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问天》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 逃离建康 晋末,元熙。 岁末隆冬,青玄山麓。 青玄山脉孤悬成都县极远野郊,平日里很是静谧。 但入冬以后,不断有候鸟从北地迁移至此,直到此时,青玄山麓的落龙林中有了不少飞禽,叽叽喳喳,喧嚣不止。 相较于北地干冷,西南蜀地湿暖。因此每年冬季,都会有候鸟迁移,不足为奇。 除了飞禽以外,山中其他生灵踪迹难以寻觅,既无多少走兽,更无多少人烟。 这种情形,是近十余年来才有。 再往前推,青玄山脉也曾有人居住。只是后来山中发生过大的变故,传言有妖物食人,山中渐渐再无人烟。 候鸟越冬,苦捱时光。 众多飞禽无事可做,喧嚣一阵以后,慢慢恢复平静,在枝头假寐歇息。 但还未平静多久,落龙林的边缘处再次喧哗起来。有鸟群被被惊起,在树林上空盘旋,片刻之后落回原处归于平静。 随后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鸟群飞起又落下,好像是江中的波浪推着向前。 十几息后,从鸟群飞起的方向传来马蹄声响。一架车马被数骑围着,正向内林行来。 车驾上,有大片的白色绢布盖住车舆,但仍能看到白绢下紫色的内饰。 白色如云如雪,与天地相映成色。露出来的大紫像是陈血,与周边骑马军士衣物上的血迹遥相呼应。 车舆之中,年幼的司马问之脸色苍白。回想起不久前经历的那场争斗,仍旧心有余悸。 晋安帝不知国事、不辩忠奸,司马氏皇族子弟渐遭屠戮。等到他父王即位之后,司马氏处境愈加险恶。 天子式微,二卫与五军几乎成了宋公刘裕的私人护卫。 即便如此,朝廷与军中仍旧有效忠司马氏的势力。在北军校尉与一部军士拼死守卫下,一些皇族族人冲破宋公在建康布下的杀局。 突出重围后,众人有意直奔北地,越过晋国与魏国边界,前往拓跋氏属地蛰伏,以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北行之后,未到青州,遭到宋公朋党截杀,北行之路被堵。一部族人被捕杀后,剩余众人调转马头向豫州西部,取道荆梁二州,直奔益州边陲。 一路行来,数次厮杀突围,最初跟来的卫将军与校尉尽皆战死。只剩下一名高姓偏将,统领剩余军士。 好在晋国仍有拥护司马氏的势力,一路上守卫也有补充,并未损失殆尽。 自建康出行,辗转至益州,一年多的时光匆匆逝去。从最初见到厮杀 时的不知所措,到如今只是稍显惊悸,司马问之已有了寻常孩童没有的隐忍与沉默。 同样,也失去了这个年纪本应有的天真与安稳。 “高将军。” 心中惊悸渐渐散去之后,司马问之将华盖掀起一角,开口唤人。 “高将军何在?”车马疾行,开口之后无人回应。他提高嗓音,再次唤道。 前方不远处,有一人在马上听到喊声。稍作反应之后将马勒住,开始回返。 “末将在此,殿下何事?”回返之后,此人开口询问。 “高将军,众人已策马疾驰许久,可否短暂歇息,进食一些水米后再继续赶路?”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回殿下。” 高将军听后没有耽搁,直接回应。 “末将等人不久前刚刚与刘贼爪牙交战过,若不快些离开此地,再被那些人追上,恐有危难。” “小子知晓此事,只是一路颠簸疾驰,我有些吃不消了。”司马问之已预料到他会这样回应,将预备好的话语讲出。 “这…”高将军有些危难,无法抉择。 “还望将军体谅。”司马问之见状,再次请求。请求同时身体前倾,施了揖礼。 “那便如殿下所说,歇息片刻。”高将军不敢承受揖礼,躲闪之后连忙应下。随后叫过一名军士,吩咐他守卫事情。 军士随后离去,未过多久,外围军士有了动作,开始向车驾所在的地方围拢。 “殿下体恤,允许我等歇息片刻,再行赶路。”众人聚拢之后,高将军开口告知停下缘由。随后,众人舍弃林中大路,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子、午位两人,前后十丈外寻找巨木,在高处监视。寅、戌、辰、申四位,三十丈外驻扎监视。” 数息之后,高将军在一株参天巨木旁停下,发号施令。随后看了一眼巨木,指着一人再发军令。 “藏身此树三丈高处警戒,若有敌袭,先击剑示警,再作其他计较。” 布置完后,高将军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铺在巨木裸露在地表的粗根上后,引导司马问之坐下。一旁有军士取来吃食水米,呈递给他二人取用。 “殿下,此地不可久留,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要继续赶路。”高将军一边将干粮清水呈送过去,一边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干物,接过清水饮了几口后缓缓点头,当做回应。 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回应。 方才请求高将军停下的借口,是觉得舟车劳顿,事实并非如此。 一年多的逃亡,对于车马颠簸,他早已适应。因此,劳顿并非来自身体,是来自内心。 情势愈发好转,宋公追兵由最开始的围补,渐渐变为追捕。进入益州后,追兵出现的次数也日渐稀少。 但司马问之看不到希望。 天下人皆知,司马氏已败。过不了多久,神州便会改朝换代。即便日后能够聚拢一些旧部,他也难以从宋公手中将江山夺回。 逃亡厮杀紧缚,前途命运未卜,这一切都令他想要将现状结束。如何结束,他心中已有计较。点头之后,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想法讲出。 “高将军,看你调度军士守卫,六方与上位都有安排,为何左右两处不曾安排人手?” 直接讲出显得突兀,司马问之想过后,主动开口迂回。 “回殿下,此法源自蜀地。” 高将军在查探四周,听到话语后连忙回应。 “十余年前益州王作乱,末将随大军征讨,朝廷曾在此阵法上多有损耗。” “为何?”司马问之不知阵法渊源,心中起了兴致,开口问道。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 仓促遇袭 “此阵是玄武守阵,相传是汉末蜀仙诸葛氏所创。” 见周围没有异常,高将军放下戒备,走近后答复。 “前后两路是玄武头尾,其余四位是四足。头尾可守前后,四足在偏位,可驰援中路。无论敌袭来自何处,六路守卫可相互驰援。” “可抵御多少兵马?”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开口问道。 “抵御两倍敌军,不用担忧被攻破。即便是三四倍敌军来犯,也可抵挡几个刻时,以待援军。”高将军回应。 “若是十倍敌军来犯,应当如何调度?”司马问之再问。 “这…” 高将军听后,言语支吾。 “殿下说笑了。莫说是十倍,七八倍的敌军来犯时,此阵虽不会触之即溃,也不能抵挡多久。当年朝廷平叛,就是用数倍兵马冲阵取胜。” “岂止十倍。” 司马问之听后,叹了口气回应。 “刘裕若真心想要杀我,追捕我们的兵马,百倍千倍皆有可能。三四倍可力战,十倍可死战,百倍千倍,不如束手待擒,等候发落。” “殿下何意?”高将军听后,察觉到话中异常。 “一路围补追杀,不过是刘裕羞辱我的游戏。等他厌倦的时候,全力出手,你我无处可逃。”司马问之答复。 “即便是能够到达晋国边界,那里守卫最为严密,不会有冲过去的可能。小子就在此处等追兵前来,即便被擒获,也不想再受他驱赶羞辱。”答复之后,他再次开口,作了补充。 说这些话的时候,司马问之有意看向别处,没有正面相对。 高将军一边听着,脸色一边变幻。直至最后,眼眉耸动。随后,有刀出鞘的声音传出。 “将军莫要冲动,将刀放下。”司马问之听到声响,转头查看。见高将军将一把短刀抵在脖颈上,急忙提醒。 不远处的守卫听到声响,看向二人。但没有得到军令,只能站在原处警戒,无法上前。 “殿下,高闯死谏。末将带着众军士拼死护卫,只为保留晋国皇族一丝血脉。即便江山落入刘贼手中,只要殿下还在,便有复国希望,也能了却诸位大人心愿。” 高将军未理会提醒,以死相逼,语气急切。 “罢了,先依将军所言。”见他没有将佩刀收起,司马问之暂时做了妥协,不再试图说服。 况且,依眼下情形,想要令众人散去也不现实。或许有一日这些人明白事不可为,会自行散去,不用他再费心思。 听到回应,高将军不再以死相逼。随后将佩刀收起,站在一旁守卫。 二人的争执停下后,林中恢复静谧。 申时过半,将近酉时。冬阳西斜,余晖映入林中,将一缕缕雾气照的舞动妖娆。 司马问之看着雾气,心中感到无助。 雾气摆动是受山风摆弄,他自己的命运,不知是谁在摆弄。 “殿下,天色已晚,林中并不安全。我等要穿出密林,去前往查看是否有适合过夜歇息的地方。”司马问之看的出神的时候,高将军查看天色后,转过身提醒。 “由将军做主。”司马问之听后回应,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响声。 “外围戒备,其余人向殿下这里汇合。”高将军反应及时,听到响声的同时开口指挥。 众人听到军令,快速向二人走动,相距十余步时停下戒备。 “将军,是何人,出了何事?”司马问之见众人回返后,心中变得安定,开口发问。 “应当是敌袭,尚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不过,此事有些蹊跷。”高将军一边回应,一边向四外张望查探。没有看到有敌军在外围后,他心中觉得有些地方出了差错。 没有耽搁多久,他想起是何处差错。头顶巨木上的守卫击剑示警之后,再未有过其他反应。 想到此处,他想要抬头查看。还没等他有动作,最外围传来惨叫声音,随后接连有人从高处坠落。 “莫要上前查探,也莫要分开太远。”见近处守卫想要去外围查探,高将军一边极力想着应对策略,一边再下军令,同时只与司马问之相距几步,护着他走向树底。 此事凶险。 高将军确信外围守卫已被尽数屠戮,但无法知晓,对方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即便是有细作提前潜入,也断无可能。 “将军,落雨了。”刚刚走到树下,司马问之察觉到有雨水落在头顶和脖颈后开口提醒。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异常。 冬日里雨水应当异常寒冷,但落在他身上的水滴温暖,有些粘稠。 “殿下,当心。” 高将军听后,抬头查看。刚刚看了一眼,突然双目圆睁,大声喊出。随后一边快速走动,一边将之前收起的短刀再次取出。 司马问之见状,本能的抬头查看。还没有能看清楚,一具无头尸首从高处坠落。他连忙移步,快速闪过。 刚刚避过,尸首后面现出一双兽爪,上面挂着血肉,快速向他头顶扑来。司马问之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见有利爪攻伐过来,楞在原地没有反应。 好在高将军已到近前,将他推向远处的同时,提刀护住双手,快速向上方格挡。 兽爪异常坚硬,与刀刃相接以后发出声响,并未被斩断。对方借助俯冲余势,令高将军猛然受力,不得不屈膝借力,竭力不被击倒。 对方反应极快。 眼见一击没有得手,快速改换方位。再次出手的时候舍去面门,直奔胸口。 高将军见状后仍想用佩刀格挡,但速度不及对方,眼睁睁看着胸口被击中。护心铜镜偶凹陷的同时,巨痛涌出,斜飞出去。 虽然挨了一掌,并非没有好处。 飞身出去的同时,他得以脱身。落地稳住身形后,可以仔细打量。 长耳,立目,利爪,与百姓家中豢养的犬类相似。但此物双足直立,又与寻常犬类不同。 不过,不管此物是什么,高将军已经明了之前守卫击剑示警,并不是是因为追兵,是看到它的反应。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 纷至沓来 密林江泽之中,多见妖物。 早年随大军平叛蜀乱的时候,高将军听军中老人说过,天府之国物产丰饶。此处的丰饶,不仅指自然造化的灵物,也涵盖各类妖邪。 妖物的可怕,在于它们害人性命,更在于会毁人尸身,以此为食。 汉朝以来,儒教盛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观念深入人心。即便是悍不畏死之人,对妖物的这类行径,既有愤慨也有无奈。 看着眼前妖物,高将军内心警觉,不由得握紧手中短刀,希冀它能主动退走。 一人一妖并未僵持多久,十几息过后,妖物像是真的有了退意,缓步向后退去。 高将军见状,缓慢移步与司马问之汇合。同时向他使着眼色,频频指向自己身后。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转身向他身后走去。 妖物并非是想要退去,是在示人假象。趁司马问之转身的时候,开始快速向他移步。 “殿下,矮身!”高将军看到事情有变,连忙提醒。 司马问之来不及回头查看,慌忙向前扑倒。还未倒下,一柄短刀从他上方飞过,随后有硬物撞击声音响起。 妖物虽不惧怕短刀,但被其阻住身形。一击一顿之间,高将军已将司马问之扶起。将他甩向一旁守卫之后,抽出防身短剑,向着妖物冲了过去。 以命相搏,要直击要害。到了近前,直刺妖物脖颈。 不出意料,一击未中,短剑也被格挡开。他已有预料,借助余势改刺为挑,直奔妖物腋下。 妖物反应快速,短剑未到近前的时候就已避开。 二击也未中,高将军将短剑收回,想要再次攻伐。妖物身法鬼魅,这次未等他再有动作,已到近前。 高将军见状,只能下意识刺出。 妖物不再格挡躲避,单爪擒住短剑向后拉扯。 它的身形虽不高大,却有劲力。高将军被带得身子站立不稳,前倾俯面跌倒。 危急时刻,他来不及起身,连忙反手持剑先将后心护住,又以单手撑地,想要起身再战。 “将军,当心。”还未起身,他身后传来呼喊声音。随后,被一股巨力拍在地面无法动弹。 “将军莫要动弹。” 看到高将军再受重创,近处守卫先后反应过来。一边快速向妖物奔行,一边开口提醒。 守卫是行伍出身,多经战乱,勇猛异常。走到妖物前方时没有畏惧,提起刀兵接连开始攻伐。 但这些人此前对战都是常人,此时与妖物对战,人数虽然有优势,却不能占据上风。妖物闪转腾挪,数十息后战局停下,妖物毫发未损,守卫无一幸存。 从惊变开始,到此时为止,还未到盏茶工夫,数人队伍只剩两人。 冬阳愈加西沉,天色也愈加阴暗,林中也变得愈加寒冷。 四周林地上来不及凝固的血水,变得极为鲜艳之后迅速暗淡下去,如同白娟上点缀的朱砂,与不远处马车上的华盖极为相似。 但司马问之无心欣赏。 妖物料理一众守卫之后,没有理会他人,改向他站立的方位走去。 “你家爷爷在此,莫要去他那里。”高将军见状,一边叫骂,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之前妖物下手颇重,他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无法再起身缠斗。挣扎几次无果之后,只能叫骂得愈加频繁,也愈加难听。 妖物不懂人言,听到叫骂声无动于衷,依旧走向司马问之。相距丈余的时候突然暴起,伸出利爪拍向他头顶。 司马问之没有躲闪,不悲不喜。随后闭眼垂首,任由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等待结局。 几息过后,他察觉异常。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反而是对面妖物发出惨叫嘶鸣。 司马问之抬头查看,发现妖物离他已有数尺。其中一只利爪已被斩落,正面带惊惧神色看着不远处。 十余尺外,一道白光已经回转,再次向着妖物斩去。生死存亡,妖物背后闪出双翅,向一旁快速躲闪。 白光紧追不舍,瞬息之间再至。 随后不管妖物如何躲闪,白光皆紧随其后,攻伐不止。十余个回合后,妖物悲鸣身陨。 白光出现得十分突兀,高将军也没有察觉。但无论是谁出手,都已将二人危难化去,来人都是救命恩人。 “晋国北军屯骑校尉治下,偏将军高闯拜谢救命恩情。”想到这里,他先行发声。 无人回应。 “何人至此,可否现身,令高闯当面谢过恩情。”高将军见状,挣扎着坐起来,再次开口请求。 这次未过几息,远处出现动静。有一人御风而来,几个呼吸之间赶到近处落下。刚刚落地,来人掐动手诀,白光一声清鸣后化作长剑,回到此人背后。 来人动作的同时,高将军二人同时打量过去。 此人年纪三旬有余,青巾围首。身上穿着的宽袖玄衣,林中无风却能飞扬不止。 任由二人打量,此人没有言语。白光回返之后,他直直看着方才来的方向,像是在等其他人。 果然,未过多久,又有一人御剑前来,与先前那人打扮相同。 “未曾想到玄云师弟御风术法已练到这般境界,就算是借助外力,我仍旧落后你许多,下一次的三脉大比,师弟定能大放异彩。”刚刚落地,后来这人先行开口,话中饱含赞美言语。 “玄风师兄,莫要忘了来时约定。”玄云听后不理赞言,开口提醒。 “中了师弟的诡计,若早知如此,必定不会与你赌气。”玄风将一物扔过去后,从玄云背后取出白光化作的长剑,继续说着。 “入云不愧是仙家赐下,即便之前已被重创,今日一见,仍旧威力不凡。” 玄风与玄云对话的时候,高将军在一旁看着,心中起急。这两人先后来到,对他和司马问之皆不理会,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略微思索后,他觉得身上伤痛有些缓解,再次尝试起身。 “我若是你,就呆着不动。” 玄风一边摩挲入云长剑,一边发声。 “心俞穴散发心脉高热气息,你后心此处连遭重击,已经气血封闭,多动无益。”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 纷至沓来(续) 高将军为人虽然粗鲁,却并非顽固之人,听到告诫后不再动弹。 玄风没有上前看过伤势,却能将他此时情形点破。这种本事,比建康城中名医强了许多。 “还请道长再施援手,高闯感激不尽。”不能动弹,可以言语。他急于要恢复如常,开口恳求玄风出手。 玄风没有拒绝。 将长剑送回后快步走到他身前,一手护住胸口,另一手食指蜷起,用指节快速击打心俞穴。 几息过后,高将军喉头涌动,接连吐出几口污血。 玄风见状,不等他言谢,快走几步回到方才站立的地方。刚要开口,看到玄云眉头皱起,身后入云长剑再次嘶鸣。 “何事?”玄风询问。 “无事。”玄云回应。 “来人是同门,你我皆认识。”见玄风似有不信,玄云再做补充。 未过多久,从二人来时的方位,又有两人快速赶来。开始时相距很远,只过了一会儿,已能看清来人身形。再过十几息,看清相貌衣物。 两人衣物与玄风玄云相比,并无多大差别,只在道巾绣的纹饰上,有些许不同。 “玄山见过上清宗两位师兄。” 来人现出身形后,其中一人开口问候。语气平和,话语谦恭。 “虚伪之人,假意客套。”话音刚落,玄云皱眉,冷哼回应。 “师兄从何处看出是假意虚伪?”玄山听后心中不悦,一改谦恭语气,提声问道。 玄云无法回应。 虚伪假意,是平日在宗门内对他的看法。只看方才话语,玄山并无过错。 “好了,青玄三宗俱是一体,莫要相互龌龊。”见玄云无法回应,玄山有意再问。同他一起来的那人看出端倪,抢先开口提醒。 “便依玄水师兄所说。”玄山听后语气再变,重新变为谦恭。 “我与玄山此番下山,是奉了各自宗门主事敕令,并非有意跟随,探你二人动向。”玄水见玄山不再追究,开口解释。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方走去。 玄云听后,眉头舒展,缓缓点头。 方才与玄山不对付,除了往日恩怨,也因为他在怀疑被人跟踪。但玄水平日为人老成持重,很少妄言,他的话语打消玄云疑虑与不满。 “是狡似。” 玄水走去的方位,是之前妖物身陨所在。仔细看过之后,他说出查探结果。 “狡似行事敏捷,大多作为妖族探查细作。此时在青玄山下出现,应当不是无意偶入。你们几人以为如何?” “玄水师兄说的不错。” 几人听后,一旁久未发声的玄风开口回应。 “我与玄云也是受师门长辈差遣,下山查探青玄周遭。当时只是说又有妖物现身,此时看来,指的就是狡似。” “既然如此,应当早早回归山门,向各自宗门报知详情。”玄水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当是如此。”玄风几人赞同。 “这两人如何处置?” 刚刚动身,玄风又停下脚步。看了高将军与司马问之二人一眼,问向其余三人。 “青玄山中不留外人,这二人底细不清白,留在此处,听天由命。”三人听后,起初皆不言语。数息过后,玄风想要再次询问的时候,玄水说出自己的决断。 “你家底细才不清白。” 玄水话声刚刚落下,高将军在不远处突然发生,话中多有怒气。 “我是晋国北军偏将,与我家殿下一样,皆是清白良人,并非歹人,容不得你污蔑。” 玄水听后,眉头皱起。 他说的不清白,并非歹人,是来历不明。但眼前这人显然会错话意,回话粗鲁,令他不喜。 “这两人是玄云从狡似手中救下,应当不是妖族同谋。”玄风见状,说出自己看法。 “况且,是否还会有妖物来此处,无法断定。留他二人在此,吉凶难料。” “嗯。” 玄水听后改变主意,回应的同时点了点头。 “你无需问什么,只需答复我,是否愿意随我们一同离去?”听到玄水松口,玄风走向司马问之。走近之后没有耽搁,径直问道。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 “我们几人,皆是这山中修行之人,不是歹人。即便随我们回去,天明无碍之后,你也可以自行离去。”未见回应,玄风开口解释。 司马问之仍旧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是因为还未作出抉择。 他对道人并不陌生,但自从懂事以来,在他心中,对道人却没有好感。 原在建康时候,司马问之见过许多皇家御供道人。这些人或是只会摇头晃脑照读典籍,或是一味攫取钱物炼制长生丹药。 但眼前这几个道人的出现,令他对道门改观不少。 云开月明,他也觉得此前心中一直封闭的一扇木门,被骤然开启。一条从未涉足却无比吸引他的道路,就在门后。 “小子愿意。” 玄风没有得到答复,转身想要离去。还未转身,司马问之说出抉择。 玄风听后颔首一笑,抓住他手腕离去。另外三人见状,没有耽搁,做势跟随。 “上人容禀,为何没人带着高将军同去?”还未走几步,司马问之将手腕抽回。未等玄风询问,他抢先说道。 “此人出身行伍,无端杀戮做得太多。怨气缠身,不能进入道门。”玄风急于回归宗门告知此处事情,回应直接,语气不容商量。 “高将军与妖物争斗时身负重伤,若留他一人在此处,如何能够独活?”司马问之有自己的理由。 “我已解了他体内伤痛,静养几个时辰即可恢复。”玄风回应。 “若还是有妖物,又该如何?”司马问之还有担忧。 “青玄山是人界道家祖庭,不是藏妖纳秽之处。玄山方才已经施展寻灵探过,此处没有其他妖物。”玄水也着急回返,见他二人喋喋不休,开口提醒。随后快速离去,几息过后已到数丈以外。 “上人容禀。” 司马问之还要再问,刚刚开口,一旁的玄风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不等他把话说完,带他跟了上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 益州青玄 青玄山几个道人都急于回返宗门,走出去没有多远,开始施展术法御空而行。 司马问之没有术法傍身,也未有过御空经历,看着自己愈升愈高,开始止不住的颤栗。 “闭上眼会好些。”玄风察觉到异常,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照做,立时有了效果。 刚刚开始安定,他心绪又骤然收紧。不知什么缘由,玄风突然发力,行进快了许多。前方几人也有察觉,停下脚步回身查看。 “借出云一用。” 玄风很快赶到几人面前,将司马问之推给玄云的同时掐动手诀。入云长剑随即飞出,随他向着林中来路疾行回去。 落龙林中,青玄山道人带着司马问之离去不久,有一物从密林深处快速掠出。高将军察觉后,循着响声看去,暗叹今日在劫难逃, 仍是妖物狡似。 数载军旅征战,见惯血腥厮杀,见到狡似走出来后,他明知不是敌手,仍旧挣扎着起身争斗。 刚刚起身,与之前情形相似,一道白光去而复返。这次没有和狡似缠斗,直接将它枭首毙杀。 玄风随后赶到,落地之后接连施展寻灵术法查探。 “近处确实再无妖物。”数息过后,探查结束,玄风告知结果。 不等高将军有回应,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扔了过去。随后转身离去,很快失去踪迹。 玄风来去匆匆,不到盏茶时间回返,与众人汇合。入云长剑一声嘶鸣,再次回到玄云身后。 司马问之不知出了何事,满脸疑惑。 玄风在林中接连施展寻灵术法的时候,其余三人已经知晓发声什么。见他回返,玄云看向玄山,玄山脸色微红。 “那将军无恙。” 从玄云手中接过司马问之之后,玄风低声说着,随后再向山门疾行。 ... 上古时候,水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在神州西北大战。共工最后力竭败落,一怒之下撞向北山不周。 不周山随即倾倒,支撑天地的乾坤神柱也随着倒塌。银河倒灌,九州八荒皆成菏泽,亿万生灵葬身鱼鳖之口。 再过许多岁月,洪水退去,神州西南无界海中突然多了一座山峰。山峰通体是青墨色,极为高大宽阔。 因为出现得极为突然,对于此山来历,世人多有揣测。相互辩驳印证之后,一种说法渐渐胜出:此山源自不周。 这种说法有佐证。 相传不周山连通人界与天界,是人界大能证位飞升通往上界的通道。因此,上古时候,不周山是神山。 此山与不周山类似,也有神异之处。这种神异,最初是由无界海中的水妖感知到。 居住在此山周围,寻常海兽能够褪去蒙昧、生出灵智,化为妖兽修行。已有修为在身的妖族居于此山周围,也有裨益。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此山周围被众多妖族占据。 天道有常有无常,天道可名不可名。 一千五百年前,天地元劫再起。封神之战落下尘埃之后,上界遣下三位仙人,降临此山。 三仙皆是天仙修为,以大神通驱逐山中大部妖物。随后将此山定名为青玄,传下青玄道统教化下界百族万民。 夜间的青玄山,相比白日显的更为高大,四方皆无法辨认到尽头。仿佛青玄便是天地,天地也是青玄。 随着众人愈行愈高,司马问之渐渐察觉到寒风。起初还能忍受,不多久后浑身再次止不住战栗。 好在这种情形并不持久,数息之后渐渐散去,周围虽然仍旧寒冷,已不是彻骨之寒。 再行片刻,玄风几人一同止住脚步。司马问之睁眼查看,看到几人开始掐着类似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口诀停下,几人同时伸出手掌,按向前方虚空某处。 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氤氲浮动,缓缓现出一层隔绝内外的结界。随后,玄风拉着司马问之快走几步,径直穿了进去。 进入以后,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如同三月春阳,拂在身上令人惬意。 此时山中也已入夜,入眼的地方大多也是漆黑。只有几处像是楼阁的地方,几点烛火点缀在那里。莹莹许许,远远看去别有一番意境。 进入山门以后,几人没有耽搁。相互拱手之后,没有言语,直接朝各自宗门所在离去。 刚刚进到宗门,已有门内弟子迎上。玄风对来人指了指司马问之,吩咐将他带到客房,当成贵客好生招待,不要怠慢。随后二人一同离去,不见踪影。 来人领命,带着司马问之一路绕行,许久之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打开屋门,将他迎了进去。 司马问之刚刚坐稳,来人未发一言,也从屋中离开。他坐在那里无事可做,只好打量屋中摆设。 居室并不宽敞,长宽皆不超过两丈。屋中只有几个矮几,都是素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司马问之查看的时候,领他前来的那人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是一些吃食和清水,被他一一摆放到面前矮几上。 在落龙林中,司马问之曾喝过一些清水,此时并不饥渴。看过食盒中的东西后收回视线,途中被一个物件吸引住。 是一盏灯烛,方才就在眼下,未被察觉。 灯烛上下皆是铜制,外形如鸿雁伫立,斜首张口,口中衔着鱼。鱼身往下是中空的,里面放置了照明的火烛。 鱼的腹部与鸿雁脖颈相连,也是中空。烛火的烟雾穿过鱼腹,顺着鸿雁颈部进了鸿雁的腹部,随之消融。 因此,自进屋到现在,他没有闻到一丝烛火的气味, 司马问之从小就喜好格物。 看到此物,他记起曾在皇城中的一本格物古籍中有过记载,名为鸿雁衔鱼,是大汉皇家御用,民间难以寻到踪迹。 大汉亡国以后,此物愈加稀少。即便是在晋国皇城,也未能找到一盏供他琢磨。 但此物此时被当做寻常物品置于客房,他不再觉得此处寒酸。 司马问之查看灯烛的时候,接引之人也在看他。等他回过神看向前方时,两人视线相遇。 司马问之见她如此,想起一事,急忙向怀里摸索。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 宗门往事 向怀里摸索,是在寻找银两。 此人将食水放下后没有离去,令司马问之以为她在等着讨赏。 “小子来的匆忙,没有随身携带钱物,还请道长见谅。”摸索一番后没有找到钱物,他只好实话实说,脸色有些尴尬。 “公子误会了,师叔吩咐过要好生照料你。我在此处待着,是看公子还有什么差遣。”接引之人听后,有些疑惑。随即明白他的话意,连忙开口解释。 “这,这…”司马问之听后,愈加觉得难堪,言语支吾,不知如何回应。 “若无其他事情,凌霜便退下了,公子也好早些歇息。”接引之人见状,开口为他解围。 司马问之求之不得,连忙回应无事。高高拱手置于额前,恭敬的将凌霜送走。 刚刚进入山门的时候,玄风就接到师尊地魁子传讯,令他二人速到自己屋中。玄山玄水离去也很匆忙,也是因为收到了各自长辈传讯。 玄风二人来到地魁子住处时,屋门已开。移步进入后,屋门自行关闭。 屋内,地魁子正在入定修行,玄风二人见状,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今日下山,可曾见到太清与玉清弟子?”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地魁子从修行中醒转,开口问道。 “玄山、玄水。”玄云听后回应。 “可曾相互龌龊?”地魁子听后再问。 “不曾有过。”玄云还要回应,被一旁的玄风抢先开口。 “当真?”地魁子不信,听后反问。 “不真。”玄风稍有迟疑,玄云再次回应。 “依此看来,宗门主事师伯的猜测也不是没有根据。另外两脉也已得到消息,才遣人下山查探。”地魁子听后,喃喃说着。 “师尊,是什么消息?”地魁子说话时候,没有避讳二人。玄风听得清楚,心中有些好奇,直接开口询问。 “数日前,主事师伯天承子将我唤到上清殿议事。开始只问平日修行,随后说到近些年宗门情势。说到最后,告知我一则消息。” “何事?”玄风愈加好奇。 “宗门已与上清宗上界仙人取得联络,青玄山门不会再久闭,不日即将重启。”地魁子没有隐瞒,如实告知。 “弟子不明。山中传言,青玄山三脉与上界的联络通道,不是已被大神通者封闭了吗?如何又能取得联络?”玄风听后,好奇化为疑问。 “确有此说,且是三脉主事亲口定下,口径统一。”地魁子回应肯定。 这次回应之后,他不再言语,手指开始反复敲击面前的桌面,心中像是在做着抉择。 “玄风玄云,对于当年窥天法阵前后发生的事情,你二人曾多次询问,皆被为师强行压下,可有怨言?”未过多久,抉择定下,敲击停止,地魁子看着二人问道。 “不敢。”玄风玄云的回应异口同声,语气恭敬。 “只是不敢,不是没有。”地魁子对此事已有预料,听后再次喃喃说着。 “既然山门将要重启,说明过往事情对宗门影响已经化去。有些事情,你二人早晚也会知晓,今日为师说与你们听。”喃喃自语之后,地魁子说出抉择。 玄风与玄云听后,眼中皆现出喜色。 虽有多次询问,但他二人并无查探宗门隐秘的心思。询问缘由,在于要弄清楚师兄玄清身上为何会发生变故,以致于被宗门囚禁,最后与妖族同流合污。 “十几年前,没有任何征兆,入云仙剑降落青玄山。三宗主事皆以为是上界赐下,先后施展术法,尝试与上界仙人沟通,未有结果。因三脉大比临近,当时的三宗主事将此事压后。” 地魁子说出抉择后,开始讲述隐情。 “大比之后,入云剑被上清宗得去。三宗修士随后再次施展术法沟通上界告知结果,仍没有有结果后才意识到事情出了异常。” 地魁子徐徐说着,玄风与玄云二人认真听着。对于当年的事情,二人参与不多,大多不知。 “此后为了验证,三宗先后又多次施法,尽数石沉大海之后,三宗主事与一些长老启动窥天法阵,强行打开与上界的结界,想要窥探上界情形。为师当年也在其中,法阵开启瞬间,只察觉到彻骨之寒便不能动弹。随后被人带下法坛,保住性命。” 讲到此处,地魁子停下,心有余悸。缓了口气,继续说着。 “虽保住性命,伤病不曾躲掉。刚刚回到宗门,便被长辈们带去闭关修养。数日后刚刚出关,坏消息一件件传入为师耳中。青玄山当时的老祖广平子被法阵反噬重伤,未过几日便陨落了。同时陨落的,还有数名三宗高阶弟子,包括为师的师尊。” “但是青玄山三宗典籍记载,广平子老祖是被上界仙人赏识,飞升上界。师祖与一干师叔伯祖,是一同跟随过去了。”玄风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 “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由人写的东西。广平子当时是青玄山镇山老祖,一干师叔伯又是三宗宗门砥柱。若不这样告知门内弟子,青玄山门弟子会人心不稳。更何况,那些宗门长辈并非陨落,而是…”地魁子听到玄风话语后回应,说到此处停住,脸上现出不解神色。 “是什么?”玄风见状,知晓此事应当不合常理,再次问道。 “我曾多次与宗门长老核实,是凭空消失。”地魁子说出实情。 “凭空消失?”此事出乎预料,玄风诧异异常。 “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窥天法阵后,留存下来的修士曾在阵坛和山中反复搜寻,直至周围百里,都没有结果。”地魁子回应肯定。 “随后情势愈加糜烂。三宗虽严密掩盖实情,但仍有消息透露出去。接连有行走弟子回归山门禀告,俗世修行人中开始流传一则谣言,青玄山道家祖庭已被上界遗弃,也有一些往日依附的道门,开始自立门户,自视正统,青玄祖庭日渐衰落。直至数月之后,万妖围山。”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 宗门往事(续) 地魁子后面说的事情,玄风与玄云二人皆有参与,也知道一些隐情。 妖王大荒冥突然带领群妖攻上青玄山门,三宗措手不及,应对仓促。广平子祖师与一干修为高深的修士又刚刚飞升,青玄山门实力大减,只能勉力应付。 但是毕竟已在此地经营千余年,青玄山门底蕴深厚。最初慌乱过后,局势渐渐变得好转。 最后,三宗修士欲擒故纵,佯装不敌,主动将妖族放入内宗。随后开启伏妖法阵,将妖族一部高深修士闷杀。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地魁子一世的荣耀,也是一世的痛苦。 上清宗道人玄清手持入云仙剑,在混战中游走,斩妖无数。并在关键时刻,以神人境修为强行攻伐地仙境的妖王大荒冥,将其击伤。 随后,青玄山继任祖师广明子再将妖王重伤,妖王无奈败退。三宗危难化去,妖族图谋落空。 那一刻,玄清犹如一颗冉冉星辰,点亮众多上清宗弟子。 但未过多久,再出变故。 妖王退走时,群妖没有恋战,也要跟随离去。三宗弟子竭尽全力,将其一部围住后想要灭杀。 玄清见状,突然疯魔,转身向同门攻伐。长剑翻飞之后,强行将围困阵法打开一个缺口。 好在有宗门长辈上前,合力出手将他制服。但时机已去,被困妖物大多逃匿无踪。 青玄道门胜了,却是惨胜。 三宗之内皆有众多弟子陨落,悲伤之余,众人将怨气倾泄到玄清身上,多人力主将他灭杀,告慰陨落同门英灵。 但玄清未获极刑,出乎众人意料,广明子老祖出面将他保下。 只是留下性命,并非不罚。玄清随后被押往后山,关在一处秘密囚所。 三个月后,宗门传出消息,桓风清打伤看守守卫后,逃出青玄山。桓风清是玄清俗家姓名,宗门如此通报,表明已将他逐出山门。 “师尊可知,玄清师兄的性情为何会突然大变?”玄云听到这里,开口问道。 在他心中,师兄玄清的变故始于疯魔,并非是有意屠戮同门。 “万妖围山是何时的事情?”地魁子听后没有答复,反问玄云。 “这…”玄云不知师尊何意。 此事地魁子经历更多,不会不知是何时发生。明知仍旧故问,必定事有其他缘故。是什么缘故,他不知晓,不知如何回应。 “即便能够知晓他为何会突然变故,也已过去十余载。时过境迁,人物皆非,已无用处。”地魁子见玄云无法回应,开口提醒。 玄云并不认同,还要开口。 一旁的玄风见状,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抻动他的袖口,示意莫要再问。 “之前回应我传讯时,你二人说带了外人回返,此人可曾交与宗内弟子安顿?”片刻之后,见二人不再询问,地魁子将话题转移。 “已交待给凌霜,将那人带到客房安置。”玄云回应。 “是一个男童,岁在总角。”玄云之后,玄风补充。 “山中可有异常?”地魁子察觉异常,开口询问。 青玄山三宗皆有规矩,未获允许,不得将外人带入。玄风二人知晓这个规矩,仍旧违逆,多半是有内情。 “那小儿是被玄云师弟救下,当时林中有狡似祸害,与他同行的众人,只有他与一个武人幸存。”玄风会意,告知当时大概情形。 “此事有些蹊跷。” 玄风讲述后,地魁子再次用手指敲击桌面,接着说道。 “万妖围山时,妖族溃败,元气大伤。因此,十数年间,再未出现在青玄山百里之内。如今山门重启在即,又有妖族现身,若不是巧合,就是妖族又有图谋。” “是否要遣人在山下常驻,静观其变?”玄风听后请示。 “待我告知主事师伯,再做抉择。”地魁子没有直接答应,委婉回绝。 地魁子师徒密谈之时,玉清宗中,玄山也早已到了老师地星子居所前。 但与玄风二人境遇不同,地星子屋门紧闭,屋内之人并未令他立即进入。 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玄山选了屋前一块居石,跃上盘腿,开始行使周天。 气出丹田向下,经过会阴,穿越谷道。顺任逆督,贯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后,到泥丸、迎香,再走鹊桥,复回丹田。 气息刚刚平静,屋门自行开启,玄山起身进去。 “可曾出手?”地星子先开口询问。 “不曾。”玄山听后,立即回应。 “可曾看出什么端倪?”地星子听后再问。 “也不曾,此事无头无尾,无法揣度。”玄山稍作停顿,才作出答复。 “天云子师伯不会无故传下敕令,将下山后的事情说与我听。”地星子脸上现出不解,开口吩咐。 玄山到时,林中之事已快到尾声,他并不知晓多少之前发生的事情,讲述没有耗费多少工夫。 “对那个小儿,你有什么看法。”地星子听完讲述发问道。 “只看那个小儿,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后来看到不远处停放的车驾,华盖皆是赤黑色,又在外围盖了一层白色绢布。” 玄山停下话语,再次回忆林中情景后继续答复。 “弟子曾与俗世游走同门交流,晋国皇室崇尚赤黑,衣物与装饰惯用此色。那小儿,应是晋国皇亲。” “他被带去了上清一脉?”地星子听后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是。”玄山如实回应。 “未有长辈应允,我与太清一脉玄水师兄不敢插手此事。”回应之后,他觉得这样回应不妥,再做补充。 “汉末有龙出河内,未及三甲归彭城。”地星子听后喃喃自语。 “祈问老师,与这小儿有什么干系?”玄山并未听懂,听后询问,语气恭敬。 地星子像是陷入沉思,没有回应。 “老师,若无其他事情,弟子这就退去了。”玄山静静等候,几个刻时后仍旧没有回应,主动请求离去。 地星子不再沉默,挥手示意准许。 “老师,是否要遣人到山下常驻,查探妖族是否还有动作?”将要离去时候,玄山想起一事,随即请示。 “待我报与宗门主事知晓后,再做抉择。”地星子摇手拒绝。 第一卷 青玄有道 8. 你是何人 或许是因为贪睡,或许是因为连日来舟车劳累,第二日辰时都快过了,司马问之仍旧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不时有婉转莺鸣传入屋内,煞是好听。 辰巳相交的时候,司马问之睡意消减,开始从睡梦之中醒转。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高将军喊他快逃,头脑中浮现出妖物的面容。 昨日经历体会深刻,妖物面容出现的时候,他心中惊恐,开始在床上胡乱挣扎。未过多久,又从床上滚落。 “啊!” 昨夜临睡的时候,司马问之未将床前矮几移走。从床上之滚落的时候撞了上去,痛呼出声。 幸好山外是隆冬季节,为了御寒,他身上穿着很多衣物。昨夜是和衣而卧,衣物挡去大部分力道,没有受伤。 卯时刚过的时候,凌霜曾到司马问之屋前看过。见屋门关闭,没有言语,直接回返。 辰时过半,她再次去查看。见屋门仍旧紧闭,内心开始有些腹诽。但师叔玄风曾有过交代,要好生照料此人,她忍住没有发作。 辰巳相交的时候,她第三次前来,情景依旧,腹诽变为埋怨。随后,埋怨又变为赌气,停在屋前不再离去。 未等多久,屋内传出呼声。凌霜担心有意外发生,不再顾忌男女之别,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司马问之有些狼狈。凌霜进屋时候,他还未起身,仍在地面上仰面回缓。 “公子,俗世中人每日都是这样醒转吗?”凌霜见状,装作不懂,开口询问。语气之中,夹带调侃。 司马问之听后,面色窘迫。随后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背对凌霜整理衣物。 汉朝以来,中原汉人的衣物大多是宽衣大袖,多有饰物。 等司马问之抚平衣服褶皱,周正了衣襟,已过去好一会儿。随后他转过身,低头对着凌霜。 “我去为公子取些朝食。”凌霜见状,大感有趣。随后开口,再次为他解围。 屋中温暖,司马问之身上御寒衣物没有褪去。见凌霜离开后,他快走几步上前,将屋门关闭。回身刚刚要脱去外衣更换,他又再次转身,将门栓一并抵上。 但没有衣物可以更换。 昨日跟随青玄山道人走的匆忙,行李都在落龙林中,不曾随身带着。 不过好在将外衣脱去,里面还有薄衣遮掩。薄衣不是内衣,也可当做外衣,穿在人前,不会失了礼数。 外衣脱去,舒畅许多。 凌霜还未回返,司马问之等她回来的时候,屈膝跪坐在矮桌前,开始回想前事。 方才发现行李不在的时候,他想到落龙林,也想到了高将军。 逃亡之初,高将军并不是他的贴身护卫,是几位主将和校尉。但一路行来,这些人尽皆战死,他才显露出来。 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偏将,但勇猛异常。此前数次御敌拼杀,皆会身先士卒,全力应对。 无奈晋朝皇族大势已去,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虽然有类似他这样的忠臣良将,也愈来愈无力支撑。 “不知道高将军现在何处,处境如何。”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心里暗自说着。 此前他曾多次请求玄风几人,将高将军也带到山上,但皆被拒绝。最后随众人离去,只留下高将军一人。 在他心中,这样做类似背叛。背叛司马氏先祖,辜负良臣忠心。 “高将军日后若能过寻常人的日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背叛任何一人,随后又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司马问之胡乱想着往事的时候,凌霜提着食盒回返,已到了屋前。看到屋门又被关闭,眉角凝起,想要离去。 还未离去,她又想起玄风吩咐,开始大力叩门提醒。司马问之听到响声,从思绪中回返,快走几步打开屋门。 凌霜随后进屋,脸色冰冷,带着一点愠怒。司马问之看了以后,不知发生什么,局促站在一旁。 凌霜见状,脸上冰冷退去。 愠怒是她装出来的,是为了试探反应,司马问之的反应正中下怀。 “喂,你叫什么名字?”凌霜脸色恢复如常后,开口发问。问话之中,改了称呼。 “小子司马问之。”司马问之如实回应。 “从何处来?”凌霜听后点了点头,开口再问。 “建康。”司马问之没有隐瞒。 “你如何来到青玄山中?” 建康与此地相距数千里,若无要事不会来此。凌霜听后好奇心起,接着询问。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回应,心中开始斟酌。 凌霜的问话,若是直接回应,可以说是被玄风几人带入。但他听出言外之意:为何会被带入。 此事源头在于司马氏与刘氏争端,在于天下大势。说来话长,且会暴露自己身世。 “逃难途中被几位道长救下,无处可去,只能跟随来到此处。”没有斟酌多久,他仍旧如实回应。 虽然是事实,但回应很是模糊,隐去了许多关键内情。 “俗世百姓生活如此困苦,像你这样富裕之家的人,也要逃难求生?”凌霜好奇心愈加浓厚,不再在一旁站着,在近处寻了一个座位,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富裕”是猜测,司马问之之前的外衣浮夸华丽,在俗世中只有富人与权贵才能置办。 “寻常富人不会如此,我是受人迫害,被迫逃难。”司马问之开口纠正。 “哦。” 凌霜听后,兴致突然消失,敷衍回应。回应之后再说一句,反而勾起司马问之的好奇心。 “我原本以为,你我同病相怜。” 与凌霜多言外向不同,司马问之含蓄内敛。心中虽有好奇,听她说完后并未询问。 “你不好奇我的身世?”见自己说完后没有回应,片刻之后凌霜主动提醒。 “道长私事,不敢过问。”司马问之委婉拒绝。 第一卷 青玄有道 9. 三清三峰 自进入山门算起,已过去三日。几日之间除了凌霜,司马问之屋中没有见到其他外人。 那日被主动拒绝后,她并未愠怒,时不时的会到司马问之屋中查探。 自从懂事起,凌霜就在山中生活,所见之人,皆是三宗同门,司马问之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与青玄山众多同门相比,在她眼中,玄风师叔带回的这个小儿少了许多直率洒脱,多了许多迂腐俗礼。她未见过,心中对他好奇。 开始的时候,司马问之感到。 凌霜虽然热心,但也古灵精怪。知晓他不是山中贵客之后,不再顾忌玄风交待,多次拿他调侃。 “此前偷听师叔们谈话,青玄山门估计是封闭不了多久了。”再一次到屋中闲叙的时候,凌霜装作随意说道。 司马问之听后,不知是什么意思。他担心又会被抓住某事调侃,未做任何回应。 “山门重启,宗门多半还会再收一些弟子的。”凌霜见他无动于衷,再次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抬头看向她,等她说出后面的话。 “你可曾想过拜入青玄山门?”见她有了反应,凌霜直接问道。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光彩。 这几日中,他曾数次生出询问此事的念头,但都被自己压下。此时凌霜主动询问,刚好中了他的心思。 “山中皆是化外仙人,恐怕不会收取我这样一个逃难俗人。”司马问之思索之后,委婉承认。 “此事确实不易。”凌霜听后赞同。 司马问之听后,内心不由有些失望。但凌霜随后话语,令他又满怀希冀。 “不过若是你有意愿,我可以厚颜去求师祖,求他将你留下。并且由他出面,残魂入体的时候,你也能少受些磨难。” “什么是残魂入体?”凌霜话语,司马问之记在心中。听到届时会有磨难,连忙开口询问。 “道人秉承天意代天行事,因此入籍时需要上达天听,才可正式授予道籍。残魂入体,是天意抉择,正门道人入门时比要经历。”凌霜回应。 “会有什么磨难?”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再次问道。他已知晓“残魂入体”是某种考验,但不知晓会到哪种地步。 “我也不知。是余年前入门时,我尚年幼。只察觉一道痛楚便昏了过去。”凌霜的回应异常含糊。 司马问之听后记下,若有所思。想过之后还要再问,还未开口,门外传来问话。 “黄凌师兄可在屋内?” “何事?”凌霜听后回应。 “玄风师叔请师兄过去,有事交代。”来人答复。 “师弟先回,我随后就来。”凌霜吩咐,吩咐之后想要起身离去。 “有何不妥?”刚刚起身,她看到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惑,禁不住问道。 “你不是…”司马问之欲言又止。 “青玄山中不分男女,同辈之间皆以师兄师弟称呼。”凌霜聪慧,会意之后告知。 原本以为她会去很久,凌霜走后,司马问之半躺在床上歇息。 之前二人交谈的时候,他都是跪坐。坐得久了,双腿酸痛,身体疲惫。 但未过半个时辰,凌霜就从玄风那里回返。刚刚进屋,不等司马问之起身,就告知他一个消息。 “这几日准备一下,宗门可能会有人找你。” “何事?”司马问之连忙坐起,一边提着鞋子,一边问道。 “我替你问过了,但是玄风师叔也不知晓。事情是师祖交代的,没有说明是什么。”凌霜来的很急,说完之后,抓起矮桌上的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那要如何准备?”司马问之替她再沏了一碗,继续问道。 “这…”凌霜只是传达消息,未曾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语塞,无法回应。 “要去何处?”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强求,改换其他问题。 “既然是师祖示下,就有可能是去他老人家屋中。只是听师叔话语,师祖也是替人代传。依我看,无论是谁召你,你都要去一趟上清峰上峰。” “上清峰。”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 这几日与凌霜交谈,他曾有意询问山中情形,除去隐秘事情,凌霜一一作了回应。 青玄山不是一座孤山,山外方圆数十里,有数座小峰与主峰环绕。主峰与小峰,组成了青玄山脉整体。 与其他山脉主峰相比,青玄山脉也有不同。 青玄主峰不是一座,是并列三座。三峰底部相连,到上方再分开。因此,从远处看青玄山脉三座主峰,像是一尊香炉中被引燃的三根香烛。 这一番景象,是青玄山脉最开始形成时就是这样,还是后来有人刻意为之,宗门没有记载,也没有口信流传。 但宗门历代弟子,皆相信是三位创派祖师有意为之。 三座山峰中,中间一座是玉清峰。左右两座,分别是太清峰与上清峰。这与道家三位祖师位次相同,如果不是有意为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凌霜交代之后没有停留多久,就从屋中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在她走后,司马问之没有闲着,开始琢磨准备什么。 想了许久,得出结论。 之前凌霜曾调侃过他“银两孝敬”一事,应当不用准备银钱。他自身没有异能在身,也不会是准备术法展示。除此以外,能够准备的,只剩自己身世。 无论是令外人在宗门居住,还是要将其纳入宗门,问清来历和验明正身合情合理。 一连两日,司马问之早已准备好说辞,都没能等到有人召见。 不仅是召见之人,连凌霜在这两日间都未再现身。每日的朝食与哺食,都由其他弟子送来。 “小夫子。”第二日午后,凌霜终于现身。一边喊着,一边走入屋中。 “小夫子”是她为司马问之起的绰号。又迂又腐,刻板教条,这样称呼很适宜。 “这两日我去了师祖那里,为你的事情求了许久。”刚刚现身,就告知这两日自己去做了什么事。 司马问之正在屋中饮茶,见她前来,连忙为她沏了一碗茶水。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0. 莫忘恩情 “算你还有些良心,不枉我为你奔波两日。”凌霜看到桌上的茶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碗。 “哎。”司马问之见状,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凌霜已经喝下去口。 茶水新沏,有些烫口。她没有留意,刚刚入口,又立即吐出。 “枉我这两日为你奔波。”刚刚将热茶吐掉,她便改了口,语气多有愠怒。 司马问之有些尴尬,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前日你说有意入籍上清宗门,这两日我去师祖那里为你恳求,已得他松口。但此事需要宗门主事定夺,他会去为你游说。”对眼前之人的脾气秉性,凌霜已有了解。片刻之后,她主动开口告知。 “道长成全,不胜感激。”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你要如何谢我?”凌霜听后,看着他问道,语气中多有玩味。 “这…”司马问之始料未及,一时语塞。随后反应过来,告知自己决定。 “但凭黄凌道长吩咐。” “这便好。”凌霜听后,心情大好。 凌霜有自己的心思。 自十余年前收过一次弟子,青玄山门一直封闭。“天地玄黄,元良悟广”,此时青玄山三脉弟子中,“黄”字弟子是最末。 因此,凌霜虽然得长辈宠爱,但始终是末节弟子,只能被他人使唤。 眼前之人的出现,恰好能将这种局面打破。 宗门再收弟子,应是“元”字。“黄”字弟子,随着成为师叔师伯。并且,若是现在就能将他收下,定是元字首徒。日后能够差遣首徒,会有莫大好处。 凌霜的心思,司马问之不知晓,他此时心中,正想着其他事情。 宗门之中,最近的关系应当是师徒。但几日来,他听凌霜提及的皆是师祖与师叔,心中早有疑问。此时不再犹豫,径直问出。 “死了。” 话音刚落,凌霜直接回应。回应粗鲁,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 凌霜也意识到不妥,连忙起身查看屋外情形。随后回返,将屋门带上后,再次回应,神情落寞。 “在我还未懂事的时候,师尊已仙逝了。” 司马问之听后,明白她方才为何会那样答复。 情分需要维护,彼此亲近是最好的途径。凌霜自懂事起就未见过自己的师尊,对他没有情分并不过分。 “对了,险些忘了大事。”告知师尊情形后,凌霜突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 “何事?”司马问之下意识询问。 “我从师祖那里离开的时候,他老人家令我转告你,明日辰时以后,会有人带你去上峰。你明日早些准备,莫要睡过头。”凌霜回应,既是告知,也是提醒。 “去见何人?”司马问之再问。 “到了那时,你自然会知晓。”凌霜卖了一个关子。 第二日卯时未到,司马问之就早早起来。梳洗之后,坐在屋中等候。 辰时二刻,屋外响起脚步声音。来人叩门进屋,是玄风。 司马问之赶忙起身行礼。 “可曾准备妥当?”玄风抬手示意不用拘谨,随后问道。 “梳洗妥当,只是心中有些忐忑。”司马问之如实回应。 “人之常情。莫说是你,若令我去见主事师祖,也会如此。”玄风听后,好言劝慰。 “何人?”司马问之听后反问。 “主事师祖天承子,黄凌未曾对你说过?”玄风回应。 “说过,说过。”司马问之连忙遮掩。 与来时相似,走出客房,玄风二人拐过多道走廊以后,才到达院外空地。 前方远处,矗立着三座高峰,客房别院离着最右侧山峰最近。玄风未作停留,直奔右峰走去。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跟上。 一路前行,二人之间没有言语。 无需说话,就无需耗费心神斟酌提问与回应。司马问之省下精力,查看路两旁的事物。 留心之下,有些收获。 二人行走的道路,是一条主路。每当前行一段距离,主路两旁会有一些小路。 小路尽头,大多是空地,几丈到十几丈方圆不等。整座山峰像这样交错,如同一片树叶。 再向前行,道路逐渐陡峭。虽然仍有有石阶可以踩踏,却愈来愈加吃力。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气喘吁吁,心中埋怨玄风,为何不像入山的时候那样,带他御空前行。 “有些路,若是力所能及,还是要自己走一走。太过依赖别人,终有一天会被遗弃。”玄风听到声响,回身查看。但他没有过去搭手,说完转身继续走着。 再行小半个时辰,玄风在一处小径前停住脚步。司马问之体力不济,即便竭力跟随,也落后了数十步。 “走吧,随我进去。”十几息后,看他赶到,玄风开口吩咐。 小径并不宽敞,两旁都是几人合力才能抱过来的大树。只是粗壮,并不高大,树冠大多稀疏。 二人前行十几丈后,视野突然开阔。一大片空地上,只有一座房屋孤零零戳着。房门没有关闭,里面有两个道人,一人站立,一人盘坐。 “弟子玄风,见过主事师祖和师尊。”玄风走到屋子前,恭敬拜谒。 “将他带进来。”看到二人来到,盘坐的那人开口吩咐。 玄风听到吩咐,将司马问之带入。进去后,他直接站到站立老道身后。 “贫道天承子,幺儿如何称呼?”司马问之见状,也想跟随。还未动身,盘坐老道的问话将他挡住。 “小子司马问之问之。”司马问之连忙回身,行礼之后回应。 “何处人氏?”天承子再问。 “回道长,小子晋国建康人氏。”司马问之再答。 与之前回应凌霜询问相比,他此时的回应快速利落。这两日他想过很多,两句问话在他意料之中。 “来,到我近前。”天承子听后,一边起身一边吩咐。 司马问之听后抗拒,不想上前,反而后退。天承子见状直接上前,瞬息之后,将他手腕握住。 司马问之内心惊恐,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响。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1. 上清地灵 “师伯。” 玄风身前老道见状,开口提醒。 天承子听后没有回应,抬手向司马问之脖颈上摸去。随后沿着脖颈向上,直至他的脑后。 “你二人先离去,若有其他事情,我会遣人吩咐你们。”天承子摸索之后将手收回,对玄风二人说道。 天承子将手收回后,司马问之恢复自由。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玄风二人离开。 “随我来。” 见二人走远,天承子也向屋外走去。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回身吩咐。 司马问之不知是什么事情,再次抗拒。但想起刚刚的经历,又改变主意,跟了上去。 天承子带他前往的地方,是上清殿。 上清殿坐落在上清峰的上峰,占地有百丈方圆。大殿分成三部,中间是正厅,两侧皆是偏房。 正厅是正殿,供奉着三清祖师,是平日里宗门议事的地方。若是有突发事端,堂阁主事和一众长老会在正殿汇合。 上清殿外,平时会有宗门弟子看守,但此时殿外没有一名守卫。 早些时候,有人令守卫尽数离去。此人是上清道人玄礼,是天承子的再传弟子。 上清殿外,两人先后赶到。天承子没有进入正殿,等司马问之走近后,带他走入一旁偏殿。 偏殿内也供奉着三座塑像,妆容与三清祖师不同。塑像在内侧最上首,下方是层层叠叠整齐排列的玉板。 玉板一侧都有圆孔,牛皮绳穿过孔洞,将玉板串连,挂到一处。 玉板尽头,是一处处空隙。空隙并非空无一物,上面另有带字玉板。 秦汉以来,世人书写使用的文字,大多是篆隶行楷,但玉板上的字体与这些都不相同。司马问之仔细辨认,只认得“天地”二字。 司马问之打量屋内情形的时候,天承子开始在一旁忙碌。他要做的事情虽不繁琐,但有些祖制要遵循,不容敷衍。 “幺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几炷香的工夫过去,天承子停下手中动作,开口问道。 “不知。”司马问之停下打量,转身回应。 “那你可知我为何遣人召你前来?”天承子对答复话语已有预料,听后再问。 “也不知。”司马问之再次如实回应。 “此处是上清殿,是历代弟子入籍上清宗的地方。”天承子随后告知。告知之后,未做耽搁,再次发问。 “你可入我上清一脉?”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回应,也不知如何回应。 入籍上清宗一事,是他之前请求的事情,但此时他心中有些纠结。 追求一件事物,若是历经劫难最终获得,会无比欣喜和珍重。若是他人无故赠与,纠结不安是人之常情。 “道长为何要我要我入籍贵宗?”无法回应也要回应,想过之后,司马问之之开口问道。 “这…”天承子未曾料到他会这样回应,一时无法答复。 “授与本领,秉承天意,匡扶正道。”但他是一宗主事,很快反应过来,开口解释。 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司马问之听后摇头。 道人入籍道门,皆是要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但与其他人需要经过考察相比,天承子却主动邀请,这样的解释无法令人信服。 “玄风已将林中事情尽数告知,我已知晓你的身世。司马氏也曾出过人王,皇族后裔不容折辱。”天承子见状,再作解释。 “况且,冥冥之中,你会到青玄山中,也是一份道缘。上清一脉有意庇护你,也有意结这个善缘。”解释之后,他再作补充。 “多谢道长成全。”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安渐渐散去。随后开口,表明态度。 天承子听后,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有意指引眼前人入籍宗门,但入籍需要历经考验。天承子随后告诫司马问之,稍后残魂入体的时候不要抗拒。抗拒只会引来麻烦,若是没有意外,忍受片刻不适即可礼成。 司马问之听过此事,心中已有准备,满口应下。 刚刚应下,天承子面色突然变得肃穆,开始掐动手诀。随后手诀变化愈加快速,口诀也跟着响起。十几息后,手诀停下,双手指向玉板尽头。 随着他的手势,有光晕缓缓升起,向司马问之飘去。未过多久,开始与他接触。 光晕原本只有一缕,接触后快速化为一团,将他笼罩。随后光晕愈加暗淡,开始向他体内渗入。 刚刚渗入,又快速渗出,没有停留,再次变为一缕光晕返回原处。 天承子看到结果,没有意外,只是在眼中现出一丝失望。随后未作耽搁,再次掐动之前手诀,再引一道光晕。 片刻之后,情景复现,结果相同。 天承子眼中失望变为疑惑,连忙重复之前的动作,再引一道。 结果仍旧没有不同,天承子脸色变得阴沉。 面色阴沉,是因为心中极度失望。天承子方才接引的三道光晕,分别来自玄、黄、元三代玉板,尽数失败。 “道长无需过分在意,想必是小子注定不被道门接纳,与道长无关。” 司马问之虽然不知详细内情,但也能够推知大概。看到天承子面色阴沉,他主动开口劝慰。 “此事或许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世事难以预料,幺儿也莫要心中不安。即便不能入籍上清一脉,还有其他方法留在山中。”天承子叹了一口气,劝慰回去。 一炷香后,二人离去,与来时不同,司马问之走在前方。 “屏息、闭目,莫要回头,莫要抗拒。”刚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天承子的声音。 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什么,下意识照做。天承子未施展手诀,强行从“天、地”两字玉板上引出光晕,从他头顶神聪穴灌入。 刚刚灌入,就有数道神识从殿外闯入。天承子已有准备,趁神识还未赶到近前,快速布下禁制,将其全部挡住。回头再看向司马问之,看到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两道光晕入体,其中一道如同之前那样,再次返回原处。另外一道未见异常,没入他体内不见踪迹。随后,司马问之体内开始生出光芒。 片刻之后,光芒褪去。天承子看到没有异常,知晓此事已成,一口长气呼出。 “道长,出了何事?”司马问之听到响声,开口询问。 “无事,无事,无需拘束,可以睁开双目了。”天承子一边回应,一边吩咐。 “结果如何?”司马问之心思缜密,没有尽信,进一步问道。 “甚好,甚好,出乎意料,你已是上清一脉弟子。”天承子满面笑容。 “多谢主事祖师成全。” 司马问之听后,内心欢喜。欢喜之下,开口谢道。 他虽然不知晓刚刚发生的内情,却能猜到是天承子最后又做了一次尝试。从他反应来看,尝试得到了回报。 “莫叫祖师,莫叫祖师。”天承子听后连连拒绝。随后在司马问之疑惑目光中,将上方一枚玉板拿出,向他递了过去。 “地…”司马问之接过翻看,只认识正面的字迹。 “地灵,这是你的道号。天杰地灵,日后替天行道,莫要辱没了你的道号。”天承子随后补充,又作嘱咐。 “弟子谨记。”司马问之恭敬回应。 “不仅是道号,这枚玉板,日后也要异常珍惜,不要损毁,也不要送归宗门。”天承子接着嘱咐。 “为何?”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问出。 “那一缕光晕是残魂,与玉板中的原是一体。若是将玉板交回,你体内残魂也会回返,会有诸多不利。”天承子的回应看上去更多像是告诫。 “若是它自己回返,又该如何?”司马问之心中有顾虑。 “到那时已不需去计较。”天承子有言外之意。 “为何?”司马问之紧追不舍。 “残魂自动回返,此人多半已经身陨。”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2. 皆是妥协 当日午后,将过未时。地魁子再次收到召见,令他带人前去主事居所。地魁子猜到司马问之一事已有结果,遣人叫来玄风,一同前去。 相比玄风二人,有一人去得更早。 早上司马问之被玄风带走之后,没过多久,凌霜就偷偷跟在后面。直至跟到下峰与上峰分隔的地方止住脚步。 宗门严令,下峰弟子不得私自前往上峰,违者严惩。凌霜虽不老实,也不敢随意违逆。 地魁子带着玄风从上峰走下的时候,也被她看到。害怕被长辈呵斥,她找了一旁一处隐秘地方藏身。 原本以为司马问之很快就会回返,但从午前等到午后,都没有见到他回返身影。她心中愈加没有底气,频频从藏身地方走出,到路口查看情形。 玄风接到地魁子召见,行色匆匆。将要到上峰的时候,刚好堵住了正在向上探望的凌霜。 “黄凌,你在这里做什么?”玄风止住脚步问道,语气急促。 “无事,只是恰好走到此处,这就回去。”凌霜反应快速。 “又在妄言,成何体统。”玄风知晓她说的不是事情,开口呵斥。 凌霜听后,只顾笑着,不再开口。 “方才主事师祖遣人召我与师尊前去,想必是你与我说的那件事情已有结果。你先在此处等候,莫要违背门规上去,以免受罚。”玄风不想再纠缠,告知内情后急匆匆离去。 望着师叔离去背影,凌霜心中忐忑消去五成。 没有尽数消去,是因为玄风刚才的话里,也没有肯定司马问之已被留下。她之前只去求过玄风,说去求了师祖地魁子一事也是妄言。 即便留下,也有多种可能。可能是入籍弟子,也可能是宗门杂役。 凌霜心中,司马问之绝无可能是“玄”字三代弟子。即便是四代,她心中也不情愿。 但她又十分抗拒司马问之只是一个杂役,五代弟子最好,司马师侄刚刚好。 凌霜此时纠结,之前在上清殿中,有更多的人也曾纠结。 天承子设下禁制,屏退了众多神识之后没过多久,陆续有宗门长老前往上清殿中,正面与他交谈。 天承子言语之中多有保留。 身为上清宗主事,一些事情即便需要对宗门内众人解释,也无需和盘托出。 有所保留的结果,是交谈渐渐变成了交涉。 大多时候,一方宗门势力中,都会有保守与激进的两派,叫嚣之人来自保守一派。叫嚣的缘由大体相同,除了千余年前山门初建,没有修为的二代弟子还不曾见过。 青玄山三宗中,门人弟子依“天地玄黄、元良悟广”轮回。 排序在后面的辈份,有可能是前面的师门长辈。不过不得大道之人,大多活不过两个甲子,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即便出现,也是在首尾相接之处。 司马问之毫无修为,与其他二代弟子大多已是鬼仙境想比,难以服众。事情反常就难以避免妖异,此事前因后果皆不清楚。青玄山才安定了十几年,此人不能留下,给足补给送出山门。 天承子自然不会应允,此时的局面他已料到,因此也有对策。 想要解决一件事情,根基是此事所涉及之人肯讲道理。司马问之一事,他偏偏有不讲道理也可解决的办法,就是上清主事的身份。 讲道理的方法若不能解决,不讲道理的方法自然是要用的。一句“我意已决”,下面的人理解为独断专行也好,当机立断也罢,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但这是下策,天承子在等上策。 一件事,有人反对之后,往往也会有人赞同。果然,未等多久,赞同他做法的声音随后有了。 一件事是挑战的同时,也可能是机遇,如果只是一味的担心和犹豫,不会有什么长进。 这是激进一派的说法,既表明了态度,也声援了天承子。 交谈成了交涉,交涉成了唇枪舌战。 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互相妥协。司马问之还是成了初门修士“地灵”,但是不得居住在上峰,也不能获得二代弟子的供奉。 还好、还好,眼不见心不烦,保守一派目的达成。 甚好、甚好,此事多有转机,天承子笑而不语。 众人退去后,天承子将司马问之带到自己的居所,交代其他宗门情形。同时遣人,将地魁子与玄风唤来。等二人到后,在他们纠结的目光中,引荐了上清修士地灵。 此时的凌霜,正依照玄风吩咐在原地守候。虽然不知司马问之以何种身份留下,但是毕竟有了他的消息,凌霜心中忐忑渐渐散去。 申时将过,她再一次向上查看。这次有了收获,有几人正向下峰走来。当先一人,是师祖地魁子。 等几人走得近一些,凌霜看到司马问之也在其中,连忙看他身上衣物。见不是去时的穿着,也不是杂役服饰,心中开始欢喜。 “小夫子,你果然不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莫要忘了之前的承诺!”未等几人走到面前,她快速迎上。一拳打在司马问之胸前的同时,开口说道。 “胡闹,如此没大没小,还不快快拜见你地灵师叔祖。”地魁子见状,出声呵斥。 大喜与大悲,多是人生快意恩仇之事。但二者转换得如此快速,还是令凌霜脑中空白,愣在了那里,直到地魁子再次呵斥。 泪珠就在眼眶中打转,凌霜楚楚可怜的神情下,有着明显的愤愤不平,这又让人感觉她并不值得同情。 “我不做你师叔,你也莫要做我师叔祖。”凌霜转头,大步向回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 这是她的妥协。 地魁子几人走后,屋中只剩下了上清主事天承子一人。一根敬香被点燃,香烟袅袅升起,渐渐成了一副仙家面相。 “前辈,此事是福是祸?”天承子语气中满是敬意。 “我也不知。不过,老祖说是妥协。此事难料福祸,或是福祸相依”。 烟雾缭绕,而后散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3. 接踵而至 翌日清晨,辰时未过,司马问之起床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伸展腰身。 昨日在众人面前走开后,凌霜再未出现过。因此,安置司马问之的事情,被玄风安排给了其他的弟子。 司马问之此时所处的屋子,是他自己的居所,位于下峰的一处向阳之地。 屋子的周围,被另外几处他人的居所围着。 即便力主将司马问之留在上清峰,天承子也不想声张。昨日虽有争辩,但是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很认可:初门修为的二代弟子,不好张扬。 也是这个缘由,他的居所虽没有在最边缘,也没有在中心居所密集之地,而是被定在一个不稀不密的地方。 还好,此处虽不热闹,却是一处秀丽风景所在。况且,他本身也不是喜好热闹之人。 生活所需之物,屋中大致齐全。 司马问之喜好喝茶,见屋中没有茶叶,便向安置他的弟子要了一些。 道士本就喜好饮茶,他又是那名弟子的师叔祖,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所得的茶叶成色很好,数量也有很多。 辰时将过之时,有弟子送来朝食。 和俗世百姓一样,青玄山三宗之中,未修炼辟谷的修士,一日只吃朝食和哺食两餐。 司马问之吃得很仔细,哺食要等到申时,此时吃不仔细,之后会挨饿,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后,他走出屋门,查看居所周围的情势。 此前在逃亡路上,每到一处新地,皆会有随行士兵前去查看方圆数里的情势。民风民俗、地形走势、道路河流,皆在探查范围之内。 护卫将军不会向司马问之隐瞒探查的事情,解释说是为了掌握敌情。司马问之明了,掌握敌情是次要,更多的是为了避免逃走时慌不择路的事情发生。 查探完毕,转身回返居所。快要到的时候,司马问之看到了凌霜。 之所以不是遇到,是因为他看见凌霜,凌霜并没有发现他。此时凌霜正在他的屋子前不远处来回走着,看样子已经有了一些工夫。 略微想过以后,司马问之决定不现身。 凌霜明显是为他来的,但自己并不知道她所为何事。在司马问之心里,凌霜即便不是心思恶毒之人,他也不想和凌霜过多纠缠。 不想纠缠,就不如不见。 司马问之出门后不久,凌霜就来到了他屋前。 见屋子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影,只得在屋子前方不远处来回走着,期待和他“偶遇”。 昨日回去后,凌霜既对司马问之的际遇愤懑,又对自己所说所做后悔。她有小聪明,也有一些大智慧,十余岁女孩儿的心智,已经让她能够从多方面考虑一件事情。 考虑的结果是接受现实,此事已定,并非她能左右。 十余岁孩子嫉妒之心很强,很快,凌霜又开始不忿。 如此这般,接受、推翻、再接受,司马问之在凌霜心中死去、复生、再死去。直到她自己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前来“通知”。 司马问之有心不见,拒不现身。 凌霜诚心等他回来,拒不离开。 巳时过半,日光毒辣,司马问之渐渐不能忍受,随即走向自己的居所,投降了。 “喂,你去了何处,连房门都不掩上”。看到他走过来,凌霜开口问道。 道人虽然坦荡,但个人际遇多有隐秘,出门时皆习惯掩门。司马问之不曾掩门,是见惯了俗世之人的居所多不掩门。 虽然多有战乱,普通百姓民风仍然淳朴,外出不掩门很常见。况且多是贫苦人家,家中没有值钱的东西引人觊觎,掩门多此一举。 “知道你会前来,特意开门迎你”。司马问之无意开罪她,也无意用师叔祖的名分压她,刻意如此答复。 “是怕无人开门,我砸了房门吧。”凌霜忘了此来的目的,步步紧逼。 司马问之不再回答,径直走到屋里。 “日光毒辣,黄凌道长屋内说话。”见凌霜并未跟来,他又主动邀请。 “还算你有良心。”司马问之在称呼上加了“道长”,凌霜得到了满意的对待,也快步走到屋内。 吃人嘴短,同样喝人也会嘴短。喝下司马问之款待的两杯好茶之后,再开口说话,凌霜的语气就缓和许多。 回忆往事,虽然往事并不久远。 拉近关系,虽然对方并不想与她纠缠。 你来我往,一番口舌之后,凌霜此来的目的十足的达成。有外人在场,司马问之是师叔祖。只有二人之时,他仍旧是“小夫子”。 想与便宜师叔祖拉近关系,此事定下后,凌霜并未主动辞去。身心疲惫,司马问之却有心送客。 最后,他借口想要午睡,以此提醒凌霜,并作出要宽衣的样子。 凌霜离去,走时嘴中嘀咕着“轻薄子”。 青玄山中并无午睡的习惯,此举也的确不是君子所为,司马问之的儒师虞夫子如果在场,定然要对他多多教导。 但他此时不是儒生司马问之,而是上清宗道士地灵。现学现卖,修道之人的自由洒脱,他表现的可圈可点。 司马问之并非想要午睡,实际上,想要午睡也没了可能。凌霜走后不久,就有同门修士前来拜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居住之地来了新人,前去拜访查探,这些弟子的行为没有异常。何况虽然没有待遇,司马问之的名分就已经够了分量。 进门是客,是客看茶,十来岁的司马问之有模有样的经历着成人的客套。 喝茶有喝茶的规矩,第一泡不能喝,润茶之后倒掉。 但是来他居所求见的弟子接踵而至,几个时辰内没有断绝。先是四代弟子,再是三代弟子。 茶水不够供应,茶具也来不及清洗,害苦了送水与倒水的弟子,便没有了规矩。 一连两日,司马问之勉力应付,先前讨要的茶叶也开始见底。到第三日的时候,他已不再开门。 仍有前来拜见的后辈弟子,掺杂着已经来过的,不多时,屋外空地上已经有了一些人。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地权子。”屋外突然有道人稽首,是上清宗二代弟子。 司马问之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声大喜,此事终于有了宗门长老出面,急忙打开屋门。 “师弟,可否入内,饮一杯茶水。” 未等他说话,地权子先开了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4. 拔苗助长 此事最后惊动了主事天承子,一声令下,司马问之的门前恢复了清净。 主事下的口令,虽然可以挡住门人弟子的脚步,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口舌,没几日有了风言风语。 流言开始只在低阶弟子中流传,后来上峰的修士也有了耳闻。事关上清宗的声誉,此事很快便又报给了天承子。 这次没有交涉,宗门利益之前,众弟子俱能团结一致。 司马问之被留下来并安置在下峰,是当日众人一起做的决定。天承子也没有被刁难,落井下石之事,俗世之人尚且不齿,青玄道人更加不会有意为之。 于是,刚刚清静没有两日,司马问之又来到上清殿。 他还没到的时候,天承子已经有了考量。 流言之中,对司马问之本身无能却身居高位之事多有菲薄。 虽然他此时的高位徒有其名,但是别人数十年上百年苦熬才能得到的事物,被他一朝得到,委实打翻了某些人的醋坛子。 低阶弟子修为并不高深,未经地劫磨炼心智,这样的反应情有可原。实则大道皆要靠自己来走,悟道途中摒除他人的干扰、巩固道心至关重要。 堵人口舌是治标之法,既然是因为修为低微引人非议,提升司马问之的修为才是治本良方。此时二代弟子中,修为最低的地权道长是神人境。只要将他的修为提升至与地权相仿,非议自然烟消云散。 道门修行,需要循序渐进。 进入青玄山宗门的凡人,没有修为在身时,被称为初门,意为初入道门的小道士。 初门修士体内多为浊气,四肢百骸之中虽然也有一些得自食物之中的灵气,也多被浊气压制,不能有所作为。 宗门赐下吐纳与感悟的方法,初门修士每日勤加练习感受天地灵气,并引入至自身体内。游走于血脉之中,消除浊气的同时,调理脉络。 天长日久,血脉愈加紧固之后,可尝试引导灵气冲击体内的任脉与督脉。 任脉与督脉何时被冲击开,何时从初门修为跨入道人修为。 此二脉是人身上脉络的主干,主干被打开,其他分支的脉络能过接纳并承载更多灵气。 任督二脉打开时,丹田同时开启。 道人境修士继续吸纳天地灵气储存于脉络与丹田之中,先后冲击周身先天三十六和后天七十二枚大穴。 先天三十六穴冲击开时,道人修为变为神人修为。后天七十二穴冲击开时,神人境圆满,修士可以着手准备地劫。 修为提升的同时,修道之人多会研习一些技艺。术法、符咒、堪舆、占卜、阵法等不一而足。 提升修为是大路,研习技艺是路上的风景。 大道能走到何种地步,大路与风景相辅相成。无论是霸道术法,还是堪舆占卜一类的玄门,修炼至精深之处,对大道得悟都有裨益。 机关巧术不在此列,大道三千,机关术也是上界传下,蜀仙诸葛氏曾用此术大杀四方,名震一时。 但是此时机关巧术被称为淫术,虽多有用处,却被修道之人不齿。何况,机关巧术之中,很多都是暗术暗器。 除非大罗金仙亲自出手,否则将司马问之的修为短时间内从初门拔升至神人境,绝无可能。即便是他天赋异禀,也无可能。 天赋不是万能的法门,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需要无数岁月沉淀才能证得高位。 但是天承子还是决定这样去做,此事不容拖沓。 睡前脑中千万条路,睡醒还是走老路的事情,他看到过很多,也经历过很多。只要敢于尝试,就比不做好很多。 他人从初门至神人修为需要一纪,司马问之如果用五六载达成,就已经足够。早一刻开始,就有希望早一刻达成,就少一刻的变故和是非。 “地灵师侄,近几日山中生活可好?”山高万丈,起于毫末,心中虽然紧迫,他并未表现的过分焦急。 “回师伯,尚可。”司马问之过得很不好,流言他也曾听到,回答的很勉强。 司马问之近几日境遇,天承子大体知晓,之所以问他,是要看他遇事之时的心态和应对。还好,此子性情明显强于同龄人,并没有大吐苦水,值得教导。 “原想山门重启,多一些新入弟子后,令你与他们一同学道。只是怕你等的时日太长,失了耐心。唤你来此,听听你的想法。”不知司马问之心思如何,天承子变主动为被动,将主动抛给他。 “请问师伯,青玄传承,何为本、何为末?”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直接答复,改为反问。 “三千大道为本,诸多技艺为末。”天承子会意。做事之前选对方向,远比发现误入歧途后修补重要。司马问之不想舍本逐末,天承子的回答切中要害。 “三千大道直通上界,大道难得。诸多技艺可保一世富贵,技艺可以速成。”担心司马问之不明白,天承子又加了一句。 “弟子不想等,愿师伯赐下大道”。司马问之一语双关,既回答了天承子最初的问话,也表明自己的志向。 “甚好。”天承子内心满意。司马问之不贪富贵、不畏艰难,令他满意。修仙大道多会涉及诸多技艺,此子的决定也是上乘之选。 此事既定,早些开始总是好的。当下,天承子唤来宗门教授新入弟子的共师,交代授课要领。 此时上清一脉已有完善的传承,宗门内有上清大道真经与上清大洞真经两部。 两部真经是上清道法之源,大道三千,最后是悟道接引飞升还是以力破界飞升,要看修士自己的领悟。 “愿师伯赐下大道。”见天承子开始向宗门内的授业弟子交代他的事情,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天承子听后皱眉,不久后会意,之前是他误会了司马问之。此子心气甚高,两次所说所求相同,皆是请求他亲自传授上清道法。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5. 拔苗助长(续) “我并非你的师尊,不能授业,只可解惑。”司马问之请求的事情,天承子会意后直接开口拒绝。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失望。 天承子的回答,他听得明白。宗门之内,有师承关系的师尊可以对弟子传道,或者类似于地魁子教导凌霜也可,其他人一般不准。 更进一步,他从天承子的话中,也明白了另一层深意。宗门一代修士已经不再收徒,他的修行,更多要靠自己。 不过还好,不能授业,尚可解惑。只要天承子愿意帮他,两者之间界限虽有,却很模糊。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又有了希冀。 “此人是玄成道长,担负教导宗门内新晋弟子功课事宜。地灵,你先跟他学习入门的道法规矩。玄成道长也居住在下峰,平时可多多接触。”司马问之眼中的失望与希冀,天承子都看在眼里,不由赞叹此子悟性上佳。随后,指着面前一人向他引荐。 “无量天尊,有劳玄成道长。”司马问之放低姿态,主动见礼。 “无量天尊,师叔前途无量,玄成不敢居功。”玄成道长姿态更低,赶忙回应。 而后,司马问之随玄成退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天承子若有所思。 司马问之的请求没有偏差,想要快速提升他的修为,由自己教导是上上之选。并且,他并非不能对其传道,只是现状下,欲行此事并不恰当。 二人愈行愈远,天承子的思绪也愈来愈远,不知道司马问之这次能否体会。 玄成授业之地,也在下峰,但并不是他自己的私居,是宗门设定的一处公用居室。 往日玄成授业,多是面对多名新入弟子。缘由无他,宗门每次收录弟子,大多是数名,或者是积攒数人一起纳入。 如今面对司马问之一人,他心中多有不适。何况此人辈分是自己的师叔,此事之前从未有过。失去了往日的热闹,玄成道长授课虽仍然竭力勤勉,却多感觉意兴阑珊。 司马问之没有不适。 他本为晋国太子,在建康皇城听虞夫子授业,堂下也只有他一人。真经虽然拗口,玄成却能转为通俗的话语说出来,他听得津津有味。 玄成道长讲述的,是初门修士沟通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的方法。无论因为什么得道,此法是源头。 听了一日,司马问之尝试引灵气进入身体。但几番折腾,他的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玄成见状,劝慰他不要操之过急。欲行其事先利其器,继续揣摩经文再做尝试。 又听了一日,司马问之再次尝试,结果重蹈覆辙。玄成仍旧劝慰,一般修士需三日才能贯通此法,此时方才两日。 此后三日,司马问之多次尝试,每次都不得要领,玄成的劝慰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不碍事,我已有了感觉,想必再多试几次,便可达成。”司马问之见状,开始劝慰师侄玄成。 玄成听后没有言语,只是摇头。 修士对周围灵气的变化异常敏感,如果眼前人已经有了调动灵气的能力,他不会感受不到。 将手搭过去之后,玄成向司马问之体内渡去一缕灵气,贯穿他的脉络。 果然,司马问之在骗他,虽然是好意的宽慰。道门忌讳妄语,失望之下,玄成也不想计较此事。 瞒不住玄成,自然更加无法瞒住天承子。 第七日时,天承子在上清殿同样使用此法试探之。血脉稳固、脉搏平和,司马问之身体无恙。只是七日过去,脉络依旧如初,没有丝毫变动。 不求天赋异禀,只求同于常人,试探之后,天承子退求其次。 司马问之依旧跟随玄成回到下峰修行。 玄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司马问之有疑必问,有问必能得到耐心答复。 第十日的时候,玄成依旧有耐心,但是却失了信心,司马问之脉络依旧没有变化。天承子知晓此事后,期望又有变化,只求他不会差常人太多。 下峰弟子要去上峰,需要得到允许。因司马问之的事情,天承子交待过门下弟子不要再阻拦玄成。 此后几日,天承子的居所之中,玄成的身影多次出现。对应的,司马问之的手里开始多出一些药丹。 玄成去的越来越频繁,司马问之手中的药丹变化也越来越快。 起初是红色,后来是灰色,再后来是白色。药丹颜色越来越浅,个头越来越小,入口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再过几日,司马问之引灵之法没有长进,面色却有了变化,愈发变得潮红。玄成道长见状,照旧渡过一缕灵气查看。片刻之后脸色大变,急忙带着他去往上峰。 天承子查探的更加仔细,此时司马问之的任脉与督脉虽没有变化,二脉周围的脉络却有了溃败迹象。 血脉溃败,是因为近些天服用的药丹。 药力没有冲开任脉与督脉,改向周围血脉冲击。如同一条大江,干流被堵塞无法疏通,江水倒灌进一旁的支流,导致支流溃堤。 快速封闭他几处重要穴位之后,天承子继续向他的体内渡去灵气,尝试恢复他溃败的血脉。此时,司马问之溃败的脉络已无法承受较多灵气的冲击,天承子做得异常小心。 两个时辰之后,天承子内心稍安。 已经被脉络同化的药力无法排除,剩余尚未被同化的散乱药力被尽数引出,溃败的脉络也开始恢复,司马问之已无危险。 同时,他开始反思此事的前因后果。 使用药丹之力冲击脉络,是宗门之内、应对相同境遇弟子的常用策略。太清与玉清两宗也多用此法,鲜有这样的局面发生。 天承子不解,但是明白无论是什么缘由,此法若再在司马问之身上使用,就是拔苗助长,会得不偿失。 “玄成,将你师叔带回他的居所,好生歇息疗养。最近几日,莫要再做尝试。”天承子叹了一口气,开口吩咐。 “希望地灵师侄莫要被此事影响的过多。”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天承子的期望又有了变化。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6. 忠臣良将 司马问之恢复的颇为顺利,才几日,脸上潮红之色完全褪去。身上不适的感觉,也渐渐不见踪迹。 经过此事后,玄成向司马问之授业时候,不再给他药丹。玄成的药丹得自天承子,天承子自知此事缘由是他操之过急,便断了催熟的念头。 引灵之法的口诀,已是倒背如流。身体恢复之后,司马问之继续做着尝试。几日之后,当他再一次尝试时,体内有了异样的感觉。 司马问之察觉异样之时,玄成也感觉到周围灵气有了细微变化。惊喜之下,他忙向司马问之体内渡去一缕灵气,查探他体内的情形。 开始时候,玄成面有疑惑,司马问之的任脉与督脉未见灵气。再向下查看,发现灵气正在之前受损的血脉之处汇聚,他眉头开始皱起。 不过,与之前不同,此时汇聚的灵气很有条理,并未像上次那样散乱。司马问之已经恢复的脉络,也未见再次溃败的迹象。此事他未曾见过,是好是坏,他也无法辨别,但是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过了几日,司马问之引入体内的灵气并未暴乱四散,而是愈加得有了条理。并且,脉络之中的灵气,隐隐有了冲击任脉与督脉的迹象。 积蓄灵气冲开任脉与督脉一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还好,虽有波折,此事终究是朝着正常的方向变化着。并且经过磨难,司马问之行使此事要快于常人,天承子与玄成大感宽慰。 又过了两日,司马问之在他的居所之中参悟真经时,听到屋前空地上陆续有人快速走过。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打开屋门,唤人上前询问。还未碰到,屋门突然向内开启,随后一个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 “小夫子,快与我走。”未等司马问之看清来人,来人已经对他下了吩咐。 “何事如此慌张,小心门内摆设碰伤了你。”听声音,司马问之知道是凌霜。询问何事的同时,告诫她下次莫要如此,要记得先叩门告知。 “先随我走,莫要耽搁,路上讲与你听。”不知是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不买账,凌霜没有理睬提醒。 凌霜一人踉跄进屋,随后带着司马问之,二人匆忙出去。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宗门弟子,众人都是向着青玄山山门所在行去。 去往山门的路上,凌霜讲着她知道的来龙去脉。气喘吁吁之下,她虽说的断断续续,司马问之还是明白了事情大概。 昨日午后,看守山门的三宗弟子,见到一个俗世之人在山门之外徘徊。守卫弟子虽然觉得怪异,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俗世中人生活艰难,迫于生计,多有山野樵夫在山中寻找无主野物贴补家用。 不多时,山门之外俗世之人退去。未过多久,再次回返。回返之后在山门左右往返数次。随后坐在山门之外的山石之上,不再动弹。 守卫弟子见状醒悟,此人并非以往山野樵夫,而是专为青玄山门而来。先前数次往返查探,都是为了确定青玄山山门所在。 各自告知本脉长辈后,守卫弟子得到法旨。不得招惹此人,静观其变。好在此人坐下后,除了变换坐姿,不再有其他动作。 入夜之后,此人也不曾离去,直至今日天明。 天明以后,此人不再静坐,口中开始喊话。 开始的时候,话语还是恳求放归他的家人。说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便开始破口大骂,仍旧要求放还被青玄山三宗掳走的亲人。 山门之前咒骂青玄三宗,此事只有当年万妖围山时,妖王大荒冥做过。守卫弟子不能容忍,想要教训此人。但昨日已有不得招惹的法旨,守卫弟子只能再去上报,等待答复。 此时新的法旨并未降下,那人仍在山门之外,引得一众门内弟子前去查看。 虽未见到山门外面那人,凌霜讲述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已有答案,来人大有可能是一路护送他西行的高将军。 青玄山贵为道家人界祖庭,曾是道门朝拜圣地,对同道中人来说,山门并非隐秘。 高将军是俗世之人,能够寻到这里,如果没有人指点,就是另有际遇。即便如此,青玄山山高不知几许,一路之上,他也会经历诸多艰难。 二人到达山门的时候,见到已有数十弟子聚集。青玄山有宗门大阵护卫,可以由内看外,不能由外见内。 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司马问之还是辨认出,山门之外那人确是高将军。此时他的装扮颇为狼狈,先前受损的战服愈加破败,已有多处露出身上皮肉。头盔不见踪迹,头发散乱在肩头。 由于山门外之外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高将军并未发现司马问之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一直未见有人出来,他也一直在山门之外叫骂。 不多时,前去上报的弟子再次回返,新的法旨已降下。不必计较此人过错,比照先前对待迷路樵夫的做法,将此人带下山去。 围观弟子大感无趣,不多时渐渐散去。司马问之看到高将军突然昏厥,随后有同门上前,数息之后一起失去踪迹。 凌霜也大感无趣,回去的时候仍然惋惜没有发生什么。 司马问之心思沉重。 法旨未到的时候,他曾有意主动与高将军相认,但很快又压下了这个念头。相认与陌路之间,司马问之纠结异常,直到门下弟子将他带离。 之后又过了三日,清晨时分,司马问之再次听到屋前有人快速经过。这次未做犹豫,他径直下床、开门,随着众人一起快步走向山门。 到了山门查看,前几日被带下山的高将军,这时又出现在山门之外。此时看去,他比前几日更加狼狈。战服成了一缕缕的布条,且蓬头垢面,几乎无法辨认出本来面目。 前几日将高将军送至山下之后,守卫弟子又接到法旨。此人若再来,不用请示,直接送至山下。如此反复几次,此人定会知难而退。 依照法旨,有弟子上前,将要动手。 “先莫动手,我识得此人。”还未动手,身后有话语传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7. 为故人谋 “先莫动手,我识得此人”。 守卫弟子止步,转身后循声看去,发现并不认识说话之人是谁。 是司马问之。 眼见再不开口拦下,高将军还会被带至山下。他担心再次将其带下山,高将军仍旧会回返,再次无辜遭受诸多艰难。因此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何人?”守卫弟子不认识司马问之,开口喝问。 “他是上清一脉地灵道长,黄凌见过师叔祖”。 回应之人是凌霜,方才司马问之视线皆在高将军那里,没有察觉凌霜也已到了此处,并站在了他身旁。 喝问之人是上清一脉“玄”字弟子,听到凌霜言语后面漏狐疑。 前些日此人一直在把守山门,没有到过司马问之的居所,因此并不认识他。上清一脉师叔伯,此人大多也见过,没有听说有地灵其人。 此外,守卫疑虑还有一处。 司马问之此时是总角小儿,“天地玄黄、元良悟广”,青玄山三宗“地”字修士大多年至花甲,此人与他所知的师叔伯形象相去甚远。 “当真?” 山门守卫话语变得缓和。 此人识得后来回应之人是凌霜,此话也是问向她。凌霜虽是坤道,却素有顽劣之名。此事严肃异常,他不得不慎重。 未等凌霜回复,人群之中又有人为司马问之正名。前些日到他居所拜见的人不在少数,人群中有去过的人。 人怕出名,出名后多有弊端,前些日司马问之闭门不再见客即是如此。但是出名也有好处,此时他的身份已经确定,毋庸他人再去置疑。 先前法旨是二代修士示下,如今出声制止的也是二代修士。守卫左右为难,只得暂缓手上动作,再去上峰请示。 山门之前,三宗弟子不再散去,剩余守卫也未驱赶。此时三脉内掌管戒律的主事还没有前来,只要众人不再上前,驱赶他们不在守卫职责范围内。 眼见未被驱逐,在允许界限内,众人开始争相上前。 聚众看热闹是世间万灵的共性,人也难免其俗。青玄山封闭山门十数载,高将军是他们中许多人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司马问之不想再等,他已经后悔前几日未主动与高将军相认。 宗门如此待他,多是因为他在山门之外叫骂。但高将军并不是无理之人,开始时也曾好言相求。行军打仗之时,城前叫骂是下下之策,高将军仍旧这样去做,说明他已山穷水尽,没有其他办法。 众弟子争相上前时,都刻意绕过司马问之,前方并不拥挤。司马问之缓步向山门之外走去,步伐虽慢却很坚定。山门守卫有心阻拦,几人多有犹豫却踟蹰不前。 三宗之中均有规矩,遇到突发情形时,在场身份最高之人暂为统领。此处他身份最为尊崇,所作所为可以一人而决。 众人聚集之处距离山门不近不远,只有几十丈。 行走百余步之后,司马问之遇到山门大阵。腰间玉牌灵光一闪,他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拦。之后穿过大阵,来到山门外。 高将军正在叫骂,见有人出来忙止住骂声。 阵前叫骂,是希望有人出来,是无奈之举。对方人马出来后再不收声,就是过分,是不识抬举。见有人看向他,他也迎着目光看了过去。 修士自然有修士的装扮,司马问之穿着的是上清宗的道服,头上梳着道髻,装扮与之前相比大有改变。 此外,近些日引灵之法也有一些效用,他的神情较之前多有不同。 即便如此,高将军打量了几下,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司马问之还未出来时,他已经做好被再次驱逐至山下的准备。此时见所求之人自己走了出来,喜不自胜。多日的艰辛委屈一扫而空,他赶忙快走几步上前,向司马问之行礼。 相距近一些,看的就能清楚一些。高将军经历的苦难,比司马问之预想的还要多。在他破败的战服之下,身上多有划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是新近所伤。 脸上尚好,未见多少伤痕,只是布满血丝的双眼,表明他近些天休息的十分不好。 司马问之再次打量的时候,高将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窘迫之下,竭力的想要肃整衣冠。身上衣物太过破败,头盔也已丢失,他的努力徒劳无用。 司马问之见状,出手制止。 他此时心中大暖,并不在意高将军看上去如何。 逃亡路上,此人竭力护卫、死拼不退。自己进入青玄山门后,又不忘使命苦苦追寻。司马问之庆幸自己走了出来,此等忠臣良将,觅之难寻。 司马问之与高将军相认的时候,上清主事天承子也来到了山门处。山门之外,看不见山门之内的情形,司马问之并未觉察里面的变化。 青玄山山门将要重启,天承子手中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但司马问之进入上清宗一事是他力主,此事由他出面解决名正言顺。 况且,他人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交给别人来做,他不放心。 此时,三脉围观的众弟子已被驱散。太清与玉清两宗不知何故,未见有高阶弟子前来。山门之内,只有上清几位高阶修士和三脉看护山门的守卫。 既已相认,有些事情再也不能回避。 嘱咐高将军在原地等候之后,司马问之转身走向山门。只是他还未研习进入山门的术法口诀,行至山门大阵前,被挡住了脚步。 得到天承子示意,守卫中的上清宗弟子打开山门。司马问之进入后没有犹豫,径直走到天承子面前。 “可有所求?” 有些事已经做了,再去追究并不适宜。天承子当下最在乎的,是司马问之对待此事的态度。 “有所求,求主事师伯能够收下高将军。”司马问之也在乎天承子的态度,不等他再问所求是什么,回答毫无保留。 “此事难以达成。”天承子表明立场。 “做杂役也可。”司马问之不肯放弃。 “杂役也不可。”天承子没有退让。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8. 敝帚自珍 “杂役也不可。”天承子没有退让。 开口之前,司马问之有些期望,听到回应后期望落空,心中有些落寞。回返的路上,可能会有的结果他曾想过多个,此刻得到的是最差的一个。 还好,虽然是最差的结果,之前也已预料到,并非没有准备,也并非不能接受。 “高将军为我所做颇多,我不能再次舍弃他。”司马问之再次开口,话语很是坚定。 “大道艰难,鸡肋并无用处。”担心司马问之不能明白此事利害,天承子出言劝告。 天承子所说,司马问之会意。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天承子在提醒,他与山门外那人要走的道路并不相同,那人对他的道途也没有裨益。无用之事,不要去做。无用之人,不要强留。 但司马问之心中已做出抉择,高将军不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他是晋国的良将,是司马家的忠仆。患难之时方能见到真情,高将军的锲而不舍,令司马问之大为感动。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经将其视为亲人。 同时,司马问之对天承子口中的“大道”很是反感。 一个人,如若只是按照有用与无用来区分,人情冷漠如此,即便感悟大道又能如何。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是已被自己视为亲人之人。 抉择已下,司马问之心中释然,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何?”见他下了决心,天承子开口问到。 司马问之没有开口答复,而是伸手向腰间玉牌摸去。摘下玉牌后,未做停留,用双手将其奉至天承子面前。 数日前在上清殿中,天承子曾交代过,此物轻易不可送回。此时他未被宗门剔除,更无陨落一事发生,言外之意就很明显,愿主动离开宗门。 看到司马问之的抉择,天承子脸色阴沉。 此事他原本可以应下,但是能做和去做截然不同。即便是应下,也不会在此时答应。有求必应会助长司马问之对他的依赖,也会招致他人更多非议。 “下山之时,交与守卫弟子。”天承子没有伸手接过,转身向回走去。 天承子走后,过了一会儿,司马问之动身,开始向自己居所走去。从山门去往上清峰,无论是上峰还是下峰,最开始的路是相同的。若是立即跟在天承子身后回去,路上或许有机会再做恳求。 他并未这样做,二人立场都很坚定,除非一方妥协。司马问之虽然只是一个孩童,也有自尊之心,与天承子拉开距离,是他刻意为之。 行至居所前,司马问之面露狐疑。 前去山门的时候,他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将屋门掩上。此时屋门紧闭,不知是谁所为。 确实有人来过,并且来人还未离去。凌霜自山门处被驱离以后,没有回到自己居所,而是来到司马问之的屋中。此时,正隔着窗户看着外面。 “小夫子,快快进来。” 见司马问之回返,凌霜将门打开,急促地呼唤他进屋。此刻周围只有他们两人,凌霜对司马问之的称呼,也从师叔祖变回了小夫子。 司马问之进屋后,凌霜开始询问众人走后发生的事情。司马问之心情不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同时,开始收拾屋中自己的物品。 青玄山中,他滞留不过月余,物品不多,很快收拾妥当。 “小夫子,你这是做什么?”凌霜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不解,开口询问。 “山门之前,我交回了玉牌,天承子道长同意了。”司马问之没有回身,言语有些落寞。对天承子的称呼,也从师伯变为道长。 交回玉牌代表什么,凌霜同样明白,听后大感意外。她不知道司马问之与高将军的过往,也不知被驱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司马问之回来之前,她多有猜测,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的结局。 “那为何还在你身上?”凌霜看向司马问之腰间玉牌,她仍不相信。 “天承子道长未当场拿去,令我走时交与守卫山门的弟子。”司马问之回答。 “那你何时离去?”见他不像在说笑,凌霜开始相信。 司马问之也在想何时离去。 在天承子面前,他所作所为决绝洒脱。但此时真要走时,多少也有不舍。但是又不想拖沓,他没有交代高将军何时会再出山门,拖得久了,怕他那里再出变故。 “很快。”没有确定时间,司马问之只能这样回应,话语模糊。 “我去求师祖,让他老人家把你留下。”听到司马问之的答复,凌霜感到焦急。她不愿司马问之离去,何况离去的如此快速。 “无用,此事是我与贵宗宗门主事定下的结果,地魁子道长不能左右。”司马问之心意坚决,想要地魁子说服自家主事,几无可能。 “那要如何?”凌霜话中隐约有了哭腔。 “可否帮我做件事?”司马问之请求,并将之前俗世的衣物找到。衣物是他初次进入山门时,带来的唯一物品,并未被舍弃。还好,完好如初,此时也有了用处。 “何事?”凌霜闻言转悲为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帮我准备一身杂役的衣物,衣物上的配饰要齐全。”司马问之说出请求是什么。 “要衣物做什么?”凌霜听后反问,她觉得此事与他的去留无关。 “高将军此前历经艰险,身上衣物已经破败不堪,用不得了。”司马问之答复。 这是为他人所求,也是为自己所求。俗世衣物已经找到,他想在出山之前换上,凌霜在此并不方便。 凌霜的心又渐渐沉下,此事终究不是她能左右,但她还是应允下来。如今能做的,只剩满足司马问之的请求。 “衣物要粗大宽松的。” 凌霜出门后,司马问之想到了什么,追出去冲着她的身影喊道。高将军是武将,身形大于常人,他担心凌霜拿来的衣物太小,再回去调换耽搁时间。 “晓得,此人我也见过。”回复远远传来,凌霜没有回身。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9. 前路艰难 凌霜具体去何处寻找衣物,司马问之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山中杂役们的居住之地,在下峰一个偏僻角落。他心中预估了时间,凌霜此番前去,一刻钟之内不会回返。 换回俗世衣物,剩下事情,只剩等待凌霜归来。等待之时,他再次行使引灵之法,发现脉络中的灵气愈加充盈。 此次入山并非一无所获,授业之时玄成道长说得明白,即使不得大道不能长生,引灵洗涤筋脉,也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一刻钟已过,凌霜没有现身。司马问之开门向外张望,远处也没有她的身影,只能回屋继续等着。 再过一盏茶时间,还是不见凌霜的身影,司马问之已经有些焦急。 他有心不再等下去,直接离开,但是又确实需要凌霜去找的衣物。情分一事,并非你对我好,我对你回报直接就能抵消,他想尽力对高将军做一些补偿。 司马问之一直等下去的缘由,还有一个。此前他只是对凌霜说要离开,并未正式向她辞行。不辞而别,不是君子所为。 人在心中焦急之时,会习惯给自己找一些事做,分散注意力,抵消焦虑。司马问之开始打量着自己的居所,看着屋中的一干事物,随即看到了矮几之上的两部真经。 屋中的一切,皆是宗门为他置备。如今他已经不是道士地灵,这些大多不能带走。 但是两部真经他揣入了怀中,决定要带走。经书是前几日玄成道长送与他的。既然是送,经书就已经归他私人所有。 离开青玄山门,不代表不能再修炼道法,俗世尚有许多的野修。两部真经在俗世虽能找到,但流传许久,不能断定有没有加入伪注。此处是道家人界祖庭,经书不会有错。 巳时快要过去之时,屋外有了动静。司马问之开门,见凌霜抱着一个包袱向他这里走来,连忙将她迎到屋里。 包袱里装着衣物,正如凌霜所说,她也见过高将军,知道他的体型。衣物很是宽大,高将军穿在身上,不会因为过紧行动不便。 除了衣物,包袱里还有其他东西,多是在外行走时需要之物。 “我也不知你还需要什么,之前宗门有弟子在俗世行走,我曾帮着收拾过行装,便依着记忆给你准备了一份。”凌霜此次语气轻柔,话中多了一些落寞。 东西虽多,但是每一个都不大。凌霜带来的包裹不大也不小,里面还有一个包裹。司马问之将里面的包裹也拿出来,打开发现是干粮。 “这些干粮,是借来的。”见司马问之打开了里侧包裹,凌霜开口向他解释。 此时,司马问之已经大体明白,凌霜此去回来得迟缓,是因为什么。 虽然贵为道家人界祖庭,平时的食材消耗,青玄山三宗还是需要从俗世获取。 近些年战乱不断,很多劳力都被官府抓去充当兵卒,俗世物产并不丰饶。加上青玄山封闭山门数载,山中存粮已经大不如前。 除修炼辟谷之人外,其他门内弟子虽不会挨饿,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干粮剩下。况且道人本就忌讳浪费食材,每餐剩余之物皆有人回收。 凌霜说是借来的,更有可能是偷来的。 包袱里的干粮很是规整,并未被动过。 宗门弟子每日只吃朝食和哺食两餐,此刻将要到午时,正是伙房准备第二餐的时候,她偷的是大家的哺食。耗时许久,应是一直在等,等待伙房管事弟子松懈的时机。 偷盗同样也是道家忌讳之事,但司马问之此时没有责怪凌霜,也无意揭穿她。凌霜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他心中感动异常。 不过司马问之并不明白,凌霜说“借”的另一层含义:有借就要有还,干粮是为他借的,日后需要他来还。凌霜无力阻止他的离去,却仍抱着有朝一日他能再次回来的期望。 相聚之人不一定能够前来,该去的人却总是会离去,凌霜说完后,两人之间再无言语。之后,司马问之向她辞行,开门后径直向山门走去。 凌霜不再挽留。 无用之事,不要去做,否则只是徒增烦扰。 “司马,前路艰难,记得吃饱肚子,不要过分节俭。”望着司马问之远去的背影,凌霜还是开了口。 高将军身形高大,食量也定会很大,她怕司马问之分的干粮过少,不够吃而舍不得吃。当下心中再无调侃之心,也无心再称呼小夫子。 “晓得。”司马问之没有转身,继续走向山门。高将军心中,司马问之是主,他自己是仆人,凌霜担忧之事多半不会发生。 行至山门处,依照约定,司马问之将腰牌交还给守卫中的上清宗弟子。之前天承子曾说玉牌交回时,残魂也会离体。此时他身体并无异样,不知是什么缘故,急于离去,他也无心计较这些。 玉牌既已交回,他此刻不能直接走出去,需要由守卫弟子带出。一番折腾后,再次看到了高将军。 二人再次相聚,司马问之的心情略有好转。 高将军心情更好,他曾担心司马问之一去不回,已做好了再次骂阵的准备。此刻见他出来,知道不会再有变故。 不知山外追兵是否已经退去,前路艰辛,前途未卜。 下山之前,司马问之将杂役衣物拿出,交与高将军让他更换。此时已是正午,虽然是冬日也不十分寒冷。 高将军并不避讳,直接脱下破败的战服,将衣物换上。司马问之却转过身去,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坦诚相见他也不习惯,虽然他并未脱去衣物。 初次上山时,高将军已经开辟出一条小路。待他换完衣物后,主仆二人沿着这条小路向山下走去。 二人向山下走去不久,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室中,有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人是天承子,正在开口吩咐。 “若非性命相关,不得出手。必要之时,不用层层上报,直接传音与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0. 前路艰难(续) 下山的小路,是高将军之前开辟。 是小路也不准确,仅仅是把丛生的荆棘斩断,稍作清理,勉强容一个人走过。 被砍断的荆棘,断口大多已经干枯,少部分很新。荆棘旁边多有林木,有的林木树皮不知是遭了何物啃噬,多处已不完整。 下山路上,行了还没有半个时辰,走在前方的高将军突然倒地不起。 司马问之起初有一些惊慌,他不知道高将军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地已经远离山门,周围没有其他人,高将军只能由他来救。 两部真经中对岐黄之术也有记载,司马问之平日没有研习,此时再看已来不及。当下,他只能狠掐高将军的人中,希望能有效用。 还好,掐人中还有效用,不多时后他悠悠醒转。 高将军醒后,神情有些萎靡,与门前叫骂的时候相比,相去甚远。司马问之不解,询问他是什么缘故。 起初他并不想说,支支吾吾说出来的三言两语也不能让人信服。多次询问无果,无奈之下,司马问之以晋国太子的身份令他说出实情。 建康出逃之前,司马问之就被定为继承晋国大位之人。一直以来,在高将军眼中,他与眼前这人的关系即是君王与臣子。君上臣下,君王之令臣子不得不从,高将军随后说出实情。 虽然此前已经预料到他必定历经艰难,才能找到青玄山山门。但是此时由他自己讲出来,司马问之才知道自己还是有所低估。 司马问之随玄云等人走后,玄风曾折返一次,将第二只妖物灭杀之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为高将军留下了寻找青玄山山门的指引。他看过后未做过多停留,确认伤势无碍后,即刻向山上走去。 上山之路很是艰险,开始的时候还有空地与小路,愈往上走空地愈少,荆棘愈多。走了一日,前路已经遍布荆棘杂草。 无奈之下,他只能抽出佩刀,砍伐荆棘开路前行。 玄风虽留下指引,但指引中的标示之物在林中很难寻到。 有的是因为季节变换,描述之物并不符合。有的是天长日久,标志之物多有变化。一路披荆斩棘前行,一路又要按图索骥,高将军向上走的艰难异常。甚至有多次走了冤枉路,白白浪费了时间。 上山之前,高将军拿走了车上所有的干粮,当时只剩他一人,留在山中已无用处。 山中行走很耗费力气,高将军又是开路前行,消耗更大。即便是刻意节省食物,行至十余日时,他还是断了口粮。再向上走,开路之时他开始挖掘可以食用的草根充饥。再往后,草根不足以充饥,就开始啃噬树皮。 好在又走了几日,他找到了指引中标示的地方。几番确认无误后,他留在山门之前等待,期望有人出来时,能够打听司马问之的消息。 等了许久没有人出来,高将军便出声哀求。哀求得不到回应,就变成了咒骂。 此后的事情,无需再说,司马问之已经猜到了大概。青玄山弟子将高将军驱离至山下后,他并未放弃,寻到了开辟好的上山之路再走一次。 益州冬季,草木不是枯死就是停止生长。既已有路,二次上山时高将军本无需再劈斩荆棘。司马问之看到荆棘上新的断口,多半是当时高将军饥饿至极,已经难以维持身形,踉跄前行时无意劈开。 山前叫骂,是强弩之末。心愿达成,弩已落地,一口心气泄去,他再也无法支撑,才昏厥倒地。 高将军是因饥饿导致昏厥,当务之急是补充力气。凌霜为他二人准备了干粮,就在他身上的包袱里。司马问之取下包袱,拿出干粮,想要喂给高将军吃。 高将军虚弱,仍挣扎着不肯接受。司马问之无奈,又搬出太子身份强迫他食用。 生于落魄皇族,司马问之懂事甚早,他并非蛮横无理的纨绔子弟,因此不愿以身份迫使他人屈服。 但是此时是非常时期,再不进食,高将军性命堪忧。人命关天,救命要紧,其余皆是无关紧要的末节。 高将军不再拒不接受,只是仍旧坚持不让司马问之喂食。 还好,确实只是饿的狠了才晕倒。随着干粮进入肚中,他的脸色和神情都开始好转。 担心高将军不能吃饱,司马问之不断的向他递着干粮。高将军如不接过,他就会怒目而视,不作言语。 无声的威慑最为有效,看到司马问之的眼神,高将军对他递来的食物悉数收纳,直至实在无法咽下。随后因为口渴,他又将包裹中的清水饮用大半。 凌霜准备的饮水不多,此物既占地方又占分量。 好在此时山中尚有不少积雪,捧一把含在嘴里,十几息过后就成了水。虽然麻烦,却很解渴。 喝过水后,高将军的情况愈发好转。但是此时仍旧不是急于赶路的时候,二人决定再休息片刻。 休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收拾包裹。看到水袋空了,便又捧了许多干净的积雪,一点点送入水袋中。不能保证山中每处都有积雪,此时备下,后面或许会有大用。 从救醒高将军,到为他拿干粮,再到收拾包裹、准备饮水,这些事情司马问之都在亲力亲为。 高将军依旧虚弱,无法做这些事情是其中的一个缘由。另外一个缘由,是他报着尽力补偿的念头。感动再多,也不如实际回报,司马问之更看重自己能为高将军做些什么。 准备饮水之时,旁边传来动静,有异常发生。情势愈加好转的高将军,此时用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哼哼着,脸上也有痛苦神色。 智者千虑,也有一失。 司马问之心思虽然异于同龄之人,但终究年岁尚幼,许多事不曾经历过。 之前他令高将军吃下太多干粮,又喂了他很多清水。久饿之人暴食之后最易出事,此时随着哼哼唧唧的呻吟声,高将军的肚子大了起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1. 前路艰难(再续) 此时看高将军的腹部,像是有了身孕的妇人。如果没有其他补救作,还会越来越大。 情急之下,司马问之令他张开口,将手指伸入他的喉咙里面为他催吐。 此法很是管用,高将军吐出了大量的污秽之物,之前胀大的肚子也渐渐恢复。 呕吐物中,除了刚刚吃下去的干粮,还夹杂着一些未被消化的草木。他之前所说不假,周围缺损的树皮,的确是被他吃下。 过了一会儿,司马问之再次取出干粮,递了过去。 这次不再像前次那样,改为递一些干粮,就喂一口清水。之前装在水袋中的积雪陆续陆续消融成水,此时正好可用。 这样反复数次,直至高将军不再觉得饥饿。 一番折腾之后,天色渐渐开始变暗。 在宗门的时候,虽然也有黑夜,但是不会如此得早。随着天色渐暗,周围也开始变得寒冷,不像在宗门之时,夜间也很温暖。司马问之本以为青玄山山门大阵只是隔绝外人,此时看来,并非如他所想。 天色渐暗,再想下山变得更加不合时宜。高将军身体依然虚弱,他开辟的小路也不可靠,夜间行路,一步踏空就有可能摔落山下。 不能前行,就需要在此地留宿。 放眼望去,司马问之没有发现山洞,只是看到不远处有几块大一些的山石。他看到高将军身边的兵器,有了主意,伸手过去拿起。 司马氏以兵伐起家,尚武是家族传统。虽然已经历经了多代,皇族男性子嗣从小仍要佩戴兵器。建康之时,司马问之佩戴的兵器与文官相似,是佩剑,且是短剑。 高将军是武将,武将佩戴兵器多是刀,高将军身边的兵器就是一把腰刀。 刀是精钢打造,异常锋利,使用多日没有锈蚀的痕迹。腰刀入手手感颇重,司马问之一只手拿着费力,只能改为双手持拿。 双手挥舞腰刀砍断干枯的荆棘杂草之后,司马问之将它们抱到山石背风处。稍作布置后,将高将军搀扶过去,将此处作为二人今晚夜宿的窝棚。 但时此时只有窝没有棚,就以天为棚、以地做床,也别有一番乐趣。 高将军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已经入睡。连日的风餐露宿与劳累,他需要休息。 司马问之并不劳累,无意入睡。闲暇之余,他再次行使口诀、手诀,引灵入体,冲击任、督两脉。 此次耗费的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感觉两处大穴愈加的松动。但是他已不在山门之内,无法确定这种情况是否正常,也无法确认与他人相比,自己修行的速度是快还是慢。 修行结束,他散去灵气。持续的修行后,他感到饥饿,便打开包裹开始进食。 之前为高将军递干粮时,由于急于救他性命,司马问之并未在意食物的消耗。此时他自己吃的时候,发现凌霜为他准备的干粮,消耗已过五成。 不过还好,凌霜准备的干粮均是细粮制作。俗世平常人家的主食,大多是豆粕与米糠,与粗粮相比,细粮更易咀嚼消化,也更能抵抗饥饿。 凌霜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由于担忧不知多久才能走到山下,司马问之还未吃到半饱就不再进食。他也没有将包裹再放回到高将军身边,而是背到了自己身上。干粮剩余不多这件事,不能让他知晓。 不多时,山上起了山风。 山风不大,但吹在身上让人感到有些冷。司马问之想要生火取暖,翻遍了包裹,也未发现有火折子。 火折子是世间凡人行走江湖必备的事物,凌霜必不会遗漏,没有找到,必有原因。 最有可能的缘由,是行走俗世的青玄山弟子,生火不用火折子。凌霜不知此物,也就没有备下。 山风虽然有些冷,但是也有好处。 起了风就不用太过担心有雾,在山上露宿有风好过有雾,一年多的逃亡生涯让司马问之学会了很多东西。 未知的危险大多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雾气能为危险事物提供遮掩。今夜没有雾气,又有月光,有危险靠近时,他能够及时发现。 其实,司马问之想要生火,也是因为火能挡住大部分的猛兽。 他不担心此处会有妖物,妖物与猛兽不同,若在此处出现,青玄山修士能够感知。如果此时此处有妖物肆虐,对青玄山三宗的羞辱,不会比高将军阵前叫骂少多少。 担心一直到后半夜,他也沉沉睡去。他的担心有些多余,直到天明,没有出现变故。 睡得晚,醒来的也晚,司马问之醒来时天色大亮。 在他之前,高将军已经醒来,此时正握着腰刀,守在身旁。司马问之看向他,知道他已无大碍。 二人着急下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继续前行。还没有迈开腿,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 听到声音,高将军的脸色有一些窘迫。司马问之想要宽慰他,还没开口,“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从他肚子里传出。很好,半斤对八两,谁也不用宽慰谁。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此时二人最大的依仗,就是好的身体。司马问之从背后取下包裹,拿出干粮递了过去。高将军接过干粮后并没有动作,一定要司马问之先吃了,他才会动嘴。 司马问之背过身去,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偷偷将手中剩余干粮放回包裹中。 很快,高将军也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食物。司马问之给他的干粮不多,此时余粮所剩无几,必须省着用,吃不饱总比没得吃要好很多。 吃完之后继续上路,第二天天黑前,二人合力制作了一个火折子。钻木取火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二人撅着屁股钻折了三根木棍之后,大功告成。 有了火就能干很多事情。 此时是冬季,益州湿冷,凌霜准备的干粮早已凉透。用木棍穿起来,在火上烤了再吃,味道好了许多。 火烤之后干粮烫手,在高将军专心拨弄烫手干粮的时候,司马问之又将自己的那份偷偷放回了包裹里。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2. 又见炊烟 走到第三日正午,依据高将军的记忆,二人已过了半山腰。行程过半令二人喜悦,但是悲伤随之而来。 虽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但此时二人还是断了口粮。其实是用过朝食之后,干粮就已告罄,只剩下司马问之省下的两口。但他不想让高将军知道,没有告知于他。 两口干粮压不住包裹。 风吹之后,包裹随风起伏,高将军起了疑心。纸包不住火,不想告知也得告知。 高将军懊恼,告罪不止。司马问之连连宽慰,此事不是他的过错。 天黑之前,二人都没有再用哺食。在高将军的坚持下,司马问之吃了最后两口干粮,聊胜于不吃。 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后半夜二人均辗转难眠。 没有干粮,喝些热水也能抵挡一阵。但此时并没有煮水的盛器,煮不了开水。高将军的头盔本来是合适盛器,奈何早已被他丢了。 凉水倒是有不少,但二人都不想喝凉水。 饿着肚子喝凉水,并不解饱,反而会生出很多浊气。现在二人歇息的这块地方,是他们费力布置的,浊气太多就需要再换地方布置,消耗更大,得不偿失。 反复翻着身子,二人难免有相对而卧之时。四目相对,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而后再翻过去。 这两日里,天黑不再前行之后,司马问之皆会引灵冲击任督两脉。此时体力欠缺,不想动弹,他只想快些入睡。 想睡却不能睡着。 司马问之无奈,开始在心中默背大洞真经。 在都城建康,儒师虞夫子授课的时候,有多次他都是听着四书五经睡着了。此时背起道家经书,不多时他也进入了梦乡。万法归一,此处可见一斑。 睡梦中,司马问之梦到了皇母,梦到了皇姐,哄他吃着美味佳肴。随后又梦到自己在课堂之上睡着,虞夫子拿着戒尺想要拍他手心。 但他没有躲闪,他是晋国太子,虞夫子又很和善,不会真心打他。 但他随后变得惊恐。 睡梦中,虞夫子变成了宋公刘裕,戒尺也变成了一把短剑,直直向他刺来。 “啊。” 从睡梦中惊醒,司马问之气喘连连。天已经亮了,高将军不在身边。向旁边看去,他正在火堆前忙活。 此时的高将军,正在用木棍搅拌着火上的一口锅。实际也不是真的锅,是一个不知名牲畜的头骨。头骨里煮着绿乎乎的东西,随着开水沉浮。 “殿下,快来吃些东西。”见司马问之醒了,高将军呼唤他。 换作是在往常,高将军定会将汤水端过去,伺候司马问之服用。但是此时天冷,高将军唤他过去,想要他到火前暖暖身子。 “这是何物?”锅中食物已成了粥状,不能分辨原来是什么。 “回禀殿下,是草根和嫩树皮。”说话时,高将军特意在“嫩”字上加重了语气。但嫩树皮还是树皮,嫩不嫩并没有多大区别。 司马问之应允,待锅被取下放凉之后,端起来喝了一口。 入口只有苦涩的味道,难以下咽。但是看到高将军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高将军再让,司马问之死活不肯再喝。锅中没有放盐布,除了苦涩之外,煮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咸味。 高将军坚持再让,司马问之突然明白过来。 此刻二人只有一个牲畜头骨作锅,没有分餐用的盛器,他不吃饱,高将军无法进食。无奈之下,只能屏住呼吸,再喝几口。随后高将军喝完,再次上路。 草根树皮很不扛饿,朝食过后走了没有多久,二人便又饿了。于是停下来再生火煮“饭”。 高将军上山时,心急找到司马问之,挖草根时并不仔细。如今二人细心挖掘,不一会儿就置办了许多。 此后,二人也不再遵循一日两餐的规矩。草根树皮随处可见,不用担心吃完。 人有享不了的福气,却没有受不了的苦难,喝过几次草根树皮煮成的粥之后,在饥饿驱使下,司马问之已经能够做到甘之若饴。 喝粥的时候,他也曾怀念凌霜,怀念青玄山中不惧温饱的生活。但路是他自己抉择的,他并不后悔,也没有回头去求天承子的念头。 虞夫子说过,做事最怕后悔,做人最忌反复。反复无常之事与反复无常之人,多会让人觉得反感,不会有好的下场。 又走了不到一日,临近正午时分,二人在林中看到了小路,这是一个好消息。有了小路,就说明此处离山脚已经不远。 发现小路的同时,也发现了活物。还好,并不是妖物。再看,又不太好,是一匹身形较大的野狼。 高将军此前已经恢复,饥饿之下虽不能将实力发挥十成,但是身为武将,又有兵器在手,一只野狼威胁也不会很大。 但二人仍旧十分紧张,狼是群居畜生,发现一只,周围就可能还有多只。 所幸,野狼向他们看了一眼,就远远遁开。 野狼的出现,让二人原本直接下山的打算有了改变。 高将军上山之前,没有掩埋被妖物害死的众将士尸首。当时既是无心,也是时候不 即便士兵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常事,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即便死去,能够保全他们的尸首,也是对亡人的慰藉。 想象中肚破肠流的惨烈景象并没有出现,但是尸首和马匹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一驾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原地。二人仔细寻找,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坟包。坟包很大大,没有墓碑。 二人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坟包很大,说明里面埋着的人较多,寻常坟包只有这个两成大小。车驾仍在,说明众将士的尸首,是被宋公的追兵掩埋。如若是被寻常百姓所埋,车驾也会被拉走。此时世人生活艰难异常,车驾贵重,没有留下的道理。 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二人顾虑全无,直奔山下走去。 行至申时左右,二人在极远之处已经看到了袅袅炊烟升起。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3. 又见人烟 见到炊烟,司马问之没有太过兴奋。望山跑死马,反之道理相同。此时二人在山上,距离炊烟之处的脚程不会少于半日,今晚还要露宿山上。 但是有了炊烟,就表明前方有村落,眼前的希望仍旧让二人喜悦。 让二人喜悦的还有不远处的一只野兔,体型肥美。二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希冀能够将它捉住。 林地上的干草踩上去窸窣声虽小,但还是惊扰到它。阴谋变成阳谋,暗杀变成围捕。 高将军身形虽然敏捷,但与野兔相比差了许多。司马问之行动差了更多,一番围堵之后,野兔钻入了不远处的一个洞中。 围捕失利,变成围城。 二人耐住性子,在洞口不远处静静等着,希望它能够再次出来。同时,高将军手中握着腰刀,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 狡兔三窟,野兔迟迟未从这个洞口出来,二人等的越来越没有耐心。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计划又有改变,围城变成攻城。高将军把腰刀当做锄头,开始挖掘洞口。 但这只是他泄愤的举动,野兔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即便还在里面,洞口这样吵闹,它也不会出来。 但是强攻并非一无所获,一条冬眠的大蛇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司马问之对它没有兴趣,蛇是龙的近亲,皇族子嗣不吃蛇肉。知晓司马问之不吃蛇肉,高将军很是知趣,将它放了回去。 多番折腾,一无所获,火上煮制的东西,仍旧是草根之类,不是之前希冀的肉糜。 司马问之吃着,味同嚼蜡。 不是所煮之物与之前相差太多,而是他心中落差太大。落差来自于希望,也来自于失望,来自于对过往的回忆,也来自于对以后的迷茫。 “高将军。” 过往与以后皆是虚幻,当前需要面对的才是现实。苦恼片刻之后,司马问之回过神来,开口呼唤。 “殿下何事?”高将军闻声,立即回应。 司马问之本来有事想要与高将军商议,听到他的回应,心中又有新的考虑。 “高将军,以后莫要再称呼我为殿下。”司马问之径直说道。 “君臣有别,礼法不能混乱。”高将军没有应允,委婉拒绝。 “你我如今皆是逃犯。”见高将军不能会意,司马问之开口,委婉提醒。 “无论身份如何,殿下仍是殿下,是晋国公子。”高将军回应,再次拒绝。 “‘殿下’的称呼,容易暴露你我二人。”司马问之无奈,直接提醒。 “卑职领命。”高将军终于会意应下 “高将军以后可以直呼我姓名乳名,如若不能适应,可唤我为‘公子’。我也不再称呼你为高将军,改为“高伯”如何?”司马问之说出自己的想法。 高将军听后应允。 “公子”仍是尊称,没有坏了礼法;“高伯”不是尊称,是年幼者对年长者的通称,俗世大户人家多是如此称呼,合乎礼法。他的年岁长于晋国当今的皇帝,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公子,今日可否连夜赶路?” 再过了一会儿,高将军急于寻到村落,征求司马问之同意。此刻二人所在的地方已有农人活动踪迹。