐这么丁点大,你怎么带?交给下人照看?我可不答应!” 乔修远失笑:“你讲讲道理,哪有带着两个弟弟嫁人的。” “我就要带着弟弟嫁人,沈家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嫁了。” “瞎说。错过这一个,你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再遇上沈怀信这么好的夫婿。” 乔雅南自是知道怀信的好,但想把弟弟带走这也绝无可能,略一沉吟,她道:“还有一个选择,大哥,你回来打理作坊。” “不行!这念头你赶紧收起来!”乔修远眉头紧皱:“作坊说是乔家的,但你占了大头,说是你的作坊也不为过。乔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来,这个作坊就是你的陪嫁,将来作坊越做越好,就也是你在沈家的底气。” “那你得同意让修成和修齐跟着我。”乔雅南才不管大哥在哪,她就管两小的:“我是女人,女人出趟远门多难,要是你把他们带走了,我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见他们一面,他们回来看我更无可能。大哥你不一样啊,你要是想回来看我们,骑马就回了。姊妹里边就你是最方便的,当然是你来跑了。” 明明是她没理,怎么她一说理全在她那边了?乔修远想想又有些好笑,怎么搞得和分家一样,不过别人家分家是争家产,他们兄妹争的是弟弟。 “与其想这个,大哥你不如想想你那门亲事。在我们家遭难的时候刘家没有主动退亲,即便是有些小心思在,和汪家比已经是非常有情有义,今后无论如何这婚你都是不能退的。我记得娘说过,刘炩虽然有些泼辣,但心性是好的,刘家没退婚,我猜和她有些关系。” 乔修远显然并非没有想过此事,择一人终老,他当然希望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见过刘炩几次,相貌中等,并不如其他姑娘般扭扭捏捏,订婚后偶有相见也是落落大方,被人打趣也依旧坦荡。当时不觉如何,甚至还遗憾她相貌不及另外几位姑娘,如今想来,是他浅薄了。 “听南南的意思,她是良配。” “娘喜欢她,说她能担得起事,适合为长媳。”乔雅南笑了笑:“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觉得娘说什么都对,尤其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长嫂担得起事才能替你分担。” 看大哥认真思考起这事,乔雅南起身:“总之,修成和修齐都会留在我身边,大哥你要想带走,我可就要仗势欺大哥了!” “你打算怎么欺我?” 乔雅南转身挥了挥拳头:“让怀信把你赶到北浴府去!” 乔修远大笑:“我看你这仗势欺人已经学到家了。” “那是,我聪明,学得快。” 看她脚步轻快的离开,乔修远脸上的笑容久久收不起来,这样的南南真好啊,鲜活,自在,这段时间的经历还让她多了分从容,和娘越来越像了。 那头,沈怀信带着一行来到了府署,让忠叔上前交涉,他把花儿取下收起来。天籁小说网 衙门司阍跟着沈忠过来,双手将印信归还:“沈大人请。” 司阍敬的自不是个六品县令,而是他手里的圣旨。 同心府知府严展鹏得了消息更是吓了一跳,立刻让人备香案,张开手臂让人伺候着穿官服,边问来报信的司阍:“来人什么样?可还有说什么?” “那人穿着不像下人,像武将,只说今科状元,常信县令沈大人来传皇上旨意,请通传。” 严展鹏的心直往下沉,今科状元是谁已经传开了,他们一系和沈散培关系一般,这来得突然的圣旨由不得他不多想。他任期马上到了,入朝为官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可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快点。” 第四百四十章 知府心思 衙役层层来报人到了哪里,待沈怀信一行来到大堂时,这边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严展鹏自觉来到香案前方,正欲跪下听旨,就听得那过于年轻的状元郎道:“严大人,这旨意你只需接下就好。” 严展鹏抬头看他。 沈怀信直接把圣旨放到他手中,示意他打开来看。这本是为私事请来的旨意,虽然对圣旨怎么恭敬都应该,但沈怀信很清楚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严展鹏看他一眼有些意外,如此看来,这圣旨好像不是坏事? 心下一定,他把圣旨打开,看着那几行字有些明白,又有些迷糊,索性问:“乔昌延……是何人?” “是同心府之人。”沈怀信提议:“严大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此事?” 严展鹏会意,领着他去了小厅,待下人奉了茶后悉数挥退。 沈忠在外不远不近的候着,既避了嫌,又把这门守得死死的。 “此事与下官有些干系,乔昌延,乃是下官未婚妻的父亲。”沈怀信半点不瞒着,直接和他交底,并将乔昌延的事详细告知。 确定了此事和自己无关,严展鹏放下心来,心思也活泛了。若能在这事上帮这新科状元一把,待到他进京后,沈家不说怎么帮他,当也不会和他过不去。 这么想着,严展鹏话里就热情了许多:“沈大人别怪本官多嘴,本官实在是好奇,皇上怎会给你……” 严展鹏指了指圣旨。 “此事若由沈家出面,自也能管个真相出来,可下官已步入仕途,若如此做,少不得要留个循私枉法的把柄给人抓,于下官不利。”沈怀信笑了笑:“皇上心中装着百姓,听到下官愿为一地父母官,为百姓做些事时他极是高兴,下官趁机求了这道旨意,皇上便允了。” 这话严展鹏只信一半,有沈散培那老狐狸在,才有那么多巧事。沈怀信这钦点的状元郎或许有水份,但他的进士是靠着真才实学考中的,再加上沈散培简在帝心,以后这沈家不知能走多远,有机会交好自然不能放过。 “此事,沈大人想要个什么结果?” “严大人入京在即,下官自不会在此时给严大人找事。”沈怀信神情严肃:“乔家被童沛瑜算计得家破人亡是真,童沛瑜逼迫我未婚妻为妾也是真,我虽为乔家半子,但绝不会枉私,一切以证据来说话。而且此案已经惊动了皇上,下官也不敢因私心冤枉了他人。” 严展鹏只对前一句感兴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切的问:“本官入京之事,定了?” “严大人在同心府几年,不曾有过大灾大祸,民心安稳,皇上自是看在眼里。” 稳了。 严展鹏那颗心缓缓落地,捋着短须道:“此事必要证据确凿,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大人说得是。” 两人对望一眼,都笑了。 沈怀信把状纸递过去:“乔家长子乔修远,状告童家童沛瑜谋财害命,联合乔家车队两人纵火烧毁货物,烧死乔父乔昌延,以赔偿货物为由卷走乔家所有财产。并逼迫乔家女,沈家未来新妇为妾。请大人明查。” 严展鹏看完状纸,若有所思的道:“是童沛瑜,不是整个童家?” “是,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此事和童沛瑜有关。” 严展鹏放心了,要是整个童家他还有些犯难,毕竟这些年没少得童家的孝敬。只收拾一个人就交待得过去了,这一个没了,童家不还有其他人吗? “你待如何做?” “立刻缉拿童沛瑜。”沈怀信准备周全,把文书和账簿翻到最后那页放到严展鹏面前:“这两份文书来自于曾家,也就是这批货物原本要送往之地,您看这张立契,数量和乔家账簿记载是不是一般无二?您再看这账簿上记载的日期,是不是在曾家的解契文书之后?他和曾家的这单买卖已经黄了,为什么还要让乔家的车队往曾家送?” 严展鹏能坐稳知府之位,又岂是蠢人,这么简单的一个局一眼就看得分明,但这个案子不能只是心知肚明。 “光这一点还不够。” “下官知晓,但已经足够拿下童沛瑜了。” 这倒是,严展鹏点点头:“来人。” 有人推门而入:“大人。” “通知刑房,立刻缉拿童沛瑜归案。” “是。” 沈怀信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本官也是公事公办。”严展鹏挥挥手,打趣道:“可惜本官没机会喝到沈大人这杯喜酒了。” “以后定有机会。”沈怀信起身:“下官这就去找齐证据。” 严展鹏端茶送客。 待他们出屋,幕僚从屋里出来,走到门口和大人一起目送一行离开。 “世家子里边竟然考出了个状元,还是和天下学子一道考的,沈家后继有人啊!” “大人可有想法?” “眼下不敢有任何想法,待入京后再看。”严展鹏背手而立:“你当沈家那么好攀?” “眼下不就是大人的机会吗?”幕僚轻声道:“您坐镇一方,京城那些事离您远着,可是进京后您便是想避都避不开了。在外时他们尚需借您的力,待到了京城,您反倒没了这份倚仗。大人,有些事,还是得早些想清楚为好。”m.23sk. 严展鹏没有说话,但是幕僚跟他多年,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从府署出来,沈怀信问迎上前来的戴行:“弄清楚人在哪了?” “是,他在含香春,已经在外部署好了人,去哪都有人跟着。” “司狱司一动,很可能会有人给他递消息,看住了,别让他们把消息送出去。这人得府署的人去拿,除非他要跑了,不然你们不要动手。”沈怀信翻身上马:“我去仓房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让许峰去那里找我。” “是。” 仓房其实是文家的老房子,位置较偏,乔家发迹前一直住在那里。搬到浅水巷后,乔昌延就将那房子打通了放货物,万幸这里的房子不是挨着建的,一场大火没有烧到别人家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爱的抱抱 仓房转手已有数月,里边重新修缮过,只是大概之前烧得太狠,仍留下了些痕迹来。 沈怀信在每个地方仔细看过,最后回到了大堂。 沈忠道:“那家买回去好似并未做其他用,可惜修缮过了。” “都这么久了,本就没抱希望。”沈怀信走到廊下站定,摸了摸上边烟熏的痕迹:“这是雅南幼时所居之所,买回来挺好。” “公子当真是一片真心。” 沈怀信笑了笑,雅南那样的性子,真心才能换回她的真心,只给九分的真心对她来说也是零分。 戴行和许峰快步进来:“公子,童沛瑜已经被带走了。” 沈怀信点点头:“这速度倒也不算拖沓,许管事。” “小的在。” “你去和童家两兄弟接触,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给出与此事有关的更多证据,本官就只问罪童沛瑜,童家以后是他们的。若他们兄弟情深,以为谁能保童家无虞,那本官就让童家在这事里脱不了干系。” “是。” “行叔,找到刘强了吗?” 戴行忙道:“已经让人去找了。” 沈怀信抬头看了看天色,上马离开。 乔家姊妹几个刚用完饭,看到他这时回来有些意外。 乔雅南起身问:“知府的饭这么早?你都用完回来了?” “没在那里用饭,严大人要高升了,比预料的好说话。”接过帕子擦了手,沈怀信看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 “我去给你炒个蛋炒饭。”乔雅南走出去几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人已今时不同往日,回头问:“让下人做几个菜?” “想吃蛋炒饭。” 乔雅南一个眼神,将‘算你识相’表达得淋漓尽致,转身往灶屋走去。 沈怀信立刻跟上。 在坐的两兄弟对望一眼,他们是不是被那两人遗忘了? 负责灶屋活计的嬷嬷见到两人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领着人上前问询。 乔雅南客气有余:“无事,怀信还未吃饭,我来给他做点吃的。” 嬷嬷看两人一眼,退至一边。 待两人进了屋,嬷嬷身边的丫鬟低声道:“怎么公子还进灶屋了?” 嬷嬷看她一眼:“公子乐意进就进了,尽好自己的本分,不得私下非议主子。” 丫鬟不敢再说话。 屋内,沈怀信看着雅南的背影道:“童沛瑜捉拿归案了。” 乔雅南一愣,转过身来确认一般追问:“拿下了?” “拿下了,他再威胁不到你。”沈怀信稍作犹豫,上前一步握住雅南的手合拢在掌心:“以后都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你。” 乔雅南抬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可眼泪太多,眼眶盛不住,悉数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沈怀信心下酸软,将人揽入怀中。初识时她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当时不懂,后来才知道她那段时间活在怎样的惊恐之中,她还要照看幼弟,甚至要如男儿一般考虑养家糊口之事,更甚者,童沛瑜还几番逼迫于她,要纳她为妾。 若乔家不曾出事,她也是个在父母跟前娇养宠惯的姑娘,是童沛瑜让她失去了这一切,吃尽苦头。 “没事了。” 乔雅南放松身体倚在男人怀里,肩膀都塌了下去。这个怀抱暂时还不够宽厚,可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她曾经以年幼不够成熟为由打心底里拒绝的男孩,已经是个能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会不会定不了他的罪?” “我连圣旨都请来了,不会连个童沛瑜都收拾不了。”沈怀信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安心等好消息。” “会很快?” “嗯,不影响修成府试。” “那我可以出门了吗?我想去看宋姨,她这段时间肯定熬得辛苦。” “可以,你带上周嬷嬷。”沈怀信蹭了蹭她头顶:“我安排几个人暗中跟着你以防万一,你若不习惯,我让他们离远些。” “我没那么不识好歹,不用非得受一遭教训才知道你是为我好。” 沈怀信笑了,这就是雅南,说不出她哪里好,她就是哪里哪里都好。 乔雅南赖了片刻就把人推开了,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去橱柜里翻找,大户人家就是好,竟然有虾,有香菇,旁边的篮子里还有新鲜水嫩的芦笋。 她熟练的把这些食材都处理好,摸了摸装出来晾着的饭,已经凉了。 “状元郎,可以烧火了。” 沈状元郎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了,烧起火来已经颇有点老把式的游刃有余。 端着残羹冷炙进来的嬷嬷偷偷看两人一眼,被这个笑容晃了神。公子长相似母,可她家姑娘便是在娘家时也不曾这般笑过,公子从小也是不大笑的,她原以为母子俩性情就是如此,可现今她知道了,姑娘和小公子以前不笑,只是没遇上那么开心的事而已。 现在,公子遇上了。 嬷嬷偷眼看向那乔家姑娘,之前她们无不觉得这还未入门的少夫人门第实在太低,可现在她却觉得这样的人配公子挺好,公子就需要一个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她知道怎么样让公子开怀,愿意为公子做饭菜,还能让公子心甘情愿的坐在那里烧火,仅这一个心甘情愿,就是千金难求。天籁小说网 “水平退步了啊,快退掉点柴火。” 沈怀信的心思全在那做饭的人身上,此时一看这塞得满满的柴火顿觉心虚,忙退了三四五六根偷偷踩灭。 乔雅南瞥他一眼,她这会心情好,就好像压在她心上的那座大山终于掀开了,整个人都轻了几分,就不拆穿他了。 一大碗用料十足,粒粒分明的蛋炒饭炒好,乔雅南没忍住先吃了一口,满意得连连点头,不错,超水平发挥了。 把饭放桌上,重新给他拿了双筷子递过去,乔雅南边将蛋花搅进锅里,边自吹自擂:“快吃,保证你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炒饭。” “你做的饭菜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沈怀信吃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蛋花汤易熟,很快出锅,乔雅南坐到对面陪着,看着吃得头都不抬的人眼神柔软下来。 嬷嬷本欲提醒公子怎可在灶屋用饭,可看着两人,她吞下这些话,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你管我吧 沈怀信是真饿了,午饭时心里装着事没吃几口,出门一直忙活到现在,即便仪态半点不失,咀嚼的动作也明显加快了。 乔雅南最是记得别人待她的好,知道他的辛苦是为自己,怕饭太干吃得难受,忙装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喝一口。” 沈怀信喝了一口,笑道:“不知为何,只要是你做出来的饭菜就觉得特别好吃,回京城后家里的厨子换着花样的做也吃不出好来。” “是你心里这般认定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乔雅南不爱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也担心他吃急了胃不舒服,给自己倒了一碗汤慢慢喝着,边和他说话:“为这么小小一件事便请了圣旨,知府真没有给你脸色看?” “他马上要入朝,我爹在朝中又素来有个难缠的名声,不论他是哪一系的,都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上赶着和我爹过不去。” “听你说得多了,又断断续续从别人嘴里听了些,你父亲在我心里已经是神人了。” 沈怀信笑:“我爹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并且有能力将理想抱负都实现的强者。追随自己看好的主君全力辅佐,成就大业,混乱中全身而退。建国后从一个从四品官儿做起,顺利升至如今的从二品。得先皇看重,得太后赏识,得新君倚重,便是对手都对他颇为信任,翻遍史书也少有人能做到这般。” 乔雅南托腮看着说及父亲时,眼里的崇敬都满得要溢出来了的人:“有这样的父亲在前,想要超越不容易。” “我们的路不一样,所以我从不纠结那些。他是建国功臣,而我,想做守国良臣,我的理想抱负也定能实现。” “他能做到也是多年之功,你的将来还有许多年。吃饭。” 沈怀信最喜欢和雅南聊这些,她的不急不躁让他也能缓下来,所谓贤内助,一定就是雅南这样。 偷偷想得远了些,沈怀信低头吃饭,遮掩住有些热的脸。可不见雅南说话了,他也不乐意:“你说说话。” “我说话你就要答话,就不好吃饭了。” “那你多说点。” 乔雅南想了想,还真让她想到一点:“数过家门而不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沈怀信抬头看她,用眼神询问:能有什么隐患? “孝道这个东西,不需要的时候谁也看不到,需要的时候就是武器。你如今已经入仕,会不会有人拿这事攻讦你?就算你已经承嗣,这事真要被拿出来说也是能挑出理的。” 沈怀信摇摇头:“我不在意。” “我挺在意的。”乔雅南揉着手腕:“不是你不认那个爹,是那个爹伤了你,再拿这事做文章,不是往你心口扎刀子吗?我这人什么都吃,就不能吃亏,还是这种让人恶心的亏。” 沈怀信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手腕怎么了?” “没事,抱着修齐玩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下。我算知道大胖小子是什么样的了,都要抱不动他了。” 沈怀信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红肿才放心了些:“疼得厉害吗?” “就一点点,明天就好了。” “明天要是还疼要说,得看大夫。”沈怀信有些后悔:“不该让你给我炒饭的。” “没那么严重,你赶紧吃饭。” 乔雅南拍开他的手,拿起筷子塞他手里,继续说回之前的事:“这事你只要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不用你做什么。以后每年年节生辰我都备份礼给他送去,把面子做足了,让人挑不出理来。你也不用觉得这就是向他低头了,这是省你的麻烦。孝不孝,在心。心里有那个人,就算陪着说说话也是孝,心里没那个人,金银财宝成车的送也不是。” 沈怀信看她一眼,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飞快把饭吃完,汤饮下,拉着她就往外跑。 此时天已经黑了,乔雅南被他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逗得不行,边跟着他跑边问:“去哪呀!” 正在灶屋外边忙活的下人看着两人一阵风似的跑远面面相觑,公子竟变得这般……活泼了?天籁小说网 那边,乔修成看到两人正要上前问问府试的事,看两人牵着的手目中无人的样子,默默的退了回去。 一路跑着进入后堂,沈怀信顾着雅南的名节,把人带到自己院子旁边的花厅:“等我会,就来。” 乔雅南并未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除了自己和兄弟的住处以及前堂,她没去其他地方走动,这里也是第一次来。 环眼四顾,这宅子布局颇有江南园林的韵味,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样样不缺。可惜买到手还来不及打理好,荒废了些。 听着脚步声,乔雅南回头看去。 沈怀信把抱着的三个匣子往她面前送:“这些都给你。” 三个匣子大小不一,相同的是一看就贵,乔雅南把手背到身后:“你先说是什么。” 拉着她的手臂一起坐下,沈怀信先拿起最上面那个小一些的打开:“这是当时我写给你的信,都被爹给拦截了,我想你都看看,知道我离开你后想了些什么。” 乔雅南接过匣子,翻着信封数了数,有五封。 “我写给你的,你都看了?” “嗯,爹都还给我了。”沈怀信给家里三个长辈留了遮羞布,没说出他们偷看了小辈的信。 乔雅南点点头:“行,这个我要了,其他的呢?” 沈怀信看她一眼,稍有些难为情,但打开匣子的动作不见丝毫迟疑:“这些,是我的所有身份凭证,都给你。” 看着最上面那块县令的令牌,听着这仿佛把自己交付的话,厚脸皮如乔雅南也有些遭不住了,说话都结巴起来:“这个,这个你给我做甚?你不随时要用?” “我要用的时候找你拿。” 乔雅南起身打算避一避这过于直白的交付,手被拉住了,那家伙直接把第三个匣子打开了,满匣子的钥匙让她说不出话来。 “你说以后每年年节生辰都给他备份礼,我没意见,就从家里的库房挑。”沈怀信把手握得更紧了些,抬头看着她道:“京城那边我还有五个库房,钥匙都放这匣子里了,我做了标记。以后等我们回了京,沈家肯定也是要由你来当家的,到时候所有库房钥匙都会交给你来掌管。” 乔雅南两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想说句俏皮话缓缓这太过上头的气氛,可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她仿佛看到了同样想安定的灵魂。 “雅南,你管我吧。”沈怀信把人拉着重新坐到自己面前,身体前倾离得越来越近:“亲爹从不曾管我,后来去了京城,爹只掌大方向,对我算得上是放养,娘当时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管我。可以说,自从娘过世便再没人管过我了。雅南,你管我吧,好不好?” 乔雅南鼻子泛酸,捏了捏他的脸哑声道:“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要人管,傻不傻你。” “别人不行,我只想听你的。” “你可想好了,我可比许多人都难对付。要是将来你有了二心,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怀信连连点头:“都想过了,还是想让你管。” 乔雅南长长的一吸鼻子,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道:“行,从今往后,沈怀信归我乔雅南管了。” 沈怀信一把将人抱进怀里,那力度,让乔雅南隐隐觉得肋骨疼。 乔雅南这么个不吃亏的人,当然是用尽全力抱回去,两人一起疼,一起眼笑眉飞。 第四百四十三章 名正言顺 抱归抱,乔雅南只收了装着信的那个匣子。 “名不正言不顺的,哪能现在就管你的库房。” 沈怀信不管,直接往她手里一塞就往后退,双手还背到了身后:“家中仆妇下人的身契忘拿了,还有那些账簿,明日再拿给你。我已嘱咐他们待你如待我,你大可放心的用他们。” “你……” “不听。”沈怀信捂住耳朵退至门外:“周嬷嬷,送姑娘回屋。” “是,公子。” 周嬷嬷笑眯眯的进来,不由分说的将匣子都抱起来道:“姑娘,小公子在找您了。” 来到陌生的地方,小修齐比平时更粘人,乔雅南顾不上继续掰扯这事,瞪向远远离着一脸傻笑的人快步回转。 沈怀信心情很好的在身后跟着送了一路,看人进了院子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日子啊,过得可真有滋味。 这一夜,一屋主子都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睡得晚了些,可次日却个个精神焕发。 沈怀信戴好花儿出门为案子奔走,他得去见见陈平和杨帆的家人,如父亲那般的人方能做到行事全无纰漏,就陈平杨帆那样的,首尾做不了那么干净。 还有乔父曾经那些手下,都得一一问询,虽然可以交由刑房和司狱司,他只需等个结果即可,可他还是亲自盯着为好,若让事情再度生变,雅南会失望。 乔家姊妹准备去方家,在那之前,乔雅南把婆婆叫来:“送往沈府的礼物婆婆有什么建议吗?” 周嬷嬷自是知道这是给公子做的面子功夫,笑道:“老身是大房的人,并且还是大夫人的陪嫁,对二房的情况不是那般清楚,此事姑娘可让林嬷嬷来协理。” 没有刻意去了解,但出现在跟前的人乔雅南还是知道谁是谁,管事嬷嬷以林嬷嬷为首,管事娘子以杜娘子为首,外管事则是以朱管事为首,昨日曾来向自己见过礼。 他们都是怀信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这么多年下来兢兢业业为主子守着家财,很是忠诚可靠,论对同心府沈家的了解,确实得找他们。 见姑娘没有意见,周嬷嬷亲自去叫人。 林嬷嬷对周嬷嬷很是客气,听到来意一时有些摸不准乔家姑娘的意思,这莫不是要和府城这边交好? “老姐姐不用多想,我家姑娘性子最是恩怨分明不过,既是对不起公子的人,她又岂会上赶着去巴结?不过是知晓人言可畏,担心将来有人会抓住这一点来做文章于公子不利,所以率先将这一点堵住,不让人折损公子分毫。” 林嬷嬷既是忠主之人,对这般为公子着想的未来夫人自是多了几分好感,对这周嬷嬷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要不是知道妹妹是京城派过来的人,只听妹妹这话,都要以为妹妹是乔家的人了。” “这么说也没错。”周嬷嬷伸手相请,两人边走边说:“自打老爷和夫人将我派到姑娘身边,我便是以姑娘为先了。” 林嬷嬷很是惊讶:“听妹妹这话的意思,以后都不回京城了?” “以后姑娘和公子回京城,我自也会跟着回去。这也是老爷夫人的意思,姑娘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我自认能担得起姑娘的信任。” 林嬷嬷不说话了,从这几句话足以看出京城那两位,对公子瞧中的这位姑娘很是看重,能得他们认可,可见这姑娘必有可取之处,如此看来,她们也得摆正态度才是。 “姑娘,林嬷嬷来了。” 乔雅南抬头,免了林嬷嬷的礼,直接将一张礼单递过去:“嬷嬷看看,这样准备可失礼?” 林嬷嬷忙双手接过,仔细看下来,样样贵重,却也样样都华而不实,稍一想就知道这表面功夫图的就是个贵重,谁看着这份礼单都挑不出错来。 “姑娘准备得极是妥当,除此之外,公子库房中还有一块大石头,说是天外之物,放着极是占地方,送去占他们的库房也好。” 乔雅南听懂了,林嬷嬷比她还华而不实,不过名头好啊,天上有地上无的,可不是谁家都能找出来。 “就依嬷嬷的。” 林嬷嬷笑着躬身:“这些东西库房中都有,老奴这就去备齐请朱管事送去。” “那就劳烦嬷嬷了。” “为公子和姑娘做事,是老奴的本分。”m.23sk. 乔雅南看着告退离开的人眉头微扬,疑惑的看向婆婆,这话说的,是把她当主子了? “姑娘得老爷夫人认可,公子全心托付,下人自不敢怠慢。且他们忠心护主,知晓姑娘维护的也是他们相护的人,心就拧到一处了,自是不会和姑娘过不去。” “真是如此才好,我可不想和他们斗法,没意思得很。”乔雅南起身:“得出门了,婆婆随我同去。” “是。” 乔家兄弟俩早就在等着了,看到她过来乔修远打趣:“理完沈家的事了?” “没办法啊,谁让你妹妹我能干呢?”乔雅南没皮没脸,半点没在怕的,把大哥的话堵住后立刻转移话题:“大哥,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乔修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铺子要给作坊的红利还没给,我全换成银票带着了,有两千两。” 案子有怀信看着,应该不用走关系花钱,有大哥这两千两应该够用了,乔雅南点头:“那我把我带的这四千两带到方家去给他们先应急。” 乔修远一惊:“作坊这么挣钱?你把作坊的钱全带出来了?” “作坊的钱我分文未动,这是我写话本子挣的钱。”这几天都沉浸在怀信回来和为父鸣冤的情绪里,此时说起,那兴奋劲后知后觉的上来了,尤其是见到大哥和弟弟目瞪口呆的样子,她成就感倍增。 “我写了三个话本让怀信带去京城,他帮我找书局印售了,这只是第一本挣的钱。” 乔修远犹豫着问:“你确定这真是你挣的,不是他补贴给你的?” “大哥,对你妹妹多点信心。”这事乔雅南全不曾起疑。一是相信自己,那么多小说电视电影不是白看的。二则,她相信怀信不会在这事上骗她,没这个必要。 乔修远站起身来:“真是写话本子挣的?” “以后还能挣,这还只结算了第一本。” “没白挨娘那么多年的打。”想到那些年妹妹被打肿的手心,乔修远感怀之余又欢喜:“多写几本,虽然这算不得正经典藉,但是能以这种方式留下些供后人翻阅的故事,挺好,挺好。” 乔雅南笑了,她都还没想这么远呢! 周嬷嬷进来:“姑娘,马车备好了。” “走吧。”乔雅南从修成怀里抱过小修齐:“看宋姨去咯。” 宋凝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原地转了一圈,眼泪都快流下来,辛苦这许多年,一朝全没了。 方皓晨握住娘的手安慰道:“娘,您别难过,我以后买更大的宅子孝敬您。” 迟迟未落的泪因着这话落了下来,宋凝握紧儿子的手哭着笑出了声:“好,娘等着儿子孝敬我。” “夫人,夫人!” 听着是吴娘子的声音,宋凝心往下沉,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更坏吗? 吴娘子小跑着进来:“夫人,乔家,乔家!” 乔家?宋凝立刻往外跑去:“乔家怎么了?” “都来了!乔家的公子姑娘都来了!”吴娘子都破了音。 方家的下人几乎散尽,宋家的陪嫁大半送了回去,只留下几个老人。这几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人情冷暖,平时把臂言欢的避而不见,嘲讽的,落井下石的,痛踩一脚的,无一不足,反倒是几户平时来往不那么热络的帮了把手。 此时见到远远隔着的人齐齐出现在面前,吴娘子不想去想其他的,只觉得心里有个角落暖和起来。 宋凝已经看到了进来的几人,她来不及高兴,快步走近拍了雅南手臂一下:“不是让你安心呆在桂花里吗?你回来做甚!回来做甚!” “回来和宋姨在一起。”乔雅南笑着,把小修齐往她怀里一递免得自己再挨打:“房子不用搬了,不会有事的。” “你,你……” 宋凝看着她,又看看修远,修成,眼里透出希望来:“事儿办成了?” 乔雅南握住宋姨的手臂:“童沛瑜已经被拿下了,您没收到消息吗?” “不曾……不,不是。”宋凝突然想到了:“今日一早你姨父得着个消息突然出门了,至今未归,当时他的神情好像有些激动,只是他近日为着这宅子能估个好价钱见了不少人,我以为终于是有人出个正常的价钱了,便想着过来再看一眼。难道,难道真是?” 宋凝又喜,又怕白高兴了,连声催促:“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第四百四十四章 方家之事 宋凝仿佛听了个话本子,好半晌没说得出话来。 未婚夫婿?状元郎?圣旨?这明明和雅南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家,怎么全和她扯上关系了? 真是,简直一事比一事玄乎! 等等! 宋凝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多大年纪?莫不是大你许多,贪你美色?”23sk. 乔家几姊妹神情都有些……奇特。 宋凝只以为自己猜对了,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这,这可怎么好,有这么大的恩情在,你也不能翻脸不认人,你要怎么办啊!” “宋姨您先别急啊,他不老,年轻着呢!”乔雅南拼命忍住笑意:“就比我大一岁。” 宋凝哭声一滞,大一岁?十八岁?十八岁的状元郎? “莫不是他面目可怖?” 乔雅南没忍住大笑出声:“宋姨,难道我就不配和一个年轻的俊秀状元郎谈婚论嫁吗?” 宋凝看看忍笑的兄弟俩,又看看眉宇间不见半点为难的雅南:“没骗我?” “没骗您,马上就能见着面的人,骗您做甚。”乔雅南回想一番:“我没说吗?他是沈家子。” 同心府不止一个沈家,可提及沈家首先想到的必是那一家。这家的事不说满城皆知,茶余饭后的也没少议论,宋凝知道是那家后更愁了:“这门第实在是太高了些。” 乔雅南只是笑,并不在这事上去安抚说服。门当户对的结亲即便是在她那个时空都是遵循了这一点的,只是不那么明显,毕竟自由婚配讲了那么多年。可在这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无需遮掩。 而她和怀信就是太不门当户对了,不怪外人要闲言,亲人要担心,就是她自己,一开始都是因着这个想远离的。 “雅南姐姐,那你们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乔雅南看向倚在宋姨身边安静许多的方皓晨,招手示意他过来,握住他的手道:“暂时不回来,但是以后不必躲着谁,可以想回来就回来了。” 方皓晨点点头,靠着雅南姐姐更紧一些,这段时间家里变卖东西他是知道原因的,以前的玩伴都不和他玩了。还是乔家的哥哥姐姐好,别人都躲着,他们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摸了摸他的头,乔雅南温声道:“我给你把修成哥哥带回来了,你不带他去你院子里说说悄悄话?” 方皓晨低下头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门槛总搬不走,有坐的地儿就行,等这事儿过去了正好全部买新的。” 方皓晨顿时有了精神,转头看向修成哥哥。 乔修成起身上前牵着他:“宋姨,我带晨晨去玩一会。” “去吧去吧。”目送蹦蹦跳跳走远的儿子,宋凝眼角发热:“晨晨这些天特别听话,以前喊都喊不听的事,现在根本不用我喊就主动做好了,温书练字从没有这么认真过,就好像突然懂事了。” 宋凝擦了擦眼角,看看沉稳得和之前判若两人的修远,再看看越来越会藏的雅南:“以前只觉得你们懂事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这懂事是用什么换来的。晨晨有我,有他父亲,外祖一家也在帮忙支撑,他尚且如此,想想你们那时得熬得多辛苦,真是,想想就心疼。” “南南最辛苦。”乔修远看向妹妹:“娘过世后家里全是她撑起来的。” “你为父仇奔走在外,不能怪你。文姐姐泉下有知定也开心。” 提起故去的人难免伤怀,乔雅南转开话题,问起方家之事。 “从去年年底开始,生意多了许多,车队根本没时间修整,人困骡乏。最开始是送错货,收到贵重货物的那家不认,无奈只能赔了一大笔。然后是货物在途中毁坏,又赔出去一大笔。连着出了两桩事已经让家中伤了元气,之后你姨父处处小心,可仍是接连出问题,我们就知道了,这定是人为。” 宋凝苦笑:“那时都还未疑到童家身上去,只以为是同行眼看我家生意越做越好,想在这个当口按死我们。直到前阵,车队送的最后一单货仍是出了问题,骡子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拖着货物冲下了山谷,货毁骡亡。偏这单货物贵重,把家里赔空都不够。之后,童沛瑜找上门了。” 乔雅南心下一紧:“他威胁你了?” “他说只要我写信让你来府城,保我方家平顺,以后生意蒸蒸日上,我再愚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出事的货物都是童家的?” 宋凝摇摇头:“你姨父暗地里查过,多半无关。” 乔雅南知道了:“有人吃里扒外,查出来是谁了吗?” “查出来的有六个,可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就算我们去报官也拿不出证据来。”宋凝眼睛发红:“好几个都是跟着你姨父一起吃苦过来的,怎么都想不到会下这黑手,这完全是想把你姨父打趴下!” 乔雅南稍一想:“宋姨,你给我个名单,能在哪里找到他们也可以写清楚些。” 宋凝皱眉:“他们不会认的。” “知府大人已经接了状纸,刑房和司狱司都在找证据,他们知道怎么让这些人开口。” 宋凝和文茵做了多年好友,学到的东西不少,比如果断,干脆。家里没了纸笔,立刻让吴娘子去外边买一份回来。 乔雅南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姨父可有怪我?” “我要是说从未怪过,那肯定是假话。这种事,便是血脉亲人都不可能毫无怨言。”宋凝笑了笑:“但也仅仅怪了怪,童沛瑜想要借我之手逼你来府城,我不愿这么做,你姨父不曾逼过我半句。他得过你爹许多帮助,能和我成亲也是多亏了你娘,他始终记着这恩情。我当时就是看上他秉性好,是个厚道人,这样的人可能挣不到大钱,不能让我享受荣华富贵,可是他能让我过得踏实。” “您眼光好,选对了人。” 宋凝的眼尾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此时笑着便明显了些,可她笑着时脸上的光彩,和才及笄的姑娘比也不差。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否极泰来 正说着话,周嬷嬷带人搬着桌椅进来。这段时间他们就坐在台阶上说话。 “婆婆,这哪来的?” “就近买的,先将就着用用。”将桌椅放好,周嬷嬷朝宋凝福了福身:“老身见过方夫人。” 宋凝见过她,之前不曾多想,现在多少能猜到一些。 “地上湿气重,宋姨,快进屋里坐。” 几人进屋坐下,就见周嬷嬷又拿着一个茶壶进来:“刚在旁的地方烧了壶茶,解解渴。” 乔雅南接过第一杯递到宋姨手里,然后自己才捧着喝了,刚才讲那么多话,是渴了。 “婆婆,再给我一杯。” 周嬷嬷赶紧给她续上。 宋凝多看了那嬷嬷几眼,见她对着雅南眼窝里都是笑意,喜爱溢于言表,便也跟着笑了。乔家已跌至谷底,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小孩子不喜坐,再加上平时被周嬷嬷照顾得多,如今直朝着她伸手要抱。 周嬷嬷笑得越加柔软,上前将他接过来:“姑娘,我带去院子里走走。” “这家伙,鬼精灵得很。”乔雅南揉了揉手腕,今日比之昨日还痛了些,只是她素来能忍,没让人看出来,这会也只以为她抱孩子累了。 吴娘子拿着笔墨纸张快步进来:“没有砚台,我把墨汁研好了装来。” 宋凝接过来埋头写,能写多详细就写多详细,生怕抓不着人。 “你姨父手底下如今有百来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几个人有问题。”宋凝吹了吹墨迹递过去:“要是可以,都可以审审。” 乔雅南看了看:“待姨父回来让他写张状纸递上去,两案并查。童家不管是初期为保童沛瑜,还是后期为保童家,方家的损失都必须赔回来。” 宋凝神情一喜:“能赔回来?” “只要能证明这背后是童沛瑜,肯定能。这些钱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全部身家,对童家而言不算什么。” “要真能如此就太好了。” 乔雅南拖着凳子坐得离宋姨更近一些,虽然宋姨没说她最近有多艰难,还说姨父不曾逼迫她,可方家不止有姨父,还有婆母,有其他方家人。宋姨因她之故受了多少诘问,流了多少眼泪,可以想像得出来。 这样的感情,言谢太轻了,她也不打算言谢。 把装着银票的钱袋塞到宋姨手里,紧紧按住不让她挣脱,乔雅南轻声道:“童家那边肯定得先把人打疼了才知道要怎么做,但是我们的日子得过,这钱您先拿着应急,没多少,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您别嫌少。” “你那个作坊才开多久,挣点钱还全补贴给我?”宋凝嗔她一眼,要把钱袋还给她:“听话,收回去,我等着童家赔。” “我现在其实也不那么穷。”乔雅南正得意着想和人炫耀,又把凳子拖近些和宋姨耳语:“怀信把他库房的所有钥匙全都给我了,一大匣子,连远在京城的都给了。虽然我不能厚着脸皮去用,但这也算是给我兜底了。” 宋凝看她这小模样有点想笑,同时又打心底里的吃惊,按雅南说的,他们现在连定亲之前的那些礼节都还未全部补上,那沈家子竟然就把库房都托付了? 要说之前还担心得很,现在她是看出来那状元郎的一点真心了,花言巧语不作数,库房钥匙最实在。 “所以您只管收下,最多等童家赔钱了您再还我就是。” 宋凝戳了她额头一下:“那我真就收下了,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您不和我外道我才开心。” 宋凝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蹭了蹭,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只恨不得给她说上天底下最好的亲事,给她找最好的郎君,哪能让她被个不要脸的东西欺辱了去。她不知道时间再长一些是不是还能坚持住,可直至今日,至此时,她都没有半点动摇。m.23sk. “阿凝!” 方平的声音从外传来,乔雅南抹了下眼角和宋凝挽着手站起来,笑眯眯的看向门外快步进来的人。 乔修远更是近上前去行礼:“姨父,我回来了。” 方平看到他脚步更快了,托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总算是回来了,正是时候。” 乔雅南扬声:“姨父,知道童沛瑜被司狱司羁押了?” “今日一早听着这消息我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是真的,童家想按住这事,没按得住。”方平走近来,看着乔雅南面露惊疑之色:“去打听这事的时候,有个穿着和门外一样衣着的人和我说家里有贵客,让我回家来。这事莫不是和你们兄妹有关?找到证据了?” “我在宋姨这算哪门子贵人!”乔雅南简单讲了讲,至于细节,就让宋凝去吹枕边风好了。 把纸笔推到他面前,乔雅南道:“姨父你写个状纸告童沛瑜,这段时间你的损失肯定给你要回来。” 方平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拿笔写起来,写完了还让修远帮着看了看。 乔修远之前在未来妹夫的指点下写过一回,如今驾轻就熟,帮着修改一番再让姨父誊写一份。 乔雅南将状纸和宋姨写的名单一并交给外边的人,他们知道要给谁。 “这里暂时也不好住,宋姨,姨父,你们先跟我回去住几天,等家里收拾好了再回来。对了,方家祖母呢?” “这段时间家里乱,怕她受不住这些事先送回族里了,等家里安稳了再把人接回来。”宋姨问她:“你住的地方是指……” “在平仪街,怀信买下的宅子。” 夫妻对望一眼,方平道:“合适?” “你们是我的家人,借住几日有何不合适。”乔雅南笑道:“那边没有长辈,还算自在。” 方平看向妻子,让她拿主意。 宋凝抚着雅南的手背笑:“雅南最不喜麻烦外人,她都说合适,那肯定就是真合适了。” “那现在就走。”乔雅南开心了:“吴娘子,快去把晨晨他们叫来。” 心里的石头放下,宋凝和雅南有说不完的话,手挽手走在最前头,亲密得如同母女。 乔修远和女眷话少,和关系好的方平却话题不断。 乔修成牵着蹦蹦跳跳的晨晨走在最后,笑声时有传来。 走出大门,乔雅南无意中往巷口张望一眼,眼神便移不开了,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走近,下马时扶着耳鬓的花:“我来慢了些,要回家了吗?” 宋凝也愣住了,难不成这就是那个状元郎? 她缓缓转头看向雅南,神情似是在问:这么丰神俊朗年轻有才的状元郎,怎么会看上你?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看上什么 乔雅南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状元郎怎么了,要不是看他诚心,自己还看不上呢! 在心里给怀信记了一笔,乔雅南给两方做介绍:“宋姨,姨父,这是怀信。怀信,这是我最亲的亲人,宋姨和姨父。” 沈怀信哪会不知这两人在雅南心里的地位,从人品上来讲,他们值得雅南这般对待。 “小子姓沈,名作节,见过宋姨,姨父。”沈怀信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跟着雅南的称呼来,行礼后又道:“怀信乃是去了京城后父亲给取的表字,常用表字在外行走,如今倒是少有人唤我名了。” 夫妻俩对望一眼,方平率先笑道:“雅南的眼光和她宋姨一样好。” “你这是夸怀信还是夸自己呢?”宋凝嗔他一眼,对阶下站着的人道:“我之前还担心她吃了亏,眼下瞧着反倒想问问:我们家这丫头实在称不上温柔,主意还多,你看上她什么了?” 乔雅南全不拦着,就和看别人的热闹一样,和几人一起笑眯眯的等着他答话。 沈怀信抬头看着神情狡黠的女子:“大概,她品貌性情全是照着我喜欢的样子来长的,怎么样都让我觉着好。” 宋凝满意了,她的亲事就是自己争取来的,有文姐姐奉父命成婚的亲事做对比,她知道夫妻是否有情有多大不同。 文姐姐是她见过最有学问,最聪慧,也最理智的女子。 她教导出来的子女个个出色,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助夫君从一无所有到有自己的车队,住大屋,家中有了仆役丫鬟伺候。她也如局外人一般清醒的知晓男人的劣根性,没想着要怎么防着发生那些事,而是为夫君寻了个年轻貌美又好掌控的女子为妾室,便是一开始夫君不同意,她也能冷静的说服,并且得到更多爱重信任,将乔家牢牢的掌在手中。 她曾问过文姐姐心里可难过,文姐姐说从不曾有过那种情绪,那时她就知道了,对文姐姐来说那就是她的夫君,而她对这位夫君行妻子之职,他们之间是夫妻的携手之情,没有情爱。 要是换成她,绝无可能主动给夫君纳妾,要是夫君自己有了这个念头,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雅南这事上倒有点像自己,夫妻之间有情意,日子总能过得有滋味些。 乔雅南挽着宋姨的手下了台阶,解释道:“宋姨和姨父准备沽掉这处宅子,东西都搬空了,我想请他们回家住几天。” ‘回家’这个词说过无数遍,可此刻从雅南嘴里说出来,沈怀信才品出它的美好来,立刻道:“家里还空着好几个院子,再来些人都住得下。” 宋凝听着他们的对话就笑了,撇开她先行上了马车。男人都去了前头骑马,孩子则跟着周嬷嬷上了另一辆马车。 乔雅南揉了揉手腕:“你忙完了?” “下晌再去,严大人要亲审。”沈怀信走近了轻声道:“我收到姨父的状纸了,已让忠叔送去给知府,那些事自有他派人去做。” 乔雅南点点头,看他一眼,道:“我没事先和你商量就擅自决定请宋姨一家过去……” “这事不用和我商量,你只管自己拿主意。”沈怀信热意上脸:“我都归你管了,家里大小事全都你说了算。” 乔雅南的心思立刻被拽回昨晚那让她肋骨都疼了的拥抱,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了,轻哼一声往马车走去。 宋凝轻轻放下窗口的帘子,看着进来的人打趣:“我瞧着他眼神是有些不大好,不然怎么说句话要离你这么近。” “大概是不想被偷听的人听到吧。” 宋凝笑得不行,戳她额头一下。 乔雅南配合着被戳远后反弹回来倒在宋姨身上,然后就赖着不动了。 “宋姨盼着你找个好良人,但是对方太好了吧,也担心。”宋凝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沈家既然为你做到这个地步,那显然就是认了你的,只是我想不明白,沈家为什么会认这样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因为沈家有如今的权势已经足够了,再多,就要被人惦记了。”乔雅南靠在她怀里低声道:“京城那位沈大人多智近妖,别人是走一步看十步,他能看一百步。怀信才智卓绝,将来必是要入朝的,若娶贵女,沈家会更势大,皇上必然不想看着父子同朝一家独大,到时要么沈父为子致仕,要么压着怀信不给重用。若沈家不和世家联姻,怀信又远离朝堂,皇上看在眼里,怎会不喜这样知进退的臣子。从长远来说,这是对沈家最好的打算。” 宋凝心下骇然,低声问:“你怎会懂得这些?” “娘让我读这么多年书,史记更是没少看,事情到了面前就能看得懂一些了。” 沉默片刻,宋凝又问:“他是为了沈家才找你还是……” “若是为了沈家娶妻,那又为何是我?我和他可一点不顺路。”乔雅南笑了笑,说起两人初相识时的事。 宋凝听完沉默下来,一直到马车停下才道:“要是觉得他可托付,就不必瞻前顾后。人活一回,总要拼尽全力的争取过才能甘心。” “嗯,我知道。” 乔雅南有时也会想起记忆中的母亲,强大,坚强,冷静,就算嫁入世家大族也定能做个出色的掌家夫人。记忆中就没有过她发脾气的时候,就算是教训她时,汪家退婚时,都看不到她有很大的情绪起伏。这样的人,在她那个时代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尖的成功人士。 但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宋姨的性子,这才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该有的样子。 步出马车,看着在下边伸出手的人,她把手放上去,被握住的力度不会紧得她痛,也不会松得仿佛随时能放手,刚刚好。 进屋落坐。 宋凝留意到下人并不怠慢,心下又更满意了些,从下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雅南在这里并没有被轻贱,可见沈家是很认真在对待这桩婚事。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吹弹可破 想起一人,乔雅南问:“宋姨,前几天有没有一个叫刘强的来找你?” “有。他送了你的信来,我回了信让他带回,还让他说家中无事,托他不要多说。”宋凝有些奇怪:“算着时间,他应该早回来了才对,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没回。” 沈怀信接过话:“行叔昨天就带人在找了,一直没找到。不过许峰找对路子打听到了一件事,应该是在刘强见过宋姨准备离开那日,童沛瑜派来盯着方家的人想把他留下,但没留得住人,只留下了马。我让许峰找机会去见见那匹马,如果是我买的那匹,那刘强应该是跑了,没落在童沛瑜手里。” “要真是跑了,几天时间也够他回桂花里了才对。”乔雅南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你别着急,童沛瑜的人只想拿下他,不会下死手。他没了马,回桂花里就要从车行坐车走,快不了,可能在路上我们错过了也不一定。” 乔雅南从刘强的性格上去想了想,摇头:“他知道我遇到了难事,需要他手里另一封信来帮忙解决,可你小舅那边没收到信,我怀疑他还藏在府城。” “这样倒更好办。”沈怀信扬声:“沈集。” 沈集应声而入。 “传话给许峰,将童沛瑜被下狱的事传开。再去一趟世泰米行告知掌柜,若有人来送信,告知他雅南已经来了府城,将他带来。” “是。” 乔雅南听明白了,童家想压下这事,连姨父都是今日一早才收到消息,很多人估计根本都不知晓这事,刘强若藏在府城,定会在得知童沛瑜出事后露面,将信送到米行去。 这时周嬷嬷领着人进来:“公子,大夫来了。” 沈怀信起身走到雅南身边握住她的右手:“手腕从昨日下晌就开始疼,今日似是比昨日更疼了,劳烦大夫看看。” 乔雅南抬头看向他,手腕确实是比昨日疼些,可她未和任何人说过,也未有过疼痛的表示,怀信怎会知道? “我看你揉了两回。” 乔修远和乔修成立刻围过来:“南南,怎么弄的?” “抱小修齐的时候扭了一下,没红没肿的,没事。”乔雅南推了身边的人一下:“太大惊小怪了。” 沈怀信把她的手放到小药枕上:“怕伤着筋骨了,看看放心。” 宋凝和方平也都走过来,等着大夫诊完脉。 老大夫显然常登高门大户的门,检查过后不紧不慢的道:“拧着气了,没伤着筋骨,老夫走一趟针,再调配个膏药敷上三日便好。” 乔雅南的眼神滴溜溜的转,从这个人脸上滑落到另一个人,看着他们脸上相同的放心神色,最后落在怀信脸上停了下来,他的神情和其他几个有些不同。大夫都说没事了,为什么还是眉心紧皱呢?m.23sk. 针灸完,老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诸如‘不可用力’之类的话,沈怀信都听得认真,让周嬷嬷跟着去拿膏药。 回头看雅南在转动手腕忙道:“轻着些,不疼吗?” “好多了,老大夫有真本事。”虽然这么说,乔雅南还是停下了转动,她又不是那全无心肝的人,怎会不知他是怕自己疼。 “就这样你今日都还在抱修齐,逞强。”乔修远瞪她一眼:“这几天都别抱他了,先把手腕养好。” “知道了知道了。”被人团团围着关心的感觉太好,乔雅南这会特别好说话:“大哥,你不用天天闷在家里,去会会友什么的,案子已经过了明路,童家不敢动我们了。你要好的那几个朋友在娘过世的时候都来帮过忙,还想给我银子,但我连宋姨的都没要,怎会要别人的。” “你不用帮他们说话,娘过世来了是真,想给你点银子傍身也是真,后来再没来看过你也是真吧。”乔修远笑了笑,神情很是释然:“我承他们的情,但既然他们避嫌在先,我就不上赶着送上门了,将来的缘分将来再说,都是大人了。” 看他这般想得开,乔雅南就不多说什么了。 “不用担心我天天闷家里,同心府好歹曾经也是我的地盘,在路上就答应了曾二公子会好好带他玩玩,不能食言。怀信,曾二那边如今方便见吗?” “曾二是关键证人,最好是等案子了了后再见,别给童家抓住话柄。” 说到这个,乔雅南也想问了:“哪天开审?我们可以去吗?” “你们是苦主,本就是要去的。”沈怀信笑:“再等几日,我还在等别的证据,姨父这边的事也需要点时间来查实。两案一起审于我们更有利。” “听你的。” 沈怀信立刻被这三个字哄开心了,笑得非常不值钱。 宋凝看在眼里,和夫君对望一眼笑了起来,他们年少时,不也是这般吗?看见对方就开心,只要是对方说的话就觉得好听。 林嬷嬷进来禀报:“公子,席面备好了。” 沈怀信看向两位长辈:“宋姨,姨父,请入席。” 两人都没和他客气,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乔雅南将他们送去住处。宋凝把人拉到一边低声问:“早就想问了,他耳朵上那都蔫巴了的花是怎么回事?” 乔雅南得意认领:“我做的,他要戴五天,时间还没够。” “我猜也是。”宋凝戳她额头一下:“你给他留点面子。” “他乐意的。而且他行事灵泛得很,去外边办正事的时候都会取下来。”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你们呀,相配。” “这话我爱听,您再多说点。” 宋凝捏她的脸,嫩生生的脸,一捏就红了一片,隐隐还能看到指印。 从院子里出来,沈怀信往身后看了看,拉着雅南跑到旁边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摸着她的脸皱眉:“疼不疼?” “不疼,宋姨没用力。”乔雅南摸了摸有点热的地方:“没办法,太嫩了,吹弹可破。” “我不知道什么叫吹弹可破,想见识一番。” 不等乔雅南说什么,沈怀信摸上她另一边脸,轻轻捏了捏,半边脸都红了,他眼里浮起笑意:“确实吹弹可破。” “那你可得小心了,将来我脸上但凡有点印子,我就说是你打的。” “我会小心的。” “……”这天聊不下去了,乔雅南推开人往外走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学会守缺 沈怀信追上去,左右看没人,偷偷牵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藏到衣袖里,若无其事的道:“下午我得去衙门,现在没有特别需要操心的事,你好好歇几天,待到回了桂花里肯定又得忙。” “也不知道这几天作坊怎么样。” “安心,我留了人在那里,不会有事。” 乔雅南转头看他:“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手出来?” “五十,忠叔他们骑马跟我先到了,还有二十人跟马车走,会慢些。” 光是到常信赴任就带了五十人,这还不算先行派到府城来的人,这就是世家底蕴。 乔雅南感慨:“感觉我都变得贵起来了。” 沈怀信笑得眼里全是光:“我还担心你会不开心,有压力。” “为什么要不开心?你家世在那,自有一套你们的行事方式,我不能要求你按着小门小户的行事方式来。压力嘛,有一点,但也有限,他们是伺候你来的,又不是专为我而来,我最多就是跟着蹭一点点。” 沈怀信和她十指交叉:“你总有不同见解,不和别人过不去,更不和自己过不去。” “活着已经这么不容易,还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那未免也太想不通了。” 乔雅南仰头微微眯眼,任由牵着她的人去往任何地方:“如果我硬要在这事上和你哭闹一番,说你们家看不起人,显摆,你若为了让我心里舒服就把这些人都遣回去,我心里是舒服了,可你心里未必。而我能和你闹第一次,就必然还有今后的无数回,你会累,会烦,感情会在这些矛盾中散尽,真落个这样的结果,亏的那不还是我吗?亏本买卖啊!” “你从不做亏本买卖。” “那是自然,你这桩买卖尤其亏不得。”乔雅南仰着歪头看他,差点把自己抻着,摸着脖子平视前方,只当没看到怀信笑得有点傻的模样,他们这样还真有点像在早恋,不过在她看来,这是姐弟恋。 自觉是姐姐的乔雅南问:“你家给了曾家什么好处?” “不需要给出什么好处。”看她眼露疑惑,沈怀信心知她是没接触过这些,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问题,道:“各家皆有不同,有的恨不得收一城财富为己用,有的恨不得收门客万千,也有人只拿自己能拿的那一份,不多伸手。沈家属于后者。” 拉着她进亭子里坐下,沈怀信继续道:“有权即有势,有权势即有滚滚而来的钱帛,有了来得太容易的钱帛,心便亏了。爹从小就教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要学会守缺。爹走至今日,想攀上来的人家不计其数,可即便是在沈家根基所在的同心府,爹也没有接纳任何一家。我那亲爹别的事不说,在约束老家亲族这事上做得很好,没让我爹在这事上费过心。” “自然,也不是说沈家就可堪一查,只是相比较下来,爹在这上面已经非常克制,也没族人给他招惹祸事。他常说沈家是官身,不必豪富,只是沈府的基业仍是可观。” 沈怀信笑:“先皇在封赏功臣的时候,爹才得了个四品,远不衬他跟着先皇征战十年的功劳,当时便是同僚都替他鸣不平。这其中自有爹的长远打算,可也有先皇顺势而为,留他重用的原因在。明面上爹是吃了大亏,可私底下先皇以种种形式给了重赏,每年年节时的赏赐爹都比旁人得的多些,只是知晓的人不多罢了。多年积攒下来,再有我娘精心打理,已足够保几代人生活无忧,爹便斩断了在这事上的心思,所以,想攀沈家不易。” 已经说得这般仔细,乔雅南还有什么不懂:“曾家这是攀上了,若因此给沈家带来麻烦……” “爹连同心府的族人都按得住,曾家不足为虑。”沈怀信笑:“而且爹对曾家有一定了解,若曾家是那种贪得无厌轻贱人命的商贾,爹不会以这种方式和他们接触。要是将来曾家行事不端,他收拾起自己人来更加顺手。” “总感觉给沈家带来一个隐形的麻烦。” “不能这么想。”沈怀信开解她:“家族兴盛至沈家这样的地步,内里早已错综复杂。爹娘成亲,大姐二姐嫁人,他们的亲族何其庞大,惹事能力更是非凡,沈家连他们都需得接纳,和他们相比,区区一个曾家不值一提。你不用觉得给沈家带来了麻烦,与我成亲,是我将你带入到这复杂的家族中,将来跟我一起受累。” 沈怀信将她受伤的右手放到左手上,一起拢在手心:“如今沈家门庭由爹娘支撑,但早晚会交到你我手上,以我对爹的了解,怕是只有早,不会晚。我不担心你应付不来这些事,只是,你本可以不必受那个罪。” “好好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到你这变成了吃苦受罪。”乔雅南心情大好,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别说成亲了,我们现在连定亲都是假的,现在就想这么长远,会不会太早了些。”???.23sk. “不早,你肯定要与我成亲的!”沈怀信又想写信回去了,这日子还没算好? “你是不是忘了要在常信县呆三年,你打算在常信县成亲?你爹娘能同意?” 沈怀信显然早有成算:“我近些年都不会回京任职,总不能就一直不成亲,所以皇上特许,待婚期定下,可离开辖地一月回京成亲。” 乔雅南很是吃惊:“皇上待你会不会太优待了些。” 沈怀信凑近了低声告知:“今年科举,皇上取士二百五十六人,世家子一百二十七人,其余皆是寒门子弟。看着相差不大是不是?可上一届科举,世家子一百六十一人,寒门子弟才九十七人。皇上点我为状元,各家便是有些猜疑也不好定论。我远离京城任一方县令,也给皇上任命今科进士带来方便,所以皇上很好说话,父亲一提就应了。” 用寒门子弟来对抗世家子,史书上屡见不鲜,相比起来,恒朝准备得算早,并且局面也很有利,毕竟,先皇收拾功臣的鲜血才洗干净,世家联合才初见端倪。 乔雅南反手握住怀信的手:“朝堂上的事自有你爹他们,你先做个好县令。” “嗯,我知。”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两个方子 待周嬷嬷把药膏拿回来,沈怀信亲自将之敷上,又连连叮嘱这几天不要抱小修齐,更是让林嬷嬷把家里的事都管了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家去往衙门。 乔雅南突然就闲了下来,晃去大哥那看了看,见他在忙着书写什么东西,不想打扰便离开了。晃去修成那,府试在即,他温书得正用功,更不想打扰,刚进门就脚步一转离开了。去周嬷嬷那看了看小修齐,小孩见到她直往她身上扑,周嬷嬷抱着就走了。 晃来晃去,又晃到了宋姨那,得知数日未睡个好觉的一家人正睡得正香,她更不能打扰,只得又离开。 这一出来就没地儿去了,往台阶上一坐好一会没有动弹。 林嬷嬷快步过来禀报:“姑娘,范二老爷来了。” 乔雅南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过来,找怀信的话扑空的机率不小吧?冲她来的? 这么想着,乔雅南脚步都快了些,正好,她有事儿找范东家谈。 去了前厅,乔雅南一眼看到在门外等着的人,再看到他拄着拐杖,喜顿时变成了惊:“强叔,你受伤了?” “姑娘。”刘强刚要迎上前来,乔雅南已经跑过来了:“伤得厉害吗?” “只是扭到了,无大碍。”刘强脸上满是愧疚:“没能帮上姑娘的忙。” “已经是帮大忙了。”乔雅南看屋里一眼:“我们回头说。” 刘强点头退开。 乔雅南进屋,未语先笑,行礼后道:“劳范东家亲自送强叔过来。” “还称呼我范东家?” 乔雅南在下首落坐,笑道:“那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喊您小舅呀!” “我那外甥倒这么盼着。”范世钦一直就挺喜欢乔雅南这拎得清的性子,不贬低自己,不高攀他人,颇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他很开心能长伴在外甥身边的是这么个人。 拿出刚收到的信扬了扬,范世钦道:“当面说说,是什么样的底牌能让我站到你那边帮你对付童沛瑜?我当真是好奇。” “自是和品香坊有关。品香坊和含香春卖的东西差不多,只是含香春开的年头久,更能得大家的信任,哪怕近年来他们在原材料上频频动手脚,导致质量已不如前,可即便如此,品香坊始终差着含香春一些,是与不是?” “继续说。” 乔雅南笑:“我手里有两个自己整理出来的古方,一个是香皂,可取代澡粉,沐浴完身上会带着香味,且能让肌肤更顺滑,不说女人拒绝不了,就是范东家用过后也会把澡粉扔得远远的。” 见她拿自己说事,范世钦气笑不得,但是对香皂的兴趣显然是足足的了,他问:“真有这么好用?” “千真万确。” “我先持保留态度,另一样是什么?” “是蚊香,起灭蚊的作用。这个不如香皂那般吸引人,但这东西用料便宜,可进入千万百姓家中,量大了,利润未必比香皂低。”乔雅南笑眯眯的问:“这两样东西,能打动范东家帮我一把吗?” 范世钦倾身问:“你就不怕,我拿到东西后翻脸不认人?” “不怕。”乔雅南说得毫不犹豫:“我会把这东西给你,是因为你是怀信的小舅,怀信的品性为你做保。” 范世钦大笑:“我倒是占外甥便宜了。” “我也想知道,范东家会被这两样东西打动吗?” “抛开你和怀信的关系,单从生意人的角度来说也会。有这两样东西,含香春就再不能压我一头了。”范世钦感慨:“你这脑子,天生该是个生意人。” 每每回想那几日的心情,乔雅南的心都会往下坠。她很欢喜有个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中,可她也希望自己有自救自保的本事,而不是完全托付于另一个人,这让她不安。 范世钦的话让她知道,若没出意外,她的图谋是能成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她要盘算得更周全一些。她不是这个时代离了男人连走远一些都害怕的女子,比她们多学的那二十年,不应该只是壮了她的胆色。23sk. “这两样东西如今你什么打算?” 乔雅南心情显见的更好了,从她说话都好听了就看得出来:“范东家买卖做得大,也做得好,小女想听范东家指点一二。” “你哪里用我指点,‘乔记’就做得不错。”虽然这么说,但范世钦显然是对这两样东西很是看好,略一想,道:“若是外人,自是买断方子最为合适,便是多给些钱都值,但若是这么对你,我那外甥怕是要掀了我的书房。这样,这两样东西分红给你如何?” “我有点别的想法。”乔雅南坐正身体:“我把香皂的方子给你,至于怎么分红,你说了算,但是蚊香那个方子,我想留给‘乔记’。” “‘乔记’不是做吃食?” “也不是不可以做其他。”乔雅南笑:“常信县往后三年是怀信辖地,多收些市税也是好的。” 范世钦眼睛微张,竟是这个想法? “那你怎不把香皂也留在常信?” “若是范东家同意把作坊设在常信县,那自是再好不过。” “我为何不同意。他是我外甥,感情是一方面,现实点说,也是他好我才能更好。你个未过门的未婚妻都如此替他考虑,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比不得你?” 乔雅南笑眯眯的:“范东家待怀信有多好,怀信再清楚不过。那就说好了,将香皂的作坊也设在桂花里。” 范世钦反应过来,指着她失笑:“你说你,就算不给我香皂方子也没人能说什么,还非得设这么一坑给我跳,图什么。” “图范东家高兴。”乔雅南低头看着敷着膏药的手腕笑了笑:“童沛瑜的事一出,含香春肯定要受些影响。这时品香坊的香皂一出,肯定要吸走含香春许多顾客,之后含香春越弱,品香坊越强,就再不能相提并论了。” 范世钦看着她,神情中更多了分亲近:“不怪怀信这么盼着成亲,是得把人看紧点,跑了就亏大了。” “我不着急成亲。” “我看他挺急。” 第四百五十章 纸老虎? 乔雅南惯来是开得起玩笑的人,被长辈打趣了笑眯眯的受着,要不是好歹还记着这是什么时代,她都想反击。 范世钦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只得又说回正事:“香皂要些什么材料你写给我,我着人先行准备起来。” 乔雅南让人备了纸笔过来,不但把材料写清楚了,就是方子也一并写上。 范世钦深深看她一眼,折好纸张起身离开。 乔雅南将人送至门口,目送范小舅上马离开。 她并不是在纯善的环境中长大,得到了应有的照顾,不曾缺过钱,可一个人要生存下来远不止这些就够。 没人知道,她和人打过多少架,扯落过多少头发,更不用说那些言语上的暴力,冷暴力,她都尝尽了。孩提时的种种经历让她从小就心眼多,工作后,这一身的心眼有了去处,以至于工作三年,如鱼得水。 一朝到了这里,原本能用上的时候不多,以后,在沈家那样的环境中,怕是还得再多长一些才够。 怀信虽然已经过继,但亲娘这边的血缘是斩不断的,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大舅一家肯定不省心,而宗族之下,范家还不知有多少范姓家人,人一多,麻烦就多,想扯着怀信这张虎皮行事的人就更多。 数遍范家人,只有范小舅真心疼爱怀信,多年如一日的关心照顾,如今更是事事为怀信着想。要想将范家掌在手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范小舅这一支,让他成为范家实际上的当家人,以后由范小舅来约束范家人。 香皂不算什么,但这不是才开始吗?以后来往得多了,让范家上下知晓怀信亲近的只有范小舅,话语权自然会逐渐落到范小舅身上,目的也就达成了。 想至此处乔雅南一愣,靠着门框开始反省,她进入角色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拍了拍额头,乔雅南回到前厅,问起强叔他遇到的事。 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童沛瑜既然要以方家做伐逼她为妾,定是派了人在守株待兔的。他脸生,一来就被盯上了,待他从方家离开就被围住,靠着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攒下来的经验从包围中突围。不过到底是多年未和人动手,脚伤了,还失了马。 他找到一处家中无人的宅子藏了三天,料想对方一定以为他离开府城了才去看大夫,当时伤已经有些恶化,被大夫留在医馆救治,再之后就听说童沛瑜被抓,他立刻就去往世泰米行了。 “因我之事害强叔你吃了好大一个苦头,真是对不住。” 刘强臊得不行,连连摇手:“我什么忙都没帮上,是我对不住姑娘才是。” 乔雅南摇摇头不多说,有时候结果不是最重要的,心意更珍贵。 除了怀信,大家都好生休养生息了几日。 一早,乔雅南收拾妥当出门就见着门外等她吃早饭的人,天天如此,她都习惯了,只是:“怎么还戴着?不是昨天就五日期满了?” “五日了?”沈怀信小心的扶了扶花瓣全掉落,只余花杆儿的几根:“忘了。” “我戴的,我取。”乔雅南上手把花杆儿取下来,又想笑,又开心,这人,是真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说是五日就戴足了五日,不,第六日都还戴上了。 沈怀信把花杆接过来:“待回了桂花里,你再给我戴。” “还戴上瘾了你。”乔雅南笑得不行:“这个你还要留着?” “当然,上回你给我戴的我都留着了。” 上回?乔雅南回想一番,哦,一起尿尿那回。 “留哪了?屋子都塌了一回,这还留住了?” “夹在山海经那本书里,屋子塌的时候书都保住了。” 把花杆放进怀里,沈怀信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和之前的几天一样,两人并无其他亲密动作,牵手倒成了日常。娘家几人从一开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到现在习以为常,适应得很快。 “知道今日升堂,我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还挺有意思。” 沈怀信看她:“怎么说?” 乔雅南倒退着往后走:“你想啊,你是陪审,那肯定是坐那高堂之上。我是苦主,那肯定得在下边跪着。逼我为妾的童沛瑜得戴着枷鏁跪在另一头。这一算,从官到民再到罪犯,岂不是都和我有关系?啧,我可真是红颜祸水。” 沈怀信被她逗笑:“以后这红颜只祸害我一人可好。” “看你表现吧!”乔雅南转回身去身姿轻快,开心呐!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就在威胁她的人,终于要被收拾了。 想了想,乔雅南又转回来面向怀信倒退着走:“你给我交个底,他还有可能脱身吗?”m.23sk. “安心,绝无可能。等到证据确凿我才同意升堂。” “若童家执意要保呢?” “保不了,童家不止一个童沛瑜,还有很多人,不说旁人,他那两个弟弟就巴不得他去死。” “那我就放心了。”乔雅南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一起握住怀信的手道:“现今你是乔家半子,就不和你言谢了,将来若哪天你不是了再好好和你道谢。” 沈怀信站定了,手上用力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没听清,再说一遍。” “逗你的逗你的。”乔雅南双手按住他胸膛也不能制止两人靠近,这一刻,她对男女力量的悬殊有了清晰的了解,很有眼力劲的立刻认怂:“我说,你是乔家半子,做这些是应该的,我就不和你道谢了。” “还有其他吗?” 有也不敢说啊,乔雅南欲哭无泪,小孩长大这么迅速的吗?想想才认识那会被她调戏两句都会脸红,现在倒好,不用调戏,一个动作就能让她脸红了。 沈怀信眼里笑意更甚,松了力道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乔雅南想不通:“你是不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 “比如?” 乔雅南说不出名字:“反正就是那些不着调的。” “不着调的书没看,不过是最近知道了一个事实。” 乔雅南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仍是好奇:“什么?” 沈怀信凑近她低声如同耳语:“知道了,雅南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她?纸老虎? 乔雅南扑上去就打,什么纸老虎能这么有力!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为父伸冤(1) 沈怀信为官,不好和苦主同至,所以先行一步。 乔家姊妹等这一日太久,每个人都穿得端庄肃穆,连抱在怀中的小修齐都着墨色衣裳。 乔雅南换上一身墨色襦裙,头发梳成垂鬟分肖髻,全身上下,只用了园子里摘来的白色花朵做为点缀。 他们戴一身孝,为父伸冤。 直接行车至府署前,乔雅南抬头看着这比县衙不知威武多少的大门,整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在门后等着的沈集快步迎上前来:“公子叮嘱小的在此等候,几位请跟小的来。” “劳烦。” 沈集把他们带至一偏厅:“诸位在此稍候,升堂时小的再来相请。” 乔雅南点点头,从大哥手里接过小修齐抱着,她的手已经好了,只是大家担心她,在家时仍不许她久抱。 姊妹几个静静的等着,防隔墙有耳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家里有个官儿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给足了他们信心,即便仍心下忐忑,也未有惶然之态。 未等多久,外边有了动静。 又等了片刻,沈集过来将他们领至公堂门外候着。在他们对面,另有一拨人在等着,乔修远见站在最前边的是曾二便知他们应都是怀信找来的证人,拱手作揖。 乔雅南没留意这么多,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修成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声:“别怕。万事有大哥和我,你就当成是一场历练。” 乔修成点点头,他不怕的,和兄姐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 惊堂木一声脆响,一声沉沉的‘升堂’声传来。 “传,苦主上公堂。” 乔修远深吸一口气,大步跨了进去,弟妹忙跟上。 肃穆的公堂上,如狼似虎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班。 头顶着“明镜高悬”匾额的知府大人端坐在公案之后,在他下首旁侧坐着沈怀信。 这是乔雅南头一回看到怀信着官服的样子,少有人能将绿色穿得好看,可这人穿上绿色官服反倒更趁得他面如冠玉,所谓潘安貌,应该就是这般了。 两人视线交缠,沈怀信轻轻对她点点头。乔雅南心里更安稳了些。 严展鹏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有了计较。 乔修远跪至原告石上:“草民乔修远,携妹雅南,弟修成、修齐叩见大人。” 严展鹏不着痕迹的看下首姑娘一眼:“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是。”乔修远早打好了腹稿,深吸一口气,道:“草民状告童家少东家童沛瑜,因监管不力导致作坊制造出一批劣等品,为保他少东家之位,挽回童家损失,设圈套陷害我父亲,将北浴府曾家退货的物品托他运送,收买我父亲手下纵火,将所有物品毁之一炬,并葬送我父亲性命,导致我乔家家破人亡。事后又以种种手段逼迫家妹为妾,无耻之极。杀父之仇,毁家之恨,请大人主持公道。” 严展鹏惊堂木一拍:“传,童沛瑜上公堂。” 童沛瑜被关押几日,形容憔悴,衣裳褶皱,胡子杂乱,只是并未如乔雅南期待的那般枷鏁加身。 他一进来即看向乔家几个,眼神凶狠。 乔家几个除了无知无畏的小修齐,其他几个无不是怒目以视,眼神比之他还要更凶狠。 衙役水火棍用力一击地:“跪!” 童沛瑜心下一惊,不敢再耽误,立刻跪至被告石上:“草民童沛瑜叩见大人。” “童沛瑜,苦主告你杀其父,夺其家财,你可认?”???.23sk. 童沛瑜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字字泣血:“草民未做之事,绝不认,请大人还草民清白!” 严展鹏唇角轻撇,就算没有沈怀信找来的种种证据,以他的经验也看得出来,这童沛瑜绝不无辜。 乔修远看怀信一眼,见他点头立刻道:“大人,草民有证据。” “呈上来。” “是。”乔修远将母亲留下的帐册,以及从曾家那得来的一一呈上。 严展鹏之前已经从沈怀信那里看过一遍,此时略一扫便让衙役递至童沛瑜面前:“你既已和曾家解除了定货文契,为何还要让乔昌延送往曾家?” “草民,草民冤枉!”童沛瑜半个字都不认:“草民和乔昌延定下送货契书时,还不曾收到曾家的退定契书!” “胡说!”乔修远怒目而瞪:“你看看日期,你和曾家解契是在二月二十七,可你和我父亲定契是在三月初八,中间足有九日,足够你的人带着契书从北浴回来!” “我并不曾收到!”童沛瑜反过来咄咄逼人:“更何况谁又证明这契书都是真的?这账本又是真的?” 乔修远重重一哼:“大人,草民有人证。请允他们上公堂为草民做证。” “准。” 乔雅南偷眼看去,见两人前后脚进来,走在前边的男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瘦高个子,颇有点风流倜傥的范,这应该就是曾二公子了,就不知后面那个畏畏缩缩的妇人是谁。 “草民北浴府曾家二子曾启康,见过大人。” “你有何说道?”严展鹏看沈怀信一眼,离着这么远都把人请来了,沈家为这乔家费心不少。 “草民去年四月结识乔修远,喜他玩得精通,将其招入门下为门客。他亦十分能干,样样比拼都能拔得头筹,替我挣足面子。直至今年年初,无意中知晓他接近我是为找机会看到账本。草民本恼恨他接近我别有居心,可当得知原由,我亦感他纯善至孝,且他自接近我后不但不曾不利于我,还对我诸多助益。父亲和长兄亦对他颇多赞誉,特命我前来为他作证。” 曾二转头看向脸色深沉的童沛瑜:“你说九日并未收到解契契书,可我这另有一封由你亲笔所书的信,信中言明,此次订单因质量问题无法交货,并且主动提出解契,订金双倍退回。请大人查验。” 衙役将书信递到知府手中,知府看完递给沈怀信,待他看过又递至童沛瑜面前:“你还有何狡辩?” 童沛瑜冷静非常:“禀大人,这信绝非草民所写!” 知府冷笑:“你写的你不认,别人写的你也说是假的,不如你教教本官,你眼中什么是真的?” 童沛瑜跪伏于地:“大人明鉴,草民冤枉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为父伸冤(2) 乔修远恨愤的看他一眼,再次磕头:“大人,旁边这位妇人,乃是童沛瑜收买的陈平之妻。” 严展鹏看向妇人:“有话速速道来。” 妇人怕得身体都在抖,可想到家中三个孩子,她暗暗掐自己一把不让自己昏过去,额头触地不去看任何人,闭着眼睛颤声道:“民妇,民妇乃是陈平之妻。去年三月,陈平,陈平他突然带回大笔钱帛,几日之后,民妇亲眼见到,见到他和人一起拖回来一板车火油。之后民妇,民妇就得知东家仓房着火,人也没了。过了没几日,他带着我们一家老小去了毕县,说,说他不日也能和乔昌延一样,还,还看上一妇人欲收房。后来,他就,他就死在那女人肚皮上了!” 说到最后,妇人悲从中来,语声哽咽。以前手头没有那么宽裕,但男人还是她的,儿女听话,家中和睦,可谁知,谁知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男人没了,什么都没了,她想不通啊! 严展鹏沉声问:“若查知你说了假话,可知后果?” “民妇,民妇句句属实。” 始终沉默的沈怀信突然问:“和陈平一起拖回火油的人,你可还认得出来?” “认得。”妇人抬起头来,一见官服立刻又吓得额头触地,颤声道:“他进屋喝水了,民妇看到他眼睛一大一小,眼睛小的那边眼角有颗痣,很是好认。” 童沛瑜脸色微变,强自镇定。 沈怀信朝严展鹏行礼:“大人,此人已抓到,就在殿外候着。” “传。”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男人一脸惊恐,腿已经不会走路,几乎是被衙役拽进来的。 乔雅南仔细一看,眼睛确实是一大一小,且有颗痣。 沈怀信道:“堂下妇人,你看看可是这人?” 妇人往旁边一看,立刻道:“是他,大人,就是他!” 沈怀信看向严大人:“此人由刑房自童家缉拿归案,下官已从童家拿得他的身契,可证明他是童家下人。” 严展鹏有意卖好,将此案全交由沈怀信审问,送到他面前的就看看,并不过问其他。他也是世族出身,此时见着他连童家下人身契都拿到手,哪会不知他这是把整个童家都拿捏在手里了。 “这人是你们童家的,你是不是也要说不认识?” 童沛瑜心一横,头磕在地:“大人明鉴,草民确实不识。” “哼!”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严展鹏也来了火气,转而看向乔家几子女:“你们可还有证物?” 乔修远看怀信点头,他心下大定:“回大人,有。” “传。” 乔修远想了想之前同在堂外候着的人,应该只剩两人了,只不知这回进来的是哪一个。 这么想着,他回头看去,当看清楚脸时他愣住了。 “堂下何人。” 进来的蓄须男子跪下回话:“草民刘崖,叩见大人。” “有话速速道来。” 刘崖拿出一个匣子高举过头:“草民和乔家结有秦晋之好。此物乃合婚时乔母亲笔所写庚帖,且,结亲是前年之事。” 衙役接过呈到知府案上。 严展鹏将庚帖和账册放到一起两相比较,无需请书法大家来辨认,稍通文墨之人也能看出来这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拿给童沛瑜看看。”严知府看向堂下之人:“苦主若还有证人,一并请上来。” 乔修远看到刘崖的惊讶还没过去,这一回头,见到进来的是三人又有些讶异,怎么又多出一个? 乔雅南和乔修成却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人是吴管事。 而童沛瑜看到这几个人已经是目眦尽裂,直至此时他才彻底慌了神,恨声道:“你们可想好了!” 惊堂木镇天一响,衙役手中的水火棍猛一顿地:“肃!” 严展鹏冷眼看着童沛瑜:“在本官面前还敢行恐吓之举,罪加一等!” 童沛瑜身心惧震,趴伏着连道不敢。 来人皆是童沛瑜心腹之人。 一人自承少东家让他接近陈平和杨帆二人结交收买,行纵火之实。事后,给两人大笔钱财,要求两人离开府城。知陈平好色,以女子为诱饵杀之。杨帆好赌,以赌为饵,钱财全部败光后在赌庄借大笔钱财,输光后将他逼杀,赌场卖他妻女还债。 一人是作坊管事,呈上干裂的胭脂和油膏,言明这一批劣等品即是乔父所接那批货。童家每批货的戳印根据年月皆有不同,盒子底部的戳印可以证明这批货的时间。 吴管事所言却又有了不同:“自乔母过世,少东家就惦记上了乔家姑娘。去年腊月方家夫妇去看望乔家姑娘,少东家派人尾随知晓了乔姑娘的去处,也知道了‘乔记’,之后便一直让人留意。眼看着‘乔记’生意越来越好,年节时买货的人多得似是生怕买不到一样。少东家看出来‘乔记’的前景,生了抢夺之心。” 吴管事不敢看少东家,悄悄挪远一点,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少东家知晓乔家和方家交情莫逆,便对方家动手。一开始本是想在方家撑不住时施恩,到时再让受了他大恩的方家来说和此事,既能如愿将乔姑娘收入房中,又能将‘乔记’捏在手中,没想到方家把家底都赔空了也不愿意成其好事。更没想到的是乔修成年纪小小就中了县案首,少东家急了,所以有了草民去逼良为妾之举。” 吴管事重重磕头:“大人,草民劝过少东家,可草民人微言轻,劝不住啊!” “你放屁!吴三儿,你敢污蔑我!”童沛瑜眼睛因愤怒而通红,被衙役死死按着仍要往吴三儿身上扑,恨不得生撕了这背主的小人。 他如今失势,衙役哪会惯着他,重重一措就卸了他下巴,让他说不出话来。 乔雅南跪得不甚标准,几乎是坐在后足上,她看着童沛瑜,万没想到人家不光图她这个人,还一并图了‘乔记’,要是让他如愿,那岂不是人财两得? 会想,真会想,想得真特么美。 而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沈怀信越愤恨越冷静,拱手道:“大人,下官觉得,方平和宋凝一案可以一并在此了结。” 审到这一步,此案已经非常明了,严展鹏点头:“传。” “传宋凝,方平上公堂。” 两人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心里都慌,可看到沈怀信身着官服坐在上边,他们瞬间有了底气,至少腿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规矩的行礼后,两人呈上沈怀信替他们查来的种种证据,又把沈怀信交待的话诉说一通。 严展鹏惊堂木用力一拍:“人证物证俱全,童沛瑜,你还有何说道!” 衙役把他下巴接上,顾不得擦口水,童沛瑜伏地大喊:“大人,草民冤枉啊!” “如此情况下还敢狡辩!”惊堂木再一拍,严展鹏厉声道:“来呀!大刑侍候!” 水火棍齐齐一顿,两名衙役手拿夹棍上来。 童家从前朝就是有钱人家,即便是战乱时他家的日子也是好过的,童沛瑜含着金钥匙出生,从不曾吃过苦头。眼下只看着这样东西就已经神魂俱颤,满脸惊恐,无意识的往后挪动着边大声喊:“大人,大人,您这是要屈打成招不成!” “证据确凿,何来的屈打?”严展鹏重重一哼:“上刑!” 童沛瑜被死死按着趴在地上,衙役将他的双脚放在夹棍中间,期间他不停的喊叫挣扎,还没开始行刑已经吓破了胆。 乔雅南低声让修成转过头去,自己则捂住了修齐的耳朵,手微微有些颤,看到这种只从书上见识过的残忍刑具,她同样心生惧意。 沈怀信突然起身下得堂来,在雅南身侧站定挡住她的视线,姿态看似在监刑一般。 看他这作派,严展鹏心里的种种谋算蓦的松散许多,他也曾经这般年少,也曾有过少年慕艾之时,可惜啊,他没有沈散培那样的好父亲。 见夹棍已装好,严展鹏收敛心神,惊堂木一拍,沉声道:“童沛瑜,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是不认!” 童沛瑜仍是咬牙,他知道认下的结果。 “好,本官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骨气!行刑!” 衙役手下毫不留情,两人一左一右勒紧绳子,那剧烈的疼痛让刚想要硬挺下来的童沛瑜立刻兵败如山倒,尿流一地,另一个负责用硬木打击受刑者胫骨的行刑者刚扬起锤子,就听得他大喊:“我认罪,我认罪,我认罪……啊!” 而那一锤子仍是落了下去,童沛瑜一声惨叫,没了声息。 衙役经验丰富早有准备,一瓢水泼他脸上,人又醒了过来,痛得他哼叫不止。天籁小说网 严展鹏冷眼看着,再次问:“童沛瑜,你可认罪!” 童沛瑜彻底软了骨头,生怕慢了一息那锤子又落下来,连声道:“认罪,我认罪!” 乔家几姊妹闻言,一颗心缓缓落地。 严展鹏一拍惊堂木:“犯人童沛瑜,为一己之私纵火害人性命,夺人钱财,乔家因你之故家破人亡,方家因你之故散尽家财,数人因你丧命,且至今无半点悔改之意,其心可憎也。着,童家归还乔、方两家财帛。宣,童沛瑜,斩,择日行刑!” 童沛瑜如死狗一般软倒在地,衙役一左一右将他拖了下去。 乔修远伏倒在地,哽咽道:“大人英明!乔家子女拜谢大人替亡父讨回公道。” 公堂之上,严展鹏便是有心说上两句也不方便,拍着惊堂木退堂。 沈怀信朝雅南安抚的笑笑,随之一道离开。 乔雅南跪得脚发麻站不起来,宋凝忙上前抱走小修齐,让她在兄弟的搀扶下起身,一众人互相礼让着出了这肃穆之地。 沈集候在门外,径直向乔雅南禀报:“公子说他暂时回不去,请姑娘先行回家。” 乔雅南点点头,直接将一众人全都请回了家。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哥婚事 一群人,关系各有不同。 曾二非常识趣,一进大门即道:“总算是完事了,惦记着这事几夜都没睡好,乔修远你赶紧找个地方给我歇歇。” 乔修远带着弟妹行礼:“多谢二公子千里迢迢来为亡父做证,铭感五内。” 曾二看向乔修远身边的姑娘,一身墨衣衬得她越加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心口跳得厉害,曾二笑得越加亲近:“很庆幸我能帮上些许忙,没有白跑这一趟,终将那恶人绳之以法。” “是,总算为亡父伸冤。”乔修远转头看向妹妹:“安排一下。” 乔雅南点头应下:“林嬷嬷,你带曾二公子去梅园歇息,好生招待。” “是,曾二公子请。” 曾二多看她一眼,跟着那嬷嬷离开。 乔修远侧身肃手,请刘崖先行。 刘崖暗暗点头,背着手往前走去。他们夫妻膝下三子一女,对唯一的女儿自是要紧,女儿才十三岁就开始暗中为女儿挑婿了,最开始乔家根本不在考虑之中。他没想着高门嫁女,为家里换来些什么,但也没想过找一户低嫁,女儿除了主意正些,又不是貌丑没人要。23sk. 千挑万选下来,哪家都觉得不行,要么父母不慈,要么上梁不正,要么貌丑,要么浪荡,反正总能挑出毛病来,眼看着女儿就要及笄了,正打算矮个里拔高个时,他注意到了乔家。 乔家自没什么门第可言,当时甚至才在府城冒头不久,可他打听到乔家的主母竟是文夫子的女儿。文夫子办了一个小私塾,他身体弱,也无意名气,一年只收那么几个学生,不论出身,只要你先来了就收你,满了就不再收。 刘家那时虽薄有家财,却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没有族学供族人念书。父亲想替他寻一个西席,到处打听之下得知文先生学识不凡,本欲高价请回家,没想却被婉拒。父亲几经考虑,在那一年早早去交了束脩,为他占得一个名额,自此在文先生座下受教四年。当时没觉得如何,后来入了书院念书,一经比较之下才知道父亲说的学识不凡是怎样的不凡。 年龄渐长,早不记得文夫子其人。直到得知乔母出身,他才想起来那位给自己启蒙的夫子,之后便更下了力气去打听。 于是他知道了,乔家姑娘不曾请过西席,不曾去过哪家族学,自小由乔母亲自教导。可见乔母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 他知道了,乔家内宅安稳,乔母从不曾苛待庶子,还送去不错的书院念书。可见是个颇为大度之人,这样的人不会是个恶婆婆。 他知道了,乔父为人豪爽,对上不卑怯,对下不苛刻,和乔母感情深厚,家中事务全以乔母意见为主,对妾室全无偏心之举,更不爱往那花街柳巷去。可见上梁是正的,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乔修远品性差不了。 他知道了,乔家姊妹关系和睦,对庶弟无欺压之举。乔家女虽然骄傲了些,却未有恶名传出,可见乔家家风不错,女儿嫁过去不用担心被小姑子欺负。 他还知道了,乔修远性子颇肖其父,豪爽仁义,十四五岁就跟着父亲的车队在外行走,结交的朋友没有那行事不入流的,他本人更是不喝花酒,没有那些污糟之事,玩的都是马球、蹴鞠、捶丸等那些能上台面的东西,并且还玩得很是精通。可见乔母将他教导得很好,有那样的父母为榜样,将来女儿的日子差不了。 打听来打听去,他觉得这乔家子简直就是生来配他家巧娘的。意动之下就想安排巧娘偷偷见见,没想到女儿一听说是他便说知晓其人,直接点了头。 婚事商定过程非常顺利,八字合着也是天作之合,婚期定在了八月,却没想到后来乔家出了那么大的事。 妻子怕耽误女儿花期,想退了这桩婚事,他也有些犹豫,毕竟乔家已经算是跌入谷底,谁知道要多久才能爬得起来,女儿这时候嫁过去是一起共患难了,可做为父母,哪舍得她去吃这共患难的苦头。 可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女儿就跪到他们面前表示,若家中为她退婚,她立刻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别家闺女说这话是吓人的,可刘崖知道,巧娘说这话最好当成真的听,因为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于是这桩婚事就拖到如今,就在他们两口子不知道要怎么办时,事情突然就出现了转机。想及前日登门,今日坐于知府大人身侧的大人,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短短时间,乔家竟攀上了官宦人家。 回头想想,这姻缘还真就是天定。若非女儿咬死了不退亲,两人的缘份早在去年就尽了。 乔修远将刘崖请到左侧上首坐下,他领着弟妹跪伏于地:“修远携弟妹,拜谢刘伯伯的恩德。” 刘崖忙将他们扶起来:“做什么这是,之前是帮不上忙,现在好不容易能帮把手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您愿意帮这把手,我们姊妹就感恩。” “以我们的关系不用说这外道话。”刘崖拍拍他厚实了的肩膀:“沉稳了,长进了,你爹娘在天有灵定也欣慰你们如此争气。” “唯愿他们能走得安心。” 刘崖叹了口气,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坐回去。 乔雅南看向宋姨和姨父。 宋凝拽着丈夫往椅子上一坐,边笑边道:“我们同是苦主,你们要敢跪我,我就跪回来。” 乔家姊妹都笑了起来,坐回右首位置。 刘崖看着这亲疏分明的态度也不着急,感情慢慢处就是,以后还有很多年。再说方平两口子在这件事上也确实做得情深意重,他自认做不到这个地步。抛开种种,这样的人非常值得相交,他非常欢喜女儿将来有这样一门不是亲人的亲人。 周嬷嬷领着人上了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乔雅南问出忍了很久的问题:“刘伯伯,您今天怎么会……” “你不知?”刘崖看她摇头,又看向乔修远,见他也摇头便道:“前日,那位沈大人突然登门,说及你们这个案子,问我可有令堂手书之类的物什,欲借用做为证物呈上。这个东西我家自然是有的,当时走礼时礼单就有不少,我想着庚帖做证据会更有利,便拿出来给了沈大人。他先行比对过后,请我带上这个今日在公堂之上做证。” 乔雅南想起来了,前日,那家伙来她这里索要了身份令牌,她当时只顾着不好意思去了,没多想,却原来是用在这里。 想着今日一样一样又一样把童沛瑜的罪责钉死的人证物证,乔雅南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罐里,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她碰到这么一个事事替她周全的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公堂上见 话头略歇,刘崖端起茶盏喝茶。 宋凝的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起身道:“这几日一直在你这里栖身,童家要找我怕是都不敢登门。而且家里也不能一直空在那里,我和你们姨父得回去收拾。晨晨就不跟着我们跑了,你们帮着看顾几天。” “晨晨自然得留下,你们现在哪顾得上。”乔雅南跟着起身:“大哥,你陪刘伯伯说话,我去送宋姨。” 兄弟俩齐齐起身送到门口。 两口子得先回屋收拾东西,还得和儿子交待一声,宋凝挽着雅南往里走,边低声道:“你大哥这婚事丢不了了。” “看样子是,不过刘家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刘家女比我还大五个月,年初就满十七了,要是我们一直翻不了身,她的花期就被我大哥耽误了。” “我们和刘家没什么来往,但这婚事我也惦记着,一直有留意他们家的动静。”宋凝拍着雅南的手道:“刘母去年底病了一场,说是急的,具体的我也打听不到,只是那刘家姑娘据说不是个软性子,不过文姐姐相看过的肯定差不了。” 乔雅南笑:“只要我娘说好的你都觉得好。” “那是自然,要是当年她说你姨父不好,我肯定就不要他了。” 跟在一边只贡献耳朵的方平气笑不得:“你们说你们的,怎么还扯我身上来了。” “说个事实给你听。”宋凝嗔笑着看向他:“谁知文姐姐见过你几回后就说你还不错,值得托付。” “是是是,等家里都弄好了我就和你去给文姐姐上香。” “本就应该。”宋凝转回头:“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告诉父母?” “听大哥的安排。”有人当家做主的情况下乔雅南很乐意什么都不想。 宋凝点点头,停下脚步道:“去招待客人吧。” 乔雅南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又转身交待:“对上童家别怵他们,现在是知府大人让他们返还财帛,他要是还敢摆架子就直接怼回去,让他们有胆别还,公堂上见。要是敢讨价还价,公堂上见。少给一个子儿,公堂上见。” 两口子笑得不行,宋凝拍她手臂一下:“就你主意多。” “我再多主意也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你们听我的没错,童家横惯了,说不定就想阳奉阴违。” “听你的,一言不合我就‘公堂上见’,吓死他们。”说完话宋凝没忍住又笑了:“你赶紧走,我这会看着你满脑子都是‘公堂上见’的回音。” 乔雅南嘿嘿一笑,脚步轻快的回转。 “变化真大。”方平上前一步,和妻子一起目送那丫头走远。 宋凝长长的叹了口气:“何止是她啊,那两兄弟都懂事得跟变了个人一样,尤其是修成。以前只听雅南说他变得如何如何,这几天相处下来才真正感受到了她说的那些变化,以前总低着头的孩子,如今自信了,整个人也温和了,还考了个县案首,去年这时候你能想到?” 方平摇头:“万万想不到。真心为文姐姐和乔大哥高兴。” “可惜,孩子有出息,他们却看不到了。” “看得到的。”方平揽住妻子往前走:“我们得赶紧把家里收拾出来,不能总寄住这里,到底不是雅南自己的地方。” “对,他们在府城没有其他亲近的人,有些事还得我们帮着操持起来。” “听你的。” 这边两口子打着盘算,那头乔雅南回到了前边厅堂,听两人正在忆古,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漏掉什么重要话题。 刘崖却似是在等她,看她回来立刻把话题正了回来:“如今大事已了,接下来你们什么打算?” 乔修远看妹妹一眼:“接下来当是去拜祭父母,将此事告知。之后等修成参加府试,等结果出来再决定去向。” 刘崖已经知道乔修成考中县案首,此时一听他还要参加府试,忙道:“案首不是可以直接获取功名吗?” “是我的意思。”见大哥对上未来丈人没底气的样子,乔雅南把话题接过来:“府试和县试不一样,难度也有增加。不亲自下场考一考,他怕要以为府试,院试,还有以后的乡试都是那种难度。” “听起来,他以后是要走科举这条路了。” “是。” 刘崖又问:“府试之后呢?”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刘伯伯,我年纪小,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您别见怪。大哥为父仇奔走在外的这些时日,家里都是由我做主,所以,您有什么只管说,爹娘不在了,家里的事我们兄妹商量着都能做主。”天籁小说网 刘崖看向乔修远。 乔修远起身行礼:“家中一切如今皆是由家妹做主。” 示意他坐下,刘崖道:“如此,我也就直话直说了。乔刘两家婚事,你们做何打算?” 乔雅南笑:“大哥能得刘姐姐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为妻,是他天大的福气。只要刘家点头,我乔家定会以最全的礼节迎娶刘姐姐进门,以后我和修成,修齐奉她为长嫂,恭之敬之。只是乔家眼下还乱着,且仍在孝期,怕是还得耽误刘姐姐一段时间。” 刘崖心下大定,和得利一辈子比起来,耽误一段时间算什么! “如此,我就不用再为巧娘的事发愁了。” 事情已经定下,有些事说出来就不是逼迫手段了,刘崖长叹一口气,道:“自你家出事,巧娘也熬得不容易。族中也不是没人说要退婚,她娘怕耽误她的花期,好赖话讲尽,还急病了一遭。可她那性子啊,认死理,只说,要是乔家发达了要退亲,那没说的,她绝不挽留。但她绝不可能在乔家遭难时退婚,还以‘刘家要出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姑娘,以后姑娘都难嫁’把族里的人堵了回去。” 刘崖感慨:“好在老天待她不薄,终是把你们等回来了。” 乔修远听得出神,在外这一年他也曾想过,这桩亲事要怎么办,巧娘要怎么办。可没想到,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过动摇。 雅南说得对,有妻如此,是他天大的福气。 第四百五十五章 狐狸几尾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一身锦衣的沈怀信出现在几人面前。 刘崖立刻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乔家姊妹愣了下,跟着站起身来,天天和这位吃在一桌,住在一宅,他们是真忘了,这是个官儿。 “自己家里,没什么大人小人。” 沈怀信伸手示意他坐,自己径直去往雅南那边。乔修成非常有眼色的往后挪了个位置,看着未来姐夫一屁股坐上去心里波澜不兴,毕竟,就算不主动让,他也会提醒自己让的。 刘崖几乎失态,见沈怀信坐下看过来才忙又坐下。 沈怀信仿佛没发现他神情奇异,看着雅南笑问:“在聊什么?” “在说大哥和刘姐姐的婚事。” 一听雅南称呼刘姐姐,沈怀信就知道了她对此事的态度,在心里调整对刘家的态度。外人和未来的自己人,当然不一样。 不过他眼下更关心的是:“婚期定下来了吗?什么时候?” “还不曾,怎么?” 沈怀信无奈:“你是不是忘了爹在给我们算婚期了。” 乔雅南眨眨眼,对啊,要是大哥一直不成亲也就罢了,要都婚期在即,大哥定婚还在她之前,那肯定得大哥先成亲之后才轮到自己。 “你赶紧写信回去,等我大哥的日子定下来再让你爹去算。” 沈怀信不怎么开心:“你一点都不急。” “本来就不急,是你太急了。”乔雅南白他一眼:“成亲到底有什么好,用得着这么着急?做个单身的美男子不好吗?” “我不想做单身美男子,是你想做单身美女子。” 这么说,也没错,她现在才十七!十七!还未成年啊!乔雅南在心里咆哮,能当家做主,有小钱有家人,再谈个小恋爱,多逍遥! 