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请多指教》 第1章 花儿战争 这里是选秀节目《花儿战争》首期录制现场。 面对着三百位大众评审以及六位明星评委,台上的女孩抱着吉他,似乎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短暂平复的间隙开口:“各位老师,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池安。” 她的目光从评委席上一一扫过————六位评委俱是娱乐圈颇有资历的前辈,小歌后李万情,男爱豆卫和光,实力唱将roger,娱乐公司老板楼远,综艺人林嘉,唱跳天王吴同雨。 她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仔细审视她。 那是一张一看就知道只能走才华人设的凡人脸,鹅蛋形,小狗似的黑油油的大眼睛带着天真,偏巧生了个下垂的眼角,平白多出三分悲丧气,鼻子不算精致,嘴角似垂似挑,没表情的时候像是不高兴一样,不知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这女孩看着就带着一股傲劲儿,也不知道实力如何。”李万情心想。 “总算来了个长得不太一样的,这个我肯定记得住,刚才那一群恨不得长得一个模子,这不是为难我们老年人吗!”吴同雨心里欢呼。 池安微微一停顿,继续介绍:“我今天表演的歌是我自己写的,歌名叫做《塞满衣橱》,希望大家能喜欢。” 言罢,池安抬手,潇洒一个扫弦,有些冷凝的气氛骤然被音波拨动,像水面荡开涟漪活泛起来。 欢脱得不可一世的轻快旋律里,池安的声音像是玻璃球一般干净顽皮。 “不要,不要,不要的全给我 让开,让开,打折的全给我 滚蛋,滚蛋,我就是要把衣橱塞满 好看好吃好穿,对对我就是这么肤浅 大好的青春我都要穿身上 要断舍离为什么还不进山 ……” 风格少见,台风稳定,手上的吉他基本功也练得扎实。几位评委纷纷露出肯定的神色来。 “你拿了几级评定?我在这里都听不见前面说了什么。”林小芙急急地凑上来,胸前别着c的徽章。 “b级。”池安摊开手心,粉色的b级徽章露出来。 “你怎么才被定成b级呀?你都带原创作品来了,他们还要怎么样呀?”林小芙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直播的职业惯性让她无意识下也掐细了嗓子,总像是绿茶撒娇。 池安与林小芙在海选现场打过一个照面,后来进入比赛,发现又被分给同一个选管,两人都是孤身一人来参赛,没有同伴,于是常常黏在一起。 实习选管david就等在后台,他与两人同岁,可能因为选管需要照顾选手起居日常录制等工作,david身上兼备了男生的爽利与女生的细致八卦,见面不过三两天,便跟两人成了“姐妹花”。 见她们两人都下来了,david凑上来抱怨着:“我就说你这样不行嘛!人家都有什么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就你非要只唱一首歌,不肯多做其他展示!我跟你们说,其实这次比赛,厉害的人不少,至少要唱跳全能,长相还要过得去,才能拿到个a级。至于最高的s级评定嘛,啧,那种大魔王才拿得到了。” 两人顺着david的下巴一挑的方向看过去,不禁眼前一亮。 那是是娱乐巨轮星达公司的金班练习生————吕栖鸾,真正的艳光四射,一头青黑色长长卷发,巴掌大的小脸,五官无可挑剔,眉眼似会说话,一挑一笑,便能秒杀在场的一半选手。 更让人嫉恨的是,吕栖鸾虽然还是个练习生,却已经拥有完全不输现役艺人的表演水平,台风,唱歌,舞蹈统统都有不俗表现。 david绘声绘色地给她们讲着,“刚才她上台表演结束,台下的观众都起立为她鼓掌!” “真好啊……”林小芙艳羡地看着吕栖鸾。 david看着两个女孩一脸羡慕,觉得还是要给自己带的两个小女孩一点信心,于是说,“不过池安这种选择也不错,保留一点惊喜,下次出场就会让人惊艳。小芙,学着点,给自己加加戏。” “吓,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废柴逆袭,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冠军宝座?”林小芙网文不少看,立即帮池安规划了一条发展路线。 池安抿嘴:“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这个路线。” “我哪敢想冠军呀哈哈哈……”林小芙小脸清纯得沁出水,没心没肺地一笑,一对小虎牙让人心生好感。 她们参加的节目————《花儿战争》,是档中规中矩的选秀节目,在这个选秀热门的年代,资金投入、制作团队、卡司、都不算多么出挑,节目组唯能在选手上下点功夫,为了足够的话题性,只要不违法,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参加海选,放进赛前先导片里博人眼球。 88名水平参差不齐的参赛选手,将在这个节目里,通过三轮不同形式的团队演出,三场各展其才的个人战,决出冠亚季军。 池安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已经快一年了,其他节目看她没钱没公司,少言寡语更是没什么话题度,都直摇头说谢谢她来报名,就没了下文。 听说了这档节目招人门槛低,池安立刻跑来报了名,终于有了她回国以后第一个通告。 她当然也想拿a级,想多多展示自己的才能。但当她一看到前面几个卖力演出、奋力可爱的选手,她突然就心生抵触,不想那样泯然众人了。 “你想啊,都是唱唱跳跳的小女孩,我一个抱着吉他,只唱一首歌就走的,是不是更容易被人记住?”池安对david讲出心中筹谋。 david挑眉揶揄她道:“嘿哟,真瞧不出来,你们搞创作的,心思这么深沉。” 她淡淡地笑:“搞创作的才坏呢。 “david,珊姐叫开会呢!”旁边人喊。 david应了一声,转头叮嘱池安,“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也不多说,这一开会不知道开到几点,一堆破事儿,你们回去时候捂严实一点,天冷。” “节目组真好,选管还兼职老妈。” david来不及呲她,转身跑走开会去,高瘦晃荡的背影看着活像进击的巨人。 等级评定结束,第一轮公演正式考试准备。s、a、b、c四个等级的选手,强弱均匀地分成八只队伍,表演节目组指定的曲目。 女孩们有七天七夜的时间,从0排练出一场完整的演出。 池安精神饱满地投入排练中,准备在第一次公演中大干一场,大放异彩。 排练才开始半天,池安就只想大哭一场。 谁知道她这么倒霉,被安排站在这么一个大姐身边。 说是大姐其实言过其实,这位钟叮叮才15岁,只是慌乱不听使唤的手脚、边学边大吼大叫的聒噪,以及慢半拍还老要踩撞旁边人的练习习惯,让站在她旁边的池安备受折磨。 钟叮叮水平极差,求知欲却旺盛,问起问题来丝毫不觉得害羞:“池安池安,刚才老师说的动作是这样吗?你看我呀看我呀……” 池安正抻着脖子看老师讲解新动作,在韩练习一年,她清楚,比起听同伴二次叙述,直接看老师讲解是最重要的。 偏偏这个时候,钟叮叮在旁边没眼色地嘀咕没完,池安皱眉摁住钟叮叮,低声说,“你先闭嘴。” “你就看我一下,就一下。” 池安耐心耗尽,仍然盯着老师,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她,语气暴躁道:“我叫你闭嘴!” 钟叮叮从未被人这么凶过,立时收声,面色不虞地立在池安身边,一直到结束排练,也没有再问过池安。 下课后,池安走到独自对着镜子练习的钟叮叮旁边。 钟叮叮心口憋着一股气,也不去看池安,自顾自练习着动作。 池安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不说话,跟着钟叮叮的动作,一同练习起刚刚老师教过的动作。 钟叮叮忘得很快,池安却都记清楚了,慢慢地,钟叮叮开始不由自主地偷看池安的动作。 池安也不戳破,放缓了动作,一遍一遍地带着钟叮叮练习起来。 半小时过去了…… 一小时过去了…… 钟叮叮的天赋异禀让池安都想替她退赛了…… 两人复习了至少五十遍之后,终于停下来喝口水。 钟叮叮看着池安满头大汗,心里感激不已。她知道,池安其实早就练习好了,却还是陪着她,带着她练习,心里的别扭渐渐消散,闷声开口:“谢谢你啊,我太笨了。” 池安摇头,脸上仍有歉意,“我为说‘闭嘴‘道歉。” 钟叮叮对池安一笑,脸上尽是没被欺负过的不设防备。 池安站起身,想去看看林小芙的联系情况,两人约好,谁先练好就去找对方,林小芙到现在还没来,看来是遇到困难了。 一进林小芙的教室,就看见林小芙瘫坐在地上,满脸丧气。 “干嘛这么坐着?练好了?”池安在林小芙身旁坐下。 “我玩完了。”林小芙木木的。 池安皱起眉头,“才第一天,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我跟吕栖鸾一个班!”林小芙声音低低的,语气却是爆炸的。“老师就那么一比划,她就明白了,恨不得比老师跳得还好!跟她一比,我简直是坨屎!” “凡事有过程嘛,你也算是跨界,可以理解。来,跳一遍我看看。”池安安慰她。 “早知道就不听公司的了,我放着舒服直播的日子不要,跑来挣这血汗钱,肯定一轮游了!” 林小芙是个粉丝几万的小网红,经纪人是她表姐,连包容带保护,保全了林小芙天真简单的性子,在哪都想什么说什么。 池安心想,也不知是好是坏。 “摄像机。”池安耳语提醒她。 林小芙这才如梦初醒,在这里,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变成捧红或是淘汰她们的呈堂证供。 …… 池安知道,她的唱跳水平在这里只能算作中游, 没有甜美的嗓音,没有令人叫绝的舞姿,更没有惊艳众生的外貌,要想突围,她一定要把握住每一个可能出彩的时机,对着镜头抓住观众眼球。 思及此处,池安插上耳机,拿出纸笔,把舞蹈中所有动作、表演要点、精彩演绎的可能方式统统记录下来,试图从音乐里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一部分。 她们今天学完了所有舞蹈动作,明天就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来划分负责演唱的part。她要早做准备,争取分个好part让观众记住自己。 “david,你先回吧,今天第一天练习,老师们肯定会来指导,这是我出镜的好机会,我要在这守株待兔。”池安跟david耳语。 “会不会太拼了?而且我也没收到消息说他们会来,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他们应该做完单人采访就直接走了,你这样熬着,皮肤会不好的。”david嘀咕道。 “他们来不来无所谓,我至少得在这把这些想法理清楚。”池安扬了下手里记满要点的纸。 david摇头道,“得,你愿意努力,我干嘛拦着,我先回去睡觉了,明早再来。” “明天给我带条毯子来。” david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晃悠着离开。 林小芙虽然喊苦喊累,看到池安不走,却也坚持不走,两人浑身是汗地练习到深夜。 指针划过一点钟,她们又熬走了一波还不适应环境、需要补眠的选手,终于等来了要等的兔…… 第2章 初见面 这间练习室是最小的一间,又窄又热,池安特地带着林小芙待在这里,没有别人,方便她们无拘无束地练习。 两人练到凌晨一点,又累又困之际,林小芙哀嚎着:“我好累啊,我好想躺一会……”说着就往地上一瘫,头往门口的方向一歪,意外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外探进头来,登时被吓了一跳,“啊!”地叫出声来。 池安也被林小芙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过去看,耳边紧接着就响起了林小芙欣喜的尖叫声。 作为卫和光的“变态饭”,池安曾在日记里写道:“我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已经到了如果他会来大姨妈,我都能看脸算出是第几天的程度。” 对于他的行程,池安更是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前往机场,明早到达横店去拍那部拍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水花的古装偶像剧啊,怎么会在这里! 早知道他会来,她肯定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点,现在的自己满头满脸的汗水,真想把他撵出去。想到这里,池安鞠躬喊完了“老师好”便害羞地往林小芙身后藏,低着头一脸没脸见人的模样。 卫和光只当两人是太害羞,他走进来,尽量放柔了声音说,“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在练舞吧?” 池安低头看着地板,只听见林小芙答:“对……对,要不老师,你给指导指导吧。” “好啊。”卫和光走到她们正面前,席地坐下,盘好了腿一副“谁先来受死”的认真样。 池安一时满脑子胡思乱想都被冻僵了。 这可是被媒体冠以“天生舞者”美誉的卫和光!在他面前跳舞?娱乐圈扒拉来扒拉去,也挑不出几个人心里不犯怵的。 什么叫关公面前耍大刀? 好了,她现在就要耍大刀了。 池安竭尽所能地收敛起心中的万千思绪,什么喜欢啊激动啊统统先靠边站,第一次正式面对面,她绝不能掉链子。 池安调整好状态,用自己的最高水平将舞蹈表演了一遍,跳着跳着,池安的目光偶尔飘向会扫过坐在她面前的男人。 她从没想过,她能轻易离他这么近,近得如在梦中,难以置信。 他应该是卸了妆,小脸瘦得薄薄一片,两手托腮隐隐可见几年前还拖累他耍帅的婴儿肥,眼睛没了平时的魅惑,全是大男孩的清爽,专注看人的时候目光深得让人喘不上气,在舞台上,他就用那眼神杀人。 这张脸放在星光熠熠的娱乐圈并不出彩,然而他一登台,只需几个远景,一个特写,一个妖孽便栩栩而生了。 就是这个人。 一半是不熟悉,一半是心脏乱跳,池安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不过卫和光却站起身,眼睛笑成两条凤尾鱼:“今天看你只唱了歌,以为你不会跳舞呢,跳得很好呀!” “我去韩国当过一年练习生。”池安主动自我介绍,‘不过你回国了,我就也跟着回来了。’她在心里补充。 林小芙在一旁扁嘴心痛,她都认识池安三天了,也没听池安讲过自己,果然帅哥的魅力更大些! “老师,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不待他说其他,池安便将之前写问题的纸递了过去。 卫和光低头一看,很干净的一手字,带着点自成一派的飘逸,上面记的全是细节问题。下功夫的练习生他见过很多,知道总结、下有用功的却不多,像她这么清晰的更是少。 这个小姑娘很聪明。卫和光心里想着,开始对着纸上的要点为二人讲解起来。 “比如一个眼神,眼神要凝住,要饱含深情,一起跟我试一次……” 池安屏气凝神,眼珠一瞪,呵,被我的魅力杀到了吧! “噗——” 林小芙你笑什么?! “小安,你知道卓别林吗……” 众人哄堂大笑,连卫和光都忍不住转过身咧开嘴笑。 池安对着镜子又试了一次,这次连她自己都想笑了。 卫和光终于笑完了,转过身来,脸颊都笑得泛起粉色的晕,他鼓励道,“慢慢来嘛,谁都有这样的时候。” 卫和光简要地给她们又做了些提点,就去别的练习室了。 池安和林小芙激动的心仍然久久无法平静,打了鸡血一般继续练习起来。 …… 卫和光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池安和林小芙特地守在门口,跟卫和光喊“老师再见。” 卫和光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宽松松挂在他身上,却因为他身形高挑有型而显得无比不凡。 雨下得很大,两人望着雨中他瘦削的背影,站在门口不肯回去。 林小芙满脸憧憬地说,“小安,你知道吗,我来参加比赛,就是因为我姐说能看见明星。光是今晚,让我明天走我都觉得值了。” 卫和光拐了个弯,已经看不见,池安的目光没收回来,她没做声。 我跟你不一样,我想红。 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他。 只是她没想到,她待业一年之后好不容易接到的第一个通告,居然就让她好运地与他有了交集。 命运真是神奇,朝思暮想了八年的人,以为还要花上八年才能亲眼见到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惊喜把她砸得晕头转向,却又亢奋异常,今晚看来是不用睡了。 …… 卫和光的飞机晚点了。 他本来在零点时结束了单人录制,就该去机场了。 碰巧雨下得大,接到了飞机延误的通知,他索性顺水推舟地转身去练习室转一圈,好在节目里露一波脸。 想到池安那个浩然正气的“深情”眼神,他坐在车里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笑着笑着,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对着镜子,无比真挚地练习表情,深情的,酷炫的,性感的,清纯的……身边人的笑声那么刺耳,充满了对一个15岁小孩的轻慢。 他偏头望向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他眼波稍一流转,眼底登时妖气丛生,带动整张脸都如浮世绘一般虚妄缥缈起来。 如今,种种技巧他已娴熟于胸,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 拍戏么?演来演去都是那个白痴的自己; 合体发歌?组合成员各有发展,连见面都比以前少; 跳舞?他14岁学舞,人都说他“天生舞者”,谁又知道这份殊荣背后有几枚钢钉,多少膏药?年纪越大,伤痛越多,他在舞蹈表演这条路上,已经遥遥望到了尽头; 写歌?他偷偷地写来写去,却连自己都不满意,又怎么好意思发表…… 写歌? 卫和光又想起那个池安。 虽然长相不够出挑,业务水平却还过得去。 尤其是当她唱起自己的歌,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自然而自由的气质,像株风中的兰草,连他们都受到了一丝感染。 多少有些羡慕她。 …… 距离上台演出还有1天。 全组人都在通宵达旦地进行彩排工作,等待了3个小时后,终于轮到池安组上场。 钟叮叮依然是那个钟叮叮,铁似的胳膊肘叮叮当当地击中池安,尴尬地笑着企图掩饰自己的失误,始终无法进入表演状态,彩排到第三次,钟叮叮被老师训得黑了脸,错误更频。 下了台,舞蹈老师远远地喊:“你给我回去练好了!” 钟叮叮把外套甩上肩膀,低声骂道,“练你妈。” “真是的,一遍又一遍地重来,都是因为她,烦死人了。” “别说了,再晚点回去天都亮了,倒霉。” “就是啊,真倒霉。”两个同公司的女孩手挽着手,快步从钟叮叮身边走过,指桑骂槐地抱怨着。 钟叮叮心里本就不快,听见有人这么内涵自己,立刻张口道:“说什么你们!有种当面说!” 其中一个女孩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这么急着对号入座,你心虚吗?”就加快脚步离开了。开玩笑,说两句就算了,她们可不想跟人起什么正面冲突。 池安走在后面,并没有发现前方发生了什么,只专注低头看着自己被打青的胳膊,想到跟钟叮叮同台表演时,不知还要忍受多少事故,不由叹气,自顾自嘟囔道:“哎,倒霉……” 钟叮叮一听“倒霉”俩字就炸了,猛地回过头,眼神凶戾,“嫌倒霉你滚蛋啊!有本事就当面说!少在背后阴阳怪气的!” 池安也被这几天的训练憋了一肚子火,本来想着等演出完,这事就算了,谁想到钟叮叮恶人先撒泼,于是自己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谁在背后阴阳怪气了?我在这说我自己的话,你巴巴地贴上来,就说是我骂你?那骂你的人可多了去了!” “你真恶心,只敢背后说,不敢当面认。”钟叮叮冷笑着。 “你有没有良心?这些天是谁陪你练习的?现在你把肚子里这股火朝我撒?”池安也气急。 “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钟叮叮自觉理亏,又不肯低头认错,一扭身跑走了。 池安也转身要走,突然被钟叮叮的选管阿民拦住了。 “池安,这些天你对叮叮的帮助我看在眼里,这个组里数你对她最好了,她其实心里也明白的。她一个小孩子,你别往心里去。”阿民给她赔不是。 池安听完阿民一番话,也没那么气了,摇头道,“她这脾气怎么养的,真欠揍。” 阿民心中疯狂点头,他也觉得叮叮应该多挨两顿揍,然而,人家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这种机会。导演组特地跟他叮嘱,“要不着痕迹地照顾好她”。一看就是谁家的小公主跑来体验生活了,他哪敢怠慢。 “池安,你再去帮帮叮叮吧,你们俩刚刚吵过,你去帮她,对你的形象也有好处。” 池安略一沉吟,觉得阿民说得有些道理。 池安走进练习室时,就看到钟叮叮正憋着一股劲儿,对着镜子发狠练习。也不打扰,坐在把杆上叉着手看起来。 钟叮叮显然心绪不宁,越练越错,练到后来,她自己也失去了耐心,拎了外套就要走。 “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快速提高。” 钟叮叮刚一转身,就听见池安这么说。 她犹然嘴硬道,“谢了,用不着。” 池安从把杆上跳下来,不咸不淡道,“啧啧,有个孩子嘴好硬……” 钟叮叮回过身道:“你烦不烦!” “你学不学?” “你真烦!” “你学不学!” “学!烦死人了!” 池安淡淡笑了一下,钟叮叮这个孩子虽然暴躁,任性,嘴硬,但还算有点可爱的。 “瞧着啊。” 池安拿出手机,三划两划,从手机里找出珍藏多年的视频,给钟叮叮讲解道,“现在要教给你的,叫做表情胜利法。” 什么歪门邪道? “你现在的问题在于,别人只要一看到你心虚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你其实并没有对节目做好充足准备。” “本来也是这么回事。”钟叮叮道。 “但上了台,你只能''准备好了''。这是表演者对舞台应有的尊重。”池安的表情严肃起来。 钟叮叮看着这样陌生的池安,突然觉得她好帅。 两人这六天一直呆在一起,平素的池安,是安静的,认真的,温柔的。哪怕她犯再多错误,连老师都不耐烦了,她都依然好声好气地帮着她。 池安对她不错的。 她却那样对池安说话。 钟叮叮惭愧起来,更加专注地听池安讲授方法。 “我接下来要给你看的这个晚会的群舞节目,本该是由任乐童作为组合代表上台表演,但任乐童待机时腰伤复发严重,于是,同组合的卫和光从别处紧急赶来,花了五分钟学了舞蹈,仓促地上了台。” 画面亮起,钟叮叮惊呼道,“他居然还站在第一排!除了动作慢一些,几乎看不出来异样。” 其实是看得出来的,池安心里说。 这次表演中,卫和光的眼神不停地关注身旁人的动作,比起平时,水准实在差得太多,但依然被他演得几乎瞒天过海。 池安一边看一边指导着,“注意他的眼神,学习他怎么偷看旁边人的动作。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够你看到我们好几个动作;看,这里他做错了动作,但他表情很坦然,好像本该如此……” 两人在练习室里边看边讲,就地演练起来。 …… 吕栖鸾换好了衣服准备回宿舍,看到两个女孩还在练习动作,其中一个她有印象,钟叮叮,年纪小小,穿的却不简单,那个一见难忘兔马刺绣标志,她虽然不认识,却在自家大老板身上见过一次。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是家境这么殷实的朋友,傻子才会拒绝。当下走过去,陪着一起练习起来,顺带传授些自己“表演作弊”的经验。 睡前,钟叮叮美滋滋地想,“参加比赛居然遇到了这么多好人,我真幸福。” 第3章 臭名昭著 “我的祖宗!”david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我才一天不在,你就跟人吵架了?还是钟叮叮?” 池安摊手,“哪有,我是吵架的人吗?” david直跺脚,“还说没有!我刚才路过素材间,人家正高兴呢,说可算有吵架的了,我抻头一看,你和钟叮叮俩人都快打起来了!” “后来我们没打,甚至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他们才不管你这个呢!瞧着吧,这段肯定大剪特剪,做成预告播三遍,插播一段广告,广告回来再三遍。你啊你,说话做事周全一点,别老凉着个脸,这里边断章取义的事情太多了,别人只想看你们俩吵架,没人有耐心看你们后来怎么和好。更何况吵架对象是钟叮叮,我打听了……”david刚要讲到关键处,手机又响了,只得跑去一边接起电话。 池安回味着那句“我打听了……”若有所思地挑眉,之前看钟叮叮那任性又烂漫的个性,她就猜到,钟叮叮必定不是她这种草民出身,多半是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如今看david的反应,大概不只是“富裕”那么简单。 “听说你跟钟叮叮打起来了?”david还没回来,林小芙就先凑过来了。 “没有的事。”池安叹气,光是在一个节目组就传得这么离谱,david的担心是对的。 “我看了昨天你们彩排,嚯,人家那调跑的,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哎,咱们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先别跟我提她了,现在心里好乱。”池安一想到david对节目组剪辑的预测,就头疼起来。 被剪成个阴阳怪气的吵架女? 她再想红也不屑于走这个路数。 可如今,她是什么形象,已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幸而节目不是边录边播,只有最后的冠军之夜一期是直播。就算池安真的被剪成了大坏人,也不至于让她立刻被淘汰,这个事实让池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团体赛中,选手淘汰与否,取决于课任老师、三百大众评审、明星评委三方评分的综合结果。 池安有在韩一年练习生的经历,虽然于舞蹈表演、飙高音、镜头表现上都不算是十分有天赋,但在训练中也还可算作中等偏上的存在。 第二次公演结束后,池安的成绩勉强处于安全线之内,有惊无险地进入了接下来的节目录制。 而钟叮叮,也因为掌握了“表情胜利法”的秘诀,在课任老师和明星评委两项评分上成绩喜人,未被抛甩出局。 在选手们开始了第三轮团队赛的准备之时,第二期节目播出了。 预告片循环在各大社交平台,卖力地为《花儿战争》吸引来各路看客。 画面里,钟叮叮低着头,忧伤的背景音乐映衬下,钟叮叮看起来孤独而坚定,屏幕上缓缓出现一行字:在变好的路上,总要受些伤。 画外音切入:“一遍一遍地重来,都是因为她,烦死了,真倒霉。” 画面里突然出现钟叮叮对着池安道:“有本事就当面说,少在背后阴阳怪气的。” 池安冷笑一声:“谁在背后阴阳怪气了?我在这说我自己的话,你巴巴地贴上来……” 镜头一转,切去其他练习生了。 第二期一播出,池安就小红了一把,尽管在这一期中她的镜头屈指可数。 为了收视率的稳定发展,池安与钟叮叮的“吵架”被节目组安排到了下一期播出,勾人追番。 然而仅凭着预告,网民们就已有足够的素材了。 弹幕里满满都是“为了看吵架来的。” “池安水平这么普通,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叮叮好可怜啊,那么小就要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叮叮好可爱,想到后面要被人内涵就心疼。” 而微博上,对池安和钟叮叮两人的讨论也热火朝天,且主要围绕着池安。 “你见过最绿茶的女孩是什么样” “花儿与战争” “池安才华” 三条之中只有一条带了池安的名字,点进去却全都是池安的消息,下拉评论,看过的没看过的纷纷表示这个池安跟队友吵架,不是好鸟。 “池安才华”那条热搜里面,有一撮人怯怯地举出了池安第一期亮相时的原创作品,辩解着池安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有些才华的。 不说还好,一说更气,更多的网友一拥而上,针对才华与脾气是否能挂钩,撕了个昏天黑地。 明眼人还指出,三条热搜中,“池安才华”讨论量最低,排位却高于另外两条。 一时之间,池安与“买热搜”挂上了等号,成了众矢之的。 david抱着手机翻白眼,心里有种被骗了的愤恼。 池安在向他介绍基本情况时,明明跟他说现在已经没有公司管她,而她的家庭情况虽然并未多提,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亏得他之前还因此为她担心来担心去,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透。 人家尚且有钱买上一条热搜为自己洗白,虽然方法明显又愚蠢,却至少轮不上你个实习生来替人家操心。 david摇摇头,劝自己接受这个圈子的虚伪。 …… 选手们被没收了手机,专注于节目排练,看不到也没时间看网络舆论。 david冷淡地跟池安对接好了接下来的录制事宜,便起身准备离开。 池安看着这个没了往日热情的伙伴,问,“你心情不好吗?” david听见她说话,心里不自觉有些动摇。 平心而论,池安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别的选管要操心选手不起床、不准时、不按流程、偷偷交男朋友的一堆烂事儿,他统统不用管。两人尽管交心的谈话不算很多,却已经是整个组里关系不错的伙伴了。 可还是为自己受骗而憋屈,david话里带刺地开口,“哪啊,我心情挺好的,节目播出了,你的热度特别高呢。” 池安听出了他的不对劲,直白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话?我怎么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直接讲的。” david也就顺势摊牌,“背后有人帮着买热搜是好事呀,你何苦瞒着我,跟我说什么''家里没有人''呢?” 池安一头雾水,难以置信地辩解道,“我没有骗过你,不可能会有人给我买热搜……” david看着池安同样疑惑的神情,想到这一整场事件对池安的口碑造成的不良影响,不禁暗暗思索起,池安到底是被谁盯上了…… 至此,池安更加谨小慎微。 david安慰她说,虽然她现在在网络上已经成了热门的“讨论对象”,但只要下周第三期节目播出,她与钟叮叮和好,她的形象就可以逆转回来,不必太过担心。 还是担心啊…… 池安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得罪了谁,一筹莫展之下,连连失眠。 五天以后,钟叮叮终于忍受不住越发密集的训练,请假回家之后便再也不肯回来,回到家一进门,就想妈想得抱着钟太太不肯撒手了。 钟家别墅 钟太太拿着电话,“我们叮叮肯定是受了大委屈才跑回来的,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才不管做得明不明显,这次别再搞那些虚的应付我,直接,我说直接,把那个丫头给我撅出比赛去!” 说完,钟太太挂掉了电话,进了钟叮叮的房间,满脸心疼地看着在床上瘫软成泥的钟叮叮。 “叫你瞒着爸妈跑出去,受委屈了吧。” “妈,只是训练太累了,这次遇见了好几个对我很好的姐姐,她们都很照顾我的。”钟叮叮闭着眼睛回答。 “你这样想妈妈就放心了,叮叮,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要记得那些对你好的人,不好的人,不必放在心上。”钟太太想起那个叫池安的女孩,就忍不住冷哼。 钟叮叮不知妈妈意有所指,懒洋洋地说着:“我还没看过我们的节目呢,妈,陪我看吧。” 钟太太哪会不依,母女俩亲亲密密依偎在一起,打开了节目的第一期。钟叮叮絮絮叨叨地给钟太太讲起了她新认识的姐姐们。 这个姐姐镜头里看着真漂亮,真人没有这么漂亮的,皮肤有点差…… 这个姐姐跳舞超级超级棒,妈,我跳舞真的没什么天分…… 这个姐姐对我好一点,总会送我零食…… 轮到池安上场,钟叮叮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妈,这次节目里对我最好的就是池安姐姐了。” 钟叮叮在节目组里一直不曾上网,事到如今,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快把池安斩草除根了。 钟太太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二十几岁嫁给钟先生之后,钟太太一心生儿育女,享受人生。电视节目不过就是看个热闹,对于节目组的那些弯弯绕绕,钟太太其实并不清楚。 因此,在她看到预告中那个女孩阴阳怪气地讥讽自己的宝贝女儿时,立刻给丈夫公司的手下打去了电话。 “给池安点教训”的指令一层传一层,传到执行终端的时候,让节目组犯了难。 他们是想拿这个事情做个噱头,可谁知这钟太如此沉不住气,立马就护起犊子来了。 下一期事件还要翻转呢,怎么教训池安呢? “池安公司那边怎么说?”公关问。 “池安没有公司。”副导演不忍心地道。要是有公司的,商量商量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多人编排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他真是觉得脸红。 宣传最后一挥手,“罢了罢了,安排几条热搜,给钟太太一个交代,跟她说我们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了。下一期多给池安加两个镜头补偿她,黑红也算红嘛。” …… “我学得慢,但是她一直对我很好,陪我练习,教给我她的经验。等决赛的时候,我也要给她投票去。妈,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你看看第二期就知道了。” 钟叮叮一看预告就笑起来,“妈,节目组的阿民早告诉我了,他们拿我们吵架做个噱头,下一期就会帮我们平反了。” 钟叮叮思绪大条,只顾着自己的回忆,完全没有注意到,节目预告将她塑造成了‘追求梦想,饱受讽刺,直白真诚’的小女孩,却将池安移花接木成了‘阴阳怪气,背后骂人’的典型反派。 钟太太心里一阵后悔,连女儿都比她想得明白,自己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当下回了房间,拿起电话重新交代着:“我弄清楚了,人家池安那孩子是个好的,节目组生生把人剪成了坏人。你让那边对池安好点,别再乱剪!” 电话那头哭笑不得,池安现在在网上遭了这么多骂还不是因为您吗,多亏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白过来了,他还正犯愁怎么跟人家说呢。 …… “我给你带了饮料。”吕栖鸾带着她的“跟班”公孙瑜进了练习室,跟池安招招手。 明天就是第三次团体演出,经过这最后一轮淘汰之后,比赛将正式进入个人战。比起淹没个性、更注重基本业务能力的团体表演,个人赛无疑能更加凸显个人魅力。所有人都在卯着一股劲儿冲进个人赛。 “你到时候应该会继续唱原创吧?我好喜欢你唱歌的样子。”公孙瑜跟吕栖鸾同属星达,不同于吕栖鸾“天之娇女”的设定,公孙瑜生得一张娃娃脸,对每个人都常赞美,满脸崇敬。 “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两说。”池安有些灰心。她的形象已然不好,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可言了。 “比赛里会原创的选手不多,你一定进得去。”吕栖鸾想了想,还是开口鼓励道。 …… 节目组会议室在选定晋级人选。 因为不涉及场外观众实时投票,晋级名单通常由节目组提前拟定。 “当然要留下她。”副导演手指摁在池安名字上,“没背景,没脾气,第三期她和钟叮叮的和好一播出去,她的口碑必然会回暖,就算她分数不够,也给我补上去。” “那边刚来了电话,说钟太又发话了,要我们对池安好点。”阿民本来就专带钟叮叮一人,现在钟叮叮跑了,他又跑来做副导演助理。 “没什么好讨论了。”编剧耸耸肩,“只要钟太不拦着,以池安的水平,别说是晋级了,前十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题高,没背景,水平也还行,这样的人当然要留下。”主办方苏打娱乐的业务代表补充道。 david从门边悄悄挪走,边走心里边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池安给他看了自己空荡荡的户口本,他对这个朋友的感情就从有说有聊变成了有泪有爱。他忘不了池安那习以为常的表情,“我家里没人的意思是,我妈改嫁他乡,爸爸几年前去世,我家除了我,真的没有别人。” “池安,你别担心,只要你好好表现,肯定能过。等个人赛的时候,你再请钟叮叮来给你加油,肯定会越来越好的。”david递上盒饭。 池安打开饭盒,挑着吃了两口,又没胃口地放下了,她实在为自己的烂口碑而苦恼,又不想说些太扫兴的话,只好捡轻松的问:“david,你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奸细,还是自己要开公司?我以前的经纪人也没你这么上心。” david被她说中心事,眼睛一亮,“你还真说对了!我现在是实习,等毕业,我就做职业经纪人,以后开工作室,带艺人,弄好了就是娱乐公司老总!你也好好表现,以后你红了,我就可以拿你做宣传。” 两个20岁的年轻人,在练习室里边吃边发梦,却不曾想到,梦实现得那么快。 第4章 比赛结束 第三期播出之后,钟叮叮与池安的争吵又和好戏码如约上演。由于钟太太的叮嘱,以及节目组的歉意,剪辑组还多给池安加了几个镜头,或者是安慰同伴,或者是彩排后认真核对表演视频,一时间,辱骂风向掉了个头,吹向无良的节目组。 池安的口碑如愿有所回暖。 团队赛终于结束,池安也终于迎来了她的春天。 个人赛第一场,池安身着宽大如道袍的白t恤麻布裤,一首随心所欲、玩世不恭的原创歌曲《踩云》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一曲末了还从腰间抽出一把竹笛,笛声悠然逸出,不大的演播厅登时清风阵阵,如松林竹涛间剑仙斗法,游戏人间,欢欣自在而颇有古意。 池安的排名立时升进前十。 不管到什么时候,好音乐都是绝杀武器。 池安无疑成了这一期的一大亮点。 导演见了编曲组的祝老师,高兴得搭肩搂背,“先前你跟我说有首好歌,我还没当回事!” 祝老师一脸古怪,“我说的那首还没编完呢,下次演出才用。” “《踩云》已经不错了,还有更好的?” 祝老师哼了一声,道“好多了,我看呐,要红。” 导演看热闹,祝老师看门道。事实证明,祝老师说的是对的。 在此之前,《花儿战争》的导演的愿望只是有个稍微漂亮点的数据就行了。 谁都没能想到,那个除了写写原创以外几乎再没有其他特点的池安,竟然在第二次个人公演中,毫无预兆地,爆了。 比红更红的那种,爆了。 个人赛第二场录制现场,观众席上出现了举着池安名牌的钟叮叮。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网络上对于池安的恶意,下意识地为池安鸣不平,前因后果洋洋洒洒一篇小作文写下来,就差没说池安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了。 为了力证两人的不和是谣言,不用池安邀请,钟叮叮就自发地带了灯牌来给池安摇旗助威。 舞台暗下来,池安缓缓从舞台中升起。 她穿了件麻袋似的高中校服,胸前还别着高中的校徽。家里没什么靠得上的亲戚,这是她托高中同学从家里寄来的。 她本以为服化组的兰姐不会同意,祝老师过来给一说,兰姐立马挥手说,“搞创作的就是有想法,剑走偏锋!” 场馆灯光越发黯淡,逐渐陷落成一片漆黑,观众席骚动,她清清嗓子,全场寂静下来。 一片黑色里,一句念白: “我于最黑暗里 看见光——” 一盏灯在头顶亮起,像轮淡淡的月亮,让人勉强看清池安身形。光影在她脸上扫出轮廓,她开始唱: “我在泥里打了滚,低头终于捡起了钱 旁人笑得欢,他们不知我家已空了一半 我开心地往家赶,打开门却空了另一半 墙上只剩一面镜子,里面一张鬼似的脸 …… 月下的湖水里浮起一具死尸 满脸天真,睡得很沉 罪孽碑上刻着我的名字 是我推她下去,将她淹死 …… 那是那时的我啊 一尘不染,不经世事的我啊 是我亲手扼杀的我啊 我该如何把你复活? 回来吧,回来吧 不要怕,我已足够强大 …… 兜兜转转 我终于在光里,看见我啊” 导播屏幕上不断切换着舞台与观众席的景象,观众席里红了眼圈盈着眼泪的占了多数,也有不少正攥着纸巾擦去眼泪。 最后一个尾音收住,观众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池安谢幕,方才如梦初醒。 每个人都好似在这三分钟里,经历了一场梦境,梦里他们回到过去,纷纷看见了那个早已远去的自己。 旋律悠扬至极,唱进人心窝里,朗朗上口却又不觉得庸俗;填词更是精准击中心里那道隐秘的伤口,唤起听者心中对过去的遗憾,和对未来的“不再麻木”。 六位明星导师也站起身为池安鼓掌。 李万情和林嘉攥着纸巾,眼睛红红,点评时还带着鼻音,卫和光深呼吸了两下,才平复下被感动的心情,他拿起话筒,吸了下鼻子才开口:“谢谢你让我亲眼看到什么才是创作。” 一首《看见我》唱罢,所有人都清楚,池安将被载入华语乐坛史册,一颗新星已经升起,无人能挡。 祝老师看着监视器里沉稳谢幕、仿佛唱哭全场的不是她的池安走下舞台,轻声说:“结束了。” 饶是david台前幕后听过这首《看见我》无数次,此刻依然在抹着眼泪,闻言问道:“老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祝老师听完歌正是感性时候,解释道:“这首歌一出,在其他人都还在“偶像”这个层次瞎混的时候,她已经成为歌手了。没什么好比的了。” david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一蹦三尺高往后台跑,他要去告诉池安这句话! “池安?安?你看到池安了吗?”奇怪,在后台怎么都找不到她,没人看见她去哪了。 吕栖鸾想找个隐蔽的杂物间抽支烟,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似乎有人。 她贴着门缝一瞧,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坐在杂物间一角,用胳膊把自己环起,压抑了许久似的痛哭着。 吕栖鸾转身离开,守在不远处。 david一边喊着池安的名字一边跑过来,吕栖鸾认出他是池安的选管,拉住他嘘:“她在里面,发泄一下,咱们就当不知道。” david看着吕栖鸾深邃明艳的眉眼,脸红起来,又担心池安,小声问:“她还好吧?” 吕栖鸾笑笑,david心跳得更厉害了,听见她说,“哭出来就好了,你在这里等等她,我先走了。” david看着吕栖鸾秀丽的背影,感叹,怎么池安就没跟吕栖鸾做成好朋友呢? …… 隔着一道门,池安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唱出来了,她终于唱出来了。 从爸爸被下病危通知书开始落下第一个音符,到妈妈收拾行李抛弃她们爷俩,再到爸爸遭受百般痛苦后不治离世; 从初到韩国被同公司练习生排挤欺凌,到终于学会凶狠地打回去; 从野心勃勃盼望出道,到公司破产,回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卑微的梦想。 这首断断续续写了三年的歌,终于在她亲眼看见他的那一刻,全部完成。 每唱一句,她都仿佛把那些坎坷的过往重新经历。她穿着一身泥污不堪、千疮百孔的外衣,回望着那个曾经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自己。 那时的她虽然算不上幸福,却也还算简单快乐。 而现在,她一无所有。 …… 录制结束,卫和光上车转头跟经纪人说,“玫姐,比赛结束后不是有一场花儿汇报演出吗?我能不能争取和池安合作?我已经有改编想法了。” 然而,现成的热门歌曲放在面前,六位评委谁不想挑最出彩的合作,又哪里轮得上他一个资历最浅的卫和光? 比赛以池安获得冠军、吕栖鸾获得亚军,文琴音获得季军为结局落下帷幕。 汇报演出中,池安被分给老牌唱将roger,两人搭档改编演绎了《看见我》。 而卫和光助阵季军文琴音,二人劲歌热舞,男俊女靓,煞为好看。 池安在台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彩排,眼里满是羡慕。 她心里清楚,官分文武,唱跳上她天资有限,想走的够远,这条路她是走不成了。 能这样近距离看着台上的他,她已经满足得快要管理不了表情。一步一步来,她给自己鼓劲儿,他总有一天会看见我的。 david发来消息:“我回到学校了,我会想念你的。” 池安回:“都在北京,想念什么。” david:“接下来签公司吗?” 参赛条款里写了赛后要无条件签约公司,这让池安头疼不已。 “是啊,正犯愁呢。” 第5章 飞来综艺 签约的时候,经纪人王臻对着她列出的条件清单冷笑:“小安啊,你这要求我可不能保证啊,毕竟当初合同上也写得清楚了,你现在要加这么多条条框框,我可做不了主。” 池安清楚,对于她冠军的身份来说,两年合约内,每个月演出不超过15场,每年有连续半个月的休假,是有些奢侈。 公司既然给了她平台,就势必要在这两年里尽可能榨取她身上所有价值。 池安虚张声势地说,“姐,我也没太多要求,你经验多,你看我这种人,除了闷头写歌,干不了别的,事越多我越坏事。与其给我安排四处演出,不如让我多点时间准备专辑。何况,”她目光真诚,“我暂时还没有其他想去的公司。姐,咱们不是得往远了看?” 王臻收起笑容摇头,拿出了从业8年的气势,“咱们这个行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谁敢保证,小安,你还年轻,多见见世面,对你以后有好处。” 池安感受到空气紧绷起来,她其实很紧张,但被上一个公司压榨的经历,让她硬着头皮再做一次尝试,“我不是想偷懒,我只是跟您提前说清我的承受能力,让公司心里也有个底,超过这个限度了,只怕我也有心无力。姐,我比赛的时候就失声过两回了……” 池安手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因为放在桌上,振得两人手麻。 池安道一声抱歉,拿起来看了一眼,眼神一动,又按掉,放下手机抬头继续要卖惨,王臻摆摆手,“小安啊,进来以后,营养师医生都立刻到位,保证把你以前的病痛都养得好好的。”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池安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松弛,她勉强笑了一下,说,“姐,我在上一个公司真的待怕了,你让我再缓两天,你也帮我跟公司商量商量,好吗?只要公司同意,我立马跟着你死心塌地地干。” 王臻若有所思地看了终于停止振动的手袋一眼,耳边回响起上司的叮嘱:“不少人想要那个小丫头,能签下来就快点签下来。” 谁叫人家写出来《看见我》呢?她现在不签下来,一堆人等着帮她付违约金,罢了罢了。 王臻懒得再费口舌,出门打电话让助理改合同,回来道:“真是服了你个小丫头,公司同意了,合约马上拿过来。” 池安适时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少有地笑着说:“这么快就答应了,我就知道姐你很厉害。” —— 签完合约出来,池安给david发消息:“成了,她一听我电话响两次,立刻坐不住了。她要是知道电话来自david老总,不知道什么感想。” david回:“你真是坏透了,你怎么不去做演员呢?” 池安:“岂敢,得给别人留口饭吃。” david:“臭不要脸!我在上课,老师正在挑人提问,你说一个大三老师,怎么还搞这套初三玩法?” 池安:“你珍惜吧,我想上大学没得上呢。” david没再回复。 —— 其他公司的确来找过她,但跟违约金一起来的,还有五年起的合同,并不会更宽松的行程,比起这些,她其实更青睐现在这家,不必担负“违约”臭名,合约仅两年,平台也算不小的苏打娱乐。 过了十分钟,david发来消息:“我怎么那么倒霉!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叫起来罚站挨骂!!” —— 五月的北京,天气终于暖和起来,然而大风刮起来没完没了。 难得这一天天朗气清、风平浪静,池安坐在小院里,嘬了口柠檬水,自言自语道:“这样好的天气,真是难得。” 东奔西走了一个多月,总算空下一天在家里休息,而“斥巨资”租下这间独门小院,就是为了方便她在院子里这样清闲地坐看夕阳。 新租的房子被她提前请了装修队,把破旧的墙板、地砖、没眼看的卫生间统统铲掉重镶,林小芙帮她一起选地板的时候还念叨,“你可真是有钱了,租的房子也这么下得去手,以后我有房子也租给你。” 池安苦笑,装修完又没钱了,幸好一口气定了两年,算算也很值。 新家具刚刚安置好,眼见着新家终于有了点样子,池安洗了个澡,在院子里支了小桌和蒲团,打算在院子里烫火锅。 拿起手机刚想着发消息给david和小芙,门铃就响了。 是快递吗? 池安狐疑地走到门口,显示器上出现了windmill的老五陆阿见那张老少通吃的可爱脸蛋,一双兔子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正忐忑地等待着,还有《一桌一家人》的主持人何大宇在一旁嘟嘟囔囔地鼓励他。 一见二人,池安禁不住喜上眉梢。 《一桌一家人》是一档由何大宇带队,每期与一两位嘉宾在全国各地,随机敲开普通人的家门,与人们一边吃饭,一边分享生活小事的饮食综艺。 因为形式新奇,互动性又极强,《一桌一家人》开播以后立即受到了大范围的关注与喜爱,连池安都会偶尔幻想着,“要是何大宇带着卫和光来敲开我家的门……” 这样的热门综艺资源来之不易,何况嘉宾又是windmill里与卫和光并称“调皮和捣蛋”两座大山之一的陆阿见,池安快要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走运成这样,难怪以前怎么买彩票都不中…… 一年前,还在靠打零工糊口的池安已经绝望到每周都去买一张刮刮乐,风雨不误,从不中奖。 待门铃再响过一次,池安从彩票回忆中回神,心思一动,装出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问:“有什么事吗?” “啊是位奶奶呢……奶奶您好,我是windmill的阿见,您知道windmill吗?”阿见在门外恭敬地问好。 “温什么?不知道啊……有什么事吗?”她憋住笑问。 “不知道没关系……奶奶您家几口人呀?吃了饭吗?” “咳咳……我家吃饭早,已经吃完啦。” 阿见闪着星星的眼睛暗了暗,依然灿烂地说:“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您啦,奶奶再见。” 两人退后要走的片刻之间,她把门锁开得“咔哒”一声。 “但是奶奶需要你们帮个忙呀……”她从门缝探出头,看着两人错愕的表情,池安笑得甚是畅快,旋即打开大门,一个抬手请进的姿势,“我看过你们的节目,刚好还没吃饭。” 何大宇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笑得可爱的女孩——几个月以前,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孩,用一首《看见我》,血洗各大榜单,优雅而内敛的词曲深入人心。连他与妻子也是听众。 他惊讶地望着池安,随即对着摄像机略显慌张地解释:“各位,绝对不是商量好的,这片区域是节目组选定的,这附近住的也大部分是老人为主,”转头向池安确认,“你说是吧,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吧!” 何大宇是帆船运动员出身,退役后因为为人简单憨厚,说话又搞笑,所以二次就业做了综艺人。 不少人笑他块头大没头脑,池安却对这个看起来笨乎乎的何大宇颇有好感。 看起来笨,是因为他真诚。 池安接了他的话:“对,所以也没什么吃的,你们只能看着我吃了。” 陆阿见向她点头问好,“你好你好,我听过你的歌,所有我都听了。” 池安签约不久,公司就火速帮她发了专辑,拢共不过12首歌,成绩倒还算喜人。 池安回礼:“你们的也是,我也全都听了。” 阿见以windmill组合成员身份出道已经八年,因为是组合里老小的缘故,因此依然保留着孩童一般的纯真,进了院子立刻围着院墙撒开了腿跑,边跑边叫:“原来住在这边风景这么好!我也要跟公司申请换宿舍!哇!这是什么!墙角有老鼠洞!” 何大宇和池安边寒暄边往里走,何大宇开玩笑:“那孩子已经疯了,咱们继续录吧。刚刚在家干什么呢?” “院子里风景很好看,我刚刚坐在院里看夕阳。” 第6章 池安其人 “你们俩也是第一次见面吧?”何大宇问满院乱窜完、累出一头汗的陆阿见。 “是呢,第一次见。”陆阿见阳光地回答,转头问池安,“你吃过饭了吗?” 池安朝院子一努嘴:“刚打算涮火锅吃。” “一个人吃吗?”阿见露出一个“你好凄凉”的惊讶表情。 池安回:“本来打算叫朋友来的。” 何大宇八卦地问:“男生还是女生呢?” “对对,男生就不用来了,女生就可以请她来,对吧大宇哥?”阿见倒是接得快。 对她也是好事吧。 心里想着,池安给林小芙发消息:“何大宇和陆阿见来我家录制《一桌一家人》了,本来就想叫你来涮火锅吃,他们说可以叫你来,怎么样,有空吗?” 至于david,对不起了!她的冰箱实在是不够吃了。 对面秒回:“!!!陆阿见!!!我这半年是走了什么好运,你真是我的福星!马上出发!” —— 叫林小芙来真是没错,池安一边涮菜一边看着林小芙叽叽喳喳地给两个主持人分享比赛时候的艰苦回忆,比起林小芙,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如果没有林小芙,她要“像模像样”地录完这期节目,必定累得两天提不起劲来。 “池安,你怎么想到住到这附近的?”何大宇把话题往她身上引,“我看这边住的都是老爷爷老奶奶,都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感觉,你住在其中显得非常乍眼。” “对,你的院门好漂亮好乍眼,刚刚我们就是因为你的门很好看,所以来按门铃的。”阿见接道。 说到这个门,池安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小小的自得,“门是我自己买了油漆刷的,先前还想种花,但是因为中途出门工作了几天,就把买种子的事给忘了。这边很安静,我本人是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很喜欢跟爷爷奶奶们生活在一起。尤其是北京的爷爷奶奶,说起话来都很可爱。” “原来如此,”何大宇摆弄着杯子,“对了,你是哪里人?听口音是北方人吧?” “对,我是东北人。” “爸爸妈妈在东北吗?有没有打算接他们来北京住一段时间?” “有机会的话。”池安颔首。 不知不觉,晚霞消失,院子里陷入黑暗,池安提议:“我们可以进屋喝点茶,我有自己烤的小蛋糕,你们一定要尝尝。” 池安的家是她亲自规划的,虽然不是专业设计师,但大体的风格,她心中有谱,整个房间通透明亮,浅色系的整体设计让人身心放松,大小物件的摆放井然之中透出随性,并不因为“干净”、“整洁”让人生出拘束感。50平挤进四个人稍显逼仄,但也让这个小屋多了一分热闹的人情味。 几人对着池安的小家连连称赞。 池安歪了下头说:“今天我这也算蓬荜生辉了。” 她为人安静,少言寡语,却并非不喜欢和人交际,相反,她喜欢交朋友。 只是在相处过程中,她更愿意做倾听的一方,也十分乐意跟人分享她的小蛋糕,她努力经营的生活。 —— 事实证明,池安是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专注而不轻佻的眼神,适时又聪敏的反应,让何大宇和陆阿见一老一少打开了话匣子可劲儿唠,加上一个林小芙在旁边生龙活虎,四个人聊到让摄影师放下机器去厨房煮面吃了个饱才散伙。 池安和林小芙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何大宇亲切地问:“小芙你住哪边?需要节目组带你一程吗?” 池安拢了一下林小芙的肩膀说,“小姐妹今晚当然住下,谢谢前辈了。” —— 回到宿舍,阿见依然兴奋。