山路虽然仍旧崎岖,越往前走会越明朗清晰,夜间行路不会再有过多危险。 “高伯所讲正是我心中所想,没有不可。”司马问之赞同,痛快应允。 月明星稀,夜间行路虽然寒冷,耐不住心中有团热火。走了半个时辰,二人见到稍远路旁木桩之上有团阴影,虽有月光,也看不清楚。 “何人?”颤巍巍询问的声音,来自木桩上的那团阴影。 对方先出声音,司马问之听后心中稍稍安稳。夜间行路路旁影影幢幢,均像是鬼魅,能出口询问,说明对方并非是鬼魅。但他心中仍有担忧,对方此处虽然离白日所见到的村落不远,也尚有半日脚程,深夜待在此处不回家中,并不正常。 “老丈,是小子,白日上山忘了下山道路。”司马问之开口回应,随后带着高将军向那团阴影走去。 木桩上坐一个樵夫打扮的半老男人。 男人先看向司马问之,脸上神色多有宠溺。再看向高将军,神色由宠溺变为惊悸。 “惊吓到老丈,多有得罪。” 深夜在此必有缘由,主动开口询问过于唐突。问话不如听话,主动告罪之后,司马问之等着半老男人的答复。 “公子无需告罪,这几日夜间我都在此处。”半老男人回复,没有说出缘由。 “嗯?”司马问之不解。 “家中生活窘迫,近几日没有猎到牲畜,有家回不得。”半老男人解释,缘由令人忍俊不禁。 夫子教导“三从四德”,看来此人令正不是夫子信徒。但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若非司马问之的老祖宗惧内,也不会令贾南风引起八王之乱。 司马问之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向此人打听清楚去往村落的道路后,和高将军离去。 “老头,此处不远,我和我家公子曾见到一只野兔,很是肥美。”离去之前,高将军手指来时的道路,向半老男人指点。对于野兔,他心中愤懑还未尽数散去。 “老丈,那里有处被翻过的洞口,无需再动,里面没有活物。”司马问之惦记那条冬眠的大蛇,听到高将军说话,赶忙补充。 半老男人所说的近路,并不好走。 愈是前行,二人愈是觉得艰难。令二人觉得更加艰难的,是起了山风。山风吹动远处的树枝胡乱摆动,扰动二人的心绪。不时又有树枝被吹断的“咔擦”声,也让二人感到阵阵惊悸。 山风愈来愈大,夜间行路渐渐变成不可能。二人边走边寻找庇护之所,前行了几百步,见到一个山洞。 山洞并不高大,但却很深,愈往里走愈加狭窄,直至高将军躬下身子也不能前行。二人见状,先后退至洞口宽阔的地方。 此前赶制的火折仍然可用,高将军四处搜罗干柴杂草想要生火。随着火折亮起,稍远处有两个绿点也亮了起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4. 以德报怨 火折亮起的同时,稍远处两个绿点也亮了起来。 绿点忽明忽暗,渐渐由远及近。到了山洞前数丈远处,借着月光,二人看清绿点是两只眼睛,随后看到白日里现身的那匹巨狼。 此前不惧怕它,此刻二人有了庇护之所,同样也不惧怕。 高将军吹燃火折,将搜罗的柴火点燃。愈加旺盛的火焰,给了二人温暖,也给了二人更多的胆量与底气。兽类大多畏火,火堆熄灭之前,不会有多少危险。 事与愿违,白日主动退去的巨狼,这次并未离去。在火堆之前不远处徘徊几次之后,隐隐有了冲过火焰袭击二人的势头。 高将军不惧,抽出火堆中燃烧的树枝与其对峙。 巨狼亦不惧,向高将军呜嚎的同时,频频看向司马问之。 高将军心中开始焦急。 单打独斗,他有与眼前畜生争斗的能力。若是争斗中再去保全司马问之,会心有余力不足。在他与野狼的争斗中,司马问之很可能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能守护万全,就不如主动出击。 大多数的不变并不能应对万变,反而给了对手足够的准备时间。高将军不再与野狼对峙,掏出腰刀,将它赶向远离山洞的方向。 想象中的缠斗没有发生,高将军主动驱赶,巨狼即向稍远处逃遁。高将军回返,巨狼也回返。如此几次之后,一人一狼渐渐远离了山洞。 眼见高将军渐渐远离,司马问之愈加不安。不安来自于不解,巨狼前后行为迥异,不会没有缘由。 司马问之思考的同时,身后有了动静。窸窣声音响起,有东西正从后方过来。他本能想要回头看看身后是何物,还未回头,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已经搭在了肩头。 回头已无可能,司马问之快速向前扑倒。倒地的同时翻身,伸出双手护在头前。双手刚刚护住,一只狼头映入眼帘。 看到山洞内还有一匹野狼之时,司马问之即刻明了,为何之前那匹巨狼行为反常。 此处是狼的巢穴,他与高将军进入时,并未检查仔细,山洞的最深处藏着一匹身形较小的母狼,像是之前那匹巨狼的伴侣。 性命攸关,司马问之死死抵住狼头,不让它咬到脖颈。母狼性急,多次尝试无果后,两只前爪开始抓挠他的胸腹。 危急时刻,高将军回返。 司马问之身上母狼闻声,想要遁走,被高将军一拳打到腹部,哀嚎着向山洞深处退去。 高将军见状,不等司马问之反应,将他抱起后向远离山洞的一棵巨树跑去。 山中野狼或许悍不畏火,但它无法攀爬树木。一番折腾之后,二人终于爬上巨树较高处的一个枝丫。 安定之后,司马问之后怕连连。 胸前衣物已经被抓破,里侧的真经也有多处损毁。真经虽然被损毁,却护住了他的心脉皮肉,司马问之胸前并没有伤口。 “中了诡计,险些酿成大祸。”高将军自责不已。 “万幸万幸,高伯及时回返,救了小子性命。”司马问之宽慰不止。 巨树隔绝了危险,也挡住了温暖。山风并未退去,高处的山风比地面更加凛冽,二人在巨树之上苦苦支撑白日来临。 辰时过半,天色逐渐变亮。二人打算下到地面赶往前方村落之时,体型较小的母狼走入二人视线。 母狼来的方向,不是之前山洞。一步一步向二人所在巨树走来时,步履有一些踉跄。 此时此刻,虽能快速解决这匹母狼,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高将军不再轻举妄动。 母狼走到树下,并未向二人怒目嚎叫,而是低声哀嚎。哀嚎的同时,频频看向来时方向。哀嚎之后转身,向来时方向走几步,再回头看向树上二人。见司马问之二人并未有动作,它再次回返哀嚎。 如此反复,第三次时,司马问之明了,它在求救。 母狼步履虽然有些踉跄,但并没有性命危险。向二人求救,应是是为了那匹巨狼。它之前应是去了别处,见到了巨狼,遇到麻烦,没有了办法。 想明白之后,司马问之开始向树下退去。高将军不明内情,出声警示。司马问之有自己的打算,并未回应。高将军见状,也只能跟着向树下攀爬,落地后将他护在身后。 母狼见二人从树上下来,眼中有了光彩。司马问之见到它脸色变化,更加笃定自己之前的推测,从高将军身后走出来。 母狼转身向回走去,步履蹒跚。司马问之在它身后,慢慢跟着。高将军之前那一拳用力很重,它此时仍未恢复。 一个刻时之后,天亮之时,野狼止步,二人也止步。 停下之前,司马问之已经看到了路旁的那匹巨狼。巨狼的一只前爪被猎人布下的夹子夹住,被夹之处露出森森白骨。 猎人布下陷阱,多为捕捉兔鼠之类小的畜生,为提防损坏兽皮,兽夹力气并不会很大。 司马问之此前推测没有错误,巨狼被高将军追赶误入陷阱后,曾苦苦挣扎。挣扎无果之后,才向他们求救。 母狼看向高将军,高将军不为所动。转而看向司马问之,司马问之会意,上前想要将兽夹取下。 “公子,莫要忘了东郭先生。”高将军出言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 他此时所做,与东郭当年所做没有区别。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见死不救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如同以德报怨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掰动兽夹时,巨狼吃痛,突然怒嚎。 巨狼嚎叫的同时,母狼一改之前虚弱的样子,冲着巨狼高声嚎叫。巨狼听到它的声音,止住嚎叫,改为低沉的呜呜声,声音之中透着畏惧。 弄开兽夹并不费力,巨狼伤及骨头确实是因胡乱挣扎所致。挣脱之后,母狼带着巨狼向山洞方向走去。此时它已经恢复大半,走在前方。巨狼一只前爪受创,缓缓跟在后面。 每走一段距离,母狼就会回头向巨狼嚎叫。巨狼狼尾垂下,嘴中呜呜的回应。 看到巨狼此时的境遇,司马问之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老丈。不知他是否已经捉到野兔,回到家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5. 十万火急 两条野狼离去,二人继续赶路。 辨别方向后,司马问之回忆昨夜老丈的指引,判定此处离村落已不到一个时辰的脚程。 因此,二人不再生火煮制朝食,村落就在前方,已无需再靠草木充饥。 前行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身查看。之前退去的母狼正在向二人奔来,此刻它已完全恢复,步履之中不见踉跄。 很快,母狼超过司马问之,在他面前停下,同时将口中所叼之物放下,是一只野兔。 高将军大感诧异,司马问之大感宽慰,没有拒绝,将野兔从地上拾起。 知恩图报,母狼送的真情实意,司马问之收的心安理得。兽类很少会虚情假意,若不收下,母狼不会让他轻易离去。 但司马问之收下礼物后,母狼并未退去,仍旧蹲坐在原地,挡住二人去路。 “它没有性命危险,过些时日自会痊愈。” 司马问之以为它仍要求助,开口解释。兽类比人强悍许多,巨狼前爪虽已露骨,但没有性命之忧,假以时日会恢复自如。 母狼听后,无动于衷。 “高伯,我们走吧。”见它没有回应,司马问之唤上高将军,绕过它继续前行。 走了只有十几步,母狼再次追上,再次在二人面前蹲坐,挡住去路。司马问之无奈,再次绕过继续前行。 未过多久,母狼第三次阻拦。拦住二人之后,口中开始有呜呜的恐吓声音。恐吓声后,又张口咬住司马问之的袖衫一角,将他向回路拽去。 司马问之不解,高将军若有所思。 “公子稍等,容我去看看。”说话的同时,高将军抽出腰刀抵在地面,缓慢前行。 三十余丈后,刀尖下坠,刺破路面。高将军将刀抽回,砍断荆棘杂草,看到前方不是山路,是一条幽深的沟壑。 高将军劈砍荆棘之时,司马问之也来到沟壑边上。昨夜老丈说的话语他不会记错,现在再去回忆,多半是老丈本身的问题。 但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昨日夜间借着月光,他特意查看过,老丈身旁有一道影子,他并非鬼魅所化。不是鬼物,就有可能是妖物。 司马问之任督二脉并未疏通,灵气不能离体,无法延出灵气查探。但是数日引灵入体,他已能察觉周围灵气的变化。 道行浅薄的妖物幻化人形,大多利用灵气闭塞人的耳目,给人幻觉。妖物修为不高,引动灵气之时不会不被他察觉。 此外,他也不认为昨夜老丈是得道妖物所化。修为高深的妖物若想害他,不用费如此周折。 无论问题出在何处,此刻他心中都庆幸不已。 得道多助,在司马问之心中,君子所为即是道。出手对巨狼施救,是君子所为,是他举手之劳,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念化鬼,一念又为人。 司马问之心中又满是懊悔,被他人算计的滋味并不好受,接连两次,更不好受。 高将军口中骂骂咧咧,很是愤恨。 底层武将大多直来直去,少有谋略和细心,一处没有考虑周全,二人险些成了亡魂。 辰时将过,远处又有了炊烟,是村落中农人正在煮制朝食。 二人不再贪图近路,改为挑选没有杂草覆盖的小路,向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先前预计一个时辰脚程,变成三个时辰。由于无力赶路,二人中途停下烹煮食物。 母狼送给二人的野兔,司马问之没有让高将军烹煮。 二人无力赶路,除了吃不饱以外,还因为连续几日没有进食盐巴。此刻百姓生活困苦,肉食珍贵,这只野兔除了换取一些生活物品,还能换取盐巴。 未时将过,二人终于看见了村落。村落很大,隐约有了集镇的规模。 见到村落,二人也没有直接进入。 此地是晋国属地,晋国朝政由宋公刘裕把持,此处比其他地方略显繁华,不知村中是否有宋公的追兵。 这次没有请求和拒绝,两人均认同由司马问之前去查看更加妥当。民力凋敝,百姓大多食不果腹,导致身形较小。高将军体型高大,由他前去南辕北辙。 刚刚进入村中,司马问之就在山神庙的墙壁上,见到了通缉二人的告示。 通缉二字并不准确,在告示中,高将军是反贼,他是被反贼劫持的晋国公子。 再细看,告示中对高将军的描述形如恶魔,人人得而诛之。 诛灭恶魔的奖赏很丰厚,百两银钱。一两是千文,数万枚钱币够普通人家数年开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不无道理。 再向里走,农舍墙壁上也贴有告示。蜀地冬季湿冷,告示已贴上去有一些时日,大多都被浸湿。 虽被浸湿,却没有损毁。毁坏官府告示罪同谋反,常人苟活于乱世,大多数求的是生活安宁,不会多生是非。 虽然告示贴上去已有一些时日,村中仍多有谈论此事的人。司马问之在一旁停留,有意倾听。 谈论的农人未避讳他,此时因为战乱,多有逃难的外地人至此。司马问之面有菜色、衣物脏污破败,像极了逃难之人。 听过之后,他知道近些日官府已经抓了数个高将军,也解救了数个晋国公子。 官府抓到的高将军自然是假的,却不妨碍他们向上面索要赏金。 抓到的假反贼也不会被释放,会被强行充于军中。不愿充军之人,乱棍打死。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没有人会去追究,也没有人敢去追究。 此后再无收获,不多时,司马问之回返。 “公子,如何?”见他回返,高将军悬着的心放下,连忙开口询问。 “很是丑陋。”司马问之没有抬头,直接回应。 农人谈论官府草菅人命之时,脸上没有愤恨,只有幸灾乐祸。兔死尚且狐悲,村中之人的反应,令他感到心灰意冷。 “何事丑陋?”高将军不解,再次开口问道。 “村中有许多通缉你的告示,将你画的很是丑陋。”司马问之反应过来,开口告知。 实际二人画像都是十分丑陋,画像只是辅助线索,很多时候与本人相差甚远,官府更看重的是对被通缉之人的描述。 未等高将军再次发问,司马问之开始主动将所见所闻讲与他听。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6. 十万火急(续) “借宿在农人家中并不可靠,村口山神庙可曾被别人占据?”听完讲述,高将军开始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询问。 “只有一个守庙人,有些年纪了。”司马问之知道他想说什么,比较之后,山神庙那里的确是合适借宿之地。 见解一致,二人立即起身前往村口。此时已是申时,农人吃过哺食不久就会睡去,他们要赶在农人睡去之前,用野兔换取粮食。 依旧是司马问之上前,与守庙人攀谈。逃难的孩童能博取更多怜悯,不多时,他得到守庙人的准许,留下了。 随后是高将军上前,我是这孩童的伯父,他留得,我也留得。贼船已经踏上,守庙人无奈,只能应允。 司马问之面色微红,心中多有愧疚。高将军却面色坦然,这小庙住过我家殿下,是莫大的造化。 但是守庙人的无奈很快变为欢喜。 司马问之拿出了野兔,托他去换些粮食和盐巴,所得两成归他所有。野兔肥美,所换粮食不会少于一斗,守庙人可得两升,足够他三四日的用度。 守庙人痛快应下,没有耽搁,径直离去。 人多之处容易获得补给,同样也容易泄露行踪。二人选择此处,并非是此处不会被发现,而是相较于村中,这里被发现的几率较小。 因此,在守庙人出去之后,高将军随即也走到屋外,勘察山神庙周边情形。面对追兵,二人没有万全对策,只能多做准备。 所做准备皆是规划逃跑路线,此时此刻,二人没有一战之力,遭遇追捕只能遁走。遁走方向无需再抉择,之前决定前往羌地,此时依旧决定前往此地,没有变化。 天色渐暗之时,高将军回返。 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守庙人回返。二人担忧行踪泄露,想要离去。还未动身,庙门开启,守庙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公子,老朽无能,肥兔未能换回粮食,被村中无赖抢去了。”守庙老人脸上青肿,语气中多有悲惨。 无赖抢去野兔后,不会再殴打老人。守庙人被殴打,缘由是想要上前抢回。司马问之允诺所得有他两成,野兔被夺,三四日的用度成了泡影,老人并不甘心。 “老丈,无妨。”司马问之叹了一口气回应。 他心中也有不甘,但此时不宜计较此事。无赖多与官府熟稔,二人对官府避之不及,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 “公子,只是一个鸟人,怕他什么?”高将军愤然提醒。多日来屡遭妖物和牲畜欺侮,他心中很是烦闷,无赖是人非妖,稍加惩戒无有不可。 “高伯,算了。我们逃难至此,不要多生事端。”司马问之此话,既是说给高将军,也是说给守庙老人。此话过后,三人不再有言语。 “屋中闷热,我去屋外透口气。”屋中沉默了有一会儿后,高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屋中并不闷热,他只是找一个出去的说辞。 “我去找一些御寒的火炭。”守庙老人也找了一个说辞,走出门去。 天黑之后,外出二人均未回返。 司马问之开门出去寻找,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踌躇不前之时,高将军与守庙老人一起回返。出门时二人均空着手,此时手中都拿着东西。野兔一条,糙米一升。 稍加询问,明辨是非,司马问之得到事情大致经过。 野兔并非是他二人抢回,而是高将军潜入无赖家中后,大方拿回。拿回的同时,见他家中有些余粮,也一并拿走,充当守庙老人带路工钱。 木已成舟,再去责备不如多做准备。司马问之想要连夜离去,被守庙老人劝阻。 司马问之仍惴惴不安,野兔得而复失,无赖首先想到的,就是山神庙这里。一碗盐巴泡饭下肚后,不安渐渐退去。 临近午夜,无赖仍没有寻找过来,司马问之心中恢复平静。 糙米全部下肚,野兔也被藏好,无赖寻到这里,三人死不认账即可。此虽非君子所为,无赖也并非是君子,对付小人,用小人的方法更有效用。 后半夜,高将军与守庙老人沉沉睡去。司马问之没有睡意,走到庙中一处僻静之处,盘腿坐下。 随后,引灵入体。 昨日夜间,山洞中与野狼搏斗,他亡魂大冒之际,曾不自主的引灵入体。灵气冲击任督两脉之时,两个穴位愈加松动。随后,灵气游走在双臂之间,令他双臂力气远大于平日。 此时他引灵入体,再次冲击任督两处大穴,已经隐约有了玄成所说的筋脉贯通征兆。司马问之窃喜,调度体内灵气持续冲击。尝试多次,除了愈加劳累之外,再无收获。 不强求、不冒进,困乏加身之后,他也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第二日醒来时,已近辰时。 为防备再生事端,昨日拿回的野兔,二人不再打算换取粮食,而是由守庙老人处理,由三人分食了。兔肉鲜美,加了盐巴之后味道更加馋人。 但兔肉的香气又引来了其他人。 昨日的那个无赖现身后,在山神庙周围反复徘徊,司马问之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所幸,片刻后无赖退去,许久没有再出现。 朝食之后,守庙人出门巡查。出门前敬香奉给山神塑像,保佑巡视平安。庙中所供山神,司马问之仔细看过,并不认识。 “公子,此处周边没有人家,我去村中打探消息。”脸上抹了两把柴灰后,高将军看向司马问之。 “高伯此去需小心谨慎。”司马问之仍在介怀昨日他与守庙人鲁莽,出言提醒。 “莫要再去触那无赖霉头。”担心高将军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司马问之进一步提醒。 高将军走后,司马问之再次研习大洞真经。 任督二脉中大部穴位皆已通畅,任脉只剩气海之下三穴,督脉余下腰俞、长强两处。气海不开,丹田不成。长强不开,任督不通。 两顿饭食,司马问之缺少的盐巴补全了大部分,力气逐渐恢复。神情饱满之下,他再次引动周边灵气,沿脉络走向冲击。 一个时辰未果,司马问之并未撤去灵气,后续遭遇不可预测,安稳研习经书的机会不确信可以多得。 再过一刻,坚持有了回报,气海逐渐松动。 又过一刻钟,气海穴终被攻破。 气海既开,此后便会一气长虹。但想象中的势如破竹并未出现,气海穴贯通后,丹田之处出现的漩涡吸收了经脉中的灵气。 司马问之不解,想要撤回灵气将其逸散。此时经脉中已没有丝毫灵气,皆被丹田漩涡吸引。灵气愈聚愈多,他的丹田渐渐不能承受。 “公子,昨日那无赖领着衙役,向山神庙这边来了。”声音过后庙门开启,高将军手握腰刀闯了进来。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却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不知所措。 高将军见他情形有异常,连忙上前拉扯,但是刚刚碰到他的衣衫就被震开。一时之间,高将军也不知所措。 衙役愈来愈近,已能听到无赖咬牙切齿告状的声音。 司马问之丹田之处也愈来愈膨胀,渐渐有失控迹象。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7. 再临青玄 “殿下,出了何事?”衙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高将军很快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司马问之不能开口回应,听后频频转动双眼,示意高将军击打他的腹部,希冀能有效用。 高将军见状,虽然不知隐情,但能够知晓他的意图,伸手想要去抚摸。还未触碰到时身躯一震,随即变得无法动弹。 “师叔莫慌,是我制住了他。此刻摒除杂念,容我所做,莫要抗拒。”司马问之内心刚刚生疑,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虽不熟悉来人声音,但听其对自己的称呼,司马问之知晓此人是青玄山玄字弟子。此时此刻十万火急,他不再顾虑高将军,沉心静气,等待来人有什么作为。 几息过后,一股暖流自他神阙穴涌入,随后进入丹田。 暖流是来人渡过来的灵气,并未对将近崩溃的丹田形成冲击。刚刚进入,便裹挟里面原有灵气倒流。 灵气回返之后,冲入体内脉络,之后势如破竹,借势冲击司马问之任脉剩余穴位。任脉疏通,督脉亦通,脉络之中的灵气循环一周后,重新归于丹田之中。 任督两脉畅通,丹田成功开辟,司马问之由初门修为,跨入道人修为。 任督两脉贯通的同时,一众衙役在无赖的引领下,打开庙门进入。开门后像是没有看到几人所在的方位,胡乱翻找起来。 未翻找多久,无赖有了收获。不久之前几人分食剩下的兔骨还未掩埋,被衙役们收为证物。 看到衙役与无赖对自己视而不见,司马问之知晓此事是方才的青玄山弟子所为。令别人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术法中,幻术与隐身术皆可做到。但隐身术只可隐去自己,来人施展的是幻术,司马问之二人此时在他人眼中,是山神的守卫石像。 没能在庙中找到贼人,无赖很不甘心,久久不愿离去。他丢失的并非只是一只抢来的野兔,还有一升糙米。 没有找到贼人,衙役们也不愿离去。 无赖夸口,说他见到偷盗野兔那人腰间钱袋鼓鼓囊囊,怕是有银钱百两。衙役们并不在乎无赖如何,他们在意的是银钱。无论是不是贼人,先拿下钱袋,其余事情好说。 “道长,可能将他们引走?”未过多久,司马问之稳定修为,见屋中一众衙役与无赖还在寻找,开口问道。 “回师叔,可施展灵爆,将他们震晕过去,再将这些人扔到野外”来人觉得这些人聒噪,回应时候说出方法。 “不可,若是不能将他们引走,可将我与高伯移到别处。”司马问之听后拒绝,说出自己的抉择。 震晕无赖与衙役确是良方,但俗人受到灵气激荡后会大病一场损毁寿元根基。这些人只是有些贪念,罪不至此。 来人听后点头,掐动手诀,开始施展术法。几息过后,手诀刚刚停下,门外出现两个身影,现身之后就向远处跑去。 “张头,就是那两人。”无赖眼尖,看见有身影,忙出言提醒衙役。随后,众衙役与无赖一起追了出去。 两个身影也是来人施展的幻术,无赖并未看清楚。但司马问之看到了幻术幻化的二人相貌,并不是他与高将军。 “无量天尊,玄礼拜会地灵师叔。” 庙内衙役与无赖离去后不久,来人撤去幻术现出身形。随后上前见礼,拜见司马问之。 “此事多赖道长相助。” 玄礼开口之后,司马问之知晓他是上清宗弟子。 青玄山三宗弟子,拜见另外两宗长辈,道号之前多会加上所属宗脉,玄礼只说了自己的道号。并且,之前在上清宗门,他也曾听过玄礼名号。 “无需言谢,师叔吉人天相,玄礼不敢居功。”玄礼听后,皱着眉头回应。 意料中的事情有些已经发生,司马问之方才道谢的时候,未称呼他为师侄。但再次开口的时候,他仍旧以“师叔”称呼。 “道长从何处来?”司马问之不愿再在此事上纠缠,玄礼反应有些蹊跷,他要确定一件事情。 “野游而归,恰好路过此处,感到灵气动荡前来查看,幸好遇到师叔危难。”玄礼回应。 回应并不是实情,他是受天承子差遣,一路跟随着过来来。二人一路上窘态,他也尽收眼底。此时妄言而不说出实情,是天承子对此已有交待。 “我有一事不明,道长能否为我解除疑惑?”玄礼回应,司马问之不信。虽然已有交待,玄礼妄言的时候眼神仍旧闪烁,不是自然神态。 “但说无妨,师侄所知之事,言无不尽。”玄礼没有拒绝,满口应下。“道长可知世间之物,有谁可以变幻人形,而不触动周边灵气?”司马 问之说出心中疑惑,此事困扰他已有几日。 “那日夜间,师叔遇到的是异兽狡白。狡白善于变化人形,变化时无需修为与……”玄礼听后回应。但是还未说到最后就不再言语,他已明白司马问之此问的目的。 “可是受天承子道长差遣?”猜测已经得到印证,司马问之问得直截了当。 “受本脉主事师祖所遣,身不由己,无意冒犯师叔。”玄礼不再遮掩,回答得明白坦荡。 “此处只有儒生司马问之,没有修士地灵。”司马问之每次均以道长称呼玄礼,言辞委婉。此时将话说明,明白直接。 “玉牌在身,此地只有师叔地灵,没有儒生。”玄礼回复虽针锋相对,语气却愈加的谦卑恭敬。 玄礼话音未落,司马问之向腰间看去。 几日前亲手交回山门守卫的玉牌,此刻正在他腰间挂着。暮阳西沉,余晖射入庙中,映在玉牌之上,熠熠生辉。 玉牌由他亲手交回,此时再次出现在他身上,司马问之知道此事即便不是天承子所为,也是天承子授意。玄礼提醒他的同时,也告诉了他宗门的决定。 “方才我危难之时,你若不出手,我会怎样?”司马问之语气不再生硬,他心中愤懑多是对天承子,此次玄礼帮他甚多,不应如此对待恩人。 “轻则经脉俱毁,形如废人。重则……”玄礼没有说完,也无需说明,经脉俱毁后血脉堵塞凋敝,几年之后气血衰竭,人会死去。 “天承子有何交代?”司马问之继续问道。他要知道的事情很多,每个问题之间从表面看去,毫无联系。 “师叔修为尚弱,江湖险恶,还请回山,由宗门庇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8. 再临青玄(续) “高伯是我家人,我必不会舍弃。”司马问之听后直接拒绝,他离开宗门的根本在于高将军,此时将他说出来,表明态度。 “主事师祖交代,高将军可一同上山。”玄礼开口,答复出人意料。 司马问之不再立即作出回应。 他曾为高将军求过天承子,被严辞拒绝。此时又被准许,具体缘由并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本愿意留在上清宗,自出宗门实属无奈之举。 “高伯为我付出甚多,我无意让他再受劳累。”片刻之后,司马问之回应玄礼。 “高将军可不作杂役。”玄礼会意,出言回应。不做杂役并非玄礼决定,是天承子之前交代。 “高将军也不可如师叔一般,作青玄山门人弟子。”不做杂役已是宗门允许的极致,玄礼担心司马问之再有要求,令他无法定夺,未等他回应便赶忙提醒。 “嗯?”司马问之不解,不作杂役不作弟子,还剩什么。 “此事可由师叔自己定夺,只是…..。”玄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见玄礼犹豫,司马问之赶忙询问。 “高将军想留在山上,要受一些磨难。”玄礼直言不讳。 “可有性命之忧?”司马问之神情紧张。他担忧高将军此前在山门之前叫骂,宗门不会善罢甘休,此次是将他诓骗上去给与惩戒。 “与性命之忧相距甚远。”尚好,玄礼的回应令他心中安稳。 “师侄何时回归山门?” 说话之前,司马问之已决意随玄礼回去,此时话语之中,道长变成了师侄。回归山门还有一个缘由,玄礼虽是职责所在,但是确实救了他的性命。 玄礼此次出山,是将他带回去。如若不能带回,回去后恐被责难。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想到了昨日的那匹野狼,不想因自己的固执害了玄礼。 “随时。”说话的同时,玄礼向一旁的高将军拂了一把,一直不曾动弹的高将军恢复自由,咳嗽了几声。 “殿下,不可。” 二人之前对话,高将军听的清清楚楚,只是身体受制,不能行动和言语。此刻恢复自由,连忙出声阻止。 “高将军,地灵师叔已答应我回山。” 玄礼知道高将军定会阻挠,事情谈妥之后再放他自由,是有意为之。此时木已成舟,玄礼开口提醒,既是提醒他,也是提醒司马问之。 “殿下关系晋国大业,不可轻率出家为道人。”高将军并未理会玄礼,开始劝说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面色开始犹豫。 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愈发果决,之前断然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此时决意回山也不会犹豫。犹豫之事,并非是是否回山,是如何令高将军随他一同回去,他无意再用晋国太子的身份逼迫忠臣就范。 “师叔,日前晋国益、梁二州兵马调动频繁,宗门有游走弟子回报,晋国已经在与羌族边界之处陈兵数万。” 见司马问之面有犹豫,玄礼将准备好的言辞说了出来。数万陈兵并非是为拘捕司马问之与高将军,而是宋公刘裕在布兵剿灭秦国残余势力。 司马问之没有反应,高将军听后脸色有异。二人若是想逃出晋国势力范围,取道益州或梁州是必经之路。他出身军旅,知道边境陈兵并非儿戏。 “道长还知道什么消息?”高将军想过以后问向玄礼。 “晋军驻扎之后,日夜巡视边境。”玄礼回应。 高将军听后不再言语。 大军驻扎,代表短时间不会离去。巡视边境,更像是在找某人或某样东西。他不自觉地联想到,边境重兵是为他与司马问之而来。 “师叔,世事不急于一时。力所能及,全力为之。力所不及,不可强求,要徐徐图之。”玄礼见状,再次开口劝慰司马问之。 有些事他已知晓,但并不想对司马问之挑明。若是能够挑明,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劝说,会更为恰当。 “高伯,玄礼师侄所言不无道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玄礼的话,直中司马问之内心。隐忍并非懦弱,此事非比寻常,要从长计议。 “诺。”高将军无力改变司马问之心意,心中郁闷,回答并不情愿。 玄礼二人听后,皆舒了一口气。回山一事,再无阻碍。 “玄礼师侄,可能感知守庙老丈现在何处?”司马问之随后发问。 玄礼应见过守庙人,它的气息玄礼也会记得。司马问之与此人相处并不长久,却受了他几日庇护。临走前,想与此人道别,心中又有疑虑和芥蒂。 “隐约在西南方,距我们超过两百丈。”玄礼是神人境修为,神识探知极限不过一里。两百丈是他的极限,他并未探查到守庙人具体位置。 “知道方位即可。”司马问之心中芥蒂消散。 之前无赖与衙役是从东北方而来,守庙人与他们方向相反,并非是他告的密。 “师叔,此人不能同行。”玄礼听后,连忙提醒。 “我没有此意,只想同他告别。”无赖追逐的两人是幻术变化,不多时他们便会发现上当。几人离去后,只剩守庙老丈,他既是去告别,又是去提醒。 玄礼会意,双手抓住司马问之二人。随后施展疾行术法,快速向西南掠去。走出去两里后,玄礼感知到守庙老人具体位置,再疾行数百步,停在他数丈之外。 “老丈。”守庙人背对三人,司马问之开口呼喊。 “公子可是要去往他处?”守庙老人听到喊声,回身看到司马问之。见另有他人在场,猜测几人就要离开。 “家中亲戚前来寻我,即刻就要离去。庙中多有危险,老丈万分小心。”司马问之回应他后,再出言提醒。无赖回返之后不会善罢甘休,他想让守庙人早作准备。 “无妨,最多被毒打一顿,此事老朽习以为常。”守庙人知晓司马问之说的何事。 “玄礼师侄,身上可曾带有银两?”守庙人的回复,令司马问之更加不忍,想要补偿此人。但他与高将军身无长物,只能求助玄礼。 “出门仓促,未曾携带。”玄礼听后面色尴尬。 除游走弟子外,青玄山其余弟子日常并不使用银钱。 不过灵气可幻化出银钱,可以瞒过面前老人。但这样做有损阴德,玄礼不会去做。 “可有其他合适物品?”没有银钱,可用别物补偿,司马问之只是想要尽力补偿,并不拘泥何物。 “只有此物。” 玄礼听后,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丹。药丹有红、灰、白多种,颜色越淡、杂质越少、品质越高。红色药丹中朱砂掺杂不少,是下品。 “此物如何使用?”即便是下品药丹,俗世之中,非王公贵族不能使用。此粒药丹在司马问之眼中珍贵异常,不想守庙人不知效用,暴殄天物。 “挨打之前服用,被打时没有痛楚,被打后可快速恢复。”玄礼面色愈加尴尬。 守庙人听后,小心翼翼接过,揣入怀中。这粒药丹效用胜过金银,正合他用。 此间事了,司马问之三人离去。 慢行几百步走出守庙人视线后,玄礼再次施展术法,带着二人疾行至山脚下后停止。天色渐暗,他想要快些回去复命,取出佩剑带上二人,开始御剑飞行。 迎风而行,飒飒风声在三人耳边回响。 但只有风声,司马问之想着回到山门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高将军还在生着闷气,都不发声。 “师叔,此时御剑乘风,可是生出万丈豪情?”玄礼见气氛沉闷,出言宽慰。 “是极是极!”司马问之回话声音虽小,却很坚定。他心愿得成,羡慕玄礼御剑手段,心中确有豪情激荡。 “高将军如何?”玄礼再问。 高将军听后,没有回声。 玄礼不再问他,只是将飞剑连续左右晃动。 “是极是极。”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将军见状赶忙回应。 几人离去的同时,守庙老人自怀中掏出药丹,端在手中。几息过后,周围灵气涌动,老人手中生出一团火焰,开始炙烤药丹。 不多时,药丹自红色变为白色,守庙人也由老人变为青年模样。 “此子心性倒是纯良。”青年说话的同时,身体渐渐虚幻,之后化作一道流烟消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9. 上清殿议 上清峰上峰,上清殿正殿。 此时,天承子正在殿中等候。 玄礼御剑回归山门之前,已经向天承子传音禀报过事情大概脉络。天承子随后赐下法旨,令玄礼回山后立即去上清殿,无需再去他的居所。 天承子既是等待玄礼几人,也是在等待宗门内的各司主事。司马问之一事,他虽然有执念,却不能再次一意决断。上清宗是众人的上清宗,不是他天承子一人的宗门。 等待的同时,天他也想着说服众人的说辞。有一条有很大的用处,玄礼传音里面已向他禀明,司马问之不久前已跨入了道人境界。 常人由初门至道人,需要磨砺两三载。此子只用了一个月,天承子既有意外,也有欣慰。此前送与他的药丹里面,有几粒是上品,此时看来并非没有效用。 酉时方至,宗门内各部主事陆续来到,正殿里面的人愈来愈多。来人找准字迹位置坐下,大部分开始闭目养神,并不喧哗。 玄风与玄云是赏罚司主事,此时也在正殿众人里面。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玄礼几人赶到。 御剑飞行回归宗门耗时不多,但进入宗门去往上峰需要步行,步行至上清殿消耗了大量工夫。 宗内各司主事前来之时,天承子走出正殿,此后并未回返,站在殿门外等候。 出而不返是他刻意为之,他要在几人进殿之前确认一些事情。司马问之不是贵客,也不是高功,若是下殿相迎,不合礼法,只能提前等候。 见玄礼几人到来,天承子上前握住司马问之手腕。握住手腕的同时,一股灵气自他大棱穴进入,沿手臂向上,探查他修为详情。 初探,任督两脉已通,确是道人修为。再探,丹田灵气薄弱,比其他弟子刚刚进入道人境时弱了许多。 天承子的宽慰之中,略微有一些失望。 丹田开辟之后,短时间内会积蓄大量灵气。 积蓄愈多,日后道途成就愈是显赫。司马问之丹田虽然开辟,但灵气薄弱异常。终究是心急了一些,之前积累时日太短,以后怕会好景不长。 明了以后,天承子不再查探,灵气撤回的时候,封住了司马问之气海。气海与丹田遥相呼应,气海封闭,丹田也不能被查探到。 随后几人先后进入正殿。 进入殿门之前,天承子放开司马问之手腕。此事他想公允公断,与司马问之握手而入,会被他人诟病。 “地灵师侄已经回返,此事各位见解如何?”人已到齐,天承子走到主座的时候直接询问。开口时已宗门道号称呼司马问之,表露自己意志。 “此子早前交回玉牌,已经叛出宗门。纵然再次回返,也不能轻易再入宗门。”戒律司掌管宗门大律,主事地悠子率先发难。此人年过古稀,固执无情,言语颇为犀利。 “几日前我与地灵商议,由他下山送归友人。临行前玉牌托我保管,并非交回,更无叛出宗门一事。”天承子已经想好对策,地悠子话语被他驳回。 天承子说完,地悠子面露疑色,上前握住司马问之手腕。同天承子之前一样,延出灵气进入他体内查探。天承子此前查探的是他的修为,地悠子查探的是他的神魂。 玉牌交回,残魂离体,视为脱离宗门。残魂离体后不能再次入体,此时司马问之三魂所在之处,的确还有有残魂呼应,天承子所说并不全是妄言。 “师伯,此子中途离开宗门一事做不得假,道心不坚,即便留下,日后恐怕也没有大的成就。”戒律司之后,德行司主事地然子“善意提醒”。 前几日司马问之一事,宗门内有多人在场。天承子说二人送友约定,只是为他回环,不能令人信服。地然子话意明显:不知师叔为何没有收回此子残魂,但其叛出宗门之事确实发生过。 “地灵师侄下山之后,我遣玄礼一路跟随。路途艰险,地灵师侄从未放弃修行,不久之前已入道人境界。”天承子回应。 这个说辞之前也已准备好,正好用来反驳地然子的发难。 “方才我探查此子,他气海穴未开,丹田也未开辟,如何能够将血脉融会贯通?”探查司马问之的时候,地悠子不经意间也查过修为,听到天承子话语,再次质疑询问。 “地灵师侄气海初开,灵气不能收放自如,积蓄在丹田之处过多。方才我封了他气海,来消除他的痛苦。”天承子此前封闭司马问之穴位,为的就是此事,说话同时,再次向他体内延出灵气。 灵气解开司马问之气海之后,并未退去,开始在他体内逸散,丹田再次形成。 逸散的灵气被丹田吸引,随后快速释放。释放形成的气势透过身体,快速向四周冲击,瞬间形成灵爆。 “修行仅仅月余,即便天赋异禀,没有坚韧道心,也不会如此快有道人修为。”司马问之的灵爆,是天承子帮助释放,天承子决意回护。 戒律、德行两司主事不再发声,他们只是顽固,并不糊涂。月余时间由初门跨入道人修为之人,确实值得天承子如此回护。 此后片刻,众人都不再发声。 “主事师祖,宗门内并无地灵生平详情。” 又沉默了几息,篆薄司主事玄方突然发声。此人圆滑,并未直接发难,改为询问,询问之中饱含深意:此人来历不明。 “我名为司马问之,先帝是我伯父。” 这次未等天承子,司马问之开口回复。司马德宗驾崩之后,皇弟司马德文即位,司马问之说出先帝与自己关系,也就委婉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身世已经明了,为何会到此处也不再是隐秘,司马氏在晋国遭遇如何,人尽皆知。 殿中众人,天承子与玄风、玄云几人已经知晓,其余众人听后神情各自不同,大殿之中,众人又陷入沉默。 “师伯,地灵师弟来历特殊,朝廷恐不会善罢甘休。”片刻沉默之后,刑兵司主事地查子说出心中忧虑。 “人界争端,上清宗两不相帮。”天承子意思明确,留下司马问之不是与俗世朝廷为敌,宗门不会卷入俗世争端。 “陆续有宗门游走弟子回复,中原南方权利变换之际,晋臣刘裕与释族修士接触频繁。近来,刘裕扬佛抑道之意明显。”地查子忧心不减。 “若有侵犯,据实回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0. 血藤鞭刑 “若有侵犯,据实回击。”天承子听后吩咐,既是消除顾虑,也是对宗门弟子的吩咐。 “不要盲目回击,此事还需再议。”刚刚吩咐完,天承子改变主意,出言提醒。青玄山三位祖师回归上界前留有法旨,宗门不得干涉俗世国运,他心中也有顾虑。 这样的安排自有根据。 当朝宋公刘裕祖籍彭城,早年与俗世道家修士交往甚密。 隆安三年,因不堪再受压迫,五劳观观主孙琅率领乡民于江浙之地起兵,反抗晋国权贵。 刘裕与孙琅多有交往,本应成为义兵助力。只是战事期间,他反投在晋国将领孙无终麾下,反身攻打起义军。 之后,历经孙琅、恒贤、广回、卢盾等战事,刘裕崛起。 但崛起路上,多有道家信众抛洒的热血。五劳观与大平庄,是青玄山祖庭在俗世之中传下的道统,几乎被此人连根拔起。 “祈问主事师祖,高将军如何安置?”见地灵师叔一事大体定下,玄风开口询问如何安顿高闯。落龙林里玄风与他有过接触,识得他的身份。 “随地灵师侄一起,留在山中。”天承子言明。 “以什么身份?”玄风身旁,玄方再问。 道不问寿,但高将军此时年纪,不用问就知他已过而立之年。青玄山三宗收录弟子,多喜孩童。除剩余寿元颇多之外,孩童心性尚未定型,更容易教导。 “非徒非役,由地灵师侄自己定夺。”天承子看着司马问之,当面回应。 相较于司马问之,高将军的事情无人反对。 叛出宗门的人都可以再次回返,再多一人也无妨。并且,世事大多如此,从无到有多会经历阵痛,从一到二、从二至多却能水到渠成。 虽然听到高将军被准许留下的承诺,司马问之内心仍旧忐忑。忐忑是因为玄礼之前言明,他会受一些磨难。磨难是何事,此时仍不明朗。 “师伯,此人若这样留下,恐有事端。”没有多等,果然有主事开口提醒。 “我知师侄何意,此事我已做了准备,稍后就会执行。”天承子会意,说完之后向高将军看过去。 “将军,山门叫骂一事虽然有缘由,但若是令你轻松过去,贫道恐怕难以服众。”看过去的同时,他翻出旧事。 天承子说完,高将军看向司马问之,司马问之又看向天承子。天承子没有侧目,仍旧直直看着,等待他的回应。 “骂都骂了,覆水难收。陈年旧事,又能怎样?”此事只过去几日,并非陈年旧事,高将军如此说,是有意想要遮掩。 “青玄山门建立至今一千五百年,做过此事的,除了将军,只有前任妖王。玄风道长,妖王做过此事之后,下场如何?”说着,天承子看向玄风。 “广明子老祖听后大怒,亲自出手,将其震毙。”玄风心领神会,徐徐回复。 “师伯,如你所说,高伯并非故意,事情有缘由。”司马问之听到玄风回话,心中焦虑。 他询问过玄礼,高将军不会有性命之忧,玄风这样说应当只是威慑,令高闯屈服。但高将军性格刚烈,恐怕不会就范,强压下去只会徒生事端。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天承子听后点头,松了口。 “师伯……”司马问之想要再次开口求情。 “地灵慎言。”天承子未等他说完,开口拒绝。 “将军可甘愿受罚?”天承子问向高将军。 “是何责罚?”高将军不愿司马问之为难,语气也开始缓和。 “玄风,高将军前后叫骂了多少句?”天承子改问玄风。 “守卫弟子据实禀告,四十九句,句句难以入耳。”玄风再答,言语中并未留下情面。 “将军,四十九句叫骂,罚你四十九下鞭挞,你可心甘情愿接受?”天承子说话之时,将“心甘情愿”几字语气加重。 “我当是什么,六十杖责我也曾挨过,四十余鞭不算什么。”高将军是武将出身,并不在意鞭挞责罚。 司马问之心中依然不忍,但此事如此了结已经不易。门内弟子去取藤鞭之时,他心中开始思索日后如何补偿。 鞭打之前,执鞭弟子剥去高将军外衣。此刻山外是冬季,凌霜为他寻到的也是冬衣,很是宽厚,剥去衣物是为了加重责罚。 高将军并不在意。 藤鞭粗大,衣物薄厚没有多大干系,十鞭之内皆会化为布缕。 剥去高闯外衣的时候,司马问之看向玄礼。玄礼也看向他,摇了摇头。司马问之见状,点了点头。 上清殿中,众人目光注视下,执事弟子一下下地鞭打,没有刻意手下留情。 十五鞭时,高将军未出寸声,神态自若。 二十鞭时,他咬牙坚持,眉头开始皱起。 打过三十鞭,高将军已经经受不住痛楚,开始呻吟。执事弟子见状看向主事天承子,见他点头示意后,不再连续鞭打,每一鞭后,皆会给时间回缓。 即便如此,四十鞭时,高将军身体开始摇晃。司马问之想要上前阻止,被一旁的玄风拉住。 四十四鞭之时,高将军坚持不住,昏死过去。司马问之挣脱玄风束缚,挡在高闯身前。 “不要停下,接着执行。”天承子见执事弟子再次看向自己,出言提醒。 “师伯,如此甚是可惜。”地悠子面漏惋惜之色。 “一切皆有因果,天意使然,我等无法左右。”天承子不为所动。 最后五鞭,皆打在司马问之身上。虽然疼痛异常,他心中却很是安定。高将军受罚因他而起,此时替他挨了五鞭,也算患难与共。 鞭刑结束后,各司主事相继离去,只剩玄礼、玄风、玄云留下,与其他弟子遵天承子法旨,将司马问之与高将军送至下峰。司马问之以前的住所每日有人打扫,仍归他使用。 高将军没有住所,只能暂住司马问之居所。众人将他安顿好后,他还未从昏迷中苏醒。 司马问之眉头紧锁,看向玄礼,欲言又止。 “师叔,莫要过分愧疚。鞭打高将军的血藤是法器,即便服下药丹,也不能减轻疼痛。”玄礼见状,开口劝慰。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 “师侄可有好的药石,借与我使用。”司马问之再求。 药石并不是自己使用,他虽挨了几鞭,并未受到实质损伤。高将军挨了数十鞭,后背皮开肉绽,让人看了不忍。 “血藤之伤,药石也无用处。”玄风先于玄礼开口,藤鞭归赏罚司所属,对于此物,他最熟悉。 “不过师叔无需过分忧虑,鞭挞之前,血藤浸过牛泪。高将军背后伤口不会化脓,静养几日会慢慢恢复。”玄风说完,玄礼继续补充。 片刻之后,众人退去,屋内只剩司马问之二人。见高将军像是沉沉睡去,他拿出干净麻布,开始轻轻擦着高闯背后污血。 还未擦过盏茶时间,屋外响起快速走动的脚步声。几息过后,关闭的屋门被快速打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刚刚看到坐在床边的司马问之,就欢声喊道: “小夫子,你果然回返了!”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1. 宗门消息 “小夫子,你果然回返了!” 推门进来的是凌霜。 从司马问之居所离开后,玄风玄云去了地魁子那里,回禀上清殿中的事情。 二人诉说的时候,凌霜就在一旁。听到消息,她不等玄风说完后续事情,一路向着下峰快速走来。 “此人是当日山门之前,无故叫骂的那人?”看向司马问之之时,凌霜也看到了俯卧在床上的人。高将军面部歪向外侧,被她认了出来。 “高伯并非无故生事,当日他寻我不得,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司马问之向凌霜解释的同时,拿着麻布小心擦拭污血。 “等我片刻。”凌霜没有反驳,她看了麻布一眼转身离去,离去前嘱咐道。 不多时,她再次回返,手中拿着细布和一些瓶罐,递了过来。 “玄风师侄说过,高伯身上的伤是血藤鞭打所致,药丹与药石都没有效用。”司马问之只接过了细布,将瓶罐退回。 凌霜性情粗中有细,她带来的细布滑软轻柔,用来擦拭伤口处的血污,好过麻布数倍。 “被何人所伤?”凌霜未听到玄风后续话语,并不知道全部实情。 “天承子师伯下令,执事弟子行的鞭刑。”天承子鞭打高将军的缘由,是担忧日后难以服众。以此借口致高将军重伤,司马问之虽然接受,心中却有愤恨。 “此人平日里可是经常杀生?”凌霜听后再问。 “高伯原是军中武将,多次随军出征。”司马问之答复,并未明说。 时局动荡,战事不断,军队厮杀多会伤人性命。他的回答,默认了凌霜的问话。 杀生之人多有煞气,宗门内多为正气,用血藤鞭打是为了祛除他身上的煞气。如若不然,此人日后久居宗门时,会被正气侵扰,时运不会久远。”凌霜猜测得到证实,她随后说的话语,化解了司马问之大部分愤懑。 剩余的事情,凌霜并未继续说下去。她看到了司马问之身上也有被鞭打的痕迹,猜到他为高将军挡了一些鞭刑。 具体数目,凌霜没问,她心中不想问,也不忍去问。鞭打高将军的数目并非随意确定,一下是一年的寿数。司马问之挡了几下,高将军就减了几年的寿数。 对话的时候,司马问之为高将军擦拭伤口的动作没有停歇。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得要领,高将军自昏迷中疼的不停颤动。 凌霜见状,拿过他手中细布,将他替下。 “此人是你何人?”气氛沉闷,凌霜一面做着,一面转移话题。 “高伯是我的家人。”司马问之坦然回复。 “既是家人,为何你姓司马,他却姓高?”凌霜不解,继续发问。家人不同亲人,此时家人指血肉至亲。 “没有血缘,胜似血缘。”逃亡路上,高将军数次救他于生死之间,司马问之所言不虚。 “那你可曾还有其他家人?” “有,也没有。”司马问之言语凄凉。 “有即是有,没有即是没有,有也没有是什么意思?”凌霜不知他的身世,追问不止。 逃出建康之时,司马问之父皇与母后身份显眼,并未随行。此时司马家已是傀儡,亡国之君下场多是凄惨,他此生再也无法与二人相见。 一起逃出的家人亲旧,数次围杀中均已失散,也不能相见。此刻除了高将军,他的确是孤家寡人。 “此刻只有高伯一人。”想过后,他只能这样回答。 “如此说来,他日你娶妻的时候,此人就是你高堂了?”凌霜顽劣本性又起,语调突然变得捉狭。 “若有那一日,二拜之时,高伯的确能坐到高位。”司马问之脸色转红,此时他虽没有与凌霜说笑的心境,仍幽幽的回复。 故人归来,凌霜本就欢喜。一番言语往来之后,司马问之愁绪逐渐消去。 说话的同时,凌霜也没有放下手中动作,她对此事多有经历,力度、方向拿捏到位,高将军不再因疼痛而抖动不止。 “宗门之内发生何事?” 两人交谈过程中,居所外不时有人走过。除修习道法的人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青玄修士的准则。此刻已到酉时,仍有人来往并不正常。 “你走之后第二日,三脉共同颁下法旨,青玄山山门即将重启,届时将会有俗世门派前来观礼。宗门封山数年,待客之地多有需要修葺整理的地方。往后数日,杂役们都要忙至戌时。” “重启之日定在何时?”凌霜说宗门杂役要繁忙数日,应该不会很快,司马问之询问具体日期。 “当时说是一甲子。”稍作回忆,凌霜回复。 一甲子既是六十载,也是六十。山门重启不会在六十年之后,凌霜所说应是六十日。 “还好,那时高伯已经恢复。”司马问之心中默默念着。 建康城中多有道观,那时应该会有人前来。长久以来,司马问之没有建康城中消息,想要向他人打探。若是高将军仍在卧床,他要在身旁守候,不能前去。 “可知哪些门派会有人来?”司马问之心有所想,问话时也有希冀。 “我问过师祖,本宗发出的邀帖之中,信众较多的有正乙门和玄一门。玉清与太清二宗,不得而知。道家俗世的道统分散在九州之地,并未像青玄山三宗聚在一起。”凌霜据实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失望,他在建康没有听过这两个门派。 “虽不知另外二宗会给谁发去邀帖,不过我知道他们在俗世的道统。太清宗的混元观与仁虚观、玉清宗的玉箫宫与符录宫,与正乙、玄一两门大体相当。”见司马问之面色失望,凌霜继续补充。 司马问之仍旧有些失望,太清与玉清俗世道统,他也未曾听过。 “听师祖说,正乙与玄一,只是上清俗世之中较有名望的布道之地。此次观礼,邀约门派众多,不止此二者。” 凌霜最后所说,正中下怀,司马问之听后失望之色稍减。 司马问之与凌霜交谈的同时,地魁子居所之内,玄风向他讲述了上清殿殿中事情。亥时将至之时,玄风与玄云离去,只剩地魁子一人盘坐在地上。 “此子际遇不凡,日后成就或不可限量。”说话之时,地魁子向屋外望去。 青玄山上的夜空,群星闪闪,月光如玉。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2. 宗门栽培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醒来后扶着床沿站起。昨夜他是倚靠着床沿睡去,床上俯卧着受伤的高将军。 几日颠簸很是劳累,他昨夜睡得还算安稳,醒来后开始伸展腰身。 昨日戌时将过,屋外没有人走动之后,凌霜离去。 上清宗门虽不忌弟子独处,但若是凌霜在此处过夜被他人知晓,两人会百口莫辩。瓜田李下,该避讳的事情,要小心避讳。 即将离去的时候,凌霜又告知了另一件事。山门重启观礼之后不久,青玄山数年未举行过的三脉大比也会重启。 凌霜说完后,告诉司马问之不用过多计较。她虽未参与过三脉大比,但是知晓比试规则,道人修为及以上才有资格参与。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 上清殿中,众人皆知他已是道人修为,凌霜却不知晓。这与他猜测一样,凌霜是在得知他回返的那一刻,未作耽搁火速前来。 不多时,高将军自床上也悠悠醒转,挣扎着想要起来。 “高伯勿动。”司马问之见状,赶忙上前制止。 昨日鞭打他的藤鞭很是奇异,一夜过后,伤口本应是最为红肿的时候。但此时不仅不再渗出血迹,红肿也在渐渐退去。 “末将谨遵殿下之令。”高将军不再挣扎起身。回应的时候,也改回之前称谓。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 “高伯,日后仍旧称我为公子即可。”高将军并非青玄山门徒,司马问之与其没有宗门之内的称谓。略微思索之后,他开口告知,二人仍旧延用之前称呼。 高将军听后,眉角上扬。 再过片刻,有人送来朝食。应是有人知会过来人,朝食是双份,都是米饭。 世事维艰,此时俗世百姓生活艰难,之前送与司马问之的朝食与哺食,也都是麦饭。 米饭要比麦饭精细许多,他在建康时,只有官宦人家与权贵才食用的起,由此可见,麦饭变为米饭也是有人作了交代。 米饭浓稠,二人昨日就没有进食哺食,肚中确实已经饥饿。高将军有伤在身也不影响食欲,司马问之又有意补偿,两份朝食大多被他用去。 二人食用朝食之时,又有弟子前来告知。主事天承子赐下法旨,唤司马问之巳时一刻前去他的居所,有事商议。 天承子地位尊贵,司马问之修为低微,此次召唤应是有事交代。门人说商议,是顾及他的感受,有意示好。 高将军卧床,司马问之不愿前去,又不得不去。犹豫之时,凌霜再次到来。 见司马问之犹豫,凌霜问清了缘由,然后离去。不多时,带来其他门人弟子,示意此人可以暂代他来照顾。 凌霜并未表露自己留下照顾高将军的意愿,司马问之不解。凌霜古道热肠,手法又十分细腻,是他心中理想人选。 凌霜自有心思,此人是“小夫子”家里长辈,她心中异样,有些芥蒂。 巳时刚至,凌霜与司马问之先后出门,各自离去。 天承子果然是有事交代,事关司马问之未来的道途。 “几日前,三宗商议一致,数日后即会重启山门。”天承子首先开口。 “此事自有师伯决议,弟子谨遵安置。”司马问之没有意外,此事昨日他已知晓。 “山门重启之时,三脉大比同时开始。”天承子再次开口。 “师伯修为通天,定会夺得头筹。”司马问之稍有意外,天承子说的是“同时”,凌霜说的是”之后”。 “三脉主事不会下场比试,只有道人与神人修为弟子才会下场。”天承子随后说的,与司马问之已经只晓的消息又有偏差。 三脉大比,比的是三脉未来。道人与神人境修为的三代、四代弟子,是三宗延续未来的根本。 “地灵师侄虽已是道人修为,但术法低微。我有意从此时开始,提升你的术法。”此时司马问之术法全无,天承子说是“低微”,有意为他遮掩。 “弟子,山此前被告知,门重启后,新晋弟子会一起研习经法术法。”司马问之未知可否,以此回应。 昨日凌霜说的事情,令他明白之前误会了天承子,心中有些愧疚。此时天承子虽有意相助,他却无意再度劳烦。 “如无意外,之后新晋之人,皆是“元”字弟子。”天承子出言提醒。司马问之的事情只此一例,日后新入弟子,皆按青玄山字辈排列,轮到“元”字。 “多谢师伯提醒。”天承子的话语,司马问之明了。日后他若与“元”字辈弟子一室修行,多有不便,恐有非议。 司马问之同意后,天承子继续交代其他事情。 青玄山三位祖师,订立道家人界道统传承之时,三宗各有侧重。太清一脉擅长丹鼎之术,玉清一脉偏好金科玉律,上清一脉多有霸道术法。 药丹增进修为,修为到仙人境界时,上界会降下迎仙天官接引。 金科玉律感悟天道,大道三千小道数万,悟透一道之后,也可修为通天飞升上界。 术法霸道,术法通玄之时引动天地感应,以力破界也可飞升上界。 千余年来,三宗各取所长,相互融合。此时虽有界限,已不明显。三宗修士入门之后,丹鼎、术法、典经、符录、堪舆、卜算、岐黄等学问皆要涉猎。 通天之路千万条,宗门皆以布下。至于门人弟子选择哪条,有何成就,各有天命。 一个多时辰后,司马问之从天承子居所中走出,向下峰走去。上清宗教授门人弟子技艺之处,皆在下峰。 一路上,他步伐快速。此时午时将过,他要在哺食之前去数个艺堂,时间并不宽裕。 司马问之对青玄山门的钟意,大多来自于对道家术法的憧憬与渴望。方才在居所中,天承子对他的建议,却是将术法堂排在最末。至于原因,是术法堂主事地谷子刻薄怪异,不好相与。 不多时,司马问之回到下峰,先去了术法堂。 未听从天承子的见解,是因他有自己的想法。 世人做事多偏好由易至难,循序渐进。而他偏好由难到易,此事终究要做,克服万难后,剩余事情便可一气呵成。 “这样做是在帮他,还是帮我自己,还是在帮上清一脉…”。司马问之即将进入术法堂的时候,居所之中,天承子喃喃自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3. 逐番拜会 术法堂大门紧闭,司马问之站在门前,思索着进入后与地谷子如何相与。 “要进便进,要走快走,畏缩不前,有什么企图?”未过盏茶时间,里面有人见他迟迟不入,开始出言催促。 不用再想,司马问之当即叩门。门未上锁,他直接推门进入。进门后环顾四周,看到左前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老的道人。 “无量天尊,地灵见过地谷子师兄。”司马问之上前,不再行揖礼,改为了拱手礼,他此时是上清宗道人。 “福生无量天尊,师弟吉祥。”地谷子的回复,不像方才那样刻薄。 “有劳师兄。”天承子令司马问之直接前来,应当有过知会。 “分内之事而已。”地谷子不以为意,淡淡回应。说完不等回复,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延出灵气查看丹田。 “昨日上清殿中我也在列,师弟展示修为时气势颇大,灵气应该十分充盈,为何此时空空如也?”片刻过后地谷子察觉有异,开口询问。 “方才主事师伯讲解门内技艺,我对术法颇有兴趣。师伯与我讲了几个简单术法,施展之后灵气耗空,直到此时还未恢复。”此话是天承子教授的,司马问之背诵出来大意。 地谷子撤去灵气,不再计较。 司马问之心中稍安,松了一口气。 “日后若与生死之敌遭遇,打得过时师弟会如何,打不过时又会如何?”将手撤回后,地谷子突转话锋。 “强于敌手时,不可恃强凌弱,略加惩处,以观后效。弱于敌手时,不能卑躬屈膝,迎强而上,拼死抗争。”地谷子的话,司马问之没有准备,来不及思索,直接说出本心想法。 地谷子听后,不置可否,自怀中掏出一卷麻布递了过去。 “师弟的事情,本脉主事已有知会。”司马问之一边翻看,地谷子一边说着。 随着翻看,他的心绪开始逐渐下沉。 麻布中确实记载了诸多术法,道人与神人境弟子皆可施展,但与玄风玄礼御剑除妖之术大为不同。 “祈问师兄,为何都是斋醮祈福的术法?”司马问之不解,开口询问。 “强于敌手时,除恶不尽、打蛇不死,日后必陨落于敌人之手。弱于敌手时,盲目拼死,不思日后,即刻就会陨落于敌人之手。反正早晚都是要殒命,学些祈福术法积些阴德,正合你用。”地谷子板着脸,一字一句说着。 司马问之顿时觉得窘迫,体会到天承子之前话中意味。 “今日时机已过,师弟去他处吧,明日朝食过后再来。”地谷子没有理会他的窘迫,收回麻布后下了逐客令。 虽有无奈,只能离去。 术法不成,若符录犀利,也可御敌。离开术法堂,司马问之去了符录堂。天承子对主事地蓦子也有知会,他进去后直陈来意。 “地灵师弟可去过术法堂,见过地谷子师兄?”地蓦子并未直接传授,而是先开口询问。 “从术法堂出来后来的这里。”司马问之不知何意,如实答复。 “遭遇如何,可还顺利?”地蓦子再问。 “尚可。地谷子师兄要求严苛,我只能勉强应对。”道人忌讳妄语,司马问之这样回答,已是他能够想到的不妄语的极致。 “符录多与术法一同使用,术法未通,符录无用。师弟可先回去,时机合适后再来。”对于答复,地蓦子已有预料。回复的话语中没有定下时间。 出乎意料,无奈离去。 屡战屡败,世人皆可为。屡败屡战,非志向远大之人不可为。两次战败后,即便心中已经有一准备,司马问之仍旧感到异常沮丧。 符录堂后,改变计划,司马问之去了典经堂。 未随高将军离开青玄山时,他曾与玄成学习上清真经,与他颇为熟稔。玄成是典经堂的执事,应不会难为自己。 在典经堂中等待的不是玄成,是一个比玄成年老的道人。互报吉祥之后,司马问之知晓此人是玄成的师尊地勤子。 典经堂中,司马问之遭遇不再曲折。地勤子引动灵气查看他筋脉之后,为他讲解道人境修士提升修为的方法。 任督二脉贯穿周身,是人体脉络的祖脉。修道之人引灵入体以后,沿祖脉向身体大穴供应灵气。 每处大穴之后,皆有主脉。主脉之后又有若干小的穴位,穴位联通支脉,直至全身末节脉络。 此时司马问之任督两脉已经联通,祖脉通畅。引灵入体后持续冲击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贯通支脉后,修为即入神人境。 有喜有忧。 忧愁之处在于,虽然天承子有意遮掩,地勤子还是探查出他丹田处薄弱异常。冲击大穴所需灵气比任督二脉多上许多,丹田强弱关乎灵气存储,关乎道人到神人所需年月。 欢喜之处在于,任督二脉上,华盖、巨阙、气海等六穴,皆为三十六处大穴之一。修士由初门至道人修为时,周身所克大穴已近两成。 之后的堪舆、卜卦、岐黄几处,司马问之谦卑恭敬,主事人尽职尽责,并无多大波折。 申时将至,他手中拿着几包草药,自岐黄阁中走出。草药是阁主给的,嘱咐他回去后煎煮服下。 回到居所之前,司马问之又去了膳堂。 高将军食量大于常人,每餐送与二人的饭食并不够用。今日朝食时,司马问之用的是节流,截留自己那份给高将军。现在去膳堂是要开源,多要一份。 所求达成一半,青玄山粮食匮乏超出他的想象。膳堂本部弟子所食皆是差一些的麦饭,杂役弟子吃得多是糠饭。 司马问之与膳堂主事商议,用两份细米饭换三份麦饭,膳堂主事连连应允。 麦饭虽然粗糙,但二人哺食吃得很好。哺食之前,司马问之将草药煎煮服下。 哺食之后,凌霜再次到来,听司马问之与她讲今日白天的事情。开始并无异常,之后凌霜发觉,司马问之脸色逐渐红润。 “小夫子,脸色羞红什么?”凌霜调侃。 “哪里来的羞红?”司马问之不解。 但是说话之间,他的脸色愈加红润,凌霜终于感到异常。 “今日可曾触碰或食用过未知之物?”凌霜正色问道。 “今日不曾有异常。”司马问之茫然。 “岐黄阁的地苏子师兄说我体中有疾,送与我一副草药服用。”随后想起了什么,他再次补充。 草药煎服之后药渣未被倾倒,凌霜扒拉着药渣查看。 当归、丹参、泽兰,一味一味分辨下来后,凌霜脸上紧张神色消去,逐渐被红晕替代。 “这药可有问题?”司马问之紧张地问道。 “这,这…”凌霜支支吾吾。 “有什么问题?”司马问之断定不正常,再次问道。 “没有大的问题,只是无论你患何病,此药与你都不对症。”凌霜脸色愈加红润。 “那是何用?”司马问之紧张神色稍稍退去。 凌霜眼色闪烁,没有回答。 “到底何用?”司马问之紧追不舍。 “月事不调。”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4. 论术论道 “月事不调。”凌霜说完,满面羞红。 “嗯?”司马问之听后,仍不明了。 “是妇人之疾。”高将军在床上躺着替凌霜回道。 他无意倾听二人对话,只是居所本就不大,高将军与二人之间并无遮拦。他说的既是回复,也是提醒。 司马问之脸色尴尬,终于明了。 凌霜离去,司马问之有些遗憾,他本想向凌霜询问和地谷子相与的事情,此刻成了泡影。 看着药渣,司马问之有无奈,也有不解。 地苏子是岐黄阁主,天承子曾说此人在上清宗历代岐黄阁主中,医理、药理造诣皆为翘楚。对他来说,起死回生或许棘手,乾坤倒置绝无可能。 地苏子此事应有深意,缘由为何,司马问之不得而知。 第二日辰时,送与司马问之的朝食虽然仍是三份,又与昨日哺食不同。三份之中,两份为麦饭,一份是细米饭。膳堂主事是什么意思,司马问之也不知。 昨日地谷子令他朝食以后,再去术法堂。司马问之改变主意,先去了岐黄阁,岐黄阁中,地苏子凛然而坐。 “福生无量天尊,师弟今日神情明显好于昨日。”地苏子一本正经,所说暗有所指。 “无量天尊,神情如何,我并不在意。自昨夜至今,气血不畅之感却很明显。”司马问之佯装不解,说的是提醒。 地苏子明了,他知晓司马问之已经知晓。 地苏子也明了,司马问之此来没有怒气冲冲、兴师问罪,是在等他一个解释。 “师弟在俗世之中,可曾身患疾病求过疾医?”地苏子并未解释,开口问道。 “回禀师兄,身体有疾定要去看,讳疾忌医只会害了自身。”司马问之做了肯定回复。在建康之时,他是晋国太子,若患有疾病,会有御医领旨医治,无需去求。 “疾医医术,从何而来?”地苏子再问。 “望闻问切,起初皆有人教授,再往后多凭借经验。”司马问之思索过后,谨慎回复。 “那么,传授给此人的医术,从何而来?”地苏子循循善诱,再次发问。 “应当也有人教授,代代皆有师承。”此问他没有多想,所作回复与上一次相同。 “师父教与徒弟,徒弟有了徒弟后,再传授下去。只是有几人想过,第一个为师之人的医术,来自何处。”地苏子喃喃说着。 “师弟以为,对于世间诸多技艺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喃喃自语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回复,地苏子再次发问。 “下承上授,学有所成。施展精准,学尽其用。”此问虞夫子曾问过,他当时也是如此作答,虞夫子很是满意。 “若只有传授与接纳,又如何守住一份基业。”地苏子听后,摇了摇头。 “世间医理源于古神轩辕氏,药理源于神农氏。二人所学并非是他人传授,而是以自身为师。轩辕氏刺百穴,神农氏尝百草,开创了世间诸多岐黄医术。” “昨日我送与你的草药与你并不对症,是在提醒师弟,确实如师弟说的那样,所学与所用精准,是岐黄之术的要义。但只是要义,不是根本。”