可惜先皇当年江山刚定,正值用人之际,事急从权,丁忧从三年改为一年,甚至这一年都大打折扣,不上朝不奏事,却领公务,也就是说,你可以不说话,但事得你做。 也因着开了这个先例,江山渐渐稳固后定下种种律法时,孝期从固定的三年,改为一至三年。 乔雅南都不用想,大家看到的都是一年。非是不孝,而是日子得过,官阶得升,生意得做,就是生儿育女也不能耽误。 要还是固定的三年,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再拖两年才成亲,眼下没了这层礼法束缚,怀信这恨不得马上成亲的架势,肯定是不会容她拖两年的,那就先拖过了大哥的婚期再说。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和怀信说了,朝他谄媚一笑,乔雅南坐正身体目视前方,神情古井无波,如同一尊菩萨。 若非有外人在,沈怀信都想掐她白嫩的脸蛋一下,定要掐出印子来。他发现自打来了府城,雅南似乎变得淘气了许多,不是小孩子那种淘,而是不再拘着敛着自己的脾性,爱说爱笑爱闹,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 可无论怎么变,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乔修远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倾身用低若蚊蝇的声音提醒:“有客人在。” 乔雅南脸有些烧,拐回之前的之前那个话题上:“刘伯伯,我们姊妹六月十八方才出孝,婚期需定在这个日子之后。” “好,大好。”刘崖看沈怀信一眼,状似无意的道:“巧娘翻过年就十八了,不好再拖,我会挑个就近的日子尽快完婚。” “也不好太赶,我们如今在府城一无所有,需得做些准备,刘姐姐这么好,成婚时绝对不能怠慢了她。”???.23sk. 她话音刚落,沈怀信即道:“乔家之前那个宅子我已经让人买回来了,那户人家还在搬,需得等上几日。” 乔雅南眉头微皱,她虽然喜欢有人给她撑起一片天,但也不想这般,她吃不得亏,但也占不得便宜。 “比你们之前估出去的价多花了一千两买回来,这还是看在我那身官服上。”沈怀信倾身看向乔修远:“大哥,这可是我的私房钱,你得还我才行。” “还,肯定还。”乔修远心下感激,那宅子有他们一家人太多美好回忆,他本就有这个想法,甚至都做好了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打算,没想到未来妹婿只多花了一千两就买回来了,要知道当时本就是贱卖了,多一千两也低于市价。 沈怀信这才看向雅南:“大哥若能在这宅子里成亲,伯父伯母定然开心。” 没了钱的瓜葛,就只剩心意了,乔雅南隔着茶几握了下他的手,然后立刻被回握住,她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朝对面的人道:“刘伯伯,婚期可定得近些无防了。” 刘崖看着两人没有松开的手,连连应声,心里却直道了不得了不得。 乔雅南看了眼大哥:“大哥,待我们拜祭完爹娘后你备份厚礼自去刘家道歉,因你之故,刘姐姐吃大苦头了。如今父仇得报,自不能再委屈刘姐姐。” “我知道。” 刘崖的眼神先是在沈怀信和乔雅南身上绕了一圈,又在乔雅南和乔修远兄妹身上绕了一圈,他看明白了,乔家如今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乔家这唯一的姑娘,并且看着颇有其母之风。 心里有了底,刘崖不再久留,非常客气的道别离开。 兄弟俩去送人,乔雅南看向笑眼看着她的美郎君。 “狐狸狐狸几条尾巴了?” 笑意都要从眼里满溢出来,沈怀信顺着她的话道:“正修炼第二条。” “怎么得了。”乔雅南叹气:“第二条尾巴还没长出来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我将来的日子还能过吗?” “在你面前的狐狸一条尾巴都没有。”沈怀信忍着脸红和羞意,把心里那些话说出口:“狐狸要修炼出来道行,才能制得住族人,才能护得住爹护下来的同僚之后,才能护得住家族昌盛,才能……护得住你。爹说,若家主控不住家族必被反噬,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乔雅南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收回来,却被握得更紧。古人多含蓄,怀信是其中典范,可他现如今就差将‘我心悦你’几个字说出来了。 不,已经写在了脸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患得患失 “你……”声音暗哑,乔雅南清咳一声:“现在就定下来你是家主?” “嗯,族中已经定下。”沈怀信握紧她的手倾身靠近:“做为我的妻子,你将是沈氏的宗妇。” 乔雅南苦了脸:“我不想做妇人,我想做姑娘。” 沈怀信不明白:“可你和我成亲了,就是妇人。” 所以她才不愿意啊!十七八岁的妇人,好恐怖!趴到手臂上,乔雅南纠结着只有自己才懂的那点事。 “你,不想做我的妻子吗?” 听着声音不对,乔雅南抬头看去,见美貌郎君笑容黯淡,她暗骂自己一句,忙双手握住他的手解释:“不是不想做你的妻子,单纯只是不想成为妇人。” 沈怀信神情不变,就那么一脸灰败的看着她。 乔雅南把手握得更紧一些,努力把自己的想法剖析给他听:“做姑娘的时候,我就只是乔家的大姑奶奶,我要面对的全是乔姓人,谁都把我当回事。可成为你的妻子,我面对的除你之外全是陌生人,我,我有点害怕的。你说我是宗妇,我就还得管她们,让她们服我,我自信可以做到,可是其中的辛苦,我想想就……胆怯。” “好了,我知道了。”沈怀信本只想从她这里听听好听话,没想到听到这么一番心里话,顿时有些后悔把人吓到了。 轻抚她的脸,沈怀信神情无比温柔:“你是宗妇,只有别人来巴结你的份,要有人敢欺到你头上,我不会让她好过。别担心,那不值得你发愁。” “当真?” “比珍珠都真。”沈怀信笑:“你身后有爹娘,有我,这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再有你自身的种种本事加成,她们只有服气你的份,谁敢对你不敬?” “说得好像我多厉害一样。”乔雅南心里松了松,做了这么多年孤家寡人,她最擅长的还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这个时代是宗族制,要是九族内有人犯大罪自己都要没命的那种。将来成亲了,就算是为了小命着想也不可能只依自己心意而活。 沈怀信终于如愿捏上她的脸,不过到底舍不得,力道是放轻再放松,心神全被那软糯滑腻的手感迷了去,想说的话都忘了。 乔家兄弟俩在门外等了会,听着没了声音了,乔修远咳了几声,稍等了等才迈步进屋,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道:“刘伯伯走时和我确认怀信和你的关系,我如实相告了。” 说到这个,乔雅南看向怀信,这一看就看到还握在一起的手,忙挣脱开来把手背到身后,再一看大哥和二弟皆目不斜视的样子,厚脸皮如她也有些微热。 暗暗瞪了怀信一眼,她问:“你那日去刘家是怎么说的?” 沈怀信被瞪得挺高兴,笑道:“当时我是和刑房的人一道去的,只说为你家案子而来,并未说及你我的关系。” “也就是说,当时刘伯伯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但仍愿意为我家的事出面。” 沈怀信微微点头:“便是存有私心,也算得上有情义。” 乔雅南本欲接上这话,转头看大哥神情怔忡,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问起凶犯的事来:“知府大人说择日行刑,这个择日是哪日?可以把时间定得近些吗?” “近不了,需得先行报囚。” 这有点超纲了,乔雅南忙问:“报囚……是什么?” “即逐层上报,先经刑部审定,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审允,而后三法司会奏皇帝最后核准,如此方可行刑。” 想想这交通条件,再想想朝廷的办事效率,乔雅南皱眉:“那岂不是要容那童沛瑜多活许久?” “当是如此。” 乔雅南很是不甘,可规则如此,她也没甚办法。 “放心,京城有爹在,不会拖许久。” 乔雅南低下头去:“好像一直在麻烦你父亲。” “父母护持子女不是应该的吗?”沈怀信笑:“他既已认定你为儿媳,便会如护我般护你。” 应该的吗?其实,也并不是。 乔雅南看着自己的手,若上辈子她有父母庇护幸福的长大,又怎会养出这样一副表里不一的性子来。看着对谁都笑得欢,其实内里全是刺。擅长对付待自己不好的人,遇上对自己好的人却觉得不安,想加倍还回去。 只是她可以对宋姨百般的好,可对沈父,却不知如何回报。 怀信多少是有些懂她的,所以一直在试图削减她心理上的压力,种种话术上都在维护她的尊严,这个时空,大概再难找出第二个能比他待自己更好的人了。 不过,压力并不会因为他做这些就不存在,而这,都是需要她自己去消化并找出出路的,不足为外人道。 乔雅南很习惯这种心态,每当有一点好事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就会患得患失许久,她向来这么没有安全感,但也寻摸出来了一些解决之道。 首先,等。等时日过去一些了,这好事仍是她的,没生变故。然后暗示自己,这好事真是自己的了,可以放心了。再之后,才是开心。 眼下这事与旁的事不同,毕竟还有另一个人参与其中。所以她本应还处于第一个阶段,却时不时跳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可也正因为如此,患得患失之心更重了。 “雅南?”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沈怀信倾身低声唤道。 乔雅南把情绪藏好,抬起头来笑道:“那宅子你什么时候买回来的?都没听你说。” “才回府城我就让小舅去做中间人了,对方也是买卖人,多少会卖我小舅的面子。之后我再出面,他就痛快了。” “多少是有些仗势了。”乔雅南笑眯眯的点头:“没欺人就行。” 沈怀信跟着笑,他不想仗势欺人,所以加的自然不止一千两:“我知会过童家了,童家会在这两天将钱财赔付给你们。” 乔修远终于能插上话了:“送来此地?” “来这里他们能老实些。” 这倒是,有沈大人压阵,对方不敢不老实。乔修远起身:“我去写家信,明日我们去拜祭父母。” 乔雅南点头:“听大哥的。” 乔修远叫走二弟,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叮嘱了一句:“在外边注意些。” 乔雅南赧然。 沈怀信抢先道:“是我的错,今后我会注意。” 乔修远要提醒的本就是他,见他应了便离开。对沈怀信,他还是有几分信任在的。有的人是君子,什么都不用说他也是。有的人是小人,长一身的嘴为自己说好话,那也成不了君子。 第四百五十七章 牵小手手 被大哥这么一点,乔雅南觉得两个人是得避避嫌,欲找个由头先撤。 沈怀信先一步开了口:“过几日女子书院正式授课了,想去看看吗?” 乔雅南有点想去,记忆中对书院唯一的印象,只有一次修成忘带了东西时她帮忙送去,可那回也只进了大门,她想看看古代的学校是怎样的。 可想想眼下的情况,她又摇了头:“算了,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不多这一事。” “那日知府大人要过去,我们可以和他一道,再仗势一回。” 听着这蛊惑的话,乔雅南刚按捺下的心又骚动起来:“知府大人能同意?对你会有坏影响吗?” “这点事,不值一提。”沈怀信的目的就是和雅南出双入对,见她意动赶紧再接再厉:“你不好奇先生们都教女学子们些什么吗?” 乔雅南之所以想去书院看看就是好奇这个,她想比比看,到底是古人念书比较痛苦,还是现代人念书比较痛苦。 “那……去?” 沈怀信笑了:“嗯,去。” “之前童沛瑜还用这事引诱我来着,说只要我愿意成为他的妾室,就给我一个女子书院的名额。”乔雅南嗤笑一声:“他当我傻子好糊弄,人家学院能收一个妾室为学生?那些娇女们能愿意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做同窗?”23sk. 说起这人沈怀信就心底生暗火,打定主意回屋就要给爹写信,请他帮忙加快把这个案子复核了,而且这案子在皇上那挂号了的,皇上定也会痛快的批复。 不想说这事,但又不想放人走,沈怀信看她一眼,将放在心上几日的事道出:“小舅说你送了一桩买卖给他,他应允将作坊设在常信县,他还说你留了一桩买卖在手,也是要放在常信县的。” “范东家的话说得定没有这么好听。”乔雅南毫不客气的拆穿,把玩着袖口笑道:“在我看来,一地县令是不是做得好,无外乎百姓是不是安居乐业,遇上天灾时应对得如何,若有人祸,处理又是否恰当,再之后,就是收成,市税等等这些。其他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市税这一项我能出些力。有这两桩买卖在,你便可将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怀信心里甜得如同筑了个蜜巢,那蜜汁源源不绝的从巢中流出,甜得他再品不出其他滋味。 雅南看着好说话,可真要走入她心里却极不易。在桂花里这许久,迄今为止,让她放在心里的估计也只得乔二叔一家和兴叔一家,最多再加一个何叔。 这般为他谋算,可见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世家子任官,家中会为其准备幕僚,护卫,长随,小厮,仆妇,丫鬟。可我外放,爹却并未为我派幕僚,你可知为何?” 乔雅南想了想:“想考验你?” 沈怀信摇摇头:“爹说:政事有我,民事有你,足矣。” “令尊也,也太看得起我了。”被这么高看,乔雅南吓得都有些结巴。别人这么说没什么,总归有各种各样的意思在内。可说这话的人是沈散培,那个在她看来九条尾巴都不止的神人,她都不知为什么对方一直这么高看自己。 “爹这辈子还不曾看错人。”沈怀信终于再次找到机会握住她的手:“所以你别慌。爹说你可以,那你肯定就是可以的,不用担心做得不好被人看轻。而且我们才这般年纪,就算犯错无可厚非。爹说了,只要我们没有谋反的心思,其他错事他都兜得住。” “他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一颗心本来还在荡秋千,可听着这话乔雅南又忍不住笑,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下,手被握得更紧后就放弃了,谈恋爱嘛,她也想牵小手手。 “不是我,是我们。”沈怀信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爹以前常抱怨我为何不像其他家的子女那般犯错,让他这个长辈当得全无存在感。我步入仕途他最开心,觉得他这个长辈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乔雅南眼睛一眨,坏水直冒:“那我们就偏不犯错,让他再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 “好,听你的。” “你要做出点成绩来,以后别人介绍你们父子时说:这是沈怀信的父亲沈散培,而非沈散培的儿子沈怀信!” 沈怀信没忍住,大笑出声。 “笑什么!”乔雅南不满:“我知道短时间内肯定不行,这不时间还长着吗?” 沈怀信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柔软得仿佛呢喃:“我知你信我,却不知你这么信我。” “不信你,不等于不信我自己吗?我都已经自视甚高了。” 沈怀信轻抚她的脸,隔着一张茶几也不觉辛苦。他以前从没觉得含蓄有何不好,女子不都如此?可自从认识雅南他才知道,并非所有女子都是一个模样,也是可以不含蓄,不大度,不笑不露齿的。她会放声笑,会快步走,会在逗弄人得逞后坏笑,会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会竭尽全力去做她认为该做的事。 认识了雅南,他才知道女子可以这般鲜活,肆意张扬的如同春日的野草,有雨水滋润,有春风吹拂,便能生长得茂盛,生机勃勃,照映得站在她身边的人也鲜活起来。 长这么大,他就只见过一个这样的女子,自然无论如何都想要留在身边。如今有幸心愿得成,只是想想将来的生活便满心期待,恨不能明日即成婚。 可这事一直是他在奋力往前,他也曾担心雅南待他是否有同样的心思,现在他知道了,雅南心里有他,并已经为将来打算,他如何能不欢喜。 乔雅南被这粘粘糊糊的氛围搞得脸热,忙扯了个话题:“你说你没有幕僚,那其他人都有?” “还有二十余人压车后至。”沈怀信顺着她,继续往下说:“忠叔和许峰以后会跟着我,护卫留下二十人,其他人皆由行叔带回京城。他们都是沈府府兵,一半人上过战场,一半人是由忠叔他们训练出来的。非是铺张,官员皆是异地赴任,新到一地全然陌生,若无这些护卫,很难站稳脚跟。” 乔雅南理解,被架空什么也干不了的县令不在少数,丢了命的,也有。 第四百五十八章 食色性也 乔雅南突然想起来一事:“赴任是不是有期限?你用不用先回去?” “还早,十四必须到任。” “那你得先回了,修成十五才入场府试,考试就得四天,放榜还不知得等几日。” “五日。”沈怀信对这些门清:“府试和县试不同,除了考引什么都不必带,一切皆由贡院提供。” 乔雅南正想打听这事,闻言追问:“被褥也用贡院的?都是别人用过的吧?那得脏成什么样。” “在贡院里边,就算准备再好的被褥也没几个人能睡得安心。这点苦头不算什么,修成受得住。” 乔雅南何尝不知,只是眼前的人是尽可以发牢骚的人,心里那点担心抱怨也就不收着敛着了。 拍了下他的手,把自己那只都被握得发热的手抽回来,乔雅南起身:“我去找大哥说点事。” 沈怀信单手托腮:“我不能听吗?” “使美男计也没用,不给听。”乔雅南挥挥手跑远,一点也不淑女,可落在沈怀信眼里却道不尽的美好。 “进来吧。” 林嬷嬷进屋来低眉顺眼的见礼:“公子。” “说。” “是。乔姑娘备下的礼物,老奴昨日亲自送去沈府,沈二老爷收下了,并于今日送来回礼。” 沈怀信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这是要当个寻常亲戚走动了,也好,以后这事全听雅南安排。” “是。” 沈怀信改了个坐姿:“最近可有人对雅南不敬?” 林嬷嬷腰身弯得更低了些:“自您上次敲打过后,老奴和杜娘子、朱管事已将您的话传达到铺子里以及庄子上,无人再敢对乔姑娘不敬。” “嬷嬷辛苦。”沈怀信起身托着林嬷嬷的手臂让她直起腰:“娘自小受你照顾,后又为我之事劳神操心,多年来帮我守住娘的家业,其间的辛苦酸楚我知晓。” 林嬷嬷眼眶微红,哽咽着道:“公子万莫这般说,这都是老奴该做的。”???.23sk. “该做和做好又怎会一样。”沈怀信将手背到身后:“雅南性情如何,几天下来你也看到了,她绝不会苛待下人,我反倒担心她太过好说话,遭下人欺主。在她适应这一重身份,掌握好驭下的分寸之前,你帮忙压制着些,给她点时间,只要她愿意,她便能做得很好。” “乔姑娘不是严苛的主子,这是我等下人的福气,老奴万不会让人欺到姑娘头上去。”林嬷嬷看着少公子心下宽慰:“乔姑娘性子活泼,处事却有章法,老奴看她教导幼弟便知,她将来一定是个极好的主母。夫人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娘若还活着,定会喜欢她。”沈怀信看向抹泪的老人:“嬷嬷,将来我和雅南会为你奉老,你安心。” 林嬷嬷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又惊又喜之余,撩起裙摆就要拜谢。 沈怀信眼疾手快的搀住她。 没拜得下去,林嬷嬷福了福身:“老奴,老奴多谢少公子。” “这原也是我娘所愿。她曾说嬷嬷本有一桩不错的二嫁姻缘,只因放心不下身体不好的她才忍痛放弃,自此不再嫁。我还小那会,她便嘱咐我将来要待你好些。” 林嬷嬷哭得几乎崩溃,她比姑娘大了十来岁,看着姑娘从小姑娘到大姑娘,再到嫁人。这么些年里,姑娘不曾动过她一指,还让她跟着西席一起上课,别人家庶出的小姐都过得没她好。 后来她嫁人,姑娘更是给她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之后便让她回来做了管事娘子。没多久男人因意外去世,姑娘担心她在婆家不好过,给了她婆家一笔银子把她要了回去,这恩德已经还不清了,却没想到姑娘在身体那么差时仍想着她。 沈怀信转身离开,他从不曾担心林嬷嬷会和雅南过不去,只要相处过林嬷嬷就会发现,雅南处事时和娘有相似之处。 话表两枝。 乔雅南来到大哥的住处,意思意思的敲了敲门:“打扰吗?” “我说打扰你就不进来了?”乔修远放下笔转身看着她:“怎么舍得分开了?” “大哥你要理解我,美色当前,寻常人是很难拒绝的。” 乔修远又气又好笑:“口无遮拦!怎么把自己说得跟个登徒子一般。” “食色性也,不能怪我。”经过一点点试探,乔雅南发现大家都以为她是经历了爹娘过世的刺激,性情发生了变化,而且是向好的变化,如今就越发有些藏不住真性情了,她感觉良好。 拖了张椅子坐到大哥对面,乔雅南说起正事:“大哥,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想法吗?” “正如你说的,能得妻如此是我的福气。”乔修远也正经了神情:“我见过她数面,从家世到长相气度都是我高攀了。经此一事,知她如此重情重义,我更欢喜妻子是她,我相信,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我也很欢喜有个这么好的嫂嫂,所以当时才一口应下来,给刘家肯定的态度。”乔雅南微微倾身:“可是大哥你后来有些愣神,不是想的这事?” “算是,也不全是。”乔修远抬头看着屋顶:“我之前更倾向于回到北浴府,可知晓这桩婚事还作数后我就有些犹豫了。” “你把她带去北浴府就是。” 乔修远摇摇头:“我之前的一切打算都有个前提,便是近几年我不打算成亲。孤身一人,在哪里举业都无妨,将来待那边闯出点名堂来了,我多半还是要回来的。你成亲后不可能还一直留在桂花里,作坊交给谁你能放心?修成走的科举路子,修齐什么样还看不出来,自是只能由我来替你守着,你才能安心的去过自己的日子。” 乔雅南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些:“我会想出办法的……” “没什么办法比我更能让你信任。爹是做车队起家的,我自小跟着跑,那一套全都学会了,打算继续打车队做起来。”看妹妹一脸恍然,乔修远笑道:“作坊你定然也是有些其他想法的,有了自家的车队会方便许多。” 有了车队,作坊的货物想往哪送就可以往哪送了!这等于是有了自己的物流公司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拜祭父母 乔雅南不得不承认,大哥整出车队,接手作坊,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整个乔家都是最好的结果。 ‘乔记’这个摊子必然会越铺越大,不是她小看人,乔家除大哥外没人接得住。 只是:“北浴府那边的店铺你打算怎么办?” 乔修远叹了口气:“北浴府繁华之地,大有可为,关掉确实是可惜,不过和作坊一比,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略一沉吟,乔雅南问:“大哥,你知道邻县也开了一家‘乔记’吗?” “不知!”乔修远瞪她:“你何时与我说过!你把铺子开到邻县去了?” 乔雅南摸摸鼻子,她最近谈恋爱的时候是多了些:“不是我开的,是和闻家联合耳。” 把合作的方式一一告知,乔雅南问:“大哥觉得,这买卖曾二公子可会有兴趣?” 乔修远眼前一亮,这种方式倒是新颖,只是问题也多:“北浴府离着千里,雨雪天不好走,夏日吃食易坏,不可能像邻县一样送货。” “远了不送货,只送我调好的配料,至于原料那些,他们就地解决就是,豆腐坊哪里没有,豇豆那些当地就可以种植,不是什么大问题。” 顺着妹妹的思路一想,乔修远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而且,曾二也是个好人选。 他和兄长感情深厚,也不想生出嫌隙,所以全然不插手家里的买卖。兄嫂虽然待他极好,钱财更是直往他手里送。可结识这许久,他知道曾二心底也并非不想做点事,只是他曾二公子的身份甩不掉,做什么都需得借曾家的势,他又实在不愿意,就拖沓至今了。 如果将这桩和曾家完全无关,看着小但是能挣钱的买卖交于他…… “我来和他谈,希望很大。” “不和你抢。”乔雅南笑:“将这铺子交出去后,大哥你打算在府城安家了吗?” “若在此成亲,当是在此安家了。”乔修远打趣:“沈怀信为你做那许多,我比不得他,但也不想甫一成婚就让妻子远离家人,随我在外奔波。她为我吃那么多苦头,我当多想想她的不易。” “遇上大哥,也是大嫂的福气。”???.23sk. 乔修远摇摇头:“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看妹妹全然没往那个方向去想,乔修远想叹气,在别人的事上她不知多敏锐,到她自己的事上却迟钝得像是换了个人。 “古来女子成亲,必得三媒六聘。沈家并不因乔家门第低就轻慢,来的路上我得了许峰提醒,说待你孝期一满沈家即会将这些礼节补全,到时你让他们来提亲的上哪找人去?爹娘虽已不在,但长兄为父,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娘家。” “我没想到这些。”乔雅南最近高涨的气焰被打下去了一些,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上辈子连回伴娘都没当过,就吃过两回席,还全用来同情在台上被折腾得不轻的新郎新娘了。 礼节那些是完全没弄懂的,哦,要给礼金,一场席去掉她四分之一的工资,她印象深刻,恨不得身边的人都不要结婚,她工资扛不住!这辈子年纪轻轻的突然要婚,她更不知道三媒六聘具体是要做些什么。 乔修远看她这样笑得开心了:“现在想也来得及。” 乔雅南苦了脸,十七八就做人婆娘,她还是有点抗拒的:“还是先想想大哥你的婚事吧,六月出孝,估计八月就得成亲了。” “嗯,不会久拖。” 兄妹俩对望一眼,乔修远笑:“你那是什么神情,我是成亲,又不是去受罪。” 二十岁就结婚,太早了啊!乔雅南起身挥挥手往外走去,背影可见的沧桑。在她那个时代,她现在是早恋,大哥是早婚,过早的为人口增加做贡献了。 乔修远起身看着她离开,身为长兄,他是该为弟妹们撑起门庭了。 四月初五,立夏。 天阴沉沉的压着,一场雨蓄势待发,可这也挡不住要出行的乔家姊妹。 父母葬在城外一处不大的陵园,当时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自是买不起好的墓地,便是在这处陵园,也是买的便宜位置,自然,地方就很偏。 乔修远抱着小弟,雅南牵着修成,踩了一脚的泥来到一个小土堆前,未修缮,未立碑,若不注意,走过了都不会留意这里有一座新坟。就是姊妹几个也觉得陌生,若非留下了标记,他们说不定都得认错。 老大只送了父亲上来。雅南是姑娘家,父亲过世时被留在家里照顾有孕的母亲,而母亲过世时家里已经没人了,才由她这个女儿送上山。反倒是修成,父母都送了。 乔修远一来就把小弟递出去,跪在墓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磕下去后伏在那痛哭出声:“娘,孩儿不孝,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赶上!您来梦里骂骂我吧!怎么就梦里都不让我见见呢?” 乔雅南静静的看着,人活在这世间,总是有这许多的不得已,只要落在自己身上,哪一种都能让人痛彻心扉。就像她的英雄父母,被人称颂,对得起所有人,但是,对不起她。 她是恨过的,去扫墓的时候,她独自一人站在坟茔前,为他们抛下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可恨人太痛苦,她想明白后就不恨了,而是不去想。渐渐的,她当真就不恨了,因为,她把他们给忘了。 忘记确实是味良药,能让人减轻痛苦,大哥终有一天也会忘记的。后人送走前人,自己再被人送走,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跟着跪拜,烧了家信,听大哥说了几句案子,乔雅南便抱着耐不住的小修齐站起身来,一转身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等着的怀信。 出门时他并未跟随,没想到还是跟来了,穿着和自己一样的一身素白,未着冠,未佩玉,未带仆役相随,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是给了她底气。 名分未定,可这个男人已经做足半子的本分。 乔雅南突然就明白了,一个人是否成熟并不完全由年纪来决定。有的人,五十岁了还当自己是少年;有的人,明明还是少年,却已经担负得起别人的一生。 第四百六十章 未来嫂子 乔雅南招了招手,见他未有丝毫迟疑的过来顿觉心里一甜,声音都轻软了几分:“给我爹娘烧点纸吧。” 沈怀信眼里闪过喜意,神情上却遮掩得很好,应了一声,却不止是烧了纸,还磕了头,且每一个头都磕得扎扎实实,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都沾了泥。 乔修远觉得现在就介绍给父母还早了些,毕竟事情还没定下,未必就没有生变的可能。 可看他这般诚心,他把这念头压了下去,烧下去一叠纸,道:“爹,娘,这是南南的良人沈怀信,下次来,当是以夫婿身份前来了。” “是,下次来定是如此。”沈怀信立刻应话,并烧了许多纸下去。 “起吧。” 沈怀信起身,去到雅南身边把精力十足的小修齐接过来抱着。 空出手来,乔雅南再去烧了些纸,在心里向他们告罪,占据他们女儿的身子非是她的意愿,但事情已经如此,她定会做个好姐姐,也会和兄长互相照应,把家支撑起来,两老地下有知请放心。 眼见着雨随时要下,乔修远不敢久留,赶紧把纸烧完,最后再一起磕了头便带着弟妹下山。 山下停了两辆马车,乔家兄妹都没在意,只以为沈怀信是坐马车来的,可还未走近,就见停在后边的那辆车帘打起,一个女子步下马车走上前来。 乔雅南没认出来,就在她准备问的时候听见大哥低声道:“是巧娘。” 乔雅南眼睛一亮,她对这个嫂嫂很有些好奇。在古代,烈性女子实在不多,这样的女子要么是正面典型被千古传诵,要么被负心汉抛弃,成为教女的负面典型,眼下有一个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想膜拜一番。 好在理智压倒了心里的蠢蠢欲动,乔雅南带着其他人绕开一些先行上了马车,然后迫不及待的把修齐往修成身上一放,悄悄掀开车帘一侧竖长了耳朵去听外边的对话。 沈怀信被她这一通行云流水的动作逗得直笑,坐近了贴着她,跟着一起竖长了耳朵。 外边,乔修远心里也有些慌乱:“你怎么来了此地。” “听爹说你们今日会来拜祭父母,我有些话想问,就来了。”刘巧娘长就一副明眸皓齿的好模样,再加上自小受宠,没有那副卑微的面孔,看着人时眼神不闪不避,目光灼灼,似是要望进人灵魂深处一般。 乔修远忍不住想,要是心虚的人被这样盯着,怕是很难不露出马脚。 好在他身边的女人要么就是娘那般能干,事事尽在掌握;要么就是宋姨那般豁得出去,为自己的将来去争取;要么就是南南这般有主见,经历变故后磨出来一身本事。再来一个巧娘这般的他反倒安心,真要娶个柔柔弱弱的妻子他才要发愁。 “起风了,去你马车上说吧。” 刘巧娘一愣,满身的气势刹时泄了大半,看男人一眼,她率先上了马车,并挥退了一应仆妇丫鬟。 乔修远把帘子打起来,抬头看向巧娘,等着她说明来意。 虽然前边被打断了话,刘巧娘并未忘了要说什么,垂下视线看着对面男人沾满泥的鞋子问:“爹说你会娶我。” “是。” “是因为这一年我受人非议,而我坚持不退亲,你觉得亏欠我,所以才要完成这桩婚事?” “这么说也不算错。” 刘巧娘神情顿时黯然,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乔修远恪守礼节,眼神并未一直落在她身上,也就未看到她的神情,看着外边继续道:“在外一年,偶尔想起婚事我都觉得愧疚,若乔家之事迟迟不能有个结果,我应该数年内都不会回来,那肯定会耽误了你的花期。后来我便想着将小定的物什托付给长辈,请长辈退了这桩婚事,别耽误了你。只是还没来得及,我父亲的事便有了转机。” 刘巧娘看向长相俊朗的男子心缓缓飘落,等他继续往下说。 “公堂之上,见到刘伯伯时我很意外,我没想到他会出面帮我做证,然后我知道了你的种种。我当然知道,你并非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你性情如此,不会去做那无情无义的事。我甚至觉得,就算我三两年都没法替我父亲伸冤,你也不会主动退亲。” 乔修远转回头来朝她笑了笑:“我娘曾说,你是满府城的姑娘里她最看得上的,只是一开始没想着刘家愿意低门嫁女,所以也不曾想过去高攀。没想到后来刘家主动提及,她便穷尽一切成就了这桩亲事。事实说明,我娘眼光一如既往的好,你真如她所言,是满府城最好的姑娘。” 刘巧娘脸颊微红,转开头去,差点就忘了今天的来意,好在她主意大也不是说说的,便是听了这话仍是坚持问个答案:“所以,所以你是觉得亏欠我,才娶我?” “若你不好,早在我家出事时就想尽办法的退亲了,怎会拖至如今。既然早早退了亲,我们便是两不相欠,何来亏欠。”乔修远摇摇头:“家妹说,能娶到你是我天大的福气,我也这么认为。便是有亏欠,也是因着你因我之故吃了那么多苦头。” “她……真这么说?” “自然,这话是她和刘伯伯说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便知。” 乔修远一顿,再说话时神情格外诚恳:“难得能和你当面说话,有些事情我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刘巧娘也紧张起来:“你说。” “母亲去世时我离家未归,家中全靠家妹支撑,两个弟弟才能平安至今,家业也全是由她置办,所以如今家中一切全是家妹做主,便是今后她出嫁,和这个家也是拆分不开的。你不要觉得她是个甩不掉的姑奶奶,你和她相处过便知道,她最是好相处,也绝不会对家里的事务指手划脚。要说亏欠,我对她才是多有亏欠。若非我离家在外,她也不用吃那么大苦头,从一个满身傲气的娇气姑娘变得如今这般懂事。” 乔家的情况,刘崖一回去就仔仔细细的和家人说过了,刘巧娘吃惊不小。在定下亲事后,她是费了些功夫去了解小姑子的,就担心嫁过去后和小姑子处不好。 可她了解的小姑子,和爹说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第四百六十一章 见过嫂嫂 另一辆马车上,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乔雅南伸着脖子往外看,见仆妇丫鬟还是远远离着不由就有些担心:“我这才拥有的嫂嫂不会和我大哥见一面就没了吧?” 沈怀信安慰她:“大哥人品端方,刘家姑娘之前还不了解时都扛得住族里压力,接触过后只会更欢喜未来郎君是大哥这样的人。” 这话是再对不过,可乔雅南那心仍是飘着落不下来,有个这样的嫂嫂不容易,真要来个装模作样的柔弱小白花,她可不一定能处好。 把小修齐抱过来,乔雅南用使唤弟弟来丝毫不手软:“去外边等着,大哥出来了就说马车坐不下,我想去和刘家姑娘挤挤。” 乔修成对姐姐言听计从,二话不说跳下马车去了前边。 而前边那辆马车上的两人对话也仍在继续。 “她很担心拖累我,所以连两个弟弟都想带着嫁人,好让我的日子能过得顺当些。” 看巧娘面露异色,乔修远苦笑:“之前我们的亲事还不如会如何时,她说弟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带走的,她对家人看得很重,宁可自己多吃些苦头也想让我们过得好。我知她以前是娇纵了些,可如今,我敢说府城这些姑娘里没几个人能比她性情更好。你不要对她抱有成见,人会长大,只是,她长大吃的苦头太多了些。” 乔修远不知道,他不说这些还好,这么一说刘巧娘心下反倒忐忑了,这样的小姑子,对还未门的大嫂来说压力太大了。娘家的事可以说完全由她一手操持,很难让人相信她真不会对娘家的事指手划脚,而从乔修远的态度来看,对妹妹是绝对信任,到时完全不可能站到她这边,只是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可因此就放弃这桩婚事,她却也没想过。 刘巧娘飞快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其实在两人完全没有谈婚谈论之前,她就见过乔修远。 那是一场蹴鞠比赛,他是被人请来帮忙的,明明家世不显,可全场他最瞩目。全场奔跑的身影,进球时高高扬起的球杆,和队友撞击肩膀互相打气时的张扬,赢球后他爽朗的笑声…… 她知道,当时在场所有姑娘的眼神都在他身上,若是他门第再高一些,家世再显一些,这桩婚事未能还能是她的。 后来美梦成真,真就和他定了亲,可还没开心多久,乔家就出了事,乔修远也再不曾在任何场合露过面。她知道父母有过悔婚的打算,也知道族里怕她成为老姑娘,影响族中姐妹嫁人,可她也不想自己梦碎。 等的时间长了后也不是不慌乱,不是不害怕,可一想到马球场上肆意飞扬的男子,想到后来见的那几面他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就咬牙撑住了。 那样一个人,就算什么都没了她还是想嫁的。 没有等到她回话,乔修远也不催促。长嫂为母,他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多怜惜南南一些,而非因她身后的沈家去谄媚或者客气。 风中带着湿意,乔修远伸出手探了探:“下雨了,你早些回去,别淋湿了,明日我定登门拜访。” “好。” 下了马车,乔修远回头看向马车里静静看着他的姑娘:“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说:我很庆幸,和我定下亲事的是你。” 刘巧娘蓦的红了眼眶,有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怕拦着后边马车的路,正要吩咐马车先行,就听得丫鬟禀报:“乔小公子来说那边马车坐不下,乔姑娘想过来和姑娘您挤挤,问您可方便。” 刘巧娘有些意外,她不能确定这是乔雅南释放的善意,还是来给她下马威。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拒绝。 “有请。” “是。” 等待的时间里,刘巧娘在心里给自己做着种种准备。见到提着裙摆上马车的人扬起笑脸正要开口,却听得对方先开了口:“大哥都带着一脚泥坐进来了,那我也不客气啦!” 这俏皮的语气…… 刘巧娘抬头,对上她笑语晏晏的白皙面庞,发现准备的那些话根本派不上用场。3sk. “刘姐姐,快让马车走吧,希望在大雨下来之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刘巧娘忙敲了敲车壁,马车走了起来。 乔雅南仔细观察未来嫂嫂的神情,点点头道:“我本来还担心大哥说了什么话吓到我未来嫂嫂,看来是我多虑了。” 刘巧娘脸一红,嫂嫂这个词一出,这关系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心里的种种思量都抛到一边,只余开心和些微羞赧。 “他很坦诚。” “我就怕他太坦诚,只挑着不好的说,却忘了把好的也告诉你。” 刘巧娘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因为乔修远之前说的那些话,这么看着竟真觉得她是他刚才口中的那个人,而非自己了解的那个。 果然,传言信不得。 “没事,他没说的我来补足。”乔雅南笑眯眯的:“首先,刘姐姐嫁过来后就能当家。我娘千好万好,对新妇来说陌生的婆婆也是有压迫感的,你不需要面对这些。” 刘巧娘轻咬嘴唇,娘昨日就和她说过这一点。 “其次,不会有一个讨嫌的小姑子来和你过不去。”对上她微瞠的眼睛,乔雅南笑道:“不说我嫁人后会如何,就是没嫁人前,我多半也是在老家桂花里呆着,不会逼着大哥在你和我之间做选择。” 笑了笑,乔雅南继续道:“再者,家中和睦。修成在读书上有天份,以后多半是走科举路了。小弟还看不出来,但是在我们跟前长大,他也没有长歪的机会。家业如今掌握在我手里,我会处理好,绝不会留下让兄弟反目的隐患。” 刘巧娘突然就想到了乔修远之前说的那句‘她对家人看得很重’,这几句足够证明这一点,她做的种种都是为兄弟好,便是现在坐在这里,也是担心兄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挽救来了。 刘巧娘低头笑了笑,她是真的很幸运。 “我也不会做个讨人嫌的嫂嫂。” 乔雅南愣了愣,旋即笑了,主动握住她的手道:“我们都不讨嫌,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巧娘感受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不甚柔软的掌心,明明看起来是一双白皙无瑕的手…… 反握住她的手心,清晰的感受到那种粗糙感,刘巧娘更能理解乔修远对妹妹的心疼了。那种不易,只要稍微留意就能感觉到。 我会做个好嫂嫂的!刘巧娘心想。 她相信,若她用真心,一定能换来小姑子的真心。 第四百六十二章 俩俩一对 风助雨势,把马车敲得噼里啪啦响。 乔雅南掀起一角想看看外边的情况,被风夹着雨吹了个哆嗦,忙放下来往里挪了挪。 “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大嫂……”顺嘴喊出的称呼让乔雅南捂住嘴,再一看对面羞得把帕子都绞成了麻花,却眼神明亮没有拒绝这一称呼的人,她轻轻拍了拍嘴巴,道:“刘姐姐别见怪,我在心里把你当成了嫂嫂,说话就没了顾忌。” “无妨。”刘巧娘低了下头,很快又抬起头来道:“妹妹说得对,雨越来越大,不能再走了。” 正说着,外边有人喊:“乔姑娘。” 是沈忠的声音,乔雅南按住帘子只掀起一点点,把嘴凑过去应话:“忠叔,我听着。” “前边有个屋子,是守陵人的住处,我们可去那里躲雨。” “好,听忠叔安排。” 听着马蹄声远去,乔雅南有点担心,这天气动静大,不知道小修齐有没有闹。 没多会,马车慢了下来,然后感觉到调换了个方向才停下。 两人对望一眼,乔雅南主动伸出手去,笑眯眯的道:“妹妹身体弱,姐姐牵紧点,别让妹妹被风吹跑了。” 刘巧娘被逗笑,上前牵住她的手道:“一定牵紧了,最多把我们两个都吹跑。” 相视一笑,乔雅南打起帘子,就见大哥执伞等在了下边。怀信非常懂得今日谁是主角,站在大舅子身后。 乔雅南用暗劲将未来嫂嫂送到前边:“大哥,扶一下,别让刘姐姐摔着。” 乔修远见两人手牵手的模样心里就安稳了,半点没多想,见她在雨中赶紧上前一步举高了伞给她遮雨,自己却整个人都在伞外,还不忘叮嘱一句:“踏凳湿了,小心滑,走慢些。” 刘巧娘心下一热,也顾不得其他,忙扶着他的手臂下来,将伞推过去一些。 乔雅南深藏功与名,大咧咧的喊:“大哥你给怀信让个位置。” 乔候远瞪她一眼,在外边声音就不能小点?不过现在他确实也顾不上妹妹,只得站到一边去。 沈怀信顺着踏凳上了两层,直接从马车门口接了雅南,伞往雅南那边倾斜着没让她淋湿半点,但两人牵着手挨得近,他也只淋湿了一边肩膀。 刘巧娘心细,把这些看在眼里,就知父亲的那些担忧怕是想多了,沈大人这样子哪里像是一时情热,分明是极上心。 屋子有一个小院子外加三间屋,不大,但做为守陵人的住处,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怀信附耳道:“忠叔打问过了,这陵园是府城一户人家的山头,因着贫瘠什么也做不了才用来做了这陵园。在这不远处还有一处果园也是这户人家的。园树需要打理的时节,这里会多住几个人。” 原来如此,乔雅南不再多问,反正有忠叔在,她也不担心有人对怀信不利。 从修成手里把小修齐抱过来,看他欢快的样子哪里像被吓到,她蹭了蹭小孩儿软软的脸蛋,把他逗得咯咯直笑,问道:“在马车上没闹?” 乔修成戳了戳小弟的脸蛋:“何止是没闹,还一直指着外边,那模样看着像是想出去见识见识。” “咱们小修齐胆子可真大!”乔雅南一脸骄傲,如果此时有镜子,她会发现她现在的样子就和那些父母夸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样。 “jia……” “驾?小修齐这是想骑马?”乔雅南大笑:“你会不会想得太早了些。” 乔修齐也笑,口里仍是在喊:“jia,jia……” 这话落在乔雅南耳里更肯定是在骑马了,可这屋里并不止这一双耳朵,沈怀信就反应极快的想到了别的:“他是不是在叫你?” 乔雅南笑容全僵在脸上,叫她?驾?姐?这,这一样吗?好像是有点像? 刘巧娘是家里最小的,她都当好多回姑姑了,对小孩子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忙问:“孩子多大了?” 乔修远回答她:“快十个月了。” “十个月的孩子是会叫人了,不过……”刘巧娘看几人一眼,轻声道:“我兄长家的孩子都是先叫娘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越加显得外边风吹雨打的声音吓人。 “jia,jia……”嫩乎乎的孩子拍着手,朝着雅南喊着,那样子,那样子真就是在喊她啊! 乔雅南惊喜得人都有些慌,红着眼眶和大哥二弟确认:“是不是在叫我?” 然后又和怀信确认:“是不是是不是?我听着就是在叫我!” 沈怀信最清楚雅南为了小修齐吃了多少苦头,才到桂花里的那些日夜里,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晚得起来几回喂修齐吃的。除此之外她还得顾着家,顾着修成,有时候还得顾着他。 那时她虽也在琢磨怎么挣钱,但分心太多,且有偏颇,并未能做出什么事来。直到小修齐有人带了,他离开了,她才把思量许久的事付诸行动,做出来‘乔记’。 “jia,jia……”没得到回应,小孩不笑了,拍着雅南的脸又开始喊,然后扁着嘴巴看向修成,又是两声‘jia,jia’,一副不解又委屈的模样。 沈怀信看懂了:“他是学着修成叫的,修成,你喊一声试试。” 乔修成清了清嗓子:“姐——姐。” “jia——jia。” “姐——姐。” “jia——jia。” 乔修成喜不自禁:“姐姐,小修齐就是在叫你,他会说话了!” “jia,jia,xuexjjszz。” “……” 瞬间的静默后,所有人都笑开了,这下大家都听懂了,小修齐真是和修成学的,就是学了个啥也不是。 乔雅南抱紧小弟蹭了他一脸泪水,哽咽着道:“咱们小修齐会说话了。” 在这风雨声都快盖过人声的日子,在一处简陋堂屋里,在他们拜祭完父母全身着孝的时候,最小的弟弟以一声声不标准的‘姐姐’回报姐姐这大半年养育他的辛苦。 “jia——jia。” “哎。”乔雅南随意抹了把脸,也不顾残存的泪水,笑着赶紧纠正:“姐姐,姐,姐。” “jia,jia。” “姐姐。” “jia,jia。” “……”乔雅南觉得自己的喜悦都打了折扣,她是姐姐,不是驾驾。 乔修远忍笑:“回去再慢慢纠正,你急什么,会说话了就是好事。” 乔雅南一想也是,又逗着小修齐玩去了。 刘巧娘看向抹着眼泪笑的乔雅南,再一次确认这样看重家人的小姑子她是能相处好的,她甚至有点佩服。换成她,未必能在那种情况下将一个才出生的孩子养得这么好。至于乔家由她当家就更能理解了,在两个弟弟都得倚仗她的情况下,她又怎能软弱没有主见? “刘姐姐,你抱抱咱们小修齐。”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奶乎乎的白嫩娃儿就送到了她面前。 看乔修远一眼,刘巧娘接过孩子抱着,对上小孩的笑眼她跟着笑了笑,心里那些担心忧虑好像都退散了去,就觉得,照顾这样的孩子,她也是愿意的。 “刘姐姐你别多想,小修齐肯定是要跟着我的,修成也是,你和大哥都别想和我抢。”乔雅南拉了下沈怀信:“是不是?” “自然,小修齐一直就是我们照顾的,以后当然也得跟着我们。修成走科举路子,自也是跟在我这个状元身边为好。” 乔修远气笑不得:“把状元都拿出来说事了,你能不能别事事顺着她。” “这本也是我的打算。”沈怀信笑着,却半步不退:“大哥尽可以去培养自己的孩儿,别和我们抢。” “说得好像你们就没有……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乔修远瞪了笑得过于欢快的妹妹一眼。 乔雅南是完全没在怕的,并且因为有靠山而显得分外嘚瑟有底气:“大哥你抢不过我的,别挣扎了。” “哪有带着两个弟弟嫁人的,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乔雅南非常直接,拽着怀信的衣袖问:“会有人笑话吗?” “我自家的事,关他人何事?”沈怀信就爱看她和自己耍模的模样,当着大小舅子的面悄悄在衣袖下方握住她的手:“我出京的时候,娘已经在把我旁边的院子重新收拾了,就是给修成准备的。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打消爹让修成现在就去京城的想法。” “……”乔雅南说这个话题的本意是告诉未来嫂嫂,两个弟弟不是她的负担,可她没想到沈家比她还敢想,并且还想得更远。 “修成才九岁!” “正因为他才九岁就如此出色,爹才打他的主意。” “别想。”乔雅南想也不想的将修成拉到自己身后藏着,就好像沈散培就在眼前一样:“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当累得要死的大人还不够?得多想不通才过早的去当大人!” 沈怀信:…… 乔修远:…… 刘巧娘:…… 乔修成:笑成了喇叭花。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再见故人 外边风吹雨打,屋里笑声不断。 压在心头的父仇终于得雪,前途可见的充满希望,乔家几姊妹的心情都前所未有的好。 沈怀信不用说,雅南开心他就开心。就连原本心中忐忑的刘巧娘也笑得很是欢快,这是她从不曾幻想过的场面,美好得让她以为是在梦中。 待得风弱雨微,马车重又上路。 刘家门前,管事嬷嬷在那来来去去的踱步,焦急的眼神时不时看向巷口,终于等到马车回来,她忙不迭的撑开伞迎上前去:“姑娘哎,您可回来了!夫人都发火了,您赶紧过去灭灭火!” “嬷嬷,车中有贵客。” 管事嬷嬷立刻闭上嘴,想到姑娘的去向,对这贵客就不由得多想了想。 马车停下,刘巧娘率先走出来,接过嬷嬷的伞回身道:“妹妹不用下来,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离着不远,我去自家的马车挤一挤。”乔雅南步下马车挤在巧娘伞下,看大哥过来了便道:“过几日来找姐姐玩。” “一定要来。” 乔雅南挥挥手往后跑,和大哥错身而过时非常不淑女的朝他挤眉弄眼,看得乔修远都有些手痒痒,却也只来得及抓住她,把伞塞她手里。 来到巧娘面前,乔修远叮嘱道:“回去后喝些姜汤去去寒,别受了凉,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刘巧娘眼神水润的对上他的视线,把羞赧死死压在心底,用尽勇气把伞送到他手里,自己退回嬷嬷伞下,道:“那明日我在家等你。” 乔修远握着还带着余温的伞柄,声音不自觉的更软和了两分:“不敢失约。” 刘巧娘福了一福,转身回转。步上台阶后她回头看去,那人仍旧执伞站在那里目送,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何时,他都在那里一般。 脸红了红,刘巧娘轻轻挥了挥帕子,快步进了大门,赶紧换了身衣裳去拜见母亲,没想到父亲也在。 刘崖一看到她进来就下了脸:“胡闹!他要不合你心意,你还真想退婚不成?” “女儿没想过退婚,无论怎样都会嫁的。”刘巧娘去娘身边坐下:“女儿只是想为自己心里的那一丝希望求一个答案,相亲相爱是一生,相敬如宾也是一生,若得不到前者,后者我也能接受。” 刘夫人抢在老爷开口之前问:“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得到了。”刘巧娘笑颜如花:“他说,很庆幸和他定下亲事的是我。” 刘崖脸色和缓许下来,再计较得失,他也是盼着女儿能得圆满的:“按理,他弟妹应该也在,你都见到了?他们待你如何?” “都在,他们都很和善。我本来还担心小姑子会难相与,没想到她极好相处,回来的路上坐我的马车说了一路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安心,她不会对娘家的事指手划脚。” 刘夫人叹了口气:“她要真能说到做到,你这日子就好过了。不管她之前是怎样的人,在乔家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她能把家撑起来,不是你这蜜罐里长大的姑娘比得了的。” “娘,南南和你想像的不一样。”刘巧娘挽着娘的手辩解:“她更担心我们和她抢两个弟弟,她说要带着两个弟弟嫁人,那位沈大人也如此说。” 刘崖一愣:“沈大人也去了?” “去了,一身素白,我远远看着,他在坟茔前磕了头。” “竟然,竟然……”刘崖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刘巧娘不懂爹如今的态度,她自小受宠,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出来:“爹,当时我咬死不退亲时你都没有这么多思量,为何现在反倒想这么多?南南有个了不起的婆家不是好事吗?而且我瞧着也不是南南攀上去的,分明就是那沈大人在意得紧,去哪里都跟着。” “你知道什么。”刘崖重又坐下,长叹一口气道:“乔汪两家退亲不到两月,乔母就难产去世,乔家女一直在孝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定下亲事。也就是说,这亲事还停留在口头上,变数太大了,我始终不信沈家真能同意这门亲事。他们若能和沈家攀上关系自然千好万好,我们刘家也能跟着喝口汤,可若是婚事有变,我也担心乔家再生动荡,而且这动荡远非童沛瑜那事可比,乔家哪里经得起。”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她嫁过去要吃苦。 刘巧娘坐到爹那边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软声道:“爹,我不怕的,他们能吃的苦头我也都能吃。” “你啊,想得太简单!”刘崖无奈的看她一眼,多数时候他觉得有情有义是好事,可在女儿的婚事上,他偶尔也会觉得如汪复生那般无情无义是好事,能少吃多少苦头。 想到汪家,刘崖看向夫人:“汪家最近怎么样?” “不剩什么了,惹到童家能得着什么好。”刘夫人说秘密一般倾身低声道:“你说那汪复生会不会去找乔雅南?毕竟那时乔家姑娘为他也算是……” “娘你别乱说。”刘巧娘一颗心偏到了天涯海角:“现在的南南哪里还如以前那么好骗。”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帮小姑子说上话了。”刘夫人瞪她一眼,旋即又笑了,事情总算圆满,她这颗心也放下大半。 白日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有的人一被提起,他就出现了。 乔雅南从马车上下来,正想感慨一句家门口真热闹,就见一个浑身淋透的人往她走来,片刻眼生后,她认出来了。 自然,乔修远和乔修成也认出来了,小的站到姐姐身前一脸愤恨的看着那人,大的直接走上前去就要动手,他还没抽出空去找人,这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哥。” 乔雅南拍了拍身前护食的小幼兽,又把大的叫住,要打人也不能在自家门口打,套麻袋会不会? 乔修远回头看她一眼,收敛起怒火停下脚步:“汪复生,你立刻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后果自负。” 汪复生眼里闪过怯意,但他忍住了,低声道:“我来和乔姑娘说几句话。” “我听听。”对上大哥的视线,乔雅南朝那边看过来的几人抬了抬下巴:“大哥,有客人。” “是童家人。”乔修远低声告知,他也知热闹不必给外人看,看了眼寸步不离的沈怀信,他把脾气暂且压下去,过去领着童家的人进屋。 乔雅远握住怀信撑着伞柄的手上前几步,目光淡淡的看着一身狼狈的人:“你说吧,我听着。”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叠在一起的手,汪复生看着眼前气质恬淡柔和的雅南,心里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他是真心喜欢过乔雅南的,长相好,学识好,性子虽然孤傲清高了些,但是在他面前向来是不一样的,他很享受这唯一的不一样。如果她家没有出事,他会很开心有个眼里只有他的娘子。 可惜。 “没扛住家里的压力和你退亲,是我做的最错的事。后来桂花那事,我绝不是想要伤害你,只是想你能回到府城来,说不定我们就还能……”汪复生低下头去,一身颓败:“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活该,没想着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过得挺好的,喏,这是我的未婚夫。”乔雅南轻轻摇了摇执伞的手,转头看着神情紧绷的人如冰面解冻般有了涟漪,朝他笑了笑,继续道:“你若说完了,那我也说几句。” 汪复生脸色苍白,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上次见着,我奉劝你说:‘莫欺人穷,莫欺人善,莫欺人落魄,更莫欺人端方。日子还长着,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好呢?’我没记错吧?观你行事你自然是没听进去,但我时刻这般提醒自己,人活五六七八十,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所以,我不会因你来说几句好话就前嫌尽弃,也不会因你如今落魄就痛打落水狗,将你欺入尘埃,徒增因果。” 乔雅南笑了笑,握着怀信的手微微用力往门口走去:“以后当不会有交集了,汪公子请回吧。” 这绝不是汪复生想要的结果,他想开口把人叫住,那个执伞的男人回过头来,那眼神似是刀刃,刮得他生疼,将他到了嘴边的话都逼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相携走进大门。 沈忠似笑非笑的走上前来:“汪公子,自己走吧,我们请起来不太好看。” 汪复生看着他身后高壮的几人,奇异的并未觉得多害怕,最后再看了那大门一眼主动离开了。 他来此地,倚仗的是乔雅南曾经对他的情意,可如今,她看自己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无异,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情意,已经散了。 汪复生从没有一刻这般清晰的知晓,于她而言,自己已经是陌生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亲亲亲亲 进了大门,乔雅南停下脚步,似是自问般低喃:“之前是不是就看上他脸了?” “咳!” 乔雅南一脸无辜的看向身边的人:“我眼神是不是有问题?” 沈怀信当然不能说是,毕竟她现在看上的是自己。不过心里此时正酸着,他看着远处道:“你确实容易被美色所迷,当时我们才相识时你把我当成貌美的姑娘,也常调戏我。” “和你比起来他算什么美色,当时年幼无知罢了。” 乔雅南挽住他的手臂漫步在这微风小雨中:“看多了爹娘恩爱,就总幻想着自己也能寻得那样一个良人。汪复生是当时我能接触到的人里表面功夫做得最好的,这不就上了心。” 所以后来为他连命都不要了?沈怀信心里酸道。小舅是府城的地头蛇之一,再加上那事也不是秘密,要打听到不难。他难以想像,雅南会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到那个地步,他甚至有点羡慕汪复生。现在的雅南身上背着太多责任,断不会再做出为一个男人把命都舍出去的事了。 既然说起这事,乔雅南自然是要说透了,继续道:“当时疼我宠我的父亲刚刚过世,家里几乎一无所有,我对他有过期待,希望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算他家真要退亲,他能争取一下也算没辜负我。可惜,现实告诉我他不是我期待中的那个人,退亲退得干净利索,我自然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再去伤怀。” “若事情止步于此,我和他也就是陌路罢了,可汪家却要无情无义到底,为了不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便在外说我命硬,克父克夫克子,我娘知道后被气得动了胎气。我给他去信讨说法,你猜怎么着?他回信说,只要我愿意在他成亲后以妾室身份进门,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乔雅南停下脚步看向一脸心疼的怀信:“好不好笑,他散布谣言坏我名声,却要我以此种方式来洗刷,他竟如此折辱于我。” 沈怀信轻抚她嘴角:“别笑了,不好笑。” “所幸后来她活了过来,可本就动了胎气还没养好的母亲,没了。” 沈怀信单手拢她入怀,声音里满是痛惜:“都过去了。” “后来我来府城为桂花找买家,偶遇他时他还要装成大好人,我当着他几个好友的面掀了他的面皮,他因此记恨,于是假借含香春的名义收我的桂花,要不是后来你援手,我那次就要栽个大跟头。” 乔雅南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交个小男友就是好,还能参与进他长个子的人生进程中。 “我不恨他,世上无情无义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要怪只能怪自己那时骄傲得过了头,连那点事都经受不起。若是换成现在的我,别说只是信中言语侮辱,就是站到我面前当面说,我也能笑着说一声‘做梦’。” “代价太大了。” 乔雅南笑,付出代价的不是她,她就不发表看法了。 “汪复生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就不会不知我攀上了高枝……” “不是攀高枝。” “行,我换个说法。”乔雅南把身体重量都交托给对方,懒洋洋的纠正:“汪复生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就不会不知道我身边有个沈大人。民不与官斗,汪家被童沛瑜收拾得筋骨都快拆了,哪来的胆子还来招惹你不痛快?” 沈怀信轻轻点头:“有人在后边给他指路。府城如今想和我过不去的只有这次元气大伤的童家。” “没错,若我对汪复生还有旧情,这三角关系就精彩了。他们对付不了你,但能恶心你,坏你的名声,要是能让你因此做点什么,或者沈家做点什么让你我不好过,那他们就更开心了。损人不利己的事,童家这些年做得不少。” “他们自己丑陋,便以为世人皆如他们那般。”沈怀信把伞举高些,看着站在堂屋门口望着这里的一众人,揽着她往里走:“我先送你回屋,童家赔付这事我不会让大哥吃亏。” “不怕被人说你仗势欺人?” “便是我真仗势欺人了,他们也没本事看出来。”步上长廊,沈怀信把伞收下放到一边,两人并肩往里走。23sk. 乔雅南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做?” “许峰是个很得母亲看重的管事,据说他脑子里装着恒朝所有说得上名的物什价钱,平时他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坊市。一样东西最高能在什么价钱,最低能在什么价钱,他最清楚不过。这几天为了帮大哥做账早将府城的物价摸透了,一应东西的价钱都定得很公正。可童家如此有心,我自要好好回报,账目我会让他重做。” 乔雅南更好奇了:“重做了差距会很大?” “不多,翻一番吧。”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起风了,破产吧’,乔雅南赶紧斩断这联想,想多了对思想不友好。 快步几步到前边,乔雅南倾身倒退着走,边问:“还泛酸吗?” 沈怀信转开头轻咳两声,姿态顿时没了说‘翻一番’时的闲适,否认道:“没酸。” 乔雅南突然不退了,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再加上沈怀信走的那两步,直接走进了他怀里,小狗一样在他胸前脖子处闻来闻去,皱着鼻子直挥手:“咦,酸。” 沈怀信下意识就将闹完要退开的人双手搂住,看着笑容狡黠的人喜欢得都不知如何是好,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乔雅南摸着额头一脸惊讶,怀信守礼,她原本还想着从牵小手手到亲亲这一步,怕是得她来,没想到啊! “抱,抱歉,我唐突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沈怀信慌得忙将人放开了,往后退了两大步,脸红得和红鸡蛋有得一拼,嘴里道着歉,脸上和眼里却全是带着羞意的欢喜。 “你是打算不认账吗?” 沈怀信双手连摇:“怎么会!当然不是!就是,就是……” “那你道歉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不认账呢!”乔雅南背着双手:“把手伸出来,闭上眼睛。” 沈怀信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猜着可能是想打他手心,乖乖的把手伸出来,眼睛闭上。 感觉到,手被牵住,人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额头上有了温热的触感,这是…… 沈怀信猛的张开眼睛,看着退开的人笑得跟偷吃到好吃的东西一样,挥着手跑开了去。 不敢置信的摸了摸刚才被亲到的地方,沈怀信傻笑着,再傻笑着,笑出声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女子书院(1) 乔雅南非常没出息的为这个额头吻荡漾许久,若非周嬷嬷侍候得仔细,浴桶中的水凉了她都没有发觉。 有情饮水饱是什么滋味,她好像知道了。 重新去到前厅,见大哥和怀信正说着什么,看到她齐齐停下话头。 “童家人走了?” “走了。”乔修远看未来妹夫一眼:“本来我都要把账目交给对方了,怀信来说账目没做好,过两天再谈。没想到童家还有心思给我们找不痛快,看样子这一回还没打疼。” “那就再打一次,务必把人打疼了。”见雅南端起茶盏想喝又因为太烫放下,沈怀信将自己的推过去:“我没喝过。” 乔雅南确实是渴了,端进来就喝了半盏。 乔修远看两人这般张嘴想提醒几句,可想想之前两人众目睽睽之下的搂搂抱抱,他又觉得眼下这点事不算什么了,好赖果然都是对比出来的。 不过他也实在不想看,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大哥,修成的府试要紧。”乔雅南慢悠悠的提醒:“有什么事等他考完了再说。” “咳,我就是出去买点东西,这也影响修成府试?” 你的表情要不那么心虚我就信了,乔雅南心道,面上她很给面子的给他指路:“明天要去刘家,是得去买些礼物登门。这事我没什么经验,怀信你借个有经验的嬷嬷给大哥。” 这些东西本也不需要小辈自己去准备,可两人没了父母,便也没人替他们周全。 乔修远神情黯淡下来,他是男人,这方面就算吃力点也无碍,毕竟是人家嫁进来,他对人好些就是。南南却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没了父母周全不知得吃多大的亏,便是人言都要多听许多。 沈怀信现在满心都是之前的额头吻,雅南说现在是晚上他都同意,何况是这点小事。 “林嬷嬷久居府城,对这里人情往来再了解不过。” 乔雅南很满意他没说‘去他库房拿’这样的话,对不远处笑盈盈候着的嬷嬷道:“劳烦林嬷嬷多帮我哥出出主意。” 林嬷嬷福身:“姑娘放心,这府城老奴熟得很,定将大公子的事办妥当了。” 乔雅南回了她个大大的笑脸,看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暗暗叹了口气,她倒不是不会享福,躺平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谁不会啊!只是二十年尊老爱幼的环境中长大,融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她需要点时间。 想想幸好她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要是伺候人的,那她这辈子怕是都融入不了了。 沈怀信时刻关注着她,见她恹恹的便问:“怎么了?” “有点想桂花里了。”这理由全是实话,乔雅南说得全无心理负担:“父仇一报,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除了修成的府试好像也没别的事要做了。” 沈怀信多了解她:“就算如此,你也不会回去。” “那是自然,修成就算真是神童那也才九岁,我哪能不陪着。”乔雅南转而问起他:“你呢?这几天会不会要忙些事?等去了常信县任职,你再想来府城除非是有公务吧?” “我要回一趟沈家族地。” “远吗?什么时候去?” “来回要两天,等女子书院开馆之后就去。” 乔雅南偷笑,如果怀信有尾巴,此时一定是垂下来的,不过这种苦一个人吃就够了,她不打算共这个苦,只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话那是半句不接的。 沈怀信拿鬼精的人没办法,握住手用力一紧当作惩罚,现在确实也不适合把雅南带回去,不是每个人都能如爹那般看得长远。 到得初八,淅淅沥沥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天仿佛被清洗过,哪哪都还带着未散的湿意,浸着雨水的青砖颜色仿佛都更深了些。 书院门前热闹非凡,好像全府城的姑娘都过来了,姑娘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闻着味儿过来的男人,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兴致勃勃的凑在一起,将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眼神时不时看向路的另一头。 “来了来了来了!” 所有人立刻抻着脖子往那头看去,见到最前头那辆占据半个街道的大马车有些愣神,才第一天上课就用上了这大家伙,哪家这么嚣张? 再往马车上细找一番,也没找出代表家族的印记,这让人不由得多想起来。 这是,又有人喊:“快看,书院开门了。” 看热闹的一众人整齐的将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就见着一身襕衫的老者率先走出,其后是三位先生,又三位……女先生?m.23sk. 再之后,四列身着青衿的女学子鱼贯而出,一样的衣裳,一样的发型,姿态也都一般无二的收着下颌微微低头,便是熟人一时都找不出自己认识的那个。 马车停了下来。 能让书院所有人相迎,众人心下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翘首以望,待看到从马车中走出来的严知府时皆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齐齐拜了下去。 “致远见过大人。” “致远公快快免礼。”严展鹏将人搀住,把住他的手臂左右一瞧,态度温和:“众位免礼。” 致远公侧身相请:“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人请。” “难得有机会碰上此事,本官带家中两位小辈来长长见识,致远公勿怪。”说着话,严展鹏朝身后招招手。 乔雅南顶着所有人的视线随着怀信往前走,那些目光中有羡慕,有吃惊,有万分不解,不过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眼前这点人她还真不怵,大大方方的走到前边,跟着怀信行礼。 严展鹏笑道:“这是沈家沈作节,表字怀信,旁边那是他的未婚妻。怀信,这是此间书院的山长致远公。” “小子怀信,见过致远公。”沈怀信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家父向致远公道贺。” 姓沈,还是和他有旧的沈家,致远公只能想到一个人,再一想到之前他还曾写信来嘚瑟自己有了儿子,用后脑勺想也知道是谁了。 不过以他们的关系何时不能前来拜见,还平白成了严展鹏的家中小辈,他怎不知这俩成一家了? 自然,他怎么都想不到沈怀信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只是想光明正大的和雅南走在一起,让人一说就说起他俩人罢了。 用新人新事掩盖旧人旧事,谁能说这不是高招? 第四百六十六章 女子书院(2) 眼下正事要紧,致远公收好信,引着知府往里走去。 待大门重又关上,议论声骤然大了起来。 “我没听错吧?那就是沈作节?沈家那个?他和沈家那两兄弟怎么长得一点不像!这,这比我都生得好看!” “我也听到了,是说的沈作节没错!” “就是他把童家给掀了?” “那和他一起的岂不就是乔家那个?有谁见过吗?快认认人啊!” “我见过,就是她没错!” “对对,是她!之前我还不信她攀上高枝了,没想到啊!就乔家那跟脚,她一退过亲的女人竟然攀上沈家了!” “你看到了吗?上台阶的时候那人还帮她提着裙摆!” “看到了!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 “我怎么听说,沈作节帮着乔父伸冤这事沈家没少出力?难道说,沈家允了两人的事?” “怎么可能!这两人的差距有同心府到京城那么远!” “对,绝对不可能!” “……” 如沈怀信所愿,这一日,满府城谈的都是沈作节和乔雅南。 童家在同心府盘踞多年,树大根深,这些年缺德事没少做,可他们从不招惹不该惹的人,又舍得出银子打通关系,横行至今。 乔家这事童沛瑜是做得缺德冒烟,但是大家心里有数,这点事伤不到他半分。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童家这次阴沟里翻了船,不但童沛瑜被拿下狱了,没几天还判了斩。 而童家不但没有反抗,还出人出力将这事砸实了,把童沛瑜送上绝路。这其中固然有童家兄弟阋墙的原因在,但童家若有意保他,那兄弟俩也不会有机会在这时下重手。 得是怎样的手段,才能让童家百年基业都不顾,这么干脆的放弃定下多年的继承人,把面子里子丢了个彻底,元气大伤。 这事若是为己也就算了,含香春和品香坊相争这么久,沈大人帮自己的娘舅收拾对手,这说得通。可他不是,如此大张旗鼓,只是为了帮一个女人报父仇。 聪明人已经看出来了,这为的何止是眼下的仇,更是将乔家的声势往上抬了不知几重,可见用心之深。 乔雅南最近要么在为上公堂做准备,要么就在谈情说爱,除了去拜祭父母就没出过门,也不曾和旧识来往,不清楚自己此时已经成了同心府的名人,更不知道她都快成妲己了。 乔修远知道一点,但也没往心里去,能让童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要说别人了,就是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外人议论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只有沈怀信,不但掌着外边的风向,还有意吹了吹风,引着这风向奔向光明大道,并且今日和雅南一起出现在这里,让这风又大了些。 书院内,仍然不知晓这些的乔雅南和前来观礼的人坐到一处,在怀信身后露出半边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正好衣冠,在致远公的带领下拜孔子、拜先生、净手,最后,朱砂启智。 致远公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个像痣一样的红点,为学生们用朱砂开智。 “痣”与“智”谐音,朱砂点痣,意为开启智慧,目明心亮,也希望学生们日后的学习能一点就通。 乔雅南想让致远公给自己也点一个,她虽然还算聪明,但是谁会嫌弃自己更聪明些呢? 脑子里自娱自乐一番,乔雅南等着下一个步骤。 “你也上前来。” 见致远公看着自己,乔雅南眨眨眼睛,下意识的看向怀信。 沈怀信起身把她从身后牵出来轻轻往前推,笑道:“去吧,能得致远公启智的机会不多。” 乔雅南真就上前去了,在致远公面前站着抬起头来,看着那笔落在眉心。 “多谢您让我如愿。” 致远公放下笔看着她:“如此就如愿了?” 乔雅南想也不想就点头:“是,如愿了。” “不想进书院来念书?” 乔雅南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会来书院的女子定都心存远大抱负,小女粗鄙,心里装着的不过是灶头上那点事,自知成不了才。” 粗鄙?致远公笑了,那对父子什么眼神,能看得上粗鄙之人才怪了。 见致远公没有其他话示下,乔雅南低眉顺眼的回到怀信身后坐下,借着他的身形把自己藏了起来,今天可不是她的主场,能蹭个‘朱砂启智’已经赚了。 也因此,她没注意到三位女大人都看着她。 学子的流程已经走完,先生带着她们离开,留下一屋子观礼客你来我往的说着场面话。 其他人乔雅南不关注,都是老油条了,听他们说话都累,她的注意力全落在致远公身上。 女子书院才起步,太后和女大人们不知多上心,被她们请来任第一任山长的肯定不会是一般人,知道他和沈家老狐狸相识后乔雅南更确定了这一点。 这样的人,真才实学肯定是有的,但脾性,通常也是有的。 听了一会她就发现了,这位山长话没说几句,但每一句都说到点上,然后其他人能接着这话说上好一会,之后他再接上一句,好家伙,后边其他人又能说一阵了。 不想再听下去,乔雅南悄悄戳了戳怀信的背。 沈怀信身体不动,一只手伸到身后,掌心朝上,五指轻轻往里收。 乔雅南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便将手放了进去,无事人一样看向前方。 手被轻轻握了握,然后掌心被不疾不徐的敲了两下,虽然没有事先对过暗号,乔雅南还是立刻就意会了,这是让她再等等。她轻轻回握了下,把手收了回去。 做贼心虚,乔雅南左右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女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侧前方不远处看着这边,从那个位置看过来,无所遁形。 乔雅南顿时有种课堂上做小动作被当场抓住的感觉,羞窘的避开视线,坐得板板正正的听讲……不是,听他们说话,再不敢做小动作了。 好在没多会这些人的场面话终于说完了,致远公领着一众人去往书院参观。 终于要达成来书院的目的,乔雅南心下雀跃,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跟着领导视察能看到什么?她当村官那会,去看个什么都还有人给她做表面功夫,何况如今视察的领导是知府。 衣袖被轻轻扯了扯,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她没多想,下意识的把耳朵送过去。 身侧身后同时一静,乔雅南顿时反应过来,忙要把耳朵收回,身边那人就凑了过来,低低的声音送入耳中:“我们一会再看一遍。” 乔雅南胡乱点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步子略显仓促。 沈怀信朝身边和身后的人点头倾身微微致意,大步追了上去,心情好得如这蓝天悠悠,白云朵朵。 严展鹏公事繁忙,一圈转下来就打算告辞,听沈怀信说要留下也不意外,略作交待便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陆续告辞。 把最后一人送走,致远公回头看向身后好似和他一道送客的一双壁人,打趣道:“不是书院的学生不管饭。” 沈怀信行礼:“不多打扰,晚辈想留下听听,看看女子书院授课和鹤望书院授课有何不同。” 致远公看他身边那姑娘一眼,他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么好骗的地步,不过他人好,就只拆穿一半好了:“进去坐着听听也无妨,听完了来找我。” 两人赶紧道谢,待人一走,立刻往学屋走去。 女子书院建得不小,可见所图甚大,大概是因为今年才第一年,收的学生不多,所以许多地方都还空置着,之前跟着领导们视察时看到只启用了三间学屋。 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学屋的门窗都开着。两人轻手轻脚的来到最末那间,贴墙站着听里边的先生授课。 稍听了几句,乔雅南就知道这堂课是在讲《礼记》中的《曲礼》。‘乔雅南’受教的那十年不是混过来的,是被她娘拿着戒尺一盯一的学过来的,她能背,能解,但如今听着别的先生解读也觉得新鲜,不由驻足多听了会,才去向第二间学屋。 这里在讲《诗经》中的第一首诗《关睢》。这诗就算她那个时代背不全的也记得那几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先生诵读时语调特别好听,解读的也有意思,乔雅南都听出趣味来了,要不是担心她们快下课,她都想继续往下听。23sk. 最后一间学屋在学的却是《史记》,讲学的是位女先生。 乔雅南本就喜欢历史,这位女先生声音不似女子柔婉,而是有些偏中性的清朗,不疾不徐的如同在面前铺开一幅画卷,她越加听得津津有味。 沈怀信朝那边看过来的女先生行礼致意,却并不催促雅南,只在一边静静陪着,直到看到堂役拿着锣锤出来,他才牵着听得入神的雅南快步离开。 铜锣声在身后响起。 这是下课了,乔雅南长叹了口气:“好可惜,我还没听完呢!” 前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乔雅南避之不及撞了上去,她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问:“怎么不走了?” 沈怀信转过身来:“你还记得,我们才认识那会我说过的话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奖励你 放在平时乔雅南可能还得想想,可此时身在书院,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指的哪句,笑道:“我就记得我们怎么相遇的了,哎呀这时候说这个做甚,致远公还在等你呢,赶紧过去!” “我说,你适合做女大人,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 沈怀信完全没有被她带偏,将用力推他走的双手握住,道:“你当时不愿意去京城,说不想离开幼弟。可如今,曾经那些问题都已经不是问题了。大哥会长住府城,修成可以来府城上学,修齐也不用担心……” “那你呢?”乔雅南不再装迷糊,神情比他还要认真:“你呢?我的未婚夫打算把自己放在哪里?一个人守在常信县?” 沈怀信抿了抿唇,垂下视线不去看她:“你若平庸些,我都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绑在身边,和我成亲,生子,耳鬓厮磨一辈子。可你不是,就算你把自己藏起来,偶尔露出来一点也比旁人聪慧。而且你分明很喜欢这里,那些人在屋里坐着听课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你在外边蹲着听却能听得满脸是笑。我若只想着把你绑在身边,那太自私了些。” “我想要你自私些。” 沈怀信抬头看她,明明之前她还听得意犹未尽,此时脸上却见不到半分留恋不舍。23sk. 乔雅南前后看了看,没人,她把手挣脱出来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我没有雄心壮志,只想让家人过得好些,想和你过得开心些,你别催我去奋斗,我一点也不想奋斗!青史留名这种事,让那些有能力的女大人去做就好,我只想围着灶头转,谁也别想把我从灶边拉走,你也不行!” 沈怀信把怀里的人抱紧再抱紧:“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 “没那么多可是。”乔雅南打断他的话:“沈怀信我告诉你,要是走这条路,我这辈子就不会成亲了,你考虑清楚再劝我。” “你肯定要和我成亲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这事都不会变!”只要说到这事,沈怀信就不留半分余地:“和我成亲不会影响你去做女大人。” 乔雅南没有特意去了解过女大人这个群体,可确实好像大都成亲生子了,她有些好奇:“如果我去做女大人了,我们不就分隔两地了吗?” “若是如此,我肯定就自私的提都不会提起此事。”沈怀信笑:“也就是你学习的时候会分开得久些,过了考核后你便可随我赴任,并能在衙门挂有官职。有了这些经验,将来回了京城你的路就好走了。” 有人在你面前铺了一条锦绣路,只等你走上去便能步步高升,没有人能拒绝这个诱惑。 可乔雅南是一个已经尝过其中滋味的人,太清楚事情说出来易,做起来有多难,得到多少失去多少,这是定律。 所以她连想都不必想就抬起头来欢快的摇头:“我只要我的灶。” 沈怀信低头看着她,心里欢喜他的雅南就是如此与众不同,又无奈于她放弃得这般容易,磨了磨牙道:“搬走你的灶藏起来。” “你搬,赶紧搬,我就坐上头了,搬哪我在哪,然后做一大桌子菜出来,只给你闻,不给你吃。” 沈怀信忍了忍,没忍住,抵住她额头笑得甜蜜:“真不给吃?” 乔雅南傲娇得很:“不给。” “我饿了,给一小口。” 乔雅南看他一眼,勉强点头:“行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给你吃一口。” 沈怀信搂着人转了个向,避开学堂那边可能看过来的视线,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遵命。” 乔雅南瞪大眼,这家伙的学习能力会不会太强了点,一开始打趣几句都会脸红的人,现在都会玩文字游戏亲她了! 好学生!乔雅南在心里用力鼓掌,恨不得再给他加个油!鼓励他再接再厉,下次要翻倍的进步! 脸飞红霞的沈怀信伸手遮住她过于明亮的视线,明明是他孟浪,怎么他看着倒比雅南更害羞?雅南可真是,事事和人不同。 乔雅南把他的手拿下来,脑子念头一转,笑容狡黠,抓着他的手捂在自己嘴上,然后嘟起嘴亲了亲他手心。 察觉到她的动作,沈怀信微微瞠目,红晕在脸上匀称的一层层染开,越来越红,手指都蜷缩起来,下意识的往回收了收,意识到雅南还握着他的手,又乖乖的往前送。 乔雅南心软得一塌糊涂,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揉,怎么有这么乖的人啊!衬得她像个调戏良家子的女流氓。 沈怀信虽不知这是何意,但并不妨碍他也学着雅南这般捧住她的脸,揉! 铜锣声又起,两人停下动作对望一眼,所以,他们在这里呆多久了? 乔雅南收回手,理了理衣裳一脸正经:“该去见致远公了。” 沈怀信眼里笑意泛滥,嘴角却绷得紧紧的,点头道:“是该告辞了,留下也没饭吃。” “噗……”乔雅南瞬间破功,拍他手臂一下往前走去,学生进步太快,她得赶紧修炼了。 小童将两人引进一处院落,一小片竹林,一处水池,就是这院中所有的景致。屋前拾阶而上,在小童的示意下脱履,只着足袋往里走。 乔雅南还来不及打量,就被触目所及的那一面书架墙镇住了,再往左右一瞧,同样是满面墙的书。 她去过许多图书馆,大的小的,花样百出的,可从没有一个地方给她这种感觉。哪怕是几层楼,哪怕是大得走一圈都累,都不及这里带给她的震撼。 细想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厚重感,而那位拿着书随意盘坐于坐具上的致远公,更让这厚重感增加了两分。 乔雅南用力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也沾上点这种代表文化的气息。 致远公被她那仿佛龙吸水的模样逗笑,不论是搬来此地,还是在原来所住的竹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反应。 乔雅南非常不好意思的行礼道歉:“从不曾见过这么多书,一时失态,致远公勿怪。” “你喜欢我的珍宝,我为何还要怪你。”致远公笑眼看着她:“既然这么喜欢,为何不愿意来书院?你惹愿来,我允你日日来此看书如何?” “不是喜欢就一定要拥有。”两人在致远公的示意下和他相对而坐,乔雅南回得坦荡:“我喜欢的东西很多,若因为喜欢就去拥有,那我一定会成为自己也讨厌的人。” “狡辩,不愿意来就不愿意来吧,谁还能强求你不成。”致远公笑骂,见面至今,他都未从这姑娘眼里看到野心,不怪那老狐狸看中,今时今日的沈家,确实不能生出半点野心。 乔雅南乖乖的笑着,不再开口。 沈怀信自然而然的把话题接过去,以父亲为由头把话题说开了去。 乔雅南听着确定了一点,致远公和沈家老狐狸交情不错,且这交情年头久远。 “是父亲推举他为此间书院的山长。”回程的马车上,沈怀信给她解惑:“致远公是本地人,和爹年少时就是好友。两人性情完全不同,一人志在朝堂天下,一人志在著书立说,见面不多,但感情比之寻常人更纯粹。” 乔雅南心下感慨,果然啊,厉害的人只和厉害的人做朋友。 “雅南……” 只听得一个称呼,乔雅南就瞪了过去:“再劝我就跳车了。” 沈怀信笑开了,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不会再劝你了,我本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 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沈怀信道:“我如实相告后你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比谁都开心,要是可以,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但我不能因为不想和你分开就蒙骗你,遮着掩着的替你做决定,我怕你以后会怨我。” 怎么可以这么乖啊,她真是捡到宝了!乔雅南萌得在心里直打滚,把另一只手送到他嘴边:“奖励你。” 沈怀信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掌心,然后笑了。 这一次,是雅南先红了脸。 第四百六十八章 谁高攀谁 乔雅南虽然装着满脑子理论知识,可说到底也是个雏儿,被人一反攻就有点挂不住脸了,把手收回去藏到身后,装得若无其事的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沈怀信反击成功,也不拆穿她这点虚张声势,笑道:“就算不去书院,若你想去致远公那看书也随时可去。” “我现在的心思太杂太乱,已经很难静下心去看书,就不去打扰致远公了。”乔雅南摇摇头,她喜欢那个环境,被书团团围住的感觉太棒了,可惜,她现在六根不净。 “我有点好奇,进了书院学习就能做女大人吗?我看女子书院并没有上《女诫》《女训》那些课,而是讲的《尔雅》《史记》《诗经》,据我所知,男子学的也是这些。” “做女大人自然不可能那般容易。”沈怀信解释道:“进了书院只是有这个可能,最后需要经过几重考核,有的人甚至都走不到考核那一步就失去资格了,最后还要去京城和学子一起参加大考,只是中举比率相对于男子来说太低了些,今年只有六人。” “你觉得我就能走到最后?” “不是我觉得,是你本就有这个能力。”沈怀信看起来比她还有信心:“你好像从不曾审视过自己,不知自己和旁人有多不同。” 乔雅南想了想,老实承认:“我的脸皮比一般人家的姑娘是厚点。” 沈怀信低声笑,捏了捏她的脸道:“嫩得很。” 又失一分!乔雅南拍开他的手,这学生进步得实在太快了些! 沈怀信笑着将她的手拢入掌心,续上之前的话题:“你的思想是活的,没有被那些条条框框限制住。别人觉得已经到头的事,在你那可能才起了个头。别人觉得不可为之事,你会另辟蹊径去尝试,试过了还不可为你才会认。你想得很远,看得很远,有许多奇思妙想,但你却又并不会好高骛远。相反,你很注重当下,会将每一天都过好,让身边的人过好,再之后,让身边人的身边人也过好,并把这当成理所当然。可是,并不是,我只见过你如此。” 乔雅南一开始以为怀信是借机夸她,正是情意最浓的时候,她巴不得恋人把夸自己当成一件正事来做。可听着听着,说笑的心思渐渐散去,厚脸皮如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说的真是她吗?她只是…… 乔雅南怔愣住了,她只是在那三年村官生涯里,养成了从这个角度看问题的习惯,被迫卸任至今仍没改变。却没想到落在怀信眼里她这么了不起,这么好。 沈怀信笑了笑,继续道:“如今外患已平,内忧未起,恰逢英明之君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若去参加大考,不需要沈家借力,便是没有沈家,从你笔下出来的东西也定能入圣上的眼。” 乔雅南懂了,因为恰好,因为合适。 若现在是盛世,或者这个朝代已经日落西山,那她会的那些毫无用处,在那个环境下,她能不能保往自己的命都得两说。 可偏偏现在恒朝正处于盛世之前的上坡路上,她会的那些正是经由一个正在走上坡路的国家千锤百炼而来,并且已经验证过了这一套好用。当然恰好,当然合适。 沈怀信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明白过来了,又道:“你总觉得我高看你,也想不明白爹为何会同意我们的亲事,却从不曾发现自己才是一座宝山,真要论起来,是我高攀了你才对。” 乔雅南接受良好,立刻就把自己当成了宝山,下巴一抬,一脸骄傲:“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就怕你不当真。”沈怀信那张越来越俊秀的脸上全是认真:“你大可把自己看得再重一些,我知道你有多厉害,爹娘也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与我们无关,无需理会。” “外边说得很难听吧?” 乔雅南不用想都知道,和知府一起来书院,她就猜到了会是怎样的后果。在府城长大,而今日来书院的多是女子,自然有认识她的人,所以怀信才又会担心她多想。 “她们那点水平,翻来覆去能说的也就那些,随她们说去,我又不打算和她们有什么往来。以后辛苦大哥大嫂受累,我这个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就不替他们分担了。” 沈怀信笑,雅南就是这样的人,她若那么在乎人言,就不会才相识就给他安个未婚夫身份了。 不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安慰开解你。” “我知道。”乔雅南双手叉腰:“是你高攀我,不是我高攀你。” “对极了,以后若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就拿这话砸过去。” 乔雅南想像了下那个画面,笑得把刚挺起的胸膛又塌了下去:“他们会觉得我嚣张过头了。”23sk. “无妨,我会告诉他们,我就喜欢嚣张的。” “会觉得我是疯子。” “无妨,我就喜欢疯的。” “他们会觉得你睁眼瞎。” “无妨,我能看到你就够了。” 乔雅南败退,不得了,这学生刚入学就可以毕业了。 沈怀信笑着又把她刚收回去的手拢在手心,问道:“这书院你觉得如何?” “我还能评价书院如何?” “在我面前,你什么都能说。” 乔雅南想了想:“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女子书院不限年龄,通过考试入学,出众者送往京城女子学院,没记错吧?” “没记错。” “可明明名额都在各家手里攒着。” 沈怀信笑了笑:“这是在施恩,先把府城一部分有份量的人家牵制住。明年便会按书院原定的规矩来收学生,到时定然有人反对,可已经牵制住了那么多家,他们能掀起的风浪就微不足道了。至于收下的这些世家女,进了书院自然得按书院的规矩来,有真才实学的不会埋没,其他的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若是她们自己坚持不下来也怪不了旁人。她们的目的未必就是做女大人,不少人就是冲着这个名头来的,为将来嫁人铺路。” 自打来到这里,除了偶尔能站在巨人肩膀上挥一下手,大多时候乔雅南都觉得自己的智商一直在被本地土著碾压,聪明人是不分时代的,她再活一世,也比不得真正高智商的人。 “各地都是如此吗?” “不全是。”沈怀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京城办了两所女子书院,一所和各府城一样,另一所还空着,在等各地的人通过考核,最快也得明年。” 乔雅南懂了,简单点说就是,府城的女子书院是高中,京城还空着的那一所是大学,等她们考上去了才有学生。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沿,只是:“女子可不用通过童试乡试,直接参加会试?” “并非如此,之前的女子和所有学子一样需得层层往上考。女子书院才立,一切还在摸索当中,依我看,前几年出不来几个女大人,影响不到学子的利益,大家也就能容得下。” 乔雅南又懂了,人才需要积累,女学生在经过培养过后,有一些应该会去书院当女先生,多些年头,量变才能引发质变。 只是,没有小学初中,直接招高中生,生源呢? 她眉头一皱,沈怀信就知道了:“想到什么了?” 看他一眼,乔雅南说起风马牛不相及之事:“那天太急了,你都没来得及去我办的村学看看,等回家了你去看看,热闹得很。” 沈怀信心下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点点头应下来,不再追问。 问题在哪他并非不知,女大人们也都清楚,只是,没有解决之道。 但是雅南好像有。 第四百六十九章 先生来访 四月的天最是舒适,无需穿得太厚,却也没到热的时候。 一早送走怀信,乔雅南把天天关屋里温书的修成拎出屋散步。不问他学得怎么样,心情怎么样,而是说说桂花里,说说‘乔记’,说说也不知回没回来的何叔,最后还说到了致远公那三大面墙的藏书。 一圈走下来话也说完了,重又把人送回屋,只叮嘱他学一会就出来走走,并不打乱他的节奏。 关怀了二弟,乔雅南又去纠正小弟的口音,结果小弟没纠正过来,她倒脱口而出jia-jia了,大的小的笑成一团。 她就喜欢这样的生活,有家人在身边,无所事事的让她满心欢喜。 林嬷嬷快步进来:“姑娘,有客人递来拜帖。” 从晚日下午就陆续有香喷喷的帖子送来,她翻看了几张就全按下了,一张未复,只让门房不再收,并告知来客,姑娘不打算赴任何宴请。 林嬷嬷办事向来妥贴,不会把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拜帖送到她面前来,会送来的,那就说明这位客人不同寻常。23sk. 接过来一看,她有些意外的扬眉,竟是女子书院的吕先生,没记错的话,正是那位抓住她出小差,也是讲《史记》的那位女先生。 她找自己做甚? 看着上边约定的时间,乔雅南回屋写了回帖让等着的人带回去,她则换了衣裳准备待客,边在脑子里回想怀信和她介绍过的几位女先生的来头。 太后和女大人们为了女子书院做足准备,早早就筛选了一批人出来用心教导,出身各有不同,有世家出身,也有的是孤女,只为保证女子书院一开就有人手可用。 既是女子书院,总不能全用男先生,她们甚至打算人手够用后,书院全用女先生。 吕先生闺名晓春,京城人士,出身书香门第,夫家同样是书香世家。 乔雅南难以想象,如今这个环境下,女先生们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又得有怎样的信念,才能嫁人生子后依然从家中走出来,甚至远离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播下希望。 她佩服这样的人。 这种佩服在见到吕先生后便带了出来,言语间都带着亲近之意。 “没想到您会来找我。” 吕先生装扮和昨日不同,在书院时她头发全部梳在脑后,给人古板严肃之感。而今日,她松松挽着发髻,穿着青碧色褙子,此时没了装出来的严肃模样,满身书卷气便透了出来,五分的颜色有了九分,这是位气质型美人。 “这是欢迎我来,还是不欢迎?”吕晓春笑得很是自在,全无生疏之感。 乔雅南心下一激灵,顿时打起精神来,能在这种环境坚持下来,不论她的来意是什么,大意肯定要被对方拿下。 请着对方坐下,乔雅南在下首陪坐,话也说得客客气气:“只是太过意外,怎么看都该是我去拜访您才对。” “你会来拜访吗?” “……”她不会,她又不打算去念书,两人完全是陌生人,没有理由去拜访。 吕晓春笑眯眯的看着她,眼见她要开口时才慢悠悠的道:“不知可否托大叫你一声雅南?” “这是我的荣幸。” 吕晓春点点头:“昨日你听我讲了《史记》,觉得我讲得如何?” 乔雅南不知她来意,说话特别注意,不给人留话口:“您折煞我了,您的水平如何,哪里能轮得到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辈来评价。” “你该说‘好’才对,我若讲得不好,你能在外偷听那许久?”吕晓春眼角纹路都笑了出来:“怎么这般防备我?安心,我在此地待不久,怎会上赶着登门来得罪人。” 乔雅南并不意外,能出京已经不容易,哪里还能一直留下,不过:“三位女先生都走吗?” “她们会留下。” 那她们的家人同意吗?她们,有家人吗?乔雅南把这些问题都咽进肚子里,有些答案她并不那么想知道。为了做成一件事,前行路上要吃多少苦,付出多少代价,外人想象不到,甚至理解不了。她知道,也理解,所以才更加佩服。 吕晓春仿佛从她脸上看出她所有未诉诸于口的话,一颗心顿时软化下来,收了那些逗弄的心思,直接道明了来意:“听说雅南住在乡下?” “是。”乔雅南揣摩着她这话的用意,打补丁似的又加了一句:“离这里有两日路程。” “书中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看了万卷书,却还是头一回离开京城。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看看京城以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想看看百姓是不是如朝中赞誉的那般已经能填饱肚子。雅南,你回转的时候能顺便把我捎上吗?” 吕晓春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期盼,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乔雅南回想她登门至今,主动权始终在对方手里,怀信口中这位极被看重的女先生,是有些厉害。 一心想当咸鱼的乔雅南被刺激了一下,不那么想避开了。 “我二弟马上要参加府试,之后等出了榜才会回转,若吕先生愿意等上十来日,我非常欢迎吕先生去我的老家做客。” “我本也还需得在此坐镇些时日,如此,那就说好了。”吕晓春笑:“我都有些期待了。” 乔雅南打趣:“乡下小地方,吕先生别太期待了,会失望的。”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雅南所在的地方,一定差不了。”吕晓春站起身来:“不叨扰了,走时记得不要落下我。” “不敢忘。” 送走客人,乔雅南微微皱眉,要是没料错的话,这位的来意就在最后这番话上,简单点说,她想跟自己去桂花里。 目的呢? 把桂花里掰开了揉碎了找,能拿得出手的也只得一个‘乔记’,可现在的‘乔记’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前景再好,吕先生这种人也是看不上的。 那她为什么要去桂花里?为她?还是为怀信?还是为其他事? 乔雅南揉着脑袋头疼,不行,不能想了,还是等怀信明日回来问他吧! 第四百七十章 送美人来 这桩头疼的事好像只是开了个头,刚回屋,还没来得及换下这身见客的衣裳,林嬷嬷就快步进来禀报:“范大夫人来了。” 