今天一场节目录下来,他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将迎来新高。 一直以来,他在windmill里不算最抢眼,业务能力也非最高,更多的时候,靠着年纪小,长得可爱,人家才喜欢他。 出道8年,他不过22岁,事业却已经进入瓶颈。 耳边响起经纪人的叮嘱,“阿见,咱们不能再仗着年纪小吃饭了,虽然你仍然很小,但你同时是个出道8年的前辈了,人们会对你越来越严格,你得找到出路。” 正在客厅转悠着,无法安定下来,卫和光开门进来了,看见阿见面有喜色,忍不住问,“碰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哥,池安你记不记得?《花儿战争》出来的那个。” “当然记得,你说。”卫和光一边低头脱鞋一边应道。当然记得,一首《看见我》唱哭大江南北,当初也差点让他泪洒评委席。 “今天我出门录节目,误打误撞跑到她家去了!” “怎么,春天来了?”卫和光挂起外套,揶揄阿见。同时想起池安那张总是凉凉薄薄的脸。 明明是线条饱满流畅的鹅蛋脸,一双小狗似的眼睛又圆又大,该是走可爱路线的女孩子。偏偏眼尾线条骤然锋利向下,嘴角也统一角度向下丧气地延伸出去,结局却突然一个微妙的上扬,像是对生活诸多不满,将嘲讽挂在了嘴边。 放眼娱乐圈,她的容貌绝对算不上出色,平庸二字即可概括,然而那副天真与厌世同在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细细探究。 “是事业的春天要来了!”阿见也开惯了玩笑,根本不在不感兴趣的部分停留。“今天何大宇老师带我去池安家吃了顿饭,哥,这次节目效果一定不错!以前你们老说我综艺感还要多加强,这次你等着看我表现吧!” “行啊,十分期待。” “哥,公司说尽量不要谈恋爱,但是没说不可以和女生走得近吧?”阿见凑过来,等着卫和光的回应。 “怎么,真的看上人家啦?”说实话,卫和光心里有点不对劲的感觉,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哪敢啊……”阿见挠挠耳朵,其实并不痒,“人家是什么水平,我这什么水平,哪敢想那些啊,能混熟点就够我乐的了。但是我想着,稍微跟她学个一招半式的,我也能出首歌就好了。哥你没看见,她才20岁,往那一坐,那个懒洋洋的天后气势就出来了!哪怕她对面坐着何大宇,她也只是客气,一点都不拘谨,今天我都想跟她鞠躬叫老师了!” “她这样的吗……”卫和光回忆起比赛时的她,的确是少言寡欲,总是一副没力的样子,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点专注和殷切? 卫和光回到自己房间,一倒身躺在床上,隔了几秒又站起来,摸两把琴弦,又用手指敲打两下鼓,坐立难安地来到窗前,看着玻璃上,一半是灯火通明的北京,一半是晦暗难辨的自己。 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池安那样的人,写出池安那样的歌,真正成为一个歌手呢? 想起那个与这个圈子热络浮华格格不入的女孩,他不禁困惑。 池安……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7章 再见面 “小安,最近有个剧方跟你邀主题曲,跟你之前交的那两首都蛮合的,今天下午你来公司一趟,讨论一下具体事宜。”王臻发来消息。 《花儿战争》结束一转眼一年多了,成为歌手的日子里,池安的生活比想象得更简单,商演晚会音乐节、主题曲录制、偶尔上个综艺,也是不需要她话太多的边缘角色。她对此十分满足。 她能做好的,只有写歌这一件事而已,王臻一跟她说别的,她就俩眼儿一直,跟木鸡似的软硬不吃,事情真推到眼前了,她也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三番两次下来,王臻对她既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敢太逼着。 “是部现代古代交织的奇幻爱情剧,打算暑期档播出,剧名叫《鹤塘三千里》,资料在这里。”助理递过来几张纸,池安翻开,心脏一个大跳差点蹦到喉咙,演员表第四行赫然写着: 鹤童——卫和光。 助理甚少在池安脸上见到什么快乐的表情,在跟着池安的这半年里,她见到的池安多是平静的,偶尔还会在车窗反射出的倒影上捕获一丝伤痛。是以,在看到池安面带一丝显而易见的轻快喜悦之后,助理陷入了一头雾水。 这两个主演上次都跟她同台了,她连拥抱都不想跟人家抱一下,难道是好这一口奇幻故事? “第二首吧,我回去改。”池安手指在一行字上拂来拂去,这行字像是一点火星,点燃了心里的柴草,红彤彤的颜色就从心脏逐渐蔓延到脸上,池安感觉到自己脸颊好像开始发烫,但还是要说出这句话:“其实这首歌本来我不想选,很多高音我唱不了,但是现在有卫和光了,可以让他来。” 说到“卫和光”三个字时,她尽量显得轻快又自然,虽然依然觉得自己念得无比生涩。“卫-和-光”三个字,她翻来覆去在心里、在纸上描摹惦念了八年,却甚少叫出口。 王臻一拍手,“巧不巧?他们公司也是这个要求。” —— 说不紧张,那她就不是人了。 录音这一天,池安一如既往地早来了半个小时,在录音工作室外间的楼道里来回踱步,美其名曰“调整状态”,其实她心里已经“哪吒闹海”了。 —— 她可以说是看着卫和光长大的了。卫和光17岁出道,不到半年她便机缘巧合地看到了他的表演。 彼时windmill组合还在韩国活动,当年的年末晚会,偌大的舞台仅有几束追光,统统照在那些更大牌的表演者身上,她却在一片朦胧中被一道黑色的身影吸引了视线,那些无处可去的光线被他吸引,在他飘逸的黑衬衣上削切出白色剪影,旋转,扬手,偏头,一双眼渐渐与镜头相接,汹涌的海水顷刻就把她冲了个沉沦。 因为他在那,所以池安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勉强熬完了高中,便收拾行装去了韩国。 想以同等的高度、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想把自己写下的句子唱出来,都唱给他听。 —— 不过,即使见面,池安仍然是池安。毕竟七年都要痒一下,何况她这长达八年的“糟糠之妻”。 且身为一个专业艺人,她无论如何不能失态。 门被打开,经纪人先进来,然后是卫和光,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进了门就摘帽子,顺手打理了两下头发,就像池安隔着屏幕看过无数次一样的手法,池安控制着自己不要一直盯着人家,奈何眼神不争气,像铁粉遇上了磁石,丝丝缕缕地飘走。 “等很久了吗?抱歉。”私下的卫和光有点不像“偶像卫和光”,既没有那么勾魂夺魄,又没有那么活泼搞笑,多了几分男人的沉稳。 池安连手指都偷偷地哆嗦,她强装自然地开口:“我也刚到。你休息一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 歌名取了《鹤》一个字,歌词采用男女对话的形式,简短地讲述了一对男女错失所爱、痛彻心扉的故事。池安的声音低沉磁性,卫和光声线明亮纤细,放在别处多少有点“旁门左道”的两个人,一高一低,合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第一遍试听,和音一出来,两个人心中俱是一抖,忍不住向对方看去,目光相接,竟有点惺惺相惜的感动。池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笑眯了眼,模糊了视线。 录音老师点头说:“非常好,我提议你们最后一段整个改掉,直接全都换成和声。” 说改就改,一群人在录音室里坐下来,边哼边改。 卫和光坐在池安对面,他发现他几乎成了全场最不懂音乐的人,以往在录音室的改动,大多是老师三笔两笔做决定,他和队友们只需要点头说好;今天不同,池安坐在老师们中间,她听得很认真,偶尔提出自己的意见,工作时候的她褪去了一身懒散,眼睛极有神,思维又快,可能因为是作曲者,她对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走向都了如指掌。 卫和光不禁脸红,跟池安比,他显得无知了些。 —— 录制顺利完成,卫和光马不停蹄地赶回剧组继续拍戏,恰好就是《鹤塘三千里》。 这一场,姜茵茵饰演的女主角侍女冲到鹤塘,大呼小叫着要男主角出来,身为鹤童的他在入口阻拦。 “你莫要再喧哗了,满塘的鹤都被你吵乱了套了。” “叫我不吵?好办呀,叫你家主人出来!”不待鹤童反应,侍女便向侧边一闪冲了进去。 鹤童大急,一追一拦,卫和光一脚踩上姜茵茵的长裙,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工作人员立刻一拥而上,“诶哟妈呀!”“没事吧?”乱成一团。 姜茵茵被卫和光身手敏捷地护住了头脸,倒地瞬间她下意识紧闭了一下眼睛,下一秒睁眼就看见卫和光胜雪的白衣和要命勾人的下颌角。 周遭乱哄哄她都听不见,一瞬间,她她眼前只剩下了冬春飞扬的樱和雪,以及这个让她惊心动魄的人。 两人被众人扶起,卫和光的手臂轻微挫伤,姜茵茵拿了药去找卫和光:“和光,你还好吗?我这有药,为了今天拍打戏特意带的,没想到给你用上了。” 卫和光的手臂已经喷了药,却也不好拒绝,当下笑着接过来道,“来得正好,省得我下次再准备。” “多亏了你今天反应快,过几天拍完这一段,我请你吃饭吧。”言罢,姜茵茵露出一个娇俏的笑来。 第8章 田园沐歌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啊?”见收到了消息,助理在旁边眉飞色舞。 卫和光摁灭屏幕,把玩着手机问:“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助理咧咧嘴,“我说啊……一般吧,她对我态度还可以,对那些再普通一点的工作人员,就很冷漠了。这样的,迟早……”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卫和光低头回消息,边回边说:“我也觉得。”在这个圈子里,要装就要装得天衣无缝,随便就被人抓到马脚,堪称又坏又蠢。 姜茵茵手机“叮咚”一声,拿起来一看,表情又垮了下来。助理在旁边收拾行李,杀青饭都吃完了,打着“临走之前吃顿饭”的旗号,也没能请动这尊大佛。 只好干脆爽快地、假装本来就是毫无目的地回复,“那我们以后有空再约咯~我今晚走啦,拜拜~”然后出门上车,赶赴机场。 就像一个工作过去之后还有下一个工作,车窗外一栋房子过去后还有下一栋房子一样,姜茵茵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想,一个男人之后还有下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呢? 看风景看得无聊,她低头打开手机,却忍不住去搜索有关卫和光的消息,最新一条是他演唱主题曲的花絮,旁边的女孩是最近兴起的歌手池安,那首《看见我》她也听过。 视频不长,三分多钟,看完一遍,姜茵茵皱起眉,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摸不到头绪。于是倒回去,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她意识到: 这样的卫和光,是少见的。 剧组的卫和光,或者说人们常见到的卫和光,虽然阳光大方,风趣幽默,但更多时候,都是他调动、引导着别人的情绪,而鲜少有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 而这支视频里的卫和光,柔和,敞开心扉了许多。他专注唱歌时的样子,他和声时看向池安的样子,他跟着池安的歌声轻轻打拍子的样子…… 在剧组时,因为两人饰演一对欢喜冤家,姜茵茵自认对卫和光也算熟悉,却从没见过卫和光有过这样真挚的时候。 —— 池安下了飞机,看着周遭呈包围之势的高山,异常高远开阔的蓝天,久被尘劳关锁,她仰着头舒爽地深呼吸。 半天以前,王臻通知她,《田园沐歌》突然有个嘉宾临时失约,半征求半要求地告诉她:“最近一班飞机,去大理补上那个空缺!” 池安当然晓得《田园沐歌》的含金量,时下最热的田园生活题材生活类综艺;金马影帝赵玉旬、前央视主持人姜博兄弟档,两人是多年老友,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见谁都谈笑风生;加上一位流量小生sam负责四处捅娄子搞笑,收视率妥妥前三,第一季才播了五期,想上的人就已经预约到第三季去了。 她只是不想太累,却不至于跟红过不去,立马收拾了行李飞来大理。说是收拾行李,实则几乎洗劫了超市,一边把货架上的东西往车子里搬,一边念念有词,上次sam就说要杀猪做肉脯,肉脯得买;孜然呢?我想吃孜然羊肉,这次没人管得了我了哈哈哈…… 她是忠实观众来着。 等到她按开行李箱的开关,行李箱像是遭受不住生活的铁蹄,“哗——”地把池安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喷了出来。 sam“喔哦——”了一句就扑了上去,抱住肉脯喜悦得快要流泪,“这是给我们带的吗?” 姜博在一旁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夸道:“终于来了个懂事的!” 池安也笑,“哪里哪里,就是能吃而已。” —— 池安利索地举起斧子,“咔——” sam在一旁鼓掌,“了不起!我刚来的时候练了两天呢!” 池安擦了把汗,“我小时候常做,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抡斧子很费劲,现在长大了,斧子好像都变小了似的。” 劈好的柴送进厨房,池安看见乡下的土灶,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她蹲下来,赶走赵玉旬,一边添柴一边对着金黄的火焰发呆。 赵玉旬蹲在门口,一边剥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池安,我刚才听说你小时候常劈柴啊。” 池安添进一根木头,转头笑答:“是啊,我家是农村的,从小什么都干。” “挺好,这样的孩子不用操心,会照顾自己。” 池安低头看鞋,说:“这倒是,他们不用担心我。”吸吸鼻子,“好香啊,菌子的香味出来了。” 外面下起小雨来,几人围坐一桌,开了两罐啤酒,边吃边聊。 —— 刚签完合约那一天,david把12罐啤酒依次码在池安面前,说,“你签了合约,从此就是正式艺人了,现在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今天就陪你测测酒量吧,以后在外面难免应酬,你心里也有个数。” 半小时后…… david看着上蹿下跳、呜嗷喊叫的池安,再看看桌上还剩半杯啤酒的纸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记住,你就去医院开一病例,直接说你有病,在外面一滴酒都别沾!”第二天david揪着她这样叮嘱。“你酒品差得人间少见,丢人事小,坏事事大。” —— 池安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喝酒的。 可是,四个人围桌一坐,从小耳濡目染那一套饭桌文化驱动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端起酒杯,“谢谢赵老师,姜老师热情款待,谢谢sam今天帮我搬行李、带我玩,真的好开心,我酒量不好,就敬你们这一杯了。”言罢一饮而尽,看得姜博摇头晃脑地感叹,“真不愧是东北姑娘。” 半小时后…… 池安浑身火烧火燎,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心想,“这样睡过去也挺好,至少不出丑。” sam吃得无聊,开了音响,三个人你一首我一首地唱起来,一首唱毕,熟悉的鼓点响起,sam解说:“下面一首,来自windmill的《危险少女》!” 池安猛地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鼓点密集又欢快,敲打着她的脑袋,把她像提线木偶一般拎起来,旋律化作鸡血从耳朵灌进身体,她活力四射!她精彩无限!她是舞王!是唱跳天后!飚最高的音!跳最狂的舞!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 “那边的朋友在看什么??举起你的手来!手!手!对!跟我摇摆!”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跳起来?跳起来!” …… 第9章 状况百出 一大早,池安就醒了,而且是少有的神清气爽。 她从床上爬起来,利落地整理好房间。进入十月下旬,大理早晚已经有凉意,池安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下楼发现不过早上五点。 她决定给大家煮点粥喝。 淘米下锅,她拿了小板凳坐在灶前托腮看火,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她出生在延边一个小村子里,一直到她只身赴韩,都住在东北老式平房里。小时候放了学,她常常这样坐在灶前帮大人看火添柴。 奶奶去世以后,家里再没有老人带她,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妈妈沉迷赌博,回到家常常又黑又冷,她得跑进跑出抱柴拎煤,艰难地点了炉子,拿出两块钱的面包在炉子上一燎,才能应付地活着。 也因为如此,当她初到韩国,发现到处都是暖气、地热、空调时,哪怕孤身一人,她还是觉得十分新奇和幸福:不用哆嗦着劈柴烧火,就能拥有温暖如春的日常生活,真幸福啊。 忆及往事,池安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她想得那么入神,入神到没有发现蹲在一边的sam。 sam三人昨晚被池安折腾了个半死,所幸他年纪轻,体力足,两个老前辈借此耍赖,睡前约定,他们两个今天睡懒觉,sam起来做早饭。 sam轻手轻脚来到厨房,却看见池安对着灶火出神,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sam三年前还是表演系大四的学生,凭借一部网剧爆红之后,稳扎稳打地经营自己,纵然流量加身,口碑却也没被冲垮,靠的就是“敬业”两个字,他习惯凡事都做万全准备。 他自知不像两位前辈反应那么敏捷,不需提前准备心里就已有数。凡是来的嘉宾他都要细细查过资料,既能保证综艺效果,又免去冒犯人家的可能。昨天听说换池安来,他照例仔细看了池安的资料。 她选秀比赛出身,才出道不久便已经有了几首颇有分量的代表作,参加的活动不算多,有限的视频资料里,她看起来极谦虚,羞涩,内敛,偶尔冒出一两句话,常常带着东北人特有的幽默和一针见血。粉丝们总结了她的“黄金语录”,篇幅不长,却句句精彩。 “是个不错的人。”他预判。是以他竭尽所能地带着她玩,去村里的小卖部买零食,去工厂外面的大树带她摘果子,劈柴摘菜,颇有一种带着城里来的小妹妹四处“见世面”的心情。谁知道她做起这些来比自己这个半吊子更加驾轻就熟,仿佛在这生活过许久似的。 昨晚她爽快地一杯酒干下去,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妈,一上来就这么猛,这个节目不可以喝那么多酒的啊,我酒量不好啊……” 结果池安又一次刷新了他对“酒量不好”的认知,在他们以音乐为背景,笑池安“半杯倒”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失去生机的池安突然跟着节奏一跃而起,围着桌子开始载歌载舞,自己跳还不满足,抓着赵玉旬的后领要求他一起参加演唱会,一会要互动尖叫一会要掌声,三个人被她闹了半个小时,才把她成功哄上楼睡觉。 而现在,受害人还在楼上昏睡不醒,始作俑者却在厨房给他们煮粥。 sam见她愣得出神,饶有兴致地蹲在一旁开始打量起这个神奇的女孩。昨天她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一看就是不常笑的人,笑得略显艰难。现在她才是真的在笑着,苹果肌微微伏起弧线,眼珠映出火苗,一闪一闪,又黑又亮,火光沿着脸颊涂抹上金色,混着刚洗完澡的粉晕,有种燥热却又湿漉漉的美妙质感,白腻腻的脖颈线条一溜烟儿,隐没在衣领里了。 明明是农家女下厨的随意场面,sam却不自觉地也跟着出了神。 池安回过神来,看见sam吓了一跳,旋即不好意思地笑着:“你醒啦,我没注意到你下来。” sam被撞了个现行,顿时觉得灶火烤得脸热通通的,赶紧站起身往外走,嘴里叫着:“太好了!一大早就有饭吃了!” 吃完了早饭,几个人合力晒起昨天摘的菌子,手上干着,嘴上也不闲着。 姜博看着低头干活,一言不发的池安,笑起来:“小安现在这个乖巧的样子,真的很难跟昨天喝完酒那位联系在一起。” 池安错愕地抬起头,在她的记忆里,她酒后趴在桌上睡着了,音乐很响,响得她想蹦迪,眼前一会是彝族的篝火晚会,一会是京都烟花祭,一会是春晚倒计时,一会是她终于开了演唱会……但是她浑身沉重得像上了枷锁般动弹不得,直到被人背上楼,就那么风平浪静地睡了过去。 她到底做什么了…… 池安的脸红了起来,她不敢直接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回头再让人给她扣一个“装傻”的帽子,她可不想挨骂。 “嘿嘿……”她讪讪地笑,“多有得罪,多包涵,多包涵……” 姜博指着赵玉旬乐:“你应该常来,我跟赵老师认识20几年,从来没见过人揪着他脖领子带着他跳舞的……太乐了!” sam也跟着笑,“可能一直到第三季,都没人能打破你的记录了,谁敢牵着两位老师围着桌子转,非要开篝火演唱会,还叫他们俩斗舞?” 池安简直想原地自尽,“我以后坚决不喝了。” 姜博接:“对,除非你下次来的时候,节目组想不出好玩的了,就加一个保留节目叫‘池安演唱会’,道具也很简单,半杯啤酒就够了。” 几人大笑起来。 —— 中午赵玉旬用留下没晒的菌子炒了小菜,几人吃完,池安扯了她已经空了的箱子打算离开,屋外突然下起大雨来。 匆忙把晒好的菌子盖上防雨布,赵玉旬抹了一把汗道,“这个季节少有大雨了,这是不想你走啊。” 不过半小时,雨过天晴,几人却不约而同地眩晕起来。 池安感觉自己好像身在悬崖底的桃源秘境,千年的古树上长出了朵朵软蓬蓬的面包,她揪了两朵下来,摞在手里就变成了日思夜想的大汉堡……池安高兴地哼哼起歌来。 池安的助理在外面团团转,“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下来。” 摄像师实在忍不住了,问歪在小凳子上打盹的姜博:“姜老师,你们这是……” 姜博眼前全世界都在打着旋儿,没等回答,另一边sam已经和池安搭上话了: sam眯着眼睛:“真好听,是新歌啊?” 池安迷迷糊糊地笑出声:“妈你真逗,我都多大了,新弟弟差不多,还新哥呢?” sam不服:“我就是你新哥!” 池安摆摆手:“不行不行,新歌得演唱会再公开了。” sam急了:“啥时候公开啊,我盼他俩结婚都好几年了……” 得,胡话连篇。 导演组赶忙把四人抬到医院一诊—— 食用菌中毒。 第10章 她与他的交集 两个月后,卫和光赶完通告回到宿舍,陆阿见正坐在客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看什么?笑成这样。” “池安去了《田园沐歌》,她太好笑了,简直是宝藏女孩!下次见面我一定要跟她做朋友!” 他们是三年前把发展重心从国外转向国内的,为了营造“团魂”,公司给他们五个人租了个大公寓,客厅的投影仪用来看电影再合适不过。 卫和光走到阿见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一拨,仰头灌下两口啤酒,说:“都温了。” 阿见道,“当然了,这期节目都快看完了,你要不要看?我可以陪你再看一次。” 卫和光抚掌,“那敢情好,我再叫个外卖。” 欢乐的交响曲开头,镜头从风云莫测的玉龙雪山,转到人声鼎沸的丽江古城,再转到村里一幢精心修整过的小别墅上。 这期节目的开端和中段的画风是无比迥异的,一开始,节目保持了一贯的清新宁静,随着天色渐晚,当画面里的池安开始载歌载舞、掌控全场的时候,阿见在身旁笑到一脚蹬翻了垃圾桶。 “还是我们的歌诶!我真的要被她笑死了!” 画面里的池安没有停止的意思,拉着赵玉旬姜博sam三个人排排站,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来回劈砍,“看我的新舞步!跟我一起做!没错sam很好!配合bounce!身体要bounce起来!!……” 直到看到三个人连哄带骗地把池安弄上了楼,却没有丁点不满流露,反而玩得尽兴,卫和光才明白为什么本期标题叫“被综艺之神眷顾的女孩——池安,蹦迪来袭” 不是艳丽的大美人,让她反而没有了许多束缚;一张干净,笑起来讨喜的脸蛋,喝了酒红彤彤也不讨人厌;干活干净利索,说话腼腆却透着聪明。 最妙的就是她酒后蹦迪,居然敢把手伸向前辈,恰到好处的强迫和身先士卒的带头示范,居然真能让前辈跟着她站起来,跟着巨大的音乐声围着桌子连蹦带唱。 她身上有种魔力。 而到后来,四人齐齐被抬进医院,又一次让人大笑不止,卫和光再次感叹:“难怪说综艺之神眷顾她,这恐怕是这个节目史上最堪称波折的一期了。” 卫和光回到房间,打开halo,犹豫了一下,给池安发去消息:“刚刚我看了你的节目,效果很好。” 过了一会,池安回:“别逗我了前辈。”附带一个没脸见人的表情。 “阿见笑得不行呢,直嚷嚷下次见你要和你好好聊天。” 池安抱着手机,心里又欢喜又茫然,两个人自上一次录音留过halo号码之后,一直没有过交流。她对着那个小小的头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可以聊天的理由。“他现在是想说什么……我该怎么回复……”本该是睡觉的时间,池安一下子睡意全无。 “我其实还另有事请想请你帮忙。”池安的手机亮了,“我想请你听个demo。” “好呀。”池安手指轻快,有事做就好说了。 几秒种后,一个demo发了过来。 池安点开,听感来讲,像是吃中餐长大的孩子突然吃到了一口西餐,甚至来不及分辨喜不喜欢吃,下意识觉得不习惯。再细品一品?确定了,这个厨子哪里会做饭! “不是我常涉猎的风格,听起来……还好。” 还好……卫和光蹙起眉,还好就是不行咯?手指弹动:“池安,你尽管讲,歌不是我写的,不用给我留面子。” 不是你写的干嘛拿来问……池安心知肚明,索性敞开了讲:“那我就说了,前辈,这个demo略显普通了一点,现在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像超市一进一排的罐头一样。我始终觉得做音乐应该像给人裁衣服,量尺码,看风格,定布料,每一次都发自内心,每一次也都不一样。” “如果我希望你给我点建议呢?怎么能写好些?” 池安的心跳得飞快,天啊,他在问她啊!她该怎么回复?“做我男朋友就可以写出天下最好听的歌了!”这种话说出去会被他曝光的吧…… “我其实也是半吊子,哪能说得上给建议,前辈你太客气了……”她认真回复,“我不是科班出身,对系统的乐理知识了解得少,所以我最近找了音乐学院的老师学习专业知识。” “你行程应该不少,身体吃得消吗?”他一个出道八年,将从巅峰退位的老艺人尚且觉得活动超过负荷,她一个正当红的小女孩,肯定也觉得辛苦才对,竟然还有精力学习,卫和光心中惭愧。 “还好还好,哪里有压榨,哪里就有吸收嘛,活动越忙,我越是觉得不能被活动消磨了自己。” 卫和光看着那行字,隔着屏幕都感受到池安平静却坚韧的心气。 —— 《鹤塘三千里》凭借极具魅力的角色群像、跌宕精彩的剧情,成为今年的最热的小荧幕作品,而由卫和光、池安演唱的《鹤》,则靠着其极大气美妙的旋律、两人金风玉露般的和声成了年度热歌。 卫和光既参演又参唱,本已出现滑落的人气又向上走了一阶。 年末的跨年晚会彩排,他们将同台献唱《鹤》。 “她又瘦了。”后台一见面,卫和光的第一想法。 她穿了件浅灰色的高领细羊绒毛衣,摘了口罩露出红红的鼻头,说话还带着鼻音。 他忍不住问:“还好吗?前段时间还说吃得消。” 池安一笑,“没问题,小感冒。”助理凑过来,递给她一小杯饮料,池安一仰头一饮而尽。 “感冒就别喝饮料了。”卫和光劝。 “喝了饮料我就充满力量,嘻嘻。”池安虽然病着,却还挺活泼。 两人上台就位,导演在最后调整灯光移动路径,现场一片忙乱中,池安转过身面对卫和光,轻轻向他一鞠躬,“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今天补上,前辈,请多指教。”卫和光连忙鞠躬回礼。 池安没看到,在台下,一部摄影机一直追逐着卫和光,将二人恍若夫妻对拜的一幕完美地记录了下来。 —— 彩排结束,卫和光与池安一起下台,池安一脚踩空,突然的坠落感让她眼前一黑,接着就没了意识。 卫和光走在池安后面,见她一声不响地忽然往地上倒,立刻伸手去扶。怀中的池安双眼紧闭,脸色发青,他将池安打横抱起,往休息室跑去。 池安的助理一脸忧心忡忡:“她早该晕倒了,这三天她都没沾过枕头,全靠着功能饮料吊着了,我都害怕……” 第11章 过年 窗户外面飘了点雪花,池安透过窗看着阴白的天空,雪花从云层里掉落下来,向下坠落,落进被装点得通红热闹的尘世间。 临近过年,虽然大楼里暖气开得足,但空旷的走廊哪怕人流再旺,也还是稍冷。轮到她彩排还有很久,她跑出来透口气。 听见楼梯间有人打电话,池安本想避开,仔细一听,却是她助理伶伶的声音:“……都挺好的,北京也不冷……嗯你放心……我今天就找老板商量请假的事……人家是明星,要上活动嘛,当然不能准时回家过节了……好像是东北人,但是没见她联系家里……” 做池安这一行的有个弊端,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打开电视机,他们得在台上,声情并茂,载歌载舞,为观众助兴,为节日添彩。 她倒是乐得忙碌,她已无家可念。连累了她的助理,年根底下还要跟着她四处颠簸,不眠不休地工作。 她在窗上呵了口气,玻璃蒙上白雾,看不清外面,她伸出手指,犹豫着想画点什么,却没画上去。 七岁的池安在玻璃上呵了一口气,小心地画上一朵小花。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打在她的小手上,她惊吓地转过头,妈妈不满地斥着:“我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玻璃!别乱画!” 小池安眼眶一酸,她早看到隔壁王佳怡的妈妈带着她剪窗花,王佳怡还特地带出来送给她一枚,王佳怡的手并不巧,窗花剪得歪歪扭扭,难看得要命。 小池安问:“你妈妈会把这个贴到窗户上去吗?” 王佳怡仰头答:“那当然了,我妈妈说,我家的窗花当然是要贴我亲手剪的了!这个送给你,你照着剪,回头也让你妈妈贴上。” 小池安看着白雾还未褪尽的玻璃,哪里敢提贴窗花的事。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爸爸终于回来了,因为她听到妈妈不冷不淡的招呼着爸爸,像招呼一个赊账不还的客人。 “丫头,又长高了。” 爸爸伸出粗糙的大手,想要亲昵地、实则生疏地揉了揉她的头。 小池安不自然地往后撤了一步。 是啊,她长高了,从上次过年到现在,她柳树抽条儿似的长高了不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妈妈把新衣服扔给她的时候又训了她两句:“长那么快,又要花钱给你买!”罢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嗯了一声就往房间跑。 她和爸爸一样,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长久的分离让他们俩生分得还不如邻居,彼此下意识都想躲避对方。 关上门不久,又听到爸妈因为家里的支出、老人生病的花销而争吵,多数时候是妈妈喋喋不休,爸爸偶尔还嘴两句。 她捂起耳朵蹲在墙角愤愤地想:“爸爸还不如不回来。真讨厌过年。” 如果不过年,她就可以一直穿着旧衣服,不用因为新衣服挨骂; 如果不过年,妈妈就天天出去赌钱,满身酒气地回来倒头就睡,不会看她一眼,更没空骂她; 如果不过年,就不用不知所措地面对一年一见的爸爸; 如果不过年,就不用听他们用争吵来强调这个家风雨飘摇、入不敷出的事实…… 她太讨厌过年了…… “池安老师——” 池安猛地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回头看见一个工作人员朝她走来,“我没找到你助理,幸好找到你了。快到你上台了,请跟我这边来。” 池安道声“麻烦了。” 工作人员是个头发剃得很短的女孩,飒爽利落地摆手说:“我们该做的。池安老师,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跟我说,巧克力之类的我这都有。” 大半个月之前,她跟卫和光彩排结束后,下台时意外晕倒,医生说是太过忙碌,加上节食造成的低血糖,休息两天就好。王臻连忙帮她发出一篇《我朋友说今天下午彩排池安晕倒了》的粉丝通稿,好好卖了一波惨。 从这以后她不管走到哪,参加什么活动,都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来提醒她注意身体情况。 “谢谢你。”其实她特别想对那女孩说“其实我身体很棒的。”可是摆在眼前的晕倒履历让她开不了口,只好乖乖道谢。 她才21岁,却已经要开始担心身体能否支撑运转了。老了老了,她心里暗自摇头。 哪怕是在韩国做练习生的那一年,她也不曾晕倒过。最累最苦的时候,公司也穷她也穷,开不起营养食谱买不起营养餐,为了把自己塞进最小号的演出服里,她一天只吃一颗苹果,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训练常常是十个小时起步,几欲自尽的疼痛和疲劳过后,她还要赶去蹭隔壁学校的作曲课,买了二手校服,往身上一套就大摇大摆地进学校,在班里还要装成趴桌子睡觉的学生才能不被老师发现。后来她开始专门帮想逃课的学生上课,因为不要报酬,还颇受欢迎。下课后再跑去便利店上夜班兼职,在多少个累得反胃、头晕的夜晚,她面带笑容地帮顾客温牛奶、热便当,看着那些人大快朵颐,看着琳琅满目的便利店货柜,她时常委屈得冒出眼泪。 她不是难过,她是累的,累出泪了。 想到这个不怎么好笑的谐音梗,池安笑了一下。 哪怕18岁的池安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三个月瘦下14公斤,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她也从没晕倒过。总结起来,大概还是年轻的力量吧,或者说,她透支了年轻的力量。 —— “臻姐,我能上春晚吗?”回住处的车上,池安给王臻打电话。 王臻在电话那头大笑,“我也希望你能!” 池安偏头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伶伶。 “臻姐,我想给伶伶放假,快过年了。” 王臻在那头一顿,问道“我记得你过两天还有一个行程要跑。” “那是个小活动,我一个人去也行,伶伶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随你吧,但她年后得按时复工,一个人跑去参加活动像什么话。” “谢谢臻姐。春晚这个行程要是安排不上,那我也可以休息几天了。” “好好休息,其他我就不多叮嘱你了。” 放下电话,就看见伶伶一脸感激和喜悦,连连跟她说:“谢谢池安姐!我过完年立马回来!” 池安扁扁嘴:“我倒希望你晚点回来,这样就没人天天拍着我的背喊我‘没时间了!’。” 池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伶伶喜不自胜跟家里人发消息的样子,眼里流露一丝羡慕。 第12章 新年快乐 接近过年,北京城空了,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人,年轻的,年老的,单身的,成家的,纷纷在四处洋溢着团圆喜庆的氛围下,提着大包小裹登上归乡的火车或飞机。而留在北京的,除了北京人,一定还有像她这样的一群————无家可归者。 老家倒是打电话来了,当初父亲去世后不肯收容她的亲戚,如今热情洋溢地回忆起当年两家是如何亲近。 她才不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亲戚们当年一脸为难地把她往外赶的样子,她永远都无法忘记。打发了亲戚,才一大清早,她的心情就变得很糟。 拿起围巾和大衣,她打算出门逛逛。 大年三十的上午,路上还不算空,家家户户都赶在商店超市闭店前的最后一个上午买办过年所需的食材物件。 天干冷干冷的,池安缩了缩脖子,不想在路上继续逛,于是钻进了小区里的一家超市,没有沃尔玛的整洁豪华,更有生活气息,鱼腥味和青菜味混在一起,小孩叫着“姥姥我要吃这个。”,老板整理春联,拎起来一抖,落一地的金星儿。 池安在摆春联的桌子前停下,随便摸了一副,再捡四个小福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跟她搭话:“人家买春联儿都要挑字儿,小姑娘怎么都不看看啊?” 池安回:“不看才有惊喜呀,反正都是好话,回家打开一看,哟,这么一副,也挺高兴么不是。” 大爷直点头,“嘿,现在的小孩,真有意思。” 芹菜,韭菜,白菜,生菜,香菇,五花肉,饺子皮……池安打算自己包几个饺子应景,再煮个火锅。 结账出门的时候老板帮她把春联福字包好,顺手装了两张彩纸进去,“送你两个小玩意儿,拿剪子照着图这么一剪,就成窗花了。” 池安听见“窗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礼貌地点头:“谢谢大爷,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回到家,池安拿面粉熬了浆糊,在她的小院门两边贴上了春联,两个小福字往门脸上一粘,像小孩冻红的脸蛋,“她的家”终于有了点年味。 另外两个小福字,冰箱上一个,床头上一个,这样她常常都能看见这个红红的小精灵。 袋子里还剩下老板送的贴纸,池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剪刀来,沿着画好的图样慢慢剪出了一朵花来。 其实她的手很巧,即使没人教,当年七岁的池安也照着王佳怡给的样子,剪出了一朵更精美的窗花。她不敢跟妈妈提贴窗花的事,只好把窗花小心地贴近日记本里。她贴得很专注,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直到笑意被妈妈的呵斥声打破:“你在弄什么?给我看看。” 小池安怯怯地回:“窗花。” “窗花?怪不得老师打电话来说你成绩退步,害得我也跟着你倒霉,听那个女的阴阳怪气!你就不能争气点?” 小池安眼睛里渐渐盈满了眼泪,她蓦地鼓足了勇气哭着朝妈妈喊:“明明是你不去开家长会,老师才会特地打电话给你!那次家长会全班同学的家长都在!只有你没来!他们知道你每天只会赌钱!连看我的眼神都很讨厌!明明你没有做好一个妈妈,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当然,这都是七岁小池安的想象。在她的想象里,这番台词,连重音都练习过千百遍,可惜她始终没有勇气跟妈妈说出来。 小池安一如既往地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妈妈揉烂了窗花犹不解恨,丢下一句:“跟你爸一样,闷葫芦一个,越看越让人生气。”起身离开。 小池安捡起被妈妈随手扔在地上的窗花,蹲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打湿地面。 池安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掉下来,她看着手里被她无意识揉皱的窗花,闭上眼想把不快从脑海中清出去,回忆的浪潮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池安怎么哭了?你又说她了?”是爸爸的声音。 “她犯错误,我还不能说她了?” “大过年的,你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我火气大?我火气大也没你架子大呀,一年半载回来一趟,人家在外面都能挣到钱,你呢?跟请个客人回来似的两手空空,孩子都不认识你!你怎么没死在外边呢?” “罗凤霞,你别给脸不要脸!” “有能耐你今天打死我!” 接踵而来的就是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喊。 她的母亲,好吃懒做,热爱赌钱,特长是骂人和嗓门大; 她的父亲,沉默温和,常年在外打工,偶尔对妻子家暴。 比春节联欢晚会更加准时的,大概只有他们家除夕的鸡飞狗跳了。 池安看见七岁的小池安把房间门死死关严,却仍然挡不住钻进耳朵的打骂声。小池安背靠着门坐下来,小声地哭着,一边哆嗦着手把窗花撕得粉碎,一边流泪念着:“我不要窗花了,我会好好学习,求求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好好的好不好……” 池安哭坐在地板上,陷入回忆无法自拔,她抱着小小一团窗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马,哀鸣着,流着泪痛苦得恨不得立时死去,直到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 醒过来时已是下午五点。 池安心里烦躁得要命,打开抽屉,找出两粒药片,也不喝水,生生吞下,苦涩和哽噎反而给她带来一丝折磨自己的快感。 池安来到厨房,洗菜切菜,剁了点馅开始包饺子。 等春节联欢晚会开场时,池安的火锅也已经开锅。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拿起一盘青菜便一股脑倒进了锅里,接着是香菇,接着是酥肉……直倒得汤快要溢出来才收手。 仍是闲不下,拿起汤勺在锅里戳来戳去,池安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真慢,真慢。” 抬头看看电视,一如既往的壮观场面。 池安没什么好评判的,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看起春晚。 小品响应“二孩政策”,围绕一家人迎来了二孩却忽视了老大,产生了一串笑料。随着人物一个接一个上场,误会一轮接一轮地加深,池安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她烦躁地起身想做点什么,走动的功夫,火锅沸腾冒了一桌子,她咒骂了一声便低头胡乱收拾,听得小品里的女人吊高了嗓子喊出一句:“姑娘,妈对不起你啊!”,池安猛地一推手把尚在沸腾的火锅掀翻了一地。 “我用不着你对不起我!”池安对着一地狼藉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宁可没被你生下来!” “我永远不原谅你!” “我不会幸福,你也不会幸福!这都是报应!你活该!”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池安大口喘着气,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表情里渐渐显出一点无措来。她心里着了一团火,这团火猛烈地灼烧着胸腔,让她死一般地疼痛着,让她想嘶喊,想毁灭一切。 池安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剪刀,对着光迷恋地看过锋利的刀刃,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迷茫…… “whenyou……”池安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windmill出道第一年、尚且籍籍无名时发行的《whenyou》。 池安拿着剪刀,呆愣了两秒,终于从狂热中清醒了过来,她接起电话,那边是卫和光的声音:“嗨,池安。” “……嗨。” “本来想发消息说新年快乐的,但是还是觉得打电话说更有意义一点。” 池安愣愣地,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依然回不过神来。 “池安?” “……啊,啊。” “你在干嘛,很忙吗?” “还好。” “嗯……新年快乐。” 池安依然瘫坐在地上,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攥着剪刀,面前是被她打翻泼了一地的火锅汤菜,她静了很久,终于说: “……新年快乐。” 第13章 黄金时代 “这种情况之前有出现过吗?”医生听完池安的描述,在病历本上添上几笔,抬头问。 池安摇头,“最近一年已经好了很多,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吃药,我能感觉到我在恢复,情绪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但是除夕那天突然就严重起来,大概跟我连续受到刺激有关系。” “总的来说,目前你不用太担心,我会给你开新的药,接下来你应该也会继续进入工作状态,而忙碌对你的情况来说是有好处的。至于刺激,或者说童年留下的阴影,需要慢慢恢复,我的建议是,你要找出相对大块的时间,然后在有一个情感依托的情况下,通常来说是一场恋爱,一个伴侣,在他的陪伴下,直面你的过去,然后接受它。” “那可能还要等上好些年了。”池安苦笑。 “不一定。”医生朝她挤挤眼睛,“谁知道姻缘什么时候来呢?我观你不日便有桃花。” “你还兼职算卦看相!”池安失笑。 ”看别人不会,看你倒是可以。我见过很多病人,无一例外是家人拖过来的,不少人偏执、阴郁,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很好;你是少有的,积极自救的。你以后会很幸福的,因为你的心一直向着那个方向。“ ”借你吉言。“ —— 早些年,要过正月十五才算是过完了年,随着生活节奏不断加快,初七、初五、再到初三,人们加班加点,让生活早早地就恢复了平日的按部就班。 伶伶忧心地看着池安:“姐,你怎么过年还会瘦?” 池安面不改色:“想你想的。” 伶伶一脸“这人疯了”的表情,转头看向车窗外,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呀,到了!姐你看,外面好多粉丝来接你呢!“兴奋得好像粉丝是来接她一样。 池安看着激动得尖叫、摇晃着手幅灯牌的人群,不由得感叹:“我何德何能……” 即使是在对windmill的喜欢最为狂热的那一年,她也无力承担追星所需要的财力。光是生活都要绞尽脑汁,哪里挤得出钱供她挥霍?她着实羡慕这些年轻人,在喜欢的时候,便可随心意追逐所爱。 池安下车,安保在两边为她开出路,她虽然想走得慢一点,却又不想给安保增加工作压力,只得不快不慢地走着,伸出手跟人群里喊着她名字的粉丝不停招呼。走到门口上了台阶,她转过身深鞠一躬。 “谢谢大家。” 对于喜欢她的人,她始终心怀感激,这个职业,让她收获了太多曾缺失的、渴望的爱。 —— “姐,嘉宾名单跟之前差不多,变动不大。“伶伶拿了新的演职员表过来给她。 《黄金时代》是cabc电视台新办的音乐综艺,一边是过去15年之内出道又沉寂的组合,另一边是人数相等的新生代艺人,新老一对一组队,在24小时之内将该组合的老歌新翻,一方面利用人们的怀旧心理吸引视线,另一方面翻红老人,捧红新人。 这一期的穿越嘉宾是已经近三年没有团体活动的windmill。 david忙中偷闲跑过来找池安,毕业之后他来到cabc电视台,会说话,做事灵,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邀请windmill的提案一出来,他立刻联系了池安腾出行程。 池安不胜感动,她跟david提过,只要有windmill的地方,能叫上她的一定要叫上她。 david少见池安这么积极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安!你怎么又瘦了!”david一见了池安,立刻小区阿姨上身,娇气得好像瘦的是他一样。 “让我能多和你吃两顿饭,给你这个。”池安把精心包好的礼物递过去。 “哎呀!真讨厌你!”每当david这样做作地叫着‘讨厌你’的时候,就说明他害羞了。“礼物等一下再拆,我跟你讲,这次吕栖鸾也来了!” “哦。”两人感情不深,比赛结束后没什么交集,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你见了人家热情一点,多个小姐妹不是很好吗?对了,好久没听你提起林小芙了。” “她出国了,还要半年才能回来,神神秘秘说出去留学,她有时差,我有工作,所以最近联系得少些。“ “就那个傻丫头还能出去留学?她别在国外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david耸肩。 很多时候人们口无遮拦。哪知道后来一语成谶。 “我听说他们好久没同台了,怎么样,你也很期待吧?最想跟谁一组?让我心里有个数。” 池安不理他,兀自猜测:“哪是我想就行的,我猜应该是把我和队长向南,或者任乐童放在一组,他们两个跟我风格更接近一些。” —— 节目开始录制。 长串的赞助商和嘉宾头衔念出来后,池安的名字被率先念到: “池安,你的搭档是,陆阿见。”导演宣布名单。 对面陆阿见“呜啊”了一声,像只欢脱的大狗,朝她跑过来。 两人在《一桌一家人》之后联系不多,大多是阿见看到了她的新闻,过来聊表慰问,池安是个没事情谈就没话说的闷性子,对话往往不到十句就没了下文。 接下来的搭档一组一组地揭晓。 大约是为了均匀火力,平息众怒,或者是为了以此营造噱头,windmill五人搭档的嘉宾清一色是年轻的女艺人。 卫和光搭档专业舞者出身的演员尧天心。 卫和光在组合里便是舞蹈担当,出道第四年便已蝉联两年”最佳舞者“投票头名;而尧天心则是在录制舞蹈竞技类综艺时以出色的表现力和惊艳四座的舞蹈技巧获得冠军,继而踏入演艺圈。二人虽然舞种不同,但均是将身体与音乐结合得天衣无缝的专业舞者,池安一边鼓掌一边心想:妥妥的舞蹈盛宴。 队长向南搭档独立音乐人周木兰。 向南其貌不扬,用楼远的话来形容就是”长得很有才华的样子“,是windmill的创作主力,在出道第一年windmill查无此组合的情况下,力挽狂澜般写出了一首《夜莺最后的歌》,一发行便受到了巨大的关注和喜爱,全盘救活了濒临解散的组合,从此windmill踏上康庄大道。周木兰……池安咬着手指看向她,一头蓝紫色头发,歌倒是听过几首,都是她极不熟悉的迷幻电子音乐,向南能否跟她合作愉快呢?池安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 高音巅峰组合——任乐童搭档江梦美。 任乐童如果没有成为偶像,现在大约也会是个炙手可热的歌手,极具辨识性的嗓音,高超的技巧,给windmill的音乐加入了更多的精彩和可能,冷清傲娇的性格更是斩获无数少女粉丝;江梦美人如其名,梦幻甜美的外表和清丽的嗓音让她拥有一众战斗力超强的男粉丝,难能可贵的是,江梦美风评极佳,出道多年,几乎没有任何言行错漏,甚至到了讨厌她的人只能骂她“太装太假”的地步。 最后一组,池安眼睛稍一停顿,身边阿见嘀咕了一句:“冠军组”。 ace方写意,搭档全能艺人吕栖鸾。 第14章 排练开始 如果你刚开始了解windmill组合,那么方写意一定是最先被记住的那个。恰到好处的深目高鼻,既不显得过分西化,又与普通人对比鲜明,时而天真时而冷冽的眼神,让他的脸上既有孩提般的纯真,又不失男性特有的冷峻魅惑,唇下一点小痣,更引人细细探究——一张往人群中一站就自然发光的脸,天生要吃这碗饭。再加上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张机场背影照也能被人津津乐道“明星的身材到底能有多好”;唱跳作写全能的方写意,身在中型公司,却时常被拿去与顶尖娱乐公司的巅峰艺人多方比较,一声ace当之无愧。 而吕栖鸾,同样是从外表到业务水平无一可挑剔的全能艺人,若不是半路杀出个池安,吕栖鸾当年无论如何都是意料之中的冠军人选。池安不得不感叹演艺圈强大而可怕,哪怕比赛时吕栖鸾已经像个成熟艺人般气场十足,两年之后的她,还是比那时更加光芒四射。 这两个人,从外形到能力,皆是一等一的般配,无怪陆阿见脱口而出”冠军组“了,想来节目组也是把希望都放在这二人身上。 平民只是偶尔能成为英雄, 英雄却从不让人太过失望。 再低头看看自己这边,一个唱跳只能算一般优秀、一直以可爱天然萌作为招牌的陆阿见,加上一个寡言害羞、唱跳吃力的自己,池安的好胜心刚冒了个头,就不再敢生长了。 不过还是为可以和windmill他们同台而高兴的。池安打起精神,高兴地拍拍阿见:”windmill才是本次的冠军。这次你们一定要同台了吧,粉丝们已经等很久了。“ 阿见眉毛蹙出一个可爱的八字,撅嘴抱怨着:”太久没一起表演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一起排练,好累好累。“ “24小时倒计时即将开始,请各位前往各自的练习室。” 说是24小时,其实准备时间远不止这些,为了保证最终演出效果,她早拿到了指定表演曲目,其他嘉宾也是如此。不过作为windmill忠实粉丝,她哪怕是被直接叫上台也是丝毫不怯场的,这就是身为粉丝的骄傲————他们常常比歌手本人更熟悉他的作品和履历。 她将要表演的是windmill一首非主打抒情曲《锡兰河》,传河上游是万亩锡兰茶园,茶园的主人远游去寻找他消失的爱人,每到收获的季节,满园茶叶就会将河水染成红色,因此得名“锡兰河”。整首歌极其温柔恬淡。 事实上,粉丝池安并不喜欢这首歌,且不说这首歌不符合一向活力充沛的windmill的主打风格,单说它平直到让人想唱完歌就地剃度出家的绵软,一想到要在舞台上表演三五分钟,池安自己都快睡着了。 是以,她特地去找音乐老师对改编做了讨论,做了充分的准备才来到现场。 摄像机在面前,两人像模像样地像是毫不知情一般接过了词曲纸,阿见体贴地问池安,“要不要我唱一遍给你听?” 池安心道不愧是老手,自己就知道如何挣分量,立刻点头说好。 她倒是冤枉阿见了,他不过是想在池安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谁知竟被池安当做综艺老手。 两人在练习室席地而坐,像置身草地郊游一般,阿见清澈的嗓音一时间涤荡了练习室,唱到最后一段,池安低低地和起声来,双声线交叉缠绕,在场的工作人员顿时被真实可感的歌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首唱完,阿见惊喜极了:“原来你也会唱呀!” 池安唱完歌也心满意足,带着笑意看着阿见说:“你们所有的歌我都会唱。” 从你们出道开始的,主打,非主打,哪怕是广告曲,我都一字不落地会唱;你们所有的舞蹈,快的,慢的,我只要听到音乐,都立刻能手脚并用地跟上。我喜欢你们,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她的眼睛像春水一般暖融融的,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终于不像平时那般木然、难以接近,总是不高兴的嘴角也弯弯翘起,阿见看着这样的池安,心小小地躁动起来。 然后他听见池安说:“但我觉得咱们只唱这个没意思。” 他听见自己没出息地说:“你有想法了?都听你的。” 后来节目播出,这一段的弹幕满满都是阿见粉丝的嚎叫:“阿见你给我把眼睛挪开!挪开!” “阿见绝对喜欢池安!” “阿见你转过头看我,别看她!” …… 池安拿起纸笔,在谱子上画起来:“你一向是走活泼路线的,突然整首歌都这么深情,做得好是突破,做不好就是不伦不类两不沾边;而且,以你对队友们的了解,他们会是什么风格的。” 谈起队友们,阿见从粉色的梦境中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板着手指头算:“队长不用说了,他命里缺活泼,肯定是深沉创作;二哥方写意更没话讲,要最冷酷、炸翻全场的那种;三哥卫和光大概会发挥长处,舞蹈偏向性感;四哥任乐童嘛,不论风格如何,他俩是一定要飙高音的。” “很显然,我们的优势是年纪小,够活泼。”池安总结。 “哎,我从出道开始,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年纪小,你活泼开朗……我也好想做次突破。” 池安听出他不满足于只做个清新明快风格的表演,接口道:“活泼不一定就是可爱,很多音乐是活泼的,但同时它也富有生活气息,有的甚至能在活泼的背后让你感受到沧桑。