地苏子话锋变换。 “根本是要依据前人经验,有自己的创造。上清一脉岐黄阁历任阁主,皆会在医理、药理之上,有所突破。我送与你的草药,即是本宗岐黄阁第一任阁主所创。” “多谢师兄解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地苏子一番话,解了司马问之的疑惑。 “那副草药里,多了一钱雄黄草。表面看是治疗妇人之疾,内里药力被雄黄草泄去大半,并非妇人专用。”地苏子接着说着。 “师兄用心良苦。”司马问对药理知晓不多,但此时明白地苏子话意。雄黄草是男子专用,加入雄黄草,既是中和药效,也是去除他心中芥蒂。 司马问之答谢以后,地苏子走入阁中后侧,不多时回返。去之前双手空空,回返后手中拿着一卷布帛。 “岐黄要术对修为要求不严,此卷书师弟拿去,细细揣摩。若有一日融会贯通,莫要忘了我方才所说。”说着,地苏子将布帛递了过去。 “师兄传授恩情,小子没齿不忘。”司马问之再谢。 此时常人使用的多为粗纸和麻布,地苏子交给他的布帛是由锦布裁制。锦布极为贵重,书中所记,不会是寻常事物。 岐黄阁中事了之后,依照昨日约定,司马问之再次来到术法堂。此次推门直入,地谷子也依照约定,等在原处。 “师弟心中,道为何物?”互道吉祥之后,地谷子问道。 “道是乾坤至理,是古今玄妙。道不可说,又说之不尽。”两部真经,司马问之参详已有数日。真经开篇,就是对道的描绘,他读过多次,已有了解。 “那术又为何物?”地谷子未做评论,继续问到。 “术是奇妙造就,是大道显化。没有的时候,术法是不可求。拥有的时候,术法是不愿休。”司马问之对玄风等人施展术法艳羡已久,说的都是心中真实的想法。 地谷子听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依旧没有评论。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卷锦布,一边递过,一边说着: “道家一百单八道术法,分为三十六天罡正法和七十二地煞变化。三清三宗,每一脉传承其中一十二天罡和二十四地煞。未至道人修为,不得轻易施展变化。未至神人后期境界,不得肆意施展正法。” 地谷子说的看似是解释,更像是告诫。 “师弟去吧,明日朝食之后,不用再来。”告诫以后,地谷子下了逐客令。 司马问之转身离去,走到房门之处时,身后传来地谷子的话语: “大道是准则,如同天地运转。术法是手段,好似倒置阴阳。大道有正邪,正道、邪道皆是大道。术法无好坏,正法、邪术皆是显化。师弟要恪守己身,匡扶正道。” 司马问之回身,垂首,出门离去。 “搅动天下的利器,交与他之手。师伯,这是否是正确抉择?”看着司马问之远去的背影,地谷子有了犹豫。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5. 进展缓慢 几日后,居所之中。 司马问之不曾外出,正在摆弄眼前的一干事物。 几日前自术法堂走出来后,他又去了符录堂。 起初地蓦子只是给了一些符篆,愈是基础的术法愈是依赖符篆,此时正合他使用。 随后地蓦子无意间问起所得是什么术法的时候,看到他从怀中拿出的布帛。 地蓦子面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告知司马问之随后几日的午时时候,若无其他要事可来符录堂。 司马问之心中好奇,问了是什么事情。地蓦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回复,令他内心欢喜。 这几日来,除去在符录堂学习时需要宗门弟子照料高将军。其余时候,司马问之皆是亲力亲为,夜间也是和衣睡去。 还好,高将军所伤之处多在背部,其余只有胸腹被震伤,并未伤及肱股,此时已能坐起。再过几日,即可下床行走,这令他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在符录研习上。 书写符篆甚是无聊。 地蓦子交与他几张符篆用于观摩,符纸之上文字与图形兼备,令他眼花缭乱。 书写符篆甚是艰难。 观摩不得要领,司马问之改为临摹。书写符篆需要聚合灵气置于符笔尖端,以诚心辅助,一气呵成。他此时不能聚灵,空有诚心,尝试几次后,所作皆成废纸。 几次以后,司马问之的欢喜变成沮丧,地蓦子的内心动容变成了哭丧。 动容是因他见到地谷子送与的术法是以锦布承载,不是寻常术法。哭丧是因他交与司马问之研习用的符纸也颇为贵重,接连成为废纸,着实让人心疼。 符录所学不顺,术法也不顺畅。 地谷子交与司马问之的布帛之中,只记载了十道正法和二十四道变化,另有两道正法被刻意隐去。 司马问之不解,但也不刻意追究。神人境之后才可勉力施展正法,他此时并不在意。 二十四道变化之中,大多需要将体内灵气延出体外施展。 几日来,司马问之多次尝试,灵气聚在丹田处不久,就会自行逸散。施展术法前,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也不得行。 术法与符录修行,缓慢异常,岐黄、堪舆、占卜之术,进展却很迅速。地苏子所给的布帛之中,对常人生老病死之事记载详尽,且用多年来的经验做了注解。 几番寻找之后,他在其中找到了医治高将军所受鞭伤的方法。药石无用,可用针灸。针灸穴位,多在背部。 司马问之竭力施展,高将军强力承受。起初伤上加伤,血流如注。而后以毒攻毒,恢复迅速。 修行不易,青玄山弟子修行之路大多选择一门,钻研精深。司马问之多门学问想要齐头并进,一番努力,终不得成。但他钟情之学仍是术法,除上清一脉以术法为根本以外,他心中有些东西,重新拾起后,再未放下。 高将军好转迅速,司马问之内心欢喜。盘腿安心,借着欢喜顺势而为,调用身边灵气在丹田之中汇聚。 如同之前数次尝试,灵气在丹田之中充盈之后,不能化气为实。不久之后,逐渐逸散。 想要再次尝试之时,居所外面脚步声繁杂起来。山门重启日益临近,门中弟子和杂役也愈加繁忙。之前劳作至戌时即可,这两日已延伸至亥时。 山门重启之日愈加临近,也预示着三脉大比愈加近了。天承子如此急迫授他功法,不会没有缘由。 司马问之内心也开始焦虑。 三脉大比的时候,不会缺少术法比斗。他不知那时对面站着何人,却知以目前所学,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也并非没有回环余地。 司马问之是二代修士,太清与玉清二宗的同代修士,不屑与他为难。三代和四代修士,又不能强行与他为难。届时到底会怎样,无法猜测,无据可循。 对未知之事,有据可查时,可以依据分析。无据可查时,只能卜卦。 起卦、掷子、收卦、观爻。司马问之面色纠结,无源无果,是无相之卦。再起再掷,依旧是无相之卦。 两次无果之后,他开始变得执拗,想要再次起卦。将起未起之时,屋门被打开,几日不见踪影的凌霜走了进来。 “小夫子,你在卜算什么?”见他手持卦子,凌霜开口问道。 “占卜日后道途吉凶。”起卦之后,卜算不能停止,司马问之一边回复,一边继续手中动作。 “为谁?”凌霜又问。 “为我自身。”司马问之回复,仍旧没有抬头。 “莫要白费力气,此卦是无相之卦。”见刚刚起卦,凌霜不愿司马问之做无用之功,出言提醒。 司马问之没有停手,掷子、再掷、复掷、观爻,果然仍旧是无相之卦。 “你怎知我卜算结果?”司马问之默认了凌霜所说,开口询问。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玄正师叔不曾说与你听?”凌霜诧异。 听到凌霜答复,司马问之点了点头。 玄正应是卜算阁中执事,传授他占卜之术的是主事地微真人,并非玄正,地微真人的确未向他说明此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禁忌?”既吃一堑,要长一智,司马问之反问回去,开始为以后防备。 “卜算术法我涉猎不精,不知还有多少禁忌。不过,自青玄山上清祖师传下道统已过去千余年。千余年间,周天星象已有变动,不知卜算阁中是否做了改动。”凌霜极力回忆。 司马问之点头,凌霜所说颇为有用。若宗门没有应对,此次即使不是无相之卦,他在解卦之时也会出错。 “对了,堪舆术法也要考虑周天星象。”凌霜又回忆起一处,随即说道。 司马问之会意,凌霜几处提醒,既解了他当前疑惑,也为他扫除了日后几处隐患。 从凌霜几处提醒中,他也悟出另外一点。 宗门之中虽有长幼尊卑,修行路上却多是达者为尊。他虽是凌霜师叔祖,修为和见解比之差了许多。此后修行的事情,应与她多加沟通。 “凌霜,你修为至道人境时,宗门可曾送与你修行术法?”司马问之心中尚有疑问,开口问道。 “曾有赐下。初门至道人时,宗门会赐下二十四道术法变化。”凌霜对术法颇为熟悉,不曾回忆,直接开口答道。 “除此之外,可曾还有其他?”二十四道变化,司马问之已经知晓。十二道正法凌霜并未提及,他开口旁敲侧击。 “没有了。二十四道变化,若能研习贯通,已有莫大威能。”凌霜不明,据实回答。 “对了,听师祖提及,修为至鬼仙境时,变化之上尚有十道正法。”司马问之失望之时,凌霜想起一事做了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疑惑。 地谷子曾说,未及神人境后期,不得肆意施展正法,与地魁子所说多有出入。且地谷子口中正法有十二道,与地魁子十道正法也不相同。 缘由为何,不得而知。 “但上清一脉有一人在神人境时,已能施展正法。”凌霜随后说的话语,打断了司马问之思索。 “何人?”司马问之心中好奇。 “我的师尊,玄清真人。”凌霜回道,眼中满是自豪神情。 “他是何人?”司马问之再问。 “他是英雄,又是恶人。”凌霜眼中,豪情之外又有了落寞。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6. 玄字鬼仙 “他是英雄,又是恶人。”凌霜眼中,豪情之外,又有了落寞。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不曾察觉凌霜眼中神色的变化,司马问之继续问着。他也有好奇心思,长久以来,只听凌霜说起过师祖与师叔,从未听她提起过师尊。 “一直与你谈论他事,险些忘了来你这的目的。小夫子,如此神速有了道人境的修为,为何要瞒着我。若不是今日偶然从师叔那里得知,还不知要被你瞒多久。”凌霜答非所问,说完故意做出问罪的架势。 “那日殿中,此事人尽皆知,我想玄风早已告知于你,所以没有对你说明。”司马问之听出凌霜有意岔开话题,随即顺势而为,不再追问。凌霜不说,自然有苦衷。他是有好奇心,但不是窥探隐私的癖好。 “月余时间就从初门至道人修为,即便是勤奋也需有异常天赋。小夫子,我果然不曾看错你。”说至此处,凌霜眼中豪情与落寞皆不见踪影,又换上之前惯有的调笑。 凌霜笑时,司马问之也笑,但不见往日被调笑时的尴尬。不再尴尬,是他在与凌霜相处之中,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纯粹。 从初识到离去,从回返至方才,凌霜助他许多,所求不过是日后卖马报恩的一句承诺。 “咳、咳。” 司马问之将床与厅室之间,隔了一层帘布。高将军看不见厅室中二人见二人笑过后不再说话,咳了两声。 “小夫子,你家高堂有事唤你。”凌霜听出高将军是故意为之,一边调笑,一边向屋外走去。 此后几日,司马问之心愿达成。凌霜每日到他居所,将二十四道术法中的神通讲与他听。 神通之中,凌霜有的已经精通,有的尚在尝试。即便如此,司马问之也是受益匪浅。 地谷子送与他的布帛之中只是描述,凌霜讲述的同时,会将已经精通的术法演练出来,比描述更加直观。 只是司马问之的丹田,此刻仍旧不能支撑灵气延出,无法进行尝试演练。 再过几日,凌霜所知倾囊相授,司马问之尽数收纳,默默记在心中。 凌霜教授是磨刀,日后演练是伐木。磨刀不误伐木之工,此时不能演练,并不代表所学没有用处。 学习术法的同时,其余几门技艺司马问之也未放下。临摹符篆已有三分模样,问明星象后,卜算与堪舆之术也颇有长进。 尤其是堪舆术,青玄山能被三清祖师定为人界道家祖庭,风水极佳。无需刻意寻找,只需沿着青玄山脉走势看去,即可磨炼寻龙定位的眼力。 有长进,也有纰漏,岐黄一术出了问题。 地谷子已不再岐黄阁中刻意等候,而是换了他人。 每隔几日的例考中,司马问之研习岐黄术的最大缺陷被同门找了出来。他对妇人之疾一窍不通,问他也不答,讳莫如深。 “师叔,不医天下人,如何能医天下事?”岐黄阁中,执事问向司马问之。 一语点醒梦中之人。 讳疾忌医,并非只是在说病患。医者没有医治天下人的胸怀,同样也是讳疾忌医。医人先医己,此症是心病重症,身有疾,要医治。 再过几日,凌霜所授术法,司马问之明白大概。其他技艺,也到了瓶颈。除岐黄阁外,其他堂、阁,司马问之已很少再去。少了二代同门的指点,执事们的点播稀松平常。 修行如行军打仗,此时司马问之像是处在行军途中一处关隘,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但思索之后,他还是找到了通过关隘的方法。上清一脉中,他与主事师伯天承子也是相熟。 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所中。虽然彼此相熟,司马问之心中仍是忐忑。 “地谷子交与你的正法,只有十道?”天承子开口问道。 “是。”司马问之没有作多余回复,地谷子交与他的布帛,此时在天承子手中。 “他终究没有认同我的提议,做了无声抗争。”天承子喃喃说着。 “可是地谷子师兄遗漏了?” 地谷子没有可能在无意中将其遗漏,司马问之这样问,是想要知晓两道正法被隐去的缘由。天承子的喃喃自语,他没有听懂。 “地谷子做事公允,上清一脉此时只有一位宗门主事。”司马问之问话的用心天承子明了。他所作回复,有些隐晦。 “弟子不明。”果然,司马问之并未听懂,开口再问。 “隐去的正法,非宗门主事不得修行。”天承子开口言明。 “历代术法堂主事,也不得修行。”挑明以后又刻意补充。 司马问之不再纠结,也不再问是哪两道正法。不能得到的物品过分觊觎只会徒增烦恼,明白前因后果以后,他开始为此行所求请教。 天承子不是上清一脉中修为最为高深的那人,但身为主事,他是宗门之中技艺最为平衡之人。司马问之此次找到通过关隘的方法甚是适宜,诸多困扰尽被此人除去。 几日中,高将军伤势愈加好转,司马问之前去天承子居所次数也愈加频繁。 又过几日,山门重启愈加临近,天承子的俗务也愈加繁多,司马问之便不再去他居所。人贵有自知之明,天承子对他有护卫之心,不会主动下逐客令,但他无意耗费此人更多精力。 山门重启还剩月余时,下峰中,白日黑夜皆有嘈杂声响,这令司马问之不能静心修行。高将军痊愈后搬到了其他居所,居所临近杂役群居之处,也不适宜修行。 既然此处不能修行,不如出去走走。 自进入青玄山中后,司马问之大多在下峰,少数在上峰,还不曾去过他处。青玄山绵延数百里,除主峰外还有诸多伴峰。 灵气不能延出体外,却可以在体内运转。司马问之将灵气运转至足下,施展疾行术法,向诸多伴峰行去。 伴峰延绵,甚为壮观。一连几日边走边看,眼界开阔后,他的心境也随着好转。 行走途中也会有阻碍。 伴峰之中并非无人看管,司马问之几次被门人弟子阻停。腰中玉牌起了效用,来人多是玄字弟子,看过后皆是好言将他劝离。 司马问之不以为意。 此后再去,他有意避开风景秀丽所在,专挑奇骏险拔之处。险峻之处也有人烟,他感觉疲惫想要回返之时,在崖边见到一个老者伏在那里。 “老丈,崖边危险,快快过来。”司马问之好心提醒。 老者闻声,没有动作。 再喊,反复几声,老者仍旧没有回应。 司马问之见状,扶着山石,缓步挪至老者身旁。将要扶起他,带至安全之处时,老者悠悠醒转过来。 “老丈,此处危险,快随我去别处。”青玄山中,门人皆着道服,但老者是便服。 “福生无量天尊,玄明子稽首。”老者听后,起身开口回应。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7. 内丹修行 “福生无量天尊,玄明子稽首。”老者开口回应。 “无量天尊,晚辈上清宗地灵稽首。”司马问之连忙回应。 老者唱语和道号,皆表明此人是渡过地劫的鬼仙境道人。 二代修士中,修为不及鬼仙境之人,司马问之见过多个。三代修士中,修为已至鬼仙境之人,他尚是初次见到,慌乱之下误以晚辈自称。 “错了,错了。上清宗地灵稽首。”意识到说错了话,司马问之赶忙更正。 “未错,未错。”玄明子大笑回应。 “道长为何到了此处?”笑过之后,玄明子问向司马问之。 “嗯…”司马问之一时无法回应,若是由他先发问,问话也是如此。 “修行受阻,来此开阔眼界。”低头快速想过以后,他只能据实回答。 “来,伸出手来。”玄明子示意。 虽不知所为何事,司马问之仍旧将右手伸出。短短几句话语,玄明子爽朗可亲,令他心中没有戒备。 “这次错了,男左女右。”玄明子提醒。 司马问之面漏尴尬,赶忙换手。 不同之前几次,玄明子延出灵气舍弃大棱,自司马问之太渊穴进入。沿任、督脉络运行一周后,到达丹田,随即撤回。 “气满而盈,过盈而亏。道长由初门至道人境时,丹田之中多有变故吧?”查探之后,玄明子开口询问。 “老丈所言不虚。” 不再纠结错与不错,司马问之依旧以老丈称呼玄明子。修为至道人之时,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丹田充盈异常。若非玄礼及时出手,不知当时后果如何。 “老丈可有解救办法?”既知症结所在,多半也知解症之法,司马问之心头一热,顿生希冀之情。 “想要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玄明子没有正面回应,再次发问。 先甜后苦,多半晚景凄凉。先苦后甜,之后会有诸多磨难。世事艰难,世人朝不保夕,遇事多首选先甜后苦。 “先苦后甜。”未做犹豫,司马问之回复。 “以自身为鼎炉,炼化周身精气为金丹。内丹之法,道友是否听过?” “不曾,有何用处?”玄明子所说,司马问之闻所未闻。他曾见过修道之人以鼎炉炼就药丹,不曾见过内丹修行。 “汇聚自身精气与天地灵气,化气为虚,化虚为实,直至内丹炼就。丹成之后,修为愈高,丹田之中可供驱使的灵气愈多。”内丹之法繁复异常,玄明子尽力讲的浅显易懂。 “初始之时,为何会有苦处?”玄明子所说,司马问之听明白了甜处。先苦后甜之中,“先苦”尚不知是什么。 “外丹修行,灵气汇聚丹田。聚气为虚,以丹补气,需要时直接延出体外。内丹修行,聚气为虚后,化虚为实。炼就内丹所需灵气颇多,终其一生没有成就也不意外。”玄明子再次解释,此次重心,放置在困难之处。 “多谢老丈解惑。” 无论作何解释,司马问之所作抉择不会改变。修行之路,既是修为逐步提升,也是见识逐渐开阔。玄明子所讲,他未曾听说,只此一事,他心中多有感激。 “小子尚有一事不明。”内丹之法,地勤子不曾告知于司马问之,此法不会是寻常之物。不寻常事物,玄明子轻易赠与他,要问清缘由。 “此法确是不寻常之物,我赠与你此法,是因心中好奇。”玄明子看出司马问之心思,未等他说明就做了回复。 “小子不明白。”玄明子的回复,解了司马问之先前不解,却新添了疑惑。 “自青玄山传下道统,千余年来,内丹之法修成之人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更是不曾有过。”余下话语玄明子没有再说。话至此处,聪明人应能明了。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玄明子所说,既道出了内丹修行不易,又说出对此方法,他本人也没有修行过。前路不易又不明朗,“先苦”之说确实恰当。 “天色渐晚,你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做计较。”申时将至,玄明子催促司马问之离去。 哺食将至,司马问之走了许多山路,肚中饥饿。听到玄明子催促,施礼之后转身离去。 “老丈,明日何时,在何处寻你?”走出去老远后,司马问之想起未与玄明子立下详细约定,随即自远处开口喊道。 “辰时之后,仍在此处。”玄明子回复的声音远远传去。 哺食之后,司马问之主动去了凌霜居所。 凌霜居所在宗门坤道聚集之地,乾道不得私入坤道居所,司马问之被挡在门院之外。 不多时,凌霜自院内走出,身后跟着同门。司马问之心中有事急于求证,见到凌霜后急忙向前。 凌霜面色微红,身后同门渐次起哄。 司马问之不解,脸上带有疑惑。 凌霜面色由微红转为无奈,喝止身后同门起哄声音,带着司马问之快速离去。 司马问之求证之事,是询问宗门之中是否有道号为玄明子之人。背后探人底细,并非光明磊落之事,更非君子所为。但此事对他异常重要,是否是君子已是无关紧要的末节。 凌霜并未听过此人,上清一脉中不曾有,玉清、太清两宗之中,她也不曾听过。不曾听闻之事,不便妄下结论。 万妖围山之后,青玄三宗之中多有弟子闭关不出,不在宗门之中行走。闭关之中偶有所得,修为有所突破未必没有可能。 求证无果,司马问之随即向凌霜辞别,转身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凌霜脸上无奈之情愈加浓厚。 司马问之匆匆离去,是因为高将军。 近几日来,他外伤已近痊愈。有伤在身时,他人不会说什么。但高将军居所离杂役群居之处颇近,痊愈之后若不劳作,即便天承子说过“非徒非役”,多少也会遭受非议。 到了那里进屋长谈,离开之时,高将军将司马问之送至居所之外。 “高伯回去,夜间风寒,保重身体。”青玄山中温暖如春,并不寒冷。他这样说,是有意讲与其他人听。 果然,司马问之离去后不久,就有人前去高将军居所主动攀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8. 武法术法 第二日辰时未至,司马问之早早就在崖边守候。提前到此等候多有缘由,既有不想令别人等候,也想看到玄明子来自何处。 昨夜睡去之前,他已不再纠结玄明子的底细。此处是青玄山后山,前方多有宗门弟子守护,若是外人无法进入。 临出门时,司马问之想到一事。 内丹之法虽是玄明子主动送与,却也是他所求之物。有求于人时要礼下于人,昨日没有准备,今日再空着双手不合体面。 但想到与做到是两码事,司马问之此时盘坐在崖边,双手仍旧空空。他虽是二代弟子,但之前宗门留下他时曾有约定,居在下峰,没有供奉。身无长物,所想皆是空想。 辰时已至,不见玄明子踪影。修行之人言出法随,所作约定轻易不会作废,司马问之耐心等候。 “福生无量天尊,地灵道长久候。”辰时三刻,司马问之等候已久。胡思乱想之时,身后传来玄明子的声音。 刚至辰时,玄明子就已来到。见司马问之已在等候,就没有现出身形。三刻之后,司马问之仍未离去,玄明子连连点头,现出身形。 “无量天尊,不久不久。”司马问之闻声转身,回复之时有不解。 他曾留意过四周,之前并未见到玄明子踪迹,也没有看到他从哪里现身。不过马上又释然,修为高深之人多有手段,常人不能揣度。 之后二人言语往来,多是玄明子对他讲述内丹修行的要诀。巳时一刻,司马问之开始尝试调动周身灵气入体,聚气丹田。 不同于之前将灵气直接盈满丹田,此时灵气在脉络之中行走,调动周身精气时多有损耗。行至丹田之处,剩余已经不多。 灵气聚合不易,引灵多次,艰难异常。多次尝试以后终得一缕,随后开始化气为虚。 化气为虚时,司马问之觉察到引灵所得的一缕灵气百不存一。此时难上加难,他顿觉沮丧。 化气为虚后化虚为实,剩余灵气又去九成,沮丧渐成绝望。他终于体会到,玄明子之前话中意味。 修行至午后,司马问之心情好转。内丹修行虽然缓慢,却并非不可行,他已能感觉到丹田之中的灵气,虽然几乎微不可查,但并不是空空如也。 一日修行,喜忧参半。虽有所得,所得却甚微。天色渐暗,司马问之离去时多有沮丧,玄明子并未开口勉励。 第二日,司马问之再次早早在崖边等候,手中不再空无一物。 主动与高将军攀附之人虽然多是杂役,也不乏宗门弟子。既是主动攀附,就不会只有言语往来,来人多少会有表示。杂役给的多是生活所需,宗门弟子给的多有益修行。 修行之物对高将军无用,被他尽数塞到了司马问之手中。天承子曾说他非徒非役,就表明他不能在山中修行。既不能修行,来人仍送修行之物,想要送给何人,他有自知之明。 来时带着何物,回去带回何物,精心挑选之物,玄灵子拒之不受。 司马问之原以为所选之物不能入玄灵子法眼,最后发现是自己错了。拒绝之后玄灵子直陈本意,用他人之物行自己方便,不见诚心。 司马问之将此话记下,将所带之物收回,不再强求。 此后几日,司马问之日日在此等候,也日日在此修行。勤能补拙,内丹之法修行初期缓慢异常,这是先天不足,需要靠勤奋弥补。 修行之时,他也多向玄明子请教。内丹修行之法,并非简单重复化气为虚、化虚为实。其中多有难点和隘口,若无指点,他无法渡过。 修行之余,生活如常。 第二次主动去凌霜居所之后,司马问之已没再去过。他已知晓凌霜身后同门为何起哄,但他没有此意,瓜田李下之事就不会再去做。 不再去凌霜居所,凌霜又像之前一样主动来寻他。司马问之白日辰时即离去,申时才回返,回返多去高将军那里,凌霜几次前来都扑了空。 寻之不得,凌霜犯了执拗,等在居所之外。司马问之回返的时候,被她等到。 “小夫子,最近几日为何鬼鬼祟祟?”凌霜语气不善,话中稍有怒气。 “何来鬼鬼祟祟,还不是为了修行之事。”司马问之觉得莫名其妙,几日修行进展缓慢,回复之中有了不耐烦。 为司马问之讲述术法之时,凌霜已知他丹田无法聚灵一事。此时司马问之疲态尽显,凌霜见后心中一软,也不再追究多次跑空的事情。 “可有进展?”凌霜语气和缓。 司马问之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宗门底蕴深厚,定有解救之法。”凌霜误解了他摇头所示意思,出言宽慰。 司马问之再次摇头,他已有解救方法,只是不得要领,进展异常缓慢。摇头之后见凌霜不再言语,随即拜别。 “行程如此匆忙,又要到哪里去?”凌霜话中又有怒意。 “今日还未到高伯居所,想要过去看看。”司马问之据实回答。 “今日午后我经过他那,见他在屋前演练俗世武法,身体应该无碍了。”说是路过,实际是特意去过。凌霜寻找不到司马问之,曾去高将军居所看过。 司马问之听后,眼前灵光一闪,向凌霜拱手,快速离去。 “高伯,今日午后可曾走过一遍武学招式?”见到高将军,司马问之径直问道。 “走过一遍,还好,虽然放下一些时日,还不曾生疏。”高将军正在吃第二份哺食,见司马问之询问,放下碗筷回复。 “不曾生疏就好,高伯可否再行一次?”司马问之开口求道。 高将军自然应允,将屋中矮几杂物移至一处,腾出空地后,将午后演练招式再行走一遍。多日调养过后他已康复,此时气血饱满,挥动躯体时虎虎生风。 “招式为何如此狠辣?” 见高将军演练的武学多会致人重伤垂死,司马问之开口发问。建康之时,宫内也有武师护卫。习武要义是强身健体,与他人争斗时多不会要人性命。 “战场之上与人厮杀皆是以命相搏,不敢心慈手软。”高将军回复。 司马问之恍然大悟。 “高伯,将我看成战场敌人,将你所知武学招式向我施展。”司马问之再求,言语坚定。 高将军自然不会应允,没有动作。 “我有准备,也有计较,快些施展。”司马问之急于求证,再三催促。 高将军无奈,只能听令。招式行走过程中卸去大部分力气,也避开他要害之处。 “高伯,此时招式为何如此绵软?”司马问之觉察到异常,开口质问。 高将军见状,只能如实施展。多年军旅生涯,数次战场厮杀,他积累的比斗经验丰富。一个招式接着一个招式,向司马问之施展过去。 司马问之调动体内灵气,汇聚于双手后全力支撑。高将军愈打愈快,司马问之始终落于下风。终于被高将军找准机会,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一盏茶时间之后,司马问之悠悠醒转,耳边萦绕着高将军的呼唤声。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9. 别离伤感 “殿下,有什么不适?”见司马问之醒转,高将军连忙开口询问。 “高伯,莫要再叫我殿下。依照之前约定,喊我“公子”即可。”司马问之只是胸口气闷,并无其他不适。以此回复高将军,是让他不要过分担忧。 高将军听后长出一口气,随后将他扶起。 “高伯,你所知武学,可否传授于我?”稍微好转之后,司马问之发问。 “公子所学道法是大路,武学是小径。”高将军不解,出言提醒。 “修为有高低,技艺无优劣,武学也有过人之处。”司马问之坚持。 “世间能人异士,多是修炼术法之人,很少有武学之辈。”高将军再次提醒,他不愿司马问之误入歧途。 “高伯的武学,此时我无力抵挡。”学习武学并非无用,司马问之此时修为敌不过高将军,与他修为相仿之人,多半也敌不过高将军。 “末将定会不辱使命。”高将军明了,内心欢喜,满口答应。 “何时,何处?”高兴之余,他开口征求。 “此刻,此处。”司马问之好转大半,立即回复。 武学之中,武法是要义。一招一式,无论是肢体动作还是力度,皆要拿捏到位。司马问之武学造诣没有根基,高将军所授,他学的并不好。 好在武学无需灵气驱动,所学可以全力施展演练。几日之后,司马问之已能在高将军手中走过数个回合。 几日之间,崖边的修行他也不曾间断。司马问之曾向玄明子征求可否在居所之中修行。玄明子只是不允,没有做出解释。 很快,司马问之明了玄明子不允的缘由。 连续十几日坚持下来,他每次能引入体内的灵气愈来愈多。若是在居所之中,这样的灵气扰动难免不被有心之人察觉。 引入体内的灵气增多得缘由除了坚持修行之外,还与习武有关。武学施展不依赖灵气,而是依赖强悍的身体。传授武法之时,高将军也会传授强身健体之法。 以自身为鼎炉,炼化天地灵气和体内精气为金丹,是内丹修行之法。身体强悍即是自身所化的鼎炉强悍,引灵愈来愈多,应当与此有关。 世事皆有因果,无意之举,柳木成荫,司马问之欣喜异常。 再过几日,坚持终有回报,他体内丹田开始能够支撑灵气延出体外。此后,武法与术法皆可演练。 除武法与术法之外,其余技艺,司马问之大多搁置。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获得一些事物之时也会失去一些事物。获得与失去之间,需要自己平衡,做出抉择。 但岐黄之术没有搁置,岐黄阁中每几日就会例考,不仅仅针对司马问之一人。 经人提醒过后,司马问之开始在妇人疾患上有所涉猎,且进步迅速。几次例考过后,阁中执事已不再特意考察他妇人之疾。 申时过后,司马问之没有前去高将军居所。连日修行他劳累异常,哺食之后就想要睡去。 还未宽衣解带,屋外响起叩门之声。司马问之正了正衣襟,回复来人可以进来。 开门之人,是久未来过的凌霜,此次没有如往常那样冒失得推门而入。 “凌霜,快过来饮些茶水。” 司马问之一边说着,一边冲沏茶水。青玄山道人之中,他与凌霜亲近。她久未至此,司马问之很是热情。 凌霜不语,坐到矮几之前,低头默默喝着。 “今日怎么改了秉性,为何愁眉不展?”看到凌霜反常,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小夫子,这两日之中,我可能要下山去了。”说话之时,凌霜没有抬头。 “俗世之中多有繁华,远非青玄山能比,下山去看看没有坏处。”司马问之不知凌霜忧愁何事,出言宽慰。 “嗯。”凌霜回应更少,语气之中不是赞同。 “凌霜,你修为有所突破了?”宗门弟子,修为不及神人境,不得下山行走。司马问之突然想到这点,开口问道。 “不曾。”凌霜回复,语气幽幽。 “嗯?”司马问之不解。 “唉。”凌霜开始叹气。 “黄凌,到底何事?” 司马问之研习儒家经典多年,内里秉性平和,但此时急躁异常。凌霜古灵精怪,惹人喜爱之余也多闯祸端。不能下山却又要下山,他担心是凌霜闯了莫大祸端,被逐出宗门而不得不离开。 “青玄山门不日即将重启,宗门派遣弟子去俗世之中送观礼帖。派遣弟子之中,我也在列。”凌霜见他心急,心中发暖,急忙回复。 “快去快回,此事如何会让你愁眉不展?”司马问之听后,紧张神色大减。 “送帖之后,我需留在俗世修行。宗门何时有令,我再何时回返。”既已说出,凌霜语气反而平和。 司马问之终于知晓。 “是正乙门还是玄一门?”正乙门和玄一门是上清一脉在俗世所传道统,凌霜入世修行,当在二者其中一处。 “正乙门内只有乾道,玄一门中乾道、坤道皆有。”凌霜隐晦答复。 “玄一门在何处?”司马问之知晓凌霜是去玄一门,他只知不在建康,具体在何处未曾听过。 “庐陵郡。”凌霜此前也未听过,玄风告知她后,她记在心中。 “山高水远。”司马问之也愁眉不展。 庐陵郡距离蜀郡三千余里,此去即便是施展术法,也要有几日才可到达。除此之外,庐陵郡是江东六郡之一,历来被重兵把守。 此时把控庐陵之人,是刘裕次子刘义真。此人只比司马问之年长几岁,却已随其父征战多年,为人聪颖异常,却又奸诈狡猾。无论是此时还是以后,司马问之想去探望凌霜皆非易事。 “可曾准备妥当?”此时二人心中皆有伤感,司马问之勉力开口询问。 “不想。”不想就是不曾准备,凌霜不想入世修行。 月余之前,司马问之自出宗门,凌霜送别。数日之后还是二人,只是情形反转。 不多时,凌霜告别,将要离去。 “黄凌等一下。”见凌霜即将走出门,司马问之忙把她叫住。随后向居所内侧走去。不多时回返,手中拿着一块玉佩。 “此物拿着,日后相见可以做个物证。” 凌霜是与宗门长辈下山,所需之物无需自己准备。二人容貌皆已大致定型,日后即便相见,也不会认不出。 司马问之如此做,是心中不忍。凌霜此去甚远,送与她玉佩,她心中有所念,睹物思人,不会将他忘却。 “此物很是贵重吧?”凌霜接过后翻看。玉佩晶莹剔透,几乎没有杂质。 “寻常之物。”司马问之否认。 实际上此玉对他珍贵异常,是出生时父王送与他的生辰玉。之所以否认,是担心凌霜不肯收。 “如此小气,下次赠与我一些珍贵之物。”凌霜不知此玉意义,口中不满的嘟囔。 司马问之听后,哭笑不得。 未过多久,凌霜转身离去,司马问之将她送到门外,看着背影愈走愈远。 自己的天地之中,他人皆是过客。 他是,凌霜也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0. 不辞而别 那晚凌霜离开以后,司马问之连续两日未再去崖边修行。见到玄明子的地方在后山,离居所很远,他担忧凌霜下山的时候寻不到他。 两日之中,司马问之没有无所事事地等着。 他已能演练术法,地谷子送与的布帛被他拿了出来,一边看着术法描述,一边回忆凌霜的演练,口中念念有词,开始研习施展。 虽然修为至道人的时候才可施展变化,但道人修为仍是低下,因此二十四道变化,每一道的施展并不艰难。之所以术法难成,是术法并非一道,想要达到信手拈来的境界实非易事。 真正争斗的时候,敌手不会给他细细思索应对的时间。能够依据敌手施展的术法予以合适回应,且能够应对及时,也是艰难所在。 变化有二十四道,研习有先有后。斟酌之后,司马问之选择担山、禁水、坐火之法,三道变化皆是防守。高将军曾说过,打人之前先学会挨打,此话他十分赞同。 第三日,司马问之不得不去寻玄明子。凌霜只说这几日会离开,并没有定下具体日期与时辰。山门重启之日愈加临近,他不能再等下去。 作为代替,司马问之托高将军在居所之中守候,但他这样做更多是安慰自己。 高将军不会传音术法,凌霜即便来此告别,若她无意等他回来,高将军无法令他及时回返。 两日未如约前来,并且没有遣人前来告知,玄明子没有明言责怪,但言语间颇有不悦。司马问之愈加谦卑,全力承受。有舍有得,等候凌霜的时候他已预料到此刻情形。 还好,除言语不悦之外,并没有其他变故,玄明子的反应已好过他的预料。从辰时到未时将过,司马问之不曾懈怠,全力而为多有收获。 申时将至,司马问之如往常一样辞别玄明子,却被拒绝,玄明子不想他离开。 宗门之中,辰时才会有朝食。崖边修行,司马问之皆是辰时之前开始守候,不曾食用朝食。修行之后虽神清气爽,但也耐不住肚中饥饿。不多久,“咕咕”之声响起。 “老丈,我…….”司马问之欲言又止。 “莫要多言,听我口诀运行灵气。”玄灵子知晓司马问之想要说什么,开口提醒。 “伏气中结,气从中息。”玄灵子念出口诀。 “伏气中结,气从中息。”司马问之闻声,开口跟随。 “莫要多言,默念。”玄灵子再次提醒。 “气入神来,神去离形。”司马问之不再念出声。 玄灵子念动口诀之时,施展灵气运行之法。司马问之见状,也随之施展。 不多时,玄灵子不再言语,手中也不再有动作。司马问之随即停下,腹中饥饿感觉渐渐退去。 未过半个时辰,饥饿之感再次袭来,司马问之再次默念口诀。如此几次,亥时将至之时,此法失去效用。 人有三急,便溺、洞房、生子。此时司马问之有第四急,饥饿至极。玄明子见状,不得不令他离去。 “此法多加研习,日后会有莫大用处。”离去之前,玄明子告诫。 “这是什么术法,甚是奇妙。”司马问之也有好奇之心,开口问道。 “辟谷。” 午夜将至,司马问之摸索着回到居所。高将军尚未离去,见司马问之回返起身行礼。司马问之不加理会,直奔矮几之上的吃食而去。 申时过后,未被食用的哺食宗门会有杂役收回。矮几之上的吃食,应是高将军令人留下的。他与许多杂役已经熟识,有情分自然好做事。 道人食用吃食时,对细嚼慢咽格外看重。世间食物皆是风霜雨露孕育,内含天地灵气,尤其是素食。只是司马问之饥饿至极,风卷残云之间,吃相毫无平日雅致。 此时已经太晚,高将军虽在此处,已不能再与司马问之进行武法对战。见他只是饥饿,没有其他不适,随即拜别离去。 高将军离去后,司马问之就要睡下。还未睡时,门外又有人叩门。 “已来过多次了,还叩什么门,门栓未插着,推门进来。”以为来人是凌霜,司马问之正了正衣襟,开口提醒。 来人听到回应,推门而入。不是凌霜,是玄风。 “无量天尊,深夜叨扰,师叔莫怪。”玄风一日之中已来过几次,皆未见到司马问之。无奈之下,只能深夜再来造访。 “玄风道长何事?” 宗门之内,玄字弟子年岁皆比司马问之大上许多,他不习惯称呼师侄。权衡之下,皆称呼道长。玄风此前并未来过,此时深夜造访,应是有事告知。 “本脉主事师祖赐下法旨,请师叔明日巳时之后,前去上清殿,务必不要缺席。”玄风确是有事告知,天承子白日里找到他,令他将此消息转达。 “何事?”司马问之下意识地问出。 “师祖法旨不敢揣度。”天承子没有告知详情,玄风也不知。 消息既已送到,玄风转身,也要离去。 “玄风留步。”司马问之见状将他叫住。 “凌霜何时下山,你可知晓?” 玄风是凌霜师叔,平日对她宠爱有加。司马问之想要从他那里,听到确切消息。 “前日早些时候,黄凌师侄已随玄慧师弟下山,去往了玄一门。”玄慧是坤道,宗门之内不分乾道坤道,皆以师兄师弟相称。 “现在何处?”司马问之再次问道,语气颇为急迫。 “昨日辰时传来最后一道音讯,那时已到益州与梁州交界之处。”玄风不明何意,仍如实回复。 “哦。”司马问之语气中有失望,按照脚程,此时他们应快出了梁州,没有追上的希望。 司马问之失望之处还在于,凌霜走之前并未来他居所辞行。是刻意不辞而别还是走时仓促,不得而知。 夜色宁静,司马问之心中虽有千般思绪,却耐不住乏意,沉沉睡去。 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所内,天承子并未睡去。看着满天星象,推演着什么。 “紫薇暗淡、武曲上扬,乱世之后还是乱世,天下苍生还要遭殃。”一边推演,天承子一边喃喃地说着。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1. 早做准备 第二日辰时未至,司马问之如同往常在崖边守候。辰时过后,玄明子也如同之前一样现身崖边。 “老丈,今日宗门有召,不能在此修行了。” 见玄明子现身,司马问之直接说道。天承子定下的时间是巳时,说的晚了,恐不能及时到达上清殿。 “无妨。”玄明子的回复令他忐忑之心平复,如他所料,昨日言语不悦是因他不曾告知。玄明子道法高深,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拜别之后,司马问之想要离去。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此处。”司马问之转身离去之前,玄明子开口。 “这次不同前两日,是宗门有召,不得不去。”司马问之以为自己预料有错,再次开口解释。 “与此事无关。”玄明子解释。 “修行之法你已知晓,其中不通之处你已有所经历,我在不在此处,利害关系已经不大。” “高人在傍,小子心中不慌。”司马问之诚心挽留,言语中与往日不同,多有奉承。 “宗门所召是在什么时候?”玄明子转换话锋。 “巳时。”司马问之见事有转机,赶忙回复。 “再不去,就要耽误时辰了。”玄明子催促。 玄明子这样催促的言外之意,司马问之随即明了。此事没有商量余地。随后不顾二人在门中辈分,向他行叩拜礼。 玄明子虽另有目的,但传授他修行术法是事实。达者为尊,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礼毕,司马问之转身离去。离去之时,没有问他自己是否还能够来此修行。玄明子只说他不会再来,就已表明态度,此处能否再来,看司马问之自己意愿。 短短几日,接连与两位熟识别离,司马问之心中伤感异常。玄明子虽然不是不辞而别,但同凌霜一样,日后不知何时能够再次相见。 心中有事,司马问之走的有些慢,巳时一刻才到达上清殿中。殿门未关,直接进入。殿中有人盘坐有人站立,供人盘坐的蒲团只剩一处,主事天承子坐在最上端。 “尚且不晚,还有一人在我后面。”司马问之心中侥幸,随后也站在一旁等候殿议开始。 “地灵师弟莫要站着,坐于那处。”地魁子与司马问之有数面交情,见他进来后站在一旁,便知会他去唯一剩余的蒲团那里。 司马问之再看,盘坐之人中虽有三代弟子,站立之人中却无二代同门。心中不再有侥幸,他是最后到来那人。 “十余日后,青玄三宗山门重启,连日来本宗准备如何?”见人到齐,天承子发声,殿议开始。 “尽力准备中,宗门所请之人颇多,世道艰难,勉力为之。”膳堂主事先回复。 膳堂准备吃食,道人和客人皆需要饮食,柴米油盐酱醋茶,每样都不能少。此事多需开源,仅靠节流已无用处。 “大致妥当,所剩多是末节琐事。”客堂主事随后回应。上清一脉客房不需要新建,修葺规整即可,客堂无需开源也无需节流。 再随后术法、符录、岐黄、堪舆、占卜等阁堂主事依次回复,观礼之后是三脉大比,比试之中多消耗修行物资,各阁堂也需准备。 修行之物不会自己耗费,需要有人使用,大比出战之人也需要商议。历次三脉之间的比试,多是在道人与神人修为弟子之间进行。这些是宗门的未来,是宗门未来的担当,青玄三宗气运皆赖于此。 从刚过午时就喧嚣争论,直至未时三刻,争论之声才逐渐散去,人选大致定出。除道人与神人境之外,鬼仙修为修士也定出两人。 自进入大殿后开始,司马问之就用心去查看殿中之人,但没有见到玄明子。众人争论定夺人选之时他也刻意倾听,也没有听到玄明子的道号。果然如凌霜所说,此人很久不在宗门之内行走了。 留意玄明子的同时,司马问之也在留意自己的名字。 各阁堂准备之事与他无关,剩下只有定夺比试之人。否则天承子令他不要缺席殿议就是无源之水,毫无根据。 结果如同玄明子一样,除刚入殿之时地魁子叫过他后,再未有人提及他的道号。 连番讨论之后,殿内众人有些疲乏,殿议结束,将要散去。 “不日前,正乙门主事天淸子师弟遣人来到宗门之内。来人见到我之后,呈上了晋国皇帝亲笔国书。”众人以为无事,等待散去时,天承子透露一事,令殿中之人无心离去。 “何事?”天承子下首,一老者说出殿中之人想问之事。 “山门重启,晋国皇族也会遣人前来。”天承子说话的时候,有意看向司马问之。 “何人?”老者再问。 “不曾说明。天淸子师弟猜测,晋国朝廷对于此事也有争论。后来有人力排众议,定下此事。告知正乙门的时候,人选仍未确定。”天承子回应。 “自元康元年晋国皇族内乱之后,青玄山门与俗世朝廷之间就再没有联系。师兄,此事不同寻常,可否婉拒?”方才发问的老者出言提醒。 “师弟,为何要拒绝?青玄祖师离去之时曾留有法旨,人界之中天子替天行道,青玄山门应好生相与。”天承子不做商讨,直接回绝了老者提议。 老者不再言语,脸上没有尴尬也没有愠怒,不悲不喜。 此后未过多久殿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去。众人离去的时候天承子始终坐在蒲团之上,没有任何动作。司马问之心有默契,也坐在那里不曾离去。 “晋国朝廷中,力排众议那人是权臣刘裕。” 众人皆已离去,殿中除司马问之与天承子之外只有玄礼。天承子的话,没有在殿议之时说出。 “此处只有上清宗修士地灵,没有晋太子司马问之。”司马问之终于知晓天承子今日令他来,是为何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方才虽驳斥了天清子师弟提议,但我却认同他的担忧,此事不同寻常。”天承子心中也有担忧。 “祈问师伯,何人前来?”司马问之对此最是在意。 “确实不知,方才殿中所说是实情。”天承子没有保留。 说话之时,天承子走向司马问之,搭手把脉,探知他的修行。 “已过去数日,为何丹田之中依旧空空如也?”探查之后,天承子疑惑地问道。 “近日琐事很多,耽误了修行。”司马问之不欲天承子知晓。他丹田之中内丹已有痕迹,但只有他一人能够感受,他人无法查探到。 疑惑之事,司马问之已得到答复,回复完天承子后,行礼想要离去。 “地灵师侄,此物拿去,早作准备。” 天承子犹豫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递到司马问之手中。方盒送到手中之后,又将他手掌推合。 司马问之不知盒中是什么,再拜后走出殿外。再走不多时,到了无人之处打开方盒。 是两枚补气药丹,皆是白色。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2. 风雨欲来 方盒里是两枚补气药丹,素白圆润。司马问之看后快速合上盖子,将其收入怀中。 世间多有灵植妙草,生长的时候吸收天地灵气,后被能人异士得到炼化成为药丹。天承子送给他的药丹是上品,丹田灵气若有亏空,吞服后可快速补充。 回到居所之后,司马问之再次将药丹拿出,置于手掌正中后延出灵气查探。探灵之术他并不精通,只能感到药丹之中灵气澎湃,无法估算大致多少。 跟随玄明子在崖边修行之时,他也曾请教过内丹修行可否服用补气药丹。玄明子回复肯定,天地与药丹皆是盛器,盛器之中的灵气没有根本差别。 但司马问之此时仍不敢吞服。 天承子赠与之前,曾探知他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因此丹田亏空之时服下,应无大事。 但他此时丹田之中已有内丹痕迹,并不是亏空,吞服之下后果未知。不久前在山神庙中,丹田膨胀欲裂之感犹如在昨日。 哺食之后,司马问之再次去了高将军居所。屋中有客,见他到来后十分知趣地告辞离开。 “高伯,若你与生死之敌相遇,敌的过时会如何,敌不过时又会如何?”与高将军研习武学之前,司马问之开口问道。地谷子早前曾问过他这些,对他的回复并不满意。 “公子可是遇到难事?”高将军没有回答,司马问之突兀地这样问他并不正常。 “无事,胡乱想到的,高伯据实回答即可。”司马问之催促。 “敌的过时,不留生路。斩草不除根,日后还会有麻烦。”高将军答复与地谷子相同。 “嗯。” 地谷子言论,司马问之当时虽未反驳,但并不赞同。高将军回复之前,他心中希望能与自己相同,此时听到高将军回复多有失望。 “敌不过时,也不可畏缩。迎强而上,殊死抗争。”未觉察到司马问之失望,高闯继续回应。 “为何不是知难而退、日后再做计较?”高将军随后的回复出乎意料,司马问之本以为他之后的回复也会与地谷子相同。 “职责所在。我若知难退去,会令同伴被动。一人退去,满盘可能倾覆。”高将军答道。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了然。 军旅生涯对高将军影响至深,行军对战并非他一人。此问问高将军无用,他只是棋子,应去问执棋对弈的人。 “若是旗鼓相当,又如何?”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再问。这个问题地谷子当日不曾问他,后来他曾想过,即便被问了也不知如何回答。 “以攻代守,先声夺人!”高将军的回复,果断干脆。 司马问之默默记下,随后如同往常一样与他研习武学。 连日勤奋研习,司马问之武学愈发精湛。与高将军对战之时,能坚持的回合数愈加多起来。 高将军连连称赞,司马问之心中惭愧。 惭愧缘由,是二人对战之时他在武法上掺入了灵气。高将军并无修为,司马问之此举是作弊。 晚上睡去之前,躺在床上,司马问之辗转反侧,他仍在惦记那两粒补气药丹。身怀异宝不自知时尚且无事,若是已经知晓,时刻都会惦记。 辗转许久,仍是不敢吞服。只是下决心,后续几日皆要去崖边修行,他期望还能遇到玄明子。 虽不用再按时辰到达,司马问之仍早早前去。还没有走到崖边被拦住去路,平日无人看管的一处必经之处已有人看管。他拿出玉牌后,看守除语气恭敬之外,并没有放行意愿。 后山可以修行之地并非只有崖边一处,前行受阻,司马问之转身离去另寻他处。 只是他心中有些遗憾。 除了碰运气想见玄明子,他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教。天承子送与他药丹一事,令他察觉自己修行的技艺之中并没有丹鼎术。 好在此事并非只有玄明子才能为他解惑,司马问之还想到一人,是师兄地魁子。此人在昨日殿议之前,曾主动知会他坐到何处。 事不宜迟,司马问之想到后立即起身,前往上峰。宗门约定,他不得住在上峰,但未说不可前往。一路之上,没有人出来阻拦。 地魁子并未在自己居所,司马问之扑了空。他有意等地魁子回来,没有离去。地魁子居所中有弟子看守,是他弟子的再传弟子,此人不敢下逐客令。 此时,地魁子正在天承子居所中,地谷子也在。除三人外,还有玄礼领着一个疯癫老头站在一边。 “玄礼,将你所见所知讲与两位师叔。”天承子吩咐。 “诺。”玄礼回复,随即看向地魁子与地谷子。 “昨日有监视妖族的同门传信于我,妖族那里出现异动,玄礼受主事师祖差遣前去查看。下山后未见妖物,只是闻到血腥气味。循着气味找过去,是一处村庄。”玄礼将接受调遣令后的行程讲了出来,讲到此处停住。 “如何?”地魁子见他停下,开口发问。 “回师叔,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村里百姓已被尽数屠戮。”玄礼说完,叹了口气。 “如何能确定是妖族所为?”地谷子接着问道,他已猜到结果。 “被杀村民身上伤口并不齐整,多有撕咬啃噬的痕迹。”玄礼回复地谷子。 地谷子不再发问,若是人为,刀剑伤口会很平整,不会有撕咬痕迹。 “并且…”玄礼欲言又止。 “并且什么?”地谷子见他吞吞吐吐,开口催促。 “村中除村民尸首之外,还有妖兽的尸首。但有蹊跷,妖兽身上并无伤口,体内筋脉也无损伤。”玄礼说出心中疑问。 “是被摄去魂魄。”天承子开口提醒。 “本宗?”地谷子问道。 “斩妖、追魂、摄魂皆可能。”天承子再提醒。 “看来无法确定出自哪一脉了。” 地谷子虽只能修行上清术法,但对太清、玉清术法也有了解。斩妖、追魂、摄魂分别是三宗摄取生灵魂魄之法,无法确定妖物陨落于哪一脉弟子手中。 “那这个人是谁?”地谷子看到玄礼身边那人,开口问道。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3. 风雨欲来(续) “那这个人是谁?” “回师叔,村中百姓皆被屠戮,只在村外山神庙里发现此人尚有气息。符录堂与岐黄阁全力施救后将他性命保住了,只是此人三魂中的爽灵受损太多,已不能恢复。”玄礼听后回应。 说到此人爽灵受损不能恢复时,玄礼多有遗憾。爽灵主掌人的神智,若是受损,会疯疯癫癫直至死去。 “妖怪…神仙…好大…金光…”话音刚刚落下,疯癫那人突然开口嚷着什么。 “何意?”地谷子再问。 “回师叔,不知是什么意思。此人自醒过来后每隔一段工夫,就会如此喊叫。”玄礼已听过多次,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师伯,我可能想到此人是谁,有可能是……”地谷子想要说出心中想法。 “我知晓你想要说什么,不要说,此事没有确凿根据。况且此事重点不在于是何人,而是妖族为何突然屠戮百姓。”地谷子未说完,天承子急忙制止。制止的同时,他看向地魁子。 “师伯,无需为他遮掩。”疯癫之人口中的“金光”不仅提醒了地谷子,也提醒了地魁子。 上清术法中,纵地金光与疯癫人口中的“金光”对应。与妖族有莫大关系,且会施展此术的人并不多,地谷子想要说的是上清一脉弃徒玄清。 “此事没有根据,不要作无端猜想。”天承子依旧安慰。但玄清是地魁子弟子,天承子令地魁子前来,说明他对此人身份的揣度与二人相同。 “村中尸首可曾处理?”地谷子问道。摄取魂魄之法三脉皆有,但也有些许差别。他想看到妖物尸首,细细查探。 “回师叔,查看之后我已将妖物尸首火化。村中的里正也遭屠戮,回山之前我知会乡正,估计此时村民尸首已被掩埋。”虽是冬季,尸首长期暴露也易生瘟疫。玄礼做之前询问过天承子,得到了肯定答复。 村民尸首无用,地谷子在意的是妖物尸首。既然已被焚毁,也无需前去查看。 之后皆是琐事,天承子吩咐,地魁子等几人倾听。说了许久,不见结束。 司马问之等到师兄地魁子回返时,已是午后未时。门外弟子告知消息时,他正默念辟谷口诀。 司马问之听后大喜,地魁子知晓后诧异。 一番寒暄后,司马问之直陈来意。 “青玄三宗,每一脉均有根基。丹鼎之术中太清一脉根基最为深厚,但本脉并非没有。”地魁子想了想,开口回复。 “本宗之内,并未见到传授炼丹术法的所在。”司马问之说出自己的疑问。 “有,也没有。师弟可去典经堂,查看有无典藏。”地魁子开口指点。 司马问之听后,明了的同时也不明了,开口谢过后离去。 随着观礼之日临近,陆续有俗世的宗门势力到来。青玄山上,较往日日益热闹起来。 每有人来,膳堂与客堂最先得到知会,为来人准备食住。高将军与膳客二堂的杂役熟识,司马问之便托他留意,每有外人到来时告知于他。 高将军尽心尽力,不仅询问到前来的宗门称号,还将所在地域、门中好手记了下来。 此时前来的,多是益州和与之相近的梁、宁二州宗门势力。问道观、悟道门等等司马问之没有听过,应是上清在俗世一些小的道统。 还剩三日的时候,正乙门来人到了青玄山。正乙门是上清一脉在俗世两大道统之一,是在中州。门人出发虽早,但离益州较远,并未最早赶到。 高将军每说一个,司马问之即默念一遍,认真记下。这些俗世道统,他大多第一次听到。记下之后再无其他动作,这些宗门,他并不十分在意。 司马问之在意的,是玄一门的消息。凌霜下山已有多日,希望虽然渺茫,但他仍希冀玄一门来人之中能见到凌霜身影。 还剩最后一日,玄一门终于有人前来。司马问之得到高将军消息后,停下修行前去查看。 玄一门一行数人,由一老年乾道和一中年坤道带着,从山门处向客堂所在走去。司马问之跟随在后面,细细看过人群中每一个坤道,没有看到凌霜身影。 虽然心中抱有希望,但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若凌霜此时会跟随而来,之前就无需先行离去,大可等观礼之后随玄一门众道人离开。 已知结果,司马问之转身离去,想要回到居所继续修行。之前高将军说“以攻代守、先声夺人”提醒了他,他选了几道攻伐术法,正研习到关键时候。 未到居所,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身看去,司马问之看到有许多人自客堂所在跑出来。 “何事?”司马问之拦住一人,开口询问。 “回地灵师叔祖,晋国皇族来人已入山门。门内有法旨,令人前去接应。”被拦下的人认识他,恭敬地开口回复。 “此事自有杂役去做。”此人称呼司马问之师叔祖,是内门弟子。若是杂役会称呼道长。他话意明了,接应之事自有客堂杂役去做,你是内门弟子,本无需做这些事情。 “回师叔祖,晋国皇族来人气势颇大。我等不用接应,是去看热闹。”被拦之人讪讪回道。 “道心不坚。”司马问之开口。之后,却又随众人一同前去观看。 他自然不是去看热闹,前些日殿议,知晓晋国皇族也要来人后,司马问之即激动异常。长久以来没有家人消息,他将希望全部放在晋国来人身上。 一路上他又探到了其他消息。 晋国皇族车驾是凤驾,但并非天子和皇后亲至。皇帝妃子也可乘凤驾,司马问之与父皇后宫妃子皆不熟悉,听后略有失望。 车驾规模确实宏大,未到山门之时已见先头人马。车驾众人之中,除一些官宦随从外,还有修行人,道人僧人皆有。 司马问之随众人站在路旁,看到车驾随行之人手中所举牌匾,所示是长公主司马英茂。公主不应乘坐凤驾,司马问之心中疑惑。同时还有一处疑惑,他虽未想起来,心中确有感觉。 但车驾可能有误,名讳不会写错。疑惑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又有激动。长公主司马英茂是他皇长姐,自小相互陪伴,情分如同母子。 凤驾经过眼前的时候,司马问之见到了里面坐着的女子。女子以纱巾遮盖了面部,无法分辨相貌,他随即看向女子右手。 刚刚懂事的时候他曾误碰烛台,皇长姐司马英茂替他挡了跌落火烛,因此烧伤右手。但此时女子宽衣大袖,遮住四肢肌肤,也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只能大致确认。凤驾之中,女子体态婀娜,与他记忆中皇长姐体态相同。 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上前相认。凤驾走过后,司马问之只能黯然离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4. 风雨欲来(再续) 走回自己居所的路上,司马问之终于想起心中另外一处疑惑。 从八王之乱至今,百余年后又有晋国皇族浩浩荡荡至此,宗门主事应当前去山门接应,但山门之前未见师伯天承子身影。 晋国皇族车驾未入山门的时候天承子就已知晓,但并没有前去接应,此时正与玉清主事天云子在上清殿正殿分宾主之位坐着。两人身边,玄礼侍候左右。 “师兄,今日早些时候玉霄宫的主事带着门人,已到玉清一脉客堂。”寒暄之后,天云子说道。 “今日午前,玄一门天平子师弟也带着门人到了上清一脉。玉霄宫与玄一门相隔不远,先后来到,想必混元观也已到太清宗。”天承子听后回应。 “本宗玉霄宫在荆州,出发甚早,本应前日就该到了。”天云子不赞同天承子所说,玄一门在江东,到青玄山路程比玉霄宫远了数百里。 “师兄何意?”天承子听到话中有话,开口发问。 “玉霄宫众人行至梁州时遇到妖族埋伏,天权子所定人选之中多有术法好手。一番争斗后虽然没有大的损伤,却耽搁了行程。”天云子说时,看着天承子面部,没有转移视线。 “竟有此事?”天承子面色诧异,开口反问。 “此事并不意外。”天承子反应被天云子看在眼里,“万妖围山已过去数年,妖族势力多有恢复,玉霄宫此来已有应对。” “那师兄来此处何事?”天承子再问。他本以为天云子至此是向他商讨明日事情。 “有一事蹊跷。” 天云子答复,说出心中疑问。 “以往妖族与人争斗,均是悍不畏死。此次遭遇后,用天权子师弟的话语描述,妖族虽主动设伏却触之即溃,并不作纠缠厮杀。溃退之时,显露出了五行大遁术法。” 五行大遁是遁匿之法,位列上清宗十二正法之一。听到这些,天承子终于知道他前来是为了何事。 上清一脉有教无类,宗门之内多有归于道门的妖修,天云子对此有些怀疑。 “上清一脉,近日并无门人下山。”天承子开口解释。 “嗯。”天云子不置可否。 “此事如师兄所说,多有蹊跷。”天承子开口,再次提醒。 “确实,我与师兄所想相同,此事栽赃痕迹太过明显。”天云子开口表明立场。 之前他讲述之时,数次查看天承子眼色是有意为之,不曾发现他有故作镇定的神色。 “妖族蠢蠢欲动,青玄山门应齐心协力,共同应对。”见天云子不再刻意追究,天承子松了一口气。 “当是如此。”天云子附议。 此间事了,天云子拜别。离去之时,天承子将其送出殿门很远。 “你如何看?”天承子开口问道。 天云子走后,殿中只剩他与玄礼,此问是问向玄礼。 “回师祖,宗门大事,弟子不敢置喙。”玄礼答复的时候态度恭敬。 “此处只有你我,但说无妨。”天承子深知玄礼秉性,开口打消他心中负担。 “诺。”玄礼不再推辞,“此时此事玉清主事不再追究,但日后会不会再发难是未知事情。” “为何?走之前他已表明立场,青玄三宗俱是一体,此事嫁祸嫌疑明显。”天承子听后,反问玄礼。 “玉清一脉立场只是迫于当前形势,此事虽是嫁祸,但妖族施展的上清术法无法作假。即便不是本宗所为,他人也会认为与本宗有莫大干系。”玄礼说完,看向天承子。 “是啊。明眼之人皆知是栽赃嫁祸,却又让你洗不脱嫌疑。反间之后借刀杀人,当真是狠辣无比。”玄礼的话语,天承子深以为然。 “师祖,此事要如何应对?”见天承子赞同自己所说,玄礼向他询问应对方法。 “暂时不要过分反应,否则会显得心虚。风雨欲来,黑手连番栽赃必有所图,瓜田李下之事,我们不要急着去做。”天承子略微思索之后吩咐。 “此外,客堂那里不可过分监视。来人皆是同门,尤其是晋国皇族那里要好生侍候。”再次考虑之后,天承再次吩咐。 “诺。”玄礼听令,转身想要离去。 “疯癫之人那里,早作处理。若被他人知晓此人言语,还会无端生出是非。”还未离去,天承子犹豫过后三下法旨。 “弟子明了。”玄礼躬身退至房门,转身离去。 玄礼领下法旨之时,司马问之正在居所之中品味哺食。辟谷之术他还未小成,肚中饥饿的感觉只能短暂消除,不能尽数除去。 但他曾细细想过,即便将辟谷之术修行至大成,口腹之欲也难以戒除。一年多流亡生活令他对吃食异常渴望,有的事情,有能力做和一定去做是两回事。 况且,孔圣人曾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活于世,本来就有一些东西难以割舍。 一心二用,司马问之食用哺食的同时也在想着其他事情。 回来之前他已托高将军打探清楚,晋国皇族来人被安排在客堂甲字部中。甲字房是上房,子、寅、辰、午、申、戌六间,皆被他们占用。 玄一与正乙二门对此颇有微词,司马问之觉得占了便宜。 他终究还是要见司马英茂一面,甲部客房皆是晋国来人,看护会外紧内松。只要过了客房外面的守卫,内里不会有多严苛。 即将出门的时候,有宗门弟子前来告知,观礼那日,青玄山门当代老祖会讲演三清典经、术法,惠泽众生。 随后,三宗皆传下法旨,老祖讲经之后,各脉主事也会讲解本宗典经。宗门令门人弟子与客堂来人做好准备,无论是修行还是技艺,有疑问者皆可当庭提问。 司马问之原以为青玄山中是三脉主事为尊,此时才知道,主事头上还有他人。 送走传信弟子,司马问之向客堂走去。刚到客堂院外,就听到内里欢笑声音。走近打探以后,知晓是各宗门人也已得知消息,此时在欢笑议论修行。 人多眼杂,多有喧哗,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混进去的可能。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去。 随着司马问之离去,暗处有一人走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走向甲部客房中的一间,走了进去。 “道长,这次可曾看清?”房间中还有一人,光头黑衣,是白日晋国车队中的僧人。 “这次看清楚了。大师,这小儿确是我们此行要寻找的人。”来人进门后将门栓掩上,又探知百步以内无人监视后,开口回复屋中僧人。 “是他又如何。鱼饵在手,鱼儿何时才会上钩?”僧人听后,开口说着,语气幽幽。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5. 山门重启 上清客堂中一僧一道对话的同时,数百里外无界妖域,妖王洞府内也有一场交谈。 “所插暗子是否已经妥当?”妖王大荒无邪坐于最上首,问向下方妖物。 “今日午前已到了青玄山中,此时应当已经安顿下来。”下方群妖之中有一狐妖答话。他是妖王智囊,妖域之中诸事多要经他之手。 “安顿之后可曾有消息送出?”妖王再问。此时混入山中并不是难事,之后所作所为才是关键。 “上清主事并未亲迎,似乎是被其他事情羁绊住了。”狐妖再答。暗子探到的消息并不明确,他只能据实回复。 “依涂山先生所言,梁州之事应起了效用?”大荒无邪听后,说出自己的判断。 “应是如此。只是梁州之事只能离间青玄山三宗,不能即刻削弱他们的底蕴。”狐妖赞同妖王的猜测,开口附议道。 “若是能够令他们心生罅隙,此事就已达目的。涂山先生,谋略固然重要,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事情妖族并不擅长。”大荒无邪开口宽慰狐妖,此事能达预期,已令她心中满意。 “小姐,目前诸事皆按谋划按部就班,但此事若想达成隐患也颇大。”狐妖不再纠结,调转话锋说向他事。 “何处?”大荒无邪开口问道。 狐妖听后没有直接回复,面漏难色环视左右。 “无论是什么事情先生但说无妨,此处皆是我的心腹,无需避讳。”大荒无邪知晓狐妖心中犹豫,开口为他开脱。 “那人出自青玄山,在明里暗里对我等所为,恐怕会多有阻碍。”说话的时候,狐妖话中多有担忧。 “青玄山脚村落中的事情,陨落的我族妖修皆是他做的?”大荒无邪没有理会狐妖回话,再次问了一事。 “是。做此事的时候他并未遮掩,但也并未做绝。有逃回来的狼妖指认是他所为。”狐妖恭敬回复。 “屠村之事,何人指使?”狐妖回复之后,大荒无邪再问。问话的同时语气陡然升高,话中有了怒意。 “我王息怒。”狐妖连忙回复,“此事并非有人指使,是珅和狼部的直系血脉被村民屠杀,妖域狼族前去报复。” “逃回来的珅和狼部妖修现在何处?”大荒无邪听后问向狐妖身边另一妖物。 “依我王王命,擅自行动者立斩不饶。问明情况后,已送他们轮回去了。”听到问询,妖物回复。此妖是虎妖,嗓门洪亮,声声震耳。 “你们都退去吧,诸事叨扰,我有些累了。”大荒无邪听后未知可否,随后开口遣众妖出去。 愈是晚间妖修精力愈是充沛,也不知她是真的累了,还是借口。 “涂山先生,那人那里我会去说,其余事情,还要先生多加操劳。”众妖即将走出妖庭之时,大荒无邪再次开口。 涂山狐妖转身,一躬到底,随后离去。 “当初带他回来,或许并不适宜。”部下离去后,大荒无邪喃喃说到。 随后她也离去,走时周身摇动,风姿绰约。 第二日辰时二刻,朝食刚过的时候就有宗门弟子来到司马问之居所,请他去往后山。司马问之打探去后山哪里,来人回复的地方他认识。 之前去后山的时候,他曾多次见过那个地方。那处外围有弟子看守,不能上前观看。但是远远看去,能够看到那处是一处空场。空场一侧有台阶,拾级而上,随着山脉延伸。 一路走去,司马问之发现山中与昨日相比增了许多盛开鲜花。起初他以为是从别处移来的盆植,但细细打量之后发现就是之前在此处的植株,只是在今日同时开放。 花种四季花开不同,此时同时花开,上清一脉中的催灵术法虽然可以做到,但不可持久。山门之外是数九隆冬,山门之内满山皆是花开,青玄山三宗,底蕴果真深不可测。 后山空场上早已铺了蒲团。 司马问之到达的时候,已有宗门势力到来,三三两两或盘坐、或站立,都在空场之中交谈。此时尚早,观礼还未开始,来人大多都是闲聊私事。 司马问之入场以后选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坐下。 场中众人他皆不识,也无意攀交。众人谈论的事情他既听不懂,也无意去听。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进场,场中已没有供他清净的地方,司马问之只能向最外围走去。 高将军并未随他前来。 昨日他也去过高闯那里,得知没有人通知他。