乔雅南有点奇怪:“她是来找怀信结果扑空了,还是特意挑怀信不在的时候来逮我的?” 林嬷嬷低头笑了笑:“老奴猜,是后者。” “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乔雅南往外走去,需要避开怀信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偏偏还不能不见。 出门就见周嬷嬷抱着小修齐在等着,林嬷嬷上前把孩子接过,两人如同交班似的换了个位置。 周嬷嬷给姑娘理了理衣摆,边解释了一句:“林姐姐是从范家出来的。” 乔雅南明白了,林嬷嬷在范家主子面前是直不起腰的,婆婆就不一样了,她是沈家的,不用给范家主子面子。 过去的路上,乔雅南嘴里也没闲着:“怀信只和范小舅亲近,那我的态度可就跟着他走了。” “夫妻一体,本就该如此。” 乔雅南回头看脸上带笑的婆婆一眼,嘟囔道:“现在就说夫妻一体是不是太早了些,也是奇怪,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比我还着急。” “因为公子太着急了,我们跟着急。” 好有道理,乔雅南在心里叹气,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还想多做几天姑娘。 心里转着这些不着调的念头,乔雅南把嘴角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迎上笑得比她还假的大夫人:“小女见过范大夫人。” “自家人,叫什么大夫人。”范大夫人掩嘴轻笑,把着她的手臂进屋,非常不见外的径直坐到上首位置,示意她也坐。 扶上婆婆的手,乔雅南轻轻按了按示意她按捺,在下首坐了。 范大夫人见她如此,眼里轻贱意味更重,笑容却更热情了些:“雅南是吧,长得真是好,我见着都喜欢,不怪怀信心里眼里都是你。” 乔雅南笑着垂下头去,一副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模样。 似是才发现,范大夫人问:“怎不见怀信,出去了?” “他回沈家族地了,要明日才回。大夫人若找他有事,明日他回来我让他来范家一趟。” “这事找你也一样。”范大夫人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连敷衍的耐性都没了,直奔主题:“虽然平日里隔得远,但我们做舅父舅母的盼着你们千好万好,想来你也知道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怀信如今又入了仕途,就算是为了他的面子,你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我在族中挑了几个伶俐人,样样都是拔尖的,有她们帮着你,以后你也能轻松些。” 范夫人扬声道:“你们进来见礼。” 四个姑娘步调一致的进来,朝着乔雅南就是袅袅婷婷的一礼:“见过姑娘。” 乔雅南看着眼前这四张如花似玉的脸,年纪应该比她小一些,最小的那个最多十三,婴儿肥还很明显,嫩乎乎的看着就很好咬。 这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乔雅南笑了笑:“大夫人想得周到。” “做长辈的难免要替你们多想一些。”看她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范大夫人很是满意,对她的轻贱都少了些,门第低好啊,听话,好拿捏。 目的达成,范大夫人站起身来,轻拂衣袖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遇上难事大可来找我,不用和我见外。” 乔雅南笑笑,福了一福。 范大夫人只当她应了,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的离开。 乔雅南都懒得送出门,就在堂屋门口目送,她有些不解:“范家怎会娶个这样……的长房媳妇?” 这个问题周嬷嬷也回答不了,在京城,这样的长房媳妇早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哪还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姑娘打算怎么做?” 乔雅南转身看向四个小美人。这个时代的美人真是各有千秋的好看,不同的脸型,不同的唇型,不同的眼睛形状,就连眉型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是恰恰好的好看。 饱了眼福的乔雅南在心里感慨一番,说出来的话却不见半点怜香惜玉:“她送人来不需要和我打招呼,想来我送回去也不需要。许管家是不是在家忙着?请他走一趟,带句话过去:红袖添香这种美事就不劳大舅母操心了。另外再让人去告知范家小舅一声。” “是。”周嬷嬷眼中全是欣慰,姑娘没有发现,她已经在渐渐适应如今的身份,并且应对得宜。 当然,若是乔雅南知晓她这般想便会告诉她:打脸这种事用不着适应,她天生就会。 “姑娘是要赶我们走吗?”一个小美人上前一步,神情间很有底气:“我们姐妹几个可是夫人送给沈公子的,那可是沈公子嫡亲的舅母,你凭什么送我们走!” “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还用凭什么?”乔雅南嗤笑一声,美人美则美矣,可惜脑子里少了点东西。 “婆婆,让许管家的人动作轻些,别伤着这些……礼物,原样送回。” 周嬷嬷朗声应是。 不再理会礼物的喳呼,乔雅南带着一肚子不痛快回屋。 范家看不上她在预料之中,怀信早说了不必在意,范家需要在意的只有范小舅一家。可当真有人踩到头上来了,哪是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 这大舅母可真有意思,她和怀信何止是没成亲,连订亲都还差着,这么迫不及待的就送人过来,是生怕她那点心思表达得不够明显吗? 见多了聪明人,突然来一个蠢笨的还挺让人不适应。乔雅南往床上一躺,忍不住把人往聪明里去想,难道她是故意送来恶心她,让这婚事成不了?可范家的人真敢搅黄沈家认下的事? 乔雅南摇摇头,承认吧,她就是蠢。 出了会神,乔雅南腾的坐起来唤了声‘香苗’。 十四五岁的姑娘应声而入,这是林嬷嬷派到她身边来的人,她得了嘱咐,非召唤不近身。 “去和林嬷嬷说一声,我不太舒服,谁来也不见。” “是。” 乔雅南又躺了回去,范家一会肯定要来人,以她的身份见谁都不合适,他们摆什么态度也都不合适,不如不见,等怀信回来再说。 第四百七十一章 镇住范家 沈怀信是在第二天黄昏时回来的。 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到家就直奔雅南的院子。 出乎所有人预料,乔雅南什么都没说,催着灶房赶紧做饭,然后就陪着他说话,和以往一般,不特意顺着,也不故意拧着,时不时还逗弄几句,屋子里全是轻松自在,时有笑声传出。 林嬷嬷和周嬷嬷对望一眼,都笑了,有没有用心,从小事上最能看得出来。 吃了饭,等消了消食乔雅南就催着人去歇息,并让周嬷嬷嘱咐下去,只要不是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禀报不迟。 这是沈怀信头一回被属下蒙在鼓里,可他非但不觉得生气,还异常开心,因为做这事的是雅南。雅南心疼他赶路回来,想让他好好休息有什么错?雅南是他的未婚妻,对他的人下命令有什么错?他的人听从未来女主人的话,有什么错? 再对也没有了,所有人都有赏! “做得好。”沈怀信首先对雅南的做法大力表扬:“她伤人在前,没道理你就该受着,只是把人送回去,没做更多反击,已经是你给了情面。” “我还能去拆了范家?”乔雅南狡黠一笑:“如果你去拆,我给你架梯子。” 揉了揉她一侧头发,沈怀信轻轻笑了笑:“我去趟范家。”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宋姨家,这两天我都没敢出门。” “好。” 看着气势明显变得不一样的怀信,乔雅南靠着门框轻轻叹了口气,被人护在羽翼下的感觉是好,可这两天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太弱了,在童沛瑜面前就没有还手之力,可将来,她要面对许多童沛瑜不可企及的人家,到那时,她要怎么办?受了欺负就和怀信告状吗?若连妇人之间的事都需要他帮手,那自己未免也太废了些。 毕竟,势均力敌的爱情才能长久啊! 范家对于沈怀信的到来显然早有预料,连范世钦都在家里等着。 范世学自知理亏,先发制人:“你大舅母糊涂,我已经骂过她了,你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大舅母在一旁连连点头:“是我糊涂了,本想着让你身边多几个人伺候,却忘了你都还未成亲。乔家那姑娘是不是生气了?我本欲去和她赔个不是,她却不见我了,都怪我……” “大嫂,你不如别说话了。”范世钦听得眉头直皱。 沈怀信更是面沉如水,到了这时还不忘上眼药,可真是为他着想的好舅母。 “看出来了,大舅母是真不盼着我好。” 大舅母眼睛一张:“怎么会!我定是盼着你千好万好的,你好了我们才能好啊!” “自家人面前说的什么话!”范世学大声训斥,明明一腔心思已经都在脸上表露出来了,却仍要扯着一层遮羞布盖到自己身上。 可,沈怀信今日没打算给他留着。 “外祖父,外祖母,我明日便要赴任去了。” 他突然改变的话题让两老一愣,老爷子道:“这是正事,不可迟了。” “所以在走之前,有些话我要说明白。”沈怀信语气一顿:“我娘出身范家,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范世学两口子俱是脸上一喜:“正是这个理,血脉亲情岂是外人可比。” 范世钦转开头去目不忍睹,大哥和大嫂,真是天生一对。 范老爷子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示意怀信继续说。 “血脉亲情确实割舍不断,就如我和沈散鹏,即便是我承嗣到大伯名下,也改变不了我和他是父子的事实。但是,我可以和他只当个寻常亲戚来往,年节不缺一份礼,人不必见面。” 沈怀信看向笑容僵在脸上的大舅:“我连亲爹都可以如此了,和大舅同样如此相处又有何难。” 范世学站起身来,瞪着眼道:“不,不是,怀信,你可是我亲外甥!” “那还是我亲爹。” “你,你……”范世学气急:“就为了这么点事你就要把我当个寻常亲戚?乔家那破落户就那么好?” “大哥!”范世钦眉头紧皱:“说话过过脑子,乔家是遭了难,怎么就成破落户了?” 对上沈怀信黑黝黝的视线,范世学到嘴边的话不敢说了,梗着脖子道:“不管她是不是,你也不能为了给她出气连亲舅舅都不认吧?” 大舅母怕事情真走到那一步,立刻道:“我去给她赔不是,一会就去,她不喜欢我送的人,那我以后不送了,我以后捧着她还不成吗?” 沈怀信懒得再理会两人,看向外祖道:“以后我和大舅一家只作寻常亲戚来往,我会知会沈家,大舅若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行事,沈家不认……” “沈怀信!” 沈怀信跟没听到一样,继续道:“此番不是为了给雅南出气为难大舅,而是通过此事让我知晓,大舅和大舅母是怎样的人,又会给我留下怎样的隐患,我必须在那之前杜绝此事发生。走在为官这条路上,我承载着许多人的期望,背负着诸多责任,我不敢错,也不能错。能给范家的好处我不会吝啬,但是,若范家辜负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对范家的要求,和我父亲对沈家的要求一样。我也可以保证,只要范家谨守本分,范家定能像沈家一般蒸蒸日上。” 范世学咬牙切齿:“沈怀信,我是你亲大舅!” 沈怀信不理会他,只是看着上首的外祖父:“也请您相信,我若想舍下范家,不过是松松手的事。” 范世学还要说话,范老爷子忍无可忍的喝斥:“你闭嘴,看看你有亲大舅的样子吗?” 该说的说完了,沈怀信体贴的给外祖父留下考虑的时间,起身道:“我明日天亮就出城,到时就不过来打扰了,您二位注意身体。” 范老爷子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少有往来,关系到底是生疏了,好在他和老二亲厚,没让这亲缘断了。 “新官上任难处多,你不用记挂我们,外祖父盼你步步高升。” “承您吉言。”沈怀信转而看向范世钦:“小舅,晚上来家里吃饭。” 范世钦挑眉,他和外甥是关系好不错,可在父亲面前他把亲疏表现得这么明显…… “你得多添四副碗筷。” “知道了。”沈怀信向另外几人行礼,无视范世学那一脸怒气,走得从容。 为着他娘和小舅,范家他也是舍不下的,那就抓在手里,就像爹把沈家修整得圆圆溜溜一样,他也要拔了范家那些刺。大舅这几日在外已经有些张狂了,长此以往,他还没做出什么功绩来,名声怕是要先坏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生出斗志 等到人回来,乔雅南什么都不问,拉着人就去了宋姨家,知道童家已经超额赔付也就放心的收回了借出去的四千两,并在那里蹭了一顿午饭才回转。 春光正好,两人都不想分开,牵着手在宅子里游荡。 “明日我得先去赴任了。” “算着日子也该去了,你那些人手都到了?” “到了,在常信县最近的驿站等我。”沈怀信偷偷往雅南身边靠得更近些:“我回去后就去趟桂花里给大家带话,免得他们着急。” “你让人去告知一声就行了,等我回了你再去。不说你父母官这个身份,一个状元郎他们就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对了。”乔雅南把吕先生来访的事说了:“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她真正的用意。” 听到后面的时候沈怀信就停下了脚步,带着她在鹅颈椅坐下,沉吟片刻,徐徐道:“先皇起事之初,支撑他的是太后手里的一支娘子军。可以说,没有这支娘子军就不会有后来的恒朝,如今在朝的女大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出自娘子军。但是进入官场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成了太后的私兵,只听从太后调遣。太后也没闲置这些归鞘的剑,护卫皇宫的禁军和皇上的私卫全是由她们训练出来的。另一方面,吕先生她们这些女先生亦全是由她们一手调教,只是时日有长短,本事亦有悬殊。吕先生属于其中翘楚,据说曾被太后亲手调教过。” 简单点说,大半娘子军充当了教头的角色,文武一把抓。 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差个女皇的头衔了。乔雅南敬佩不已,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远不是她这样只有点小聪明的人可比。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乔雅南紧张兮兮的道:“我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沈怀信笑:“感觉很对。” “我说笑的……”看怀信不像在说笑,乔雅南笑不出来了:“真被盯上了?” “若我所料不差,吕先生应是京城还未开馆的那所书院的山长,就算真要出来走动看看各地书院,第一站,也不该是样样不拔尖的同心府。” 乔雅南有点慌:“是因为和你的亲事吗?难道你的婚事连太后也关注?” “别担心,不是坏事。”沈怀信将她的手拢在掌心合拢,就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护在羽翼下一般,细细的将自己所知的事一一告知,皇后提及他的婚事,之后赐下的丰厚赏赐,太后和爹的谋划等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感觉听了本天书……”乔雅南喃喃低语,前不久还挣扎在被人逼迫为妾的提心吊胆中,突然就和这个朝代最大的领导扯上了关系,做梦都做不了这么美。 沈怀信笑了笑:“要怪只能怪爹得了个不好惹的名声,却同意我结一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婚事,引得太后都好奇了。” “所以,吕先生是为我来的?” “应该是。” 乔雅南倒在怀信肩头,她这是被命运砸了张什么馅的大饼啊! 沈怀信摸摸她的头,体贴的没再继续往下说,太后把吕先生都派出来了,恐怕已经不止是知道她这个人,而是把她查了个底儿掉。他不解的是,既然已经查明白了,为什么还要把吕先生派来?甚至要跟着回桂花里? 不过也无妨,沈怀信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缓神的人,沈家是板上钉钉的先皇嫡系,和太后永不可能反目,吕先生无论来意是什么都不会伤害雅南,其他的,他都应付得来。 “怀信。” “嗯?” “压力好大啊!” 沈怀信蹭了蹭她头顶:“是我不好,给你招来这些事。” 乔雅南直起腰,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重又神采飞扬起来:“为了美人,这点压力也不是不能承受。” “嗯?” 乔雅南嘿嘿怪笑着勾起怀信的下巴:“美人儿,给姐姐笑一个。” 沈怀信头一歪,笑得颠倒众生。 乔雅南捂住眼睛,每每在她以为自己脸皮厚度又进步了的时候就发现,对方进步得比她更快。 再失一分。 沈怀信把她的手拉下来,仔细观察她的神情,满心的欢喜由内而外层层漾开,同样的脸,同样的笑容,感觉却全然不同。m.23sk. 外边的人都觉得雅南能被他看上是走了大运,却不知他有多担心。雅南惯来爱扮猪吃老虎,只想偏安一隅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没野心,没大志向,所以一开始她才会拒绝自己。 后来终于得她点头了,又开始担心她因为沈家太麻烦而却步,相处那么久,他太清楚雅南有多怕麻烦了,他甚至觉得,要不是自己长了张还算不错的脸,雅南未必会点头。 可现在,她眼中的迟疑悉数没有了,还让他看出些斗志来,他不想问这斗志是哪里来的,只知道有这斗志可太好了。雅南这人,只要她上心去做一件事,没有做不成做不好的。 一直到眼下这一刻,他才终于放下心来,不用担心雅南随时来一句‘算了’,他也终于不用那么着急定亲了。 他了解雅南,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满满的心安填充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沈怀信脸上的笑意根本收不起来,就那么看着雅南笑啊笑啊笑啊! “傻样。”乔雅南戳了戳他浅浅的酒窝,跟着笑起来。她其实还没完全想好,但是坐等挨打从来不是她的性格,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至于步子能迈多大,多远,再看。 下晌的时候范世钦带着家人过来了,知道甥舅俩有话要说,乔雅南非常自觉的带着小舅母和两个孩子去了院子里玩。 “早想和你说说话,怀信就是不点头。”看那姑娘瞧过来,小舅母掩嘴笑道:“放心,我可不是大嫂,做不出那缺德事来。” “您若是那种人,怀信可不会亲近。”乔雅南看着不远处追蝴蝶的两个孩子,被他们童稚的笑声引得也笑了:“她有本事送到怀信面前去,怀信要收下了,我半句多话都没有。” “真没有?” “都不必见面了,自然什么话都不必说。” 小舅母一愣,这是个烈性子啊!怀信可真的考虑清楚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享外甥福 书房内,甥舅俩相对而坐,安静的进行一场男人间的对话。 “很久以前我就有过担心,等我长大了,等我开始担事了,和小舅还能和以前一样好吗?”沈怀信轻轻揭开茶盏盖子,又轻轻放下:“现在这样的场景,我也曾想像过,可真正面对了才知道现实和想像不一样,想像的时候心没这么沉。” “真是长大了啊!”范世钦有些恍惚:“每年去京城看你一回,看着你长大一点,又长大一点,然后就真的长大了。以前都是我想着要给你些什么好让你过得痛快些,如今是你想着要给我些什么,好让我能痛快些。” 范世钦大发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未到三十就可以享到外甥的福了。” “都把你放火上烤了,还是福气?” “坏人你做了,好处我得了,不是福气是什么。”范世钦仰头笑道:“娶妻娶贤,你大舅亏就亏在没娶对老婆,以前虽然也护食,但只要不动他碗里那点东西,他也算是个好大哥。但是自打娶了妻,我就算完全没有动他东西的心思,他也觉得我一定在觊觎他的宝贝,所以我才索性搬出去住,这才算是保住了这点摇摇欲坠的兄弟情。” 沈怀信对小舅这做法不予置评,反正换成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大舅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让是让不出情分来的,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自视更高,得收拾得听话了,才知道兄弟要怎么做。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外祖父想清楚了吗?” “哪里需要想,我甚至都怀疑他老人家是不是就在等这一天。”范世钦似嘲似弄,在外甥面前也懒得遮掩:“之前我一直只管品香坊,另外一些产业是我自己置办的。你走后,爹就将原本由大哥掌着的大半产业交给了我,包括银楼和玉器铺在内,只给大哥留了绸缎庄和当铺。” 沈怀信扬眉:“这两都很来钱。” “看你拿什么比,若是和银楼比,不算什么。” 沈怀信轻轻点头:“这等于已经将范家交到你手里了,大舅和大舅母能同意?” “自是不干,大嫂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她不了解你外祖父,他等闲不说话,一旦说话每个字都做数。范家这份家业一半是他攒下来的,没点本事哪能做到。”范世钦笑了笑:“你外祖父直接让人把他们两口子送回族地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没半年回不来。” “半年,足够了。” 甥舅俩对望一眼,都笑了,待范世学半年后回来就会发现,他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范世钦心情大好,他不是没有试图兄友弟恭,可从来也没有一直让弟恭敬着,兄长却想如何就如何的道理,时间长了,他也想反抗。 而对沈怀信来说,范家给出了诚意,他也就说到做到:“待我赴任后,让其容表弟去常信县找我。” 范世钦面露异色,其容是族中在读书一道上表现最好的子弟,年十七,早定下今年八月要下场乡试。到底是外祖家族中的表弟,怀信知道这个人不奇怪,他意外的是,怀信竟然会直接点他。 除非……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扔开范家,既然如此,当然要把范家的底子查个明白。”沈怀信神情一派坦然:“我说过,只要范家本分,该给范家的我不会吝啬。这位其容表弟在读书上颇有天分,我带他一段时日,给他再添两分把握。” “一棒子打在你大舅身上,这颗糖却给了范氏全族。”范世钦笑着摇头:“真不能再把你当个孩子看了。” “在小舅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年年期待你来看我的孩子,不会因为长大就忘记这情分,也正因为这情分难得,所以我才更加看重。也盼着小舅待我一如从前,不要因为我长大了而改变。无论我长得多大,就算是到我老了,我也希望自己是小舅心里需要特别疼爱一些的那个外甥。” 几句话情真意切,字字落在实处,没用半点说话技巧。他就那么真诚的看着你,盼着感情可以永远不变。 范世钦鼻子一酸:“疼你这么多年,不是想着你长大了要从你这里得着什么回报,只盼着你好。就好像那时姐姐对我好,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不在了,等着我这个做舅舅的来照拂她的孩子。你只管放心,小舅永远是你小舅,只会捧着你往高处走,绝不会拽着你,成为你的累赘。小舅野心大得很,不想只做状元郎的舅舅,县令的舅舅,还想等你哪天封候拜相了,再老老实实来我面前行礼,叫我声‘小舅’。” “那我得努力了。” 甥舅俩相视一笑,越笑越痛快。为过去,盼将来。 沈忠抱臂靠墙站着,听着这笑声跟着笑了,公子真是越来越像大人,方方面面都像。别的官儿在仕途上可能越走越孤,只有他家大人,为官越久,得罪的人越多,信任他的人也越多。现在看来,公子肯定能继承衣钵。 *** 乔修远这几天一直陪着曾二在府城玩乐,今天更是去了城外,不知范家人今天要过来,回来得就晚了些,见着人忙告罪。???.23sk.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外道。”范世钦笑着示意他坐:“以后都在府城,有的是时候见面,你还次次和我大礼小礼来一通?你愿意费这劲,我还不乐意应付了。” 乔修远顺势就收了行礼的动作:“做小辈的就是得听话,不吃亏。” 范世钦头一回正式和乔修远打交道,见他这般和自己相处倒也心生欢喜。 沈散培认下的亲事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他自是盼着乔家千好万好,别拖了怀信的后腿。而乔家想要起来,就得看老大乔修远是不是撑得起门户,这段时间看下来,差不了。 老大把家门撑起来,老二看着就是奔着科举去的,而且很是这块料,又有沈家父子一道点化,将来多半是要走仕途,抛开小的那个不说,就这两兄弟来看乔家也未来可期。 更何况…… 范世钦不着痕迹的看向乔雅南,乔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暗中掌舵的恐怕都会是这姑娘。要说他外甥这眼光啊,是好,乔雅南在府城这么多年没被人瞧出哪里了不得,偏他外甥一眼看出来了。 真要论起来,这两人,也不知是谁运气更好。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日不见 天边才有微光,沈怀信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心里万千的不放心尽诉诸于口。 “许峰领十个人留下,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好。” “童家那边他在交涉,无需你出面,听他回禀,等着收钱就行了。” “知道了。” “别闷在家里,想出门就出门,别管外边的人说什么。” “我明白。” “如果吕先生再来找你,你把她当个寻常长辈应对就是。” “……” “我小舅可能会多来几趟,你就把他当自家长辈,不用见外。” “……” “修成府试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只要过去就行了。” “……” “家里……” 乔雅南直接把他转了个半圈,推着往外走:“城门要开了,赶紧走。” 无论是要跟着离开的还是来送行的,一个个纷纷忍笑。 乔修远更是一脸的没眼看,这哪里像个年少得志的状元郎,分明就憨得很。 沈怀信到底脸皮还薄了点,轻咳一声低声最后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乔雅南心想,和分开的那五个多月比,这十来天算什么,而且现在还没人敢逼她为妾了。不过她善良,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就不往他心里扎刀子了,上前抱了抱他权当安慰。没想到这一抱就没退得开了,回抱她的人比她用力得多。 乔修远上前一步,可一想到这是南南自己送上去的又咬咬牙退了回去,转过身去只当什么也没看到。 乔修成看大哥一眼,转回头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得盯住才行。 “你一点不舍都没有。”沈怀信语气还有些委屈。 “我要再不舍,你就走不了了。正事要紧,你都已经拖到最后一天了。”乔雅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慢点烧,找对了找准了才能动,别着急。” “等你回来商量。” “这么乖?”乔雅南奖励似的拍拍他后脑勺,笑道:“那我就不在府城耽搁了,出榜了立刻回来。” 沈怀信蹭了蹭她,不舍的把人放开,在大舅子面前不好过分。???.23sk. “我走了。” “别因为赶路就万事凑和,安全为重。” “嗯。” “竹筒按我标的顺序吃,数字小的容易坏,不能放。” “好。” 眼看着就有要反过来当唐僧的迹象,乔雅南当机立断住嘴,挥手让他赶紧走。 沈怀信最后再看她一眼,快步离开。明明在京城的时候忍得住,每天倒数日子也很有盼头,可不知为何,如今不过分开十天他都觉得难忍。 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终于把人送走了,她得回去睡个回笼觉,这一转身就对上大哥似笑非笑的视线。 “这难分难舍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年半载见不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分开十天是多少个秋啊!大哥你理解一下。” “理解不了。”乔修远瞪她一眼,率先回转。 乔雅南看向二弟。 不等她说话,乔修成就道:“理解不了。” “你要理解了我才该哭了。”乔雅南哭笑不得:“去活动活动身体,别一早就捧着书不放,眼睛还要不要了。” 乔修成应得很痛快,至于做不做,反正姐姐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 怀信走的第一天,想念还没发酵,乔雅南只觉得无所事事,想来想去,倒让她想起来一桩事,忙找到大哥问:“家里的房子有在收拾吗?” “你终于想起来自家还有房子了。”乔修远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信才是乔家儿子,这些事儿他比你上心多了,早借了人手给我拾掇,如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买了些以前用惯的家具回去,有一些还在做。” 乔雅南一点不介意大哥踩着她夸怀信:“我想去看看。” 乔修远自然同意,顺手把太过用功的弟弟捎带上。 重新回到浅水街,乔雅南捂着胸口,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空置的门头,她已经不记得上次来时,这上面写着的是哪家,但她记得,之前的许多年,这里都属于乔家。 待到进了门,脑子里那些记忆翻涌而上,在她每走过一处,看到一景时都会浮现与之有关的记忆,通过这些,小姑娘渐渐变成了大姑娘。 看着她的喜怒哀乐,听着她的贪嗔痴妄,乔雅南仿佛经历了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十来年。 乔修远跟着她走了一路,轻声安慰道:“南南,我们已经走过来了,别哭。” 乔雅南愣了愣,抬手一摸,满手湿漉漉的眼泪。 她没想哭的…… 她只是,只是有点心疼那个记忆中的‘乔雅南’。她远比自己要优秀,若是有可能,她希望那个优秀的‘乔雅南’去了她那个世界,有好好的开心的活着,会和自己一样收获美好的爱情,过酸甜苦辣的一生。 而不是,在最美好的年华就戛然而止。 “大哥,我……” “你看看右手边那个蹲着哭的是谁。” 乔雅南朝右边看去,修成把头埋进膝盖,不用走近也知哭得厉害。 “才回来那天我也痛哭了一场,一景一物,一草一木,全是回忆。”乔修远长叹一口气:“好在,回来了。” 回到这满是回忆的宅子里,就如同爹娘还在一样。以后他会代替爹娘守在这里,就像曾经无论他走多远,累了都会回家,将来弟妹也有家可回。 乔雅南出来时特意穿了一身好做事的衣裳,这会把衣袖一绑就收拾起来。 兄弟俩见状也收拾收拾心情,把那些家具放回记忆中的地方。以前的东西没了,可是放个差不多的在这里,这一角就显得亲切起来。 接下来几天,乔雅南忙得不可开交,要么跟着大哥出去买东西,要么就在家里收拾,看着家一点点还原,心里的满足难以形容。尤其是此时还有财神上门,她心情更好了。 “姑娘,这是童家赔付的银票,小的都数过了,一两不少。”许峰将一个匣子双手奉上,又示意她看另一口箱子:“小的做主,将一部分兑换成了金锭。” 乔雅南打开匣子看着里边厚厚一叠银票,翻了翻,面额最大的是五百两。这位许管事是个人才,她看过账本,最后交给童家的何止翻了一番,这一刀是宰得挺狠,但是和童家害得乔家家破人亡这事相比,这点钱又算什么。 “许管事费心了,等回去后让怀信重赏你们。”乔雅南抽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过去:“这段时间大家为我家的事都辛苦了,劳烦许管事带大家吃顿好的,要是有剩,就吃两顿。” “小的代各位兄弟谢过姑娘。”许峰笑着收下,乔姑娘分寸把握得很好,赏钱他是不能收的,一顿饭却可行。 第四百七十五章 从此上进 许峰前脚刚走,后脚乔修远就回来了,给她带来今日第二个好消息。 “和曾二谈好了。”乔修远把文契递过去:“他想谈到三成,我没有松口。” “六成利足够他赚的了。”乔雅南一眼把文契看到底,这本就是她拟定的,除了增加一条三个月送一回配料,其他的和闻其然那家分店定下的章程一样。 “他本想和你谈,我拒绝了,谈好后想再见你一面,我也拒绝了。” 乔雅南看着大哥,求证似的眨眨眼,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乔修远头疼之余还有点骄傲,他家南南就是这么优秀,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她的好。 “大哥,我可冤得很,把上公堂那次算上,我和他也就见了两次面而已。而且有怀信珠玉在前,曾二既没怀信的美貌,又没怀信的才华,这样的我也看不上呀!” “你不用说得这么大声。” 乔修远无奈的看着口无遮拦的妹妹,人家都比背景,就他家这个,挂在嘴上的从来都是美貌,才华都是捎带的。 “曾家大概也不知道沈家这么大动静的具体原因,导致曾二也不知晓你和沈怀信的关系。本以为告诉他后他也就罢手了,没想到还是想和你再见一面。”乔修远摇摇头:“曾大公子要知道了,得星夜兼程的赶来把他拎回去。” 乔雅南低头摆弄匣子,就算怀信再怎么和她淡化,也改变不了沈家是个庞然大物的事实,通常她都刻意不去想,既然选了这条路,那跪着也得走完。可偶尔想起,也不可避免的心往下沉。 把这重重压力掀到一边,乔雅南把匣子递过去:“许管事把银子送来了,那箱子里是他兑来的金锭。” 乔修远接过匣子也不急着查验,看着地上的箱子道:“金锭你收着。” “大哥……” “听话,你收好,成亲的时候做压箱钱,嫁妆那些我来给你置办,这钱有一部分本就是属于你的。”乔修远说得认真:“门第身家咱家是比不了,但该有的咱们都得有。明天修成就得去参加府试了吧?” 不知大哥怎么突然拐到这事上,乔雅南仍是点点头:“就明天。” “他若能考个好名次,会是你最好的嫁妆。” 乔雅南皱眉:“我没这么想过,修成就是他自己,我不需要他来成就我。” “你是没想,可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乔修远叹了口气:“以前家中安稳,看不出他有多早慧,只知还算聪明。经历这番变故后他过早的懂事了,想事情想得太远。前几天我劝他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就算没考上也没人会怪他。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一定会考过,只有他越聪明,得到越多人的看重,对你才越有好处。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做你的靠山了。” 乔雅南神情怔忡,在她左一摇晃右一摇晃,只想避开那重重压力让自己过得松快点的时候,那么点大的孩子却在想着怎么做她的靠山。 本就学得认真,来了府城后更是全心扑在那些书本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没了。知道他想争气考个好名次,却不知道,他是想用自己来给她在沈家增添一点份量。 得多无能,才会让稚子这么替你操心,乔雅南啊乔雅南,你可真出息! “大哥,曾二走了吗?” “他明天走,怎么?” “你让他多留一天,我和他再谈两桩买卖。” 乔修远看着突然间前后判若两人的妹妹:“你和他谈?” “我和他谈。”乔雅南起身:“回头告诉你时间,我先回了。” 乔修远起身看着快步离开的妹妹,回想刚才的对话无声的叹了口气,说这些的本意并非要激励她,但是从她的反应,差不多也知道她这段时日纠结的症结所在了。m.23sk. 沈家啊,要是可以,他绝不会将妹妹嫁入那样的人家,家大业大,太累。可这事,已经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 乔雅南上了马车,在去拜访和请人前来的两个选择中选了后者,冒昧登门,人家未必在,以她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登门。 “林嬷嬷,你派个人去请范东家过来,我有事相商。” “是。” 没让乔雅南等多久,范世钦就到了。 乔雅南开门见山:“范东家,那香皂做出来了吗?” “你把做法写得那么清楚,做出来不难,你要?” “我打算和曾二谈个生意。” 范世钦闻弦歌知雅意,顿时就笑了:“你作坊都还没影,这就和人谈生意,这算不算是空手套白狼?” “怀信回去后,很多事情就会准备起来了,您也说这东西做起来不难。”乔雅南心里的算盘拨得啪啦响:“卖东西有个从少到多的过程,一开始量低一些正好,等需求量大起来了,作坊产出的量也增加了。” 范世钦不解:“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了?” “趁着曾二还在。我大哥说北浴府的繁华程度不是同心府可比,曾家又是当地一大势力,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关系,不如索性就把这关系加深了。他们能得一门新买卖,我们不必再去找人联合耳就能吃下北浴府这个大盘子,省心又省力,双赢。” 双赢,范世钦品了品这个新词,倒是贴合得很:“蚊香也打算给曾家?” “找生不如找熟。” “没别的原因?” 乔雅南沉默片刻:“我想把沈家和曾家的关系转移到我身上,变成生意上的牵扯。给他们大把银钱赚着,也算是还了曾家的人情。” “人家想要的是沈家的人情,不一定会同意。” “如果是小打小闹的生意,他们确实未必看得上,可这生意能让范东家都心动,可见不会小。再者,我和怀信的关系在这摆着,和我做生意也不算是和沈家彻底没了关系,他们一定会同意。” 范世钦看着问一答十的人,摸着下巴寻思:“你先解解我的惑,怎么突然就这么上进了?” 乔雅南端正坐好:“回范东家的话,小女正朝着贤妻的方向努力。” “怎么听着像是以前没打算做贤妻?” “以前也打算做闲妻。” 范世钦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想不出来。 乔雅南轻咳一声把话题拽回来:“二十块香皂有吗?我让曾二带回去,这买卖他自己做不了主。最好再定个价,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后边好谈。” “香皂好说,你那蚊香哪里来?” “前几天我闲着无聊的时候做了点,正好用上。” “你一定要天天这么上进才好。”范世钦起身笑道:“一会让人送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 护你周全 四月十五,府试第一日。 不止乔家兄妹相送,宋凝两口子也来了,如同亲生父母般谆谆叮嘱。乔修成耐心听着,无有不应。 走至第一道关口,乔修成回头看了姐姐一眼才进去。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乔雅南看懂了。正因为懂了,心里才难受。 “希望将来有送晨晨来此的机会。”宋凝感慨着:“修成真是大变样了,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方平往周围看了一圈,笑道:“现在就已经是有出息了,满场没有比他更小的。” 几人往周围一瞧,确实没有,并且一个个都在往他们这里瞧。 宋凝这阵接待了不少相熟的不相熟的各家夫人,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低声催促:“先走。” 待上了马车,宋凝解释道:“你和怀信的关系传开后不少人想宴请你,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你再多逗留一会,怕是就要当面送请帖了。” 乔雅南笑:“我现在算是攀上高门,一步登天了?” 宋凝拍她手背一下:“好好说话。” “是是是。”乔雅南坐到宋姨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倚着她道:“我以后不常在府城,所以不打算和任何人来往,更没必要去接受谁的宴请,我有正事要忙。” “我看你前段时间闲得很。”宋凝打趣:“可算是有事让你忙了。” 乔雅南低喃:“闲着其实挺好的,要是能闲一辈子就好了。” “这天底下,只有那懒汉才能闲一辈子。”宋凝摩挲着她的手背:“人活着一日,有些事就是避不开的,上赶着都会来找你,倒不如主动些,把那些个事儿井井有条的安置好了,给自己多争取些闲的时间。真让你一天十二个时辰躺着,你受得了?” “也……不用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宋凝笑出声来,揉揉她的头道:“一开始我有些担心怀信对你是一时情热,为着心仪之人和家族对抗的世家子也不少见,但是这样的坚持能有多久呢?最后不都是乖乖回家和家里安排的人成亲去了。可这些日子看下来我放心些了,沈家看起来不像要拆散你们,怀信就更不用说了。” 宋凝语带感慨:“在处理事情时,他从来都是把你放在前边,你想得到的他替你想到了,你没想到的他也替你顾周全了。你可知,如今外边是怎么传你们的?” 乔雅南正听得出神,被这么一问便道:“传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住怀信?”m.23sk. “之前确实是如此,但是这几天的传言已经变成了:沈怀信被你督促才得中状元郎,他百般求恳,最后沈家出面你才同意亲事。你觉得这是谁暗中做的?也是这传言传开后沈家又没出来反驳,大家才相信了。这可好,你家的门进不去,导致我家这两天门槛都被人踩薄。” 乔雅南低头笑了,就算人不在身边也要护你周全,连流言中伤都不让你承受,是他会做的事。 “所以啊,我要开始忙了。” “你想明白就好,我就怕你太过骄傲,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看轻你。” 换成以前的‘乔雅南’有可能,现在嘛,乔雅南自认是个识好歹的人,抬头看向宋凝道:“宋姨,炸鸡的那个买卖,我想归入到‘乔记’,同心府还是给你做。” 宋凝笑了笑:“你只管拿回去就是,不用顾忌我,同心府也不用给我。” “‘乔记’以后会开往各府城,同心府不给你还能给别人呀?”乔雅南晃了晃宋姨的胳膊:“以后整个同心府的‘乔记’都给宋姨你做。” “那宋姨可就不客气了。”宋凝笑眯眯的应下,此时的她还想不到,本是不想雅南收回这买卖心里有负担,却给方家带来多大利益。 她现在能想到的是:“宋姨沾你的光了,以前根本不理踩我们的人家,如今都主动下帖请我前去赴宴,你姨父那也多了许多生意,还不是因为你只亲近我们一家。不过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们一个字都没说,不该做的我们也绝不会做,得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要亏心了。” “我要是好了,自也是盼着你们好的,您和姨父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乔雅南握住宋姨的手用力攒了攒:“我们要做一辈子的亲人。” “你敢不和我做亲人,我去文姐姐坟前哭去。” 两人相视一笑,宋凝问:“你爹过世后,文姐姐有想过扶灵回宗族,只是她当时大着肚子,又要想尽办法赔偿童家,只得先行葬在城外,没想到后来连她也……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乔雅南微一沉吟:“新坟三年不能动,有这个说法吧?” “是有这说法。” “那就三年后再迁回族去。” 宋凝也不问她需不需要与修远商议,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乔家明面上当家做主的是老大,但内里拿主意的,是雅南。 把宋姨送回去,乔雅南门都没进就回转了,她约了曾二。 曾二如约而来,一脸欢喜的迎上穿一身青绿襦裙的姑娘,走近了越发觉得这颜色衬她,如那雨后竹林般有灵气。 乔雅南行福身礼:“曾二公子。” 曾二回了一礼,跟着进屋后迫不及待的道:“乔修远说你要和我谈两桩买卖,你说,我洗耳恭听。” 乔修远特意在曾二面前走过,一个眼神也没得到后确定了,这小子根本没看到他。 乔雅南示意香苗托着托盘将东西送到曾二面前:“天气眼看着就要热起来了,夏季最不缺的就是蚊子,这头一桩买卖,就是这个用来对付蚊子的小东西。” 曾二拿起这个做成小宝塔状的东西闻了闻,有股味道:“这和市面上卖的有何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便宜。”乔雅南笑了笑:“市面上最便宜的驱蚊香也得八十文,可我这个,定价十文也有得赚,且效果更好。” 曾二眼睛一亮,他虽然不管家里的生意,但耳濡目染之下怎么都懂一些,这账怎么算也大赚啊! “姑娘说的可当真?” “千真万确。”看出他意动,乔雅南道:“这是我仓促间做出来的,不太好看,大小也有不同,拿出去卖的肯定不会这般粗糙,不过所用的材料是一样的,曾二公子可将托盘上这十个带回去,试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做这买卖。”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必须拿下! 曾二虽然看着冲动,此时却也并未一口应下要做这买卖,收下蚊香后道:“第二桩买卖是什么?” 乔雅南拿起桌几上一块香皂闻了闻,放到托盘里让香苗送过去。 曾二在相同的地方闻了闻,很香。 “这是香皂,比胰子好用,且可以加入各种香料,做出不同的香味。” 曾二点点头:“和胰子比它也更便宜?” “不,这个比胰子贵。”乔雅南吩咐:“香苗,打盆水来。” 等水的功夫,乔雅南继续道:“香皂可以放在脂粉铺子里卖,无论是谁,只要用过的一定会舍弃胰子,改用香皂。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了,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手里攒的钱也会越来越多,对生活上的要求就高了,香皂,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好东西吗?” 见香苗端着水进来,乔雅南示意她放到曾二旁的桌几上,起身道:“我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二公子不如亲自试试?” 曾二没说的,挽起袖子就把手浸进水里,然后拿着那香皂抹在手里,刚在手里打了个转,那香皂就掉进了水盆里。 “嗨,这和胰子比可滑溜多了。”曾二来了兴趣,抓起来在手里滑来滑去,边评价:“泡沫也多,而且更香了,这是什么香?” “应该是栀子花。” 手里的泡沫都满得往下掉,曾二不舍的放下香皂搓手,越搓泡沫越多,直到泡沫把手都遮掩住了他才心满意足的把手浸进水里。 乔雅南看他玩得开心就坐回去了,端起茶盏喝茶。 等他洗完手了才道:“你再闻闻手,是不是擦干了手仍是香的?” 曾二一闻:“还真是,有余香。” “若用来沐浴,身上会常留余香,用来洗衣裳,衣裳上也会留有余香,若让二公子在胰子和香皂之间比,你选什么?”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香皂。”曾二又闻了闻手,还是能闻着香味,他是个男人都会做这般选择了,可想而知女人会怎么选,这生意比蚊香还做得! “这香皂卖价几何?” “一两。”黑心乔脸不红心不跳的狮子大开口,赚有钱人的钱,她不亏心。 “不便宜。”曾二摸着下巴:“不过好东西不怕没人买,你拿点给我带回去。” “准备了二十块,二公子看谁不顺眼就送一块,保管他事后要来求你。” 曾二想了想那场面乐得直笑:“听你的,除了给家人的外我就挑着那不顺眼的给,不过这样的话,二十块就少了些。” “那也没有了,就准备了这些。”乔雅南不为所动,甚至还打击了他一下:“二十块包括了二公子刚才洗手的那块。” 曾二又闻了闻手:“给我包起来,我要带走。” “……”乔修远都快认不出这是那个一掷千金的曾二公子了,手就那么好闻?他这会还记得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吗? 一直到出了门,曾二想起来了,自己是想趁这个机会和乔姑娘说几句话的,可他准备一晚上的那些话,一句都没说…… 转身想回去,就见乔修远背着双手站在身后。 “二公子先回,我晚十天左右过来。”乔修远郑重一礼:“多谢二公子奔波千里为家父作证。” “你都谢几回了。”曾二把他扶起来:“认识你我也没吃亏,在北浴府的时候你替我挣了不少面子,又让我们曾家借机和沈家扯上了关系,如今还带着两桩好买卖回去,这么一算我何止没亏,还大赚了。” 一拍他胳膊,曾二颇有些意气风发:“以后再见面你就不是我的门客了,这样也不错,等你来了请你喝酒。” 乔修远朗声笑道:“一言为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送走曾二,乔修远依旧奔波于各个集市作坊间,为家里添置种种东西,看着适合做嫁妆的也都买回家。 而乔雅南除了接送修成,把写话本这个技能重新捡了起来。 没有好家世,那她就给自己挣个别的女人没有的名声。看话本的多是女人,她就去做这个圈子里最受欢迎的那个,等需要的时候把这个身份拆穿了,有了偶像光环在,她能得到的善意就多了。 再把想好的几桩事做好,功绩会落在怀信身上,但她的功劳也抹不去,两个人齐头并进,这是她想到的最适合她和怀信的相处方式。 怀信喜欢的本就是主意多,又不那么循规蹈矩的她,她只需做回真正的自己。 从心理上来分析,怀信从小没了母亲,一直在大伯家长大,年纪小的时候难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这对他的影响是一生的,所以他会想要一个安稳的家,想要一个可以让他放心交付甚至依靠的人,而这些,她都能给。m.23sk. 一时心动容易,可想要长久的幸福得更用心才行。她要织一张网,把她和怀信网在其中,在这张网里,只有他们是互相的依靠,谁也离不开谁。 这个三妻四妾的环境她改变不了,只能改变怀信,让他不去想三妻四妾,也让他知道,天底下没有谁能比她更好! 乔雅南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必须拿下! 突然变得上进极了的乔雅南让兄弟俩侧目,考完了在家等出榜的乔修成不再日日捧着书本,磨磨蹭蹭的来到姐姐身边,想问不敢问。 蘸墨的时候乔雅南看他一眼:“想出去玩了?” 乔修成本想摇头,想到大哥说姐姐这几天都在忙,念头一转,道:“我想去看看书院的先生,他以前待我很好。” “该去的。”乔雅南放下笔:“我去给你备份礼,大哥在家吗?让大哥陪你去。” “姐姐你不去吗?” 乔雅南也不瞒着他:“因为和你沈大哥的婚事,姐姐现在最好是哪都不去。” 乔修成一听就懂了:“那我让大哥陪我去,姐姐你歇歇,别太忙了。” 乔雅南还有什么不懂的,揉揉他的头笑道:“就是写个话本子,不忙。” 听说是写话本,乔修成顿时放心了。 乔雅南想起来一事:“你回转的时候给村里的孩子买些东西,吃的玩的都行,如今家里不缺钱,多买些。” “好。” 第四百七十八章 府试出榜 任外边风吹雨打,乔雅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写话本。这一写,就写到了府试出榜这日。 有心人料准了她今日定要出门,家里有考生的自是要去看榜,没有考生的,亲戚里找找,亲戚里也没有的,世交故旧中拨弄拨弄,总要找出一个来跟着去看榜。 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很明显。 下了马车,乔雅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小声安抚修成:“别担心,肯定能中,你的县案首又不是蒙中的。” 乔修成其实并不担心,虽然考卷范围更大了,但没有脱离那个框架,考的时候他心里就有底了,只要公平公正,他肯定能中,只看是不是能得甲等。 相比起来,明显是姐姐更紧张些。 “雅南?” 姊妹三人循声望去,乔雅南看着说话的人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名字了。 不过她自有一套处世之道,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说明不重要,挂着假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是倩倩呀!”一身鹅黄襦裙,梳双螺髻的姑娘上前来,看着雅南的眼神如同久未见面的知己:“总算见到你了,可不能让你跑了!等出榜了我们去繁楼玩去。” 繁楼,一个姑娘们吃喝玩乐的地方,男子免入,素来是府城的姑娘最爱去的地方,乔雅南以前也爱去,可那是以前。 “家中事忙,要拒绝你的好意了,下回有空一定去。”乔雅南眼角余光看到好几张眼熟的脸正往这里走,她当机立断,朝倩倩笑了笑,拉着修成飞速回马车躲起来。 乔修远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边直往这里瞧的人,对眼下这情况也有点头疼:“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家就在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就看你和大嫂的了。”乔雅南一身轻松,她以后一定少来府城。 头疼归头疼,乔修远也知道这对乔家来说是大好事,南南不是害怕和这些人接触,是想把这层好处都给娘家,他必须接住。 “怎么还没出榜?”乔雅南按捺不住的撩起帘子往外看,对她来说,修成考上了天大的好事,没考上就当是积攒经验,可她担心修成被打击到,县案首是荣耀,也是压力。 乔修远也挂心:“应该快了。” 等待格外难熬,不知道掀了多少次帘子后,终于听到有人喊:“出榜了!” 乔雅南第一时间跳下马车往那头跑,兄弟俩怕她被人挤着,忙追上去一人护着一边,左一遮右一挡的去到最前边。 没去看乙等,乔雅南直接从甲等第十名往上看,在她心里,担心是真担心,可对修成的信任更多。 可她才刚看到第八名,就有人喊出了声:“乔修成!府案首是乔修成!” 全场一静,然后以更大的喧哗声反扑而来! 如今同心府谈论最多的就是乔家几姊妹。乔修远不远千里去北浴府找父亲冤死的证据,还真让他找着了,称得上有担当,有魄力。乔雅南就不用说了,流言变来变去,不变的是她和沈怀信的亲事。而乔修成做为一个庶子,本是最不起眼的,却以九岁稚龄得中县案首,如今更是下场参加了府试,不知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等着出榜,看他能考出个什么成绩来。 谁能想到,他能再次得中案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同心府出了个神童啊!23sk. 乔雅南在那一声喊出来的时候脑子就空了,下意识的就抬头往最高处看去。这个结果完全不在她预料当中,县试可以是矮个里拔高个,可府试里高个太多了。她知道修成聪慧,还很得意这一点,可府案首啊!他一小个子竟然打败了那么多高个子,在她那个时代这就是清华北大的料。 乔雅南突然没了自信,她,真能把这样一个孩子教好吗? 兴奋的情绪在蔓延,众人不自觉的将三人围在中间高声道喜。乔修远一手一个护住弟妹,好一会都没能缓过来,只凭本能应对。 一张张笑脸中,乔修成反倒是最沉着的那个,朝每一个道贺的人做揖,进退得宜,不见半分失态。 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此子,非是池中物! 许峰稍等了等,便带着人上前开道解救被困住的三人。晚来一步的宋凝夫妇一进入贡院范围就听到了‘府案首乔修成’,两口子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见着前边的情景赶紧把马车驶近,将三人带走。 “真是府案首?” 乔雅南点点头,她今天受到了惊吓。 “要再来个院案首,那岂不是连中小三元了?”宋凝特别喜欢小三元这几个字,拍着手的笑道:“修成,再加把劲,都拿两个了,最后那个不能放过。” 没了外人,乔修成这时才笑出了小孩模样:“我努力。” “你要是再拿个院案首,可能得先给我收惊。”乔雅南捏住他的脸揉来揉去:“你考完回来说不难,我还道是安慰我的,竟真的不难?” “嗯,不难。”乔修成任由姐姐揉脸,变形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小孩式的得意来:“沈大哥在家的时候都有帮我抓题,还考过我,他说我肯定没问题。” “他肯定也没想到你还能拿个案首。”乔雅南磨了磨牙:“不行,不能我一个人受惊吓,我们今天就回,现在就回,亲自回去报喜。” 宋凝瞪她:“怎么一时一主意的,拖家带口的还能说走就走?” “本就是打算明天走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提前一点也没关系。” 乔雅南越想越心动,一刻也不想等了:“宋姨你别留我,我现在随时可以来府城了,再过两月我们出孝肯定得来一趟,再之后大哥和巧娘的婚事也得提上议程,你还怕见不到我啊?出来这么久,作坊还不知道什么样子了,我实在挂心。” “是挂心作坊还是挂心那个谁啊?”宋凝戳她额头一下:“不留你,我现在也忙得很,没空理你,你赶紧走。” 和宋姨腻乎了会,乔雅南眼巴巴的看向大哥。 乔修远哼笑一声:“看我作甚,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走了?” “那不能,我还是会走的,现在就是礼貌性的征得你的同意。” 乔修远忍无可忍的敲她脑袋一下,越发的皮了。 “早点离开也好,你风头就够盛的了,再加一个府案首,我都不想出门了。”乔修远眉头一皱:“送你们走了我也立刻出发去北浴府,等我回来,这热锅应该也冷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你不要我了? 风头无两的乔家姊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府城。 和大哥在前行的第一个县城分道扬镳后,乔雅南骨头都懒散下来,有哥哥是好,但她习惯了一个人,对着哥哥时常觉得有点压力。哥哥不在了她就称霸王了。 窗口的帘子打起来,阳光正正落在修成身上,小孩沉静的坐着,无论姐姐换多少个坐姿,眼睛都没从书本上离开过。 乔雅南打趣:“歇歇,刚刚才拿了案首,也不用那么用功。” 乔修成素来听话,真就把书合上了,准备在心里背书。23sk. “姐姐问你件事,你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想再说。” 乔修成刚在心里背了两句就听到这话,看姐姐神情比平时都认真,他点点头:“姐姐你说。” “你过了府试,且是府案首,不只是府学,州学都欢迎你去,你有想法吗?” 乔修成摇头摇得飞快:“我从没想过要留在府城。” “之前我也没想过,可如今不一样了。”乔雅南轻声道:“我们的家回来了,大哥以后会长住府城,你在府城不会无人照应,以你之聪慧,师长们也定然会看重你。以前我们没得选择,所以只能将就县学,可现在你有别的选择了,县学不应该是你的首选。” 乔修成垂下头去,双手悄悄握紧:“你说过要带着我和修齐嫁人的,大哥想要都不给,现在不要我们了吗?”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不要你们。” “你让我留在府城,就是不要我了。” “修成……” “留在府城上学,然后参加院试,之后继续上学,参加乡试,会试,中进士后派官去往各地。”乔修成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却没有眼泪:“我会越走越远,你怎么要我?” 乔雅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挪到他身边坐下,想揽着他,却头一次被拒绝了。 乔雅南可不和他客气,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顿时把人拍老实了,如愿搂住人道:“才考了两场你就知道自己能中进士?是不是太骄傲了点?” 乔修成把头转到另一边,话里仍带着气:“我肯定能!” “过于自信不好。”揉揉他的头,乔雅南笑道:“你在府城上学,我又不是不能来看你,怎么说得好像生死诀别一样。就算你如今不去府学,将来你就能一直呆在我身边了?孩子越走越远才是正常的,就像那小鸟一样,学会飞了它们就飞走了。” “你以前还说不想让我去国子监,说太远,你顾不到。” “若是以前,府学我都不会让你去,哪舍得你小小年纪去被人搓磨。”看着态度软化些许的小孩,乔雅南笑了笑:“可现在不一样了,府城现在谁不关注你?师长们谁不想把你收在门下?更何况,你现在有你沈大哥给你支起来的保护伞,谁敢欺负你?有更好的选择在眼前,做为姐姐,我当然是希望你选那个好的。” 满身的刺彻底软化下来,乔修成说着自己的计划:“县学也好,府学也罢,谁敢说他的才学一定比状元强?我身边既然有个最厉害的,为何要舍近求远?书院的先生要教那么多人,每个人学的快慢不一样,先生肯定就要迁就学得慢一些的,我通常都自己学到前边去了,有不懂的才会认真听。可沈大哥不一样,他了解我的进度,还能给我压力,让我更努力的去学,我觉得沈大哥是最适合我的先生。” 乔雅南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她无可辩驳。 而乔修成还在说:“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们。平时就跟着沈大哥学习,他觉得我可以下场去考了,我就去,考完了我回来继续跟着学,之后再去考。我可以晚点去参加会试,晚点去京城,这样就可以跟着你们很多年,对,沈大哥将来肯定要回京城的,我到时再去考,正好!” “你以后干脆把宅子也买我隔壁算了。”乔雅南忍住了没翻白眼,这是打算做她一辈子的拖油瓶啊! “我就是这么想的!”乔修成因为和姐姐想到了一处欢喜不已。 “你想太多了。” “但是可以做到!”乔修成越说越觉得此事可成:“我不会荒废,仍是每天都会用功!我现在才九岁,就算跟着你们在外跑十年也才十九岁,姐姐你不用担心,完全不会耽误我!” 总共也就那么几场考试,要是次次都考过了呢?不知不觉就到京城去了啊!以他的性子,一旦下了场又做不出故意考不过这样的事,到了那时,岂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乔雅南都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想象,长大这两个字啊,重得很。 揉了揉他的头,乔雅南看着此时才有个孩子样的弟弟温声道:“又替我省下了夫子钱。” 知道姐姐这就是应了,乔修成笑咧了嘴。乔雅南眼疾手快的捏住他下巴往里看,好家伙,之前掉的几颗就门牙长好了,其他的都还没长起来,这又掉了颗尖牙,怪不得刚刚听他说话有些漏风,再一想象他中案首时缺着牙的沉稳模样…… 画面太美。 乔修成挣脱开姐姐的禁锢,非常不好意思的扭开头去,他牙齿长得慢,掉得快,还有一颗也快掉了,他都担心这么掉下去,牙齿要空一半。 “回去给你熬骨头汤喝,记得早晚用盐水漱口,疼了要和我说。” 乔修成猛点头,他也想快点长出牙齿来,现在都不好和人说话了。 一路停停走走,有许峰在,路上没让她操半点心,晚上歇在驿站,第二天下晌时回到了常信县。 许峰打马靠近马车问:“姑娘,先去哪里?” 乔雅南稍一想,道:“你派个人去看看怀信在不在衙门,我们先去‘乔记’看看。” “是。” 虽然离开不过半月,乔雅南仍有种游子归乡感,打起帘子看着熟悉的街道,脸上不自觉的堆满了笑容。 马车在‘乔记’门口停下。 铺子看着没什么变化,买东西的人来来去去,伙计闲着时拿抹布擦着桌台,有客人来了一抬头又是满脸笑意。 乔雅南看着笑了,果然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走到店铺门前,对上毅叔惊喜的眼神笑道:“我乔雅南回来啦!” 第四百八十章 回家吓人 乔昌毅从屋里飞奔出来,只觉得这辈子他都没跑这么快过。 “你可终于回来了!刚到的?这就回村吗?大家都盼得不得了!” “从毅叔这就感受到了。”乔雅南没大没小的打趣:“生意还好?” “上下有些浮动,总体来说还好。”乔昌毅朝慢两步下马车的乔修成笑笑,知道他去府城参加了府试,便问:“府试结果如何?过了吗?” 乔雅南抢过话来:“过了。” 乔修成看姐姐一眼,顺从的点头表示姐姐说得对。 乔昌毅大喜过望,连连道好,他们乔家真要出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了! 暂时没了客人,两个伙计都站到柜子外边来了,朝着乔雅南笑得亲近极了。乔雅南回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这种被欢迎被期待的感觉,无论感受多少回都让她心热。 所以说啊,还得回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好好干活,回去我就盘账,给大家多分点钱。”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话更动听吗?没有! 别说年纪小的两伙计,就是乔昌毅脸上都喜意更甚,平日话不多的人还开起了玩笑:“你一回来就能见着钱,不怪大家都盼着你赶紧回来。” “不能让牛跑,又不给牛吃草啊!”乔雅南说完自己也笑了,这话说的,很像个有点良心的资本家。 又有人来买吃食,几人让到一边,乔雅南见毅叔不提及怀信,心里转了数个念头,试探着问:“县里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乔昌毅想了想:“有,父母官换了,那位卫大人据说升了官,去其他地方赴任去了。” “新的父母官上任了吗?” 左右看了看,乔昌毅低声道:“上任了,据说家仆就带了几十个,家当足有几十车,看这架势大家心里都慌得很,卫大人虽然有跟没有差不多,但他不折腾百姓,这位……说不好。” “……”要不是知道新父母官是谁,乔雅南听着这形容也要害怕,别不是来了个穷奢极欲的二世祖,这样出身的多半不把百姓当人看,那当地百姓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不怪大家心里慌。 “听大伯说,按惯例新县令到任后,里长都需前去拜见,万幸你不在这段时间没有传话让你们前去。大伯天天提心吊胆,就怕你赶不上。” 大概,等她歇好了就要传了,乔雅南心虚的移开视线,恨不得怀信这父母官的身份能藏上三年。这身份一公开会要多出来许多事,比如:怎么让桂花里的人不飘起来。 “对了,状元公前些天回了趟桂花里,说你家的事已经了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来逼迫你,让大家安心。”乔昌毅心里有再多好奇也不敢问到沈怀信面前去,对着自家人他敢问了:“他真考中状元了?” “那天他穿的不就是状元袍吗?”终于有乔雅南能接的话了,她笑道:“假冒状元要杀头的。” “远在天边的状元公竟然是自己认识的,想想就跟做梦一样。”平日里话不多的乔昌毅这会有说不完的话:“他平时人在哪呢?状元不得在京城当官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她想瞒住父母官的身份都瞒不了的原因,她解释不了堂堂状元不用上班,天天窝在常信县的原因。 马蹄声由远及近,乔雅南看着那头身着官服骑马前来的人,得,答案就在眼前,她不用解释了。 乔昌毅看到那身官服就赶紧低下头去,并做好了再近一些就跪的准备,就在他膝盖要软下去的时候,那人说话了:“到得比我预料的快一些。” 这是…… 乔昌毅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着下马的人脑子一片空白,状状状状元公? 看了眼受到惊吓的毅叔,皮皮乔决定先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是被吓回来的。” 沈怀信扬眉:“我怎不知同心府还有那么大胆的人?” “没办法啊,谁让修成又考了个府案首呢?” 沈怀信神情一愣,他很清楚修成底子打得扎实,肯定能中,但是府案首他却也没想过,毕竟府试的难度要比县试高上不少,有真才实学的更多。 乔雅南很满意他的反应,不枉她提前赶回来亲自报喜。 “找我的人我能躲,这来道喜的我们也不能一个都不见,可见一个不见一个的也不好,到时就全得见,所以不止我,连大哥都跑了。” 沈怀信想象了下三人决定跑路的场面笑得不行,被这种事吓得跑路的他也是头一回见。 拍了拍修成的肩膀,沈怀信语气里全是认可和赞赏:“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惊喜。” 这是乔修成心里认下的先生,他的认可比外边那些人的称赞重要千万倍,从昨天出榜就开始积攒的喜悦现下终于释放出来,眉眼间神采飞扬。 沈怀信笑:“这事值得骄傲,容你骄傲几天,之后再沉下心来继续念书。” 乔修成笑不露齿,头点得飞快。 见两人这般相处,乔雅南不由想到修成说的那些话,不得不说,他这个选择没有错。眼神一转,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个受到惊吓的可怜人,以及……周围跪了一地的百姓。 只顾着高兴,她忘了小老百姓见官是要跪的。 沈怀信的眼尾余光一直在她身上,跟着她的视线一转,意会过来,抬手道:“免礼,大家自去忙碌。” 仿佛停滞的场景再度活了过来,众人趁着起身时偷看一眼新任县太爷,又看看他身边的人和他身后的‘乔记’,新一轮流言很快传开。 沈怀信看向有些出神的雅南:“回桂花里?” “是得先回去安安大家的心。”乔雅南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以后都不拿两个世界比较,不同的环境和观念,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你先回衙门忙,这条路我熟得很,自己回去就行。” “衙门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回去。”乔雅南暗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官服:“再瞒着,不太合适了。” 她倒是想瞒,瞒不了啊,乔雅南干脆破罐子破摔,头一点,道:“走,回去吓人去!” 沈怀信忍笑,看了眼已经被吓得不会动的乔昌毅。 乔雅南也看过去,回他之前那些不好回的话:“怀信正是常信县的新县令,他平时人就在县衙里头。怀信肯定能当个好官,绝对不会欺压百姓的,毅叔只管放心。” 乔昌毅此时不是放心,是腿软,眼看着就要拜下去,沈怀信托住了他:“除了多个身份也无甚不同,毅叔不用和我见外,平时该如何还如何。” 乔昌毅说不出话来,忙看向小里长求救。 乔雅南体贴的接过话来:“铺子里一会怕是要热闹,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这话乔昌毅会接了:“我会叮嘱那两个。” 乔雅南点点头,看向怀信:“走吧,回家了。” 沈怀信顿时笑得如同那弯腰的柳枝,要多柔软有多柔软,马也不要了,跟着上了马车。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忘记什么 乔修成本想跟上去,一直没下马车的周嬷嬷适时探出头来叫住他:“二公子,小公子好像会叫‘二哥’了,您来听听看是不是我听错了。” “当真?”乔修成脚步一转,跑着上了后边的马车。 许峰轻咳一声,示意马夫赶紧走。 马车内,乔雅南自是也听到了,笑道:“听婆婆说,修成这几天一直偷偷的在教小修齐叫‘二哥’,估计是不想他先叫大哥,没想到还真学会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先叫爹娘,就我们家的,先叫姐姐,再学哥哥。” 乔雅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还是得教会他叫爹娘,人不在了,去坟头上叫几声也行。” “孩子跟着谁长大,就会先叫谁,这说明你是个好姐姐。” “不说这些了。”乔雅南又扬起笑脸:“沈大人,当县令的感觉如何?” 沈怀信想了想要怎么形容:“比烂摊子稍微好一点?” “啊?留个烂摊子还能升官?” 沈怀信把窗口的帘子放下来:“爹说下边的情况比不出好,只能往坏里去比,和最坏的比起来好一点,那就是好了。” “……”这描述听着就像老狐狸嘴里说出来的,大概像卫清源这样什么都不做,但是任内没出大事,也没让百姓活不下去的就算是个好官了。在这个时代要寻一个为民鞠躬尽瘁的县令,那真是她想多了。 沈怀信不想她一回来就想这些事,怎么都得歇好了再说,改了个话题问:“吕先生什么时候到?你打算把她安置在……怎么了?” 乔雅南捂住脸伏到膝盖上,瓮声瓮气的道:“出城后我就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怎么也没想出来,现在知道了,我把吕先生给忘了。” 这是沈怀信万万没想到的答案,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一说话,那笑意就随着每个字飘出来了:“吕先生……咳,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抛在脑后的一天,没事,咳,我让人回转一趟。” 乔雅南分出一只手出去拍他,当她听不出来他在笑? 沈怀信这下真笑出声来了,握住她的手道:“连太后身边的人你都忘了,这是走得有多急。” “看榜后就回家拿行李跑了,我能记着把你给的那几个匣子带上就不错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几个东西比其他人其他事都重要啊!沈怀信笑得更好看了,轻轻拍着她的头道:“忘就忘了,没事,她不会计较的。” “她要是计较就你去应对。” “好。” 乔雅南这才抬起头来,脸仍是红得厉害,她真是活得太大胆了,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人。 马车慢了下来,沈怀信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到城门了,他把许峰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我本来给宋只准备了礼物,后来一想,不合适了。”乔雅南看着被一身绿色官袍衬得越发肤白貌美的俏郎君,方方面面她都得做些调整,不能浮于表,也不能沉于底,这个分寸要怎么把握,是她需要去掌握的。 乔雅南无比庆幸自己当过三年村官,有点底子在。这点底子不足以让她在这个时代去当个游刃有余的女大人,但是在底层,她还真是有不少经验。这个经验有的来自于自己的亲身体验,有的是看来的,还有的是听来的,她可以捡着合适的看着用。 *** 宋只是最早知道新县令是谁的人之一,拜见的那一刻,看清上首的人是谁时,他特想换个方向,朝着桂花里的方向给乔雅南跪下磕一个,感谢她有难处,感谢她长得貌美如花,感谢她用得上自己,让他再不用担心新县令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他给烧了。就冲着他给两人传信的那点苦劳,他就敢肯定新县令一定不会为难自己。 结果何止没为难,直接就把他当成嫡系来用了,如今他已经是城门总队长,但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仍是老地方。 现在,他更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常驻在此了! 看着马车上熟悉的家徽,宋只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在窗口低声见礼:“属下见过大人。” “免礼。” 车帘打起,乔雅南笑道:“宋队长,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可好?” “乔姑娘!”宋只笑得真诚得不得了,他是打心底里感谢这姑娘带给他的好运:“您这是从府城回来了?” “对,想家了。”乔雅南挥挥手:“不挡着后边的人,我们先走了。” 宋只忙退开一步:“乔姑娘快请。” 待走远了些,乔雅南突然道:“以后是不是所有认识我的人态度都会变得这么客气?” 沈怀信只能沉默,有些事是他也改变不了的。 “好在我也没交什么朋友,寻常关系变就变了吧,也不那么要紧。”乔雅南自我宽慰两句,竟然真就放开了,世间上为难的事那么多,还有那么多为难你的人,要是自己还和自己过不去,那得多想不通。???.23sk. 沈怀信一开始还以为她说这些是不想他难受,可眼看着她的情绪从低落中拔出来,他才发现,她竟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还说服了?雅南何时变得这么容易说服了?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乔雅南摸了摸脸:“怎么了?脸脏了?” “嗯。”沈怀信在她干净的脸上擦了擦,和她说起宋只:“他如今是城防兵总队长了。” 乔雅南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 可沈怀信又怎会不懂,解释道:“水患时我和衙门打过好一段时间的交道,对那些人多少有些了解。宋只这人是有些小毛病,但是本性不错。当时在河堤上,哪些人是真的为家乡着急,拼尽全力相护,哪些人是混水摸鱼,想趁乱给自己划拉些好处,我看得清清楚楚,宋只是前者。” 乔雅南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赴任后,我让手下把衙门所有人的底子都摸了一遍,宋只和那些城防兵一样会贪小便宜,会拿些好处,甚至也有过拿东西不给钱的时候。但他也会在能帮的时候帮人一把,看到有城防兵做得过分了会想法子把人带走,年年大雪天给破庙送去一大捆柴,好让在那里栖身的乞儿少冻死几个……” 沈怀信笑了笑:“算得上是个有小恶,也行小善的人,另外几个队长远不及他,用他算不得循私。回头去想,他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欺压百姓,只想从你这里得好处的心思,你又怎会和他相处甚好,那就更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只能说,你我都没有看错人。” 乔雅南瞥他一眼:“你是县令,你有你的处事方式,我没想质疑你,以后也不会。” “那可不行!”沈怀信握住她的双手指点,将下巴搁于掌心之上眨巴着眼睛看她:“我可只有你一个幕僚,你当真不管我?” 乔雅南冷酷的捏住这张俊脸,并且想打。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回村吓人 对‘乔记’,甚至对整个桂花里来说,乔雅南就是那定海神针。 她在的时候没觉得,可在她离开的这大半个月里,他们深深的感受到了她在与不在的区别。 她在的时候,他们只管奔着钱去干活,什么都不用想。她不在,忐忑和不安始终盘桓在心头,三五个人坐在一起就要感慨一句:小里长怎么还不回来! 所以当黄昏时有人看到马车缓缓进村,都没确定马车里是不是小里长就是一声响亮的:“小里长回来啦!” 亮堂的嗓子远远传出去,听见的人齐齐扔下手里的活跑出屋,就连村学的程先生都笑了,放下书卷挥挥手放人,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去。 让怀信在车内等着,乔雅南先行出去,站在车辕上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我回来了,大家最近都好吗?” “好是好,就是你不在,总觉得不得劲。” “事情都办妥了吧?还要去府城吗?” “你那状元公呢?没和你一道回来?” “……” 任由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乔雅南稍等了等,很快大伯爷,几位族老,梅序等等村里有点声望的人都到了,陆续还有人在往这里跑,她朝跑到身边的念珠笑笑,想起来春夫役已经结束,大家都回来了。 抬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安静下来。 乔雅南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姐弟当时突然回来是因为父母过世,我未说的是,父亲是被人蓄意杀害,这次去府城便是为了给父亲伸冤报仇。” 这事除了乔老族长基本没其他人知晓,此时得知顿时哗然。 老族长立刻追问:“报仇了?” “是,报仇了,只等秋后问斩。”乔雅南往后退了点紧挨着门,好让自己不那么高高在上,今天要说的事很重要,她要把架子端起来。 梅序想得远了点:“那你以后是回府城还是?” “我大哥会留在府城,至于我……”乔雅南笑了笑:“桂花里的里长也不能跑了啊!” 对!他们怎么忘了!这可是他们里长!至少三年内小里长是跑不了的! 众人心安了,笑容又扬了起来,就算三年后她走了,也够他们攒下些余钱,以后的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于是有人开起了玩笑:“这次怎么没和状元公一道回来?以后我们是不是得改口叫你状元娘子了?” “从大丫头到小乔,再到小里长,短短时间已经换了三个称呼,再换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叫我了。” 全场轰然大笑,纷纷说着多叫几遍就记得了。 乔雅南不给他们机会,直接抛出后面的话:“状元郎当然是和我一起回来了。” 拍了拍车厢顶,乔雅南让到一边,并且非常有仪式感的给里边的人打起了帘子。 沈怀信出来的那一刹,轻松的氛围陷入死寂。 老族长反应最快,立刻跪伏于地,朗声道:“草民拜见大人。” 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所有人瞬间矮了一截,口呼‘拜见大人’。 乔雅南没有制止,想了一路,她都觉得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不管和自己的三观有多相悖,但它在这片土壤上已经成形无数年,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接受那样的观念,若强行改变,她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若好好的生活因她带来动荡,那罪过就大了。 维稳都维到异世界来了,乔雅南在心里自嘲,但她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改不了了。3sk. 看着怀信免大家的礼,乔雅南垂下视线,桂花里有她这一层关系就够了,对怀信这个父母官的畏惧心还是得有,关系太亲近,那个个都要自认是关系户了,后果她不敢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风气必须及时刹住,不能养出他们的优越感来。 “以后常有来桂花里的时候,大家不必拘束,如以前一般待我就好。若回回来此都要让大家矮一截,雅南该不让我来了。” 本也没这打算,乔雅南心想,一个县令不住衙门算怎么回事,她这庙小,所以,她打算拖家带口住到大庙里去,然后自己两头跑。 至于名声……那是啥?在常信县这个地界怀信就是老大,她胆子肥得很。 乔雅南七弯八拐的心思飘了老远,越想底气越足,也就没听怀信后边说了什么,待他回过头来时,她静静的回望。 沈怀信瞬间懂了她在走神,无奈的笑了笑,重复道:“我们先回家。” “嗯。”乔雅南攀着马车往后看,对在车辕上坐着的修成道:“你不是给小伙伴们买了很多东西吗?趁着人齐赶紧分分。” 乔修成跳下马车去往后面的马车。他们本就置办了不少东西带回来,再加上林嬷嬷生怕小地方缺着什么,恨不得把住处的东西全给带上,乔雅南一再拦着,仍是塞满了两辆马车。 要不是仍得留在府城守着夫人的产业,林嬷嬷很想跟来伺候。想来想去,劝着姑娘把香苗带上,一路上也好给周嬷嬷帮把手。 乔雅南同意了,想想怀信那四十个家仆,多一个不多。享受这种事不用学,她适应良好。 马车在家门口停下,乔雅南下了马车,无意中往来路看了一眼,一串的尾巴在后边缀着。 笑了笑,乔雅南走到后边那辆马车把小修齐接过来,念珠则上前去扶着走得不是很利索的周嬷嬷,马车上坐两天,骨头都僵了。 乔雅南亲着嫩乎乎的小脸迈步进了院子,看着过于干净的院子愣了下神,也对,离开这么久,做竹筒的新作坊是该弄好了,用力闻了闻,空气中辛辣香味也已经几不可闻。 “家里终于不再是作坊了。”乔雅南走向堂屋门口背手而立的何七:“何叔,你错过好多事。” 何七却并不和她说笑:“我倒希望我能赶上。” “赶上也没用啊,战场在府城。只要宋姨被他拿捏着,你在不在我都跳不起来,别纠结这个了,给你道个喜啊!”不想何叔愧疚,乔雅南开始卖弟:“你的义子乔修成小朋友又拿了个案首,离小三元又近一步!” 何七还以为听错了,看向沈怀信求证。 沈怀信点头:“府案首。” 何七喃喃自语:“这确实是大喜,值得摆几桌。” 第四百八十三章 整理后院 摆几桌这种事乔雅南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她甚至都没打算嚷嚷得人尽皆知。 把孩子往念珠手里一放,像巡视自己的地盘一样,乔雅南迫不及待的将每个地方都走了一遍,连地窖都没放过。 穿着官服的沈怀信跟着她走,那模样倒真像是巡视,然后他有疑问了:“我住哪间屋?” “哪间都没你份。”乔雅南指着一间间屋告诉他是谁谁谁的:“唯一空的那间是书房。” “那我就住书房了。”沈怀信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就是添张床的事,他一会就去找良叔爷,反正桂花里他熟得很。 “你得回你的衙门去。” “不……” “我们一起去。” 沈怀信迅速闭嘴,并且抿紧,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让雅南把这话收回去。 乔雅南环视这没住多久,期间大部分时间还成了作坊的新宅子,好像建它就为了做个作坊用似的。 何七挑眉:“这个一起应该没有包括我。” 在怀信搬来的凳子上坐下,乔雅南道:“我知道何叔你一定不肯跟我们走,我也不劝,离着这么近,你随时过来就是。作坊在这里,我还是里长,肯定得两头跑,修成多半也会常来常往,只是不长住在这里了。” 看怀信一眼,乔雅南道:“怀信是常信县的父母官,不能只是桂花里的。” 沈怀信自是知晓其中弊端,之前是想着自己来处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和雅南分开的。只是没想到雅南已经将这些想清楚,并且做出决断了。 这就是他心仪的人,心明如镜,且当断则断。m.23sk. “等吕先生来了,我会陪她在这里住几天。” 沈怀信点头,她来此不是想住在衙门里,安顿在桂花里最好。 乔雅南又问了问何叔那位昌悯叔的情况,得知已经葬入祖坟,打算等修成回来让他好生祭拜一番。 事情一大堆,零乱琐碎,让怀信去修成房间里歇一歇,乔雅南决定快刀斩乱麻,带上买回来的种种礼物,抱上小修齐和婆婆一起出了门。 兴婶娘想小修齐想得紧,可雅南家有个县太爷在她不敢登门,这会见着她来了,小跑着迎上来抱过小修齐又哄又亲,高兴得不得了。 之后又去了几个叔爷家,奉上礼物,回了话,然后再去梅叔爷和几位老者家,最后才去见大伯爷。 一家子都在等着她,乔雅南看到二叔和二婶娘就笑:“这会不谈作坊的事,我是来拜见长辈的。” “我们可不就是在等着你来拜见。”乔昌盛忙问出心里最关心的事:“你爹的事真的了了?” 接过二婶娘递来的白水坐到下首,乔雅南点头:“如今只等刑部那边复核了,人证物证俱全,怀信说他死定了,绝对不可能翻案。” 一说到沈怀信,屋里几口人沉默下来,这实在是,有点超出他们能说几句的范畴了。 乔雅南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末了道:“我之前只担心族人手里有余钱了会变坏,现在不止是有余钱,还有个县太爷撑腰,我都不止担心他们会变坏了,还担心他们会惹事。所以还是远远离着为好,以后我也会让怀信少过来。大伯爷,这方面我不会徇私的。” 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大伯爷,乔雅南继续道:“辛苦读书十几载考上状元,怀信有他的抱负和理想要实现,他想当个好官,想为百姓做事,想竭尽所能的为百姓说话。以他的家世,他本可以走另一条更锦绣繁华的路,可他选了这么一条非常艰辛的路走,我不希望还有人在这条路上人为的给他增添阻碍,尤其不能是我的族人。” 乔雅南笑了笑,突然转开话题说起别的:“有桩喜事倒忘了说,修成此次府试,得中府案首。” “府案首?又是第一?”沉不住气的乔昌盛腾的站了起来,旁边的二婶娘又惊又喜得不知如何时是好,嘴里连连念着太好了。 “对,第一。”乔雅南只看着大伯爷,看他失态的眼睛都瞪大了就知这药下对了,对于一心为家族的老族长来说,要打动他就要从家族入手。 “修成聪慧,又有状元指点教导,谁又知道乔家将来是不是能出个进士?”乔雅南画了一个大大的饼给他们闻着:“对乔家来说,怀信始终是个隔了一层的外人,他的官途如何你们可能不在意,可若是将来修成也要走在这条路上呢?您能容许有人在他有出息之前就在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吗?我不允许。” 乔雅南轻笑一声:“一个是我的未婚夫,一个是我的弟弟,我绝不允许有人毁他们的将来。所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好过事后你们谁来找我求情。若真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是下手最不留情的那个。若是族人安分,我又会是最好说话的那个,该给的好处我都会给,想进学的,想去府城跟着我大哥做事的,或者其他脚踏实地的诉求都没问题。我盼着家族好的心不会弱于大伯爷您,您也不用担心我嫁人会把作坊带走,到时我会交给大哥,‘乔记’只会属于乔家。”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各个面都点到了,没留一丝缝隙,老族长一时都找不到切口来接话。 最后只能摇摇头:“大概族里的人都想不到,这兴奋劲还没过,你就来往他们脖子上套绳子来了。” “我喜欢防患于未然,好过事后去后悔懊恼,还要伤了情分。情分这东西,总是用一分少一分的。” 乔雅南突的一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怀信他爹在京城做官,但是把远在同心府的家族管得服服帖帖,这么多年没给他惹过什么麻烦。前阵在府城,怀信把他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亲大舅从少东家位置上踢下来,换了脑子清醒的小舅上去,为的也是不让后院起火。大伯爷您看,有远见的人都会管好自己人,以种种方式督促族人上进,独木不成林,多几个有出息的家族才能繁盛延绵。” 老族长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知道了。” “来和您说这些,就是知道只要您知晓了其中利害,我担心的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乔雅南起身行了一礼:“我很希望能有个繁盛的娘家,我倾力助之,将来在我需要的时候能倾力反哺于我,如此相辅相成,才是对我们都好。” “你这张嘴啊,真是没人说得过。”老族长笑了,既欣慰,又遗憾,若她是男儿,乔家交到她手里何愁将来不昌盛。 不过她若真是个男儿,这状元公也落不到他们家了。 老族长摇摇头,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底子薄了 从大伯爷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乔昌盛送她回家,一肚子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二叔不用担心,我姓乔呀!”乔雅南笑得灿烂:“家中还有三个这辈子都只能姓乔的兄弟,我怎会不盼着家族好。” 乔昌盛突然想起她才回来时的模样,在爹和族老面前,她也是如今日这般不卑不亢,声音不高,调子不扬,只说该说的话,却字字不虚。要说不同,也有,今日的雅南更敢说了,并且说的话让人不敢忽视。 “二叔从来没怀疑过你这方面的用心,只是这段时间变化太多太快,我心里总是难安。”乔昌盛摇头苦笑:“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胆小。” “这不是胆小,是以前拥有得太少,如今拥有得多一些了心里难安,这是很正常的心态。就像我,有时也会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跟做梦一样,生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这梦还是个美梦,一般人梦不了这么美。”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也怕呀!” 经过村中央的大桂花树,乔昌盛迟疑着开口:“他……是为你来的常信县?” “我若说不是,二叔信吗?”乔雅南笑:“我自己都不信。” 乔昌盛听笑了:“县里的传言我也听了些,说他家仆带了好几十,家当几十车。虽然你从不曾仔细和我们说过他的底细,只看这些也知道了不得。可你背后却只有我们这么一帮还需要仰仗你的族人,你走的这条路,也不好走。” “来的路上我就问过他了,没传言得那么夸张,家当只有十车。”只是后续还会陆续送来,家仆确实也有几十,乔雅南发现,传言也有是真的时候。 乔昌盛看她一眼,见她神情轻松,不似被困扰的模样就不再说了,相处快一年了,他对大丫头很有信心,她要觉得拿得住,那就是真拿得住。而且,看状元公为她爹伸冤,又为她来常信县当县令,怎么看都是用心之极的样子。太远的将来想不了,眼下怎么看都是一桩佳话。 到了门口,乔昌盛摆摆手拒绝进屋面对父母官,转身往回走。 屋内,沈怀信已经换下官服。 摸了摸料子,乔雅南问:“大哥的衣裳?” “我穿着刚刚好了。”终于不再矮大舅哥半头,沈怀信很满意,而且,他肯定还能长!那就比大舅哥要高了! 念珠在灶屋探头:“姑娘,可以开饭了。” “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有吃的了。” 吃了顿热热乎乎的饭,稍歇了歇饭气乔雅南就开始赶人:“你自个儿回去,我明天要看账本,今天就在家里歇了。” 沈怀信当然很想今天就把人带回自己的地盘,但看一脸疲惫的样子就什么想法都没了,道:“我明日来接你。” “你别来。”乔雅南加重语气提醒他:“以后尽量少来这里。” 沈怀信知道雅南说得对,但心里还是有点遗憾,他很喜欢桂花里,虽然也有过不愉快的事,但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而且这里是他和雅南开始的地方,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在,他想来。 有舍有得,越长大越深有体会。沈怀信起身:“那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在衙门等你。” 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里,乔雅南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脑子里懵着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外边隐隐有话语声传来,听不真切,却让飘着无着无落的乔雅南瞬间回到凡尘俗世,忆起了自己是谁,有多少人多少事在等着她。 劳碌命啊! 乔雅南坐起身来,撩起蚊帐正要下床,就见香苗轻轻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脚步都轻了:“姑娘醒了。” “刚醒,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香苗偷笑:“之前来看了几次,姑娘都未醒。念珠姐姐说姑娘这是正睡得香,不用叫你,等睡好了自然就醒了,果然是这样。” 乔雅南靠床笑道:“听起来和念珠相处得不错?” “念珠姐姐太厉害了,就没有她不会的。”香苗抱着衣裳过来,尚有几分稚嫩的脸上笑得比在府城时放松许多。 乔雅南看她这样也欢喜,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就该是这般无忧无虑。 洗漱收拾好,吃了顿迟来的早餐,乔雅南去作坊转了一圈,把几个管事都叫了来。 助手二婶娘,账房念珠,女子组的卫兰,男子组的乔昌盛,车夫组的刘强,铺子管事毅叔和去而复返的松叔,这就是作坊的主要负责人了。 乔雅南一边翻着账册,一边看也不看的打着算盘,手指翻飞,眼花缭乱,几人看得叹为观止,也才知晓小里长平时不打算盘不是不会,是心算就够用了,真打起算盘来一般人没她厉害。 “作坊生意并没有明显下滑,辛苦大家了。” 提着心的几人听着这话心下稍安,他们自是知道这段时间生意是有在下滑的,只是不明显。 当然,乔雅南知晓问题所在,他们保本能做得不错,创新却不行,说得好听点就是本分老实,却不知变通。3sk. “其他先不说,之前说好了季度分钱,因我之故拖延至今,如今自然是不能再拖了。”乔雅南看着帐册笑道:“这次给大家多分一点钱。” 有钱拿自然开心,不过…… 乔昌松问:“你之前说不会多分钱,怎么突然又……” “这次去府城我想明白了许多事,其中之一就是,钱多了不一定是好事。”乔雅南轻笑一声:“我爹娘凭自己的能力挣到了钱,并且眼见着会越来越好,可结果呢?被算计得一无所有,家破人亡。我若真给乔家带来大笔财富,真是好事吗?” 乔雅南摇摇头:“未必。” 几人面面相觑,乔昌盛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乔记就这样了?” “就这样是怎样。”乔雅南失笑:“你们以为‘乔记’现在就到顶了?‘乔记’这才刚开始。就比如说北浴府,我大哥要回来,那铺子已经转给北浴府其中一大势力,做法教给他,配方却在我手里,他只能一直和我买配料,这还只是一个地方,以后把买卖做开了,收这个调料钱也能大赚了。” 几人顿时放下心来,大丫头说好的那肯定差不了。 乔雅南看着这样的族人心底也无奈,底子薄了啊!底蕴这东西真不是说说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不能惯着 乔雅南做事,从来都是让人无可指摘的。 帐目盘算清楚后,立刻让人把族长族老请了来,帐目奉上,并一一说明。 其他的她都说得畅快,只说到自己分走的那部分银子时,她解释了几句:“章程是一早定下的,我若只付出,却不求回报,时间久了怕是有人会习以为常,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年前那次我就没拿,所以这次我肯定是要拿了,四百两不是我该得的那个数,没拿的那些就当是我孝敬族中长辈了。” 四百两,小老百姓几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尤其是和族人只分一两比较起来,这个数额太大。 大伯爷眼角余光瞟着老四,就担心他跳出来说些不着调的话,却没想到这次跳的是老六。 “一次拿走四百两会不会太多了些?” “老六你真是让我没想到啊!”乔老四的脸色看起来比雅南还难看,冷笑道:“大丫头没回来之前你一年才挣几个钱?如今才过一季,你家七口人加起来就能得七两银子,后边还有三季能分钱。怎么,大丫头让你吃太饱撑着了?”m.23sk. 乔雅南多看了四叔爷一眼,她没忘才回族时,是这位和她过不去,没想到今时今日,却是他帮自己说话。 老六被怼得面红耳赤,粗着声音道:“我又不是为自己,只是觉得四百两和一两比起来差距大了点,有错吗?我又没有说大丫头做错了。” “你是习惯了大丫头只往里投钱,不往外拿钱吧!”乔老四哼了一声,看向雅南道:“你该拿多少拿多少,别惯着,有的人分不清好赖,还真当你欠他的了。” 乔雅南朝四叔爷友善的笑了笑:“四叔爷说到点上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必须拿这钱,这次不拿,下次不拿,以后拿了反倒成了我的错,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乔老四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老四说得对,这事不能惯。”老族长接过话来:“这次你少拿,多半是因为账目上的钱不多,族里承你这份心。以后等钱多些了,你该拿多少拿多少,多置办些嫁妆也好。” “听您的。” 几人签字画押,就连乔老六都没有半点迟疑,这钱数目是大,但他心里清楚,大丫头让他们全族过上好日子了。更何况,族老每人得了五两。 等待人过来领钱的空当,乔雅南把念珠叫到面前来:“我不在这段时间有人为难你吗?” “不算是为难我,只是我毕竟不姓乔,手里又掌着这么多银钱,有的人难免把我当外人防着。后来老族长来作坊把那些人大骂了一顿,还和我说,他相信姑娘你的眼光,让我别往心里去。” 念珠脸上不见半点不忿,甚至还笑了笑,可见是真不在意。从初来此地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人,到如今如此担得起事,甚至还有了几分雅南式的从容,前后判若两人。 乔雅南对她的进步很是欣慰:“有大伯爷是乔家的福气。” 环视一圈打量这个第一回真正在此理事的屋子,柜子书桌还是之前用的那些,就连被她撸秃的鸡毛笔也原封不动的插在竹筒里。除此之外还增加了一个新的茶水柜和洗漱架,墙上挂了两幅画,靠墙放着的坐具从之前的胡凳变成了有靠背的,有那么点鸟枪换炮的意味了。 拿钱这种事,只有看谁快,没有看谁慢的。 最先来的是卫兰和二婶娘,两人挽着手,嘻嘻哈哈着眉开眼笑。 “小里长,我们领钱来了。” “流程还记得吧?”乔雅南将账本调了个头推过去。 “记得再清楚不过。”二婶娘捂嘴笑道:“昨晚我就在心里把这流程过了一遍,结果做梦都在数钱。” 屋里的人都听笑了,这种纯粹的欢喜,只有拿钱到手的时候才有。 乔雅南笑道:“让你美梦成真,快来签字。” 二婶娘上前在账本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再一看后边的数额愣住了:“五两这么多?这分了钱帐上不得空了?” “我心里有数,拿着吧。” 卫兰一听五两就喜得不行,忙上前看自己名字后面的数额,也是五两! 族老五两,管事五两,其他人悉数一两,作坊的其他人都在二三两之间。 对乔雅南来说这钱不多,但是对于一两银子都是大钱的乔家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当然得好好庆祝一番,他们的庆祝方式也极其淳朴:吃肉! 