何况,《锡兰河》原本是首抒情歌,我们完全可以保留一半长度用来给你作“深情”突破。” 阿见也不是任性的小孩,池安的说法跟老师给他的提示八九不离十,他点点头,补充道:“我还没见过你唱欢快点的歌呢,这样正好。” —— 方写意和吕栖鸾是第一次合作。 之前在一些晚会、颁奖礼上,他们曾有过几面之交,网络上关于他们二人合作的呼声也一直颇高。 见了面,谦虚地打过招呼,两人的双人表演《liqueur》排练开始。 舞蹈老师站在一旁满意地点头,不愧是方写意和吕栖鸾,哪怕是第一次合作,极高的专业素养也让他们的合作非常顺畅。 “five,six,sevenand……啊!”两人在一个抛举动作时距离稍远,动作失误的两个人摔作一团。 工作人员连忙上前查看伤势,吕栖鸾的手腕轻微挫伤。 舞蹈老师建议去掉抛举动作。 方写意看了看吕栖鸾,吕栖鸾向他坚定地摇头。 她一定要在这个舞台上,把从前输给池安的,以最漂亮的姿态赢回来。 —— 卫和光跟尧天心见面一小时便打成了一片,跳舞的人常常热情外露,心里反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两人又都是对舞台有着极深信念感的,合作起来十分愉快。摄像机瞪着大眼睛,忠实地记录两人全神贯注的排练、犯错出糗互相拍背惩罚的熟捻、毫无顾忌地大笑的模样。 距离演出还有八小时的时候,卫和光收到一条来自池安的信息。 第15章 迷失的阿见 “我需要你的帮忙,可以见面说吗?” “好,你在哪?” “你的练习室,出门左转下楼梯就好。” 卫和光见到池安时,池安正一脸焦虑地坐在台阶上,见到他来,面色有一丝放松。 “怎么了?” “我们只是把歌词做了顺序调整和小部分改动,可是阿见他怎么都背不下来,连提词器都救不了他。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池安想起阿见排练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想起他敷衍的“我过一会儿下去记词”,心头就一阵一阵失望和恼火。 方写意从楼上经过,听到有人提起阿见,脚步一顿,低头好奇地向下看去,却见卫和光正低头与池安说着什么。 方写意想起节目录制前,阿见抢先一步,多方撒娇打滚才换来与池安同组的机会,再想到卫池二人相识在前,合作在后,当下冷笑一下,快步离开。 “自从团队不再一起活动,越来越没有人在活动时管束他了,可能,不管他在台上怎么忘词,台下的粉丝都会为他尖叫,让他习惯了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卫和光惋惜地摇头。 “他现在丝毫不把表演放在心上,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你跟他感情好一些,你能不能提醒他一下,哪怕激他一下,要跟他一较高下都好。他这个样子,要怎么表演呢?”池安忧心忡忡地叹气。 “阿见虽然为人随性,有时候有点小孩子气,但还不至于把舞台搞得一团糟,你怎么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卫和光打趣道。 “阿见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我记得以前,你们在大雨天里连摔十几跤,动作幅度也从不含糊;大冬天在室外穿着单薄的演出服彩排演出,现场效果好得让人惊叹;生病受伤更是毫不犹豫地坚持上场……”池安摇摇头,“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回国三年,也许阿见已经不是从前的阿见了。” 卫和光一边是没有想到池安对他们竟然了解细致至此,另一边是时过境迁,想到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经历、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一时间无言。 “我从来不觉得我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但是涉及到我自己的舞台,同时那个人还是阿见,我决不能允许他随意对待这场表演。”池安一脸真挚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卫和光,眼里跳动着光芒,“windmill三年没有团体活动了,我也不能看着他用这种状态砸windmill的招牌。” 卫和光看着仰起头望着他的池安,突然觉得这种眼神似曾相识,一时间想不清,只好先放到一边,说:“我去看看阿见。” 与此同时。 方写意一进休息室就看到陆阿见翘着脚斜在沙发上,漫画翻得正起劲。 听见开门,抬头见是方写意,阿见招呼道:“哥你来了。” “还在玩呢?表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 方写意在他身边坐下,状似不经意地嘟囔:“那……” “那什么?”阿见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漫画,一脸茫然。 “啊,没什么没什么。”又一副说漏嘴掩饰的样子。 “哥你说清楚嘛,开了头又不讲清楚!” “我看见池安和老三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以为你们两组联盟了……他们俩很熟吗?” 想到几小时前排练时,池安冷凝的表情,一遍一遍要求他记词、重来的严苛,阿见的心情顿时有些萎靡。 “他们两个一起合作过《鹤》,池安出道时三哥也是评委来着。大概还算熟吧。” 阿见一边细数两人过往,一边在心里揣测:“她去找三哥干嘛?跟他才合作过一次而已,至于这么迫不及待跑去叙旧吗?跟我一队也没见你很开心,排练的时候还那么凶!”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还看着她的节目说,下次见面要多说几句话吗?好好把握机会。”方写意拍拍阿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离开。 “机会?”阿见心里更不快,“我还有什么机会了?” 当下漫画也没心情看了,心里烦乱,索性打横躺下睡觉。 卫和光一进门就看到阿见躺在沙发上,闭眼蹙眉,眼珠子还在眼皮底下乱转。 他也不拆穿,走近了直盯着阿见的脸看。 阿见出道时还未长开,如今再仔细打量这个男孩,卫和光不禁十分感慨,阿见出道太早,被几个哥哥保护得周全,又一路发展红火,如今哪怕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也仍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这会儿多半是因为池安对他要求太严,正在生闷气。 出道第一年,籍籍无名的时候,又愁苦又没钱,他和向南常常凌晨偷跑去便利店喝酒,喝醉了就为了看不见的未来抱头痛哭。但回到宿舍,他们还是打起精神,给这个最小的弟弟画一幅巨大的蓝图:“我们以后会很红很红,有很多粉丝,全世界开演唱会……” 回国之后,因为国内缺少团体活动的舞台,他们五人便分开行动,演戏,作曲,唱歌,综艺,个人见面会…… 无论阿见走到哪,做什么,周围人都跟他说:“你做得很好,你很棒,效果不错,这样就可以了……” 而在粉丝眼里,她们的偶像哪怕忘词,歪头吐舌头的样子也是那么可爱,甚至比完整地完成表演更有看点。 少了哥哥们的光芒作对比,从前不够出彩的阿见,终于在回国后找到了巨大的成就感,就那样放任自己迷失在了周围人对他的无限赞美里…… 阿见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心里不快,不肯睁眼。 卫和光看着阿见不爽还要装睡的样子,着实觉得可爱,“噗嗤”一声笑起来,伸手去挠阿见的痒。 他太知道阿见哪里是死穴了! 卫和光一上手,阿见立马嗷嗷叫着笑着蹦起来,两人好一顿打闹。 阿见睁眼一见是卫和光,真想立刻问:“你们见面了?你们说什么了?” 转念想到,“这么一问,我立刻就矮了半截,不行!我才不问!” 正想着,卫和光开口问:“排练得怎么样了。” 阿见随意道:“当然没问题了。你也排练完了?” 卫和光点头:“其实早熟悉好动作了,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有点像我们第一次去开演唱会。” 阿见也被他带进回忆,不由得笑起来,“那时候紧张得上台之前都结巴了。” “后来还在台上哭了,对吧。” “是啊,哭得好糗……” “待会我们同台表演,打起精神来。”卫和光搂住阿见,“粉丝们一定开心死了。” “知道了。”阿见敷衍着。 “阿见,这两年我不常和你一起参加活动,揍你揍得确实是少了……”卫和光眯着眼睛威胁陆阿见,“你在别处怎么松散,我都不管,回到咱们的台上,你敢忘词忘动作,下台就是一百个俯卧撑。” 陆阿见登时回忆起windmill在一起活动的日子。卫和光是舞蹈队长,排练的时候面带微笑,却无比可怕,动辄一百个俯卧撑起,做不完就没完没了地耗着,老板来劝都没用。 他顿时打了个冷战,赔笑说:“我哪敢,哪敢忘……” 卫和光满意地拍拍阿见,亲切地叮嘱 :“没忘就好,好好表现,这次就算我们团的汇报演出,让大家都看看,一别三年,咱们退步了没有。” 第16章 池安的眼泪 表演前四小时 “各部门准备,彩排开始。” 音乐响起,前半段阿见表现十分精彩,池安心情稍霁,心想,看来请卫和光出马确是有用的。 歌曲一个递进之后,阿见又一次忘了词,他习惯性地做了个可爱的表情企图蒙混过关,同时忍不住瞥向池安一眼,见池安表情又有冰封趋势,心情越发紧张起来,这一紧张可好,越紧张越错,越错越紧张,后半首歌前言不搭后语地表演完,池安的脸冷得快要冻死人了。 但他陆阿见毕竟也已经是出道十年的前辈,彩排结束,阿见向工作人员道声辛苦,便若无其事地往台下走。 助理一边递上水一边说:“哥,刚才棒极了,前半段比之前效果都好!刚刚vivi姐来信息,录完这场,有个本子给你接。” “那后半段呢?”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池安追上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阿见一见池安,就想起她去见卫和光的事,他虽然不问,但始终耿耿于怀,他们见面都说些什么?提到他了吗?还是根本不会提起他?他们俩到底有多熟了?为什么他每次提起池安,三哥都是一副“不太熟”的样子,他有没有在心里笑话他自作多情?思及此处,阿见也没什么好口气:“就后面一小段,我再扫两眼就记住了。” 助理在旁边帮腔:“对,我们表演时绝不会出错漏!”言罢还似有似无地瞪了池安一眼,你算谁?资历浅背景薄,长相又这么路人,跑来我们阿见这儿当起老师来了? 三人脚步不停,转眼间已来到休息室,一进门就看到阿见扔在沙发上的漫画书。 池安捡起漫画书,举到阿见面前,面带嘲讽地看着阿见:“扫一眼就能记住?那首歌已经发行五年了!” “我说了会记住就是会记住!”阿见跳脚。 “你八个小时之前也是这么说,现在我看着你背下来。”池安丝毫不让步。 “池安,你是导演还是老师啊?”陆阿见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露出他这三年面对工作时的真正模样,轻蔑又骄傲,“你算老几,跑我这里没完没了。你别忘了,论舞台,我比你有经验,我知道该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教我。”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哥哥们指挥着去买饮料的小孩,也不是四五年前那个埋没在windmill里只能自我介绍“负责可爱”的“十项全不能”了,出道十年,影视歌综他都已应对自如,谁见了他不点头叫一声“前辈”“老师”?谁敢让他重来第二遍? “有经验?”池安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与记忆里那个阳光可爱的大男孩相去甚远的陆阿见,失望至极,立时冷笑着反唇相讥:“是很有经验,都是要靠《黄金时代》来翻红的老前辈了,不用记歌词,卖卖萌耍赖蒙混过关这一项上,你还真是很有经验!” “你说谁翻红!”阿见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当他的面说出“翻红”二字。 “windmill三年前就该原地解散,还能给我们留个念想,怎么也好过现在看你老胳膊老腿还在台上卖萌求翻红!”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陆阿见刚开口要骂,却见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池安已经红了眼眶。阿见话在喉头顿时一哽,没等他再做反应,池安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掉出来。 陆阿见登时又气又迷糊,明明是你在辱骂我,你哭什么啊! 池安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细数windmill一路走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当年他们做伴舞,不小心挡了前辈伴舞的镜头,下了台被堵在角落打;出道没钱,打歌服太破遭人嘲笑;被前辈含沙射影说蹭热度,被粉丝群起而攻之,他们都熬过来了…… “……那年你晕倒,醒来还跟我们报平安说“我睡醒啦!”,我当时心疼得恨不得代你受苦;拿到第一个流行奖的时候,你还说要好好表现,对得起粉丝和公司的家人们;每次表演完你都说,你会竭尽全力,把最好的面貌展现给我们……当年那个陆阿见多好啊……现在这个白眼狼二世祖是谁啊呜呜呜你把我们的阿见还给我们啊呜呜呜……” 池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前的冷傲严肃全然不见了踪影,手里的漫画书也被她每回忆一件往事就扯烂一页,眨眼间已满地是废纸。 阿见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晕了,一时间满肚子憋的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结结巴巴地哄着:“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行吗……” 池安又一嗓子嚎起来,“当年你每句歌词都不会忘,现在真是忘本呐——” “我一定把歌词都记住,一个字都不会错!” “呜啊——你对不起我们啊——” “我现在就背,现在就背!” “快背!呜——” “那你别哭了好不好……” “你管得着我!我们windmill阿见已经不是从前的阿见了,这就是人生吗,你当初说会好好长大……”池安已经哭得六亲不认,起身捂着脸往洗手间跑,“让我自己哭一会呜啊啊———” 陆阿见目瞪口呆地看着池安仍在抽噎的背影,只得转身拿出歌词纸,低头背起来,过了一会,忍不住抬头叫助理:“你去看看她。” …… 池安的哭,真假参半。 真的是感情。那份惋惜的感情,那份对曾经的怀念,都是无比真实的。windmill从出道伊始,经历了太多波折和困苦,几次濒临解散,又让他们咬牙撑了下来。 对于当年自己也身处水深火热的池安来说,一路百折不挠的windmill对于她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偶像组合,更是一份孤苦人生里程上的重要陪伴。是以如今看到了无初心的阿见,她无比失望,也无比怀念从前。 假的是痛哭。如果遇上点事就如此大哭,那她恐怕会在爸爸病危通知书下达的那一天就哭到跟爸爸住邻床了。对着阿见一时冲动说出“翻红”这个词之后,她的大脑就开始飞速寻找走出眼下困境的方法。几个小时之后就要正式登台,她不能让阿见因为她的话而心有芥蒂地勉强演出,那比忘词更可怕,她也不敢指望阿见会低头服软,她必须靠自己……于是她选择了最直接简单的一种—— 哭之以情,哭之以理。 很早,她就替吵架的爸妈想出了这个避免吵架的办法,用哭服软,用哭包裹着冠冕堂皇的道理,立刻就能让对方为自己的强硬态度自惭形秽!可惜在爸妈身上无缘得见。 而今,她亲身试验了。 池安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仍然发红、带着水意的双眼,似勾似垂的嘴角,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她不觉得用眼泪解决问题是个问题。 毕竟,哭是如此靠自己,如此考验演技和爆发力的方法。 第17章 表演开始 助理跑来趴在卫生间的门上时,只听见水龙头的哗哗水声,再趴得近一点…… 池安拉开门,助理差点一头栽进去,见她出来,立马立正站好,嚅嗫道:“池安老师……你还好吧……” 这么一会就成池安老师了?池安心里冷笑,应了一声“还好”便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往外走。 回到休息室,阿见一看池安进门,像是看见班主任进门的一年级学生一样,板板正正地坐好,等待老师提问。 池安坐到陆阿见对面,低头收拾起被她撕烂的漫画,阿见小声道:“我,我都背好了。” 池安捡起最后一张纸,抬头凉凉地看着他,表示不相信。 “这次是真的背好了。” “唱一遍。”池安的一向低却清冽的声音此刻笼上鼻音,威严里还带着委屈。 阿见哪敢反驳,立即扔了歌词纸,乖乖地一口气从头唱到尾,果然一字未错。 “早这样不就好了。”池安瞪了阿见一眼,水波犹在,似嗔似怒,阿见心头一麻,过电似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两个小人,一个阿见变成了粉红色,大叫“我好像喜欢她!”,另一个阿见嫌恶地翻着白眼,“真是犯贱。”。 —— “黄金时代,24小时,时间到!首先,有请任乐童,江梦美为我们带来:《somebody》!” 池安的服装造型都已准备完毕,她悄悄溜出来,来到舞台下提前找好的视觉极佳的角落,美滋滋地开始欣赏现场表演。 从前,她没钱的时候,最大的愿望甚至不是衣食无忧,而是无比渴望着,能亲临windmill的演出现场,亲耳听到任乐童唱歌,亲眼看到卫和光跳舞,亲眼见到向南是怎样弹琴,方写意是怎样在舞台上“大杀四方”,陆阿见是怎样“捉弄”他四个哥哥。 可惜,从前的她,生活捉襟见肘,愿望无从实现。 后来,她参加了比赛,终于渐渐有了积蓄,要考虑的事情却越来越多,很多让她疲劳的工作,很多让她陷入浮躁、不能安心创作的阻碍,很多需要她跟经纪人斗智斗勇的行程安排……加上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眼巴巴追星的小女孩,那份亲眼看偶像的心思渐渐也就收了起来。 而今,像是漫步在巴黎,抬头发现误打误撞走到卢浮宫前一样,她曾经朝思暮想的场景居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池安一时间心中充斥着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陆阿见来到她身边,他早已长成高大英俊的青年,185的个头往池安身边一站,颇有压迫感。 “池安,你为什么对我们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其实想问:“池安你是我们的粉丝吗?”可是那样又显得自己太过自恋,只好换个方式来问。 池安倒也不多加隐瞒,“从你们出道开始,我一直是你们的粉丝。” 陆阿见顿时有一种被自己的偶像“翻牌子”的惊喜,脑海的小人不停地抽他的嘴巴:“你冷静一点!你才是前辈啊喂!” 他还想再说什么,池安食指往嘴唇一比,说:“开始了。” —— 任乐童是个安静,冷漠又傲娇的家伙,生得一张天生带着起床气的奶油小生脸,活像只波斯猫,看起来又困又不耐烦,偏偏更招人喜欢。到了台上,任乐童则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神冷冽,如穿云破风的利箭直击人心,所有平素积攒的精力通通拿到舞台上来释放,歌声像照亮黑暗荒野的烟花,高远而明亮。 任乐童清远的嗓音与江梦美暖玉般温柔的歌声交缠,一冷一暖,更加凸显出歌曲中求而不得的相思之意。 接下来,轮到向南和周木兰。 他们将《焰火》几乎全盘推翻重编,原本的电子舞曲变成了哥特摇滚,更加富有焰火一般极致梦幻的色彩。 然而台下观众对这大刀阔斧的改编反应平平,硬着头皮给出了礼貌的掌声,池安正为两人的大胆和改编水准叫好不已,却见身边的陆阿见一脸“无法欣赏”的困惑。 “大哥总是想做这样的突破,如果这是在公司发专辑的时候,这首歌肯定是要被毙掉的。”阿见耸肩。 池安维护道:“其实这首歌很超前,现在可能大家无法接受,五年后它一定会被大家翻出来赞美的。我都不知道,向南对音乐的理解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转眼,卫和光和尧天心已经上台,《深度恋爱指南》极具挑逗的前奏一响,两人便自舞台两端,随着音乐一步一步地接近对方。 池安不再说话,专注地盯着台上那道跳起舞来就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身影。他扬手,伸出食指轻轻一勾,女孩便如痴如醉地上前;他迅敏又冷漠地一个旋身,衣袂摆出处处留情的浪子姿态,他的每一个定点都像海报,每一个表情都像戏剧,他仅用舞蹈,便可在舞台上款款诉说,颠倒众生。 池安看得痴了。她有多喜欢舞台上如妖似仙的卫和光,就有多遗憾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与他一起完成一场完美的舞台表演。刚成为练习生时,她还特地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练习舞蹈,然而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即使你再努力,也无能为力。 —— “要去准备上台了。”陆阿见拉了拉池安的衣角。 池安从表演中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往后台走。 距离表演开始实际上还有一段时间,二人走得并不匆忙,陆阿见有感而发地对池安说:“你看,会写歌,会唱歌,会跳舞,全都齐了,二哥十项全能,理所当然要最后一个出场,我以前就觉得,如果只有他们四个,也不是不行。” 池安略一沉吟,对阿见认真地说:“你们在一起十几年,一起长大,一起打拼,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你成就了现在的他们,而你也被他们所成就。五个手指头的确有长短,可就是要五个才行。”说到这,池安转过头不再看他:“我是粉丝,我比你更清楚你们在我们心中是什么样子,阿见,实际上你无可替代。” 陆阿见大为感动,低声说了句:“真的吗?” 两人在后台,池安的手挎进阿见的臂弯,做好准备姿势,阿见的心久违地升起一股激动之情,黑暗中,他听见池安说:“我本来准备了另一种表演方案,但听到搭档是你,我临时做了改变。现在这首歌,是我为印象中的陆阿见量身打造的, 陆阿见,你要用这个表演,让全世界都看到你。” 第18章 锡兰河 方写意与吕栖鸾在后台候场,听见工作人员喊池安阿见准备上场,起身开始做最后的热身活动。 方写意在过去的24小时里一直忙于练习和彩排,来不及看其他人的情况,他很好奇,在综艺里害羞、少言的抒情歌手池安,与向来古灵精怪、热情活泼的偶像陆阿见,两个风格如此相违的人被分到一组,会如何演绎这首伤感缱绻的《锡兰河》。 说是好奇,实则是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 在拿到了本次节目完整的嘉宾名单之后,他本想找机会争取和池安一组的。 无他,比起其他嘉宾,单单“池安”这两个字,就足够有分量了。出道两年便已经拥有多少歌手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优秀作品数量,“池安”这个名字几乎可以与“好歌”直接划上等号。 任何人都可以预见,十年之后,池安必将跻身顶级歌手行列。 不论是通过这次节目与她结识,还是在节目之后保持联系,认识池安,都对创作能力有限的自己极有好处。 可惜在他刚要下手时,便听说陆阿见那小子一听说有池安就立刻使尽浑身解数,已经争取走了和池安一组的机会。他本以为,跟池安合作过的卫和光才是他要防范的对象,如今却被突然杀出来的陆阿见抢先一步。 “一组又怎么样?不过一个节目而已。”方写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得意地想,“脱离了团队,这两年阿见的脾气越发不好,阿见啊阿见,要跟池安一组,恐怕会你出局得更快些。” 是以他才会看到卫和光与池安见面后立刻跑去陆阿见那里煽风点火,他打赌,小孩脾气的陆阿见必定会因此对池安有所不满。 “抱歉了,我的好弟弟,谁叫我们现在是对手了呢?” —— 深红色的幕布把舞台笼罩了严实,全场静静地等待着,不知何处响起一道悠扬的爱尔兰风笛声,顿时,昏暗又空旷的演播厅被这来自北欧的清新之风盈满,大幕缓缓拉开,锡哨,鼓点,手风琴依次加入,金色的光照亮“绿野仙踪”一般充满生机的舞台,池安一席简单的浅灰色亚麻长裙,莓红色的卷发用藤蔓简单编起,脸颊上两团草莓般的红晕,活像是童话里跑出的洋娃娃;陆阿见则身着深灰色英伦报童装,额前稀碎的刘海给他更添一分可爱。 《锡兰河》的旋律以这种愉悦而富于生机的演奏方式倾泻而出,观众们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原本舒缓浓烈的《锡兰河》就这样被他们全盘颠覆成了北欧庄园里少年少女的青春之歌。就像是他们身边茂盛生长的茶树一般,现在的《锡兰河》极具节奏感与生命力,给刚刚观看完完充满现代气息表演的观众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像在看音乐剧。”有人喃喃自语。 两个人在茶园里手挽着手,合着欢快的节奏,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踢踏舞。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和舞步,观众们渐渐被拉入了他们的世界中—— 他们青梅竹马,成长于一片茶园,他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烤面包,一起为茶树松土除草,后来他们相爱,结婚,一起在茶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随后,小军鼓加入,密集的鼓点声让人紧张起来,天色一暗,女孩消失无踪,音乐戛然而止,短暂安静后又再次响起,乐声不再欢快,转而渐渐低缓、深长,男孩焦急地寻找,以舞步在茶园转了一圈,又一圈,天空飘下雪花。 “你们看!”有人喊。 透过大屏幕,大家惊讶地发现,男孩变了,他的眼神沧桑而伤感,充满沉痛的思念,曾经象征稚嫩的刘海被雪花打湿,更给他增添一丝成熟又失魂落魄的韵味。 有多少人此刻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小忙内陆阿见,早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离开了茶园,低低地、心碎般开口吟唱, “他们说今年茶又落了满地 而你,此刻你 你在哪里? 茶园会否出现在你的梦里 又是否有人 能教我不再找你 学会放弃。” 曾经有过那么快乐的时光,所以在失去之后,才会有同等的伤痛和不肯放手。 在阿见低沉深情的歌声里,池安缥缈的歌声如同一道轻纱一般,遥遥地追随着,一男一女,一高一低的和声让全场观众都忍不住屏息静听,不忍多发出一个杂音打断这对深情的爱人在歌声里的短暂相见。 最后一句歌声落下,台上只剩阿见一人,他举着话筒的手没有落下,眼睛看向远方,沉浸在这悲伤的故事里,无法自拔。与池安在一起越久,他越觉得自己对池安仿佛有种不一样的情绪,然而当他唱到那一句“此刻你在哪里?”时,他的眼前止不住地浮现池安与卫和光曾经同台合唱时的样子,落寞的心情反而更助他的表演一臂之力。 直到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池安轻快地跑上来,自然地挽着他向观众鞠躬,他才从那种伤怀的心情中抽离而出,鞠躬时,他忍不住偏头看了池安一眼,心里又苦又甜。 两人下台,池安松了手走在前面,阿见落在后面,脱口而出:“池安,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池安回过头,红色的卷发扬起一个飘逸的弧度,以为阿见还想着上台之前的“阿见无用论”,池安笑着鼓励他:“当然有了,比赛从现在才开始!” 阿见闻言,喜不自禁。他知道池安不一定听得懂他指的是什么,但没关系,只要答案是肯定的,就足够了。 —— 她输了。 吕栖鸾通过后台的监视器看完了整场演出,哪怕她还有不到两分钟就要上台表演,应该保持最自信的状态,她还是无法抑制那种挫败和失落向她袭来。 池安甚至只出现了半首歌的时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被甩开了几万首歌那么远。 她竟能把一首普通的抒情歌做成音乐剧! 吕栖鸾沮丧地发现,在她还只会一成不变地在舞台上展现最“杀人”的舞台表现力,研究如何能在跳舞的同时更完美地切换气息的时候,池安已经跳出了赛道,真正开始玩音乐,讲故事,做艺术了! 《花儿战争》结束以后,她是不缺资源的,综艺,晚会,演戏,专辑,她样样都发奋要做到最好,不仅是为了自己最初的梦想,更是为了一个人,一个不论她走到哪,都会被拿出来跟她比较的人————池安。 “这次表演嘉宾是吕栖鸾,要是池安也能来就好了……” “导演说主题曲找了池安来唱,本来想叫她来客串的,池安死活都说自己演不好,吕栖鸾都能来演,她有什么演不好的……” “吕栖鸾好可爱啊……池安反应也太快了吧,话虽然少,但是每句都很有趣……” 她又一次,心服口服地输给了池安。 —— “还好吗?” 临上场,方写意看见吕栖鸾一直低着头,开口问道。 “还好。”吕栖鸾抬起头,眼里是熊熊战意,池安,哪怕是输,我也不会束手就擒,不论这一次,或下一次,你别想我会低头! 第19章 灿烂落幕 《liqueur》意为“利口酒”,颜色娇美,酒香芬芳,酒味甜蜜。 就像此刻台上的两个人—— 方写意身着飘逸的黑色丝光衬衣,领口扣子松开一颗,腾挪闪转之间便能隐约看到锁骨的阴影,一个转头,一个定格,浅金色的头发柔软地犹自不肯停下,情人手一般搔过他的眉眼,绝情里更添一分留恋。 吕栖鸾一条紧身长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裙侧的开叉随着她热情而诱惑的舞蹈动作若隐若现出光洁的长腿,而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她的眼神:每当特写扫到吕栖鸾的脸上,观众无不被她恍若妖女一般的魅惑冲击得心中一颤。此刻的吕栖鸾像一杯炽烈的酒,在台上燃成了一团流动的火,狂热,迷乱,使尽浑身解数,誓要让对方臣伏于自己脚下。 两人棋逢对手,互不相让,在短短的五分钟里你来我往,目不暇接的舞姿,痛快淋漓的吟唱,让观众沉浸其中,如痴如狂。 一曲演罢,台下掌声雷动,两人俱在对方脸上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畅快之意。 紧接着便是粉丝期待已久的windmill同台表演,《夜莺最后的歌》前奏一响,台下的粉丝便疯狂地尖叫起来。 池安此刻已套上一件宽大的连帽卫衣,将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迫不及待地混进了人群,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应援灯,这一刻,一向平静的池安,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殷殷期待,感动,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神情。 此刻她不再是一个歌手,而是windmill一个平凡的粉丝。 她期盼了太久太久的这一天,终于在她向着他们奔跑的路上,来临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起,池安和身边的女孩们一起陷入了这场,梦一般的狂欢。 池安跑出来之前,对陆阿见说:“你要好好表现,不要让粉丝们失望。” 见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陆阿见问:“你干嘛去?” 池安一笑,脸上尽是春光明媚的幸福神情:“去台下跟姐妹们狂欢。” 陆阿见在台上摆好了第一个pose,音乐声一响起,他脑海中过电影般回想起一路走来种种:《夜莺最后的歌》第一次表演时候的孤注一掷,拿到第一个周冠歌曲奖时候的狂喜和不知所措,第一次演唱会时的紧张和幸福,台下一张张带着期待、幸福、神往的脸……他又想到池安,想到池安定定地看着他说:“你们所有的歌,我都会唱。” 他绝不能让粉丝失望! 演出开始,四个哥哥立刻发现了陆阿见的变化:他身上的散漫和高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诚意,从他更饱含深情的歌声,从他更到位更专注的舞蹈,从他更真诚的眼神,他们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初出茅庐、拼命想要得到观众喜爱的陆阿见,又回来了。 这样真诚,真诚得有点傻乎乎的陆阿见,好久不见了。 几人出道十年有余,早已端起了巨星、前辈的架子,原是不肯再放下身段,如阿见一般毫不吝惜力气地表演的。如今看着阿见如此真挚的模样,他们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怀念与感动,恍若回到了十年前几人刚出道时的情形,表演越发的努力起来。 事实证明,真诚的确会被人看到。 《黄金时代》windmill篇播出后,关于“偶像的诚意”的讨论顿时多了起来,不只是windmill的粉丝,许多甚至不是观众的人也因为听说而特地观看了他们的表演,看过之后,无不对他们出道十年之后仍然能保持着刚出道一般的表演热情和诚意而表示感动。比起许多应付了事、毫无诚意、只为赚钱的艺人,windmill的敬业精神和初心不改顿时成了业界标杆。 一篇娱乐报道中这样写道:“我从这几个已经在娱乐圈沉浮十载的男孩们眼中,看到了未被浮华侵染的火光,那来源于他们对舞台的热爱,更来源于他们对观众的感激与尊重。他们不仅具备了艺术家对音乐始终不变的热情,更具备了从艺者最基本、如今却被许多人忽略的职业道德。这些宝贵的品质会支持他们成为百年之后依然被记得的“时代歌手”,这也是我仍然称之为“男孩们”的原因所在,他们与十年前相比,依然清澈。” 而在对几组合作表演的讨论中,《锡兰河》也成为观众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从“这条河是否真是存在?”,到“茶园主人的妻子为何消失,她又去了哪里?他最后找到她了吗?”,甚至到“锡兰红茶成熟掉落后是什么颜色,会不会真的把河水染成红色?”。热烈讨论之下,《锡兰河》的原版和改编版一齐冲上了音乐榜单前排。 一时间,对windmill的节目邀约雪片一般飞来,陆阿见每当接到一个通告通知,都会想起池安“翻红”那两个字。 奇怪,当时听了那么生气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他却忍不住低头偷笑。 向南坐在他身边,看见弟弟低头娇羞含笑,狐疑道:“你想起什么了,笑得这么淫荡?” “哪有!” —— 《黄金时代》是池安在苏打娱乐接的最后一个通告,距离她签约苏打,一转眼已过去两年。 王臻拿着电话做收尾:“小安,我是觉得这两年我们合作得真的很愉快,你考虑一下。” 放下电话,宣传助理在一旁问:“她怎么说?” 王臻叹气说:“她只说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肯透露下家。” 宣传助理拢了拢怀里的资料,感叹道:“我几乎没见过比池安更好带的艺人。” 王臻点头:“是啊,比我们还准时,比我们还没脾气,比老年人还自律,完全不用我们操心,这样的孩子上哪找去。我都想跟她签个40年的合约,一直签到我退休为止。” —— “签新公司了吗?”david坐在池安家的厨房里,看着池安拿着裱花袋细心地往模具里注入馅料。 “没呢,先放个假。” “就这样在家里做甜品?你不要管理身材啦!” “这不是叫你来吃了嘛。” “人家都生怕闲下来,一个公司合约没到就约好下一家了,你倒好,真是不着急。” “不如你来帮我。”池安抬起头,“我雇你做经纪人,咱们知根知底,我做你的老板,咱们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休息。” “你自己做老板,招手下做经纪人,这一点可以考虑,但是我就算了吧。邱之惠你知道吧?” “知道,她演的《波若花》、《正是河豚欲上时》,我都从头看到尾。” “那两部剧就是她的经纪人兼丈夫穆文轩帮她撕来的,俩人不出名的时候就认识了,在邱之惠红了之后,她立刻开工作室,请来穆文轩做她经纪人,一个长得好会演戏,一个能力强人脉广,按说人家不是比咱俩强多了?我原本也想着,以后咱们俩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一起打天下,结果去年他俩因为“分赃不均”闹得离婚收场!再好的感情,夹上工作和钱,都难说。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见钱眼开。” 池安耸耸肩,david说得实在有些道理。 俩人说着,时针划过十二点,大屏幕上自动开始播放新一期的《随机地图冒险》。 “哟,你在看这个。” 话音刚落,先导片里就出现了卫和光站在山顶,迎着万丈霞光和奶蓝色的天空,灿烂地大笑着。 第20章 随机地图冒险(上) 《随机地图冒险》是一档嘉宾不固定,活动内容不固定,活动地点不固定的三不固定节目,福袋般的随机性,给这个节目增加了不少噱头,听说这一期卫和光参演,池安才设置了节目预定。 节目开始,卫和光置身车水马龙的街头,手里拿着巧克力甜筒,脸上是招牌的阳光笑容。镜头一转,巍峨奇越的太山展现在观众眼前。 本次卫和光的任务,就是作为登山队长,带领两位素人嘉宾夜爬太山,并在日出时拍摄合影。 几人到达太山脚下的洪门东口时已是深夜10点,车门打开,卫和光背着背包率先跳下车。 紧跟着,车上下来一个50岁光景的中年男人,他是本期节目的素人嘉宾之一,普通上班族;随后,一道胖球似的身影从车里慢腾腾挤了出来,本期另一位素人嘉宾,是个正饱受暴食症折磨、体重已经达到100千克的十四岁男孩。 三人均装备整齐,冲锋衣,登山手杖,背包里鼓鼓囊囊,看来都为这次登山做了充足的准备。 “各位,我们加油吧!”卫和光挥了挥手杖,对着镜头说:“山顶见!” 登山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卫和光这种身强力壮、跳舞为生的年轻人自然是不在话下,镜头往后一扫,观众们便明白本次活动的最大障碍在哪了。 在办公室兢兢业业工作二十多年还是个小副科长的沉默大叔,还没到60岁,老胳膊老腿就已经像是被焊死了一样,不听使唤; 负重100千克的男孩更是辛苦,才十分钟便已经汗如雨下,碍于镜头,兀自咬牙坚持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胡乱塞进嘴里,低着头努力前进。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看男孩爬得辛苦,卫和光跟他搭起话来。 男孩沉默地又往上迈了两阶,回答:“大家都叫我小胖。” “我觉得这个名字虽然顺口,但是用不长久,你看啊,如果以后你瘦了,我见了面该怎么喊你呢?你家里人也叫你小胖吗?” “小胖”摇摇头,“家里人叫我小皓。” “那我也叫你小皓吧,你看这名字多好。咱俩名字差不多,都是光的意思。”卫和光说完拉了沉默大叔一把,“叔叔您贵姓啊?” “噔愣——”是halo收到消息的声音。 沉默大叔道一声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卫和光顿时有点傻眼,录着节目也能这样明明白白地玩手机吗?于是忍不住问:“叔叔,是家里人来信息了吗?” 大叔头也不抬,一路走一路飞快打字,回他:“是工作上的事情。” 画面一变,变到沉默大叔的家里,大叔穿着睡衣,捧着手机从镜头前经过,与刚刚在山上的姿势竟如出一辙,甚至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台摄像机。 紧接着一个妻子模样的中年女性面对镜头,无奈道:“是我瞒着他偷偷报名的。我家老李在单位工作了二十多年,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级人物,却总是觉得他们单位少了他一刻都不行,而且这些年越来越严重,上班下班出门回家,抱着手机一刻不停地写材料作指导,像着了魔一样,其实人家根本不缺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早先我还以为他有外遇,可是后来发现,他就是一刻不停地想工作。希望通过参加这次节目,哪怕能让他换换心情也好。” “叔叔,难得出来夜爬太山,咱们可以多聊聊天,从工作里把自己解放出来,放松一下心情,你看这山上的树木,还有这空气,哎呀好新鲜的空气!”卫和光卖力地劝着。 “有个材料,明天科里开会要用,我要给他们说清楚细节。” “您来录节目不是应该请好了假吗?” “请是请了,但是我怕他们……”李副科长话说到一半,又把心思投进材料里去了。 这边没说完,那边小皓停了下来,把背包甩在地上,拉开拉链抽出一条乳酪面包,面包被挤成原本一半那么扁,一得空隙,又回弹了三分,一看便是面包房用料十足的诚意之作,而非便利店里轻飘飘、一捏就瘪的袋装面包。再掏一罐“甜甜牛奶”塞进口袋,小皓重新把背包背起,一边走一边大嚼起来。 登山才开始不到20分钟,卫和光已经被两个搭档冲击得目瞪口呆,只能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惊奇。 第25分钟,三人已经进入了茂密的林中,一直低头“工作”的副科长突然举起手机,焦急地寻找信号“这……这怎么没信号了呢?” 卫和光心中暗自高兴,“可能是山太高了,信号就很微弱。没关系的,叔叔,你已经请好了假,工作上的事,你们单位的同时应该也能处理好。何况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你同事们也该睡觉了。” 副科长不甘心地确认了手机的确没了信号,才把手机收了起来。跟卫和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著名表演艺术家任乐童先生曾经说过,卫和光生平两大特色,一是“哈哈笑”,二是“嘚嘚说”。开朗阳光、富于好奇心,是以卫和光在组合里能与陆阿见组成“调皮和捣蛋”两座大山。 在卫和光东问西问的聊天攻击之下,副科长渐渐把材料抛到了脑后,回答着卫和光提出的种种问题。 卫和光偶尔想把小皓拉进聊天群里面,可每次小皓对于他的搭话都是含糊回应,嘴里忙着咀嚼不断从背包里掏出来的香肠,汉堡,鸡腿,甚至还有12寸整盒的披萨。连副科长都忍不住劝:“小皓,一边登山一边吃东西对胃不好的,你慢一点吃。” 小皓草草回一个“我饿。”堵得两人哑口无言,人家身负100千克体重跟你们一起来爬这海拔一千三百米的高山,吃点东西还不行了? 卫和光想了想,悄声跟副科长说:“李叔,幸好那个背包容量有限,吃完了他也就不吃了。” 李叔点点头,两人就这么默默统一了战线。 小皓吸入食物的速度快得惊人,登山不到一个小时,他的背包已经空空如也。 三人在一处平台稍作休息,卫和光喝了几口水便作罢,小皓凑过来问:“哥哥你有吃的吗?” 卫和光下意识想回答“有啊。”转念想到这个小子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已经吃掉了自己两天的饭量,当下笑道:“有是有,不过你得在我这里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食物。”言罢伸手一指路边大树,“你看这路边的大树是不是有很多种?你每收集到十种不同种类的树叶,就可以来我这换取一次食物。” 卫和光的手边顿时蹦出了一行后期花字:“哥哥的临时任务:收集树叶。”还附了个小灯泡的图案。 小皓在中途一歇歇得浑身发软,只想赶快吃点什么,当下点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路有趣得多了。小皓一路两眼瞪得鹰一样,胖墩墩的身体为了高处或草丛里的落叶,不得不爬上爬下,连蹦带蹲,时不时还要大叫“啊好像有蛇!”“你们看,这只蝴蝶死掉了!”,整个人看上去有活力了许多。 李叔看着小皓,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女儿:“我们家几年前爬山的时候,闺女还小,爬了一半闹着要下去,我要是早知道这一招该多好。” 卫和光问:“她现在应该不会闹了吧。” “对啊,那时候她还小嘛,才七八岁,现在肯定不会了,都结婚的人了。” 卫和光又震惊了。 几年前?? 第21章 随机地图冒险(下) 画面定格在卫和光一脸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然后进入了广告。 david和池安因为卫和光最后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 david道:“他反应好快,能想到这种办法把那孩子制服。”池安点头表示赞同,作为粉丝,她知道卫和光一向善于和孩子打交道,不知道该说他脑子快方法多,还是童心未泯。 节目继续 卫和光又笑又困惑地问:“您是几年前爬山的?七八岁到结婚,这跨度也太大了。” 李叔陷入思索,“我闺女……结婚了是肯定的,26?27?多大了来着……” 卫和光劝道,“您应该花点时间跟家人待在一起,一起做点什么,多聊聊天。嗨,我还劝您呢,我自己也两年没回家过年了……” “哥哥,我凑齐了!”小皓兴奋地从前面跑下来,脸上挂满了汗珠。 “好样的!”卫和光接过树叶,仔细点过之后,掏出背包,拿出一小袋压缩饼干递给小皓,两个指头大小的小包装饼干,非常适合登山时少量地补充体力。 小皓费了半天劲,结果就换来这么小一包压缩饼干,立马感觉被骗了,也不伸手接,愤怒地叫起来:“我当是什么好吃的呢!我奶奶给我讲过,红军长征的苦日子才吃压缩饼干呢!你糊弄谁呀!我不爬了!我要下山!”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 卫和光拽拽李叔,让他原地等候,抬脚就不紧不慢追了下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小皓来说就更费劲了。 卫和光悠哉游哉地跟着小皓,好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边走一边劝:“红军长征哪吃得上压缩饼干呀,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草皮树根才是粮食,《金色的鱼钩》你读没读过?一条小鱼煮一大锅水,连鱼刺都要嚼了咽下去!小皓,下山起码还得走两个小时呢,眼前就是压缩饼干,你竟然不吃饼干,而要下山?诶对了,你吃过压缩饼干吗?我第一次吃的时候都惊呆了,哇太好吃了……” 小皓走得腿直打哆嗦,他想起辛辛苦苦凑齐树叶换来的饼干还在卫和光手里,转身假装硬气道:“我的饼干呢?那个是我应该得的!” “对对对,是你的。”卫和光立即把压缩饼干递了过去,还赠一瓶水,“这个压缩饼干呀,要一小块含在嘴里,才最香最好吃。你试试?” 小皓坐在台阶上,撕开包装,嫌恶地看了一眼饼干,送进嘴里,卫和光在一边叫着“别咽别咽,你细细品……” 累了太久,口腔突然得到满足,压缩饼干在口中尝起来又香又酥,不同的杂粮带来不同层次的趣味,谷物的香气让小皓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尝得差不多了,再一口水下去,肚子里顿时有分量起来。 小皓心想:“怎么还怪好吃的?” “我没骗你吧,真的很好吃的。”卫和光坐在小皓身旁,好哥们似的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小皓别扭地回怼了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叔还在上面等呢。”卫和光站起来,“走吧,跟着哥走,饼干多多的。” 小皓气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转身一边往上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地问:“还是十种树叶换一块饼干吗?” —— 三个人爬上山顶时天已经蒙蒙泛白,风很大,却挡不住三个人兴奋的心情。 小皓望着一眼看到天边的大美风景,自豪地说:“他们都说我连公园的山都爬不上去,这次回去,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叔望向远方,好像有万千感慨要说,酝酿许久,吐出一个:“唉——” “太阳快出来了!”天边露出一线红光,卫和光早已调好了相机,三人匆忙地笑着挤成一团,在万丈金光里留下了一张笑得傻傻的合影。 两台摄影机分别凑到小皓和李叔身边,照着他们的侧脸,让他们不会太过紧张。卫和光在一边问,“小皓\/李叔,有什么想跟家里人说的,可以现在写一封视频信告诉他们。” 李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开口说:“小赵啊,等过段时间,咱们也来爬山,叫上闺女女婿一块。现在还不行,现在有点冷……你说我这个人啊,小卫问我咱闺女多大了,我都不知道……”他哽咽起来,金红的朝霞染红了他的眼眶,“我记着上次来爬山,她还耍赖呢,回了家,她拿这件事写了作文,还在学校得了一等奖,奖状就贴在咱老家的房子里……怎么一转眼,她都嫁人了呢……”不知不觉间,声音已带了哭腔,“你说我这一辈子,怎么净瞎忙活了。老想着在单位干出点事业,能让你们过得更好,结果到最后,连自己都没活明白……”李叔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清清嗓子说,“小赵啊,咱们以后好好过,啊,好好过。” 小皓低头掏出卫和光最后给他的那块压缩饼干,他没舍得吃,想留作纪念,送到镜头前,说:“你们看,这就是压缩饼干。红军长征可真幸福,天天都能吃压缩饼干……” 卫和光离得老远看风景,听见小皓这么说,忍不住插嘴喊:“红军长征不吃这个!” 小皓不满地回喊:“啊!我知道了!” 一场登山旅行,两人俨然是好哥俩了。 小皓对着镜头继续说,“红军长征其实吃不上压缩饼干,他们的环境更难。我今天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太山了,多亏有卫哥哥……这是我一年以来最累、吃得最少的一天,但是我特别特别开心……他很好,他不叫我小胖,叫我的名字,别人就总是拿我当笑话,但他拿我当兄弟一样……其实很多时候,我不饿,也吃不出味道,可就是想往肚子里塞,塞满了心里才舒服,吃完心里又很难过……一开始我看到卫哥哥那么好看,那么灵巧,特别讨厌他,讨厌他又瘦,又好看,跑起来又灵巧,但是他一直对我很好,像阳光一样对我笑,还教我吃压缩饼干的秘诀。如果他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但是我知道这是录节目,他也要过他的生活……” 下山的时候,三人约定,一年以后一起来重爬太山。 暖融融的情谊让david和池安也颇受治愈,david敬佩得摇头晃脑,赞道:“卫和光真对得起他的名字,上次《黄金时代》的时候也是,跟他工作真叫一个乐不拢嘴,对待工作特认真,说话又特有意思,工作组的姑娘们都被卫和光迷得要死要活!我原本以为阳光开朗是人设,真接触起来他肯定少言寡语的,这卫和光可真是表里如一呀!” 池安心里乐开花,眼神里透出得意,心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看上的男人。” 第22章 小芙的事业 聊着聊着,david还是忍不住问,“别人生怕热度降下来,你这还没大红大紫,家财万贯呢,怎么这么没上进心啊?我看你也不像工作太累、需要疗伤的样子,真就这么放假?” “其实是过几天小芙提前回国,我们约好一起出门度假,你要不要去玩?” “得了,”david摆摆手,“我跟那傻姑可玩不到一块去,你们好好玩。” 在机场见到林小芙的时候,池安感觉她比自己更像是一个从艺人员,染得一头亮眼的金发,雪白幼细的手臂,背心超短裤衬出好身材,高帮限定帆布鞋青春又可爱,脸上墨镜一架,不知道以为哪位当红女爱豆来京赶通告,还要顺便拍摄机场时尚照的那种。 两人许久未见,林小芙倒是一副从没离开过的咋咋呼呼、热情依旧,三句两句便又勾肩搭背起来。 池安没什么朋友,因为内向,初中以前的同学早失去了联系,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家里又风波不断,池安缺课缺得离谱也无人过问。毕业之后她就只身赴韩,不过一年公司就破产,她与几个女练习生从此四散天涯。 那个时候,池安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天煞孤星,不然怎么走到哪都是一堆烂摊子。直到比赛时遇到了头脑简单的林小芙,直接把她当好姐妹一般,万事掏心掏肺,池安才终于拥有了几乎每一个普通人都拥有的友情。 过往动荡破碎的经历,让池安不愿轻易付出真心,林小芙的简单与仗义,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因此,她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两人将度假地点选在了东极岛,在海边租了度假小屋,煮咖啡烤面包,跑出去挖沙子、捉海鲜,在厨房大呼小叫地做菜,随着夕阳在海边散步,半夜躺在一起思过去想未来,嘻嘻哈哈到半夜才肯睡觉。 池安在人前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说错一句,便被卷入血雨腥风。她只是想快乐地做个小歌手,挣点小钱,不用太为生计操劳便很满足。哪知一脚踏进这娱乐圈,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总有人推着她,催着她往前走。她经常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步履不停,去向的是否是自己的理想方向。 在东极岛的短短几天里,池安享受到了少有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习以为常的轻松快乐。 只是有一点。 “你天天端着这个相机录来录去,简直是要拍纪录片啊!”俩人坐在海边看夕阳,海水在脚下哗哗地响。 “我男朋友说要尽可能多录一些,他的素材多了,剪辑起来才有灵感,成品也会更精彩。” “啥?男友?”池安吓了一跳,“你可没提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啊!” “哎呀,说漏了。”林小芙咧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我现在也算公众人物,没有男朋友比较容易吸粉,让我尽量谁都不告诉。” “你还真听他的!我也不告诉?我是你的粉丝吗?”池安拎起林小芙的耳朵。 “哎呀呀疼疼,我告诉你嘛。”林小芙立刻求饶,她就觉得不该瞒着她的好朋友池安嘛,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感觉可真好!“他是我们班同学,叫rocky,我出国没多久就认识他了,高鼻梁卷头发,特可爱。他在学中文,找我练口语,正好我也想学英语嘛,俩人练着练着就在一起了。我在toomee做博主就是他建议我的。” “这么说这个人倒还可以。”池安丢了个小海螺进海里。toomee是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半年前林小芙在上面注册了账号,上传自己的生活日常,如今已经有几万粉丝,视频的评论区常有各种语言的花样表白。池安还以为是她自己在经营。 “他好替我着想的,他说我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粉丝喜欢,在国内也有粉丝基础,完全可以进演艺圈赚更多钱。” 池安闻言,心下不赞同起来,林小芙本就家境殷实,如今更是小富婆一个,没必要再一头扎进娱乐圈里,她这样简单的孩子,随时会被这个圈子嚼得渣都不剩。问问她的想法,“你呢?你怎么想?” “我之前参加完比赛,觉得当明星实在是太累了,后来我又觉得rocky说得没错,他说只有选秀节目的时候才会那么辛苦,当明星,尤其是在中国当明星,我这样的条件就足够了。” “其实也蛮辛苦……”池安欲言又止,身在圈内的她,现在也算名利双收,怎么劝别人别进来呢? 怎么告诉小芙,她曾经被稀里糊涂地拽去参加酒局,中年男人们搂着她非要喝交杯酒,最终因为她的不肯配合,被王臻掐了收入,晾在冷板凳足足三个月? 怎么告诉小芙,她曾经为了晚会彩排三天只睡了六个小时,彩排完就一头栽下了舞台险些脸着地,送到医院鼻血止都止不住? 怎么告诉小芙,她曾经听过多少关于自己雄厚家世、小三上位、捧高踩低、站队排挤的谣言,又看到过多少对她极尽肮脏的侮辱谩骂? “rocky前段时间被骗了,一位选角导演联系了他想请我演个角色,结果我们在饭店见面不久,那导演就想对我动手动脚,幸好我机灵,逃得快。rocky知道后都快气疯了,直说以后也会来中国,一直陪着我。” 池安顿时觉得这个rocky让人生疑,看着林小芙一脸沉醉爱情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仅凭三言两语,胡乱猜测实在是不好。 “你想进娱乐圈吗?”池安问。 “想啊,rocky说我太适合做明星了,被他那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我是不会接受潜规则的,怎么也不会!” 池安欣慰地点头,“你能坚持住这一点,我还放心一些。” 池安的电话响起来,是david打来的:“您好,我的天后。” “少贫,神经病。”池安笑出声来。 “之前我待过的剧组的姐姐让我帮忙牵线,他们现在有个小配角的角色,想问你愿不愿意客串一下。” “我不接戏的嘛,不过……”身边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 “我知道,不过那个姐姐之前也很照顾我,所以我一定得亲自被你拒绝了才能回复她。” “林小芙去演怎么样?我推荐林小芙的话。” “池安!你跟我开玩笑吗?”david叫起来,“小芙能行吗?” 池安说:“别小看我们芙姐,国内外加起来几十万粉丝岂是尔等可以小觑的?不如你把小芙的资料给他们看,小芙如果被选上了,我免费给他们写首主题曲。” “池安!!你对我真好!!”林小芙叫起来。 第23章 卫和光回忆录 卫和光的房间是简洁的白色,像是酒店房间一样,整洁、干练、无一丝多余的累赘,实际上这里对他来说也的确像是酒店,一年到头居无定所,他的住处从一个酒店挪到另一个酒店,对于这个没回过几次的“家”,他没有装饰充实的心情。 全房最用心的应该就是这块窗帘了,厚实纯黑的,此刻严严地把清晨的阳光阻隔在外。卫和光睡觉的时间很宝贵,哪怕已经到了同龄人纷纷失眠的年纪,他依然每天都觉得觉不够睡。一有闲暇,他就抓紧每分每秒睡觉,顾不上白天还是黑夜。 手机响了。 卫和光抓起手机,电话那头是他父亲。 “小光啊。” “……爸” “你的节目家里看啦。” “……哦。” “你……在外边工作还顺利吧。” “不顺利,很辛苦,我才刚睡下一个小时而已。” “哎呀……要不说你们那行挣得都是血汗钱呢……我这呀……” “你别想了。”卫和光打断男人的支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白费心思了。” “小光你看你,你把爸爸当什么人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嘛……”电话那头硬着头皮呵呵笑着。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女人是你自己选了要当老婆的,孩子也是你自己要生来继承家业的,你要好好加油照顾她们。”卫和光冷笑着给他爸加油鼓劲儿。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小乐是我儿子,也是你弟弟。” “爸,有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在跟我装傻。我真的没法相信,你能天真地觉得我会把你那当成我家?还是你为了我能帮你抚养她们两个,强迫你自己“觉得”我跟你们是一家人?你的重组家庭跟你的前一个家庭就算真有关系,那也是有仇不共戴天!” 卫和光啪地挂断了电话,睡意全无。 他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过半,妈妈应该刚刚到店里,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 “喂,小光啊。”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 “妈,在干嘛呢?”卫和光起身打开窗帘,阳光漏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刚把卷帘门拉起来,你可真会赶时候!早一点儿我都没空接你电话,怎么,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啦?” “店里最近忙了吧?” 他们家的饭店几乎成了粉丝聚集地。 “吼哟,可不是嘛,前段时间你们几个的节目播出之后,这小姑娘乌泱乌泱地跑到咱家店里来,天天爆满,把我累得半死呀。” “你不就坐着收收银吗。” “我得安慰她们呀,你可不知道,我在店里循环播放你们以前到现在的视频,这帮小姑娘一边吃一边哭,我就一个一个地安慰呀,这都是我的小儿媳们呀……嚯哟!” “怎么了?”卫和光问,“你小心一点嘛。” “昨天不知道哪个儿媳,把2号桌旁边的海报溅上一个大油点,还粘着米饭粒呢,正好溅在小童脸上哈哈哈哈……这张海报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你们还穿一身白西装,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呢,那时候多小啊……” 是啊,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呢……卫和光被妈妈的话引进了回忆里…… 大概八九年前,他们初出茅庐,第一次专辑成绩并不理想,作为一个中型公司推出的男团,成绩堪称耻辱。 那时候他们中韩两地到处上节目,以新人的低姿态,精气神爆满地在台上对着观众卖力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们是windmill!请多多支持我们!” 一次,在北京的节目录制完,碰上雷雨天气,飞机航班取消,绵延的雷雨让他们不得不改签到两天以后。 家在内蒙的卫和光提议,“不如大家去我们家玩吧。开车五个小时,现在出发我们还能赶上晚饭,我妈妈开店的,手艺很好。” 经纪人也觉得提议不错,一行人开车赶往内蒙,卫和光的妈妈听说公司同事要来,又激动又紧张,连连在电话里叫着要去买衣服。 放下电话,向南低笑说:卫妈妈真可爱。 卫和光看着车窗外渐渐稀少的楼房,他们已经驶出北京,朝着内蒙前进。 是啊,他的妈妈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 马丽君女士,人称内蒙马大姐,东街有喜西街有丧她都知晓,谁家缺人帮忙了第一个帮着张罗,一颗善心远近闻名。离婚那年她才33岁,带着8岁的儿子风里雨里支了个早餐摊,街坊邻居看她带着个木头似的儿子,都乐意关照她的生意。 马大姐为人热心,脸上不说话也常带着三分笑意,做生意又实诚,用料好分量足,生意越做越红火。到卫和光十一岁的时候,连攒带借盘下一家小店来,母子二人终于算安定下来。 车就停在他家小餐馆不远处,卫妈妈已经在门口抻着脖子等他们了。见他们朝这边过来,连忙迎出来。 卫和光拥抱了妈妈一下,母子俩少说两年没见,一时间,哪怕是一向爽朗大条的马女士也忍不住眼泪汪汪,卫和光也眼眶泛红。 “我说三哥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原来是长得像阿姨!”阿见在一旁叫起来。 卫和光收起眼泪,一一介绍,“妈,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兄弟们,大哥向南,二哥方写意,老四任乐童,小五陆阿见。” 卫妈看着几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着实为儿子已经拥有这么多好朋友而高兴,立即爽朗地笑道。“哎呀我一下多了这么多儿子啊,谁有我这福气呀……” 几个人一边笑一边打量着这个已经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小餐馆,心里暗暗心疼起永远充满阳光般温暖的卫和光来。 几人落座,卫和光自觉地重操跑堂旧业,拎了锡壶给每人斟上一杯奶茶,又从后厨端出一碟奶皮子、一碟奶豆腐。 小店刚开业那年,马丽君既要在厨房掌勺,又要跑来前厅点菜收钱打扫卫生。他看在眼里实在心疼,于是,从那时起,原本木讷的卫和光开始硬着头皮,帮妈妈在前厅跑起堂来。 卫和光跟着妈妈做了几年生意,耳濡目染之下,渐渐掌握了怎么真诚地对顾客微笑,怎么说话能让人既感觉亲切又不冒犯,怎么对付赖账找茬的混混,怎么站在店门口大声地招揽客人…… 大家啜了一口奶茶,纷纷赞道:是内蒙才有的原生态奶香! “好吃的在后面。”卫和光笑笑。 一大盆红焖羊肉端上来,“儿子们”纷纷被那一脸盆羊肉吓到了。 第24章 初试演戏 都是卫和光的好兄弟,卫妈招待起来,当亲儿子一般毫不含糊。 清朝诗人杨静亭在《都门杂咏》中说,“煨羊肥嫩数京中,酱用清汤色煮红,日午烧来焦且烂,喜无膻味腻喉咙”。 用来形容卫妈家的羊肉大概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刀阔斧剁成巴掌大块的内蒙羔羊排,只取肥瘦三七的完美部分,经过半天的炖煮,此刻呈现诱人的红紫油润,咬下一大口肉,羊肉特有的鲜味却没有被看似浓油赤酱的配料夺去风采,反而在咸香回甘的汤汁衬托下更让人停不下口舌。 为了照顾他们这些不常啃羊排的人,卫妈特意将羊排炖到脱骨,细嫩柔韧,肉厚骨薄,咬住轻轻一扯,大块的羊肉就全被吃进嘴里,羊肉纤维间的汤汁在口中徐徐释放,鲜美无穷。 几个大小伙子渐渐吃得话都说不出来,嘴里还大嚼着,眼睛就已经盯着下一块羊排蓄势待发。 “别光顾着吃,还有酒,吃肉就得喝酒!” “妈……”卫和光刚想说他们不能喝酒,经纪人一挥手道:“今天破例让你们几个小子喝酒,这么好的肉,不喝酒太可惜了!” 这天晚上,一行人喝得在店里跳起了舞,又笑又闹一直到深夜,才纷纷挤进卫和光二楼的房间,东塞一个西躺一个地睡了过去。 吃了人家一顿大餐,向南便向经纪人提出要给卫妈的饭馆做做宣传。经纪人里外打量了一圈这个前厅不过六十平的小饭馆,又想起平日卫和光讨人喜欢的模样,点点头同意了。 自此,由马丽君女士经营的“真心饭店”摇身从一个小区苍蝇小馆,变成了不少人心中“布达佩斯大饭店”一般的豪华存在,不仅仅因为这里有既好吃又实惠的红焖羊肉,更是因为这里充满着当红偶像windmill的成长和回忆。 如今再踏进这家小店,windmill的海报专辑立牌从墙根一路贴到天花板,画框里还摆着windmill成员们跟卫妈的合影、卫和光的小学作文《给妈妈的一封信》…… 络绎不绝的食客让卫妈妈一开始受宠若惊,不过她迅速适应了新的生活,招来一位大厨负责菜品,她就在前台点菜收钱,兼职野生栏目“卫和光童年光影”的主讲人。街坊邻居纷纷感叹马丽君总算苦尽甘来,儿子出息了,她也跟着享福了。 “今年过年回得来吗?” “不一定,你来北京玩一段时间吧?” “去年不是才去过吗,明年再说吧。” 听着妈妈干脆的拒绝,卫和光忍不住笑道,“丽君女士,你真酷。” 放下电话,卫和光在桌上抓起一支笔,写下一行字:《马丽君》 —— “池安!我听说是你来唱《三中群侠传》的主题曲啊!”点开语音就传来sam巨大的嗓门。 “是我,怎么了?” “今天我们会在第五中学补景,你要不要来探我的班?你还从来没来探过我的班呢”自从《田园沐歌》录制结束后,sam便常和池安聊天,他生得一张八卦嘴,常常跟她八卦今天见到的哪个女星把脸填充成了馒头,明天看到导演又带着一帮人进饭店喝得人事不省……人类的本性都是八卦,纵然池安话少,却爱听sam给她讲这些弯弯绕绕,而sam难得遇上一个四六不懂的闷葫芦,他单人脱口秀的梦想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观众,是以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好端端我干嘛探你的班,神经病。” “组里有个女演员,成天缠着我,前两天我听说,下一部戏我可能还要跟她搭档!你过来一趟,她相较之下自惭形秽,就不会再缠着我了嘻嘻。” 池安自从录完音就没出过门,林小芙接了配角的戏,跑去横店已经一月有余。 david新拜了个副导演做师傅,说要把这个行业从下到上摸清楚,鞍前马后地跟着拍戏去了。 “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拍戏?” “没办法,大行情嘛,不演戏还叫年轻人吗?” “好,我去找你玩,正好,我还没见过拍戏什么样子。” sam关掉了和池安的对话框,副导演豆豆在一旁殷切地问,“成了吗?” sam得意洋洋:“魅力无边的sam一出马,我的好朋友池安当然会来找我玩了!” 豆豆道:“到时候你也要帮着我点啊。” “你只要帮我把那个姜茵茵支开就行了,真烦。” —— 下课时间,班级里乱哄哄一片,李主任怒气冲冲地走进班级,预备铃刚刚打响,李主任便拿起教鞭狠狠敲出刺耳的声音,涨红了脸训斥道:“还在闹!你们看没看到年级成绩单?全班的平均分整整被四班甩下了5分!5分啊!你们都想什么去了?” “咔!这一条过,小吴,机器换到讲台上去,亮子,你那麦往右边一点,刚才差点拍进去。咦,这位置那个演员呢?这个位置要拍到脸的,看反应的,没人怎么行啊?”豆豆喊着,“场记盯好了现场,演员原地休整一下。”说完起身出去打算抓一个龙套进来,看见掺和在工作人员里饶有兴致地看热闹的池安,状似惊讶道:“哎呀池安老师,你怎么在这!” “池安来了么?池安!我想死你了!”sam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听见豆豆的声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张望,热情地挥手。 “副导演您好,我来看sam的,你们不用管我,我就在旁边看看。”池安向豆豆点头道。 “诶副导,不是缺演员吗,池安客串一下行不行啊?”sam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一般自然。 副导听得sam的建议,恍然大悟似的看向池安,小心翼翼地说:“那怎么好……” sam从教室里跑出来,大咧咧拉着池安跟豆豆打包票:“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龙套角色吗,池安你不用紧张,没有台词,换上校服往教室一坐就行了。” 池安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从没演过戏……” “池安,这是我最后一场了,赶快拍完,我就可以收工了,副导出去找人,一耽误又是大半个小时。”sam劝道。 池安再看副导,副导眼巴巴地看着她。 …… 8场1次,action! 池安穿着麻袋似的蓝色运动校服坐在教室里,满脸的忐忑。 李主任再次愤怒地用教鞭敲打着讲台,池安关于高中的记忆翻涌上来,那时候的老师也常常这样在讲台上大吼大叫,明明不是只骂她一个,她也害怕愧疚得心脏都快跳破。 她情不自禁地向桌面上看,桌上摊开着一本翻得旧烂的化学书,她是学文科的,高一的时候便被这些科目折磨得死去活来。如今看到书本上那些陌生的符号,她更加手足无措。 在监控器里,sam饰演的体育委员站起来,畅快淋漓地反驳了粗暴教育的李主任,两人当场对辩了起来。表演很顺畅,这种需要小小释放的戏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sam足以应对。豆豆看着监控器,视线渐渐被只露出半边脸的池安吸引了。 “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豆豆摩挲着下巴。 第25章 请去演戏吧 她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刚想写点什么,“不行,人家过几天开学了还要用。”这么一想,笔便没有在化学书上落下去,转而在纸面上缓慢地比划着。 “你怎么不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就琢磨着这些歪门邪道!”李主任把书掷到地上。 她拿笔的手指一顿,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书,其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池安表现很好!豆豆心里欢呼,池安的反应实在太自然了,简直让他想起了上学时候的自己,老师在上面训话,他在下面心不在焉、不屑一顾,还要假装乖乖听训。他举手示意摄影:把池安完全拍进画面里。 sam毫不怯场,二人各有各的意见,你来我往。 豆豆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池安来。 他其实没见过池安,只是听过她两首歌而已。要不是投资方的千金点名想看池安客串,他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把池安骗来。 像所有被塞进来的小歌手小演员一样,豆豆对她的期望是别给他捣乱就行了。但是这个女孩,此刻似乎真的是课堂上的一个学生,老师和sam的每次交锋,她都会适时地、恰到好处地作出反应,或是抿嘴抑制住笑意,或是无奈,或是轻轻地深呼吸,无形中增加了细节的完成度。 “而且她的状态很松弛。”豆豆在心里下结论,“sam说她之前没演过戏,在我印象里她也确实没有出演过什么角色,如果真的是第一次、野路子,那可真算是天生要演戏的料子了。”于是心里对池安更添三分喜欢。 —— “终于收工了!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哇有我最爱的玉米片!池安你怎么这么贴心,我还怕你会再给我带猪肉脯呢。走走走,我们边走边吃,一会儿我还想去上次没去成的那家餐厅,叫上姜博老师一起去吧,我们好久不见了……” sam的部分终于拍完,sam像搂哥们似的揽住池安,无视,或者说给了姜茵茵一个“你识相一点”的眼神,便高兴地往外走。 姜茵茵也结束了拍摄,本想上前一步,借着sam再认识一下池安,探听一下两人的关系。如今看见sam对她冷淡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池安么……姜茵茵望着池安窈窕的背影,那是长期运动才能保持的健美线条。想起在卫和光那碰过的软钉子,姜茵茵不禁在心里对池安多了几分不满。 在男女追逐的游戏里,大部分人算起账来,从来不是冤有头债有主。 “她很好么?一个两个都拿她当个宝贝似的。”姜茵茵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sam!”豆豆对着剧组交代了两句,就跑来追上sam二人,满脸堆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二位了,尤其是池安老师,真的很棒。” 池安受宠若惊地摇头道:“副导演你太过奖了,我哪里会演戏,刚刚没拖大家后腿就已经很开心了。” sam说:“没事儿,池安,有我呢,我以后教你演戏。” 豆豆腹诽:“就您那两下子,没准还不如人家池安呢。” 豆豆继续对池安道:“池安老师,我真不是捧着你乱夸,我是真觉得你有天分,你往那一坐那种‘自然而然’的状态,是很多表演系的学生都没有的。我实在想现在就跟你说,李天导演最近琢磨了一个戏,想找个没怎么演过戏的年轻人,她给我讲过梗概,我刚才一看见你坐在教室里,就想起那个角色来了。” 池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演戏邀约,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直言拒绝。 豆豆继续真诚道:“池安老师,我虽然这样邀请你,推荐你,但最终定谁还是要看李天导演的意思。我听sam说你不接戏,但我实在是觉得那个角色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样……” sam看着豆豆的一脸真挚,再看看池安的犹豫为难,打圆场道:“慢慢商量嘛,豆豆你放心,为了艺术,我会好好劝劝池安的!” —— 一时间,这个世界从“全世界都去演戏”,变成了“全世界都去劝池安演戏”。 sam一扫之前的欢脱幼稚,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她:“你才这么年轻,你难道不想什么都试一试?” 池安乖乖摇头:“我又没学过,一点经验都没有,哪演得好?演不好的话,还不如不要自己送脸出去给人家打,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她猛然想起sam的上一部剧,演技饱受观众批评,不好意思地收住了声。 sam不以为意,继续劝:“可是有钱赚呀,你写一首歌要多久?写完了又能赚多少钱?一场一场全国各地跑演出你辛不辛苦?可是演戏不一样呀,武戏可以找替身,背背词演演戏,以你现在的名气,几百万轻松到手!” “这么多钱啊……”小民出身的池安顿时心里出现一丝动摇。 —— david也劝池安:“且不说挣钱的事,那可是李天导演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排着队往那些副导演身上砸钱砸人,现在有人愿意推荐你,哪怕去见一面,让李天导演认识你,将来有个什么事情,咱们也多条路走啊。你忘了比赛的时候,不知道得罪了谁,帮你连买三条热搜的事了吗?” 他说得对,认识了李天导演的话,的确是从此就有了个巨大的靠山…… 池安沮丧道:“道理好像都对,可我……” david打断她:“我问你,你进这个圈子是为了什么?” 池安抬起头看着david,不正经地说:“为了一个男人。” david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我以为你每次演出费算那么精准,攒钱攒得那么痴迷,进圈纯粹是为了暴富呢!” 池安连连赔笑:“穷苦孩子嘛,该挣钱的时候也不能含糊呀。其实原因有很多,总结起来,是命运把我推进了这个圈子里。” 是的,大概就是命运了。 有一个想要无比接近的人在这里,所以她来了; 有很多想唱出的歌,所以她来了; 想要年纪轻轻就家财万贯,所以她来了; 敏感,缺乏安全感,没有学历,她做歌手,是最扬长避短的选择。 两人聊着,林小芙的电话打过来,声音是哭过之后的哽咽:“池安,你在哪……” 池安吓了一跳,道:“在家里,david和我都在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你家附近了,我马上去你家,呜呜呜……”林小芙哭着挂断了电话。池安和david面面相觑。 林小芙进门就抱住了池安,放声大哭起来。 自从一路比赛过来,池安和david都把这个天然傻乎乎的林小芙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如今看她哭得伤心,也跟着难过极了。 池安一下一下抚着林小芙的后背,安慰道:“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 “我被强奸了……” 第26章 他说,去试试吧 “我被强奸了……”林小芙只说完了五个字,就又大哭起来。 池安和david登时震惊地看向对方,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们报警吗?”池安试探着问。 林小芙哭着摇头:“那个人说会让我做女主角,我还没答应,他就……” 两人再度对视,心知肚明。 david道:“你经纪人不是你表姐吗?怎么会给你安排这种事情?” 林小芙哭着说:“我现在的工作都是rocky帮我接的,这次也是他叫我去的,他说他有另外的会议要开,就没陪着我去,谁知道就遇到这种事情呜呜呜……” 池安联想起上一次林小芙逃脱的经历,不禁深深对这个rocky产生了怀疑,她让林小芙坐到沙发上,david递给小芙一杯温水。 林小芙哭了一会,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脸上犹有泪痕,睡得并不安稳。 池安和david坐在客厅,面色凝重。 池安把上次林小芙逃掉了一次的事告诉了david,说:“我怀疑这个rocky就是故意的。” david恨恨道:“摆明了,这不是意外,那个男的什么都知道!你刚才怎么不跟她说?” 池安摇头:“小芙很喜欢这个男朋友,我不好茂然说这种没有依据的话。” david叹气说:“你看,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哪怕你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了,没有人脉,就算是好朋友出了这种事,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如果你认识了李天导演,咱们也许还能让她帮帮忙。” 池安闻言,心里也赞同。 池安正式踏入圈子以后,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躲开了交际,躲开了可能会有的风险,也因此躲开了很多别人垂涎不已的机会和本能结交的人脉,但在此之前,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原本只想挣点钱,多写几首歌,成为一个像样的歌手,有一天能和卫和光一起出现时不受太多争议,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直到今天这件事发生,她才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圈子里,她们太渺小了,渺小到有的时候灾难找到自己头上来,她们避无可避,无力对抗。 池安慢慢转着手里的杯子,说,“我考虑一下。” —— 几天以后。 卫和光把地点约在一家日式小饭馆里,带着池安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最里面的小包厢,老板一个人忙里忙外,看起来跟卫和光很熟,“带女孩子来了哦?”老板对着卫和光打趣道。 “朋友啦。”卫和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 池安脸红于他那毫无防备的害羞笑容,却对这种情况没有经验,只好想到什么问什么:“你常来这吗?” 卫和光点点头:“累了就来这里喝一杯……”他突然想起池安在《田园沐歌》里撒酒疯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忘了你酒量不好。” 池安苦笑道:“我看你就是有意来羞辱我,我非把你吃到破产。” 卫和光一副随便你吃的样子,换了个话题:“你看起来,有什么事情在发愁?”许久不联系,卫和光今早和池安寒暄了两句,从她的语音消息听出她的心事烦乱,便邀请她晚上一起吃晚饭。 —— 池安这几天都为林小芙的事情烦心着。她暗示林小芙小心那个rocky,林小芙却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地说:“rocky说,这次的事情都是他的错,是他太疏忽了,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爱我,以后他会一直好好保护我。池安,你说我怎么这么幸运,遇上这种事情,我以为rocky就算不说,心里也会不开心,会嫌弃我。可是他对我更好了,他说这不是我的错……” 池安快要骂人了,rocky摆明了是骗她,可是不管怎么劝,怎么提醒,林小芙都是一副“我绝对相信他,你不要这样想他,他不是这种人。”的口气。池安苦劝无果,只好多叮嘱几句,暂时作罢。 林小芙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池安面前的新问题,是豆豆正式邀约她去试镜了。 —— 原本,跟卫和光单独吃饭是一件让池安万分紧张的事情。两人虽然从初识到现在已经有了几次合作,私下里也会偶尔问候,但实际上,两人依然停留在“非常普通的朋友”这个层面。 但是诸多杂事缠身,池安的旖旎心思暂时提不起来,她不敢直视卫和光的眼睛,直盯着卫和光的喉结,闷闷地说:“好多事情。最紧急的一件事就是,大家都叫我去演戏试试看。” 卫和光没想到池安竟然会为这种事烦恼,自然而然地回道:“去试试看嘛,不试怎么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呢?” 池安道:“大家也都这么说。可是我长这个样子,演个路人都嫌普通。” 卫和光饶有兴致、正大光明地打量起池安,视线从她纤巧的眉,到小狗似的浑圆乌亮的眼珠,再到五分精致五分娇憨的鼻头,最后停在殷红的、似挑似垂的唇角,开口道:“你对你的外貌有什么误会?你很好看。” 池安抬起头,正撞进卫和光似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里,脸“腾——”地热起来。硬着头皮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当初比赛你也看到了,往人堆里一扔,哪找得到我呀。” 卫和光用手撑着头,歪着头看着池安说:“那就更好了,做演员就是要既好看,又不能太有辨识度,否则演起戏来太容易让人出戏。你要是做演员了,我们俩一起工作的机会就更多了。” “我……”池安嗫嚅着,好想问他:“你想和我一起工作吗?你想常见到我吗?” “去试试吧,我也很想看你演戏会是什么样子。” —— “这就是美色的诱惑!”david痛心疾首地摇头,“我好说歹说劝了你那么久,你也没点头,人家一顿饭,就把你给搞定了!” “什么叫搞定了。”池安摆手,一副“不要多想”的样子。 david给池安一记爆栗子,“罢了罢了,大伦哥有没有通知给你试镜时间?” 大伦是david认识的经纪人前辈,三十出头,工作能力不错,david不愿做池安的经纪人,把大伦介绍给了池安。 “后天,在上海。” “得了,怪不得叫我来家里吃饭,吃的还是这些清汤寡水,原来马上就要试镜了。”david俨然把池安家当成了自己的家,隔三差五跑来蹭饭,还不满池安总是炖些青菜豆腐汤,“不过我也真的很佩服你,其他艺人隔三差五就背着经纪人去偷吃什么牛油火锅啊,炸鸡啤酒啊,要么水肿要么长痘。你可好,清汤炖一切,我都想带着你改善生活了!” “没办法,我想红嘛。”池安洒脱地笑,又给他添了一碗汤。 david接过汤碗,忧心忡忡道,“池安,我还是要嘱咐你,虽说我极力支持你去演戏,但如果真遇到什么碰咱们底线的事儿,这个戏不如不接,大不了回来,我给你联系我师傅去。” “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自己,何况大伦哥又不是rocky。” 第27章 试戏开始 两日后,上海。 池安早早到达了约定试镜的大楼,豆豆发来消息:“亲爱的你等我下来接你哈,我已经在电梯里了,马上就来!” 池安低头回复,“其实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一转眼,豆豆已经连窜带跑地来到她面前,跟助理和大伦稍一打招呼,便招呼着池安往里走,“一个跟我不对盘的制片刚刚把吕栖鸾带进来了,其实我也不想你们俩撞上,没办法,导演人家事忙。我一看那制片带着吕栖鸾进来,我也一定要亲自带你进去,咱们不能落单输了气势!” 吕栖鸾近年发展不错,路人好感度又不低,星达公司将她作为新一批力捧对象也不奇怪。 只是池安的心凉了半截。 吕栖鸾手里已经有好几部剧的参演经验了,长相又好,背靠星达,来试镜没准也是走个过场。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起豆豆来,我说我不来嘛,这下好了,正正好好来当人家的陪衬,太惨了! “李天导演这次说了,想找个真正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一会儿应该还有几个女孩来,所以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你要有信心,就算真没选上,给导演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豆豆也没了当初‘非池安不可’的自信,安慰池安道。 池安点头,给自己采取崩溃疗法:“既来之则安之,见见世面也好。” 哪怕是在群星璀璨的演艺圈,李天导演也堪称一位赫赫奇女子。十五岁考上北大中文系后,这位天才少女仅在一年之后便选择了退学,次年便又考进了中戏的电影编剧专业。毕业之后,李天为爱跟随男友去了美国发展,没想到情场失意,李天回国后便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作品《红痣》,获奖连连,从此声名鹊起。其强烈的美学风格与独特的叙事手法,让她成为令无数男导演都自愧弗如的优秀女导演。 李天并不把自己局限在电影的圈子里,话剧、音乐剧、电视剧,小说,不论长短或形式,无分尊卑,只选自己当下最想做的体裁。按说这些体裁都各有各的一套自有体系,偏生人家李天做什么都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涉猎甚广之余,优秀作品也是接连产出。 池安此次会来试镜,也确实是十分崇敬这位李天导演。 门打开,池安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房间主位上的李天导演,看起来四十多岁,一张浑圆富态的、红光满面的脸,让人总是联想到那些一百八十斤的搞笑女艺人,或者小区吵架最大声的欧巴桑。 李天正笑着跟旁人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视线投过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池安吧,快来,坐。放松啊,不用紧张。” 面前到底是大名鼎鼎的李天导演,池安拘谨地笑着问了好,然后三好学生似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他们身在李天个人工作室的会客厅,长条形的房间十分宽敞,半个房间放了沙发桌椅,供会客开会之用,另半个房间空空荡荡,只沿着墙壁有稍许陈设,书架,陈列柜,开会讨论用的立式白板,大片的空间大约是常年为试戏方便准备的。 她对面,就坐着吕栖鸾,还有另一个面目青涩的女孩子。 她跟吕栖鸾算是点头之交,此刻见面却是竞争对手,两人互相简单打了招呼,一个助理便把剧情梗概拿给她们。 “你们还都来得挺早,”李天性情爽朗,说话直快,“幸好我住得近,要不然变成你们一群人等我一个了。” “你那何止是近啊,在你卧室地上凿个洞,都能直接掉进这屋来了。”豆豆跟李天开起玩笑来,池安不由得眼珠子往天花板上转,李天就住这楼上啊…… “嘿你看池安真可爱,咱们这边说着,她那眼睛就转到天花板顶上去了。”李天看到池安的眼珠子乱转,笑起来。 池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看起手里两张纸。 “剧名:《茉莉与蔷薇》(暂定) 人物:李蔷薇 剧情梗概: 李茉莉与李蔷薇是一对相差八岁的姐妹,父母离异,姐妹俩跟着父母各自生活,在一次难得的全家出游中,全家遭遇车祸,父母去世。 刚在职场站稳脚跟的姐姐李茉莉不得不负担起刚上高一的妹妹李蔷薇的生活。 一边是刚上高一的女孩,火爆直率如蔷薇; 一边是职场白领的姐姐,温柔含蓄如茉莉; 两人在多年未见的情况下,重新开始一个屋檐下的家人生活,也由此发生了一系列冲突事件。 两个人各有难言的苦衷,各有梦想和坚持,却又互相不理解,因此针锋相对,却又相依为命。 在两人的相处中,蔷薇的男同学喜欢上了姐姐茉莉,而茉莉的好友因为帮忙照顾妹妹蔷薇,而对她产生好感。 而在这一连串的悲欢之后,更大的危机向姐妹俩袭来 …… 后面一张是今天要试的台词。 ” 池安心道:不愧是李天,双女主,一半是校园,一半是职场,亲情爱情,她一口气全都要讲清楚,这样的作品,放在“一对一恋爱,一甜到底”的大环境之下,显得那么不同。 “你们要试的角色是妹妹,李蔷薇。大家放开了演,我也不是要求你们要做足多少功课,演得多么精熟,主要看感觉,别紧张啊各位,十分钟准备一下。” 大概是怕她在场大家会紧张,李天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池安回想着前几天临时抱佛脚的表演老师的话:“把台词记下来,假如你就是这个人,身在他当时的环境,想想你的心情该是怎么样。池安,你的共情力很好,这也是为什么,你写的歌特别能打动人心。我唯一担心的是你害羞,放不开。表演的时候,你要当观众都不存在。” 一个被妈妈不加管教地带大,突然遭遇父母双亡的叛逆校霸少女,在家里跟姐姐因为她恋爱的事情大吵一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池安偷偷地想,我要是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姐姐,一定舍不得让她伤心。 —— 十分钟后,李天又晃晃悠悠地回来了,手一指坐在最外边的女孩,“就从米旻开始吧。” 被指的女孩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回答:“好的,老师。”她没想到,李天导演会随意叫出她一个小新人的名字。 一位三十岁出头的演员走出来帮米旻搭戏。 米旻表演桥段与池安类似,不过场景换到了学校的走廊里,李茉莉被老师约谈后,来给李蔷薇送外套,正巧撞上和男孩手拉着手的李蔷薇,两人在走廊大吵起来。 米旻是表演专业大二的学生,这种爆发情绪的段落她已轻车熟路,有了自己的一套表演习惯。 “你赶快走行不行,别在这让我丢人。”米旻眼里噙着泪,语气里除了强硬,还有一丝哀求,一丝委屈。当她行云流水地将这一段表演完成,李天导演表情没有太大波动,点点头说,下一位吧。 李天心里摇摇头,蔷薇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是因为她曾经饱受嘲笑和欺凌,所以她把自己用“不良少女”的外壳保护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她一丝软弱。她可能会对姐姐有依恋,有委屈,但她绝不会在当时,在众目睽睽的学校里,当众示弱。在这一节,她那口气绝对不能松。 而这个米旻,找偏了方向。 池安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专心地酝酿起情绪来。 如果我是李蔷薇。 我会有怎样的童年? 我会不会想念爸爸和姐姐? 我为什么会去打架? 我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男孩…… 当叫到池安名字的时候,池安起身,走到“李茉莉”对面,鞠躬说:“老师好,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强迫自己卸下最后一丝防备,把情绪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她的耳边来回响着老师的那句话: “池安你记住,只要你豁不出去,这个机会,铁定是别人的。” 池安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眼中是无比的坚定。 那怎么行! 第28章 就是你了,李蔷薇! 李蔷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李茉莉坐在客厅等她。 李蔷薇一言不发,往房间走。 “我们谈谈吧,蔷薇。”李茉莉开口。 李蔷薇嘴唇微微翕动,复又抿紧了嘴,转身坐到姐姐面前,皱着眉劝: “你少管点闲事吧,连我妈都不管,你管什么?” 李茉莉一脸失望地看着妹妹,“以前妈不管你是妈疏忽,现在爸妈不在了,就我来管,蔷薇,我听说那个男孩成绩很好,你……” 蔷薇冷笑一声打断了茉莉的话,偏过头去,李天注意到,池安的嘴角虽然挂着冷笑,眼里却闪动着一丝受伤。 很快,蔷薇转过头来,一脸轻蔑道:“怕我耽误好学生?” 李茉莉一时噎住,蔷薇继续道:“姐,他对我好,我就跟他好,我错哪了?” 饰演李茉莉的演员看着明明一脸桀骜,眼睛里却闪动着悲伤和依恋的池安,心里不禁一阵抽痛。 “从来没人对我好,你们是不是都,见不得我好?”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池安鼻子一酸,眼泪渐渐泛起,咬着牙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话音一落,房间里顿时静可闻针落,所有人身上都泛起一阵冷意。 少女叛逆不羁、略带报复的语气里,裹挟着委屈,孤独,以及对爱的渴望。 人人只说她叛逆、暴力、脑子有病,谁想过她一个人长大的孤独?谁想过她被嘲笑蔑视的自卑?谁又想过,她的愿望只是想拥有一个平凡却温暖的家庭? 池安的表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蔷薇看似离经叛道、出格不服管教的行为之下,藏着一个孩子茫然无措地想要拥抱爱和温暖的渴求之心。 原本只是一场矛盾升级的争吵戏,却能反映出青春期的叛逆不是偶然,反而早就有迹可循。 —— “就到这里吧。”搭戏的演员说完,试演就结束了。 池安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轻晃了一下脑袋,把自己从那种敏感、孤独又富有攻击性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李天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对池安投去赞许的目光。 接下来轮到吕栖鸾。 这是池安第一次仔细看吕栖鸾演戏,相较之下,池安觉得,她甚至还不如米旻更放得开手脚。 —— 试戏结束后,几人跟导演打过招呼便各自离开,等待几天之后的结果。 众人散去的工作室里,李天问:“感觉怎么样?” 负责搭戏的表演老师略一沉吟,道:“从表演上来说,米旻和池安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两人各有特点,米旻很有爆发力,但是局限在于,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程式化表演了,如果不做突破,以后发展有限。” “池安呢?”李天问。 “池安一看就是没受过正规训练,破绽很多,而且也不知道未来她的天花板会是高还是低。但是她的情绪很好,对角色的理解很快,也很到位,我不知道你们感觉到没有,她非常有感染力。” 豆豆在一旁用力点了点头,池安是他推荐的,他现在不能说太多,但池安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既惊喜又骄傲。 当晚,池安就接到了豆豆打来的电话,语气兴奋:“池安!!成了!成了!女主角定你没跑了!今晚我就把剧本发给你,具体进组时间和事项我和大伦联系。” —— 几天后,北京。 池安把地点定在了同一家小饭馆,同样的包间,不同的是这次池安面有喜色。 “看你心情这么好,试镜成功了?”卫和光也跟着小小雀跃。 “嗯,听说要拍六个月,所以找你问问经验。” “你别来笑话我了,我那都是小打小闹,哪有经验可言。” 卫和光不觉得自己是谦虚,池安能通过李天的试镜,那说明她必定已经有出色的演技表现。于是,他不提如何演戏,只把在剧组里的权力体系、工作规律、拍摄技巧,哪个部门一定不要得罪,进组需要准备些什么给她细细讲了一遍。 池安看着素颜就跑出来跟她见面的卫和光,暗叹简直像是在梦里一样。卫和光套了件质地柔软的白色卫衣,刘海没有特地打理,现出蓬松温顺的形状,有时会稍稍挡住他好看的眼睛,好想伸手帮他拨一拨…… 一口气讲完,卫和光见池安歪着头,眼睛晶亮亮地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又想起另一桩事来。 卫和光最近陷入了创作困境,为此他苦恼不已。其实现成的老师就在眼前,但池安是他的后辈,甚至是他看着出道的,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思虑再三,卫和光还是决定豁出面子,问问池安。 “池安,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我最近有首很想写的歌,明明有很多话在脑子里转,可是写出来的每个句子都不满意。我该怎么能写出来满意的歌词呢?” 池安没想到卫和光会来问自己这个问题。她自认在卫和光面前,不过一个看得过眼的小后辈,突然被前辈“请教”,她受宠若惊。 迟疑了一会儿,池安缓缓道,“我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跟你说这些只能算是分享。写出来的东西不满意,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时候我写出一万个字,最后一个字都用不上。” 卫和光惊讶道:“你不是在逗我吧,你会有这种时候?” 池安笑起来说:“不但经常这样,而且我已经渐渐接受这种现实了,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放手去写,脑子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你的想法,大的小的,想到什么就记下来什么,灵感会越写越多。不要害怕它不够好,写着写着,好东西就会夹在里面跑出来了。” 卫和光松了一口气似的,道:“听你这么说,我又觉得我现在的状况没那么值得羞耻了。前两天我一直很困扰来着。” 池安劝道:“我觉得,与其要做多么酷炫的,多么流行的,不如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写歌其实等于表达自己,你喜欢的,你经历的,你期待的。表达你自己,才是最珍贵的。像你,一路走来,帅气的恋爱的那些歌,你唱过很多了,除此以外,你完全可以用音乐跟粉丝分享你的其他东西,你的家乡,你的家人,你的经历,你的友情,你向往的生活……” 关于你的想法,每一刻我都想知道。 “这可不是我的私心,”池安心里美滋滋地想,“我只是在为粉丝谋福利,为偶像提建议。” 卫和光仿佛心里在想着什么,听完池安的话,笑着点头应是。 —— 两周后,《蔷薇与茉莉》正式开拍。 池安在酒店房间里收到大伦的消息,“小安,导演安排你去她房间说戏,邱之惠也会在。” 池安的心碰碰跳起来。 终于要见到大前辈了,邱之惠。 第29章 拍戏生活(一) 提起邱之惠这个人,恐怕演艺圈的同行们大抵都要竖起拇指,赞一声“奇才”了。 毕竟在动辄富二代、演艺世家出身、天之骄子云集的演艺圈里,一直以来,普通人家的孩子,除非天资绝佳,否则,能在这里出人头地,真的不算容易。 16岁那年,邱之惠因为家境贫困而辍学,因为长相清秀,跟着村里的老乡一起去横店做了群众演员,18岁时,她在一次演员甄选中脱颖而出,从此正式成为演员。24岁,凭借在《麦欢》中自然清新的表现一炮而红,从此在娱乐圈大展拳脚,赤手空拳闯出一番天地。今年,邱之惠34岁,仍然处于女演员光鲜亮丽的上升期,已经有数十部获奖影视作品加身,手里也已经握有七八个知名品牌的代言。 听说合作对象是邱之惠的时候,池安着实一阵激动。 她不是追剧爱好者,看影视作品要挑有质量保证的演员或导演,而邱之惠,恰好就是为数不多的、她心中质量保证的女演员之一。邱之惠演过的角色,《碧海青天》里痴心不悔的白霜霜,《正是河豚欲上时》里情深义重的阿飞,《摩登12区》里干练独立的anna…… 首次参演,竟然就能跟喜欢的演员合作,池安不禁感叹自己走了太大的好运。 大伦倒是不以为然:“你明明早就可以接戏了。david说你这两年拒绝了好多影视工作,如果你早两年一成名就立刻开始接戏,说不好现在你就跟吕栖鸾差不多了。不是你运气好起点高,而是你这两年的拒绝,让你把这初次触电的机会留到了邱之惠和李天面前。” 池安早早到了李天房间,编剧也在,两人合作多年,此刻聊得正欢。 李天看池安很拘谨的样子,劝道:“池安你放松一点,我看你总是一副很谨慎小心的样子,你那样太累了。做人要放松一点,随便一点,快乐一点。” 编剧也是个大胖子,笑:“随便一点就随便成咱俩这样了” 两个胖子在房间里相对放声大笑起来。 池安心下放松自如了些。邱之惠进来了,邱之惠本人看起来依然年轻,说是池安大两岁的姐姐也毫不为过,略施淡妆,大而圆的眼睛,鼻子高挺秀气,嘴唇饱满,脸颊清瘦多了两分清苦之相,倒是很像工作家庭两焦虑的李茉莉。没什么巨星的架子,安安静静地走进来,跟李天和众人打了招呼。 李天端详了她们俩一阵,笑言:“你看她俩还蛮有姐妹相的,大圆眼睛,一副别扭劲儿。” 编剧的眼光也在她俩脸上逡巡,笑说:“这么一看,跟人物更合了。” 二人对视一眼,池安礼貌地跟邱之惠打招呼:“邱老师你好,我叫池安。” 邱之惠点点头很和善地说:“你好池安,我听过你的歌。” 池安听过很多人说听过自己的歌,但大多是综艺时被主持人或同辈年轻人说,半客套半恭维,也不觉得很珍贵了。 在这种情况下被邱之惠点名听过自己的歌,池安脸微微红起来,心里满足得不行。 人齐了,讨论就开始了,编剧和导演详细地剖析了这部剧的故事走向和人物心理: 在剧中,姐妹俩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一方面互相想保护对方,另一方面,因为性格的差异、多年不见的陌生、表达方式的不同而总是互相误会。 池安一边听一边在剧本上记下要点,偶尔偷偷把眼睛撇向邱之惠的剧本,见她的剧本被缩放成了普通小说书本那样的大小,拿在手里十分精巧,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画线标注,贴满了便签。 真不愧是前辈,专业!池安心里赞道。 —— 次日,拍摄正式开始。 第一场是父母尚且健在,经过多年分居,决定和解重归于好的戏。 爸爸妈姐姐三人坐在餐桌前,陌生而努力其乐融融地寒暄着,等待着小女儿蔷薇回家。 池安拎着校服外套,宽大的t恤袖子长到盖住手掌,低着头开门进来,看见餐厅坐着三个人,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薇薇回来了,快来吃饭,就等你回来了。”妈妈殷勤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池安莫名其妙的眼神里不忘带上一丝防备,她破碎而冷清的家里居然有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 “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说。” 蔷薇的视线一边打量着三人,一边迟疑地在桌前坐下。 “我俩决定换套房子,以后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爸爸郑重地向姐妹俩宣布。 茉莉闻言,高兴地举起茶杯,道:“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干一杯吧!” 李茉莉是个进入职场两年的女白领,跟偏激尖锐的妹妹不同,李茉莉温婉保守,黑色的长发,鼻梁上架一副半框眼镜,穿一身大方温柔的连衣裙。邱之惠虽已34岁,但保养得宜的女演员,34岁看起来仍然可以媲美24岁。 爸爸腼腆又期待地露出微笑,看着小女儿。 蔷薇不作声,抬起筷子吃饭。 妈妈一个眼刀,狠狠地剜了蔷薇一眼。 只有爸爸在,家里才有饭吃,她贪恋这份家的温馨,但又不想爸爸再被这个女人骗。 在这一场戏前,是蔷薇发现了妈妈赌博的欠条。 她此刻敏锐地意识到,爸妈的重归于好,可能只是妈妈为她自己骗来替死鬼的一场表演。 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口一口吃得凶狠无比,心中下决定,吃完这顿饭,继续做她的扫把星。 …… 蔷薇“啪”地撂下筷子,对妈妈讥讽道:“可以啊,这么快就找到人帮你收拾你那烂摊子啦。” 妈妈脸色一变,连忙斥道:“你说什么呢!” 蔷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脸‘你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继续拆穿道:“我说的是你欠的那一屁股烂债呀。” 爸爸疑惑道:“薇薇你这是说什么话?你妈妈还在赌吗?” 茉莉面色忐忑地坐着,唯有手指不安地抚着筷子,不再动作。 “何止是赌呀,她……”蔷薇满脸的不屑和轻蔑。 “你要是见不得这个家好,就给我滚出去!”妈妈把筷子摔到桌子上,筷子弹起来,打在蔷薇脸上,在蔷薇脸上留下汤水的痕迹。 蔷薇习以为常地抹了把脸,拎起校服起身对爸爸道:“爸,我劝你,当初你走就走了,别回来找不痛快。” 说完转身出门,把门摔得“砰”的一声。 蔷薇出门以后,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出两步之后,留恋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这扇门,目光里有挣扎和遗憾。 “咔!” 李天对演员们喊道:“这条不错,过,蔷薇,你最后站在门口回头的那段再来一次,那段处理得很好,我们切一个近景。” 十分满意于池安的表现,李天转头对旁边的助理说:“这次捡到宝了!” —— 然而,新手就是新手,饶是池安的天赋颇受李天赞赏,在第三天的拍摄中,池安还是遇上了难题。 第30章 拍戏生活 (二) “池安你怎么哭成这样了?你在这里的情绪不应该这么剧烈,没有那么大感情波动。” 接连卡了三条,李天无奈地看着跪坐在医院走廊哭得死去活来的池安,吓唬着:“你再这样我要换人了!” 池安在这三天里,努力把自己代入李蔷薇这个角色。在她的理解里,李蔷薇的内心深处,是十分依恋这个姐姐的。 因此,在她听说发生了车祸,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从此成为独身一人的时候,她心中的悲伤是巨大的。但这只是第一层情绪。 事实上,李蔷薇这个角色,对于情绪有比较强的控制力。她的叛逆,她常年伪装出来的冷酷,都让她在得知车祸的时候,并不会做出太过悲伤的表现。 池安只进入了第1层“爱家人的李蔷薇”,而还没有进入第2层,“用冷酷坚硬伪装自己的李蔷薇”。 池安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导演,脸上还挂着泪痕,说:“导演,我都明白。可是我……”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地成串掉下来,“我这怎么控制不住了呢……” 邱之惠听得这句熟悉的话,把目光转向了哭得泪眼朦胧的池安。 她挺关注这个后辈的,用常说的话来讲,她很灵,一双大眼睛,跟自己长得有点像,不过,在别人看来,两人只是长相略有相似,而在她看来,两人却另有相似之处——— 都有一张,被生活虐待过的脸。 那种从童年开始、经年累月地积攒出的小心谨慎,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的恐慌,这些过去在脸上留下来的痕迹,在池安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她就已看穿了。 池安表演起来自带一股天然无比的劲儿,李天导演对她的评价很高,让邱之惠不禁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虽然她现在也不老,但终究也是三十几岁了。 那个时候,她初出茅庐,感情细腻丰富,从小在农村家庭里,作为不受宠的女孩子长大的察言观色,让她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导演稍一讲析,她就知道该怎么哭怎么笑,怎么站怎么坐。 