非徒非役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司马问之听后神色黯然。 晋国皇族的人也没有全来,只见到昨日车队中的一僧一道。道人袖中鼓鼓囊囊,应是放着什么东西。 巳时二刻将至,天承子带人前来。 与他一同走在前方的还有两人,一人是天云子,他曾见过。另一道人他未见过,但能猜到是太清主事天铭子,此人他听凌霜提及过。 三位主事身后,皆有年老道人跟随。再往后,司马问之认识的人渐渐多起来,上清一脉是诸位二代师兄。 “地灵师弟,站在此处做什么,快随我走。”天承子带领一众上清同门经过时,人群中有人开口呼唤。 “去何处?”司马问之顺声音看过去,看到呼唤他的是师兄地魁子,于是开口询问。 “我等座位不在此处。”众人皆在前行,地魁子停下的举动很是突兀,他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能开口催促。 司马问之听到催促,赶忙跟上。 穿过空场,司马问之随同门沿石阶拾级而上。开始陡峭,走过一段之后豁然开朗。石阶两侧还有空地,此时太清、玉清二脉已有人占据,剩余空地是为上清一脉预留。 坐定之后再等,将至午时,场中空地已坐满人,很是喧闹。此时三宗主事走到一起,上行几步后转身面向众人。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齐唱,唱和同时加入术法。三遍过后,场中喧闹之声褪去。 青玄山山门重启,观礼开始。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6. 广明子 场中喧嚣声音褪去以后,三宗主事依次讲述青玄山三宗渊源。讲述的时候同方才一样,话语中延入灵气。空场虽大,人人皆可以听到。 平日与凌霜接触时,对于宗门渊源司马问之多有了解。但此时由各宗主事讲出来,很多事情之前他都不曾听过。 从封神之役过后,青玄三祖到下界创立青玄山道统,之后千余年的事情很多都是一语带过。山门今日重启,说明之前曾经封闭,三位主事对封闭缘由三缄其口,只字未提。 之后是三宗传出去的俗世宗门依次上前,由领头人向各宗主事纳上本宗人员名册。 青玄山门是人界祖庭,可以上达天听。俗世宗门递上门内修士名册,由祖庭报到上界予以正名,是对道人身份的肯定。 三宗主事接到一宗修士名册后,会当场念出这个宗门内修士数量。小宗门只有数十上百人,但是像玉霄宫、正乙门这样的大派,在册修士皆有数千。 每当有上清俗世宗门上呈名册时,地魁子就会告知司马问之这个宗门大致情况。杂役所知有限,高将军打探来的消息并不完整。地魁子告知他的要准确详细许多。 依地魁子所说,与上次名册相比,各个俗世宗门数年间皆有长足发展,门内弟子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司马问之猜到缘由。 世事维艰,生死难料,百姓心中没有寄托,这些年与以前相比,多有人出家为僧为道。 “青玄山俗世道统,已三去其一。”大部宗门已呈上名册后,地魁子突然开口叹到。 “师兄何意?不是每宗修士皆有发展吗?”司马问之没有听明白。 “臂膀被废,头上有再多的毛发又有何用!” 地魁子的回复,司马问之更加不懂。但他却注意到了地魁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向晋国来人那里,神情复杂。 不多时,再无宗门上前,三宗主事看向晋国一僧一道。其中的道人有感,起身踱向三宗主事所在,随后掏出袖中物品。 道人袖中是两卷锦轴,锦轴上的纹路表明出自皇庭。他依次将卷轴展开诵读,一卷是晋国皇帝的仰慕与祝贺,皆是虚与委蛇。一卷是晋国赠与青玄山门礼物,礼物数量颇多。 道人诵读的时候,场中各人所想不同。 司马问之听到礼单,想到自己终于明白晋国车队为何气势宏大。礼单中礼物大多出自皇家府库,府库之中的物件越小越珍贵。 车队气势宏大,是因为所载礼品多是大件,大件并不值钱。 三宗主事所想,是锦轴之中的用词,那道人诵读的是“朕赠天材地宝与青玄”。 用“赠”而并非是“赐”或“供”,晋国皇庭对青玄山门态度已然明了,有心结交却不是攀附,有心威压又不想交恶。 道人诵完之后已是申时,往日青玄山中会在这个时辰供应哺食。但此时不会有人前来,三宗之前已赐下法旨,老祖会在观礼之后讲解三清典藏,何时结束何时才可以散去。 此事司马问之多有预料,因此朝食吃得很饱。他虽然能够预料到,但有不预料预料到的人。修为至道人境后耳目愈加聪灵,他能听到空场之中有人因饥饿抱怨。 青玄山中虽是两餐,俗世富贵人家已是一日三餐。有人忍受饥饿多时,正在抱怨为何申时都快过了,还不供应午食。 “福生无量天尊。”空场之中喧嚣之声又要起来的时候,三宗主事再次唱和。 “恭请广明子师祖仙驾为弟子讲经。”唱和声后,三宗主事再次发声。 众人听到之后皆行弟子礼,等着青玄山当代祖师前来,晋国一僧一道也没有例外。青玄山当代祖师是地仙修为,修行人对此都知晓。在他面前,众人皆是弟子晚辈。 不多时,石阶尽头出现一人,向着众人走来。玉清主事天云子见状,一人向前去接应。广明子出自玉清一脉,与天云子师父拜同一人为师。 隆冬时节,申时之后天色开始变得暗淡。青玄山祖师在远处的时候,司马问之无法看清。 等到了近处,只看一眼后他赶忙低下了头。广明玄明俱是一人,随天云子走下来的是广明子,也是玄明子。 不敢抬头,司马问之无法确认广明子是否看到他。好在随后不久讲经开始,广明子又去了远处。 晋身为青玄山当代祖师之前,广明子只能研习玉清一脉典经术法。但此时他讲的是三清三宗典藏,青玄山祖制,历代祖师没有宗脉之分,三宗修行均可以涉猎。 山门祖师历来是青玄山气运所在,俗世中有天才修行至地仙境时,须领天命驻扎一方水土。青玄山是祖庭,可以留有仙人镇压气运。 也正是因为广明子出手击退了妖王大荒冥,当年妖族围山之时,青玄山门虽损失惨重,却也守住了祖庭。若不然,人界道家祖庭在数年前就又成了无界妖域。 广明子开口讲解三宗典经的时候,场中寂静没有杂声。 修行并非一往无前,一路前行,也多有弯路和瓶颈。有了瓶颈和疑惑就需要解惑,广明子从初门至地仙境皆已走过,对三宗修行要义理解深刻,讲述的内容字字玑珠。众人倾听之时,皆怕听丢一字。 道德真经、通灵真经、大洞真经,三部典藏讲完以后已是戌时。讲经之后是答惑,场中众人中提问者寥寥无几。 广明子开始讲述,众人获益匪浅。后来的讲述太过深奥,多数人不能理解,只能强行记下回去揣度。既然不知所云,自然没有疑问。况且明日三脉主事还会讲解,那时再问也不迟。 提问者少,还有一个缘由。 已经将近午夜,众人一天不曾进食,大多难以忍受。快些结束可以快些散去,快些回去果腹。 恭送走广明子后,三脉之中皆有人安排众人离去。广明子走之前,司马问之有意看向他。 或许是没有发现司马问之,广明子并未回头。 司马问之失望,也随一众上清师兄离去。行至分离之地后辞别众人,只剩他一人。 一道音剑自远方飞来,司马问之有察觉,他接住想要打开时音剑自行炸裂。 随后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语音不大却很清楚: “地灵道长,辟谷之术研习如何了?”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7. 各有所得 “地灵道长,辟谷之术研习的如何了?” 音剑之中,是祖师广明子的声音,之前空场之上他看到了全部。 音剑炸裂,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心中欢喜。广明子虽身居高位,修为通天,却并没有无视他,这令他感觉满足。 满足之后,又有担忧。 因为凌霜的描述,司马问之对天云子印象不佳。崖边修行的时候,广明子曾问及他对青玄山门感触,他言语之间对玉清一脉与天云子有过诋毁。 之前天云子一人接应广明子时,司马问之问过地魁子其中缘由。此时他心中已有些后悔,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确实不能去做。 后悔也无用处,已过去的事情过分纠结只会徒增烦恼,想到这一点后他继续向回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自己居所,而是先奔向客堂甲字部。皇长姐司马英茂就在那里,这如同一根轻羽时刻搔动他的内心。 甲部客房除一间房屋仍有灯光,其余皆已灭灯休息。客房外面守卫来回走动巡视,司马问之等了一会儿,确认无法进入后转身离去。 甲部客房已灭灯的一间房中,一僧一道注视他离去的身影,不发一言。直到见他彻底离去,烛光颤悠悠地亮起。二人窃窃私语,话语声音传至窗户处即刻湮灭,不曾有一句传出。 离开客堂后,司马问之想要去高将军居所,告知他近日不要随意走动。 晋国来人皆是什么身份,他无法知晓知晓。高将军没有术法在身,又不是青玄山的弟子,遇到难处多会无法解决,也无人及时出手相助。 未至高将军居所,他记起此事几日之前已经有过叮嘱,又转身离去。是否遵守与叮嘱几遍没有根本联系,高将军如若愿意遵守,一次就已足矣。 回到居所已过午夜,屋内的吃食水米未被收走。食用这些吃食的时候,居所周围开始有灵气扰动。司马问之有所觉察,放下碗筷出门查看。 灵气扰动来自四周,客堂方向尤为剧烈。此时只有灵气扰动,没有斗法声音传出。 内心思索十几息后,司马问之回到屋中,他猜测到了灵气扰动的缘由。 修士修行有所得时会引动天地灵气波动,修为进阶的时候这种波动更为剧烈。 白日空场之中,人们对祖师广明子讲经各有所得,回来揣摩后有多人修为增长。有所得之人众多,从而引动了天地灵气激荡。 司马问之回到屋中后不再管桌上吃食,也开始坐定引灵。平日里担心引灵之后遭人怀疑,此时正好借机在居所之中修行。 他如此急迫修行,还有一处缘由。 广明子虽是地仙修为,但他曾亲口说过,对于内丹修行只知法门不知结果。内丹之法修行艰难,由不得他不勤奋。 丑时二刻,四周动荡灵气逐渐平复。司马问之也结束修行,随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将醒未醒之间,司马问之几次感觉有人扣门。但夜间睡去之时太晚,修行之后又很疲劳,他没有醒转。 再过一会儿,不醒也要醒了。门口处有叩门声音传出,声音颇为急迫。无奈醒转以后,他睡眼惺忪前去开门。 “师叔祖,今日本脉主事在上清殿中讲解大洞与大道两部真经。因为迟迟未见你去,遣我前来唤你。”开门之后,门前站着一个小道。见司马问之出来,急促说着。 听小道说后,司马问之记起昨日散去之前,三宗主事确是有过类似法旨。门下弟子今日要早些时候,去殿中听讲典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司马问之内心暗道糟糕,连忙问道。 “回师叔祖,已过巳时一刻了。”小道见他忘记想了起来,开口答复。 司马问之再道糟糕。 从居所到上清殿至少还需一个刻时,上次殿议就已迟到,这次延误更多,糟糕至极。 还好昨日是和衣而睡,他简单正了正衣襟,找到冠带系好,便要向上清殿走去。修道之人要能遇乱不慌,此时他不能跑,只能疾走。 “师叔祖,还未用过吃食。”司马问之离去之前,小道人看见门一侧有东西被葛布盖住。打开查看是膳堂送的朝食,随即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下动作,直奔上清殿走去。 到达那里的时候,天承子已在讲解大洞真经。昨日广明子也曾讲过,但不同人有不同见解,天承子讲述的不是重复昨日众人听到的内容。 司马问之下意识向地魁子身边看去,已有人坐在那里。那人有感回头看过来,是玄风。 天承子见司马问之赶到,停顿之后看他。司马问之有感,转头看向天承子,神色惭愧。 天承子不以为意,继续讲着,讲读重点在道人与神人二境修行。天承子道德讲述虽然浅显,却很实用,殿中不时有人点头,也时常有附和之声传出。 典经讲解,一直持续到午后未时。昨日吃亏之后,有人长了记性。讲解空隙时间,司马问之见到有人从袖中掏出吃食。 不同于昨日,天承子结束典经讲解之后提问之人很多。多是修行遇到瓶颈,记下以后寻求帮助。也有询问技艺修行之人,术法、符录、堪舆、岐黄不一而足。 天承子身为宗门主事,对真经与各门技艺皆有所长,听后一一回复,提问之人听后皆是连连点头。 “启问师伯,丹田之中灵气过于充盈,无法化为己用时要如何处置?”提问之人渐渐变少的时候,司马问之也提出自己疑问。 此事原本寄托在玄明子身上,玄明子现在成了广明子,他已不再奢望。药丹是天承子赠与,解铃还须系铃人,找他无错。 提问之后,殿中有多人看向他,多是来自俗世宗门弟子。司马问之称呼天承子为“师伯”,如此年幼确是“地”字辈弟子,令人感到惊奇。 “若有同门在身旁,可求其助力,经神阙穴将充盈灵气引出体外。”如同他人提问,天承子作平常解答。 “若只有一人之时,如何?”山神庙中那次就只有他一人,后来玄礼帮他氏确是从神阙穴将灵气引出。 “闭合周身大穴,只余口禾、少商、气海三处,将过于充盈的灵气经此三处延出。只是…”说道此处,天承子有所犹豫。 “有时求己不如求人,此法凶险异常,不可轻率使用。”未等司马问之再次询问,天承子主动开口解释,他已知晓问话的目的。 司马问之过后,又有几人询问,随后众人散去。 “明日辰时三刻以后,广明子师伯讲经之处会有三脉大比,众弟子莫要迟误。”众人离去之前,天承子赐下法旨,同时看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察觉有人看向他,但是没有回头,直接大步走向殿外,逃一样疾行而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8. 互有胜负 回到居所以后,司马问之没有再去客堂,开始在屋中演练术法。经过高将军的提醒,他研习的几道攻伐术法已有小成。 酉时刚刚到来,他居所四周又有灵气激荡。 司马问之走出房间查看,发现气势比昨日更加强盛。今日天承子师伯讲述的令更多人有感悟,修为又有了长进。 但此时他没有借机修行。 修行的时候需要冥想入定,何时能够出定不好把握,明日的事情他已不能再延误。 其实有一事可以趁势而为。 司马问之的怀中始终揣着装有补气药丹的方盒,依天承子所说吞服下之后,若无法化为己用,可以引至体外。灵气外泄会引发四周灵气激荡,此时正合时宜。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两种补救方法,若是用前者,此时无他人在场,用后者凶险异常,结果不可预知。考量一件事是否可为时,有五成把握即可全力而为。此时他一成把握也没有,贸然尝试等于自寻死路。 酉时未过,司马问之除去外衣冠带,早早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他查看时辰,未到辰时,时候还早。 一番梳洗妥当之后,司马问之在屋中等待弟子送来朝食。辰时一刻将过的时候还未送来,他内心开始着急。近几日宗门准备的朝食颇早,此时还未送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何事。 再过一盏茶时间,司马问之不再等候,出门向后山走去。此处距离后山疾行也需一刻钟,再等下去又要迟误。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杂役,偶尔可见一个上清弟子,见到他后面有疑惑的开口行礼。司马问之行色匆匆,回应之后快速离去。 到达后山空场,除布置场地的杂役与监工弟子之外,司马问之没有看到他人。正在疑惑之时,有弟子上前问候。 “此时是什么时辰?”见有人上前,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回师叔,卯时二刻刚过。师叔来的如此早,真是勤勉异常。”来人回复,话中多有奉承。 辰时一刻出门,到此处应过了辰时二刻。来人说是卯时二刻,不应如此。 来人说的没有差错,昨日睡去之前司马问之在漏刻之中少加了一升水。计时因此后移,他将此事忘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已至此,他不再纠结时辰,找了一处空地坐下调息。山中气息很是新鲜,不曾引灵就神清气爽。 之前急于出门,没有纠结是否用过朝食。此时只是等待,司马问之腹中逐渐有了饥饿感觉。 辟谷术法虽然可以使用,但还未小成,长日漫漫,多半坚持不到今日比试结束。无奈之下,他只能起身找到方才那人。 稍稍显露心意,此人即刻会意。他是此处监工弟子,杂役吃食由他分配,司马问之所求不是难事。 虽不是难事,司马问之也有愧疚。此事虽不是以权谋私,但是也不光彩。杂役的吃食是按人分配,匀给他一份就会有人挨饿。 “师叔,朝食还未送到。但夜间赶工时宗门另外赐下宵夜,尚有剩余。这一份不曾动过,只是过去时间稍长,有些凉了。”愧疚之时,监工弟子回返,双手托着一个食盒。 “多有叨扰。” 食用之物最好即做即食,其中灵气才不会逸散损失过多。但此时司马问之只求果腹,并不在意这些末节。监工弟子说是昨夜赐下,也不会再占用他们今日的朝食,心中愧疚之情也消去许多。 再过一会儿,场中准备接近尾声,之前空地上的围挡撤去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座石台。石台基座方圆数十丈,高有三丈。愈向上方圆愈小,最上层只有十余丈。石台看似一体,不知是什么鬼斧神工造就。 石台两侧,各有旗杆。旗杆上皆有旗帜,旗帜上隐约可以见到字迹。此时山中无风,旗子不能飞扬,不知写的是什么。 场中石台显露之后,进场之人愈来愈多。司马问之找到前次上清众道人进场的位置,站在了那里。 石台占据空地很大,此前能够容纳众人的空场已不堪其用,后来进场之人只能再向远处走去。 人潮涌动,司马问之守住位置,没有离开。 辰时一刻,三宗主事带着众道人前来。 之前准备有了回报,天承子带人入场位置就在司马问之站立之处。此时无需地魁子唤他,待他人走过后,司马问之快走几步跟上。 比斗开始前,三脉主事依旧讲了许多,多是繁文缛节,虽然无聊却很必要。司马问之无心去听,抬头看向四周。 看台之上,前日不曾到场的晋国皇族来了。正中坐着的是那个女子,依旧用纱巾遮掩面部。 繁文缛节之后是讲解比试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事可以不做,规矩却不可少。 听讲比试规矩的时候,司马问之听得很是仔细。 三脉大比时不可能三人一同上台混战,每轮三人抽签,只有两人上台,剩余那人轮空。台上分胜局与负局,轮空之人不用比斗,记为平局。 有关人选,三宗各选道人境弟子五人、神人境弟子三人,共计八局。 上清殿议时,司马问之曾听到上清一脉鬼仙境修士也准备了两人。但是此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并未有鬼仙修士人选宣布出来。 辰时三刻将至,山风突起,吹至场中后石台两侧旗帜迎风飞扬。山风突兀,众人皆知道是青玄山三宗手段。 随着山风飘扬,之前旗帜上掩藏的字迹也显现出来,每面旗子上皆是一列。“同门相争、情义为先”,“既分胜负、不决生死”,司马问之心里默默念着。 默念之时,三宗已有道人境弟子纵身跃入石台之上。此时司马问之才发觉石台没有台阶,比试之人皆需飞身上去。 修为至道人境时,已能将灵气延出体外,纵身向上拔高几丈并非难事。 第一场比试,玉清一脉轮空,太清与上清二宗修士比试。二人大开大合,功伐很多防守很少。但太清一脉修士修为明显弱于上清,走过十余个回合后,被上清修士制住,上清一脉获胜。 第二场比试,仍是玉清一脉轮空。但比试的二人却与第一场相反,只是频繁试探,并未贸然出手。 两炷香之后,众人感觉无聊之时试探结束。二人先后发力,斗在一起。 太清修士禁灵,上清修士即打破禁锢。上清弟子定身,太清弟子挣扎摆脱。再斗几炷香时间,二人对掌在一起,比拼体内灵气。 道人修为体内灵气不多,很快分出胜负,上清一脉略胜一筹,太清修士脱力晕倒。 两场皆胜,天承子面带笑意。 两场皆负,天铭子不为所动,面色如常。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9. 互有胜负(续) 第三场比试的几人入场时候,司马问之在其中看到了玄礼。 “祈问师兄,玄礼师侄为何会在几人中?” 司马问之问向身边的地魁子。玄礼是神人修为,他对此很是清楚,此时心中不解。 “第三场比试,本宗修士是一位龟修。他还未化为人形,体型巨大,需玄礼师侄将其送至台上。”地魁子听后解释。 上清一脉有教无类,宗门之内也有妖修。道人修为的妖修,七窍未通,尚不能化为人形。 司马问之听后,向三人身后看去。果然,稍远处有一巨龟缓缓跟着。 比试之前,仍旧先抉择比试人选此场太清一脉轮空。观看台上,天铭子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比试之人上台,玄礼单手擎着巨龟,与玉清修士皆是一纵而上,随后离去。 比试开始后,玉清弟子连番功伐,巨龟一味防守。虽然只是防守,但龟体巨大且有坚壳护着,玉清弟子没有什么收获。 因此场上场景开始变得有趣。 玉清弟子功伐一阵之后,便开始歇息。稍作恢复,再次攻去。巨龟却始终不为所动,以不变应万变。 以利矛攻硬盾,矛盾均无所获。消耗颇多工夫后,三宗主事叫停,本场定为平局。 第四场比试,上清一脉终于轮空。玉清与太清比试弟子是熟识,对对方的底细知之甚多。 比试耗时也很长,但不同于上一场,此场比试很是精彩。比试开始后二人试探,试探之后互有功伐。 一炷香,一刻钟很快过去,比试过了半个时辰后有了结果,二人旗鼓相当,仍是平局。 八场过半,未胜一场,天铭子脸色开始不正常。 比试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众人看的有些乏了。但比试还要进行,此时已近未时,八场比试只过去一半,若再耽搁,哺食之前没有结束可能。 第五场时,太清一脉再次轮空,上清玉清两脉弟子上台比试。比试之前,司马问之无意间看到,地魁子面色有异。 地魁子面色有异的缘由,很快得到解释。只走了三个回合,上清弟子就被打落石台,玉清一脉获胜。 “嘶…” 司马问之惊异不解,口中不自主的发出嘶声。 “台上那人,是玉清主事天云子的三传弟子。”听到声音,地魁子开口向司马问之解释。 “那也不应有如此大的差距。”司马问之仍是不解。 “数年前,天云子亲传与再传弟子陨落。此后他对此子异常看重,此人虽只有道人修为,但对术法的修行不可用常理揣度。”地魁子再次解释,直指要处。 司马问之会意,不再开口询问。 五场比试,上清一脉两场胜局,暂拔头筹。 道人境修士比试结束,随后应是神人境修士比试。但石台上生了异变,第五场获胜的玉清宗修士迟迟没有退去。 有玉清同门上前询问,二人私语几句之后,上前询问的那人退回,走到天云子身边贴身耳语,随后此人再次向石台走去。 “何事?” “如何?” 三脉主事并排而坐,天铭子与天承子先后问道。 天云子面色为难,没有回应。 “师兄,但说无妨,时辰已不早了。”天承子见状,出言催促。 “师兄莫怪,此事难以出口。”天云子依旧不愿说出,随后又像下了莫大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唉,罢了。方才门内弟子前去询问,孽徒黄潇口出狂言,想要向贵宗地灵师侄请教修行术法。” 天云子说话的时候,面色虽是痛心疾首,内里却没有怪罪之意。 “这…”天承子听后,有些诧异。 “前些时日,地灵师侄修行中伤了肺腑,恐不能回应比试。”虽然诧异,但天承子很快反应过来,未加思虑,直接替司马问之推掉。 司马问之虽是二代修士,但修行只有百日,不是黄潇对手。 “我也知晓贵宗地灵师侄身份尊贵,黄潇想要与他动手是以下犯上,所以已遣门人去哄他下台了。”天云子回复,并未认可天承子拒绝缘由,话外之意明显。 比试获胜以后,黄潇占据石台不退去,越来越多的人心中起疑。天云子初次回复天承子的时候,多有三宗门人听到,开始窃窃私语。 “师兄,场中还有何事?”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疑问,他是初次经历三脉大比,其中流序并不清楚。 地魁子也不知,但三宗之内与他熟识之人有很多,稍作询问就知道了缘由。 “师弟,你可认识黄潇?”地魁子回答之前,问向司马问之。 “可是某位师兄的再传弟子?”司马问之没有听过此人,但依据宗门辈字,此人应是“地字”修士的再传弟子。 “石台上的那人就是黄潇,此人是玉清宗天云子师伯的三传弟子。”地魁子解释。 说过之后他就察觉自己的问话没有用处,方才他已经说过此人,看司马问之的反应与其并不相识。 “未见过,也未听过,更不相识。”司马问之的答复未出预料。 “这就有些怪异了,他为何执意敢与你比试?”地魁子虽已知道结果,却不知道黄潇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何不敢?”司马问之反问。他在乎黄潇所求,更在乎地魁子方才所言。 “以下犯上,突然发难。无论你是否应战,也无论结果如何,他皆会被罚二十鞭。”见司马问之不知,地魁子开口解释。 地魁子的讲述,司马问之了然,但也有疑惑。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是惨胜,轻易不可为。还未杀敌就已注定自损八千,是鲁莽愚蠢。 “不可应战。”还在他疑惑的时候,地魁子对他果断开口。 司马问之没有问为何不可。 地魁子心中,黄潇胜过他许多。他也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此事确实不能强行出头。 石台之上,天云子遣去的那人已将训话带到。黄潇听后,看向司马问之所在位置。 “玉清宗黄潇斗胆,请上清一脉地灵师祖赐教。”看过一眼,他没有下台,开始向着看去方向求战。 喊声中掺入灵气修为,扩散很远,场中众人听的十分清楚。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0. 心狠手辣 “玉清宗黄潇斗胆,请上清地灵师祖赐教。”黄潇话语在众人耳边回响。 “欺人太甚。” 天承子听后开口,说话的同时看向天云子。他之前已表明态度,黄潇依旧咄咄逼人,太过目无尊长。 天云子也听到了场中喊话,随后发觉天承子看向自己,但他转头转头直视,也没有回应。 “此事就此作罢,师兄,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天云子默认黄潇所作所为的态度明显,天承子不知道缘由也无意追究,他再次开口表明心意。 “师伯,弟子有意应下这场比试,请允许弟子下场。”天承子再次拒绝之后,不远处司马问之发声。 “师弟,可曾记得术法堂中我问过你什么?”天承子还未回复,地谷子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明白地谷子的话语。 初次进入术法堂时,地谷子曾问过他遇敌应对,敌得过如何,敌不过又如何,地谷子所说犹如在昨日。 但他仍旧选择应战。 黄潇求战指名点姓,众人皆知。再不应战,即便此时保全,日后也无宁日。 “师兄,此事谁能做主?”见有争端,之前未说话的天云子开口,问向上清一脉众人。 “不可。”天承子依旧拒绝。 “弟子即刻下场应战。”司马问之的回复紧随其后。 天承子听后,看向司马问之,见他眼神坚毅,不像鲁莽下的决定。 “送与你之物,可曾带在身上?”天承子再次开口。他深知司马问之秉性,不再坚持。 “不曾动过。”司马问之从天承子那里所获之物有很多,此时问的是那两枚补气药丹。 “若有可能,不要超过一个刻时。”天承子听后,开口提醒。 “弟子记下了。” 补气药丹补充灵气有时效,过了一定实效,未消化耗费的灵气会快速逸散。天承子说一个刻时司马问之会意,应是怀中补气药丹的时效。 下场之前,他看向晋国来人所在位置。 之前在正中坐着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这令他心中失望。从不应战到主动下场,除了玉清弟子咄咄逼人之外,皇姐司马英茂也是一个缘由。 逃出建康后众人取道青州,想去北方避难,在青州城外五十里遇到了埋伏。司马问之皇亲大多在那时走散,包括皇长姐司马英茂。 青州之前,也有多次遇袭。每次司马问之惊慌失措含泪欲泣之时,司马英茂皆会呵斥他。“身为司马家男儿,不要堕了司马氏的锐气”,皇长姐教诲犹如在耳。 下场之前,司马问之没有服下补气药丹。 吞服下后的效果未知,此时虽然有多人可以施救,但若是因此不战而败,更会贻笑大方。 下场,上台,一气呵成。内丹虽无雏形,但丹田已有储备,并非是天承子想的空空如也。 “地灵道长,得罪了。”看台之上,二人对视的时候黄潇开口。口中虽说得罪,脸上并没有歉意。 之前求战得时候,他曾称司马问之为“师叔祖”。此时直呼道号地灵,他内心也没有认同司马问之身份。 “说吧,为了什么事情?” 想要知道黄潇为何执意求战自己,是司马问之决定应战的第三个缘由。求战有因,应战有果,此事因比果更重要。 “若非因为你,她不会被遣去俗世修行,受那些无端磨难。”说此话时黄潇没有犹豫。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茫然,并不懂黄潇说的是什么事情。随后终于懂了,黄潇执意如此是因为凌霜。 “凌霜一事我并不知情,也未参与。” 虽知晓此事与凌霜有关,但司马问之确实不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下山前夜她曾去过自己居所,除告知将要下山之外没有说过其他。 “无心之过也是过错。”黄潇回应。在他心中,此事终究与眼前人有关。 司马问之有意澄清,黄潇执意而为,此事没有回旋余地。既然无法回旋,做过一场已是唯一抉择。 第五场的比试结束快速,司马问之没有见到上清一脉修士如何败落。此时比试开始,身临其境后终于感同身受。 黄潇虽只有道人修为,术法却熟练异常。不仅熟练,术法之中锐气尽显,十分霸道。 固灵、风起,刚刚开始,黄潇连下两道术法。司马问之随后应对,施展担山术法。 固灵之术禁锢了周围灵气,不能被他调用。风起随后而至,狂风暴虐,他无法施展担山术,被狂风吹得随四处飘摇十分狼狈。 连日修行并非一无所获,司马问之连忙调动丹田灵气游走周身,再次施展担山,狂风之中终于站稳。 刚刚站稳,黄潇再变,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施展喷化。此术法施展时口中可以喷出五行,黄潇只有道人修为还未研习至圆满,只能喷出水火。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施展禁水与坐火应对。这两种术法是他最先研习的变化,此时应对黄潇的攻伐恰好对症。 术法没有优劣,修为却有高低。应对之术虽然恰当,但司马问之修为弱了许多。黄潇施展喷化后,他应对得很吃力,劣势尽显。 如此几个回合,黄潇未尽全力,仍能肆意攻伐。司马问之全力以赴,只能勉强支撑。比试之前众人心中胜负已定,比试之后没有意外,胜负依旧已定。 司马问之即将落败时,黄潇又变。 他不再只是在远处攻伐,开始施展疾行术法瞬息移步向前,伸手依次攻取司马问之百会、神阙、气海三处穴位。 百会穴是百脉汇聚之处,遭遇击打后,司马问之精神震荡,险些昏厥。神阙与气海二穴贯通全身血脉,受击打后他又身躯一震,不能动弹。 胜负已分,司马问之动弹不得,落败了。 胜负既分,黄潇却没有停住手中动作。制住司马问之以后改指为掌,按在他的丹田上,随后二人身边灵气激荡,向他丹田灌入。 看台上面,黄潇手掌按在司马问之腹部同时,天承子脸上有了怒色,随即站起身想要进入场中。一旁的天云子身上虽然没有动作,脸色也很阴沉。 灵气倒灌之时,司马问之又有了丹田膨胀欲裂的感觉。随后一颗极小金丹突然成型,将丹田内灵气尽数吸收。再之后灵气外放,冲击被封脉络。 死里逃生,既定的比试结果,又添变数。外放灵气将脉络冲开的同时,也将黄潇远远弹开。 天承子见后,止住脚步,重新坐了回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1. 入云相助 黄潇被远远弹开以后,快速调动身边灵气施展卸灵术法,几息过后在外侧稳住脚步。 司马问之恢复自由后心中渐生怒气。 方才他被制住后胜负已分,但黄潇没有收手,而是施展术法想要破掉他的丹田。丹田被毁后道途会被尽数毁掉,他这样做与杀人无异。 稳住脚步之后黄潇没有即刻抢攻,他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弹开,但是知晓时机已经失去,开始抉择之后如何去做。 黄潇抉择的同时,司马问之手中开始有了动作。三道防御术法他已全部施展,黄潇之后的攻伐不会有重复,防御已经无用,无法防御只能进攻。 手诀与口诀一同进行,数十息之后司马问之施展“镇魂”。黄潇之前近身攻击曾制住他的身体,此时他想要制住黄潇神魂。 镇魂之下,黄潇神情有一些恍惚。随后周身灵气外泄,心中默念醒魂咒语。 镇魂能够锁住人的魂魄,但司马问之对此只是小成,修为又差黄潇许多,只能将他镇住一时。数息以后,黄潇恢复如常。 但司马问之仍有后手。 选择攻伐术法之时,他曾有意留意过“请幽”。此术修行至大成后,可请九天仙神和十殿鬼物。 但无论仙神还是鬼物,请来容易送走艰难。因此平日研习的时候,他皆在最后一刻停止施展。 此时施展,司马问之不惧。无论请到谁来,他送不走,青玄山众人在此,总有人能送走。 黄潇恍惚之时,司马问之右手手指迅速掐起手诀。手诀既起,脚下开始踏起禹步。施展请幽时还需有法器接引。此时他双手空空并无法器,只能咬破左手食指,以血为引。 随着拇指按向地面,请幽之术施展完成。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石台之上只有两人,没有见到其他人。 “未得宗门主事允许,鬼物不得入青玄山门。”地谷子开口提醒。 他对上清术法最为熟悉,司马问之掐诀时被他看出是请幽。最后手诀按向地面,又知晓请的是地府鬼物。 “哼。”地谷子之后,天云子开口提醒。他在提醒地谷子,此举无异于作弊,不要坏了规矩。 司马问之听到提醒,再次迅速施展请幽,想要请下上界仙神。刚刚开始施展,对面的黄潇有了动作。 二人上台时皆是空手,司马问之施展术法同时,黄潇念动口诀,伸手向身侧虚空之处划去。收手回到身前之时,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乾坤借物?” 黄潇手中多了一把长剑之时,天云子身边长剑不见踪影。地魁子见到后有些诧异,问向地谷子。地谷子是上清一脉术法堂主事,对太清与玉清术法也有了解。 “是小搬移术。乾坤借物是玉清十二正法之一,此子只有道人修为,天赋再高也无法施展。”地谷子看出差异,回复地魁子。 二人交谈之时,石台上情况再变。黄潇手中握住长剑后,再次快速欺身向前,刺向司马问之右手手腕。 此举一石二鸟,既能打断请幽之术,又能刺伤对方手部。术法施展大多依赖手诀,手部被伤后会有诸多不便。 黄潇刺来时被司马问之察觉,但施展请幽快到关键时候,不能停下也不能躲开。他内心焦急,却无用处。 天承子脸上再有怒意,想要离席向石台而去。还没有站起身,上清一脉所在一道剑光冲天而起,飞向石台瞬息而至。 剑光婉转,黄潇手中长剑脱手。惊骇之时,他察觉腹中灵气乱涌,随后重重摔了出去。落地之后余势不减,几个翻滚后停在石台边缘昏死过去。 剑光在虚空之中停住,众人看的清楚,是入云。 黄潇摔出去瞬间,天云子也离席掠向石台。随后走到石台边缘,延出灵气查看黄潇肺腑和血脉。尚好,除气血暴虐翻涌之外,其余也皆是外伤,不曾伤到修行根基。 天承子与天云子先后离席,又先后掠到石台上。天云子查看黄潇时,天承子止住司马问之术法。 “天承子,上清一脉安敢如此?”此时入云仍在虚空之中颤动,天云子看到后开口质问。 “师兄,此剑并非上清修士催动,事有蹊跷。”天承子知晓他看重黄潇,连忙开口辩解。他察觉此事怪异,一时没有想到哪里怪异。 “非神人修为不能催使入云,这是你我皆知。地灵师侄只有道人修为,师兄所言莫不是说入云剑是自行出鞘?”天云子怒火中烧,盛气凌云。在他看来,天承子说事有蹊跷是无稽之谈。 “入云剑出鞘之时,你我皆在看台上,师兄当时可曾察觉到灵气扰动?”天云子的话提醒了天承子,他想起来怪异在哪里。 催使法器是御物之术,使用术法皆需要引灵激发。入云剑起之时,天承子并未察觉看台上有人激发灵气施展御物术法。 “入云剑是师兄一脉保管,此事与上清宗脱不了干系。”天云子回话不再是质问,天承子说的话提醒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比试时黄潇频下死手,已令天承子愤怒。天云子此举又等同于胡搅蛮缠,他不再忍让。 “技不如人,暗下黑手。”天云子针锋相对,不想善罢甘休。 “既然师兄这样说,那么晚些时候还望不吝赐教。”天承子正面回应,此事上清一脉无错,天云子泼过来的黑水不能接过。 此战没有结果,来的异常去的突然。两脉又有人上台,将司马问之与黄潇带下。 台上比试很耗费心神,司马问之回到看台后渐渐感觉疲惫。不多时,他向天承子请示,想要回到居所歇息。后面还有三场神人境修士比试,短时间不会结束,他已难以坚持。 “将你地灵师叔带回居所,好生保护。”天承子应允后吩咐玄礼。玄礼听后,带着司马问之离去。 离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看向晋国来人那里。不知何时,居中的女子又已坐在那里。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2. 遣人相约 申时过后陆续有弟子回来,玄礼出门后叫住一人,打探后面比试的结果。 神人境修士三场比试,太清三场轮空,比试过后上清胜了两场。 最后八场比试,上清宗胜了四场。封山数年,山门开启后的第一次三脉大比,上清宗再次拔得头筹。 酉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请玄礼离去。天承子说要好生保护,他心里知道是何意,但对此并不担忧。 黄潇所为虽不是君子,也算不上小人。凌霜离开已有数日,若他有意暗箭伤人,不会等到今日。 玄礼走后,司马问之唤来宗门弟子,前往高将军屋中请他过来。石台上天承子与天云子二人的对话他听了全部,今夜多半会有事情发生。 高将军还未到的时候,有宗门弟子前来告知。门内赐下法旨,酉时过后,上清一脉无论弟子还是杂役,皆需待在居所内不得出门,更不许在居所外走动。 不多时,高将军前来,司马问之低声将托付的事情告知。酉时将过,高将军匆匆离去。 高将军离去后,司马问之虽然依旧乏累,却并未睡去,和衣侧躺在床上想着事情。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画一般在他脑中略过,最后定格在那张被纱巾遮住的脸上。 戌时三刻,昏沉欲睡之时,司马问之突然觉察到了轻微的灵气扰动,随后扰动愈来愈大。 之前是和衣而卧,此时无需再穿衣费时,几个呼吸之间,他快速下床走向后窗。 虽然之前有人告知不得走出居所,但司马问之已经想到解决方法。走到窗边后,他伸出手指将窗纸捅了一个窟窿,向外望去。 入眼空空如也,除了黑暗外没有看到其他事物,但从窟窿外灌入的灵气愈加凛冽。 司马问之并不满足,见状将之前的窟窿向两边扩去,直至能够探出头颅。禁令之中只说不可走到居所之外,探出头颅后大半身子仍在屋中,应该不算违逆。 灵气扰动来自后山,不知是什么缘故造就。从戌时三刻开始,直至亥时将过才渐渐平息。 平息之后又等了半个时辰,再无异常发生。困意袭来,他再也抵挡不住疲乏,卧在床上沉沉睡去。 转日辰时二刻有人送来朝食,司马问之从熟睡中醒来。他有意向来人询问昨日夜间的事情,来人也不知情。 此人离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询问宗门内是否有修缮居所的杂役。来人没有直接答复,只说由他去知会门内,遣人前来修缮。 用过朝食后许久,不见有人来告知今日安排。从辰时到申时,司马问之没有外出,一直在居所之内等待高将军前来。昨日他二人约定,托付的事情有了结果后高将军会速来告知。 司马问之托付的事情,与询问送朝食弟子的相同。 高将军多向杂役打探消息,杂役消息又多来自门内低阶弟子。高将军没有前来,说明那个弟子没有说谎。 申时过后,修缮杂役前来。 交谈的时候司马问之得知,专管居所修缮的弟子和杂役已整日没有休息。昨夜夜间,上清一脉弟子居所中窗纸损毁有数十处。 修缮之人抱怨窗纸不堪使用时,司马问之内心觉得惭愧。 窗纸使用前用水油反复泡过三次,风雨不侵,轻易不会损坏,更不会一夜之间损毁数十处。此人的抱怨是故意说给他听,物力维艰,以后不要故意损毁。 转天再等,午时将过的时候高将军前来。进屋后先确认并未被人跟随,随后说出探到的消息。 前日三脉大比,道人与神人境弟子比试过后并未结束。酉时三刻之时,三脉鬼仙境修士在后山切磋术法。 说是三脉切磋,实际只有上清宗与玉清宗。太清一脉不知何故,三场皆主动轮空。 前两场比试,上清修士均败于玉清。只在最后一场,两脉主事亲自上场,天承子找回一局,勉强胜了天云子。 前日白天上清一脉拔得头筹,等到夜间轮到玉清一脉获胜。看似旗鼓相当,但也有差别。 神人境以下是宗门得未来,鬼仙境是宗门的如今。玉清一脉赢了当前,上清一脉胜了未来。 高将军说完后司马问之内心稍安。 上清殿议三脉大比时就定下了鬼仙境修士人选,因此前日夜间的比试并非全部因他而起。 但前日白天在石台上,他与黄潇的事情终究对三脉比试产生了影响。殿议时鬼仙境修士定出的是两人,前夜比试时却是三人。上清与玉清两位主事的那一场,多半是临时加上的。 既有惭愧,司马问之也有庆幸。 此事虽是被动,但确实与他有莫大关系。“伤敌一万,自损八千”,高将军话语中的天承子“勉强胜之”,极有可能是这样。 庆幸之处在于,师伯天承子这场胜了,多少找回一些颜面。 “高伯,另一件事是否探得消息?”三脉大比的事情已经问清,司马问之开口询问托付的第二件事。 “三脉俗世宗门,在近两日就会陆续离去。玄一门与玉霄宫距离此地较远,今日辰时未过的时候已经下山了。”高将军开口,将所知告知。 “晋国皇庭来人呢?”司马问之的托付虽是探查青玄来客动向,但对于晋国皇族更为在意。 “并未探知具体消息。今日午前玄一门与玉霄宫离开的时候,我曾趁乱混入客堂,查看甲部客房守卫,希望能有旧识,结果没有见到。”司马问之的托付,高将军知道内情,此事没有什么进展,他语气中也有失落。 “不过,三脉俗世宗门离去后,晋国来人想必也不会久留,不日就会离去。”虽有不忍,高将军仍旧做了补充,说出自己推测。 司马问之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高将军所想与他相同。 哺食之前,高将军离去,屋中只剩司马问之一人。 闲着无事,他拿出大洞真经认真研习。前日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修行一事达者为尊。若他与黄潇修为相仿,不会如此狼狈。 既然无事,研习至酉时将过,司马问之就想要歇息。昨日夜间是和衣而卧,他歇息得不踏实,早已觉得有些乏累。 将要卸去冠带的时候,居所外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促。司马问之以为是高将军又探到了消息,起身下床相迎。未到门前窗纸破裂,一个锦盒从窗外飞入,随后脚步声迅速远去。 开门查看,门外空无一人。回身查看锦盒,司马问之认识上面的纹饰,是晋国皇族所属。 锦盒之内,只有一张纸条。打开以后,两列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每有阴雨,右手肿痛时多思吾弟。” “明日亥、子相交,甲子房。”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3. 图穷匕见 多次查看以后,司马问之内心开始起伏,有欢喜也有伤感。将纸条上的时间与地点记在心里后,他借着烛台将其引燃。 至于锦盒,没有损毁,也没有抛弃。 不多时,内心起伏平静以后,他开始思虑此事是否可靠。虽然心中倾向于那个女子就是皇姐司马英茂,但是他不曾见到真容,就无法确定。 此事有可能是陷阱。 上清殿殿议的时候,对于百余年后晋国皇族为何再来青玄山的缘由,诸多同门多有争议。 若是拉拢与警示,与他没有多大干系。 只有一种可能关系他自身利害,晋国朝廷遣人来是为了将他寻回。天承子令他务必不能缺席当日殿议,想来也有这样的考虑,是为了提前给他警示。 思来想去,司马问之最终的决定是去赴约。焚毁纸条之前他将笔迹看过多次,是皇姐司马英茂亲笔。 要去做一件事,三成把握时可勉力为之,五成把握即可全力而为。此事真假五五对开,已经可以尽力去做。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有一个缘由。 晋国皇族来山中已有五六日,直到今天才送来消息,说明不久后他们也会离去。离去之前,不得不为。 决定之前,多方考虑,多次纠结。抉择既然已经定下,司马问之内心变得笃定,随后除去冠带衣物沉沉睡去。 司马问之睡去以后,上清一脉客堂中的某个房间里,有两人在交谈着。 “可曾确认无误?”一人开口问道,说话声音虽小,却很清楚。 “已然确信,天淸子是鬼仙修为。”另一人同样用小声回复。 “如何确信,可曾有人探查过他的修为?”发问的那人没有尽信,皱起眉头再次发问。 “天淸子落败的缘由,是被玉清修士找到空档猛击胸腹。若他跨过了鬼仙境,这一下完全可以避过。”另外一人已有准备,被质问后立即再次回复。 “嗯。”发问的那人眉头开始舒展。 “并且…”被质问的那人见状,欲言又止。 “何事如此吞吞吐吐?”发问之人再次凝眉。 “上清宗弟子从天淸子居所内取出的废物,我去查看过。废物中确实有药渣,茯苓、白术皆是治疗内伤之物,且看到了延胡索,此人伤病已至心脉。”被训斥后,那人将所见所知全部讲了出来。 天淸子身份尊贵,所用食物和药物隐秘。即便是残渣废物,也轻易不会被他人知晓。 此人如此清楚是用了一些手段,手段并不光彩也有风险。之所以吞吞吐吐,是担忧被眼前人察觉后会有责罚。 “将此事告知晋国那两人吧。”发问之人听后没有发怒,自顾思索了一阵后再次开口,将眼前之人打发走了。 第二日辰时,有弟子送来朝食后,司马问之再次托他知会修缮居所的杂役前来。今日宗门没有多少活计,修缮杂役很快到来。 “道长,昨日夜间宗门内不曾有事发生。”杂役看着司马问之,言语委屈,眼中多有无奈。 “昨日有飞鸟入屋,驱赶时不慎损坏窗纸,劳烦劳烦。”司马问之看着杂役,只能用妄语安抚,眼中多有无辜。 杂役修缮窗纸时,屋中水油味道很重。如同上次一样,司马问之走出居所,在外面等候。 不多时,有多人自远处走来,在他居所前面走过,走向山门那里。重启观礼与三脉比试已过去几日,山中来客无事可做,正在陆续离去。 窗纸修复以后,司马问之返回屋中看着窗外。从巳时开始到未时将过为止,陆续有人离去。申时将至,离去之人渐渐减少。 还未到约定时候,天色刚刚黑透,司马问之就悄悄溜向客堂所在。决定赴约虽然已是定局,但不代表要贸然前去,早些时候去,可以早些准备。 许多俗世宗门白日已经离去,客堂那里比前几日暗了许多。但甲字部房间此时多有烛光,司马问之自暗处看向客堂,查看是否有异常。 不多时有了结果,与前两次来时相仿,没有异常。他内心更加安定,等待约定时辰到来。 戌时之后,客堂烛光逐次熄灭,只剩甲子客房烛光依旧亮着。屋内人的身影映在窗上,显露身形,是那女子。 亥、子相交时,晋国皇族的客房外面,守卫开始交接更替。司马问之前两次没有等到这个时辰,他此时明白为何要约定在这个时候。 守卫更替之时他溜入客堂,向甲子房走去,走时多走阴暗地方。将要靠近房间的时候,房中烛光突然消失。 “翠竹,掌灯。” 烛光熄灭的同时,屋中女子开口吩咐,随即烛光再次亮起。 听到屋内女子声音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后退。他与皇姐司马英茂一起生活多年,对她声音极为熟悉。刚刚屋内女子的声音,与他印象中的并不相同。 后退的时候,他已明白此事是陷阱。只是不知对方现在在何处。不过但不管是在何处埋伏,立即退出去是他唯一选择。 确实有埋伏。 见他想要退去,客房后方走出一胖一瘦两人,皆蒙着面部。 后退的时候,司马问之调动丹田灵气,延至双足与双手,施展疾行术法的同时,提防来人出手。刚刚走出去几步,瘦人出手。灵气化形,如疾风一般向他袭来。 司马问之已有准备,转身延出灵气回击。但他修为与瘦人相差太多,无法抵挡。灵气倒灌而回,将他远远击飞。 落地之后,虽然疼痛难忍,司马问之仍然迅速取出补气药丹,吞入腹中。与瘦人一记灵气对拼后他多有损耗,药丹滑入肺腑,瞬时化作灵气长河游走周身,随后在丹田之处聚合。 “还不动手!万不可让此子逃回去!”出手之后,见胖人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瘦人恼怒催促。 胖人听后有了动作,瞬息之间移动到司马问之身前,手中金光闪动后,将他提在半空。 司马问之如法炮制,将周身灵气引至双手,猛然间向身前胖人头上击去。胖人察觉,但没有将他放下,双手变为单手正面相迎。 药丹转化的灵气颇多,司马问之聚气之下势大力沉,与胖人对掌以后胸前的衣服被震碎,再次飞了出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4. 不计代价 再次滚落到地面后,司马问之已到了客堂边缘,十余步之外就是大门。逃出在望,他取出第二枚补气药丹吞入腹内。几息过后,体内又有灵气充沛感觉。 另一边,胖人对掌以后稍有停顿,没有直接欺身向前。司马问之见状再次运转体内灵气至双足,拼尽全力向大门逃去。 “我已将此处强行封禁,不要有顾忌,务必要将此子留下。”瘦人开口喝道。强行封禁对修行多有不利,他已不计代价要将司马问之毙杀。 听到同伴喊声,胖人回过神来。看到司马问之正跑向大门,再次欺身向前。动身的同时运转灵气,双手之上渐渐有了金光。 两息过后他追上司马问之,伸出单掌向他的后脑拍去。手掌还未拍到后脑,疾风已至。 司马问之有所察觉,本能的侧了一下身子。胖人手掌击空,击空以后未做停顿,另一只手掌拍向他的后心。司马问之避无可避,中掌以后口吐鲜血,再次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胖人没有收手,脚尖猛点地面跳至半空。同时变掌为拳,想要击打司马问之头部。 后心遇袭,司马问之飞出去的同时已经昏厥。胖人此前的掌法中掺入灵力,灵力侵入体内后开始肆虐。昏厥之中,司马问之许多脉络被损坏。 但胖人拳头即将击在后脑的时候猛然停住,随后他快速退回,每退回一步,之前所在位置就有天雷炸裂声音响起。 “五雷正法。你是何人,意欲何为?”胖人连番躲过后心中惊悸,面向黑暗处喝问。 “你二人又是何人?刻意变幻形体与嗓音在此为难一个晚辈,又是意欲何为?”胖人盯住的黑暗处有一人慢慢走出,同样遮掩着面部。 “以一敌二,你未必是我二人对手。”此事不得不为,陡生事端以后胖人无意继续纠缠,希望来人能够知难而退。 “我为何一定要胜过你二人?此处虽被你们封禁,但未必能够困得住我。只需弄出声响被他人知晓,自然会有敌得过你二人的那人前来。”既然敢现出身形,自然不会被一句恐吓唬住。来人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着。 胖瘦二人听后不再言语,对视一眼后有了默契。随后同时出掌,向面前那人攻去。 来人站在原地以气蓄势,与二人拼在一起。对掌过后,三人均连连后退。 几步之后,后来那人止住脚步。胖、瘦二人却借着余势退向更远处,直到退入黑暗中不见踪影。 来人见状,没有再追过去,快速走到司马问之身边后,接连封他灵虚、中府等几处心脉大穴,随后延出灵气查看肺腑与脉络。 此人面部被遮掩看不到脸色,只能见到他眉头逐渐凝起。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一番查探之后,此人叹息,撤回灵气。 “嗯?”撤回灵气时他察觉有异,再次渡灵查看。 “并非全然无救,就看青玄山的那些老家伙是否舍得。”数息过后他再次开口,凝起的眉头开始舒展。 查探过后,此人动手将司马问之带离客堂。 他已察觉一道气息自上清峰上峰疾驰向下,正向此处赶来。但他不想与来人见面,将司马问之放在路边醒目处后,也隐向了黑暗中。 不多时,那道气息到了司马问之身边,是之前三人对掌时察觉到灵气异动的天承子。 天承子心中震怒,此事发生在上清宗,被害之人又是上清弟子,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渡灵查探司马问之身体以后,震怒变为离奇的愤怒,立即施展寻灵术法查探四周。 数息之中连番查探,均无所获。天承子忍住怒气,抱起司马问之向后山疾行。 天承子离去不久,晋国皇族占据的一间居所中烛光亮起。随后屋内灵气微动,有两人身形慢慢变幻,不到盏茶工夫变幻结束。 “功亏一篑。”之前的瘦人变回道人,说话时脸上多有遗憾。 “可惜至极。”之前的胖人变回僧人,说话时口中连连叹息。 青玄后山,天元秘境。 天承子抱着司马问之一路疾行,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来到此处。秘境之前有两名守卫弟子,见有人来上前阻拦。 “让开。”天承子虽然知晓规矩,但此时不想纠缠,直接吩咐。 “未得召请,不得进入。”其中一人回复。门规不容私情,他虽然认识面前之人,仍硬着头皮不敢放行。 “那就请快去通报。”天承子再次开口,语气变得缓和。 之前开口的守卫松了一口气,转身向秘境之中走去。刚一转身,天承子单手托住司马问之,快速靠近另一个守卫。 靠近以后,他出手连续击打此人璇玑、心坎两处穴位。守卫心脉突然震荡,很快晕了过去。 之前离去的守卫听到声响,想要转身查看。还未转身又被天承子击中肩井、天宗两处,身体一颤之后不能动弹。得手后天承子欺身向前,走入秘境。 秘境之内,仍有几处关卡留有守卫。进去的同时天承子运转灵气到手中,想要同方才那样定住守卫,强行闯过去。 印象中的阻拦没有出现,几处关卡皆是门户大开。天承子一路再未被人为难,直入秘境核心。进入后内心稍微安定,广明子正在此处修行,没有去别的地方。 天承子刚刚进去,广明子睁开双眼。门外事情他已知晓,天承子强行闯入后,是他撤去了关卡守卫。 “师伯。”天承子言语恳切,没有多说。 “何人所为?”说话的同时,广明子走了过来,搭手查探司马问之肺腑和血脉,探查过后同样皱起眉头。 “弟子不知,见到地灵师侄时他已变成这副样子。”天承子据实回应。 “被谁救下?”查探之时,广明子探到司马问之几处心脉大穴皆已被护住,手法不像出自上清一脉,随即再次问道。 “弟子也不知。”天承子再次回应,语气中有不解,也有愧疚。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5. 不计代价(续) “不知被何人重伤,也不知是何人施救。身为一脉主事,你知晓什么?”两次发问,天承子的答复都没有用处,广明子听后,内心的焦虑渐渐变为怨气。 虽被训斥,此时的天承子已没有之前强行闯入时的豪气与魄力。广明子训斥的时候他俯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在觉察到异象以后,天承子能够迅速赶去已是不易。此事非比寻常,并且绝对不是有人临时起意,即便有所防范也会防不胜防。 “地灵如今状况,你如何看?”见天承子不再言语,广明子开口问道。训斥以后怒气渐渐散去,他已猜到事情大概经过,语气变得缓和。 “心脉以外,周身其他血脉多有损毁。保命已经不易,若想恢复修为…”天承子的回应没有说到最后。 “九死一生,几无可能。”广明子说出了他后面的话语,“若你是地灵,生还以后知晓自己形如废人,会有什么反应?” “若之前只是常人,会觉得万分庆幸。若之前已有修为,知晓后会生不如死。”天承子表明态度。 “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我们能救他生,也不能看着他陨落。”广明子摇了摇头,也表明了态度,随后向一处山洞走去。 不多时,广明子回返,手中多了几个瓷瓶。 “先喂他服下,看他反应再做对策。”将瓷瓶递给天承子后,广明子开口吩咐。天承子接过后一一打开后,倒出药丹查看。 “师伯,这药丹…”药丹有数枚,大多是白色,少数几枚是金色。天承子看后以为有错,开口提醒。 “后事未知,先顾眼前,用吧。”广明子会意,打消他的顾虑。 服下固脉、拓元、醒元三种药丹以后,司马问之气息开始变得平缓,只是好转异常缓慢。 “丹田亏空,体内没有灵气。服下的药丹无法催化,因此起效很慢。”药丹入腹后不见司马问之醒来,天承子搭手再探,探查之后说出实情。 “脉络损毁时有外力作用,但更多是内力导致。虽然不知晓当时发生的详情,但他昏厥之前,吞服用的上品补气药丹不会少于两枚。服下后无法承受,内患未除又遭外力,祸不单行。若再服用补气之物,剩余脉络也会毁去。” 天承子的言语是在索要补气药丹,广明子知晓,随即开口解释。他之前已知道司马问之丹田亏空,但仍没有拿出补气药丹,自然不会没有缘由。 “数日前,弟子曾送与他两枚补气药丹。但前几日与黄潇比试时他已用去一枚,如何还会有两枚?”对广明子的话语,天承子不解,紧跟着说出疑惑。 “数日前我曾与他相遇,送与他内丹修行方法。比试前想必他已有所获,你所送之物他并未服用。”广明子听后道出隐情。 此后二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也在同时等着司马问之。 “将先前的药丹,再与他服用一遍。”半个时辰过后情况仍未有好转,广明子开口吩咐。 天承子连忙动作,将一枚上品药丹送入司马问之口中,再助他吞服下去。此前听到隐情时他已明白广明子为何不计代价,极力要救回司马问之。 再过半个时辰,天承子第三次喂服。刚刚服下一颗醒元丹,司马问之眼皮开始跳动,一声咳嗽后醒转过来。 “师伯,上清一脉已无上品药丹炼制传承。”醒来后司马问之见到天承子手中药丹,开口提醒。 数日前经地魁子指点,司马问之已去过典经堂。与玄成交谈许久后得到他隐晦告知,上清与玉清两脉上品药丹的炼制传承,数百年前已经遗失。 如今青玄三宗修行所需上品药丹,皆由太清一脉供应。好在三宗各有所求,勉强能够维持平衡。 药丹得之不易,上品药丹更加难求,揣测此事并不困难。司马问之无意再耗费宗门底蕴,也无意再拖累其他人。 天承子听的明白,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取出药丹后再次塞入司马问之口中。此时他已醒转,无需再助他吞服下去。 药丹滑过胸腹,司马问之再次咳嗽,之后仍旧开口劝说。天承子无奈,只能封了他的哑门和风府两处穴位,令他不能再开口发声。 天元秘境中,广明子二人救治司马问之的同时,上清客堂某处房间内,有一人坐在木椅上暴跳如雷。 “这两人既愚蠢又无能。之前多次警告要小心行事,却无端生出是非,还留了隐患,当真是废物。”说罢,一只手掌拍在木椅扶手上。扶手受力,化为齑粉。 屋内还有一人站在此人身旁,见他震怒不敢出声。 “那二人可曾说过,与他们为难之人是何人?”片刻之后,座椅上那人怒气稍减,开口问道。 “属下已询问过,那二人也不知晓。只知此人修为并非高绝,术法却很霸道。那二人当时虽有把握将此人拿下,却没有把握做到不惊动他人,只能主动退走。”站立之人心中松了口气,听到问话后将所知事情讲出。 “会不会是天淸子?人类大多奸诈,修行之人最是奸诈,天淸子败于他人之手一事,总觉得不太正常。”说话之时,坐着的那人不由皱起眉头,心中多有担忧。 “应当不是,那智通和尚告知属下,来人现身前使用的术法是五雷正法。若不是五雷术法对肉身损毁太大,他也不会眼见得手还主动退去。”站立之人知晓自己主子忌惮天淸子,开口替他打消忧虑。 果然,坐着的那人听后眉头舒展大半。五雷正法是玉清十二正法之一,青玄山门规很严,天淸子是上清修士,他自视甚高,不会逾越雷池修炼玉清术法。 “晋国来人在上清宗中,被玉清宗的人坏了谋划,这些人争来斗去,倒有些意思。”刚刚还在暴怒的那个人说出这些以后,突然笑出了声音。 笑声还未消失,屋内二人身影开始模糊,随后不见踪影。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6. 舍得付出 青玄后山,天元秘境之中。 从子时开始,对司马问之施救一事,广明子二人没有停止。直到寅时以后,见他情势稍微有些好转,两人悬着的心才变得有些安定。 寅时一刻,天承子走出天元秘境回到上清峰。但他没有回到自己居所,而是直奔上清殿中。 不多时,玄礼居所内的烛光亮起。他得到天承子法旨,令他火速前去。 山门封闭以后的近些年,宗门中大事不多,这个时辰被叫去上清殿的经历,在玄礼印象当中没有几次。此次为了什么事情他无法揣测,只能起身快速前去。 “师祖,可有吩咐?” 上清殿外的守卫,平日里皆由玄礼安排。他没有遇到阻拦,直接走了进去。见天承子在闭目想着什么,便主动开口问道。 “客堂之中,还有那些宗门不曾离去?”听到玄礼声音,天承子睁开双眼。心中斟酌的事情已有眉目,他随即发问。 “玄一门与天通观距离此处较远,昨日已经离去。除此以外尚有…”玄礼思索了之后,开始答复。 “已经离开的不用去管,只需说出此刻尚在青玄山中的宗门。”天承子皱了皱眉,开口提醒。 “正乙门,问道观,悟道门等七家宗门还未离去,剩余具体名单还需查验。”玄礼会意,再次回复。 “不用再去查看。”玄礼刚刚说完,天承子开口打断。 玄礼不记得剩余宗门的名字,说明皆是小的宗门。司马问之修为虽然浅薄,但也并非是任人宰割。所受重伤,小宗门弟子多半不能为之。 “对了,正乙门虽然还未离去,昨日白天已遣人来告知,今日早些时候也会离去。”玄礼听后想起此事,做了补充。 “此时开始,无论是哪个宗门,也不论哪个弟子,前来辞行都不能应允。”玄礼补充的言语提醒了天承子,他快速思索之后,当机立断下了法旨。 “何时为止?”玄礼知晓法旨必有缘由,想要问清如何执行。 “等我回来,你先去吧。” 玄礼的问话,天承子自己也不能确定,只能这样吩咐。吩咐以后令玄礼离去,是因为他心中考虑的几件事情,交由玄礼一人不能完成,让他离开是之后还会有弟子前来。 不多时,几名上清宗门人先后进入殿中,天承子一一作了吩咐。 随后他走出上清殿,借着夜色向青玄后山走去。 天承子离开的时候,广明子知晓他是去做什么事情。天承子回来后,他没有询问做的如何。各宗事情自有各宗主事去操心,他早已不问琐事。 天色将亮的时候,司马问之气息再次变得异常。天承子将剩余药丹助他服下,不见效用。 广明子见后,走向另一处洞府,回返时手中不见瓷瓶,只有一枚金色药丹。 天承子见到后接过。 此物他虽然不认识,但没有迟疑和纠结,直接助司马问之服下。药丹起效很快,司马问之异常的气息逐渐散去,直至恢复如常。 见到异常气息散去,广明子与天承子反应不同。天承子见药丹起效,忧虑渐渐消除,广明子心中忧虑却更加凝重。 果然,不到一炷香工夫,司马问之情势再次急转直下。天承子不解,看向广明子。 “此药只有一颗,一人也只能服用一次。地灵病入膏肓,已经药石无医。”这种结果,广明子已有预料。见天承子看向自己,所求他也知晓。但是人力终有穷尽,拿出金丹时他已是尽力而为。 天承子听后,眼神变得暗淡。之前放弃时做下的决定极为艰难,努力一番以后,向要再次放弃更加艰难。 “但仍有方法,可以一搏。”前番话说完以后,广明子话锋一转。开口之前他长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 “是什么方法?”天承子快速问道。他本已不抱希望,广明子的话语是峰回路转,雪中送炭。 “天元池。” 天放亮后,没有来的及享用朝食,玄礼就去上清殿中守候。上清宗俗世宗门离去以前,皆要先来此处知会。 被天承子支走以后,他已想好应对借口。既然是借口就不会是真话,“妄语”虽是青玄山五禁之一,但玄礼是“奉旨破禁”,没有后顾之忧。 昨日正乙门已知会过,今日早些时候就会离去。辰时刚至,玄一门主事弟子玄芜来到上清殿中,玄礼依照想出的借口回复了他。 “师兄,天承子师祖为何不在?”玄礼不解。一脉主事不会轻易不在山中,何况是在此时。 “长辈踪迹,不敢问询。”玄礼正色答复,他确实不曾问过。 玄芜会意,若他是玄礼,同样也不会去问。 “那何时回来?”进不得进,只能后退。玄礼退了一步,开口再问。 “主事师祖吩咐的时候神色轻松,想必不会耽误工夫,明日晚些时候应会回来。” 玄芜的问话,玄礼也问过天承子,但他没有如实告知答复。不确定的事情多会让人不安定,若据实相告,后面会有诸多麻烦。 特意说是“晚些时候”,也经过深思熟虑。 离去的宗门,大多将时辰定在在朝食过后。若天承子不能及时回来,仍可以用这些话搪塞。时辰过了以后他们若无意离去,多半不会再前来问询。 玄芜听后,怏怏不乐。 中州虽然比江东近些,但即便使用术法也有几日脚程。他心中有牵挂之人,想要快些离去,却不能成行。 玄芜走后,问道观、悟道门等宗门主事先后亲至,也来辞行。 玄礼仍旧搬出那套说辞,上清祖庭主事天承子师祖念及同门在俗世授道艰难,想要亲自送众人离开,并有珍品相赠。只是此时有事不在山中,劳烦众人等一等。 同样的说辞,玄芜听后闷闷不乐,后来的几位宗门主事听后却是备受鼓舞,没有说出任何疑问,欢喜地离去。 玄礼看后,无奈摇头。 此后不见有人再来辞行,客堂中各宗门之间会互通有无。其余宗门此时已知道消息,不再前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7. 主逼客反 “天元池。”广明子说完,看向司马问之。 “师伯,不可!” 天承子听后突然暴起,大声说道。身为上清主事,他既知道天元秘境,也知道天元池的隐秘。 商末武王伐纣过后,封神大战已过去千余年,世间修行可用灵气愈加稀薄。近几百年来,俗世中已没有人能修行成为仙人。 青玄山中的灵气与俗世相比虽然充裕,但修行人寿数有限,能修成仙人者也只有历代青玄山祖师。 青玄山仙人传承不断,甚至偶有修为至天仙的老祖,天元池给了莫大助力。 助力来自于本源,青玄山曾是上古人界与天界的通道,天元池是青玄山吸收灵气化为天地本源的所在。 广明子是数百年来,青玄山山门中最有可能成就天仙修为之人。若池中天地本源被他人用去,对于青玄山门来说后路皆毁,前路也会不明朗。 “有何不可?” 广明子的目光从司马问之身上移开,又看向天承子,天承子的反应在他预料中。 “此事关系青玄山山门兴亡,师伯务必再三考虑。”天承子没有正面回答,婉转说出为何不可。 “是啊,当时师兄也是用了这样的话,把我锁在青玄山数年。有时我想,若当年陨落的不是师兄而是我,我们二人是不是都各得其所?”天承子的话勾起广明子回忆,他言语之中满是无奈和落寞。 天承子听后还想说些什么,还未出口就被广明子示意不要再说。 “无极丹已被用去,你方才喂给地灵的那枚就是。”止住天承子以后广明子开口,平静说道。 天承子听后,知道此事已无劝说必要。 宗门之内记载,除天元池外,无极丹也是将修为提升至天仙境的关键。 炼制此丹时有一味主材是霜云白露,青玄山中不产此物,当年青玄山三祖寻遍俗世,只在交州找到,由太清宗俗世宗门混元观守护。 此物一甲子生长一份,最近一次是山门封闭前得到。广明子此时已是岁至耄耋,等不到下一枚无极丹。 