这是乔家人丰收的一天,连桂花里的炊烟中仿佛都飘着肉香。 处理完这件大事,乔雅南又去豆腐坊看了看。 寿乐县的‘乔记’生意比常信县还要好两分,豆腐坊产出的量翻了一倍不止,刘小娘子呆在桂花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要不是担心‘乔记’不能长久,她都想把县里的铺子兑出去了。 可在昨日知晓新的父母官是沈怀信后,她敢了!有这样的背景在,‘乔记’怎么都垮不了!这么些日子下来,她越来越喜欢桂花里。人好相处,勤快,个个走路带风,看着格外有奔头。 至于儿子的学业,村学这个程先生就非常好,她还可以托乔姑娘说个情,私下再给一份钱让这程秀才带个弟子。 乔雅南答应去给她做中间人,然后就去了村学。 “来给先生送月奉。”将一个钱袋子放到桌子上,乔雅南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看着气色好些了。” “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学生听话,乡亲敬着捧着,日子过得不知多痛快,自然什么病都好了。”程礼笑,曾经挂在脸上的苦意已经不见,神情更显柔和:“小里长一回来就给大家带来好大一个惊喜。” “我瞧着更像是惊吓。” “能吓住人也不错。”意味不明的说了这句,程礼就说起别的:“孩子们的底子我都摸清楚了,重新调整分了班。” “我对这些孩子的要求就是能识能写会算,能为‘乔记’出力。当然,若有在读书一道非常有天分的自然要悉心栽培,但不可一概论之,把他们一个个都往科举这条路上赶,现在的桂花里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明白小里长的意思,也是这么做的。”程礼笑了笑:“要说有天分,确实有一个不错。” 乔雅南来了兴趣:“您说说名字。” “许阳。” “……”这可真是有点没想到,总不能和她沾了边的就都是天才。 第四百八十六章 自知之明 程礼又道:“他的事我听说了些,生在那样的家庭是他的不幸,若非有一对那样的父母,他不会过早的体会人间苦痛。可福祸相依,若非有一对那样的父母,他怎会在遭难后遇上你。” “他爹妈不是东西,但以前对他是不错的,是我让他失去家。这事没什么是非对错,我和他都是受害者,但如果他对我心存怨恨,我不会把他放在身边。”乔雅南笑了笑:“我不是会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总归结局是好的。” “这倒是,他要真是读书的料,以后……”乔雅南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她们去县里了许阳怎么办?带上?身份上来说好像也并不那么合适。不带?可他已经被他娘丢过一次了,要是把他留下,他会不会觉得又被丢弃了? 乔雅南先把此事按下,说起另一桩:“刘娘子想搬来此地,只是她有个十岁的儿子在县里上学,她想把他一并带来,托我问问先生愿不愿意收个弟子。” 程礼一愣,这种请托对秀才来说并不稀奇,只是对他很稀奇,头一回有人请他收弟子。 喝了口茶,程礼道:“我想见见那孩子再做决定。” “这是当然,没有强求的道理。” 这时香苗快步来到门外:“姑娘,闻公子来了。” 也是该得到消息了,乔雅南笑着起身:“不打扰先生,我先回了。” 程礼起身走到门口,背着双手看她走得步步生风轻轻笑了,能给所有人带去幸事,也不知这小里长是何命格。 好命格乔见到了踱步到半道来迎她的闻其然,看他的神情如看金元宝,寿乐县的‘乔记’分红的时候应该会很可观,钱财如江水滚滚而来啊! “小里长你这动静是越来越大了。”闻其然一脸佩服的拱拱手,这事他还是从老父亲那里得知的,老爷子向来消息灵通,不过老爷子对沈家评价极高,只让他和以前一样相交即可。 “我倒盼着能小一点。”乔雅南伸手相请,两人并肩往前走:“听说寿乐县那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了,恭喜。” “同喜同喜。” 对望一眼,两人笑开了,四成利归她,可不就是同喜。 闻其然前后看了看:“以前没觉得,这次来突然发现桂花里比一般的里大多了。” “可能是因为建作坊的时候砍伐了一些树木,地盘大了些。”乔雅南笑:“以后说不定会越来越大。” “你要这么说,我该多想了。” “多想想不犯律。”乔雅南其实还没想好,蚊香作坊和香皂作坊是不是要放在这里,优势是集中好管理,劣势也有,她很担心桂花里的人避不开有钱就变坏这个定理,除非…… 闻其然这是头一次来新作坊,乔雅南先带他转了转才回屋落坐,香苗奉茶后去到门口候着。 “买卖还是这么做?” “不然呢?”乔雅南失笑:“难道因为这点事,我就要把四成利提至六成七成?” “你不是这种人,但这种人多了去了。”闻其然身体往后靠,总算有个有靠背的椅子坐了,那四脚凳坐着真屁股疼:“你不过是担心乔家势弱,不敢去到别的地方开铺,所以找个我这样在当地拿得住的联合耳,现在还需要?我可是听我爹讲过沈家的厉害了。” “闻公子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是有自知之明。”乔雅南自问自答:“就算我打着沈家的旗号去往各地开铺,首先得有个有能力的管事,他得有长袖善舞的本事,得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要应付得来当地的三教九流。闻公子你帮我数数,乔家能找出来一个这样的人吗?” 闻其然摇头,不是他小看乔家,乔家说到底就是老实巴交在田里找食的泥腿子。就是他家,有这份能力的管事也找不出几个来。 但是:“沈家有。” “让沈家出人来帮我做乔家的买卖,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有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慢慢攒着劲儿换大碗就是,后边的日子还长着,我又不是过完这两年就不过了,总会越来越好的。” 闻其然沉默片刻:“听你这意思,以后都会如此。” “随机应变吧,我也不好把话说死了。”乔雅南笑:“闻公子放心,我这里怎么变都影响不到你,你卖得越好我越开心,一起发财。” 四成利,还真是一起发财了,闻其然失笑摇头,说出来此的第二桩事:“有个认识多年的朋友见我这买卖好做,又听说了我们的联合耳方式,他托我问问,可不可以把寿乐上游的新楔县给他做。”m.23sk. “能让你把这些事都说明白的,想来关系不错。” “他是我舅母那边一个亲戚,一表三千里的关系了,不过他外祖家也在寿乐,和我一样在外祖家的时间比在家都多,后来又在一个书院念书,关系比亲表兄弟都好。”闻其然保证:“他不是那乱七八糟的人。” 乔雅南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合作伙伴,但也不好应得太痛快,装模作样的思虑片刻,说得很有保留:“你带他来和我见一面,不过我以后不会天天在这边,有时会在县衙,你别跑空了。” 闻其然显然是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点头应下。 “最近会有新品吗?” “得再等等,东西还没长好。” 本是顺嘴一问,没想到还真有,闻其然笑道:“小里长真是个能干人。” “就我这水平,身边但凡有一个稍微能干些的都能把我比下去。”乔雅南都想伏案拍桌,无人可用啊,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闻其然很有分寸,事情说完没有久留。 作坊正常运转,不需要乔雅南时时看着,交待了二叔几句她就回了家。 婆婆正把带回来的东西分开整理,有些留在这里,有些则可以带到县里去。绝大多数都好分,不好分的那些就等着姑娘回来确定。 乔雅南的分派方式简单粗暴,值钱的都带走,怎么说也是有怀信在的地方安全系数更高些。 “修成呢?” “姐姐,我在。”乔修成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第四百八十七章 跟你们走 乔雅南看到许阳有点意外:“没去上学?” 许阳可不敢背这个冤枉,忙解释:“散学了,我刚回来。” 千头万绪的事要处理,忙了这头忘了那头,乔雅南见山子从外进来,顺手就抓了壮丁:“山子,去请族里几位叔爷和村里其他有声望的老人去大伯爷那,就说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山子高声应了,脚步一拐原路返回。 乔雅南招呼许阳跟自己回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笔墨砚台放到他手里,只看着东西就知道不便宜。 “这是姐姐从府城给你带回来的礼物,本来在你才启蒙的时候就该送你,只是当时事情多,忘记了要这么做,现在给你补上,希望你喜欢。” 许阳紧紧抱住这些东西,欢喜得不得了:“我很喜欢。” 揉了揉小孩的头,乔雅南心里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呢,以前在村里狗嫌人厌的孩子如今会变得这般乖巧,并且还是程先生嘴里有天分的学生,他娘以后会后悔的。 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乔雅南用脚拖了张凳子过来坐到他身边:“姐姐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不过你不能急,认真听我完了再由你来说,姐姐一定会认真听,可以吗?” 许阳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到箱子上未拆开的包袱,紧张的把笔墨砚台抱得更紧了,但仍是听话的点头。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能再长住在这里了。”看他抿嘴紧紧闭住,乔雅南有些心疼,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小阳,你的家在这里,暂做村学的宅子就是你的家,以后肯定会要还你,只要你愿意念书,村学随时可去。你若选择留下,我肯定会让人照看你,并且我也肯定要常常回来。” 许阳嘴巴张了张,想到之前姐姐说的话又闭上了。 乔雅南语气顿了顿,这样的许阳让他想到才回族时的修成,也是生怕被丢下,听话到极致,至今都未有过违逆她的时候,这不是好事,但想要改变也不能操之过急,至少得等他们心里安全感充足了才行。 “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跟我们一起走,但是后果我要先和你说清楚。”乔雅南微微俯身靠近他:“你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是事实,以后会有人说你是靠我们姐弟才有书读,会有人说你巴结我们,会骂你是个狗腿子,骂你数典忘宗等等等等,你越出色越有人拿这些话来攻击你,不想让你好。小阳,就算知道将来要面对这些你也要和我们走吗?” “要!”许阳点头应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姐姐你说的这些不算什么,我在做乞儿的时候,他们骂我狗娘养的,骂我爹死娘不要,骂我以后和我爹一样也是个坏种,还骂过更难听的,那种话我都学不来。连这样的话我都听过了,还有什么是我听不了的,要是听这样一些话就可以和你们在一起,我愿意,再愿意不过了。”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有一颗不那么容易被打动,可有的时候却又容易被感动的心,听着他说吃的那些苦头就难受上了,若是必须经受这些才能变得聪慧上进,她宁愿是个普通人,过平凡但是不用受罪的一生。 这会她更是想都不想了,头一点,话就抖落出去:“去收拾你的东西,等我说完事就走。” 许阳眼里迸发出五彩光芒,那亮度那热意让乔雅南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若她是冰,此时已经化了。 听着外边许阳轻快的话语声和修成带笑的应和,此时的乔雅南无比确定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小里长,我们来了。”乔雅南从窗户那看清来人,忙快步迎了出去:“等久了吗?我正准备过去。” “你是大忙人,我们却闲着,索性就我们过来了,免得你跑。”老族长笑道:“你这里宽敞,好说事。” 周嬷嬷在听到声音时就和香苗往屋里搬东西了,好在之前就已经搬了些,几个来回就搬了个干净。 之后一人搬凳子一人去沏茶,然后回屋掩上门,如同不曾出现过,训练有素得让老人们叹为观止。 老族长轻咳一声,把话题引出来:“要商量什么事?要是作坊这些事你只管做主了就是,不用问我们。” “老哥哥这话说的,要只是乔家的事用得着把我们这些外人叫来?”梅序笑:“小里长你说是不是。” “大伯爷,我很想站到你那边,但是……梅叔爷说得对。” 屋里的人都笑了,因着她和父母官的关系生出的那点不自在烟消云散。 乔雅南感激的朝梅序笑笑,说回正事:“首先是村学的事。村里孩子不少,所以村学实行的是上午和下午轮流上学的方式,长此以往当然不行,之前我就说过要建村学,不能食言。” 梅序代表大家开口:“这事我们自然不反对,要怎么做你说。” “建村学这钱由我代我父亲出了。”乔雅南看向老族长:“大伯爷知道的,我爹每次写信回来都是让族里的孩子去念书,不认字就只能做苦力,他不想族人只能去卖力气。作坊同样需要能识能写会算的人,等他们学好了,去了县里也不怕找不到事做。所以这村学必须得建,还要建大一些,以后不止是孩子,凡是村里想认字的都可以去学。” 这是好事,大好事,傻子才不同意! 众人齐齐看向乔老族长,就等他代大家点这个头。 老族长捋着胡子稍一沉吟:“你出钱,村里出力,如今正是农闲时节,不用多久就能建好。”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乔雅南喝了口茶,说起另一桩事:“村里去往县城这条路得好好修一修,天气好的时候还好,雨雪天太难走了。‘乔记’和桂花里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乔记’生意好对大家都好,而生意好就体现在每天有源源不断的车往外送货,所以这条路至关重要。” 梅序一拍大腿:“要怎么修,你说。” “拓宽一倍,用料要足,尽量夯紧实一些,时间长一点没关系,只要在入冬之前修好了就行。”乔雅南显然早就想过了:“修路的钱‘乔记’出一部分,我个人出一部分,村里各家各户再出一部分,到时我会请工房的大人来帮忙指点。” 乔老四提出疑问:“有一段路属于别的里,他们不用出钱?” “这种事从来都是富户修桥铺路,没钱的出工出力,而且这条路是我们更需要,要是和他们掰扯,这路就别想修了。到时请大伯爷和梅叔爷去交涉一番,让他们出力应该没问题。” 老族长应下:“能行。” “过几天我可能有个客人会来这里住几天,你们不必在意,不过这两桩事我也就顾不上了,请诸位长辈费心。” “动脑子的事我们不行,干活的事我们在行,肯定给你办好了。”梅序提议:“我们去老哥哥那排排人手?” 几人没有异议,喝完茶,把茶叶都扒进嘴里才离开。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人上人 路得一步一步走,急不来,这方面乔雅南很有经验,把眼下紧要的解决了就把其他事先按捺下来,起身走到何叔门前敲了敲。 何七打开门看着她似笑非笑:“还有话要交待我?” “哪敢啊!”乔雅南笑:“走了不得和您打声招呼。” 何七挥挥手,转身回屋。 乔雅南也不多说其他,有何叔在,这家里就会安安稳稳的。 把东西搬上马车,正要去和念珠再交待几句,就见她小跑着过来了。 “姑娘。”念珠眼眶含泪,心里难受得厉害。 上次姑娘虽然出去了将近一个月,但她知道姑娘总会回来的,所以就算何叔回来后,为免瓜田李下她搬去了作坊住心里也踏实,只等着姑娘回来了就搬回家。 可这次姑娘是搬去县里,看着比府城近,可离着近正好来去方便,姑娘以后多半是不会住在这里了,她想跟着,但是……她不舍得作坊。 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能干,做账房不说,这段时间姑娘不在,很多事管事都会来问她,而那些她竟然全都会!她这才知道,在乔家那些年夫人教了她多少东西,也更清楚的明白姑娘待她有多信任。她只恨不得一天的时间能再长些,她想再替姑娘多做些事。 可是,她仍是想跟在姑娘身边的,只有在姑娘身边才能安心。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乔雅南拿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以后说不定天天都能看到我,只是在这里住得比之前少些而已,你要想找我,坐骡车两柱香时间就到了。” “我就是想跟着姑娘。”念珠绞着手指低下头去:“姑娘在哪里我就想在哪里。” “你有管得了一个作坊的本事,只用来伺候人太浪费了。这样,以后你要是想跟我去住,你就随我的马车一起走,要是事多的时候你嫌来去麻烦,就留在作坊住,如何?” 念珠眼神一亮,抬起头来连连点头:“听姑娘的。” “快别掉金豆豆了,都捡不着,多浪费。”乔雅南打趣,回头见其他人都上马车了,道:“过几天我有个客人来,你有空了把婆婆那屋子收拾收拾,尽量弄得舒服些。我先过去安顿,明儿就过来把你带走。” 念珠半点伤怀都没有了,眉开眼笑的大声应着,体贴的扶着姑娘上马车。 恍惚间,乔雅南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耳熟,再一想,电视里占了便宜要远走高飞的渣男说的不就是这话吗?给人满腔希望的等着,误人一生。 生生把自己恶心了一通,乔雅南打了个冷颤,万幸她是女人,还是个不会为难女人的女人。 伸了个懒腰,乔雅南抱着被子躺下,把心里那些事按重要,一般重要,不那么重要主次排序,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马车停下时她还在犯迷糊,这刚走怎么又停下了? 帘子被掀开,光线透进来,她眯着眼睛看去,逆光中的人……还挺好看。 “沈大人这么闲吗?” 掩嘴打了个呵欠,乔雅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形象欠佳,想想认识这么久了,更糟糕的时候都见过,她也就心安理得了,凌乱美也是美嘛! 沈怀信朝她伸出手:“再忙也不会这点时间都没有。” 所以说啊,男人的时间和女人的那啥一样,挤挤都是有的,只看有心没心而已。 乔雅南把手放到他掌心,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希望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你还能说出这句话来。” “我记着。” “我也会帮你记着的。”乔雅南顺着他的力道躬身走出来,一抬眼就愣住了,这是哪里?这些人从刚才就一直在?她现在这疯婆子似的模样,能见人? “县衙太小,别说这么多人,就是我那些家当都放不下,索性就在县衙附近买了这套宅子,我上衙方便,地方大了也住得开。”沈怀信扶着她下来,将她有些微乱的衣裳理了理:“这些人是爹娘悉心给我挑选的,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应会跟随我们辗转各地,详细的进屋和你说。”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身体微微前倾等着的一众人,乔雅南顺了顺头发试图抢救一下自己的形象,传言中的几十家仆,是真有好几十,而她就以这样蓬头垢面的样子完成了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后知后觉的沈怀信终于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们一直低着头,没看到。” “你就不能提醒一下我吗?”乔雅南低声抱怨,白他一眼推开他往屋里走。 沈怀信靠近她态度诚恳的认错:“我的错。” 那眼里的笑都要满出来了,乔雅南信了才有鬼,大踏步往前走去。 “小的(奴婢)见过姑娘。” 乔雅南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怀信。 沈怀信在她身后两步笑眼看着她,未有任何动作,这些事雅南总要学会的,不用等成亲后,从她出现在这里的这一刻起,这个家就会悉数交给她来打理。 乔雅南定了定神:“免礼。” 沈怀信这才走上前来:“去厅堂见礼吧。” “是。” 两人被簇拥着进屋,乔雅南被撕裂着一分为二。 一个她端坐上首,接受家仆的跪拜道名,于是她知道了这四十人里,长随小厮归许峰统领,丫鬟仆妇由婆婆管着,护卫则是听沈忠的。她还知道了,这些人里有四家人,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主家手里握着,这样的人最好用。 另一个她冷眼看着,嘲她翻身农奴把歌唱,从一个小老百姓成为了人上人,今后也是奴仆成群的主子了。 悄悄擦了擦汗津津的手心,乔雅南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每个跪拜的人说着‘免礼’。 养成多年的观念一朝被推翻,将民主、自由、平等、公正压到心底深处,接受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这个过程让她有种整个人都被撑裂的感觉,但骨子里的劣根性又让她隐密的快乐着。 谁还不想当个人上人呢?都想的,只是绝大多数只能想想,不像她,真成了人上人。 她会做个好的人上人的,乔雅南心想,她会尊重生命,不苛待他们,不作贱他们,心中有标尺,有底线。她就把自己当董事长,把他们对号入座,放到总经理,经理,主管,员工等等位置上去,该奖的奖,该罚的罚,经营好这个公司。 对,就是这样。 两个乔雅南合二为一,微微下塌的腰重新挺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什么奖励 沈怀信一直留意着雅南的神情,见她从迟疑到茫然到渐渐放松,再到重新有了精神,不知这短短时间里她心里有着怎样的挣扎,但显然,结果是好的。 雅南和许多人不一样,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坚持,就比如在府城的家里时,她极少会吩咐下人去做点什么,会对帮她做了事的人点头致意,把念珠当妹妹疼爱,始终叫周嬷嬷为婆婆。23sk. 曾在书中见过前人不以出身相交,可这些年真正让他体会到这其中滋味却是在雅南这里,他姓张姓李还是姓沈姓范,于雅南来说都没什么不同,该怎么待他还怎么待他,该怎么吆喝他做事还怎么吆喝,做得不好的时候白眼一个不少给。 但她会认真的听自己说那些思虑不够周全的话,不会取笑他的理想抱负是自讨苦吃,在他飘飘然的时候不客气的泼他冷水,在他低落时陪着他,做好吃的给他吃,偶尔还会从他从没想过的角度讲出一番道理。 何其有幸,他沈怀信的良师是她,益友是她,挚爱还是她。 将后背交付于她,他一万个放心。 等所有人见完礼,沈怀信道:“以后家中一应事情都向姑娘回禀即可。敬姑娘如敬我,谁要敢慢怠,绝不容情。” 众人齐齐应是。沈家只有一个少主子,跟在少主子身边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明白,离京前沈夫人已经对他们一再叮嘱不可轻慢未来的少夫人,如今又见到了少主子的态度,不要说轻慢了,他们都恨不得把未来的少夫人供起来。 “摆饭吧。”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人,沈怀信看雅南一眼,非常有眼色的先和两个小的说话:“你们是想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一人一个院子?这宅子不小,有五个院落。” 许阳靠得修成更近些:“我想和修成哥住。” 乔修成没有异议:“住一起吧,小阳还小。” “也好,有你照应着也放心。”沈怀信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引申开来:“修成可以在家跟我学,小阳还太小了,是不是得去上学堂?” 乔雅南既然把人带出来了,自然是替他想过了的,闻言道:“要的,先去学堂看看他学得怎么样。小阳,可以吗?” 许阳当然是想在家跟着修成哥学,但他知道修成哥自己也要用功,没那么多时间教他,乖巧的点头应好。 “我去打听打听,看县里哪家学堂好。”沈怀信非常自觉的把这事接过来:“对了修成,过段时间有个范家子弟过来,他比你年长,今年八月要下场参加乡试,你可以和他讨教一番。” 乔雅南终于把自己的心事收了收,参与到这个话题里来:“院试是三年两次,我在府城时问过了,去年有办过,那今年应该是不会有了。” “今年就是有,我也没打算让修成再考一场。”沈怀信笑了笑:“背负神童之名不是好事,以后你哪怕小小失手一回,都会引来无数非议。把人送上神坛,再把人从神坛上摔下来,是古来就喜欢玩的把戏。我不想修成你去吃这个苦头,所以院试你不必冲着案首去,考个甲等即可。一旦小三元在手,大家对你的期望就会更高,便是你自己也会向往大三元。翻遍史书,小三元大三元在手的有几个?你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但他想试试,乔修成嘴里应得乖巧,但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就因为历史上也没几个人能六元在手,他更想拿到了!他越厉害,份量就越重,以后谁还敢笑话姐姐无娘家可依? 到底还是乔雅南更了解弟弟心里的执念,一看他眼里的光芒就知道怀信这话白说了,稍一想,她补了句:“你若想努力试试姐姐不拦着,但是你要答应姐姐,若失败了不可以和自己过不去。就算你将来只是个私塾先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姐姐也不会觉得就比封侯拜相差。” 沈怀信不解的看向雅南,以他的了解,雅南该是最不会支持他一门心思陷在那里头才对,但他没有开口,只等没人的时候再问。 “我知道的。”得到了姐姐的支持,这对乔修成来说就是最好的鼓励,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成,但说不定呢? 饭后,沈集领着修成和许阳去安顿。 怀信和雅南手牵着手在宅子里溜达消食,他问出之前的疑惑:“你想让修成院试再拿个案首?” “那番话的重点在后面,我是怕他最后未能如愿和自己过不去。他太想做我的靠山了,你那番话说服不了他。”乔雅南抬头看着游廊上古朴的花纹感慨:“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让人心疼。” “你心疼他,他心疼你,你们是互相心疼。” “他太早慧了,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能把他教好,现在我放心了。”乔雅南看向怀信,笑得一副猫偷吃到鱼的模样:“有你教他,我再不用搜肠刮肚的去找那些名言警句去引导他,状元公,今后你受累。” “做好了有奖励吗?” “有。” 沈怀信好奇:“是什么?” 乔雅南前后看了一眼,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提前给了,省得你惦记。” 沈怀信的样子有点傻,这个奖励……他着实没想到,并且,还想要! 乔雅南趁机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 哎呀,甜甜的小恋爱呀,是谁拥有啊!是她乔雅南呀!开心! 沈怀信连耳根都红了,快步追上来一看,雅南的脸也红霞一般的好看,他重新将雅南的手握在掌心,两人无声的走了一段,等狂跳的心平复了些才继续说话。 “下午随我去衙门办公?” “你去办公,我去做甚?” 沈怀信看着她笑:“你是我的幕僚,随我办公不是理所应当吗?” 乔雅南坚决不转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从哪烧起?” “六房。” 乔雅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你想动六房?” 沈怀信问:“你觉得不能动?还是不该动?” 第四百九十章 最相配 乔雅南拉着他在鹅颈椅上坐了,琢磨着怎么说这个话题。 村官也是官,是和百姓打交道最多的小官儿,这方面来说她算是懂一点为官之道的,更何况她还站在巨人肩膀上,知晓要动六房有多难。 六房负责人是典吏,一房有一到两人,算是有编制的工作人员,每月固定领工食银,统领手下书吏。 有规定典吏五年期满要退下去,可在这五年里,足够他们将自己的亲族人员挂名在各科房,有些典吏甚至会互相交换,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家族世袭制。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州县官常换,科房的典吏千年不变。 典吏长期盘踞州县衙门,自然会带来无数的弊端,所以嘉庆帝都说过“本朝与胥吏共天下”。 动他们,等于是动了一整个利益集团。 “该动,也能动,但我们可以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来动。” 沈怀信若有所思。 “他们是本地人,就算你有人有钱有府兵,一旦他们有意与你为难,你想要做成什么事就千难万难了。”乔雅南温声道:“你为官的目的,不就是想为百姓多做些事吗?若因他们这些人之故让你束手束脚施展不开,这是不是因小失大了?” 沈怀信拢住她的手,往她身边挪了挪坐得更近些:“爹说我从小所处的环境决定了我想问题的角度离百姓会远了些,而你和我相反,你很懂百姓,想事情的角度也和我完全不一样,我们正好补足了对方欠缺的那一部分,再没有比我们更相配的人了。” “这话我爱听。”乔雅南嘴角疯狂上扬,这事分人的,有的人非但不会觉得相配,还会因此生出意见,不过…… “以后说这些事的时候你别挨我这么近,脸太俊了,离近了我晕。” 不说还好,一说沈怀信故意往她面前凑,要不是她退得快差点都亲上了。 “别闹,这是正经事,态度端正点儿。” 沈怀信看她不是说笑,便也顺着:“那以后我们去书房说?” “我看行。” 两人满心甜蜜的相视一笑,有情饮水饱,连空气也是甜的。 “我知道要从哪里入手了。” 乔雅南并不意外,百个一般聪明的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只要找对了方向,以怀信的头脑解决这种事都不用费脑子。 “州县令倚重书吏,说白了就是想通过他们收取各种法外的孝敬。也因此,书吏成当地一霸为祸乡里的不在少数,只要不是太过分,得了好处的州县令并不会将他们如何,所以他们才会越加有恃无恐。” “可你不需要收任何人的孝敬。” “没错。”沈怀信下巴微扬:“我无需刻意和他们为难,只要不收他们孝敬,我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会惧我。之后大可抓住他们的错处该罚的罚,该赶的赶,慢慢再往里添他们家族之外的人,抓住明年四月典吏任满的机会换上真正做事的人,再安排我的人进去,也就不必担心新人会被排挤利用,长此以往,就像你说的,兵不血刃解决此事。” 乔雅南海豹式鼓掌,这是只有怀信这种有底气的官儿才能用的方式,换成别人,恐怕会寸步难行。 “他们若提防了呢?” “不给他们提防的机会,等他们发觉的时候已经大势已去了。”沈怀信笑得狡黠:“天天蹲在衙门里如何知晓百姓疾苦?怎么解决百姓的困难?就像去年,如果他们尽职一些,青粉病的范围怎会那么广?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轮流外出,每日外出去了何地,做了什么都得造册,再让忠叔带人暗访,若他们去了只知奴役百姓,占百姓便宜,正好,杀鸡儆猴。” 乔雅南有些明白了:“给他们安排事做,不给任何人特殊?” “对,忙起来就没空瞎琢磨了,也说明我一视同仁,大公无私,不追溯过往,只看他们现在的表现,真有解决了问题的给他发双俸。就比如青粉病,我打听过,这病去年有了,要是没处理好今年可能还会卷土重来,要是他们能提前发现,保下来一部分我也算他们有功。” 乔雅南笑了,果然啊,老狐狸只可能养出来小狐狸,虽然还嫩了点,胜在多了勇往直前的劲。 “走,我们去衙门。”沈怀信拉着雅南说走就走。 宅子和衙门的侧门离着近,溜达几步就到了。 一路走,沈怀信一路低声和她说着衙门里的情况。 于是乔雅南知道了衙门有八十六号人,这还不算编外人员。县丞是孙午,县尉是关扬,主簿是钱乐君,典史是严东。除此之外还有巡检、课税使、训科、训术等等,方方面面都能管到。 乔雅南收起那点优越感,真不能小看了古人,就后世他们用的那套,不都是从前人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 正感慨着,迎面走来一人。 沈怀信低声告知:“是县丞。” 乔雅南同样低声问:“偶遇还是故意来的?” “你可以当成是偶遇。”沈怀信朝她眨眨眼,迎上一脸笑容快步上前来的孙午。 “大人中午回家了?”孙午笑着见礼:“下官正欲去找县尉说点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大人。” “带我未婚妻来看看。”沈怀信朝身后招招手:“雅南,来见过孙大人。” 衙门上至县令下至衙役,无人不知乔雅南的存在,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只当她和沈家子是露水情缘,不为难就是给了面子。现如今人家为她都来这小地方当县令了,身份也变成了未婚妻,态度上自然不能再如之前。23sk. 孙午不等她福身就忙拱手行礼:“早听闻乔姑娘能干,今日见着果然不凡。” 乔雅南回礼:“见过大人。” 孙午笑:“不知何时能喝到大人这杯喜酒?” “我希望是在年前。”沈怀信看雅南一眼:“是不是能如愿,得看我爹是不是能急我所急了。” “大人一定能如愿。”孙午再次拱拱手:“不打扰大人,下官告退。” 沈怀信点点头,领着雅南去往自己的地盘。 第四百九十一章 你信我 进了衙门,乔雅南防着隔墙有耳,不再随意说话。 沈怀信先带她去了内院,那里被收拾得很是雅致,看得出来添了不少东西进去,住人完全没有问题,但确实是不大,装不下他那许多家当和家仆。 然后带她去正堂转了转,也就是县太爷升堂的地方,在乔雅南看来这地方实在简陋了些。再之后,去了他每日办公的地方。 “平时多半时间都在这里,你若来找我,直接来这里就是。” 乔雅南看着堆得半满的书案:“事情多吗?” “若只是想混过任期,那只管快活玩乐就是。可若想有所作为,千头万绪,不知该先从哪个线头下手为好。”沈怀信搬了张椅子到书案旁边:“过来坐。” 乔雅南依言坐下:“我可以看看吗?” “这话以后不必再问,凡是我能看的你都能看。” 思想极不纯洁乔瞬间想歪了,有些,咳,可能也不太合适。 罪过罪过。 乔雅南拿起最上面那本打开来,这是十几年前的人口统筹簿,心头一动,她翻了翻下面几本,果然都是。 “你想统筹人口?” “县令本就有这个职责,只是真正费劲去做的少,死亡的新出的增增减减就做数了。而且为了评等,总数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沈怀信也拿起一本翻阅:“人丁税比之前朝少了许多,但家里人口多的压力依旧不小,出生隐瞒不报的不知有多少,总要给他们上个户籍,便是因故死亡了,也能证明他们来世上走了一遭。” “一旦上户籍就要出人丁税了。” “所以我打算把这事押后,三年内,我肯定做一次真正的人口统筹,不必急于这一时。” 先稳定,再徐徐途之,这确实是好的,乔雅南问:“这些事都不适宜现在就动,那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沈怀信笑:“先让百姓吃饱饭。” ……朴实得让乔雅南意外,但是又实在得让她安心。老狐狸一针见血,怀信的生活环境注定了他离百姓太远,要让他初来乍到就想百姓之所想,难。让他从空中楼阁中走出来就需要不短的时间。 可一转头,他就给了这么个朴实的答案,好像一脚从空中踩到了地面。 “怀信,你一定会是个好官。” “我当然是。”沈怀信拿走她手里的册子放下,笑眯眯的道:“明天我打算传乡绅大族来见了,然后是城中富户,再之后就是乡里三老,最后是里长。全恒朝唯一的女里长在我手底下,我准备写个一万字的奏章递上去夸你。” “你写,少一个字都不行。” “你当我说笑的?” “当然是……”乔雅南目瞪口呆:“你说真的?” “自然是说真的。”沈怀信戳了她脸蛋一下,嫩乎乎的手感过于美好,他又戳了戳。 乔雅南握住他作乱的手试图和他讲道理:“你将来是打算和我成亲的吧?所以,你是打算上折子和君上夸你未来的妻子?” “说不定那时你已经是我妻子了。”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怀信非常配合的接话:“你讲。” 乔雅南语气极度真诚:“这么做,属实是有点不要脸了。” “爹说该不要脸的时候就得不要脸,时时顾着脸面,人活着还有何乐趣可言。” “你的乐趣有了,我的乐趣呢?以后去了京城会被人笑死的吧?” 沈怀信被她那一脸艰辛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所以他为什么非雅南不可呢?因为只有在雅南身边,他才可以不做年年头筹样样拔尖的沈怀信,就算闭着眼睛跟着她走也不用担心被算计,七情六欲尽可展现,抛开种种做个最寻常不过的人。 “再笑下巴就要掉了。”乔雅南想了想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说笑的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看她的手伸向镇纸,沈怀信忙讨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先听我说完。” 乔雅南下巴一抬,一脸倨傲:“好好说。” “遵命。”沈怀信忍住笑:“这次回来你给族人分红了吧?分了多少?” “作坊的人不算,其他人每人分了一两。” “一人能分到一两,一个家庭少的两三口人,多的十来口,加起来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 乔雅南在怀信面前也不遮着掩着:“这还是我压着了,不敢全发下去,扣下来大部分准备买田地铺子做族产,这些东西不会轻易被挥霍掉。人在暴富时欲望无限膨胀,我怕好心做了坏事。”天籁小说网 “你做得对,手里有钱了不一定拿得住,说不定还会招祸。”沈怀信看着总是想在所有人前面的雅南:“君上从去年至今发了数十道政令,可哪怕是朝中无人拦阻,政令通达,可发下去后如石落水中,无声无息。” “许多事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正是如此,在当地不过三年任期,谁都不愿意自己费力做下的事留给别人去摘果子,谁知道下次赴任的地方在哪,是不是有人留了果子给自己摘。但因此就拉长任期,这当然更不可能。可你的作坊,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乔雅南心下一动,先富带动后富在这里可能性不大,若是以当地资源为依托,有没有可能帮扶着脱贫致富呢? 希望的火光刚亮起来,立刻就被她自己‘噗’的一口吹灭了,想太多,没有国家财政兜底,没有政府牵头,没有政策护航,没有奔走在一线的公务员,并且不是少数贫困,而是普遍贫困的情况下想做成这事?做梦都做不了这么美。 沈怀信素来知道雅南主意多,而且那主意还非常实在好用,见她突的精神又突的泄气,就知她是想到了什么,但是难度大得她都没办法。 他也不着急现在就要知道个所以然,继续道:“不一定要仿制你的这种方式,可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思路,吕先生来此,我怀疑就和此事有事。她是太后的人,她想知道的,很可能就是太后想知道的。雅南,我知道你有许多顾忌,宁愿藏下来一身本事也不想招人注意。但是你现在已经被注意上了,再藏着已经没了意义。你信我,太后绝不会为难你,而且京城有爹在。” 乔雅南突然就觉得,向来亲人缘薄的她是个有熊家长护着的熊孩子了,眯眼一笑,她道:“那可我就不客气的往死里折腾了。” “那折子许我写了吗?” 乔雅南磨磨后槽牙邪魅一笑:“你都不怕丢人,我更不怕!不写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 第四百九十二章 落下的先生 乔雅南从来都只把‘幕僚’当成戏称,用得上或者想到了的时候就说上几句,论当官,狐狸窝里长大的小狐狸比她强了不知多少。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桂花里呆着,早上去,黄昏回,非常规律。 本来对她住到县里还有些不安的人见状也安心了,他们害怕生出变故失去这样有奔头的生活,尤其害怕这个变故和小里长有关。 “姑娘,吕先生到了。” 乔雅南从一堆帐本中抬起头来,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债主找上门来的心虚感。 香苗跟了姑娘一段日子,又有念珠在前边领着,如今活泼了许多,掩嘴笑道:“吕先生还让奴婢跑慢点,说反正已经晚了五天了,她不着急。” 要完。 乔雅南往后一靠无语问苍天,她怎么净认识一些聪明人,还比她聪明得多,她完全打不过。尤其这位吕先生,是她目前为止见识的最厉害的女人,这还是太后的手下调教出来的,真不知恒朝最尊贵的那位女子厉害到了怎样的地步。 不过她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想去了解,最好是一辈子不要有机会见识到。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排腊,乔雅南起身低头看了看:“不失礼吧?” “不会。”香苗上前给她整理一番:“每日都是周嬷嬷亲自为您备衣裳,连配饰都是仔仔细细挑选的,便是见官都不失礼。” 这倒是!乔雅南点点头,她这段时间天天都在穿新衣裳,在这方面她可不会清高的说不要,哪个女人能拒绝漂亮衣裳呢?反正她不能,更何况还全不用自己操心,只要张开双臂就行了。唯一不好的就是不那么方便做事,得用襻膊。 不敢真让人等着她,乔雅南快步迎出去,就见不远处的马车慢悠悠的摇晃着过来,赶车的正是吕先生,家仆在左右跟随。 她今日穿着极为中性,头戴帽,身穿青衿,未施粉黛,不说话时完全可以当成是个俊秀男儿。 一说话就…… “呀,这不是落下我跑路的乔家姑娘吗?” 她就知道! 乔雅南谄媚的上前扶着人下马车,边解释道:“您得原谅我,那天我被吓坏了。我一天天的躲家里没人能说什么,反正找我的也没正事。可二弟不一样,他的先生请他,他去是不去?有人来道贺,也不能拒之门外吧,这家见了那家就也得见,天天也不用干别的,见客就行了。想想就受不了,还不就……” 吕晓春看着她笑眯眯的实话实说:“就落荒而逃了?”23sk. “我大哥比我还大好几岁呢,他也跑了。” “这点出息。”吕晓春被她这拖兄长下水的做法逗笑,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这依山傍水的格局感慨:“是个好地方。” “地方好,人也好。”乔雅南跟着上前:“我们姐弟才回来那会受了大家不少照顾。” “如今你也算是回报了。” 乔雅南笑了笑,没接话,总不好承认了她就是这么的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吕晓春转过身来:“乔家姑娘,你打算怎么安顿我呀?” 乔雅南很想问问这位女大人打算待多少天,她好做安排,但她不敢。在这位女大人面前,她不知不觉就拿出了面对领导的那套,只说该说的话,只问能问的事,该不知道的时候就不知道,再时不时插科打诨让人开心,这是三年工作经验教会她的生存之道,说难听点就是油滑。 “先生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就在那里。”指着右手边的宅子,乔雅南道:“也可以去县里住,离着不算远,来回方便。” “县里有什么好住的,就住你家了。”吕晓春很满意这个安排:“走吧,我累了。” 赶路吃不好睡不好的,那滋味乔雅南知道,她正要交待春苗把吕先生的家仆带去休息,吕先生就先开了口:“留下尔容伺候就行了,其他人都去县里等着。” 一应家仆齐齐应声退下,这里是沈家的地盘,他们放心得很。 “吕先生请。”乔雅南引着人进屋,周嬷嬷和抱着小修齐的兴婶娘在廊下迎接行礼。 乔雅南多看了眼低着头明显在紧张的兴婶娘,不知她何时学会的这个礼节。 “出门在外,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吕晓春上前接过小修齐,举高了和他平视。 乔雅南站在她身后,不知她做了什么动作,逗得无齿无畏的小弟咯咯直笑。 吕晓春抱着小孩进屋坐下,自在得如在自己家中:“我的小儿子今年才六岁,就跟和书本有仇似的,每天去族学都好像要了他的命。这回出远门,我都快到城门了,下人追上来说家里找不到他人,最后是把他从行李车中揪出来的。” 非常有学渣气质,乔雅南在心里鼓掌,再厉害的女大人也是有天敌的。 当然,嘴里仍是讨巧卖乖:“越淘气的孩子越聪明,待他愿意学了您就会发现他怎么那么像您。” 吕晓春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再理会她,低头捏着小孩肉肉的手逗孩子去了。 乔雅南不以为意,接过周嬷嬷递来的茶放到桌上,拿出招待领导的精神来,不因领导喜不因领导怒,不因领导和自己过不去,转头交待:“香苗,你带尔容去房间看看缺什么。” “是。” 尔容跟着香苗回屋,看着屋里收拾得干净明亮,该有的都有,悄悄觉得这乡下小地方比预料中的好多了。 “尔容姐姐,这床单被褥都是新换上的,你要是带着用惯的,我可帮你换上。” 尔容摸了摸,是好料子:“这就很好,多谢妹妹。” 屋外,乔雅南道:“吕先生稍坐,我先送婶娘出去。” 吕晓春朝胆怯的妇人笑笑:“这段时间小嫂子怕是常要看到我,若见着我不会做事还很会吃别嫌弃,有闲了常来和我说说话。” 兴婶娘抬头看向雅南都称之为先生的女子,看着就是她向往的厉害人物,鼓起勇气回了她一个笑脸,声若蚊蝇:“好。” 第四百九十三章 骨气这东西 出了院门,乔雅南低声道:“婶娘你别怕,明儿我就让婆婆把小修齐放你家里来,不用你跑我这里来面对陌生人。” “没关系的。”兴婶娘道:“小修齐扶着凳子已经能站一会,应该是要学步了,你家里敞亮,也干净,更合适些。” 再忙乔雅南也想多陪陪小修齐,不然不会天天带着人来村里,自然是觉得在自家为好,稍一想,道:“那就先试试,婶娘你不用勉强自己。” “我知道的。”兴婶娘把住雅南的手臂,笑容最是纯粹不过:“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对我好。” “谁让我就想对婶娘好呢?”乔雅南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要是想和她说话就过来,她不会伤害你。” “好。” 送走菟丝花一般的婶娘,乔雅南朝不远处的府兵招招手。 跟着她进出的有四人,老大是这个叫沈切的。 沈家的府兵姓沈的有不少,少数是从少时卖入沈府,跟着主子在外征战多年后被沈散培赐姓。多数是沈散培带回来的孤儿,让他们随了自己姓,跟着学了一身武艺保家护院。这些人打心底里把沈府当家,也因此足够忠诚。 “姑娘。” “你派人回去说一声,吕先生到了,我最近都会住在村里。” “是。” 乔雅南抬头看了眼日头转身回屋,此时最多不过下午两点,吕先生在路上应该是走了两天半,可见走得并不着急,又或者,她在哪个值得停留的地方多留了一阵。 微服私访嘛,乔雅南脑子里浮现出看过的那些电视剧,这方面她也看会了些经验。 进屋见一大一小玩得开心,乔雅南脸上不知不觉就有了笑意,假面具脱落了一会,道:“先生稍坐,我去给婆婆搭把手,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我好养活,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乔雅南可不敢当真,那样人家出来的谁能好养活。就说怀信,只要不是她做的菜,他就是每样吃三筷子,好像吃多了能中毒一样,绝不多伸一筷,她只能提前一点回去给他做几个爱吃的菜。 周嬷嬷正在切肉,乔雅南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有泡开的木耳,可以做个木耳炒肉。有新摘下来的豇豆,还嫩,她本来是打算做酸豆角试试的,现在先用来待客了。 一荤一素,够了。 乔雅南熟练的系上襻膊,把豇豆洗干净后切得细细的,然后去地窖舀了些泡笋的水,这水放久了之后真香。 “婆婆,再剁点肉碎。”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炒出来两个菜,又用中午剩下的饭炒了个蛋炒饭。乔雅南一点没觉得用剩饭招待领导有什么不对,她加了两个鸡蛋呢,这能一样吗? 周嬷嬷本来觉得不太对,看姑娘觉得对,她就也觉得对了。 香喷喷的饭菜端出去,周嬷嬷立刻上前把小公子接走,并领着尔容去用饭。 “你炒的?”吕晓春本就觉得腹中饥饿,闻着香味更是饥肠辘辘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点头赞道:“色香味俱全,不错。” 乔雅南解开襻膊坐下,笑道:“爹娘不在了后不得不学会了些,总得活着。” “放下书本钻进灶屋,拿笔的手用来烧火炒菜,于你来说当是不容易的。”吕晓春慢悠悠吃着,全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有怨过吗?” 乔雅南笑笑:“怨什么呢?怨他们为什么死了?要是可以,他们又怎会不想活着。” “可有的人就是会怨。” “那叫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吕晓春品了品这个词,点头:“好词,精妙之极。自己无能才会去迁怒,有能力的定能走出困镜,比如你。” 乔雅南回想了一番来到这个世界后焦头烂额的种种时候:“不想跪着走,就只能咬牙撑住了,万幸,我撑过来了。” 吕晓春看着她:“我有些奇怪,你好像并不想借着沈家来行方便之事。就像在府城,你明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结交许多人,得到许多好处,这个好处甚至可以让你整个娘家兄弟受益,为何你不这么做?你不想娘家强大起来吗?” 乔雅南并不想和人剖析自己的心态,可想到她可能的来意,以及太后可能存在的试探,她最后选择实话实说:“我要脸。很幸运,我的兄弟也不想卖妹求荣,吸我的血来壮大他们自己,甚至想替我在沈家挣点脸面。我的娘家是什么样,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必自欺欺人。”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骨气这东西,有时候它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可若没了它,人和动物又有何区别?”天籁小说网 骨气啊!这应该就是沈散培看得上这个儿媳妇的原因了,吕晓春心想,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顶天立地,能支撑着人往一个看不见前路的方向走,就算只剩一把骨头,也要将这条路照亮。 乔雅南,适合走她们这条路。 只是想到沈散培,吕晓春犹豫了。沈大人不好惹,这个认知眼看着就要代代相传了。 乔雅南见她不再说话,便也跟着沉默下来。看着她明明一边吃,一边说话,一边思考,可两菜加一大碗蛋炒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不由得感慨,厉害的人连饭都吃得比别人多。 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吕晓春心满意足的擦擦嘴:“好久没吃到这么合心意的一顿饭了。” 乔雅南非常识趣的接话:“以后我天天给先生做。” “小沈大人要是知道了,怕不得赶我走。” “您只管回他,他吃的也不少。” 吕晓春大笑:“就为了这句,我也得让他知道了。” 乔雅南淡笑不语,真说了才好,你们俩斗法去,我可就轻松了。 吃饱喝足,吕晓春有兴致出门了。 乔雅南自然无有不应:“去作坊?” “我是个做先生的,最感兴趣的是上学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看,方便吗?” “桂花里没有什么不可示人。” 乔雅南引着她往村学走去,心下念头连转,第一站就是去村学,说明这是她最关心的事,难道怀信料错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顾一里地 走出门没多远,乔昌盛迎面而来。 他本就是来找小里长说事的,见有外人在脚步一顿,就打算等会再说。 吕晓春只一眼就懂了,笑道:“全恒朝唯一的女里长,不必因我之故耽误正事。” 乔雅南心里有许多猜测,也打心底里觉得桂花里事无不可对人言,若能因此让太后知晓不是事事都必须从大处落子,亦可从小处着手也是好事。 这里没有网格化,没有那么多匡扶政策,更缺少种种数据分析。而她们站得太高,离得太远,就算偶尔低一下头,也不知道低到尘埃里的百姓想要的有多简单,不知道对百姓来说能多吃一口饭,手里多得一个子儿,那就是实打实的好。再好的政策,也得落到实处了才是真正对百姓好,反之,则全是空中楼阁,太虚。 于是,乔雅南走近主动问:“二叔,有事?” 见他犹豫着看了吕先生一眼,顺势介绍道:“这是府城书院的吕先生,听我说桂花里景好人好,过来歇上几日。二叔也唤一声吕先生就是。” 小老百姓对读书人天生就带着几分向往和敬畏,一听说她是书院的女先生,乔昌盛心里敬畏更甚,都能和男人一样当先生了,那能是一般的厉害? 他忙深深一躬:“吕先生。” 吕晓春伸手虚扶,语气温和带笑:“雅南就和我自家的小辈一般,她二叔不必和我客气。” 突然就被降了辈份的小辈乔对吕先生是佩服的,有本事却不盛气凌人,和人说话时会看着对方,对胆小的兴婶娘和一身泥土的二叔态度和善,且那和善看得出来不是装的,她的眼睛都在笑。 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造就,都厉害。 “二叔,有什么事你说就是,吕先生不是外人。” 乔昌盛对雅南是绝对信任的,听她这么说真就不避讳了,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给她看:“冯大人让我把这个图纸给你看看。” 冯立,是乔雅南找县太爷要来指点修路的。这图纸画的明了好懂,左边画的是原来的老路,右边是在老路的基础上画出了他觉得可以缩短距离的地方,上面甚至写明白了,若是能拉通这几段路,从桂花里去县里,坐骡车只需一刻钟。 乔雅南疯狂心动!这样的话,她就不用犹豫香皂作坊和蚊香作坊要不要落在这里了! 乔昌盛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有想法了,忙道:“你先别开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哪些地方不容易,二叔你说我听听。” 乔昌盛指着第一段路:“这里是座山,不高,但是占地很大,现在的路是沿着山脚走,想拉通了就得把这山凿通,这得费多大劲?为了省这点时间,值得吗?” 乔雅南顺着这路线一想,大概知道这是哪座山了,她想去现场看看,但是……23sk. 吕晓春笑道:“在这里想有什么用,去瞧瞧。” 乔雅南看向她,欲言又止。 “村学又跑不了,最多我再多住几天,你别赶我走就行。” “先生是一般人请都请不去的,住多久都欢迎。” 乔雅南不再犹豫,招呼沈初把马车赶过来,扶着先生上了马车才自己跟上。 “二叔你坐外边,见到冯大人了请他上来。” “你这丫头,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乔昌盛笑骂,但上马车的动作倒是很利落。 马车上,乔雅南看着图纸,心里想着种种可能的方案。 这里没有挖机,也肯定做不出来,至于简易手榴弹,原理她知道,但她绝不会拿出来。恒朝如今正是初升的朝阳,离国破家亡还远得很,不需要杀伤力太大的东西来改变历史进程,她也怕,怕变故,怕战争,怕背负人命。 她一个小里长,顾好她管的这一里就够了,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去多顾几里。 对,仅此而已。 深深呼出一口气,乔雅南埋头继续想能折腾出什么工具来,当然,要是座石头山那就想都不用想了。 吕晓春用眼角余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轻轻笑了笑,看起来这里长当得也非常尽心尽力。 马车停下来,听着二叔招呼冯大人,乔雅南撩起帘子挂到一边,扬声笑道:“劳烦冯大人和我一道去看看。” 冯立连连拱手,不敢当这一声大人。 乔昌盛坐进来一点,让了个位置给他,马车晃晃悠悠的又走起来。 吕晓春打起窗帘看着外边修路的人,来时她就看到了这里在修路,当时只觉得奇怪,要说小沈大人徇私,把服春夫役的人力用在了这里,可从时间上来算同心府的春夫役也已经过去了。要说是自觉,她没见过在这事上有自觉的,除非是乡绅富户行善修桥铺路,他们能得着一口吃的。 如今她倒是知道这是小里长安排的了,再看做事的那些人,脸上不见苦意,说说笑笑间手上功夫也不见耽误。 吕晓春靠着车厢唇角上扬,这是盛世之景啊!可惜,只得这一地如此。 收回视线,她见乔雅南没再琢磨图纸便问:“他们好像并无抱怨。” “这条路修好了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为何要抱怨?”乔雅南笑:“‘乔记’的存在不止惠及我的家族,全村跟着受益。作坊所需的食材都是从他们手中购来,他们可以自己去采摘,也可以从外村以低价收了卖给作坊,且乔家人不参与其中。只要勤快,人人皆能攒下钱财来,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为了自己,他们也愿意为修路出工出力。” 吕晓春若有所思:“乔家人能忍得住不挣这份钱?” “乔家有一心为家族的族长,有明事理的族老,有知晓自己吃肉也该让邻里喝汤的长辈。有他们支持我的决定,我才敢这么要求。” “这要求有些高了。” 乔雅南突然说起别的:“我家小弟最近非常好动,迫不及待的就想和大人一样走路了,结果一站起来就摔得哇哇大哭。我还以为他要不敢走路了呢,没想到他学聪明了,知道去扶墙站着。看到有人在前边走时他就在后边跟着迈步,竟也能走几步了。回去后让他走给您看,您夸夸他,别的话他听不懂,夸他的话他听得懂。” 吕晓春听笑了:“行,回去后我好好看看。” 乔昌盛和冯立面面相觑,这话前后有什么关系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棒打鸳鸯 马车走了没多远就到了。 乔雅南抬头看着这山,它的形状有点像一个切开的咸鸭蛋,切开的那一面扑在地上,背上由低到高,再又低下去,一个不大的弧度。但是这个咸鸭蛋占地不小,如今村中去往县城的路,就是围着这山绕了半圈。 “冯大人,这方面我不大懂,您看看这山有可能挖出一条路来吗?” 冯立拱手道:“之前我便仔细勘察过了,这不是座石头山,不怕遇上大石头拦路,周围没有山洪冲毁的痕迹,也不见垮塌,可见这方面不必担忧,只是想要挖通会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从长远来说,有一条好走的路于桂花里更有利,多费些劲也值得。” 乔昌盛不是很赞成:“绕一下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二叔你还记得那次带人带车是在哪里翻的吗?” 乔昌盛哑然,不由得看向一个方向,还真就是在这座山的一处拐角。那里路窄,雨雪天必须得下车拉着骡子走,并且那里还是个风口,大风天更是提心吊胆。 “走吧,去第二段路看看。” 上了马车,乔雅南从角落的小篓子里摸出炭笔,在第一段路上打了个勾。 马蹄声迎面而来,乔雅南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着飞驰而来的人笑开了:“怀信得着消息过来了。” 沈怀信勒住马纵身而下,说不出的年轻张扬,可再看他神情,却又不见半分浮躁。 吕晓春笑:“小沈大人这是来看我的,还是借机来看未婚妻的?” “听闻先生来了,我自要前来拜见。”沈怀信不卑不亢的见了礼,转而问雅南:“这是准备去县里?” “不是,冯大人能干,帮我重新规划了一条路,我来看看可不可行。” 冯立心下暗喜,忙把腰弯得更低一些。 宋只怎么上位的他们都看在眼里,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没想到眨眼间一个大饼就从天而降砸他头上。这几天他睡觉的时间都少,一门心思想要做得更好一些,得大人另眼相看。没想到乔姑娘还他帮他说话,怪道宋只对她那般客气。 沈怀信接过图纸看了看,立刻明白了雅南为何会心动,缩短一半的时间,有些问题她就不用再纠结了。 “做标记的这里没问题了?” “嗯,冯大人说能行,至于人力物力,我多雇些人来干活就是。” 沈怀信微微点头,把图纸递回去:“我陪你……们一起去看看。” 上了马车,乔雅南瞟吕先生一眼,见她在闭目养神,伏到小窗口上和骑马的怀信低声说话:“衙门不忙吗?” “见了些人。”沈怀信低声回她话:“明日你得去趟县里,里长见礼不能再拖,不然人家得以为我对里长有意见了。” 乔雅南脸一红,撇开头去‘哦’了一声。住到县里第一晚她癸水来了,肚子痛得厉害,很有昏君潜质的小沈大人就把时间推迟了。嗯,还吃了一碗红糖水,这一回的鸡蛋有剥壳。 沈怀信也有些不自在,赶紧把话题扯开了:“修成说想回家陪何叔几天,晚点会回来。” “也好,何叔最近天天上山打猎,我往县丞、县尉、主簿家都送了些家里仍吃不过来,我看他就是遗憾没能再办次酒。修成回家正好劝劝他,放飞禽走兽一条生路吧!” 沈怀信眉眼上扬:“几位大人吃你的嘴软,说了你一大箩筐的好话。” 乔雅南立刻收回前言:“那得让何叔继续打猎,我再多送点,再得一箩筐好话,凑成一担。” 沈怀信戳她脸蛋一下,心里眼里全是这个有点小狡猾,还有点小淘气的人。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做回棒打鸳鸯的事。”吕晓春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乔雅南吐吐舌,朝怀信眨眨眼转身好好坐着,在心里念叨着‘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的’,面上笑得乖巧:“鸳鸯成双成对是好的寓意,打散了会不祥的。” “你不祥还是我不祥?” “鸳鸯不祥。”乔雅南一本正经和她掰扯:“您想想,棒打鸭子,棒打鸡,棒打狗,棒打猫……哪一个能比鸳鸯两字更好听?” 吕晓春认真想了想:“那还是留着这鸳鸯吧,不打了。” “先生英明。” 马上的沈怀信听笑了。雅南就是这样,任你多高的身份,她表面上再敬着心里也只当寻常,不定还在腹诽着什么。大多数时候她都注意得很好,可她要是有好感了,俏皮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相见才短短时间就这般态度,可见她对吕先生观感非常不错。m.23sk. 第二段路到了,不用冯立解释她也知道了这段的问题在哪,这里是一片田地。 “二叔,这田地是哪个里的?” 乔昌盛想也不想就道:“帽儿里。” 这名耳熟,乔雅南想了想:“以前修善他们上私塾的那个里?” “对,就是那。” 乔雅南看着图纸在心中思量。 吕晓春垂足坐在车辕上,见那小沈大人只在她身边陪着,并不给她出主意。这点田地,就是沈家的家仆都可以做主收了,于他来说就是眨眨眼的事,他却由着乔雅南拿主意。亲眼见着两人相处,倒真让她有些吃惊。 沈怀信突然回头看去,对上吕先生打量的视线轻轻点头便又收回视线,等着雅南做决定。 “这里没问题,可以解决。”乔雅南折起图纸抬起头来:“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马车上,吕晓春问:“想到什么办法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要是不能,就说明我用钱的方式不对。”说完乔雅南就笑了,这话说得可真凡。 吕晓春不知道什么叫凡尔赛,但这话她听懂了,并且觉得极有道理。 最后一段路离着不远,很快就到。 这里没有山,也没有田,只有荒地和一条小河。 “先生您看,又是一个可以用钱来解决的问题。”乔雅南回头笑道:“这里铺桥即可。” 吕晓春背着手走过去看着这条小河,是啊,铺桥即可,可并非谁都拿得出钱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责任制 这么想着,吕晓春就问了:“若是拿不出钱来呢?” 乔雅南笑了笑,直言不讳:“先生,修路铺桥本就不该是百姓去解决的事,父母官何在?朝廷何在?这事,本该有人管才对,怎可压于地方百姓身上,把他们全榨干了又能榨出来几个钱?百姓珍贵,不应该如此消耗,有人才能创造财富,有了财富才能建设国家,国家好了才会有更多的人,这才是良性循环。” 沈怀信看向雅南,这可真是说到做到,不打算顾忌什么了。 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的吕晓春又问:“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乔雅南嘴张了张,转头看向怀信,有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怀信轻轻点头,无声的给她壮胆:不怕。 乔雅南咬住下唇,趁着胆气还没彻底跑光一鼓作气道:“细化评等的规则,还有,责任制。” 吕晓春一颗心不知不觉收紧,转头看向她:“细化评等我懂,责任制是指?” 乔雅南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手心全是汗水,她有点后悔说起这个,可又想说,矛盾得很,于是她又看向怀信。 沈怀信揽住她:“请先生给她一点时间。” 吕晓春看得出他的维护,但她看得更清楚的是乔雅南额头上的汗水,她在犹豫,在紧张,在害怕。 转开视线,吕晓春往前走去:“我去瞧瞧这河水的深浅。” 河边有一片荒地,正是草木生长的季节,杂草野蛮生长得厉害。 沈怀信示意忠叔跟上去看顾,他拉着雅南避到马车后面,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被主动投怀送抱了。 “我不该说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胸前传出,听起来就满含懊悔。 “为什么不该?”沈怀信轻拍着她的背低头蹭了蹭她头顶:“就是我,也很想知道你还没说出来的内容,如果你不想告诉吕先生,一定要偷偷告诉我。” 乔雅南捶他后腰一下。 沈怀信笑:“是真的。我好像有点懂你的意思,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若是不想说也无妨,没人能逼你。” 沉默片刻,乔雅南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只负责说,若他们觉得合适,自有他们去尝试,若他们觉得不合适,那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不必有压力,更不必害怕。你本可什么都不必做,却因着想让大家好而出谋划策,最后成与不成都没人能怪到你身上来。” 沈怀信轻轻亲了亲她头顶:“往死里折腾,别怕,咱们有爹撑腰。” 乔雅南‘噗哧’一声笑了:“突然想起来以前我还和你说,大伯要省着点用,现在反倒成了我和你一起使劲用他。” “爹要知道了不定多开心,他之前就特别遗憾我求学这些年他没能使上劲,时不时就去找圣哲先生麻烦。现在终于有两个人给他添麻烦,他恐怕都在摩拳擦掌了。” 乔雅南再次捶了他后背一下,有了怀信这番话,心里的退堂鼓渐渐又变成了冲锋号。如今她不是事事都只能依靠自己孤身一人的乔雅南了,现在她有人疼,身后有靠山,不必再那么思前想后,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下手。 就像怀信说的,她只负责说,至于是不是要做就和她没有关系了。想想才回到桂花里来时那干瘦的衣不蔽体的人,如今总算被养得有了点人模样。恒朝不知还有多少地方远不如桂花里,但凡有她能出力的地方,她是愿意的。 想明白了,乔雅南松开人,按住怀信的嘴角往上提出一个大笑的表情,心情又更明亮了一点。 沈怀信任由她作为,看她笑得眉眼飞扬,趁着没人看到飞快亲她一口。 乔雅南笑得更欢了,啊呀,她又占到便宜了。 沈怀信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她配合的鼓起腮帮子,在他再一次戳过来时‘噗’一声,漏气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才从马车后走出来,厚脸皮乔容光焕发,如同吸了阳气一般,反倒是沈怀信脸有点微红,像做了错事。 乔昌盛一看两人这样不由得感慨,大丫头真是把人拿捏得死死的,不过心里也更放心了,姑爷太出色也不是好事,既担心他被人惦记上,也怕他惦记上别人,到时候伤的不还是他家大丫头吗?就得拿捏死了才好。 吕晓春一直留意着这边,见他们露面了便也走了回来。 “先生,我们回转吧。” “也好。”吕晓春看向沈怀信:“小沈大人一起?” 沈怀信同样对责任制好奇得紧,当然是要一起走的,只是赶车的变成了沈忠,其他人远远的在后头跟着。 “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先生您随意听听。” 吕晓春态度郑重:“你只管道来,若有用,我记你的功,若无用,我也记你的好。” 乔雅南组织了下语言:“所谓责任制,可以是对父母官的紧箍咒。比如他任期内有多少责任要完成,任期将满时,将他呈上去评等的种种张贴于县里的公告栏。多数百姓怕事,但总有不怕事的,若他没做到,只为了给自己做脸面胡说八道,张贴出来就知真伪了。这是其一。其二,府里组织一支队伍去往各地查验真伪,这支队伍有官儿,有威望高的先生,有贤名在外的学者等等组成,不敢说绝对公正,但也算是力求公正。” 吕晓春点点头:“继续说。” “责任制,也可以是对知府的。知府对各地有监督之责,若他辖下的县令出现种种问题,那就是他监管不力,影响他的评等。这就需要朝中派出一支更高级别的队伍来查验了。” “责任制,还可以是对朝中官员的。每个官员都有负责监管的府城,两三年一更换,升迁与此息息相关。我不识朝中大人,所以我拿先生您举个例子。” 要在平时,吕晓春肯定要反驳回去,怎么叫不识朝中大人,沈大人不是? 可这会,她只是催促:“你随便用。” 乔雅南越说心里越清明:“比如说,吕大人今年监管的是同心府,若同心府最终评等低,那就是您监管不力,影响您的升迁。我对恒朝的情况了解不多,并不是说就一定是如此划分……我越说越心虚了,这事要真成了,大人们是不是得恨死我?” 吕晓春听得正来劲,听到她最的一句立刻给她保证:“放心,我只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小沈大人可以做个见证。” 沈怀信当即应下:“我会写信告知父亲。” 第四百九十七章 随便说? 吕晓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沈散培参与进来,本就在太后的计划之中。 乔雅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沈家儿媳妇,在太后和帝后那都过了明路的,不可能有变。而此事是以乔雅南为源头,以沈大人护犊子的性子,他定会全力周全护持。 而且,此事也需要沈大人援手,借助他的能力手段事情才能推进得更快。 京城的事自有人去做,吕晓春此时的心思全在‘责任制’这三个字上,并且,她想知道更多,这丫头随便一说就能说出来这么多,心里不知还藏了多少,于是她直接就问了:“还有吗?” “……我不知道您问的什么。” “你随便说。” ‘随便说’这个要求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可是乔雅南恰恰是不能随便说,他们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在心里转了一转才说出来的,真要随便说,她指定完蛋。她装这个时空的人不容易,要恢复本性,那是秒秒钟的事。 乔雅南讪笑着:“先生,我只是个小里长……” “咱们全恒朝唯一的女里长可比女大人稀罕多了。”吕晓春调侃道,但也不逼迫,之前她想着在这里住上三五天,现在看来,十天半月也行,要是能再挤点什么出来,再多个十天半月也无妨嘛! 脑子非常灵活的吕晓春放松身体闭目养神,在脑子里默默回想刚才那番话。‘责任制’,听起来可行性并不低,只是要让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这得喂把什么草才能让百官把这责任扛起来? 乔雅南悄悄往怀信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腿挨着腿,就差整个人都靠过去了。 沈怀信握住她的手,汗津津的手心让他心疼,默默的拿帕子给她擦试干净,然后紧紧握着,就想要给她更多底气一般。快到桂花里时才松开,敲了敲车厢示意忠叔停车。 “吕先生,衙门事多,我先回。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吕晓春挥挥手:“赶紧走,看着你们我都想家了。” 沈怀信微微倾身,起身下车,态度始终不远不近,他和雅南不一样,有些时候就是近不得,也远不得。 乔雅南挪到门口,从帘子缝隙里探出头去,无声的一字一顿的道:明天见。 沈怀信笑着,无声的回:明天见。 马车重又走了起来,乔雅南收回视线,一转身就对上吕先生满含趣味的视线:“平时他都不去桂花里?” “当县令后就不去了,不合适。” 吕晓春暗暗感慨,这两口子真是聪明到一块去了,但凡有一个头脑不清醒的,都不会觉得这不合适。 马车进了村,乔雅南看向先生:“我要去和村里的长者们商量这事,先生是回去休息还是……” “要是不打扰,我想跟着你去听听。” “这没什么可打扰的,正好介绍我们族长给您认识。” 嘱咐沈切把马车往大伯爷家开,乔雅南退回来继续道:“乔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家,但战乱那些年太苦,读书饱不了肚子,族里认字的越来越少,到老族长这代识字的只有我祖父,其他人都是勉强识得几个字,也就比完全大字不识的好那么一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牢牢的把家族看住了,没有走歪一点,我特别佩服他。” “是个有能力的人,若能从小悉心培养,说不定能有大出息。”吕晓春道:“很多东西学一学就会了,可心胸,远见,气概这些却是天生的,学不来。” 乔雅南笑:“真巧,我和先生想的一样。” “我也想和你想的一样,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 马车恰好停下来,乔雅南溜了溜了。 吕晓春从马车里出来,看着下边谄媚的伸手要扶她的人,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着,她就感觉到了异样,这丫头一身肌肤赛雪,给她容貌添色不少,手上看着更是白嫩,可掌心却分明有些粗糙,这是一双真正做过事的手。 先一步回家的乔昌盛跟着他爹迎出来,显然,应该是及时告知了这位女先生的身份,老人的态度很是敬重。 吕晓春在他弯下腰去之前就先一步扶住了:“冒昧前来已是打扰,您可千万别折煞了我。” 乔雅南上前扶住大伯爷的手笑道:“大伯爷,吕先生不喜欢这些,您只当她是我外家一个寻常亲戚就是,您太客气就见外了。”???.23sk. 老族长对大丫头极信任,或者说,现在乔家没人对她不信任,她说的话那就是对的,听她这么说顿时放心不少,问她:“老二说你过来有事说。” “有点想法,先进屋。对了二叔,把族老和村里那几个长者都请来。” 乔昌盛应下,招呼了几个孩子分头去叫人。 进屋坐下,香苗非常自觉的去烧水泡茶,知道桂花里别家没有茶叶,如今她随身携带,都用上好几回了。 乔雅南先拿着图纸和大伯爷解说了一番,又说了自己的打算:“您觉得可行吗?” 老族长摸向水烟,想到有客人又放下了,叹气道:“主意是再好不过,事儿也是一等一的好事,可是大丫头,这要花的不是小数目,知道你有钱,但没有你有钱,就理应让你来出这钱的道理。” 吕晓春暗暗点头,有点明白乔丫头对这老人的评价为何这么高了,送到嘴边的饼,明明还饿着却能忍住不咬的人不多。 外边有说话声传来,算着时间大家是要到了,乔雅南道:“等人齐了我一并给大家解释。” 老族长低头看着图纸,眉头紧皱。 桂花里就这么大,八人前后脚的到了。 乔雅南先和大家介绍了吕先生,不给他们多想的机会,立刻把修路的事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梅序笑着叹气:“知道你每次叫我们来都必是有好事,可这事……小里长,这要花的钱不是小数目啊!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 “这钱,我打算分成几部分,分摊了压力就少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繁荣昌盛 乔雅南看着一众人,眼光明亮,侃侃而谈。 “‘乔记’当然是出钱的大头,毕竟修这条路于‘乔记’最有利。另外我个人会出一部分,和大家比起来我是富户,就当我支援老家了。第三部分,我会去化缘,让乡绅大族能支援一些,到时候在桥边刻个碑记下他们的善行,世代受人景仰。” 看众人听得直点头,恍如看到希望,乔雅南又道:“最后,桂花里各家出一部分。希望大家能明白,这条路是为‘乔记’好,而‘乔记’好了,桂花里每个人都能受益,为此出钱出力也是应该。当然,乔家会比其他人出得多,我也可以保证,一定会带大家一起挣钱。” 大家沉默着,在心里衡量这事的得与失,事关钱财,一文钱都不是小钱。 老族长看众人一眼,问:“乔家要出多少钱?其他人家又要出多少?你说个数我听听。” “乔家每人一百文,其他人,每人二十文。” 长者们一颗心顿时放下来大半,放到半年前,他们都绝无可能拿出这钱来。可现在,这钱对他们来说压力还真不大,实打实的说,全村人确实因‘乔记’受益了。 老族长对大丫头多少有些了解:“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说了。” “也没别的,就是希望大家还能出工出力,能在入冬之前把这路修好,雨雪天实在是不好走。而且路修好了,以后大家去县里能节省一半的时间,于大家都大有好处。” 梅序点头:“对大家都好的事,出工出力也是应该的,这你放心,没人会偷懒。” “咱们村就这些人,再勤快也一人当不了两人用。”乔老四问:“这路不是还经过帽儿里吗?还有,修桥那段是在齐柳里地界,这路要通了他们也能跟着得利,就不能让他们也出钱出力?” “出钱难,出工出力倒是可以想一想。”乔雅南看向大伯爷:“我们桂花里和齐柳里关系如何?” “来往不多,不如帽儿里和对面大福里走动多,但关系也说不上坏。” 乔雅南若有所思,明日里长都要去拜见县太爷,倒是可以和他面谈试试。 看她思量,老族长道:“我去一趟。” 梅序摆摆手:“我去,前几年我当里长,和他见面多些。” “明日我应该能和他见着,我先试试。”乔雅南打断抢活的两老:“帽儿里这事就需要两位出面了,拉通第二段路会要经过好几丘田,那里不知是哪些人家的,我希望能走直线,但若是对方不好说话,或者狮子大开口,绕一下也没关系。我愿意按市价买,如果他不愿意卖,也可以在其他地方买良田和他置换。” 良田市价在四两到五两之间,这钱也不是小数目。众要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一点,小里长是下定决心了,事在必行。 他们不知道绕一下路对作坊有什么影响,但他们知道一点,小里长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老族长把这事应下来:“我去打听打听。” 乔雅南把图纸折起来:“豇豆快到收成期了,让大家留意着点儿,要是虫眼太多我不要的。” “这你放心,大家都想挣这个钱,不知多上心,不会自己坏了自己的事。” “行,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他开去忙,要是解决不了就来告知我。” 就算还有人心里存着别的想法,此时也只能起身一起离开。 乔雅南没有动,等大伯爷送完客人回来后道:“和帽儿里谈的时候,可以透露给他们知晓,陆续还要开两个作坊,桂花里人手不足时会先用帽儿里的人。” 老族长眉眼直跳,一个‘乔记’就让桂花里日子这么好过了,再来两个作坊,那不得是神仙日子? 他如今已经不想别的了,当即道:“你放心,第二段路肯定没问题。” 乔雅南笑笑起身,她要的就是这个后果:“那我先回了,有事您随时让二叔带话给我。” 其他人会忘了吕先生,乔雅南没忘,从大伯爷家出来她便领着人去往其他地方转了转,边回答她围绕刚才这桩事的问题:“要让老百姓讲道理也不那么难,让他们吃饱了,也能让他们看到奔头,他们就会心动,谁还不想日子越过越好呢?但是也从来没人在意过他们啊!” 最后一句话,将吕晓春满腔的话堵了回去。百姓想活,可他们是凭自己千辛万苦活下来的,灾年时吃野菜吃草根掏鸟窝,每一口都是凭自己得来,冬天饿死人也是常事,朝廷给过他们什么?能免赋税就已经是难得。 前朝如此,前前朝如此,再往前数,依旧如此,恒朝也就跟着如此。 可,只能如此吗? “朝廷储备的粮食也就那些……”吕晓春苍白的解释了一句,后面的话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反倒是乔雅南给她接下去了:“朝中的粮食轻易不能动,若有战事,存粮的多少决定了底气的深浅。可百姓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在自己吃草皮的时候,朝中没有帮过他们。没有感受过恒朝的好,如何会有对恒朝的归属感?如何让他们知晓恒朝在庇护他们,又如何让他们知晓,恒朝在,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住得偏远一些的,甚至不知已经改朝换代。” 两人已经走到村学附近,乔雅南停下脚步:“先生,我不知道其他大道理,但我知道,主动去做一件事和被人按头去做一件事是不一样的。百万人千万人主动做一件事,那更是不知能迸发出怎样的力量来。就算只贴一块砖,那也是百万千万块,能砌出长长的一段路来。可一句人微言轻好像就把百姓放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却忘了,再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那也能振聋发聩。若能把百姓的力量都用起来,何愁国家不兴。” 乔雅南轻轻一福:“小女言语无状,先生莫怪。” 吕晓春扶起她:“你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受益匪浅。” “不敢当,您站得高,想的是大局。而我站得低,看到的是百姓的挣扎不易。”乔雅南语气一顿:“愿恒朝繁荣昌盛。” 吕晓春轻轻拍拍她的手,往村学走去。她们惟愿国家繁荣昌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第四百九十九章 生生不息 离得近了,孩子特有的童稚声传来。 吕晓春一听着脆生生的《百家姓》就笑开了,再一细听,其中竟还有一波声音在背九九表。 她笑:“这是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教经学,一个教格物?” “只请了一个先生。”乔雅南伸手相请,两人继续往前走:“建这个村学的目的不为科举那么远大的目的,就只为了让村里的孩子们能多认几个字,会算简单的账,够生活中所用,不至于去赶个集都要带上一把小棍子,还数不清。” 在村学门外,吕晓春停下脚步看向她:“只为此?” “只为此,得先让人学会爬,然后才能走,再之后才能跑。”乔雅南笑着回望:“一年年如此,一辈总比一辈强。” “如何才能让百姓送女儿读书习字?” “首先得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他们手里能多攒下几个钱,不必担心寒冬难熬,不必担心明年若是灾年家中无以为继。如此,才能说服他们将女儿送去读书。多少男子读书,经过多少代积累,才从中选拔出来那么些人才为朝廷所用。若不先将女子读书的整体人数扩大,又怎么优中择优?” 吕晓春一会皱眉一会扬眉,在短短几句话间脸色变了几变。女子书院开在府城自有其目的,府城是京城之外有钱人聚居的地方,哪怕是为了将来女儿能攀附个好人家,家中稍有余财的都愿意送女儿去识几个字。她们的目标就是这些人,到八月份会再招收学生,从这批学生开始,就需得考核才能入书院。县,甚至村,从不在她们的计划当中。 “站得高是看得远,可离得太远又怎能看得真切。”吕晓春自嘲的摇摇头,背着双手率先往里走去。 程礼早就看到了门口的两人,他不比村里人好糊弄,虽不知来人是谁,只看着客人这身衣裳和小里长的态度就知不是一般人。 他正犹豫是否要让学生起身见礼,就见小里长朝他微微摇头,他稍一愣,也就意会过来,转去旁边的屋子教经学。 吕晓春一眼就看到了堂屋里坐姿端正的孩子,高矮不一,小的看起来正是该启蒙的年纪,最大的怕是已经十三四岁。而靠右的两排,全是女子。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知晓这个村学是什么样,但真正见着了,那种震撼也不减半分。在这屋子里,最好的最新的是那些桌椅,纸笔砚台都不算好,他们却用得很仔细,纸铺得整整齐齐,动作看得出的珍惜。那砚台不像是买的,倒像是统一由哪个手艺人做出来的。 而他们的衣裳却只能算是整齐,打补丁者众,短一截露出手腕脚脖子的不少,天气还未热起来,男孩子们基本都穿着草鞋,姑娘家注意些,但那鞋子上也是一个叠一个的补丁。 他们刚才应该刚上了格物课,这会正拨着算盘,有的人不会算,还需得借助手指头,有的更是低头数脚指头去了。而那算盘显然也不是买的,是自己做的,不那么规整,却实用。他们也都格外的爱惜着,只一门心思学着先生教的知识。 和家族中那些非好东西不用的吕家子一比,吕晓春心里酸涩不已,也头一次这么清楚的认知到,她们自认清醒,却和那些男人一样,从心底里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们以为自己低头看人了,在他人眼中,恐怕也仍是抬着下巴的。 所以她们从不曾想过,她们毕生追求之事需从最低处开始扎根。府城能有多少人?又能挑出来多少能用之人?而恒朝有多少县?多少乡多少里?就算府城的一百人里能出来十个天姿不错的姑娘,县乡里一千个人里才能挑出来一个,那这数量也远非府城可比。 她们完全没想到吗?不,也并非如此,只是这种念头只是转了那么一转就抛之脑后,因为她们知晓非数年之功不得成。可竭泽而渔和生生不息,不用考虑就该知道要怎么选。 太后定是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让她来,让她亲眼看看一个小姑娘想到了她们这么多人都未想到的事,并且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她不敢想像太后对她们有多失望。 程礼从厢房出来,已经过了平时散学的点了。 乔雅南看吕晓春一眼,对程礼道:“该散学了吧?” 程礼顺着应话:“是到点了。” 吕晓春朝程礼行了个学子礼,程礼忙回礼。 走出村学,吕晓春好一会没有说话,信步走到一处正在建的宅子前停下来。 “这里是新的村学。”乔雅南非常贴心的给她介绍:“现在的村学是临时借用了别人的宅子,孩子多,地方又太小,不得不分成上午班和下午班轮流来上课,等村学建好就不必如此了。” “他一个先生忙得过来?” “现在也就勉强撑着,等新的村学建好,我会再请个先生回来,程先生就能轻松点。” 吕晓春笑了笑:“你之行事颇有福泽一方的气概,若只一件事如此也就罢了,可据我所知,是桩桩如此。最开始带着村里人卖桂花,后来卖野猪肉,再之后的作坊明明是个家族买卖,也被你做成了家族为主,村里其他人为辅的模样。为何?” 因为她的村官之魂在燃烧啊!乔雅南在心里呐喊,面上却过于乖巧的道:“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钱带给我的除了好的生活,还有种种祸端。怕我护不住自己,护不住弟弟,更护不住家业。” “所以你把桂花里打造成以你为主的铁桶,伤你等于伤了桂花里所有人的利益,若有人欺负你,他们定会拼尽全力的打回去。” 乔雅南笑着默认了,她受的从来就不是单打独斗的教育。 ‘一根筷子哟,轻轻被折断,十双筷子哟,牢牢抱成团’,不知不觉唱出来呢! 吕晓春看向她:“若你嫁人离开呢?桂花里该怎么办?” “只要在一开始就定下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以后都按这个制度来行事,我在不在不影响什么。怀信任期有三年,三年内,我有信心把规章制度建立起来。”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讲大话,可乔雅南说这话,吕晓春还真信她能做到。 红霞漫天,两人静静的欣赏片刻,吕晓春道:“你和程先生打声招呼,明日起我会去村学授课。”23sk. “天上掉馅饼砸桂花里孩子们的头上了。”乔雅南笑着福身:“雅南替孩子们谢过先生。” “你这张嘴,活人能让你气死,死人能被你说活。” “希望这不是同一个人,不然实在是有些可怜。” 吕晓春笑骂:“你还挺自得。” 乔雅南那是半点不以为耻的:“小女觉得,这也是不错的本事。” 第五百章 天生一家 “吁!” 往回走的两人循声回头望去,就见乔修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吕晓春低声感慨:“也不知该说此地人杰地灵,还是说你这丫头会调教人。” “都可以算上,还得加上他本身足够努力。”乔雅南看着弟弟笑颜如花:“他有想要实现的理想,无需我鞭策他努力,倒是得我时时提醒他劳逸结合。” 乔修成走近行学子礼:“修成见过先生。” “好孩子。”吕晓春托起他:“和先生说说,府试难吗?” 乔修成回得很稳重:“只要学扎实了,就不会觉得难。” 童试是科举入门,考题不会太偏,全在该学的那些书本范围内,但是能说出不难这种话的,多半读书有些天赋。 吕晓春笑着点头:“院试时希望还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学生会竭尽全力。” 乔雅南看了眼门口等着的婆婆,周嬷嬷上前行礼:“姑娘,是现在摆饭还是……” “先生您看?” “摆饭吧,对了,你作坊那些吃食拿来给我尝尝,中午就不见你拿来招待我,怎么,还要给钱才给吃?” “您要是非要给,那小女也是敢收的。”乔雅南笑眯眯的引着人进屋,自然而然的透着几分亲近,好像只是同行出门一趟,两人的关系就大有不同。 吕晓春在心里暗骂了声鬼精灵,该远着的时候远着,该卖好时卖好,该说的时候就放开了说,该闭嘴的时候半个字不透,她想说的就时不时透个音给你,让你追着问,再一副把你当自己人似的透露那么几句,让你越听越想知道全貌,更让你越瞧越喜欢,只恨不得这是自家的孩子。 就这性子,和姓沈的天生就该是一家,一窝的狐狸,沈家不昌盛个三五代都对不起他们这脑袋瓜。 何七并未因家中有客人而避开,做为家中长辈坐在主位,吕晓春则坐西方贵客位,姐弟两人敬陪末坐。 吕晓春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不得循规蹈矩之人,就像中午吃饭时就没有食不言,这时熟了点就更自在了,对何七笑道:“于宏于掌教托我问何千户一声:欠的那顿酒打算何时还?” 何七垂下视线:“世上早没有什么何千户了,欠了什么也尘归尘土归土,一笔勾消。” “那我就把这句话带回去了,到时他们要是找过来可怨不得我。”吕晓春拿起筷子伸向那红通通油渍渍的吃食:“听说有些辛辣,乔丫头你先去给我倒盏温水来。” 乔雅南用眼神制止其他人,亲自去倒了一碗凉好的白开水过来,打定主意要把这能直达天听的人当成祖宗来伺候。 吕晓春吃得很斯文,先是吃一点点,尝到味道后微微点头:“是有点辛辣,但还能接受。” 喝了口水,她吃向另一种,再喝水,再吃,几样尝下来她知道了:“都是一个配方,只是东西不一样,味道也就不一样。” “差不多是。”乔雅南指向最后一种泡笋:“这个不一样,解辣解腻,很开胃。” 吕晓春尝了尝,连连点头,把剩下的半截也吃了后才道:“这个最合我心意,夏天苦夏的人多,应该会很好卖。” “收的笋应该也就够卖到六月,天热起来后不易保存,会坏。” “边吃边说。”吕晓春示意姐弟两都吃,何七不用她招呼,一碗饭已经吃得见底了。 乔雅南眼角余光看着她的筷子直往泡笋去,就知她是真喜欢,这东西喜欢吃的人确实喜欢,尤其是才吃的时候,那是恨不得顿顿都吃的,她就是。 “不打算去京城开个铺子?那里的钱比别地儿都好挣。” 乔雅南脑子里仿佛有了声音:人傻钱多,速来! 不过这话她还真不敢安到京城人民的头上,钱肯定是多,但人一定不傻,全恒朝最聪明的全在那里了。 “我并不打算自己开铺,等着人来找我联合耳。” 吕晓春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又吃了一根泡笋,嘴唇都有些辣了,端起水喝了一口,筷子一伸便又朝着泡笋去了,边慢慢吃着,话也不停:“这确实是非常省心省力的方式,只是铺子别人开,账本别人写,分到你手里的钱也就存了水分,你能吃得下这个亏?” “大亏吃不了,给出去多少斤的配料,他们就得分我多少斤的钱,还会有人不定期查账,试味道,但凡有一样达不到我的标准,这买卖我就收回来了,在定下的契书里这些都会写清楚。” 吕晓春又夹了一根笋放到碗里:“水至清则无鱼,这么做未必能长久。” “我会给他们一些明面上的让利,比如说,一千斤的配料,我给他们一千一百斤,多出来的这一百斤就是他们的纯利。其二,别看这买卖挣的是碎角子,但是薄利多销,量大了能挣的钱一定让他们舍不得黄了。”乔雅南笑:“他们心里最清楚,买卖这一刻黄了,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找我谈联合耳,这来钱的买卖就得拱手让人。”3sk. “把你这聪明的脑瓜子换个地儿用用。”吕晓春看着只剩一根的泡笋,矜持的不再伸手,转而吃起别的菜来。 乔雅南当然是听不懂的,埋头吃饭。 吕晓春轻哼一声,暂时放过她,她想好了,要在这里呆上十天半个月再加一个十天半个月。 饭后,吕晓春抱着小修齐逗弄了一会,又考较了一番乔修成的功课。而这个期间,她留了两分心神在乔丫头身上,看着她里里外外的忙活。从程先生那要来了村学的进度,送来笔墨纸砚供她用。作坊的管事来和她对账本,建村学的来和她汇报进度,修路遇到了哪些问题等等等等。 那丫头就安安静静的听对方说完,然后用非常简单好懂的话给对方说个一二三出来,没有不耐,不见急躁,她甚至一直脸上带笑,时不时还说几句俏皮话打趣几句,让来人带着笑意离开。 这份冷静的心性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以及超强的行动力,比之在朝中那些女大人都不弱。 吕晓春更想把她弄去京城了,想到沈大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能压下这份冲动。 第五百零一章 身份揭开 前朝末期混乱许久,后来又战乱多年,待天下平定时人口已经不足前朝巅峰时的三分之二。 这十几年虽然已经缓过来了点,但也有限,从常信县一个中等县城却只得六万四千余的人口就看得出来。 常信县下辖十八个乡,九十个里,常住县城人口不过两千余。乡官前几日已经见过,今日来的里长人数众多,以一乡为一组前往拜见。 身为唯一的女里长,乔雅南从一出现就成为了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称得上闪闪发光,落在身上的眼神让她很想拿个盘去收钱。 乡间消息传得慢,知晓她和县太爷关系的不多,但如今常信县谁人不知‘乔记’?知道了‘乔记’,又有谁人不知那是桂花里的女里长搞出来的? 心胸宽广一些的虽然看不得女人抛头露面,但也佩服她有点本事,乔家在桂花里也不是他一家说了算的,梅家就一直和他们分庭抗礼,可她能让梅序那老东西都愿意听她的,那就了不得了。 心胸狭隘一些的直接就哼出了声,什么话都不用说,那态度就摆得明明白白。 人家看不上她呢?乔雅南笑得很好看,直接就背对着那人,懒得多看一眼,更懒得和他计较,要改变固有观念是很难的,她知难而退。 她朝着同乡另四位里长欠身一礼:“小女雅南,见过几位尊长。” 帽儿里和桂花里关系素来不错,最难的时候他们还曾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大福里,之前又得了乔家老族长的请托,里长赵田这会自是帮衬着,笑着虚扶了扶,道:“总听乔老头夸,今日总算见着人了。” “是我不懂事,该我去拜见尊长才是。” “和你忙的那些事比起来,这点虚礼不算什么。”赵田侧身给她介绍了齐柳里齐正,大福里许天,余田里马奇。 乔雅南一一见礼。 大家也都未为难她,同在一乡本就同气连枝,更何况桂花里如今那声势他们看得到,谁不想跟着分杯羹?乔老儿可说好了,以后有好事会先紧着同乡来。 乔雅南多少也猜到大伯爷背地里没少使劲,心里感激的合什拜了拜,面上笑得更是亲和:“小女年岁小,不懂事,难得能一次见到您几位,正好有些事想请教请教,不知几位叔爷一会有没有空?” 这是直接按着辈份来算了,几人里赵田对乔家的事了解最多,怕有人说话不好听坏了事,抢先一口应下:“有空。今日来只为拜见县太爷,没其他事,我们难得能碰这么齐,正好说说话。” 几人里就齐柳里的齐正对桂花里了解最少,但他不傻,一见其他几人的态度就跟着点了头。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没点好事他们能这么积极? 这时沈集来到门口:“大人有请东源乡五位里长。” 最先拜见的竟然是东源乡,众人对望一眼,心里各有思量。23sk. 乔雅南请四位先走,她是小辈,垫后。四人一开始也没多想,待见到大人身边得用的人紧跟在她身后半步态度恭敬,心里就多转了转。 沈怀信一身官服坐于堂上,见到进来的雅南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没拦着另外四人跪,大步上前将要跪的雅南拉住了,半点不打算藏着两人的关系:“等久了吧,我已经尽快了。” 看四位里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的神情,乔雅南尾巴小小的翘了翘,这种感觉有点点爽。 乔雅南勾了勾他掌心收回手,朝还跪着的四人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办正事。 “诸位免礼。”沈怀信坐回去:“本官以前在常信县呆过一段时日,对此地有几分了解,并且此地还是本官未婚妻的族地,本官比任何一任县令都更盼着它好,希望诸位尊长能助本官一臂之力,齐心协力让常信县变得更好,在本官任期内升为上等县。” 未婚妻!几人木木的站起来看向乔雅南,杀千刀的乔老头,他说了那么多,偏就把最紧要的这事给藏着了?! 乔雅南福了一福:“尊长见谅,小女不是有意隐瞒,实在也是没那个脸皮到处去说自己的婚事。” “不怪,不怪,哪能怪你。”要怪也要怪那乔老头啊!几人在心里把乔老族长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更多的是高兴,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怪不得县令最先接见的就是他们,之后有好事那更不得先给他们? 好事,好事啊! 几人喜不自禁,再想想县令的话,心里热得就跟火烧一样,上等县啊,那可是富裕县! 乔雅南将几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对怀信道:“我想和几位尊长说点事,借你西花厅一用。” 沈怀信自是没有不给的:“我这里忙,就不领你去了。” “你忙你的正事。几位尊长请跟我来。” 四位里长脑子都浑了,甚至都忘了要告退,愣愣的跟着走了。 在西花厅落坐,有下人过来恭敬的上了茶后退至门外。 几人想问,想说,但人在衙门就心虚气短得很,什么都没敢说出口。 反倒是乔雅南很是坦荡,笑道:“他虽是我未婚夫,但他更是想当个好官的县令,若是大家以为是我同乡就能得到什么好处,那肯定是想多了,就是我,也绝不会借着这层关系去和他讨要什么令他为难。若有人做奸犯科,我非但不会帮忙说情,还会请沈大人严惩。不过大家只要跟着我好好做,我可以保证让大家都能多挣几个钱。” 大家是听得心口一紧又一松,比起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自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铜子儿更实在。 赵田忙道:“你说得清楚些。” “我有意修整桂花里到县城的路,时间能缩短一半,其中有几丘田是帽儿里的,我想买或者置换,想在齐柳里那条河上搭桥,希望齐里长能通融。这条路修通了,对我们都有好处,以后你们里的人上县里同样会近上许多,所以我想请你们各里的人出些人手来帮忙做事。” 几人对望一眼,齐正语带保留:“农闲时倒是可以。” 第五百零二章 一环一环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惊四座:“桂花里会再建两个作坊。” 四人顿时身体都坐直了,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面带惊疑的自己。对他们来说进作坊做事都难,怎么到乔雅南这里,建作坊都是这么轻易的事? 说她是讲大话吧,那么大个‘乔记’也不是吹出来的,那现在把这个事说给他们听…… 赵田忙道:“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你只管说。” “我之前有打算把作坊放在城外,离着县城近,货物往哪个方向送都方便。”顶着他们的视线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乔雅南才继续道:“但是这条路如果能修好,到县里也只需要一刻钟,放在桂花里也不是不可以。” 齐正忍不住道:“那也是在桂花里……” “太阳天的时候你那脑子也拿出来洗一洗用一用。”赵田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桂花里就那么些人,去了老的小的能有多少?如今已经有个‘乔记’,还有个豆腐作坊,平时农忙时还得忙活,再添两个作坊,不得需要人手?” 齐正顿觉恍然,虽然好处还是桂花里拿大头,可做主的吃肉,他们能跟着喝口肉汤那也是美事啊! “看我,脑子确实是不中用了,连这点都想不到。”齐正当即拍板:“那路要怎么修你只管说,我们村里有的是壮劳力。” 余田里马奇忙跟着道:“没错,撇开这事不谈,路好走了对我们大家都好。” 大福里许天也一旁连连附和。 乔雅南笑了,老油条啊,她只起了个头,四人你来我往几句话就定下了新作坊要用他们里的人,好在她本就打算要把打造的这个铁桶再扩大些,再打牢固些,主动入套比她去请来的好。 “那我就不和四位长辈客气了,这条路有三个地方费劲,需要不少人手,越多越快越好。” “没说的。”赵田一口应下,又问:“那两个作坊是做什么的?何时要人手用?” “都是好卖的东西,您几位放心,这事黄不了。若非实在抽不出人手,作坊我已经在建了。” 赵田双手一击:“这好办,修路的事我们来,你们桂花里那点人赶紧去建作坊,这事要紧。” 另三人连连点头,马奇道:“对对,修路这事我们会,建作坊这事你们桂花里的人已经有经验了,让他们赶紧建起来。” 目的达成,乔雅南一脸勉强的同意下来,就着修路这事又和他们商量了不少细节,最后顺手就把这事转给了大伯爷,后面的事让他们和大伯爷去商量。 送走四人,乔雅南伸了个懒腰,算着怀信这边还得忙上挺久,她从侧门离开,去铺子里瞧了一眼,然后拐去了医馆,从府城回来后,还是住到县里来那日匆匆忙忙来看了回老大夫。 