22岁拍摄《麦欢》的时候,她也曾有过池安这样入戏颇深的情况——— 下戏以后,在人群中,有一道哭得抽噎着的细小身影独自走着。 今天下午,因为不管她怎么演都无法让导演满意,她挨了一顿臭骂,导演的话徘徊在耳边,“我告诉你,明天你要是再这样,我立马换人。” 她跑去一个大排档,点了烧烤啤酒,一边哭一边吃东西发泄。 一个刚刚被剧组开除的年轻人原本在另一张桌子上喝闷酒,看到旁边桌的女孩儿,一个人边哭边喝酒,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伤心。 在伤心的时候,人是可以互相安慰,拥抱取暖的 穆文轩举起酒杯,清脆地碰在邱之惠杯子上,也碰在了她的心上。 两人就这样相恋了。 邱之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表演十分有天赋,不落俗套,且自己追求挑战和变化,在剧组经历了短暂的打磨之后,很快就绽放出了自己的光彩。 而穆文轩是正经的学院派出身,但由于外形不够光鲜亮丽,只能接些低智商的神剧,演些打酱油的角色。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之后,穆文轩转行做起了经纪人,用他的话说:“虽然离开了一点,但总算离梦不那么远。” 《麦欢》播出后,邱之惠走红,立刻请穆文轩跟自己一同成立工作室,他会挑本子,会帮她交际;她演得精彩,帮他脸上增光。两人双剑合璧,成了当时为人津津乐道的娱乐圈夫妻档。 几年后,两人婚姻曝光,邱之惠的话题度一路走高,飞来了更多的工作邀约,邱之惠发现穆文轩给他接下了太多的工作,两人聚少离多,寥寥几次见面,穆文轩也心不在焉。 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邱之惠渐渐嗅出了不寻常。 助理含含混混地提醒她注意存款。 邱之惠这才发现,自己全心相信、依靠的男人已经吞掉了她近半资产,在外面有声有色地组起了自己的家庭。 她不知道怎么挽回,只好旁敲侧击地打听穆文轩的心思。谁料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把梦想寄存在她身上,牵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完成那个梦。”的人了。 种种现实摆在眼前,她本还想给两边留些体面。谁知穆文轩的新欢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哭着求她放过他们一码。 邱之惠气得差点晕过去,你们一家三口拿着我的血汗钱和和美美,要谁来放过谁呢?她再不犹豫,联系了私交甚好的媒体,发通稿,请律师,一路连消带打,把穆文轩赶出了国内演艺圈,狼狈出国才算结束。 一时间,她又成为“手撕渣男,爱得起也不沉迷”的独立女性标杆,离婚之后,她的事业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两家知名珠宝品牌找上门来,一签就是五年。 不知那个混账现在什么样子…… —— 邱之惠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走到池安身边,拢住池安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不要紧,你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来。”说完抬头对导演笑道:“导演别吓唬孩子,越吓唬越迷糊。我们先拍我的部分吧,让小安放松一下心情。” 副导演招呼起剧组众人,把拍摄场地从走廊挪到手术室门外,拍摄李茉莉被推进手术室的戏份。 邱之惠轻拍了一下池安的后背,温柔却包含着一点力量,轻声道:“出去找个地方逛逛,今天上午我顶你,下午回来了要好好表现。” 戏里的姐姐在戏外对她也这么好,池安嘴一瘪,又想哭了,赶紧点点头,道一声“谢谢惠姐。”就低头离开了拍摄现场。 —— “你对池安不错嘛。”下了戏,回到酒店,李天拿着一罐冰啤酒,灌下一大口,一天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可能上了年纪吧,看就好孩子就想关怀。”邱之惠也笑,“你要多鼓励她,池安那样的孩子,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给你开一个染坊。” 李天挑起眉:“你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 邱之惠道:“你仔细想,这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不是差不多?” 李天噗嗤笑起来,道:“就你满嘴歪理。” 邱之惠跟李天一碰杯,感慨道:“我看见池安,就像看见以前的我似的,拍《麦欢》时候,只要我状态不好,导演就吓唬我,说要换人,那几个月真是死去活来。” “可最后《麦欢》成就了你,不是吗?” “说实话,的确是《麦欢》让我步入正轨,但我不觉得是导演当时对我的恐吓成就了我,如果他能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我,也许我能做得更好。可惜我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证明了。所以这次我想在池安身上试一试。” “万一有的人就是井无压力不出油呢?” “你说得对,但也有很多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我的直觉跟我说,池安需要我们‘爱的教育’,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试试看吧。” —— 在初出茅庐的池安在剧组摸爬滚打的第一个月里,她一门心思沉进了李蔷薇的世界,除了与剧组人员的必要交流,几乎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李天等人纷纷对这个新人赞不绝口。 在拍摄进行到第二个月时,陆阿见来了。 第31章 阿见的追求 陆阿见出生于演艺世家,爷爷奶奶在文工团相识,爸爸是话剧团的导演,妈妈是美术老师。从小能歌善舞、活泼开朗的陆阿见,11岁便受人推荐,去往韩国接受系统的唱跳训练。13岁时,外形可爱,表现优秀的陆阿见顺理成章地跟着一起训练、与他感情甚笃的哥哥们,以windmill之名出道了。 虽然身在娱乐圈,但陆阿见始终被公司、团队保护着,对人情世故的复杂黑暗所知甚少,对女性的经验也几近为零。 三年前刚刚回国时,天高皇帝远,终于摆脱了公司束缚的陆阿见火速跟综艺上认识的十八线网红谈起了恋爱,可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后,他就发现谈恋爱好像并不如期待中那么撼人心魂,甚至严重耽误了他打游戏看漫画的业务,于是,两个月之后,陆阿见便兴趣缺缺地跟那个女孩提了分手。 “不是不谈,重点看缘。”遇见池安以后,阿见这样给自己总结。比起第一次时像是完成人生目标一样找个漂亮女孩谈一场恋爱,他现在才真正感受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为了验证自己这一次是不是真心喜欢上池安,陆阿见闷头查阅了不少资料,漫画小说星座占卜什么都看了,最终从恋爱小说里满脸通红地抬起头,决定对池安展开追求。 最近池安像是失联了,halo消息不回,电话常常不接,就算接通了也是情绪低沉、没什么耐心应付他。陆阿见一打听才知道池安进组拍戏了,连忙订了咖啡车跑来探望池安。 攻克冰山女孩池安第一步:他一定要成为池安的好朋友! —— 池安这天的戏排在下午,因为住得不远,她慢悠悠地往拍摄场地走过去。 陆阿见已经提前在拍摄场地外等待池安了,远远看到一道吊儿郎当的人影朝他们晃过来。 来咖啡车拿咖啡的剧务笑道,“大姐头来了。” 阿见不可思议地问:“那个是池安吗?池安走路很好看的。” 是的,经过韩国一年训练,出道以后也时刻不松懈,池安走起路来的优雅一直让人无可指摘。 而如今的池安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外面罩上款大的蓝色运动校服,拉链开着,脚下懒散地踩着双帆布鞋,迈着小外八,书包轻飘飘地挂在肩上晃荡着。 再配上她漫不经心、跟谁都有仇的表情,活脱脱一个一言不合就扔书包开打的校霸女流氓。为了更贴近李蔷薇企图用强硬的外表来保护自己的性格特点,池安特地把站姿走姿也做了调整 剧务歪歪头,道:“之前倒没注意,在组里这些天,她一直这么走路来着。” 说话之间,池安走近了,脸还是那张脸,神情却有一半不再是低调温柔的池安了。 池安最近在拍摄跟姐姐关系最为紧张时期的戏份,因为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加上家庭剧变,两人的情绪都变得敏感而尖锐,性格不同的两姐妹不断发生摩擦,毫不留情地用话语企图改变、实则伤害对方。 “咦,阿见,你怎么来了?”池安走进了才看清阿见。 “来给你应援,看,这个照片还是我选的,好看吧。”阿见邀功似的炫耀着。 池安看了一眼咖啡车上放大得巨大的写真照,皱了皱眉,从小对外貌的不自信,让她至今都无法直面自己的写真照,尤其是放这么大在她面前,心里烦躁。 “谢谢,下次还是别弄这个了。”池安抬脚往拍摄现场走,阿见自然而然地跟上池安。 “大姐头,原来你跟阿见感情这么好!托你的福啦!”摄像老师向池安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池安疑惑,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怎么还会出现小小八卦的神情。 (摄像老师:我不是中年男人!我只是晒太多吃太多了!) 现场还在布景,池安坐在一旁等,阿见努力地给两人找话题,池安一边保持戏里情绪,一边嗯啊地应付着阿见。 阿见找了几次话题,见池安都兴趣缺缺的样子,撅嘴道:“池安,你怎么都不理我呀,我工作都不做了特意跑来的。” 池安一道眼刀飞过来,阿见突然明白了大家为什么叫她大姐头,池安凉凉地问,“工作不做了?最近工作怎么样?” 阿见立刻坐直,乖巧回答:“啊……其实也不是啦……节目临时改时间了……我最近工作一直很努力……” “那就好。” 副导演招呼各就位,池安拎起校服外套,这些天,她打扮得活脱脱李蔷薇本人,校服不离身,妆也很少化,只自己简单扎条马尾。年轻底子好,加上角色需要,服化组直呼池安让人省心,天天像是来上学一样准时准点。 走出两步,池安回头对阿见道:“阿见,很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状态不好,没法好好招待你,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阿见看着女孩穿着蓝色运动服的背影,听见自己的心“咔嚓”破碎的声音。 —— 半个月后 “陆老师来了啊!”服装组的助理是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刚刚扛完一箱衣服,跑来蹭咖啡喝。“咦,今天是鸳鸯奶茶?” 阿见像上次一样站在拍摄场地外等待着池安,心中惴惴不安。 上次池安叫她不要来之后,他站在原地委屈得不行。上次恋爱的时候,女孩缠着他要他陪,他还没时间陪呢,现在自己送上门往人家边上凑,人家连正眼都没空给他一个。正当他伤心之际,编剧助理跑过来,悄悄对他道:“陆老师,我是你的粉丝。” 阿见本以为是来要签名的,谁知这个助理下一句就让他意外极了,“池安老师最近正是紧要关头,每天情绪都绷得很紧,最近她下了戏谁也不见的。等半个月之后,这一段拍完,她饰演的人物性格就会开始改变,到时候你再来看望她,她肯定高兴。” 好忍歹忍了半个月,他迫不及待地又来了,还把咖啡换成了听说池安喜欢的鸳鸯奶茶。 这是林小芙告诉他的,两人在一个月前节目上认识,结束后林小芙主动跟阿见加了好友,因为两人中间有池安这么一道桥梁,所以迅速熟悉了起来。 前几天林小芙约他喝酒,阿见趁机打听池安的喜好,林小芙一听说他要来探池安的班,便嚷嚷着一起来了。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池安身着运动校服,骑了一辆迷你轮自行车,车轮子还没个烧饼大,纵是池安蹬得努力,自行车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配上她一脸学生气,看上去莫名一股青春的喜感。 林小芙听见阿见轻笑了一声说:“真可爱。” 池安近了,林小芙跑上去亲热地拥抱了一下池安,叫着:“我好想你呀!你现在看着真的和高中生没两样!” 李天和邱之惠正在商量一场李茉莉的戏,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便看见池安被林小芙陆阿见左右夹着,嘻嘻哈哈。李天感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 晚上,陆阿见张罗收工之后请剧组人吃饭。 陆阿见三番两次巴巴地跑来,再加上一向口碑不错,剧组人对阿见也是十分喜欢,晚上吵吵嚷嚷,吃喝得很热闹。 阿见招呼完众人,也略感疲惫,悄悄长吁一口气。助理在一旁欣慰:“这些事早学晚学都是要学,你终于开窍肯学了。” 以前这种事情他是从来不做的,有哥哥们,有经纪人,他只需要笑着跟人打打招呼即可。如今,他要让池安一点点看到他的好,所以即便不大情愿,他也硬着头皮去做了。 “池安,你尝尝这个。”阿见给池安夹菜。 林小芙见状,眼里闪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这让她依然青春靓丽的脸庞看起来有点陌生。 第32章 被表白了 池安敏锐地感觉到,林小芙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吃完饭,众人散去,池安提出找个咖啡馆坐会。 阿见自然是乐得有这种跟池安多相处的机会。 “小芙,你最近在干什么,工作辛苦吗?”池安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问道。 “刚录完一期美妆心得的综艺,还好啦。” “跟rocky呢?” 林小芙没料到池安直奔rocky,还是在陆阿见面前,当下含糊其词道:“就那样咯,他联系工作,我就去……” “工作还顺利吧?”池安盯着林小芙神色不自然的脸。 “很好很顺利。”林小芙心虚地笑笑。 阿见翻着菜单,完全没心思关注池安对林小芙说什么,只问池安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林小芙看在眼里,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妒忌,当初你我明明在同一起跑线上,如今你众星捧月,我却要与那些老男人周旋。 池安担心地看着林小芙有些不快的神态,含混地劝道:“小芙,要么你找david做经纪人吧,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有什么事情呢?你太大惊小怪了。”林小芙语气凉凉的,“小安,拍完这部戏,你就真的是大人物了,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我们这些凡人要走上去,就是得踩在泥里才行。” 池安被林小芙的话说得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小芙还不想失去池安这个朋友,她刚才也是一股火冲上心头,话说出口就有点后悔,赶忙眨眼又恢复了往日的阳光:“就是说,我要面对的风浪还有很多,可能都是你不会遇到的,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出门之后,林小芙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显示是rocky,“喂?”林小芙接起来。 那边公事公办地交代着,“小芙,过几天有个饭局要参加,你要机灵一点。” “rocky,我们分手吧。”林小芙用英语回,语气淡淡的。 “为什么?你怎么了?”对面听起来也并不伤心,只有小小的意外。 林小芙继续道:“你听听你的声音吧,你不是也毫不留恋我吗?以后你只做我的经纪人,这样,我就能自由自在地,去接你给我安排的那些“工作”了。” 对面答应了一声“好吧。”就挂掉了电话。 林小芙站在夜色里,路灯昏黄的光把她的身形削得孤瘦不堪。 她喜欢陆阿见。 确切地说,她喜欢陆阿见身上那股子阳光透亮的劲儿。有幸在节目上同台之后,她赶忙要来阿见的联系方式,借着池安,她尽力跟陆阿见拉进关系,无时无刻不想让他多看她一眼。 从阿见对池安的态度,她当然能猜测出他对池安的好感。但没关系,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她可以等,像等待一串熟得饱满欲滴,快要从藤上掉下来的紫葡萄一样,她只需要站在合适的位置,略加耐心地伸出手等着就行了。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实在是无法面对春风得意的池安和满眼情意的陆阿见,于是推说自己临时有事,先一步离开。 实际上,让她落荒而逃的,不只是阿见对池安的好,林小芙更在意的,是池安的美丽。 她第一次见到池安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女孩清秀可人而已,论美貌,比起自己还要差上一截。话又少,性情又温和,又不出众,在听说被分到同一个选管手底下的时候,她立刻选择跟池安成为了“好姐妹”。又能包容自己,又能衬托自己,谁不喜欢这样的朋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池安再也不是那个平凡的、清秀的池安了。她看起来像是一株舒展开放的百合,从心底透出一派自信又娴静的气韵,明明面貌未曾发生改变,整个人却仿佛在发着光,而站在她身边的自己,黯淡得像是一团脏污的棉花。 平心而论,池安对她仍然是好的,跟当初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很可惜,”林小芙心想,“我确实是那种不能同富贵的小人。” 原本打算蹭陆阿见的车回去的,如今只好自己叫车了。临时叫的车大概是找不到地方,她站在街边等了很久也没见到车影子。就在林小芙等得焦躁的时候,听见咖啡馆的门打开的铃铛响,池安和陆阿见走了出来。 幸好她站在拐弯的街角!林小芙大呼好险。 “回去吧,谢谢你和小芙来看我。”池安的声音。 “池安,我……”陆阿见的声音带着迟疑。林小芙不禁竖起耳朵偷听。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咱们这么好的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池安声音清澈爽朗,林小芙听出她特意咬重了“朋友”的发音,心中暗喜:她果然对陆阿见没意思。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阿见也听出了弦外之音,鼓起勇气争取。 池安不知所措地红起脸来,未曾收到过的真诚表白让她一时间难以招架。这些年,对她明里暗里示好的人不是没有过,但都是试探地、模糊地,她装作不懂,对方也就懂了,不再多作纠缠。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她一路看着长大,熟悉又喜爱的大男孩陆阿见,尤其是他以这样专注、热情、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 稍一沉默,池安轻轻摇头,“阿见,我不能给你无意义的希望。”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陆阿见问。 池安呼吸一滞,想起那个人,更坚定地点了头:“我不能瞒你,阿见,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叫卫和光。 这句话池安没法说出口。一直到她愿望破灭或实现的那天为止,这个秘密都不会被告诉给任何人。 陆阿见垂下头,沮丧了一下,又抬头不死心道:“那我先领号排队,池安,你看你的性格这么安静,我这么活泼,咱们俩一静一动,搭配起来刚刚好。万一你喜欢的那个被淘汰了,你就考虑一下我。现在我送你回酒店,你给我点面子,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说过,咱们依然是朋友,但是领号排队的事儿你要记住。” 一口气说完,陆阿见笑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依然是那个阳光灿烂的陆阿见。 池安很高兴陆阿见立刻摆正了心态,也微笑道:“好,听你的。” —— david打来电话的时候,池安已经睡下了,咬着牙接起电话,池安狠狠道:“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我回去把你卸开炖汤。” david渐渐发现,池安的温柔安静的外表是真的,内心的憨傻残暴也是真的,二人相识两年多,相处越久,越能感受到池安岁月静好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有趣”的灵魂。 “这事儿我说出来,你会把自己卸开炖汤孝敬我。我问你啊,任乐童和卫和光,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第33章 《马丽君》 “我问你啊,任乐童和卫和光,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池安精神一振,涉及到卫和光的问题,她总是谨慎再谨慎,生怕别人看出一丝她对卫和光的不轨心思。 “选一个做什么?”她得问清楚。 “做男朋友。”那边坏笑。 池安的语气也装得很玩笑:“卫和光啊,他活泼我安静,一动一静,正正好好。” 众所周知,女人是双标的。 david静了一下,说:“池安,卫和光现在就在我身边。” 池安大惊失色,睡意全无,把手机拿开耳边,嘟地一下挂掉了电话。 完了…… 池安就是这样的胆小鬼。 只身一人去韩国闯荡,她敢; 赴鸿门宴再全身而退,她敢; 跟经纪人对着干而被冷藏,她敢; 提起卫和光,她却什么都不敢了。 不敢多看他一眼; 不敢多说关于他的一个字; 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david电话又打过来,里面已经笑疯了,“你真的露馅了,安安,你从来不会这样的,一到卫和光,你就乱了。你如果不挂电话,我几乎快被你骗过去了。” “你诈我!”池安从被窝里跳起来,赤着脚穿着睡衣踩在柔软的床上。 “我诈你是为你好,”david得意洋洋道:“等我的好消息,红娘给你牵牵线。” “你别闹!”池安急了。 “不是闹你,给你创造一个跟他共事的机会而已,不用太感谢我。”david说完就挂了电话。 池安无法再入睡,在床上跳到地上,再从地上蹦回床上,心里胡蹦乱跳的小人现在成了她自己,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 “听过了,昨晚哭得我啊,立刻给我妈打了电话。”早起开工的时候是最忙乱的,所有布景服装道具都等着人排开准备,嘈杂之中,池安听到化妆师cici对她的助理语气夸张地说。 “我也是我也是,太钻心了,现在想起来都难受。”正在给池安化妆的阿蓝也停了手,转头热切地加入了讨论。 “你们在说什么?”池安问道。 “卫和光的新歌,叫《马丽君》,讲他和他妈妈的故事,催泪得不行!你还没听的话一定要准备好纸巾再听。”阿蓝解释道。 晚上回到酒店,洗漱收拾好后,池安窝在被窝里,心思雀跃着,打开音乐软件,开屏图案就是卫和光的《马丽君》,黑色的烟灰云雾里,有两个小小的人,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守着一个小摊。她顺势点进去,mv就直接开始播放了。 池安一阵惊喜,当评论用户累计超过二十万人时,mv会自动解除捆绑的映前广告,一点即看,而拥有这种殊荣的歌曲,无一不红遍大江南北。 手指划过播放器的圆形开关,灰色的小饭馆里,嘈杂人声、碗碟碰撞之声、食材下锅翻炒的次啦声一层叠一层,让人立即有身临其境之感。 喧嚣声渐渐远去,一个中年女人围着围裙,忙碌了一天,打烊之后终于坐下休息,她喝了口水。卫和光的叹气声传来,音乐响起,带着众人一同走进了重重烟雾里。 不是常见的钢琴电子合成音,也不是优雅古典兼备的提琴长笛,而是选择了明快欢乐的竹笛琵琶作为主要乐器,一敲一拨、悠扬婉转,混入沙锤的沙沙声,明明不是悲伤的场景,却让池安的眼眶渐渐酸热起来。 “东五路有个人啊 马丽君她真好看呐 带着个木头儿砸, 支着个早餐摊儿 转眼儿换店面儿啦 儿子会跑堂儿啦 …… 你总嫌歌太快啦 我特意写个曲儿 等过年回家啦 我唱给你听啊” 像是一段纪录片一般,画面简单,拙朴,没有华丽的转场,只在一片灰蓝色里重现着往日的时光。 马丽君一个人,在阴郁寒冷的早晨,辛苦地忙碌着; 她跟城管赛跑,带着儿子从一间破房子搬到另一间更破的房子, 她借钱的时候,她被顾客欺负的时候, 她回到家里满身疲劳,依然笑着陪儿子说话; 她凌晨出摊,抱着睡着的儿子看向东方天亮日出; 那些从前的时候…… 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一片灰蓝, 只有你是红色的, 所以我也是红色的。 语气是戏谑的,旋律是轻快的,内核却是灰暗而闪着火星的。 他对世界的印象是那么冰冷无望,幸好她,她成了他生命中的亮色。 卫和光的声音依然如少年一般清澈、轻盈,池安眼前恍惚,仿佛看见草原上飘落下第一朵雪花,看见银河里巡游过一条透明的小鱼,看见一个不快乐的小孩穿过时光机,终于告诉了大家他有多么感激、多么爱他的妈妈,也因此长成了多好的大人…… 眼泪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池安胡乱抹了一把,却流得更多,她是多么羡慕卫和光,拥有一个这样珍贵的人。 —— 《马丽君》似一粒撞上地球的陨石,堪称这一年中乐坛最震动的事情。 一条评论写道:“真不愧是windmill!” windmill是什么意思呢? 童话故事里,落难王子常常在婴儿时期被放进篮子,顺着河流漂流,被磨坊主家收养,成长成健康漂亮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长大以后会经历种种精彩的人生,重回王位,获得幸福。 windmill意味着他们看似平凡,却终会有聊想不到的成就。而这一刻,卫和光在摸爬滚打了数年之后,终于用一首打动了无数人的好音乐,证明了这个传说。 从此,他再也不是那种一不小心就会被顶替掉的偶像了,他真正成为了一个歌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偶像”。 卫和光凭借《马丽君》立刻成为当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歌手,各类通告纷至杳来接到手软。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方写意就算公司倒闭了都不一定会比现在心里更难过, 对于一个团队里一直以来最为耀眼的人物来说,有什么事情,会比曾经一直不起眼的队友突然超过自己,更让他感到焦躁生气的呢? 在这一些人里面,最先挣脱偶像这个枷锁的应该是他才对! 卫和光领先了他一步,而且是他今生都不一定能够跨越的、天沟地壑般的一步。 他深刻地明白,卫和光已经成功上岸,而他,还将继续,并且不知还有多久,挣扎在“偶像”这个大泥池里。 人们常常对偶像抱有很大的偏见,其实他们自己也有。 偶像是什么?偶像是指那些年轻貌美,最好不要超过25岁,台上唱歌跳舞,台下演戏创作,好似全能的,娱乐圈新手村菜鸟。 他们什么都会,但他们不是演员,不是歌手,不是舞蹈演员,不是作词作曲家。 他们样样都做,但样样都不深挖。 但他们却收获了多重的掌声和酬劳,还拥有一群四处替他们伸张正义,正名礼赞的“老妈子”。 因此,他们惹人嫌恶,遭人歧视。 也因此,他们就像是带有保质期的玩偶,都不用等到三十岁,只要新一批年轻人长成,立刻就会被推到台前,把前辈们像保龄球一般“扑通通”推挤到台下去。 这是一个一上岗就要随时担心下岗的“快消行业”,偶像们只能努力创作、唱歌、演戏、在晚会刷脸,并争取下一个通告的机会。 找到一行深凿下去,谁先转型成功,谁就能如烟花女子入宫母仪天下一般扬眉吐气,从此安心。 而方写意,现在完全无法安心,或者说更加焦虑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 从进公司的时候,他就是宇宙的中心。 不论唱歌、舞蹈、形体、表演,他什么都能轻松地做得比其他人更好。 这让他骄傲,让他浮躁,他无法专注于其中任何一样。 他是个优秀的偶像,但不会再有更多发展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事业心,只要钱始终够花就很好。 但不能让他忍受的,是那个事事不如他的卫和光,有一天比他更强了。 第34章 你说是谁?? 方写意来到麦琳达的办公室时,麦琳达刚刚开完会回来,正在整理手上的产品画册和资料。 见方写意进来,麦琳达不咸不淡道,“哟,见你真是不容易呀,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了?” 方写意笑了,说,“最近想休息一下,就来看看你嘛,怎么?想我想得都生气啦?” 麦琳达是新来的商务代表,三十岁出头,依然有姣好的面容,兼备圈内人没有的干练正派。来公司不久,就欣然沦陷在方写意的追求下。 方写意关心地问,“最近辛苦吗?” 麦琳达起身把头埋进方写意胸口,撒娇道:“都快累死了,一堆来问卫和光广告的,他身价已经翻番儿了。” 方写意假装不在意道:“那我有分成拿吧?” “你当还是你们签组合约的时候呢,不要脸。”麦琳达嗤地笑了一声。“今天是仁心的高端果汁线,开价高,产品也很不错,所以在谈合作。” 仁心是百年传承的食品集团了,近年新开发的高端果汁线势头非常猛,方写意也是消费者之一。 方写意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仁心的果汁线最出名的就是番茄汁了。” “对啊。” “可是老三他番茄过敏,粉丝都知道的。让他来拍这个,很难跟粉丝和消费者解释吧。” 麦琳达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睛,明白了方写意的意思,当下不在乎地一笑,道:“那可能确实不太合适。”为了小男友心里舒坦,一个广告算什么?反正卫和光还有许多广告等着他呢。 —— 卫和光此刻正快乐地跟池安发消息,完全不知道,一个广告和一个兄弟正悄悄地离他而去。 “等你拍戏回来,我一定请你吃饭!”卫和光此刻十分疲惫,但手指还是轻快地跳动着。 池安问:“歌是你写的,请我吃饭干嘛,我请你吃饭替你庆祝才对。最近很忙吧?” “还好,确实忙了些,有一种退休工人重新上岗的感觉。” “我听完歌,也哭了很久。”池安夸他。 “那就算我终于报复回来了,当初《看见我》也让我偷偷哭了好几次。” 池安的手指摩挲着屏幕上的那行“偷偷哭了好几次。”心里热热的,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在聊什么,那么开心,看你乐的。”邱之惠结束了拍摄,换了常穿的运动服从片场出来,就看见池安对着手机笑得痴,打趣道。 池安脸上一红,飞快回了卫和光一句“回见。”就起身迎上邱之惠,撒娇道:“没……” 两人在戏里饰演姐妹已有四个月,因为都住在酒店,更因为接触之下,两人发现对方私下都是十分平和简单的性格,于是意外成了下了戏还腻在一起的朋友。 今天,池安邀请邱之惠去她那里看电影,邱之惠一进门就摇头大赞:“小安,我现在在想,我上次是不是不该那么劝你的,现在你的房间真是:每次来都有新感觉。” 邱之惠犹记得她第一次进池安的房间,是路过她的门口,恰好池安开着门正收拾东西,好奇之下便敲门进来,当下被池安的“极简风”震惊了,除了酒店配备,只多了充电线,水杯,衣柜里只挂了一套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他们可是要在剧组里住6个月的啊,她的房间已经无处落脚,而池安的房间却像是随时要收拾行李搬走的架势。 “我也觉得不方便,但是我一想到六个月之后就要走,就不敢往房间里置办东西。”池安不好意思地笑。 邱之惠看着这个整洁、丝毫没有依属感的房间,突然心疼起眼前这个女孩。 从她安静又疏离的性格,从她“断舍离”的生活方式,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背着一袋行李,四处漂泊的自己。 “今晚跟我一起住吧,去我房间。” “嗯?惠姐这……”池安惊诧的眼神里透露出“你这个女色魔是不是对我有想法?”的暗示。 “我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样才叫生活。” 邱之惠的房间,简直是一个微缩版的小家庭,连锅碗瓢盆都一应俱全,两人晚上一起喝过甜汤后上床睡觉。 躺在被窝里,邱之惠对池安说:“丫头,做咱们这行,漂泊在外是生活常态,你要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别怕东西太多,别怕有牵绊,别为了无牵无挂,而活得无根无依的。” “姐……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池安被说中心里隐秘,叹气道。 “我比你大那么多呢。”邱之惠得意里透出遗憾,''大那么多''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几个月后的池安房间里,如今俨然已是温馨家庭房的配置,池安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裱花袋,又开火煮上茶,一边往模具里挤馅料一边对邱之惠说,“客官稍等一下,池家甜品马上上线!” “快着点儿,客官无聊了。”邱之惠往池安新置办的沙发里一瘫,开玩笑着吩咐道。 池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拍手,“对了!”她从抽屉里掏出遥控器递给邱之惠,“姐,我新买了投影仪,你选个电影吧。” 邱之惠一脸“你连这个都买了”的惊讶,接过遥控器道:“配置越来越高了,看个电影居然也这么大阵仗。” 池安一边往模具里挤面糊一边道:“投影仪好哇,走到哪能带到哪,以后它就跟我是连体儿了。” 两人下戏之后,常常一起喝咖啡,散步,对戏,烹饪,看电影,对池安最近拍戏里出现的问题和优点,邱之惠也常会在不经意间加以指点。 对于这个看似安静,接近之后更觉得聪明有趣、一点就透的小妹妹,邱之惠实在是喜欢得紧,是以常常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池安也分外珍惜与邱之惠亦师亦友的感情,虚心好问,渐渐对邱之惠打开心扉。 李天开玩笑道,“邱老师如果开宗立派,池安必定是座下第一大弟子。” 邱之惠爽朗回:“我看你是想当武林盟主想得发狂了。” 在李天的残暴折磨和邱之惠的温柔教导双重作用下,池安的状态越来越好,她逐渐从一个纯体验派,向理论方法派过渡。用李天的话说:“体验派固然好,但池安你的内心太敏感,这样下去会让你自己反受其害,你得把自己从戏里抽出来一点。” 在两位重量级老师的教导下,拍摄仅仅四个月,灵透好学的池安便获得了肉眼可见的进步,掌握起角色来越发得心应手。 —— 这天下戏后,大伦打来电话,“小安,现在有档综艺找你喔。” 池安拍了一天戏,正累得有气无力,“大伦哥,我想,这个戏拍完了,先休息一段时间。” “你先听听是什么内容的,david说你一定很惊喜。” “嗯哼?” “最近有一档正在策划的假想恋爱综艺,计划让你和卫和光组假想情侣呢……” “!!!”像是被雷击中,池安顾不上正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会挡住别人走路,停住脚步,呆住了。 “你你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谁…谁???” 第35章 准备恋爱吧 “谁,谁……?” “卫和光,卫和光。”大伦哥念了两遍,好像在池安脑袋里又投下了两颗原子弹,“怎么样,接吗?” “……”池安已经两眼发直,拿着手机像一尊雕像一般,凝固在了人来人往的路上,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她胸腔里跳到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还有黑洞旋转爆炸的脑海。 用中五十亿的彩票都不能形容此刻池安的心情了,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出窍,谁也别理她,让她缓一下。 “接不接呀?”许久不见她回话,大伦哥在那边催问道。 “……啊!”池安被这一句话催回过神来,连忙道,“接,接!只要那边能请到卫和光,我就接!” “david就说你肯定会接来着,那你先休息,后续我去沟通。”大伦哥道。 “大伦哥,”池安低声而坚定地补充一句,“……只要卫和光,不要别人!” “放心,david也这么跟我强调了,我懂~”大伦哥拖出一个意味悠长的尾音,收了线。 把发烫的电话从耳边拿开,池安才发现自己在路边已经站了许久,连迈开步子,腿都稍有僵硬。 但她的心里,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烟花。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池安心里忐忑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憋不回去。 路上来往的工作人员和群演惊讶地看着平素以面无情绪著称的池安突然转了性子,喜笑颜开地迈着欢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一头雾水之余,也忍不住被她的可爱样子逗笑了。池安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老板也忍不住跟池安搭话:“池老师今儿大喜呀?” 池安咧开一口小白牙回:“您同喜啊同喜!” —— “说实话,我对这个邀约很纠结,你现在事业刚迈上一个新台阶,你也知道,咱们的粉丝群体呢,还是以年轻女孩为主,这种假想恋爱的综艺,如果是之前,我肯定让你接了,因为咱们需要曝光度,需要一切可能产生的话题。但现在不同了,你的话题足够多了,到了要珍惜羽毛的时候了。不过他们跟我说合作对象是池安,你们之前就是朋友,池安口碑又不错,我又觉得你去参加,也并不坏。”经纪人白金走来走去,“公司那边也还在商量,你怎么看?” “你说我这算是转型成功了吗?”卫和光坐在沙发上,抬头问道。 “算,也不算。你这属于拓展了一项新业务,在原有的粉丝基础上,吸引了另一个领域的人来关注你。” “哥,我说直接一点。”卫和光道,“我那么努力地写歌,一方面是真的喜欢音乐,另一方面,是我不想继续做一个朝不保夕的偶像了。为了一点错都不出,我到现在都没有正式谈过一场恋爱,我都没脸跟人家说我到现在还是……还是那个什么。” 白金是两年前接手卫和光的经纪工作,这是他第一次听卫和光说起这些,瞪大了眼睛跑到卫和光身边坐下,一脸八卦地拿肩膀怼卫和光,“我接手你之前就听说卫和光好带得很,说你纯情得不得了,圈子里都猜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女的不找也就算了,连男的也不找。” 卫和光不满地拿肩膀撞回去,“嘿,什么叫‘连男的也不找’!” “真还是那什么?你别逗我,你可都快三十了!”白金脸上不但是询问,更多的是八卦和等待惊喜的恶劣笑容。 “……不够丢人的我,别问了!”卫和光烦躁地抱住脑袋。 “我靠,这活儿必须接了!我的孩子太可怜了!”白金一跃而起,拿起电话一边嚷嚷一边往外冲。 “你别出去嚷嚷啊!”卫和光对着白金的背影喊。 “我知道!” —— 《蔷薇与茉莉》杀青宴 池安满怀敬意地举起酒杯,对李天真诚道:“导演,谢谢你选择我,谢谢你给我机会,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我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这杯我干了,你喝茶就好。”言罢仰头,一杯酒见了底。 李天爽朗地大笑着,道,“喝酒这么痛快的小丫头真是少见了,可惜医生让我别沾酒,我就不跟你客气,以茶代酒了。” 池安脸上已经泛起粉云,憨笑着说:“喝酒只是图开心,只要开心了,喝不喝酒无所谓的。只不过我喜欢喝酒而已,喝酒让人快乐。” 李天不是一个很关注综艺或者明星周边事情的人,如果她知道池安与酒的渊源,恐怕会逼着池安跟她一起以茶代酒。 池安是喜欢喝酒的,难得有机会敞开喝酒,一位一位敬过去,三杯两盏淡酒,池安本人开始“晚来疯急”。 这场杀青宴,在多年以后依然被李天、邱之惠等人津津有味地谈起,除了情义颇深之外,这场杀青宴还顺便举办了池安的第二场个人演唱会,伴唱是半个剧组,伴舞是另外半个剧组。 负责拍摄的大福多年之后成了知名的摄影师,在他半自传半教授摄影技巧的回忆录里,有这么一段话:“……池安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在杀青宴上拎着酒瓶子,拽着我说:‘灯光老师,光再闪一点!’。我只好现场架出器材给她打光,她拉着一群演员又唱又跳了半夜才肯走,伴舞是邱之惠那些主要演员,连李天导演都被她拉着唱歌,现在去看池安的演唱会,大约是没这么重量级的节目了……” 喝酒误事儿啊。池安扶额苦恼。 —— “师徒变情侣,卫和光与池安将出演《还没决定喜欢你》” 陆阿见“啪”地扔掉手机,黑色的小人儿蹦出来,坐在他肩膀上恨恨道:“难怪……难怪她听过我们所有的歌,难怪她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原来她是对三哥有意……” 另一个粉色的小人儿也出现,坐在他另一边肩膀上,“只是一个综艺而已,现在综艺都拿剧本,演完了俩人就分道扬镳,你做这一行,你还不清楚吗?” “可这是恋爱综艺!他们俩是要扮演情侣的!不是有好感怎么会答应!”黑色小人咆哮着,“况且俩人日久生情,完了,我们彻底没有机会了!” 粉色小人不死心道:“他们现在可能还是好朋友,没准他俩录完了节目,反而讨厌对方了。” 黑色小人大哭:“不可能!三哥人那么好,安安人也那么好,他们两个简直是天使配天使,呜呜呜……” —— 距离综艺开拍还有一个星期,david给池安发来节目资料,池安道,“你这个人,要你做我经纪人你不做,现在天天跟着我操心,还没工资拿。” “我这不是出来打江山来了吗。”david回消息,“幸好我在这边煽风点火,不然他们肯定要让你们俩每人奶个新人了。” “上次你问我,是选任乐童还是卫和光,就是为了这个节目?” “是啊,当时这个节目还只是个雏形,windmill几个人是备选,之前你跟我说,只要有windmill的节目你都接,我就猜,你心里肯定是有人了,就选了我觉得有可能的来问你,结果就被我诈出来了哈哈哈……” 池安又想笑又感动,david陪她出道,有什么好事,他都尽力帮她筹谋,知道她喜欢windmill,他就一路帮她推荐联络,甚至猜出了她可能喜欢的那个人。而她至今也还没能为他做点什么。 “谢谢你,你对我这么好,要不是你帮我牵线这个恋爱综艺,我都觉得你暗恋我了。”池安发消息。 david一串感叹号过来,“我拿你当合作伙伴劳心劳力拼事业,你居然想睡我!” 又来一条,“也是你争气,够优秀,我只要一提你,节目组就请我来联系你了,人家只怕你酬劳高、档期紧,不肯接呢。你不知道,现在我多有面子,不是你经纪人,胜似你经纪人。” “亏得是你来联系,要真是和别人合作,我也不会接这个节目了,刚拍完戏,本来想休息半年的。” “姑奶奶,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这股子岁月静好的劲儿。得了,准备恋爱吧!” 池安对着手机,看着那行“准备恋爱”,忍不住又傻笑起来。 第36章 私奔吧 《还没决定喜欢你》是一档假想恋爱综艺,同时邀请四对男女嘉宾,从初次见面开始,通过不同的约会项目,让他们相互熟悉,然后考虑要不要“喜欢对方”。为了制造更大的噱头,节目组喊出了“只有流程,没有剧本”的口号,一再表明,他们只给嘉宾安排约会的项目,而嘉宾们在节目中产生地化学反应都是真实的。 卫和光和池安的见面被安排在一所小教堂,节目组连编剧带摄像围了不下二十个人在他们周围。david混在节目组里朝池安挤眼睛。 池安见到卫和光,两人在对方脸上都看见了尴尬而无奈的微笑。围这么多人,别说谈恋爱了,我俩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啊……两人均在心里想。 “两位的第一个约会项目是,一起去超市采买,然后回家分别为对方做一道爱心料理,这是两位的生活费,一共五千元,要一直花到节目录制结束,交给谁来保管呢?”导演对两人公布第一个任务。 池安没有动,卫和光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接过信封,转身回到池安身边,把信封递给了池安。 两人俱是东北地区出身,在公众面前时刻都不忘发扬东北人民的优良传统——媳妇管钱就是其中一项。 池安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接过来,两人看向对方,互相给了一个赞赏的小眼神。 捕捉到两人的视线交流的那名摄像师心里一阵激动,这两个人居然这么有默契! 两个人来到超市,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乌泱乌泱地也跟着进了超市,每当池安紧绷的情绪刚一放松,黑洞洞的镜头和一个彪形大汉便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到池安视线范围内,池安立刻提心吊胆起来。卫和光的情绪也没好多少,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回到了他们临时的家。 一直到吃完了晚饭,两人都被一股拘谨的气氛牢牢束缚着。 导演对两人私下嘱咐:“你们俩要放松,就当我们不存在。” 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你们那么多人想看耍猴一样看着我们两个,怎么当你们不存在啊!” 折磨而漫长的第一天拍摄终于结束,工作人员留下机器,从他们爱的小家撤离,两人回房休息。别瞎想,当然是两个房间。 一进门,“叮—”,卫和光收到消息,打开手机发现是隔壁池安发来的:“大哥,怎么办啊,往下几天怎么办啊!” 卫和光苦笑回复,“好累,好疲劳。” “还不如把钱给我们出去旅行呢,穷游都行。” 卫和光突然被池安这个主意点亮了灵感,“我们的生活费还剩多少?” “四千七百多,怎么了?” “去旅行怎么样?!”卫和光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咱们出去玩吧!现在就走!” “我们在工作诶!”池安被他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们一路自己录啊,你一台,我一台,回来给他们剪。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跑,你想去哪?” 想去哪?池安一愣,缓缓打出一行字,“我想回家。” “好。” 夜黑风高,两个人影悄悄提着行李从公寓楼里溜出来。 池安一跑出楼门口就忍不住“耶呼”出声,像是个逃学的孩子一样顽皮又兴奋,卫和光手里不忘举着个微型摄像机,脸上也尽是逃学得逞的灿烂笑容。 可能因为挣脱了规则,俩人此刻比青天白日携手出游兴奋得多,在一片漆黑里高高兴兴地摸去车库,开出了节目组留给他们的甲壳虫。 卫和光自然地跑去为池安拉开车门,池安看到他手里还拿着摄像机,便接过来。两人系好安全带,卫和光发动汽车,池安对着镜头绽开了今天第一个由衷灿烂的笑容,介绍道:“各位!旅行开始了!” 两人买了最近的机票,娇小灵巧的米黄色甲壳虫钻进了夜色,消失在了车库门口设置的摄像机的视线里,那个镜头在后来被观众们誉为“十大经典私奔镜头之一” 距离机场还有一段路,虽是半夜,二人的精神状态却比白天录制时蓬勃数倍,池安心情颇好地拿出手机,连接车内蓝牙,音响便流淌出windmill动感十足的舞曲《追回明天》,两个人一起跟着节奏点起头来,音乐到激昂的片段,池安甚至跟着手舞足蹈起来,活泼的样子颇为少见,卫和光看着比划得有模有样的池安,夸道:“可以啊,会跳?” 池安得意得摇头晃脑,圆黑的眼睛此刻没了往日的三分丧气,更像一只立了功的小狗,骄傲道:“我会得可多呢!这个列表随便切,不管哪个,我都会!” 卫和光一听,立刻腾出一只手按了下一曲,音乐立刻跳到了下一首,依然是windmill的快歌,池安反应极快,无缝衔接到下一首歌,动作行云流水,毫无错漏,全没了往日的沉静小心,跟着音乐跳得起劲儿。 “你专心开车!我来!”池安来了兴致,一首一首地自己切起歌来。 摄像机安静地坐在两人对面的挡风玻璃前,看着他面带微笑地开着车,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一首一首地跳着,笑着,追问“跳得好吧?”换来他微笑地点头应是。一帧一帧,全都记录下来。 一直到机场,池安犹未尽兴,一边搬行李一边道:“音乐真的是个好东西,一听音乐,什么烦恼都没了。” 卫和光真诚地夸赞她:“我一看你跳舞,我也什么烦恼都没了。” 池安刚想娇羞地低下头去,猛然反应过来,大叫:“你说谁是个好东西!” 两人一路追打,上了飞机。 —— 十二月初的东北,已经俨然是寒冬模样。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街上楼上全是白茫茫一片,两人下了飞机时才凌晨四点,出了机场,天还没亮。 “比我们家那边冷一点。”卫和光吸进了满胸腔的冷气,整个人顿时清醒了,打了个寒战,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冒出长串的白汽,不忘转头对着摄像机用一口不地道的东北话介绍道:“观众朋友们,现在呢,我们来到了东北烟集这嘎达。” “上哪儿啊?”出租车司机问。 “去火车站。”上了出租车,池安娴熟道。 “哎,我不是看你俩录着像呢,我都不想拉你俩,不够一脚油儿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嘟囔道,末了又想起来,看着后视镜里的池安道,“把这句剪掉奥,这播出去我们东北人民成啥了。” 烟集的机场离火车站很近,出租车司机起个大早,都想拉个大活儿多挣点。 “我肯定帮你把你这句话剪掉。”池安笑起来,凌晨四点,想多挣点是人之常情,何况他并没有拒载,只是过过嘴瘾罢了。“师傅你可以重新说。” “啊,欢迎你们来东北玩儿奥,也欢迎全国地观众朋友们,来我们东北玩儿。”司机师傅这下反倒腼腆起来。 来到火车站,卫和光问,“怎么不叫师傅直接开回家去?” 池安摇头,“时间太早了,出租车比平时翻一番,还是火车便宜。” 老旧的绿皮火车进站,天色已经蒙蒙见亮,两人随着大包小裹的人流挤上车,卫和光手里的摄影机记录下的混乱,嘈杂,车窗上的白霜,冬晨的萧瑟,小贩的叫卖,由于是第一视角,让人十分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个镜头在后来,成为戳中许多观众记忆的动人场面之一。 火车慢慢驶动,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就回家了。池安看着窗外久违的景色,眼里透出五分怀念,五分迷茫。 第37章 同床不共枕 “哇,真的好便宜!”卫和光看着火车票面上12元的票价,赞道。 池安看着捧着票笑得像个小孩似的卫和光,接过票扫了一眼,两张粉色的老式火车票,上面印了两个人的名字,日期,始末站。比起出租车,坐火车有意义得多了。 下了火车,池安走在前面,卫和光抻着脖子东张西望,十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池安生长的小镇。 两人从火车站出发,走过市区,渐渐进入了老式平房区,家家门前扫出了黑色的甬道供人通行,清扫出的雪就围着院子沿着路堆成堡垒的形状,偶尔还能看到小孩堆的雪人,挖到一半的雪洞。 路口有个裹着棉袄,守着一口黑色大油锅炸油条的老爷爷,花白的长胡子垂到胸前,老得像一块干瘪的地瓜。 “从我小时候,这个爷爷就在这个路口炸油条,夏天有油炸糕,冬天有豆沙麻花。” 池安一边掏钱一边对卫和光介绍道。 “爷爷,两根油条,四根麻花。”池安买完了转头对卫和光说:“麻花这个东西,刚出锅的才好吃。”言罢就把装了麻花的袋子转手递给卫和光。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卫和光两手手的行李,发现他现在腾不出手来,卫和光道:“我先尝一口,回去再慢慢吃。”说完张大了嘴等着池安喂。 池安把麻花递到卫和光嘴边,卫和光咬下一大口,刚出锅的麻花被冬天的冷风一抽,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外壳金黄酥甜,内馅柔软,带着麻花特有的油炸香气,卫和光叫一声好吃,张开嘴示意池安再喂给他一口。 池安喂完卫和光,看他吃得很享受的样子,自己拿出另一根,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口,然后便扎紧了袋子,道,“先回家,坐下慢慢吃。” 两根被咬过的麻花装在一个袋子里,依偎在一起,随着池安的脚步荡呀荡呀,又香又甜,就像池安这一刻的心情。 池安走在前面带路,嘴角一抿再抿,终于忍不住偷偷绽放出一个桃花似的笑容来。 “我们住哪里呢?我两手空空就这么来了,怪不好意思的,我要不要去买点礼物?”卫和光嘴里念叨着, 不怪卫和光不知情,在池安的刻意隐瞒下,她的家庭信息在网上几乎查不到,而两人虽然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话题却始终停留在工作和音乐上,池安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卫和光她的家庭情况。 池安不想让自己稍显特殊的家庭情况给自己招来怜悯,或是给其他人做文章的机会。 池安爽朗地一笑,“没关系,我们不回我家,我上飞机前就找好房子了。” “过家门不入吗?”卫和光惊奇。 “我以后慢慢跟你说。” 等到池安说“到了。”时,已经将近早上七点,一间农家小院,门口已经等了个来回踱步的人影,看到二人,跺了跺脚朝他们走过来。 “余婶婶!”池安走上前率先叫了一声,声音里透出久别重见的欣喜。 “哎!”来人应了一声,“小安这么好看啦!”再一看卫和光,高兴道,“都领对象回来啦!”余婶婶看上去四五十岁,宽脸大嘴,未语先笑,风吹日晒让她脸庞黝黑,显得并不年轻,但眼角都是笑纹,一看便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这是余婶婶,她对我最好。”池安转头对卫和光介绍道。 “余婶婶,您叫我小光就行。” “你好你好,”余婶婶上下一打量眼前这个小伙子,个子高长相俊,说话也讨人喜欢,当下高兴地点着头说:“小安这对象相当帅了。” 池安不想四处跟人解释说“我在录节目,虽然这不是我对象,但我俩要像处对象一样待在一起。”,好像她要全世界知道她是大明星了一样。 在这个小地方,街坊四五十岁居多,六七八十也不少,要说他们俩人在这里的知名度,还真算不上什么明星,与其费心解释,不如直接说是对象,反倒简单。 “进屋进屋,炕都烧好了,进屋暖和暖和。”余婶婶拉着池安往屋里走。 一开门,是一重厚厚的棉帘,三人一进屋,立刻感受到温暖如春的气息,而寒冷被严实地隔绝在外。 进门便是东北典型的铁锅大灶,旁边的炉子上坐着个黝黑的水壶。右拐进入正屋,雄踞半个屋子的东北大炕就展现在三人眼前。 “脱鞋上炕,快暖和暖和,小安,你们昨晚几点来的?” “凌晨才上飞机,坐了四点多那趟火车回来。” 余婶婶咧咧嘴道:“唉妈呀那不是一宿没睡觉吗,可累坏了吧,你俩先歇歇,赶紧睡一觉,我就先回去了,下午你们休息好了再说别的。” 池安一直呆在室外被冻着倒也没觉得困,此刻被热气一熏,骤然觉得瞌睡虫上头,当下也不客气,道一声“婶儿你慢点走,我晚上去你家串门。”便送走了余婶婶。 