天承子知晓以后,内心突然莫名伤感。 一朝花开,一朝花落。无极丹奇妙异常,司马问之服下却无用处。师伯广明子给了他能给的全部,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回报。 “快些动手,地灵已撑不了多久。”司马问之脸色渐差,广明子看到后开始催促。天承子听从吩咐,双手托住司马问之走向天元池。 将他放置在池中以后,天承子等着结果。广明子说的是放手一搏,此事他也没有把握。 等待的同时,一个个念头涌入天承子脑中。 之前若是天云子与天铭子在此,结果会是如何。 此事无论结果,以后与天云子相遇,又该如何自处。 玄礼预料的没有差错,直到第二日未时,上清殿中都不再有人前来询问师祖天承子在何处。 申时过后,他松了一口气,内心刚刚有些安定的时候,有俗世宗门主事到了殿中。来人不是昨日那几人,玄礼说的仍是昨日那些说辞。 几人听后,未见欢喜,怏怏离去。回去之前依旧问了天承子何时回返,玄礼照旧回复,那几人更加不喜。 几人走后,刚刚心安的玄礼心中又不安定起来。不安与修为品性无关,换做别人也会如此。 此事症结在于不定。发生了什么不定,天承子何时回来不定,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定。 玄礼心中不安的同时,天元池边,天承子心中也不安。司马问之在池中已待了一日有余,情势虽未恶化,也未见明显好转。 之前投入巨大,有没有期待中的回报尚不能确定。如有回报,是多是寡也不能确定。他修为比玄礼高出许多,心中不安却同样来源于不定。 上清门人纠结的时候,上清客堂甲部居所内,一僧一道也在纠结不安。司马问之已被救走两日,二人不知他的生死。 “你确信他是十死无生?”两人为此事已纠结了两日,道人忍受不住,再次开口问向僧人。 “那小子活不了。我虽然没有亲眼见他陨落,但对掌时我察觉他全身血脉已经毁了。况且他背上还挨了我一掌,那一掌我用了十成劲力。”僧人被问得多了,答复变得不耐烦。 道人稍稍心安。 佛门掌法刚猛异常,极为霸道。与他一起的僧人,所用掌法中又加了阴柔。刚猛摧毁血脉,阴柔阻其恢复,刚柔并济,更为狠毒。 “但青玄山门毕竟是你们道家的祖庭,传承千余年底蕴深厚。说不定有什么方法,能保下他的性命。”前言还在耳边,僧人话锋一转,又变了口风。 “我已不是道门中人,道门如何与我无关。”道人冷冷地提醒,刚刚放下的心又不安定。 “你虽已不是道人,我却是真的僧人。佛道两家打了几百年,平日无事的时候,这些牛鼻子老道看我就不顺眼。若是知晓此事是我所为,怕是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给。”道人冷言冷语刺激了屋中的僧人,他开始不满的小声嚷嚷。 “前行是你,后退是你。确信是你,不定也是你。智通大师,你虽不是化外高僧,但一身修为也是高绝。定性何在,常性何在?”道人不想吃瘪,一番话顶了回去。 “因果相连。不明之因,如何能有确定之果?”屋中僧人一时语塞,被呛得哑口无言。但他秉性好强,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就以佛法回复。是否对症,此时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有话可说,不能落于下风。 “十二年前,有比丘自西域至晋国都城建康。我与其辩论世间诸法,前后说了三日。那人最后语竭,佛心生魔后自断心脉而亡。”道人知道僧人秉性,开口提醒。 果然,僧人听后不再逞强,此事他知晓。虽然当年那比丘是苦行一脉,并非与他同宗。但道人的提醒也无错处,论讲道理,他不是对手。 “道长,那要如何?”僧人语气变软,主动问道。 “官逼民叛,主逼客反。”道人语气坚定,一字一顿说着。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8. 九死一生 昨日那几人走后,今日又有人来。与昨日不同,午时刚过的时候来人就到了上清殿中。 玄礼前两日的说辞,到此时已无效用。几人来时带着猜疑,最后变成了言语之上的围攻。 来人之中有化形妖修,心直口快,并不在意说了什么。玄礼听到以后,面色有些尴尬。 也有年老成精之人,话语虽然客气,气势却是咄咄逼人。 玄礼无奈,只能对几人作下承诺,明日午时前主事天承子定会回返。如若不然,众人可随意离去。 几人得到确切回复,满意回去。走时有人欲言又止,想要询问赠送奇珍一事。玄礼假装未见,将头扭在一旁,此人见状也失望而去。 天承子没有说过何时能够回返,此事是玄礼擅自做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若不这样做,事情会变得不受他控制。 相比于上清俗世宗门,晋国皇庭来人却显得不着急。建康距离益州最远,他们应当最先离去。但是没有看到有人前来知会,也没有人前来问询。 但玄礼最期望晋国皇庭来人快些离去。 这些人每日皆要求三餐,胃口又很大,耗费宗门大量吃食。 尤其是有几个僧人,每餐皆要求有上等肉食,令他与膳堂主事很是头疼。 玄礼在等,天元秘境之中,广明子二人也在等。广明子等司马问之,天承子除此以外,还在等门内弟子的回复。 之前返回上清峰时,除了交代玄礼,他还吩咐了其他几人。客堂处已被监视,晋国都城那里也已有人火速前往。不同于玄礼,他给这些弟子留了向他回复的途径。 前去建康,往返需要几日,此时还没有消息。客堂处昨日已有消息回来,没有见到异常。天承子听到后吩咐,要他们再等再探,及时告知。 未时将过,在天元池中孕养三日以后,司马问之有了反应。天承子听到声响,连忙前去查看。 不知司马问之情况如何,天承子只能小心渡灵查探。查探以后不能确认,主动让出位置。广明子也在一旁,见状上前再次搭手查探。 “九死一生。” 不多时,广明子开口确信。司马问之此前损毁的脉络已有修复趋势。丹田之中,此前亏损灵气也逐渐有了补充。 “水…” 广明子查探过后不久,天元池中,司马问之开口。重伤虽在恢复,但他此时仍旧孱弱无比,开口时未睁开双眼。 天承子听后,急忙取来清水,要给他喂服时被广明子拦住。若是喂了清水,吞服后他还会睡去,此时此刻,醒来比继续昏迷要好一些。 腹中饥渴无比,却迟迟不见有人递过水米,司马问之在半昏半醒之间,心里愈加着急。随后不久,内心焦急起了效用,他睁开了双眼。 “此时感受如何?”见他醒来,广明子开口问道。 “水。”司马问之体内虚弱,说的话多是凭借本能。广明子不再阻拦,拿过清水后亲自喂他服下。 “饿。”刚刚将水喝下,司马问之再次开口。本源灵气虽能修补血脉,却不能填饱肚子。连续几日不曾进食,他此时已是饥饿难耐。 “数日之前就与你说过,好生研习辟谷术法。平日里懒惰,此时可是知道厉害?” 司马问之能察觉腹中饥渴,说明已无大碍。剩余的事情多是静养,广明子心中大为安定。安定之余,他开口数落司马问之。 之前的付出不计成本,放手一搏之时内心忐忑,此时得到预期回报,广明子心中也多有安慰。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惶恐。他听出广明子语气,并非是要追究。 那夜在客堂中,他已知自己是必死之人。此时死中求活,他虽不知广明子付出何种代价,也能猜到代价甚大。 虽有宗门情分,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此事是涌泉之恩,他不知以后如何报答。 天承子唤来上清弟子,遣他去膳堂准备吃食。司马问之重伤未愈,进食之物的制作异常考究。膳堂主事正为晋国来人的饭食发愁,见此之后有些抗拒。 但听到此事是天承子亲自吩咐以后,抗拒变成了主动接受。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为晋国僧人备下的精肉,被他换成了豆腐。 准备吃食的空档,司马问之已能断断续续说一些事情。天承子不时打断他的诉说,问一些关键事情,他没有隐瞒,倾囊相告。 酉时过后,亲眼看着司马问之进食以后,天承子再次离开。此次并未再去上清殿,而是直接回到自己居所中。他修为虽然高绝,但几日来不曾好好歇息,也抵挡不住周身困乏。 睡去之前,他再次遣人唤来内心选定的弟子,再次作下吩咐。 司马问之已将事情大概告诉了他与师伯广明子,广明子听后未发一言。天承子会意,此事出在上清宗,广明子不会插手,他自己可以放手去做。 第二日辰时刚至,天承子未进朝食就去了上清殿等候。辟谷之术他早已精通,若非心血来潮满足口腹之欲,平日无需进食。 不多时,玄礼前来,见到天承子后,眼神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变为欢喜。近几日他心中压了许多负担,天承子回返令这些负担尽皆消除。 “这几日如何?”玄礼还未上前问候,天承子先开口问他。 “多有人前来辞行,皆被安抚下去。”玄礼据实回复。 “可觉察有异常之处?”天承子似有所指,再次问他。 “看来人反应并未见到有异常,只是建康距离此处最远,晋国皇庭本应最先离去。但直到今日,也没见有人前来知会,更无人前来辞行。”玄礼不知天承子暗指什么,只能将自己揣测说了出来。 玄礼说后,天承子松了一口气。 司马问之虽然不能确信袭击之人出自晋国皇庭,但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之前一直在担心晋国皇庭已经强行离去,此时放下心来。 玄礼不知内情,说的却没有错处,晋国皇庭来人反应确实异常。反常之事必有妖异,为何妖异不得而知。 “他们这是一心求死,还是有所倚仗?”天承子喃喃自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9. 心照不宣 巳时未到,就有俗世宗门的主事再次来到上清殿辞行。 天承子到来后就没有再离去,来人看到后急忙上前问候。随后有一人去客堂通知门人,其余的在上清殿中等候。 半个时辰过后,又有人三三两两前来,随后来人愈来愈多。这些宗门都已等了几日,到了殿中直陈来意。天承子听后,无不应允。 与天承子辞行以后,来人本应离去,但是却没有一个俗世宗门离去。上清殿内外的人越聚越多,天承子看后不解。 午时将至,正乙门主事天参子携门人前来。正乙门是上清俗世所传两大道统之一,此次来青玄山门人数众多,上清殿中更加拥挤。 好在天参子辞行之后不曾耽搁,即刻就要离去。 “为了蝇头小利,只知苟且。”离去之前,天参子看着一直未离去的其他宗门,多有感慨。 天参子的话语,天承子听后若有所思,随后想到了什么,看向玄礼。玄礼面色尴尬,近身耳语如实相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玄礼承诺的事情也不是难事。天承子随即遣人去宗门府库中取来一些青玄山特产药草,一一分发下去。 天承子所赠药草,俗世并不常见。各宗门主事大喜,欢呼着向山下走去。天参子此时还未走远,听到声音后猜到发生了何事,心中又有些悔意。 午时未过,随着许多宗门陆续离去,上清一脉客堂之中除了甲字部外,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变得空空荡荡。 送走众人后,天承子叫来膳堂主事,令他自明日开始,将客堂水米供应由三餐改为两餐。同时每过一餐,食量就减去一成。 膳堂主事虽然不知缘由,但知晓宗门规矩,未发一问。随即安排下去,照令执行。 第二日午时三刻,之前埋下的眼线送回消息。一刻钟前,甲部客房中有人去了膳堂。此人出来时脸上挂着怒气,似乎是发生过争执。 此事在意料之中,天承子听后没有过多反应,只是令眼线回去接着打探。 吃与喝是人的本能,俗世修士少有人修行辟谷术法。饥与渴能消磨一个人的锐气,天承子令膳堂做的事情是釜底抽薪。 锐气尽失之时,斗志也将不复存在。釜底抽薪之后,就是瓮中捉鳖。 初次去膳堂争执过过后,晋国皇庭来人再未去过。两日以后,他们所能得到的水米只有平日的六成。 不去争执,不代表真的无事发生。客堂之内,一僧一道正在谋划。 “刚刚来的时候尚有精肉伺候,之后只有青菜豆腐。现在可好,已经不管饱了。”说话的是那个僧人,话语之中满腹怨气。 “此事应是天承子授意,若没有他的首肯,膳堂不会如此。”不同于僧人满腹牢骚,屋中道人想的更多。之前他已有怀疑,这几日更加笃定。 “依你的意思,是那些老道知道了什么?”僧人开口,说话之时并不确定。 道人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回复。此事并非难以揣测,稍加分析即可知晓。 “或许,他们这样做只是逼我们早些离去。”屋中僧人再次否决自己的猜测,换了说法。 道人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将头侧过,斜眼白了僧人。他刚刚所说明显自欺欺人,这样的话既愚昧又无知。 “上次那人来时,可曾说过何时还会再来?”白眼之后,道人恢复如常,开口问道。此时二人福祸相依,不宜再起矛盾。 “此处对于那人来说也是禁地,轻易不会再次前来。只是告知我去一处居所内留下印记,他见到后自会前来联系。”僧人听后怏怏地回复,道人的白眼令他觉得不快,但想到自己方才的话语,确实有些浅薄。 “请大师告知他,主家不善,谋划已变。若有意外,我们只能提前举事。”听出僧人语气不快,道人再次开口时对他用了尊称。 “那此时做什么?” 大师是对得道高僧的称呼,僧人寺院中只有他主持师伯一人可以担当。道人如此称呼他,他虽然有些惶恐,内心却很受用,再开口时已没有了不快。 “自然不会是坐以待毙。既然猎物有了动静,我们总要一起跟着动动。”说话时,道人语气已变得狠厉。 天未黑时,天承子去天元秘境中见过司马问之。 又经两日的调养以后,他的情势愈发好转。天承子留在秘境之中无事可做就没有久留,天黑以后回到上清峰。 还没有回到居所,之前埋下的眼线传来消息。与他一起监视客堂的同门弟子,在天色刚刚变暗时依次失去联系。 天承子听后连忙回应,开口询问具体情势。 一炷香后,没有见到答复,天承子再次发出音剑,询问其他眼线,均不见回应。他见状不再耽搁,带着几名弟子快速向客堂行去。 借着夜色一番查探后,之前埋下的眼线均不见踪影,天承子愤怒且心痛。眼线不会自己撤去,多半是已遭遇不测。 虽然心中异常愤怒,天承子仍强压怒火,带着身边几,悄然退去。此时虽有交手,却并不是正面冲撞,还未撕破脸面。对方有何依仗尚不明确,贸然前去并不明智。 退去的时候,他有意向客堂看去。平日里明灯高悬的甲字部居所,此时也是一片漆黑。 回去以后,天承子再遣眼线监视客堂。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再吩咐时他不再令被遣的弟子靠前,只在远处盯着。除此以外每人皆带着鸣镝,如遇危险,及时鸣镝示警。 一夜之间,上清殿殿中灯火通明,许多弟子来来往往,整个宗门快速运转。 天还未亮的时候,膳堂接到法旨,无需再为客堂准备吃食。膳堂主事依旧照令执行,没有疑问。 卯时一刻,殿外天色开始放亮。天承子走出殿外,看着远处的天云一线喃喃自语。 “乱世当头,群魔乱舞,青玄山门该如何救世,又要如何自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0. 仓促应对 上清宗客堂外面失去消息的眼线,确实是被晋国道人亲手除去。他发现被人监视已有几日,此时除去既是对膳堂一事的回应,也是再提前灭杀隐患。 务求一击必杀,晋国道人出手的时候用了术法。具体是什么术法,尸身上痕迹明显,因此杀人后尸体也被他带走。 陨落的这些上清宗眼线,尸身没有损毁,被晋国道人整齐摆放在隐秘地方。然后拘出魂魄,请屋中僧人一一超度。 做这些事的时候,客堂某处居所内,僧人之前留下的印记被触动,随后一个身影慢慢显现。印记中留有信息,出现的那人看过之后立即离开,离开以后印记随之消失。 不多时,此人又在另一处出现。现身处已经有人等候,见他到来以后,开口询问是什么事情。 “主子,青玄山那些老道好像知道了什么,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回返的那人听到回应以后恭敬答复。 “若是他们到此时还没有应对,反而不正常。之前那两个蠢货做事留了尾巴,应该是已被青玄山的那些牛鼻子们抓住。”等候之人听后不以为意,此事已在他之前预料中。 “还说了什么?”等候之人说完以后再次问道。 “他们与上清主事天承子已是心照不宣,上清宗恐怕很快会再有动作。二人说要见招拆招,很可能会提前举事。”回返之人再次回复,说到最后像是惧怕什么,语气愈来愈弱。 “啪。” 果然,随着一声脆响,发问之人坐着的座椅扶手化为齑粉。 “之前就与王兄说过,莫要与人协作,会生出许多是非。他们话语说的轻松,我们的大军调动何其艰难!”等候之人开口,话语中多有愤怒。 “那么主子,要如何处置?”回返之人战战兢兢地发问,此事要快些决断。 “此事我也不能决断,告知王兄吧。他领着同族已到了三百里外,天亮之前你即可到达那里。”等候之人虽然愤恨,又无可奈何为他们作下准备。唇亡齿寒,若是盟友那里出了差错,他也会跟着遭殃。 “让九凤和你一起去,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回。”等候之人说完以后再次吩咐。 九凤是此人的坐骑,可在一炷香的工夫飞出几十里。令自己坐骑带属下快去快回,是他自己心中又改了主意。 不到半个时辰,被吩咐的那人在空中看到了同族驻扎之地。随即轻点九凤翎羽自云间向下滑落。再过盏茶时间,落在营地中。 守卫识得坐骑,也认识来人。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将他带入王帐之中。 不多时,此人走出王帐踏上九凤,奔上来时方向快速离去。 “小姐,一夜奔袭数百里太过仓促。”来人走后,涂山智走到大荒无邪身边,开口提醒。 “仓促奔袭还是次要,之后还要争斗。涂山先生,只能委屈儿郎们了。”事有突变,大荒无邪也觉得仓促。但此时不为也要为之,只能竭尽全力一搏。 奔袭路上多有青玄山三宗眼线,大荒无邪派出先头兵马,一一将其灭杀。卯时一刻,终于到达青玄山外几十余里处。 天色开始放亮,天承子看向远处天云一线之时,大荒无邪也在看着 “父王,若是可以重新抉择,那一刻我不会再挡在他的身前。”天承子喃喃自语之时,她也在喃喃自语。 辰时刚至,天承子听取眼线汇报的时候,有弟子进入殿中汇报,太清主事天铭子请他快些过去。天承子正有事要与其商量,交代一番之后快速赶往了太清殿。 将要到太清殿时,遇到了同样匆忙赶来的天云子。二人没有言语问候,先后进入殿中。殿中已有一些太清弟子,脸上多有凝重神情。 “师兄,是什么事如此急迫?”天铭子相请很是急迫,不会是平常事。天云子进入后没有寒暄,直接发问。 天铭子神情同样凝重,见天云子与天承子带人来后,稍稍有些舒展。 “三脉大比过后,俗世宗门已陆续离开了青玄山门。但一刻钟之前守卫弟子传来消息,在巡视时发现有人昏死在青玄山外。经过辨认,确定是早已离去的本宗混元观弟子。”天铭子也未啰嗦,几句话将事情说出了大概。 “此人现在何处,为何会去而复返?”虽将事情大致讲出,但并不详细。天铭子将过以后,天承子紧跟着发问。 “守卫弟子怕有耽搁,已先行回来通报,混元观弟子正在带来太清殿途中。发现之时他已昏迷,通报弟子也不知晓详情。”天铭子知晓的事情也不清楚,未加保留倾囊相告。 “还有一事。” 不等二人发问,他再次说着。 “无论是何事,都应早些应对。我已令太清弟子戒备,二位师兄也应有所准备。” 天云子正有此意,听后连忙唤来弟子吩咐了下去。天承子因晋国来人一事早已有准备。但是仍旧唤来弟子,再做吩咐。 不多时,殿外有了动静,几名山门守卫护送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脉主事见后,均松了一口气。之前三人担忧来人一直昏迷不醒,即使想多做准备也会无从下手。 来人很是狼狈,身上衣物有多处损毁。虽然修行人超然世外,但殿中坤道见后,大多还是低下了头。除衣物损毁外,此人神情也很憔悴。 山门守卫是通过衣饰,辨认出昏迷之人是混元观弟子,送来消息时并未说明此人身份。进入上清殿后,天铭子再次辨别,认出此人是混元观主事首徒地鸿子。 “师伯,救我。”进入殿中见到天铭子以后,地鸿子直接匍匐在地面,开口求救。 “到底出了什么事?”地鸿子的举动令天铭子心中不喜,但事出紧急,他仍旧耐着性子开口发问。 地鸿子似乎是经历了很大磨难,诉说时言语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倾听的时候,三宗主事多有询问,相互印证后最终知道了详情。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1. 仓促应对(续) 太清宗混元观地处交州,相比其他宗门,与益州的距离不远不近。三脉大比过后又停留了几日,在两日前离去。 开始一路畅通,没有见到异常,将要过益州到达宁州时,在江阳地界突生异变,遭遇妖族伏击。 混元观前往青玄山祖庭修士中多有好手,起初对于妖族围攻没有在意。但之后有愈来愈多的妖物赶来,令混元观弟子渐渐疲于应付。 观主天舒子见到事有异常,连忙命门人不做纠缠快速退走。但妖物悍不畏死,将他们紧紧拖住。 随后又有修为高绝的妖物参与伏击,情势愈发不受控制。天舒子当机立断带人断后,令其他人择机突围,找寻道家同门回来救援,地鸿子随即找准时机逃了出来。 突围以后,地鸿子直奔来路,路上没有停顿。途中也偶有妖物阻挠,多番争斗后到达青玄山下,力竭晕倒。 地鸿子讲述的时候,地谷子也在仔细倾听。 三脉主事大多在询问争斗的细节,他想的是别的事情。地鸿子说的虽然大多合理,但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地鸿子讲完以后,三脉主事没有再立即吩咐什么,太清殿中变得安静。 “福生无量天尊。江阳是离开益州的一处必经之地,近几日多有三宗同门离去,为何你不求助于他们一起回返救援?”也有人同地谷子一样觉得有些地方怪异,发问的是太清宗二代修士。 “福生无量天尊。”地鸿子高声回礼,回礼以后开口回复,“回禀师兄,妖物之中有的修为高绝,只有祖庭长辈出手才能铲除。” 地鸿子的答复与之前他的讲述相互印证,等他说完之后,发问的太清修士不再开口。 “福生无量天尊。”地谷子随后发声。开口之前,他已想到哪里异常。 “福生无量天尊。”地鸿子察觉被人怀疑,心中不悦,但仍旧高声回礼。 “隆安二年,我与太清师兄一同前往混元观,去取风华露。回返的时候,天舒子师叔赠我二人化妖丹数枚。当时师弟也在场,对我二人说此物灭杀妖物有奇效。为何这次遇袭,没有听到师弟使用?”地谷子说出自己疑惑。 话还没有说完,太清殿中,天铭子几人先后看向了地谷子。 “回禀师兄,此次来祖庭很是仓促,出来的时候忘记携带此物。等发现时行程已过半,也没有再回去取用。”地谷子发问以后,地鸿子有些语塞,但仍旧快速做了回复。 “师侄上前来。”地谷子过后,不再有人发问。天铭子见状,令地鸿子上前,同时伸手向袖中摸索。 “拿着此物速去术法堂,他们见了之后,会遣人同你一起回去救援。”说话同时,天铭子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地鸿子大喜,近身向前,想要接过。还没有接到,天铭子突然发难,出手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 天铭子出手之后,地鸿子很快反应过来。被封住血脉的同时,他开始竭力挣扎,之前脸上无助的神情也变成狠厉。 天铭子见后,手下不再留情,直接出手震碎他的百会穴,地鸿子气绝而亡。 “师伯,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发问的太清修士此时再次开口。 他是太清一脉客堂主事,接待混元观修士时与地鸿子有一些交情。兔起鹘落之间此人陨落,他既有不解,又觉得可惜。 “隆安二年,青玄山祖庭确实遣人去了混元观。但所取之物并不是风华露,而是霜云白露。地鸿子是混元观首徒,此物是他亲手取下。此外,世间并不存在化妖丹。即便存在,也不在混元观中。”天铭子不向回答,但殿中有多人也有疑问,他不得不作解释。 “你是如何看出异常?”解释之后,天铭子开口问地谷子。 “当年抵达混元观后,霜云白露尚未成熟,因此我与太清师兄被迫在观中逗留数日,逗留期间与观中弟子相交甚好。地鸿子师弟秉性刚烈,若真是被困,他宁愿自断心脉也不会突围苟活。”地谷子开口,将自己所知所想讲了出来。 地谷子讲述之时,已气绝身亡的“地鸿子”有了变化,渐渐变回本体,是异兽狡白。 狡白善于变化,并且变化时没有灵气波动,不易被人察觉。之前玄礼也曾遇到,狡白化回本体之后才被他察觉。 地鸿子虽假,此事未必不真。因此,虚惊一场后,殿中众人没有觉得轻松。作为对应,三脉主事分别派遣弟子,去出蜀要塞查看。 派遣的弟子走后不久,太清殿外又有动静,有上清一脉弟子前来寻找天承子。 从上清峰离开的时候,天承子曾知会过门人。有要事无法抉择时,可速来太清殿找寻。来人入殿以后径直走到天承子身边,与其耳语。 “快派人将之前遣去的弟子找回。”耳语了几句以后,天承子脸色突变,开口喊道。 “出了何事?”一直不曾说话的天云子急声发问。 “前些日玄孟受我派遣,外出打探消息,今日回来时在青玄山数里外遭遇大批妖物。若不是遁入密道逃走及时,现在他早已陨落。”天承子内心焦急,想要快些回到上清峰,话说的很快。玄孟与他耳语的时候,还告知了其他事情。 “山门重启之后,青玄山数十里内皆有三脉眼线,为何未收到示警?”天云子听后,气急败坏,他明白了天承子为何要唤回之前派出去的弟子。 天云子问后,没有人开口回复。刚刚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眼线不会知情不报,之所以没有示警,是因为已全部陨落。 天云子发问的时候,天承子已开始动身离去。刚刚走到太清殿大门之处,上清宗所在接连传来鸣镝响声。 “何事?” 天铭子与天云子见他离去急迫,又听到响声,先后发问,问话相同。 “青玄大难,生死存亡。”天承子来不及细细解释,回头说了一句之后加速回返上清宗。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2. 仓促应对(再续) “刚刚在太清殿中,你说晋国朝廷来人有问题,是什么意思?”走出太清殿后,天承子立即开口发问。方才玄孟只是告知他得到的消息,没有来得及详述缘由。 “山门重启之前,晋国朝廷确实遣人来了青玄山门。”众人回返的异常急迫,玄孟说了一句之后有些气喘。 玄孟喘气的时候,天承子没有催促。青玄山与建康相距三千余里,玄孟往返一次已经近乎竭力。若再催促,太过不近人情。 “但现在本宗客堂之人,并非是晋国朝廷遣来的人。”喘过气后,玄孟接着诉说。 “为何如此肯定?”太清殿中,玄孟已告知天承子此事。之前不忍催促,此时又开口催促,除玄孟已经有些恢复之外,天承子觉得他有些啰嗦。 “是因为领队的那人出了差错。晋国朝廷所遣来人,是太常少卿领队。”玄孟立即回复,说出判断缘由。 “或许是后来更换了领队之人。”天承子开口,既是疑问又是提醒。 太常少卿掌管礼仪,来青玄山门观礼确实合情合理。但此事非同小可,若未确认清楚就出手会有差错,更会有诸多麻烦。虽不惧晋国朝廷,上清一脉也不愿去主动招惹。 “两个月前,晋国皇帝将海盐公主许配给了相国刘裕的长子。海盐公主不愿,又无法拒绝,于是寻了短见。虽然被救回,但此时正在相国府中休养。此事所知之人极少,探查之时颇为费力,因此耽搁了行程。”天承子的质疑虽有可能,玄孟却直接否决,此事如他所说,已经再三确认过。 天承子不再怀疑。 司马英茂还未嫁入相国府,被救后却搬到相国府。与其说是休养,不如说是被看管与监视。若是如此,确实没有将她遣来观礼的可能。 虽然不再怀疑,天承子又认定这些人与晋国朝廷关系仍是千丝万缕。敢于假扮晋国公主来青玄山,说明不怕被拆穿。 玄孟说海盐公主一事隐秘,极少有人知晓,假扮之人应是知晓。知晓此事之人,不会和晋国朝廷没有关系。 此事已经确定,天承子等人再次加快步伐,回返上清宗。一边回返,一边再遣弟子前去青玄山门接应。若之前被遣去的上清一脉弟子回返山门,告知他们无需再去太清殿,直接回返上清宗。 不多时,众人赶回宗门,直达客堂所在。想象中混战场景并未出现,天承子舒了一口气。 “何事响动鸣镝?”天承子见到外围弟子以后急忙问道。 去太清殿前他曾交代,没有大事不可发动鸣镝。鸣镝示警的时候,就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 “那些人有动静,此事我们不知如何处理。”监视弟子见天承子到来,上前告知。告知同时,手指客堂前方空地。随着他的手指,众多弟子让开了一条路。 客堂前方空地上,此时已有几人躺在那里。天承子顺着手指看过去时,正有几个黑衣人从客堂内向外搬运,将搬运的物品放置在几人身旁。 黑衣人是僧人,之前晋国来人中没有如此多僧人。躺在地上的人,上清弟子服饰,是天承子之前埋下的眼线。 黑衣人搬运的时候,天承子没有打断。空地上的上清弟子此时任人宰割,他若贸然动作,无法确定会发生何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衣人不再向外搬运,连同看守之人一同退了回去。天承子疾步向前,伸手查看。 几日之前他已有准备,失踪眼线有可能陨落。但残魂不曾回归上清殿,就始终有生还可能。 此时已无需再猜测,躺在地上的上清弟子皆已陨落。残魂不曾回归,是因魂魄皆被拘走。是被镇压还是被轮回,不得而知。 陨落缘由,是瞬间被袭击风府穴。风府被击后这些弟子即刻昏厥,来不及示警。袭击之人抽手回去之时,又将他们的魂魄带走。 最早监视客堂的弟子中多有好手,却被潜到身后没有察觉,可见此人做此事时异常果决,且修为高深。他虽有遮掩,天承子仍然认出了拘魂手法,出自上清一脉。 一边查看,天承子一边辨认。埋下的眼线是九人,此时只有八具尸身,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最后一人下落,天承子没有等就有了结果,一道一僧正向客堂前方走来。僧人手中拘着最后一人,二人身后跟着之前搬运尸体的黑衣僧人。 天承子认识二人,当日他虽没有去山门相迎,但是在观礼之时见过两人。 “你是何人?” 对面的人相距上清宗众人还有十余丈时不再上前。天承子不想耽搁工夫,直接发问,先问是什么人。知道了身份,对方想要做什么,为何如此做,都能有些推测。 道人不发一言。 旁边僧人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见道人侧目看他,又闭上了嘴。 “要做何事?”首选不成,退而求其次,知道要做何事也可以,天承子再问。 道人依旧没有回复,旁边僧人这次已不张口。 天承子见状,不想再耗下去。之前派遣出去的弟子此时仍旧没有回归,想必已经陨落。 太清殿中,他呼喊将这些人追回时,这些弟子应该还未走远。未走远就陨落,说明玄孟见到的那些妖物已距青玄山很近。 对面那些人有拖延时间嫌疑,天承子不想再拖,伸手示意身后弟子上前,将对面这些人擒住。 僧人手中的上清弟子,天承子在乎,但不在意。这些弟子在宗门利益前皆可舍弃,这二人找对了筹码,却没有找到足够筹码。即便是之前九个眼线皆在面前,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身后弟子上前时,对面道人有了动作,开始脱下身外道袍。他之前穿的是一件青色野修道袍,无门无派。此时将外层道袍脱下,露出内里的衣物。 “福生无量天尊。”脱去外袍之后,道人开口,他已渡过地劫,居于鬼仙境。 “五劳观的主事孙恩是你何人?”见到道人内里衣物时,天承子心中有些猜测,随即开口询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3. 里应外合 上清宗三脉俗世宗门的道袍,多是根据祖庭本宗有一些改动。此人露出内里衣物以后,天承子认出是上清宗俗世宗门五劳观衣饰。 “是先考。” 道人不再沉默,开口回答天承子的询问。先考是先父,五劳观被晋国灭掉后,主事孙恩跳海自杀身亡。 “你不是长子孙无怨?”天承子再次开口确认。 当日孙恩自杀的时候,长子孙无怨一同跳海身亡。他曾遣人前去晋国皇庭要回二人尸首,最后虽然没有带回,但也确认二人已经亡故。 “我是次子孙无恨。”道人再次开口。 虽然名为无恨,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多有恨意。 “令尊是被刘裕害的。”天承子已猜到孙无恨为何而来。 当年的事情他虽有愧疚,但孙恩是被刘裕迫害,孙无恨此时的所制作所为令他伤心。 “我与他已无仇无怨,此次前来也并非受他指使。”孙无恨听出天承子话意,这样说是想绝了他劝说意图。 “当年那事宗门内有诸多争执,我最后虽然力排众议遣人前去,无奈到达时晚了半日,孙师弟已寻了短见。”不能劝说,天承子只能说出实情,也是隐情,他在做最后的努力。 孙无恨最后脱去野修道袍,说明他还认为自己是五劳观弟子,也是上清弟子。外敌当前,同门即便不能联手也不能相残。 “无心之过尚可原谅,有心之过其罪当诛。先父送消息至祖庭的时候,已说明了能抵挡的最后时辰。直到跳海前的绝望之中,他仍相信祖庭会救他出去。”天承子的解释,孙无恨并不领情。 数年来,对于此事他耿耿于怀。他讲到此处情绪激动,已有悲痛。 “师侄有什么诉求?” 既然劝说无用,天承子转变策略。孙无恨此来必有所图。所图是什么,他不知晓。 “青玄山上清宗主事自断心脉,为先父抵命。”孙无恨回复时没有直接说天承子名讳。 恩怨分明,此事他怨恨的是上清祖庭,并非天承子本人。 “主事之位是宗门长辈指定,我若按你说的去做,他不会答应。”天承子回应,态度坚决。 他是上清一脉主事,鬼仙修为。宗门长辈是广明子,是地仙修为。将广明子搬出来,既是表明态度,也是表明他的要求不会被接受。 孙无恨是鬼仙境修为,一旁的僧人与他相同。二人即便不惧怕他,也会惧怕广明子,他期望面前的这些人不要做徒劳举动。 “”那就搬出青玄山,让出宗门正统如何?”孙无恨再次开口建议。 “宗门之内弟子无数,我若按你说的去做,他们也不会答应。”天承子再次拒绝。 孙无恨两次请求皆是不切实际,天承子已经能够确认他是在拖延时间。 但此时天承子不能离去。 妖族大举来攻之时,孙无恨等人突然发难,不会有如此巧合。此事是里应外合,且早有预谋。 天承子第二次回复以,青玄山门处传来阵阵示警声音 “动手!” 山门示警声响起同时对面僧人开口,随后突然发难。 僧人开口的同时,孙无恨已有动作。 抬手拍碎上清一脉被拘弟子百会之后,他带头冲入上清宗众人中。身后数名黑衣僧人跟随,冲入人群时鼓动周身灵气,多是鬼仙修为。 天承子虽然已有准备,但不曾想到晋国来人中隐藏了如此多的修行好手。对方骤然发难,他只能暂避锋芒抽身后退 孙无恨一众全力拼杀,上清宗一脉很快有了伤亡。 天承子且战且退,后退的时候再遣宗门弟子去召集人手。处理眼前之事虽然棘手,但宗门之内尚有多位鬼仙境修士,赶来后这些人不足为惧。 派遣弟子去上峰的同时,天承子又遣人将混战中的道人境弟子带走。修为差距不是人数可以抵消的事情,这些人是宗门未来气运所在,不能白白损耗在此处。 生死存亡之际,上清宗弟子全力施展。虽一直处于劣势,仍旧能够苦苦支撑。 不多时,有本宗二代修士自远处疾行后到达此处,一起前来的还有太清与玉清二脉的弟子。本宗弟子前来驰援,太清与玉清前来时求援。 无论驰援还是求援,前来弟子见事态糜烂后皆快速加入战团。天承子压力骤减,之前的颓势很快得到扭转。 孙无恨等人对此早有预料,见天承子驰援弟子赶到后不再恋战。他与众僧人且战且退,从战团之中快速抽身回返,躲入客堂中不再出来。 上清宗弟子见状想要强攻,被天承子及时拦下。这些人退去时从容不迫,表明孙无恨已安排好一切,若强攻进去他不会没有应对方法。 无法强攻,需另想其他办法。 天承子思索的时候,太清与玉清弟子已经等不及。见此处上清已占上风,两脉弟子请天承子发令,遣门人前去山门处救援。 山门外的妖族的确是与孙无恨等人里应外合。 昨日夜间僧人智通将消息放于客堂某处后不久,就妖族细作获知,呈给了妖王胞弟大荒烈。 大荒烈命其告知妖王之时,又令他及时回返。回返后通过密道,分多次将人送至上清客堂中。 所用密道是老妖王大荒冥留下的。 多年前大荒无邪救援玄清之时,也是走的此处。 天承子与孙无恨等人战在一处的时候,青玄山山门外,妖族与太清玉清弟子也已开始角力。 妖族虽有准备与谋划,但长途奔袭人困马乏。 太清与玉清弟子虽仓促应对,但以逸待劳士气高涨。 妖王大荒无邪数年间纵横捭阖,收拢族中各部。此次前来,金睛猿部、吊睛虎部、珅和狼部、有罴熊部、鸣铃鹰部等,皆是族中精锐。 妖族攻势虽然猛烈,但青玄山弟子依托山门大阵与其周旋,并未落于下风。一番争斗之后,死伤大多来自妖族。 最初仓促应对以,天铭子与天云子渐渐掌控局面。 二人随即唤来门内弟子,命一部弟子将宗门修为低微晚辈带至青玄后山保护,另一部分搜集宗门底蕴,也带至后山看管。 刚刚将弟子派遣出去,妖族攻势突然变得猛烈。见无法突破青玄山山门大阵,大荒无邪令鸣铃鹰部妖修带着其他飞禽,自空中冲击阵幕。 数年前山门大阵曾被攻破,后来虽被修复,但数年间仍未恢复如初。妖族飞禽冲击阵幕后大多折损羽翼,但其悍不畏死,山门大阵逐渐变得暗淡。 “天承子何在?求援弟子何在?”危急时刻,天云子怒极而吼。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4. 鬼仙钟正 “天承子何在,前去求援弟子的何在?”危急时刻,天云子怒极而吼。 天云子怒吼的时候,上清宗客堂某处,天承子经过短暂思索后心中已有计较,随后开始掐动手诀施展请幽。 道人可以驱鬼,也可以驭使鬼物,天承子没有请九天仙神,请的是十殿鬼修。鬼物进入青玄山需经宗门主事允许,天承子是上清主事,无需自己允许自己。 口诀结束前,他再三考虑人选,最后念出钟正名讳。 钟正是转轮殿掌司主薄,天承子请他前来,除应对眼前之事外还有其他事情要问询。 地府之中,钟正正在查看轮回薄,感受到天承子召请后即刻查验。 “真人何事?” 查验无误后他快速前来,现身之后直接问向天承子。数年前的上任上清宗主事曾请他来过,与天承子有过一面之缘。 “宗门不幸,又遭劫难。对方实力不明,我等不敢贸然进去,有劳钟主薄。”天承子简单两句话快速讲明缘由。 天承子讲述的时候,钟正也在探查周围,等他讲述完时已知晓大概。 两次被请到青玄山门,皆是万妖围山,钟正内心暗叹,这是妖族失了心疯,还是青玄山门将妖族逼得发疯。 十殿主薄是地仙修为,阳光直射下钟正也无需躲避,快速进入客堂中。不多时客堂内有了动静,有阵阵梵语诵经声音传出。 僧人诵经,多是修行或者超度。 此时修行已无用处,是钟正现身后被众僧人识破跟脚,想要用佛经将他强行超度,阵阵梵音聚拢后化成一个蓝色的音障囚笼将他罩住。 钟正没有挣扎,囚笼笼罩瞬间时自他周身生出屡屡白光。囚笼遇到白光后如盐遇水,无声之间化为无形。 天承子此前托付的事情是进来查探,钟正此时多做一步。白光反化囚笼罩住众僧后开始收紧,客堂中的僧人逐渐不能抵挡。 危急时刻,孙无恨自另一处现身后走向钟正。相距十余步时不再上前,转而向袖子中摸索,随后拿出一物。 “此物是留魂?” 钟正看见孙无恨从袖中拿出的物品,认出是何物以后开口发问,发问时白色囚笼仍在收缩。 “前辈识得此物,省去许多口舌。一切来龙去脉,看过之后自会知晓。”说话同时孙无恨继续向前,将留魂递到钟正手中。 催动留魂刚刚看了几眼,笼罩众僧人的白色囚笼就被收回。僧人们压力大减,开始引灵恢复消耗。 “此事当真?”数十息后,将留魂抛回给孙无恨时钟正发问。 “是真是假,前辈心中已有抉择。”孙无恨伸手接住,放回袖间,随后回复。 “此处可还有他人?”钟正再问。受人所托要终人之事,他来此处要做之事还未结束。 “我在此处只是过客,何人要来何人要走,并不知晓。”孙无恨回复无关痛痒,语气虽恭敬,态度却敷衍。 “你是孙恩子孙?”钟正不再打探,话锋一转,问向别处。 “前辈如何知晓?”孙无恨虽未正面回应,但已表明身份。 “你的气息与他相似,即便不是子嗣,也是宗室至亲。” “前辈见过先父?”孙无恨再问。他知道钟正跟脚,若钟正与自己父亲见过,多半会是在地府。 “令尊生前虽有过错,但转轮王念其修行不易,又是屈枉而死,令其在第十殿做主薄执笔,正在我手下做事。”钟正随即回复,话语十分详实。 孙无恨听后还要再问,钟正做出手势令他止住。 “此地我不能再留。令尊曾与我说过,若有机会,他会负荆请罪来青玄山祖庭以示悔过。”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孙无恨反应,钟正从客堂中消散身影。 “此处至客堂并无陷阱与埋伏,堂中除孙无恨与一众僧人外皆是凡夫俗子。”几息过后钟正出现在天承子面前,不等他询问,先开口告知探知详情。 “钟主薄,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天承子听后,松了一口气。谢过之后再次发问,问的事情是请他前来的另一缘由。 “真人何事?”钟正已要离去,听天承子问后止住步伐。 “近几日地府之中,可曾见过大量轮回道人的魂魄?”天承子再问。 “真人召唤我时,我正在查验此事。”天承子的问话,确是钟正职责之内,他知之甚清,随后继续说着。 “几日前首殿阎君知会转轮王,会有诸多陨落道人轮回转世,但直到今日都未见到。再三查验后获知这些魂魄已被僧人超度,化为佛家功德去了西方极乐。” “真人可还能请到贵宗天鸣子前辈?”钟正告知以后,见天承子不再发问,就要转身离去。离去之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给些提醒。 天承子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天鸣子是青玄山上清一脉创派祖师,窥仙法会之前已无法联系。日前与上界取得沟通后,回复他的仙人也不是天鸣子。 “今日青玄山门的事情,若能为之尽力而为,若不能为之不要强求。” 此话说完,钟正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钟正走后,天承子没有细细思索这两句话,迅速叫来门下弟子开始部署。 若依之前探查,应对孙无恨一事无需这些人手。天承子令地谷子带着七成弟子,与前来求援的人一起去山门处驰援。 地谷子听后有所抗拒,以实情连番劝说,最后七成变成了五成。 上清弟子驰援以后,山门处的太清与玉清弟子压力减轻,颓势逐渐逆转,渐成平局。但青玄山弟子有大阵守卫,少有死伤。 “毕其全力,攻其一处。”妖王大荒无邪见事态逆转,急忙下令,再换攻伐方法。 声音刚刚落下,山门外多个妖修扑向大阵幕光暗淡处。不同于之前飞禽冲撞,这次扑上去的妖修接连引爆体内金丹,“轰隆”响声不绝于耳。 此法异常惨烈。 这些妖修已有神人修为,在俗世之中是一派宗门砥柱,青玄山弟子见后无不动容。 此法也异常有效,十余妖修自爆以后,大阵终于支撑不住,显现出溃散先兆。 “数年前,大荒冥的教训还不够吗?”就在 大阵即将溃散之时,一老者自青玄山上空走过。说话时一只手抵在大阵上,阵幕光彩大盛。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5. 长辈之战 上清峰下峰,众人依照天承子吩咐,正在整理宗门底蕴之物,将重要典藏和若干天材地宝收拾好后向后山搬去。 收拾这些物品的同时,又有人寻找收拢低阶弟子,一同护送至后山。这些人大多是道人境,或是修为已至神人境又不善斗法的弟子。 但也有人例外,高将军就是其中一个。 几日前,司马问之曾反复叮嘱过他,平日里不要出门。高将军谨遵“旨意”,每日吃睡以外,除了发呆,只会翻看上清宗一些功籍。 功籍是凌霜未离开时亲自送到此处,所载五禽、七劳等术法,大多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强身健体对他有用,延年益寿几无可能。上清殿中刑罚的时候他寿数已定,若无逆天改命之法,跨入不惑之年后不久就会逝去。 翻看这些功籍,不算违反门规。 高将军虽“非徒非役”,这些功籍也不是专为宗门弟子准备,俗世香客也有人研习。 不同往日,今日没有有人送来朝食。 高将军想要找人询问,打开门后发现门前来来回回有人经过,许久没有断绝。他猜到宗门内有大事发生,顾不得再去询问,直接跑去司马问之居所。 路上遇到上清弟子,大多劝他不要在外走动。高将军满口答应,待劝说之人离去后继续赶路。 偶尔也能碰到相熟的杂役和弟子,他能开口攀谈几句。问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这些人都讳莫如深,对他询问的事情不敢多言。高将军见后,心中变得愈加焦急。 到了司马问之居所,高将军没有叩门,直接推门进去。屋中虽然空无一人,但矮几与桌凳一尘不染。 “高哥,出了什么事情?” 高将军在屋中焦急的时候,听到屋外有人喊他。他走出来后认出此人,是平日里为司马问之递送两餐的弟子。 “黄飞道长,今日可曾见过我家公子?”高将军看见来人后心中有了希望,连忙开口问道。 “可是地灵师叔祖?”黄飞与二人都相识,对二人关系多有了解。 “正是。”高将军大喜,连忙确认。 “有几日没有见到了。”但是黄飞随后的回复令高将军大失所望,他想到其他事情。 司马问之先令他不要出门,又接着失踪几日。高将军担忧他去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牵涉二人,他却有意避过自己。 “不过,玄风师叔曾知会过我,令我每日遣人打扫此处,说师叔祖不日就会回来。”见高将军失望,黄飞开口劝慰。 两人交谈的时候,又有人自远处赶来,令他们随众人一起撤向后山。黄飞问到出了何事,来人这次没有遮掩。 高将军听后,想要回去取些物品,但没有被应允。时间紧迫无法,不多时又有管事弟子上前,令几人快些退走。 “早就说过,不要再回此处。真是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看着司马问之居所,高将军内心愤懑。 虽 第一卷青玄有道65.长辈之战-->>(第1/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6. 长辈之战(续) “人妖殊途,即便那些人同意协作,也希望妖族能够更多消耗青玄山底蕴。此消彼长,若我们与青玄山两败俱伤,说不准他们会立即撕破脸皮,把我等当做异类铲除。”会意以后,大荒无邪说出心中想法。 “那要如何做?是继续消耗下去,还是再做计划?”涂山智听后心中一松。他本以为大荒无邪没有看透此事,此时看来是自己过分担忧。 “再等等。孙无恨知道我们做事的准则,若开罪我们太狠,他也无法收场。”大荒无邪开口吩咐。 像是回应她的话语一样,大荒无邪话音刚落,自青玄山上清宗所在升起一股高绝气息。升空之后未作停留,快速向山门之处移动。 高绝气息自客堂升起时,天承子正在抉择如何攻入,如何将孙无恨与一众僧人擒获。感受到这道气息后他也立即升空,想要将其拦住。 天承子拔高升空同时,上清几位鬼仙境高手同时跟随。拔高几丈之后,与气息之中包裹的那人相遇。 刚一接触,天承子就被击伤。一击得手以后,那人并没有在此纠缠,继续移向山门处。 天承子未被重伤,落地后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俗世之中,何时有人渡过了天劫?”惊骇之余,天承子开口喊道。随后想起什么,吩咐众人只在此处监视,不得放客堂内一人离开,只身一人也向山门而去。 高绝气息升起之时,在山门处混战的妖修与道人虽有感触,但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不知晓,有人知晓。 山门之外,大荒无邪舒了一口气。孙无恨终究懂得规矩,未太过分。 山门之内,广明子长叹一口气。他虽然不知来的是谁,但是已知对方修为和意图。 长叹之后,广明子停止施展正法,众多化身回归本体。趁对方还未到达此处时掐指催动口诀,调动周围灵气猛击在阵幕上。 护山大阵被击后鸣声阵阵,无法分身之际,广明子施展秘法将阵灵唤醒。 “数年孕养,毁于一旦。”广明子不再顾及妖修对大阵的攻击,转身等待对方前来。 数息之后,高绝气息在距他数丈时远停住脚步,现出身形。来人宽额大耳,鼻挺柔和。 此人虽是中原僧人装饰,却不是汉人面相。青玄山距离西域较近,也有外族人通过此处前往中原。广明子看过之后,认出此人来自天竺。 “大师为何不请自来?”来人现出身形后,广明子先开口询问。 来人伸手置于胸前,行了佛门礼仪。随后并未开口,只是站在那里。 外邦既然听不懂中土话语,就省去了询问与劝诫。广明子掐动手诀,想要先出手。 “同门告,这里妖魔。我来了,除魔卫道。”将要动手的时候,来人突然开口。话语并不连贯,只能令他人听明白大意。 “山门外的就是是妖魔,此时我也在除魔卫道。大师为何之前藏头露尾,此时还与青玄山门为难?”此人只是说不好中土语言,但能听懂。广明子明白以后,停手问他。 “弟子告,山门内是妖魔。”来人再次回复。他也知自己汉文说的不好,竭力想要说清楚。 “何人是妖魔,何人除魔卫道,大师向下看看,还分不清吗?”与此人交谈甚是费力,广明子不想再纠缠。劝诫万言不如目睹一眼,他提醒此人看看身下情势。 “佛门无妄语,弟子不假。”来人边说,边向下看去,“但,这…”,看了一眼后他也觉得哪里出了差错,汉文本就说不好,情急之下更是变得支吾。 “大师为何会到此处?”见来人也发现问题,广明子不再逼迫。此人不会无故到此,他想问清缘由。 那人正在尴尬之中,广明子所问替他解了围。略微想了想,开始讲述。 此人原名谛真摩柯,是天竺国都迦叶寺僧人。百余年前,所在师门兄长修为有成后,不远万里来到中原之地弘扬佛法。 七八年前,谛真摩柯师兄受师门长辈召唤回到天竺。回去之后曾对寺内众僧说,中原之地此时群魔乱舞,正是众人磨炼佛心好的去处。 天竺是佛教圣地,众僧不愿舍本逐末远赴中土,只有谛真摩柯修为遇阻,想要来此寻找机缘。 天竺至中原,风餐露宿。谛真摩柯走了五年有余,方至晋国边界。辛苦颇有回报,中途路过楼兰国时获得奇遇,修为突破桎梏,晋至地仙。 自边境走向内地,谛真摩柯既见到了中土繁华,也见到了兵戈惨象。经过大山河流时,也遇到诸多妖物。 遇到兵匪欺凌弱小,他心中不忍想去劝诫。但他那个时候尚不通中土语言,兵匪听不懂他说什么,大多乱棒把他打走。谛真摩柯虽有修为,不可妄生杀念,只能忍过。 遇到妖魔害人性命时,他却出手狠辣,一一毙杀。不妄杀不是不杀,除魔卫道能够累积大量功德。 又过月余,终于到达建康天龙寺。寺中主持是他师兄在此处所授弟子,此人精通梵语,谛真摩柯与其交谈,说明来意。经过之前种种,此时他已深信师兄所说,乱世中土群魔乱舞。 寺中主持听后,没有耽搁多久,就将孙无恨引荐给谛真摩柯。此人从中传话,二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此后谛真摩柯化名慧能,开始在天龙寺中修行。 后来的事情,谛真摩柯尚未说出时广明子已能猜出。天承子之前已将孙无恨在上清宗之事传音于他。这个外邦僧人,多半是被孙无恨等人诓骗至此处。 “青玄山三宗正在灭杀妖魔,慧能大师若无心相助可直接退走,贫道定不会出手为难。”不等谛真摩柯讲述完,广明子开口摆明态度。此人无辜,不能妄杀,最好能将其劝走。 “中原魔道不通,师侄嘱,万莫中青玄山妖魔巧语。”谛真摩柯想起师兄弟子叮嘱。青玄山内妖魔惯会花言巧语,接手之后只管打杀,不要受其蒙蔽。随即也表明态度,站在原地并不离去。 “啰嗦。”广明子耐心耗尽,突然向慧能攻去。阵灵在众妖妖法猛击下已无耀眼光芒,他需尽快将其制服,腾出手来对付妖族。 “蒙蔽不成,妖像显露。”慧能愈发相信自己师侄告诫,见状并不畏惧,出手迎了上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7. 长辈之战(再续) 十几年前妖族围攻青玄山门的时候,广明子已经有地仙修为。与他相比,僧人慧能窥探此境界尚不足五年,二人境界虽然相同,广明子在修为上更胜一筹。 因此,广明子在接手以后如同利矛,接连施展道家霸道术法,想要快速结束争斗。 与他相比,慧能如同坚盾。不动如山,挡住八面来袭。几番交手时他出手皆是防守,将广明子术法尽数化解。 但慧能并非只能防守。 利矛多次攻击过后,气势开始懈怠,广明子手中动作出现停顿。坚盾抓住时机变守为攻,慧能疾步向前,施展佛家功法贴身搏斗。 广明子猝不及防。 之前他不曾与佛徒交手,不知佛教中有这样的拳脚功法,近身相搏很是厉害。 但是猝不及防并不是毫无反应。 近身交手时许多术法不能全力施展,广明子快速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想要将对方挡在身外。屏障布下之后急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 慧能紧紧跟随,被屏障阻挡。 前行受阻,他立即施展释迦十六式,地仙修为下拳掌带着光芒,将身前屏障击碎。 广明子刚刚站稳,见状急忙施展隐身术法。隐住身形以后收敛气息,快速向慧能靠近。 广明子失去踪迹的时候,慧能口中响起梵语。随后周身金光大作,快速向外延伸。 未过多久,几尺距离外,广明子隐匿的身形在金光中显露,隐身术法被佛光显形破去。 被迫现出身形以后,广明子没有抽身后退,继续欺身向前。靠近以后运灵于指,想要封住慧能璇玑、心坎、华盖几处大穴。 这几处皆是晕穴,被封以后可令人昏厥。 眼见对方被迫现身,但是没有像之前那样退去,慧能已知他的意图,即刻化拳为掌相迎,封穴手指均被他掌法封住。 图谋被识破,广明子变指为掌,与慧能掌法对在一处。两人手掌接触后轰隆声响起,随后各自踉跄着向后面退去,数步以外站定身形。 向后退去的时候,广明子觉察到护山大阵的阵幕开始明暗交替,站稳身形后即刻看去。与慧能斗法这段时间,妖族对护山大阵的轰击不曾停止。此时阵灵气势渐渐消融,已支撑不了多久。 广明子见到的这些,远处的慧能也已知晓。在他查看的时候,慧能开始施展不破金身。 他修为逊于广明子,正面斗法不能获胜。 正面不行,可走偏门。 不破金身是防御术法,广明子短时间内不能破去。将他拖在此处,护山阵法被破时他分身无力,慧能可以轻易取胜。 广明子与慧能在空中斗法的时候,地面上的青玄山弟子隔着阵幕,也在与妖族斗争。天承子还未到此处,师弟天淸子正与另外两宗主事协力,调度三脉弟子。 调度之余,天淸子看向师伯广明子。广明子察觉,也看向天淸子。 二人对视,天淸子点点头,像是征求什么。广明子见后摇了摇头,没有应允。 摇头示意之后,广明子心中也做出决断,下定决心要将慧能除去。此人做的事情虽是无心之过,但执意而为更加可恶。再不除去,会将青玄山道统置于水火之中。 不破金身施展以后,慧能不再主动进攻。不多时背后现出法相,法相庄严肃穆。 广明子也不再向前,开始静心掐诀念动术语施展请幽。不多时,他周身灵气开始涌动,头顶上空逐渐也有异象。 开始时慧能不知发生什么,静静看着广明子施展术法。等上空异象显示的时候他醒悟过来,收回不破金身迅速向前,开始不计灵气消耗猛烈攻击,想要将对方术法打断。 广明子见状,再次施展两仪无相,请神的同时应付慧能。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正心雷府八方云雷都督大将军云天彪何在?”十几息过后后,广明子施法结束。 慧能并非妖魔邪佞,请驱邪院雷神没有用处,他请的是五雷院正神云讳天彪。 召请声音落下不久,广明子头顶上空异象加剧,随后一尊天神现出身形。 云天彪还未现身的时候,山门内外的一众人与妖均被空中异象吸引。看到有天神现身,众人众妖陆续停下手中动作,向空中看去。 “真人何事?”云天彪现身以后看向广明子。 被召请时,五雷院中正有客人到访,他来的很是仓促。 “现有天竺愚僧谛真摩柯在此助妖为虐,请云将军出手将其除去。”雷部正神皆是天仙修为,广明子说的是请求,不是吩咐。 “真人果真要将这个僧人灭杀?”广明子说完以后,云天彪查看慧能。慧能并非妖魔,妄杀人命会削减请神人的功德。 “之前已费了很多口舌,无法教化。”广明子再次确定。是否妄杀已是其次,若任其留在此处,局势愈加糜烂,极有可能会失控。 “得令。”云天彪说后,施放天雷劈向慧能。 广明子施展请幽还未结束时,慧能已知他在做什么。云天彪出现以后,他再次施展不破金身将自己护住。 修为差距并非提前准备就能够抵消,不破金身在遇到天雷瞬间就被破去,慧能眼中露出惊骇。但眼看就要陨落之时,一尊佛法显像出现在他身后,与天雷正面相迎。 天雷瞬间消失,显像随后也不见踪影。 “真人,此事可还有回旋余地?”慧能佛法显像虽然只有一瞬,云天彪却看得清楚,看清后回身问广明子。 “不可回旋,将军尊令即可。” 天雷被何物抵消,广明子没有看清。云天彪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定是出了变故。他不想拖下去再生事端,没有改变召令。 广明子说完,云天彪再次开口。嘴唇张合之间没有声响传出,广明子见状会意,此事另有隐情,云天彪在密语传音。 “真人容禀。方才抵消天雷之物,是大势至菩萨化身显像。此人即便不是他的弟子,也是正宗传人。此刻若是将其打杀,日后上界任职时真人不好与菩萨相见。”果然,不多时有声音传至广明子耳中。 即便日后到上界任职,广明子职责在道家天庭,也不会去佛教西方极乐净土,云天彪与广明子说的不是全部缘由。 此刻在上界雷部做客之人,正是大势至菩萨。若将慧能除去,不用日后,回去后就不好与其相见。 “我意已定,云将军尊令即可。”广明子听后,仍旧没有改变心意。此话是他直接说出,没有密语传音。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8. 阵破伤亡 下界道人代天行事,云天彪虽是雷部正神,被广明子召请出来后也需听从调遣。无奈之下他只能听令,想要再次施放天雷。 几次调遣之后,并没有天雷降下,慧能依旧完好无损站在那里。 “为何会如此?”广明子不明缘由,见状后厉声发问。 “真人容禀,此次出来仓促,调遣天雷用具未带足够,已无法降下天雷。”云天彪两下为难以后做了决定,被问后开口回复。 广明子听后,眉头皱起。 雷部正神可凭借自身气息调遣天雷,有无用具皆可,云天彪说出的理由十分蹩脚。 “真人莫急,待我回去取来用具,再听调令。”广明子皱眉的同时,云天彪再次开口。开口之后不等回应,开始转身离去。 地面上的青玄山弟子见状,有些沮丧。 众人本以为召请天神后,可以迅速涤荡妖魔,不曾想转瞬之间局势又变。 众妖见后,开始欢呼。 云天彪为何退走已不重要,在他们眼中,是妖王大荒无邪的无边法力将其逼走。 众妖欢呼的时候,云天彪已快要回归天界,听到下方喧哗声音后,出手引出一道天雷,直击青玄山大阵上的妖族高手。 天雷降下,攻击大阵的妖修有三成瞬间化为虚无。 慧能同样不知云天彪为何退走,但他知晓妖魔不能召请天神。广明子施展请幽时他虽出手阻止,但心中已再次怀疑。 云天彪现身,引来天雷之后他不再怀疑,广明子的确不是师侄说的妖魔。 但此时他仍旧不想退走。 云天彪曾先后两次问广明子,此事是否可以回旋。广明子没有迟疑,直接令其出手击杀,令慧能心中也有了杀意。 云天彪退走后,慧能不再采取守势,主动近身上前,开始大张大合与广明子斗法。 二人厮杀发出声响,像是对本方人马的号令。停战不久之后,众人与众妖纷纷再次出手。 没有斗过几个回合,青玄山上空传来布帛撕裂的响声。随后响声愈来愈大,化作阵阵波涛声响,声响直至高峰时候戛然而止。 众人向上看去,映入眼中的场景,是青玄山护山大阵屡次被攻伐后无法再抵挡,最终破裂了。 青玄山众弟子再次沮丧,气势顿时落于下风。 付出惨重代价后,妖族终于攻破护山阵法,士气高涨,欢呼着冲了进去。 近身相接后,青玄山弟子的伤亡增多。妖族身体强悍且数量占优,往往不用妖法就能伤及道人性命。 之前攻击护山大阵的妖族高手,冲入山门后没有与三宗修为高深者比斗,而是冲入神人境弟子之中。两者修为相差巨大,青玄山弟子死伤快速增多。 天铭子与天云子见状,不再在战团外调遣,直接走入场中拼斗。此时众人众妖俱在一处,调遣已无用处。 天铭子与天云子去的地方,是妖族高手肆虐之处。二人到达后将众位同门护在身后,只能勉强应对。 两位师兄下场拼斗的时候,天淸子看向广明子。此时广明子正与慧能斗在一处,没有回看地面。 未与广明子获得联系,天淸子自己在心中拿下主意。 主意定下后,他开始向天铭子二人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几处大穴解封。将要走到的时候解封完成,气势瞬间暴露。 “青玄山中还有仙人!” 天淸子暴露自身气势的同时,围攻天铭子二人的妖族高手中有人开口高喊。喊声刚刚落下又传来惨叫声,这个妖物触到天淸子霉头,被他一击灭杀。 数日之前,广明子讲解典藏当晚,天淸子突破桎梏晋为地仙。突破时灵气暴虐,广明子与天承子极力为其遮掩,加上还有他人修为突破,此事并未被别人知晓。 山门之内,情势再次反转。 天淸子不再隐藏修为,全力施展后,妖族高手死伤愈发增多。 此刻,妖族后方阵营中,大荒无邪仍旧调遣妖修攻入青玄山门。只是能够调遣的妖物,修为在鬼仙境的已无多少。 阵营中剩余妖物少数是神人境,多数是道人境。青玄山三宗主事不约而同将低阶弟子送至后山,令这些相同修为的妖物没了用处。 大荒无邪调遣的时候,大荒烈在一旁面色阴郁。天淸子隐藏地仙修为未被提前侦查到一事,与他有莫大关系。 青玄山三脉大比以后,他曾将得到的消息放在一起细细斟酌,最终否决族内相关猜测。此刻情势逆转,族中没有做好应对,如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孙无恨等人到来。 没有等待多久,数息过后大荒烈不再等候。 青玄山内,天承子正向这里赶来。上清主事敢于到山门这里来,表明上清宗客房那里,孙无恨等人已翻不起风浪。 天承子到后没有任何耽搁,径直与天铭子等人汇合。 天淸子爆发气势的时候,青玄山众人气势大涨。此刻见上清主事前来,知晓客堂那里已无大碍,士气再涨。 广明子虽然仍被慧能拖住,但宗门其他弟子已将局势稳住。 情势对妖族愈发不利。 大荒烈见状从妖族阵营走出,冲向混战处。冲出的同时,开始现出本体。 “烈儿,莫要鲁莽。”大荒烈冲出阵营时被大荒无邪看到,急忙开口制止。 此时制止已来不及,大荒氏是上古无界海域妖族正统,蛟龙后裔。大荒烈化出的本体有数十丈长,现出本体后他立即腾空飞向天淸子。 大荒无邪见后,心中无奈,与涂山智简短交代后,也化出本体跟了过去。 蛟龙不是寻常妖物,大荒烈与大荒无邪虽未渡劫成为真龙,但化出本体后颇为强悍。天淸子依仗地仙修为,开始与二妖周旋。 看到妖王现出本体,众妖士气也开始大涨,有许多妖修纷纷现出本体,青玄山弟子刚刚扭转的局势再次慢慢反转。 局势糜烂,涂山智代替大荒无邪,不断向混战处派遣妖物。战事持续已有几个时辰,陆续有后方妖族队伍跟了上来,派遣的时候不再捉襟见肘。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9. 乾坤诛妖 涂山智依照妖王吩咐,将后方赶来的同族快速送至青玄山门。三宗弟子压力骤增,局势糜烂得愈加迅速。 天淸子内心焦急。 显露修为以后,他没有选择与师伯一起制服慧能,是有自己的打算。广明子修为胜于慧能,即便不能取胜也能占据上风。 神人境弟子是宗门将来气运所在,此刻三宗弟子正被屠戮,两位师兄苦苦支撑,他不得不先行出手救援。 凭借修为优势,与二妖争斗时天淸子勉强能将他们压制,但也险象环生。大荒无邪尚且知道攻守有度,大荒烈所化蛟龙如同疯魔,只攻不守不计后果。 情势胶着之时,有异动从妖族阵营后方传出。 开始只是少量叫喊与咒骂声音,之后变为惨叫。伴随着惨叫声,有一人带着假面正从远处冲进妖族阵营。 “快将此人拦住。” 涂山智发现异常后,连忙向身边妖物吩咐,但下令的时候已有多位妖修被来人屠戮。 此人所用术法霸道异常且出手狠辣,接敌之后一击毙命,即刻再向前冲不作停留。 涂山智身边护卫均是大荒无邪守卫,这些妖修修为上乘且勇猛异常。听到他的命令后,毫不迟疑向来人迎了过去。 “快快回来,你们不是此人对手。” 护卫们刚刚走出数十步,涂山智猜到来人是谁。此人名字在脑中浮起以后,他连忙再次发令。 数息之间,两道王命迥然不同,妖王护卫立在原地不知该遵从哪一个。 “手下留情,这些护卫皆是小姐平日最信任的同族。” 撤回已来不及,妖王护卫站立不动时来人已到近前。涂山智急忙再次开口,不再是吩咐护卫,而是直接说给来人听。 涂山智的请求没有起到效用。 此人自妖王护卫中间穿过的同时,惨叫声依次响起。涂山智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抵住王帐退无可退时才怔怔的站住。 冲出护卫尸堆后,来人继续疾行。走过涂山智所在地方,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并未刻意为难。 妖族此次前来的高手,云天彪离去的时候灭杀一部,天淸子灭杀一部,三宗鬼仙境修士付出代价后也灭杀一部。此刻已伤亡过半,只剩不足百数。来人冲进混战人群后,开始向剩余不多的妖族高手下手。 但不是一击毙命,只是击伤,不取性命。 大荒无邪与天淸子周旋的时候,发觉战局有变,不断有同族被人打杀。留心查看以后,她隔着假面认出来人。 “桓风清,不要太过忘恩负义。可还记得当年在牢狱中,是谁将你救了出来?” 躲过天淸子一击后,大荒无邪化成的蛟龙口吐人言。说话时天淸子再次袭来,她无法避过,硬挨一掌添了新伤。 来人不为所动,继续清除妖族高手。 未过多久,一众妖修不再与他正面相斗,开始四处躲避。青玄山修士抓住时机发力猛攻,局势不再糜烂。 大荒无邪喊出来人姓名的时候,青玄山修士中有多人看向此人。地魁子也在此处与妖物争斗,听到后也看过去,面色带着激动。 来人没有理会众人,再次击伤几名妖修后抽身向外离去。人妖混战,地魁子不能脱身,眼睁睁看着此人在远处失去踪迹。 此人消失的同时,青玄山内传出喊杀声。有两队人一前一后相距十余丈,自山门内向山门处疾行过来。 前方一队只有寥寥几人,除一人身着道袍,其余人都是僧人穿着,是孙无恨与智通几人。 后方一队有数十人,皆是上清一脉服饰,是天承子留在上清宗中,监视孙无恨等人的本宗弟子。 两队人先后冲入战团,没有左右战局变化。局势愈加明朗之际,青玄山三宗主事先后向本宗弟子传音。 不多时,数十位神人境修士脱离混战,开始向战团稍远处空地汇聚。 青玄山弟子脱离混战的举动,也被大荒无邪察觉。她以为是青玄山老道害怕弟子过多损伤,才令他们撤走。但局势对妖族不利,一鼓作气拿下胜局才是常理,此时令人撤离不符常理。 这些人退出时井然有序,再次汇聚时也有章法。汇聚以后并未离去,开始着手做一些准备。大荒无邪见状改变看法,断定对方还有后手。 攻上青玄山前,她做了许多准备。按照计划,孙无恨等人突然发难废掉上清宗后,会在山门内接应,内外联手压制太清与玉清两宗。 但准备不及变化。 孙无恨因事出了差错,被迫提前举事,她只能仓促赶来。慧能虽然拖住了广明子,天淸子却又跨过鬼仙境界。最后寄希望于那人两不相帮,又被事实无情教训。 力不从心之感由然而发,大荒无邪生出退意。与胞弟大荒烈勉强招架天淸子子的同时,开始有意向山门外退去。 “小姐,如何?”涂山智见大荒无邪从里侧渐渐退出,心生默契,高喊发问。 蛟龙没有再口吐人言,只是嘶吼三声当做回应。