县里消息更灵通,新县令是她未婚夫的事该知道的人如今都知道了,老大夫看着人就笑:“几日不见,刮目相看。” “您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老大夫不接她话:“据说你把许阳送去念书了。” “如果伸一把手能让泥潭里挣扎的人走上一条更好的路,为什么不帮呢?我又不缺这个钱。”在老大夫对面坐下,乔雅南道:“我们大人也得容许孩子犯错嘛,改正过来就行了,我小时候还挨我娘的打呢!” 老大夫捋着胡子暗暗点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心胸。她要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以后定也是个好贤妻良母,可她有个当县令的未婚夫,对她的期待就不止是贤妻良母了。 从去年水患就可看出沈小子有头脑,有手段,而且也愿意将这些用在庇护小老百姓身上。而从两人相处来看,沈小子颇为信服乔丫头,县太爷身边有这么个人影响着,对常信县来说是大好事。 仁善不一定是好事,但不仁善的县太爷,对百姓来说一定是灾难。 想着后边一段时间怕是都脱不开身,乔雅南陪着老大夫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见时辰还早,她挽起袖子去了灶屋。 本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了,为了避免过于打眼,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旧衣裳,正好方便做事。 看着橱柜里边的种种,再一看篮子里满满的鸡蛋,她灵光一闪,有个菜好久没吃了! 数了十个蛋放入水中煮熟,然后放进冷水中剥壳。丫鬟要帮忙她也拒绝了,她还挺喜欢做这些事,同时还能让脑子想想事。 “一回来就听说你在这。”门口一暗,沈怀信走进来,取下乌纱帽放到椅子上。 乔雅南抬头看他一眼:“都还不到午时吧,你早退了?” “衙门我最大,谁敢拦我。”沈怀信蹲到她身边,从水里捞起一个鸡蛋想要帮忙,可圆溜溜的鸡蛋让他摸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要先把壳敲碎,这样。”乔雅南拿一个敲给他看,公子哥儿连鸡蛋都不会剥,这也是好命的体现。 沈怀信照着做,然后一点点的剥,生疏得仿佛肉手成了铁手,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偷眼看着两人,不敢相信撩着官袍蹲在那剥鸡蛋的是他们家少主子,未来少夫人好生厉害。 不知道自己又变厉害了的乔雅南把和四位里长定下的事说了说:“慢慢的从一个点连成一条线,再从线连成一个环,之后一环套一环。” 把剥好的蛋放进碗里,乔雅南又捞起一个敲开了,长叹一口气道:“有利有弊,但是弊端也得在利起来之后才会有,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让大家得利吧。” “就该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不了事。”沈怀信把又剥下来的一块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撒进水里,继续和剩下的那一半做斗争:“小舅估计快到了,他很看好香皂这物什。” “就等着他来了。”乔雅南狡黠一笑:“修路缺钱,宰大户。” “宰狠点,冲着这香皂他也不敢不给。” “你真是亲外甥。”乔雅南看着他手里那个鸡蛋:“这蛋已经瘦身一大圈,再瘦就只剩个蛋黄了。” “咳……手生。” 乔雅南打趣:“记号鲜明,好找,一会全挑给你吃。” 沈怀信把坑坑洼洼的鸡蛋放在掌心,刚想说还剩了挺多,乔雅南就把自己剥好的那个圆溜溜的放到旁边。 两厢对比,结果惨烈。 第五百零三章 彻底想通 沈怀信心虚的赶紧把两个蛋放回碗里,还很有心机的把坑坑洼洼得不那么厉害的一面朝上放着,旁边用圆溜溜的那个挡住。 乔雅南被他这扯住眉毛盖住眼睛的小动作逗笑,突然想起来一事:“红糖水里的鸡蛋谁剥的?” “周嬷嬷。”沈怀信眼神飘忽,他绝对不会告诉雅南那是煮的第二个,第一个被他用刀背拍碎了。 怕她追问,沈怀信忙道:“煮这么多蛋是要做新菜吗?” “做个你没吃过的新花样。”乔雅南端着碗起身,很是遗憾没有剁辣椒了,金钱蛋这个菜,没有剁辣椒味道就少了一半,当然,是指她的乔氏做法里。 洗了点大蒜叶切了,把要用到的调料找出来放到灶台上。沈怀信已经非常自觉的坐在灶台角落里,见雅南都准备好了就开始添柴烧火,那动作颇为熟练。 全无用武之地的丫鬟婆子心情复杂的退出门去,他们呆在这里实属多余了些。23sk. “还以为吕先生今日会跟你前来。” 乔雅南倒油下锅,挥舞了下锅铲笑道:“她对见官不敢兴趣,今日去村学当先生去了。” 沈怀信笑:“我猜你也会赶紧把她引到村学去,免得总盯着你。” “这不本就是她来桂花里的目的吗?”把切成圈的鸡蛋倒进锅里,乔雅南一心二用:“看她这架势,三五天恐怕不会走。” “她带着任务前来,不带些东西回去也交不了差。” 乔雅南看他一眼:“你又得着什么消息了?” “我得的消息多了,比如说:我们的婚期定下来了。”沈怀信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八月初六定亲,十二月十八成亲。” 看着他期盼的神情,本来觉得这时间太快太赶了些的乔雅南便也笑了,有个人那么急着和她成亲,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对她的在意,再说扫兴的话就太矫情了。 更何况,她心里也欢喜得冒泡。 “我这边也要准备起来了吧?那些事我不懂,娘家这边也没有撑得起的人,怎么办?” “我们沈家又不是不知乔家什么情况,若一定要你们做出个怎样的场面出来,岂不是有意为难?” 见她在起锅了,沈怀信将柴火退了两根出来,穿一身官袍做着这接地气的事,说着最体己的话:“爹来信中说了,沈家倾尽一切娶媳,乔家尽全力嫁女,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其他人其他事不必在意,你只管安心在桂花里折腾。” 乔雅南对于久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沈大人素来佩服,有搅动风云的能力,却将之用在了安稳社稷;有权倾朝野的本事,却交付了忠诚;有挥霍胡来的家底,却能守着妻儿过日子,和她明明不曾谋面,却也因为怀信的缘故维护着。 这是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耍半点手段的允许儿子低门娶媳,并且方方面面的成全。 她对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早就生疏,爹娘也不曾真正有机会开口唤过,但将来,她觉得自己会心甘情愿叫沈大人一声爹,谁不想有个强大的,会保护你的父亲呢? 她曾经也拥有过,只是当她记事后就失去了,那时她觉得还不如从来没有过,没有对比,也就不会难过了。 锅里冒烟了,见雅南还是没有动作,沈怀信忙起身舀了一勺水倒进锅里,再去把灶里的柴火都退出来。 “还要再炒个菜……” “还有厨娘做的菜,够吃了。”沈怀信一手端着香喷喷的鸡蛋,一手牵着人往外走,见着丫鬟吩咐道:“摆饭。” 终于有事做了的丫鬟婆子脆声应是,赶紧忙活起来。 进了饭堂,沈怀信从袖中拿出信递过去:“看看我有没有诓你。” 乔雅南推开信:“不看,没有不信你。” “带身上本就是要给你看的。”沈怀信取出信塞她手里:“我去换身衣裳。” 眼角余光瞥着人离开,乔雅南兴致勃勃的打开信,这么厚,也不知道老狐狸写了些什么。 足有五页纸的家书,写了几笔朝中的情况,写了他又告假在家,写了了因和尚为了赢他的棋威胁他要来常信县比他先看到儿媳妇,写了定亲成亲的这两个日子有多好,还写了吕晓春的来意。 这封家书的随意程度让乔雅南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在怀信的嘴里,老狐狸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并不那么严厉的长辈形象,她甚至觉得,这是个可以告知秘密的长辈,他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笑容中带着不自知的孺慕,乔雅南合上信,看着桌上渐渐摆满,心思飘出老远。 自从在城门和怀信相遇,她这人生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偏了方向。原本她应该是在乡野打滚,最多就是回到府城去,而不是如今这般和京城一等一的人家扯上了关系,连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吕先生连村学都知晓,可见她的底细太后早就查得明明白白,并且一知晓村学的存在就知道了女子书院的问题在哪里,然后立刻让吕晓春前来同心府。 不愧是一起跟着先皇打天下的太后,这魄力少有人能及。 时代的局限是巨大的,她是外来人,所以知道怎么样去走这条路,可就算是在她那个时代,女子能入学也不过是百来年的事。而在这里,她们没有前人经验可循,能扛着重重压力坚持走下来已经非常了不起,又怎么敢去想让全朝女子都入学。 “想什么呢?”沈怀信走到她身边坐下。 乔雅南看向换了一身月白衣裳,越加显得俊秀的俏郎君:“突然就多了许多信心。” 沈怀信笑着倾身,低声道:“爹给的,还是太后给的?” “都给了。”乔雅南勾住他的小手指:“有未来公爹给我当保护伞,有想为女子挣一片天的太后关注着,我可以胆子大一些,把以前不敢说的说出来,不敢做的也可以试着做一做,就算最后没做成,我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失了性命,还连累兄弟。” 乔雅南抬头看他:“是不是?” “可算是彻底想通了。”沈怀信勾住她的手指放到另一只手里包住:“不用麻着胆子做,放心大胆的做,几座靠山给你靠。” 第五百零四章 添砖铺路 麻着胆子这种市井话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但还真是那么回事。 哪怕是怀信一再给他打气,她也一再的告诉自己别怕,可在面对吕晓春时,乔雅南自觉自己就是麻着胆子在说,在做。m.23sk. 她既想从脑子里掏点东西出来,但又害怕惹祸上身,怕给沈家带去麻烦,怕她和怀信之间徒生变故,所以总是有所保留,进两步退一步的迈着舞步,因为她还不知道安全的界限在哪。 老狐狸这封信给了她答案,让她知晓她并非和这个时代逆向而行,她的所做所为不是在走向不归路,而是走在一条前人艰难开恳出来的荆棘小路上。这条路会有绊住她步伐的藤蔓,会有让她觉得疼痛的尖刺,但是在前边领路的是这个时代地位最尊贵的人,便是难一些,也能看到希望。 她没有开拓大道的本事,但她愿意在她人开拓出的这条路上竭尽全力的添上几块砖,把路铺得平整些,让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步子能迈得更快一些,更稳一些。 纠结许久的心思有了着落,乔雅南笑容也跟着舒展,她看向对面的人问出心中疑惑:“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有些事,不该是闺阁中的姑娘家会的。” 沈怀信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愣神后道:“这有何奇怪的,文师后人,比旁人多些本事再正常不过。不说旁的,你给我的那四册书你当是看过的,也看懂了,是不是?” 乔雅南确实看过,但要说多懂其实也并没有,她对朝堂那些事不感兴趣,没花多少心思在上边,但此时她傻了才摇头,这将会是她最好的保护伞,将来无论她拿出什么来都能说得通。 “先吃饭,都要凉了。”沈怀信把筷子放到雅南手里,看着她的眼神柔软缱绻。 他素来知晓自己看上的姑娘和他人都不一样,连纠结的点都和旁人不同。本朝并不避讳女子为官,任谁有了她这身本事都不会如她这般深藏起来,若是姑娘家怕是早早就有了才名,然后走上官途。若是男儿,少年时便要神童之名天下扬了,可她却扮着猪吃老虎,在村子里当个小里长也如鱼得水。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 饭后,乔雅南去私塾看许阳,和他说了最近要留在村里的原因,让他安心。之后又去和私塾先生聊了聊,知晓许阳学得很快后也就放下心来。 许阳本是不安的,昨日回家得知乔姐姐和修成哥哥都回了村里,要不是修成哥哥给他留话让他安心留下,他当时就想跟着一起回去了。 现在看到乔姐姐,不用说原因,只因她特意来这一趟许阳就觉得心安,他们都记着自己呢,当然是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的。 安顿好这些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事,乔雅南才回转。没急着回家,先去和大伯爷说了同本乡另四位里长定下的事,又把种种要注意的事一一细说。 “本村的人手都撤回来建作坊,另外,地里的豇豆、刀豆、辣子都快收了,作坊要的量大,可以优先收同乡手里的。既然说了会带着他们一起挣钱,就要先给人一点甜头吃,他们干活才能有劲。” “是这个理,我交待乔家这边一声,他们手里余钱多,也能收得多些。”老族长稍一停顿:“多少都收?” “豇豆多少都收,刀豆外村种的人应该不多,不着急,这东西得等剁辣椒先做出来才能做。”乔雅南脑子转得飞快:“我之前去看了辣子,已经不少都泛红了,这个让族里的姑娘们去摘,先摘红透了的。这东西破了会辣手,尤其不能弄到眼睛里去,让大家留心一些。” 老族长一一记在心里:“还有吗?” “各里一起做事,是非不会少,得劳烦大伯爷做这个中间人,真打起来耽误修路。” “这事得叫上梅序,这方面他比我强。” 乔雅南也看出来了,梅叔爷在人际关系上是把好手,还很擅长做调解:“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老族长心情好,难得打趣了一句:“你这性子都被人琢磨透了,没人担心这点。” “我就当大伯爷是在表扬我了。”乔雅南笑:“这段时间我的心思多半都在那位客人身上,大伯爷受累。” “什么受累不受累的,还能有你累?”老族长摇摇头:“这位吕先生……很有来头?” “和怀信家是旧识。”乔雅南故意说得模模糊糊,让大伯爷充分发挥想像力,这种压力她担着就行了,不必要让其他人也都战战兢兢。 果然,老族长只以为大丫头是为着沈家去的,连连点头道:“这事要紧,她回去后要能在沈家多说你几句好话,说不定那沈家也能高看你几分。其他事你就别管了,我们做得来。” 乔雅南乖顺应下,把从县里买来的烟丝孝敬了,嘴甜的哄了几句才离开。 没一刻停歇的,乔雅南脚踩风火轮直奔村学。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一个在讲格物,一个在讲《三字经》。她搬了张凳子在外边走廊坐了,伏膝盖上听着吕先生讲课。 她授课的语调和平时讲话有些不同,抑扬顿挫,不疾不徐,很有韵味。听着听着,不知何时伏在膝盖上睡了过去。 吕晓春在她一进来就看到了,趁着孩子们诵读时走出门一看,顿觉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给面子,竟然听着她的课睡着了?! 走近了本想把人弄醒,可看着她脸上的疲态,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京城这个年纪的姑娘在干什么?看话本?和小姐妹逛铺子买胭脂水粉?绣手帕?还是学掌家? 可无论在干什么,没一个跟她一样忙得团团转,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一把抓。该操心的事全操心了,不该她操心的事也想得比所有人都远。 想起今日午歇时问起程先生对桂花里观感如何,他说:每每梦中醒来,他都以为自己来了桃花源。 吕晓春看了眼睡得口水直流的姑娘转身进屋,有钱挣,有田种,有饭吃,有书读,民风纯朴,生活有奔头…… 和外面相比,这里确实算得上桃花源。 第五百零五章 写报告了 乔雅南没睡多久就突然惊醒了,听着九九表的童稚声音缓缓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靠着墙发懒筋。 温暖的阳光下,干净的院落中,孩子的声音包围着,让她生出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来。 乔雅南眯着眼睛迎着阳光笑了笑,她们这一代人多是在大城市读过大学的,多多少少都浸染了些小资情怀,她闲时也会自己烤些糕点,煮壶咖啡,听听歌看看剧,或者拿本书,一个人悠哉悠哉的消磨半日。 对当代年轻人来说,身体上的劳累有限,精神上的放松才是真正的休息。 来这里后,她还没有找到舒服的节奏,要么忙忙碌碌,要么闲得发慌,心思浮着,人也浮着,到现在才觉得沉下来了些。 “小里长来了。”程礼在厢房那屋授课,这会才看到她,走近了细一瞧停下脚步问:“小里长看着没什么精神,生病了?” “犯懒呢!”都这么熟了,乔雅南也懒得动,笑着回话道:“在这打了个瞌睡,还没醒神。” “没想到我的课还有催眠的作用。”吕晓春从屋里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可真得反省一番了。” “是得怪吕先生。” 吕晓春眉眼一挑,一副你接着说的神情。 乔雅南从坐着靠墙改为站着靠墙,嬉皮笑脸的道:“吕先生的声音太好听了,有韵味,回味悠长,听您念三字经我就想跟着摇头晃脑,结果把自己给晃睡着了。” 吕晓春没忍住笑,曲指敲了她额头一下:“论狡辩的本事你是独一份的。” “只要是本事我就稀罕,比没本事好。” 程礼在一边听笑了,拱了拱手回屋喝水歇上片刻,桂花里养人,他身体恢复了许多,但体力还是差着些,得继续养。 吕晓春学她一样靠墙看着远处的山峰:“累了就回去歇着,杵这里做甚。” “蹭课。” “然后再睡一觉?” “……”乔雅南听着都觉得自己是个差生了,上课就睡,下课就醒的那种。 吕晓春笑:“晚上我要吃昨日你炒的那个饭。” “那是……”剩饭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乔雅南轻咳一声:“那是乔氏蛋炒饭,独家配方。” “总觉得你要说的不是这句。”吕晓春看她那一脸用力茫然的神情,手指痒痒的又想给她一下:“给不给吃?” “给!”乔雅南不敢不给,这下是真要回去了,蛋炒饭得用冷饭炒才好吃,她得提前把饭煮好乘出来放凉。等再熟一点的,她要煮一碗粗粮饭给吕先生吃,让她也尝尝刮嗓子的滋味。 挥挥手跑走,乔雅南顺便去菜地里摘了一裙兜青椒回去,这也是个神菜,能做出无数花样来,今日就炒个最经典的辣椒炒肉给吕先生开开眼。 一大早就出门,在外边跑了一大圈,半下午才终于回到家中,乔雅南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忙人了。 香苗迎上前来:“姑娘,这是什么?” “菜。”乔雅南进灶屋把一裙兜的青椒放进篮子里:“就在村学往前走不远的对面那片菜地,你拿个大篮子去,红的也摘点。” 香苗这几日很用心的熟悉桂花里,听姑娘一说就猜到了大概在哪个位置,提上最大的篮子出屋,和进来的周嬷嬷打了个照面。如今不在大宅门里,规矩礼节都省了许多,说话更是随意。 乔雅南正淘米,听着声音扬声问:“婆婆,小修齐回来了吗?” “在他兴婶那边。”周嬷嬷进屋来见她正淘米也不多问,边生火边道:“姑娘去忙别的事,我来看着火。” 乔雅南叮嘱她等饭熟了全部打出来凉着,回屋琢磨自己那一脑门子的事。 吕先生是为女子书院而来,可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要做成得数年之功,现在再说就多余了,那她应该从哪方面出力为好?她最了解的就是脱贫致富这块,这个想要做成就更难了,最大的问题在于体系不一样,这里要敢打‘为人民服务’这个口号,她死定了。 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觉得,有过对比才知道她曾经工作的地方有多了不起,恒朝这块硬骨头她简直无从下嘴。 乔雅南趴在桌上长叹一口气,想要添砖铺路的心思都快淡了,她就是这么知难而退的人。 换了个姿势趴着,乔雅南想着吕先生,想着孩子们诵读时村里的人常会去外边听上一会,然后心满意足的继续去忙。其中有些人明明一开始并不赞成姑娘进村学,可当女儿真认字去了,他们的开心并不比那些儿子在村学的少,有女儿的人家遇上了还会问问对方家里的女大人又认得了几个字。 乔雅南坐起身来,眼里有了神采。恒朝是个好朝代,女大人的存在对有闺女的人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希冀,恒朝的女子想要入学,比之往前数朝都要容易太多太多。m.23sk. 此事,只有恒朝最有可能成,若恒朝都做不到,谁知道往后的朝代又会将女人放到哪个位置,说不定这数百年内,现在就是最有可能往前跨一大步的时候。 乔雅南心跳加快,她想到了看过的很多历史,想到了那些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的事件,想到哪些事件若成了将给时代带来的巨大进步,也想到了那些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成功历史事件给人类带来的福音。 再想想眼下,这一步是有可能跨出去的。 乔雅南伸出双手看着微微颤抖的十指,然后将左手覆盖住右手,十指交叉紧握,再松开时,手不抖了。 铺开纸张,倒水磨墨,挑一支最完整的羽毛笔蘸墨,乔雅南脑中思路清晰,落笔如神。 吕晓春不知何时回来了,走到她身后看了片刻,很快按捺不住的把她前边写的拿手里从头开始看,看着看着还会翻到前边去,眉头时而皱紧时而松开,时而恍然大悟时而若有所思。 乔雅南也不理会,她生怕思路断了,笔下越写越潦草,字体开始缺胳膊断腿。 工作三年,她写了无数工作报告,那时候最烦的就是写这玩意。谁能想到呢,现在竟然派上大用场了! 她现在写的就是以总结经验为主的专题工作报告,把桂花里是怎么从一无所有衣不蔽体,到现在家有余财精神面貌良好写得跃然纸上,务必让见到这报告的人如同亲眼所见,心动,然后行动。 她只做她会做的和她知道的,其他的,自有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去补全。 第五百零六章 一份报告 写下最后一个字,收笔时乔雅南点了一点。 古代行文不用标点符号,三字经中‘明句读’的意思就是学会断句。她写惯了大白话,也不爱用之乎者也,索性每一句话后面都用一个点来做为断句。 从写第一个话本开始,她就逼着自己养成了这个习惯,和怀信的通信中她也延用了这个习惯,显然,不用特意说明就都看懂了,她收到的第一个话本里面原封不动的用了这个点来断句。 自然,吕晓春也是一眼即明,她根本没分给这个新的断句方式一星半点的注意力,所有心思都在她亲眼看着写出来的这篇文章上。 不比文人写文章的花团锦簇,也不如写奏折的严丝合缝,只看着这篇文章,难以想像书写的人正是把桂花里一力打造成这般的人。 她完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落笔,分析桂花里的地理位置,它的依仗,它的优劣势,它的成与不成的机率,以及如何平衡百姓的得失,如何让百姓把这些事都当成自己的事来做。 她还分析了村民的心理,村中长者的心理,她甚至把自己也都剖析了一番,哪个节点上打过退堂鼓,哪个节点上被感动被激励,哪个节点上开始信心十足,觉得自己一定能成…… 吕晓春把数张纸折叠整齐放在书桌上用手按住,看着揉手腕的人点点头:“果然啊,挤一挤还有。” “挤干了。”乔雅南指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连水都全挤出来了。” 吕晓春不接她的茬,屈指敲了敲那几张纸:“有想法了?” 乔雅南沉默片刻:“桂花里太小了,不说全朝,光一个常信县就有九十个里,就算人人有钱也代表不了什么,可若常信县成为典范了呢?” 吕晓春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 她知道,她沿着前人足迹走了三年,太清楚前行的人吃了多少苦头。可她脑子里装着的不止是她的工作经验,还有前人的经验,同僚的经验,以及从新闻中,内部文件中看过的无数成功经验。只是指点方向,她自认可以胜任。 乔雅南这会特别后悔,要早知道有用得上的一天,在交换学习的时候,开会的时候,看报告的时候她一定会再认真一些,记住更多一些,现在就能掏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了。 但就这些,也已经够用许久。 “今日我已经借机把同乡五里整合起来,以桂花里为中心带动另外四里。底子我都已经打好了,又有怀信罩着,不用担心有人捣乱,我很有把握。常信县有十八乡,在他们面前有这么个看得见摸得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地方,谁能不眼馋?若这时有人告诉他们如何做就也能人人吃上白米饭呢?” “这个有人是指你?那几个作坊支撑不起你这个想法。” “当然不是我。”乔雅南摇头叹息:“连先生你都不曾想过,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是县令以及衙门官吏应有的责任。” 吕晓春哑然,她确实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县令看似统管一县之事,可好像谁都不曾对他们抱以期待,连朝廷都不曾,只要不生乱子就算他有功。3sk. “若这种事都不由衙门出面引导,衙门杵在这里的意义何在?真就只是起镇压之用吗?”乔雅南对这个松散的体制都快绝望了:“在我的理解中,县令是百姓和朝廷的桥梁,从上而下传达朝廷政令,从下而上转达百姓心声,不该是如此吗?”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理解。吕晓春暗暗感慨,不愧是文师后人,看事情的角度和他人全不一样。 “其他地方暂且不说,但是常信县,我相信定会如你所愿。” 这一点乔雅南绝对赞成:“是,怀信一定会是个好官,因为常信县的县令是他,我才敢说这大话。” 吕晓春摇头:“若要将常信县做为成功的典范,光这些还不够。” 乔雅南不自觉的拿起羽毛笔撸了一把,轻盈的羽毛掉落:“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当官,我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会犯着忌讳,什么话又会结仇,所以我不可能去当女大人。但是你们不会的,我会。” 走访,调研,写报告,她的看家本领。 “你放开手脚去做,需要什么尽管说。”吕晓春按住手底下那篇文章,就像按住自己跳得过快的心:“我还是那句,做成了记你的功,没做成记你的好。” 乔雅南应下:“我会竭尽全力。” “我很好奇。”吕晓春突然笑了笑:“昨晚你都还在犹豫退却,就怕落个文师一样的下场。今日发生了什么,让你态度变得这般坚定,看起来像个初生的牛犊子一样干劲十足。” 乔雅南很满意文师这顶时时都在起作用的保护伞:“沈大人给了我勇气。” 提起沈大人,吕晓春就明白了,论鼓动人心的本事,沈大人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竟军师出身。上朝时站在武将班列,却能在嘴皮子上让文官吃鳖,这样的武官不多见。每每朝中有大事商议时太后就会带着她们去偷听,那场面,太后回去后都能多吃半碗饭。 说到吃饭,吕晓春拍了拍肚子:“饿了。” 乔雅南把所有的饭都炒了蛋炒饭,又做了辣椒炒菜,青椒鸡蛋,开了个汤,包括她自己都吃撑了。这辣椒真好吃,有一点辣,但是又不会太辣,还软,不会吃一嘴皮,明天她要做个油淋辣椒! “都说好东西在京城,这话我以后是不信了,我在京城就没吃过这道菜。”吕晓春手里抓着一把辣椒,青的红的都有:“这真是辣子?太不像了。” “医馆的辣子都是晒干了处理好的,这个是新鲜的,青的再长几天就红了。”乔雅南打趣:“先生走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要不就送您一筐辣子?” “一筐哪够,多给几筐。”吕晓春还真就稀罕这东西:“顺便把菜的做法也写给我,我学会了去孝敬长辈。” 面对吕先生的时候,乔雅南经常会觉得自己道行太浅,还需继续修炼。 第五百零七章 本官无惧 夜幕拉下,桂花里早早就安静下来,连鸡鸣狗吠声都不闻。 早已经适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乔雅南也已经入睡,在小修齐翻身时无意识的轻轻拍拍他的背。 此时还亮着灯的,只有隔壁那屋。 吕晓春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拿起那张纸凑近火光处细瞧,前边的字还称得上娟秀,越到后边是越难认了,但是念头喷涌而出时那种不写快点就要抓不住的感觉她也能理解。 尔容忙上前剪掉一截灯芯,屋里更亮堂了些。 重新拿起笔把最后几句话写完,吕晓春才再度放下笔,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将两份分别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轻声吩咐:“明日一早你出去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尔嘉,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京亲手送到许大人手里,不容有失。” “是。” 吕晓春起身净手上床,心潮起伏久久难平,眼前这条路,好像突然就明朗了许多。 次日一早,乔雅南在饭桌上道:“这几日我得去衙门看看地图县志那些。” “你不必在意我,这里有吃有喝有住,还有学生听我讲课,不用你陪着。”吕晓春把自己安排得很妥贴。 乔雅南真就没陪着,连着几日埋首于种种资料,连饭都是下人送去,早上进去光线昏暗了才出来。 沈怀信知道她的去向后就不多问,他这几日在衙门的时候也不多。 有了去年水患的经验,他打算在汛期之前加固河堤,这几日都领着官吏沿河查看。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度,他本是穿着轻薄的便服,乔雅南知道后让他天天穿着官袍出门。官儿不干人事的时候,这身皮让人恐惧,但官儿若做的是于百姓有利之事,这身皮就让人安心。 而于衙门来说,新官上任的沈大人第一把火烧在了这事上,他们虽然不解,但谁也不敢怠慢,一个比一个跟得勤快,就怕沈大人这是什么新鲜花样,等着他们自己跳进这坑里去。 于是常信县的百姓突然发现,平时一年难得见一回的官老爷,这几日天天在河边能见着,那衙役沿河清理出一条路来,该砍的砍,该填的填。 再之后,政令来了:每户出一人,就近固堤。 衙门征役是常事,一个月的春夫役变成两个月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百姓心里再多怨言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出人出工,还习惯性的自备了干粮。 固堤是力气活,翘石头,背石头,搅泥绊土,样样费劲,也就容易饿。百姓惯常是吃两顿,早早的赶路过来,空着肚子干了一个时辰就有些挨不住了,有的人已经摸出糗就着水吃起来。 糗又粗又硬,刮嗓子,但是饱肚子,对于小老百姓来说也不存在好不好吃,能让肚里有食就行。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越加忍不住,正要找个地方坐下吃上几口,就见有人担着木桶过来,放下后扬声喊:“来领饭了。” 正嚼巴的人停下动作,互相看了看,不敢相信竟然给吃的,但动作上毫不耽误,所有人快速往那里集中。 衙役让他们排好队:“咱们大人说了,百姓出力,乡绅富户出吃的。每日两顿,每顿一碗粥一个饼,巳时和酉时正发放。打明儿起你们自己带个碗,今儿每顿两个饼。” 大家顿时热情高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排前边的领到后立刻咬了一大口,差点留下泪来,这可比他们自己带的糗好吃太多了! 不远处的河堤上,沈怀信接过宋只递来的饼吃了一口,粗硬的口感,多嚼了好多下才吞得下去,可百姓却那般欣喜。他沉默着慢慢把这个饼吃完,县丞等人见状面面相觑,也都忍耐着把饼吃了。 “宋队长。” 宋只忙上前:“大人。” “接下来数日的吃食不能比今日的差,你看住了,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得了差事,宋只向诸位大人告退去忙活。 他曾在城门见到乔姑娘时隐讳的问过怎么做这总队长,乔姑娘说:把沈大人交待的事实打实的做好即可。他知道乔姑娘不会害他,再加上他自己对沈大人的了解,这段时日把大人的每一道命令都执行了个十成十。果然,如今更得重用。 上马之前,宋只回头看了河堤一眼,跟在这样真正为百姓好的大人身边,心里踏实。 河堤上,县丞小心着措词道:“若时间长了,各乡绅富户怕是要有怨言。” “谁有怨言的大可不出这钱,这河堤就留着他良田所在那段不加固了,本官正想保一保烂泥乡。”沈怀信步下河堤,走到最近加固的点看了看,并上手搅了搅旁边的泥坑,非常费劲。 “本官年轻气盛,行事和卫大人不同。几位大人也大可放开手脚做事,不必担心谁来为难,本官带来的护卫都是见过血的,半数在战场上拼杀过,若是不够,府城调人手前来也不过两三日即到,本官无所畏惧。希望诸位大人也能和本官一样挺起腰板来,跟着本官真真切切做点事。” 沈怀信站起身来看向神情怔忡的许县丞、关县尉、钱主簿以及严典史:“本官说过,想让常信县成为上等县,希望诸君和本官一起努力,将来自有锦绣前程等着大家。” 世家出身就是不一样,但凡换一个身世差点的都不会如此底气不足,哪个县令初来窄到就让全县城的乡绅望族富户放血的?他们沈大人就敢,并且完全不打算收手。 许县丞率先下拜:“下官听从大人吩咐。” 另三人齐齐弯下腰去:“下官听从大人吩咐。” 沈怀信虽初入官场,成长环境却早就教会了他太多,眼前朝他弯下腰的四人迫于形势不敢不从,但未必会真向着他,许县丞自己就是本地大族出身,自己若一直和那些人过不去,他肯定要使绊子。 好在,他本也不必和所有人过不去。 沈怀信托起县丞:“以后,本官和诸君齐心协力,让常信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23sk. “是。” 第五百零八章 烂泥乡(1) 表了忠心,许县丞心思活络起来,问出之前从上峰口中听到的尾音:“大人您说保一保烂泥乡……” 沈怀信看向眼前平缓的河水,脑子里却是去年水患时滔天的情景:“许大人可知烂泥乡以前叫什么?” 许县丞一愣:“以前不叫烂泥乡?” “烂泥乡以前叫平凤乡,只是常年被淹,洪水退走后处处烂泥,才得了这个名儿,年头久了后烂泥乡反倒顶替了原来的称呼,大家也都只记得烂泥乡了。” “原来如此。”许县丞问:“大人是想把名字改回来?” “是何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让那一乡百姓再受烂泥之苦。”沈怀信走上河堤:“明日,几位大人随本官一道去烂泥乡走走。” “是。” 烂泥乡位于县城往北二十余里,是常信县的最下游。 沈怀信不允人先行告知,直接领着一行人就去了。 沈怀信从打头那辆马车下来,随后是雅南和吕晓春。得知他今日要来烂泥乡,乔雅南正想实地了解一番,便打算跟来,谁知回去一说,吕晓春也来了。 吕晓春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依旧穿一身青矜,气度不凡,无需介绍她的身份也无人敢怠慢。 乔雅南本想做个男装打扮便于在外行走,也被吕晓春给否了:“若你都不敢大大方方在外行走,如何壮其他女子的胆气?” 身为一个独自走过南闯过北的女人,乔雅南轻易就被说服穿回女装,只是拿出许久未用的粉扑,将自己一身好肌肤藏了藏,让怀信见着勾起了不少记忆。 一行先沿河边走了走,一块块菜地种得满满当当,只看这一处,除了土地的颜色深了些,树木分为上下两种颜色,这里和其他地方也无不同。 再沿着小道往乡里走,到处可见被水淹过的痕迹才能看出这个地方遭受的苦难,一眼看去,灰扑扑的全无生机。 “从地面的形状看来,这里曾经应该是田地。”乔雅南想叹气,这里没有那么多养地的手段,没有那一代代改良过的肥料,农人要养出一块好地不容易,能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这许多田地,怕是不知承受过多少次颗粒无收的结果。 “汛期从五月到十月,把两季的种收都囊括了进去。”田埂上不好走,沈怀信伸手牵住雅南:“我查了查,近二十年里烂泥乡被淹了十三次,再好的良田也只能舍弃。烂泥乡这边的山多数是石子山,开垦出来的荒地也比别的地方难养,日子一年难过能熬,两年也能撑,可年年如此,不可想像。” 这就是看天吃饭的苦,乔雅南四处张望,阳光下的烂泥乡仍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很压抑。在这个迁移管制极严的时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完全看不到希望。 乡官终于得着消息,前后脚的赶过来,被这阵仗吓得肚腿子直哆嗦。 “长者不必惊惶,本官来此只为看看常年受灾的地方,无意惊扰。”沈怀信亲自把人搀起来:“长者可否带我们到处看看?不拘何地,只要长者想让本官看到的,尽可带本官前去。” 三老一颗心高高悬起,嘴里应着,侧身引着他们往前走。这话是好听,他打心底里的想信,但他不敢信啊! 走过这一片被舍弃的地方,越往前水淹的痕迹就越浅,渐渐的农田印入眼帘,许多农人正在田里忙活,见着一众官老爷在田里就跪下了。 沈怀信连声让人免礼,下田捧着才抽出来的稻穗细瞧,那样子还挺像模像样。 吕晓春轻声问身边的人:“他还跟你学了这一手?” “不瞒先生,这事我自己都不会。”看着田埂上弯腰和农人说着什么的年轻知县,乔雅南笑道,“他去年在桂花里呆了几个月,跟我那些叔伯爷们学的,还为着青粉病没人上报发了通脾气。” 两人静静的看了片刻,吕晓春才又道:“他会是个好官。” “他是。” 随行的官员也没想到沈大人还懂农事,越加觉得看不懂他,心神就绷得更紧了。 三老带着人往敞亮的地方看,半圈下来,众人便觉得这烂泥乡是苦,但日子也还是能过的,其他地方也不比这里好到哪里去,当然,桂花里得单独拿出去,不能放在这里边比。 可乔雅南在乡下呆了三年,最知道哪些角角落落里才能看到实情,而且这一眼看去,屋舍有几间? 她拽了拽怀信的衣袖,附耳说了几句话。 沈怀信轻轻点头,招手示意沈忠过来嘱咐了几句,沈忠飞快离开。 只以为是私事,没人注意离开的人,一行继续往前。 沈怀信又问了几个问题,三老回得很谨慎,生怕说错了招来祸事。 终于等来沈忠去而复返,听他说了几句,沈怀信停下脚步:“长者领着走了一圈,接下来,不如就让本官这家将给大家带路看看别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沈怀信已经率先跟上沈忠,乔雅南忙拉着吕先生一道追上,没上没下得非常自然。 三老本来还在想官老爷这外来人怎么还能给他带路,只是走着走着,一看这去的方向就愣住了,这是…… “大人,那边没有田地,只住了些人,莫吓着您。” “长者放心,本官胆子大,轻易吓不到。”沈怀信脚步未有半点停顿:“身为父母官,本官正想瞧瞧辖下百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三老低垂着头,被时光搓磨过的脸上满是褶皱,瘦弱的身体在走了这么些路后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可这会,他觉得自己不止能走,还跑得起来。 活了四十七年,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年岁,他头一回看到有父母官来到烂泥乡,头一回被人问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头一回,他们烂泥乡被人看到了。 摸了下眼睛,三老喘着粗气上去快步跟上,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他也想让官老爷们都看看他们烂泥乡的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让他们看看,他们一代一代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五百零九章 烂泥乡(2) 走过这片看着和别处也无差别的地界,从前方那座小山头的山脚下走过,来到山的背面,沈怀信看着眼前的景象惊愕的停下脚步。 山窝里,入目所见全是石头房子,像那蛛网一般铺开,命运相连,互相支撑着抱团取暖。 乔雅南抬头看了片刻,来此将近一年,她也才真正见识到这个时代阳光没有照射到的地方。 “刚才在外走了一圈,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知道了。”沈怀信看着不远处从屋里出来的孩子受惊似的又跑了回去:“我看到了农田,看到了菜地,看到了池塘,可唯独没看到几座屋舍,原来是在这里。” “这算什么屋舍。”乔雅南回头看向深深弯着腰的三老:“长者,我没看错的话是挖的山洞吧,担心会有坍塌,用石头和木头加固了。” 三老颤抖着声音回道:“正是如此。” 沈怀信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顺着那条村民走出来的道路往上走去。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又或者是小孩通风报信,陆续有人从屋中走出,看到这么多外人,还有官儿在其中,一个个神情惊惶,紧紧抱着孩子躲进屋,然后偷眼往外瞧。 沈怀信步入最近的那家,昏暗的光线让他闭了闭眼睛适应,他先让跪着的人起身,眼神四望,打量这个蜗居之处。 果如雅南所言,这就是一个山洞,只是挖得深了些,够人直立行走。不大的地方东西也不多,并不显得杂乱。 沈怀信抬手摸了摸头顶,应该是用草木灰拌着泥土糊过,但还能摸到石头突起的形状,可见不全是松软的泥土,不会那么容易坍塌。他们还在一些地方用石头和木头做了支撑,入口那地方大概是为了防雨水浸蚀,更是用石头砌出来几圈,所以从远处一眼看着才像是石头房子。 沈怀信原地转了一圈,走出去转身看着这个头稍高一点就要低头的山洞,和这里一比,其他地方那些低矮的房子都显出好来了。 沉默着,沈怀信一家一家看过去,看得多了,心里那异样的感觉更甚,可又说不出来,回头看向雅南。 乔雅南走近低声问:“怎么了?” “太整洁了。” 乔雅南在看第三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指着那一样样起收纳作用的东西给他看:“箩筐,背篓,篮子,木箱……他们所有的家当都放在里边,一旦有水患,担上就可以跑路。” “……”这得是吃过多少亏才在平时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沈怀信看着这真正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山洞久久无言,让其他人留下,带上县丞几人走遍每一户。 乔雅南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就近搬出来三张小几,一张请吕先生坐了,一张强行扶着诚惶诚恐的三老坐下,自己坐到了三老斜对面。 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纸笔放在腿上,她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长者您别紧张,我官儿还没您大,就是个小里长,不信您问问那几位里长,我们见过的。” 女里长的大名还没有传到外地去,但是在常信县这个范围内已经非常有名了,三老自也是知道的,不用她自报家门,看到她和县太爷关系不一般就知道了她是谁,哪里还用得着验证。 虽然不敢怠慢,但里长的身份到底是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三老长叹了口气,道:“桂花里是好地方,好地方啊!” “平凤乡本也是好地方,只是水患无情,生生把这里给毁了。” 平凤乡啊,三老鼻子一酸,好久未从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就是他们自己,也是烂泥乡烂泥乡的喊。 吕晓春看向乔雅南,她并不如平时那般注意仪态,弯着背微微向前倾身,这是一副愿意倾听的姿态。 “我小的时候平凤乡就已经是烂泥乡了,听爹娘说以前的平凤乡因为靠着河,土地比别的地方都肥沃,每年的收成都要比别的乡高上一成,那时候世道乱着,我们就靠着私藏下这一成的粮食吊着命,听我爹娘说,那会我们这里饿死的人是最少的。” 说起过往,三老浑浊的眼神中透出向往,在他心里,他只听过没感受过的平凤乡,是没有兵祸的现在也比不得的。 “那会多少人愿意嫁到我们平凤乡来啊!哪像现在,没人愿意把姑娘嫁进来,也嫌弃我们这的姑娘身后一大家子累赘,打光棍的越来越多了。” 当逼到极致,礼法也就不在眼里了,真到那时候,不知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万幸怀信去年淹了这里后心里一直记挂着。 老天爷有时候也是开眼的。 三老眼角余光瞥着她,见她脸露同情之色,正欲再接再厉,就听得她道:“长者有想过以后吗?” 三老摇头苦笑:“我们哪有什么以后,每年都只盼着今年大水不要太大,只淹掉一半农田我们都还有活路,再像去年那样淹一回,我们真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走回来的人,三老起身不敢再说话。 “去年平凤乡被淹是因为我。”沈怀信听到了最后一句,走过来道:“当时我对常信县了解有限,为保住县城,听他们说了平凤乡的过往便理所当然的再让你们承受了一次,是我对不住大家。” 沈怀信弯腰作揖。 三老吓得跪倒在地,直呼不敢。 沈怀信将人搀起来,问:“此地是哪一里的百姓?” “回大人,是上粟里。” “正好里长都在这里,领我去你们那里看看。”沈怀信看向战战兢兢的几个里长:“记着,本官要看的是眼下所见这样的地方。” “是。” 留下身体孱弱的三老,一众人去另外四里转了一大圈。 烂泥乡在地图上是一长条,这一长条还全在河边,一旦决堤,一乡五里谁也跑不了,真真是难兄难弟了。 多年以来,他们互相帮衬,互相扶持,互相结亲,转来转去基本都是亲戚,正因如此,他们乡的关系比之其他乡要紧密许多,遇着事时更是齐心。 就如眼下,就算提心吊胆,也没一个人后退。 第五百一十章 平凤乡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 三老将一行请到了自己家中,除了山洞凿得稍大些,和其他人家也无不同,把所有吃饭的碗都拿出来也不够给客人倒水,他儿媳妇去借了两户人家才凑齐。 如果说之前沈怀信还在犹豫,毕竟若真做这事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可当看到一乡五里全是住在山洞,一年年下来被水患训练得随时能落跑,那些犹豫就全都没了。 “常信县十八乡,我已令十七个乡就近固堤,为今年汛期的到来做准备。独独漏了平凤乡,你们可知为何?” 三老一愣:“我们乡从不曾固堤过。” 往年也是如此,所以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有何奇怪,水没地方去的时候就淹烂泥乡,自然也就从来用不上固堤。 沈怀信为他们这份理所当然心酸不已,沉默片刻,沉声问:“平凤乡可愿全体迁离此地?” 许县丞之前隐隐猜到了沈大人想做什么,可真听到了仍吓了一跳,站起来惊呼出声:“大人慎重!” 沈怀信看向他:“许大人有何高见?” “大人,下官没有别的意思。”许县丞脑子转得飞快:“只是事关重大,下官担心若仓促行事,结果怕是会事与愿违。” “哦?” 许县丞看另外三人一眼,见他们仿佛都没看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一乡几千人,迁至何处?住哪里?农田哪里来?这些都是问题啊大人!” “这些问题不正是我等该去解决的吗?”沈怀信看着他,眼神深沉:“明知此地百姓生活如此艰难,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这里不成?迁至何处?去寻!住哪里?已入夏,正是好做事的时候,建屋就是!农田何来?开荒养地!不比在此地年年担惊受怕的强?百姓怕的是从头开始吗?不是!他们怕的是不给他们从头开始的机会!” 三位乡官三老、啬夫、游徼和五位里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互相把着手臂你望我,我望你,确定不是做梦后跪伏于地,嚎啕大哭。 一声一声,似是从心底吼出来,沾着辛酸,带着苦痛,泣血着,悲鸣着。 许县丞便是满心反对,此时都怔忡着说不出话来。他不是要和新来的上峰过不去,只是习惯了不去做那与己无关的费劲事。管了,他要多一大摊子事,还对他没半点好处,不管,结果也不会怎么样。 可此时直面他们的悲苦,他好似也无法如以前一样想了。 乔雅南张开手掌,掌心断了的炭笔就和她此时断了的理智一般,她听到自己道:“看看桂花里近边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吧,桂花里虽然也才起步,大忙帮不上,但也能稍微帮一把手。” 住得近些,就可以让他们种些作坊用得上的菜,到了冬天,可以让他们去挖冬笋,明年春天可以掰春笋,手里有几个钱就能熬得过去,同时再养着地,日子总能过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得有地给他们养,桂花里周边怕是开垦不出那么多荒地。 所有人都看向说这话的人,许县丞忍不住道:“烂泥乡人口再少也有两千多,哪里是桂花里吃得住的!” 对口扶贫嘛,她熟。 乔雅南对许县丞并不反感,他说的那些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有他点出来让平凤乡的百姓知晓迁离的难处,也就知晓了沈大人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比只告知让他们迁离强。 所以此时对他态度也尚可:“是帮一把手,不是由桂花里养着他们。这地方被洪水糟蹋成了这样他们也都顽强的生存了下来,换个好地方,他们只会更拼命去活。依我看来不止桂花里该帮一把手,有余力的都该帮一把,是平凤乡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全县,换句话说,这么多年来,全县都承了平凤乡的情,该还。” 一番话让许县丞没了话,这话实在在理,不说远了,就是去年,要不是淹了烂泥乡,县城肯定保不住。 乔雅南看向怀信,对上他的视线笑得灿烂,神情中全是支持。 沈怀信想抱抱她,雅南这话帮了他大忙。他若自己拿钱出来帮助迁离,将来是能得个好名,可这并不是官员的行事方式。官员做事需有章有程,需依法依理,需得让百姓记住,他是恒朝的沈大人。 将三老扶起来,又示意另几人起身,沈怀信笑着再问了一次:“长者,平凤乡可愿迁离此地?” “愿!愿!愿啊!”三老浑浊的眼睛被眼泪洗刷过后亮得惊人,脸上的褶子全都笑开了花,恨不得出去大喊大叫一番来发泄心里的激动。 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在闭眼前还能等到这一天! “大人,大人,您就是我们烂泥乡所有人的再生父母!我们,我们……”三老已不知道怎样的话才能表达出他满心的感谢。 “是平凤乡,不是烂泥乡,以后都不是。”沈怀信握住他粗糙的手合拢到一起轻轻拍了拍:“我既然应下了就一定会做到,回去后我就让人到处去寻访合适的地方,只是会需要一些时日,你别着急,也安一安大家的心,让大家都别着急。” “不急,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您这句话,我们等得起。”三老哽咽着:“就像您说的,我们不怕从头开始,我们就怕没人给我们从头开始的机会,我们愿意开荒养田,愿意造屋铺路,吃再多苦都愿意,我们就想让娃儿们都能尝尝住屋子的滋味,多少娃儿连正经的床都没睡过啊!大人!” 三老等了半辈子才等来这个机会,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告诉给了他承诺的大人,让他知道他们过得有多苦,让他再多可怜可怜他们,使他们过上人过的日子。 他黄土埋半截了,就是现在死了也活了四十七载,可他们这一乡五里的娃儿这辈子才开始,要是一辈子都得住在这山洞里,短命的啊!他们乡活过五十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不能再短了! 三老又想跪下磕头,磕死在这里都愿意! 沈怀信紧紧拉住他,握住他的手,心里难受得厉害。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可心安? 平凤乡以李、梁两姓为主,三老便是李家人,单名一个望字。 望了多年才望到这么一点盼头,见几位大人要走,他心里顿时就慌了,生怕县太爷出了这门就忘了这事,那他死都不能瞑目。 不敢留人,也不敢再多说惹人厌烦,他只是跪下重重的又磕了三个响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三个头中。 沈怀信把他扶起来:“长者安心等着,沈家人素来说话算话,不会在我这里坏了门风。” 李望不知道沈家是哪个沈家,但他看着县太爷郑重的态度就觉得这话有份量,心里也放心了一点:“好,好,好,草民等大人的好消息,我们等着。” 沈怀信再次看了这山洞一眼,尤其是那四个满满的箩筐,只是想象一下他们担起这两对箩筐奔逃的场景就满腹心酸,对此地百姓来说,连有个安稳的家都是奢望。3sk. 回头看了四位属下一眼,沈怀信往外走去,这么多年啊,知道有一乡百姓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们是怎么心安理得的不闻不问。 出了门,沈怀信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再次颤了颤。 好像全平凤乡的人都赶来了此地,一个个干巴巴的瘦骨嶙峋,没有几个穿着合身的衣裳,他们互相搀扶着,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见到他们出来齐齐跪倒在地,却鸦雀无声。 乔雅南看出怀信此时心绪激荡,正欲上前去,肩膀被人按住了。回头看去,吕先生朝她轻轻摇头,她按捺下来。 怀信此时是沈大人,他正在经历这条路上的风风雨雨,在破茧成长,她陪伴就好。 沈怀信清了清嗓子,把堵在嗓子的那口气咽下去,高声承诺,掷地有声:“本官,一定会让大家住上像样的房子!让孩子们睡上正经的床!以后只有平凤乡,没有烂泥乡!” “青天大老爷啊!”不知是谁哭喊了一声,很快,呜咽声从各个方向汇聚,连太阳都恰在此时躲进了一小片云层里,周围阳光耀眼,只这一块地方暗着,像极了这些年的烂泥乡,其他地方都越过越好,只留下烂泥乡在原地挣扎。 不过片刻,太阳破云而出,光芒万丈,消融掉这最后一小方昏暗,和周围融为一片,就好像,烂泥乡终于从一摊烂泥中挣脱出来,做回了常信县十八乡之一的平凤乡。 沈怀信走远了回头看,那些人还在原地目送,他忍不住想,这时候他们在想什么?在怕吧,怕他只给他们一句空话,怕等不来这个希望,怕,遥遥无期。 “辖下百姓如此无望的活着,诸位大人可心安?”沈怀信不看几人,大步离开,从没有一刻,他如此理解尸位素餐这个词。 几人对望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以往的县令从来不在意这些事,平日只在衙门坐镇,百姓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干,只管自己过得舒服,习惯了这样的上峰,突然来一个沈大人这样来了没几日就往乡里跑的,他们全无准备。 烂泥乡的情况他们自然知道,可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也就觉得,该是如此。 以前从不曾想过心不心安,今日亲眼所见,却也……无法心安。 马车上比来时沉默许多,乔雅南看吕先生一眼,也不把她当外人,挪近怀信身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难过,知道问题在哪了,咱们就解决问题。” 沈怀信将她的手合拢在掌心握住,笑意泛苦:“不是一个十个百个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是整整一乡百姓,几千人,淹他们的时候理所应当,淹了之后却不管他们死活,怎可如此?怎可以如此啊!” “你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 沈怀信看向她。 “你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当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乔雅南轻轻蹭了蹭他肩膀:“你永远不会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沈怀信被哄得有了点笑模样,小手指悄悄勾住雅南的小手指,在吕先生眼皮子底下无声的亲昵着。 好在吕晓春今日受到的震撼同样不小,靠着车厢出神,没留意两人的小动作。 见怀信情绪好些了,乔雅南仍是说回平凤乡:“其他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可有一事不行。” “农田。” “对,只是找个地方安置他们不难,难的是安置他们的地方得能开垦出良田来,有田有地,他们才能安稳下来。” 沈怀信轻轻点头:“但不能因为这个问题就不管,历史上所有的民乱都是因为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恒朝才建国二十年就有百姓被逼反。” “有个人,说不定知道哪有合适的地方。” 这下不止沈怀信,连吕晓春都回神了,两人同时看向她。 “何叔。”乔雅南狡黠一笑:“他在桂花里住了十年,以打猎为生,这十年里不知摸熟了多少座山头。两千多人,青壮不少,飞禽走兽会自动避让。地方偏了一开始可能没有路,但路是走出来的,走的人多了不就有路了?” “‘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句话我喜欢。”吕晓春品了品,赞赏的点头:“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不,她没有,并不是!乔雅南心里否认三连,她墨水吃少了,没有这个水平。 但是她又不想被追问是谁说的,索性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之前的话题:“若能在桂花里周边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之前说的话肯定算数。说句自大的话,桂花里现在应该称得上是常信县最富有的里,虽然也就多了那么几个铜板,但桂花里有乔记,接下来还会增加两个作坊,大家兜里的钱还会增加。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帮扶一下惨不忍睹的平凤乡,有乔家带头,问题不大。” 吕晓春笑了:“小沈大人,你有个贤内助。” 沈怀信看着雅南直笑,显然,他也这么认为。 乔雅南大方收下这个赞美,尾巴一翘,话又多了:“一对一帮扶是个好法子,富裕里帮扶贫困里,富裕县帮扶贫困县,富裕府帮扶贫困府,慢慢的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马车上静默下来,对上两人明亮的视线,乔雅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说多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看她也没用啊,就这松散的体系,怎么可能发挥出一对一帮扶的优势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可以试试 吕晓春直接坐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脑袋:“仔细说说。” 沈怀信忙伸手虚护着,虽然知道吕晓春这是把她当自己人对待的亲昵动作,但手动得比他脑子快,他没办法。 吕晓春要笑不笑的看他一眼,沈家人还真是一个德性。 乔雅南抱着头就是不抬起来,瓮声瓮气的道:“不可能的事就不要说它了。” “现在不可能,不代表以后也不可能,你说出来我参详参详。” 乔雅南歪头去看怀信,‘后悔’两个字大大的写在脸上。 沈怀信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不想说就不说,无妨。” 吕晓春张了张嘴,到底是歇了逼一逼她的心思,这丫头已经足够用心了,每日从衙门回去后都挑灯夜战到深夜,堆在书案上的麻纸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厚。 刚才那几句话随口就说出来了,显然并非一时兴起想到,在她心里应该是有一套完整的章程了,只是她觉得做不到,说出来也无用,索性就不说。 不怪她这么想,富裕里帮扶贫困里,富裕县帮扶贫困县,富裕府帮扶贫困府,是有点异想天开了,桂花里只有一个,乔雅南也只得一个。 得了怀信的支持,乔雅南有底气了,抬起头来就要敷衍过去,可见到吕先生惘然的神情,到了嘴边的俏皮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心古今相同,有自私如卫清源那样只管自己过得舒坦的人,有如怀信这般有担当敢做敢为的人,有不怕死直谏的人,也有吕先生这般为着一个信念数年如一日在坚持着的人。 不一样的,是所处的时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乔雅南垂下视线把玩自己的衣襟:“从表来说,富裕地方得从口袋里掏钱出来补贴饭都吃不上的贫困地方,从里来说,他们得想办法让那个地方能自己吃上饭,这样的帮扶是有时效性的,什么时候扶起来了,富裕地方也就功成身退了。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有钱的就要帮没钱的?有钱还有错了?” 共同富裕这样的口号,乔雅南可不敢喊,会被烧了的。上下尊卑如此严重的朝代,要做到共同富裕那真是做梦。 吕晓春长叹一口气,这真是听着就无望。 “我们可以在常信县试试。”对上雅南的视线,沈怀信温声道:“有你领着桂花里在前边开道我才敢这么说,从小的地方做起,若能做出点成绩出来,我们才能告诉别人,此事并非不能成。” 乔雅南咬住唇,紧紧握住怀信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她也想试试,今日之行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这是她看到的,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地方,那里的人不知过着怎样悲惨的人生,她无法不去想,要是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呢?即便只是一指甲片那么大的好,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反正本就想把常信县做成典范,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再添点料进去,不差这点了。m.23sk. 吕晓春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两人一个敢想,一个敢做,堪称绝配。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我必竭尽所能。” 沈怀信摇摇头:“有雅南已经是常信县优于其他县的地方,若再得到先生的帮助,将来即便是成了也水分太大。这条路想要走成,首先得这条路大家都能走,不必有沈家,不必有京城的任何帮助也都能走才能走通。” 吕晓春看看他,又看看乔雅南,点头道:“知道了,我们不插手。” 亲手给自己身上再压了一座大山,乔雅南心里反倒安宁下来。 她曾经投生在最好的时代,在那里再寻常不过的事在这里也是奢望,她没有鸿鹄之志,只想尽她所能的给大家的米缸里多添一把米,多吃一口饭。要做到肯定不容易,但这是她会的,就算最后未成,努力过了她也就觉得心安。 回到县城,沈怀信没理会下属,直接让忠叔将马车赶回家,已经过饭点了。 饭后,吕晓春离开去找自己的人。 终于没这么个人在身边,两人都觉得轻松不少,说话更自在了。 “县丞那些人装瞎了那么多年,你要办他们吗?” 怀信把最大,颜色也最深的桑葚挑出来,边道:“暂时没这打算,他们才是常信县真正的地头蛇,若他们经过今日所见后能多出几分力,于此事也有利。” “之后就既往不咎了?” “做官不能过于方正,伤人伤己。”找到一颗最大的,沈怀信直接喂到她嘴里,笑道:“他们身为下官,端看上峰怎么用他们,往好了用是良吏,往歪了用自然就做不了好人。如今他们听我号令,若他们办事得利,我自然不翻旧账,若在我手底下阳奉阴违,我岂会容他。” “就算他们以前欺压百姓,背有人命?” 吃得嘴唇都黑了的乔雅南全不自知,一张口满嘴乌黑,沈怀信忍笑,恶趣味的继续投喂:“来此我就查过了,他们的恶都算小恶,没到那个地步。” 那还成,又吃了一颗,乔雅南点点头心想,论为官之道,她拍马都不及。 想着马车上说的那些话,乔雅南心里有些没底:“吕先生是太后的人,我告诉她这些,她是不是都会告知太后?” “不会事无巨细,她觉得该让太后知晓的才会告知。”沈怀信没有说的是,就她说的那些全都是该让太后知道的,吕先生急着离开,怕就是写信去了,以她的记性,一个字都不会少。 乔雅南单手托腮,张着乌黑的嘴一口一个吃着甜甜的桑葚,模样那叫一个悠闲。 “明天开始我打算往各个乡走走。” 沈怀信喂食的动作一顿:“这几日我要忙平凤乡的事,等我几天?” “你忙你的,有沈切他们跟着就行了。” “不是担心这个,天天在衙门哪能知晓百姓的日子怎么样,我想亲眼看看。” 乔雅南稍一想:“这不是去一趟就够了的事,你闲了随时和我去就是。” 沈怀信一听也就不坚持了:“那好,我让忠叔跟在你身边,他懂得多,和人打交道也厉害,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好。” 第五百一十三章 过往释然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正惬意着,许峰在门外扬声提醒:“公子,小舅爷到了。” 这些日子下来,一众家仆无人不知两位主子关系亲密,只要两人在一起时都会避着点,就好比此时许管家人未露面,只有声音传进来。 乔雅南和范东家挺熟了,听闻他来了也不紧张,起身伸了个懒腰,边往外迎边笑:“比我预料的来得晚多了。”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吓得包袱款款的跑路?”范世钦笑着从外进来,看到她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你这是嫌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够,吃墨水去了?” 乔雅南一开始没听懂,转头一看怀信促狭的笑,再看到他黑紫色的手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赏了他一个大白眼道:“幼稚。” 沈怀信笑得更开心了,让丫鬟去拧湿帕子过来。 范世钦看他们这样就知关系一如既往的好,替外甥开心之余也感慨,自小就跟个小大人一样的外甥也就在乔丫头面前会做这种称得上幼稚的事。 将小舅请到上座坐了,沈怀信道:“外祖、外祖母身体都好?” “好得很。”范世钦笑容淡了些,很快又遮掩过去:“你舅母本要一道过来,出来前一天她娘家派人来说岳母病了,她就带着两小的回娘家去了,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过来的。其容,还不进来见过你表哥。” 随着范世钦一声呼唤,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从门外进来,看着好似有些紧张,喊了声‘表哥’就没了话。 范世钦笑骂:“来的路上不是都恨不得去给你表哥抬轿了?当面你倒是再夸几句给他听听。” “四叔!”范其容偷看表哥一眼,被当面拆穿很有些不好意思。表哥只比他大七个月却已经状元及第,族里兄弟谁不敬佩,知道他被表哥点名带到身边指点,他花了好些钱请客才将兄弟们安抚住。 沈怀信早将范家人的底子都摸清楚了,自是知道范其容聪明上进,性情纯善,心思多的他也不会带到身边,这会便笑:“夸夸我怎么了,我不值得夸?我倒是想夸夸小舅,只是想来想去也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可被夸的。” “你个小混蛋,白疼你这么多年。”范世钦乐见小辈交好,尤其还是族里最有希望的小辈,看着两人眼里全是笑意。 沈怀信不理他,示意表弟过来一些,指着雅南给他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暂时你叫她一声乔姐姐。” 范其容忙行礼:“乔姐姐,我是其容。” 胡乱擦了一阵,也不知道有没有擦干净嘴的乔雅南大方的放开帕子回礼,笑着叫了声其容表弟后道:“你表哥不值得你夸,以后都别夸他了。” 范其容见她态度这般和善,心里的紧张劲顿时消了大半,坚持道:“表哥很厉害。” 得,这是个迷弟,由此可见怀信的母家对他态度不差,这个结论让乔雅南很开心,示意他坐下,道:“我有个九岁的弟弟,他也在怀信面前受教,以后常能见到,你也教教他。” “我知道他,九岁的双案首,整个府城都已经传开了,都在猜下次他再下场,是不是就能集齐小三元了。” 乔雅南就知道会是如此,第一考多了,大家就会觉得下次你还得第一,考个第二都要被嘲弄,她倒是想劝劝修成,可那小子根本不是因为被人捧到神坛上才攒着劲想拿小三元,是为她,怎么都劝不住。 想起就心里酸涩的乔雅南看向怀信:“今晚在家备宴吧,下午我回趟村里,顺便把修成修齐都带回来,还有那寻地的事,我先问问何叔。” 沈怀信点头:“听你的。” 乔雅南看了眼刻漏:“范东家,作坊已经在建了,一起去看看?” “你换个称呼,听得我别扭,就跟着怀信叫声小舅吧,反正迟早的事。对了,日子定了吗?” “定了。”这事沈怀信本就恨不得缝人就讲,小舅这简直是问到了他心坎上,顿时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八月初六定亲,十二月十八成亲。爹肯定给你去信了,估计和你出来前后脚的事,定亲这事肯定是让小舅你出面。” 范世钦自然百般乐意,只是:“府城还有那么大一个沈家在,又是你亲爹,他能同意?” “他不会反对,甚至该做的一分不会少。”沈怀信语气平静,说得肯定,以前看不清,出来一趟后看明白了。 在他小时去了京城后,那人就在心里斩断了和他的血缘,把他送给了大哥做儿子。就像爹说的,那人不是好父亲,却是个好儿子,好弟弟,大事上他非常拎得清。他知道沈家一门如今的荣耀来自于谁,知道自己受谁庇护,知道大哥得有个儿子家族才能安稳,甚至还得是个聪明的儿子。而他,自小聪慧。 对上雅南的视线,他笑了笑,神情中尽是释然,虽然给他亲情的不是亲爹,可大伯给他的不比他人亲爹少上半分,这就够了。 乔雅南跟着笑了,她为怀信开心。 范世钦想得可就简单多了,他一直为姐姐的早逝耿耿于怀,如今外甥的亲事不用亲爹出面,而是由他这个舅舅来,那他可太痛快了!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好了,比照着范家最好的来。” 范世钦有心问问乔家这边打算怎么做,可想想她家的情况也就作罢,反正定亲的重中之重是聘礼,至于女方家的事,到时他再派几个能干人过去帮衬就是。 平凤乡的事压在心里,沈怀信没有多陪就先去了衙门。乔雅南让人去知会吕先生,自己先行带着范东家去往桂花里。范世钦则把范其容拎上了。 乔雅南特意带他去看了修路的三个点,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在忙活。 “来之前我就想说服你,作坊只要落在常信县就行,不是非得去桂花里,县城边上会更方便。”范世钦看向她:“没想到你会费大功夫修路。” “是决定修路后我才下定决心把作坊落在桂花里,之前也犹豫了很久。”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互相帮衬 走过一段极不平整的路面,马车摇晃得厉害。 范东家抓住车框看着对面随着马车摇摆坐得稳稳当当的姑娘,以前他觉得这丫头和姐姐像,无论是性情还是处事都像。可后来他发现,她们只是看起来有一点像而已。 姐姐的心思都在家人身上,全心全意的照顾,护持,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后更是早早就为之做打算,对外人有善意,但是里外分得非常清。 乔雅南的心思也在家人身上,可她在照顾好家人的同时还照顾到了许多人,她的聪慧用到了更宽更广的地方,不止怀信,连他都跟着受益,可以想见,将来会有更多人因她日子会好起来。 路面平整了些,范世钦松开手,似是闲聊般问:“作坊都放在桂花里,是为了乔家?” “不算。”乔雅南倾身将帘子撩到一边,看着外边往后退的熟悉景象道:“作坊集中到一起更好管理,而且有这三个作坊,我就能把东源乡拧成一股绳,打造成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为后面要做的事打下基础。” 范世钦眉头微皱,字面上的意思都好理解,可她一个里长劳心费力的做这些…… 看她一眼,范世钦不再多问,不论她想做什么,总归都是为外甥着想,这就行了,他不必弄得那么明白。 桂花里如今在建的有村学和两个作坊,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村子就那么大,多了乔记和刘记豆腐作坊已经满满当当,乔雅南把两个新的作坊都放在村外,完全不怕半夜被人端了,当全乡都绑到一起后,就等于给这作坊加了无数道安全栓。 作坊才打下地基,没什么看头,可范世钦看着干活的人那热火朝天的劲儿,表现出来的那有奔头的样子心情就格外好,他喜欢这股劲,就跟那被按在土里的种子努力想要破土而出一样,生机勃勃。 乔雅南又带着人去村学看了看才把人往家带。 耳边是朗朗读书声,眼前是一个个走路带风,脸上带笑的人,范世钦心下感慨不已,那次来收桂花时,他并未觉得此地和其他乡里有何不同,村民看到个外来人都是战战兢兢的,不过大半年时间,这里的变化翻天覆地。 亲眼所见的这一切告诉他,原来只要有人在前边领着,小老百姓也是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离家近了,乔雅南看到等在门口的弟弟朝他招招手。 乔修成上前来见礼,他崇拜沈大哥,跟着学的不止有学识,言行举止等等他觉得好的都捡着学了,如今身上再看不到半点卑怯,眼神清亮,神态从容,让人很有好感。 “小小年纪不得了。”范世钦显然早有准备,回头从家仆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过去:“小舅奖励你的,拿着。” 见姐姐点头,乔修成收下道谢,只是小舅却是没有叫,一心要给姐姐撑腰的小孩不想让沈大哥那边的亲戚觉得他攀附,进而轻看了姐姐。 乔雅南又给范其容做了引见,打发两个孩子自行去相交,她带着范小舅回家谈生意。 上茶后,乔雅南道:“范东家……” 范世钦不满的打断她的话:“都说了换个称呼,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劝。” “是是是,范小舅。”乔雅南心里还打着这人钱袋子的主意,非常好说话的当即就改了口,笑道:“作坊的人手我来定,管事和账房我安排几个,你也派几个信得过的来,两边互相监督。但是来的人得好说话,不能吃拿卡要的把自己当大爷,我伺候不来可就放怀信了。” “有那样的你只管收拾了,要这点手段都不会,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倒不是不会,那不是给小舅你面子吗?”嘴甜乔哄人的话张嘴就来:“小舅你这么信我,我肯定给你赚进大笔的钱来。” “也给你自己挣。”范世钦道:“我们五五分利。” 乔雅南瞠目:“小舅你之前说要分我红利,我以为是给个一两成,五成太多了,而且后期也需要借用品香坊这个招牌才好卖,真不用分我这么多。” “做长辈的也不能便宜占尽,给你就拿着。” 乔雅南摇头:“一码归一码,平时你就是把家业分我一半,我都敢收下,但这买卖既然是我送出去的,我就不可能收回来这么多,两成,我只要这么多,不然我就一成都不要了。” 范世钦看她不似说笑,问:“怀信的意思?” “买卖上这些事怀信从来都是随着我自己的意思办。” 乔雅南知道眼前这人对怀信打心底里的好,所以说话也不绕圈子:“范家的事我听怀信说了些,也清楚他的打算,说得明白些,在范家,怀信只信小舅你,范家只有掌在你手里他才会庇护,提携。” 这是一番范世钦意料之外的话,他没想到怀信连这些都会告诉乔雅南,坐正身体认真听后面的话。 “范家此前一直由长子当家,他不如范老爷子有让范家更进一步的能力,但也没犯大错,怀信把他拉下来,把小舅你送上去,做得是快刀斩乱麻了,可范家内部对此未必没有微词,这段时日小舅压力不小吧?” 范世钦抬了抬手:“继续说。” 乔雅南笑了笑,真就继续道:“小舅的能力强于长兄,但能力这东西也需要时间来展现,急不得,别人却不这么想,您那长兄说不定还联合了别人来为难你。” 范世钦沉默着不发一言,何止是为难,那恶意简直是恨不得他去死。 “怀信知道小舅你肯定能拿住范家,撂手得干脆。我是姑娘家,想得难免多一些,总担心怀信才入仕途还没站稳脚跟,有人趁着范家换当家人这个不稳的当口弄出点什么事来,把火烧到怀信身上去。” “所以你给我一桩来钱的买卖,助我坐稳家主之位。” “范家只有小舅真心为怀信好,我们也只信小舅,帮小舅就是在帮我们自己。”乔雅南笑:“就是看在您的份上,怀信以后也会照拂范家,范家定会越来越好,以后互相帮衬才能长长久久。” 第五百一十五章 讹钱的讹 范世钦自认是个好舅舅,若做这些事的是外甥他心下不会这般感慨,也自认受之无愧。 可做这些的是还没进门的外甥媳妇,心里的滋味就复杂了,怀信这眼光啊,是好。 “行,两成。” 乔雅南笑了,再开口时,刚刚还正儿八经得不得了的语气瞬间切换成惯常的话里带笑:“小舅,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范世钦看她这样也笑:“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来都来了,不急这一会。” 乔雅南四两拨千金,准备好的话那是怎么都要说的,更何况这还是重中之重:“这条路可以说就是为了作坊才修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范东家那么大家业,在这事上不能小气吧?” 范世钦好奇的问:“都谁出钱了?怀信出了吗?” “我出了不就等于怀信出了。”乔雅南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就锋利得能咬下一块肉来:“桂花里全村的人都出了,乔记单独出一份,我个人出一部分,刘记豆腐坊、闻家都出了。” “别说一半留一半的,他们都出了多少,你说我听听,我好跟着来。” 乔雅南就是故意不说的,能多诈点就多诈点,听他问起就挑了一家说:“闻家出了一百两,就是和我联合耳做乔记的那家,小舅,以我们的关系你不能比他少吧?” 范世钦下巴一抬:“还缺多少,我都出了。”23sk. 乔雅南眼睛一亮:“我可当真了,您之前看到了的,还要修桥,这个比较费钱。” “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小舅敞亮,那我就直说了,缺口在二百两左右。” 范世钦扬眉:“这数目比我预料的要少。” “一乡五里的人都在出力,要不是我不想太过于压榨他们,每日提供了一顿吃食,钱应该还能省点,但是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乔雅南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廉价劳动力,一个个的还格外实在,偷奸耍滑的少,看到他们吃的也是那咬不动的糗后,她主动提供一顿饭,和固堤的人吃的一样。 “等固堤的事儿做完了干活的人会更多,农忙会要歇个十来天,我算了算,三个月应该差不多可以修好。” 三个月,也就是八月份之后了,范世钦点点头,倒也耽误不了多少事,不过:“这么多事,今年的桂花还摘不摘?” “小老百姓哪会嫌挣钱多的,放心,肯定摘。”乔雅南心里生出一种遍地都有钱捡的感觉来,桂花里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只不知道平凤乡今年能不能有个地方过年。 想到这事乔雅南坐不住了,反正事儿都谈好,也讹到钱了,她道:“小舅,您在屋里歇歇,我去办点事。” 范世钦摇摇手:“你忙你的,我先回县里把契书办好。” “这个不急,明日再办不迟。” “刚不还说我那兄长联合外人来为难我?明日一早我就得回了。”范世钦起身:“其容留下和修成多亲近亲近,你们回县里的时候捎上他。在你们身边这段时日你别嫌他愚笨,像对亲弟弟那样点拨点拨他,他脑子倒是有,就是不大会用,你教教他怎么用,范家得出几个脑子好用的,要都是我大哥那样的,怀信倒不如趁早甩了这个包袱。” “您什么时候甩了,怀信也就跟着甩了,您先带个头。” “伶牙俐齿。”范世钦笑骂,在心里倒真把她当自己人了,走出门接过家仆递来的缰绳道:“不用送了,你这一摊子事也够忙的。” “听小舅的。” 目送一人一骑走远,乔雅南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揉了揉笑僵的腮帮子,她还是喜欢和村民打交道,能体现出她智商上的优势,和聪明人说话太累了,要碰上吕先生那种她还要被碾压,怎一个惨字了得。 “姑娘。”念珠已经等了一会,见客人走了才走过来:“豇豆已经收了不少了,还是继续等吗?” 乔雅南算了算剁辣椒的天数:“可以做了,再有得三天剁辣酱就可以出缸,酸豆角里放点这个会更提味。辣子全部处理好了吗?” “是,又买了不少大坛子回来,籽也都处理好了,听乔二叔的意思是正在肥地,不会立刻就种第二茬。” “这种事听他们的没错。”乔雅南转身看向能干得不得了的念珠:“我这段时间要忙别的事,作坊这些事辛苦你了。” 念珠摇头:“我哪有姑娘辛苦,而且姑娘忙的事重要多了。” “你又知道我在忙什么了?” “我知道。”念珠是识字的,进进出出的自然能看到姑娘在写什么,可字都认识,连到一起她就有些看不懂,在她心里姑娘本就是天下第一的厉害,现在更这么认为了。 乔雅南试探着问:“不觉得我变化很大吗?” “很大。”念珠确认般点头:“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变化也很大,尤其是二公子,跟变了个人一样,老爷和夫人要是还在,一定会特别开心……” 说到后面念珠声音低了下去,一脸后悔的看着姑娘,她真是笨死了,提姑娘的伤心事做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出孝期了。”真快啊,乔雅南心想,她来到这里竟然快一年了,忙忙碌碌,收获也是真不小,单了二十四年来,来这里短短时间就连未婚夫都有了,还是个状元郎。 真有本事。 暗搓搓的赞了自己一句,乔雅南拍拍念珠的背:“知道何叔在哪吗?” 看姑娘没有太难过,念珠放心了,告知道:“应该在山脚下的小房子里那里熏肉。” 乔雅南寻了过去,看着那挂得满满当当的各种飞禽走兽不知说什么好,修成不行啊,回来也没能拯救下来几只。 “天天都往县里送了,怎么还有这么多。” 何七头也不回的道:“以前我一个人打猎都有剩,如今时常三两个人上山,自然有多。” 送货那些人自觉容貌有损,从不往她跟前凑,乔雅南一时倒忘了那些人全是何叔的袍泽,这事上手是容易。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何叔立功 乔雅南走到何叔身边蹲下,看他往火里添一些细碎的树皮。 何七看她一眼:“有话就说。” 蹲久了腿麻,而且何叔腿上还有旧伤,乔雅南去屋檐下把两把小凳子搬过来坐下,将平凤乡的情况详细的说给何叔听。 何七神情不变:“在你看来,这已经是人间惨事,在我看来,还行,能活。” 乔雅南看向何叔。 “我见过全村死尽尸横遍地,见过为抢一棵小榆钱树打得头破血流,没一个人活下来,见过母亲放血给孩子续命,见过几岁的姑娘为了几斤粮食把自己卖给半截入土的老头……” “何叔!”乔雅南忍不住打断,惨也是比出来的,她不想听更惨的事了。 何七转头看她:“一个烂泥乡就让你同情心泛滥,比烂泥乡更难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后沈小子每换个地方就能知晓更多,你帮得过来吗?” “要是在我心肠最软的时候都对弱者无动于衷,我不敢想象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要是那样冷心冷情的人,又怎么能把修成修齐教导成好人。”乔雅南手肘支撑着伏在膝盖上:“我挺想做个好人的。” “不是被吕晓春糊弄瘸了?” 乔雅南摇摇头:“我知道吕先生的来意,也知道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很多事情不是知道症结在哪里就可以解决的。我说我能说的,做我能做的就行了。我不是那种把自己掏空了去帮别人的烂好人,我首先会保证自己过得好,我身边的人过得好,有余力了才会去顾别人。”天籁小说网 “你倒也确实是这样的人。”何七看着火堆冉冉升起的青烟:“京城那些人,个个长了一身的心眼子,看重你是真,想利用你也是真,别太交心,待时间长一些,确定她值得再交心也不迟。” 难得从何叔嘴里听到这些话,乔雅南认真应下。她从怀信那里知道了何叔的出身,可只在眼下这一刻,她才能把何叔和那层身份联系起来,平时的何叔看着就是个猎户,眼前这一堆被挂起来的飞禽走兽可以作证。 “这地方,也不是没有。” 听到这句,乔雅南眼睛腾一下亮了,身体前倾,小凳子的后两条腿都翘起来了:“就知道来找何叔打听准没错!快说说,在哪里?” “发现辣子的那个山谷往里走,再翻过两座山。”何七手里本就拿着小棍子,这会便在地上画那里的地形图给她看:“里面挺大,周边都是小山头,而且也都不是石头山,山与山之间很宽敞,适合开垦。” 乔雅南听得连连点头,只是人逐水而居,最重要的还有水源。 不等她问,何七手上的棍子又来到了地形图的最上端,从上往下画出一道:“这里有一条溪流,从这里往下,在这个位置汇入到桂花里这条大溪流的上游。若天气干旱会有缺水之危,但有这条大溪流在问题也不大,远一点挑水,或者打几口井就行了。” 乔雅南看看那条蜿蜒的水道,视线落在大溪流的上游,溪与溪也不一样,桂花里这条已经是大溪流了。 她指着上游汇水的那个入口问:“不能让他们在这一片居住吗?” “不可。”棍子指着溪流那一边,何七解释道:“这里有两个里,再往下还有大福里,这边有你们桂花里,要只是添一个里的人进来问题不大,但你这是一整个乡,两三千人,哪来那么多养活他们的土地。要想养活这么多人,只能往偏僻无人的地方去。” 乔雅南点点头,要是因为平凤乡让附近的人过得不好了,不要说帮扶,恐怕还有得架打。都想活,都想活得好,都要为后人计,没人会让。 何七扔道手里的棍子拍了拍手道:“这一片山林不深,没有猛兽,平坦的地方多,能开垦出不少地来,有水源,能活。” “之前还担心离着远了顾不到,没想到真能挨着桂花里,这也是缘分。”乔雅南看着地上的图笑道:“等过段时日我让怀信带人过来,何叔你带他们去踩踩点。” 过段时日?何七看向说话的人,这一看就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怀信要收拾衙门那几个官儿,这几日肯定会打发他们出去找适合的地儿,我也觉得该让他们受受罪,先让他们找着吧。” 神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的何七听了这话反倒笑了,他最看得上这丫头的一点就是她隐而不露的锋芒,一旦亮出来肯定是要让人痛的。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乔雅南心情大好,抬头看了眼太阳猜了个大概的时间,笑道:“晚上想吃什么菜?我去做。” “不去县里?” “要去,这不是还早,来得及。” 何七也不客气,真就点菜了:“辣子炒肉,红烧肉,炖肉。” 从这几个菜上就半点看不出何叔还有个贵人身份了,贵人那都是讲究养生的,过午不食,荤素搭配,哪会净和肉过不去,不过看在他立了大功的份上还是要满足的。 做好这些事,乔雅南带着大的小的回了县城,见修成和范其容相处融洽,她便将范家表弟安置在同一个院子里住。 范世钦看在眼里,对她又亲厚了几分。这家里还空着三两个院子,不是住不开,让他们住在一起显然是想让两人好好亲近,这正是他乐见的。 吃了顿家宴,乔雅南将酒温上,让下人又做了几道下酒菜送来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留下甥舅两人饮酒说话。 范世钦感慨:“这么个处处能干的人,在府城那些年却只得了个骄傲的名头,也太能藏了些。” 沈怀信就喜欢听人夸雅南,给小舅舀了酒递过去,边道:“她没什么野心,爹娘不在了才不得不站出来庇护弟弟,认识许久她都在扮猪吃老虎。” “你眼神好。” “我们有缘。”沈怀信举杯相敬:“若非那时她正好离开府城,若非那时我一刻都不想在府城多呆,在一排的马车中挑中她,也不会有这段缘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换裤子了 对饮一杯,范世钦将今日乔雅南在桂花里的那番话道出,如今他是真心盼着两人越来越好,怀信有个这样替他着想谋划的夫人是好事。 “待你们定亲的时候,我派几个得用能干的人去乔家帮忙,你把林嬷嬷她们几个送去,到时我再让你舅母去帮衬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别让她被人笑话了去。” 沈怀信给小舅斟酒:“我爹应该有安排了,到时候再看看。” “也是,沈散培别的不说,护短没得说。” 沉默片刻,两人谁都不想说范家那一摊子事,最后还是沈怀信道:“雅南担心的不无道理,得尽快将范家抓在手里。我少年得中状元,是荣耀,也是靶子,不知多少人盯着我,他们不想再出一个不好惹的沈大人了。” “大哥当家久了,养出了不少自己人,本事没有,恶心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你外祖母……”到底是不好说母亲的不是,范世钦叹了口气说起别的:“其容交给你了,他聪慧,只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护着长大,没见过恶事,心性过于单纯了些,你在这方面教导教导他。他最是崇拜你,你说的他听得进去。” “我把他叫过来,就定会对他上心。”沈怀信本想再说说大舅的事,稍一想就放弃了,有些事他做得,小舅做不得,他叫一声外祖母的人,是小舅的亲娘。 甥舅俩许久未有过这般促膝长谈的时候,浅斟慢酌着,说说过去,说说旧人,说说将来,直至深夜。 将已有几分醉意的小舅送至客院歇息,沈怀信依着心中所想来到雅南住处,此时院门已经关上,人定也早早入睡。可他就是想来看看,哪怕隔着几堵墙,隔着几道门,只要知道那人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心里也安宁。 沈集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提醒:“公子,夜深了。” 沈怀信又站了片刻才回转,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意涌上来,人微微有些晕眩,想见雅南的心更加迫切,明明不久前还一起吃饭,却好像分开了许久许久。 走着的人突然站定问:“沈集,今天什么日子了?” 沈集不知公子问这个是何意,忙回话道:“已经初八了,公子。” “初八,五月初八,怎么才五月初八。”沈怀信喃喃自语,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慢了些,离着定亲都还有三个月,离成亲就更久了。 喝多了点酒的沈怀信仰起头来看着星空,神情有点忧伤,爹也真是,怎么把日子定得这么晚,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快点成亲。只要成了亲他就能随时见到雅南了,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晚上也可以! “公子小心。”沈集眼疾手快的扶住原地一踉跄的公子,公子向来自持,跟着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公子喝多,看着这样的公子他心里还有些得意,果然是他家公子,喝多了也不吵不闹,酒品好,不像那些发酒疯的,闹得一府的人都睡不好。 扶着公子回屋,就见周嬷嬷从屋里迎出来:“公子这是上哪去了?” “去散了散酒。”沈怀信自己接了话:“嬷嬷怎么还没歇着?” “姑娘嘱咐厨娘煮了醒酒汤,老奴给送来,小舅爷那边已经有人送去了。”周嬷嬷将醒酒汤端过来:“凉得正好,您喝了早些歇息。” 沈怀信一听到是雅南吩咐的就觉得闻到了甜味,这一碗喝下去,更觉得这碗醒酒汤里放了半碗糖,甜到心底去了。 大概是美酒助兴,第二日一早起来就换了裤子。 沈集伺候公子梳洗时告知:“小舅爷赶在城门初开时就走了。” 沈怀信猜到了:“把忠叔叫来。” “是。” 沈忠正操练府兵,得了信过来时一身热气腾腾。 “忠叔,你给府城那边递个消息,让他们看好我大舅。” 沈忠双手叉腰,再配上他现在这副模样,看着特别不好惹:“他要作妖?” 沈怀信摆弄着衣袖:“他心胸只有针尖那么大,丢了大半家业,家主位置也轮不着他了,不知道多恨我。再加上我那好舅母在一边怂恿,只要能报复我,有人递个杆子他就会爬,至于是不是会伤到范家,是不是会让沈范两家翻脸,他管不到那些。小舅接手范家时间太短,能用的人少,再加上有我外祖母护着,他看不住大舅。” “知道了,我派人去一趟。”沈忠应下:“他若真接了别人递的杆子怎么处理?” “让他接,待他接下来后拿住人证物证扔到范家族地去。告诉他们,想要得我庇护就得按我的要求来,若做不到,以后各走各路。” 沈忠笑了:“公子说这话的口气像极了大人,当年大人收拾沈家和母家袁家时也是这般说的。公子放心,一准把那大舅爷看得牢牢的。” 沈怀信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家里又添了个人,沈怀信也不急于让他学什么,让修成先带他几天。 修成平时自己就是捧着书读的人,让他招待客人,他能想到的就是把人带桂花里去,其他地方他也不熟。 沈怀信没有意见,他觉得桂花里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的福地,在看到雅南一脸狡黠的朝他招手的时候他更这么认为了。 乔雅南把人带去书房,还把门关上了,一点不在意闺誉,反正那玩意儿她早没了,还都是在眼前这人身上没的。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沈怀信摸着下巴想了想:“坏的吧,先苦后甜。” “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想说了。”调皮乔说完自己先乐了。 沈怀信看着她笑也跟着笑,甚至想纵得她更自在一些。 “那我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坏消息没有了。” 调皮乔一双眼睛波光鳞鳞,倒映出对面那人的身影更加清晰。 沈怀信看着她眼中的自己,甚至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那样明亮,那样柔软。 第五百一十八章 黑成一对 调戏了一把俏郎君,乔雅南把从何叔那打听到的地方仔细说了。 沈怀信喜不自禁,忙让雅南把那地方画出来给他看,从山到水,从土到田,一一确定那里真的适合后心头一阵轻松,他就知道,桂花里是个福地,尤其是他的福地。 “我带来的长随里有几个能干的,明日我先带他们去看看地方,不着急让其他人知道。昨儿下午我和他们说了重话,令他们每个人都去寻一处地方出来,他们都没有推诿,应该也是在平凤乡受了触动。” “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跟何叔说了,过段时间再去。”乔雅南面露得色:“你别着急去,那几个都是人精,你一动,他们就知道你这边有消息了,让他们先去忙活一阵再说。” 沈怀信摸摸她上扬的嘴角:“听我幕僚的。” 乔雅南给了他一个更大的笑脸,然后推着人往外走:“快去衙门吧,我也要去忙了。” 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沈怀信边回头问:“今天去桂花村还是去别的地方?” “沈大老爷,您辖下有十八个乡呐,除了平凤乡和东源乡,还有十六个乡要走,大概了解一个乡就得好几天,我还有得忙呢!” 沈怀信反手将人拉到前边来,轻碰了下她白嫩的脸颊犹豫着道:“天渐渐热起来了……” “天热你就不上衙了?生意人不做买卖了,农人不下田了?”乔雅南拍开他的手再奉送一个白眼:“还是说,我晒黑了你就嫌弃我了?” “这是最不可能的事。” “话别说得太满,容易打脸。”乔雅南捏捏他的脸:“我要是晒黑了,你就去太阳下站着,得晒得和我一样黑,不,得比我更黑才行。” “好。” 对面的人应得太快,乔雅南绷不住笑了,再次耍起小流氓捧住他的脸一顿揉,好好一个俊俏儿郎被她搓揉成各种奇形异状,偏还半点不挣扎,任她作为。 “我其实很开心。”乔雅南停下手,看着他脸蛋泛红又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还能尽展所学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幸运。晒黑了不怕,养养就白回来了,要是付出这么一点代价就能让我们离梦想又近一步,我觉得特别值得。” 沈怀信眼里全是柔情蜜意:“你就算晒黑了也是最好看的。” “放心,我要是最好看的黑美人,肯定会让你做最好看的黑郎君,黑成一对。” 沈怀信应好,这样的雅南眼里仿佛蕴养了个一个小太阳,耀眼得让人眼里只看得到她,也只想对她说是,说好,只想听她的,她想怎样就怎样。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以前他只从字面上理解了这句话,现如今,他才算是真正懂了这句话。 阳光终于破云而出,霞光万丈。乔雅南抬头眯起眼睛看去,还以为今天会是个阴天呢! “青天大老爷,快走吧,赶紧穿上你的官袍去给百姓申冤了。” 沈怀信由着她推着自己走,他喜欢极了这样不会过于越界的亲昵。 “再不出来我都要让人去请了。”堂屋内,吕晓春赫然在坐,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乔雅南非常不把她当外人,叫了声先生就推着怀信去衙门。 沈怀信朝吕晓春行了礼,嘱咐道:“记得把忠叔带上。” “知道,肯定带着。”把人送出门,乔雅南转身看向吕先生:“我今日要去别的乡转转,没法陪先生去桂花里。” “我不是非得去桂花里,跟你去别的乡转转也不错。” 乔雅南真是半点不意外,请她稍坐,回屋去拿了纸笔正要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停下脚步,最旧的几身衣裳放在桂花里了,这身是在这里能找出来最旧的,可还是新了些。 稍一想,她走出门:“香苗,借你一身旧衣裳给我,颜色暗一些的……走,我跟你去挑。” 香苗不知道姑娘要干什么,去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给姑娘挑,见姑娘挑了身已经旧得她自己都不乐意穿的忙一把按住:“这太旧了,领子那里都磨破了,姑娘您换一身。” “就这身。”见门关着,乔雅南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太鲜亮的衣服不适合穿去做事。” 香苗只得上前伺候着姑娘换衣裳,然后飞快给自己换了一身,小跑着追上姑娘。 乔雅南看着她笑:“你不用跟着我跑,留在家里帮婆婆吧。” “嬷嬷吩咐了,让奴婢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 又是护卫又是丫鬟的,乔雅南觉得自己这一行的阵仗有点大,要是吕先生那边还有人,别说去做调研了,怕是要把人吓得闭门不出。 这么想着,见着吕先生她就问:“先生不带人了吧?” 吕晓春七窍玲珑心,看着她换的这身衣裳就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当即点头道:“不带了。” 那就是四个人,还行,乔雅南心里压力顿时小了,让香苗去带上够他们吃一顿的干粮,马车经过杂货铺的时候还去买了些桂花糖。 “我需要换身衣裳吗?”依旧一身青衿的吕先生问。 “不用,先生在哪里都受人敬重。”乔雅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您可以穿着这身多去乡下转转,让那些从没见过女先生的姑娘见见,在她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土发芽了呢?” 吕晓春按住这小狐狸露出来的一点尾巴:“种子得浇浇水才能发芽,你去浇水?” “桂花里的种子我肯定浇水。” “其他地方就不浇了?” “先生,我就一双手,指望我一个人不够啊!”乔雅南苦了脸:“得每个村都有浇水的人才行。” 吕晓春看着她笑:“有道理,要是每个村都有浇水的人,能破土的种子就多了。” 乔雅南轻轻拍了一记:“先生英明。” “英明的先生想再问问,怎么才能让每个村里多几个浇水的人呢?” 乔雅南反问:“先生觉得桂花里的村学怎么样?” “很好,但是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没那么多先生可请。” “那就乡学如何?”乔雅南说出心里存了许久的答案:“一乡五里地,这个路程不算远。” 第五百一十九章 幸福的事 乡学!吕晓春心里顿觉敞亮。 常信县只能算个中等县,却也有十八乡九十里,要是办村学,得九十个先生,可要是办乡学,就只需要十八个。 十八个也不少,可被九十这个数目比着,十八个就很能接受了。 至于这先生哪里来,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做那先生,就不需要这丫头出主意了,这事是大人们的强项。 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吕晓春心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无意中瞟到对面的人看着窗外,从这个角度仍能看到她扬起的嘴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丫头心里早就存着这个主意了,就等着她提起呢! 这时候再想想那个过于大了的村学,吕晓春回过味来,那丫头恐怕早就把东源乡算计在内了,说是村学,完全是当成乡学来建的。 吕晓春低头笑了笑,大概是看这丫头实在顺眼,看她使个小心思都只觉得机灵,全然不会觉得被算计,甚至巴不得她那点机灵劲全点在这上头才好。 乔雅南哪想到自己不过提了一句乡学,就把自己老底都揭了,她现在的心思完全转到了今日要去的毛竹乡,只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盛产毛竹的地方,查过资料后果然如此。