卫和光兴奋地脱下鞋子,甩掉厚重的外套,一窜上炕,兴奋地在光滑的炕面上来回踱步,感觉到脚底传上来的热气,简直不想睡觉。 “池老师,麻花呢?”卫和光一边问一边自己动手,找到装了麻花的袋子,坐在炕沿,津津有味地吃起麻花来。赶了一宿的路,他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炉子上的水壶嗡嗡叫了起来,池安拎回水壶,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茶叶罐,给两人泡了一壶茶,这房子是她从小打扫惯了的,当下便如主人一般忙活起来,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吃过早饭,池安脱掉鞋子上炕,准备休息一会。 卫和光看到池安上炕,突然意识到:他们俩好像要睡在同一张炕上…… “那个,这屋还有别的房间吗……”卫和光犹豫着,虽然是朋友,虽然炕很大,但是就这样……睡在同一片大炕上吗……怪害羞的…… “没了。”池安从炕柜里掏出被子枕头扔给卫和光,表情装得漫不经心,泛红的耳朵尖却暴露了她的同样忐忑的内心,“你睡这边,我睡那边,离得远,没关系的。” 人家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矫情什么。卫和光自我宽慰着,给自己铺好被褥躺下,翻了两下身,却没立刻睡着。 跟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躺在同一张大炕上,他怎么睡得着! 池安心里原本也是极不安的,两人虽然中间隔了一米还多,可这的确可以算是“同床”了!以前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炕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害羞呢? 思前想后,池安决定把罪名怪到卫和光太好看头上,偷偷看了他两眼,依然在心里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合她心意的、好看的人呢? 奔波一夜,心神惬意之际,暖烘烘的炕熏池安饭气攻心,不多一会儿就昏昏睡了过去。 池安倒是呼吸绵长,睡得憨沉。此刻的她,没了平时那么多的拘谨和沉默,像是个玩够了跑回来的天真小孩。 不过……卫和光思索着,比起大多数人对池安“安静谨慎”的评价,池安给他的印象,总是很活泼的。想起不过几个小时前,池安还坐在副驾驶上载歌载舞,与眼前沉睡的池安重叠起来,卫和光忍不住露出微笑,闭上眼睛也进入梦乡。 —— 池安睡醒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阳光充满了房间,一时间她有点不知身在何处,坐起身眼神迷茫地四处打量一番,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家了。 池安看着熟悉的陈设,炕革换了新的,墙也重新粉过,柜子还是老样子,连灯绳都被余婶保留着。 再一偏头,看到炕梢睡着的卫和光,不禁失了神。 第38章 烤肉往事 卫和光睡在炕梢,被子搭在肚子上,睡得香甜,她的目光从他睡乱蓬松的黑发,流连到他光洁的额头,闭了眼仍然如水墨山河、有风情流连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再到因为酣睡而微微张开嘴唇。 她多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 —— 到了烟集,第一顿一定要吃的,就是烤肉了。 池安锁了门,带着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的卫和光去觅食。 “池老师,我们住的房子是余婶婶家的吗?”其实卫和光想问的是,既然回了家,为什么不去看看爸妈。 “余婶婶家两间房,一间自己住,一间对外短租。以前我没有钱吃饭,余婶婶就让我去帮她收拾房子,每次给我一百块。其实她就是想找个由头给我钱。”池安的脸颊渐渐被冷空气冻红,“昨晚我让婶婶把房间留给我,幸好最近还没放寒假,旺季还没来,房子空着。” “难怪你像在自己家一样熟。”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池安偏头问。 “你没说,我就不问。”卫和光的眼睛在午后阳光的反射下呈现晶亮的茶褐色,像琉璃一般,一瞬间让池安失了神。 她转过头,把语气放轻松,“我爸妈离婚了,爸爸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家里的房子也为了给爸爸治病而卖掉了,其实当时我们还欠了很多钱,只是亲戚们看我一个人太可怜,就都一笔勾销了。” 他们当时一脸为难地对池安说:“小安,这钱我们肯定不能跟你要,权当给你爸爸一份心意,但是家里也不宽裕,你看你也大了,要不,你就跟着三凤出去干点啥……” 三凤是邻居家的女儿,高中没念完就进城打工了,每年都大包小包地回来,村里人都甚是羡慕。 她当然不能怪亲戚们,没有人有义务养着她,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要经营。 可是,当高二的池安拎着仅有的一袋行李,离开了借住的亲戚家,再无处可去的时候,她心里到底还是痛的。 心里憋着一股子不服输,她徒步走了11个小时,整整一夜,就那样走到了她读高中的烟集市里,找到她的班主任,求她帮忙。就这样,池安在学校宿舍一住就住到毕业,同时被特准早晚在食堂打工,赚取生活费,毕业后,她收拾起简单的行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乡。 卫和光第一次听池安谈起她的家庭,他也曾经猜测过,池安不会出身于多么富裕的家庭,但他没想到,她的经历比想象的更让人心疼。 “不过前几年我赚到钱,就把当初跟亲戚们借的钱都还给大家了。”池安一笑,自豪里透出隐痛。 池安一路走一路给卫和光指,这里是我小时候上的小学,这家早餐的包子很便宜,这里原来是个小型超市,现在没了…… 卫和光听得很认真,不时转过头看着池安,眼神难明。 金家烤肉 池安一边推开门一边对卫和光道,“现在带你来吃的是,我最喜欢的烤肉店。” 店里陈设变了不少,毕竟池安上次来的时候,才六岁而已。 她环视这家安静、原木色、打着黄亮的灯光的烤肉店,十几年前的记忆一拥而上。 那年她才六岁,爸妈关系虽然不亲密,但也还算是和平。那年爸爸在外面打工挣了点钱,妈妈还只是着迷于和阿姨们打麻将,尚未发展成后来的赌博。一家三口喜滋滋地进了烤肉店,妈妈温柔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片问她想吃哪个。 那一餐吃得全家都很开心,他们约定,以后每年过年都一起来吃一次。 不过因为贫穷,因为争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约定一次都未曾实现。 烤肉上桌,一掌长三指宽的五花肉,方正如大号骰子的牛肉块,碧绿水灵的生菜,丰盛的各色朝鲜风味小菜摆了一桌子。 烤肉发出滋滋的响声,池安笨拙地翻动着烤肉,卫和光从柜子拿了围裙回来递给池安,顺手接过夹子,娴熟地烤起肉来,边烤边问道:“不常吃烤肉吧?看我的手法!” 池安系好了围裙,一边给卫和光的杯子续上麦茶,一边道:“因为要减肥,我做练习生之后就没有吃过烤肉了。” 池安想起她上一次吃烤肉的场景…… 高中毕业的池安,背着一个洗没了形状的背包,只身来到韩国,一家一家公司投简历,长相不够出众,也并非多才多艺家世显赫,她一次次被拒绝,从一家公司出来,再去下一家。到了晚上,没钱住宿的池安就四处游荡,找一个24小时的便利店或快餐店,将就着半坐半躺地睡下,第二天早上,被店员轻轻拍醒,再狼狈地继续奔波。 终于,她被一家小公司接收了,因为公司小,她又要指望公司供她吃住训练,所以合约条件签得很严苛。 “当初我在韩国做练习生,合约条件超级严苛,出道以后两年,不管赚多少,我都一分钱没得拿。” 池安想起来这件往事,对卫和光讲。 卫和光抬头看她,“你还在韩国出道过吗?” 池安耸肩:“关键就在这了,我还没出道,公司就倒闭了,把我们遣散了。”说完,畅快地笑了起来。 成功签约的那个下午,池安进了一家烤肉店,那是她六岁之后第一次吃烤肉,坐在与她身上那身破旧衣服比起来堪称豪华的烤肉店里,池安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菜单,往后,往后,最后把手指落在了最便宜的一份五花肉上,咬咬牙,又加了一份饭。 她吃得很慢,看着烤盘上勾人食欲的五花肉,她眼睛晶亮,在心里对自己说,“池安,最坏的日子都过去了,一了百了了。从今天起,你的人生重新开始了,好好加油。” “手法很熟练啊。”池安看着卫和光用剪刀剪开五花肉,翻动的手法,夸奖道。 “我是烤肉爱好者。”卫和光笑着把烤肉夹给池安。 池安托起一片生菜,肥瘦相间、色泽油亮的五花肉放进店家秘制酱汁里一滚,加上蒜瓣青椒,包成个卷。 卫和光手上动作不停,小眼神偷偷往池安手上瞟过去。 再怎么不好意思,人家辛辛苦苦烤给你的肉,怎么也不该光顾着自己吃呀……池安犹豫又犹豫,还是把手里包好的第一个菜包肉递到了卫和光嘴边,脸跟着红热了起来。 卫和光早在这等着了,一见池安递过来菜包,连忙张开嘴咬住,眼睛笑眯眯成两条线,连司空见惯的烤肉也比平时更好吃了三分。虽然他们俩私奔了,但再怎么说,也是在拍摄恋爱综艺了,他这样,这样想吃她喂给他的东西,是正常的吧。 被池安的话勾起了练习生时期的回忆,卫和光也念叨起从前来:“以前,我做练习生的时候,特别特别喜欢吃烤肉,我和向南,我们俩的感情就是吃烤肉奠定的……” 池安第一次听卫和光谈起与向南的关系,眼里顿时升起好奇。在她的印象里,向南聪慧沉稳,卫和光跳脱阳光,两个人没有矛盾,却也并没有在镜头前展现出十分深厚的感情。 卫和光继续讲:“那时候……” 第39章 老卫,走起! 练习室里,几个男孩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汗珠成河,衣服全湿透。 老师背着手,最后叮嘱道,“你们几个今天回去谁也不许吃东西,下周考核,谁体重超标了,谁给我滚蛋。” 青涩的卫和光和向南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傍晚,两人从公司出来,鬼鬼祟祟找了个角落,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 “应该够了吧?” “不够也得够!”向南恶狠狠道,“今天我一定要吃到肉!” 两人进了一家门头小而旧烤肉店,面对面坐下,胡乱翻了翻菜单,就把钱放在桌上对老板可怜兮兮道:“老板,我们就这些钱了,我们要吃肉,麻烦你挑便宜的,多给我们一点肉好不好?”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掀了掀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进厨房备餐去了。 老板还真没少给,一份肉的钱给了快两份肉的量,两人火急火燎地把肉铺在烤盘上,滋滋的声音此刻宛如天籁。 肉渐渐变色,卫和光盯着向南说:“你一口,我一口,谁也不准多吃。” 向南郑重地点头答应:“谁违反谁是狗。” 甚至来不及尝尝熟没熟,卫和光率先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向南立刻跟上,两人顾不得烫,一边嚼一边从烤盘上夹起下一块肉,像是怕对方夹快了会多吃掉一块,又像是和时间赛跑,太久的食欲压抑让两人即使烫得嘴里生疼,却还是一块接一块地塞进嘴里。 烤盘很快空了,两人抬起头看着对方,塞了满嘴的肉甚至来不及嚼,嘴巴烫得已经没了知觉。 好吃吗?好像也吃不出味道了。 卫和光顿时感觉他们蠢透了,可怜透了,一阵悲伤猝不及防地涌上来,两个大男孩含着满口烤肉,先是悲凉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出道!”卫和光抹着眼泪对向南道。 “我们一起出道。”向南应着。 —— 卫和光讲完,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就看到池安眼里深深的心疼。 能活跃在镜头前的,谁不是经过了连情绪都失控的艰难生活,才有了后来的光鲜亮丽呢。石头抱怨玉珏是天选之子,他又有否想过玉珏通身被活生生打磨掉了多少层呢? “现在好了。”卫和光收拾好感慨的情绪,轻松道:“现在有钱可以吃,有机会可以吃,再也没人会追着我打了。” “为现在的幸福生活干杯。”池安举起麦茶,同卫和光干杯。 “也为以后。”卫和光补充道。 —— “卫老师,接下来我带你去参加夕阳雪仗。” “咱能换个叫法吗,卫老师听着咱们俩好像是在录什么教育节目旅行纪录片一样。” “还不是你池老师池老师地喊!”池安回怼。 “池老师我劝你对我温柔一点,咱们俩现在是在录恋爱节目。” “好的,卫老师,你觉得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池安顿时做作起来。 卫和光看着这个嘚瑟得不行的池安,顿时感觉自己血压在升高,扶额道,“随便。” “和光哥哥。”池安嗲嗲地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得快呕出来。 卫和光感觉自己简直是自找麻烦。 “别人录节目的时候怎么叫你呢?”池安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叫和光的也有,小光的也有,直接叫哥的也有……”卫和光跟着一起思考,好像怎么叫都不太亲密的样子,希望她叫起来甜甜的,希望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叫…… “老金!你瞅瞅你这整的是啥!”厨房里突然传来老板娘的咆哮,坐在收银台看报纸的老头赶忙放下报纸,低头哈腰地往厨房跑,紧接着,厨房就传来老板娘暴风训斥老金头的声音。 卫和光正偷听得出神,突然被池安一嗓子吓一跳。 “老卫!”池安猛地一拍桌子,“你瞅瞅你这整的是啥!” 卫和光一下子蒙了,厨房也安静下来,老板娘嘟囔了一句:“你等着没人的。”老金头又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对池安笑了一下,感谢她打断了老婆的暴行,显然是习惯了挨老婆训。 池安心情愉快地起身,一招手,“老卫结账。” 池安出门之前把钱都塞进了卫和光口袋里。 卫和光只好乖乖掏钱去结账,看着一脸笑意、岁月静好的老金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 —— “老卫,接下来我带你去参加夕阳雪仗。做好心理准备。” “我就叫老卫了?在一档恋爱节目里?”卫和光老泪纵横地问。 “听着多亲切呀,你看看老板娘喊金大爷喊得多顺口!” “得,随你叫吧。”卫和光低头认命,“夕阳雪仗是什么活动?” “我先带你去一个公园,去了就知道了。”池安神秘地眨眨眼睛。 —— 人民公园 大片的积雪没有人清理,走得多的地方被踩出了路,但整个公园都布满了脚印,像是经常举行什么活动。零零散散有几对情侣和小孩子在里面散步玩耍。 “在这个公园里,流传着一个当地人都知道,但心照不宣的传说……”池安一脸要讲鬼故事的恐怖表情,“当时针转过五点的时候……” 池安猛地向不远处经过的另一对情侣扔出一个雪球,正正打在那女孩膝盖上。吓得卫和光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搓的雪球?他都没看到。 女孩尖叫一声,那对情侣立刻弯腰团了雪球朝着池安和卫和光跑过来。 “跑啊!”池安叫了一声,大笑着开始逃跑。一边跑一边不忘攒雪球反击,附近人听见声音,立即朝他们聚拢过来,一时间雪球乱飞,怪叫连连,一场混战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卫和光一边跑一边崩溃地喊。 “打雪仗啊!尽管打!五点到六点是无条件打雪仗时间,只要开打大家就是朋友!” “这是什么习俗啊这么吓人!”卫和光被人追着打,边跑边惨叫着。 池安被那对情侣抓住了,摁在雪地里好一顿蹂躏,女孩儿甚至拨开了池安的领子,想要把雪球塞进去。池安大叫一声,“老卫快来救我!” 卫和光见状大喊一声,“敢欺负我……”他没喊完,心叫好险,差点把“我媳妇”三个字喊出来。 顾不得身后还有追兵,卫和光跑过去将两人赶开,摄像头塞在池安手里,“快跑!”转过身一个人拦住的那对情侣。 池安逃离不久,又折回来加入战斗。 一群人越打越热闹,打到鞋里衣服里全是雪,袜子湿透了,头发也湿透…… “你也不通知我一声,吓都吓死了。”明明是大冬天,卫和光却跑得头上都冒出白汽来,天色暗了,公园里的众人渐渐也玩累了,互相问好之后各回各家。 池安嘻嘻笑着:“想给你个惊喜,很好玩吧!这是只有我们镇有的玩法,到了下午五点钟,只要你在这个公园里,就要无条件一起打雪仗,不能打脸,还要友爱,很促进感情的。” “你们镇真会玩。” 第40章 小夫妻俩的日常 两人过惯了出门就上车的舒坦日子,这次出行也是随性而至,根本没准备帽子手套这类东西,是以,打完雪仗,从人民公园出来,雪挂在头上身上,被体温化开,两人都是一副头发湿淋淋打成绺贴在脸上的狼狈模样。 池安与卫和光互相对看一眼。 “我连衣服都湿透了,鞋里也湿了。”卫和光跺跺脚笑着抱怨。 “我也是,打雪仗就是要这样才尽兴嘛,走,回家洗澡。” —— 两人洗好了澡,瘫坐在炕上休息。 “老卫,我又饿了。” 老卫点头,“我也是。” 抬头看到时间已经来到了七点四十,池安灵机一动:“我带你去我的初中门口。” 像所有地方一样,这里的中小学门口同样汇集了本地小吃餐饮界的隐士高人,他们只需要一辆最简单的小推车,支一口锅、一个铁板、或是一个泡沫保温箱,就能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一到下课,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围着他们,递出自己的零花钱,只为求一个舌尖上的痛快。 池安初中的晚自习是八点下课,两人花了十几分钟走到学校门口时,学生还没下课,而小吃摊们已经蓄势待发。 池安兴奋地一个箭步往小吃摊跑去:“快!趁他们还没放学,现在是我们的黄金时代!老板!鸡翅、五花、夹饼里,来两份。” “阿宝炸串”的老板应了一声,娴熟地将鸡翅等物投入油锅中,翻出金黄色泽之后捞出,刷酱撒料,小刀一拐一剜,鸡翅的骨头就被剃了出来,炸过的饼外脆内软,划开塞入满满的鸡翅肉和五花,转眼间两个纸包递到卫和光面前。 卫和光已经被老板玄妙的手法征服了,一边接过一边夸:“老板这功夫深啊,太快了!” 老板一乐,被夸多了:“马马虎虎,八块。” 一转眼,池安已经跑到另一家小摊前乐滋滋地等着,卫和光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正对着烤鸡架流口水。 “叔叔,不要辣椒哦。”池安接过卫和光递过来的肉夹饼咬了一口,叮嘱老板。 “我要吃辣。”卫和光道。 “你还要唱歌呢,嗓子本来就不好,吃什么辣!”池安不满道,“早就想说你了,落到我手里,在这儿这一个星期你都别想能吃上辣椒了。” 从前在综艺上,卫和光就以“能吃辣”为自豪,池安早看他不顺眼了。 卫和光扯着池安鼓囊囊的袖子撒娇,“就撒一点儿,一点点儿……” 老板利落地把没撒辣椒的烤鸡架塞进纸袋,递给卫和光,趁池安转身去买别的,小声道:“你对象咋说就咋听着,要吃辣的明天偷摸自己来,叔给你烤。” 卫和光立刻被老板一席话征服了,心悦诚服地接过鸡架,屁颠屁颠转头去找池安,虽然只是录节目,但是被人这样误会的感觉,怎么有点……甚是不错。 下课铃响过以后,大群的初中生拎着书包跑出来,打闹嬉笑着冲向小吃摊,两人此时也把门口的小吃买了个七七八八。池安一挥手,“不跟孩子们挤,老卫,我们撤!” 池安转身拉着卫和光离开,话音落下,离池安刚才所站之处不远的一个男孩对同学道:“我好像听见池安的声音了!” 同学似乎也对池安很熟,激动道:“搞不好就是啊!她不就是咱们初中的嘛!没准回来了!” 两人顿时来了精神,抻长了脖子扫描起来。 —— 两人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天空渐渐飘起雪来。 池安抬头看看深蓝的夜空,路边金黄的路灯下雪花又密又大朵,飘在身边男孩的头发、围巾上,他已冻红了脸颊,专注地啃着鸡架。 卫和光啊卫和光,我一直努力向着你跑过去,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你身边。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又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我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些跟我一样,把你当作太阳一般的信仰的女孩们,如果你跟我真的在一起,她们的伤心,我感同身受。 有首歌里是怎么唱的来着?“谁敢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可是又想要更多,更多…… 只好先这么,偷偷地,喜欢你吧。 —— 雪越下越大,大风刮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家。 池安拎起多买的几样小吃,对卫和光道:“我去隔壁余婶婶家看看妹妹。” 对了,卫和光想起,池安说晚上去余婶婶家串门来着。当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在家乖乖的,陌生人来了不要给他开门哦。”池安又叮嘱完,留下一脸问号的卫和光在家,串门去也。 卫和光一边在炕上练习盘腿,一边嘟囔:“这个人之前看着还挺沉稳的,怎么最近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看着空荡荡的大炕,思前想后,卫和光还是在两人中间想方设法用床单拉起了一道帘子。他实在是太害羞了,虽然什么都不会发生,但还是要防患与未然,没有的事情,不能落人口舌、让有心人无事生非。 池安去余婶婶家拿了帘子回来,一进门看到卫和光布置的粗糙隔断,大笑道:“纯情老卫比我先行一步,真是小看了你的动手能力,哈哈哈……” 卫和光被池安嘲笑,又看到她手里捧着挂钩和帘子,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说你去拿了!” 池安耸肩:“我不知道婶婶家有没有,去问了才拿回来。” 一天结束,两人准备睡下。 一拉灯绳,屋子陷入一片黑暗,窗外透出光,能看到横飞的大雪,风声呜咽似鬼叫。 “老卫,晚安。” “唔,你也晚安。” —— 鹅毛似的雪花横着飞了一宿,一直到早上八点才渐渐停息,两人昨天疲劳不堪,都还安静地睡着。 “噗通!” 院子里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震得两人从被窝里爬起来。 卫和光套了衣服,想推门出去看看,发现雪竟已经积了很深,连推开门都颇为费劲。 “好大的雪!”池安也披了衣服跑出来,指着卫和光的鸡窝头笑:“发型真酷!” 两人开了门出了院子,发现院子里存放柴火煤块的仓房,大约是承受不住累积起来、久未清理的大雪,塌了。 余婶婶听到声音也跑出来,看到仓房塌了,对院子里的池安二人道,“没事儿的,我叫你余叔回来修。回屋去吧。” 两人回到屋里,洗漱换衣服,卫和光试着提议道:“我们跟余叔一块修吧,人多好干活。”他怕池安嫌累,但又觉得这件事几乎是池安的家事,池安应该会想做。不想让她不好意思提,所以他先提出来。 池安心里大声地夸赞:“真不愧是我喜欢十年的男人!太有责任感了!太勤劳了!太帅了!”面上则温柔地点点头说:“好啊,吃完早饭,我们出去买帽子手套,别冻坏了。” 第41章 小夫妻的又日常 “买什么手套呀,家里好几副呢,花那闲钱干什么!”余婶婶听说两人要出去买手套,当即拍板要倾情赞助。 卫和光全副武装之后,跑出去帮起余叔的忙。 “小伙子干活挺利索啊!”余叔一边跟卫和光合力把破碎的房顶木板清开,一边夸奖道。 “小时候也干过一点儿。”卫和光手上戴着一副又土又可爱的熊猫手套,头上戴了个**帽,跟他那张俊脸搭配在一起显得十分滑稽。 “你是哪儿人呀……”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余婶婶在屋里将排骨焯水,听着院子里两个男人聊得来劲,笑道:“这爷俩还挺有话说。” 池安蹲在一边剥葱,抬头说:“俩话痨碰一块了。” “你家那个也是话痨?”余婶婶一副遇上难兄难弟的表情。 “哪里是我家那个……”池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婶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录节目的,还不一定咋样呢。” 余婶婶憨厚地笑着,接过池安洗好的葱,切成葱花,眉飞色舞道“我看这个小伙子真不错,又高又帅吧,人还勤快,你看看,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小安,要找对象就找这样的,现成的在眼前,抓紧拿下!” 池安忍不住脸红。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余婶婶家有个女儿余芮,上初中二年级,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屋里坐了四个人,除了爸妈,一个是小时候常见到的、昨晚给她带了宵夜的池安姐姐,另一个是……卫和光! 偶像出身,在很多晚会上都有精彩表现,今年转型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的,卫和光!他的《马丽君》连她班主任都听得哭了,还特地把他的歌词拿出来,在语文课上分析点评了一番。 她班上还有好几个卫和光的粉丝,不过她们今年改称自己为歌迷了,为了不给卫和光丢人,正在努力学习,声称要做个好人。 “今天咱们家星光熠熠啊。”余芮对追星一途并不热衷,见到大明星在自己家,也只是高兴地调侃一句,没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虽然这跟昨晚池安给她打过预防针不无关系,池安仍然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很给自己脸上增光。 “不但星光熠熠,还肉香飘飘呢,今天东院的仓房塌了,把我们好一顿忙活。”池安一边盛饭一边对余芮说。 “怪不得今天这么丰盛!”余芮抓起筷子,跃跃欲试。 余婶婶充分发挥了东北热情,冷热五个菜加上一盆酸菜排骨粉条,满满一桌子。 “我好久好久没吃过家里的酸菜粉条了。”池安美滋滋道。 几人终于聚齐,池安示意卫和光先动第一筷子,“我们就是这个习惯,除非有老人家,否则一定要客人先动筷子才行,你别不好意思。” 几人边吃边聊,好不热闹,余芮吃完饭便起身打算回学校,池安知道余芮是个好学的,送她出门,边走边叮嘱:“走路慢点。” “姐,他真是你对象吗?”余芮小声问。 “不是不是,”池安连连道,“我们俩是好朋友,现在在一起工作而已。你到了班上可别告诉别人,节目过段时间才能播出呢,现在要保密。” “放心,我不说。你俩要是真在一起了,一定要告诉我啊!他长得好帅,比电视里帅太多了,以你这个条件,要找这样的不容易,你要抓紧机会!” 嘿,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池安笑着拧她的脸:“我什么条件?我不也是貌若仙女吗!” 余芮做了个呕吐样,笑着上学去了。 送完余芮回来,余叔边吃边对余婶说:“下午咱得进市里一趟,二舅爷家那谁没了。” “没了”就是去世了。 “啥时候没的?”余婶婶一脸惊讶和遗憾。 “说是今早上,刚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下午还说好了帮金铃家看孩子呢!”余婶婶叫道,“金铃下午也有急事出门呢!” “我看着呗。”池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用下巴一指卫和光,“他可会看孩子了。” “只好这样了。”余婶婶摇摇头。 一直到出门,余婶婶都不停地对两人表示歉意,不停地说“多亏你俩在,要辛苦你俩一下了……” 金铃比池安大六岁,初中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两人认识,但不熟悉,一直没有来往。 等到金铃带着四个俄罗斯套娃一般的男孩站在他们面前,池安和卫和光才忽然明白了余婶婶的歉意和不好意思。 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三岁,都是最精力充沛、最闹人的时候。 “老三!那个水壶不是你玩的!里面有开水!” “老二你不是要睡午觉吗!拿菜刀干什么!” “老四我跟你说话你能听懂吗?池安,三岁能听懂人类说话吗?” “老大去哪了?老大?” “唉唉唉别揪我头发,植发很烦的……” “老大你离菜窖远一点别在那晃悠!” “三哥咱们不哭了行吗?好好好画画画……” 等到金铃千恩万谢地接走了俄罗斯套娃后,留下了两个被折腾得形象尽毁,满脸水彩笔的著名歌手,生无可恋地站在门口,互相对视一眼,连互相嘲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们不是出来拍恋爱节目的吗?为什么我上午盖房子,下午哄孩子?”卫和光已经奄奄一息了。 池安也没好到哪去,“我好饿,我要吃饭。” 两人煮了面,加了蛋,坐在炕上抱着大碗吃个精光。消食儿的功夫,卫和光昏昏欲睡,念叨着:“池安,明天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咱们得出去拍点独处的,甜甜的,像谈恋爱一样的片段,不然这样下去要给节目组赔钱了。” 池安点头,“明天绝不能在家里呆着了,万一金铃又有事情要出门,我可受不住了。明天我们出去滑冰吧。” “同意。” —— 次日。 “你不会滑冰?那你昨晚答应得那么利索?我还以为你很会。” 到了冰场,租好了冰刀,池安才知道卫和光不会滑冰。仔细回想起来,的确只见过他滑旱冰的样子。 “我会滑旱冰,协调性也没问题,肯定很简单。”卫和光信心满满。 两人换上冰刀,池安像踩了风火轮的哪吒,嗖地冲了出去,像只纤巧灵活的燕子。 冰场其实只是一个天然的水库,冬天冻起来之后,当地人自发在上面清扫出跑道的形状,给人滑冰玩耍。渐渐的还生发出“出租冰刀”这样的临时买卖。 “池安你带带我!”旱冰和冰到底不一样,一上冰,卫和光就感到两只脚不受控制地向两边滑,登时恐慌地大叫起来。 “笨蛋!”池安大笑着,三步两步便滑到卫和光身边,对他伸出手来。 卫和光看了一眼余婶婶借给池安的黑色手套,又抬头看了神态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又竭尽全力假装自己很自然的池安一眼,露出一个毛头小子的傻笑,牵起了池安的手。 他的心也像是滑行在这冰上一样,有点颤抖,有点喜悦,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在一点点占据他的心。 “这个拍特写,那个拍远景。”池安把卫和光手里的摄影机扔在跑道旁,挥了一下手里的摄像机说道。 “不会丢吗?”机器可没有多余的了。 “路不拾遗。”池安自豪道,说完便拉着卫和光,一抬脚滑了出去。 “唉唉唉你慢点儿……” 第42章 亲戚们 卫和光时常想,老天没给他一颗够聪明的头脑,大概就是为了给他一副好身体吧。三下两下,卫和光就渐渐掌握了滑冰的技巧,二十分钟过去,他已经可以撒开池安的手,随心流畅地滑行起来。 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羊绒大衣,在蓝色的天,白色的雪,蓝色的冰的映衬下,像一只黑色的蝴蝶,轻盈地飞旋起来,他越滑越快,追着池安,围着池安,逗她,闹她,吓她…… 真是教坏了徒弟吓死师父,池安被他闹得一惊一乍,恼羞成怒地追着他打。 两人打闹之间,一个不留神,卫和光冲出了冰道,栽进了清扫后堆出的雪堆里,池安紧随其后,一个前趴也栽进了进去。 池安的心神也被撞得一荡,定下神来就发现自己趴在卫和光身上,她比卫和光矮了十六公分,趴在他身上像个小孩子,只觉得他又宽广又结实。 “这要是夏天该多好……”池安遗憾,随即脸红地爬起来。 幸好,雪堆厚实却不坚硬,两人衣服厚实,卫和光从雪堆里爬起身后,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池安松了一口气。 卫和光往回滑了两步,脚步姿势有点别扭,不似之前灵动。 池安立刻问:“脚不舒服么?” “有一点崴到,一点点。” 池安当即拍板回家,天寒地冻,崴脚可不是小事,何况他跳舞多年,身上本就大伤小伤不少,恐怕是旧伤复发,得赶快回去休息才行。 回到家门口时已是下午三点多,冬天太阳落山早,夕阳已挂在山边枯紫树梢,照得雪山金黄。 卫和光坚持说自己不用去医院, “我跳舞这么多年,伤也受过不少,脱臼扭伤什么没碰见过?你给我一瓶药油,还你一个跌打大夫。”卫和光一脸轻松,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 池安看他一路上走回来,脚步虽然不是健步如飞,却也没什么痛苦的表现,当下稍稍安心,道:“那好吧,我去买药油回来,你先回家歇着。” 卫和光走到家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对池安道:“我也要去买点东西。” 池安不解:“我帮你带就行了。你脚不舒服,不要乱走。” “不不不,我要自己去买。”卫和光坚持要自己去买。 “神神秘秘,扭扭捏捏。”池安不再跟他争,随他去。 卫和光走出没两步,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来,伸手道:“老婆,拨款。”钱都放在池安那里管。 池安一张钞票甩出去,掩面逃走,“胡说八道什么!” 卫和光笑了一声,一边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想起白金昨天晚上在电话里的焦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啊?我们啊……玩得可开心了……” “哪一步!牵手了吧?” “……还没。”卫和光心虚。 “你们得抓紧呀,一起开录的两组里面,有一组已经牵手了,另一组连吻都接了,你们俩当过家家呢?再不着急人家都能上爸爸去哪儿了!” “我……我有数……”卫和光虚弱。 “你有个鬼,你要是有数就不会到现在都没拉上小手!明天你俩必须有个实质性的突破!” 卫和光心中满足,看,他一个突破,把池安弄得脸红心跳的。 思及此处,卫和光咧开嘴偷笑起来,又觉得在大街上一个人笑成这样太傻,于是捂起嘴继续笑,喃喃道,“真可爱……”池安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 池安买完了药油,揣在怀里往回走。 “小安!” 身后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听着耳熟,池安转过头来,却见舅舅向她快步走来。 舅舅和妈妈长得很像,方脸,几粒小雀斑,一双三角形、让人心中不适的眼睛。 舅舅对池安热情极了,走近了热络道:“怎么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安勉强笑着回答:“刚回来,也是工作,就没打扰你们。” “嗨,一家人说什么打不打扰!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全家都跟着你脸上有光呢!” 舅舅脸上的热络亲近是那么理所应当。 全家指的是谁呢?爷爷奶奶早在爸爸十几岁时就已病逝,只留下爸爸一棵独苗,姥爷姥姥在她十岁时相继去世,家族人丁稀薄,“全家亲戚”只剩下一个舅舅,一个小姨而已。 “小安呐,这么巧碰上了,上我们家坐会去呗?”舅舅邀请着。 池安毫不犹豫地拒绝着:“不了,谢谢舅舅,我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连上舅舅家待会都没空了?”舅舅说罢便伸出手过来拉她。 池安强忍着心中不快,躲开他的手,道:“您家我就不去了,有什么事您直接说。” 不用猜都知道,没事找她,他才不会叫住她。 舅舅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讪讪地收回手道:“瞧你说的……舅舅家不是种水稻嘛,这两年行情不好……” 池安点点头,适时地露出惋惜的神色,示意他继续。 舅舅见池安不给自己台阶下,咬咬牙继续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能不能让咱家也上上节目,给咱家打个广告,卖卖货?” 池安心里冷笑一声,她现在就是说要给他单开一档节目,专门帮他卖水稻,他都不一定听得出是骂他。 也许就算听出来了也会点着头说“那就麻烦你啦。” 池安哪会给他半块砖头的台阶?脸上立刻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对舅舅客气道,“舅舅你以为我是什么大明星呢?我其实也就是一个打工的,当初为了还你们那笔钱,跟公司签了十年的合约,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得听他们的,一个闹不好就要赔钱,哪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呀!” 舅舅十分不相信的样子,不死心道,“那咋可能呀?我看网上主播们随便做做广告吃吃东西,挣钱简单死了,你都已经成明星了,怎么会还不如他们呢?” 池安卖惨地摇摇头说,“唉,其实我们比主播惨多了,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手里根本没钱,人叫我说一我嘴里不能有二,说错了一个字都要挨骂的。” 舅舅又含混了两句,见池安咬紧了口风,连卖惨的表情也浮夸得几乎毫不掩饰,活脱脱把他当傻子哄,脸上再也挂不住,悻悻地走了。 池安也继续走出几步,在路口避让过一辆车后,她不再抬步向前。 她情绪很糟,又不想带着这股低气压回去,索性站在原地平复起心情来。 她知道她的借口破绽百出,连最表面的功夫都做得很难看。 此刻,她就站在这个生活了多年的路口,往前走五百米就是她曾经的家。 十一岁那年,妈妈赌输了回来,拿她出气,把她扔出门,叫她出去别人家住,她不想看见她。虽然是夏天,入了夜却还是凉飕飕。 她跑去敲舅舅家的门,舅舅家原本亮着的窗户,噗地,灭了。 这导致她后来一直对那种带灭灯的相亲节目过敏。 小姨家常年在外打工,家里是没人的,余婶婶要半年后才搬来这里,那一晚,她又气又怕又难过,最后,认命地抱着她们家的大黄狗,在墙角睡了一宿。 再后来,爸爸的病情诊断书一出来的那天,妈妈立即卷了家里所剩无几的存款,搬空了半个房子,抛下她们离开了。 为了凑钱给爸爸治病,她受尽了心酸。 “舅舅,我没有别人可找了,求你了……” “小安,不是舅舅不帮你,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当然了,这钱你以后长大了再还就行了,不还…不还也行。可你看你爸这个病,治了不也是白治吗,别浪费这个钱了……” …… “小安,不是舅舅不帮你,人没都没了,你就跑嘛,你跑了医院自然会处理的……” 可怜的老池,打了一辈子工,对谁都一副笑脸,最后撒手人寰时,却连办身后事的钱都没攒下。亏得余婶婶和街道办的大娘听说了,帮池安筹了点钱,好歹让老池过身后有个去处。 “他们没错,”池安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脸上带着异样的淡笑,像是自嘲,比雪还凉,“没有谁有责任,一定要帮我们。” 此话说完,池安脸上的冷笑收敛,眼中一片''天地间孤身一人''的冰然。 她张口,似在对别人宣告,又似在劝服自己: “那么,现在,我也没错。” 我早已没有亲人,在这个世上,我孤身一人。 池安大脑里那根敏感的弦再次绷紧。 卫和光买完了东西从远处走过来,看见池安站在路口,脸色青白,问,“池安,怎么还站在这?” 池安回过神,心绪一松,回答道:“见到认识的人,就多说了几句话。你去买什么了?” “给。” 是一双鹅黄色软羊绒的手套,还有一顶头顶带着毛球球的可爱帽子。 卫和光见池安似乎心情不好,也并不多问,给她安静,假装酷酷地往屋里走。 池安阴霾的表情被鹅黄照亮,小声道,“……谢谢你。” 酷仔这次倍儿帅,勉强忍住了傻笑。 …… 池安刚走进院子,院外一个声音响起。 “小安,听说你回来啦?” 是她的小姨。 池安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回头招呼着,“小姨。” 按理说,见了亲朋,尤其是在站在自家门口这种敏感地界,无论如何都该寒暄一句:“先进屋。” 池安却一个偏旁都不吐,假装不经意地堵在院门口与她说话,整个人拓在纸上就是一句加粗的:“没事儿您就赶紧走。” 小姨见她并没有请自己进门的意思,心里不禁骂着:“家教不好的玩意,当明星也当不长久。” “小姨有什么事?” “嗨,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来找你还非得有事吗?”小姨脸上笑得热络,心里已经辱骂池安百八十遍。 池安也不痛快,这兄妹俩轮流上阵,一家人前一家人后地恶心她。耐心越发被消磨耗尽,脱口而出:“瞧您说的,那当然了。” 没事你来找我干嘛? 小姨被池安一堵,本来想再客套两句的话仿佛被池安一拳塞回嘴里差点噎死自己,脸上顿时青红一片。 池安看着小姨精彩的脸色,心里不由一阵痛快,也不跟她再绕,直白说道,“小姨,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小姨搓搓手,假装不好意思道,“你小姨父这两年在外面做买卖赔了点钱,你弟还要上学,家里,哎呀,缺点钱……” “我弟年纪也大了,我记得他学习不是也就那样?他完全可以跟着小姨父出去打工了。”池安恶意调侃道。 “那哪行啊,孩子不上学怎么行啊?”小姨立起眼睛来叫着,然而一对上池安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虚似的突然收住了声。 当年话是怎么说来着? “小安,你看,家里钱也花没了,你学习也不怎么样,要我说,还不如出去打打工,他们出去打工也挣得不少。”当年,她就是这么对还在上高二的池安这样说的。 “小姨,钱权当我跟你们借的,你好歹让我把高中念完。”池安近乎哀求。 “出去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不是挺好的!就你爹妈那脑子,什么基因你心里没数吗?你读书纯是浪费钱呀……” 池安收回思绪,不想再跟她多言,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当年也是这么觉得,不管聪明与否,读书总是有好处的,小姨你现在能这么想,我真替你儿子高兴。需要多少钱?” 小姨又尴尬又气恼,几乎无法继续舔着脸要钱,可管她怎么编排自己,钱拿到手才是要紧的,这脸先不要也罢。于是陪笑着说,“我不是来请你吃饭的吗……这咋成了跟你借钱了……你不是当明星了吗,要是手里宽裕,能不能借我100万……” “您还挺敢开口要……”池安笑出了声。 第43章 山中遇险 “您还真敢开口要……”听得小姨开口就是100万,池安不再维持表面的体面,冷笑了起来。 “您别忘了,当初我爸爸连命都保不住的时候,您就借了我1万而已。”池安语气平缓,像是在回忆一件极平凡的小事,这些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里泣不成声的往事,而今已结成坚硬的疤痕,让她能站在当事人面前,风轻云淡。 小姨张嘴刚想辩驳,而池安挥手将她的话封在了嘴里,“我表弟要上学,这个钱我可以出,但是借钱拿去给你们打拼事业……说实话,你们那点事业我还不清楚吗?稍微做大做强点就是五年起判,我都想举报你们了,您就别指望从我这拿融资了。” “你现在有钱了就忘本了是不是?咋一点儿以前小姨的好都不记得了?当年借给你的钱,我可是都没指望你还!” “所以我现在给表弟的钱也不指望你们还。”池安接口,“何况那一万块,我早就十倍还清了。” “不就十万块吗?还说个''十倍'',显得你还了很多似的。” 池安怒极反笑,“你现在也知道一万哪怕翻十倍也还是不算多了。我当初就说一万不够用嘛,可惜您死活也不肯多借点了。” “我那是没钱,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小姨虽然脸上挂不住,却不依不饶,非要从池安兜里抠出点钱来不可。 池安直视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又不留情面地说,“不管别人有多少钱,那都不关你的事。借钱不但要看对方的能力,还要看对方和你的情分,小姨,咱们呐,缘分早尽了。” —— 打发走了快要揪着她头发喊“给不给钱”的小姨,池安靠在墙边深深呼吸,灌了满腔满肺的冷空气,让她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些。 不愧是亲生兄妹,在那二位身上,池安找回了久违的“母亲”的回忆。明明自己理亏,却总是一副既往不咎,给你机会跟我重修旧好的模样。 说起来,妈妈嫁到哪去了来着? 她不知道。 妈妈离开时,池安还没有手机,也许她也并不想和池安再有什么联系。两个人权当对方从这世上就此消失了,不再互通音讯。 池安戴上卫和光刚刚送给她的帽子手套,觉得暖和了一点,没有回家,转脚溜达着上了远处的后山。 小时候,姥姥还在世时,常带着她上山,姥姥捡柴火,她就捡小柴火,上下山常跑得满头是汗,很累,却很快乐。 后来她依然活得很累,可是不快乐。 多年没来,记忆里的山路也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池安漫无目的地乱走乱逛,满心的烦绪怎么也消解不了。她刚刚对小姨的一番话说得轻巧,其实心里并不觉得解气,反而感到悲哀。 夕阳沉下去,池安发现,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这山说高不高,却连绵不绝,高低连着好几座山,且树林茂密,抬头向上看,找不见山头;低头往下望,看不到出路。她打开手机,才发现手机也没了信号。 池安决定先向上爬,到了山顶再找出路,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不知道出路在哪的时候,只管低头向上走,站得高了,就看得到远处出路了。 —— 另一边,卫和光回了家,左等右等,眼见天黑了也没等到池安回来。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担心之下,卫和光套上衣服又出了门。 问过了余婶婶,也问过了池安的舅舅和小姨。被人冷嘲热讽还想借点钱之后,卫和光越来越着急。 “我哪知道她上哪去了?可能去他爹坟头偷着乐去了吧。” 从池安的舅舅家出来,卫和光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找他,又折回余婶婶家打听了池安父亲的安置处,真的打车折腾去了殡仪馆。 无功而返之后,卫和光越发担心,距离池安未归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一咬牙,卫和光进了派出所报案。 “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在录制节目,现在池安电话打不通,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连殡仪馆都去找过了也没见到她。我怕她这么晚了在外面出什么意外,请你们帮忙一起找找她。”卫和光焦急地请求民警帮助。 “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失踪''时间太短了,而且她也不属于易走失人群,神智清醒,又是本地人,可能只是去朋友家或者其他地方,一时忘记联系你而已。” “她不是那种做事不周全的人,万一真的……” 好说歹说,派出所的民警答应,如果四小时之后池安仍然未归,他们会出警帮助。 每年冬天都会有老年人因为迷路而冻死街头,因此,在冬天时,只要失踪八小时以上,派出所就会协助展开寻人工作。 卫和光从派出所出来,他此刻才觉得,他对池安的了解太少了,他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的经历…… 而短短两天下来,他便发现她对他几乎了如指掌,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的歌他的舞…… “你在哪儿啊……”卫和光在街头茫然四顾,福至心灵般地,目光从空荡的街上飘向了远方黝黑的山。 山头忽地亮起一个白点。 卫和光好像被枪击中,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回响:“就在那。” —— 等池安爬到山顶,天已经黑透了,冬季树叶落尽,树枝像鬼爪一般刺破白雪,四下寂静一片,半明半暗之间,每踩断一截枯枝都叫人心中颤抖。 即使在山顶,视野也被树枝封死了。池安四下搜寻,绝望地发现,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片高耸的树林,她找不到下山的方向。 哪怕不停地走着,脚也已经冻僵,幸好有卫和光送给她的手套帽子,不然现在池安可能已然崩溃。 池安累极,坐在岩石上给自己捶了捶腿,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就这样坐在石头上,睡过去也挺好。 不知道多久以后,有人上山来,看到我坐在这,还以为是歇脚的人,跟我搭话。还会骂我怎么这么不礼貌,为什么不回话。上前一看我,嚯,死了! 简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池安脑子里那根弦隐隐有蹦起来搅烂她脑子的趋势,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瞧瞧你那两位亲戚,不够恶心的。这就是你的家人!世上人多脏啊,再活久一点也就那么回事了,不如死了干净…… 池安的身心渐渐被低温冻僵,她昏昏欲睡,一个瞌睡差点从岩石上跌下来,腰一弯触到怀里一物。 池安伸手掏起来,那是买给卫和光的药油。拧开盖子滴出两滴,药油浓烈的味道立刻把池安熏醒过来。 真是糊涂了,竟然要坐在这睡觉,我真是找死! 池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继续寻找出路。白光被满地的白雪反射,周身两米范围都亮起来。 “不管了!”她之前没有直接下山,是怕选错了方向,反而跑进更深的山沟里去,可是现在她太冷了,再不下山,她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池安不再犹豫,随便挑了个方向,向山下快步走去,才走出去十几步,手机便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被低温冻关了机。 池安脑子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像是被人又拧紧了几分,又黑,又冷,又害怕,池安的心彻底慌了。 —— 卫和光虽然时常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有些头脑的。 他套上余叔厚厚的军大衣,跑进小卖部借来手电筒和扩音喇叭,甚至揣了两条巧克力,英勇地进山解救他的爱人。 一边是跌跌撞撞、抹着眼泪找出路的女孩 一边是打着手电筒、举着扩音喇叭的男孩 他们陷在山里,是那么小的两个小点,漫无目标地寻找着对方。 三个小时,不过是一部更漫长的电影,一场让人兴奋的演唱会,对两个人来说,却是无比难熬的漫长时间。 在无数次错过与折返之后,终于,池安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早已冻僵的身体又涌出一股力量,当即拔腿向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在这儿!” 看到卫和光的一瞬,池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跑过去扑进卫和光怀里,闷声痛哭起来。 卫和光抱着只到他下巴的池安,骂她乱跑的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当下拍着、哄着:“我找到你了,别怕,我找到你了……” ——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进了门就看到余婶婶满屋打转。 两人都不见了,余婶婶也急得一宿没睡,直嚷着天一冒亮就去报警,看见他们俩回来,顾不得困乏,劈头就是好一顿骂。 池安被骂得低着头,卫和光等余婶婶出了气,接口道:“余婶,您也一宿没合眼,快回去歇会吧,回头我使劲教训她。” 余婶婶更来气了,“你一溜烟儿跑没影了,人家小卫揪着派出所民警要来找你,你说说你,这么大人……小卫,你好好训训她!” “是是,一定训她!” 送走了余婶婶,两人顾不上洗漱,往炕上一躺,终于安定下来。 池安这才想起药油的事,当下也不睡觉了,掏出药油,要看看卫和光的脚。 卫和光轻松地说:“回来歇了会发现就已经好了,不用药油了,早点睡吧。” 池安眼尖,一扫卫和光故作自然的表情和藏在被子里的脚,就明白了几分:“那你把脚拿出来看看。” 卫和光尴尬地笑,“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样吧,我自己揉一揉就行了,你一定很累吧……” “我跳舞的时候常扭伤脚,对按摩很有研究,我帮你。”池安不由分说,哗啦一把拽过卫和光的脚来…… 第44章 按摩记 池安猛地探出手来,饶是卫和光穿着袜子,也还是被池安“抓脚”这一招臊得直往被子里缩。 “别别别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 “怪不好意思的唉唉唉你干什么!” 两人一番闹腾,池安终于看清卫和光已经肿出个大包的脚踝,当下就没了打闹的心思。 “怪我乱走,对不起。”池安沉默下来。 卫和光也像是犯了错一样讪讪着,“也没什么,就是看着肿,其实不疼,我给脚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它明天自己就会消了……” 满口胡言地安慰着,卫和光转念又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训训池安,于是又不满地训斥道,“不过你可不能再这么跑了,多大人了干这种事儿!你看看,为了找你,我这脚肿成什么样了!” 池安低着头听他前后矛盾,一会怕肿一会不怕肿,想笑又憋了回去。 “……说说吧,为什么出去也不打声招呼?还是一个人上山这么危险的事情?”卫和光终于想起来问正经事。 “我……突然想散散心……”池安含糊地回答着,下地出门,过了几分钟,用毛巾包了冰块拿进屋来。 扭伤之后24~48小时内,需用冰敷患处,48小时后转用热敷辅以适当按摩。 卫和光见池安出去,转头看起漫画来,很快便陷入漫画世界。心思遨游之际突然感到脚上一凉,猛地把脚缩回来,慌张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池安见他害羞,也就不再争执,把冰块包递给他。 冰块隔着毛巾,渐渐渗透出冰意来。 卫和光嫌凉,两个指头捏着毛巾,羽毛似的在肿包上扫来扫去。偏偏脸上还要不走心地装出一副狰狞相,“哎呦哎呦”叫个没完。 池安见状,忍不住在手里倒了药油搓热,一手拿过冰包按在卫和光的患处冷敷,另一手不轻不重地按在肿包四周疏通血液:“不是我说你,你那个演技,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卫和光作为归国闲散偶像,戏也拍了几部,只能说上天是公平的,卫和光的影视作品评价一直很稳定,基本是拍一部被骂一部。偶尔运气好了,有幸参与一部好作品,热心观众还会把他的单人镜头剪辑出来,为该作品制作一部“卫和光cut—out版”。 …… 这突如其来的按摩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痛痒,池安落手之处皆通了电一般麻酥酥一大片,卫和光立刻从脑仁麻痒到了尾椎骨,一翻身倒在被子里,脚却拽不回来,娇羞地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哭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疼疼疼我已经好了不要再按了……” “停停我有脚气别传染给你……” “我的脚好臭好臭你闻不出来吗……” “居然说我演技不好,你等我脚好了……” “唉唉唉断了脚断了完了呜呜呜……啊!” 屋子里一时间响彻了卫和光且痛苦且难耐的叫声,等到池安结束了按摩,卫和光已经被折磨得大汗淋漓,眼中水光迷茫,脸上甚至飞上了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尖。 池安看着他一副被恶霸凌辱过的小模样,脑海里突然上演了许许多多过激剧情,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放开卫和光的脚踝,出去洗手。 睡下的时候,天又一次蒙蒙亮了,经历了好大一番折腾,两人俱是浑身疲劳酸痛,脑子却被药油熏得一片清明。 躺了一会,卫和光听到池安又一次翻身的声音,隔着帘子问:“你睡着了吗?” “……没。” “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 卫和光拉了枕头被子往池安那边凑了凑:“你跟我说真话,今天为什么一个人跑山上去了?” “说真话啊……”池安睁开眼睛,语气轻佻道,“我有病,这个病一犯,就会想起我祖上埋在山里的宝藏到底埋在哪……” 卫和光切了一声,“信你的鬼话……抑郁症么?” “……”池安郁闷,半真半假的话这么容易被识别吗? 卫和光语气放得很轻快,“干咱们这一行,十个有九个都有抑郁症,还有一个不治身亡。池老师,看淡一点,咱们下次砸东西也行,打我也行,千万别祸害自己。” 出道十年,卫和光人话鬼话听过太多,后半句越是离谱搞笑,前半句越真实心酸。他早就对这种小技巧信手拈来。 他经历过的,见过的,都比池安多太多。 在山上找到池安下山来时,他就已经对池安反常而逐渐回归正轨的情绪有所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干巴巴说了两句之后,暗自打算着,回了北京,带她去找自己的心理医生。 “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池安轻声说。 “对了,我还见过你舅舅和小姨了。”卫和光换了个话题。 池安没想到卫和光能和他们见面,当即也往卫和光那边凑了凑,问:“你怎么认识他们?” “我找不着你,余婶婶说可能去亲戚家了,我就找去了。” “他们对你还算客气吧?” “挺好的。”就是说话的态度怪怪的,又像是嘲讽,又像是讨好。 “池安,明天我们去你以前待过的地方看看好吗?你以前住在哪里,在哪上学,常走的路,常去的地方……”卫和光掰着手指头数。 “干嘛?走煽情路线?” 池安不想,或者说不敢这样真挚地面对卫和光,平时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反而让她更有安全感。眼下这种诚挚的氛围让她感到危险,心跳在渐渐加快。 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绷着语气教训道,“你的脚都这样了,怎么走,老实在家里养着。” “那就后天去,全当给你粉丝的福利,顺便带动你家乡的旅游业发展。以后你家房子上,或者我们住的这栋房子门口,就会立个牌子,上面写着,‘池安故居’。” 隔着帘子,池安看不到卫和光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吧。 帘子另一边,卫和光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温柔深情,声音低柔,“池安,我喜欢你们这,看着天气很冷,可是人的心里都很热。” 就像你,没接触时看起来好像凉冰冰的,可是心里也就是一个又娇气又烦人的小丫头。 见到人家叫老金你就要叫老卫,又不浪漫又粗俗。 一副手套帽子就喜得笑眯了眼睛,真没见过世面。 自己招呼也不打就往山上跑,被人找到了又抱着人哭得撒不开手。 手看着那么小,力气那么大,我的脚现在还麻着…… 要不是脚麻,我现在就想出门去,把你们这个地方好好转一转,看看什么地方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孩来。 “你先安心养好脚,再说别的。”池安说完,闭起眼睛来。 “那你得给我抓只老母鸡好好补一补。”卫和光渐渐困意上来,惬意地吩咐道。 一夜无梦。 —— 睡下的时候便已经快要天亮了,可大约是因为前一天的经历太过刺激,池安并没有多睡,七点钟就再次醒来。 探出帘子悄悄看了一眼仍在睡觉的卫和光,池安起身出了门。 冬天的七点钟,如果天气晴朗,阳光就会像冰镇麦芽糖一样金黄清澈,起了霜还透着光。 池安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冷而洁净的空气灌满肺,赶跑了瞌睡虫,让她心情大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是的,新的一天。 她抬脚向农贸市场走去,打算给卫和光买只鸡补一补。 鸡鱼蛋菜,酸菜泡菜,八角花椒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再掺一把人们叫卖讲价的嘈杂声音,池安难得地重温了市井生活的乐趣。 卖鸡的一见她举着摄像机,立马给她选了只花色最好看、生龙活虎的大公鸡,捆了腿套了麻袋递给她。 直到池安回到家,把扑扑楞楞的麻袋放在厨房地上,才猛然想起来杀鸡的问题。 解开带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那只大公鸡正瞪着眼睛,一人一鸡一对视,池安被鸡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鸡也被吓得又蹦了起来。池安连忙胡乱捆了捆袋口。 炉子上的热水壶偏偏在此时烧空了,池安连忙去给水壶添水。 “烧饼~热乎烧饼~”门外路过了走街串巷的烧饼阿姨,池安撂下水壶,又跑了出去。 “阿姨,四个肉烧饼。”池安一边掏钱一边道。 这里的人似乎都颇具匠人精神,那位油条爷爷是,这位烧饼阿姨也是,东西不多,一卖就是一辈子。离开了家乡的孩子再回来,房子不见了,路也变了,可那些走街串巷的小摊味道都还如一,哪怕只是听见他们的声音,游子都会感觉到:我回家了。 “哎呀,你回来啦,你现在是不是当明星了呀?”阿姨从小便认得这个孩子,现在偶尔也听自家孩子提起来,如今看见了池安,便惊喜道。 “哪是啥明星呀,就是个唱歌的。”池安笑着谦虚。 两人站在门口寒暄起来。 在屋里,一个饱含生机的麻袋,一扑,一跳,被池安刚才胡乱系上的袋子口松开,大公鸡一见到光便拼命地蹦了出来。 跟阿姨搭了几句话,唠完附近的拆盖变迁,池安脸上挂着笑意,拎着烧饼进了院子。 还没踏进主屋,池安就听见卫和光惊恐的惨叫声。 池安拔腿便往屋里跑,跑进厨房,发现刚刚放着麻袋的地方空空如也,再跑进主屋,便看见悬着一只脚的卫和光满脸惊吓过度地缩在东北角,被捆了腿的大公鸡不知道怎么扯松了绳子,也悬着一只脚站在西南角。 一人一鸡就那么大眼瞪小眼,陷入僵持。 第45章 最后一夜 卫和光和大公鸡惊惶地对峙着。 “别怕,别怕……”池安虽然嘴上安慰着,但她自己也一动不敢动。 两人脱离普通人该有的厨房生活时年纪都很小,远不曾接触到“抓鸡”、“杀鸡、”这样的高难度项目,如今碰上的又是这么一只绝地求生的领袖级别大公鸡,一时之间,两人一鸡在屋里上窜下跳,盆子铲子乱飞,惨叫声响成一团。 —— “我说你们俩啊,往下几天就来我们家吃,别琢磨自己做饭。你们不怕出危险,我都怕你俩把我房子拆了。”余婶婶一边给两人盛饭一边叮嘱道。 汤盆里是色香味俱全的小鸡炖蘑菇,桌边坐的是劫后余生、精神萎靡的“怕鸡夫妇”。 两人对视一眼,乖乖点头。 卫和光的脚伤了,这一天两人便在家里待了一天,第二天,卫和光要死要活地扯着池安出门,就算蹦着也要去故地重游。两人一个扶一个,一早就出了门。 “这就是我初中以前住的房子。”池安怀念地看着这栋前后两个院子,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的“别墅”式老房子,对卫和光解说道,“后来家里没钱了,就卖了这个,搬去了另一个小房子。” 池安一路走一路给卫和光指点:“这里住着谁,这里以前是一棵树,这里的路是后来才铺好的……” 卫和光听得很认真,没有丝毫不耐,时不时停下来拍两张照。 走得远了,池安回过头,遥遥望着那栋曾经属于她的家,突然说:“我早就跟他们家人说好了,如果他们要卖掉房子,一定要先卖给我。” 卫和光在她身后,看着池安,她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又倔强,他什么也没说,眼里流露出温柔来,而这一幕,恰好被背对着他的池安手里举着的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 在两人出逃的第二天早上,导演就疯了。 他恨不能立刻封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还是组里的编剧劝他,跑都跑了,犯不上跟他们俩较劲,何况两人还背走了节目组放在储藏室里备用的大包的电池和内存卡,证明两个人还是有心思录节目的。 而且这么一跑,没准收视会更好。 如果效果实在不好,再谈违约的事情也不迟。 于是,节目开录第二天,就从正经的节目拍摄变成了二人的东北旅行vlog,导演组只在所有嘉宾都要有的环节对他们稍做要求。 …… 今天晚上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明天早上他们就要拎起行李,离开这个短暂的,让他们肆无忌惮恋爱的乌托邦小城,返回那个因充满了梦想而五光十色的城市里。 两人依然一左一右,隔着帘子睡在炕上,却比第一天晚上自在亲近了许多。 “池安,明天就要走了,你别睡觉,我们说会儿话,。” 池安不想让氛围太真挚,那样她会觉得害怕,害怕会发生什么,又害怕什么都不发生。 于是把语气放得轻飘飘的,说道,“怎么,舍不得我呀?” 卫和光枕着胳膊道,“来这里的这几天,真的玩得很开心。回去以后,又是一年四季住在酒店的生活,没劲。 我这五年来,几乎每天都是在酒店里醒过来的,有的时候一睁开眼,都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他还有句话,想了想,还是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池安,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待在一块儿,我心里特舒坦。 池安感同身受道,“要是能把火炕缩成火柴盒那么大,随身带着,晚上放大了就往上一躺,该多好。好奇怪,小的时候住得稀里糊涂,却也自得其乐。现在我们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却时常心慌,夜里也睡不好。 一想到再去没日没夜的工作,我就腿软。这次节目录完,我要去试试度假的滋味。” “我经纪人已经给我短信,回去就立刻开工了,真羡慕你啊,没有公司,自己开工作室当老板。” 池安噗嗤笑了出来,发梦道,“等我做大做强,就开大公司,请大经纪,建造娱乐帝国。到时候把你也签过来,我们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跑出去度假。” 卫和光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由衷道,“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他们,平平淡淡的,不用熬夜熬得流鼻血,不用吊威亚泡冷水,结婚生子,黄昏还可以自在地散步……” 池安也睁着眼,偏头往卫和光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道帘子。她轻轻开口,“那也是……我的愿望。” 卫和光勾勒着心中的田园画卷,听见池安的话,心中有种特别的情绪,像是月亮从十五迈进了十六,突然变得圆满起来。 他偏过头,对着池安的方向说,“喂,伸手。” 池安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递给她什么东西,摊开手心向卫和光伸出手。 帘子那边伸出了卫和光的大手,摸索一番后,把池安的手握在手中,不再松开。 池安在黑暗中害羞得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紧张得快要原地蹦起三尺然后窜出房去,一头扎进雪堆里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的手比她的大许多。 手掌有一层薄茧,那是多年舞蹈生涯留下的印记。 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纵是再害羞,池安也不想松开了。 何况,黑暗给了她享受这份温柔的勇气。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努力感受、记住他握着她手的时候的触感。 卫和光也是一脸的害羞,生怕池安会缩回手去。 还好……还好…… 她的手又小又软,像一只幼鸟安静地卧在他的手心里。 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 每当跟池安在一起,他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在。而且这种趋势正愈演愈烈。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只知道他当下很想牵住她的手,纵然中间隔着讨厌的帘子,纵然夜里黑漆漆一片,纵然他看不到她的脸。 可是只要牵着她的手,他就感到和她心意相连。 这一刻,夜色无比温柔。 …… 余婶婶恋恋不舍地送两个人离开。 卫和光走之前笑开玩笑道:“等我们这个节目一播,婶婶你就火了,这个房子你不要改,就保持原样,肯定老多人来住了。” 才待了没几天,连卫和光都混出了一口东北味。 两个人给余芮签了一大摞亲笔签名,池安偷偷嘱咐余芮:“你缺什么东西,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买。这些拿出去只能送,不能卖。” 池安这么做,既是为了两人的口碑,也是为了余芮的成长。 余芮抱了抱池安,道,“姐你放心,我懂,这是你们给我们的礼物,怎么可以拿去卖。” 池安欣慰地摸摸余芮的头。 两人提着余婶婶送的土特产,秋天晒的蘑菇,腌好的泡菜、萝卜干,大包小包地上了车。 火车渐渐驶离这座小镇,池安看着窗外,眼里的不舍被卫和光捕捉到。 “这次来你家玩得很开心,下次带你去我家,我家那里也特别好玩,可以骑马,喝酒,喝完了酒,你在草场上想怎么唱歌跳舞打滚都可以。”卫和光转移着池安的注意力。 池安被说中尴尬往事,横了他一眼,这些天,卫和光这些天不知道被她横了多少眼了,她每次这个表情,就说明她无可反驳,恼羞成怒,卫和光看在眼里,乐得不行。 —— 飞机落地,拿了行李,他们就像是最普通的、刚刚返乡探亲归来的小夫妻一般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在一起同吃同住了一个星期,两个人下意识地以为,回了北京,还是要坐同一辆车回同一栋房子里去。 直到看到各自的助理已经在出口等着他们时,两人才从这个恋爱幻境中清醒过来。 他们要分开了。 继续一个人生活。 “那,再见。”池安对卫和光摆摆手,竭力隐藏起眼里的失落和依依不舍,假装自己早就对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卫和光看着池安被助理接走的背影,欲言又止,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 “怎么,哥,真情付出去了?人家都走了,咱们慢慢来。”助理凑过来,挤眉弄眼道。 慢慢来? 卫和光垂头丧气地转身往自己车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不满道:“你说你,停个车也停不好,为什么没跟人家的车停一块呢?” “是是是,都怪我,怎么没停人家副驾上去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池安忍不住回过头,看见卫和光的背影,跟他的助理正打闹着,心想:还跟个傻小子似的,没心没肺。脸上不禁挂了微笑。 像是自有天意一般,在池安正要转回去头时,打闹着的卫和光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接,便再也难分开。 定了两秒,池安不好意思地再次对他摆摆手。 卫和光站在原地没动,笑容从羞涩变得坦然,阳光满面大声道:“你走吧,我看着你走,我再走。” 池安转身落荒而逃,心里骂道:傻小子,烦死人! —— “哥,你跟池安去录节目了?”卫和光一进门,陆阿见就扑了上来。 第46章 公平竞争 卫和光刚一进门,陆阿见就饿狼一般扑了上来,明显是专门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嘴里还大嚷着,“我的哥!你真的和池安一起去录节目了吗!” 卫和光被他一拽一扯,差点撅在地上,立稳了身子,把这只无尾熊从身上扯下来,回答道,“是啊,刚刚才录完回来,怎么,想我了?” “那你们…对对方感觉怎么样?”陆阿见着急地追问道。 卫和光挠挠头,想起刚刚在机场,两人那个默契十足的回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一边低头往屋里拎行李,一边说道,“挺……不错的。” 陆阿见一见他三哥这副前所未有的娇羞模样,心里真是凉上加凉。 他没再开口,或者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感觉自己苍老了好几岁,满腹愁苦,只好低着头去打开冰箱,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打算一醉解千愁。 卫和光看见陆阿见突然低落的样子,联想起他之前乐颠颠地买咖啡车为池安应援的事情,心下明白七八分。 他把行李简单地安置了一下,打算去找陆阿见聊聊。 一打开门,陆阿见站在他门口,正举着手打算敲门。 见他出来,陆阿见开口道,“哥,咱俩聊聊天吧。” “不开心?”两人举着啤酒罐,碰了一下,卫和光问。 陆阿见仰头连喝两口啤酒,舌头上的刺感让他皱紧了眉,长长打了个酒嗝,说,“……有点。” “你喜欢她。”不是疑问,是肯定。 陆阿见少有的扭捏了起来,终于鼓足了勇气,承认道:“是,我喜欢她。” 虽然两人现在的立场似乎有些微妙的对立,但卫和光还是忍不住让“陆阿见他三哥”的立场占了主导,毕竟,他看着他长大,情比亲兄弟。 “喜欢她什么?” 阿见苦恼地歪了一下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她像个……哥,我这么说你别笑我,我觉得她就像个小精灵一样。 我第一次阴差阳错见到她的时候,是因为在那一片胡同里,她家的门漂亮极了,刷成米白色,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她一打开门,我都以为是阳光给我开了门,简直像要把冬天照化一样明亮,又安静又温暖,好看得不得了。” 陆阿见提起心心念念的女孩,不由地打开了话匣子。 “……池安话虽然不多,可是真的生起气来很可怕,像个泼妇一样。我们一起录节目的时候,她把我好一顿臭骂,骂着骂着又自己哭起来,我当时都傻了!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又想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见不到她吧,又总想着她……” 卫和光一手托腮,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旁,脑海中不禁浮现起这些天他与池安的相处,相比起常在人们口中出现的“安静”,他见到的池安总是神气活现的,调皮爱闹的,惊慌失措的……想着两人一同经历过的种种,卫和光眼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温柔。 陆阿见从自己的深情中回过神来,看着卫和光面带微笑地听着他絮叨,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旋即问道:“哥,你也喜欢上她了?” 正如卫和光能轻易猜出陆阿见的心思一般,陆阿见也对卫和光了如指掌。 十多年的共同成长,让他们几乎血脉相通。 卫和光却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 这样的心情,是喜欢吗? 相比起男女之情,相比起拍过的剧中三下五除二就要接吻的热烈。 他与池安那种“找到志同道合的玩伴”的感情,算得上喜欢吗? 只不过是喜欢待在一起,哪怕她看她的电影,他看他的漫画,互不说话却感到有人陪伴的惬意; 只不过是喜欢一起吃饭,她喜欢的他也喜欢,餐餐都吃得心满意足; 只不过是喜欢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互相卖惨,攀比谁的公司更讨厌,谁在练习生时吃过的苦更多; 只不过是喜欢看她一个点子接着一个点子带他出去东奔西跑,累得腿软也还是兴奋…… 只不过是这些看似熟络,无比“兄弟情”的情分,就算是喜欢了吗? 何况,就算他真的有意,谁又知道池安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也许两人的这段时间在池安看来,不过就是例行公事罢了。 卫和光的思绪飘了回来,越发困惑,他连自己是否喜欢池安都没弄清,就连忙考虑“池安是否喜欢他”去了。 卫和光突然好苦恼。 从有印象开始,卫和光便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可能因为缺乏生活范本,可能因为电视剧看得少,也可能因为卫和光脑子确实不大够用,等卫和光的情窦终于初开的时候,他已经落入公司的魔爪,过上了360度无异性的纯洁生活。 等出道了,他身上又背负了更多的期望: 为了组合的发展,他不能…… 为了给妈妈好生活,他不能…… 为了回报那些傻乎乎支持她们的粉丝们,他不能…… 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像一只瘫痪不用的手,萎缩,失去知觉,有一天摸到火了,都不知道是温还是凉。 陆阿见看着卫和光那副明明白白陷入爱情的模样,心中哀嚎起来,“完了,这个竞争对手太强大了,我恐怕没有希望了。” 猛地灌下一大口啤酒,忽又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问道:“你同池安表白了吗?她答应了吗?” 卫和光嫌弃地看了陆阿见一眼,认真道:“别胡说,我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阿见听闻此言,又觉得有了三分希望,面色认真地对卫和光说:“哥,既然你们俩还没成男女朋友,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之前我已经对池安表白过一次,虽然她拒绝了我,但只要她还是单身,我就还有希望。我从来没碰见过让我有这么喜欢的感觉的女孩,我一定要追到她。” 卫和光虽然自己的那点破事还没想明白,但听见了陆阿见的豪言壮语,还是憋屈得快要背过气去。他该怎么说?哥站在这给你加油? 陆阿见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她,而且说不准,她也喜欢你。不过你不要让着我,咱们亲兄弟明算账,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卫和光自己还没想清楚,就半推半就地被陆阿见拉上了这条“池安追求赛”的赛道上。 这个感觉既有点奇妙,又有点终于走上正轨的窃喜。 卫和光看着一脸坦诚的陆阿见,这个他从小宠爱到大,带着他玩儿,带着他吃饭,搂着他睡觉,带着他一路长大的弟弟,突然觉得他既没眼力劲儿,又坦率可爱…… ……真想打他一顿。 他们再一次干杯,约定,不管是谁成,好兄弟的感情绝不动摇。 —— 自从卫和光的那首《马丽君》发布,一时间扫荡了大大小小的各类音乐榜单,并且热度始终居高不下。 一时之间,卫和光成了各大广告综艺邀约的宠儿。 所有人都想让他去自己那露一下脸,似乎只要拥有了《马丽君》或卫和光,这个活动立刻就摇身升了一个档。 卫和光还没从烟集回来时,便已收到白金发给他一长串的广告和综艺行程。 在宿舍与陆阿见喝完了酒,卫和光回房间捡了几样必需品,就立刻又收拾了东西出门赶通告去了。 往后的半个月,卫和光就没闲下来过。 今天要拍摄的广告来自一个国产的运动品牌“勇气者”。 早些年,外国大牌涌入,这些主打价格亲民,设计老旧的国产品牌险些被新浪潮彻底冲垮。 近年来,痛定思痛之下,“勇气者”引进了全新的设计师线,开发出的新款式颇受年轻人青睐。 成功转型的“勇气者”一直都在寻找一位与品牌有相似之处的年轻偶像,以便更加亲近年轻的消费者群体。 卫和光的出现,让“勇气者”遇到了近乎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品牌代言人。 摄影棚里 卫和光身着品牌提供的一整套运动服,利落干净的身材线条将并不乍眼的运动服也穿出了几分潇洒,加上常年练舞训练出的仪态,卫和光只是往那一站,随意的几个动作便已经足够闪耀。 此刻,卫和光已经背好了台词,只等开拍。现场一片忙碌,因为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大多听过《马丽君》,是以对待卫和光的态度也都十分友善殷勤。摄像机已经就位,咔嚓咔嚓地闪动试拍,打光板也在不断地做最后调整。 就在所有人都马上就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制片人突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宣布拍摄暂停,然后对白金和导演使了个眼色,将二人一起叫了出去。 卫和光与所有工作人员便被晾在原地,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等三人回来时,导演面有扫兴,制片人面色不虞,白金更是一脸焦头烂额,走到卫和光身边低声道,“咱们先走,今天不拍了。” 卫和光也不多问,白金也算是很有经验的经纪人了,他说临时更改,必定有其原因。其他事情他们只需私下再说。 上了车,白金面色凝重,对卫和光道,“网上突然疯传你的《马丽君》是抄袭来的,“勇气者”那边听说了这个消息,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暂缓拍摄。” 第47章 抄袭? “有人说《马丽君》那首歌是抄袭,对方是做足了准备,有计划的来搞你的,现在网上已经传爆了,情况对我们很不利。”经纪人脸色快要冻成冰了。 卫和光被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砸得短暂呆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道:“正大光明的竞争不肯做,一天到晚下这种黑手,真是恶心,别让我查到是谁。”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出来是谁,他们把你的歌和说的那首歌,放在一起做成视频做了对比,我这种不懂音乐的人听起来,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喏,你自己看。” 卫和光接过白金递过来的手机,打开了视频。 对比视频经过剪辑,屏幕被分成了两半,分别标注了歌名和歌手名。 左半边是卫和光的《马丽君》,右半边的歌名是《strawberrygarden》,来自一位卫和光未曾听说过的歌手——特凯丽思。 在外行人听来,两首歌的旋律在某些地方,乍听起来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 然而,懂行的人才会清楚,细抠起乐理知识和旋律走向,以及编曲的构思和细节安排,两首歌实际上相去甚远。 仅仅是“听起来像”,在音乐的世界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让人感到无奈的是,网络上涌出了大批“路人”,群情激愤地鼓吹着: “卫和光抄袭国外不知名歌手,打着原创的幌子,母爱的招牌,骗取听众的眼泪和关注……” 一时间,有不少网友都被先入为主的大帽子误导,跟着营销号一齐义愤填膺:原来卫和光那首歌是抄袭的! 再后来的网友则满头雾水:发生了什么?听说有个歌手抄袭了? 网络就是这样,所有声音汇聚到一起,会让人下意识地相信:他们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哪怕不会全盘相信,也会保留50%的怀疑。 而有心人要的,正是这50%。 车子往公司开,卫和光靠在椅背上,对经纪人感慨道:“这首歌是我那三个月里流着眼泪,一点儿一点儿挖着心写出来的,对我有很深的意义。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想要用这个来打垮我,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摧毁一个原创歌手最根源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诬陷他抄袭,一个是诬陷他假唱。 虽然不知道对手是谁,但从他们选择用诬陷卫和光抄袭这件事开始,就代表他们已经认可,卫和光是个威胁到他们的、真正的歌手了。 我找了多少以前我的资料,写了多少张纸;我在编曲室里,跟着祝老师学编曲,被祝老师骂‘出道这么多年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的日子你看见了,在录音房里几次唱得掉眼泪,你也是看见的。这首歌对我有很大的意义,我绝不能接受有人拿这首歌来侮辱我的心血,我的感情。”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晃晃悠悠里,卫和光想起了他为了这首《马丽君》做过的努力———— 他特地跑回家了几天,躲在房间里把那几大箱的老照片、旧物件翻来覆去看了整三遍,半记录半感想写了几万字; 他死皮赖脸跟着祝老师学编曲,被祝老师毫不留情面地骂“出道这么多年了水平还这么屎!”也嘿嘿笑着全盘收下; 他在录音房唱到痛哭流涕,一首四分钟的歌整整录了两天才录完; mv是他与导演按着歌词,按着节奏,按着回忆,精心拍摄而成…… 《马丽君》是他的心血…… 白金拍拍他的肩膀,打气道,“我跟公关部的人说好了,他们现在已经在那边准备声名我们回去讨论之后立刻就可以做出反击。等你这边呢,就用你的创作经历,用你的专业,向听众们解释清楚。这首歌也是我看着你一点一滴做出来的,这不过一个小风波,放松,我们会赢。” 卫和光点点头。其实类似的有心栽赃,他早就经历过,只不过当时自己是组合一员,又不是词曲作者,所以没有如今这么强烈的“被诬陷感”。 一低头,看见脚上还穿着品牌方的鞋子,卫和光又问:“那这个广告怎么办?” 白金叹口气说:“那边还要继续观望,要看网上风评的后续走向和我们对这件事情的回应,等这件事情圆满结束了,才会继续合作。” 另一边,池安一觉醒来。 一打开手机,单个消息提示音响成了连续曲,david的消息一条摞一条。 “祖宗,我才听说你几天前飞加州了?”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忘了带个像我这样的保镖兼助理吗?” “大伦快疯了,他说被你骗了,以为你不让他给你安排工作,是你自己有安排,结果是这种安排!” 池安回复他:“刚刚才睡醒,今天这里又是一个好天气,早安。” 那边立刻一条消息过来,“说说吧,您不是刚刚回家度完假回来吗?怎么又跑出去度假了?” 池安发去一只小狗嘻嘻笑的表情:“我一个不小心,抢到了特价机票,买都买了,不能浪费不是?” david简直被池安打败了,一个电话打过来,“池安老师,你现在也不是贫民窟小姑娘了,一年到头飞机不知道做多少次,抢特价机票、等打折凑满减这种事情咱们能不能少干点儿?” 池安理直气壮道,“我觉得这不只是特价的问题,这是缘分,怎么就那么巧,我打开网站的时候,它刚好就在特价?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催促我:来美国~来美国~” 池安停了一下,继续说,“而且啊,回家录节目也是工作嘛,每天举着摄像机,你不知道我有多紧绷,我觉得我工作太久了,我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假期,让自己静一静。” 池安嘴上说得轻巧,实际上,她心里并不轻松。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写出满意的作品了,这让她十分烦躁和恐慌。 虽然她已经通过《蔷薇与茉莉》正式涉足演艺圈,但在她心里,她依然是个写歌唱歌的小歌手。 她无法忍受长时间的灵感停滞,尤其是在卫和光写出了《马丽君》之后,她的危机感更加严重了。 得配得上他才行啊…… “以前你虽然也偶尔放个小假,却没跑出这么远过。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天天喊着要挣钱,说自己看见钱就走不动路,现在怎么敢给自己放长假了?终于想通了?”david问道。 “说来话长,你不嫌烦……” “不烦不烦,你尽管讲,我听着,现在这边是晚上,我已经洗好澡躺下,等着听你讲故事了。” “几年前,我在韩国的那个公司刚倒闭的时候,我跑回中国,没有公司没有经纪人,只能自己接些私活儿。 给商场开业活动跳舞啊,做门口的迎宾小姐啊,大小车展需要节目了,我也假装自己会打鼓,拉小提琴,去装模作样地表演赚钱。 那个时候,为了生活,我没法停下来,只要停下来就入不敷出。 哪怕后来我变有钱一点了,也一直被一种''没有明天''的恐慌笼罩着。 其实就是那句,穷怕了。 可是最近,我突然觉得有安全感了,好像有了什么心理依靠一样,这种安全感,让我敢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实在的,这几年,虽然我的生活比起别人来算是悠哉游哉,可是实际上,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生活依然有些辛苦,也许我的性格天生不适合这个圈子,我需要暂时离开,给自己松松绑……” 至于这种安全感,是来自剧组的经历,还是卫和光,抑或是终于逐渐长大的自己,池安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多想。 david在电话这头短暂沉默,也认同了池安所说。他又想起了其他事情,开口道:“对了,这次给你打电话,不只是要说这件事情,现在呢,这边有几件事情要问你。 第一件事情是,月浮花云的青春线跟我们接触了一下,有意请你做品牌代言人,不过同时也有不少人在努力争取这个资源,包括你的好朋友林小芙。” 小芙也在啊……池安想起这个自上次探完班之后就很久没联系的好朋友,对david道,“不是我要给小芙面子或者如何,我实在是觉得,我这个长相太普通了,接化妆品广告也没什么说服力,不如,我们就不要接了。” david道:“也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资源,接不接对你影响不大,再加上你现在在国外度假,飞回来也很麻烦。如果你和小芙因此心生芥蒂反而不好。我回头就帮你回绝他们。还有另一件事儿,你不知道看了新闻没有。” 池安自然而然的接口问道,“什么事儿?我最近都没有看新闻呢,每天缩在我的小公寓里面看书,不然就是出门骑车,跟楼下冰淇淋店、咖啡店老板练口语,你不知道,这帮美国大爷特别爱跟人说话,我一去,他们看我费劲巴力说英语的样子,又是请我吃冰淇淋,又是手舞足蹈地教我英语,不过他们的冰淇淋总是太甜,所以我只吃了一次就改喝茶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变胖哦。” david叹了一口气说,“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怎么能有人做到好几天都不上网看新闻呢,国内出大事儿了,《马丽君》被爆出抄袭了。” 第48章 前往挪威 “马丽君是哪个歌手?”池安问完才反应过来,david说的是,卫和光的《马丽君》。 她不知道网上已经闹翻了天,还以为与他们以前经历过小打小闹一样,这次的事也会很快被澄清、平息,当下冷笑一声说,“不在正事上努力,专搞这种无用之功,真不知道那些人脑子里都装些什么。” “这次不一样。”david语气严肃起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各个平台的大小营销号一看就是做足了准备,水军也接得及时,整个流程太流畅了,简直天衣无缝,自然到几乎无法察觉。现在很多人都被这种舆论带着跑,说卫和光抄袭,要他道歉。 我估计卫和光这两天日子不会太好过,听白金说,前几天他们的一个运动品牌的广告,现场机器都架好了,就差拍了,消息一出,咔嚓被撤下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从david那得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池安没心情再说其他,没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打开网络,池安才知道卫和光如今已经几近人人喊打。 规模之大,声势之浩壮为池安生平所未见。 《马丽君》mv的留言区如今已经被谩骂声攻陷,仔细看看这些评论的id,除了有其他几家素来与windmill是竞争对手家的粉丝以外,竟然还掺杂着不少卫和光队友的个人粉丝。 这些隔着屏幕,看不到年龄与长相的网友们,极尽所能地谩骂侮辱着这个刚刚证明偶像也能写出好听的音乐,为他们“偶像”群体打了翻身仗的年轻歌手。 连带着,过往抄袭前科累累,傲慢自大不敬前辈,没有职业道德,圈钱无下限,私生子养在国外,种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也都被他们翻了出来,像亲眼所见一般绘声绘色地以讹传讹。 人们把卫和光的过去与“劣迹斑斑”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似乎这个人从出道伊始就一直赖以制造各种黑料为生。 事情一出,向南等人第一时间在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上声援卫和光。 “《马丽君》的确是首非常优秀的作品,我始终为我的好兄弟感到骄傲。” “虽说我很嫉妒他,但我也不会说‘他是抄袭’这种话,了不起就是了不起。”即使是声援,任乐童依然是那么冷漠又臭屁。 “我哥最棒!胡说八道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陆阿见向来走天真人设,一肚子火表起态来也没有太招人责骂。 “永远支持你,我的兄弟。”方写意写道。 方写意原本不想理睬这件事,他很不得闹得越大越好,最好直接上法庭判卫和光抄袭,一锤定音,他心里才畅快。 但架不住公司的再三催促,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发了那么一句出来。 但敢于公开支持卫和光的人只是少数,更多跟卫和光有过交集的人都沉默着,他们保持观望,想要看清这团混乱背后的大手来自何方神圣,生怕舆论的浪潮一不留神也打湿了自己的羽毛。 池安气得恨不得开大号骂人,思前想后,还是先给卫和光打去了电话。 “最近还好吗?”电话一接通,池安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还好。你看到那件事了?”卫和光勉强自己打起精神,不想在池安面前显得太脆弱。 “你们有没有去联系那位歌手帮你澄清?只要身为《strawberrygarden》作者的她站出来,其他人再说什么都是放屁。” “找了,”卫和光苦恼地揉揉眉心,“难题在这,好处也在这,我们找不到她。” “怎么会?” “《strawberrygarden》是她十年前的歌,她两年前就已经跟爱尔兰的经纪公司解约回了挪威了,之后她就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彻底成了素人,公司的人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联系上她。 不过她直到现在都没发声,至少说明对方也还没找到她,我们还在努力。” 在这个舆论涌到最高峰的时刻,谁先找到特凯丽思,谁就拥有了立刻结束这场战争的决定性力量。 池安跟卫和光又聊了两句,稍作安慰,担心的语气反而让卫和光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经历过,不用担心,会过去的。” 池安郁郁寡欢地挂断了电话。 她得做点什么。 比如试着从网上扒出这个特凯丽思的消息。 这个对于几大公司都难以完成的难题,池安当然没什么太大的信心。 但她总得做点什么。 池安是谁?windmill十年粉丝,资深追星女孩一个,偶像所有直接或间接披露过的消息她都了如指掌,甚至,有多少人在什么场合曾间接提到过windmill,她都如数家珍。 这就是追星女孩的力量,哪怕他放在网上的信息再稀少,只要她们想,就能根据那一点点蛛丝马迹,调查出一整个侦探事务所全员行动才能得出的成果。 整整三日,没有人见池安从房间里出来。 三天之后,池安拎着行李出了门,房东是个红光满面、可乐喝太多肚子圆滚滚的美国大哥,接过钥匙笑着说:“楼下咖啡店的老皮特还问我你去哪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池安笑着回。 她上车赶往机场,从夏威夷飞往。 特凯丽思,挪威女歌手,网上关于她的信息寥寥无几,池安用了整整三天,几乎筛遍了全网消息,得出了她现在应该还住在挪威奥斯陆的结论。 于是她立即买了机票,赶往奥斯陆。 即使特凯丽思真的住在奥斯陆,要找到她,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池安也说不清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就来了。 就像当初去韩国一样。 “找不到我就在奥斯陆驻唱,每天每天唱她的歌,早晚逮到她。” 经过漫长的飞行,池安终于抵达奥斯陆,下了飞机跟david汇报行程和平安之后,david一如既往地惊叫着:“我的天啊你怎么又跑北欧那边去了!你外语又不好,可怎么活啊!”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娱乐工作者了。你要稳重一些,”池安调侃他,“我又不傻,找了向导的。” 向导安德烈是个在中国留过学的挪威小伙,蓄了半脸的胡子,明明没比池安大几岁,看着跟池安她叔叔似的,一口北京话说得倍儿溜,让池安总以为自己身在北京胡同。 车子驶出机场,挪威的风光渐渐在池安眼前展开。 奥斯陆,意为“上帝的山谷”,面朝曲折迂回的挪威峡湾,背后是霍尔门科伦山的苍翠森林。人口稀少,且一半以上是绿地。此时正值温暖宜人的夏日,夏风习习,处处是来到户外野餐、游泳、晒太阳的本地人,如想象中一般闲适而简单。 她焦虑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疏解。 “安德烈,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池安调出特凯丽思的照片,给安德烈看,“她叫特凯丽思,是你们这里的歌手。” 安德烈端详了一阵,摇摇头说:“我不认识。在这里,大家都写歌唱歌,奥斯陆的街上十个人里有五个人是流浪歌手。你知道她住在哪吗?” 池安摇头:“我只知道她可能住在奥斯陆或是附近的村庄里,我想她应该偶尔会来奥斯陆看画展。” 在特凯丽思几年前的创作手记中,她写道:“在奥斯陆的教堂前晒太阳,或是去看画展,对我而言是最佳的放松。” “我无能为力,奥斯陆虽然没有北京那么多人,但要找到一个人,也还是不容易。”安德烈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池安登上飞机时的满腔热血突然有点凉。 …… 闷在房间的三天里,除了特凯丽思的所有消息,她还时刻关注着网上对卫和光的舆论风向。 风波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这让她越来越坐立难安,在敲定了特凯丽思的大致所在之后,她再也无法原地等待,立即买了机票,亲自前往奥斯陆。 从夏威夷出发之前,她在社交网站上发了一条路上,池安在社交软件上发了一条:“等我,我会给你画个大饼。”并且同时@了卫和光之后。底下很快冒出了大串各种声音的评论。 “姐姐,这个时候咱就先别和他玩儿了行不行?” “抄袭歌手的朋友也是抄袭歌手,你俩真配!” “以前她不是也有过抄袭吗?只是洗得好罢了!” “那个早就澄清了,怎么还有人没脑子乱咬?” “听说恋爱综艺快上了,什么热度你都要蹭,人血馒头好吃吗?” “不要脸,野鸡离我们哥哥远一点儿。” 大伦看见了这条消息后,立刻打来电话提醒池安:“这件事情摆明了不是一个人在努力,这背后可能是两家,甚至几家公司联手推波助澜,在这个敏感时期,连卫和光都不敢多说什么,你就更要夹好尾巴做人,我知道你俩关系好,可是你要保证自己安全,别让火也烧到你身上来。” 池安对大伦语气平静地说,“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接下来我不会再上社交软件,我有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要去做。” 她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漫长的仗的准备。 “什么时候回来?”大伦问。 “我猜,可能要半年。” “你去留学吗!半年?!”大伦难得也被池安冲击得惊叫起来。 池安灵光一现,“大伦哥,你真的提醒我了。” 她来这里,原本只是想蹲守特凯丽思,伺机结识,正发愁没有理由停留太久。 大伦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她可以在这里一边上学,一边寻找特凯丽思,理直气壮地停留更长时间! “安德烈,我想申请挪威音乐学院!” 第49章 代言之争 吉光广告公司大楼的停车场入口处。 两辆商务车互相僵持已经二十分钟有余,依然没有谁打算先退一步的迹象。 司机老江拍着方向盘骂道:“什么身份?在这跟我们堵路。” 车后座坐着姜茵茵,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不在意道,“她爱耗着,我就陪她耗着,给她长长教训,让她知道自己自己几斤几两,她是觉得她长得不错?还是认识池安她就了不得了?在我面前拿乔别道,什么东西?”想起池安这个她从未正面交锋过的讨厌对手,她心里更冒火。越发坚定了绝不让步的心,关了手机闭目养神起来。 “她是不是有病!年纪一大把了还在这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林小芙年轻气盛,逞一时之能跟姜茵茵对杠上,可她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性格,此时焦躁得快要发疯,却又不肯向对方低头。 助理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了主意。 “小芙姐,咱们这样……” 十五分钟之后。 老江越发坐不住了,下车晃悠了一圈,回来车上对姜茵茵道:“我看他们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姜茵茵的助理等得困倦不堪,刚睡了十分钟,就被司机吵醒,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叫起来:“姐!吉光公司的人说林小芙十五分钟前就到了,问咱们怎么还不来!” 姜茵茵一个激灵,开门跳下车就往楼里跑去。身后是林小芙的司机摇开车窗笑得回声嘹亮。 原来,两车车头相对,刚好有一侧车门处于对方方盲区,在姜茵茵一行人困倦不堪,一心想等对方先让路的时候,艺人们商务车标配的防偷窥玻璃让姜茵茵那边看不到她们车内的情况,正好帮上大忙,林小芙偷偷从另一侧摇开车窗跳下车,猫着腰跑进了楼里。 等姜茵茵气喘吁吁地跑进吉光会客的咖啡厅时,林小芙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咖啡桌前陪导演谈笑风生了。 二女目光相接,平静的空气中顿时火花四射起来。 月浮花云原本是主攻三十岁以上人群的高端护肤品牌,近些年为了增加品牌活跃度,新开发了一条主要针对二十岁年轻女性消费群体的产品线。 姜茵茵与林小芙近几年发展势头良好,姜茵茵主攻演戏,青春活泼;林小芙主攻综艺,坦率可爱。两人路线相仿,虽然素未谋面却早已互看不爽。 品牌方代表见姜茵茵跑进来,调侃道:“姜老师工作太忙了也不用这么拼,看看这跑的,一头的汗。”迟到这么久,她当自己是谁? 林小芙闻言“噗嗤”笑了起来,掩口道,“大概是路上太堵了。” 姜茵茵脸色铁青,对导演和代表道:“真不好意思,在路上遇到了个神经病,车子堵住了,耽搁了好久,您别介意。” “真巧,我也遇到了。”林小芙一拍手,笑得人畜无害。 姜茵茵还想再说什么,导演的手机响了起来,导演起身出门接起电话,留下两女互相打量。 “姜老师,久仰大名,我是看您的戏长大的。”林小芙笑得春光灿烂。 姜茵茵是童星出身,没比林小芙大几岁,却已经演了好些年的戏了,可惜至今仍在二线苦苦挣扎。 姜茵茵冷笑道:“哪里的话,林老师的综艺我也看了许多,你的性格我真的很喜欢,直率可爱,又讲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卫和光那件事情,那么多人都不敢吭声,你还是敢说话。” 林小芙笑容一顿,笑得有些勉强难看。 卫和光抄袭事件刚刚爆出来没多久,她就赶忙发了一条支持卫和光的微博。 “在我还是个选手时,卫老师就给了我莫大帮助。这一次,我当然相信卫老师!” 没想到一向充满了爱与赞美的评论区一下子风向大变,纷纷骂她眼瞎、蹭热度、人品不好、潜规则上位、没文化……她被骂得实在无法忍受,夜半失眠,打开手机又删了博。 她本以为删掉了就万事大吉了,哪知道“林小芙真是墙头草本草”的话题一下子冲上了热搜,纷纷笑她没有立场,跟风,蹭热度,人品不好,潜规则上位,没文化…… 一时间,她成了娱乐圈的笑柄。 “敢说话比不敢说强,谁叫我和池安是朋友呢?”林小芙假装硬气道。 “你能跟她说得上话?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无比把她给我请来……那可太好了!成了请你吃饭!”导演的声音隐约从外面传进来,二女一静。她们知道导演口中的“她”是谁。 还能是谁? 早就收到了风声,说导演十分欣赏池安的性格,公开表示池安就是她心中理想的年轻女孩榜样,竭力举荐她来作为品牌代言人。 这也是姜茵茵卯足了劲儿要拿下这个资源的原因,不是都喜欢她吗?她偏要找她不痛快,写歌唱歌她不行,比漂亮,姜茵茵自认不会输给池安。 “真羡慕你有池安老师这么好的朋友。”姜茵茵阴阳怪气道,“不用使劲儿,就有大把品牌和导演上赶着往她手里塞活动。不像我们,削尖了脑袋,就为了一个试镜的机会。” 林小芙想起,自己也是靠“接待客户”才得来了这个试镜机会; 想起那些中年男人看向她时,老狗看肥肉一般垂涎又佯装轻蔑的神情; 想起那些在酒店里忍着恶心冲洗自己的早晨; 想起酒店镜子里那张自己都快要不认识的脸,再想起池安那双依然清澈沉静的眼睛…… 林小芙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只好拿起杯子灌下一大口冰咖啡,平复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不再搭理对方。 …… 试镜结束,导演对两人的说辞都颇为保守,既不说行,又不说不行,只说几天之后再做通知。姜茵茵出了门就给经纪人打电话,发狠道:“你帮我跟他们说,我降价!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拿下这个代言!” 林小芙算什么?她姜茵茵还不会把一个林小芙看在眼里。她要尽一切努力,绝对不会给池安拿到这个代言的机会。 林小芙坐在车里,跟对方说了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 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做“更大的努力”。 她已经走出了一步,就难以停下第二步。 尤其是想起姜茵茵那个蔑视的眼神,她下定了决心,非要把这个代言抢到手不可。 —— 几天后…… 池安刚刚在网上向挪威音乐学院提交了材料,伸了个懒腰,打算出门吃饭。 大伦的电话打了过来:“月浮花云那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希望你能做他们的代言人,不是青春线,这次他们加码到了整个品牌,你可以跟那几位前辈站在同一级别了。看得出来他们诚意十足,而且也可以算是三顾茅庐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如果我还是不接……”池安犹豫着。 “是有点得罪人了……”大伦接口,“你说实话,你不肯接下这个代言,是为了林小芙吧?” 池安被说中了心事,有点低落,轻声道,“我不想她难受。圈子里多少好朋友,都为了一个工作反目成仇。我不想我们最后也变成那样。” “这个资源大概率不会是林小芙的,姜茵茵这么多年资历在这摆着,听说为了这个资源,又是降价又是陪着吃饭,他们会给她这个面子的。不过,你的担心是对的,咱们进来掺合一脚,难保林小芙心里不多想。” “再高的资源也比不过一个朋友,你还是帮我回绝了吧,替我谢谢他们,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一定回报他们。”池安放下手机,想起她那个天真可爱的朋友,想起她不温不火的现状和越发膨胀的野心,叹了口气。 —— “定了,就是你了!”姜茵茵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哦?不是说池安会来接这个代言吗?”姜茵茵脸上有一点兴奋,明知故问道,心中为自己打败了池安而雀跃。 “池安在国外,听说是度假去了,人家一直就没答应他们。” 姜茵茵“啪”地挂断电话,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们在这边为了一个资源争得活像是跳梁小丑,人家却在挪威度假?人比人真是活活气死人。 姜茵茵拿到了资源,心里却比没拿到更堵得慌,费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拿到了这个代言,搞了半天,自己费尽心思求来的宝贝,不过是人家嚼剩的骨头,碎糟糟烂在她手心里,反而把她恶心个够呛。 另一边 林小芙面色复杂地放下了电话,经纪人的话还环绕在耳边:“我本来以为池安不肯接是拿个乔,想就势涨价。谁知道原来池安是铁了心不肯接这个资源,早知如此,我就该让你去求她帮你牵线。不至于我们忙活了这么一大圈,还是让那个姜茵茵得手了。小芙,我看这个池安对你还是不错的,她不肯接这个资源,很可能也是不想跟你有冲突。你有时间就多跟她联系联系感情,对咱们有好处,啊。” 林小芙想了想,拨通了池安的电话。 第50章 林小芙的改变 距离那次去池安的剧组探班,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林小芙心里对池安产生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她属意的陆阿见向池安表了白,哪怕是被拒绝了也还是坚持要追求她; 池安随手推掉的资源,她需要一杯一杯地敬酒才能拿到; 甚至,在她给卫和光打气的那条动态下面,都有不少人说:“池安还没说话呢,你跟着起什么劲?