嘶吼声音响彻青玄山周围数里,混战中的人妖均听得清清楚楚。 大荒无邪化身蛟龙之前曾有吩咐,三声嘶吼即为退离,令涂山智到时做好接应。涂山智听后立即会意,连下数道王命开始准备 涂山智下令的时候,青玄山三宗撤出的神人境弟子也已做好准备,数十人开始念动口诀。 口诀低沉连续,不像蛟龙嘶吼响彻天地。念动时又有几人手持法器,开始踏动步伐。 大荒无邪退去得愈加焦急。 青玄山弟子做的是何事她有预感,却不知具体。此刻本方底牌尽出,若再有意外,妖族只能引颈受戮。 大荒无邪引着天淸子向外退去时,大荒烈仍旧不顾损伤,与他正面攻伐。几个回合后因损伤过多,无法维持妖形本体,重新化为人形从空中坠落。 大荒无邪见状,将他接在身上,调头向妖族阵营退去。 山门空地,数十位青玄山弟子口诀已念动完成,此时只剩一人站在最前方,双手持剑,剑指苍穹。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0. 穷寇亦追 “乾坤无极。” 剑指苍穹之后,最前方一人再出口诀。 “乾坤无极。” 前方那人念罢,后方数十人跟着重复念出。 不同之前低沉,此时众人齐声高喊声势浩大,虽然不能与大荒无邪之前的蛟龙嘶吼相比,也能令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人妖听清。 “风云雷动。”念到此处,青玄山中灵气扰动,渐渐有了气势。 “九州风起,龙凤潜行。” “涂先生,快快令儿郎们全部撤回。” 第三句口诀过后,大荒无邪隐隐听到龙吟凤鸣的声音。龙凤是妖族正统,混战之中的妖族修士听后,有修为低的妖物面相已经现出呆滞。 “三宗汇聚,道钟常鸣。” 青玄弟子喊过这句后,妖族阵营中响起阵阵钟鸣声。钟声醒神,此前呆滞的妖族修士渐渐醒过来。 “敕令,乾坤诛妖阵,起!” 话音刚刚落下,以阵法为中心,方圆数百丈内的天气灵气开始汇聚。之后化为巨大漩涡,倒卷着涌入人妖混战的地方。 进入人群之前,有无数灵气幻化的剑光从漩涡中飞出。剑光涌入众人与众妖中后不伤人命,只伤妖物。 妖修见状想要以术法抵挡,调灵以后发现异常。此前周围的灵气已被抽走,尚未来得及补充,妖修无法催动妖术。 无法抵挡,可以逃走。 青玄山门所在妖修阵脚大乱,不顾一切向妖族阵营逃去。 此时大势所驱,胜负已分。 妖修退去的同时,天淸子也离开,前去寻找广明子。 孙无恨等人虽不受阵法影响,见大势已去,也只能无奈逃走。逃走之前,他看向天承子。 妖族溃败之初,三宗主事就开始调遣弟子,吩咐追击适宜。 想将对方一网打尽不太可能,此次大荒无邪带来的不是妖族全部。但可以尽可能多的将其灭杀,削弱妖族实力。 距离上一次万妖围山仅仅过去十几年,妖族就已恢复至此,令三宗主事心惊。此次战胜多少有些侥幸,若任由妖族离去,数年以后此事还会发生。 孙无恨看过来时,天承子正在吩咐弟子追击适宜。察觉以后也看向孙无恨,两人眼神交错过去,脸色皆是冷漠。 “师侄,停下。” 孙无恨看过一眼,随即转身逃走。天承子回过眼神,叫住一旁将要离开的地魁子。 “师伯,何事?” 追击之时,上清一脉弟子由地魁子辖制。他刚刚要离去,听到天承子呼唤,忙止步转身。 “若有可能,不要为难孙无恨,让他走吧。”天承子开口吩咐。 “师伯,这是为何?”妖物攻山,地魁子也知一二。 今日的事情,即便不是孙无恨一人推动,他也必是其中一个主谋。匪众可以饶恕,匪首不能放纵。 “五劳观道统与你孙师叔血脉,只剩此人了。”天承子开口解释。说的既是事实,也是无奈妥协。 妖族逐渐退去,乾坤诛妖阵法已无用处。山门处得青玄山众位弟子想要撤去阵法,一同跟随同门前去追击妖修。 但是消阵术法施展后,灵气漩涡并没有消失。三脉主事觉察异常,急忙令众人散开。 众人向后退去的同时,周围刚刚有些补充的天地灵气,再次向漩涡中汇聚。不仅如此,整个青玄山山脉灵气开始躁动,数个灵气漩涡逐渐成型。 “可是师伯那里出现异常?”天铭子猜测。 引起如此范围的异象,至少需要地仙境修为。之前广明子与慧能已到别处争斗,天淸子抽身后也去了别处。 天铭子话音未落,数个漩涡汇聚成型。随后青玄山后山某处升起数丈光华,直指云霄。光华出现后灵气漩涡开始汇聚,汇聚之地正是光华出现的地方。 盏茶时间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众人目睹如此天地异象后,皆是面面相觑。 灵气漩涡汇聚之时,大荒无邪正带着一众妖修向山外逃去。 青玄山脉灵气躁动也被她察觉,以为是青玄山三宗再次施诛妖术法,情急之下连续嘶吼,命令身后妖修不要聚在一起,四散奔逃。 在后方追击的三宗弟子见状,也分散开来分别追击。散开前各脉统领之人均有吩咐,两百里后立即回返,以防妖族还有埋伏。 青玄山出现异象的时候,广明子也曾看到。天淸子在此之前已与他相汇,二人联手后很快将慧能击败。 修为至仙人时多有保命手段,联手击败慧能容易,彻底将他留下并不简单。灵气漩涡成型时也抽空三人周围灵气,慧能趁机逃走。 “阵法竟有如此威能?”慧能逃走以后,广明子回到山门处,看着三宗主事发问。 乾坤诛妖阵法是入云剑自上界下来时携带的,后经他传给弟子演练,这是首次用来对付妖族。 广明子问过后,天云子上前详述过程。之前三人多有猜测,以为是广明子等三人斗法导致。 “若是由我等布下,再行启动,恐怕妖族再无恢复可能。”说到最后,天云子话语中有许多惋惜。 但他同样知道,此事没有可能。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此阵就是由鬼仙境修士演练。只是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启动,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神人境弟子。 “此阵若是由仙人布下,又会如何?若是由大罗金仙布下,又会如何?”广明子也有感叹。 山门处的战事已了,除了留下一些弟子打扫外,其余众人各自回归本宗。 之前灵气漩涡向后山汇聚时,经过的地方多有房屋。漩涡呼啸而过,未被妖族损毁的房屋被它损毁多处,需要及时修复。 申时过后,前去追击的三宗弟子陆续回返。众人身体疲惫,神情却很亢奋。 追击收获颇大,毙伤妖物无数,但大多是低阶妖修。诛妖阵启动以后,妖族高手大多被屠戮,并没有剩下多少。 青玄山中归于平静,其他地方开始有不平静。 战事过去几日后,某天夜里,建康城上空突然风起云涌。随后降下数道天雷,轰鸣声响彻云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1. 背后之人 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有百姓到郡守衙门报案。昨日夜间天雷击中城中天龙寺,此时寺中是焦土一片。 昨日夜间,郡守王元明也听到雷声,见人报案后连忙令属下带人前去查看。吩咐人的同时,他也将此事上报大理寺与鸿胪寺。 大理寺掌管重案,鸿胪寺掌管外事。天龙寺中的慧能大师佛法高超,是前几年由天竺至此的外邦人。 经过朝廷官员勘察,寺中众多僧人大多数已经在天雷雷击下毙命。只有寺中第一高僧慧能大师与寺中主持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天龙寺雷击一事过后不久,建康城中“逆臣不轨,天雷示警”的谣言开始四起。官府抓了许多人后不仅没有灭除谣言,反而险些激起民变。 形势愈演愈烈的时候,朝中众位臣工纷纷上表,请求皇帝焚表上达天听,以求晋国安宁。司马德宗无法推脱,只能应允。 此事波及颇多,祭祀、仪制、车马等等皆有涉及。继大理与鸿胪两寺之后,太常、光禄、太仆三寺也被调动。 天龙寺天雷事件,令朝廷最有权势的五部纷纷响应。“五寺天雷”令朝野震惊,一时之间消息也向周边散去。 但没有过去几日,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在祭祀当日,晋帝司马德宗身体突发病恙无法成行,只能托付宋公刘裕代为焚祭。 天子与王公的规格有诸多差异,但由于事发突然,重新准备已经来不及。朝中众臣纷纷劝说,为了晋国安宁,请宋公享天子待遇前往祭祀。 刘裕多次推脱以后都被众人拒绝,众臣又多次劝说。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勉强答应。 臣子享天子礼,仆人坐主人位,虽然之前已有“司马崩,刘宋兴”的民谣广为人知,但那时还有些遮掩。此时再无遮掩,晋国消亡之相已经显现。 建康城中天雷一事纷纷扬扬时,孙无恨已到司州界内。司州与魏国接壤,若再被追击可越过边境到北方躲避。 青玄山外,妖族四散奔逃的时候,孙无恨也与智通等人走散。分开是他有意为之,有些事他还要去做,不能再随智通回归建康。 逃跑的时候,他曾遇到过上清一脉高手。但是将要动手时,其中有一人指认孙无恨是被请来一起抗击妖族的同门。 有人提出质疑,但是指认他的那人身份很高,对质疑不予理睬。加上孙无恨身穿上清道统服饰,最后艰难脱险。 在司州住了几日,确信后面无人追踪后,他前往一处食肆坐下。不多时店中伙计端出麦饼和米粥等吃食,孙无恨将麦饼一一掰开,看到其中一块的正中嵌着一片麻布。 所求之物到手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去,仍旧慢慢将桌上吃食吃完。民力维艰,粮食所得不易,他不想浪费。 麻布片上写有小字,按照指示又走了几个时辰后,前方已无道路。孙无恨依旧没有停下,径直向前走去。一阵氤氲显现过后,他失去了踪迹。 氤氲的另一面,是一处庭院。 他此前已经来过几次,此次前来轻车熟路,向某处房屋走去,进入后没有关闭房门。屋中只有一处地方可供人坐下,他进入后却没有坐在那里,而是站在一旁等候。 未过多久,又有一人进入屋中,来人进来后屋门自行关闭。此人带着假面,进入后直接坐下。 “为何会有差错?”双方沉默许久后,假面人先开口发问。 “事发突然,妖族、天龙寺僧人和我皆有过错。”孙无恨连忙回复。事情已有结局,纠结为何出错已无意义。他如此回复的本意,是要知道会有什么责罚。 “他许诺给你多少好处?”假面人揪住不放,他仍想知道之前计划为何会横生事端。 “嗯?”孙无恨未听明白,怔在那里。 “宋公府中有我的眼线。”假面人出口提醒。 晋国宋公是刘裕,围攻青玄山一事,差错出在司马问之身上。假面人提醒以后,孙无恨知晓此人已经知晓来龙去脉。 “刘公许诺,荣登大位以后会赠送诸多官爵和财物。”孙无恨知道隐瞒没有用处,斟酌过后如实告知。 此人修为和本事皆是高绝,所问之事皆已知晓。之所以发问,只是想让他自己说出。 “你一个人,要多个官爵何用?”假面人知晓大部分经过,但刘裕对孙无恨的许诺中,他对此处没想明白。 “父兄陨落当日我也在岸边,但不同于他二人,我后来被同门好友救下活了下来。”孙无恨开口解释,开口之后看向假面人。 隔着假面,可以看见此人眯眼听着。孙无恨停顿了片刻,他也没有催促。 “护送我逃出来的众人,途中大多被屠戮。这些人中许多已经婚嫁生子,逝去以后家中亲人衣食没有着落,乱世中需要背靠大树存活下去。”停顿以后,孙无恨继续解释。 “你倒是重情重义。”假面人语气有些缓和,他已知晓孙无恨为何要多生事端。 “不过,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都能办好,赐你一个仙位不是难事。你若成为仙人,大可令他们鸡犬升天,何必求助一个活不了多少时日的凡夫俗子。”虽然对孙无恨所说有些赞同,假面人对他舍本逐末的做法仍旧嗤之以鼻。 “不求能位列仙班,我如此尽力做事,只求你不忘答应我的事情。”假面人的数落,孙无恨并不在乎,只是强调他不要忘记承诺。 “此事既然已经答应,自然会为你办好。只是还有一事我不明了,你能否回答我?”孙无恨所提事情,假面人再次满口应允。应允之后,开口再问。 “前辈,何事?”孙无恨有求于人,语气愈加恭敬。 “为复活父兄,你甘愿受我调遣,以身犯险。为养活同门好友家人,你又违心接受逆臣许诺。而对可以成为仙人的机缘,并不看重。孙无恨,你何时能为自己活一次?”假面人缓缓说出。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2. 休养生息 “不劳前辈费心,对于自身的机缘,晚辈自有分寸。”假面人问过以后,孙无恨再次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复,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回应。 “好吧。” 假面人摆出无可奈何的手势,“此次机会失去,青玄山一事只能再作计较。你先离去吧,之后若有吩咐,我自会找人寻你。” “前辈,这次在青玄山中,我见到了地府的鬼差。”假面人下了逐客令,孙无恨就须离去,离去前将心中心思讲了出来。 “何人,何事?”假面人不解。 “此人是转轮王座下的主薄,他认出我是谁后,告知先父正在他手下任职。”孙无恨全盘说出,没有隐瞒。 “我知晓你的担忧”假面人听后点了点头,“鬼差还阳需要天官首肯,也需十殿阎罗同意。天官听我调遣,转轮王与我有些交情,此事尚在掌控之中。” 孙无恨听后不再有疑问,行礼的时候一躬到底,随即面朝此人向后退去。 “走吧。我若想杀你,不用在背后动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青玄山千余年底蕴,也非死虫可比。此事不全是你的过错,以后不要再无端生出是非即可。” 心中伎俩被人看破,孙无恨感到窘迫,随即转过身去迅速离开。一阵氤氲过后,他出现在进来之前的地方。 “是啊,何时能为自己活一次。”出来后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走向远方,消失踪迹。 俗世纷纷扰扰的时候,青玄山中平静如初。但平静不是安静,常有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山峰之间回荡不绝。 当日灵气漩涡将一些房屋损毁,众妖退去以后,山门内的工匠杂役连日劳作,异常忙碌。 杂役忙碌的时候,三脉主事也没有闲着。 护山大阵被攻破以后,阵基大多随之损毁,需要重新布置。此事工匠们做不得,非天铭子三人出手不可。 当日灵气漩涡汇聚处在后山天元秘境附近,因此在三脉主事各回宗门时,天承子牵挂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上清峰,随师伯广明子去了天元秘境。 查看后秘境之外并无异常,司马问之正在恢复中,也无异常。 又过了几日,天承子与两位师兄修复阵基以后,再次来到天元秘境。一番探查过后,知晓司马问之近几日情势愈加好转。 有喜悦事情,也有沮丧事情。今日见到师弟天淸子时,他想到一件事。 青玄山祖庭虽然可以有仙人永驻,但只能有一位。如今师伯和师弟二人皆为地仙修为,虽可共存一些时日,但终究有一人要离去。 “我已无望在下界窥探天仙境界。”见天承子似乎有心事,广明子开口,说的事情正是他心中忧虑。 “还有多少时日?”天承子明白师伯的话意味着什么,听后开口询问。 “左右不过数日,多几日少几日没有区别。天官何时降下,我何时就会离去。”广明子已做好离去准备,说话时颇为洒脱。 “昨日天云子师兄来过此处求见,师伯没有见他?”此事是天承子与秘境外的守卫寒暄时无意间获知,多次进出秘境,外层守卫已不像最初时那样不近人情。 “无非是来询问你方才问的事情,若是见了又要听一些哀求,徒增烦恼罢了。”天云子为何事求见,广明子已有考量。昨日不愿见他,是不想在宗门利益与私人情感之间抉择。 广明子的心意,天承子方才已经知晓。此时见师伯如此解释,明白他已下了决心,不会再有改变。 “宗门内这几日如何?”解释过后,广明子开口发问。虽已决定离去,但此时他仍是青玄山祖师。即便不通私情,心中也会有一些牵挂。 “三宗内多有损伤,好在山门大阵给了许多助力,弟子陨落较少,大多只是伤到筋骨。”妖族退去后,天承子即刻令人汇总门内损伤情况,太清与玉清两脉也有类似汇总。三脉主事互通消息,皆以知晓。 广明子听后,心中一松。 损伤在所难免,只要未伤到根基,日后可以迅速恢复。此事并非一无是处,生死之战对磨炼弟子心性和悟性,皆有莫大的好处。 “妖族如何?”彼消此长才能处于优势,有了优势才可以压制对方。广明子随后开口再问,他也在乎妖族境况如何。 “此次大荒无邪所带妖族高手,在混战之中损失大部。战败被追杀时,寻常妖物又被我等屠戮许多。”妖族伤亡,三宗并未做详细统计。因为不知详情,天承子的回复有些含糊。 “但弟子觉得,妖族并未伤到根基。师伯前往上界之日临近,应好生休养等候召唤。”回复以后天承子再次开口,话中有劝告也有提醒。 “你担心我离去以前,会去找妖族晦气?”天承子话意虽然委婉,广明子却听得明白。 天承子默不作声,认可了他的猜测。 “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青玄山千五百年,历次劫难皆是因为内忧外患。内忧是本,外患是末,我不做此事,你们也不要做舍本逐末之事,可听得明白?” 见天承子默认,广明子开口告诫。告诫同时也表明自己态度,他不会做天承子担忧的那件事。 “弟子谨记。大战刚过,应当以休养生息为主。”天承子听后,心中也松一口气。 “天云子修为有余,气量不足。之后遇事,看我颜面不要与其置气。”广明子开口吩咐。 虽然未见天云子,但他师父终究是自己师兄,仙人并非断绝情欲,广明子还是念着香火情分。 “弟子谨记。”天承子连忙回应。 相似的话,广明子已与他说过多次。若非天云子气量不足,青玄山新晋仙人不会是上清一脉的天淸子。 “师伯,地灵如何了?”几件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天承子再次询问。虽然已经查探过,他仍旧向广明子问及司马问之情势。 “因祸得福。”广明子的回应有些感慨。 天承子没有再问什么,不多时从秘境之中走出,回到上清峰。 “师兄,如何?” 见他回来,天淸子上前询问。之前他曾有建议,趁妖族元气大伤之际,由他带人前去妖族本营断绝后患。 “师伯不日即将离去,此时休养生息为主,不要再生事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3. 地灵变化 火,司马问之看到无穷无尽的火,像是有人将天地引燃,令乾坤为之变色。 水,他又看到无穷无尽的水,像是有人将这方天地投掷于江河。 火的世界里,水的乾坤中,都有巨人在行进。火焰覆盖着巨人,是流动的熔岩。水球组成了巨人,是行走的水幕。 不多时,巨人相遇。 而后水火不容,互相交缠翻滚。 漫天雾气,伴随着嘶嘶声飘向天际。无数由水火形成的巨人,倒下又站起。 “好!”司马问之虽然置身事外,仍旧看得心绪激荡。身处旷世之战中,他不由得喊出了声。 争斗中的巨人双方,在听到声音后渐渐停下。随后见到不远处站立的司马问之,同时向他冲了过来。 无法战胜,周围也无处可以躲藏。情急之下,司马问之只能向远处跑去,但想要动身的时候发觉双腿不听使唤。 巨人愈来愈近,他能感受到炙热与阴冷两股气息,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他的身体。 “啊!”水火进入身体的时候,司马问之忍受不住内心恐惧,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广明子正在一旁谋划以后的事情,听到声响后走了过来,见他睁开双眼,便开口问他。 广明子问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大口地喘着粗气。梦中感觉异常真实,像是真的快要陨落。只是不知在梦里陨落后,现实中的他会如何。 “老…,师祖,小子感觉好了许多。”稍稍平静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开口后发觉有口误,连忙改了称呼。 “你若愿意,叫老丈或是师祖皆可随你,不用拘泥于某一个。”司马问之口误异常明显,虽然立即改正并加以遮掩,还是被广明子听清楚。他随即开口提醒,言语中并没有责备。 “师祖,我睡了多久?”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开口回应。开口之前,他仍决定以师祖称呼。 “不多,只有月余。”听到称呼,广明子心中有一点失望。 “对了,师祖。上清客堂中,晋国来人有异常!”司马问之突然想起此前的事情,没有理会广明子的语气,连忙开口示警。 “无妨,无妨,那些人打伤你后自觉理亏,天亮以后就找到你天承子师伯负荆请罪。请罪以后不久,就跪爬着下山去了。”广明子听到提醒后开口宽慰。 理由之前已经想好,虽瞒不了多久,但现在抚平眼前人的心绪已经足够。 “如此甚好。”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神情中不再有担忧。只是听到那些人是跪爬下山时,心中也多有不忍。 但是随后心中不忍一闪而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到那些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忍变成了快意恩仇。 “将手伸过来,让我看看。”见眼前人再无心事,广明子开口吩咐,想要查探他恢复的情势。 司马问之听后将右手伸了过去,未到中途觉察到错了。随即收回右手,又快速将左手伸出。此事他之前已错过一次,广明子曾为他纠正。 以指搭脉,广明子延出灵气查探他体内详情。随着查看眉头渐渐皱起,直至拧成一团。 “师祖,如何?”司马问之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好。”广明子说话时摇了摇头,随后说的话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之前损伤过于严重,这些时日虽多有恢复,但大多是救你性命。日后若是不能勤奋修行,你的修为恐怕不会再有大的提升。” “可是师祖,为何此时我觉得灵台清爽,气血更胜之前?”司马问之听后立即反问。 广明子说的与他的感觉大相径庭,他恐怕探查有误,连忙开口确认。 “感觉很好,不代表实质如何。遇事不要只看表象,要看内里。我已查看过,你先天不足又遭重创,以后时日里要勤勉修行。”广明子回应,仍旧坚持此前的看法。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失落。 自进入青玄山后,他的修行路途颇为坎坷。之所以能够一路过来,皆源自他内心执着。 但执着弥补不了天分。 虽然在万人看来,他只用月余就由初门跨入道人修为,堪为天才。但他自己知晓,这是因为受天承子药丹助力很多。 本想一鼓作气,却遇当头一棒。本想一鸣惊人,却又被掐住喉咙,由不得他不失落。 司马问之黯然失落的时候,广明子心有愧疚。 数日之前那晚,司马问之为了求生连续吞下两颗补气药丹。虽然给了他一战之力,筋脉却不能承受,大部分被灵气撑破。 天元池中孕养数日,此时他损毁脉络已尽数恢复。且脉络恢复时并非是收缩愈合。而是快速生成新的筋脉,将破损之处连接弥合。 因此,与之前相比,此时脉络更为粗壮,也可承受更多灵气。日后修行时,能够调动的灵气也会更多。 广明子之所以愧疚,是因他并未告知这些实情。司马问之感觉没有差错,此时他气血充足,比之前好上许多。 为何不愿告知,也有缘由,大多是对以后的考量。 地仙修为虽不能预知未来,但他已有预感,自己离去之日已到眼前。不出三五日,青玄山上就会降下接引天官。 方才那番言论,广明子寄希望于能够激起司马问之危机感觉。他所做一切皆是外力,若司马问之不图奋进,一切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虽有不足,但根基已经补全。日后多加勤奋,定会有所成就。”终究是不忍看他落寞,广明子开口劝慰,说的话既是劝慰又是提醒。 司马问之不同于凌霜,虽有广明子劝慰,仍旧心事重重。若是换做凌霜,转身之间愁容已换成笑颜。 “再在此处停留两日,两日后你可以回到自己居所。”广明子不再劝慰,开始做后面的安排,他要在接引天官到来前将司马问之遣回。 天元秘境与天元池,终究还是青玄山门共同所有。他在此处时,对于司马问之长期停留在此一事,即便有人置喙也不会明言。他离去之后,不能承诺会是什么情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4. 接引天官 未等到两日,隔日的白天,司马问之就要辞别回上清宗去。 提出请求以后,广明子没有意外,当即应允。 将要离去的时候,广明子又将他叫住。司马问之以为他反悔了,结果被告知须在秘境之中等候,过了酉时他才可离去。 司马问之在天元秘境之中待了月余,中间不曾照过日光。此时外面已是初春,日光虽不强烈,他乍一出去也不能承受。定在酉时过后,是因日落在酉时一刻。 酉时将过,司马问之起身向外走去。快要到内门守卫那里时,又被广明子叫住。 “前些时日,三宗修士居所因故多有损毁。若你的住处已被他人借用,可以直接去找天承子,为你再寻一个住处。” 司马问之居所在下峰一事,广明子也知晓。青玄山三宗三峰,上峰灵气皆比下峰浓郁。广明子的本意,是想让他以此为缘由,去向天承子求一处好的修行居所。 数日间都未在山中行走,自天元秘境走出来后,司马问之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只是此时已至夜间,他的视线受阻,不知数日过去后山中情景有无变化。 夜间视物不畅,其余感官大多不受影响。觉察有些异样之后,司马问之调动周围灵气自体内运转。沿脉络运行一周过后,发现异样出在哪里。 天元秘境在青玄后山上峰,是山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但他此时调灵后,能感知的灵气浓度,只比在自己居所处略浓一些。 再向前走,再向下行,灵气浓度愈加稀薄,直至距离他居所不远处时,能感触的灵气只有平日一成。此时此刻,他已明白广明子方才的用心。 再向前行,自己居所内已有烛光。果然又如广明子说的那样,他的住处已被人占用。 借用之人的身影借着烛光映在窗上,显出高大瘦削的身形。窗纸并不透明,无法得知此人身份。 但司马问之没有意愿前往上峰去找天承子。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在意的并不是求人,而是求人过后,宗门内或明或暗的非议。 好在并非没有去处,高将军居所虽不在附近,相距也并不太远。司马问之转身想要离去,前往他那里。 “何人?” 刚刚抉择的时候,司马问之一直在原地徘徊,被屋中那人听到。转身的时候那人察觉他要离开,急忙开口发问。 听到问话声音,司马问之停下脚步。声音他很熟悉,但无法确定是谁。 屋中人未听到回声,也未听见屋外人继续离去的脚步声音。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打开屋门向外查看。 “殿下!” 只看一眼,屋中那人就失声喊出,随后快速向司马问之冲来。冲下台阶时不慎绊倒,疾行变为连滚带爬。 屋中人开门后喊出声时,司马问之终于听出此人是高将军。他不再离去,而是迎着高将军快步走了过去。 “殿下,果真是你?”二人相遇,高将军抓着司马问之衣襟,连连发问。 “高伯,是我,是我。”司马问之连连答复。 “才几日不见,为何会成这副模样?”答复过后,他也连连发问。 方才窗上所映身影正是高将军,之所以瘦削,是因此时他已极度消瘦。不仅消瘦,神情十分憔悴,除此以外话音也已嘶哑。 司马问之询问的时候,高将军仍旧未从狂喜之中恢复。见他发问后想要回答,却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司马问之见状,只能先将他扶起。 瘦削身体并不沉重,司马问之未用灵力,搀着他向居所内走去。 不多时,高将军心绪平复,平复以后开始讲述过往事情。 当日妖族退去后,高将军便随着众人回到了上清峰下峰。回来后不久,陆续有人被宗门长辈唤走。 人妖混战中,除却陨落之人,还有多人受伤。岐黄阁中人手不够,低阶弟子几乎没有损伤,有多人被叫去协助。 高将军没有师承,也无师长。但其他弟子忙碌的时候他也在忙碌,是为了寻找司马问之。 之前有相识的熟人告知,司马问之几日后就会返回住处,但他找了几日又等了几日,仍旧不见踪影。 山门处人妖大战一事,已渐渐在低阶弟子中间传开。高将军担忧那人的说辞只是为了骗他,更担忧司马问之已遭不幸。 寻找不得,多方打听。随后高将军动用一切关系,打探司马问之下落。宗门弟子大战后多在恢复,没有余力帮他。有知道零星消息的好友也说不明白,反而更令他生出疑虑。 不知从何时起,高将军认定司马问之已经陨落。但随即又推翻自己的论断,坚信他还活着。两个相反念头在脑中纠缠,时刻折磨着他。 司马问之回返的时候,他已有多日不曾进食,也已有几日不曾好好睡过,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大晋亡矣,我是罪臣。 分别数日,主仆再次相见。二人皆有各自境遇,千言万语细细说着。 在司马问之与高将军交谈的晚些时候,青玄山门三宗主事几乎同时接到召唤,令其连夜前往天元秘境。 听到召唤以后,天云子反应最为激烈,此前数日他曾多次求见广明子,皆被拒绝。 亥时将过的时候,三人陆续走进秘境。广明子与三人吩咐许久,直至第二日卯时将过,三人同时走出,随后各回各宗。 昨夜高将军讲述过后,司马问之已大体知晓自己昏迷以后,青玄山中发生了什么。辰时二刻刚刚用完朝食,他便直奔天元秘境,求见师祖广明子。 之前秘境中,广明子未对他言明宗门事情,且对有些事情做了刻意隐瞒。此时求见,是想要验证心中一些猜测。 刚刚到最外层守卫时被拦住去路,他询问过后,被告知祖师有过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 司马问之有些失落,不过来日方长,此事并不急于此刻。他随即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还未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察觉周围灵气涌动。涌动源头在上方,他随即抬头看去。 青玄山上空风云突变,渐有异像。不多时,在灵气涌动的源头降下片片彩云。 “青玄山道人广明子何在?”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5. 仙陨之殇 “青玄山道人广明子何在?” 片片彩云降下以后,有一架三龙车驾跟随着现身。车驾上有接引天官,正对着青玄山门高声询问。 “福生无量天尊,劳烦仙官。” 天官话音刚落,广明子身穿大黄高功道袍,从天元秘境之中走出。 道袍数年以前已经做好,本应那时就该用到。但因师兄广平子一事,被压后到今日。 接引天官听后没有开口回应,直接伸出手指指向广明子。随后一缕残魂自广明子身上延出,落到他的手中。 验明正身无误,接引天官开始宣读玉皇诏书。接引地仙所用诏书很是简短,对飞升之人只作大概描述。 诏书宣读完毕,广明子即将离去。此时才有青玄山弟子,在三脉主事带领下向着天元秘境处走来。 昨夜广明子曾提及过此事,天承子三人没有料到会来的如此迅速,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因此众人前来得很是仓促。 到了近前,天承子与天铭子情绪如常,天云子却悲怆痛哭。昨夜他也曾这样,苦求广明子留下,但是未起效用。 “好了。飞升上界本是喜事,为何哭哭啼啼。若是不舍就勤加修行,日后同朝为仙,岂不是美谈?”天官急于回上界复命,见此情景后开口催促。 广明子也不想耽搁,没有理会众人反应,即刻凌空飞渡登上三龙车驾,随后同接引天官一同离去。只留下了青玄山上怅然若失的天云子,以及怅然若失的司马问之。 三龙车驾异常迅猛,数息之间已至数百里外的万丈高空。广明子自车驾之上向四周查看,只有缭绕云雾和直射的日光。 “仙官,我们要到何处去?”查看过后他发现异常,天官所去方位是一直向北。 天庭所在是在这方天地的东向,此时辰时未过,三龙车驾应当迎着初升旭日飞行。 “到了那处以后,你自然就会知晓。”接引天官没有正面回应,回话很是含糊。 再向前行一会儿后,广明子愈加察觉异常。 天下道人皆有归属,在何处修行就会在何处飞升。车驾此时已过极北蛮荒,出了神州边境。无论此去何处都是异地,他不能在那里飞升上界。 “仙官,是否是出了差错?”想到这里,广明子连忙再问。 被问以后,接引天官已不回复。广明子心中焦急,伸出手将他拉向自己。天官没有抗拒,受力之后转身面向广明子。 “你是何人?”接引天官转身后,广明子开口喝问。此人面相虽然没有改变,但是双眼已成血红。 开口的同时,广明子提气防备。灵气还未运转周身,对面天官已有动作,快速出手按住他的头颅。 天灵被制,广明子顿时觉得浑浑噩噩。生死存亡之际,他依靠本能运转灵气到手掌后向外推去。 接引天官抽手挡住,广明子随即恢复自由。 此事是陷阱,广明子心中想到时不再怀疑。脱身以后跳出车驾,随即施展正法缩地成寸,向来路瞬移回返。 “雕虫小技。” 接引天官见后没有在后面追赶,自手掌中出现一团光华,抛出后迅速向广明子靠近。 广明子正处于两次施展术法的空隙,一时之间灵力不继。避无可避以后被那团光华兜头罩住,随即感觉万蚁钻身,再次变得浑浑噩噩。 不知罩住自己的光华是何物,他只能调运灵气,充斥全身与其抗衡。高空中灵气稀薄,没有多少灵气可供调用。无奈之下广明子心中发狠,瞬间引燃丹田,将其中剩余灵气尽数释放。 此举很有效用,广明子很快脱身。但是脱身时他已几乎没有意识,只是凭借本能向心中想到的地方飞驰。 “不曾想遇到一个狠厉的角色,只是可惜了三魂七魄,让他逃走了幽精。”车驾上的接引天官见广明子逃脱,仍旧没有去追赶。随后伸手接住飞回的光华,将其困住的两魂七魄收走。 三魂七魄,只剩幽精,广明子失去意识,向着青玄山回返。丹田释放的灵气虽然可令他脱身,弊端也开始显现。未至山门时他周身已如水肿,灵气在脉络之中游走时可见青筋。 失去主魂胎光约束,又没有主魄伏矢示警。长途跋涉至青玄山上空时,广明子再也无法支撑,灵气撑破肉体后瞬间向外宣泄。 元熙二年初春,有陨星从极北蛮荒处自天外而来。当时虽是白日,但陨星燃烧所发焰火,九州百姓中有多人看到。 陨星飞至益州蜀郡上空时,突发剧烈爆炸。炸裂声音传出很远,数十里外都可听到。 陨星事件数日之后,益州官府呈递的文书传至朝廷。文书中言明一事,蜀郡郡守已找到陨星残体下落,且在陨星之上发现“宋国昌隆”字样。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朝中上表,言说陨星事件是天象示警。宋公若再不就位,九州就会大乱,届时会民不聊生。 宋公刘裕推脱自己才疏德浅,拒之不受。随后官员再次上表,往来文书反复拉扯,虽然最终没有令刘裕接受,但也为此事定下基调。 “宋国昌隆”一事,是他人授意做的。蜀郡郡守确实上山寻过,不过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归。 陨星实际是广明子,灵气撑破肉身瞬时宣泄,引发了灵爆。他未能撑到最后,最终化为虚无。 广明子陨落时,青玄山上众人还未离去。 但灵爆来的异常迅猛,秘境周围众人也不知发生何事,只有上清峰中的天淸子有些察觉。但也仅仅是一种模糊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当日夜间,司马问之修行的时候,发觉周围灵气愈来愈浓。正在怀疑时,外面响起欢呼声音。 打开屋门查看,周围有宗门弟子正在欢呼,缘由也是感受到山中灵气恢复。数日前那场大战过后,山中灵气愈加稀薄,众人恢复异常缓慢。此时开始缓慢恢复,众人喜不自胜。 随着山中灵气恢复,空中开始降下雨珠。雨下的并不大,雷声却轰隆隆响个不停。 声声入耳,像是哀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6. 三宗抉择 众人聚在一起欢呼的时候,上清殿中,主事天承子及一众堂阁主事、宗门长老正聚在一起议事。广明子离去前夜,向三脉主事交代了许多事情。 有些事情,天承子可以一人决断。有些事情,关系上清一脉未来,需要共同商议。 广明子身居高位,没有交代琐事。嘱托天承子几人的事情,大多关乎青玄山道统的延续。 除却可以一人决断的事情,剩余大事只剩三件。上清殿中,天承子唤来众人,想要商议的也是这三件事情。 “广明子师伯离去前曾有嘱托,山门重启之前,那些遣到俗世宗门之中的弟子,以后择机一一召回。”天承子开口说出第一件事。 开口过后,殿内众人无人反对。 此前遣去俗世的人,许多是天资聪颖的道人修为弟子。大战过后正是用人之际,广明子吩咐此事是形势所迫,也是大势所趋。 虽没有反对,却有争议。 争议来自两处,一是如何“择机”,二是一一召回时,孰先孰后。 宗门利益,不容私情。 有争议后,众人中的地魁子没有发声。派遣出去的弟子中,有他的再传弟子黄凌。 若是开口主动延后归期,违逆他的本意。若是开口要求提前回来,又会遭受他人非议。 同地魁子一样,众人中还有主事或长老弟子被遣去俗世宗门。他不发声,别人也保持沉默。 因为这个缘故,提出建言的皆是没有相关利害,且无徇私情之人。多番谈论过后有了决断,依据俗世宗门远近与势力大小,定出召回顺序。凌霜回返的日期,在入秋以后。 “山门重启过后,原定招纳新入门弟子一事暂且作罢,日后再议。”第一件事情了却以后,等到众人安静,天承子开口说出第二件事。 不同于讲出第一件事后的场景,天承子话音刚落,众人立即有了反应。不解之声接连响起,虽是广明子法旨,也有人明言反对。 此时场景,已在天承子预料之中。 师伯广明子与三人提出此事时,他们反应也如殿中众人,虽然没有直言反对,也多有疑惑不解。 因此在众人反应的时候,天承子没有发声制止,而是细细听着,看众人不解与反对缘由是什么。 地魁子乍一听到,本能的想要抗拒。山门重启后会招收“明”字弟子,这在之前殿议时已反复讨论。既定事情被推翻,前番努力皆成东流之水。 但他刚刚要开口表明立场时,看见天承子反应,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静默,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殿中众人也看到天承子反应,不满情绪宣泄过后,喧哗声音渐渐落了下去。 “俗世之中,皇权正在新旧交替。此时此刻,不宜对其有所刺激。”喧哗退去后,天承子开口。告知众人的话语,是广明子当时讲给三宗主事的原话。 天承子说完,殿中有部分人若有所思。但仍有些人不解,有些茫然。不多时,若有所思之人大体明白,向茫然的同门好友耳语。 众人不解与反对缘由,集中在宗门需要补充实力。补充实力有两种方法,提升现有人的修为,或是增加修士数量。 青玄山封闭山门期间,仍有行走弟子关注俗世事情。俗世之中,此时正处于司马氏衰落,刘氏兴盛的转折期。 宋公刘裕此时异常敏感,若是境内道家宗门再大张旗鼓扩充势力,必会触其逆鳞。 天承子三人也曾质疑,宋公并非真龙下凡,只有俗世蟒气,不会长久。既然并非真龙天子,青玄山有何惧之? “真龙不出,狂蟒治世。不在乎是真龙之气还是蟒气,拔得头筹者,就会有气运加身,就是天子。”广明子的点播,令三人消了质疑。 青玄山门虽是仙家道统,但下界仍是皇权为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青玄山三位祖师回归上界前也曾降下法旨,令三宗不得违逆皇权,要受俗世人皇节制。 不多时,愈来愈多的人明白其中缘故,不再反对。 不再反对的缘由,还有一点。 数年内,妖族无法卷土重来,此事并非十分急迫。天承子也只是说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议。言语之中,此事并非完全禁止。 实则也不可能永久禁止。如若那样,不用再有劫难,数十年后,青玄山门道统就会断绝。 虽有争论与坎坷,前两件事的处置还算顺利。但天承子讲出第三件事后,上清殿中立即喧嚣,很久没有停止。 “待遣出去的弟子全部回返之后,山门内会有两宗迁出青玄山,去往俗世中另立祖庭。” 数年之间,妖族两次攻上山门。虽然都没有得逞,但青玄山三宗皆是十分被动,险象环生。 被动缘由,大多是发生变故后没有外援,令妖族没有后顾之忧,无需提防,可以尽全力攻上山门。 因此,在大战过后,广明子思索良久,定下拆分三宗决策。太清、玉清、上清三脉分处三地,互为援助。且各自分开后,三宗总体实力会比聚在一处扩充许多。 凡事皆有利弊,此事也是如此。分处三地虽然可以互为驰援,但也可能被外敌逐个击破。 所失与所得之间相互权衡,难以取舍。因此对于此事,广明子虽然作了要求,却并未要求坚定执行。 昨日天元秘境走出后,天承子三人曾有简短交流,焦点也在此处。交流并无定论,皆说需要殿议后再作抉择。 虽有反对,但一处拆分三处一事,并非上清一脉可以决断。无论上清门人同意与否,还需视另外二宗决定。 但上清一脉迁出与否,可由上清门人决定。青玄山上灵气浓郁多有灵草,又有天元秘境,由哪一脉留守此处,必定会是争夺焦点。 戌时过后,上清殿中还在争论。不仅如此,太清宗太清殿、玉清宗玉清殿中,同样烛火通明。 子时之后,青玄山归于平静。 三宗大殿之中,门人逐渐散去。随后太清与玉清二宗中,皆有弟子走出青玄山,向东方快速奔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7. 三总抉择(续) 隔日清晨,用过朝食以后,司马问之前往高将军居所探望。经过近两日的恢复,他虽然还是瘦削,但精神大有改观。 “公子,前些日你去了何处?” 见司马问之到来,请他落座后高将军择机询问。此事之前他已问过一次,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是被本宗长辈叫去检验平日修行,恰好躲过一劫。”这次被问后司马问之不再回避,开口正面回复。回复的话语已斟酌多次,他知道高将军秉性,若无收获还会再问。 既然是长辈,上清一脉中只有天承子等少数人选。高将军熟识之人皆是低阶弟子与杂役,司马问之这样说,他也无法前去验证。 “如此甚好。”果然,高将军听后不再追问。 三人成虎,等待司马问之的数日中,大战当日越来越多的详情传入高将军耳中,甚至有一些是以讹传讹。听到这样的回复以后,他心中变得安定。 此后二人说了一些话语,辰时将过时司马问之赶往后山。 几日前在天元秘境中,师祖广明子曾数次告知他要勤加修行。先天已经不足,若后天再不努力,恐怕不会有多大成就。 在后山选取一处适宜地方,司马问之坐定以后调动灵气。刚刚运转就觉得异常,于是停止手中动作。 随即再试,又再次停下。 直到第三次过后,他才断定异常事情并非偶然。与此前相比,此时调息过后,脉络中能够感受的灵气多了许多。 惊喜之下,司马问之调灵送至丹田,开始催发内丹。 未过多久,刚刚的大喜变为失望。虽然送至丹田的灵气大增,但内丹反应与此前没有不同。 即便如此,脉络中能够容纳灵气的增多,也会为他带来裨益。 脉络中承载的灵气,可以直接用来使用。道人境至神人境时,需要打通周身数十处大穴。能够调动的灵气增多,需要耗费的工夫相应会有减少。 之后几日,除却看望高将军以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里,司马问之遵从广明子嘱咐,皆在修行。 除了修为,其余修行技艺他也多有研习。岐黄、占卜等尚且还好,只是术法与符录两项,再没有人为他演示,研习时多有疑惑。 十余日后,青玄后山,司马问之运灵冲击的穴位还没有松动,但司丹田中的内丹有了反应。不再是之前羸弱暗淡,开始变得凝实。 司马问之修行略有收获的时候,太清宗太清殿中,三脉主事与一些门人正襟危坐,要定一些抉择。 对于广明子飞升前嘱咐的事情,经过商讨,上清一脉在十余日前已有结果。 前两件已经定下,只有最后一事没有明确论断,需看另外两宗答复再做反应。 “待俗世弟子回归山门之后,太清一脉会迁出青玄山门,前往俗世中再立太清祖庭。”太清宗对前两件事也没有多大异议,天铭子开口对最后一事表明态度。 “玉清一脉,也是如此。”天铭子过后天云子开口,与太清一脉相似。 二人的答复出乎天承子意料。 原本准备在分与不分,谁去谁留事情上要有一番商讨。他们二人表明态度后,上清一脉已无选择,也无需再抉择。 “不知二位师兄要迁至何处?”天承子听后,脸上不露声色,开口问道。 “距离此处不远,汶山郡青城山中。”天云子率先回复。 “距离此处也不远,太清一脉前往繁县龙门山中。”天铭子也无隐瞒,据实告知。 汶山郡青城山在青玄山的西向,繁县龙门山在青玄山西北方。两地相距此处都只有数百里,从高处望去,三地呈犄角之势互为守卫。 天承子听后,心中稍稍安定。 师伯广明子的嘱托,本意是三宗分而不离,互为驰援。若是离得太远,一处被围时,等不到驰援就会陷落。 “青城与龙门二山,皆已出青玄山属地。”天铭子说完之后,天承子开口提醒。 与青玄山险峻高绝,罕有人迹不同,青城山与龙门山虽然挺拔,但此二山上面与周围地域多有人烟。若要占据这样的地方,需要有官衙准许或默认。 “几日前晋国皇帝已经下旨,预计再过几日,汶山郡郡守就会接到旨意。”天承子的提醒,天云子会意,随后开口回应。 天云子说完后,天承子看向天铭子。天铭子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权当回应,他的回应再次与玉清一脉相同。 大事皆已定下,内里的末节小事仍需要商议。 何时迁走,日后如何联系,这些需要制定规则。青玄山中天精地华,天元秘境如何处置,也需要立下规矩。太清殿中,众人商议至申时将过,达成一致后陆续散去。 酉时一刻,天色即将变暗的时候,玄礼在天承子居所中垂首站立。主事师祖令他打探的消息有了结果,他没有耽搁,立即前来告知。 “是否如我所料?”没等玄礼开口,天承子率先发问。 “问过山门处的守卫,十余日前另外二宗的确曾先后遣人下山。再次询问后得知,他们皆是去了东向。”玄礼将打探的消息如实告知。 “那就是了。如此短的时间,就下了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对于这样的答复,天承子已有预料。确认后他一边点燃烛火,一边开口喃喃自问。 天承子询问玄礼的同时,太清一脉主事居所内,天铭子也在与他的再传弟子玄意交谈。 “对方可曾开出条件?”天铭子直接开口发问。 天承子的提醒并非无用,青城与龙门二山皆是王土,晋国朝廷的旨意也并非毫无目的。几日前去往晋国的弟子发回的消息中,只有朝廷已经允许的答复,并没有说明对方条件,说是以后再定。 “不与宋公为敌,防范羌国东北。”玄意开口告知。 “师祖,若答应宋公后,我们是否是助纣为虐?”告知以后,玄意反问。 “谈不上助纣为虐。司马氏与刘氏,哪一个都不是正统。即便答应,我们最多只是与狼共舞。”玄意的话语,天铭子没有赞同。 “如此看来,玉清一脉那里也应与我们相似,是防范羌国东侵。刘裕此举,到底有何打算?”天铭子也开始喃喃自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8. 吉凶难料 自问一事,他人无法答复。玄礼走后,天承子没有去歇息。开始整理自己知晓的消息,想要从中找到答复。 思索推断许久,脑中有数个结论,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 天承子思索的时候,天云子也刚刚遣走玄意。 白日里三宗殿议过后,三宗主事都小心翼翼地听取各方消息,为以后做着打算。身在高位不容出错,若是错了一步,宗门就可能会有大的麻烦。 与天承子和天铭子思索推断不同,等到弟子走后,天云子直接取出算子,对三清祖庭一分为三一事进行占卜。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天云子是玉清主事,可以左右宗门命运,因此他占卜的不是玉清一脉,是太清宗与上清宗。 起子、掷卜、解卦,天云子面露笑意。 再起,再掷、再解,脸上笑意变为凝重。 天云子起子以后不久,天承子思虑许久后没有结论,变得毫无头绪。于是他也取出算子,要做与天云子同样的事情。不仅天承子,这一幕在天铭子那里也在上演。 起子、掷卜、解卦。 再起,再掷、再解。 同样的动作,得到的结果却不相同。 天铭子反应与天云子相似,神色由笑意变为凝重。天承子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中断。 未过多久,三人居所中的烛光先后消失,青玄山中的一切再次归于黑暗沉寂。 既然决断已经定下,迁出青玄山一事就要执行下去。三宗殿议过后没有几日,太清与玉清二宗就有了动作。 山门之处,每日都可见到太清与玉清弟子进出。青城山与龙门山的情势,二宗之前只是仓促打探过。既然已决定迁去那里,就要再细细查看,先在那里做一些准备。 如天云子的那样,在三宗殿议后不久,汶山郡与繁县地方官员就接到了朝廷旨意。不过不是皇帝圣旨,是加急官文。 若是圣旨,需有特定人选和传旨仪制。加急官文则不用,快马加鞭以后要快许多。 文书传送那人身上,有沿途官家驿站印记,可证明来人身份。文书上有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记,可证文书真伪。 文书中的话语,对太清与玉清二宗多有颂扬,令汶山郡与繁县署衙不得怠慢,须有求必应。 迁往之地在做准备的同时,青玄山中,太清与玉清二宗弟子也在准备。出家人私物没有多少,是林林总总的宗门底蕴有很多。 前些日妖族攻上山时,这些物品曾被收拾成包裹运往后山。妖族退去后不久,又被运了回来。未见几天阳光,又要再次收拾,杂役和低阶弟子多有怨言。 至于离去日子,玉清遣去俗世的弟子,最后一人是在入秋后回归,因此玉清一脉会在那时离去。太清宗会晚些,要等到年底。 偌大的青玄山,挺立的三清三峰,太清与玉清二宗忙碌的时候,上清峰中显得安静许多,上清弟子仍如往日吃饭诵经。 之后几个月,太清与玉清二宗愈加忙碌,每日皆可见到弟子进进出出。天承子见状,主动提议派遣上清弟子前去协助。天云子与天铭子拒绝,语气虽然委婉,态度却很坚决。 青玄山中巨变的同时,俗世中也在经历巨变。 元熙二年春末,交州南部临邑国见中原战乱四起,出兵犯晋。晋帝司马德文拟旨,下令出兵讨伐。 旨意虽是晋帝颁下,但在多年以前,虎符就已被宋王刘裕扣留,兵马并不听他调遣。刘裕时年已近花甲,以年老体衰身心不适为由,拒绝出征。 临邑国屡犯边境,交州刺史求助文书连番送至,朝中百官愈加焦急。等到夏初时分,陆续有官员前往宋王府邸拜访,商讨秘事。 未过多久,“天雷示警,宋国兴隆”的旧事再被提起。此前前往刘裕府邸的官员,开始公然请求他接管大位。刘裕拒之不受后,又有更多官员前往请求。 僵持期间,宋王府中异常忙碌。 除大量朝廷官员秘访以外,府中人员开始准备登临大位相关事宜。与此相比,晋室皇城内显得愈加冷清。 百官请求,辞之不受。再次请求,再辞不受。 从夏初僵持到夏末时,僵局终于被打破。某日夜间,黄门侍郎傅亮夜入晋帝寝宫,逼令其誊写书文,晋帝司马德文看后欣然应允。 两日后,晋帝誊写的书文昭告天下,司马氏皇权延续一百五十余年后,司马德文将帝位禅让给宋王刘裕。 晋国灭亡,宋国建立。随即宋帝刘裕下旨,出兵临邑,以正天威。 与青玄山门和俗世巨变相比,从春至夏,司马问之的变化并没有多少。整个上清一脉也是如此,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经过几个月的修行,他终究还是有所收获。周身大穴又有两处被攻破,若无意外,他在束发之年即可踏入神人境。 司马问之自己觉得进展太慢,便嘱托高将军择机询问熟识的人,确认宗门其他弟子由道人至神人所耗年月。与此同时,他也与师兄长辈频频接触,旁敲侧击相关信息。 从道人至神人修为,消耗的年月从数载至十数载不等,即便是数十载或终生不能踏入的也有先例。司马问之知晓自己的进展已是神速后,连忙令高将军停止打探。 入秋以后,随着最后一名弟子回归宗门,玉清一脉开始陆续向青城山迁徙。宗门内的弟子与杂役总计有千余人,虽是分步迁出,山门处每日也是人头攒动。 迁徙的弟子中,黄潇神情显得落寞。天云子令他前往青城山的日期比预计早了几日,他此前做好的打算没了用处。 玉清弟子走出山门的时候,上清一脉有外遣弟子回归。两宗弟子在山门处相遇后,互相道着祝福。 人群之中,黄潇向上清众人那里望去,看到了想见的那人身影后,双眼现出热切。只是那人没有看向玉清众人这里,神情漠然,匆匆走过。 入秋以后,人容易变的乏累。午后时分,司马问之从后山回返到居所歇息。刚刚落座,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音。 他赶忙起身上前查看,还未打开屋门,屋门又自外向里被人撞开。 “小夫子,今日怎么没去山门处迎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9. 山中岁月 “小夫子,今日怎么没去山门处迎我?” 与猜测的一样,来人是凌霜。 数日前,玄一门主事告知了青玄山祖庭法旨。随后她与接应弟子一路风尘仆仆,在今日返回山门。 闯进司马问之居所的时候,凌霜的话语虽然是责备,语气中却难掩欣喜。 江东虽然比蜀郡繁华许多,玄一弟子也多有恭敬,但她仍旧不喜那里。此刻回返后,心中觉得无比舒畅。 “有些事,耽搁了。”司马问之简短回应。 凌霜何日回返,他并不知晓,宗门内无人告知。 司马问之没有如实相告,是因为他知道凌霜秉性。即便如实解释,她也不会听取。凌霜在意的是没有去迎接的结果,而不是缘由。 凌霜听后,满腹狐疑。 来他居所以前,她曾担心里面已空无一人。但此时见到后,他并不像有事在做的样子。 “黄凌,来此何事?”凌霜狐疑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听到询问,凌霜终于觉察异常。平日里二人称呼对方时,司马问之极少称呼她的道号。 满心欢喜,却在此时受了委屈,凌霜没有开口回应,在一旁选了一处座位,抿着嘴坐了下去。 凌霜回返,司马问之心中也是欣喜。但三脉大比只过去半载,高台上黄潇说的话语,仍在耳边萦绕。 屋中陷入寂静,司马问之久久没有听到回复,侧身看过去,看到了凌霜神情以后,心里顿时一软。 “凌霜,去年我交与你的粗玉是否还在?”于是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柔和。他终究不是心狠的人,此事也不是凌霜过错。 并且想到此前自己向黄潇客气解释,又在此时与凌霜置气,司马问之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对陌生之人恭敬,对熟识之人发狠,这样最是无能,也最是不能被原谅。 “不在。” 凌霜本来就不是与他置气,听到称呼与语气变化后开口答复。只是方才被无端刁难后心中有些埋怨,答复的话语并不和善。 “为何?”司马问之听后,问话脱口而出。 “回来时干粮用尽,身上又没有银两,用你的粗玉换了两块麦饼,与师叔分食了。”凌霜回应中依旧带着怨气。 “可惜,可惜。”司马问之听后连连叹息。 “没有什么可惜。”见司马问之惋惜,凌霜心情好转,开始与他交谈,“麦饼虽然粗糙,却能果腹。至于粗玉,日后我还你一块更好的。” 但司马问之的话意,凌霜并没有听懂。 那块玉石不是粗玉,即便要换吃食,也远远不止两块麦饼。因此对于凌霜的解释,司马问之没有认同,仍旧连番惋惜。 “前朝元熙元年,晋国太子被叛贼掳掠,挟持出建康城。五军二卫拼死营救无果,于益州失去踪迹。” 司马问之连连惋惜的时候,凌霜开始背诵着什么。背诵同时将那块粗玉自怀中取出,开始在他面前晃动。 凌霜此时说的话语,是被他人告知的。 回返山门之前,有一日她摩挲这块玉石时,被一个前来拜访玄一门主事的乾道看到,将此玉来龙去脉告知。 她知道这块玉石来历后,自然猜到了司马问之的身份。因此,自然不会向她刚刚说的那样,用它去换取麦饼。凌霜用谎话诓骗,既是想看司马问之如何反应,又是对之前无故刁难的报复。 “你方才说的“前朝”是何意思?”凌霜知晓他的身份,司马问之没有意外。但话语中的“前朝”二字,让他顿时如坠深渊。 “我,这…”凌霜自觉说错话,被问以后支支吾吾不想回答。 “快些讲,如若不然,从这里出去!”司马问之脸色突变,大声喊道。 “不行,你不能走,一定要说。”刚刚吼完,他又改变主意,将凌霜强行留下。除凌霜外,此事不知还有谁知道。即便知道还有谁知晓,他也等不及去找寻那人。 “今年六月丁卯日,宋王刘裕代晋称帝,建立宋国,已经建元永初了。”司马问之此前从未如此,凌霜见他不是儿戏,急忙答复。 江东距离建康很近,刘裕次子又执掌庐陵,刘氏取代司马氏掌管皇权一事,庐陵城中妇孺皆知。 “晋国皇帝后来如何?”司马问之再问,脸色愈加焦急。 “刘裕称帝前几日,晋帝已迁回琅琊王府。之后被降为零陵王,现居在秣陵。”凌霜开口,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如实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焦急情绪稍微缓解。 古往今来,亡/国之君在新君即位前皆会被无故暗杀。他方才之所以焦急,也是担忧皇父已遭不测。 刘裕即位后未杀前朝皇帝,有可能是对前朝旧臣有顾忌,也可能是想留下好的名声。 但此时不杀,不代表以后没有举措。秣陵距离建康很近,将皇父司马德文置于此处,是在严密看管,他的生死皆在别人一念之间。 本是带着欢喜来此相聚,结果先是被刁难,又被泼了一身晦气,司马问之情绪稍微缓解的时候,凌霜感觉到委屈候默默退去。 司马问之在一旁见她离去,有心致歉却无心挽留,任由她走了。 …… 黄潇等人走后,天云子去了太清峰。午前时分,太清宗曾遣人来他居所相请,邀他方便时去天铭子居所,有要事相谈。 “迁往青城山一事可还顺利?”落座以后,天铭子先开了口。 “之前的筹谋皆是纸上乾坤,实际做的时候才发现,诸多细节在此前并没有谋划完善。不过好在此事只是曲折,目前并无意外。”天云子一面答复,一面感慨。 “师兄唤我前来,为了何事?”感慨过后,改为天云子发问。若非有要事,天铭子不会邀他来此处。 “并没有重要事情,师兄此去青城山后,我二人之间更是聚少离多,邀你前来只为叙旧。”天铭子回复时,拿过茶壶,将对面茶水续至七成。 “师兄无事,我却有事。”见天铭子不说,天云子开口,说的话语是投石问路。 “何事?”果然,天铭子立即询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80. 山中岁月(续) “三清三宗祖庭一分为三,此事虽是广明子师伯亲自定下,但当日告知我们的时候,他也有过犹豫。依我之见,分与不分吉凶难料。”天云子答复。 天铭子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天云子说的正中他下怀,此次邀他过来,也是要说此事。 “吉凶难料之下,数日前我曾开卦,卜算过这事。”见天铭子赞同,天云子继续诉说。 “最后如何?”天铭子听后发问,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师兄的结果如何?”天云子没有答复,开口反问回去。 天铭子听后,微微愣住,随后会意,脸上露出笑意。 “玉清卦象,火天大有。上清卦象,天雷无妄。”会意以后他主动相告。 “太清一脉山雷颐卦,上清一脉与师兄说的相同。”话音刚落,天云子也如实相告。 火天大有与山雷颐卦皆是上上吉,天雷无妄是下下签。 那一晚,天云子二人卜算时,第一卦是算给对方,吉签显露后面露笑意。第二卦皆是算给上清一脉,凶象之下面色凝重。 “是否要主动告知?”说完结果,天云子再问。 “三脉俱是一体,青玄山三祖创下的道统,正如这青玄山三峰,分而不离,唇亡齿寒。”被问以后,天铭子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开口表明心意,并且他的心意也是太清一脉心意。 “好。”天云子随后附和。 他与天铭子想的相同,正如看到上清一脉卦象以后,二人都是神情凝重。 几日过后,玉清一脉绝大部分弟子已迁去青城山,只有主事天云子带着宗内几位修为高深的弟子,仍在玉清峰上滞留。 玉清众人迁走的第二日,天承子被天铭子邀去太清峰中的居所。天承子到那以后,天云子也在等候,三人密谈许久各自散去。 密谈的时候,天铭子二人没有直白说出自己卜算卦象。 密谈过后第二日,三脉主事都带领宗内修为高深弟子,开始在青玄山山门内外各处布置,持续数日没有停顿。 天雷无妄是凶卦,但不是死卦。卦象中死中透生,主家若能提前准备,可以在死中求生。 三脉平日多有争端,但天铭子说的不错,青玄山三宗唇亡齿寒,危难时刻仍需同心协力。 连续数日的布置,虽然看似无故损耗人力物力,却很有必要,是为了日后在死局之中,求得生门。 再过几日,青城山中诸事繁多,代理弟子每日都会派遣数位同门,到青玄山中找天云子定夺。布置已至尾声,天云子尽力之后仓促离去。 天云子走后,青玄山中平静了一些时日。此后玉清一脉迁移场景,在太清一脉重演。 太清宗中弟子不多,未过几日即迁移结束。 不同于天云子,迁移之初天铭子就去了龙门山,走之前没有再与天承子说什么。此前三人密谈得时候,应该做的交代已经布下。 太清一脉走后,平日还有些热闹的青玄山门,彻底陷入平静。偶尔从后山传来灵爆声响,不久后被证实是天清子在演练仙人术法。 山中岁月,无声无息。 日月轮回,寒来暑去。 玉清与太清二宗,在新山门稳固以后,都曾多次遣弟子来青玄山中传递消息。 天承子按照之前约定,也多次遣弟子前去青城山与龙门山中。前往龙门山的弟子,去时多携带青玄山中灵植妙草,回返时带回成品药丹。 宗门诸事与司马问之无关。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自从凌霜那里得知父皇司马德文消息后,他愈加勤于修行。 除了精力有限之外,更多的是宗门诸事并不需他过问。虽有“地”字身份,他并没有实际职衔。 太清迁走以后第二年,将入秋时,高将军行为反常。司马问之多次询问,他只说是旧疾复发身体不适。 司马问之自然不信,但他不想再自持身份压迫高将军,只能自己猜测。多番考虑过后,心中有了决断。 起子、掷卜、解卦。 能劳烦自己的事情,不要强求他人。高将军在乎的人大多与他相关,他卜算之人是皇父司马德文。 无相之卦。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 此次开卦并不是卜算自己,因此无相之卦已告诉他另一个结果。 预想中的情绪崩溃没有出现,也没有爆发,司马问之只是默默流着眼泪接受了。 能够接受此事,除了已有预料以外,无能为力也是一个主要缘由。 默默接受并非是无动于衷,司马问之此后修行再无懈怠。 凌霜偶尔还会过来,司马问之大多不在。凌霜与他早已冰释前嫌,并主动归还了生辰玉。 玉石更加圆润,能明显看到曾被人反复摩挲过。司马问之翻到背面,原本雕刻在上面的生辰时刻不见踪迹。 踪迹消失的十分生硬,不是用手摩挲导致。司马问之看后,知道了凌霜目的。 三宗中多有依据人的生辰,控制其心神的术法。凌霜担忧此玉落于居心叵测之人手中,会对他不利。 凌霜的担忧,晋恭帝已有预料。玉石上的生辰年月,比真实时辰早了半日。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司马德文逝去后,知晓此事的人愈加变少。 岁月流年,太清迁走第三年的夏末,高将军再有异常。未等司马问之询问,他就主动告知。数日前,刘裕已在建康病死。 “匪首已去,无法手刃此人,着实遗憾。”高将军大笑之后突然落寞,随后如此说出。 “父债子还,刘贼还有后人,此仇不会如此罢休。”落寞过后,他眼中再露精光,全身有了精神。 司马问之未发一言,转身离去。此后修行仍未懈怠,高将军最后的话语他也赞同。 再过三年,某一日,司马问之没有去后山修行,改在居所中调灵。 平常年月,平常时日,居所周围的灵气涌动,引的周围众人出门查看。还没有弄清什么,司马问之居所内传出吟啸声音。 苦苦修行五年有余,终有回报。青玄山上清宗道人境修士地灵,成为神人境弟子。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1. 神人地灵 上清峰下峰,有众多弟子走到屋外查探情势,听到虎啸龙吟的声音后又感受到灵气扰动。这些人略微思索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陆续回到自己屋中。 修为有了突破以后,司马问之心中没有异常的兴奋。经过五年多持续不懈的修行,他此前几日已经有预感,此时的收获是水到渠成。 但此事终究还是值得欣喜,他心中也多有安慰。广明子传授的内丹修炼方法虽不繁琐,却很艰难。 艰难之处,在于对天地灵气的需求。 过去几年修行间隙,他曾与同门弟子多有交流。这些弟子修行的都是外丹一脉,与他人相比,司马问之内丹修行小号的灵气要多许多。 即便艰难,五年内他仍旧踏足了神人境界,比许多外丹修行弟子都要快许多。 能够如此神速,除了修行不辍以外,还得益于此前死中求生以后,脉络得以扩宽,可以令更多灵气存于其中。 此外,三宗与妖族以及孙无恨山门混战过后,青玄山中曾生出数股灵气漩涡,都归于天元秘境。 司马问之当时在天元池中受益颇多,这也是他堪破神人境的助力。只是当时他处于昏迷,除了感觉水火交融以外,没有其他感受。 除了修为提升以外,内丹的凝练也有收获。 几年中司马问之化气为虚,化虚为实,坚持不懈。此时内视肺腑的时候,丹田中的内丹虽不健硕,形态却已经变得愈加凝实。 修为有所突破以后,除了安慰,司马问之心中又生出许多期待。上清宗门门规中有约定,弟子修为至神人境后,可下山去俗世历练。 青玄山山门重启过后,虽然与妖族大战有些损伤,但是上清宗不再封山闭门。过去几年中,除三宗互有往来以外,俗世中也有宗门势力到青玄山中,互通有无。 这些俗世弟子离去的时候,上清宗中常有弟子跟随,去世间磨砺心性提升修为。跟随过去的同门中,不乏有新晋神人境弟子。 宗门虽有此规矩,不过并非强制。 两年前,凌霜踏足神人境后一直在山中滞留。到青玄山中拜访的外宗弟子来来往往,她始终没有随任何人再去俗世中。 修为突破过后,司马问之趁势巩固修为。第二日晌午前,他调动灵气在体内运转的时候,凌霜来到他居所内查看。 昨日修为突破一事被宗门内的多人知晓,令这则消息很快传开。凌霜听后没有尽信,此次前来是特意验证。 见到凌霜到来,司马问之猜到她的目的。随即将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后延出体外三尺,刻意显示修为。 他这样做不是炫耀。 平日里凌霜对他的修行有许多助力,主动显露修为是为表示善意。 此外,他也深知凌霜秉性。 既然已经猜到她的来意,被动吐露不如主动显露。心中疑问若是得不到验证,凌霜以后会用其他方法令他出丑。 眼见他人所说不虚,凌霜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有了笑意。 “你这呆瓜,倒是一个修行的好手。”笑过之后,她开口埋怨,语气中既有肯定,又有酸意。 