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做些什么其实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产出的东西怎么卖出去,又怎么运出去。 没有对口帮扶的兄弟省份兄弟县市帮扶,想要把东西都卖出去,难。她和怀信如今是走在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上,每一步都只能自己走,这条路他们走好了,其他人才有可能去走,要是他们走不好,那这就是条死路。就算再多的人盯着这里,这条路他们也只能自己去走,得不到政令的扶持,得不到府里的支援,一切都得自己想办法。 让人却步,但也让人斗志昂扬。 乔雅南歪着头趴到车窗上,微风将她额前的头发吹起,马儿嘶鸣着奋起四蹄,带着马车不断靠近的前方闪着彩色光晕,好像只要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日子就会如那光晕一般五彩斑斓。 ‘希望’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词,乔雅南心想,而能朝着希望奔去,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何其有幸,她如今又托生在一个好时代。 毛竹乡在常信县以东,紧邻寿乐县。23sk. 竹子柔韧,大片的竹海随风摇摆,一浪一浪,看着格外心旷神怡。 “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乔雅南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最精彩的打斗场面就在竹林,她玩笑道:“先生你说会不会有高人隐居在这里?” “有没有高人隐居在这里我不确定,但常信县确实藏了高人。”吕先生笑眯眯的看向她。 乔雅南眨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可不就是你,比起那些说话玄乎的高人管用多了。”吕晓春拍拍她的头:“再多挤挤,肯定还有。” “……”乔雅南想挥开那只手,她再挤也就那么深,不会再多了。 “乔姑娘,三老请来了。” 两人回头看去,沈忠领来的老者比他矮了一个头,干瘦的身体佝偻着,被高壮的沈忠衬得更显瘦小,此时看着她们的眼神带着警惕。 乔雅南迎上前去舌灿莲花:“长者,小女是桂花里的里长乔雅南,乔永胜您认识吗?是小女的大伯爷。” 如今桂花里有名,乔雅南也有名,毛竹乡的三老一听说是她警惕心就放下了大半:“原来是小里长来了,不用提你大伯爷,你名头够用。” 乔雅南挠了挠脸颊,她有些好奇自己现在到底有个啥样的名声,回头得去打听打听。 “长者别笑话我,说是里长,其实村里大部分的事都是村里的长者们在处理,我就挂个名。”乔雅南客气了一句,立刻将吕先生介绍给她:“这是京城来的吕先生,随我在常信县到处走走看看,只是我们是生面孔,贸然到处走动担心被人当成坏人提防了,所以只好来叨扰您。” ‘京城来的’几个字乔雅南说得格外响亮,吕晓春一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朝着三老微微点头:“叨扰了。” “不敢,不敢。”三老战战兢兢的忙弯腰回礼,对他们来说京城来的都是贵人,贵人突然来到这小地方,这让他心里着慌,恨不得拽着乔雅南问个明白。 乔雅南接过话来:“长者,那竹林方便上去吗?” “有路,你们跟我来。”三老看贵人一眼,侧身引路。 走了几步,吕晓春突然道:“我去马车上拿个东西。” 三老没接触过这些贵人,也就没多想为什么有丫鬟有护卫,还要主子自己去拿自己,见她走了忙把乔雅南带到前边一些低声问:“这贵人什么来头?来我们毛竹乡做什么?” 乔雅南压低声音道:“她是位女大人,还是位女先生,说是奉命出来体察百姓生活。我问过沈大人了,大人说她想看什么就给她看,无妨。” 竟然是位女大人,三老惊疑不已,看向马车那头,见女大人上了马车忙又低声问:“你赶紧说说,需要避讳些什么?” 乔雅南安抚的笑笑:“您别担心,要是有那些个避讳,大人肯定得敲锣打鼓的告知,怎会只让我带着一个护卫就来了。您只需交待村民别冲撞着大人,问什么答什么就是,我和她打了几天交道了,她不难说话。平凤乡的事您听说了吧?” “平凤乡……哦,烂泥乡是吧,说是要迁离,能等到沈大人这样的好官,他们也总算熬到头了。” 乔雅南听着这个评价就挺开心,笑道:“当时这位女大人也在,大人连这事都没有避讳,还有什么需要避着的。” 这倒是,和烂泥乡比起来,其他乡都算好过的,就算这位女大人来此有其他不得了的意思,那也是大人同意了的,这么想着,三老心里安稳不少。 吕晓春慢悠悠踱了过来,和乔雅南对了个眼色,见她轻轻点头就有些想笑,她们这默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不过,感觉不错。 第五百二十章 毛竹乡(1) 一条小径蜿蜒往上,漫山遍野的竹子频频弯腰。虽不是为看这美景而来,可真看在眼里了也为之着迷。 吕晓春停下脚步拍了拍粗壮的竹子,抬头看着它的高度感慨:“长得真好啊!” 乔雅南没那个雅兴,她脑子里想的是竹筐、竹席、竹帘子、竹简书、竹制品、竹根艺术品、竹雕工艺品、竹扇、箫、笛等等等等能生财的东西。还有,竹笋她可以收,竹子还可以造纸,不如招商引资,在常信县办个造纸作坊? 想到这些,她从香苗那拿了纸笔记了几笔,吕晓春凑过来要看,她一把捂住,这人得防着些才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要是被她知道了,另一撇就帮着写出来了,问题是她还只管写不管做。 吕晓春忍无可忍给了她后脑勺一下:“才见面的时候不是挺怕我的吗?这就不怕了?” “不怕了。”乔雅南理直气壮:“您还想挤一挤我,不会把我怎么着。” 吕晓春没绷住笑,又给了她一下:“你等着我把你挤干了。” 那是不可能挤干的,乔雅南在心里傲娇了一把,她脑子里装的是她学了二十年的知识吗?不是,是一个时代,是无数前人积累的经验,是一代一代人总结出来的干货。 吕晓春突然凑近了:“在心里骂我是不是?” “没有。”乔雅南瞪大眼,让自己看起来特别可信:“我在想这些竹子怎么变钱。” “想到了吗?” “想……想得没那么清楚。”乔雅南差点被套了话,话到嘴边绕了一个圈,不过这也是实话,她确实还没想清楚,生财之道哪是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 三老看着两人的相处,觉得乔家那丫头没说实话,她们的关系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但是再一听乔丫头这话,顿时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问问要怎么变钱。有桂花里在那摆着,她这话太有可信度了。 看女大人似乎确实挺好说话的样子,三老壮着胆子接话道:“乔记做冬笋的时候,桂花里的人来我们这收过。” “我猜也是,桂花里那边的毛竹没这么大规模,挖不到那么大的量。”乔雅南笑了笑:“今年我让毛竹乡直接给乔记供货,不通过别人。” “好,好,好。”三老没想到还有这收获,欢喜得佝偻的身体都站直了些,不经过别人,就不用被人分走钱,好事,大好事。 乔雅南趁机道:“您带我们去乡里走走吧。” 三老无有不应的,带着她们从另一边下山,有乔雅南给的这颗糖好说话了很多,回话时也放松了些。 “咱们乡别的不多,就篾匠多。”听到乔雅南问手艺人,三老道:“靠山吃山嘛,这竹子养活了我们一代一代的人。只是这门手艺用处不大,以前战乱的时候大家都吃不上饭,哪里还有余钱买这些,这些年没有兵祸就好些了,但也有限,做出来的东西不值几个钱,而且卖的人多,就更便宜了。” 乔雅南又问:“篾匠都卖些什么?” “箩筐,竹篮,竹席这些,家家都用得上的,但也多少年都用不坏。” 用不坏的东西自然置换率就不高,乔雅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按下,跟着三老下山。 三老管教化,自不是那愚笨的人,见乔雅南围绕篾匠问,就把人带着去了篾匠家里,一家一家的看。 乔雅南和吕晓春就看到了一家一家都在编箩筐竹席,入夏了,确实也到了卖竹席的时候。 “太单一了,都卖这些,怎么卖得起价钱来。”又从一家出来,吕晓春摇头道。 乔雅南也这么想,她问三老:“长者,他们只会这些吗?” “祖祖辈辈都是编这些卖。” 正说着,一只竹蜻蜓从天而降,在吕晓春头上敲了一下,掉落在她面前。 一瞬间的安静后,三老惊慌的跪地求情:“娃儿不懂事,大人大量,饶他们一回。” 吕晓春将人扶起来,接过雅南捡起递来的竹蜻蜓细瞧了瞧,回头看向知道闯了祸却没跑的几个孩子,将这竹蜻蜓递回给乔雅南。 乔雅南会意,摸了摸藏糖的地方,底气十足的走过去,蹲下来笑眯眯的问:“这是谁的呀!” 五个孩子都有些怯怯的,有个小的想站出来,却立刻被另一个大些的拉住了,上前一步道:“是我的。” “刚才这一下飞得真远,特别厉害,有奖。”乔雅南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小包桂花糖来,从中挑了一块大的递过去。 孩子吞了口口水,馋得不得了,手指蜷缩着动来动去,却不敢拿,他们刚才看到汤爷爷朝她们跪了。 乔雅南又笑了笑:“我喜欢这个竹蜻蜓,用糖来换可以吗?” 孩子虽小,也懂得拿和换不一样,当即点头,糖再递过来时赶紧接了,生怕她反悔一样。 乔雅南又从中挑了大块的给其他几个孩子,见最大的哥哥接了,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对他们来说,用一个一点也不稀罕的竹蜻蜓换到甜甜的糖,那可太划算了。 乔雅南举着竹蜻蜓问:“你们平时就玩这个吗?做得可真好。” “还有别的。”有个孩子从鼓鼓囊囊的衣服里拿出个物什出来,结结巴巴的问:“还,还可以换糖吗?” “当然可以!”看着这个竹青蛙,乔雅南思路大开:“所有玩具都可以换糖,快去告诉其他孩子,我在这里等着。” 那个大孩子道:“可你只有一点点糖了。” “这是我随身带着吃的,马车上还有呢!我让人去拿来,你们也赶紧去,我不会等很久哦!” 几个孩子一听顿作鸟兽散,不止得去告诉关系好的,自己也得回家再找找,说不定就还能换到一块糖呢?偷偷舔了一下糖块,小孩跑得更快了。 乔雅南起身:“香苗,去拿一包糖过来。” “是。” 回到先生身边,见三老满脸不安,她温声安抚道:“长者不用担心,我们只是看看竹子还能做出来些什么,您说祖祖辈辈只编那些,可我瞧着,应该不止。” 三老解释:“卖的确实只得那些,这些都是小玩意,随手做给娃儿们玩的。” 乔雅南笑:“在毛竹乡的小玩意,去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好玩的新鲜玩意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毛竹乡(2) 三老把他们引到大树底下,又让人送来矮凳,乔雅南把一大包糖打开送到吕先生面前:“先生吃一块,甜甜嘴。” “你这是拐着弯说我没好话?”吕晓春挑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带着点桂花香的糖确实很甜。 乔雅南只当没听到,她如今已经把这位看穿了,再加上她心里也敞亮了许多,自觉是做的有益的事,心里底气一足那点惧意就随风飘散了。 又强行送了一块到三老手里,反手塞香苗嘴里一块,然后自己慢悠悠嚼着一块等着。 对于只能在地里扒甜草根,树上摘野果子来吃的孩子来说,糖的诱惑力不亚于钱对于大人的吸引力。 呼朋引伴之下,跑进跑出的孩子越来越多,不停的有人往树荫下看,生怕有糖的人跑了。 他们动静不小,把不少大人引出门来,对外人的警惕在看到三老在场后便放心了些。 浩浩荡荡一道过来的孩子得有二十多个,走在前边的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身板看起来就和那竹子一般柔韧,说话也温文:“我们这些东西都可以换糖?” 每个小孩都和他一样把拿来的东西捧在手里给她看,却不靠近,看得出来很听这个小少年的。 “当然可以。”乔雅南举高手里的一大包糖:“有这么多,都能分到,来,排队,一手交货,一手交糖。” 难得见到外人的小孩们都好哄,听说可以换糖就开心了,只是排队这事没做过,你挤挤我,我挤挤你,挤紧一些就当排队了。 还是那个小少年指挥着把他们排好,自己站到最后。 乔雅南多看了他几眼,这孩子应该识字,和没启蒙的孩子站到一起特别好分辨。 乔雅南拖着凳子上前,在队伍的最前边坐下,用一块糖换走小孩手里的竹哨,让他走开,后面的人上来,不一会换回来一堆东西。 竹桶,竹蜻蜓,竹水车,竹蹴鞠,竹风车,竹节人,竹耙子,竹蟑螂,竹梯子,竹秋千,竹马车,竹船…… 每个人都不止拿了一个来,有重复的乔雅南也给了糖,小小的玩具有些已经玩得很旧了,却仍能看得出精巧。 乔雅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这真是守着坐宝山而不自知啊! 将剩下的半包糖塞到那小少年手里,乔雅南笑道:“你看看还有谁有,帮我收了送来好吗?剩下的糖拿去分给没来的孩子,姑娘家也要有。” 小少年犹豫了一下就接了,多问了一句:“这里有的也要吗?” “最好是没有的。” 小少年点点头,领着一帮拿到糖的孩子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示意香苗把这些小东西都拿过去,乔雅南搬着小凳子又坐回树荫底下,农历五月的太阳已有点热度了。 “长者,这孩子识字的吧?挺能干呀。” “容谦这娃儿是识字的,他也是个苦命的。”三老说起这孩子就叹气:“不到四岁娘就没了,他爹又是个病秧子,别说照顾他了,还得他照顾,也就是村里的人时不时搭把手,这日子才算是过下来了。好在他爹虽然不能干重活,但识文断字,帮人写写信抄抄书也能挣几个钱。”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乔雅南跟着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低头拨弄那些小玩具,拿起小小的谷风车给吕先生看。 吕晓春翻来覆去的瞧:“真精巧。” “您家的孩子玩这些吗?” 吕晓春摇摇头:“我们那样人家的孩子玩得反而最单调,每天一大堆人跟着伺候,生怕磕着碰着,陪着踢踢球都恨不得帮着跑了。” 乔雅南有些好奇:“都这样?怀信小时候也这样?” “他?”吕晓春笑着弯腰拿起那只竹船儿:“他哪里有什么小时候,你当他那个状元天上掉下来的?越是表面光鲜被人交口称赞的人,背地里下的苦功越多。” 乔雅南立刻就心疼了,她真是问了个蠢问题,怀信五六岁到大伯身边,说得再好听,事实上也是寄人篱下,他必须比别人更努力,做得更好,才能让自己有立足之地。 吕晓春看她一眼:“没有白下苦功,要没有前边那些年的努力,哪来今日。不说他,就说你,若没有你母亲日日鞭策着用功,你又怎会懂得这许多。付出才有收获,世事皆如此。” 乔雅南想了想‘乔雅南’童年时打肿的手心和小腿顿时没了话,都是吃了苦头的。 至于她,谁能说高中三年不苦,都苦出汁了。 按住这个一想就嘴里泛苦的话题,乔雅南拿了个竹节人问三老:“长者,这手艺会的人多吗?” “竹节人不难,大些的娃儿都会。” 乔雅南本是问的蔑匠多不多,见他这么答倒有些意外之喜:“也就是说,毛竹乡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只是蔑匠会的更多?” “是如此。”三老指着那谷风车道:“这样的就得手艺人才做得好。” 乔雅南点点头,拿过纸笔把这点记上,边问:“一乡五里都是如此?” “对。”说到这个三老也笑了笑:“咱们毛竹乡受这片竹林庇护,灾荒年间有笋饱腹,平时还能做几样东西卖卖钱,日子比其他地方好过。” “确实如此,灾荒时有的地方只能吃树皮,吃草根,哪有笋来得好入口。”乔雅南笑着附和。 她以前不能理解老人对老家的眷恋,被子女接去城里呆不了几天就要回。后来做了村官后接触老人多了才懂,对他们来说,外边千好万好,不如自己从小看到的一景一物亲切,便是一朵野花都比外边那养得金贵的好。 三老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舒坦,不论乔雅南问什么都答得详细。 连着两天乔雅南都去了毛竹乡,把五个里走了个遍,山头都去了好几个,知道了毛竹乡多少人,多少蔑匠,多少座竹林,能做出来多少种东西等等,摸底摸得非常到位。 她第一站选择这里就是想开个好头,围绕竹子能想到的路子多,事实证明,真的开了个好头。 黄昏时分,乔雅南向陪了她两天的三老告辞,老人欲言又止,想问不敢问。 乔雅南笑道:“有好消息我一定立刻告诉您。” 三老顿时眼睛一亮:“当真能有好消息?” “女大人出京,自有用意。”乔雅南故意把话说得模糊,见老人笑着闭紧了嘴直点头便知达到了目的,告辞上了马车。 夕阳下,马车缓缓离开。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梦中过往 马车上,吕晓春问:“有主意了?” “主意和做到是两回事。”乔雅南靠着车厢,说话都带着些惫懒:“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 “想必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吕晓春笑:“你问。” “这些日子您去了桂花里、平凤乡和毛竹乡,看到的小老百姓的生活,和您在京城时想象的一样吗?” 果然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吕晓春笑了笑,好一会没有回话。 乔雅南闭上眼睛似是要睡着了,喃喃着又道出一句:“常信县是中等县,这里的百姓已经算是比较好过的了,那些下等县,在下等县里也排倒数的那些地方,百姓过的又会是怎样的日子?” 吕晓春看着似是睡过去的人,在心里回道:在京城时,她以为百姓一定过得比前朝好得多。近二十年未有兵祸,近五年未有大灾,年年各地递上来的折子都是喜报,人口增加几何,屋舍增加几多,开荒地多少亩,长寿老人比之去年又多了多少,听着这些,便是只信一半那日子也该是好过的。 可亲眼见着了她才知道,远非如此。 平凤乡的人几乎称得上衣衫褴褛,住在山洞里如惊弓之鸟一般。毛竹乡的三老说他们的日子比其他地方好过,可她没见着几个孩子穿了鞋子,衣衫合身的也没几个,大人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只能勉强称得上一句有衣蔽体。 就算是桂花里,也离她想象中的百姓差了一截。 中等县都如此,她不敢想象下等县是一番什么模样。 这些年她们在京城使劲,搭建起来的却是一座空中楼阁,全无根基可言,如何谈将来。 好在,警醒得恰是时候。 吕晓春低头看着食指上被竹片划到的一处小伤口,她们之前也没有做错,正是因为这些年在京城的博弈才有了如今的成果,她们才能走出京城来部署。 而眼前这人,出现得也恰是时候。 吕晓春看向睡得直点头的人,将披风展开铺到她身上,看着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才记起来,这丫头才十七,可和她在一起时自己总会忘了这一点。就像这两日在毛竹乡,无论是套话还是安抚人心,她都太游刃有余了,就好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不少孩子已经会跟着她们到处跑了。 马车停下,紧跟着车帘从外打起,沈怀信大步进来,一眼见到睡着的人,无声的朝吕晓春行礼,然后坐到雅南身边,轻轻将她扶着躺下睡在自己腿上。 乔雅南迷迷糊糊的睁了下眼睛,朝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心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在床上。 醒了会神,她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唤了声香苗。 床幔立刻打起来,看着人乔雅南就笑:“香苗不止换了张脸,还换了性别,真好看。” 沈怀信弹她额头一下:“看着是缓过劲来了。” “要不是你来了,我肯定不会睡得这么死,被人挪了窝都不知道。”乔雅南张嘴就是好听话,看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这两天一直在到处走,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沈怀信握信她的手,反常的沉默。 乔雅南换位到他的思维想了想,移到他腿上躺着:“在自责?” “你本可以不受这累,因为我才……” “不是因为你,至少不全部是。”乔雅南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头一只一只塞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 “我曾经做过一个特别美的梦,在梦里,不论男女,每个人都有书读,他们一起参加层层考试,去往更高的学府,学成之后,男女同样可以自主选择当官,当先生,或者自己去做买卖,开铺子,又或者嫁人生子,当贤妻良母。在梦里,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不必担心今年是灾年还是荒年,只要勤劳,每个人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在梦里,无论男女都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只要相爱,便是远隔万里也会不顾一切在一起。”3sk. 乔雅南笑了笑,抬头看向怀信:“这个梦我做了很多年,真实到让我觉得,那不是梦,是我的另一段人生。” 沈怀信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眼中那层层叠叠的情绪不由得问:“这个梦里,有我吗?” “就是因为梦里没有你,我才要醒来啊!你要是在梦里,我肯定就长睡不醒了。” 沈怀信摸着她泛红的眼角:“很喜欢这个梦?” “嗯,很喜欢。” “可我很自私,想要你更喜欢眼下一些,因为我在这里。”沈怀信声音低低的:“你的梦里,我进不去。” 乔雅南眼泪都快下来了,突如其来的思乡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很想念那个时代,她在那里孑然一生,不会特别记挂谁,也没有谁会特别记挂她,离开也就离开了。 可就像老人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一样,突然离开了那个生养她二十四年的地方,触到某个点时还是会想念。 沈怀信接住她眼尾滚落的眼泪,滚烫的像掉落进了他心里,连着他的心一起变得滚烫,忙不迭的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搂进怀里。 “喜欢那个梦也没关系,你别哭,要不要再睡一会?说不定就梦见了。” 乔雅南没有哭,只是不停的掉眼泪,好像要将晚了将近一年的思乡情全部倾泄出来。听了沈怀信这话她又笑了,红着鼻子又哭又笑,却仍是很好看。 慢慢平复了情绪,乔雅南哑声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想眼下能更好一些,也因为我见过梦中更好的模样,所以就想着,要是这里也能和梦里一样那么好就好了。我没有为难自己,也并非是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事实上我很喜欢,做得很开心,只要一想到经过我的努力能让他们的日子更有盼头一点,我就有使不完的劲。” 把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乔雅南道:“我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情操,但我也可以做些小事嘛,是不是?” “是特别让百姓得实在的小事。” “所以不要自责,我很开心,以后也会很开心。”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他不自责,沈怀信心里酸软成一团,轻声应好。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你想我做 “咕噜……” 沈怀信埋头在她肩膀忍笑,被爪子挠了下后背赶紧哄人:“是我肚子在响,都快戌时正了,早就饿了。” 乔雅南哼哼两声,抬头看他:“你还没吃?” “等你一起。”沈怀信扶着她坐好,将她散乱了的头发拨弄到耳后,声音轻软:“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用尽我们的能力、手段和头脑,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拼尽全力了,我们便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乔雅南轻轻嗯了一声,贴过去蹭了蹭他脸颊,直把人蹭得脸如红霞,热得能煎蛋才退回去。 沈怀信把她的衣裳从屏风上抱来放在床上,目光闪躲着不看她:“我去让人把菜热热。” 伏在膝盖上看着落荒而逃的人,乔雅南偷笑,哎呀,今天又当了回调戏俏郎君的小流氓呢!开心! 吃了顿热乎饭,两人去了小厅说话。乔雅南让香苗把带回来的那些玩具都拿过来给沈大人看。 以沈大人对雅南的了解,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打算:“让毛竹乡做这些卖?” “别小看这些小东西,在常信县卖不出几个,可要是去府城卖那就不一定了。”乔雅南拿起竹节人在手里摆弄:“府城的孩子多半吃穿不愁,这点远非吃块糖都不容易的乡下孩子可比,可从玩乐上来说他们比乡下的孩子差远了。在乡下,不说上山摘野果下山摸鱼虾,就是随便一块木头都能玩出花样来,你见京城的孩子玩这些吗?” 京城孩子沈怀信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可怜,小心着措词帮自己说话:“我们小时候都玩七巧板,九连环,也很好玩。” 乔雅南指着那一堆:“如果你现在才几岁,想玩这些吗?” 沈怀信看着那个竹水车想了想它的几种玩法,点头:“会想玩。” “府城京城也不是家家都是富贵人家,多的是有几个余钱的普通人家,没有丫鬟小厮陪着打马球,踢蹴鞠,但是花几个钱买点这样的小玩具肯定还是乐意的。” 顿了顿,乔雅南转了口气:“我是这么想的,不一定对。” “很对。”沈怀信把那个竹水车拿在手里,小小的水车做得很是精巧,打磨得也光滑,没有一点毛刺,按着一个个小桶往下,让小水车转起来。 “不那么富有,但也有几个余钱的人家才是府城的绝大多数,这些小玩意他们会舍得买去哄哄儿女,这个思路很对。” 想法被肯定了,乔雅南很开心,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小的思路,整体来说,毛竹乡还有更好的路走。” 看着眼神发亮的人,沈怀信跟着笑了:“说说看。” “毛竹硬,很适合做扇骨。另外,竹子可造纸。”乔雅南在纸上写下‘扇骨’和‘造纸’,各用一个圈圈住:“问题很现实,扇子做好了往哪里卖,造纸作坊谁来开,开了作坊造出纸卖往何处。” 沈怀信看着这两个圈:“我在府城呆的时间不久,不知道府城的情况,但是在京城,有专门卖各种扇子的铺子,有些会自己画好扇面送到铺子里挑扇骨,只是这扇骨也非常有讲究,毛竹乡未必能做出来。” “做不好就学,一乡几千人,总有一些人能学会,不是所有事都刚好是会做的。但还是那个问题,做出来得有人接收。” 沈怀信最喜欢雅南这种往上奔的劲,如早起的晨露一般鲜活:“我请人来教,只要能做好,我能让它卖出去。” 乔雅南不意外,在扇骨那个圈下面打了个勾,然后在‘造纸’那两个字又覆盖了一个圈:“府城的造纸作坊不少,但是质量参差不齐,这里的毛竹这么好,不能浪费了好东西。” “沈家就有一家专为族中造纸的作坊,我爹挑剔得很,纸张不好他不会用,为了让他满意作坊没少花心思。” 乔雅南眉头微皱:“你想让沈家来?我觉得不合适,沈家最好不参与,其他人效仿不来。” 沈怀信听懂了她的意思,要想做出样子来让其他县跟着学,就不能让沈家参与太多,因为其他知县身后没有一个沈家为后盾。 稍一想,他道:“哪个府城都有几家大的造纸作坊,下月我正好要随你去府城,问问小舅哪家为人正派些,我去拜访一趟。不必我以家世压人,造纸作坊本就需要材料,毛竹乡满山都是,我有把握能说服他。” 六月十八是她出全孝的日子,没想到他会记得,乔雅南看向说得理所当然的人:“你可以去?” “知县非故不得离开辖地,找个因由就是。”沈怀信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要吃挂落,安抚道:“新知府应该也是下月到任,正好去见。” “能这么凑巧吗?之前那个知府看着对你挺好,换一个未必……” 沈怀信笑:“那位严大人和我爹并非一条道上的人,只是他即将高升,不好得罪我这个京城沈家的人,所以显得亲近。以爹的谋算,新来的反倒会是自己人,避免有人仗着是上峰给我使绊子。” 多智近妖,说的大概就是老沈大人这样的人,乔雅南一想到自己如今也被这么强大厉害的人庇护着,那颗颤儿颤儿的心肝都壮大了些。m.23sk. “那我们就试试。” “嗯,试试。”沈怀信起身握住她的手在‘造纸’下方对称的画了个勾:“以后都这般,你提供思路,我来落实,要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乔雅南身体往后靠在怀信怀里,她一个现代人,才不在乎什么发乎情止乎礼,趁着怀信难得的主动亲近这人,要不是怕吓到人,她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吕先生就想从我这里再问点什么出来,我要如实说吗?” “吕先生心思是多了些,但为人也算正派,而且她只听命于太后,不涉党争,这些尽可以和她说得详细些无妨。” 乔雅南点点头:“何叔还担心我是被她糊弄晕头了,怕我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她不会,爹曾说过她们不易。” 乔雅南深有同感,在这个皇权社会还能走出一条女大人的路来,何其不易!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先生过往 接连辛苦几日,乔雅南有些犯懒,既没去桂花里,也没出门忙活,吕先生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树下的摇椅里悠哉悠哉的摇着,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闲适。 “还道今日你要去别的乡,我等了好一会没见动静。” 乔雅南起身伸了个懒腰:“先生,我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又称劳逸结合。” “对自己倒是挺好。”吕晓春叫住奉茶后要退开的香苗:“再去搬一张这椅子出来,我也学一学你家姑娘对自己好点。” 香苗抿嘴偷笑,见姑娘没拦着赶紧让人去抬了一张出来,在吕先生的指点下和姑娘那张并排放在一起。 两人躺在上边整齐的摇啊摇,微风徐徐,树叶沙沙,时间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下来。 “天气真好。”吕晓春笑着,送走一朵云,又一朵云进入眼帘,视线跟着它慢慢移动,一时不知是云动还是自己在动。 “这些年一直忙忙碌碌,着急的学,着急的做,着急的成亲生子,着急的去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后来也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着急,可最终也只学会了慢悠悠的走路,好像走得慢了,自己就真的不那么着急了。” 吕晓春笑了笑:“可我还是着急,不止着急,还心焦。” “先生一定有个很爱重您支持您的夫君。” 吕晓春转头看她:“怎么说?” “因为先生没有被家庭束缚住,才能一直着急的奔走在这条路上。”乔雅南感慨:“女大人的难,不止在于朝堂上的立足难,还有如何平衡家事和朝廷事的难。而大人能走出京城,能在外逗留如此久,若无夫君支持,怕是难以做到。” 这是吕晓春自觉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不自觉的语调都柔软许多:“我十二岁到太后身边伺候,及笄前向太后求一道懿旨允我一辈子不嫁,太后不给,但将我送回家中时留了话,不得强行将我嫁去我不喜的人家。家族很以我能在太后身边伺候为豪,但是不嫁人却是他们万万不能同意的。” 回想过往,吕晓春都有些佩服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我抗争了许久,偷跑被抓,绝食被按着硬灌,自残后被绑了手脚关在屋里,就在我想着法儿的要把自己剪个秃子时,太后亲自来把我带走了。太后说,要自己的一颗心是热的才能暖得了别人,要自己过得好才能想到让别人过得好的办法,要心中无戾气才能持之以恒,要越遇事越冷静才能找到良策,而我,样样不合格。” 吕晓春轻笑出声:“那时候啊,真是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愧对太后几年的教导,让太后失望。我心里还惭愧着呢,没几天太后派人将我装扮一番带出宫,去围观了一场围绕‘女大人的存在有没有必要’展开的清谈,你我来往的交锋中,有一个人始终认为有必要,最后他说了一番话让我至今一字不忘。” 乔雅南猜着这个人应该就是吕先生的夫君,也是这番话才让吕先生认嫁,忙催促:“先生快说。” 吕晓春也不吊她胃口,嘴角上扬,似是回到了当时心潮澎湃的心境:“他说:他的祖母一身本事不弱于男子,却因女子之身困于内宅,吃尽苦头,若在那时就有女大人,多少他祖母那样的女子便不会被埋没。他将来有了女儿,若她想走女大人之路,定让她无后顾之忧,竭尽全力助她振翅高飞。男子刚强,女子心细,组建成家庭能遮风挡雨,同在朝中效力,也定能让大恒变得更好。”23sk. 乔雅南想像了下那个场景就有些热血沸腾,不怪吕先生心动。 “那人,就是太后想让您去看的人吧?” “你这脑子是转得快。”吕晓春用脚蹬了一下地,摇啊摇啊摇啊,把对家人的思念全都摇了出来:“在我试图请旨的时候太后就知道以我的性子有得折腾,早早就在京城一众适婚男子中给我寻摸合适的,比较过后挑了舒家长子。那场清谈也是太后着人暗中安排的,让我亲眼见着了,心甘情愿的同意嫁人。” “看先生就知道,那人确实是良配。” “他是。外边不是没有闲言,吕舒两家族内也有人有异议,可他的态度从不曾改变过。这趟出来我也有过犹疑,是他劝我抓住这次机会去做那些未完之事,去布好该布之局。有他在后边支撑着,我才能走到今天。” 乔雅南吃了一嘴狗粮,但也真心替吕先生高兴:“不是人人都能如先生这般幸运,有不少半途而废的女大人吧?” 吕晓春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一会后才嗯了一声:“不少。” 事业和家庭难两全,在她那个时代就总是女人牺牲退让得多,更何况在一个封建王朝。乔雅南笑了笑:“咱们努力多播下一些种子,待种子破土而出之时,遍地都是希望。” “我能看到那个遍地都是希望之时吗?” “当然。”乔雅南眯起眼睛看着树冠上的星星点点:“女大人们不止是在坚持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还背负着无数女子的将来,这条路已经走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顺着往下走也定能走到终点。” 吕晓春似是为了遮挡阳光,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久久无言。 乔雅南安静的陪着,她知道,吕先生定是不常和人说起这些话,太后曾说她不合格的那些事,如今她都已经能做得优秀,时光带给她的不止是年岁,还有责任,以及传承。 她听过许多伟人的故事,可如今亲眼得见,甚至参与其中,她才知道书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许多人排除万难,努力经年才能成。 “许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感觉骨头都松了。”吕晓春放下手臂笑道:“以后回了京城,我也要在家里置办这么一张摇椅。” “我让毛竹乡的匠人给您做……”乔雅南突然坐起来:“对啊,可以做竹摇椅啊!” 吕晓春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看着乔雅南的眼神温和得像在看自家最出色的孩子。 第五百二十五章 怀信不安 乔雅南站起身来围着这摇椅前后左右的看,不怪她之前没想起来,这摇椅是木制的,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知是什么木,她也不在意,满脑子都是买卖的事。 此时不用吕先生问,她推着摇椅离着吕先生更近些,盘腿坐在摇椅里一摇一摇,把自己和怀信的打算仔仔细细的说了。 吕晓春听着听着也坐了起来,等她说完了也没急着说话,沉思片刻才道:“上行下效,多数事都是从上往下更容易,这铺子应该开到京城去。在京城流行起来了,府城自然而然就跟上来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先生,不是所有县令都有怀信这样的背景,也不是哪个县产点什么都有本事送到京城去,其他地方想有样学样也学不到啊!” “你这是着相了。”吕先生戳她额头一下:“你们得把这条路走通了其他地方才有可能有样学样,所以你们既要考虑其他地方是不是能跟得上来,也要考虑怎么把这条路铺得花团锦簇,让人看着就愿意跟着学。就像你说的少让沈家参与进来我很赞成,但小沈大人这个人就是最大的作弊点,总不能把他这个人也摘出去。” “那不能,要没他,我再多想法也没用。”乔雅南喜滋滋的回以一碗狗粮:“我们都说好了,我提供思路,他来落实,没他我可不成。” 吕晓春看她这少女情怀的模样也笑了,一代是比一代强了,要单说这方面,这丫头能强过好几代。 “先在府城试试水,要是在这地儿搁浅了,我们就往京城去。”乔雅南琢磨着吕先生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只是问题也很现实:“运输是个大问题。” “是啊,我这阵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事。毛竹乡和平凤乡我都去过,那路颠簸得厉害,要是下了雨会更不好走,好些地方马车还不能去,怎么把货运出来,总不能靠人力。” 要想富,先修路啊先生,乔雅南在心里呐喊,但低着头闭紧嘴巴一个字不提,因为说了也没用,修修官道也就罢了,乡下地方没人在乎路是不是好走,而且,恒朝也没这财力。 吕晓春也没想着这事她有解决之道,暂且按捺下来,又问起一些自己还有疑惑的地方。 乔雅南说得详细极了,她把吕先生当成了一个直通天上的桥梁,就想着把一些观念潜移默化的让她们知晓,真正的聪明人都是一点就通的。 说到后面,两人去了书房。乔雅南这院子里的格局和正院一样,书房花厅正堂样样齐全,伺候的人甚至比正院还多了两个。 沈怀信中间回来了一趟,听说吕先生在后就没去打扰,只让人送了些糕点,又让人中午多添几个菜。 然后吕先生中午并没有在这里用饭,急匆匆就回去了。 没有外人在,食不言这规矩在家里是没有的,八卦乔好奇的打听吕先生的夫君是何许人也。 “舒大人单名一个白字,曾在东宫讲了三年经,现为国子监祭酒。”沈怀信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示意她边吃边听:“从前朝算,他也是最年轻的祭酒。” “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就在东宫讲经,如今应该也就三十出头。”沈怀信算了算:“不会超过三十五。” 确实是年轻,乔雅南点点头,吕先生皮肤光洁,并不显年纪,但她常穿一身青衿,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又绝不会给人稚嫩之感,说她二十也成,三十也像。但她在书院给人上课时给人的感觉又有不同,是个严师的样子。 乔雅南感慨:“我是个女人都觉得吕先生迷人。” 沈怀信看着雅南的眼神纵容中又有些无奈,不知雅南是不是受了梦中的影响,什么话都敢诉诸于口。 “你并不畏惧太后。” 乔雅南心头一凛,她太放松了,都忘了要把敬畏心表现出来,再一回想,在吕先生面前好像也并没有…… 要完。 “她不在我跟前嘛,我当然不怕。”乔雅南笑得乖巧,还给怀信夹了一筷子菜。 沈怀信也不提醒她,每次她心虚的时候都会表现得特别乖巧,还会做些讨好人的事。 “在吕先生面前要注意些,她代表的是太后。” “记住了。” 沈怀信看她再不复之前的轻松又有些后悔,其实在自己地盘上随意些也无妨,只是…… 再一想沈怀信又作罢,还是得注意些,吕先生对雅南释放出再多的善意,也不是他有把握拿捏住的自己人,雅南不能像在自己面前一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怕护不住你。” 乔雅南听着这句话心里就软成一团,她本不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人,只是有人让她安心了,她就有点原形毕露。 握住他的手,乔雅南低声保证:“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沈怀信放下筷子:“让你扫兴了。” “你这是保我小命的提醒。”乔雅南晃了晃握着的手,也放下筷子拖着凳子坐得离他近些低声道:“我做那个梦的年头太久了,所以受了很大的影响,梦里是没有皇室的……” 沈怀信立刻捂住她的嘴,哪怕是用气声,这话也不能说。 “这个梦以后和谁都不能说。” 乔雅南把他的手抓下来:“我知道,只和你说。” 沈怀信心底生出一种一刻不看着她都不行的感觉,他信雅南说的那个梦,所以特别想带她去给义父看看,一个梦能做几年,这已经不是用常理能解释的了,他担心这梦对雅南有害,也怕她什么时候沉入梦中,一睡不醒。 想到这个可能,沈怀信心里顿生不安,紧紧握住雅南的手,他要写信问问义父这件事才行。 乔雅南也没想到自己编造出的梦给了怀信这么大不安,说起自己下午的去向:“闻其然约了我下午在桂花里见面,他是该来找我了,一季度分一次红,他早就该给我送钱。” “听说生意非常不错,你能分一大笔。” “那是,我已经是富户了。”富户乔胸膛一挺,很有弧度。 沈怀信忙转开头去,脸色微红:“让修成和其容随你一道回来,该温书了。” “行。作坊出了新品,我带些回来给你尝尝。” “好。” 第五百二十六章 送钱来了 闻其然新换了辆马车,一路过来看着那热热闹闹修路的人心情好得不得了,时不时停下看看。这路修好了于他也是大大有利,从长远来说这一百两出得不亏。 待到在村外看到那两个已经打好地基往上建的作坊,更是下了马车走近去瞧。 桂花里的人对他也熟,尤其是乔家的人,把他当成了合伙做买卖的人,更是问什么答什么。 看够了,闻其然站在村口回头望,心里感慨不已。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只在桂花里见到过做事都能做得这般开心的景象,不要说偷懒的人,好像还生怕做得慢了,走路都是用跑的,这积极向上的劲,他只在这里感受过。 想起前几日父亲对他的敲打,闻其然原本还有些不服的小心思也全都歇了,不说乔雅南会有个多厉害的夫家,就冲着她那个头脑,也值得他诚心以待,就像爹说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共事,吃不了亏。 “早听着你到了,这是把村子都转了一遍才过来?”乔雅南正和念香对账本,看见人进来打趣道。 “每次来都觉得桂花里变化很大。”闻其然在她对面坐下:“等那两个作坊建起来,桂花里得改名成桂花乡了吧?” “应该说,等两个作坊建好,东源乡要起来了。” 闻其然说这话本就是试探,老父亲前几日说乔雅南的用意不在让桂花里独占鳌头,而是东源乡,他不信。不是他瞧不起人,就那几个只看得到眼皮子底下那点好处的乡官,真要让他们沾手了作坊的事,以后想要甩脱他们就难了,乔雅南不会想不到这点。 可现在听着,她还真就是像爹说的那样打算让东源乡出头。 “你想好了?” 乔雅南笑了笑,转头对念珠道:“按我说的把刚才的账再对一遍,应该就没问题了。” “是。” “香苗,你去门外守着。” 香苗奉了茶退出去,为避嫌没有关门。 喝了口茶,乔雅南道:“作坊需要人手,单一个桂花里不够。” “你可想好了,那些人就跟个田里的水蛊一样没有吸够血的时候。” “我没打算让他们吸血,花点小钱供着养起来就是了。至于要把小辈送进作坊做事,也无妨,一套规矩摆在那,要是守规矩,该给的工钱一分不少,不守规矩的不收。” 闻其然眉头仍皱着:“要真能如此自然是好,可他们能同意?” “我直接和四位里长谈的。”乔雅南想到什么,说出一句让她很爽的话:“我上面有人,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倒是,闻其然眉头松开了,小里长可不是一般的里长,未婚夫就是常信县最大的父母官,乡官还敢为难她不成。 这么一想,他心里松快了,将带来的帐本递过去:“你那位女账房去对过几次账,你再看看。” 有念珠查账,货又全是从作坊送去的,乔雅南对那个铺子的买卖心里有数,但她仍是非常严谨的将账本核算了一回。 闻其然看着眼睛落在账本上,单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姑娘。 他知道得多,对乔雅南的底细比乔家族人都清楚。她才回来那会算得上是落难了,远不如现在扬眉吐气,可和那时相比,她好像全无变化。 不,也不是,那时的她不敢直接把乡官给架空了,越过他们和四个里长把东源乡拧成一股绳,底气明显足了。 看着乔雅南白皙的面庞,闻其然低下头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回味着那点甘甜出神。 一开始他对乔雅南只是有点佩服,并无他意,在她被人逼迫的时候甚至打算娶她助她度过难关。 可后来看着她做下的种种,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心思渐渐有点变了,好在他发现得早,并未陷入太深,最后知道父母官是谁后,那点心思就彻底放下。 他无意给家中惹来麻烦,他心里清楚,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容许夫人抛头露面,甚至样样压他一头,退回到伙伴的位置对所有人都好。 这方面他很佩服沈大人,至少,他就无法容忍夫人和外男独处如此久。 仔细想过后,他更愿意和乔雅南做朋友,可以托付后背的那种。 “断账到四月底,整两个月。”乔雅南合上账本笑道:“两边的账目合上了,没有出入,闻家有个非常能干的账房。”3sk. “不能干我爹不会给我。”闻其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爹都不知敲打我几回了,让我跟着你好好做生意,说你不会让我吃亏。” “冲着闻老爷子这句话,我明儿就让你铺子里上新品。” “说得好像不是明天上新品一般。”闻其然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去除所有成本后的四成利,共一千一百二十两。第二个月生意不如第一个月。” 这个数比乔雅南预料的要多不少,已经抵得上常信县这个铺子上季度一个半月的收入了,这钱来得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可惜开张的红利吃完了,后面生意会慢慢回落。 “作坊分季度清账,六月后你再来结算一次,和作坊同步,一季度一结算,我好断账。” 闻其然爽快应下,看她一眼,道:“这次来顺便和小里长谈两桩事。” 乔雅南点点头:“你说。” “上次和你说过有个兄弟想去新楔县开乔记,他最近已经看好店铺,也把其他该弄的事都弄好了,想明天过来拜访你,你看有没有时间见见。” 乔雅南稍一想就点了头:“我明天有事要忙,你带他早些过来,知道我在县里的住址吗?” “有心人都知道。” 乔雅南挑眉,她倒是想起来要打听点什么事了:“我如今名声是不是非常差?” 闻其然讶然:“你怎么会这么想?因为沈大人?还是你住的那座宅子离衙门太近?” “我们只是未婚夫妻,应该算是来往过密了吧?” 闻其然嗤笑一声:“你又没住到衙门里去,只是住得离衙门近些,这有什么可说道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美好未来 乔雅南一愣,稍一想就有些明白了。 怀信通常从衙门的偏门出入,也少走宅子的正门,县里的人只以为他们住得近些方便往来,并未住在一起,虽仍有人非议,但到底有限。 闻其然仍在继续说:“在知道你是沈大人未婚妻之前,大家先知道你是桂花里独一份的女里长,知道你弄出来一个‘乔记’带着桂花里所有人一起挣钱,如今桂花里的日子是独一份的好过,知道你九岁的弟弟靠自己考得县案首,知道你在桂花里弄了个村学,让所有孩子都有书读。小里长,这些哪一桩哪一件和沈大人有关?你做出来这些事,名声又怎会差?” 闻其然笑:“要是你愿意往外说,让外人知晓你弟弟如今还是院案首,那更不得了,也就是你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天天忙进忙出。” “不然呢?日子不还是那么过。”听着这些乔雅南心情不错,她不介意让人知道怀信为她做了多少,又帮了她多少,但是从闻其然嘴中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被人记着了,而不是完全将她看做沈大人的私有物,她心里还是很痛快。 “听起来我名声还不错?” “何止不错,你再努努力,就要‘生女当生乔雅南’了。” 乔雅南笑眯了眼:“你说说第二桩事,我这会心情好,非常好说话。” 闻其然来劲了,拖着椅子坐近了,挨着书桌都还在往前倾身:“你那两个作坊做什么的?常信县我不和你抢,寿乐县的还是给我做?”m.23sk. “都还不知道做什么的就想接这买卖了?” “为这两作坊你都把路修了,做乔记的时候你都没费这劲,肯定是好东西。”闻其然卖力的推荐自己:“我是你第一个联合耳的人吧?说四成利,一个子儿都不少的给你送来,实诚吧?你之前也说过,乔家找不出那么多能干人出来,不会自己往外地去开铺子,所以肯定还是要找人联合耳的,我也不要多了,就要一个寿乐县的,不算贪心吧?” “何止不贪心。”都称得上本分老实了,乔雅南咽下后一句,道:“你不妨要得多一点,我也会给你,就像你说的,你是我第一个联合耳的人,我对你更信任。” 闻其然心跳加快,他甘愿在父亲跟前尽孝,但机会送到眼前来的时候,他也不想放过。 知道他意动了,乔雅南又道:“两个作坊,一个生产香皂,可替代胰子,用完之后身上是香的,卖得不会便宜。一个生产驱蚊香,用料便宜,卖得也便宜,家里条件稍好一些的寻常百姓就用得起。” 乔雅南从抽屉里把两样东西各取了一个放到他面前:“你带回去和老爷子商量商量,除了同心府、北浴府和京城这三个地方不能给你,其他地方尽可以先让你挑了再给其他人。” 淡淡的香味飘入鼻中,闻其然目标明确的把香皂拿起来闻了闻,又闻了闻,抬头道:“我会好好考虑。” 乔雅南笑:“比起其他人,我自然更信你。闻公子,你别觉得我在挑拨你们兄弟关系,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比起将来要依附于两位兄长生存,有能力和兄长并肩前行才更能保证兄弟和睦,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闻其然沉默片刻,笑道:“小里长似是什么都懂。” “闻公子不要误会我是在挑拨离间就好。”乔雅南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她自己说了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像个坏人:“我最近要忙些别的事,来作坊的时间少,你有事去县里找我。” “知道了。”闻其然起身,揣起香皂和驱蚊香道:“你让人给我准备一份新品,我带回去给我父亲尝尝,他喜欢吃‘乔记’的东西。” “是不是喜欢吃我不确定,但老爷子一定有一颗好心。我第一次去赶集摆摊就是老爷子买了一大份,后来又折回来把剩下的都买了,是他给了我开作坊的信心。” 想到那时抖着一衣兜的铜子听响的开心劲,乔雅南笑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得到一点点的东西都觉得珍贵,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个心境了。 想了想不甘心,乔雅南拿起那一小叠面额大小不同的银票前前后后的抖,哗啦的声音不大,开心的劲儿也不大。果然,还得是铜钱才行,要是一千多两的铜子儿一起哗啦,那声音肯定壮观。 送走闻其然,乔雅南去村学看了看,正好课休中,乔雅南找到程礼说明来意:“新的村学孩子不会少,说是乡学也不为过,我都说不好还需要几个先生,程先生有推荐的吗?” 程礼犹豫了下,问:“一定得是秀才才行吗?” 乔雅南心头那盏灯腾的亮了:“不以科举为目标,童生也够了。” 想当初,没那么多老师的时候还有民办教师呢,条件不足的时候要懂得变通嘛! 程礼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童生我倒能介绍几个,他们年纪不小了,也不准备再下场,我给他们去信,以桂花里现在的好名声肯定能请来。” “程先生知道我的,优先考虑的是先生的为人,毕竟村学有姑娘家,我得为她们多想想。” “小里长考虑得周到。”程礼笑:“知晓小里长的要求,合乎要求的我才敢举荐。” 乔雅南笑开了:“那就麻烦程先生了,不管是用人还是用车都只管找乔二叔或者念珠,他们都会为先生行方便。” 程礼道谢,在桂花里呆了这些日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以桂花里的人自居了,此时便笑道:“我之前还觉得奇怪,一个村学怎的建得如此大,如今才回过味来,小里长想得长远。” “孩子是未来,只要孩子好了,未来也就好了。外边我管不上,只好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做主了。”乔雅南听着外边笑闹的声音,脸上不知不觉的也柔和下来:“要是人人都能识字,多好。” 程礼听着也向往不已,人人识字,那得是一个怎样美好的未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人心思变 从村学出来,乔雅南去了大伯爷家。 这笔数目不小的分红她暂时没打算让其他人知晓,免得人心躁动,但是得让乔氏族长知道。 老族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一千一百二十两。”乔雅南笑:“您没听错。” “怎么会这么多!”老族长吓了一跳,这是躺着收钱啊! “才开张的铺子生意是要好一些,而且寿乐县本就比常信县大,听怀信说他们县有将近八万人,咱们县才六万四,差得远了。” 老族长抽了口水烟平复心情,再想想村外那两个正在建的作坊,心里更是火热,感觉自己睡在了钱堆上。 “大伯爷,这钱……” “钱怎么用你不用和我说。”老族长摇摇手打断她的话:“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只管放手去做你觉得该做的,你不会让我们乔家吃亏。” 乔雅南听笑了:“刚才闻其然也说我不会让他吃亏。” “能得人信任不容易,可见你做得好。” 乔雅南笑容乖巧,仍是说了说自己的打算:“新作坊会要投些钱进去,分红也会逐步增加,但是大头仍会留在我手里。我打算置办些铺子做族产,先在县里买买,将来手里钱多了再去府里买,给后人留下这些比留钱好。对了,大伯爷您让大家先不要动房子,明年吧,全里统一建新房子,我来出图纸,一定会很漂亮的。” 老族长听得入神,听到最后问:“全里?” “嗯,全里。”乔雅南显然早有打算:“等机会合适了,我会从我的利益占比里拿出一部分分给他们,让他们彻底成为乔记的人。” 老族长眉头微皱:“我没听明白,像给族人一样的分红?” “我现在手里有七成利,我可能会拿出一成,或者半成的红利给他们分红,将他们全部绑上乔记这艘船。然后由乔记出钱给全里所有人建新房,才刚得了利,马上又得了房,他们不得死心踏地的跟着我干?” 老族长头一回听说还能这么干,怎么想都觉得:“会不会给他们太多了?作坊那些事大可让我们自己人去做,用不上他们。” “若给出去这点钱能让他们对乔记死心踏地,当成自家的买卖来维护,是乔记赚了。” 乔雅南耐心的和大伯爷解释分析:“乔记会越做越大,需要的食材就会越来越多,要种要收,要洗要切,这些事都需要大批的人来做。就说这几天收豇豆,乔家能上的都上了,天天从早忙到晚,这还只有两个铺子,再多增加两个,光乔家的人根本忙不过来。等以后铺子多了,整个桂花里的人都上,说不定都会忙不过来。” 以眼前的事来举例,老族长顿时就听懂了,这两天别说那些身体好的,就是山子那个病秧子娘据说都出来帮着择豇豆了,村学那些孩子半天在上课,半天在干活,没一个闲下来的。 老族长皱着的眉头松开,点点头道:“你想得长远,只是这红利是从你钱袋子里匀出来的,谁都得着好了,就你吃亏了。” “我将七成利拿在手里,就是想着有一部分会要用在这些方面,说不定以后还会要匀出去,但是他们只得红利,占七成的还是我,这个大伯爷放心。” “你办事我再放心不过。” 乔雅南笑了笑:“这都是以后的事,有些地方我也还没有想明白,也不着急就是。” “你素来想得远。”老族长摩挲着水烟壶,还是问出了另一桩事:“这两个新作坊,还是算乔家的?” 乔雅南一时没有说话,这段时间乔家的人明里暗里来套话的不少,今日连大伯爷都问了,可她还没想好。 “你别多想,我不是在图谋你这个作坊。”看她不说话,老族长也有点脸热,抽了口水烟道:“乔记有多挣钱大家都看得到,眼看着又有两个新的,不怪他们会惦记着。这几日我门槛都快踩破了,全是来问这事的,我得知道你的打算才好和他们说。” 犹豫多时的事,乔雅南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新的作坊有一个是品香坊东家的,他是怀信亲舅,为了给怀信送些税收才把作坊落在这,分了我两成利,其实也是给怀信的。他们甥舅关系亲厚,往年怀信在京城的时候,他小舅都会一车一车的往京城送东西。至于另一个,是我的。” 对上大伯爷的视线,乔雅南道:“我不可能把所有买卖都给乔家,不是我小看自家人,乔家底子太薄了,拿不住。就拿乔记来说,我若是彻底放手给了乔家人,大伯爷觉得乔家接得住吗?” 接不住。 老族长不用想心里就有答案,乔家只有做事的人,那几个能掌住事的都出在老二那一房了。 “一个都拿不住,就不要贪心的还想要其他了。” 乔雅南低头摆弄了下衣袖,话里带了些锐气:“新作坊具体要怎么弄我还没想好,但是作坊在这里对桂花里就有利。就像乔记有伴它而生的竹筒作坊,有刘记豆腐坊,两个新作坊也会有它的需求。大伯爷放心,有好事我肯定先想着我们自己人,不然我也不会费劲修路也要把两个作坊放到桂花里来。把这作坊放到城外,甚至城里,既省事也省钱。” 这是实话,谁也不能说大丫头心里没装着族人,反倒是生了贪念的族人有点对不住她。 老族长把水烟壶放到一边:“小地方的人就能看到眼皮子底下这点事,你别因着这事和族人生嫌隙,他们没有要趴在你身上吸你血的意思。只是有乔记在前,就觉得这个新作坊他们也有份。等他们知道没他们的事,他们也就不念着了。你放心,谁要是为着这事来和你闹,我首先就不放过他。” “是我该早点下定决心,早点说清楚才是,只是我想得多了些,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才拖至如今。” 乔雅南体贴的递了台阶过去,神情态度都和以往无异。她也确实没有生嫌隙,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人心思变,尤其是和钱扯上关系,以后她要更加注意才行。 第五百二十九章 又一铺子 次日一早,两人还在用早饭时下人就来通传闻其然到了。 乔雅南解释道:“说是他一个兄弟想在新楔县开一家乔记,我让他把人带过来瞧瞧。” 沈怀信并不多问,只是道:“让许峰跟着去见见,爹曾说他眼力劲不错,让他过过眼。” “你要躲开啊?” “有些事别人非是不知,只是我们做得隐蔽些,别人也就愿意给面子少说几句。”沈怀信笑了笑:“你不介意那些闲言碎语,我在意你被人茶余饭后的说三道四。” 乔雅南被这话哄得很开心,勉为其难的点头:“行吧,听你的。” 沈怀信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去红土乡?” “嗯,一会吕先生就过来了。放心,还和之前一样,我会带着忠叔和香苗的。” “好。”沈怀信起身:“我去衙门了。” 乔雅南将人送出门,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笑了,看着男朋友从一个大男孩成长为男人,感觉真奇妙。 香苗上前来提醒:“姑娘要不要换身衣裳见客?” 低头看着一身破旧的衣裳,乔雅南想着和闻其然都这么熟了,至于另一个,闻其然敢带到她面前来事情多半能成,那就也是自己人,不用见外。 “就这样吧,换来换去的麻烦。” 要是林嬷嬷在,定是会想方设法的说服姑娘去换衣裳,可她如今带小修齐的时候居多,姑娘这边就顾不大上了。而小香苗一向以姑娘马首是瞻,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闻其然看着她一身灰扑扑的出来就被震了震,两人相交这么久,也是真熟了,话脱口而出:“沈大人连身新衣裳都不给你置办?” “新衣裳哪有旧衣裳穿着舒服。”乔雅南半点不以为意,朝他身边的新面孔点头致意,话也说得随意:“失礼了,想着也不是外人,就没在意这些。” 这话让人听着就心里舒坦,那年轻男子拱手笑道:“在下施江瑜,见过小里长。一直听表哥说小里长快人快语,办事也痛快利索,之前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着才知道他说得丝毫没有夸张,小里长确实是个痛快人。” “就算你给我戴高帽铺子也得分我四成利。” 两人都被这话逗笑,还未落座宾主就已经相谈甚欢。 乔雅南示意两人坐:“施公子和闻公子既是表兄弟,想来开铺子的章程他都和你说清楚了。” “若小里长的规矩没有变,在下清楚了。” “没变,还是那些,若施公子和闻公子一样是要作坊送货,其他方面也没有意见,我现在就可以和你签下契书。”乔雅南看了闻其然一眼,笑道:“只是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答应我的若做不到,我可就说不供货就不供货了。”m.23sk. 施江瑜语气郑重:“小里长尽管放心,契书里签下的在下定会做到。” 闻其然也道:“我和他认识多少年了,要是人品有问题,我断不敢介绍他做这买卖。” 乔雅南看向许峰,许峰轻轻点头。 “那现在就签契书?” 施江瑜大喜,连连点头应好,小里长确实是个爽快人。 乔雅南早有准备,让香苗把自己已经签好的契书送过去,见对方翻了翻就签字画押还提醒了几句:“施公子还是看清楚些好,签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他都不知道拿我那份看多少天了。”闻其然打趣:“反正拿走后至今都还没还给我。” 施江瑜扬了扬自己手中那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现今我也有了,你那份回去就还你。” 乔雅南听笑了,在心里做起了不切实际的美梦:合作的人要都是这种性情的就好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姑娘,吕先生到了。” “请先生稍等片刻。” 闻其然知晓她有事,闻言忙道:“小里长你先去忙,剩下的那些琐事慢些无妨。” “不急这一会,既然见着面了就把事情一并说清楚。”乔雅南看向施江瑜:“你和闻公子交好,对铺子和作坊的运转肯定就是清楚的,我就不赘言了。你定好开张的日子后使人来和我说一声,作坊也得提前预备。” 施江瑜忙应下:“听小里长的。” 乔雅南笑着点点头:“那就先这么定了,我们一起发财。” 这话实在得格外接地气,几人都笑了。 闻其然非常识趣的起身告辞:“不耽误小里长忙正事了,我们先告辞。” 施江瑜忙跟着起身告辞,脚步轻快的跟着远房表哥离开,忍到出了大门正要大发感慨,就见表哥抬手制止,快步去到着一身青衿的女人面前行礼。 “闻家三子闻其然,见过吕先生。” 吕晓春对这一片儿有哪些人自然是清楚的,笑着免了他的礼,声音也温和:“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是,父亲身体还好,多谢吕先生惦念。” “替我向你父亲问声好。” “是。”闻其然再次行礼:“小子告退。” 吕晓春看着一身灰扑扑从大门出来的人笑了,挥手示意他离开,扬声打趣:“这一身再洗两回都得有破洞了吧?” “有破洞更好,我再多打几个补丁,百姓就把我当自己人了。”乔雅南看了眼离去的闻其然,走上前道:“有先生光鲜就行了,反正您是主子。” 吕晓春将始终藏在背后的右手伸出来,将一个饼塞她嘴里:“一个饼可以堵住你的嘴了吗?” 乔雅南咬了一口,又香又脆,好吃! “还差一点,再来一个就差不多了。” 吕晓春戳她额头一下,先行上了马车。 闻其然回头看向笑闹的两人神情复杂,他爹一直极为关注桂花里,对桂花里多出来的这人自然上心,找机会亲眼见过后认出了来人。 爹一直在猜测她的来意,这几日一直留意着她的动向,知道她去了烂泥乡,知道她跟着乔雅南去了毛竹乡。 所以昨日小里长一说今日有事要出门,他就猜着和吕先生有关,果然如此。 “表哥,这人是谁?” “京城来的。”闻其然没有多说,他得立刻回家一趟:“你赶紧去折腾你的铺子,早些定下日子后给作坊送个消息。” “知道。”施江瑜摩拳擦掌,浑身都是劲:“表哥,我先走了。” 闻其然挥挥手,待他一走,自己也立刻上马回家。 第五百三十章 闻老过往 马车上,乔雅南也在问:“先生认识闻家的人?” 吕晓春有些意外:“这地界的事沈家早都摸透了,小沈大人没和你说起闻家?” “我们平时在一起不说这些,光我们手头这些事就够说的了,哪里还有时间说其他。” 乔雅南往后靠着,坐没坐相:“闻家那老爷子我见过,刚打算做乔记那会我没什么信心,就先做了些去赶集看看有没有人吃。老爷子不知是真喜欢还是顺手帮我一把,买走不少。后来因为闻其然又见过几面,对我很和善。” “和善。”吕晓春品了品这个词:“没想到这词竟能用到闻大人身上。” 乔雅南一愣:“他不和善?是个坏官?” 吕晓春失笑:“官儿哪能简单的用好坏来形容,闻大人不和善,不代表他就是坏的。” “我听着闻大人身上有故事。” “从京城离开的人,无论是高官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有他的故事,不然岂会愿意离开那繁华之地。”吕晓春撩起帘子看着外边,见出了城,无外人能听到马车里的话才继续道:“闻大人曾官至刑部左侍郎,正三品的大官,再往上就是刑部尚书了。” 乔雅南抱着小毯子坐到吕先生身边听故事,眼睛亮得哟,‘快点’两个字都快凝成实质了。 吕晓春喜欢她的亲近,真就和她说起了闻其廉的事。 “京城曾经出了桩大事,涉及到不少权贵人家。刑部尚书见状不妙,当天就告病在家,将刑部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左侍郎闻大人。闻大人一身硬骨头,真就把这案子查了个底朝天,厚厚一撂证据证供呈到了先皇御案上。先皇对那些人家本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这事一出,又有铁证在手,借机收拾了不少人。” 吕晓春摇头叹息:“那几个月,风声鹤唳,血流成河,引子就在这里,史官的笔下少不了闻大人这一笔。”m.23sk. 血流成河那事乔雅南听怀信说过,没想到会和闻大人有关。 “这么说,闻大人是立大功了,应该升官才对。” “皇上贬了刑部尚书,升闻大人为尚书,闻大人非但拒绝了,还上折子请求乞骸骨。皇上喜他刚正不阿,多番挽留,最后是他说了一番话,皇上才允了。” 对上乔雅南催促的眼神,吕晓春笑:“他是和皇上说的,我怎会知晓。” 这也对,乔雅南虽然失望也只能认下,皇上哎,多看一眼都要杀头的,和太后在被窝里说一说还差不多。 等等…… 乔雅南看向笑眯眯的吕先生,太后知道了,和身边人感慨一下多正常! “先生你快说!” 吕晓春笑得畅快,外边的沈忠听着都暗暗佩服乔姑娘的本事,能被这位看得上眼的人可不多,他们家姑娘这何止是看得上,简直是当自家子侄对待了。 笑完了再说回闻大人时,吕晓春把笑容收了起来,因为这番话,理该说得郑重些。 “闻大人说,他愿意为皇上,为恒朝死而后已,但他不愿踩着同僚的鲜血加官进爵,脚被鲜血浸得凉了,命也就到头了,他想多活几年。” 乔雅南想不到印象中那个和善的老人有这样的过往,从时间上来推算,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闻大人还是大有可为的年纪,上升了那一步,将来能走得更远,可他却致仕了。 “他很了不起。” 吕晓春听着这样的感慨笑了:“你可知,闻家二子皆在朝,长子已经官至四品?” 乔雅南心头灵光一闪,话脱口而出:“先皇将闻大人的功劳都补给了他的长子?” “总算想到了。”吕晓春不着痕迹的继续引导:“闻大人刚正不阿是真,但能做到左侍郎岂是没脑子的人,他在那时选择急流勇退,是自保,也是给儿子留下福荫。” 乔雅南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京城那些家族盘根错杂,他当时动了太多人家,真当了刑部尚书恐怕也会被孤立,皇上再护着他,也拦不住私下为难他的人。他知道留下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主动离开。他这一走等于是赔上了自己的仕途,那些吃了亏的人家怕惹怒皇上,也不敢再继续咬着他不放。皇上更记着他的好,所以对他的儿子会加倍补偿,从长远来说,不亏。先生,我说得对吗?” “还不算太蠢。”吕晓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知道了这些,你还觉得他和善吗?” 乔雅南想了想,点头:“我只见过他和善的一面,为官时如何我没见过,从先生说的这些来看,我更觉得他了不起了。” “怎么说?” “为人臣子,他尽忠了,为人父亲,他竭尽全力给他们保驾护航,为人长者,他能随手帮一把,可他自己呢?” 乔雅南抱紧小毯子,低垂着视线看着上边的花纹:“大家都得着好了,唯独只他自己吃了亏。那件事里他失去的不止是仕途,是所有,他的朋友、同僚,他的圈子,他的生活,不剩什么了吧?可在这个小地方窝着非但没有一身戾气,反倒变得更和善了,多了不起。” 吕晓春听得有些入神,从不曾有人以这个角度去想过。 多数人只觉得闻承廉老奸巨滑,用他绝不会好过的仕途换来儿子的仕途通达,这一招棋下得实在高明。却少有人想过,闻承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起因,只是对皇上尽忠。他若和当时的刑部尚书一样告病,或者不查得那么实,也不至于如此,可他却一捶子一捶子的砸成了铁案。 他们计较的得失,和乔雅南计较的不一样。 吕晓春感慨:“是啊,他很了不起。” 乔雅南抬头看她:“吕先生来了这里不用去拜访他吗?” “不合适。”吕晓春摇头:“他也知道不合适,所以即便知道我在,也没有前来拜访。” 乔雅南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她就适合当个小村官,一对上这些大官儿脑子就歇菜了,像现在,她就不知道为什么不合适。 还是当里长好,以后她就当里长了,绝对绝对不能升官。 第五百三十一章 红土难养人 古代地名许多都能顾名思义,比如桂花里,因为遍地桂花树。比如毛竹乡,因为遍山的毛竹。红土乡取这名,也和当地的红土有关。 红土乡的百姓在耕种这事上出了名的上心,但收获也是出了名的低,无论他们怎么用心伺候,粮食菜地的产出就是比别的地方低上一半不止,只有那些不是红土的地方才和外乡差不多。 就算知道了是土地的原因,但是生养于此,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这片土地上努力生存。 为了活下去,他们倒是把这红土也折腾出一些花样来了,烧砖,烧瓦,烧制坛子水缸等,也算是挣了几个买粮食的钱,不至于饿死。 看着外墙都用红泥糊着的房屋,乔雅南觉得心里的猜测已经可以证实大半了。 沈忠照例把三老请了来。 红土乡的三老看着也就四十来岁,看着还算壮实,很是防备的看着几个外来人。 “我是桂花里的里长乔雅南,见过长者。”乔雅南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之后才介绍吕先生:“这位是京城来的吕大人。” 吕晓春气度不凡,看着就很能唬人,而且也从没听说过有假扮官员的,三老不敢得罪,忙跪下见礼:“草民王大,拜见大人。” 沈忠将他扶起来,对他笑道:“咱们大人不喜这些俗礼,你站着说话。” 王大天天担土搬砖,一身的力气,可他发现在这人手底下,他就跟个瘦鸡崽一样全无抵抗之力,顿时心生惧意。 乔雅南因地制宜换了花样舌灿莲花:“大人见多识广,听闻红土乡之事便让我带路过来看看,她见过别的地方也有这种情况,若确定了是一样,红土乡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 王大不敢置信,祖祖辈辈多少年都没解决得了的问题,这位大人能? 他也没有什么大人的话不能反驳的认知,当即道:“大,大人,这,这真能?这,我们什么法儿都试过了,不能啊!” “看过才知道。”乔雅南笑眯眯的:“长者不如带我们去看看?” 王大这下不犹豫了,二话不说领着他们过去。 吕晓春背着手跟上去,经过乔雅南身边的时候低声笑骂:“没一句真话,自己放的大话自己解决。” 乔雅南低声回话:“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定不给您丢脸。” 吕晓春多少也摸清了这丫头的性子,没一定的把握不会开口,她也想知道,这事儿可以怎么解决。 王大把他们带去了一大片菜地,正是豇豆刀豆长成的时节,这里自然也有种,只是那藤儿瘦瘦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结的也零零散散几根,和桂花里挂得满满当当的相比完全没得比。 乔雅南蹲下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看起来很有个认真研究的样子,但她两辈子都没种过田,哪里分得清土与土的区别,也就凭着颜色认一认黄土红土黑土的本事。好在她书本上学的,脱贫报告上看的理论知识不少,拿出来用用也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沙土不葬坟,红土难养人。 这土是酸性土壤,很多农作物都不适合种植在这种土地上,但也有一些很适合,她记得那个报告上看到的就是种茶树和扬梅树以及甘蔗致富,改善也有法子,只是比之正常的土地还是会要差着些。 吕晓春蹲到她身边同样捻了把土:“怎么样?” “得再看看。”乔雅南瞟了身后一眼,朝吕先生眨眨眼。 吕晓春看懂了,这是真有办法。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再看看其他地方。” 王大带着她们看了一处又一处,田里地里山上,半天下来连一个比一个简陋的作坊都去看了个遍,虽然早就不抱希望了,但见她们如此态度,王大心里又升起了点微末期待,眼巴巴的盼着能听到句好话。 乔雅南被他这么看着就有点心软,温声道:“有办法的。” “真,真有办法啊?”王大搓着手,似是不信又似是很想信,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去,然后又上前迈了一步,只是这步子迈得小了些,满心忐忑都写在了脸上。 “能找到石灰吗?” “能,能能。” “要熟石灰,洒在土地上和土地混在一起,再多用土粪草粪那些勤快点养着,应该能比之前好上许多。” 就这么一句话,王大生却生怕自己没记住,又复述了一遍,见那姑娘点了头才松了口气。 “石灰不要下得太猛了,这个量需要你们来把握。”理论大师乔不是很负责任的道:“我只知道这个原理,没有亲自动手试过。” “地里这点事我们会,多试几回就琢磨出来了。”王大这方面很有把握,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这红土壤很适合种几样东西,我会上报给沈大人,看他有没有办法弄来,有消息我一定使人来告知。” 王大利索的跪下就是三个响头:“草民代红土乡三千一百五十七人给大人磕头。” 吕晓春正要说话,乔雅南把住她的手臂抢先道:“是皇上惦记着百姓,令大人出京了解各地民生,解百姓之困境,长者该记着皇恩才是。” “皇上,皇上竟会惦记我们,草民草民给皇上磕头!” 王大挪动着换了个方向,朝着京城的方向结结实实磕头。 吕晓春眼里涟漪阵阵,看着乔丫头让沈忠把人扶起来。 又交待了几句,几人上了马车离开。 王大远远的送了一程,见马车远得看不见了心里突然回过味来,乔里长不是说是这位大人会吗?怎么从头至尾都是她在说话?到底是女大人会,还是她会? 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的乔雅南在忙着解释:“离京城远了,许多百姓根本不知如今是谁在坐江山,他们也不在意。自来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们被层层压迫着,能活得下去的时候就拼了命的活,活不下去了就跟着造反。他们知县令,知县丞,不知皇上,所以当底下这些官员起坏心时,百姓是最容易被蒙蔽的,可真生了动乱,流血的却也只有他们。先生,百姓才最无辜。” 第五百三十二章 二成功力 吕晓春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你让他知晓,我来此是奉皇命来关心他们。” “是,但此事非一日之功,是一件时长日久之事,以此来建立他们对恒朝的归属感。” 乔雅南也是没办法,她更想让百姓知晓恒朝这个国家,可这里国家和皇上就是一体,还是世袭,她只能这么说。 吕晓春拍拍她的后脑勺,第一次不再戏谑的认真夸她:“做得很好。”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心里的小人已经摊开四肢躺平了,她也没想到啊,有朝一日竟然还要提醒百姓记得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在她那个时空,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东西,梦里问一句你是哪个国家的人,一定都会毫不犹豫的响亮的回答你。 封建王朝太轻贱百姓了,经历了两个时代的乔雅南对这一点感受深刻。 从坐凳旁侧抽出一个小抽屉,乔雅南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已经过饭点了,先生吃点肉干垫垫肚子。” 吕晓春拿了一根慢慢嚼着,还在想着乔丫头刚才那番话。她站得高看得远,想得自也更宏观一些,回到县城时已经想好信要怎么写了。 清静了一路的乔雅南打了个瞌睡,下了马车都还有些睡眼朦胧,忍着伸懒腰的冲动问:“先生留下吃饭吗?” “不了,下晌你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我要写点东西。” 吕晓春点点头:“去哪里让人来知会我一声,看到那栋宅子看到没有,我买下来了,离着近。”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尔容可不就等在那门口,这何止是近,离着也就五十步路。 “先生,您这看着像是打算长住……” “我吃自己的住自己的,长住怎么了?你有意见?” 这话回得太理直气壮,乔雅南赶紧摇头,她能怎么,又不敢赶人。 吕晓春一卷衣袖,走人。 香苗偷笑,低声道:“姑娘只在吕先生嘴下吃过亏。” 乔雅南捏了捏自己的脸:“没办法,还薄了点。” 这下连沈忠都笑了,对穿着官服过来的大公子行礼。 “怎么今天回得这么早?”沈怀信担心她有事,得着信就赶紧过来了。 “弄清楚了就回来了,进屋和你说,在马车上吃了一根肉干就睡着了,好饿。” 家里都没料到她回得这么早,中午没给她留饭,好在灶屋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做起来快,周嬷嬷亲自下厨去了。 趁着这点功夫,乔雅南把红土乡的情况说了,待到饭菜端上来后吃得头也不抬。 沈怀信在一边给她布菜,看她要说话都拦着了:“先吃饭。” 乔雅南也是真饿,一气儿吃了三碗,又喝了一碗汤把最后那个角落填满,满足的拍了拍凸起来的胃,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吃饱喝足打算去睡一觉的猫儿。 沈怀信担心她撑着,拉着她起身慢慢去游廊散步,边聊着这事。 “红土为什么会影响收成?撒熟石灰是何原理?” 这是一个化学问题,乔雅南小心着措词:“红土比较粘,不透气,不适合种那些农作物,撒熟石灰可以让土质不那么粘了。” “撒了熟石灰后就能和普通的土地一样了?” “还是会差一点,但比现在好多了。”见他不追问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乔雅南顿觉心宽,非常主动的继续说明:“但要是以后他们不用心养,土地就会回到以前,不过百姓最爱护土地,肯定能养好的。” 沈怀信点点头:“茶树我知道哪里能弄来,杨梅树和甘蔗我去问问,长随和府兵里不少都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 “反正我已经提供思路了,落实的事就看你了。”乔雅南倒退着走,见怀信伸出手就把手掌放进去由他握着:“回来的路上我说了几句话,你听听看有没有问题。” 沈怀信听完笑了:“难怪吕先生宅子都买了,一副要长住的模样,你再多说说,我都担心她要来抢我的县令做。” “她要敢抢我就再也不说了。”乔雅南傲娇的一抬下巴,然后又叹气:“我每次都是说完就后悔,觉得自己说多了,可看着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说,我真是个大嘴巴,拿针缝起来算了。” “还是留着哄人吧。”沈怀信笑:“从未见过比你更会哄人的。” “这算什么,我才发挥出一成的功力,要不我现在发挥二成功力让你见识见识?” 沈怀信拉着她避开廊柱拐弯:“很期待。” 乔雅南狡黠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着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按我最喜欢的模样长的啊!” 沈怀信脸上还绷得住,可眼看着红了的耳朵出卖了他。 乔雅南突然停下脚步:“走不动了。” 沈怀信顿时什么涟漪心思都没了,只剩心疼:“上午累着了,我背你回屋休息。” “不是累着。”乔雅南倾身靠近:“是因为我八百个心眼里都装着你呀!” “……” 这情话对于沈怀信来说已经是十极了,猝不及防被击中,他不敢直视雅南的视线转开了去,很快又不舍的移回来,绿色官服映衬得脸色越加绯红,手却紧紧握着,甚至还把人拉得近了一些。 心荡神摇之际,他喃喃道:“还是发挥一成功力吧!” 乔雅南拼命忍住笑,没有见识过土味情话的怀信反应太可爱了,不过应是不可能应的:“你适应适应,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发挥三成功力了,我怕吓着你。”???.23sk. “要是你发挥十成功力,我还有命吗?” “所以要适应嘛!”乔雅南继续退着走,不再逗他:“最近衙门忙不忙?” “河堤还在加固,我让宋只在盯着,暗中另外派了人巡查。宋只还不错,我用他,但也不能把他的心养大了,养野了。” 这就是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吧,乔雅南心想。她出身平凡,所以才会到有迹象出来了才知道自己把人心养大了。而怀信从小耳濡目染,一开始就防着这事的发生,这样反倒更能长久。 沈怀信还在说:“他们每个人都找到了一处地方,明日我要去看看。” “把忠叔带上,我让沈切跟着我就行了。” “不行,忠叔跟着你我才能放心。”沈怀信把她转过去步下阶梯,再往前走就是她的院子了:“常信县没有土匪流寇,我多带几个人,遇到事也应付得来。” 乔雅南想了想,也就点头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家长里短 乔雅南本打算用下午的时间给红土乡写个报告,在看到小修齐从门口摇摇晃晃走过来要抱时改变了主意,她家小修齐竟然都能走路了,而她却不是第一个扶着他走的人。 抱着小弟,乔雅南有些愧疚,这段时间她一直忙自己的事,对两个弟弟的关心少了。 这事反正也不急,她索性把时间空出来陪了小修齐一个下午,又去了修成那,看了看他最近写的东西,仔细问了他最近的功课。 修成只要姐姐愿意听他讲就开心,问什么都答得详细,听姐姐提出不同意见时就会记下来,回头去想。 范其容在一边看得羡慕不已,范家女眷从来都只会送汤送食,轻易不敢动他们的书。男人则只会对他严加管教,需得在他们眼皮底下时时用功才能让他们开心。 这几日表哥并不严苛却对他极有帮助的引导已经让他很欢喜,此时再见着乔家姐弟这般相处,更是羡慕得恨不得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姐姐。 正想着,见乔家姐姐站起身来,他以为这是要走了,便也跟着站起来,没想到她来了自己面前,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乔雅南拿起他面前的《孟子集注》翻了翻,示意他坐下,怎么对修成的就怎么对他,也问了几个问题。 范其容一开始还觉得新鲜,被越问越深后便认真起来,学业上他从来都不放松。 把书放回去,乔雅南道:“半个时辰就要起来走走,其容你在家有学什么健体的招式吗?” 范其容摇摇头,家里生怕他看书看得少了,哪会让其他事分他的心。m.23sk. “书院也没有?” “没有,就是歇息的时间会稍微多一些。” 乔雅南摇摇头:“这样不行,真要成书呆子了,像你表哥就读的书院是有练体魄这门课的,一个打几个不在话下,你们也得练练。” 稍一想,乔雅南道:“我问问忠叔看能不能教教你们。” 乔修成一愣:“姐姐,我也要学?” “自然,你也快成小书呆了,之前在桂花里的时候还好,总会出去和修善他们玩一玩,到了县里你自己说说,有出门玩乐过吗?” 乔修成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他其实出过一次门,但是那些来交好的人目的太明显,他这才不再出去的,这些就不必让姐姐知道了,还是练体魄吧。 乔雅南不多打扰,叮嘱了一句‘光线不好的时候就不许看书了’就离开了。 等着人走远了些,范其容才低声问:“你姐姐一直这样吗?” “哪样?” 范其容扬了扬书:“和夫子一样查功课。” 乔修成看着门口:“姐姐四岁就开蒙,一直学到十六岁,足足十二年,背过的书不比你少,你别小看她,她若真下场科考,一定能有前途。” 范其容有些不信,但是刚刚才亲眼见过,又容不得他不信。 “她学了这么多年,为何不下场?” 乔修成沉默片刻:“娘教她这些,从不是为了让她去做女大人。” 范其容还要再说,乔修成已经拿起了笔:“沈大哥快要散衙了。” 一看刻漏,范其容不敢分心了,表哥回来要问的。 晚餐是乔雅南做的,沈怀信吃第一口就吃出来了,顿时眉开眼笑,每样都吃得多了些,饭也多吃了一碗。 乔雅南给最小的许阳舀了一勺蒸蛋,边问:“在私塾怎么样?适应了吗?” 许阳珍惜的吃了一小口鸡蛋,点头回道:“先生待我很好,课上教的我也都跟得上,姐姐不用担心。” “和同窗相处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相处得很好。”许阳看了对面吃饭的人一眼,道:“修成哥哥去过一回私塾,知道我有哥哥,他们不敢欺负我。” 知道修成这是给许阳当靠山去了,乔雅南赞赏的看他一眼,孩子天性里就带着点欺软怕硬,只会挑好欺负的欺负,无知的恶意能扎到人心底里去。让他们知道许阳有人护着,就算他的身份哪天被揭穿了,也不至于被欺负得太厉害。一般的欺负,以许阳的性子吃不了亏。 想着这些,乔雅南给兄弟两个都舀了一勺蒸蛋,连范其容都有,见怀信也把碗送过来,她笑得不行,舀了一勺最大的给他,强行公平了。 “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要是和我开不了口,就和你修成哥哥说,咱们谁都不怕。还有,要是想回桂花里,休沐的时候让你修成哥带你去。” 许阳捧着碗用力点头。 看这个话告一段落,沈怀信道:“那两种作物都问到了,杨梅树在同心府就有,不过和我们不在一个方向,过去恐怕得四日路程,我派了个长随过去打听。至于甘蔗离得就更远了,快马加鞭恐怕也得半月。我想着不如先种茶树和杨梅树,贪多嚼不烂。” “也好。”乔雅南点点头:“甘蔗可制糖,是不种为好,不然农田怕是都要变成甘蔗地。” 沈怀信也有这个担心,见雅南和自己想一块去了,高兴得又多吃了一碗饭。这不就轮到乔雅南担心他吃撑了,拉着他在宅子里游荡散步消食,和他说起健体之事。 “我和忠叔说一声,让他去操练操练两人。其他人可能因着他们的身份不敢管,忠叔不会,他连我都不放水。” “那最好不过。”乔雅南叹气:“修成有没有大出息将来再说,但得有命活到将来去。” 沈怀信晃了晃交握的手:“我来监督,肯定让他活到九十九。” “那太长寿了,减一减,活到九十八也够了。” 沈怀信被她逗笑,又晃了晃相牵的手。 次日,乔雅南带着礼物去了吕宅。 吕晓春看着她提的那一篮子各色东西笑道:“还挺讲究。” “婆婆帮着准备的,说吕先生是自己人,不用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这些家里用得上的最实在,喻意还吉祥。” “这话我爱听。” 尔容跟随主子多年,情份不同,说话也比旁的丫鬟婆子自在,此时便笑:“奴婢瞧着,乔姑娘说什么话夫人都爱听。”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利益,人心 “她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就捡着那我喜欢听的说,我有什么办法!”吕晓春笑眯眯的:“以后再多说点,让我多听听锻炼锻炼,别到了京城你婆婆见着我们笑成一团要说酸话。” “那不会,我肯定和婆婆笑成一团,谁最需要讨好我分得清的。” 吕晓春指着她笑骂:“你婆婆现在又听不到,就不能先讨好讨好我?” 乔雅南嘿嘿直笑:“我怕先生太喜欢我的了,要拽着我去当女大人。” 真就存在此念的吕晓春看她一眼,没给话,反倒问起她今日的去向。 乔雅南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吕先生有这想法,不过想着自己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心里也不慌。 “要去趟桂花里,不久会新开一家店铺,有些事需要交待。” 吕晓春起身:“几日没去了,我也去村学呆上一日。” 两人关系日渐亲厚,说话也随意许多,乔雅南在马车上说起对红土乡的安排。 “甘蔗不种了?”吕晓春看着很是欢喜,笑容舒展:“我以为你们会优先考虑甘蔗,毕竟这个变钱更快些。” “是更快些,但是问题也更多些。”乔雅南笑了笑:“据我所知,有的地方甘蔗已经占用了许多良田,都让他们看到钱了,再想让他们种回粮食,难。我和怀信就想着,索性别让他们尝到这个甜头,现在远没到粮食有剩余的时候,还是得多种粮食才行。种茶树和杨梅树也就是再过两年之前的日子,能看到希望日子就是能过的。” 吕晓春听得直点头:“汇渠府气候宜人,年年粮食都能丰收。但是自前朝开始种甘蔗,种粮食的人就越来越少,更糟糕的是如今相邻的府县都受影响开始种甘蔗了。朝中也派过背景深厚的县令知府前去赴任,可是没用,当地抱团的厉害,损害他们利益之事,他们如何能同意,如今那边种甘蔗的是越来越多了。” 汇渠府是恒朝南边最远的一个府城,和北边的北浴府遥遥相对,乔雅南想了想那个地理位置,找到了对应的省份,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就算她打算种,最后吕先生肯定也会拦着。 抬头对上吕先生期待的视线,乔雅南心里一咯噔,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没有问题啊? 见她一脸疑惑,吕晓春直接问了:“对于汇渠府这样的情况,没什么想说的?” 乔雅南吓得连连摇头,她又不傻,就是有也绝对不会说的,但凡她说点什么,怀信下一个赴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汇渠府辖下的某个地方。 别说背后有沈家,这事就是老沈大人都不一定会反对。怀信太年轻了,做长辈的总想让他多经历一些挫折,变得更能干,更沉稳。她不是长辈,她舍不得怀信去吃这苦受这罪。 更何况这个苦这个罪她多半也逃不了,乔雅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何苦来哉。 吕晓春哪知道她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仍在孜孜不倦的诱导:“你和我说说无妨,我不和别人说。” 您是不说,您都写在信里给别人看。 乔雅南哪能上这个当,她也不装成没听懂,而是和平时一样说话没大没小:“我就一点小聪明,可汇渠府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的事,哪是我这点小聪明能解决的,先生也太高看我了。” 吕晓春不太信:“真没办法?” 这事绝对不能被盯上,乔雅南稍一想就不推脱了,而是分析起来:“他们为什么抱团?因为抱团才能守住他们的利益。这个他们是谁?是当地的广大百姓。县令一去就和他们的钱袋子过不去,人家肯定不干啊!这换成谁去都没用,涉及的范围太大了,看样子还会越来越大。” 除非给他们指出另一条路,让他们有别的法子挣钱,且这钱比种甘蔗来得还多,比如:开海禁。让那些底蕴深厚,在当地极有影响力的大家族把眼光放到别的地方去,再从这方面拿捏他们,逼着他们从甘蔗这事上抽身。没了掌控着大片土地的他们从中使劲,其他人就不足为惧了。 再慢慢使劲儿,让甘蔗和粮食保持在一定比例上,真来了天灾也就扛得住了。 但这已经涉及朝政大决策,从前朝末期海禁至今没有解封,也没听怀信说起过,她疯了才说。 他们是真看重怀信,但越看重,越会往狠里磨练他,她说了这事就真成怀信的了。 吕晓春心里那点不信也在她这番话中消除了,确实如此,对百姓来说一文钱都要紧,更何况还是要动他们不知装了多少钱的钱袋子。 叹了口气,吕晓春道:“汇渠府已经多年没有大灾发生,可这事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如今看着富庶,可内里已经空了,真来一次大灾难,不知得饿死多少人。” 乔雅南闭紧了嘴巴,这种事,不是说让百姓受一次教训就知道种粮食的重要性了,这样的教训是以无数性命为代价,就算他们长教训了,死了的人也回不来了。 无计可施了,吕晓春也就不想了,撩起帘子往外看,有些奇怪的问:“那两作坊做事的人怎的少了那么多?之前来都人声鼎沸的,现在看着可没那个劲了。” 乔雅南忙凑过去看,然后又撩起另一边去看,心直往下沉。 两个作坊建在道路两侧,离着有一定距离,给作坊留出了足够扩展的地方,也不会让出货的时候堵车,而平时满场做事的人,今儿一半不到。 吕晓春看她神情就知道有事,问:“有人在为难你?” 乔雅南放下窗帘,低头笑了笑:“接下来恐怕要让先生看笑话了。” “再大的笑话也不是你的。”吕晓春见多识广,稍一想就猜了个七八成:“世上绝大多数的矛盾都因利益而起,桂花里是被约束得好,人心也不坏,可只要是人就避不开利益二字。你也不必觉得这事丢人,这才是正常。毕竟桂花里只是桂花里,不是书中的桃花源。” 乔雅南心里那股左冲右突的气被安抚下来大半,她抬头:“谢谢先生,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吕晓春轻轻拍拍她的头:“你年纪不大,能有这般气度已经非常难得。不要拿自己去比对任何人,多半是比不得的,对只看得到眼前那点利益的百姓来说,那要求太高了些。” “是。” 第五百三十五章 桂花里事 马车先在村学停了放下吕先生,之后才去了作坊。 念珠一听到姑娘的声音就从屋里跑出来了,奔过来握着姑娘的手,眼睛红着,显然是气狠了。 乔雅南心疼的握紧,对随后从屋里出来的人唤了一声:“何叔。” 何叔点了下头,见她回来了,身边又带着四个护卫,便放心的回家去了。 牵着念珠进屋,见护卫守在门口,示意香苗把门关上。 “姑娘,他们太过分了!” “是我的错。”乔雅南拿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我在县里是避开了,留你在这里直面这些,委屈你了,今日你就随我走,以后都不歇这了。” 念珠连连摇头:“我不走,我要替姑娘守着作坊!” “没人敢动作坊。”乔雅南把这些看得明明白白:“乔家人人都有份的基业,动了作坊就是动乔家所有人的钱,谁动了都会被打死。” 念珠被调教了这么久,如今脑子已经很灵活了,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心里安心不少,低声道:“我也没有吃亏,车队的人每天进进出出,一见着有人围住账房立刻就去找了何叔。何叔带着银枪来的,直接把围着的人挑开了,护我回家住着。” “他们还敢围你?”乔雅南眉头紧皱,不用想都知道念珠一个外姓人要听多少难听话:“认得是哪些人吗?” “认得的。”为了帮姑娘管好作坊,念珠下了力气,将桂花里几百号人认了个七七八八,乔家的更是个个都认全了,没想到这就用上了。天籁小说网 “把名字写下来。”乔雅南推着她去书案后坐下,数着她写出来的人名竟然有九个,且都是昌字辈,她唇角上扬,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推开念珠自己坐下,拿毛笔写大字报。 “贴到作坊外边左面墙上,去两个护卫守着,有人敢上手撕就把手打断了,来了人就念给他们听听,多念几遍。” 两个丫鬟一起接过来,念珠看着那醒目的‘罚没后三季度所有分红’这行字有些犹豫:“他们本就因为那两个作坊没他们的份在闹,这么做会不会……” “那就闹大些好了。”乔雅南揉了揉手腕:“我要怕了他们我就不叫乔雅南。” 香苗就不想那么多,朝念珠使了个眼色一起出门,低声道:“姐姐别怕,咱们有的是靠山。” 念珠眼前一亮,对啊,沈大人可就在县里! “回去后此事不准和你们沈大人说。”乔雅南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给我留点脸。” 丫鬟护卫齐齐应下。 马车一进村,大家就知道乔雅南回来了,明里暗里的都等着看她怎么做。 这大字报一贴出来立刻就有人围过去看,乔家的看的是自己的利益,外性人看的是热闹。可不管看的是什么,现在也是字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字。 护卫对望一眼,左边那个大声念道:“乔昌未,乔昌波,乔昌西……九人行为不轨,罚没后三季度所有分红。” 念读的声音很大,不止围着的人,赶过来的人,就是后面作坊都有不少人听到了。 乔昌盛正在仓库忙着,听着这动静一拍大腿,念叨了一句‘坏了’赶紧往前边跑。 而门外,看热闹的退开了些,把这场子让给了乔家的人。他们都看不懂了,小里长给乔家弄出来这么大一个乔记,每个月躺着拿钱,肉吃上了,新衣裳穿上了,还在这贪心不足的闹,这两天私底下没少替小里长不值。 乔家人的表现则各有不同,被点了名的自然不干,和着家人一起高声叫闹,让乔雅南出来给个交待。有的一边看着大门,一边附和,心里还是想着那两个作坊,看乔雅南会不会退一步,让些好处出来。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则退远了,时不时的还劝上几句,这一拨是拎得清的。 随着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护卫手按在刀柄上,看着那几个闹腾着但是不敢上前来的人又念了一遍。 乔昌盛听着这几个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往外边去,直接去了乔丫头理事的屋子。 “你理他们做什么,平白让自己生气。昨天我爹已经狠狠收拾过他们了,还放了狠话,要是再闹,赶出族去。” 乔雅南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了些,但是:“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倒显得软弱可欺了,有意见的当不止他们九个,是被人怂恿也好,还是真要来我这里耍个威风也罢,我不会轻轻揭过。以后要管三个作坊,我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上。” 乔昌盛在她对面坐下来,欲言又止。 外边,护卫的声音又起。乔雅南听着他念完,今日并未体贴的给二叔递台阶,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中拿出来一本新的账册,在上边写上‘新楔’二字。 “你的意思我听爹说了,都在理,乔家有个乔记,有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这么远,他们就只能看到有两个作坊在眼皮子底下却一点油水都捞不着,这不就馋上了。你自小在府城生活,不知道这乡下小地方啊,就靠闹,越会闹的越能得着好,他们习惯这样了,这不就闹了这么一出给你看。” 乔昌盛慢慢的说着,听着似是说情,但也把本家兄弟的心态道了个分明。 这态度反倒让乔雅南心里的火气泄了些,抬头正眼看向二叔:“任何一个作坊都不能平空生出东西来,乔记身后有刘记豆腐坊托着,有一个竹筒作坊,还要从农户手里收菜。就是刘记,都需要从外收豆子进来,哪一桩不是生意?乔记开张至今让多少人挣到钱了?我为什么要把那两个作坊落在这里,不就是想让这些好处都让我们自己人得着吗?不然我费劲修路做什么,直接落在县里就是,多省事。” “知道你一心为族里着想,所以昨天爹就把族里的人都叫到一处仔细的说了,当时看着都想通了,说说笑笑着都挺开心。谁能想到上午说好了,下午就有人闹上了,真是,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 第五百三十六章 原来如此 乔雅南眉头一拧:“二叔是说,上午他们都好好的?” “可不是,上午说好了就继续干活去了,没想到下午突然就闹上了,还在新作坊那闹,爹不想被外人看了热闹,就让乔家的人先撤回来去建村学了。”天籁小说网 原来并非乔家所有人联合起来和她叫板,乔雅南心里那股气彻底顺了,脑子也就更好使了:“这九家人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乔昌盛不解:“共通之处是指……” “他们关系怎么样?是不是他们几家关系最好?有一起做点什么吗?” 这么一说乔昌盛就理解了:“我们兄弟关系都不错,有那不睦的也就是不通来往,所以倒也没觉得他们关系有何不一样。” 乔雅南拐了个方向又问:“他们的妻子关系如何?” “妻子……婆娘是吧,别说得那么文绉绉的,听不懂。”乔昌盛笑着打趣,听着外边护卫又在高声念了,他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认真去想眼下的事。 “他们婆娘关系应该还行,没听说有什么是非,等等……”乔昌盛想了想:“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他们几家的婆娘好像都是三角乡人,是了,她们同是外乡人,而且是同一个媒人说的媒,关系是比其他人要亲近些。” 在这个出门靠两条腿的年代,离家三十里就是外乡了,百姓婚嫁多是在同乡中找。嫁到同一个村里,同乡自然是更亲近些。 乔雅南稍一想,又问:“昨天三角乡有人过来吗?” 乔昌盛显然也想到了这其中的种种关系,起身道:“我这就去问清楚。” 乔雅南起身相送,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山子跑进来,见着他们也不往里走了,就站在大门那,一副亮堂的好嗓子扬声道:“大伯爷说了,此事全由乔姐姐处置,谁有意见就别姓乔!” 