你以为你是谁?” 为什么池安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她却要拼尽全力,甚至出卖自己? 电话嘟、嘟一声一声响着,林小芙的心越跳越烦乱,电话突然通了。 池安的声音沙糯糯的,好像在睡觉:“喂,小芙啊。” “在睡觉吗?”林小芙这才想起来看看时间,早上十点钟,听说她在国外,在哪个国家来着?她忘了问。 她们真的是好久不联系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她们俩疏远了不少,或者说她不着痕迹地疏远了池安,几次聊天都草草结束。 “嗯……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池安对林小芙一向有耐心,被吵醒了也没什么脾气。 “就是想起好久没联系了,想问问你最近在干什么。” “我向挪威音乐学院递了申请,希望能来这里旁听,所以我最近找了英文老师,正在恶补英语。” “那国内的工作呢?”林小芙惊讶于她能抛下国内的工作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仅仅是为了‘旁听’。 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敢停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脑袋砍下来挂在热搜榜单上让人天天看到自己。 “现在的新人出来得比蘑菇还快,两个月不在新闻里被看到,就会被观众忘记了,你怎么敢就这么撒手跑出去?” “这几年挣的钱够花了,至少比我以前的日子幸福太多了,我挺满足的。再说,我也不求成什么顶级巨星,我的愿望其实就是写歌唱歌,不用为钱发愁,等再过两年,我满意的歌够多了,就去开演唱会,又能见到喜欢我的人们,又能赚生活费,想想就很幸福。”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现在每天被经纪人抓着去工作……”林小芙叹气。 “要不要来挪威和我一起旁听?对了,你还和那个rocky在一起吗?” “别提了,他早被我炒了,怪我以前傻……” —— 几个月前。 林小芙的表姐坐在林小芙对面,听完林小芙的描述,松开了手里的搅拌棒,表情严肃道:“你早该告诉我这些,当初你就一味地瞒着,说什么是国外的专业团队,都是朋友不用担心,我看你信誓旦旦,也就没多过问,毕竟我们公司也就只做直播这一块,也不敢说有多专业。可是你要是早跟我说清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这样被人骗。” 林小芙看着表姐生气的模样,庆幸自己只把话题放在了她怀疑rocky吞了她的酬劳上,更多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情,她决心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它们藏起来,永远烂在肚子里。 表姐叫了一群同事朋友杀上rocky家门去,当面将合同、分成以及之前rocky瞒着她侵吞的钱全都清算了清楚,众人扬长而去,林小芙落在最后,转头对rocky道:“池安早就明里暗里劝我小心你,可惜我那时候傻,一心相信你。” rocky被打得眼眶乌青,冷笑道:“池安对你好有什么用?你不过就是一白眼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那么豁得出去,不就是为了比她更红吗?都是一起出道,人家现在是什么级别,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可以叫你‘鸡’吗?可惜啊,有些人的能耐是天生的,凭你怎么拿这些恶心的东西去换,也换不来。” —— 林小芙的思绪被rocky最后一句话敲醒,听见池安道:“摆脱他了就是好事,我早跟你说他不对劲,你以后啊,眼睛要擦亮一点,一定要签个好经纪人。”。 “虽说人各有志,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小芙,你想不想来和我一起旁听?”池安最后问她。 她才不愿意为了一段不会得到学历证明的“旁听”,放弃国内刷脸捞钱的日子。池安说得对,人各有志。 “就算离开一年,人们也都还记得你。我可不像你那么好命。”林小芙噘嘴道。 “不愿意来就老实说你不愿意来,少拿这话酸我。你当观众的记性很差吗?哪那么容易就忘记你?” 林小芙心虚地嗯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拍在梳妆台上,抬头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真的害怕被忘记。 因为她的确不一样了。 镜子里这张略显陌生的脸,让她心情复杂。 在那次探班池安回来之后,鬼使神差一般地,她偷偷跑去医院。 医生是见惯了他们这些明星艺人的,例行公事地问:“想动哪?” 她的手几乎是哆嗦的,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池安的证件照,“这样。” 医生扫了一眼照片,惊疑地又看了她一眼。 照片上的人他当然认识,近年最红火的年轻歌手,池安,外貌仅能算得上清丽干净。任谁不带感情地一眼看过去,都是面前的女孩要更漂亮些。 医生在心里摇头,真是越来越不明白现在的人了。 虽然客户就是上帝,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你年轻漂亮,又已经很有辨识度,远比她更漂亮,没有必要照着她变。” 想想池安身边围绕着的人,想想那些没见过池安的人对她的憧憬,想想池安一路走来的顺风顺水,林小芙的语气越发坚定:“您只管看我该怎么动,要像她,抓精髓。” 到底还是动了,开了眼角,让眼睛显得更大更无辜,又丰了唇,希望能像池安的嘴唇一样,娇憨动人。 她甚至在私下笑得越来越少,不再露出她招牌的小虎牙,而企图向沉默寡言的池安靠拢。 面对着镜子里越来越像池安的脸,她悲凉至极。 再像又怎么样?你不是她,林小芙,陆阿见还是一丁点儿都看不上你。 第51章 卫和光的困境 被吵醒之后,池安突然睡意全无。 尽管她明天白天还要去奥斯陆的周边郊区晃悠,打探特凯丽思的可能去处,晚上还要跟着英文老师上四个小时英文课,为不久之后的旁听生活做准备。 为了充足的体力,此刻她应该赶快再次进入梦乡。 但她突然就是想看看天边颗颗晶闪闪的星子和泛荡的烟粉朝霞。 她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一个电话,没响两下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 卫和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开朗如常,这让池安稍稍放心,开口问:“怎么这么有空,还以为你会接不到电话。” 卫和光自嘲地笑笑,“此刻我正躺在家里,享受失业的第10天假期。”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池安偷偷给了自己两拳,安慰道,“会好的。” 卫和光这几天已经听多了这样的安慰, “很快就会好的。” “别担心。” 虽然没有用,但也都是人家的好意。卫和光承了这一句,懒洋洋地往下问:“对了,上次你说给我画个大饼,我什么时候吃得上啊?” 池安轻笑,说:“暂时还没影呢,你也别太期待,我就是先给你个盼头,省得你想不开。” “你看你操这闲心,你卫哥我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儿小事……”卫和光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来。 “老卫,”池安打断他,抬头看着窗外,“我这边的天空很美,是粉紫色的,还有许多星星。” “你现在在哪?瑞典还是芬兰来着?” “……挪威。” “嗨,我老是分不清。”那边笑笑。 “这里的风景很美,真想让你也看看。” “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内蒙,让你试试躺在大草原上看星星的感觉。” “你这人真不浪漫,北欧的霞光诶,古堡、海洋、极光,你居然跟我讲内蒙古大草原?” “你别崇洋媚外啊,大草原上的星空一点儿不比外面差。” “不差是不差,可是吃完了烤羊腿,还要在草原上载歌载舞,听起来就很民族风。” “嘿你这人……” 两人虽身在两个大洲,相隔6小时的时差,却像就在彼此身边一样,愉快地斗起嘴来。 放下电话,卫和光多日以来郁结心情得到了些许纾解。 公司那边被网上气势汹汹的舆论闹得焦头烂额,他也难免着急上火。 他不是什么都没做。 能打的电话他都打了,能求的人他都求了,可惜收效甚微。 四处碰壁之后,心灰意冷的卫和光索性当起了缩头乌龟,躺在家里任人宰割他的名声。 池安的电话,让他又振作起一丝精神。 次日。 某节目录制现场。 卫和光一路刷脸走进后台,一眼就在化妆间里找到了正在吃饭的陶英竹。 陶英竹,著名的抒情男歌手,虽然已经近五十岁,但因为保养得宜,仍然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模样,是不少师奶的梦中情人,在圈内耕耘多年,交游甚广。 几年前,卫和光通过一档音乐类综艺与陶英竹结识,曾受过他不少指点。 “陶老师,辛苦了,我来探你的班。”卫和光放下给陶英竹带来的果盒、咖啡。 “谢谢你啊小卫。”陶英竹应了他一声。 话音一落,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卫和光此来所为何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陶英竹又扒了两口饭,站起身,道,“小卫你来得不是时候,前面彩排一个劲儿催我,我忙活了一天,现在吃完饭,还得去跟他们继续磨那个节目。“ 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卫和光争取道,“老师您忙着,下了节目,我们一起吃顿饭?” 陶英竹拿起卫和光带来的咖啡,抿了一口,低声道,“小卫,你来探班我很感激。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第52章 挪威的生活 卫和光见他说得诚恳,又隐隐躲闪着自己的目光,也不好再强求,当下勉强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道,“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我也只是路过,听说您在,顺路进来看看您。” “哈哈哈,那咱们有时间再联系……”陶英竹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熟捻地拍拍他。 “老师,我就先走了,您忙……”卫和光说完,也装作自己还有其他事情的样子,狼狈地往外走。 “都堵上门来了,啧啧,脸都不要了,他是真急了。” “那当然了,洗不清了他。” “陶老师都不帮他了,看来这事是真的。” “谁知道呢?” 纵然卫和光的脚步已经迈得飞快,那些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还是一字不落地收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脚步猛地停住,面色冷凝地转过头,看向那些对他猜测嘲讽的工作人员,几人见他一双凤眼冷冽地扫过来,顿时噤了声,转身就走,还有胆子大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切”了一声。 卫和光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能,他不能当众出丑,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一点破绽都不会露给别人。 兀自强撑着,卫和光心里却是无比的绝望,他还能做什么呢? …… 不管怎么样,姜茵茵还是如愿以偿地接到了月浮花云的代言,想到这一点,她蜷在沙发上,心情不错,翘着脚趾享受着助理的服务,助理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脸色隐忍地帮姜茵茵修理着她光洁的脚趾甲。 “其实就算真的落到她手里,品牌方也还是会后悔的,是有那么一点点才华,可是长相未免太普通了,化妆品诶,找她不是就在告诉女孩子们,你只要涂了我们的东西,就会变得和她一个德行?”姜茵茵像是个无力回春的老娘婆,絮絮叨叨地安慰着自己,仿佛这样一番话说出来,那个代言就是为她量身订造。 助理不动声色地微一挑眉。 “你说对不对?”自己念叨完不够,还要有人捧场,姜茵茵从沙发里直起身征求助理的认同。 姜茵茵的突然动作让助理的动作失了准头,手一歪,就拨痛了姜茵茵的脚趾。 姜茵茵吃痛,吓了一跳,抬脚就下意识地蹬向了助理。 助理做得低,原本将被踢中,幸而躲得够快,险险被她扫中了耳朵,耳朵上戴着的一只耳机被扫了下来,扯掉了线。 断开耳机的手机“啪嚓”落地,扬声器就传出了池安沉静的歌声。 歌声回荡在房间里,池安每唱一句,姜茵茵的脸就越黑一分。 姜茵茵没想到自己的助理也在听池安的歌。 在她心里,谁听了池安的歌,谁就是池安的粉丝。 她从不对自己的工作人员掩饰她对池安的厌恶,然而,在她的身边居然还潜伏着一个池安的“粉丝”,是卧底?是狗仔?还是仇人?光是这一份隐瞒身份的险恶心思,就留不得她! 姜茵茵立刻道:“你被开除了,走吧。” 小助理没想到,仅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就被开除了。 她只是偶尔听池安的歌,并不是池安的忠实粉丝。 虽然对姜茵茵的为人十分不齿,但一来自己对池安没什么特殊感情,二来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于是一直隐忍下对姜茵茵的不满,坚持着这份辛苦却高薪的助理工作。 “茵茵姐,你别生气,我以后做事一定小心,也绝对不听她的歌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助理低声下气地请求着。 “你甭一副死人脸,早看你觉得恶心了,果然是她的粉丝,想挣钱?你怎么不去给她提鞋?别碍眼,快滚吧。”姜茵茵毫不客气。 话还没说两句便,遭到姜茵茵如此羞辱,再跟着她也未必有什么好事,得,咱也不伺候了。 “走就走。” 助理不再对这份工作有什么留恋,拎起自己的包,走出几步又转头看向姜茵茵那张俏丽却刻薄的脸。 她不但要走,还要把姜茵茵的好心情带走。 “姜茵茵,走之前,我告诉你一件经纪人没告诉你的事:人家月浮花云找池安,给的是整个品牌的代言人,可惜人家池安太忙,没有空。 不过人家也还是看不上你,架不住你死乞白赖,又便宜,才给了你个支线代言。”她咬重了“便宜”二字,果然如愿见到了姜茵茵老姜一般的脸色。 “你不过就是从人家手指头缝里捡了两个漏出来的米粒,就跟高兴得捡了大便宜似的,真可怜。跟池安比?你也配!” 助理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留下姜茵茵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猛地一把扫掉了手边茶几上的茶杯果盘。 休息室里回荡着姜茵茵尖利愤怒的吼叫,“你给我滚——” —— 池安来到挪威已经二十多天了, 由于身份算得上特殊,要求也仅是不求学历证明的旁听,池安的申请很快就被同意了。 她开始有机会去挪威音乐学院旁听。 这天,池安未施粉黛,简单一袭运动装,缩在教室一角。 老师是个小个子的红发瑞典人,用一口挪威风味的英文授课,池安一边半懂不懂地听着,猜着,一边用摄影机记录下课程内容。 下了课,老师特地走到她身边,问:“我知道你是前不久通过申请的旁听生,听说你在中国是个有名的歌手?” 池安羞涩地摇头,用英语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歌手而已,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她发现自己的英文只能勉强应对生活,要想听懂这里的课程,她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老师很和蔼,道:“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或者问同学,在这里,关于音乐,或是其他,你都可以找到答案。” 池安闻言笑答:“我想也是。” 在池安的记忆里,关于学校,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只是学生里极不起眼的一个,家中变故频发,她也不是能在课本上集中精力的学生,关于学校的记忆实在不太美好。 这里很好,她暗暗心想,不考数学,不背语文,只有音乐,只有各种各样的音符和故事,就算听不懂,我仍然感到幸福。 晚上,池安困得上下眼皮像是两片融化的年糕一般缓缓靠拢,老师拍拍她,不忍心道:“你这样不是办法,不如明早再学?” 别看池安上课时一副沉迷其中的架势,其实她只听懂了“hi,everyone.”和“goodbye”,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早请了英文老师,晚上带她重听课程。 池安被老师叫醒,听说要她明早学,忙不迭地摇头,“明早五点我要去郊区的牛奶厂熟悉环境,上午我要去美术馆门口蹲点等凯特丽思,下午要去听音乐史的课程,抱歉,我不是偷懒,实在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接下来我肯定不犯困了,我们快一点把今天老师讲的这课重听完。”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是拿钱讲课,可你这样未免太辛苦。”老师面有不忍。 “等我的英文水平提高了,就会好起来了。”池安跑出去用冷水洗了把脸,重新跑回桌前坐下,“为了明天,今天加油!” 池安的学习持续到凌晨一点,睡了四个多小时之后,池安穿戴整齐,又出了门。 前两天,她在特凯丽思的一次采访中发现她提到过这家牛奶厂,立即跑来这里搜寻消息。 池安在附近的面包店买到了当天的第一炉面包,面包店店主胖乎乎,是个满头棕红色卷发,脸上带着雀斑的挪威大姐,笑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一般可爱。 “送给你。”她拿出一只小小的可颂,“单独给我女儿烤的,请你尝尝。” “谢谢,我会常来的。”这里的人看似安静、疏离,打起交道来又总带着不设防备的真诚与热情,池安渐渐习惯了他们偶尔附赠的小礼物。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常常被店主们突然塞过来的什么东西吓得躲避连连,还以为是什么强制消费项目。 安德烈被她的反应逗得大笑不已,给她解释:“他们觉得你很可爱,所以送给你,不要怕。” 在牛奶厂里外闲逛了半个多小时,顾及到再逛下去她看起来会像是个偷牛的,池安只好打了牛奶回家。 池安在自制的计划表其中一格打下小x 嗯,做事情要有计划,池安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吃过牛奶面包,池安再次出门,前往特凯丽思可能会出现的美术馆闲逛。 下午,照例跑去学校听课,晚上跟着英语老师和周公一起努力地学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再兢兢业业地跑去牛奶厂或是公园…… 英语老师给池安出主意,“与其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抓瞎,不如让她来找你。” “我怎么能让她来找我呢?难道登广告吗?”池安沮丧不已,已经找了十几天,她也知道自己像个没头苍蝇,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你不是说她也曾经是个歌手?不如你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唱她的歌……” 想到在街头卖唱,池安的心里不禁胆怯。 “总好过你这样乱撞。” 第二天,池安拎着她的吉他,前往奥斯陆大教堂。 在挪威的日子就这样,一天接一天,忙碌而平凡地溜走…… 第53章 遇见 两个月一晃而过。 一个女孩哼着轻快的歌出了门。 她一身简单宽松的工装打扮,蹬一双帆布鞋,头发利落地扎起马尾,随着她骑着的自行车拐过一个街角,头发飘扬摆动,显得青春无敌。 北欧夏季不炎热,阳光确十分充足,将女孩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浅蜜色,让她看起来从头到脚都是旺盛的生命力,而她脸上自在安闲的表情,已经俨然是个当地人的样子了。 今天,池安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暂且放下街头歌手的事业。她要去教堂门前喂鸽子,顺便打扫被鸽子弄脏的广场一角。 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她依然没有放弃寻找特凯丽思的事情。有了在音乐学院旁听的机会,她逗留在挪威而不回国变得顺理成章,她打定了主意,用这半年里所有的空闲时间,去寻找特凯丽思。 大伦劝她放弃,“人家几个公司都找不到的人,你一个人怎么找?别白费力气了。” 池安嘴硬,“我只是在这里上学,闲来喜欢四处闲逛交朋友,谁找什么丽思了!” —— “早安,安蒂姑姑!”安蒂姑姑是个热情的挪威女人,池安常在附近晃悠,饿了就跑来她的面包店觅食,两人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池安将自行车停好,走进安蒂姑姑的面包店,拿了一条杏仁面包,一块奶酪,一路吃着,向教堂走去。 清早,教堂前行人寥寥,池安左手捧着夹了奶酪的面包,右手从口袋里抓出一袋玉米碎,鸽子好像已经认识她,一见她过来,纷纷落了地,低头欢脱地啄着她撒出的玉米碎。 “咕咕,咕咕……”池安四处走着,一边走一边抓出一把玉米碎洒在地上。不远处,一位摄影师正在取景,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女孩穿一身宽松的工装休闲服,绑着清爽的马尾辫,她的皮肤并不如这里的人一般白皙,像是麦子刚刚成熟的颜色,在阳光照射下还泛着点淡淡红晕。 她一手拿着面包,一手从口袋里抓出饲料洒在地上,雪白的鸽子纷纷在她周围落下,她缓步走着,时而调皮地跑进鸽群里,吓得鸽子们扑啦啦飞起来。 蓝天,教堂,飞扬的白鸽群,仿佛童话里跑出来的少女。 摄影师心中一阵感动,按下快门,记录下了这个动人的瞬间。 “很好看吧?”摄影师突然听到身边人问,他转过头去,是个短发的女人,抱着一把吉他,看来是打算在这里弹琴的。 “她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摄影师由衷道。 “我也这样觉得。”女人点点头,又问道,“介意我在这里弹琴吗?” “当然不,十分乐意。”摄影师耸耸肩。 女人铺开琴盒,并不用什么扩音设备,就那么简单地弹了起来。 这首歌叫做《shepherdessesandchimneysweeper 》,琴声欢快悠扬,让人仿佛置身安徒生童话世界,看见橱柜里牵着手的牧羊女与扫烟筒的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池安刚拿起扫把,打算打扫被鸽子们弄脏的台阶,就被一阵熟悉的旋律吸引了。 她转过身,看见远处一个男人捧着一台照相机,身边坐着一个女人,旋律正是从她手中的吉他缓缓流淌而出。 池安走到女人跟前,掏出口袋里买面包剩下的几个硬币,放进她的琴盒里。 女人对池安微笑了一下。 她的头发剃得很短,短到近乎刚长出来不久,池安被她个性十足的发型吸引了注意力,又不想显得太无礼,于是飞快移开了目光,也对她腼腆地回了个微笑,坐到一边,安静地听起了歌。 一曲弹罢,池安闭着眼睛,问道,“你会弹《strawberrygarden》吗?” 女人似惊讶地看了池安一眼,却见她表情如常,并没有其他暗示,于是微微一笑,指尖轻跳,《strawberrygarden》的旋律便像是小仙子一般蹦跳出来。 池安听见琴声,脸上浮现出既享受又复杂的神色。 就是这首歌,像一个魔咒,至今箍在卫和光的头上,成了洗不掉的伪污点。 两人一个弹,一个听,两人相对无言,任由身心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摄影师在一旁,被两个人宁静的氛围感动,悄悄走开,为她们拍下两张照片。 曲终,池安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起弹琴的女人,她留着男孩一般短刺刺的寸头,穿着宽大的t恤和褐色长裤,露出来的胳膊肥软而白皙。 就在池安竭力回想着在哪见过这个人的时候,女人问道:“你喜欢这首歌?” “我对这首歌的感情很复杂,又爱又恨……”池安低声道。 “这就是音乐的奇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感受,每次听到它,我都想起家里从前的小花园。” 听到她口中的怀念口气,池安突然明白了什么,嚯地抬起眼睛,眼前这张略带浮肿的白皙面孔,渐渐与脑海中那张瘦削、孤漠的寻人启示重合在一起,池安难以置信道:“你是特凯丽思?” “你认识我?”特凯丽思惊讶道,哪怕在本国,她也不是有名的歌手,何况一个亚洲面孔的女孩。 她竟然叫得出她的名字,着实让她感到惊讶。 何止是认识你!池安心里叫道。 “我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你的歌我也听过很多。”这几个月里,为了与特凯丽思相遇时有话可谈,池安把特凯丽思所有的歌倒背如流。 “我跟网上的照片差别很大吧?”特凯丽思温和地笑道,“我好久没拍过照了,难为你还能认出来我。” “说实话,你比照片上好看得多,你看起来很放松,很快乐。”池安由衷道。 “确实如此,年轻的时候,我是个愤怒的年轻人来着。你是教堂的工人吗?” “不是,我四处闲逛,现在在挪威音乐学院做旁听生。” “你也是学音乐的?”特凯丽思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即对她发出邀请,“后天我们会有个庆祝我出院的小party,都是我的朋友们,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看看。” 池安捕捉到了“出院”的重点,“你生病了?”池安露出惋惜的神色。 凯特丽思耸耸肩,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是啊,前天刚刚出院。” 难怪我四处乱晃了快三个月也没有遇到你,池安心里嘀咕,着继而欢欣道,“我最喜欢这种活动了,一定去!”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安,我叫池安。” 两天后。 出院派对办在一个简陋的小公园的草地上,凯特的朋友们支起长桌,摆上简单的水果点心。 池安拎着礼物来到草地,凯特立刻把她介绍给朋友们。 老画家,穷学生,街头摇滚歌手,胸前捆着绷带的化疗病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困窘,同样的是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众人围着桌子,弹琴唱歌,举杯欢呼。 池安从小到大鲜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混在人群里又唱又跳,玩得十分尽兴。 …… 池安从特凯丽思口中得知,她的本名是凯特。 “凯特,我没问过你,生了什么病?”聚会稍歇,众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小声问道。 “乳腺癌。”凯特简单地回答道,又想起池安不一定听得懂这个单词,用手在胸前比划着,“这里长了东西,癌症,切掉胸部。” 池安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她看着凯特已经洗松垮了的衣着,看着她同样清贫的朋友们,看着这场简单却充满了爱的聚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要切掉…**吗…… 在她承受着这样残酷的打击、过着这样清贫的生活的时候,在另一个国度,却有人拿着她的心血,试图去摧毁另一个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 池安难过极了,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给了凯特一个轻轻的拥抱。 “别难过,我现在很好。”凯特笑笑,“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况且我的孩子已经16岁了,不会耽误他吃奶。” 池安难过的情绪被她突如其来的笑话逗笑了,道,“我以为音乐家都不生孩子。” “我只是个喜欢唱歌的普通人,如你所见,没什么钱,没什么名气,再普通不过了。”凯特摊摊手。 第54章 抄袭鬼! 没错,凯特甚至算不上一名职业歌手。 通过与她更多的接触,池安才真正开始了解凯特,也在她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她热爱歌唱,但同时也有一份除草工人的工作,直到她身患重病,不得不住院接受手术,那份工作才停了下来。 她的母亲是个来挪威工作的日本女人,父亲则是本地的伐木工人,她的性格里集合了父母身上的双重气质,宁静,简单,内心却又充满爱与热情。 她不喜欢上网,不擅于这种新奇的交际方式,不喜欢唱片公司给她安排的拍摄专辑封面之类的工作,于是,多年以前,在合作了两张专辑之后,她就不再与唱片公司合作,转而一边做除草工人,一边做街头歌手。 池安才知道,原来歌手也是可以兼职的。 一边拥有一份与普通人一样的工作,另一边拥有一份梦幻一般的歌手职业,这样差异悬殊的双重身份,原来也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凯特比池安大上不少,如母如姐,给了池安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关怀,思及她大病初愈,池安心里对她更多了一些心疼。巧的是,凯特也毕业于挪威音乐学院,于是两人常常相约游荡校园,相处之下,凯特越发喜欢这个看似安静、实则充满着生命力的中国姑娘。 —— 距离卫和光爆出抄袭绯闻已经三个月有余,在搅黄了卫和光几乎所有的商业活动之后,对方似乎终于肯稍作歇息。 虽然他们没有联系到《strawberrygarden》的原唱特凯丽思,也无法从法律角度将卫和光打入死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操纵舆论,雇佣大量的营销号和水军,让所有人都对卫和光的人品产生质疑,进而让大部分品牌、投资方都对他持观望态度。 这场闹剧持续了三个月,卫和光的声名已经跌到了谷底。 在多方联系特凯丽思无果的情况下,卫和光的公司只能四处做些不痛不痒的补救,可惜收效甚微。 今天,是卫和光三个月以来唯一一个通告:windmill团体作为颁奖嘉宾,出席颁奖典礼。 “今天我已经跟记者都沟通好了,他们不会乱问,但是万一有人胡说八道,你不要说话,也别冲动,就含糊过去,我会处理。”经纪人叮嘱卫和光道。 卫和光懂事地笑着,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和尴尬,“我知道,我哪敢多说什么。” 在《马丽君》广受肯定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不再担心自己朝不保夕。 哪知道风云竟能如此不测,他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果不是借团体活动的光,他恐怕连这种被记者直接呛声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这场活动之前,他曾主动提出,为了组合的名誉,现在的他还是不跟他们一起活动更好。 陆阿见等人劝他:“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躲着不出来,反而会叫人抓住把柄。我们五个人是一体,一定得在一起!” 卫和光感动之余,陷入深深的悲茫。 明明是没有根据,无法证明的事情,却生生被歪曲成一桩丑闻。 铺天盖地的骂名朝他袭来,前些日子还把他捧上天的听众们如今仿佛都换了一副脸孔,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往后,他又该怎么办呢? 下了保姆车,五人走上红毯,红毯两边闪光灯耀得人眼前发黑,不绝于耳的尖叫声里夹杂着质问,卫和光全都听进耳朵里。 “请问windmill本次作为颁奖嘉宾,对于做原创音乐有什么看法?” “你们在创作音乐的时候,会去哪里寻找灵感?” “接下来有没有和外国歌手合作的计划呢?” “有位国外歌手叫特凯丽思你有没有听过呢?” …… 这三个月,比这些更刺耳、更凶狠的话他听过不知几何,这已经算是够温和的了。 卫和光只当没听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缓慢地走动、摆姿势、配合拍照,心中悲凉。 他只发了一条动态,详细地讲清楚了他的创作历程,从第一个字落笔,到遇到困窘,四处请教老师,再到终于完成歌词;从第一串音符冒出来,到给马丽君女士打电话,问她喜欢什么样风格的歌曲,再到在编曲室被老师嫌弃,在录音棚唱到崩溃大哭…… 他把他原本羞于公之于众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人们。 可是他得到的,只有更多讽刺他编故事的谩骂,以及粉丝们半信半疑的“支持你”。 三人成虎原来并不只是传说,只要人够多,声音够大,真的能把世界都震撼扭曲掉。 《卫和光承认灵感来自他人》 《盘点那些抄袭出名的明星》 《windmill早年劣迹盘点,打架抄袭原来不是第一次》 …… 他竭力维持体面,拍照结束后,随着团队往签名处走。 “抄袭鬼!你不要脸!退出windmill!” 混乱的记者群之中,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卫和光一回头就见一团黑咕隆咚的重物朝他飞来,他下意识一侧身,险险躲过,那物“咚”地一声,众人看清了那是一架光是镜头就近乎半米长的专业相机,顿时骚动起来。 “这都舍得往外扔,得多恨啊。” “保安快点把她清出去,真是神经病,什么样人什么粉丝……” “连粉丝都寒了心了,他要是解释不清楚抄袭这事,我看他就完了。” 卫和光一阵怒气上涌,张口便对记者回击:“我还要怎么解释……” 一旁的陆阿见连忙拦住卫和光,阻止了他和记者对呛,拉着他往里走。 方写意在后面微笑着对记者和粉丝微微鞠躬,客气着:“各位辛苦了,小心,慢一点,注意安全。” 到了后台,卫和光气得脸色发白,一拳打在墙上。 任乐童不似往常那副没睡醒的德行,难得睁开眼睛,漫不经心道:“扛着相机来看我们,却舍得把那么好的相机扔出来,那相机肯定有人给她报销。” 陆阿见闻言连连点头:“三哥你别生气了,那个肯定也是别人找来恶心你、砸场子的。” 卫和光皱紧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情绪,道,“为什么咬死我了不肯放……” 方写意坐下,调侃道:“之前我还很羡慕你来着,现在不了。” 卫和光抬头看了方写意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为什么他觉得,此刻方写意脸上的表情,比起遗憾,更像是幸灾乐祸呢? 卫和光起身,“我去洗手间。” 方写意站起身,“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休息室,一道身影从拐角闪过,方写意落在卫和光后面,恰好把那道人影收进眼里。 他眼睛一转,声音不大不小道:“阿光,要不,咱把版权买了算了。” 卫和光闻言,满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恼怒道:“你也不信我?那歌是我自己写的!” 方写意像是委曲求全一样哄着,“我当然信你,但是现在人都认定了你抄袭,你已经三个月没有通告了,要是不买版权,可能你就止步于此了,趁早低头,买了版权,咱还能有个改过自新的好名声。” 卫和光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胸口闷得像每一根肺管都塞满了橡皮泥,他死死盯着方写意那张看起来无比陌生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再敢多说一句话……” 方写意心中遗憾,可惜卫和光没有直接一拳挥出来,那样就更精彩了。 他状似妥协地退后两步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当我什么都没说。” 当我什么都没说? 卫和光冷笑一声,“真轻巧。”说完便大步离开。 方写意留在原地,表情很委屈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拿你怎么办呢?” 藏在拐角里的身影鬼鬼祟祟离开了。 方写意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喜悦,抬脚追着卫和光的方向离开了。 卫和光从洗手间出来,心情仍然糟糕,他躲进一个小会议室,拨通了池安的电话。 池安正跟凯特一起在学院的草地上吃着简单的三明治午餐,池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来:“喂?” “在干嘛?”卫和光的声音低落而温柔。 “在和朋友一起吃午饭呢。”耳边是卫和光的声音,眼前是认识没两天却颇为投缘的凯特,池安脸上止不住地涌出笑意,“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生活太难了,就想起你……” “想我了?”池安调侃。 卫和光突然觉得心里既烦闷又委屈,而池安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静默了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安没有想到,卫和光会如此不掩饰自己的低落情绪,那一声“嗯”里,凝结了太多的不顺心。 但只有池安知道,很快,情况将全盘翻转。 池安语气温柔而坚定地安慰道,“老卫,开心点。很快很快,我就会把你从黑暗里,重新推回太阳上去,你要好好的做你的卫和光,等我的好消息。” 卫和光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突然意识到,向来自诩阳光坚强的他,在池安面前,竟然不自觉地露出了软弱的一面,而池安这个柔软安静的小女孩,此刻竟然成了他无比坚定的勇气来源。 放下电话,池安面色复杂地看着手机。 “男朋友?”凯特一脸八卦道。 “不是啦。” “那就是…你喜欢他。”凯特丽思自信地咬了口三明治。 池安抬起头,面有愧色地对凯特道,“凯特,对不起,我遇到你,其实不是偶然,我是为了他,特地来找你的。” 第55章 再生变故 池安本来打算着,找到了特凯丽思以后,慢慢接近,伺机成为朋友,等时机成熟,就请她帮忙澄清卫和光的“抄袭事件”。 可当她真的见到凯特,和她成为朋友,看到她清贫而时日无多的生活,她越发不忍心把凯特拉进这一摊浑水里来。 怎么跟她说呢? 我有一个朋友,现在被人诬陷抄袭了你的歌,麻烦你上上网,冒着被卷入舆论中心的风险,帮我们说说好话? 顾及着这些,池安便将心事拖了两天,没急着开口。 直到又听到卫和光不设防备的脆弱,那股将她烧来挪威的心火又一次窜了起来。 我的卫和光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于是,她不再犹豫,将自己来到挪威的前因后果一股脑讲给了凯特听。 凯特听完池安一番解释,笑着摸摸池安的头,道:“这件事情你早该告诉我的。” 池安把被凯特揉乱的头发理了理,不好意思道,“我很抱歉打扰你的生活,也想过怎么能不让你卷进这件讨厌的事情里来。可他的境况比想象的还要差,我们现在需要你帮忙。” 凯特笑着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虽然我怕麻烦,也不喜欢暴露在公众面前,但是,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她抱了面有愧色的池安一下,安慰着。 “谢谢你,凯特。”池安感激地在凯特 “接下来让我们想想,怎么样能帮帮你的小男朋友。”凯特对池安挤挤眼睛。 “还……还不是呢……”池安脸红。 …… 卫和光挂掉了电话之后,心中重新有了一点力量。 趁着对方收手,到了他全力振作、补救声名的时候了。 卫和光翻开通讯录,再次尝试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林老师,我是卫和光,最近忙吗?有时间我请您吃个饭吧……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您了,没事没事,那您忙着……” “波波,是我,卫和光,最近忙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啊……在国外……那等你回来我们再见……” “罗哥,是我啊小卫……”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卫和光也不奢求他们能给自己这个污点艺人介绍什么资源,可在一通通电话打出去,说不上两句话就不得不挂断之后,还是忍不住感叹世态炎凉。 …… 次日中午,一条新闻弹出,卫和光发现自己又一次冲上了热搜榜。 “卫和光拒买版权” 八卦通稿中写道,“几月以前,知名偶像歌手卫和光以一首献给母亲的《马丽君》感动了无数听众,然而不久之前被曝出,《马丽君》标榜原创,实则是抄袭挪威女歌手特凯丽思数年前的作品《strawberrygarden》。 圈内人透露,队友方写意曾劝卫和光买下版权,向听众和原歌手表示歉意,然而卫和光却说……” 一时间,刚刚平息下来的“口诛笔伐卫和光”活动再次复苏,各大娱乐板块、娱乐大v都对卫和光极尽批判和抹黑。 “你楼下蹲满了狗仔,今天不要出门,也别上网。”白金在电话里对卫和光叮嘱,“别把这些放在心上,实在不行,时间也会证明一切的嘛。” 卫和光连苦笑都挤不出来,干巴巴应了两声放下电话。 铃声突然又响起来,他接起来,发现是池安。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池安语气轻快。 “神经,昨天才打过电话而已,干嘛?” “咱俩谁跟谁,我特地打电话来安慰你的,你就别逞强了,又上新闻了吧?热搜挂那么高,又没工作了吧?”池安语气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实在是太真了,真得卫和光仿佛看见了她那张眉飞色舞的脸。 “池安我发现你这张嘴跟别人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怎么一到我这就这么欠揍呢?”卫和光连低落都忘了,只想把她从电话那边揪过来打一顿。 “这不是怕你伤心,鼓舞一下你,顺便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没工作了吗。” “对对对,在下下岗工人卫和光,明天我就从贩卖池安老师个人信息的黄牛事业做起,到时候您多光顾!”卫和光咬牙。 “没工作就太好了,我帮你订了今天下午五点的机票,来挪威吧。” “你怎么也不提前问问我?”卫和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冲得摸不着头脑。 “我这不是就在问你了吗?而且,我有百分百的把握,你一定会来。收拾行李吧,还有四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我的门口蹲满了狗仔,如果现在我跑出国去,那他们能写得就更多了。”卫和光皱眉担心道。 “门口狗仔多?那正好了。”池安顿了顿,对卫和光道,“我们换视频聊天。” 视频打开,是池安那张熟悉的笑脸,“给你引见一位朋友。”池安手中镜头一转,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了画面里,白嫩圆润的脸上兼备着西方人的高鼻丰唇,又有东方人的婉转眉目,头发比卫和光还短。 卫和光确信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了就不容易忘记,只觉得眼熟,思索一阵,却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 女人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她已经太久没面对镜头了,但很快,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跟他打了个招呼,用指节叩击着桌面,唱了两句《strawberrygarden》。 卫和光呆愣住了。 居然是……特凯丽思? 公司甚至专门派人在挪威寻找的歌手特凯丽思,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池安身边,而且两人好像还感情很好的样子? 他简直觉得这三个月都是一场充满戏剧情节的梦。 “本来想直接发声明的,但想想,那样不够爽,不如你来挪威度度假?”池安脸上闪动着小孩子一般顽皮的笑容。 …… 卫和光才走进停车场,一群记者便长枪短炮地蜂拥上来,将他团团围住,扯着嗓子喊出早早准备好的问题: “卫和光先生,您真的不打算购买版权吗?” “听说特凯丽思也是个非常注重原创的歌手,您怎么看作为一个原创歌手……” “接下来在音乐道路上有什么打算呢……” 卫和光被堵得走不动路,抬手示意记者闭嘴,等众人安静些了,他环视记者一圈,将那些话筒上的logo记在心上,面色坚定道:“各位辛苦来这里等我。谢谢大家的关心。请各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给大家一个再也没有问题的回答。” 说完,他不再做其它回应,拎起行李大步流星地往车子走去。 记者们一时间被卫和光镇定自若的反应镇呆了。 一个女记者轻轻感叹出声:他好帅。 一扫之前的颓丧和愤怒,卫和光眼中重新燃起了熠熠光芒,不,与从前还不同,他好像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定,周身多了三分从前没有的风采,像是被风雷击打过的岩石,破碎之后露出了其中的璞玉光辉。 他们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写今天的报道,公司交代他们尽可能激怒卫和光,他越失态,他们越有纵笔驰骋,借题发挥的可能。 而如今他们怎么说呢?敬请期待? 第56章 沉冤得雪 池安的电话给了卫和光无比的底气。 因此,卫和光从人群到车子那几步路走得意气风发,仿佛立马要去领奥斯卡。 这都是低调的了! 他几乎要用手指着记者们的鼻子,大笑着对他们炫耀:“你们这群混蛋,想看我的热闹?没门!告诉你们!我已经找到特凯丽思了,她已经是我好朋友的好朋友了!马上就让你们都给我闭嘴!” 他竭力压抑着脸上的笑意,憋红的脸跟便秘似的。拉开车门,把简单的行李往车里一甩,窜上后排惬意地养起神来。 “都过去了。” 车子行驶摇晃得他昏昏欲睡,耳边还是池安的温言细语: “以后会有很多好日子。” 银白色的飞机一阵滑翔之后,终于甩脱了重力,朝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飞去。 机身穿过云层,夕阳的金光灌满云层之上的天空,卫和光望着窗外的瑰丽景色,心中念叨:“池安,你真是我的福星。” —— 卫和光在停车场前的寥寥数语让当场的记者摸不着头脑,也让背后的黑手们费解非常。 收到卫和光突然去了挪威的消息,几家联手的公司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打算。 “明摆着了,他先我们一步找到特凯丽思了,我们还在这折腾什么呢?” “没准他也是去争取而已,派人跟着他,看看情况再说。” “那通稿还发不发了?” “等一下,听听罗西娱乐那边怎么说。” 不久,罗西娱乐回话, “先等等,看看后续,别白费力气。” —— 两天后。 林小芙把陆阿见约在一家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着。 陆阿见近来因为卫和光的事情烦心,情绪不高,搅动着勺子,没有开口闲聊的心情。 他又不傻。 这个林小芙三天两头找他聊天,动不动还想见上一面,再看不出来她什么心思,他就是个傻子。 可她是池安的朋友,他怎么能…… 只好一直躲着,躲到今天在片场被她“遇见”了,只好出来坐坐。 “拍戏累吗?”林小芙开口关心道。 “还好,就那样。” “卫老师还好吗?” “他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哪好得了?” “我很担心卫老师,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陆阿见叹气:“你有这心就行了,我们公司都没法子的事,咱们能怎么办呢?” 说完他看了林小芙一眼。 先前没仔细看她,这么一打量,阿见突然觉得,林小芙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隐约间有些似曾相识,居然还怪可爱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林小芙见阿见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表情里还带着点思索和迷茫,于是微微低头,露出一个害羞的表情,就像以前池安常做的那样。 继而,她带着点埋怨开口,“池安真是的,连我都知道声援一下卫老师,她和卫老师的关系那么好,她怎么能一声都不吭呢?” 顿了顿,又似是给池安找理由,“她一定是太忙了,在国外也许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的声援不是也只持续了一天,平白琢磨人家做什么?池安一个人在国外,肯定也很辛苦。”陆阿见听不得有人说池安不好,立即开口反驳。 林小芙被陆阿见一顿抢白,讪讪道,“我就是觉得,他们俩感情那么好,池安应该帮帮卫老师的。” “你别老在我面前说他们俩感情好了行不行,我知道他们感情好,不用你强调!”陆阿见打断了林小芙的絮絮叨叨,烦躁地打开手机翻着新闻。 闹了个自讨没趣,林小芙也不说话了,低头啜了口咖啡,眼里闪动着点得意。她就是要在他面前强调那两个人的关系,他得先对池安死了心,她才有机可乘。 林小芙抬眼偷偷打量起陆阿见,澄澄澈澈一双大眼,淡色的嘴唇此刻不满地抿着,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你有那么喜欢他吗? 林小芙心里问自己。 倒也未必。 只是,池安有的,她都想拥有,一件一件,靠自己筹谋来。 突然,陆阿见的手指停住了,他定定地看了手机几分钟,继而豁然开朗似的站起来,一扫之前的烦躁之色。 “怎么了?”林小芙问。 “你自己看微博去吧。我没空再跟你闲扯了。”陆阿见风似的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回来,对林小芙道:“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他们俩,也不许说池安的坏话!” 这个女人,看着是比之前顺眼了,说起话来却更讨人厌了? 陆阿见扬长而去,林小芙就这样被扔在了咖啡店里,她又气又蒙,坐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想要找出陆阿见刚刚看到了什么。 点开新闻热搜榜,“《马丽君》,我爱你”的词条高挂榜首。 第一条,是卫和光与池安两人的微博,半小时前,同时更新了一则挪威游玩vlog。 林小芙点开了视频。 挪威的峡湾、教堂一一在画面中出现,清爽的北欧风光在眼前展开,卫和光和池安与许多外国人聚在一起,合着《strawberrygarden》的背景音乐,在公园的草地上野餐跳舞,在海边仰头干掉整罐啤酒,在海风夜色里围着篝火谈天说笑。 卫和光时而与朋友们热闹共舞,时而在喧嚣中与池安附耳低语,两人相识而笑,似乎从未受到抄袭事件的影响。 背景音乐一转,《马丽君》衔上了《strawberrygarden》,各色热闹的中式乐声一一登场。 几人应是玩闹累了,坐在海边啜酒吹风,醺醺欲醉,气氛变得惬意又欢欣。 一个剃着寸头的外国女人问卫和光, “这首歌是写给妈妈的?” 似是想起了关于这首歌的前生后世,卫和光低头笑了一下,五味杂陈,“是。” “能有这样一首歌送给她,她是个幸福的母亲。” 卫和光的目光穿过众人,望向遥远的地方,说:“我也希望她这么觉得,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然后他起身,向潮水线走近许多。 耳边只剩下海风和浪声。 面对着看不到边际的夜色,他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终于在漆黑而阔远的海边找到了宣泄口,就着呼呼作响的海风,轻声呢喃,“妈妈,我爱你。” 镜头是固定的,只照到卫和光瘦削的背影,他高高地扬起手臂,拥抱着扑进怀里的海风,雪白的卫衣被鼓动着,头发在风里张扬,指缝流过海风大河,这一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视频黑了下去,跳回片头的风光。 林小芙往下翻,就看到卫和光的粉丝们带着#卫和光没有抄袭#的话题,哭诉着卫和光承受了多大的污蔑和打压,感概着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那个寸头女人,竟然就是特凯丽思! 林小芙放下手机,为池安的交际圈感到震惊。 她听公司的人说过,为了请《strawberrygarden》的原唱者特凯丽思出来作伪证,彻底搞垮卫和光,几家联手对卫和光下手的公司整整找了她两个星期,愣是无功而返。 他们却是怎么找到特凯丽思的? 难道池安真的认识她? …… 不管林小芙或是其他人怎么想,总而言之,这场由几家公司联合发起的残忍谋杀,就此彻底宣告流产。 卫和光与特凯丽思以朋友的姿态出现在同一支视频中的瞬间,一切民间臆想都成了笑话。 不过,听说卫和光沉冤得雪,要说不那么开心的人,方写意可能要算上一个。 他想不通,那么多公司都找不到的人,怎么池安轻轻松松就帮着送到卫和光面前去了?平时总听说她不交际不争抢,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她人脉那么广? 这下好了,卫和光被虐了三个多月,居然触底反弹,这在娱乐圈就相当于拿了重生的剧本,自带一批死忠粉,走到哪都是被崇拜又被心疼的国宝。 真邪门,卫和光今年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明天就进组了,少吃辣,自己照顾好自己。” “少管。”方写意言简意赅地呛了新女朋友一句,挂断了电话。 “心情不好?”向南恰好在宿舍。 “没。” 向南与卫和光从练习生时期就是好朋友,方写意本就不服这个仅大他一岁的队长,最近又看卫和光不爽,跟向南越发没话说,敷衍了一句就起身回房间。 “回国以后,我从没指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相亲相爱。”向南的声音勾住了方写意的脚步,“我只希望咱们五个人别窝里反。” 方写意闻言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向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