满场喧嚣顿变静默,仿似无人一般。 山子也不知在哪里学了个抬起下巴看人的动作,朝着外边狠狠的‘哼’了一声,走到乔雅南面前把一个弹弓递过来道:“乔姐姐,这是我给修成做的,你帮我带给他。” 乔雅南笑了,没白疼这小孩。她把弹弓接过来,屈指弹了他额头一下:“嗓子都快喊劈了。” “嘿嘿,祖父说了,能多大声就多大声,我得听话。” 乔雅南笑容更甚,多问了一句:“你娘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说起这个山子乐得直笑:“她都能下床走动了,还帮着择豇豆呢!” “真好,你回去和叔儿说一身,让他带着婶子去老大夫那里看看,再开几剂药回来,现在拿得出这个钱了,说不定还能更好呢?作坊有的是车,让二叔安排。” “哎,我这就回去和爹说。” 看着跑得飞快的小孩,乔雅南不由得感慨:“才回来那时瘦瘦小小一个,就和没吃过饱饭一样,现如今养得多好,长个了,也结实了些。” “以前可不就是没吃过饱饭,饿了就去扒草根嚼点甜味抵一抵,还不一定能找着。”乔昌盛叹了口气:“人呐,总是不知足。” 乔雅南不接这话,催促道:“二叔去问清楚吧,我怀疑背后有人搞鬼。” “要真是三角乡不做人,我带人打过去!”乔昌盛骂了句粗话,快步离开。 族长在族中有绝对权威,外边再没了动静。 沈切去门口看了一眼,回来禀报道:“走了大半。” “除了让我不痛快,掀不起什么大浪。”乔雅南看他一眼:“这事不必让怀信知道,他手里桩桩都是为百姓好的大事,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费心给我撑场子,我自己处理得来。” 沈切拱手行礼:“姑娘放心,公子把小的派到姑娘手下来时就说了,一切听姑娘吩咐,除非事关姑娘性命,不然不必报与他知晓。” 乔雅南点点头,这就好,身后总跟着尾巴,就像被人监视着一般,她其实也还在适应。 乔昌盛去得久了些,再回来时面带怒色,不用他说,乔雅南就猜到了结果。 “昨儿下午乔昌西他婆娘的老娘和兄弟来了,我把乔昌西逮了去狠问了一通,他都交待了。”乔昌盛看着就气极了:“就那老不死的,得了女儿搬回去的钱尝到了甜头,怂恿说一个乔记就让他们分得这么多钱,要是能在那两个作坊也拿到一份,那就能分三份钱,哪里是得些边边角角的碎钱能比的。那婆娘就信了,和同乡的几个一商量,撺掇着那几个没脑子的闹了这么一出。” 乔昌盛越说越气,双手叉腰在屋里走来走去:“闹得我们桂花里鸡犬不宁,还想将她儿子送进作坊做事,我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乔雅南都听笑了,二叔当管事后,脾气是没以前那么软了。 “你还笑,也就是你脑子清醒,知道把这事的源头找出来,换个人不定得怎样。” “我是笑二叔比以前有脾气多了。” “敢坏我们族里的事,我都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乔昌盛坐下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爹说了,你做主。至于那几个惹事的婆娘,爹说送她们回娘家去呆一阵,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我看她们是吃了几天饱饭,把心给撑大了。” 女子不易,乔雅南从来都无意为难,甚至能帮一把都会帮。但这几个,是需要吃些教训,也要把这个口子堵上,免得再发生这些事,祸害更多人,因此她也没帮着说情。 “人有贪心是正常,他们错就错在太过愚昧无知。吸取教训吧,二叔,孩子们还是得多读书,读书明智,以后就不会再吃这亏了。” “你说得对,得多读书。”乔昌盛听她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也松了口气,三季的分红,这个教训不小了,到底是自家兄弟,平时关系不差,也不想他们太难堪。 “叫他们去给念珠认个错,为难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别用着人家还不把人家当回事,她敬着我,叫我一声姑娘,你们就真把她当个丫鬟看待了?人家早就是良籍了。” 乔雅南心疼念珠,说话也不客气:“她念着这么多年的情份留在这里帮我,不是让人来给她委屈受的,真要把人气走了,二叔你寻摸寻摸,她那个位置族里谁顶得上?” 乔昌盛一口应下:“肯定他们去真心认个错,本就是他们不对。”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公平公正 乔雅南喝了口茶,就在乔昌盛松了口气,以为这事揭过去了时,她扬声道:“念珠。” 念珠应声而入。 “看清楚了吗?哪些人来了?” “是,看清楚了。”念珠一张嘴倒豆子一般往外倒:“九家里有六家来闹了,有六家的婆娘来了,有四家的爹娘也都来帮腔了,有一家的还和劝他们的人吵了嘴。” 乔雅南示意她详细写下来,看向二叔道:“我并未吩咐她去观察这些,可她自己就留意了,我问起时回答得清清楚楚,就这份伶俐,乔家谁比得了?” 乔昌盛叹了口气,是真比不得,他进进出出几回也没注意这些,更不用说她还管得了事,拿得了主意,算得了账,这在府城都是能做大管事的。 “姑娘,写好了。” 乔雅南看了一眼,抽出一张未裁剪的宣纸边往桌上铺边道:“原本我还替他们留了情面,只罚没他们个人的红利,可这样都还要闹,那说明教训给的不够,来了的父母和婆娘的分红皆罚没,没来的只罚没婆娘的那份。” 看大丫头脸色还好,乔昌盛试着说情:“婆娘的罚没了应该,父母的是不是……” “没来的我没罚。” 乔昌盛不好再说情了,这处置算得上是有条有理。 这一份大字报乔雅南写得很详细,为何罚没也写清楚了,父母罚没的那里注明了‘养不教父之过’,这话从字面上就很好理解,要是不能理解的,现在村学孩子不少,让他们帮着解解去,就当检验这段时间的功课了。 确定没有问题后,她让护卫去贴上,并让护卫多念几遍。 乔昌盛跟了出去,走出大门后先让护卫给自己念了一遍,听到最后那句‘兄弟和儿女不受牵连’时就完全不担心了,大丫头办事最公平公正不过。 看着再次进屋来的人一脸笑模样,乔雅南打趣:“不说我做得绝了?” “我可没这么想,你莫冤枉我。”乔昌盛笑着坐下,又叹了口气:“多少年的兄弟,我自己吃饱了也不好看着他们捱饿。小地方不讲那些个道理,动钱就是动命根子,没道理可讲的,我也怕你吃亏。” “我以后再多带几个护卫。” “你呀!”乔昌盛摇摇头,起身道:“我去忙了,一堆事。” “不急,二叔你跑趟腿把卫兰婶子和二婶娘叫来,再叫上刘小娘子,以及车队的强叔,要说点事。” 乔昌盛点点头,急急忙忙离开,大丫头已经好久没有把他们几个都叫齐了,连刘小娘子都叫来,定是和买卖有关。这么一想,他小跑起来。 念珠示意香苗去门口看着,沏了茶放到书桌上低声道:“姑娘,我有点担心,他们以后还能好好做事吗?” “这个‘他们’里应该没多少人,就那九家人都还要去掉今天没来的那三家。”乔雅南笑着摇摇头:“别担心,有银钱在前边吊着,是头驴都得给我去拉磨,干活才有饭吃。” 两个小丫鬟都被姑娘这俏皮话逗笑。念珠也不多想了,反正姑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小娘子来得最快,乔昌盛先去通知了她才去叫自己人。 “小里长处事真是雷厉风行,我想学都学不来。”刘小娘子依旧温温柔柔的模样,一进来就笑语盎盎的道。 乔雅南起身请她坐:“我倒想和小娘子学学,今儿是不是偷偷抹妆了,这脸蛋儿怎么这么嫩,看着都跟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般了。” “谁能和你比脸嫩。”刘小娘子捂着嘴笑,她这辈子听到的所有好听话都是从小里长这嘴里说出来的,每回见着这人都笑得合不拢嘴。23sk. 乔雅南自恋的摸了自己的脸蛋一把:“最近老在外边跑,都粗糙了。回头小娘子送我几块豆腐,我得多吃点补回来。” “吃豆腐没用,豆腐都还没你的脸蛋儿嫩。” “倒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脾性相合的女子在一起,总是很轻易就为着一点小事高兴起来,哪怕只是互相夸夸也开心。 “作坊最近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每天都是很稳定的量,都适应了。”刘小娘子感慨:“请外人干活比在亲故族人里请好多了,没那么多事,量也上来了。才供两家铺子的货量那会还在县里,最多的时候我请了二十个人做事,晚上我和我夫郎都是轮流睡的,灶里的火几乎没灭过,就这都是险险供上。现在作坊只请了十四个人也忙得过来,还都听我的调摆,这日子过得比在县里的时候不知舒坦了多少。” “尝到甜头了吧,不怕你跑了。”乔雅南笑:“听说县里那个铺子你租给别人了?” “对,得先把小里长这头的钱挣着,顾不上那头了。” “以后还会挣得更多,信我者,发大财。” 刘小娘子笑得不行,她如今的日子确实过得舒心,作坊比以前大了,却没以前那么忙,陪夫郎和孩子的时间反倒更多了,他们夫妻感情更甚以往。 低头摸了摸肚子,小娘子红着脸道:“我有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乔雅南真心为她高兴:“回头我让婆婆把小修齐穿过的衣裳洗干净给你送来,那些小衣都是我娘找了好料子做的,最柔软不过。” 新生的娃儿要穿旧衣裳,沾福气。 刘小娘子在才知道自己怀了的时候就想过去小里长那讨几件来,她家老大的衣裳都在,但她更想沾沾小里长家的。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小里长就主动说起了,她连连道谢。 “这点东西有什么可谢的,你别嫌弃就行。” “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说笑了。”屋内一暗,卫兰婶子走进门来,乔昌盛夫妻跟在她身后,刘强走在最后。 乔雅南起身一一叫人:“刘小娘子有喜了,正恭贺她。” “喜事呀!”二婶娘看了眼她还不显怀的肚子笑道:“生个小棉袄,凑个好字。” 刘小娘子笑眯了眼:“借二嫂嫂吉言,我也想要个女儿。” 卫兰也跟着说了几句吉利话,屋里一派喜乐祥和。 但毕竟刚出了这么一桩事,乔家几人心里还是在打鼓,眼神直往大丫头那瞟。 第五百三十八章 理作坊事 乔雅南也不故意吊着他们,示意他们坐下,说得简单直接:“新楔县要新增一家乔记,契书已经签了。” 把契书往前推了推,乔雅南并不因他们不识字而糊弄:“那人是闻其然的表亲,早从闻其然那拿着契书琢磨透了,全按着那份契书签的。” 几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刚还在收拾人呢,这怎么一眨眼就得着这么大件好事!那些个脑子拎不清的真的是蠢啊!跟着大丫头还能吃亏不成!天籁小说网 乔昌盛忙问:“也是分四成红利?” “当然,规矩已经定下就不能轻易违反。”乔雅南翻了翻新楔县还是空白的本子,又翻开寿乐县那本,这里已经记下不少东西了:“当时寿乐县的乔记开张时什么量你们都还记得吧?新楔县那边估计也需要那个量。你们先心里有个数,等他开张的日子定下来了会使人前来告知。” 几人连连点头。 乔雅南看向刘小娘子:“小娘子的作坊又得收人了。” “多一家铺子,肯定得加好几个。” “你在桂花里也呆了一段时间了,谁是懒汉,谁勤快心里应该都有数,该用谁就用谁,不用看谁的情面。万里路才走出来几步,不能一开始就坏在了源头上。谁要是和你横,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让他来找我。” 刘小娘子顿时心下大定,前阵就有乔家人为自己的姻亲求到她那里去,她以暂时不需要加人回绝了,如今真要用人了,她也确实是想挑勤快的人进作坊。 “二叔,这事你看着点,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恨不得把所有好事全都占尽了,这么下去,作坊里全得是关系户,乔记离着倒闭也就不远了。” 乔昌盛应下来,这事得回去和爹说一下,在族里,他爹说一句比他说一百句都管用。 乔雅南端起茶盏,一时停了话头。 刘小娘子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起身道:“小里长要是都交待好了我就去忙了,不止添人,就是东西我都还得再添置一些。” “行,那你先去忙,注意身体,现在可是双身子了。” 刘小娘子笑着应下,收下她这份关心。 没了外人就好说话了,乔雅南看向两位婶子:“咱们的作坊也得添人了,不过找你们说情没用,我会问大伯爷要,他考量得周全些。” 二婶娘笑道:“族里谁不知道这事找我们不管用,之前就一直都是公爹和族老说了算,要求也该去求他们几位才是。” 乔雅南看了眼跟着应和,但是眼神躲闪的卫兰婶子,知道她这里怕是开了一道缝,心里转了几转,道:“再添一个管事吧,你们每个人可推举一个,我看看用谁。” 乔昌盛没有私心,立刻问得清楚些:“管灶头那一摊的还是力气活这一摊的?” 以前乔雅南都叫女子姐和男子组,他们听不惯,私底下就改成了灶头上和力气活,好分得很。 “灶头那摊。”看向神情微变,笑容几乎要挂不住的卫兰,乔雅南道:“灶头上的人已经不少,有二婶娘帮着勉强也忙得过来。如今还要加进来不少人,我对二婶娘又有别的安排,卫兰婶子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卫兰婶子嘴巴张了几张,最后点了下头。 乔雅南按下这桩,又看向刘强:“强叔,要麻烦你们车队的人提前踩熟新楔县这条路。” “知道了。” “车队也需要添人,你们去联系自己相熟的人,需要添车就找念珠拿钱,不用想着为我节省,用现有的人、车去做更多的事。买卖越做越大,其他一切都相应增加才是正常。” 刘强将拒绝的话咽下去,点头应下,他跟了个好东家。 “都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不要想不该想的,不要做不该做的,我不会亏待你们。” 乔雅南看着面前几人,而他们都觉得大丫头是在看着自己:“若别人应承了你们什么,你们一定要想想,是他给你多,还是我给你多,是他值得信任,还是我值得信任。乔记不到半年已经有三家铺子,年底前至少能有六家,每家都要分作坊四成利,以后分到大家手里的钱只会越来越多。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和什么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 乔昌盛两口子对望一眼,大丫头这话显然是在敲打谁,这屋里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两口子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另两个了。 乔雅南突的一笑:“说错了,不是三家,是四家才对。北浴府那家已经给了曾家做,大哥要回来了。说到这个,强叔,你恐怕得多找几个人来才够,以后不止跑近处的几个县,还会要跑北浴府,得按季给他们送配料。同心府肯定也要开,这都是远途了。” “不怕姑娘要人,只怕吃闲饭的多。” “闲不了,我大哥打算重组车队,强叔你们就是他现有的班底。”因着之前他为自己受伤的缘故,乔雅南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己人,有些话就不藏着:“我爹从去了府城就是在车队混饭吃,一步步做到领队。大哥十四五岁就跟着车队跑了,是我爹一手带出来的,当时一心就想吃这行饭,我爹也说他吃得了这行饭。所以强叔你只管召人过来,用得上。” 刘强重重抱拳,姑娘这番话,能让他不少老兄弟吃上饭了。 乔昌盛两口子听懂了,大丫头那话不是对刘强说的,那就只剩一个卫兰了,可天天在一起,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啊? 乔雅南不再多说:“没其他事了,二婶娘留一下,你们回去忙吧。记得想想举荐谁做管事。” 等其他人一走,二婶娘拖着椅子坐近些低声问:“卫兰怎么了?” “我还想问您呢!您倒问起我来了。” “不知道你还拿话敲打她?” “瞧着她有些不对。”乔雅南回头:“念珠,你知晓吗?” 念珠欲言又止,看模样就是知道的。 “香苗,咱们关起门来说。” 香苗捂嘴偷笑着上前关门,赶紧跑回去听闲话。 第五百三十九章 重做安排 受这氛围影响,念珠小小声的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有一回我去地窖,看到卫兰婶子被他男人拽着,那样子可凶,我就听到一句真切的,说要不把谁弄进作坊做事,就要休了她。” 乔雅南猜了种种,以为是卫兰有了外心,或者被谁收买,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二婶娘也是做人媳妇的,一听就明白了:“被休了卫兰就不是乔家的人了,也就不能再在作坊做事,这是掐着她的死穴了。” 乔雅南问:“把谁弄进来没听清?” 念珠摇头:“没听清,像是说的我字,又不像是一个字。” “不管说的是谁,都是坏规矩了。”二婶娘恨声道:“谁还没亲戚了?多少人来我家说情,那会真是一天天的门槛都踩烂,爹全骂走了,说以前那日子过得多苦,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那主意就多起来了,作坊起来了能饿着谁?万幸有爹给我们撑着,我和你二叔耳边才能清静。卫兰她没我有福气。” “她家什么情况?” “也就那些个事。公爹软弱,婆婆把持着当家做主,早年的时候有点好的就搬回娘家了,后来给儿子娶了媳妇,净防着儿媳妇搬东西回娘家去,连娘家都不许她回。卫兰也是苦命,男人只听娘的,动不动还打她,她带着三个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捱到今天。她是个能干人,里里外外的事都做得利利索索,不然也不会让她进作坊。还以为能挣钱了她的日子会好过点,没想到用着她挣回去的钱却还是欺她,真是,呸!” 二婶娘重重的啐了一口,显然是极看不上那家人。但再看不上她也没办法,说破天这也是家事,管天管地管不到人家家里去。 不过…… 二婶娘倾身试探着问:“你主意向来多,有什么法子能帮卫兰一把吗?” 乔雅南轻轻摇头,不接应这话:“她要是自己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你这就叫多管闲事。” “要是有得选,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二婶娘长叹了口气:“要是被赶出门,女人能去哪?娘家能让你住一天都是兄弟还认你这个姐妹,多住得几天爹娘都得赶你。要是被休了那更是死路一条,乔昌右不就是用这个拿捏卫兰。” 乔雅南笑了笑,说起留下她的正事:“婶娘,我们说说你的事。” 二婶娘心下一咯噔,顿时放下了替卫兰抱不平那点心思,忐忑着问:“我怎么了?” “作坊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确的知晓自己该做什么,只有你就像个救火的,哪里有需要就顶上,这样不行。” 二婶娘顿时紧张起来:“是不用我在作坊了吗?” 乔雅南摇摇头:“二叔已经管了作坊的一大摊子事,所以我不能再安排你也去做管事,作坊就这么大,不能重要的事都落你们一家身上,对作坊来说这不是好事。” 乔雅南不疾不徐的温和语调安抚住了二婶娘的焦躁,这道理她也懂,两口子都管事,就容易把作坊变成他们家的,听着大丫头是对她有别的安排,她听得更认真了。 “作坊常要从农人手里收菜进来,你和念珠本就没少忙活这事,以后这事就完全交给你来管。收下来之后的后续处理也归你,比如豇豆要洗,要择,要泡,现今都是谁有空谁管着,真出了什么事难划分责任,干脆把这块单独划出来为一摊事,这样的话你还能分出点时间管管家里的事。你们两口子都扑在作坊,长时间下去也不是个事。” 二婶娘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这辈子都没挣过这半年这么多的钱,可她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不着家过,每每回到家看着祖孙俩凑一起做饭心里就不是滋味,公爹什么时候做过屋里这些事,她儿子都少往外跑了。 “我都听你的,听你的。”二婶娘哽声,抹了下眼角笑道:“不瞒你说,家里脏得都没地儿下脚了。” “没弄作坊之前,哪次去你们家都觉得热热闹闹的,如今整天就大伯爷带着个孩子在家,太安静了。”想到那个自己挖墙角玩泥巴的孩子,乔雅南暗暗摇头,对女人而言,事业和家庭太难兼顾了。 “这一摊事不是每天都要忙,你留些时间在家里,另外还要跟着念珠学学算术,尤其是算盘要学好,你管的这些事用得上。” 二婶娘连连点头,又朝念珠道:“念珠你别嫌弃,收了我这个蠢笨学生。” 念珠双手直摇:“您别这么说,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教会了婶娘你也轻松些,我瞧着作坊这些事哪哪都有你,都忙成陀螺了。”乔雅南回头看向念珠:“其他事你慢慢都撂手了去,铺子越来越多,以后账房就够你忙的。” 念珠往姑娘身边走了半步,离着姑娘更近些,笑道:“铺子更多些才好。” “慢慢来吧。”乔雅南稍一沉吟:“婶娘你先去忙,让卫兰婶子过来一趟。” 二婶娘起身往外走,扒着门又回头问了一嘴:“你有法子是不是?” “我先问问她怎么想的。” 这就是有法子了,二婶娘去找了卫兰传了话,看她脸色不好忍不住轻声提醒:“有什么事你就和大丫头说,没什么事能难得住她。想想闹腾的那些人,她一出手就全给收拾了,我看她都没费什么劲。” 卫兰咬住唇,重重握了下她的手往前院走去。 “婶子来了,坐。”看着对面低着头不停的用围裙擦手的人,乔雅南语气温和:“作坊能有今天,婶子是大功臣。” 卫兰抬起头来疑惑不已,大功臣?她? 乔雅南笑了笑:“管事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婶子才做管事那会我其实很担心,怕你镇不住人,也怕你徇私,怕你拉帮结派的搞得作坊里乌烟瘴气。没想到你出乎我预料的把人管得明明白白,事儿也做得爽爽利利,正因为上梁正了,下边才没歪,都把心思用在了做事上。说你是大功臣,一点都没夸张。” 第五百四十章 狗屁事儿 “我,我……”卫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来。 香苗将热茶送到她手里,这份暖意顺着挨着的皮肉,透过骨血送到她心底,让她那颗从来都泡在苦水里的心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她甚至都还未多品品这其中滋味,眼泪就已经先一步冲出眼眶,将那苦水大颗大颗的倒出来,好留出位置给那一点暖。 “我对作坊没二心。” “我知道,是我想岔了,我向你说对不起。”乔雅南起身,拖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你是作坊的大功臣,我认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婆家是谁娘家是谁,只要你愿意在作坊,我就保你一直做作坊的管事。” 卫兰惊得都忘了哭:“不是乔家的婆娘,你也要?” “要啊,怎么不要,这么能干的管事也不是哪都能捡着的。”乔雅南笑着把手帕塞进她手里,不用多作打听,只这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就道尽了她一生苦楚。 她是真觉得卫兰挺好,不认得字,没受过什么教育。头一回做管事,除了被人下巴豆那回暴露出来了一点问题,被她提点过后至今没出大矛盾,没扯头花,没有分割成几个小团体对抗,她曾经担心的那些问题都没有发生。足以说明这个管事管得很到位,她但凡有一点松懈,也会养出偷奸耍滑的来。3sk. “要真不是乔家的婆娘了,他们哪会让我留下。”卫兰声音里都似是带着苦意:“你去府城那会,婆婆就让我把小叔子弄进作坊做事,说你不在,我又管着这么一摊事,只要我提一句,昌盛两口子都会卖我面子。我没应她,说这个当口我要是这么做了不止是得罪你,还得罪状元公。他们估计着也是怕把状元公得罪了,后来就没再提。” 擦去又滚出来的眼泪,卫兰哽咽着道:“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歇了这心思,没想到你回来之后她又催我了,让我来和你说情,我没听她的,她就在家闹,还让我男人闹。我男人听她的,日日里逼我赶紧把这事办成,别让她娘天天哭,后来见我没办成,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卫兰把茶碗放地上,衣袖往上拉,满手臂都是新旧交替的伤痕,她又解开衣襟,将后背露给她们看,满背青紫。 香苗赶紧去把门关上了。念珠则捂住了嘴,想起了自己那段痛苦不堪的过往,陪着流眼泪。 “畜生!”乔雅南骂了一声,将她衣服拉起来不忍再看。 卫兰抱紧自己,低声道:“我一日没办成,他就一日不让我好过,我每天都盼着天永远都别黑,那我就可以永远都不回去了,可我还有三个娃儿,又怎么能不回去呢?没生的时候骂我,说我不会下蛋,生了却又不管,好像只要有个种就行了。老大是个女儿,他们骂她是个赔钱货,可怜我乖女自己都刚能走稳就得帮着带弟弟,六岁上头就会烧火煮饭,今年她也才十岁,就一手的老茧子。我在作坊这些时日两个弟弟都是她带着,真的是长姐如母,不知多懂事。你开村学那会说姑娘家都能去,她多想去啊,可我那小儿子不到三岁,我在作坊忙,其他人跟死了一样,她不带谁带?” 卫兰痛哭失声:“我也想她能认字,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我没办法啊!” 香苗和念珠都听哭了,双手握在一起互相安慰。 卫兰头一回将满肚子苦水倒出来,哭得停不下来。乔雅南也不劝,拍着她的背任她哭个痛快。 好一会后,卫兰才缓过来一点,用满是眼泪的手握住雅南的手:“你说要我的话,是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就是现在要和他和离,我都支持你。” “和离,和离……”卫兰的眼泪滚了下来:“我做梦都想,可是他又哪里会肯和离,只会休了我,我是没什么,可怜我三个娃儿,他们留在那个家里要怎么过啊!我之前偷听到我婆婆说,要让她娘哪个侄孙入赘到我们家,到时就都能分到作坊的钱了,以后多生几个孩子,一两个跟爹姓也没人能说什么。他们休想!她那娘家侄孙和她一样好吃懒做,还想来祸害我乖女一辈子!就是被打死,我也要去族长那告发他们的龌龊居心!” 乔雅南听得心跟着往下沉。她见过不少被家暴的女人,可最后离婚的很少,多数仍是回去了。不是她们想回去,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感觉,只有母亲才能体会。她们舍不下自己的骨血,宁可自己多受罪,也想让孩子少吃些苦头。 她见过反击时把丈夫杀了的,见过儿子工作后了结自己的,见过一走了之的。 很多母亲或许没文化,见识少,可对孩子的爱在怀上的那一刻起就累积,一日日加深的爱意让她们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哪怕拳脚加身,哪怕赔上自己一辈子,正如眼前之人。 “我这有两个办法,你听听看。” 卫兰眼巴巴的看过来,大丫头是最有办法的! “他们那一家听着就是姓赖的,和离的可能性不大,若他休妻,于你名声不利,孩子你也带不走。” 卫兰猛点头:“他要是能让我带走娃儿,我愿意被休。” “第一个法子,我去请大伯爷和几位族老给你出头。不过这个法子只能好一时,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恢复到以前。族长也不能总管到族人的家里去,请的次数多了,他们也不怕了。” “第二个法子呢?” 乔雅南看她这样就知不想选这个,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管事,已经有点见识了。 “第二个法子,分开住,孩子跟你,但是你挣的钱分他一半。”乔雅南咬咬后槽牙,这法子她自己听着就不爽,可在这个时代,事情做不了太绝,只能拿钱买安稳日子过。 卫兰听完立刻就点头,毫不犹豫:“我选这个!” “你好好想清楚再决定不迟,以后分红会越来越多,假若分你一百两,他什么都不做,孩子也不用带,你也得分他五十两。” 卫兰笑了:“你以为我现在挣的钱能落在自己手里?一拿到手就被我婆婆拿走了,说要给我儿子攒着娶婆娘,别说还能给我留下一半,能给我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我都满足了。” “……”这操蛋的狗屁事儿。 第五百四十一章 巧舌如簧 乔雅南直觉得三花聚顶,快要升天,站起来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以后你的分红不全给你了。比如说你这季有十两分红,但我只给你六两,其余四两存在我这,我替你保管。你谁都别说,我请大伯爷做个见证,就算要分他一半留下的也是大头。住的地方你也别急,村学建好后许家的宅子就空出来了,现在许阳跟着我,那屋子就用不上,到时你们母子几个住过去。” 卫兰听着也坐不住了,眼神跟着她来来去去,越听越觉得这实在是太美好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事办成。 她迫不及待的道:“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别急,我先去和大伯爷说一说,让他替你出面。” “老族长能同意吗?”看到了希望,卫兰又期盼又害怕:“而且那一家子也不会愿意的。” “什么都不用做每季就能得一大笔钱,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他会同意的。”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而且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能拖着,孩子也得立刻带走。 乔雅南想着这其中种种,抬头看向念珠:“作坊还有空屋子吧?” “有,有的。”念珠清了清嗓子,把哽住的那口气咽下去:“姑娘是打算今天就把人带出来吗?” “不带出来不行,他们要是回头把孩子扣下了,卫兰婶子没地儿哭去。那样的人家,好好的孩子都要养坏了。” 卫兰已经只会点头了:“我最怕的就是两儿子被他们带成懒汉,那将来不是祸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吗?” 要是从这方面来考虑,花这钱也能忍了,乔雅南咬着手指又想到一个可能:“要是他最后要休了你另娶,但仍拿孩子拿捏你,让你照样分钱给他,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卫兰根本不用多想这个问题:“我巴不得他能休了我,只要把娃儿给我就成。” “也不是永远,等孩子们长大了,他就要胁不到你了。” 总有老子打不过儿子的时候,乔雅南阴恻恻的想,这会她都恨不得把卫兰的两个孩子送到何叔那学几招去。 “这这就去找大伯爷,今日就把这事办了。” 顾不得其他,乔雅南风风火火的走了。她不知道桂花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女子,但她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卫兰婶子这份走出家门的勇气,外人只知怒其不争,却不知身在其中的人有多难。 她要把这事办得动静大些,借此让男人们有所忌惮,不再动辄棍棒以对。 老族长正喂小孙子喝水,看到她来脸上便有了笑模样:“处理得不错,该罚的都罚了,有悔过之意的留手了。” “也不能一竹杆都掀翻了。” 老族长看她一眼,把小木马从走廊上拿进来,抱着小孙子坐上去安置好后问:“有人来和你过不去?” 乔雅南摇摇头,把卫兰的事儿说了。 老族长对这等事司空见惯,把婆娘打死的事儿都有听过,并未觉得这点事值得她费心,日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他也是真看重这金疙瘩,并未将这话说出来,而是问:“你是想替卫兰出头,还是恼乔昌右那对拎不清的母子坏作坊的规矩?” 乔雅南大可以选择后者,大伯爷把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作坊更是容不得有人坏事,她要是拿这个说事,肯定不会让那对母子有好果子吃。 可她选了前者。 “是为了卫兰婶子,也是为她三个孩子。” 乔雅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浮现的却是卫兰婶子那双粗糙得如同树皮的手:“一个女子,以心血上哺老母,中哺夫郎,下哺孩子,若这个过程是她该承受的苦难,那在付出这些之后,她理应老有所养,能得善终。这样的母亲呕心沥血养出来的孩子,也理应体恤母亲,理应有出息,可在那样的家中长大,大伯爷觉得孩子长歪的可能性有多大?” 乔雅南举了个最好的例子:“就拿许阳来说,他如今读书上进,常得先生夸赞,说他是读书的料。可他在父母跟前养着的时候人嫌狗厌,会走路的看到他就躲,不会走路的看到他就哭,可见生长环境有多重要。您又怎知,若好好教一教,卫兰的两个儿子看到母亲为他们吃的苦头后会不上进呢?这不比让他们在烂泥里长大要来得有希望吗?” 看大伯爷听得认真,乔雅南再接再厉:“您那一代是乔家的过去,已经为家族付出一切,如今只需颐养天年。二叔这一代是乔家的中坚,接住了您交付的责任,撑住了我们的脊梁。而我们这一代是乔家的现在,有的已经有扛事,有的正在飞快长大,很快就能扛事。可一个家族要看的,终究是将来。他们好了,家族才能长远,他们要是毁了,乔家也就毁了。卫兰婶子家的三个孩子,也在乔家的将来之中。”天籁小说网 老族长本来已经连劝她的话都想好了:‘两口子关起门来怎么过日子外人管不着,你虽是里长,这事也不宜多管。这样,我去骂那小畜生一顿,给卫兰撑撑腰,让她日子好过些’。 可听着听着,他觉得这事儿要是不管,乔家的将来就要没了。 老族长摇头失笑:“你这张嘴哟,能说得过的这天底下怕是都没几个。” 乔雅南顺杆往上爬:“您就说我说的有没有理?” “你打算怎么做?” 有戏!乔雅南赶紧将和卫兰商定的说出来,不过她没有说分一半给乔昌右,而是说的分三成。 老族长显然对族里这些人了解得很,看着她道:“就乔昌右那个娘,你给她九成都不一定能撂手,三成她不会同意。” “‘卫兰公私不分,仗着便利安插自己小叔子进作坊,免去卫兰的管事逐出作坊’。”乔雅南笑了笑:“这么听话的儿媳妇,那位大娘应该会很满意。” “你这是把人的后路都给断了。”老族长眼睛都亮了下:“最多能给她多少?” 第五百四十二章 哄人秘诀 乔雅南给大伯爷交了底:“我的底线是分她一半,但孩子得由卫兰带走,母子几个先住作坊,等村学搬了许家的房子给他们住。” “你这是都算好了,就等着我出面。” 乔雅南摇摇头:“我想得再好,也得您同意了才能成。我是晚辈,背后出出主意还行,却也不能仗着作坊是我在管着就横到长辈面前去,他是对不起卫兰婶子,却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和犯了错被我罚的那些人不一样。” “你娘把你教的好。”老族长心下感慨,样样都懂,事事都精,却能守着规矩把自己也管好了,这是真正难得。 他站起身来:“这一天天的,也没让你有个清静的时候。把人叫齐了一道过去吧,你也得去,关键时刻恐怕还得靠你这张嘴。” “我肯定发挥好。” 老族长瞪她一眼,没忍住笑了:“赶紧去叫人。” “是。”乔雅南应得很大声,来时脚步有多沉重,这会就有多轻快。 人大抵都是有些英雄情结的,我想救你,我能救你,我愿意救你,若你的生命中需要一道光,我希望是我。 迎着风,乔雅南越跑越快,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仿佛在耳,心如擂鼓,这是活着的声音。 她的生命在延续,精神也未死。 她还是那个热血未凉的乔雅南,是那个冲动又谨慎的,胆小又胆大的,热情又自私的乔雅南。 上辈子这么矛盾的活着,这辈子,她也愿意这么活下去。 作坊门口,卫兰和二婶娘,以及念珠和香苗在那探头探脑。看到她跑回来不约而同的小跑着迎上来,二婶娘更是一连声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同意了吗?” “听出来了,婶娘这是不相信我的口才啊!” 这就是成了!几人喜得不行,二婶娘赶紧哄人:“你这张嘴哄谁哄不好,我爹多难说话的人,哪次见着你不是一脸的笑,你说什么他反对过。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就盼着你多去几趟呢!你有闲了就过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乔雅南被哄高兴了,牵住眼眶红了又想哭的卫兰婶子的手往作坊走,不吝啬的传授秘诀:“哄人这门学问也没别的,就贵在一个真心,心意到了,什么话都是好听话。” 二婶娘看几人一眼,先招了:“像是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卫兰跟着点头:“我也是,多真心的话也说不出来。” 香苗和念珠对望一眼,笑了。她们是丫鬟出身,自卖身那日起学的就是怎么伺候人,这话对她们却是有用的。 进了屋,门一关,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乔雅南,无声的催促。 只看着卫兰婶子的眼神乔雅南就不忍心故弄玄乎,直接道:“大伯爷会替卫兰婶子出面,条件就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些,不过一开始只说三成,给他们留一点提价的余地。婶子,到时场面可能不太好看,你要有心理准备。言语对抗上有我,辈份压制上有大伯爷,你别怕,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反正已经是撕破脸了,撕得再破一些也无妨,我保你还是作坊的管事。” 卫兰很紧张,但她点头点得特别干脆,这时候就是让她拿把菜刀去拼命,她都觉得自己有这勇气。 “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乔雅南正视卫兰:“若你男人……不,男人估计舍不下脸,很大可能是你婆婆,她会舍下脸皮来求和,想让你留下,到时你不能软,这一步你要是软了,以后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我以后也不会再为你出头。” “我不会,绝对不会!”几个字卫兰说得掷地有声,一拳一拳的捶着胸口,字字泣血:“就是他们全都跪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心软!就是为了我的三个娃儿,为了我的乖女一辈子,我也绝对绝对不会!我要他们活得像个人样,我的乖女要嫁一个疼她的人,我要给她很多嫁妆,我没有的我全要给她,我的不幸半点都沾不到她身上。她,她要读书认字,她要去村学,她不能配个好吃懒做的,再吃一遍我吃过的苦。” 卫兰蹲下,埋头哭得泣不成声,她这辈子,苦啊! 几人都陪着掉眼泪。 乔雅南背过身去缓了缓情绪,稍等了等才回过身来:“需要的时候我会拿他们逼你安排小叔子进作坊说事,这事要一个见证人,二婶娘,你去找二叔来当。念珠毕竟不姓乔,我不能让她承担来自乔昌右那一家的恶意。那一家子欺软怕硬的,不敢对二叔怎么样。” 二婶娘一口应下:“我这就去找他,把这事说明白了。” 乔雅南想着这件事可能的漏洞,虽然那几个不是聪明人,但她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想来想去,还真让她想到一点,去书案后写了几张字据:“婶子,你来按个手印。” 卫兰问也不问,让在哪按就在哪按,半句不多问。 乔雅南主动给她说明白:“这张是以防他们耍赖,我会说你公私不分,安排小叔子进作坊被我发现,逐出作坊。安心,假的。先备着,不一定会用上。” 卫兰心下忐忑,但她相信雅南。 “这张就是那个分他五成的钱,立契为证。最后这张是关于孩子的,就是以后孩子跟在你身边,他们一家人不得把孩子带走,有这么多人做证,以后全里都会知道,要是哪天他起了什么心思,大家也会站你这边。” 二叔正好来了,听了这话眉头紧皱:“真要这么做?” “大伯爷都同意了,二叔你还有意见啊?”乔雅南和二叔最熟,和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让你们挑个管事都挑得费劲,卫兰婶子可是把那么大一摊子事管下来了,于族里来说都算有功吧?可乔昌右母子为族里做什么了,能和卫兰婶子比?” “不是说不应该,是说不必做得这么大张旗鼓。”论嘴上功夫,乔昌盛哪是对手,摇摇头道:“嫂子你也别怕,这乔家还有说得上话的人,你听大丫头安排就是。” 卫兰听着这话心里才终于有了点底气。雅南再为她不平也只是小辈,乔昌盛却是下一任族长,他说的话是有份量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我来救你(1) 留下香苗和念珠,乔雅南把沈切几人带上了,他们要是敢动手,那就武力镇压。 这么想着,乔雅南还真就盼着他们上手了,给她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把人揍一顿解解气也好。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那头走,向来笑眯眯的小里长都不笑了,引得不少人看过来,手里头没活的更是跟在后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吕晓春卷了卷衣袖,笑眯眯的也跟了上去,三言两语和身边的妇人混熟了,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乔雅南回头正要说话,见着她那模样嘴角直抽,这位吕先生真是人才。 二婶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跟着的那一串人低声道:“要不我去让他们散了?” “不用,越多人跟着越好。你们在外边等着,我进去请大伯爷。” 乔雅南只当没看到那位混在人群中还挺如鱼得水的女大人,进屋正要扬声喊人,就见堂屋里还坐着好几尊大佛。 四位族老,一个不缺。 见了礼,乔雅南看向大伯爷,这是来拦她的还是怎么着?她心里那把火都快把自己点着了,这可拦不住。 老族长起身:“走吧。” 四位族长跟着一道起身,显然是要一起去。 乔雅南想了想心就放下来一半,大伯爷允了的事,这会态度又痛快,应该不是特意找族老来和她过不去的,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一道去给她压阵的。 乔雅南顿时觉得腰板都硬起来了,乔家最有份量的人可都在这了,他乔昌右敢不同意。 乔二叔等人只以为是大丫头将几位老人都请了来,看热闹的可不知道,一见着这场面还得了,再一想到今儿上午作坊外边那一出,只以为这事儿还没完,这下何止是一个回转的都没有,人还越来越多了。 这一跟,就跟到了乔昌右家门外,那九人里可没他,众人不解,却也不耽误攀墙扒门的看戏。 乔雅南满身战意,殷勤的持着大伯爷进屋。 老族长瞥她一眼心里有些好笑,小姑娘家心软,可这份心软里又带着公正,让人信服。要不是这是个姑娘家,得嫁到别人家去,这族长他都想给她做。 “大哥,这是……”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男人看到来人停下动作,一头花白头发胡乱翘着,衣不蔽体,弯腰驼背,就像一辈子没有挺直过一样。 老族长对这窝囊了一辈子的兄弟没什么可说的,直接道:“来说点事,人都在家吧。” 老人见儿媳妇也在其中,还未说什么,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就在屋里响起:“祖母,爹,大伯爷来了。” 乔雅南看卫兰婶子一眼,这孩子很机敏,这话等于告诉了外边的人那俩在家。 不一会,母子俩从屋里出来。 那男人看着比卫兰婶子都白,衣服干干净净,一点都想像不出来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好像还挺爱干净的人全靠女人养着,还会对女人动手。 那老妪倒是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心思显然是活跃极了。看到儿媳妇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好,讪讪的上前来道:“大哥怎么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了。” “来给你家断桩官司。” 这点时间不知沈切从哪里找齐了凳子,五位老人连带着乔昌盛两口子和姑娘都有。 乔雅南在心里赞了一声,请了长辈们坐下后,自己才挨着大伯爷坐下。 老妪狠狠瞪了卫兰一眼,恶人先告状:“是不是卫兰做了对不起作坊的事?那可都是她的错,和我们没关系。” 卫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自己都说不出是气恨,还是委屈。 乔雅南却笑了:“不如您说说,卫兰婶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作坊的事?” 老妪在家霸道惯了,但也知道这小财神得罪不起,虽然不喜她顶撞自己,但也勉强给了个笑脸:“大丫头这话说了,是她做错了事,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倒也不必多说了。”乔雅南将三张纸中最上面那张拿出来,在心里庆幸自己做足了准备,以这个做为切入口也挺好:“卫兰以公谋私,欲安排小叔子进作坊做事,罚没这个季度分红,逐出作坊,以后不准再入作坊做事……” “你敢!”老妪脸色大变,两个字说得都破了音。 乔雅南舒坦了:“我不敢?作坊的规矩我定的,我自己都老老实实守着,你说我敢不敢?” “你,你……你这是忤逆!” “住嘴!”老族长脸色一沉:“你哪来的胆子把这么大个罪名落到大丫头身上!” 宗族制的时代,族长在家族中有着绝对的权威。乔雅南说什么老妪不怕,但是族长一怒她顿时腿软了,慌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气她不敬我……” “她要如何敬你?跪你拜你?要不要将你摆上神龛,一日给你上三柱香?”乔老四张口就是挤兑的话。 要这老妪一直说卫兰的事,族老们也就来当尊活菩萨,冲着老兄弟的面子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这火要往大丫头身上烧,还将个可以问罪的忤逆罪名落到她身上,不止老族长变脸,族老也是怒的。这是日子过好了,忘了啃树皮的时候了? 这火气一上来,乔老四那嘴就不留情面了:“永连媳妇,你嫁进乔家这么多年什么样,这村里谁不知道?在你手底下我这老弟都过的什么日子,卫兰过的什么日子?也就是他们老实,被你个欺软怕硬的恶婆子欺住了,要换成我你试试?” 乔老四本就是个爆脾气,这会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前边指着乔永连的鼻子骂:“你自己废了就算了,可你看看你两个娃儿,都被你婆娘养废了。现如今村里忙得热火朝天,要建村学,要建作坊,要修路,人手这么不够用,你家去干活的就你一个。一到饭点不得了,你那两个捂家里长疮的儿子和婆娘就来了,手里拿的是你们家最大的碗吧?你们他娘的怎么不端口锅来呢?” 乔老四怒其不争,手指都快要戳人脸上去了:“你以为现在大家冲谁的面子懒得理你们?是卫兰!老子不在作坊,不知道卫兰费了多少力气才有今天这番局面,但能做到这样,足可见她贤惠,是个好儿媳。可你看看你们这一家子,把人搓磨成了什么样。一家子不是恶婆娘就是懒汉,乔永连你出去了别说和老子是兄弟,老子没你这么窝囊的兄弟。” 乔永连低着头,木头一般没有动静,气得乔老四气息更重了,乔老三把他拽回来坐下。m.23sk. 乔雅南在心里用力给四叔爷鼓掌,好嘴炮啊!友军,绝对的友军!以后她要对四叔爷更好点,这人可爱的时候是真可爱。她都不用想,等她说要将孩子带走的时候,四叔爷一定会站自己这边,因为他想到了孩子跟在这样的亲爹亲祖母身边会废掉。 不过现在,要拉回正题来了。 “作坊我当家,叔娘你说我敢不敢?” 老妪被乔老四吓个够呛,满嘴的难听话硬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忍气吞声:“大丫头你看我们家这么多口人,就指着卫兰这点工钱过活了,你这把她逐出作坊,我们也活不下去了啊!” 乔雅南状似疑惑的看向大伯爷:“之前分红的时候漏了这家?” 老族长轻哼一声:“你们自己说,分红的时候收到钱没有。” “收,收到了,可那,那哪能和卫兰拿回来的比。”老妪越说越小声,眼神闪躲,不敢和人对视。 第五百四十四章 我来救你(2) 乔雅南气笑了:“卫兰婶子你看到了吗?人家知道你拿回来的多,知道靠着你日子才能好过,可人家就是不对你的孩子好,不对你好,亏得你还为着他们把自己的差事弄没了。” 一番话术玩得炉火纯青,知道内情的不由得都看向她,大丫头这张嘴,可真是说人是人,说鬼是鬼了。 卫兰以为自己会哭,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心口仿佛被尖刀开了个口子,源源不绝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心底一片冰凉。 乔雅南把落在老妪身上的眼光挪到躲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明明是这么软弱的人,在妻儿面前却能那般威风,凭的不过是他丈夫的身份。 在她那个年代的女人还敢反抗,可在这里,男人是天,没人敢。 厌恶的移开视线,乔雅南重又看向老妪:“我是小辈,连回句话都会被你说成是忤逆,万幸我有先见之明,请了几位长辈出面将卫兰婶子送回,不然怕是要把我打出去了。” “你……”老妪看了老族长一眼,刚直起的腰又塌了下去,调门也降低了些:“你嘴巴一张,说她替小叔子谋事儿,谁看见了?你说是就是?总不能因为你管着作坊,就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吧?” “我看见了,听见了。”乔昌盛站起身来:“前天下晌,乔昌右拽着卫兰去了地窖附近,逼她把小叔子弄进作坊。我正在地窖里边忙活,听得一清二楚。”天籁小说网 乔昌右脸色一变,在老娘身后藏得更严实了些。 老妪没想到这么寸,谁听了不行,偏偏是乔昌盛这小畜生听了去。眼珠子一转就要说话,老族长先开了口:“乔昌右,你自己说有没有这回事。” 老妪赶紧把话接过去:“大哥我……” 老族长左脚猛一顿地,脸色难看,话也难听:“他是哑了还是聋了?用不用你替他喘气?” 老妪身体往后缩,不敢再说话了。她这一缩成团,就把身量高于她的乔昌右露了出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问话的又是素来让他害怕的大伯,他心一慌就点了头。 老族长是真看不上他这副样子,想想卫兰嫁到乔家这些年里里外外的操持,进了作坊也做得有声有色,竟也有些替她不值起来,有了这想法,心里也就有了偏向。 “你们这一家子可真行啊!做事的时候看不到人,有吃的有拿的时候从来都跑第一,现在还敢惦记上作坊了。谁不想进作坊?要凭关系就能进,村里两百多个姓乔的算起来都是自己人,都有资格进,还能轮到你们?大丫头做得对,就得杀鸡给猴看,免得一个个都净打歪门邪道的主意!” 卫兰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到老族长面前:“是我对不起雅南,她看重我,让我当这管事,我却公私不分,做出这种事来,她做得对,我以后都不去作坊了。” “你疯了!”老妪一把将卫兰拽倒在地:“你问过老娘了吗?老娘不同意!” 卫兰挣脱开来:“这事您同不同意没用,我听雅南的。” 老妪在家横惯了,卫兰进门多少年别说反嘴,她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被这么一顶嘴顿时什么都忘了,按着人就打:“还敢顶嘴,反了天了你!” 乔雅南只给了她打一下的机会,早得了嘱咐的沈切就等在附近,大步一跨过去将她再度扬起的手抓住了。 几个老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当着他们的面都敢下手,外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这是在打他们的脸,打乔家的脸! 二婶娘过去把卫兰扶起来拉到身后护着,她真是不敢想象,当着众人的面都敢这样了,卫兰平时都过的什么日子。 老妪挣脱不开,被人按住手了也不耽误她在地上撒泼打滚,边用最难听的话叫骂着。 乔老头隐形人一样站在那,看都没看她一眼。乔昌右则生怕耽误了老娘发挥,后退躲开一些。其他人都用最冷,最厌恶的眼神看着蛆一样滚动的老妪,没一个人说话,任由她唱独角戏。 唱着唱着,声音就小了下来。 沈切在姑娘的示意下把人放开,只是仍未走远,防止她再度动手。 向来管用的招数不管用,又被这么多人冷冷的看着,老妪瑟缩着坐起来,本能的去找自己最亲的人。 大儿子远远避着,自己男人看都没看她,再看三个孙子,团团把卫兰围在中间,大的小的在哭,中间那个看着她的眼神凶狠,似是恨不得来咬他一口。 不怕,老娘不怕!老妪在心里给自己壮胆,谁管别人家的事还能管一辈子不成,等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走了,看她怎么收拾这几个。 这么一想,老妪又有了底气,恶狠狠的朝每一个瞪回去。 乔雅南低头忍笑,她正担心这老泼皮会服软,那反倒难办,她要继续耍横,那可就太好了。 老族长果然被她的态度激怒,越加觉得大丫头那番话说得对极了,有个这样的祖母,他乔家的那三个娃儿好不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看向那个窝囊了一辈子的兄弟:“乔永连,如今族里为你出具一纸休书,你可同意?” 此话一出,不止一众人吃惊,就是乔雅南都意外,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过要让乔家休了这老泼皮,她打心底里的不愿意女人被休被弃。 可她也不会拦着,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 乔永连木然的神情有了裂痕,甚至称得上是带着喜意,踉跄着上前来急声道:“同意啊,大哥,我同意啊!你写,你快写,现在就写!” “乔永连你个杀千刀的,你敢!”老妪完全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更想不到这老畜生会同意,扑过来就要撕了他。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沈切及时将人按住了。 人被按住了,嘴还能动,老妪尖着嗓门大喊:“乔永连你敢休我!老娘嫁给你几十年,给你生了两个儿子,这才过几天好日子你就敢休我!你个老畜生要是敢休我,我就撞死在门口,你等着我娘家兄弟来撕了你!” “你娘家兄弟有多少人,你全叫来,看看我乔家怕不怕!”老族长厉声喝斥:“仗着你娘家有三个兄弟,这些年乔永连就没直起过腰!不用你喊,我现在就亲自把你送回去!我看看他们能怎么收拾我!” 第五百四十五章 卫兰自救 老妪看着这阵仗终于有点慌了,乔家是真的要休她,不是吓她的! 她忙看向自己的儿子急声喊:“你聋了吗?他们要休了你老娘!” 乔昌右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嚅嚅道:“我也姓乔。”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乔昌右,这句话谁都说得,但是为人子却说不得!这老泼皮不是好儿媳,不是好媳妇,不是好婆婆,不是好祖母,但是对两个儿子是没得说的,不然也不会将他们惯成白皮懒汉。 乔雅南都想大笑三声,赞一声天道好轮回,看会饶过谁。原想着来帮卫兰婶子脱离苦海,做足了准备,心里都模拟了好几个场景,没想到话都没机会多说几句倒成了看客,戏全让他们一家子唱了。 要是休了这老泼皮…… 乔雅南看着眼里脸上全是惧意的老妪,将对老弱的那点同情心压下去,转开头不再看。就为了卫兰婶子那一身的伤,还有三个孩子,她也不会心软。 “乔昌右,我是你娘!”老妪捶着胸口,一手指着那不孝子:“生你养你的老娘!” 乔昌右干脆转过身去,背影都写着无情无义。 老妪气得眼前发黑,拍着地面哭嚎:“乔昌右,你个丧良心的小畜生啊!连亲娘都不要了啊!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生啊!你们给我评评理啊!” 这理自是没人评的,这一家子,除了卫兰和三个孩子,谁都不占理。 老族长不再理会她,转头看向乔雅南,低声问:“到这?” 乔雅南明白大伯爷的意思,只要没了这老妪,卫兰婶子的日子就能过了。可是不行,这乔昌右也不能要了,无情无义,自私绝情,连亲娘都可以舍弃,这样的人不配有妻子。 她摇头低声回话:“他改不了了,卫兰婶子成日里在作坊忙,三个孩子在这样无情无义的爹身边长大,好不了。” 老族长叹了口气,他也还有些没缓过来,这乔昌右实在是…… 乔雅南状似无意的看了卫兰一眼,又看了老妪一眼,朝她示意。 卫兰看看婆婆,又看看乔昌右,脑子从来没有那么灵活过,立刻意会过来,推开儿女朝着几老跪下:“请族长也给我一纸休书,我自请下堂。” 老妪哭嚎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讶的看着平时软得跟泥巴一样的儿媳。 乔昌右更是猛的转过身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自请下堂是什么意思?是没人要,是没婆家也没娘家,将来死了只能扔在外边的人,你敢自请下堂?” “我愿意。”卫兰头也不回,腰背挺直的跪着:“我愿意做个无家可归的人,也不想将来和你葬到一处。” 乔昌右快步走过来,又急又怒:“你个疯婆娘,挣了几个钱把胆子养肥了是不是?儿女也都不要了?” “我可以照顾弟弟。” 说话的孩子看着也不过七八岁年纪,村学才开他就去了,一直上的下午那个班。认了些字,背了些书,也懂得了一点道理,再加上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已经早早把他催熟了。 把弟弟推到姐姐怀里,他上前来走到母亲和父亲之间,用瘦小的背影挡住母亲,直面父亲。 “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照顾弟弟,以后还会照顾娘,娘不会无家可归!” “你个小畜生!”乔昌右抬起手就要打。 “住手!”老族长厉声喝斥:“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对他们的?这么有担当的娃儿你也舍得下手?” 乔昌右讪讪的把手放下来:“我这是被气急了,您听听他都说了什么,他竟然同意我休了他老娘!” “你不是都同意你爹休了你娘?你同意得,他就同意不得?” “我,我,我……”乔昌右被怼得满脸通红,再加上外边传来阵阵哄笑声,他脸上更挂不住了,恼羞成怒之下,刚放下的手习惯性的又扬起来,还往旁边移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朝着卫兰头上打去。 乔老四这个小爆脾气,腾的站起来一脚朝着他踢过去,把人踢得往后连退,差点跌坐在地。 上前的沈切又退了回去。 “他娘的乔昌右你个狗东西,再当着我们的面上手试试!”乔老四指着乔昌右就骂:“当我们都死了?” “四叔我……” “别叫老子四叔,折寿。”乔老四瞪他一眼,看向卫兰:“你真要舍下你三个娃儿绝婚?” “只要乔家同意,我当然是想都带走,就是去当叫化子,我也一定能养活他们。” 卫兰默默的将衣袖往上收,露出新伤旧痕纵横交错的手臂:“他们打我我认了,可他们想让我婆婆娘家的懒汉侄孙入赘,毁我乖女一辈子,倒不如让她跟着被休弃的娘,当一辈子老姑娘也好过再吃一遍我吃过的苦头。我儿孝顺,懂事,我也怕他们养歪了,我也想让他们有出息,我,我……” 卫兰跪伏在地,失声痛哭。即便一开始是做戏,这会也是真的悲从中来。 一辈子啊!在娘家时几岁就要帮着干活,被逼成了个能干的姑娘。因着这能干被看中嫁到乔家来,却十几年不被当人看。可也因着从小逼出来的这点能干,她被挑中进作坊做事,还做了管事,尝到了做人的滋味。她才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有滋味,即便只有白天才能偷来这些欢快,她也满足了。 院里院外都沉默了,村里就这么些人,谁还不知谁的底细,住得近的更清楚,头先那几年常能听到卫兰惨叫,也不是没人劝过,可家事外人管不了。这些年没了,还以为是他们听了劝,却原来只是卫兰不出声了。 一众人看向乔昌右的眼神更不屑了,呸,屁本事没有,就窝里横。 乔昌右下意识的就往老娘身后藏,老妪可还记着他同意乔家把她休了的事,直接把人推了出来,谁都别想好过。 乔老四懒得看那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母子,看向大哥道:“一封休书是写,两封休书也是写,干脆都写了算了,看看把人都祸害成了什么样。” “四叔……” “你闭嘴!”乔老四瞪向乔昌右:“以后你他娘的看到老子躲远点,别喊老子,喊一次打一次!” 第五百四十六章 和离(1) 乔雅南差点没忍住笑,她决定了,看在四叔爷的份上,这季度分红要多分点。族长族老们尤其要多分,稳定团结还是得靠他们呐! 老族长想得长远,到底是不能和乔老四这般爱憎分明,他看向卫兰问得郑重:“你真想好了?这休书一出可就没得后悔了。”???.23sk. “我不后悔!”卫兰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的模样明明狼狈不堪,这一刻却像在发光,她想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一条出路,给她的儿女一条出路。 “不是休妻,应该和离才对。”乔雅南之前都不敢想得这么美好,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这事情就大有可为了:“女子犯七出之罪方可休妻。七出为不孝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偷盗,请问卫兰婶子犯了哪一出?” 乔昌右不想休妻,可比起和离,他又觉得休妻能接受了,都进了他家门了还想跑?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人行恶事时,蠢笨的人也能想到办法,乔昌右这不就想到了:“她有恶疾,对,她有病……” 乔老四飞起这一脚真就踢实了,骂得震天响:“乔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蠢东西,大丫头要求作坊的人剪指甲,洗手,衣裳干净,头发要用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就怕做得不干净被人挑出毛病来。她一个连头发丝都不允许掉吃食里的人,你说作坊的管事有恶疾?传出去了你这是和卫兰过不去吗?你这是他娘的和我们乔家所有人过不去啊!” 乔昌右弯腰捂着被踢疼的地方瘸着腿退开两步,生怕四叔气急了再来一脚。 已经尝到甜头的人,一听到要影响作坊他就忙反口:“不是,我说错了,她不是有恶疾,她是,她是偷盗!对,她偷吃作坊的东西,每天吃得一嘴油回来,人都长肥了。四叔,这是她的错了吧,她都敢偷吃作坊的东西,这就是占了乔家的便宜!” “这是我定的规定。”乔雅南迤迤然道:“卫兰婶子做为管事,需得对作坊里做的吃食负责,所以每出一锅她都得先行试吃。她特别能干,哪一锅火候过了,哪一锅火候未到,哪一锅放多了盐,哪一锅淡了味,一尝便知。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何来的偷盗?” 乔昌右恨极了她胳膊肘往外拐,怒指着她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这是包庇她!” “二叔和二婶娘也得时时抽检,以确保吃食不出错。”乔雅南冷眼看着他钻进自己的语言陷阱里:“何用我包庇,作坊的人谁人不知?就是族中恐怕也多数都知晓,偏你不知,为何?” 乔昌右看向卫兰的眼光一时也有些茫然,他非是不知,只是和别人知道的不一样。他以为卫兰就是在作坊偷吃,所以在头两回她忘记擦干净嘴回来时自己还说了不少嘲讽的话,卫兰什么都没说,只是后来再也没有油着嘴巴回来过。 乔雅南懒得和他废话,转而去说服大伯爷:“和离的话孩子不改姓,但是都跟着卫兰婶子生活,由她教养,作坊里我仍用卫兰婶子为管事,也不必担心她无钱养活。大伯爷,和离对将来孩子嫁娶的影响要小一些,我瞧着几个孩子都聪明懂事,将来谁也说不好会有什么造化,还是给孩子们留些余地的好。” 最后这句话简直说到了老族长和族老们的心坎上,他们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看着乔家蒸蒸日上,最担心的也就是将来他们去了,乔家没人接得住,只有一代代的小子们都有出息,家族才能绵延下去。 乔昌右这下不是做戏,是真急了:“这绝不可能,乔家的娃儿自然是乔家教养!怎么还能让外姓人带走!乔雅南你是不是乔家的人,怎么净帮着外人说话!” “正因为我姓乔,所以我才要把孩子带走。”乔雅南冷声道:“他们跟着你能学到什么?怎么做个懒汉?怎么打媳妇?还是学着怎么做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 “你……”乔昌右被挤兑得满脸通红,想骂不敢骂,你了半天只挤出来一句:“你是小辈!” “我是小辈,就连这样的话都不能说了?我又没有说:乔昌右你个懒汉,自己没用还打媳妇,你就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小人!” “噗……” “哈哈哈!” 乔雅南之前还不知外边围了多少人,听着这笑声知道了,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然没有这效果。 把人挤兑够了,乔雅南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话题拽了回去:“你教不好,自然要交给教得好的人。卫兰婶子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都挑不出半点不好来,我相信孩子跟着她肯定能有出息。” 有了对比,谁都不能说这么做不好,可是…… 老族长眉头紧皱:“和离后卫兰就不再是乔家的人,便是改嫁也完全说得过去,孩子跟了她变数太大了。” “不会,不会了。”卫兰紧紧抓住这个话头表决心:“我就想守着我三个娃儿过日子,我发誓,只要你们不赶我走,我这辈子都呆在桂花里哪也不去,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老族长对卫兰的人品是信得过的,只是将来的事谁也不说不好,他得想远些,不能现在就做了将来的决定。 窝囊了一辈子的乔永连突然抬起头来:“只要你同意以后改嫁还是离开桂花里时不带走娃儿,我允了。” “爹!这种事你怎么能允!这是我的娃儿!” 乔永连不理会他,只看着卫兰,等她给个话。家里什么情况谁能比他看得更清楚,这屋里除了卫兰母子几个外都不是好东西,把娃儿带走了也好,别以后也被带得不是东西。 乔昌右急得跳脚:“我不同意!我是娃儿的爹,我不准!” 没人理他。 老妪在一边笑得直捶地,笑着笑着又哭了,嚎啕大哭。 院里院外,其他声音都停了,只剩老妪也不知是悔是恼还是恨的哭声。 乔雅南低下头去,轻轻捶了捶堵得难受的心口。人真奇怪,刚还恨这人恨得牙痒痒,这会听着她哭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可是,她不会心软。 第五百四十七章 和离(2) 卫兰怕这大好局面没了,出声打破这沉默,接住公公的话:“我同意,若我有离开桂花里之心,绝不带走娃儿。雅南,雅南你帮我写个文书,我画押。不,不够。” 卫兰咬着指甲想到了:“还要加上一句,我今后挣的每一个子儿都是我三个娃儿的,谁也别想打我主意,我这辈子,我这辈子都是他们的了。” “婶儿,你这是何必。”乔雅南叹气,话说得太死了,可将来还有这么多年。 “我愿意的,我一百个愿意。一想到我今后挣的钱可以给乖女准备嫁妆,可以给儿子娶媳妇,我就开心,真的,特别开心。” 卫兰边说边流泪,可她却一脸灿烂的笑,饱经风霜的脸,此时却也如那朝阳一般充满生气。 在这番话下,乔昌右的那点反抗如此的微不足道。 乔永连直接就点了头,对大哥道:“大哥,你给她做主了吧,也让她过几天舒心日子。” 卫兰跪着挪了个向,朝着公公就是三个响头,这个家里,也只有公公唯一给过她好脸,会给她留一口饭。 “您随时过来看孙儿,我绝不会拦着。” 乔永连转过身去抹了下眼角,低着头又变回了之前那般弯腰驼背的窝囊模样。 老族长还有什么可说的,卫兰这是连可能有人打她主意的路都断了,一心一意就想顾好三个儿女,给他们攒钱,为人母做到这个地步,足够让他点头了。 他看向乔雅南:“分红利这规定改改。” 乔雅南一愣,怎么说到这事上了? “以后季度分钱,老的小的还和以前一样,但是青壮必须为族里出力方可分钱,青壮出力多,亦可比老小多得一些,你觉得如何?” 如何?自然是大好! 乔雅南应得爽快极了:“听大伯爷的。” 老族长转而看向乔昌右:“最近忙着收豇豆,连娃儿都知道去帮忙,你们倒好,整日在家里抱窝,也不见孵出个什么东西来。以后你们兄弟必须出门做事才能分到钱,全族人都在忙活,你们两个好手好脚的懒汉却躺家里等着收钱,这是哪门子道理。” 乔昌右本能的去找娘,正正对上老娘的视线,两人皆是愣了愣,然后老妪又拍着地面大笑起来。 又可笑,又可悲。 “和离这事,族里允了。”老族长看向一脸不服的乔昌右:“你想好了再说话,女娃儿我肯定会同意卫兰带着,两儿子你要是留下,大的必须得去村学,小的那个每天吃喝拉撒全得找你,晚上还得带着睡,他会哭会闹,会找娘,你真要留下?” 乔昌右张开的嘴闭上了,只是想想那场面他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真要让他去做……还不如让卫兰把娃儿都带走算了,反正他是娃儿的爹这个事实改变不了,带走就带走呗,她也说了不会离开桂花里,不改嫁,这不就还是在给自己带娃? 而且…… 乔昌右藏下心中的窃喜,桂花里的日子好过了,现在有的是人想嫁进来,还怕娶不到婆娘? 抱着这点不能示人的心思,乔昌右不说话了。 乔雅南赶紧过去把卫兰婶子扶起来,轻声问:“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收拾吗?” 卫兰紧紧把住她的手臂低声问:“成了?” “放心。”乔雅南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她招手把三个孩子都叫过来,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温声嘱咐道:“去把你们要用的东西带上,要是你娘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也一并收拾好拿出来,我们这就走,以后都不回这里了。” 三个孩子都过早的懂事了,连最小的都眼泪巴巴的抱着娘亲的腿不撒手,生怕被丢下。 姐姐虽然要年长几岁,这时候却看向大弟。 小小男儿看娘亲一眼,用力点头:“大姐你去收拾娘的东西,其他的我去收,要快。” 姐姐听着就往屋里跑,边跑边流眼泪,以后娘再也不用被欺负了。 乔雅南扶着腿麻得站不直的卫兰婶子去自己的凳子上坐了,趁热打铁的把事情当着众人的面砸实了:“我让人带着纸笔了,大伯爷,我现在就写和离书。” 乔老四低声笑骂:“准备得这么周全,你这是都算计好了吧。” “有您在,有叔伯爷在,什么事儿办不成啊!”乔雅南抬手就是一顶高帽,把几人带得舒舒服服,边示意拿着笔墨纸笔的府卫过来。 府兵将一盘子东西放下,然后背过身弯下腰去,露出宽厚有力的背部。 乔雅南将纸铺开在他背上,拿笔蘸墨,一纸和离书一挥而就。 先读了一遍给族长族老们听,他们都盖了手印,然后是迫不及待的卫兰,以及出乎众人预料极其痛快按了手印的乔昌右。 卫兰接过来抱在怀里大声痛哭,成了,竟真的成了,并且还不是休书,是和离书。 她扑通一声就朝着乔雅南跪了下去,不等她反应过来磕了头,又朝着族长族老连连磕头,她不曾想过,这辈子还能有今日。 老族长叹了口气,示意儿媳妇将人扶起来:“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了,现在不苦了。”卫兰哭着笑:“以后我多活几年,痛快的日子就比苦的日子多了。” 乔雅南扭开头擦去滑下来的眼泪,不幸两个字笔划不多,却是很多女子的一生。 乔老四用下巴点了点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那个:“再写封休书。” 老族长摇头:“我去找个辈份压得住的写,不给大丫头沾这一身臊。” 乔雅南笑了笑,大伯爷是真心爱惜她的羽毛,舍不得伤她一点,这其中固然有乔家的原因在,但总归这好是落在了她身上,有机会她也想回报几分。 孩子们提着几个大包裹走出来,乔昌右上前拦住:“打开我瞧瞧,别不是把家当都装走了。” 乔老四捂着眼睛不想再看,恨不得再去给他一脚,这都什么品种的乌龟王八蛋,乔家怎么会出这么个东西。 几个孩子当众打开包裹,大弟翻着一样样解释:“两床被褥,一人两身衣裳一副碗筷,半袋粮食,半斤油,半块盐布,就这些。” 乔雅南眼神亮了亮,这孩子,心里很有成算啊!有了被子衣物这些就不怕冷着,只要再有个地方栖身,有点简单的厨具,去哪家地里要把菜就能吃上饭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母子闹剧 卫兰的大女儿不是有主见的人,见大弟这么做了,她也把自己手里的包裹打开来。也不念,只是一样样的从左捡到右。 一小包针线,一包用来补衣服的碎布,两块包头发的头巾,一小把绳子,一把已经掉了好几个齿的梳子,一个已经缺了口的碗,最后将几身旧衣裳掐紧了小心的挪过去。 再没其他,已不是寒酸可以形容。 乔昌右本是因为儿子一点不站他这边心里不痛快,想借题收拾他一番,可他没想到儿子不止给他看了,还一件件念出来了,让所有人听了个分明,让他下不来台。m.23sk. 再一看那陪钱货也跟着做,他气不打一处来,正愁怎么给自己找回脸,见她拿衣服的样子立刻猜着这里边肯定夹带了什么东西,自以为抓住了错处,在家横惯了的人颐指气使的道:“把那衣裳挑开了瞧瞧。” 小女孩将手按在衣裳上直摇头,娘的亵衣和月经布怎么能让外人看到。 她越这样,乔昌右越觉得自己找回场子的机会来了,上手就要去抢。小女孩弯腰将衣裳藏到自己身上紧紧闭上眼睛,宁可挨顿打也绝不让爹翻开。 卫兰怎会不知缘由,可这又不能说,更不能给人看,又羞又急之下只能扑过去护到女儿身上。 她这一动,大弟又扑到了她身上护着,就连三岁的那个都哭着抱住了娘。 看着这一幕的人无不动容,大人或许会做假,孩子可能也会,可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作假得如此统一的难度却太大,可见平日在家里,母子几个就是这般互相维护成了习惯。 族里出了这么个畜生,老族长臊得老脸一红,大声喝止:“乔昌右!” 乔昌右自是不认,连连喊冤:“大伯,他们这是在做戏给你们看的!我就是要看看这小畜生在衣裳里藏了什么!” 没一个人信。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想动手,这会动手也不稀奇。 二婶娘忍无可忍的骂了起来:“你不要脸,卫兰要脸。连小姑娘都知道不能在外边翻亲娘的衣裳,你却连这点都想不到,可见你平日在家都是怎么对她们娘几个的!你想翻点什么出来?你家有一个子儿能让她带走吗?” 被这话一提醒,乔昌右想起来了平日里晾晒都要挂在角落里的脏东西,轻咳一声,只当没听到前边那些话,倒是盯紧了后一句。 他看向卫兰:“拿好了吧?” 卫兰一抹眼泪,半个字都不想再和他说,将包裹一一系紧。 大弟把轻一些的给姐姐拿着,自己要去拿被褥,被卫兰拦着了,将另一个递给他。 乔昌盛两口子上前帮忙,乔雅南也去抱了一个,很快又过来几个乔家的媳妇子接过孩子手里那些,顺手还揉了揉他们的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姐弟几个都太懂事了。 结果比预料的要好,乔雅南很满意,这就要带着人离开,听得乔昌右又道:“大伯,您真要送我娘回娘家去?” 老族长以为他要求情,紧皱的眉头倒是松了些:“你有什么想说的?” “大伯,我们家这些年攒的几个钱,还有乔记分我们家的,卫兰拿回来的那些都在我娘那,送她回去之前得先把这钱拿回来,可不能被她带回娘家去了!” 老妪本来躺得很安祥,她都想好了,要是送她回去她就撞门柱,死也要死在这!她怕个屁! 可儿子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响得她两耳都翁翁作响!她猛的坐下来,颤抖着指着她的好儿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得不对吗?”乔昌右脖子一梗:“爹休了你,你就不是乔家的人了,难道还让你把钱带回娘家去?凭什么,那是我家的钱!” 老妪以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速度翻身而起,跳着脚脱了一只鞋就追着人打:“老娘打死你个不孝子!打死你个不孝子!你这是要你老娘的命啊!” 乔昌右边躲边喊:“我说的有什么错,那是我家的钱,就该留下来!” “打死你个畜生!老娘就当没生过你!” 老族长怒极,起身一把抓起屁股下的凳子就往那边砸去,砸到谁算谁! 追打的两人不巧的都躲开了,看着暴怒的老族长吓得再不敢动。 “去,把那畜生绑起来关到祠堂去跪着!三天内不准给他一口吃的一口喝的,饿死了渴死了都算数!” 乔昌盛也是恨极了,二话不说,回头招呼同来的族兄弟过去抓人。 乔昌右这才知道怕了,直往后退,眼看着就要躲进堂屋了,被几人按住,他边挣扎边大喊:“大伯!大伯我错了!大伯饶命!爹,爹,你说句话啊!” 乔永连眼神悲凉的看着长子,他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开怀,记得将那团软肉抱到手里时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告诉每一个人他当爹了,他也记得有一回婆娘打他时,小小的孩儿爬过来抱着他哭。 他转而看向被卫兰捂住眼睛的小孙儿,那会昌右也才这么点大。 得走啊,是得走!留在这里都毁了。 乔永连朝着大哥跪下,额头触地:“弟弟求大哥管教我儿。” 老族长走过去先是重重的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然后用力将人提溜了起来:“站直了。” 乔永连泪流满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背挺了起来。 “来几个人按住那婆娘。” 立刻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过来,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把将那老妪按住。 老妪挣扎着,满口脏话,有人直接脱了她脚上另一只鞋塞进她嘴里。 老族长看向老兄弟:“知道钱放哪了吗?” “能找到。” “去找出来。” 乔永连快步进屋。 老族长转过身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乔家今天这丑事已经遮不住了,他这会也不再去想这事,扬声道:“找找乔昌左。” 听着的人左右一瞧,有人就笑出声来:“好你个乔昌左,自己家的热闹你也看得挺乐呵啊!” 乔家的人自觉的把他推进院里来,也不知是谁太过用力,把人推了个狗吃屎。 第五百四十九章 卫兰解脱 乔昌左想骂不敢骂,爬起来摸着鼻子讪讪的看着老族长:“大伯,我刚回来。” 老族长不理会他,问从屋里出来的兄弟:“找到了?” “找到了。”乔永连看向恶婆娘:“四两二钱。” “这不可能!”其他人还没说什么,乔昌右就嚷上了:“光是卫兰就拿了五两回来,全让我娘拿走了!这还不算我们分的钱,她手里最起码有九两!” 九两,这在桂花里实在算得上是有钱人家了,可看看卫兰那破旧的一身,再想想她带走的那点破烂,这实在是…… 乔昌右这会已经完全不要脸了,他怒瞪向自己兄弟:“乔昌左,是不是给你了!” 乔昌左跳起来骂:“你他娘的睁眼说瞎话!娘就算给我三瓜两枣儿,她能给我几两银子?你不如想想那几个好舅舅又从她手里哄走了多少!” 乔昌右也想到了,挣扎着恨不得爬到他娘面前去:“你把钱都弄回娘家了?” 老妪连连摇头。一个妇人把她嘴里的鞋子拿走,她仍是一声不敢吭。 乔昌右多了解他娘,只看她那个闪躲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这下不止乔昌右,乔昌左也疯了,扑过去就抓着她猛摇晃:“你是不是疯了!那么多钱!那么多钱啊!你不是说要留给我娶婆娘的??” 老妪咬紧嘴唇就是不说话。 乔昌左恨极了!他把人都相看好了,是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看姑娘。她说了,只要他能拿出三两银子做礼金,家里肯定同意!他就等着找媒人上门说亲了! 现如今家里就剩这点钱,又有乔昌右盯着,怎么可能全给他去娶婆娘! 这么大好的机会,这么大好的机会啊! 乔昌左一想到那姑娘可能要嫁到别人家去,恨从心中起,用力抓住他娘的肩膀声声逼迫:“你要是不能把钱要回来,别说我爹要休你,我也不认你!没了乔家,你手里没了钱,看看我那几个好舅舅是不是会养你,我那几个好兄弟是不是会养你!” “儿子,儿子啊,你舅舅就是拿去一时应个急,会还的,他会还的!”老妪这会也怕,男人要休她,和老大已经是闹翻脸了,要是老二也不认她,都不用想娘家会怎么样了,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这话完全没有安抚住乔昌左,反倒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是把那么多钱搬回娘家了。 出嫁的女儿补贴娘家兄弟的不在少数,可贴成这样的那真是不多见。 乔昌左气疯了,用力将人推倒在地就往外跑,边喊:“我去要钱!” 老族长没拦他,闹这么久他也累了:“钱乔永连你先收着。” 乔永连看孙儿一眼:“给卫氏一些。” 卫兰这会骨头都轻了几两,自己有作坊的事儿做着,熬到六月底就能分到钱,她一个子儿都不想从这家里带走,拿了她麻烦就大了,那几个谁都不会放过她。 她连连摇头:“不要了,我能养活孩子。” 说完她看向雅南,这热闹她一点都不想再看。 乔雅南也不想看了,之前的戏她看得很爽,可现在这种母子为钱反目的戏码,她看得恶心。 “大伯爷,我先带他们去安置。” 老族长点点头:“有什么事去找我便是。” “知道的。”乔雅南又和几位叔爷行了礼,让府兵接过乔家人手里提的东西,不耽误她们看戏。 走的远了些,那些动静也都渐渐不闻,卫兰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困了她十几年的屋子泪如泉涌。 “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乔雅南把最小的那个抱起来塞她怀里:“人不能困在过往,要想将来。” “我就是太开心了。”卫兰抱紧儿子,把眼泪都擦他身上转过身来,边往作坊的方向走边笑:“就是开心,特别开心。” 乔雅南跟着笑,觉得天气都越发的好了。 “别担心,卫姨,都会好的。” 听她改了称呼,卫兰眼眶含泪的笑眼看她:“特别喜欢你这么叫我。” “以后都这么叫你。”乔雅南低头看向抬头看她的小姑娘:“一直听你娘叫你乖女,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立刻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乔雨,姐姐叫乔雨。”大弟在一边接话:“我叫乔修旭,小弟叫乔修勉。” 小孩还没在村学学到太多,心里有太多感谢不会说,可眼里,神情中全带了出来。 乔雅南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一个被催熟的孩子,在本不该懂事的年纪过早的懂事了。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以后就可以和其他小姐妹一样去村学了。” 乔雨抬起头来,满脸的喜色,可一想到小弟她脸上的喜意又渐渐褪去,重又低下头去,声若蝇蚊:“我不去了。” 乔雅南揉了揉她的头:“现在村里越来越忙,我打算找几个有耐心,脾气性格都好的婶子来帮忙带孩子,让大家都能抽出手来做事。卫姨,你觉得兴婶娘怎么样?” 卫兰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当然开心,可是:“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说闲话的多是没这烦恼的人,他们要是眼红,只管再生一个就是。”乔雅南笑:“问你呢,兴婶娘是个好人选吧?” “再好不过,她脾气软和,我就没见她发过脾气。带大孩子怕是带不住,带小的正好。” 乔雅南点点头:“等这事儿办成,村里就能多出来不少人手,咱们村里的女人能干得很,不比男人差。” 卫兰连连点头,她自己就是得了大好处的人,自然极为认可这句话。 乔修旭更关心姐姐是不是真能上村学,趁着两人歇了话头忙问:“姐姐可以去村学了?” “我回去就把章程列出来,族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好找,再过个三两天就可以了。”不过乔雅南也有点担心:“村学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乔雨现在进去可能会跟不上。” “姐姐也不是完全不会。”乔修旭抿了抿唇:“我在村学学了什么,回家都有偷偷教姐姐。” 这倒挺好,乔雅南问:“乔雨,你大弟教的你会了多少?” 乔雨轻声回话:“都会的。” 乔雅南有些惊讶,她莫不是掉天才窝里了,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聪慧?教的人半吊子水平都还差着,学的人竟然说学会了? 第五百五十章 心眼白长 回了作坊,乔雅南让卫兰去和念珠香苗说这大好消息,她铺好纸笔让乔雨写下她学的东西。 可乔雨却仍是低着头,并不上前。 乔修旭要说话,乔雅南朝他摇摇头:“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你在她身边,她要学会靠自己,不然将来嫁人也是要吃亏的。” 乔修旭再懂事也才七岁多,想不了那么多事,只知道在家里时,爹和祖母动不动打姐姐,他抢着回了姐姐就能少吃些苦头,这就养成了习惯。 但他知道雅南姐姐是桂花里最有本事的人,她的未婚夫还是状元公,听她的不会有错,他闭上嘴,真就不再帮姐姐回话。 卫兰在一边提醒:“乔雨,你自己说。” 乔雨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见雅南姐姐脸上带着笑,也就没那么怕了,低声道:“我在家都是拿棍子在地上写,大弟的笔墨纸张不多,我怕他用完了爹不给他买。” 卫兰扭开头去抹泪。 “好,我知道了。”乔雅南从柜子里拿出一串钱塞到卫兰手里:“算是借你的,下次分红利时你再还我,先把缺的东西买回来,笔墨纸张也要买一些,乔雨得在家先学几日,多练练字才能去村学。她本就胆小,要是因为写得不好被先生批评了,怕是村学都要不敢去了。” 卫兰接下了这钱,她欠雅南的已经多得还不清了,不差这点,以后她三个孩子都要记这恩情的。 “念珠,屋子收拾过了吗?” “收拾好了。”念珠忙道:“何叔说那边老房子里有多的床,是强叔他们几个闲时做的,要是用得上的话让他们去抬过来。” “用啊,正缺床。”乔雅南笑:“香苗,你去请强叔帮个忙,把床拆了送来。念珠,你带卫姨他们去屋里安置。卫姨你今日就别急着去干活了,歇一天缓缓。” “好,好。” 几人都是一脸的笑,提的提,抱的抱,欢欢喜喜的去后边屋里。 乔雅南心情也畅快得很,看手边没什么事儿了,她出屋去找兴婶娘,托儿所得办起来。 她缺人手,特别缺。 这里的女人都能干,家里家外,田里地里,没有她们做不了的。而且女人细心,有些事会做得比男人好。 “过家门不入?” 想得正入神,听着这话乔雅南歪头一看,还真就过家门了。 “去隔壁找兴婶娘。”乔雅南上前倚着院门看着何叔磨刀,非常的站没站相:“何叔,听念珠说你昨儿拿着银枪可威风了。” 何七手上动作不停,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去拿了耍个威风给你看看?” “我要是说好,您旁边那桶水是不是得往我身上招呼?” 何七眼里闪过笑意,他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也不觉得如何,多几个人还嫌吵。可和这姐弟几个住了些日子,习惯了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后突然没了声音,倒显得这屋子太大了些。 “你打算自己做车队?” “不是我做,是我大哥。”乔雅南去走廊下抄了张凳子坐到何叔对面:“怀信在这里有三年,我估计也就是呆三年了,这一摊子事,最后肯定还是要落我大哥头上的。我爹还在的时候他就想做车队,早将这一行都摸透了,从长远来说我也希望有个车队,把运输这一块的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何七也不多问,听完就点点头:“我晚点住回去。” “因为我们都不在?不用的,我们会常回来,修成在县里就缩家里不出门,这里有这么多兄弟在,他们能玩到一起去。” “你不是让刘强再叫人过来?他就想在旁边加建几间,免得人来了没地方住,我住回去帮几天忙,懒得两头跑,这屋里的东西不动。”何七放下刀,在桶里洗了洗手:“你让那丫头住回来,她再是你的人也不姓乔,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外人,欺负起来顺手得很。” 要是别人这么说,乔雅南还要多想想多劝劝,可这话是何叔说的,她就不去多想。论经验阅历,何叔不知比她高了几筹,只应下来便是。 “房子建着能住人就行,我计划在明年统一把桂花里的房子都换了,到时候大家都有房。我之前就承诺过他们,只要他们的家人愿意,可以接过来一起生活,我说话算数。” 何七看着她:“桂花里所有房子?作坊出钱?” 乔雅南点点头:“嗯,但是具体怎么实施还没想好,还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何七若有所思的点头:“明年的事,想来和吕晓春无关,那就是和沈怀信有关了。” 乔雅南不解:“怎么就一定和他们有关?不能是我发财了,想给大家换房吗?” “你长那一身的心眼可惜了。”何七起身:“把马车弄这来,拿些熏好的野味去吃。”天籁小说网 乔雅南没想明白:“我长心眼怎么可惜了?我要没心眼你们才该着急吧?” “长那么多心眼却不会用,不是白长了?”何七挥手赶人:“忙你的去。” 乔雅南指着自己的鼻子都想仰天长啸!心眼不会用?说的是她?她这还叫不会用?她要不会用,吕先生能打她主意?怀信能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当县令?勾心斗角她的强项好吗?她心眼多得都能拿来做筛子了! “何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何七听着这一声不为所动,试了试刀的锋利度,满意的放下,拿了布巾坐下擦银枪。 心眼多却不会用在自己身上,有什么用。 乔雅南带着疑惑踏进隔壁家,一进门就扬声喊:“婶娘。” “雅南?”兴婶娘从屋里小跑着出来,看到她高兴得不行,握着她的手连连问:“怎么过来了?不是去办卫兰的事了吗?办好了没有?她男人打她,太不是东西了。” “办好了,大伯爷出面让和离。”乔雅南一点不意外她在家,就是所有人都会去瞧这热闹,兴婶娘也不会去。 兴婶娘真心替卫兰高兴:“太好了,她不容易。” “是啊,挺不容易,所以兴婶娘愿意帮一帮这不容易的人吗?” “我能帮到她吗?愿意的呀!” 第五百五十一章 比以前好 乔雅南笑得不行:“婶娘你倒是先问问什么事再应。” “你又不会害我。”兴婶娘按着她坐到小凳上,快步进了灶屋。 乔雅南打量这没什么变化的堂屋,想起她才回来那会,一天能往这里跑几趟,后来老房子倒了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兴婶娘端着一个碗出来放到她手里:“上午有货郎担着豆腐脑卖,正好前几天阿兴去县里买了些糖回来,我就买了些。放了满满一勺的糖,可甜,你快吃。”23sk. 乔雅南看着这不够细腻的豆腐脑和不够白的糖,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抬头笑道:“好吃。” “是吧,这糖特别甜。” 兴婶娘转身又进屋去端了一个碗出来,里边只装着小半碗,糖也只浮着一点点。 勾了张小凳子到雅南身边坐下,她吃了一小勺,笑得一脸心满意足,感慨道:“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吃糖就好了。” 乔雅南慢慢吃着,边逗她:“只吃糖就够了?不想吃点别的?那种白面大肉包子,不想吃吗?” 兴婶娘吞了口口水,气恼的轻拍了雅南一下:“怎么这么坏。” “怀信家的厨娘会做,下次过来我给你带。” “不好的。”兴婶娘连连摇头:“被她们知道了会笑话你。” “她们都听我的,怎会笑我。”乔雅南用勺子小心的舀了上面那层还没化的白糖往她碗里放:“你是不是放了半斤糖,豆腐脑都快吃完了,糖还剩这么多。” 兴婶娘看了眼她碗里确实快吃完了,也就没有推拒,搅了搅,吃了一口,甜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乔雅南看着这样的婶娘,心里那些算计呀,筹谋呀统统没了。就好像回到了才回来桂花里的时候,一无所有,每天就围着灶头转,顾了大的顾小的,忙忙碌碌没有出息。操心的事少,开心也来得容易,那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 吃完最后一口,乔雅南将碗放到地上,伏在膝盖上问:“婶娘,现在比以前开心吗?” “当然了,以前哪能吃到糖,想都不敢想。一年到头就那几个钱,可去处却有那么多,只能紧着最要紧的来,哪能轮到这些不要紧的事上。”兴婶娘又刮了一点送进嘴里,尝着那点甜味,笑容都跟着甜了:“现在就不一样了,有钱买糖吃了呢!而且……” 兴婶娘凑近了低声道:“而且家里都存了几贯钱了!” 对上她亮晶晶的视线,乔雅南同样低声的问:“现在的日子真好,是不是?” “当然,再好不过。” 乔雅南就想啊,她还是得算计,筹谋,往八百个心眼子上再增加两百个,凑个整数,看以后何叔还说她白长了。 “听二婶娘说你如今都和大家一起做事了,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吗?” “那也没办法啊!你每季都给我们分钱,作坊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去帮着做事呢?那些个闲话听就听了,和我说话我就笑,也没什么。” 剩下最后一点兴婶娘不舍得吃,用木勺子沾一点慢慢尝着那点甜,小孩子一般。 “以后婶娘你还是帮着带小孩吧。” 兴婶娘眼睛一亮:“你要把小修齐给我带吗?” “不是小修齐,是村里其他小孩,比如卫姨那个三岁的小儿子。” 乔雅南掰碎了和她说:“族里应该有不少会走,但是又没到上村学年纪的孩子,有的祖父母能帮着带,有的祖父母都还是能干活的劳力,不如把这些孩子集中起来,找几个人一起带着,也能多出些人手来做事。婶娘你性子好,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怕他们调皮捣蛋,你带得了,这样你就不用去外边和人打交道了。” 兴婶娘很心动,她喜欢孩子,比起出去和一堆人一起做事,她更愿意带孩子。 只是:“孩子会很多吗?” “我也不知有多少,但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带。会找来带孩子的人一定是脾性好的,这样的你应该能相处得来,或者你推举几个也行,我肯定要先紧着你来的。” 雅南和自己最好,这是兴婶娘心里最骄傲的事,但她也从不和外人说,更不因此去多得多拿什么,只在心里偷偷开心。 这会见雅南又是先想着她,未语先笑,把住她的手臂道:“你觉得我行我就做。” “你肯定行。” 两人相视一笑,兴婶娘道:“我没有特别相熟的人,你让谁来,我都和她好好处。” 乔雅南点点头:“到时问问二婶娘,她肯定知道谁话少老实又勤快。” “这样的我肯定能处得来。” 乔雅南笑,兴叔是真的疼媳妇,被好好保护着的女人才能有婶娘这般神态。 “你娘家人还来找过你吗?” “来过三回,我都没敢见,让阿兴挡外边了。”兴婶娘低下头去,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家里好不容易有点钱了,我怕她在我面前哭一哭就又心软,把钱都给了她,我也怕她让我把家里兄弟弄进作坊里去作事,我没有这本事。老大再过两年就可以相姑娘了,慢个两年,老二也得相姑娘,我得替他们想。以后,以后我该给老子娘的那一份我会给的,但是,我不想见他们。” “那就不见。”乔雅南给她下决心:“三节两寿,让兴叔带着孩子去一去就是。要是有病痛那些你也别被糊弄住,让兴叔去作坊借人借车上县里,请了老大夫过去看,真病了你出女儿该出的那一份,要是装病,以后你更可以不见了。” 兴婶娘听得直点头,雅南说得对,就听雅南的。 乔雅南也是真担心她再被娘家人坑,再次提醒道:“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来找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一个人回去娘家,兴叔不在就不去,别人说得吓死人也要等着。” “记着了。” 这时乔昌兴从屋外进来,见着乔雅南就笑:“你倒是在我家躲清闲来了。” “我来说正事的。”乔雅南起身:“那边处理完了?” “乔昌右关祠堂去了,他娘绑着先关屋里,大伯的意思是等乔昌左回来再看。那一家子泼皮无赖,乔昌左多半会挨顿打回来。” “大伯爷等的就是这顿打,乔家把礼都占全了,后边的事才好办。”乔雅南把老族长的心思琢磨得透透的:“婶娘,我先走了,事儿定了我再和你说。” “好。” 第五百五十二章 长远眼光 “大伯爷。”乔雅南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你大伯爷也就比你早一步进屋。”乔昌盛正好从屋里出来,见着她打趣道:“你这是得着信儿了?” “就是得着信了,听兴叔说的。”乔雅南催促:“作坊都没人管事了,二叔你和婶娘得先去一个。” “我这就去了。”乔昌盛也不和她多说,快步离开。 乔雅南进屋,见大伯爷在廊下坐着抽水烟,和给孩子换衣服的二婶娘打了个招呼,非常自觉的搬了凳子坐过去。 “大伯爷,我有个疑问。” 老族长转头看她。 “作坊才开始收人做事那会都是挑的勤快人,后来一半换成了他们的媳妇,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卫姨才对。” “一开始是没她,后来把她给换上去的。”老族长抽了口水烟:“族里这些个人,谁好谁赖我心里都有本账,乔昌右不是个东西,他那老子娘一个窝囊一个横,全靠卫兰一个人把家支撑起来,还把三个孩子都拉扯大了,不容易。她做事是把好手,作坊用她正合适。” 原来如此,乔雅南点点头,她也没问换下来是谁,真是勤快人的话,后面添人的时候肯定也进作坊了,大伯爷在这方面一直都是公正的。 “真会休了那老……叔婆?” 老族长只当没听出来她这称呼半道拐弯,叹了口气道:“办事情不能只图个一时痛快。乔昌右可以不管他娘老子,可乔昌左还没成亲,要是把他娘休回家,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不是年岁小做不得主的娃娃,落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不孝子。我也担心这于乔家不利。” 乔雅南不解:“女子不贤,不应该是她的错吗?怎么还对乔家不利?” “乔家有你,有作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得红火,本就已经惹得那些眼皮子浅的眼红,这时候休妻,有理也要变无理,别人只会说我们乔家刚有了起色就容不下人。我们是不怕,可乔家有多少姑娘要嫁人,多少小子要娶妻,我得替他们怕。还有你家那个。他肯定是要继续读书的,万一他以后能中进士呢?就为着这个万一,咱们乔家也要保下好名声,这其中的道理你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乔雅南明白,若中进士,他是哪里人,师承何人,父母亲族如何,这些都是要上呈的。若族人名声不好,于他的前途都有碍,便是将来入了官途,也会成为对手攻讦的理由。 “您想得长远。” “你要是当上几十年族长,会想得比我还远。”老族长轻笑了下:“即便不能休,也不会容她再耍威风了,以后有热闹看的不是我乔家,是她的娘家。拿回去这么多钱,那两兄弟肯定得日日逼她回去要钱,要不回钱,她怕是也回不去家了。为了自己能回家,她也得回娘家要钱。” 乔雅南懂了:“到手的钱哪还能吐出来,有得闹了。” “那就和我们无关了,卫兰那都安置好了?” 乔雅南说了说对她的安排。老族长点点头,不多问。m.23sk. “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乔雅南把托儿所这事儿说了。 老族长听得认真:“村学都让全村的孩子去了,小一些的娃儿反而只收族里的?” “我们暂时只能管到族里的人,谁要是把孩子送过来自己却偷懒不干活,这事儿都不用您出面,族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了,我还可以扣她的钱。可要是村里的人只占好处不作事,我们除了说几句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不打算找这个气受。” “雅南担心得有道理。”二婶娘抱着孩子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便道:“要是村里的全收,大家只会把这当成村学一样,想来的都可以来,不收哪家的倒成了错,别到时费了心还没落着好。” 乔雅南笑:“婶娘想事越发周全了。” “都是你教得好。” 互相戴了顶高帽的两人相视一笑,看着她们一个个都自信起来,乔雅南比看到作坊给她带来大笔收益还开心。 老族长对此自然没意见:“你觉得好就办。” “那赶紧办起来。”乔雅南说干就干:“婶娘你快盘算盘算族里有多少五岁以下的孩子,最少也得会走了才行,还抱手里的就先自己带着。” 二婶娘倒着手指头数了数,道:“得有十来个。” 比预料的少,乔雅南点点头:“兴婶娘性子好,有耐心,可以让她做这个事,不过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得再找一个。” “她脾气软和,又喜欢孩子,是挺适合。”二婶娘稍微想了想:“再找个姑娘家怎么样?” “可以呀,婶娘有人选?” “也是个可怜的娃儿,叫乔枝。爹没了,娘改嫁,好在叔婶有良心,对她还过得去。应该是满十二了,她叔家两个孩子都是她帮着带大的,性子软和,正适合。” “就她了,季度分钱的时候会多给她和兴婶娘一份。”乔雅南转头看向老族长:“大伯爷,这事您和大伙说,后天吧,后天就可以把孩子送去我家。何叔要住回山脚那去,我会让念珠住回去,到时家里就她在了。” 老族长放下水烟壶:“你那屋子没住几天好的,其他用处倒挺大。” 乔雅南一想还真是,以前她很喜欢吃辣条,自从作坊弄家里天天闻着那味后,现在除了出新品,她是连尝都不想尝了。 说到作坊,乔雅南顺便说了几句:“豇豆还能收一段日子吧?” “还能收一阵,附近的都收空了,现在村里的人都往远地儿去收了。”二婶娘笑:“大家一听是乔记要,都赶紧往这里送。”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乔雅南又道:“辣子得继续种,这次的种子应该能种更多,都得种下,有大用。” 这事儿是老族长在管,他点头:“放心,差不了。” 想着剁辣椒囤积的量,乔雅南道:“我去把刀豆的做法教了,这个不能久放,容易酸掉,准备的量上婶娘你控制一下。” “行,记着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未来可期 刀豆做起来简单,做这些事的妇人又都是好手,看着乔雅南做一次就基本学会了。 乔雅南看她们做了一回就放下心来,检查了一遍作坊的卫生,又和二叔一起去地窖瞧了瞧。 一个地窖摆满封了口的坛子,每一排坛子的边上都竖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日期,这样就能明确的知道哪些发酵的日子够了,哪些还不能动。 另一个地窖则是一人抱的缸,这里全是腌制的豇豆,旁边同样树了牌子,上边写着日期。 第三个和第四个地窖则放满了收来还没处理的豇豆,大大的满足了乔雅南心里的囤积欲,抽出一根嚼了嚼,是酸脆的口感,她点点头:“看起来还得挖两个地窖才够用。” “还有两个弄好了的,三叔和四叔就没闲着,还在挖,就怕不够用。” 乔雅南越加坚定了要给族老们多分红的决心:“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族里好几宝,可得好好护着。” 乔昌盛被这话逗笑:“你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话,肯定哄得他们眉开眼笑。” “我不爱做这表面功夫。” “对,你都诚心诚意的哄人。” 乔雅南没忍住笑:“婶娘这枕边风吹得厉害,以后我得多说说二叔的好话才行。” “你说的话可比我说的管用多了。”乔昌盛催着她赶紧上去,地窖太过阴凉了些。 已是五月中旬,阳光落在身上有了热度。 乔雅南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晾晒着的一排排豇豆笑道:“还未到六月,我就觉得丰收了。” 乔昌盛看着前方也笑:“咱们桂花里是提前丰收了。” “等两个作坊正式开工多的是是非,二叔要做好准备,以后这些事多半是你去理的。村里的,村外的,只要和利益二字扯上关系,你和他们论亲情没有用,他们却会用亲情来压你。同乡五里,弯来拐去都是亲戚,有的是你头疼的时候。” 乔昌盛顿时嘴里泛苦:“你都看得这么清楚了,心里自然是有办法,赶紧教教我怎么处理。” 这就是乔雅南喜欢二叔的原因,他虽然不想做族长,可遇事却从来都是想着承担的,而不是推脱。 “作坊的人越来越多,且全是族人,论亲疏远近是同乡亲戚能比的?可作坊至今也不曾出过大乱子,为何?” 乔昌盛回得实诚:“因为明面上有你拽着大家往前走,背地里有族长族老镇着。” “这只是次要原因。”乔雅南摇摇头:“主要是因为作坊一开始就定好了章程,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照章办事,没有人例外。乔昌左的娘想破这个例,结果今儿就被结结实实的收拾了。” 乔昌盛点点头:“是得定好章程,新作坊有你掌着大家都放心。” 看他没理会其中精髓,乔雅南循序渐进的点拨:“作坊里的章程没人敢破坏,可有些时候也不需要破坏,只要你松一松手就行,你松是不松呢?” 乔昌盛会过意来:“所以,是我这里要定好章程,不为任何人破例,要是有人来我这里闹,狠狠收拾一通,杀鸡给猴看。是不是如此?” “对极了,主动权在你手里,只要你自己不动摇,就没人能破坏你自己定下的章程。时间久了,当大家都知道你这里行不通了,也就会去按章办事了。长此以往,好的风气就养成了。所以二叔,你要坚守住,不能被人哭一哭求一求就动摇。” “很难。”乔昌盛苦笑:“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不知道咱们这都是谁家有事,不论关系远近能帮把手的就帮把手,我们家也是承过人家情的。我娘过世,我大哥病重,大家也帮过手,要是他们拿这个说事,我怎么拒绝得了。” “我知道。”村官三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乡下人情味儿重,一家有事,户户帮忙,数辈人以此搭建出一个稳固的小世间,大家都在这个小世间里安定的生活,比法治都管用。 “所以要用谁,怎么用,怎么让人心服口服,让人安下心来等下次机会,怎么去掌握好那个度,都是二叔你需要去学会的。”乔雅南笑:“这方面大伯爷是最好的先生。” 乔昌盛即便嘴里泛苦也没有说不干,只是长叹一口气,满脸愁容:“听着你像是要撂手。” “二叔,我是会嫁出去的。以后乔记也好,乔家也罢,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我不会撂手,就算我随怀信调任其他地方也不会将乔家当成包袱甩开。但这些细处的事我是管不到的,趁着现在有我给你们兜着,你们要把该学的都赶紧学会,哪天我走了,也拿得住乔记。” “你不是说你大哥会回来?” “他是会回来,可他以后也不会管到这些细处来。每个人都要管好自己那一摊事,这样作坊才能良性运转。”乔雅南转身看向他:“二叔,以后你肯定是要当族长的,而族里不止有作坊。乔记挣到的钱会分到族人手里的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我会去置办田地庄子铺子,为将来计,我甚至会去府城京城买。乔家的子弟必须读书,必须远远的走出去,有出息后才能反哺家族,只有这样,无论朝代如何更迭,家族依旧能延续。” 乔雅南给二叔画了一张又大又圆的饼,隔着虚空好像也能感受到它的香甜可口,她还在继续往这饼里添加佐料。 “修善很有担当,现在就以当族长为己任。我会找机会把他带出去看看,一个开阔了心胸眼界的族长对家族更有利。在那之前,二叔,乔家要靠你了。” 乔昌盛听得热血沸腾,责任感腾腾往上涨,心里再犯难也觉得为了这样一个将来做什么都值得,甚至想做得更好一些,更周全一些,好让她嘴里的这个将来能如自己的名字一般更昌盛些。 “不怪我爹说,你这张嘴说起事来旁人只有点头的份。” 乔雅南下巴一抬:“那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要没道理谁会听你的。”乔昌盛笑:“要是你愿意将修善带在身边,那我算是对他放心了,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冒进了些,你按着他好好磨一磨,将来肯定要比我这个做爹的强。” “修善这个名儿取得好,一个善良的优点抵过万千,再锻炼锻炼,会是个好族长的。”乔雅南笑:“二叔,乔家未来可期。” ???.23sk.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有朋远方来 给二叔狠灌了一通迷魂汤,乔雅南心满意足的回家吃了午饭,并且还午歇了一会才继续忙活。 她在做计划书。关于乔记的,关于新作坊的,关于一乡五里如何紧握成一个拳头的。忙完这些,她见时间还早,又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包里拿出平凤乡、毛竹乡和红土乡的计划书补充。 每天在外跑,她又有好记心不如烂笔头的好习惯,特意让婆婆给她做了个布包,装着纸笔上哪都带着。这几份计划书上都是好几种笔迹,有羽毛笔的,有毛笔的,有炭笔的,字迹也是凌乱得很,反正自己认得就行。 她手里还攒着一门生意没动,就是之前给了宋姨又被她收回的炸鸡,原材料是这门生意最大的问题,她现在倒是有了点想法。 写得正起劲,听着有脚步声进来也没抬头,其他人都强行让她养成了敲门的习惯,不用敲门就能进来的只有念珠和香苗。 “来得正好,快给我倒杯茶,我渴了。” 不一会,一杯茶送到手边,她放下笔去端茶,碰着烫手的杯子边缘就知道有异,她口渴的时候,那两人都不会给她滚烫的茶水。 忙抬起头来一看,见着人顿时笑了:“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 “早上才见过。”乔雅南站起身来凑近了,笑眯眯的调戏她家状元郎:“想我啦?” 沈怀信轻咳一声,退开又靠近,想承认自己在哪都惦记着,又怎么都做不到如眼前这人一般肆意,最终也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用紧握的力度告诉她,他是想她了。 乔雅南理解了他含蓄的表达,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说起正经事:“不是说了以后少来桂花里吗?” “在京城这些年认识的人不少,但称得上朋友的不多,关系最好的也只有这一个,那时我们通信,就是借用了他的人手替我两地跑。” 看聪慧的人因为听懂而惊讶的神情,沈怀信笑道:“他从京城过来,正好我也想见你,就带他过来了。” 乔雅南拍他一下:“人呢?” 沈怀信回头:“通言。” 一个宽袖长袍的男子应声而入,年岁和怀信相仿,脸上带着笑,自带世家子的矜持,却又大方坦荡。 “齐家通言,见过姑娘。” 乔雅南福身回礼,看向怀信。 “他之前有来信说会过来,我以为他说笑,没想到真来了。”沈怀信虚揽住她的腰:“你的话本,也是由他一手操办的。” “那就算得上我半个东家了。”乔雅南自觉对标了出版社老板,打趣道:“不会是追着我要新话本来了吧?” 齐通言看好友一眼:“若是呢?” “那我就给呀!”乔雅南笑眯眯的,真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扬了扬:“有空就写写,我都写好三个故事了。” 齐通言眼前一亮:“那可太好了!我不用愁后续无书接得住了!” 乔雅南扬眉:“听起来我的书颇受欢迎!” “何止是受欢迎,若非我怕被怀信揍,‘雅节’是谁早已经瞒不住了。” 雅节,乔雅南在心里念叨着这名,瞥怀信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沈怀信转开话题,拿起她随手放着的东西看起来,本只是随意看看,可看着看着就认真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看向雅南:“这是……” “有想法就写几笔。”乔雅南心思早不在这上边了,她东家哎,这是给她送钱来的吧?虽然她现在不缺钱,可谁会嫌钱多啊! 沈怀信还要拿其他的看,被雅南一手按住了,并瞪他一眼,还有外人在,就顾着自己看了? 瞧了看戏的好友一眼,沈怀信直接问:“第三个话本不是都出了吗?卖得如何?” “有前面两本打底,第三本还未出就被万众期待了,每天都有许多人去书局问什么时候出雅节先生的新本子。”说起这事,齐通言也兴奋不已:“我本就是把最精彩的故事留在了最后,所以首印就印了一万册,没想到一天半就卖空了,有的姑娘一买就是几十上百册,我找相熟的问了问为何买这么多,你猜她怎么说?” 乔雅南稍一想:“寄给外地的姐妹了?” “对极了。”齐通言双手一击:“京城多少人家族地都在外地,她说要让族里的姐妹第一时间看到京城最红火的话本子,这不就买得多了。”23sk. 乔雅南小小的虚荣了一把,不过拾人牙慧的事,竟也能整出一番动静来,可见真正厉害的还是前人。 她得多拾点,嘿嘿。 齐通言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长匣子,递到沈怀信手里道:“这是第一本和第二本的分红,由沈家的账房断过账了,一共六千二百两,你数数。” 沈怀信将匣子放到书案上,对上雅南的视线解释道:“离京前就和家里交待过了,书局的账目会由沈家的账房过目。” 乔雅南意外极了:“你爹娘知道?” “自然,我娘和我两个姐姐都有看这本子,非常喜欢。知道雅节是你,她们不知多欢喜。” 乔雅南对沈家的印象一直有些模糊,好像从始至终对她就没有恶意,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在意门第,并且还护着她,多方周全替她报了父仇。便是至今,她也依旧不知他们对自己的善意从何而来。 当然,眼下也不是询问这些的好时候。 按下这些,乔雅南笑:“小地方不大,也没什么可观赏的,怀信你带齐公子走走?” “不必和他客气,不是外人。”沈怀信这么说着,齐通言就在一边点头,确实也不是外人,外人不会明知道沈大人在家还会上门,他就会,然后被抓着手谈,等着怀信来救他。 “上次你说何叔找到了适合迁移的地方,正好过来了,我们去看看。” 乔雅南没意见,不过:“你今天不是去看了其他人找的地方?如何?” “不行,要么不安全,要么缺地,要么缺水源,总是差着些。” “本就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是短时间内要找到。”乔雅南把纸笔收进包里往身上一背,又把晾好的茶水一口饮尽:“走,找何叔去。” 第五百五十五章 至少十年 把门锁上,乔雅南又和念珠香苗交待几句就要往家去。 “何叔不在。”沈怀信告诉她:“我回过家了。” “这就走了?”乔雅南脚步一转往相反的方向走:“他说要回山脚下住几天,那边准备建几间屋子。” 村里的人来来往往,见着沈怀信这父母官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要跪。 乔雅南朝他们挥挥手也就不再管,她还有半个东家要招待。 “一会可能要进山,齐公子要一道前去吗?” “去得还是去不得?” “自是去得。”乔雅南笑着看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只是怕划坏了齐公子这身好衣裳。” 齐通言看向好友朴实无华的一身,对比之下,是衬得自己这身衣裳值钱不少。 “无妨,他的书局很挣钱。”沈怀信的手装作不经意的滑过雅南的手背:“路修得很快。” “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大家干得都有劲儿。不过开山和修桥那两段快不了,作坊弄好了怕是路都还早着。现在这条路将就着也能走,倒也不着急,我更着急的是驱蚊香这门买卖得快着点才行,天一冷就卖不动了。” 沈怀信点点头:“先集中人手把这个建起来,香皂那个慢点无妨。” “我也这么想。”乔雅南不好总说这些事冷落了客人,看向他道:“齐公子还收话本子吗?” “雅节先生的话本子,只有先生想不想给的事,没有书局不收的可能。”齐通言笑:“我是沾怀信的光才抢占到这个先机了。” 乔雅南拍了拍自己包里的大把银票笑眯眯的道:“一起发财。” 说得市侩,神情却坦荡,全然没有在陌生公子面前的羞赧躲闪。她也并不因出身的不对等而卑怯,相反,她从容自在极了。不过短短时间,齐通言就有些明白好友怎会舍下京城任他挑选的世家女,为她百般折腾,还来此当个小县令。 她的这份鲜活,在京城是见不到的。 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只不知最后是怀信因她变得鲜活,还是她因怀信成为世家中如同长了同一张面孔的夫人。 “到了。”乔雅南喊了声何叔,加快脚步跑过去,低声先和他介绍了齐通言。 沈怀信行礼:“何叔。” 齐通言跟着行礼。 “何叔,我们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何七抬头看了眼天色:“走快点差不多,路不好走,你去?” 乔雅南有点犹豫,想了想仍是道:“我对平凤乡有点想法,想看看适不适合。” 何七不再多说,回屋拿了把砍刀带上,领着他们沿着山脚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乔雅南有些奇怪:“何叔,怎么不进山?” “沿着河道走有路,先走到那个口子再进山,省劲。” 乔雅南点点头,省劲两个字听着就可爱。 可乔雅南还是高看了自己,就算是省劲,对她来说消耗也大了些。 沈怀信一开始只是时不时牵她跨过沟沟坎坎,后来干脆就牵着不放了,还把她那个包背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管那个样子有多可笑。 歇了两趟,乔雅南都觉得已经走得天荒地老了,才听得何叔说:“从这里折进去。” 顺着何叔指的方向一看,最外边是一棵碗口粗的树,围绕着它已经清理出一个入口了。往里走,地上时不时能看到还算新的砍伐痕迹。 乔雅南顿时明白过来,何叔虽然嘴里什么都没说,可他知道这地方的重要,这几天怕是不知道都进山了几趟,把本没有路的地方砍出来一条路,就等着他们来。m.23sk. 捏了捏怀信的手指,乔雅南示意他看。 沈怀信点点头,雅南用真心换回来的真心,最后好处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凑近了低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孝顺何叔。” 走在最后的齐通言看了一路,就算被动习惯了他们的亲密这会仍觉得牙酸,快走几步推开好友走到了他们前面。 两人对看一眼,偷笑。 山路不好走,乔雅南体力早就见底了,上山下山又上山的几番折腾下来,她腿肚子都在打颤,就算有怀信拉着她走,中途仍歇了好几趟,才终于从何叔那听到一句:“就在这看吧。” 说着,何七把遮住视线的一堆小树小枝都砍了,指着下边让他们往下看,并道:“除了现在看到的这里,翻过前边那座山还可以安置两个村的人,土地够用。” 乔雅南对这方面的判断就是有水,能开垦出养活这么多人的土地,适合建屋,山林不容易崩塌,不容易引发山洪,符合这些就能生存了,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影响怀信的判断,看了一会就坐地上去了,实在腿软。 沈怀信忙把人拉起来,用布包垫着才让她坐下:“何叔,我下去看看,您和雅南在这里歇歇。” 何七把砍刀递过去。 沈怀信接过来,又低声和雅南交待了一句:“我快去快回。” “注意安全。” “嗯。” 齐通言自是跟着一块去了,两人没有直接从这里下去,而是继续沿着开僻出来的路往上走,显然,他们并没有走到头。 齐通言走得气喘吁吁:“你这父母官才当了几天,就这么大动干戈的,迁离后还有的是麻烦。” “不迁离,他们就要死在那里了。”沈怀信在好友面前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我的一点麻烦可以让他们有个家,值得。” 齐通言双手叉腰停下来:“三年后回京吗?” “不回。”沈怀信回头看他:“我在外边至少会有十年。” 齐通言皱眉:“十年太久了,你爹能同意?” “他在朝中再兴风作浪二十年没有问题,我不必急着回去。”沈怀信回头看向雅南所在的地方,她也正看着这边,见他望过去便挥了挥手。 同样挥了挥,沈怀信笑道:“我也想看看,我和雅南是不是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和她?”齐通言也回头去看。 “嗯,和她。”沈怀信收回视线,站在这座山的最高处往下看,更直观的将这片地方收入眼中。 第五百五十六章 老鼠见猫 站在高处看过,对这一片地形有了底,沈怀信又下去山谷确认了水源和土地,花的时间比预料的多了些,回来汇合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几人不再耽误,赶紧往回走。 终于从山里出来,沈怀信在雅南面前蹲下:“上来。” 乔雅南脚疼得厉害,也不矫情,覆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脚不受罪了,嘴就有空了,乔雅南勾了勾脚背,闲闲问:“这地方怎么样?” “这方面我懂的也不多,明天我带懂这些的人来评断。”沈怀信看向走在前边的人:“何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关系着两千多人,我需得谨慎些。” “那是你的事,不必和我说。” 乔雅南笑:“何叔的意思是,你说这些他也给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哪是那么好找的。”沈怀信把她往上颠了颠:“我今天看的另外四处地方,他们唯一遵循了的一点就是逐水而居,净是沙石地的地方都敢让我去看,真不知怎么想的,何叔找的这处已经是最合心意的了。” “你得让他们做事,就跟脑瓜子越用越灵光一样,做事也是越做越会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乔雅南开始瞎出主意:“衙门就这么几个人,你把他们往死里用嘛,天天只知吃喝就被养废了。没道理你这个做老大的累死累活,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闲。” “怎么个用法?”沈怀信笑着回头看她一眼:“你打个比方我听听。” “这种坏事我可不想。” “所以就让我去做?” 乔雅南哈哈大笑:“你用他们那不是应该的嘛!” 沈怀信往上颠了一下她,吓得人赶紧搂紧他的脖子。 走在两人身后的齐通言真心实意的羡慕了,会写话本挣钱,会做买卖,会说俏皮话,大方敞亮,胆大心细,鲜活,长得还好看,他也想找个这样的神女过日子。 到家时天已近黑,乔雅南赶紧和何叔道别,飞奔去接吕先生。 吕先生仍在村学,指点完小的后顺便也指点指点程秀才。程秀才已经将她当成半师看待了,非常尊重的把吕先生送出来。 “还道我又被落下了。”吕先生笑眯眯的,看到骑在马上的人有些意外的挑眉。 “吕先生?!”齐通言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连滚带爬的下来见礼:“学生见过先生。” 挥手免了他的礼,吕晓春笑问:“你这是访友来了?” “是,学生出来游历,知道怀信在此,便先来了此处。” “没来错。”吕晓春卷着袖子上了马车。 乔雅南和程先生打了个招呼,扶着怀信的手臂一瘸一拐的上去。 齐通言侧耳听着马车里吕晓春还在笑话乔雅南是不是又落下了她,乔雅南撒娇带耍赖的解释去向,策马走近好友身边,咬着牙低声质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她在这?” “忘了。”沈怀信当然不会承认是故意的。 吕先生有个自己的学堂,男女皆收。她带学生很有一套,经她点拨的好些个考入了鹤望书院,在京城很有些名声,齐通言就曾在她手底下受教,被她搓磨了整整两年,又敬又怕,平时在京城能躲十丈远就绝不躲九丈。 齐通言哪会信他,勒着马慢了半个马身,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马儿受惊嘶鸣跑远,看他在马背上歪了下心气儿才顺了点。 乔雅南不知外边两人唱的这一出,把那个地方描述了一番。 “小沈大人过去的时候我也去看看。”吕晓春看向她:“离桂花里近了些。”???.23sk. “先生担心我被他们缠上?” “你话都放出去了,那就是给了他们指望,他们缠上你也不奇怪。” 乔雅南敲了敲自己酸疼的腿,笑了笑,道:“我打算新开一门买卖。” 吕晓春听懂了,笑骂道:“你这买卖的主意倒是源源不绝,我想听的怎不多说说。” 乔雅南一脸讶色:“我刚才说的先生不想听吗?” 吕哓春敲了她脑袋一下:“你再装。” 乔雅南嘿嘿笑,乔雅南没听懂。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三人先去洗漱换衣,乔雅南的脚不出所料的起了水泡,挑破上药后她在屋里用的饭,毕竟齐通言是外男。 两人多年好友,也都不爱喝酒,多添了几个菜意思就到了。饭后换个地方喝茶消食,边叙着闲话。 “也不过个多月未见,你这变化挺大,像是突然长了几岁似的。”齐通言倾身瞧他:“老了。” “你倒是没老,还和以前一样见到吕先生的影子都怕。” 齐通言脸都扭曲了:“提她是作弊。” “出息。”沈怀信喝了口茶:“打算出来多久?” “没打算,就想着到处走走。书局有人管,我娘天天抄经念佛,心情平定了不少,不用我操心。”齐通言啧了一声,自嘲道:“感觉我现在跟没人要似的。” “我看你是闲的,才有空感觉这感觉那,不如再去吕先生手下受教一年,有她调教,明年开恩科你肯定能中。” “你说几句好听的要你的命还是怎么。”齐通言横他一眼,尽捡着自己不爱听的说。 “我说的真话。”沈怀信看向他:“以吕先生对时局的了解,她若能在这方面点拨点拨你,对你大有好处。” 齐通言听着还真有些心动了。他不像好友有个好爹指点,从来不缺这方面的敏锐,而他是缺的。可想想那两年在吕先生手下搓圆捏扁的日子,他顿时心如止水,还是过两天轻松日子吧。 叹了口气,齐通言问:“婚期定了吗?” “定了,八月初六定亲,十二月十八成亲。”说到婚事,沈怀信眼角眉捎染上笑意:“到时会回京城成亲。” “这日子挺好,成亲后还能留在京城过年,正好又在封印期,你离开也不耽误事,一看世叔就是把这些都算进去了。”齐通言笑着举了举茶盏:“恭喜,得成所愿了。” “多谢。”沈怀信也举了举,两人拿着茶盏当酒盏敬了。 “明天我就走了。” 沈怀信有些意外:“这么急?” “多走走看看。”齐通言仰头笑了笑:“也不想白出来这一趟。” 沈怀信点点头:“也好。” “你家神女的话本子我就不带着走了,你的人什么时候回京一道带回去。还有乔记,就按你说的四成,走之前我想和她签个契书定下来。” “我和她说。”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一半功劳 次日乔雅南听他们提起,转身就拿出了契书,对上齐通言惊讶的眼神笑道:“之前就听怀信说过齐公子想做乔记,昨晚我就做了点准备。契书是统一制定的,分远近两种,远的只能送配料,其他的都得齐公子自己来。除去所有开支,第一年的利润分我四成,第二年开始分我三成,第五年往后,分我两成即可。” 齐通言看着契书上简洁明了的条条款款:“这和我以为的不大一样。” “之前考虑得不够周全。”乔雅南神情坦荡的自承错误。不说其他地方,就是常信县现在仿着做的都有几家,不过因为味道差着些,暂时对乔记还没有威胁。 可时间长了,仿得就会越来越像,尤其是京城府城那些地方,恐怕吃不了多久的独食。她的优势在于推陈出新,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她都能做出花样来,有这个新生能力,以后大家就会只认准乔记。???.23sk. “四成利确实不低,若是三成我不会考虑这么久。现在有了姑娘这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齐通言看了一眼面有得色的好友,没眼看啊,他得意个什么劲。 沈怀信当然得意,他家雅南纠错能力极强,并且从不吝啬承认自己的错误,他都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觉得错了就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双方签了契,齐通言笑道:“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乔东家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乔雅南看着红彤彤的手印笑得一副财迷样,在脑子里把最大的那一块事业版图,狠狠按在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上的正中间,啧,太有成就感了! 齐通言也笑,和这样的人相处确实是轻松。 他把契书折了折递给怀信:“我在外少说也有三个月,就不带这些东西了,等我回去了给你来信。” 沈怀信没有多言,接过来收下。 “行,那我就赶早走了。”一想到吕先生就住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随时有可能过来,他就一刻都不打算多呆了,带着随从起身就走。 乔雅南虽然奇怪他怎么走得这么急,可看怀信都没留客,她自然也不留,将人送走了才问怎么回事。 沈怀信毫不犹豫的把好友卖了,乔雅南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人的名树的影啊,我一会就告诉吕先生她有多可怕。” 和人打交道这方面沈怀信都是佩服雅南的,他就没见过这么会和人相处的人。别看吕先生常一脸的笑,可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脚好些了吗?” “抹了药,不怎么疼了。放心,今天不出去。”乔雅南朝他眨眨眼:“我可爱惜自己了。” 沈怀信笑眼看她:“特别好的优点。” “那是。”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都甜了。 “我打算多带些人去昨天那个地方看看。” 别说乔雅南今天本就不打算去桂花里了,就算本打算去的也会改变主意,她不在那里才好。 想了想,乔雅南还是提醒了一句:“穿着官服就要公事公办,别对桂花里太特殊,不能养出他们的杂念来,真一个个都当自己是县令亲戚,以后麻烦就多了。” “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沈怀信又道:“这件事从探地到后面迁离,我都会让其容和修成参与其中。” “让他们看看民间疾苦,挺好的。” 让香苗去和吕先生说了一声,乔雅南逗弄小修去了。小孩也特别亲她,只要看到她就‘jiajia-jiajia’的喊着往她身上扑,谁都不要了,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带带孩子,和婆婆说说话,让脑子不去想那些大事小事,好好歇息了一天。 沈大人往那地方连着去了几天,第二天把吕先生请了去,第三天把老闻大人请了去,慎之又慎的几番衡量,一再确定那个地方合适后才定下来。 乔雅南看着脸都晒红了的人有点心疼,把放凉了的水端给他:“不用再去了吧?什么时候能迁?” “还得去。” 沈怀信几口把水喝光,他嗓子都干得快冒烟了。这几天虽然累,脚上都打了好几个水泡,但他心情极好,精神也极好。 “两千多人,得好好规划一番,界限划分好了再把他们安进去。田地水源就是命,乡与乡之间,里与里之间因着这事没少见血,平凤乡团结了这么多年,不能败在这上头。” 乔雅南点点头,确实如此,乡下一寸土地都是有用的,水源就更不用说了,干旱的时候怕水被偷,村里都会组织青壮轮流守。 “还有出入的路怎么修,得工房出人出力。安全上恐怕要请何叔帮帮忙,看看附近有没有会伤人的走兽。”沈怀信道:“我打算从平凤乡挑些青壮过去,让何叔教教怎么布防,那周围都是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好事变坏事。” 乔雅南歪头笑了笑:“常信县的百姓有个怀信这样的父母官,真替他们高兴。” “那他们也该高兴,他们的父母官有一个贤内助。”沈怀信牵住她的手:“大伯爷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对那一片再了解不过,这几天帮了我不少忙。我跟何叔开口的事,他从没有拒绝过。要做成一件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占一半功劳。” 乔雅南煞有介事的点头:“行,这一半功劳我领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有光。何其有幸,他们不必随波逐流,在为理想奋斗时身边还有人陪着一起走过成功或者失败,就算前边有再多难关也有勇气去闯。 沈怀信连续数天都奔波在这事上,连带着修成和其容两人也都跟着晒黑了不少,看着瘦了,实则结实了不少。 乔雅南也没闲着,和吕先生一起继续走访各乡,撂在桌面上的报告越堆越厚,三五天才去一趟桂花里。 每个人都奔走在自己的路上,一刻不曾虚度。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十八乡终于全部走访完,脑子里装着太多东西,乔雅南觉得头都重了几分,宣布要歇一天。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事一事 说是要歇,却也歇不了,村学和蚊香作坊建好了。 “姑娘,到作坊了。” 摇摇晃晃打了个瞌睡的乔雅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最近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缺觉得厉害。 拿起帷帽戴上,乔雅南下了马车。 天气越来越热,她在太阳底下站一会脸就红得疼,婆婆拿来帷帽的时候她半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这豆腐肌她还是很爱惜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摸摸脸吃一吃自己的豆腐也能好转不少。???.23sk. 在新作坊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挺大,边边角角也都收拢好了,只等东西和人到位。 “听着你直接来了这。” 乔雅南看向门口进来的人笑道:“大伯爷您怎么来了,村里我现在很熟,丢不了。” 老族长个子不算高,背也有点弯了,显出了些老态来。 乔雅南看着突然就有些心酸:“您好好歇歇,别操太多心了。” “谁能有你操心多。”老族长看她一眼,有感慨,有骄傲。早知道大丫头有别的事忙,可从别人嘴里知晓她和那位女大人在各乡走动问询,说是带着圣意来体察民情仍是惊得他几晚没睡好。 这事十里八乡已经传遍了,偏这丫头过来没说过半句,别说膨胀了,分明还瘦了些。 看她转开头去掩嘴打呵欠,老族长也有几分心疼:“早些把事情布置好,也让自己歇歇。” “就是起早了,中午补个觉就好。”乔雅南笑:“大伯爷,人手都找好了吧?” “按你说的,每里十个人,随时能到位。” 乔雅南笑:“搞这么大阵仗才要这么点人,没人闹?”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也就是说有人闹,但是被按住了,只不知是被哪个按住的,她怀疑是暴脾气四叔爷。 “得先有销路才能加大产量,等我把销路打通了自然会再招人。” 见她说到了,老族长问:“打算卖到府城去?” “嗯,范东家会帮忙,北浴府那边要等大哥回来再看,我会再找找其他人。”乔雅南嫌帷帽碍事,取下来递给香苗:“前边已经做了些安排了,问题不大,您让大家安心等着。” 见她有把握,老族长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别的:“平凤乡要搬过来,附近意见不小。” “您当没听到就是,有意见该向沈大人去提,我们同是平头百姓,管不着。”乔雅南笑了笑:“当官的管他该管的事,我们也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在其位谋其事,才能不生乱子。” “大家的担心也有道理,这一片地方就这么大,多了一乡人要养活,自然就要分走一些东西。” 乔雅南看向大伯爷:“您也这么觉得?” 老族长摇摇头:“只是给你提个醒,以后怕是平静不了。你是里长,这些事肯定会沾你身上来,甩不掉的。” “如果现在是为了争一口吃的都要见血的时候,那确实会如您担心的这般,可要是大家都各有出路,不愁这口吃的呢?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其他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你有办法了?” “还要再想想。”乔雅南忍下一个呵欠:“我听怀信说过对于平凤乡的规划,为了避免和这里的人争抢,他们的重心会往另一个方向去,连主路都是往那个方向定的。若再有人和您说这事,您也劝劝他们,这些年谁能苦过平凤乡,抬抬手给他们一条活路吧,与人为善也是与己为善。” “我会把话带到。”老族长说回作坊:“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再等等,我定了些工具要送来,还有药材那些也得到位。”乔雅南突然有感而发:“蚊香要是能卖起量,作坊就要大量收艾草,野外能有多少?后面肯定要种植,这又能养活一些人了。大伯爷您看,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有本事才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若都是在土里刨食的人,哪知道蚊香怎么做。而且让平凤乡种艾草,实际就是分走了本地人的好处,要他们不搬过来,种艾草的不就是本地人了? 老族长并不说破,大丫头要做的是好事,他们尽量帮衬着就是,乔家有人。 两人又去村学看了看,教室远称不上窗明几净,但每间屋子都高大敞亮,地上夯得结结实实,墙上刷得平平整整,绝对是方圆五里最好的房子。 “还要再晾一晾,桌椅你要得太多了,老五带着两徒弟从早做到晚都还差得远。”老族长看向她:“这个数比桂花里的娃儿多了不少。” “同乡五里的孩子加起来就不止这个数了。” 老族长笑着摇头,竟然真是这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恨不得人人都识字。” “我确实这么盼着,只是力量有限,眼下最远也只能顾到一乡之地。”乔雅南在心里叹气,曾经再平常不过的事,在这里都稀罕。人人都识字的阻力首先来自于百姓,他们得先填饱了肚子才能想其他。 “这里您看着什么时候可以搬了就搬。” “天好,再晾个三五天就行了。”老族长背着手离开:“忙你的去吧。” 乔雅南去找了程礼,问他找先生的事。 “联系了三个,前几日已经亲自来看过了,都愿意来这。” 乔雅南点点头:“让他们过来尽快过来,我会让修成和其容听一听他们的课。若是最后能留下,一两银子一月,教得好了后面会逐步增加。” “我给他们去信说明。” “还有。”乔雅南把村学变乡学的事儿说了:“仍分上午班和下午班,大孩子都是家里的劳动力,若是在学堂的时间太长,怕他们来不了多久。” “在下甚是佩服小里长。”程礼拱手行礼:“如此心胸气魄,实在难得。” “我这分明是财大气粗。”乔雅南笑着也拱了拱手回礼,非常的不伦不类,逗得程礼都正经不下去笑出声来。 从村学出来,乔雅南像个陀螺一样又转去了乔记,边看账本边嘿嘿直笑。新楔县的铺子开了,每天的量都在增加,她仿佛听到了银子落袋的声音。 第五百五十九章 救星来了 “姑娘,您看谁来了。” 念珠一脸兴奋的奔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看着站起来的人笑道:“南南,我回来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乔雅南激动的从书案后跑出来用力抱了大哥一下:“救星,大救星!大哥你赶紧把这一摊子事揽了去,我要睡两天!” 乔修远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却也欢喜,看她眼底都有些黑青就知确实是累着了,想起来时见到的种种,二话不说就点头:“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到出孝时再一起去府城。” “我当然是一千个愿意。”乔雅南拖了张椅子和大哥相对而坐:“刘家那边得找你吧?婚期不远了。” “这些事本也需得出孝后才方便,不着急。刘家是讲道理的人家,不会在这事上来为难我。” “那太好了。”乔雅南迫不及待的把账本和自制的记事本一股脑抱过来,一刻都不愿多等的要把这些事都交付过去。 乔修远失笑:“我才回来,也不必这么着急。” 念珠捧着茶奉上,笑道:“姑娘早就在念叨大公子您怎么还没回来了。” “我有另一摊事要忙。”乔雅南把账本往他身上一放,翻开记事本一样样和他说,真就不打算给他歇息的时间,她都没歇呢,都别歇。 乔修远喝了口烫嘴的茶,缓了缓渴意就将茶碗放下,边听妹妹说,边翻开对应的账本看,有不清楚的地方就问。 之后乔雅南带着他去作坊转了转,然后去村子里走了一圈,又往有关的各家走了走,告诉他们管事的换人了。这一摊事已经渐渐走上正轨,她得去忙还没上正轨的那一摊。 把这些事情一交付,乔雅南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甩着手都想蹦两蹦,回转的路上想起来要部问北浴府的情况。 “乔记转给了曾二,不归入曾家,以后是他的私产。香皂和蚊香我都和他们签了契书。”乔修远转头看她:“猜猜,他们要了多少?” 乔雅南摸摸下巴,往多了猜:“香皂一千,蚊香……也一千?” 乔修远竖起食指摇了摇:“再猜。” 比这个数都多?乔雅南顿时来劲了:“各两千?” “错。”乔修远眉眼上扬:“香皂五千,驱蚊香一万。” 这着实是给了乔雅南一个大惊喜,她心里对香皂是有底的,只要用过的肯定就离不了,可对驱蚊香她没那么有把握,可没想到作坊都还在建,就已经接到这么一个大单子了! 她停下脚步忙不迭的问:“香皂这个量我能理解,肯定能卖掉,可驱蚊香怎么会要这么多?因为沈家?” “这次还真不是沈家的面子。”乔修远笑道:“北浴府紧邻邰儿国,想到了吗?” 乔雅南把脑子里关于邰儿国的历史翻出来,立刻懂了。邰儿国是一个由多个草原部落集结而成的国家,放牧仍是他们的生存方式。牲畜味重,特别招蚊子,尤其是天气热的时候,身上没几个包都不算是邰儿国的人。 邰儿国的人战力极强,但互相不服,内斗频频,也就限制了他们往外扩张。这些年和恒朝处得还算和平,并于十年前通商,而这个通商的第一站,自然是离得最近的北浴府。 “这些年,北浴府因着和邰儿国通商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商市,城中随处可见邰儿国人。曾家是当地大族,和他做买卖的人自然不是小打小闹的买卖人,拿了东西回去一试当即就拍板要了五千的驱蚊香,香皂反倒要得少些。” “他们之前没用过驱蚊香吗?” “何止是用过,只要不是大冷天,不缺钱的人家时时都会点着,只是他们之前用的没你的便宜,效果也远比不上你这个。” 又便宜又好用,是得用她的,乔雅南好奇的问:“曾家卖的什么价?” “四十文一盘。” 乔雅南眼睛都瞪大了:“进货价才十文!” “一路运送过去有损耗,还有费用,这些自是都要算进去,离得近的能卖得便宜些。”乔修远笑:“四十文只是他们的入货价,卖出去肯定得翻倍,可是和以前相比这已经是便宜许多,听曾二说,以前入货价都不会低于一百。”3sk. 乔雅南突然就理解了老农的苦,菜价就算涨飞了也落不到农民口袋里去,他们拿到手的始终都是最低价。 苦啊! 乔雅南叹气,又问:“香皂他卖的什么价?” 乔修远看向妹妹,等着看她变脸:“三两。” “这么多?!”乔雅南惊了:“我有点理解大哥你之前为什么想在北浴府扎根了,我都想去北浴府发财了。” 进货价四百文的东西能卖到三两,这简直是抢钱。造价不会超过五十文的东西给出的进货价是四百文,她就已经觉得自己黑了心肝了,卖一两更是狠宰了有钱人,可和人家一比,啥也不是。 经过家门口时,听着屋里孩子的欢笑,乔修远突然转了话题:“听说你没住村里了。” 乔雅南心里一咯噔,从这个时代来说她确实是出格了,父母不在,大哥不会长兄为父收拾她吧? 这么想着,乔雅南悄悄往旁边移了两步随时准备跑路,小心着措词解释:“怀信是常信县的父母官,如果他总往桂花里跑,和乔家走得太近,对他对我对乔家都不是好事。如今修成又不愿意进官学,就想跟着怀信学,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再加上我也想和乔家把关系拉开一点,所以就……” 看面无表情的大哥一眼,乔雅南飞快改口:“不过现在大哥你回来了,我可以搬回来住了。” “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我的。”乔雅南忙帮怀信说好话:“他哪里敢提啊,现在就算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连我院子都不进的,好好一个官儿,每次去衙门都走小门,就怕被人看到坏了我的名声。大哥,你别怪他。” 乔修远目不斜视:“还有空房间吗?” 大哥这话的意思是…… 乔雅南笑逐颜开:“有的有的,我旁边的院子就空着,正好收拾出来给大哥住。” 乔修远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死抓着那些规矩干什么,南南本就是府城长大的,住在县里都是委屈她了,哪能让她天天住在村里,更何况她的所有思量都有道理。 第五百六十章 丑事先做 危机解除,乔雅南记起来大哥长途奔波辛苦了,殷勤的抱上他的包袱上马车回家,在路上再把一些细处的事都说了说。 “念珠能干得不得了,有什么事你问她就是,她什么都知道。” “和上次见着时大不一样了。”乔修远多问了一句:“不给她选个良配?” “她不愿意,还非得签个卖身契给我才安心。”乔雅南叹了口气:“等她从惊吓中缓过来吧,我不勉强她,要是她有这个心思了,我就给她寻个靠个住的人,要是她一直就想跟着我,哪也不去,那我就上哪都带着。她现在是连工钱都不要,我就都给她攒着,以后买铺子买田买地,这种活法也没什么不好。” 乔修远也觉得这样挺好,有这么个一心为南南着想的人在身边,他也放心些。 马车进了城,乔雅南带着大哥直接去了梁记药铺,将大哥介绍给梁东家,认认人也认认路,并让他们明日把定下的东西送去。她如今是药铺的大主顾,又有靠山,梁记不敢糊弄她,给她的药材质量都不错。 然后又带着去老大夫那里拜见一番,乔记铺子里转了转,到家时怀信和修成已经在等着了,显然是得了信。 两人齐齐唤了一声:“大哥。” 乔修远也不摆那大舅哥架子,拍了他手臂一下,笑道:“沈大人天天在衙门坐着,怎么看着还结实了。” “他就没在衙门坐几天。”乔雅南打趣:“上任的第一把火是固堤,第二把火是把一个年年受灾的乡给迁离出来,见天的在外跑,人都晒黑好多了。” 乔修远闻言打量沈怀信一番,更欢喜了些:“当官是该如此。” 乔雅南朝看过来的怀信偷偷眨眼,她可是帮着说好多好话了。 乔修成只当没看到两人眉来眼去,揉了揉修成的头道:“是不是长高了?” “是长高了一点,这段时间都跟着沈大哥在山里跑。” 不止是长高了,眉眼越加疏朗,和上次见着又更好了些。乔修远又抱过小弟,这个的变化就更大了,在别的地方见着恐怕都认不出来。 “小修齐都会叫人了。”乔雅南凑过去逗弄:“叫大哥,大-哥。” “jiajia!”小修齐直往姐姐身上扑,只要姐姐在他是不要别人的。 “会叫人了?”乔修远没带过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叫人,抱紧了孩子逗弄:“叫大哥。” “jiajia!jiajia!”小修齐不理他,见挣脱不开就扭,扭也扭不开后也不哭,朝着姐姐张开手要抱。 “没白疼你。”乔雅南嘿嘿笑着把他抱过来:“大哥你才见过几面啊,小修齐根本不认得你,他现在就会叫姐姐。” 乔修远捏了捏小弟的脸,看看一脸笑的南南,又看看一边跟着笑的修成,顺便也看了眼以前觉得过于俊俏,现在看着成熟许多的沈怀信,一家人在一起,胜过一切。 吃了顿团圆饭,乔修远和沈怀信喝了几杯,闲聊了几句,既不会过于亲近,也没有冷落疏远,他是把自己放在长兄为父这个位置上的,处处掌着分寸。 乔雅南没想那么多,沈怀信却看得明白,心里对他更多了分敬重。 打发了小的,三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大哥,我只打算把乔记给乔家。”乔雅南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香皂是范小舅的,我得两成利,和乔家没有关系。驱蚊香也需得独立出来,我们四姊妹各占其一。”天籁小说网 “不必。”乔修远毫不犹豫的否决:“留给你做嫁妆,我们给你添不了多少妆,没道理还要占你的。” “大哥……” “这事没得商量。”乔修远打断她的话:“你愿意把乔记这个金娃娃留在族里,就已经是娘家人占尽你便宜了,其他的谁都不能再沾手。”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呀!”乔雅南笑眯眯的:“留在这里的作坊我都是带不走的,但我以后必然管不到。在商言商,我们再亲也没有让你白白给我做事的道理,一月两月没事,一年两年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今后还有几十年,总不能一直把大哥你当个长工使唤,那我成什么了。大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能短短时间就弄出这些来,以后我也能弄出别的,我不是要靠着娘家或者婆家才能活得下去的人。” 事实就在眼前,乔修远反驳不了,南南不知还有多少后手没拿出来。 “大哥你不用顾忌我,雅南信我才会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我也会让自己配得上她的信任。”沈怀信看向雅南,得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若如此能让她少些操心记挂,我求之不得。” 乔修远摇头:“你这般想我相信,但沈家不止你,南南以后要在沈家立足,不能让这些事拖累她。” “大哥只管放心,沈家看重的是雅南这个人,只要能把雅南娶回家,别说这点事了,就是一担嫁妆也无,我沈家也敲锣打鼓的迎她进门,将沈家全部基业托付给她。” 乔修远沉默片刻,笑了,也是,乔家除了南南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可被沈家那样的人家图谋,这点钱财更看不会看在眼里。 “南南你接着说。” 乔雅南立刻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驱蚊香这个作坊我们四姊妹各占其一。香皂作坊的两成利,我分大哥一成,以后由大哥掌管。乔记我能动的是四成,我们一人一成,但是只分红,不动契,方便掌控乔记。有了这两个作坊的分红,将来无论修成修齐要走什么样的路都不愁无钱可用,不过后续再有新的作坊出来就没他们的份了。” 乔修远揉了揉额头:“你再想想。” “想很久了,我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丑事做在前头。修成和修齐没有爹娘给他们家业,我提前给他们规划好,将来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数他们的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爹娘不在了啊!乔修远没再说反对的话,就算他自认一定会照看好弟弟们,可万一,他不在了呢? 第五百六十一章 绝婚?! 一路奔波,又喝了点酒,乔修远早早的去歇息了,他也没把妹妹叫走。如今他已经想得明白,南南和一般的姑娘本就不同,自也不必用那一套来拘着她。 若说出格,她当里长,独自出行,给自己找未婚夫,把桂花里打造成这般,哪桩事不出格?可又哪桩事做得不好? 乔雅南目送大哥离开,看向怀信笑道:“若外人知晓我大哥这般,怕是都要以为他卖妹求荣了。” “他疼你。” 是啊,疼她,所以他住到这里来,将来若真有人拿这个说事,他便会站出来,用自己的名声来替她抵挡。 乔雅南重又坐下来,伏在手臂上道:“所以我要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做小人,做丑事,好过将来为了这些事伤感情。感情这东西,坏一点点都回不去了的,我们最难的时候都能熬过去,要是毁在什么都有的时候,那太可惜了。” 沈怀信学着她的样子伏在手臂上:“和我也会这样吗?” “怎样?先做最坏的打算?”乔雅南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订婚都还要等到八月。” “……”沈怀信真忘了,在他心里,他和雅南早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不过:“你就当成我们已经成亲了。” 乔雅南真就想了想,脑中闪过婚前协议,遗嘱,净身出户等等,反正没一个好词,她挑了个能说的:“那我们定个契书,以后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们就绝婚。我不占沈家的便宜,只带走我自己的东西。” 沈怀信脸黑了,扭到一边不看她,还没成亲竟然就想到绝婚了!无情! 乔雅南戳了戳他的手臂:“是你让我说的。” 沈怀信躲开她的手,正因为是自己讨来的才更怄,夫妻和姊妹又不一样,他做什么要问这个。 “那我换一个。” 沈怀信竖起耳朵。 乔雅南悄悄起身后退:“要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我也做对不起你的事。” “雅南!”沈怀信腾的站起来,看着跑到门口那笑得直不起腰的人,那点恼意还没升上来多少,又被她笑得没了脾气,并且还有点委屈:“你那么多哄人的话,怎么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少来,连一句‘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都不会说,还想我哄你?”乔雅南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想对不起我不成?” “……我没想到。”沈怀信顿时气短,走过去想拉住她。 不等他走近,乔雅南转身就跑:“困得很,我先回去歇了。” 沈怀信也没追,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大哥回来了,乔雅南安安心心的睡了个懒觉,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今天她没打算出门,打听了几句家里人的去向就回屋整理关于十八乡的走访报告。 除了平凤乡的问题和存亡有关,其余十七乡的问题都是贫穷。可要想脱贫,又牵涉到衙门、投资、销路、运输、道路等等,哪一件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重新把十八乡的信息过了一遍,乔雅南挑挑捡捡,把几个乡的并到一起,想了想,又做了些调整。 问题可以集众人之力解决,法子她得先想出来。 拿起羽毛笔,乔雅南根据各乡的特点写详实报告,这一写,就是两天。 吕晓春次日一早就来了,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写出来的一份份东西,时而点头,时而恍然,有时也会皱眉看着一张纸许久,但是并不出声打扰,就算中午吃饭也不打断她的思绪。 一直等到她写完放下笔瘫那了,才将一张纸递到她眼前问:“将丁山、东口两乡和毛竹乡绑到一起,毛竹乡能同意?” “要是十八乡就让我拿出十八个买卖,先生,我拿得出他们也不一定接得住啊!东西做出来后最重要的是怎么卖出去,让衙门去给十八个买卖寻出路,他们也会疯的。” 乔雅南接过这张纸放下,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将三乡的位置画出来:“这三个乡挨在一起,毛竹乡的竹子最集中最多,但另外两乡也有,至于如何分派,如何平衡三乡的关系,这不归我管。若这些都需要我去管,那还要其他人做什么。” 吕晓春看她一眼,会抓会放,真该去做官。 乔雅南不知道吕先生心里那个危险的想法又来了,继续道:“若能好好统筹分派,一个县城有一个大买卖就够了。可惜现在才起步,只能小打小闹着走一步看一步。” 吕晓春点点头,把这些纸拢总拢总抱着就要走。 乔雅南跳起来把人拽住了:“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我拿回去仔细看看。”吕先生去掰她的手。 “还会还给我吗?” “我要看挺久。” 乔雅南一听就希望渺茫,紧紧拽住不放:“您要是明天就跑路了,我上哪哭去!” “哭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让沈大人带你来找我。” “您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您要跑路了。”乔雅南拽得更紧了:“我刚写出来都还没捂热,您好意思拿走!” “咳!” 两人看向门口,见着满脸一言难尽的沈怀信,一个握得更紧了,一个告状:“吕先生要把我写的东西拿走!” 眼前这场景让沈怀信又好笑又不可思议,这样的吕先生别说他,就是京城怕是都没人见过。 “先生,再抢就坏了。”沈怀信上前做中间人,把一撂纸拿在了手里,两人都放了手。 吕晓春理了理被拽皱的衣裳,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埋怨上了:“你自己写的东西不都在你脑子里,再写一份就是了,这份给我怎么了。” 这简直是……强盗思维,乔雅南想怼不敢怼:“您真要我抄一份就是了,不能把我老底都抄了呀!” “行,抄吧。”吕晓春学了变脸术似的,笑眯眯的拿羽毛笔蘸了墨送她手里:“这笔不错,写得快,我明儿来拿。” 乔雅南下意识的拿住笔,目瞪口呆的看着扬长而去的人,指着她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沈怀信扭开头去忍笑,雅南在吕先生手里真是,就没占到过便宜。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起努力 又跳进了吕先生的坑里,乔雅南不甘的咬后槽牙:“明天把门锁好,不给她进来!” 沈怀信忍笑:“你猜,她会不会砸门?” 她做得出来这事! 这个认知让乔雅南认命,比权势比不过,比身家比不过,比年龄比不过,比头脑比不过,比厚脸皮还比不过,完败。 沈怀信拿走她手里的羽毛笔放下,揽着她双臂把人移走两步,自己去书案后坐下:“你歇歇,我来抄。” 乔雅南开心了,这段时间两人都早出晚归,难得白天有空,她拖了张椅子过来坐着,边整理那一撂纸边和他说话。 “河堤加固得怎么样了?讯期快到了吧?” “有两段还差点,其他都加固好了。”挑了支小毛笔,沈怀信道:“我想尽快把平凤乡迁出来,赶在夏收之前把那里再修整一番,实在扛不住了才能开口子。” 乔雅南点点头,那里只能做为缓解压力的地方,要是一开始就淹了那里,那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明天我想去红土乡看看,不知道他们把土地弄成什么样了。杨梅树有着落了吗?” “正要和你说。”沈怀信看向她:“杨梅树只能分散来买,他们先买了两百棵,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这个量不够。”乔雅南眉头微皱:“茶树呢?能弄来多少?” “茶树多少都不是问题。” 乔雅南挑眉:“这么有把握?自家有?” “老师有。”沈怀信笑:“我的老师圣哲先生,族地所在皆以种茶为生。我给先生去了信,请他助我,他回信说已派家仆回族地传话,会连茶树带种茶人一并送来。” 有靠山有背景就是好,写封信就什么都有了,乔雅南有点羡慕,她是没戏了,希望修成修齐以后能找个大靠山先生。 “你要了多少?” “我说先要一千株茶苗试种,若红土乡适合再大量买。” 乔雅南起身在那一撂纸里翻了翻,找出来几张放到他面前:“我打算把红土乡相邻的另外三个乡拧到一起,我去走访的时候发现他们那也有红土,只是量没有红土乡那么大。” 沈怀信放下笔接过来看了看,片刻后道:“你想他们四乡全种茶树?” “红土乡问题大些,杨梅树和茶树可以套种,其他三个乡只种茶树。”乔雅南了解了一番,像桂花里这种穷乡僻壤是不可能买茶叶的,县里条件稍好一点的会喝粗茶,甚至碎茶,还有人喝团茶。她喝的是最好的芽茶,和她那个时代喝的绿茶差不多。 她不知道本地的茶是怎么做的,但她知道绿茶怎么做,她的家乡就在盛产茶的地方。 “和其他买卖比起来,做茶才是长远之计,要是能做成气候,说不定能成为常信县的支柱产业,再有几个作坊,常信县怎么都能盘活了。” 支柱产业,非常新鲜的说法,但是好懂。沈怀信看着她写下的种种,听着她心里的设想,觉得并非全无可能。 “我们往这个方向努力。” 乔雅南笑了,不要说皇权社会,就是在她那个时代,都难得碰上一个敢信敢想敢做的人,她运气真好。 两人一个写,一个时不时解说几句,把自己的思路剖析给他听,两人都没忘之前约定的:她提供思路,他来落实。 太阳西沉,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乔修远装着一脑袋的事回来打算和妹妹说说,在外听着两人的说话声顿下脚步。 这两天在别人那听了不少南南的事,也知道了她常和一位女大人外出,可这会听着屋里两人的对话,他才知道外人那听来的都只是皮毛。 乔雅南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喝了半盏,眼角余光看到门口的人忙喊了一声:“大哥,今天回来得很早啊!” “没什么事就先回了,在忙?”乔修远进屋来,看着书桌上铺满的纸张问。 沈怀信站起身来道:“和雅南商量些事。” 乔雅南暗暗庆幸今天她没泛懒,搬着东西来了西跨院的书楼,没让大哥在别的地方看到她和怀信过于亲近。 她很喜欢书楼的敞亮和安静,这里已经快成她的书房了。 看了眼刻漏,沈怀信放下笔:“先去吃饭吧,只剩下一小半了,晚上我再过来抄完。”3sk. “剩下的我来抄吧。” “我们字迹不一样,就不写两种字体了。”沈怀信把抄完的和未抄的分别用书压住:“走吧。” 吃了饭,乔雅南以为大哥会说桂花里的事,可等了等,却不见他开口,倒像是在出神。 她有些奇怪:“大哥,怎么了?” 乔修远看她一眼摇摇头,他还没想好,就先不说了。 乔雅南只以为他是为村里那些事烦心,道:“在现有的底子上放手做就是,坏不了。对了,香皂作坊的原材料要提前准备起来了,还有人手,每里二十人。” “行,明天我就和大伯爷商量。” 交出去的事乔雅南也不多指手划脚,把必要的交待了就闭紧嘴,等着看大哥是不是有话要训,她大哥现在颇有点长兄为父的自觉,沉稳得过了头。 乔修远起身:“我回去歇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两人面面相觑,等大哥走远了乔雅南低声道:“大哥太放任我了,我有点没底。” 沈怀信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他在想事,但看着不像是桂花里的事。” “不会是婚事有什么变故吧?” “不会。”沈怀信安她的心:“刘家之前都扛住了,没道理现在要变卦。” 乔雅南点头,乔家背靠沈家,刘家就算不巴着,也没必要上赶着得罪。而且她家虽然底子薄了点,但没有乱七八糟的内宅,没有难伺候的婆婆,刘家女嫁过来就能当家,虽然有几个小的要照顾,这不有她吗?她早说了会把两个弟弟带走的。 这么一想,乔雅南心里又安稳了,抬头挺胸鼻孔朝天:“上面有人,心里不慌。” 沈怀信忙移开视线,耳朵可疑的红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我们信你 次日一早,吕先生如约而来。 乔雅南看着讨债一样伸出手的人想反抗又不敢,磨磨叽叽的把怀信抄的那份递过去,就为了这东西,怀信昨儿都歇息晚了。 吕晓春只看了一眼就递回给她:“要你写的那份。” 乔雅南不解:“怀信这字不比我写得好?我写的那份,有些字我都要辨认一下才认得。” “我更喜欢你的字。” “我不信。” 吕晓春敲她脑袋一下笑骂道:“少废话,赶紧拿来。” “您总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乔雅南嘟囔着,老老实实带人去书楼拿出自己写的那份,被吕先生接过去后又觉得不安的很,死死揪住另一端道:“您别坑我,我胆子小,害怕。” “你哪是胆小,你那胆子分明是伸缩自如,时大时小。”吕晓春拍开她的手,翻了翻,确认是自己要的那份就转身走人。 乔雅南倚着门框目送,现在关系太熟,礼节都是能省则省了。 不过,不用礼来礼去的真好。 乔雅南咧嘴一笑,戴上帷帽,背上她的包出门去红土乡。 王大盼她盼得脖子都长了,远远的就迎了上来,带着她去看了他们添加石灰的数块土地,每一块加的量都不一样,上边也都种着东西,显然是在看哪个比重是对的。 这事老农有经验,乔雅南得知还得半个月才能有结果也不多问,只说过段时间会再来。 王大却不想就这么放人走,领着人到阴凉的僻静处,支支吾吾的问起她说的能种的那几样东西。 “沈大人让人去外地买了两百杨梅树,应该这两天就要到了。” “能吃的那种杨梅?”王大有些迟疑:“咱们这地连菜都种不好,能种活杨梅树?” “能的,杨梅树喜欢这种土质。”乔雅南看他一眼,故意做出话语未尽的模样。 王大连忙道:“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能让我们多些收成,再难的事我们都会去做。” “我就是个小里长,知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又怎会为难大家。”乔雅南先安了王大的心,又道:“我只是想到还有一样作物比杨梅树更好,若能大片种植,说不定能让许多人过上好日子。” 王大满心的求知欲都快化成实质了:“快说说,是什么?” 乔雅南做足了准备,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长者认得吗?” 王大看了看,不是很确定的摇头。 “这是茶叶。” 王大一听是茶叶又凑近去看:“我就觉得是,但是和我见过的又不一样。” “这是芽茶,采摘嫩芽制成,一两就得几两银子,好的芽茶会更贵。” 王大脑子好使,前后话一联想就意会过来:“你是说……种茶树?” “对,种茶树。”乔雅南把茶叶收好放进包里:“但是小打小闹的种茶没有用,最后也就是做点粗茶卖卖,挣个辛苦钱。要想在这事上挣到钱必须大片的种茶树,做出大量的茶叶,大家的钱袋子才能鼓起来。” “这,我们也不会做茶。” “我会。” “那我们红土乡可以啊!那山,那地,都可以种!”王大激动的指着远远近近的山和地,恨不得现在就把茶树种下去。 乔雅南摇摇头:“不够,红土乡就这么大,种得了多少茶树,做不成气候。” “这完全没有问题!红土乡不够,隔壁的乌石乡,旁边的三仙乡、巷子乡也有红土,都可以种啊!” 乔雅南面露迟疑:“几个乡要是搅和到一起,到时候事儿就多了。” “都穷得叮当响,有条门路送到面前了谁不是双手捧着生怕做不好。”王大挥挥手:“等他们吃饱了撑的想闹的时候,我们也吃饱了,能让他们闹得起来?” “不止这些问题。”乔雅南叹气:“茶树你们能种,但做茶需要工具,做出来了还需要卖出去,要想让这事做成,难免会要让有钱有门路的参与进来,到时就不止你们四乡的事了。” 王大不说话了,有条好的门路在眼前,他当然想抓住,可要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参与进来了,那还有他们什么事?最后占了他们的地,他们辛辛苦苦种茶树,日子可能还不如现在。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王大立刻抬头看向她,满脸惊喜:“你要来开作坊?” 乔雅南一愣:“我是东源乡的,哪能来你们这里开作坊,你同意,其他人也不同意啊!” “你不一样。”王大摇头:“桂花里三个作坊都是你弄出来的,而且你不止让桂花里的人去做事,还让东源乡另外四里的人进作坊。乔家只占桂花里的一小半,可村里其他人也都跟着日子好过了,这大半年没听他们说过你半句不好的,都只说你好,可见你并不曾欺压过他们。而且红土乡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但帮着想办法,还替我们去和沈大人说话,这是完全在替我们着想。比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我们更信你。”???.23sk. “是那位女大人想了办法……” “就算是吧。”王大心里自有一本账,也不和她争辩:“若是你来弄作坊,我们四乡敲锣打鼓的盼着你来。” 乔雅南想了想,摇头:“我不能把十八乡都成为我搂钱的地方,若你信得过我,我会想个不让你们吃亏的法子。” “不是不信你,是信不过那些人。”王大看着他眼前这片土地:“咱们这地儿是穷,可总还是个人,要是被有钱人占据了,我们不一定还能当人。还是种杨梅树吧,卖杨梅也能挣几个钱。” 乔雅南听明白了,三老怕红土乡的人被有钱人压榨,成为他们的奴隶。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乔雅南道:“我会想到办法,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王大看着她,虽然不报希望,仍然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有个县令未婚夫不为自己占好处,却替他们红土乡出谋划策,帮他们改善土质,还为他们要来两百棵杨梅树,冲着这点他也感激。 第五百六十四章 新的思路 衙门正堂,县令及下属四人在坐。 新任县令行事作风和之前几位截然不同,他们从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想使坏,到现在不知不觉就按着他的话去做事,期间不足两月。 累是累了些,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不坏。有事可做,有明确的目标去努力,被百姓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能清晰的感觉到血是热的,拿起书本时不再觉得那些圣人言可笑。 他们从没有这么抬头挺胸过。 “叫诸位来,还是为着平凤乡迁离的事。”沈怀信把一张图纸递给沈集,示意他给几位大人看:“这是本官结合平凤乡五里的人数给他们划分的位置,你们看看可有不妥。” 也不等沈集一个个传,四人凑到一起看着图纸。他们最近去得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平凤乡要迁去的那地方。这上面的内容远不止给五个里划出了范围,还有哪里可以挖开,哪里需要扩宽,哪里可开垦为田,哪里可养为地等等,就连道路都清晰明了。 四人对望一眼,这就是他们服气沈大人,对他吩咐下来的事竭力去办的原因,因为他比他们都更竭尽全力。 “大人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主簿钱乐君道:“下官瞧着哪哪都妥,只是那一片地方多出来两千多人,干旱的时候靠那条小河压力怕是不小。” “本就不该完全依赖于一条河道的水,十户人家就该有一口水井。”沈怀信看向下首四人:“这事先记上,后续想办法落实了。” “是。” 县丞孙午低头看着图纸:“在他们开垦出田地养活自己之前,该何以为继?” 沈怀信早有打算:“本官打算免他们两年的人丁税,今年一季的粮食肯定没有问题,若汛期没有被淹,可以留一部分人在那里再种一季,口粮也就有了。新地方这边加紧建屋养地,明年艰难些,熬到后年就好了。若到时他们实在难熬,衙门开仓放粮也要助他们熬过去。” 孙午一愣:“开仓放粮需得向知府请示……” “我等为官,首先要想民之所想,然后尽其所能替他们解决问题,这于我们本身来说也非坏事。百姓得官府庇护,能吃饱穿暖了,他们就会愿意生养,愿意送孩子念书。而官员评等,其中两点不就是人口和学堂吗?两相成全之事,何乐而不乐?” 沈怀信接过沈集递回的图纸,他擅水墨,而水墨画讲究意境气韵,以形写神。和雅南通信那段时间,雅南没有写一个字,可那一幅幅生动的画却表达了千言万语。m.23sk. 他也不知是因为雅南喜欢上了这种风格的画,还是觉得这种风格好喜欢上了,有闲时就会练练手,画雅南各种各样的笑,调皮的,逗趣的,搞怪的,皱眉的,生气的,越画越喜欢,越喜欢越画,水墨画都好久不曾动笔了。 画新的平凤乡也是灵光一闪,效果比预料得还好,根本无需他再费口舌去讲,一看就懂了他的全部布置。 见四人再多言,沈怀信道:“若诸位没有意见,本官就按这个来了。” 四人起身齐齐道:“听凭大人吩咐。” 沈怀信点点头:“本官会让人去把地盘划出来,去通知平凤乡派人过去打理,后续事宜不必再来请示,若遇着难事孙大人你帮把手。关县尉,你镇着些场面,别让人搅混水搞出事来。还有,桂花里新添两个作坊,动静大,你多往那里巡视几回。” 关扬忙应下。 见大人没有其他吩咐,四人告退离开。走得远了,孙午笑道:“女里长难得一见,这么能干的女里长更少见。” 钱主簿摸摸胡子:“恐怕远不止如此。” 想到最近传遍了的传言,几人对望一眼,那个来历不明的吕先生也不知什么来头,但是京城出来的肯定不一般,可她却愿意带着乔雅南到处走动,这架势怎么看着都是在栽培她。 乔雅南天天忙得前脚打后脚,对于自己的传言一无所知,从红土乡回来就伏案写计划书。 乔修成趁着歇息时间来找姐姐,看着她写的东西都忘了回转,范其容找过来看了后,两个都不走了。 乔雅南随他们看,但是并不多做解释,生意上的事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在这里能做成什么样,索性也就不误自家弟弟。 “怎么都在这里?”沈怀信提前下衙回家,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来了书楼,天热起来后,雅面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两个小的忙回身行礼。 乔雅南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羽毛笔蘸了墨继续写:“还剩一点,写完了我和你说。” 沈怀信走过去,看着右下角的数字,找出第一张看起来。他看得快,看完第一遍后又着重看了几个点,等着雅南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最后一张看过后,斟酌着语言道:“很……新鲜的思路。” “觉得不好?” “不是。”沈怀信按住狂跳的心脏:“若能成,那将会走出来一条非常非常新的路。” “我们现在走的就是一条新路,所以得多用些新的法子,要是能被认可,于大家来说都大有好处。” 乔雅南揉着手腕心想,拾人牙慧的事她还是会做的,一个以衙门、当地百姓和商人合伙的买卖,互相牵制之下,结果再坏也就是谁贪了钱,红土乡的百姓不会成为被压榨的奴隶。 “这个比例我只是预设,最后多少还得再谈,不止是红土乡,还有其他乡的买卖都可以如此。” 沈怀信看着分给衙门的那个比例:“这两成等于是送到官员口袋里了。” “明明白白的账目,这钱是要入到公账的。”乔雅南冷哼一声,想得美,要是给官员送钱,她把衙门拉进来做甚:“就算要贪掉一部分,也得有一部分用回百姓身上吧?修桥铺路,多建几个学堂,给百姓一点福利,遇灾时有钱赈灾……这些才和百姓息息相关。” “很难。”沈怀信看着雅南,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但是,我很想试试。” 乔修成和范其容对看一眼,他们也很想! 第五百六十五章 斗法失败 乔雅南顿了顿,把其中最把人劝退的一点指出来:“并非所有买卖都能立刻变现。” “这是自然。”沈怀信笑:“但也不是所有做买卖的都目光短浅。” 乔雅南摇摇头:“做买卖的人要投钱进来,肯定是仔细思量过的,我不担心他们,而是这三方中的衙门。三年一任,谁会乐意自己种树,下一任摘果子呢?” 沈怀信沉默下来,政绩决定升迁,没有官员愿意自己辛苦做下来的事成了别人的功绩,既不愿,肯定就会滋生出新的问题。 “我们先把这一步迈出去。”沈怀信并不因这一点退却:“所有的问题我都会记下来,若将来这种形式能被认可,那所有的问题自有解决之道。” 乔雅南低头笑了,她看上的人就没想过他是第一个面对这个问题的官儿,茶树,至少也得三年才能少量采茶,真正获利,得五年以上,到时他早走了。 “眼下的问题是:商人。” “你别看我。”乔雅南嗔他一眼:“总不能常信县的买卖全让我做了,那我就是趁人之危了,于你的名声也不利。” “你定是有人选了。”沈怀信把官帽取下来放到桌上,天热,戴一天了闷得慌。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乔雅南得意的认下:“我早打听清楚了,咱们常信县卧虎藏龙,有几家底子非常不错,品性也过得去,没做那欺压百姓占人良田之事。我明天打算登门拜访,以我的口才,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沈怀信被她那嘚瑟的模样逗笑:“好,明天我们一起去。” “不是我们,是我。”乔雅南敛了笑,语气郑重:“你是官,这些事要避嫌。在商言商,参与进来的人必须是为利益驱使,而不是因为沈家压着不得不参与,或者为了拜沈家这个码头打着送钱的主意,都不合适。这件事上,沈家只要借我势,让他们不因我是女子轻看我就够了。”23sk. 把纸张拢总拢总,乔雅南又道:“这是初稿,我再琢磨琢磨,好好写一份出来给他们看。我也希望参与进来的人不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人,看了这份计划书后,能因为它的前景而心动的人,才是我要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沈怀信咀嚼着这个词,雅南好像总有许多新鲜的词儿,就像她总有新鲜的点子。 “要叫上吕先生吗?” “不叫!”乔雅南想也不想就拒绝:“我都能想像出后果,不是你抄就是我抄。” 可这事显然她说了不算。 走出大门看到外边的人,乔雅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看样子我来得挺是时候。”吕先生笑眯眯的站在台阶下,由下而上的看着她笑:“今儿要去哪?” 乔雅南正要说去桂花里,就听得她又道:“你大哥真能干,桂花里有他在你也能放心了。” “……”乔雅南肩膀都塌了,明明是带着脑子穿越的,再加上原来那个她有两个脑子,可对上吕先生全无还手之力,这本地土著怎么这么厉害?再想想那九条尾巴的大伯,传说中的太后,京城她就知道这么几个人,却个个都难对付,难道混京城的就这么厉害? 她脸上的神情变幻让吕晓春看得津津有味,这丫头昨天去红土乡就没叫她,想着今天肯定也得一早就跑,来堵人准没错,这不就让她堵到了,并且看起来完全不想看到她。 那得让她多看看。吕晓春琢磨着是打包行李住进这里还是把隔壁买下来,反正不能让她跑了。 幸好乔雅南不知道吕先生心里在想什么,不然肯定要连夜跑路,这会她就后悔自己起晚了,应该更早点出门才对。 把包包往后边推了推,乔雅南堆起一脸的假笑主动出击:“先生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是那份东西有问题?我不着急出门,先生里面请。” 看她侧身相请,吕晓春的笑容就真心多了:“我今日没什么事,打算跟你出去走走,正好碰上了,走吧。” 吕先生同样侧身相请。 两人一上一下,摆着同样的姿势,一个往里请,一个往外请,笑眯眯的较劲。 两方的下人都忍笑看着这一幕,对于结果,他们都不用去想,以辈份压制这种事吕先生都做出来了,胜负毫无悬念。 果然,乔雅南只坚持了一小会就垂头丧气的收了动作步下台阶,一肚子礼仪规矩,长辈相请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上了马车,吕晓春笑眯眯的盯着她的包。 乔雅南只当没看到,打了个呵欠道:“起得太早了,有点困,先生,我打个瞌睡。” “睡吧,我帮你拿包。”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乔雅南哭丧着脸问:“先生,您什么时候回京啊?在这小地方都呆一个月了!” “还想赶我走?常信县是你的?还是我吃你的住你的了?”吕晓春敲她脑袋一下:“快点。” 乔雅南斗不过,慢吞吞的在包里掏啊掏啊掏啊,好一会才把东西掏出来,做着最后的无效抵抗。她是真不想再抄一份了,而且,她也担心这些东西的去向。 吕先生肯定不会害她,这是她的感觉,也因为怀信的态度。若吕先生对她用心不纯,怀信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但现在他的态度分明是很放心两人在一起。可她一个外来者,不适合太冒尖。 没有谁敢说自己能做到万无一失,她更没这个把握,有些事她只想让怀信知道,现在做的这些事也希望是躲在怀信身后去做,她能从中分一点功劳,不多,于她来说够在这世间立足就行了。怀信千好万好,她乔雅南也是独立的个体,不能靠男人生存。 所以,她是打心底里的希望吕先生快点离开,她怕什么时候自己思虑不够周全,祭出先祖文宗元这张牌也兜不住,最好是偷偷的干活,做出成绩了怀信领,她分一点,要是做不出来,那中间的过程就更不必外人知晓了。 乔雅南长长的叹了口气,苦啊~~~~~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三角关系 “把心放回肚子里,吃不了你。”吕晓春看完一遍手里这份思路独特的东西抬头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便是为了我自己好,我也会助你。” 乔雅南无法把自己那些担心告知,低头道:“我就是胆小,想做点什么又怕做得不对。” “就顺着你这个思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后边自有人给你兜着。” 虽然兜法不一样,但有人兜总是开心的,乔雅南拍拍胸口,一副放心了的模样。一个成熟的大人,就算心有千千结扭成麻花了,也得自己去解。 马车停下,吕晓春起身准备下马车,乔雅南按住她。 “先生,我忘记告诉你了。”乔雅南一脸无辜:“我今天是来见闻老爷子的,您之前好像说过你们不宜见面。” 吕晓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宜,并非不可。” 也就是能见?满以为自己能扳回一城的乔雅南笑容垮了,大人们行事怎么能这么灵活!m.23sk. 两人下了马车,乔雅南抬头看着这占地不小的房子,朝迎上来的门房道:“劳烦通传,桂花里乔雅南求见闻老。” 门房显然听过她的名号,态度很是客气,一人去通传,一人将他们请进门房旁的屋子坐等。 吕晓春问她:“没提前递拜帖?” “我一个小里长,哪来的拜帖。”乔雅南悄悄怼回去:“小地方,要见谁都是直接找上门的。” 吕晓春扬眉,这是要把沈怀信从这事里摘出来? “小里长怎么过来了?”人未至,闻其然的声音先传了进来,进屋见着还有吕先生吃了一惊,来通传的人可没说这位也来了! “小子见过大人。” 吕晓春免了他的礼:“出门在外,这些虚名就不必挂在嘴上了,叫我一声先生即可。” “是,先生请。”闻其然顺着应下,伸手相请:“父亲不知先生前来,先生勿怪。” “是我来得唐突,该我去请罪才是。”吕晓春卷起袖子,背着手率先出屋。 闻其然朝乔雅南使了个眼色,两人慢下脚步,趁着吕先出去了低声问:“她怎么来了?” “我来找闻老商量事情。”乔雅南同样低声回他:“就是出门时碰上的,没什么事,别担心。” “吓我一跳。”闻其然现在都不担心他爹,毕竟都离开这么多年了,还是得了先皇嘉奖离开的,算得上是荣退。他担心的是身在官场的两位兄长,就怕他们出了什么事。 闻承廉显然也没想到吕晓春会来,他在朝的时候吕晓春还在太后跟前行走,并无官职在身,两人素无往来,今日突然前来…… “出来时马车坏了,坐了这丫头的车一程,没想到她是来见老大人的。”吕晓春弯腰行礼:“问老大人安。” 闻承廉示意她坐:“听闻朝中出了几位颇为能干的女大人,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和老大人相比,难望项背。” “什么老大人,我早都忘了。”闻承廉按下这个话头,看向乔雅南眼里带了分笑意:“小里长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确实是来找您帮忙的,您先看看这个。”乔雅南把包里那份东西拿出来,闻其然接了送到父亲手里。 闻承廉颇为欣赏这个敢想敢干脑子聪明的小辈,尤其是她还解了老三的心结,更觉得欠她一份情,想着无论她此来是为着什么都会帮忙。 可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份东西,说她异想天开吧,仔细一想,也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 看了一遍,他又翻回去重新看,这一遍看得更细致些。他曾经坐得高,眼下想的自也不是这一桩买卖的事,把种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过了一遍,结论仍然是:并非没有可能! 看了一眼喝茶喝得专心的吕晓春,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跟来了。 把纸张递给儿子去看,闻承廉看向眼巴巴看过来的小姑娘:“怎么想到的?” “想啊想啊就想到了。”乔雅南年纪不大,脸又显小,此时仍有着稚态,这么说话并不让人反感,耍了个无赖后才认真答道:“红土乡土质特殊,最适合种茶树。可茶树最快也得三年才能小采摘,想要获利得五年以上,靠百姓自己是不现实的,他们拿不出买茶树的钱,因此必须找商人参与进来。我和红土乡的三老商谈的时候,他担心最后整个红土乡的村民都要被商人奴役,想让我去开作坊。先不说我有没有这钱,就是有,我也不能把常信县的买卖都做尽。我和怀信毕竟是一家,要真如此做了,好事也要变坏事。” 闻承廉混迹官场多年,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闻言点点头。 乔雅南准备充足,从包里拿出三根长短相同的长方形小木棍和一个小木板放到茶几上。她先用两根支撑,小心翼翼的将小木盘放上去,两次才成功,且是摇摇晃晃,手轻轻一碰就倒了。然后将三根棍子摆成三角形,再将木盘放上去,手往中间按了按,没有一点摇晃。 用实物表演了一回稳固的三角关系,乔雅南继续道:“这三根木头就像这桩买卖里的三方。四乡共为一方,得一成利,村民就是为自己做事了,不必担心会被商人奴役。衙门得一成利,他们的作用是监管,做买卖的每年要送给大官小官多少孝敬,还不如直接放在明面上,贪墨多少都有迹可寻,而且他们总要留下一点,说不定还能起点其他作用。剩下的全归商人,而这商人也未必是一家,可以是两家三家一起投钱,商人平摊了风险,也起了互相制约的作用。三者互相需要也互相制衡,只要能获利,三方都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老爷子,我就是这么想的,可能理想化了些,可我觉得能做到。” 闻承廉看着那个稳稳当当的三角:“你来寻我,是想我做这个三角中的商人?” “是,三角中商人是最重要的一角,我希望参与进来的,是仁商。” 闻承廉看向小姑娘:“你觉得我是?” “您是!”乔雅南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您是心中有大义的人。” 闻承廉笑了,每一根纹路都舒展开来:“我应了。” 闻其然红了眼眶,他好多年不曾见爹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信任你 旗开得胜的乔雅南也笑了,不知道闻老爷子的来头之前她就颇为敬重这位老人,后来知道了他的过往就更佩服了,她很愿意和这样的人共事。 喝了口茶平复心情,闻承廉道:“听起来,你不打算做这三方中的任何一方。” “我是桂花里的里长,连个乡官都不是,哪里还能把手伸到别的乡去,越界了。”乔雅南坐姿端庄,说着连门外的狗都不信的话。 闻其然冲她翻了个白眼,对,不伸手,就是把十八乡都窜遍了而已。 闻承廉却点点头:“不介入过深为好。” 乔雅南应是,转而问:“您对周、黄、杜三家怎么看?若要和他们一起为常信县出力,您愿意吗?”m.23sk. 闻承廉扬眉:“你打算把他们三家拉进来?” “常信县是我家,发展靠大家嘛!”乔雅南顺嘴就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放松过头了,收紧了皮道:“也不能只管这四乡,其他乡也得给他们找条活路,思路我有了,落实有沈大人,缺的就是投钱的人了。这三家我打听了下,家底还不错,也没做过鱼肉乡民的事。” “可以把黄家换成曲家,前不久黄家出了问题,外边的产业转卖了不少,暂时应该抽不出手来管老家的事。” 乔雅南心下一凛。她怕自己看差,昨晚就问过怀信这四家行不行,他说没问题。也就是说,怀信的消息滞后了,或者说,怀信的人初来此地摸他们底子的时候,他们老家这边确实没有问题,外边的事却没有摸查到。这么看来,京城那位沈大人并没有要将怀信严严实实护起来的意思,怀信身边的人全是由他自己调派任用。 幸好她最先来了闻家,乔雅南暗暗庆幸,她要找的是一起发财的生意人,不是给沈家找附属家族。 “多谢您提醒。”乔雅南起身行了一礼再又坐下:“那就换成曲家。” 闻承廉很满意她听得进意见,这才回答她前边的第二个问题:“这几家底子都算干净,留在老家守着老宅祖庙的都是嫡支,也被家族信任,和他们做买卖没问题,但你需得掌握好度,不能加深他们和沈家的关系。别小看了地方上这些家族,有些存续的年头比一个皇朝都久,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根须蔓延到了什么地方。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于沈家没好处。” 闻承廉难得多说了几句。他最难的时候,姻亲故旧,同僚好友,没一个敢伸手帮他,他在朝中被围剿更无一人支援他半句,却是那个素来看不惯作派的沈散培站出来舌战群臣,把那些人一个个怼得哑口无言。他自知麻烦缠身,事后也不曾去道谢,没想到他告老还乡时,也是沈散培在皇上面前言明他的难处。皇上当众御赐他一件大氅和一道圣旨,让想要他命的人不敢动弹,他才能安然至今。 沈散培可能早忘了这点事,可他没忘。原以为沈怀信到了他的地盘总能回报些,哪知根本用不上他,那小子也就是在初来乍到的时候拜访了一回,没有半点要他帮忙的意思,凭自己就站稳了脚跟,全不像其他赴任的县令一般束手无策,不但自己要做的事做成了,还把尸位素餐的那几个都带动起来。 看出来是沈散培从小养大的了,脑子够用。 乔雅南认真应下,她本就只打算做中间人,最后挣来的钱是落到他们自己的口袋了,得了好处的是他们,绝不会给他们攀上沈家的机会。 她对现在这个时代了解越多,就越不敢小看地方的乡绅大族。他们有钱,能培养出读书人。这些读书人或考功名,或走其他路子,有出息后再反哺家族。老了后告老还乡,坐镇家族,继续培养有出息的子孙,如此良性循环之下,家族越发壮大。 就说沈家。沈家得有数代的底蕴才能养出一个沈散培来,又得有厚实的家底他才能算准时机,带着大批粮食投奔他看好的主君,之后一步步走至今日。然后他又培养出来一个沈怀信,父子两人已经能支撑几代。而沈家必然不会停滞,如今不知又在怎样激励子弟,这就是家族传承。 有的几代未有出息的子孙,家族就此败落。有的家道中落,出来一个天资聪颖之辈便能靠着那点老底再度翻身。也有的家族绵延数百年,历经几朝,根深叶茂。 所以,她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衡量再衡量,就怕行差踏错。她这点脑子,也就和没读书的人比才有优势。 这个认知真是让人伤心,乔雅南抽了下鼻子抬头笑道:“那我们就来说说怎么一起为家乡出钱出力。” 还以为她沉默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闻承廉正想把话圆回来,听得这句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丫头姓大名胆。 吕晓春转开头去忍笑,雅南的反应从不让她失望。 乔雅南不去想大人们在想什么,反正是她不能理解的,她就按着自己的思路来:“我对闻老您一百个放心,一千万个信任,但这是基于对您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对其他几家,老实说,我做不到这个地步。所以哪一桩买卖我都不打算只让一家参与,交叉参与进来为好,既分担了风险,也能让他们互相监督。他们不敢侵占衙门的利益,但乡民的那一成,我怕他们守不住。要是闻家能在几桩买卖中都插一脚进去,我就不用担心他们搞鬼了。” 闻承廉只以为她是用话套自己,脸上露出笑意,故意问:“对闻家这么信任?” “我信任成全了所有人,唯独对自己不够好的闻大人。” 闻承廉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好一会没有说话。 他自以为算尽一切,就算不得不致仕也不曾后悔,他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效忠的皇上,为儿子铺好了路,为家族做了最好的打算。可他的种种算计中,独独遗漏了自己,不是真那么甘愿,只是已经顾不上了。 “爹……”闻其然担心的低唤一声。 闻承廉看向神情坦荡的乔雅南,突然就有些遗憾这姑娘落不到自己家里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两面怀信 从闻家出来,乔雅南又往另外三家去了一趟。 谁都知道她身后站着县令,而县令身后是沈家,再加上她似是无意的说起闻家已经参与进来,三家都没有多做犹豫就接应了此事。往好了想,这是和沈家拉上了关系,再不济,这也是桩来钱的买卖,不吃亏。 回到家时已是半下午,只啃了几根肉干的乔雅南双脚沉得灌了铅一样。 看着仪态没有半点变化的吕先生,乔雅南暗暗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女,有些东西已经融入骨髓了,不像她,累了就想满地找床。 “歇息去吧。”吕晓春看着她的眼神再温和不过,卷了卷衣袖,背着手回转。平时恨不得把头埋在沙子里的人,真打算做的事却并不藏着掖着,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矛盾得很,也让人心软得很。 到底年轻,饱食一顿又歇了歇后乔雅南就缓过来了,索性也不闲着了,去书楼继续完善计划书。 走到门口,看着大变样的书楼她愣住了。几排书柜移到了进门的左手边,右手边辟成了书房。书桌放在光线最好的地方,除了原来那张椅子外,旁边还放了一张,一看就知道是给谁准备的。旁边新添了个柜子,还添了个茶水台,书桌前靠边放着一套桌椅,来了人也有地方坐。 “姑娘瞧着可还需要添置什么?” 乔雅南回头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集:“怀信让改的?” “是,公子说天热了,屋里不如书楼通风好,姑娘平日又喜欢呆在书楼,索性收拾出来给姑娘用。” 乔雅南一颗心如浸进了蜜里。以前觉得怀信年纪小,只凭少年慕艾那点冲动不足以支撑一份长长久久的感情。可相处久了,越来越了解他后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很多时候怀信都比她成熟。他有着少年人的热血单纯,会想从她这里听好听话,想让她哄哄。他也有远超这个年纪的城府,事事想在她前边,很用心的将她护在尚未完全成熟的羽翼下。 按住加速的心脏,乔雅南拍拍它,争气点,恋爱的时候不甜什么时候甜,到闭眼的那刻还有这么甜你再跳这么急诈个尸给人瞧瞧。 进屋转了一圈,摸了摸柜子里裁好的上好宣纸,乔雅南在书桌后坐下道:“这就可以了。怀信在衙门还是出去了?” “公子在衙门。” 乔雅南点点头,看着笔筒中满满的羽毛笔笑了,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呀!她可真是废笔大户! 见乔姑娘没有其他吩咐,沈集无声告退。 香苗沏了茶放到书桌一角,见姑娘打开一个卷轴,忙过去帮着铺开来。 这是乔雅南让怀信帮她画的十八乡简图,她往里填了些东西,比如毛竹乡写了‘竹’,红土乡则是‘茶树,杨梅’等等。她拿起一支炭笔,将红土乡四乡画成一个圈,毛竹乡本是三个乡,想了想,她把另一个乡也划进去,然后将东源乡和平凤乡划成一个圈,剩下八个一分为二。 平凤乡一无所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划到哪个乡都是负担。而东源乡有三个作坊,哪个乡都会抢着并到一起,索性让这两在一起,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挑了一支羽毛最完整的笔,乔雅南满足的撸了撸才蘸墨开写。 沈怀信踏着夕阳进屋来,取下官帽,边擦汗边道:“今年格外的热些。” “会不会和地域有关?”乔雅南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京城应该没这么热。” “我问了县丞几人,都说往年这时候没这么热,而且,今年雨水不丰。” 别不是今年固了堤就开始干旱了吧?!乔雅南心里直咯噔,这种事老天爷真做得出来。 香苗奉上晾好的茶水退出门去。沈怀信慢慢喝着,靠着书桌看着地图上的变化,眼神最后落在紧密相连的平凤乡和东源乡上。 “定好就这么划分了?” “嗯,就这么定了。”乔雅南双手半握托着下巴:“最好的带最差的,他们也就没话讲了。” “东源乡怕是有话讲。” “不怕,我有沈大人,做了这个主他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想同意都不行。” 沈怀信好哄,这么一句话就哄得他眉眼带笑:“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说。” “你何时见过我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乔雅南朝他眨眨眼:“你就是我最好的面子。” 突如其来的情话打了沈怀信一个措手不及,谈正事时的游刃有余瞬间褪去,故作潇洒的喝了口茶水,反问:“这是几级功力?” 乔雅南笑倒在书桌上,虽说人有多面,可怀信这几面也太过两极了点。 沈怀信看她这样也笑了,轻轻揉了揉她头发,眼神柔软,一如这一刻的夕阳,不炽热,却无限美好。 笑闹过后,乔雅南把今天的事儿说了说,着重说了黄家。 沈怀信眉头微皱,显然也想到了问题所在。以前他不用操心这些,想知道什么问一声就有人告知。现在不一样了,他若想让事情尽在掌控,就需要化被动为主动。这定也是父亲的意思,沈家所有他尽可调用,却得他来用,而非送到他手里。 摸清了各乡的情况,乔雅南就不再往外跑,一腔心思完善手里的资料。 吕晓春见状,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在书楼也置了张书桌,把自己那些事也都挪到这里来处理。 乔雅南在心里腹诽,之前说没吃她的没住她的,现在不但吃她的,连宣纸都用的她的,两个人消耗,宣纸的高度每天肉眼可见的降低。好在香苗反应快,每天早上都囤得厚厚的,要是她们用得多,中午再给续一摞。 不过被打击得多了,乔雅南已经认命了,吕先生要怎样就怎样,反正斗不过。天籁小说网 好在吕先生没有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抄一份,而是把她那些底稿收走了。就为着这个她都不敢再写缺胳膊少腿的字,好多字都多了许多笔划,乔雅南暗暗觉得吃了大亏。 驱蚊香作坊开张了,村学搬了,先生到位了,从大哥那知晓了这些,乔雅南放心的放手了。 一直到杨梅树到了,她才出门去了红土乡,指挥大家算着距离把树种下。 王大问她茶树的事,她含糊着没有给准话,只让他们四乡再好好商量,别以后闹矛盾。 一切向好。 第五百六十九章 分别到来 转眼已是六月中旬。 动身回府城之前乔雅南回了一趟桂花里,此时香皂作坊也开张了,三个作坊每天人来人往,骡车来来去去,好不热闹。 每个人看到她都是小里长小里长的喊着,满脸的笑,热情得不得了。有些是她认得的,有些眼生,她都一一回以笑脸,这遍地生机的景象让她特别满足。 人的能力有大小,她没有搅动风云的本事,也没有要做出一番大事的野心,可从小处着手,不也做出成绩了吗?虽然帮到的人不多,但脚步实地的走着,她心安。 乔雅南转头看向大哥:“在这里有觉得自己大才小用了吗?” “我有什么大才,你真看得起哥哥。”乔修远笑:“我有些理解你了。” 乔雅南扬眉,理解她什么? “让大家吃得上饭,穿得起衣,孩子能念书。最朴素的想法,也是最了不起的想法。”乔修远看着她:“南南,你做到了,娘在天有灵,定为你感到骄傲。”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念了这么多年书,也不能白白辛苦。” 乔修远犹豫着,仍是问出存疑许久的事:“以后,要做女大人吗?” “怎么会?”乔雅南失笑:“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也没那个本事,我会的这点东西到了官场完全不够用。” “可你现在做的事不该是里长做的,就是从沈怀信那里论也扯不上关系。” 又和人打了招呼,乔雅南才回大哥的话:“我只是辅助怀信做点事,成不成也都在他,我是附带的,就我这脑子就别想做女大人了,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这都什么话。”乔修远无语的看她一眼,不过心里到底是放心些了。他并不指望家里出个女大人,一个女人要出人头地哪是容易的事,他不想南南去吃那个苦头,而且,沈怀信已经入仕,总不能两口子都去当官,那长久不了。 “大哥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修成,我瞧着他十成十是奔着这条路去的。” 乔修远摇摇头:“他走哪条路都随他,男人就是要经得起摔打,走成了那就是青云路,走不成就回家,做个教书先生也无不可。” 乔雅南笑了,大哥是个好大哥。 兄妹俩走流程似的每个作坊都转了转,提了要改进的地方,又把管事叫来好好嘱咐了一番。之后去村学看了看,认了认新来的先生,最后才去找大伯爷。 听到他们说要去府城,老族长点点头:“是到日子了,记得把牌位带上,这边我让人用栗木做好,等你们回来请法师做场法事,把他们迎入祠堂。” 两兄妹齐齐道谢。 老族长摇摇手:“快去快回吧,这一大摊子事离不得你们。” 看大哥一眼,乔雅南开口道:“我们怕是会要多呆几日,大哥的亲事不能再拖了,而且我还要在那边谈几桩买卖。到时我应该可以早一点回来,大哥怕是……” “我也可以早些回。” 乔雅南皱眉:“要是婚期定在七月,你哪里还能回?” “婚期会定在双月,但八月你要定亲,肯定要避开,所以最快也是十月的事了。” 要是十月,那确实还可以回来一段时日。乔雅南开心之余也觉得奇怪,大哥的心思一直在府城,怎么现在觉着也挺愿意呆在桂花里了? 老族长看着关系和睦的兄妹很是欣慰,心里那点担心也放下了:“都是大事,那就稳稳妥妥的办好了再回,不用急着赶着,急了赶了就容易出问题。” “大伯爷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大家按步就班的这么做着不会有问题。”乔雅南安老族长的心:“有什么事去找念珠,要是她都解决不了就去县里找人,我和怀信说过了,他会留下一个管事在家。” 有这话老族长就放心了,说话做事还是得大丫头,方方面面都思虑得周全。 明日就要走,乔雅南没有多留,装了些香皂、驱蚊香,回家抱了牌位就回了县里。 前脚到家,后脚吕先生就来了,乔雅南在心里偷偷怀疑她是不是专门安排人盯着她家门口,这也太及时了。 “我明日回京了。” “啊?”乔雅南惊讶的看向仍着一身青衿的人,她好像极爱这身衣裳,绝大多数时候都穿的它。 吕晓春笑:“不是早盼着我走?这不就如你的意了。” 虽然确实是这么盼着,但真听说她要走了,乔雅南却并没有觉得开心,还不舍得很。 她身边的长辈都是得她去护着的,但吕先生不一样,她不但不用自己护着,还有本事护着她。她们斗智斗勇,彼此作伴也互相拆台,但不可否认的是,吕先生无形中教了她许多东西,一边挤挤她,也一边托着她。和吕先生在一起很放心,很舒服,斗嘴的时候其实也很开心。 目前为止,长辈里只有一个吕晓春让她敢依赖一二。 看她这模样吕晓春倒是开怀了,弹了她额头一下,道:“以后还是要这么谨慎,步子走慢一点没有关系,你还年轻,今后还有几十年,短时间做不成的事就长时间去做,保护好自己最重要,无论是哪一方面的保护,记住了吗?” 乔雅南点点头,背负着秘密的人不敢不谨慎。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对上她的视线,吕晓春笑道:“我最喜欢你该胆小的时候就胆小,该胆大的时候就胆大,并且都恰到好处。你做决定的时间比别人要长一些,以后也要继续保持,不用管别人怎么催怎么想。凡是别人,就是和你无关的人,和你有关的人只盼你想得更清楚些,不会催你。” 乔雅南用力点头:“我记住了,先生。” “小沈大人虽然还欠缺阅历,但心智手段德行都具备,是个良配。我也想看看你们俩人一起将来能做出一番怎样的成就来。”吕晓春看着她笑:“待你们回京成亲的时候我会来喝喜酒的。” 乔雅南眼眶红了:“先生,我会想你的。” “你这丫头,惯会哄人。”吕晓春揉揉她的头。 这段日子是她最轻松,也最觉得敞亮的日子,有些东西束之高阁,另有一些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只等破土之日的到来。将来再回想起这段日子,她想她都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