虽早几年踏入神人境,但从道人至神人,凌霜耗费将近十载光阴。与她相比,司马问之只用了五年有余,快上许多。 争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后来居上令人鼓舞,被人奋起直追令人沮丧。从进山之初到现如今,司马问之所有经历,凌霜大多看在眼里。 二人修为此前相差许多,此时相差无几。司马问之鼓舞的时候,凌霜感觉沮丧,因此话语中才有酸意。 “比起天分,我未必比小夫子差。若是能勤奋如他,我的修行所得会远远超越他。”沮丧过后,她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但这些话只是在心中默念,并没有说出口。 “修为突破实属侥幸。”听到凌霜略带酸意的话语,司马问之开口安慰。 虽然说是侥幸,但他知晓是因为勤奋。并且他实际的收获,比凌霜想象还要多上许多。虞夫子曾有过教诲,得意时不可忘形,开口安慰的时候,他语气中多有谦逊。 想要验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并且司马问之的安慰明显言不由衷,凌霜听后心中酸意愈多,转身想要离开。 “凌霜先莫离开,我有事相求。”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再次开口将她叫住。 “何事?”凌霜回身,微凝秀眉。 “修行的事情。”见她回应,司马问之连忙答复。 确是修行之事,且是当务之急。 吾生有涯,修行无涯。未列仙班,终究只是一抔黄土,最后重归天地。 从初门至道人,神人,再至鬼仙境,都不是仙人之体。只有修为至地仙及以上时,才能得享长生。 司马问之此时已是神人境修为,继续修行会到鬼仙境界,是半仙修为。 但上清修行的经典中,越往后的经文愈加晦涩。司马问之昨日与今日都曾看过,参透不多,收获不多。 “三十六处大穴疏通以后,修为可到神人境。”司马问之将所求之事诉说完后,凌霜眉头舒展,开始讲解心得。 司马问之听后,连连点头。 此事他已知晓,是道人境至神人境的宗修行总纲。凌霜所说只是极为宽泛的大概,内里还有诸多细节,需要一一推敲。 “任督二脉若是干流,三十六处大穴联通的脉络就相当于干流后面的最大支流。若想踏足鬼仙境,前提是能够再次疏通体内七十二处中穴。中穴联通的脉络,是最大支流下的次等支流。”未做停顿,凌霜继续讲述。 司马问之听后再次点头。 大洞真经中对这些也有描述,七十二处中穴也已一一列出。 “如你所说,疏通七十二处中穴,只是踏足鬼仙境的前提条件。那为何与之前不同,疏通穴位后不是直接堪破境界?”这一次不等凌霜开口,司马问之径直说出心中疑惑。 “鬼仙境修士是半仙之体,怎么会如这样随意堪破?”被司马问之打断话语以后,凌霜没有好气地回应过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2. 地劫鬼仙 凌霜所说,已经快要到关键所在。司马问之见她如此反应,担心惹怒她,连忙住口。 “若想至鬼仙修为,必要历经地劫考验。地劫虽不比天劫,也异常凶险。”见司马问之小心翼翼的神情,凌霜心情有所改善,再次据实相告。 “何为地劫?”凌霜说完,不再言语。司马问之等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询问。 “师祖并未说明,我也不知。只说修为到了之后,自然会有感触。”凌霜回复,语焉不详。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言语。大洞真经之中,对此记载并无多少。凌霜所知,他此时也有猜测,大部内容应是地魁子讲与她听。 宗门之内,为师为长之人,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根本所在。凌霜告知司马问之的事情,大多来自地魁子,令他想到了广明子与天承子。 对他来说,这二人皆是“半师”。如今广明子已不在山中,有疑惑之时,应去寻找天承子解惑。 可他内心对此,却多有抗拒。 司马问之心中,与天承子亲近一分,所得虽然会多一分,但之后他终究是要离开,对天承子的亏欠也会多一分。在盼望多得与不想亏欠之间,他反复斟酌,很多时候都难以抉择。 “地劫之下,虽然凶险,但也无需过分担忧。依师祖所说,概率只在十之七八。”司马问之思索之时,凌霜以为他在为日后忧愁,开口宽慰。 “还好,七八成的神人境修士可过地劫,也算是很高的几率。”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有所改善。 “不过者十之七八。”凌霜之前所言并未说明,听到司马问之会错意,连忙开口纠正。 “额……”刚刚改善的心绪,再次沉了下去。 二人所求皆有所得,不久之后,凌霜起身离去,司马问之并未相送。 几乎在凌霜离去的同时,上清峰中,玄礼急匆匆走入天承子居所,似乎是有事告知。 “可曾得到消息?”居所之内,天承子已在等待。见玄礼到来之后,他未作啰嗦,直接发问。 “回主事师祖,已有消息。青玄山北百里之外,确实有事发生。”玄礼也不拖沓,直陈所得。 “何事?”天承子再问。 “那里几个村子中,近日来时常有百姓突然失去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起初以为这些人是为了逃避兵役和税负,但失踪百姓中,尚有独身妇人和孩童,应当不是因为这些缘由。更何况……”玄礼再次回应,说到后面时,话中有些犹豫。 “嗯?”天承子听后,心中有所预感,说话之时眉头开始凝起。 “近几日以来,不仅又有人失去踪迹。村外田野中的新坟,也有几处被掘开,里面的尸首不见踪影。”玄礼说话之时,脸上现出匪夷所思表情。 “只是新坟,没有旧坟?”天承子有所猜测,开口确认。 “几年前,宗门曾令一些弟子假扮逃难之人,前往四周村落落脚。此次消息是由其中一人传递回来。当日他也随同众村民去现场看过,被发掘的皆是一个月以内的新坟。”玄礼知晓天承子所问何事,开口正面回应。 “师祖,可是妖族再生事端?”回应之后,玄礼说出心中猜测,开口向天承子求证。 “是,也可能不是。妖族喜食活人,对已经亡故之人,并无多大兴趣。”玄礼所问,天承子无法确定。 “那要如何应对?”玄礼听后,开口征求之后的对应之策。 “无论是妖族,还是其他,皆需要派人前去查看。你去遣几名弟子,到那里走一趟,探查详情。”天承子开口吩咐。 “是。” “若遇事无法决断,可直接传音于我。”天承子开口嘱咐。 “是。” “若有事情事发突然,现场弟子可独断专行。”天承子未做停顿,再次嘱咐。 “是。” 嘱咐之后,天承子不再开口。玄礼等了片刻,开口回应,随后转身离开,前去布置。 “新晋神人境弟子之中,有谁尚未下山历练过?”玄礼将要走出屋门时,天承子想起一事,开口将他叫住,随后询问。 “地灵师叔与黄凌师侄。”玄礼回身,恭敬回复。 “派遣弟子之中,当有黄凌位置,去吧。”吩咐之后,天承子转过身去,背对玄礼。 凌霜离去之后,司马问之兀自想了一会儿。之后,心中不再纠结。此时他刚刚踏足神人境,地劫之事虽有忧虑,却是远虑。来日方长,有许多时日可以计较,不必急于一时。 远虑虽可搁置,近忧不能拖延。眼前诸事,有两件需要早作准备。 一件事,是大洞真经与大道真经两部典藏的神人境释义。凌霜方才所说只是行法原则,且地魁子担心她贪多冒进,只告知了初期要义。 司马问之需要之物,是两部真经中,关于神人境修士行法时的细则,且要全部要义。 此事凌霜已无能为力。地魁子虽然知晓,出于对凌霜同样担忧,未必肯于告知。其余还有何人知晓,去向谁问,需要斟酌。 斟酌之后,有一个人选合适,他仍旧不愿开口去求。只能再次斟酌,不能搁置也得暂时搁置。 另一件,是关于离开青玄山门,前往俗世历练。 宗门之内,谁人可以离山历练,门内长老可以决断,但皆需要经过主事天承子首肯。 司马问之的身份,上清宗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天承子是其中一人。若是此时他贸然前往上清峰,要求前往俗世,多半会被拒绝。他需要想一个缘由,令天承子妥协。 司马问之想要做的事情,关乎国仇,也关乎自身家恨,这也是他为何急于获取神人境全部修行要义的缘由所在。此次下山,短时间内他不会回返,甚至无法回返。 思索许久,直至未时将至,也没有最终所得。司马问之此之前不再纠结的心绪,再次纠结起来。 心绪再起波澜之后,未过多久,屋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正向他居所之处走来。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3. 我要同行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司马问之没有起身相迎。此事他多有经验,知晓来人是凌霜。 刚刚离去不久,凌霜就被地魁子差人唤去屋中,告知她与玄风二人,稍后一同前往青玄山北百里外历练。 明面上说是历练,实际是出卖苦力,对修为没有多大益处,凌霜对此知之甚清。 因此听到吩咐后,她直接开口拒绝。拒绝时干净果断,相同的事情,此前她已推过多次。 以前推脱后,宗门没有再强求。这次凌霜开口回绝后,被告知不得再次推脱。 见师祖不像在说笑,凌霜知晓此事有隐情,随即开口询问。地魁子没有多说,只是告知她此事是宗门主事亲自定下,不可以回绝。 因此,自进入司马问之居所以后,她脸上始终有不悦。 “凌霜,何事?” 见她进屋后面色不善,许久不发一言,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询问前他思虑再三,确信近日没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 “唉。”凌霜开口回应,回应的只是一声叹息。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开口。 只以叹息回应,是凌霜故意为之,目的在于令他再次主动询问。但凌霜秉性直率,心中藏不住事情。即便他不取询问,稍后她自会将发生的事情吐露出来。 “稍早时候,师祖差人将我唤去,令我前往青玄山北历练。” 果然,一声叹息后见眼前人没有回应,凌霜不再矜持,将事情主动说出。 “只是历练,为何叹息?”司马问之听后不解,再次询问。 “他人历练,大多是俗世行走,可去极远处。我此次要去的地方,距离山门只有百里,不多时便会折返,很是无聊。”以手拄腮,凌霜说话时直视屋中某处,眼中没有光彩。 “况且,这次是与玄风师叔一同前往。往返间多会被耳提面命,很是无趣。”未等司马问之回应,凌霜再次开口,说到最后时话语中逐渐没有力气。 凌霜去而复返,此时来到司马问之居所中,并非是来告别。若不耽搁,往返数百里,朝出夕返也已足够。 她前来此处只是牢骚。 “何不再次推脱?” 司马问之听后感同身受,随即开口询问,开始为凌霜出谋划策。若是换成他与天承子一同外出,他心中不仅会觉得无趣,更会有忐忑。 但是话音刚刚落下,他就发觉推脱不会有用处。凌霜以前已有几次拒绝,这次不会没有开口推却。既然能来对他牢骚,说明推却没有用处。 果然,凌霜听后白了一眼,将师祖地魁子之前告知她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我想与你二人同去。” 凌霜说完后再次叹息,叹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说出心中想法。 “只顾着自己,差点忘记你也已经是神人修为,可以下山游历。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和师祖说,求他将你加上。”凌霜听后眼中现出精光,随后不等回应,起身离去。 对于下山历练一事,凌霜诉说的时候没有其他心思。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马问之恰好正为此事发愁。 因此决定一同前往,他不是为了凌霜。不过凌霜说为他去求地魁子一事,他也没有拒绝。地魁子是宗门长老,可以决断出山历练的人选。 未时过半的时候,凌霜还没有回返,司马问之心中打定主意,不想再等下去。 按照惯例,玄风二人明日辰时左右就会下山。若凌霜迟迟没有消息,这次机会要白白浪费。 打定主意的缘由还有一处。 即便凌霜立即回返,他也无法就这样离去。向凌霜开口前,他已决定趁着此次外出溜去俗世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离去后短期内无法回返。神人境修行的行法细则还未到手,离开得久了会耽搁修为,不能这样离开。 如今之计只剩一条,前往上清峰中去找天承子。 相比凌霜的率性直为,司马问之遇事考虑更为全面。多方考虑后,再作决断时难免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因此去寻天承子的决定,他作的很是艰难。 即便艰难,天承子那里还是要去。凌霜久去不返应是出了变故。地魁子虽然可以决断何人下山,最终还需宗门主事同意。 上峰一行,势在必行。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到达天承子居所外。他没有直接进去,改为上前告知门外侍候弟子前去通报。不告而别会失道义,不告而入会失规矩。 但世事没有绝对,自司马问之进山那天起,凌霜去他那里皆是不请自入。他没有介怀并非是不在意,依照凌霜的秉性,此事对她讲明也是浪费口舌。 “主事师祖此时没有空闲,不见。” 侍候弟子很快回返,告知通报结果。他认识司马问之,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爱莫能助的表情。 为显清白坦荡,宗门中的事情,若是在居所内商讨时,天承子皆会大开屋门。此时屋门紧闭,居所内也没有声音传出,司马问之知晓他是刻意不见。 “再去通报,就说我修行有异,前来求助。”司马问之再次开口,嘱托侍候弟子。 此人无奈,只得再次进去通报。不多时回返,到了司马问之近前后没有言语,只是摇头。 “九宫一合,化形帝晨。上升洞渊,内辟神人。会济三魂,领括诸神…” 再次被拒以后,司马问之不再为难侍候弟子,开始背诵大洞真经中有关神人境修行的行法描述。 背了几句以后,天承子居所内没有回应。一旁的侍候弟子听后,面色有了异样。 “七玄康乐,破苦拔根。死焰灭无,兆登太玄…” 见没有反应,司马问之继续背诵。再背诵时手中也有了动作,开始掐动手诀,引灵入体。 一旁的侍候弟子见状,已经知晓哪里出了异样。 司马问之背诵的大洞真经亦真亦假,与原文有一些出入。因此行法引灵以后,灵气入体游走的脉络也有差错。 “师叔,错了。”侍候弟子明白后,连忙开口提醒。 话音还没有落下,“吱呀”一声响后,天承子居所的屋门向内大开。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4. 三人成行 见到屋门大开,司马问之停下口中的经文,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随后快速上前,直接走了进去。 屋中无人,只有矮几上有几个茶碗,向外散着氤氲热气。司马问之见到后不知天承子要做什么,一时有些愣神。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突然有劲风自身后突袭赶到,直奔他的脑后。他出于本能连忙反手格挡,触之即退闪向一旁。 一击未得,劲风追到近前,趁司马问之来不及转身的时候一分为三,分别攻向风门、脾俞、腰俞三处。司马问之无法全部挡住,只护住了要害腰俞,另外两处被劲风击中。 一击过后,他再次向一旁闪去。闪躲的同时极力回正身形,落地后察觉异常。风门、脾俞两处被击中后,除了有两股灵气侵入体内外,他没有察觉到其他不适 没有被重创,司马问之回正身形后想要反击。这几年修行的同时,高将军教授的武学招式他也在勤加练习,身手已经十分灵活。 但是刚刚站起身子,他再次察觉到异样。 刚刚侵入体内的两股灵气开始在体内游走,经过神阙、气海等几处重要穴位时将脉络阻塞,令他渐渐不能动弹。 十余息过后,袭击之人现出身形,是天承子。现身后他没有言语,直接走到司马问之身旁,将手搭在脉门之上,片刻过后开口询问。 “方才你是故意为之?” 对于司马问之在屋外的所作所为,天承子早就有有怀疑。查探时没有发现他修行有什么异样后,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被问以后,司马问之也没有答复。身形受制并不影响发声,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天承子随即明白,他是承认了。 “此事以后不要再做,即便是刻意做的,若掌控不好也会令灵气乱行,对修为多有损毁。”确认以后,天承子开口告诫。 告诫的同时,他开始催动司马问之体内灵气,令其自体内运转。一个周天过后,司马问之恢复自由。 “说吧,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既然修行没有差错,司马问之前来求见必定有其他的缘由。天承子开门见山,直问根本。 他猜测并没有错,司马问之前来是请求随玄风二人下山。但此事还不到开口的时机,在此之前还有请求。 “的确是为了修行。”司马问之答复,随后将神人境修行上的需求与疑惑尽数提了出来。 “五年有余,自道人至神人。依我之见,师侄不宜贪多冒进,应以沉淀扎实为主。”天承子听后委婉拒绝。 “多谢师伯提醒。”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司马问之开口时自体内调动灵气,延向一旁矮几上的茶具。随后催动灵气,将茶具缓缓送至天承子面前。 修为至道人境时,可隔空御使简单物品,天承子对此不以为意。见茶具到了近前仍旧没有停下,便御使灵气向外推去。司马问之此举是敬茶,他若接受,请求的事情就要答应。 本以为会被自己轻易推开,但结果出乎意料,他御使灵气接触以后,茶具仍在眼前原处。 天承子心中惊异,随后延出更多灵气。茶具逐渐被推开,缓缓向司马问之那里移动。 虽然有了移动,但仍旧出乎天承子的意料。同时他也明了司马问之此举的目的,更多是在展示修为。 明白以后,天承子不再刻意将茶具向外推走,而是以此为媒试探眼前人的实力。他的修为高出很多,试探时游刃有余,尺度拿捏很是到位。 不多时就有了结果。 本以为短短几年间,司马问之就能踏足神人境过于快速,此后难免会后力不继难以持续。但是此时看来,是他多虑了。此子内劲浑厚绵长,修为虽低却很扎实。 “难能可贵,且随我来。”试探过后天承子开口,随后走向居所内室。 “是。”司马问之听后松了口气。 方才博弈,他本意不是胜负。从天承子反应来看,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从申时将至,到酉时将过,将近两个时辰里,天承子将两部真经中神人境修行要义尽数点出。期望愈大,投入就会愈多,讲述时他没有隐瞒,做的尽心尽力。 苦苦所求,终有所得,意外之喜没有让司马问之得意忘形。天承子讲述的时候,他听的异常仔细,记得异常仔细。 但人非生而知之,天承子讲述的要义,他也有不懂的地方。不过开口问过几次以后,他便不再开口询问。不是天承子不再解答,是在于他自身。 修行不仅要靠勤奋,也要靠天赋和领悟。与虞夫子研习儒家经典时,触类旁通的事情他就很是在行,此时用在道家经典之上仍是如此。 “去吧,好生研习,必有所得。” 连续讲了两个时辰,天承子有些乏累。确定没有遗漏以后,他告知司马问之可以离去。 两个近忧,此时只去其一。虽然天承子已下逐客令,但司马问之听后仍然不愿离去。 “还有何事?”天承子见状,开口询问。 “青玄山山北一行,我有意与玄风二人同行,求师伯成全。”听到询问,司马问之不再遮掩,将请求的事情径直说出。 “恐怕这才是此行关键所在吧?”天承子已有预料,开口求证。 “是。”司马问之没有像此前那样沉默,直接承认了。 “前两次通报时,你可知我为何接连拒绝你?”预料得到验证,天承子开口反问。 “不知,为何?”对于会被拒绝,司马问之有预料。但为何被拒绝,他无法确定。 “我也不知。”天承子的回应令司马问之哭笑不得,令他有些窘迫。 “望师伯成全。”窘迫之余,他再次开口请求。 “这次前去,三人中虽以你为尊,但遇事需听从玄风调遣,不得固执己见肆意而为。”司马问之执意一同前往,天承子不再强留。 “是。”心事皆除,司马问之内心大定。欣满心欢喜下,对天承子的告诫满口答应。 所求两事都得偿所愿,担心天承子还会反悔,司马问之没有停留,不等再有逐客令就主动辞别离去。 天承子心中的确有悔意,是对自己轻易答应他下山的决断。刚刚反问他拒绝的缘由时,“我也不知”只是借口。 此前玄礼离去以后,他已料到司马问之会有这样的请求,曾为此事卜算过。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天承子口中喃喃说着。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5. 三人成行(续) 虽然已经卜算出结果,天承子依旧决定放他离去,也有自己的缘由。 道人承载天道,自有天命。但天命不是死命,因果循环也不是死局。占卜之道在于料事于先加以准备。若有必要,可打破因果逆天改命。 司马问之的事情,天承子有能力将他留在山上躲过一时。但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每次都护他周全。该来的总会到来,一味躲避不是长久策略。 眼中不见司马问之身影以后,天承子差遣门外侍候弟子去唤玄礼来此处。放手并非放任,他终究还是有些顾虑,想再做一些准备。 近忧全部消去,从天承子居所内走出后,司马问之心情大好。随后他步履轻盈的向下峰走去,将要走到自己居所的时候停住脚步,改向高将军那里走去。 青玄山山北一行,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是朝发夕返,但司马问之的心中另有打算。下山以后何时回返,能否回返都无法预测。青玄山中,高将军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不辞而别他于心不忍。 山中生活枯燥,太清与玉清迁至青城与龙门二山以后,宗门在几年内再无大事发生。 最初的两年,高将军无法适应山中生活,曾多次嚷嚷着要下山收拢旧部,与刘裕厮杀。但当司马问之修为与术法每有大进被他见到时,他又打消下山念头。 “磨刀不误伐木之功。”司马问之询问他打消念头的缘由时,他大多这样回应。 不多时到了高将军居所,司马问之见他正在研习强健体魄的功法。功法是凌霜为他寻来的,几年研习下来他多有收获,也是他能够耐心待在山中的一个缘由。 “高伯,明日我要下山做些事情,可能须离开一些时日。”落座以后,司马问之开门见山,说明此行来意。 “可是有了旧时部将消息?” 高将军听后凑上前来,小声询问。此前数次劝说司马问之下山皆被拒绝,此时他主动离去,令高将军觉得时机已至。 “宗门差遣,是去做公事。”司马问之赶忙澄清。 是公事,也是私事。 宗门内忌讳妄言,但他此时已不再拘泥于陈规墨习。规矩需要遵守,人也要懂得变通,善意的谎言总好过生出事端的真话。 “哦。”高将军听后大失所望。 司马问之没有在屋中久留,不多时起身就要离去。此时已过申时许久,他要去膳堂一趟,去要一些吃食。明日辰时一过就要下山,不知能否见到朝食。 “殿下,不久前黄凌道长曾来我这里找寻过你。”司马问之起身以后,高将军开口提醒。 再入青玄山后,高将军已极少称呼他为“殿下”。但是若以此相称,大多会有因由。 “我不曾忘记自己身份。”司马问之听后,脚步有些停顿。随后开口回应,走出屋门。 从高将军那里出来后,司马问之改变主意,不再绕行前往膳堂,改为直奔自己居所。凌霜来高将军居所找寻他,说明之前已等候他许久。 修为至神人境后,司马问之夜间视物能力大有增长。还没有走到居所近前,已能见到凌霜在那里来回踱步。见此情景后他疾行数步,做出匆忙赶回的样子。 “有事外出,不曾料到你会前来。”与凌霜照面以后,司马问之气喘吁吁地开口解释。 “屋中藏了何人,为何将屋门锁住,如此神秘兮兮?”凌霜没有听他解释,开口连番发问。 司马问之去往上清峰后不久,凌霜就从地魁子那里回返。见他屋门关着,如往常一样想要推门进去。推了几下后门未打开,仔细看过去发现已被锁住。 青玄山中相对封闭,没有盗贼,平日里众弟子没有锁门习惯。若是因私事不便见客,也都是在内侧将门抵住。凌霜见状,知道司马问之不在屋中,锁闭屋门是有意为之。 司马问之听后,上前将屋门打开,对凌霜的询问没有答复。他听出凌霜询问的语气,是久候之下心有抱怨,不是真的怀疑屋中有人。 “我求了许久,师祖说此事他不能做主,无能为力。”进屋以后,凌霜说出结果。 被地魁子拒绝过后,凌霜急于寻找司马问之,是想一起再想办法。但司马问之迟迟未归,此时已至夜间,已来不及再去游说其他长老。 “嗯,此事我有预料。”司马问之那里已有结果,听后没有意外,心中也没有觉得急迫。 “明日下山需要的事物可曾准备齐全?”回复以后,抬头看见凌霜眼中失望,司马问之又有不忍,开口询问她准备事宜。 “此行耗不了多少时候,无需多做准备。”凌霜听后回应复。 即便需要准备,也没有工夫准备。被地魁子拒绝以后,凌霜又反复游说,耗了不少时间。随后在门外等候,没有时间回去准备。 “天已不早,快些回去准备。”司马问之下了逐客令。 凌霜也不想久坐,听后起身离去。 凌霜不需多少准备,司马问之却需要,这也是他令凌霜离去的缘由。但在准备一干事物以前,他先取出纸笔,将天承子此前说的要义,按照脑中记忆誊写记录。 随后又取出两部真经,真经中有他修行诸多技艺的记载,修为虽然重要,这些技艺同样不可荒废。 第二日卯时二刻刚过,就有弟子送来朝食,应是宗门内有人知会过膳堂。 相比往日,这次弟子送来的朝食很是丰盛。但司马问之看过以后,只吃了其中的青菜豆腐与粥糊,没有动多出来的吃食。 在建康时,常听说死囚最后一餐会很丰盛,他对此虽不迷信,却很忌讳。 卯时将过的时候,凌霜就与玄风到了山门那里。等到辰时,仍不见玄风有离开的意思。 “师叔,何时下山?”等了一会儿,凌霜开口询问。 “再等等,还有人没有到。”玄风开口解释。 凌霜不解,她只知与师叔玄风结伴出行,没有听说还有他人,随即想要再次开口询问。 还没有开口,远处小路之上,有人现出身形,向着山门这里走来。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6. 三人成行(再续) 看清来人以后,凌霜大感意外,转身看向玄风,同时用眼神向他确认。玄风见状,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来人是司马问之。 享用完朝食,他将要出门的时候,又去内侧屋中取出一套换洗衣物,准备一同带走。 但还没有打成包裹,又被他放了回去。 玄风二人此次前去的时候,多半不会随身携带包裹,若是只有他一人带着,难免会令他们生出疑心。 从玄风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以后,凌霜眼中现出欢喜神色。欢喜一闪即逝,换成愠怒表情。随后她直视来人方向,一直等到司马问之走到近前与二人相见。 玄风主动上前行礼。 他的修为虽高,但宗门对尊卑长幼很看重,在他的眼中,司马问之与师尊地魁子尊卑相同。 玄风见礼的时候,凌霜就在原地站着,没有上前招呼。不仅没有理会,脸上的愠怒神色也没有消去。 “一切听师侄安排。” 玄风见礼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回礼。昨日在天承子那里他已做出承诺,此次行事以玄风为尊。 人员齐备,三人结伴同行,随即催动灵气,凌空向山下行去。 几年前,司马问之曾经因为高将军的事情与天承子闹僵,被迫下山离去。虽然已过去许久,他仍然记得那次二人受了几日苦难,才走到了山下。 此时他已入神人境,可以凌空御物飞行,相比之前那次轻松许多。 到达山脚后,三人撤去灵气,改为徒步前行。几年前妖族攻山时候,选择的方位是东向与南向,北向波及较少。 因此在妖族退去后,青玄山北侧村庄恢复迅速。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以施法前行,到了人丁兴旺的地方,他们不能刻意显露修为。 不过还好,村庄与村庄间尚有大片空地留白。每逢到了这样的地方,三人可以施展疾行术法,以此加快脚程。 赶路的同时,司马问之开始向玄风打探此次前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玄风没有隐瞒,将天承子的吩咐告知他与凌霜。告知时他特意说明,此去目的在于打探,探明即可,无需出手处置。 天承子最初吩咐是探明后加以处置,并给了现场弟子专权权利。但昨日司马问之走后,他又令玄礼改了吩咐,只做打探,不用深究。 百余里路程并不远,还没有到午时的时候,三人就赶到既定地点,先后走入村中。 村中寂静,街道上不见有人走动。 此时已近晌午,青玄山中没有午休惯例,俗世中说不定有。三人对眼前情景虽觉得奇怪,但没有去深究。 村中查看没有收获,三人穿过村落,向远处田野走去。 刚刚走出村子,村中几户人家的大门从内部开启。随后有几人自另一个方向走出村落,向远处奔去。 田野之中,三人没有见到被掘开的新坟。但确实有几处坟冢上有新土,想必是坟墓被掘以后,家中亲人再次埋了回去。 玄风走到一处坟前,掬了一抔黄土放在鼻下细细闻过。以后再换一处,仍旧这样做。直到几处坟冢都查看过后,他也没有收获。土中虽有腥气,但不能断定是谁留下的。 村里村外看过后都没有收获,他们无法就这样回山,于是转身再次向村中走去。午时已过,村中百姓即便有午睡习惯,此时也应当开始醒来。 还没有走到村中,对面走来一群村民,与三人隔着有数十丈时,步行改为奔跑。 “大人,之前就是那几人在村中鬼鬼祟祟查看。”奔跑的人群中有人开口叫喊,隔着只有十几丈,三人听得十分清楚。 凌霜听后心中不忿,想要迎上去理论,但是被玄风喝止。村民还在向几人靠近,他们已无需过去。 双方相距十余步时,村民停住脚步,挥舞手中棍棒在三人对面叫嚣。随后有一男子自村民中走出,开口制止众人喧哗。 “你们是何人?”制止众人以后,男子转过身询问。 玄风三人长相并不凶恶,与众人心中的贼人面相更是相差甚远。并且凌霜是坤道,坤道是女子,凌霜还是貌美女子,令此人无法将三人与歹人联系起来。 “你是何人?”男子问过以后,玄风开口回应。回应的不是答复,而是反问回去。 玄风问过以后,男子身后的村民又开始喧哗,喧哗声中夹杂着谩骂和恐吓话语。男子见状,再次回身喝止众人。 “鄙人是此处乡正,几位是生面孔,不知到此处是为了何事?”喧哗声音退去后,男子答复玄风。回应时不再问三人身份,改为更进一步问来此处的目的。 “我三人是附近的道人,前几日有宗门弟子在此地失去踪迹,特意前来查看。”男子语气平和,玄风投桃报李,只是他说的也不全是真话。 随后男子与玄风言语往来多次。 攀谈的时候,男子的目的是确认几人身份,说的话语虽然不足以证明,但若是能能问的详细,也可作为参考。 玄风的目的是与此人交好。 之前村民叫嚣时称呼他为大人,玄风以为此人是官府来人。刚刚他自报家门时,说是此处乡正。 乡正不是官人,是县衙指定的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代官府管理一方属地。百姓频频失踪的事情,村民应当早已告知县衙,若能与此人交好,可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攀谈过后,玄风决定跟随男子前往县衙。他要知晓的事情,县衙中有详细卷宗。 “大人,先前这几人鬼鬼祟祟,不可就此放过。”众人将要离开时,人群中有人开口,是最早喧哗的那个村民。 “此事我自有决断,无需要你来教。”男子开口拒绝。开口以后他又想到什么,接着问道,“你这样说,是为了奖赏?” 那个人听后,面色讪讪,不再开口,默认了男子的猜测。 “回去后去村正那里,可领一升粟米。以后做事莫要再如今日这样粗鲁。”恩威并济,男子驭人之术虽然粗鄙,但已得要领。 粟米是黄小米,当饭吃的时候不好下咽。况且一升粟米没有多少,讨赏得那人听后有些不情愿。 “罢了,去领一斛,你们几家人分了。”男子假装妥协。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7. 倨恭无常 蜀郡郡中多山,村庄所在的成都县县衙,在群山环绕的一块平原上,距离众人位置不远。 将众多村民遣散以后,乡正唤来一驾粗木马车,带着三人向县衙那里行去。午时未过,时候尚早,乡正知会车夫不必急着赶路,天黑前到达县衙即可。 其实想要快些前行也不容易。 百姓生活已是艰难,牲畜的待遇更差,他找来的马匹有些瘦弱,拉着几人前行的时候很是吃力。 乡正心中不急,凌霜却急于获知消息。一车一马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虽然稳当,却令她感到气闷无趣。 没有过多久,趁着玄风闭目养神的时候,她引动小股灵气弹向马匹的屁股。 马匹吃痛受惊,碎步慢行变成夺路狂奔。车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呼喝的同时挥动手中马鞭,极力想要让惊马停下,但始终不见效用。 凌霜引灵的时候玄风就有察觉,但他没有阻止。凌霜做的事情,也正是他想做的事情。 不去阻止,不能没有表示。 马匹受惊以后,马车变得十分颠簸,玄风怒视凌霜以示惩戒,随即又闭目养神。 未过多久,车驾走上官路。 官路比小路平坦许多,几人不再觉得颠簸。再行片刻以后快到内城,瘦马终于脱力摔倒,车驾随着跌向一旁。玄风三人反应迅速,车驾倾斜的同时就借力跳了下去。 “没有料到会这样,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乡正自马车里爬出来后,灰头土脸地开口告罪。 玄风没有怪罪,再次瞪向凌霜。凌霜正因乡正窘境发笑,见他看过来后急忙止住笑声,改为一本正经的面容。 马乏车毁,后面的路途只能改为步行。好在距离县衙只有数百丈,几人徒步向前走去,一炷香时间后到了县衙外面。 门口有衙役与乡正熟识,见他到来后上前攀谈。攀谈的时候,乡正说出来此处的目的。 “张哥,县令老爷虽然正在署衙内,但此时见他不是好的时机。”衙役听后主动提醒。 “为何?”乡正不解。 “属地百姓失踪一案迟迟没有进展,郡中官员多次向县里施压,县令老爷大为光火。此刻若是因为此事前去叨扰他,怕是要触霉头。”衙役看了署衙一眼后开口解释。 “差爷只管通报,以后的事情我们自有计较,定能解县令老爷烦恼。”玄风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在心中,不等乡正再开口恳求,先开口知会衙役。 “当真?” 衙役这次虽然是回应玄风,说话的时候却看向乡正。见他点头以后快步走入署衙,急匆匆的前去通报。 不多时,几人被迎进后衙。前衙用于审讯案件,玄风几人不是前来报案,是来拜会,后衙是适宜拜会的地方。 落座看茶,府中下人侍候得体。只是茶已微凉,仍旧不见县令身影。乡正脸上再有窘迫神情,连连开口解释,老爷定是有事耽搁。 “未能亲自相迎,刘某多有不敬。” 再过盏茶工夫,门外有说话声音响起。乡正听到声音后连忙起身去迎,玄风三人见状也起身相迎。 “俗世中事物颇多,还望道长不要责怪。”说话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有一人在他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成都县县令。 落座以后,下人再上热茶。饮过以后玄风与县令攀谈,说明来意并说出请求。说话时他暗自施展寻灵术法,打探署衙的周围。 “几位道长是否通晓术法?”县令听后未置可否,先开口询问。 “只是略懂,很是粗鄙。”查探已有结果,玄风面露笑意,随即回复。 玄风说完以后,随成都县令一同进来的人中,有一女子上前为他续接茶水。还没有走到他座位前时脚下打滑,一壶热茶倾倒在玄风身上。 被热茶泼中后,玄风面露痛苦神色。 凌霜就在他身后,见到这种情景后赶忙上前查看,脸上同时现出愠怒。司马问之随后也快步上前,但脸上有不解神色。 “大罪,大罪。” 女子一边告罪一边起身,也快速走到玄风身前查看。二人相距不到一尺距离时,此人突然发难,出手封向玄风中庭与气海二穴。 女子出手的时候,凌霜与司马问之的心思都在玄风身上,不曾料到她突然发难。几息过后二人反应过来,先后想要出手应对。 “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还没有动手,二人耳中响起玄风传音。 “你二人长辈已被制住,我劝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玄风传音未落,成都县县令开口。话音刚刚落下,自屋外冲进数名衙役,将屋中门窗堵住。 “刘县令,此事怕有误会。”衙役冲进来的时候,乡正也反应过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开口解释从中说和。 “张乡正,你能将掳掠百姓的贼人带至此处,功劳甚高。日后我会向郡守大人奏明此事为你请赏。”刘县令没有理会解释,口中说的话语令乡正百口莫辩。 “为何要这样?”玄风受制以后问向成都县令。乡正刚刚作出的解释,能够证明此事他也不知情,问他没有用处。 “是你三人将本县属地百姓掳走,至今不见踪影,还要问本县缘由?”成都县令没有作正面回应,径直反问回去。 “若是此事是我做的,你想要如何?”见他不肯告知实话,玄风不想再费口舌。 “此事是郡中督办,郡中自有决断。只要你不作无用抵抗,我自然不会再去为难你。” 说完以后,成都县令唤来更多衙役,将玄风三人带向牢中后分开关押。每人的牢狱外面,都有众多衙役看守。 “老爷,此事恐怕真有误会。”没有被允许离去,成都县令返回后衙的时候,乡正还在屋中等候。见他回返后赶忙上前,再次做着尝试。 “住口,此事我已有决断,无需你来教如何去做。”成都县令听后开口呵斥。说的话语,与此前乡正训斥村中百姓的话语相同。 “此事郡守已下死令,总要有人来担当罪名。至于是谁无关紧要,且从目前来看,没有他人比这几人更加适合。”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8. 化身点化 成都县县衙后衙中,在玄风顺从以后,成都县令遵从承诺。将他们押入囚牢以后,没有再刻意为难三人。 囚牢之中,男女犯人向来是分开关押,凌霜也没有例外。甚至为了防范三人再有作为,玄风与司马问之二人也被分到不同的牢房。 虽然看不到彼此,但是这样不影响传音。众多衙役守在外面的时候,玄风向凌霜和司马问之传去音讯,衙役成了摆设。 此前在后衙中,成都县令迟迟没有现身时,玄风觉察异常后已有怀疑。待县令落座以后,他又施展寻灵查探四周,知晓屋子周围藏有数人。 随后续茶女子上前,滑倒前他也有防范。 热茶倾倒过来时他本能够闪躲却没有闪躲,是刻意做给他人看。在他眼中,成都县令先问三人的修为,不是没有目的。 三人相互传音后,凌霜如梦初醒,司马问之听后不再疑惑。最后传音时立下约定,子时将过的时候,三人在牢房外面汇合。 子丑相交的时候,是一个人一日中最困乏疲惫的时候。那时狱中衙役防备最少,便于三人施展术法。 距离约定时辰尚早,司马问之不用做任何准备,坐在牢房一角闭目思索如何脱身。 不过不是从牢中脱身,也不是从县衙脱身。白日里制住玄风的那个女子,术法修为都粗鲁浅薄,不能将三人留在此处。 他此时想的,是如何避开玄风与凌霜二人后离开此处。 在刚刚传音的时候,玄风语气中没有焦急,表明此时他已有计较。再过一些时候,得到想要的消息后,三人就要回归山门。 关押司马问之的房间,里面还有其他犯人。犯人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自己的江湖。但是在他思索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上前打扰。 早些时候,同牢的犯人中有人打过他的主意。但是衙役交谈时候说他是生吃百姓的妖魔,声音虽小也被这些犯人听到,随后吓得远远躲开。 子时未到,外面有的衙役已经开始呵欠连连。快到约定的时辰时,玄风施展幻术将众多衙役的感官蒙蔽。 此事白日里也可以做,但白日里衙役精神饱满,将这么多的人蒙蔽,需要耗费巨量灵气。 子时过后,三人先后走出牢笼。穿笼而过的时候,众多衙役和同牢犯人如同未见,丝毫没有反应。 相聚以后,三人直奔县令的居所。解铃还须系铃人,关押他们的是此人,能够还几人真正自由的也是此人。 此外,对于前来此处的目的,玄风已有谋划,成都县令是其中关键一环。 走到距离成都县令居所不足二十丈时,玄风施展寻灵术法,查看周围情势。确认没有同道中人以后,他再次施展幻术。随后几人走入居所,开始按之前约定行事。 居所内,成都县令正在熟睡。突然感觉眼前有金光耀眼,经受不住后捂着双眼醒来。等到稍微能够适应金光以后,他急忙从床上滚落。 “不知菩萨到此,未曾远迎,罪过罪过。”耀眼金光中,成都县令看到观世音菩萨和两旁的童子。下床以后跪拜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着。 观世音菩萨是玄风幻化,两旁善财童子与龙女是司马问之与凌霜假扮。 道人不入寺庙,也不会假扮佛教弟子。玄风幻化的,实际是玉清一脉的慈航道人。 天地元劫封神一役过后,慈航道人远渡西方极乐净土修行,化身观世音菩萨,但三清中仍有此人位置。 “今日白天,为何无故关押我的弟子?”成都县令跪拜不停的时候,玄风开口质问。 “弟子是经高人指点,说这几人是吃人的妖人,想着为民除害,才将那几人关押。”玄风质问时语气严厉,成都县令听后磕头如捣蒜,连忙解释。 “弟子说错了,那人不是高人,是只会一些浅薄术法的女道人。”解释以后,他又连忙更正。 “那个女子是何人?”玄风听后,再次质问。 成都县令没有起身,跪在地上向几人讲述此人来历。 成都县令名为刘节,字奉义,蜀郡本地人。自弱冠之年就在成都县县衙任职,十余年来官至县令。 刘节不善钻营,但十余年经营能够成为一县的父母官员,也算勉强说得过去。 相比官场,他生活中要显得失意许多。 束发之年时,刘节经人介绍,与结发妻子姜氏婚配。婚后两年夫唱妇随,生活还算美满。但婚后二人迟迟没有子嗣,矛盾也渐渐多了起来。 婚后第五年的时候,刘节经受不住世人眼色,也经受不住父母劝说,决定纳妾延续子嗣。那时他已在署衙任职,衣食无忧,多有富裕。 将这个想法与发妻讲了以后,刘姜氏暴跳如雷,坚决不允。益州女子性情刚烈,益州男子自古以来就惧内。刘姜氏盛怒之下,刘节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举不成,还需再想办法,总不能绝了子嗣,以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自此以后他求过多人,银两花了许多,汤药也喝了不少,十余年时光匆匆而逝,刘节年近不惑却始终不见效用。 几个月前,县衙外突然有人求见。当时是正午,日光毒辣,刘节无处消暑,心中正有烦闷,于是闭门不见。 不多时,衙役再次进来通报,说来人是一女子,知道大人心中忧愁,特地送来延续子嗣的良方。 婚配已有二十载,官位已至一县长官,因为绝嗣一事,刘节始终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此时听到来人这样说,连忙让衙役将她请了进来。 女子进来后直接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扬州五方观中坤道,道号玄静,奉师门长辈敕令云游九州。到此地以后,听说本地县令为官惠泽一方却无子嗣,特地赶来解忧。 刘裕灭晋以后,神州南方诸地虽比以前安定许多。但此时有晋国旧臣举旗造反,意图夺回皇权,因此世道依然混乱。 世道艰难,很少有人独自行走江湖,更何况是独身女子,刘节听后,心中起了疑虑。 女子看出他心中疑虑,当即施展了几个术法。刘节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效用,但心中疑虑尽数消除。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9. 略施惩戒 打消刘节疑虑以后,玄静为他开出药方,同时引动灵气到他体内。 玄静走后,刘节派遣下人去药房抓药,配药前特意让药房验证药方真伪。 掌柜无法分辨,只能说这是极好的补药。刘节知道后,对玄静不再怀疑。 此后数日,玄静每日白天来到县衙,天黑前再离去。但每月中都会有几日不能前来。这种状况,已持续三月有余。 三个月中,刘姜氏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刘节身体却有了变化,此前体虚症状一扫而空,这令他对玄静愈加信服。 昨日白日里,乡正带着玄风几人前来拜访时,玄静正好也在此处。 刘县令正为属地百姓失踪一事头痛,听到衙役通报后想要出去相迎。还没有起身,就被玄静叫住。 玄风几人在后衙等待的时候,刘县令几人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密语。 他心中早已不再怀疑玄静,便按她说的做下诸多准备。只等玄静试探以后,就知会衙役将几人扣下。 此后的事情,玄风已经知晓,无需再问。 “将左手伸过来。”听完诉说,玄风开口提醒。 刘县令不知眼前的菩萨要做什么,懵懂地伸出手。玄风抬手搭脉,查探他体内情况。数息以后有了结果,刘节是先天残缺之体。 天之道,损有余而不不足。但世间生灵有亿万,世间诸事数之不请,天道也难免有遗漏的时候。因此,应天而生的生灵,有些在降世时会带着残缺。 残缺有多样,五脏、五官、四肢百骸皆有可能,对应数百先天病症。刘节残缺,在于关元闭塞。 这个穴位是男子体内生精纳元的地方,若是不通便无法生成阳精,自然不会有子嗣。 “那坤道骗了你,你患的病症药石无医。”玄风查探以后开口告知。 玄静没有完全欺骗刘节,这种病患药石无医,但可以用灵气冲开闭塞。只不过玄静修为尚浅,只有道人初期,引入刘节体内的灵气不够,反而令关元穴愈加闭塞。 “怎么会这样?” 虽然已有预感,但被“菩萨”亲口告知后,刘县令情绪仍然出现异样。十余年期盼眼见会有结果,却又破碎,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菩萨帮我!” 喃喃自问以后,他突然想到,除却消灾以外,世间流传观世音菩萨也能送子。十几年前他就经人指点,将其供奉。此时菩萨真身就在眼前,正好开口祈求。 “此事虽不难,但我此行仓促,没有带行法器具。你可亲自去牢中告知我那几个弟子,让他们帮你。”做了许多铺垫和准备,玄风终于说出目的。 刘县令欢天喜地,自然应允。 “去见那几人的时候,要一步一跪,以示诚心。”凌霜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忍不住脱口说出。 白日里此人倨傲无理,令凌霜恼火。让他这样去做是略施惩戒,出一口恶气。 刘节听后,面露难色,但仍旧应下,连连称是。 “去时带着餐食,要用细粮烹制,不可敷衍。”恶气出了一半,凌霜仍不罢休,再度开口说出要求。 “那几位道长是菩萨弟子,也是仙人,仙人为何还要吃俗世餐食?”刘节听后不解,开口询问。 “这…”弄巧成拙,凌霜无法解释,一时语塞。 “那你平日里供奉仙人和先祖所用祭祀之物,作何解释?”司马问之见凌霜无法回答,开口相助。刘节听后,不再开口质疑。 此事已了却,玄风几人金光大作,几息以后失去踪迹。 “菩萨怎会有道人弟子?”刘节跪坐在地上,再次喃喃自问。 从成都县令居所内出来后,玄风几人再次回到牢狱中。看守牢房的衙役,除了尚有几人勉强打着精神,其余皆已熟睡。 此前玄风施展的幻术,效用还未完全散去,三人按原路走回去,不费周折。 回到牢房以后,凌霜大呼后悔,不应让成都县令再来时带着吃食,应当在方才令他立即准备。 三清三宗中都有辟谷术的传承,但凌霜没有研习。在她看来,有吃食却不食,是暴殄天物。能食却不食,是泯灭人伦,自找苦吃。 自昨日朝食以后,她还未进食过东西。再加上刚刚一番折腾,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司马问之没有有任何不适。 过去几年中,对于辟谷术法他已有小成。广明子飞升以前,对辟谷术法曾有特意交待,宗门长辈教诲,他不想违逆。 好在没有过多久,卯时刚到的时候,牢房外面就有了动静。司马问之静心倾听,是成都县令的吩咐话声。 不知什么缘故,刘节在牢房门口驻足许久,吩咐所有衙役走出牢房,去远处等候。众衙役不知发生什么事情,面色有不解,但不敢询问,按照他说的一一走出牢房。 刘节此举,自有用意。 昨日夜间,凌霜的要求他虽不敢不答应。但若是自居所一步一跪的去牢房看望犯人,以后他这个一县之长也不用做了。 因此,思索以后他取折中方法。进入牢狱以后再按照凌霜说的行事,反正她吩咐时也没有言明从何处开始。 昨日玄风几人是被刘节亲自带至狱中关押,因此他知晓三人的牢房,再最外侧的位置。将要到那里时,他改为一步一跪,向最里侧玄风所在牢房走去。 此事虽是菩萨指点,刘节也觉得难为情,尤其是两侧牢房中已有犯人醒来。众囚犯不知发生什么事,数十只眼睛齐刷刷看着。随后没有醒来的囚犯也被别人推醒,数十只眼睛变成了百余只。 窘迫之下,一步一跪变成数步一跪,数十息后终于到达玄风那里。在他心中,三人中玄风年岁最长,应是另外两人的师尊。 见到玄风,成都县令急忙开口,将牢房外的看守唤来几人。然后将玄风牢中其他犯人赶到其他牢房,又将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从其他牢房接到此处。 一下山就有牢狱之灾,司马问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感觉很是晦气。他与凌霜一样,心中也有一口恶气,只是不曾发泄。 成都县令恭敬有请,司马问之从牢中走出。起身前张口呼出胸中浊气,调理气息。 “妖爷饶命,我等皆是贱民,血肉入不了口。” 司马问之的举动惊吓到同牢犯人,有几人以为他又要吃人,连忙开口求饶。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0. 狱中修行 牢狱没有多大,三人的牢房相距也不远。没有过多久后几人再次相聚,成都县令只留下两个衙役看守,将其余人哄了出去。 昨日才恶颜相向,今日就前来请求。刘节有些难为情,屏退众人后迟迟没有开口。 夜间的菩萨童子是玄风三人幻化。因此,对于刘节前来的目的,他们几人也十分清楚。 “昨日夜间的时候,已有师门长辈知会过我。刘奉义,你有什么请求不用为难,但说无妨。”见他不开口,玄风主动提醒,为他铺下台阶。 成都县令听后,连忙令人将准备好的食盒端了进来。仙人弟子的吃食他不敢怠慢,食物不仅是精粮细作,还有诸多花样。 民生虽然艰难,为官的人却不会像百姓一样困苦。凌霜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否则还会比这更加丰盛。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送上供奉以后,刘节将请求讲了出来。说完以后不等玄风吩咐,直接伸出左手供其查探,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结果在之前就已经知晓,玄风仍旧再次探查一番。片刻以后说出结果,与昨夜菩萨说的相同。 随后他引动灵气,为刘县令疏通关元穴。将要完全疏通时撤去灵气,留下两成闭塞。 有请求时礼下于人,请求达成以后,此人是否还会诚心伺候,他心中没有把握。留下一线后手,用来防备对方再次翻脸无情。 关元穴中大部分疏通以后,刘节体内立时有了反应,犹如此前堵塞的大河,堵塞处被化解开,河水奔涌后舒畅痛快。 “不曾享用供奉,力有未逮,奉义的病患,贫道无法完全消除。”刘县令正在喜悦时,玄风开口告知。 后手若只是备下,没有什么用处,还需要让对方知晓。倘若等到刘节再次翻脸后才点破,即便他再有祈求,玄风都会替他丢人,无法出手相助。 刘县令听后没有失望。 此事是菩萨亲口应下的,他能见到希望就已经满足。一蹴而就自然是好,徐徐达成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你之前说的,道人玄静每月里都会有几日不能到你府中?”提醒过后,玄风将话题拉回,开口询问。 “回道爷话,确是如此。或是连续几日,或是间隔着几日。”刘节听后如实告知。 玄风听后,若有所思。此后再与刘节交谈,或是验证或是推测,其中夹杂着一些吩咐。 未过多久,刘节离去。 离去前,他极力邀请三人去后衙上房,被直接拒绝。 玄风心中已有打算,此后的行动是以暗观明。若是去了后衙,他们也成明处,不好再有动作。 虽然还是在牢中,几人待遇比以前有了很大改善。 三人独享一间牢房,可以不再分开。并且刘县令亲下命令,几人按富户规格,每日要三餐伺候,比青玄山中还多了一餐。 “告知你的属下,人和人不得将此事讲出,尤其是不要让玄静知晓。”刘节将要离去的时候,玄风郑重告诫。 “谨遵法旨。”刘县令听后回应,随后返回后衙。 玄风与他约定的事情,是玄静再有异常时前来告知。此事需要等候,并且要等多久也没有定数。 不过,此前数日白天,玄静都在成都县衙,几人应该不用再等多久。 刘县令走后,一日内没有消息。事情虽没有进展,几人待遇有了变化。临近正午,有衙役为几人送来干净被褥,随后又端来午间吃食。 此次有足够时间准备,刘节送来的吃食更加精美丰盛。久在山中修行,凌霜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美食,几年前庐陵城中那次也不能比。 凌霜大快朵颐的时候,玄风与司马问之都是浅尝后就停下碗筷。辟谷术二人都有研习,口腹之欲比她要少许多。 刘节送来的吃食有很多,如此多的吃食三人无法全部享用。傍晚时分又会有新的送来,无需将剩下的餐食留存。因此玄风唤来牢外守卫,将没有吃完的那些分给衙役和其他牢房犯人。 无论是衙役还是犯人,他们都是常人。施以恩惠,以利诱之,大多都能被收买。玄风求得不是收买,只是希望他们吃人嘴短,对牢中事情能紧闭口舌。 牢狱中污秽浊气很多,不能修行。狱中等待饿时候,三人都无事可做。凌霜性子活泼忍受不住,主动与二人攀谈,被玄风厉色制止。 虽然不能引灵修行,但可以在狱中探讨修行。自昨日起,司马问之闭目养神时除了决断脱身计策,还在思索鬼仙境前的地劫。 “玄风师侄,多有叨扰。”自己苦思没有收获,他问向玄风。玄风的修为已到后期,对此应有心得。 六年多前,青玄山下落龙林中,是玄风主张将司马问之带回山门。此后几年二人间虽没有多少交流,但彼此间仍然交好。 “无量天尊,师叔言重。”此次外出虽然以玄风为尊,但司马问之始终是与地魁子同辈修士,玄风听后赶忙回应。 “请问师侄,神人境修行最后,地劫是何物?”司马问之开口,直接说出心中疑惑。 “师叔可知什么是天劫?”玄风听后有些诧异,几息过后反应过来,没有解释,直接反问回去。 天劫一事,上清两部真经中没有过多详解。 但是当年广明子飞升时被许多弟子见到,三宗弟子回到宗门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谈论仙人和天劫。司马问之有心倾听,小有收获。 “修行人在下界修行圆满,进入上界以前,需经天道考验。天劫是天道的考验,地仙天劫天雷三道,天仙之劫天雷六道。”司马问之答复,说出自己听到的消息。 其实并非所有修士成仙前,都需要经过天劫。有些修士可以凭借祖荫成为仙人,上清宗天淸子就是如此。 “师叔说的没错。”玄风肯定。 “天劫是天道考验,渡劫后可成为仙人。天劫以前,鬼仙境虽不是仙境,也是半仙修为。若想晋身半仙,就需要经过心魔考验,心魔就是地劫。”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1. 蔓引株求 “心魔就是地劫。”玄风开口解释。 “什么是心魔?”司马问之仍然不解,再次询问。 “修行人一生都在争斗。与他人斗是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与天斗是突破天劫,飞升上界。与自己斗,就是突破地劫,斩除心魔。”玄风再次解释。 “如果是在佛门,心魔就是自身业障,是令修行人不不能大彻大悟的阻碍。”解释过后,他再做补充。 玄风极力解释,司马问之听后仍旧懵懂,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没有获知其中精髓。 “境界不到,此事确实难以领悟。师叔只需知晓一事,若是有一日遇到十世轮回,切莫过于执拗,摒弃执念后鬼仙可期。”极力解释后仍然没有达目的,玄风见状不再强求。 “师叔,什么是十世轮回?”凌霜也在一旁听了许久,忍不住开口发问。 “是地劫中最凶险的一种,渡劫修士如入梦中,历经十世轮回。若有一世沉迷,就会永睡不醒。”凌霜的问话玄风也正要说,顺势将其讲出。 “为何不让他人守候,渡劫人不能醒来时将其唤醒?”司马问之再问。询问之前他知晓此问无用,若是能唤醒,玄风刚刚就不会说永睡不醒。 “无法唤醒。”玄风的答复,与他预料相同 “地灵师叔是否有过梦中被人追逐的经历?”答复以后,玄风反问回去。 “与十世轮回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回应,表明他有过类似经历。 “渡劫人就如同梦中人,唤醒他的就如同追逐人。梦中人不认为他人是来解救,只会竭力躲避,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舍身跳下,毫不犹豫。” 玄风说完以后,司马问之与凌霜不再开口询问。三人各有所思,都闭目想着心事。 司马问之下山的时候没有带包裹,于是将两部真经揣入怀中。牢中等候无事可做,他想要取出真经研习。单手伸入怀中以后,又空手抽回。 天承子传授的心得就在真经中,若打开经书查看,誊抄心得会被玄风二人察觉。他虽然无私藏的心思,却怕引起二人误会,只能凭着记忆墨背誊抄内容。 又过了一日,第二日午后,成都县令遣人来到牢狱。将玄风几人牢房前的衙役驱赶以后,来人秘密告知刘节的密语。 半个时辰前,玄静告知以后几日有事耽搁,不能再来县衙。刘节心中意动,脸上没有异常表情,随后找到时机遣人来牢狱送信。 “有劳差爷,玄静是否还在县衙中?”送信人告知消息时很是客气,玄风有事询问,在语气上投桃报李。 “小人出来时那人尚在,此时是否还在不能知晓。”送信人连忙答复。 他不是普通衙役,是刘县令的心腹。交代口信的时候,刘节曾有意透露几人身份。菩萨弟子口称差爷,令他觉得受宠若惊。 未过多久,此人退走。走之前他将看守衙役头目唤到玄风牢房前,当面告知一些事情,大多是几人若有请求时不得拒绝和阻碍。 玄风此前留的后手,在此刻起了效用。刘节这样吩咐,除了对他有求以外,更多的是因为请求还没有达成。 前来送信的那人走后不久,玄风三人也从牢中走出。之前几人定下计策,要跟踪玄静,蔓引株求。 走到距离县衙只有数十丈时,玄风知晓玄静还没有离去。县衙后衙之中,有一道微弱灵气正在滞留。 三人只能在外面守候。 守候的时候无需盯着县衙门口,玄静修为低浅,尚不能内敛修为。玄风根据她外泄灵气,可以确定她的行踪。 酉时二刻,天色半暗时候,玄静自县衙向外走去。 玄风原以为她会早些离去,不知为何要等到此时。见到玄静走出后打着饱嗝,玄风知道了缘由。 县衙的晚食开在酉时,玄静此时才离去,是舍不得这顿免费餐食。 世间万事,过刚易折,过满则溢。无论是修行人还是凡人百姓,进食至七八成饱时最为适宜。玄静这样做,多少会有损日后修行。 玄静离去后,玄风几人在数十丈外紧随其后。天色阴暗,加上三人可收敛气息,不用担忧被她发觉。 依照几人猜测,玄静离去后应是去与某人会合。但她的行踪出乎预料,愈来愈走向城外,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旧没有停下。 再过一个时辰,前方已能见到郊外村落。玄静径直走入,三人也跟随走入。 天色早已黑透,目视范围不过三丈,三人跟随时缩短与玄静的距离,依据她的气息继续跟着。 进入村落中后,玄静不再前行,驻足在一处农户院落前方查看,不久后换到另外一户。 查看哪一户人家没有规律,看着像是随便选取。看过几户后她走出村落,向另一处村落走去。 时候已过亥时,自从昨日吃过午食,玄风三人都没有再用吃食。司马问之二人斗会辟谷术法,可以坚持。凌霜挨饿已久,肚中早已空空。 精神可以强行撑着,肉身不能过分勉强。饿的狠了以后,凌霜肚中响起咕噜噜声音,在夜间的野外十分清楚。 玄风最先反应过来,在玄静查看四周时,掐指弹向前方树上的鸱鸺。 鸱鸺受惊,发出咕咕声,与刚刚的声响相似。玄静听后不再张望,继续向前走去。 玄静走后,凌霜面露愧色。 此事怪不得凌霜,玄风没有责备她。 临出县衙时,他本以为玄静饱餐一顿是贪图口腹之欲。此时看来,她是在为今晚的远行做好准备。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险些出了大错。 再过两个村落,又看过几户人家,玄静开始回返,向县城走去。三人隐藏气息,在十几丈后紧紧跟随。 惊险过后,玄风已为凌霜渡去灵气。吃食的本质就是灵气,凌霜接受以后不再有饥饿感觉,一路跟来没有再出意外。 寅时将过,玄静走到城郊一处住所的时候走了进去。进去以后,再没有动作。 “回去。” 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开始放亮。玄风知晓不会再有事发生,决定回返牢中。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2.蔓引株求(续) 辰时二刻,三人回到牢中,正好赶上衙役送来朝食。凌霜忍耐已久,不再顾及吃相,将送来的吃食用去大半。 劳累一夜,辟谷术虽然可免去饥饿,但不能消除疲惫。凌霜用过以后,司马问之二人浅尝几口吃食,开始闭目养神。孕养心神同时,回想昨夜发生的种种。 跟随一夜,将近一无所获。除了与玄静兜了一个圈子,再没有获知其他有用的消息。 其实昨夜并非一无所获。 玄静带着几人兜圈子的时候,曾在几户院落前驻足,应当不是没有目的。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善恶之论,数百年前地儒家先圣孟子与荀子曾有不同论断。在揣测玄静的目的时,三人选的是后者,将她定为恶人。 以恶人论断,玄静做的事情必有目的。若是与成都县百姓失踪有关,她做的事情就类似于盗贼偷窃前的踩点。 午时前后,三人精神恢复饱满。又有衙役送来午食,比朝食精美许多。三人用过以后衙役退去,退去前玄风令他告知刘节,晚食要在申时前送来,不可拖延。 昨日夜间,因为此事险些出错。今日去以前三人都先要饱餐,尤其是凌霜。 申时将过,玄风几人前往玄静最后落脚的地方。她走进那里后久久没有再出来,即便不是固定居所,也是她一个重要落脚处。 果然,三人距离那处还有数十丈时,玄风感知到玄静还在院中。 等到天色半暗时,玄静从院中走出。与昨夜相比,这次她不再双手空空,怀中抱着包裹,包裹里面有活物。 走出院落以后,玄静去的方位是昨夜先去的那处村落。几人想疾行几步去前方等候准备,又担心她中途改变主意,只能如同昨日那样在她身后跟随。 相比昨日,玄静虽然警觉许多,但一路行走没有变故。不久后玄风几人先后走入村落,看见玄静正在一处院落前,摆弄着手中活物。 修行可使人耳清目明,到神人境后可夜间视物。三人都有神人境修为,并且玄风已到后期,玄静刚刚将活物从布囊中取出,就被他认了出来。 长喙、短颈、黄羽覆身,玄静取出的活物是伯奇。《大荒经》和《天地异志》中对它都有描述,此鸟可吞噬熟睡人的噩梦。 青玄山中也有对伯奇的记载,除《大荒经》中描述以外,若是以邪术教导,伯奇也可食人魂魄。玄静取出它的同时,玄风已知百姓失踪一事的确与她有关。 玄静取出伯奇鸟后,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丹,送入它口中。未过多久,伯奇开始鸣叫,也如《大荒经》中记载的一样,凄惨瘆人。 伯奇鸣叫以后,不到一盏茶工夫,院门向内开启。随后有一个男人从院中走出,走到玄静面前停住,目光有些呆滞。玄静见状手中又多一物,在他面前虚晃以后,男人眼中再无灵光。 与此同时,玄静再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物在男人身上倒出少许。不见烟雾和响声,男人得肉身渐渐消融,化为血水,再化为虚无。 玄静做这一切的时候,玄风三人就在不远处看着,没有出手阻拦。 白日里,几人预料到她夜间会做什么为,但没有想到行事手段。当时三人就有抉择,若是看到有人遇害,不得出手施救。 出手后确实可以救下农人,也能擒获玄静。但三人不相信此事是她一人所为,打草惊蛇以后,此事会更棘手。 为救一人,未尽全功,导致以后更多人丢了性命,这就不是在救人。 做事要权衡利弊,以一人或几人丧命保全以后更多人性命,利大于弊,除非遇难那人是几人挚友亲朋。 玄静收取魂魄先后,是按照昨日打探顺序。丑时未到,连番炮制以后,昨日她标记猎物皆已获取。随后心满意足,向来路走去。 跟随玄静回返时,玄风心中纠结。如果她只是再次回返城郊居所,是否要擒获玄静,不能定夺。 若拿下她,不如一开始就拿下,还能救几人性命。若不能拿下,明日极有可能还有数人丧命,届时权衡利弊的天平会再有倾斜。 纠结没有持续多久,回返到半路,玄静改道向右,向着几人没有去过的一处走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路的尽头出现一片树林。 距离树林百余步时玄静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张望以后没有继续前行,像是等着什么。 没有过多久,林中传出鸱鸺叫声,连续三次方才停止。鸟叫声后玄静再向前行,走入树林中。 玄风见状,心中松了口气。 此人的确有同伴,几人之前的抉择没有出错,他心中愧疚感骤减。只是不知除了树林中的人以外,别处是否还有他人。 玄静进入树林后,三人没有跟上。 玄静修为低浅,无法察觉几人跟随。但她同伴修为未知,几人要小心谨慎。 但此处距离发出声音的地方只有数百步,玄风无法获知那人位置,说明此人懂得收敛气息,修为至少已到神人境。 一炷香以后,估摸着玄静与那人已经汇合后,玄风不再等候,只身潜入林中。林中情势未知,他没有携带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是妥协以后的决定。 愈向林中潜行,玄风愈加收敛气息。此举虽可以减少被他人察觉可能,但也限制了他探查远处情势的能力。 谨慎潜行不久,他停住脚步,靠林中巨木遮掩身形。前方不足百步的地方有亮光闪现。林中黑暗,亮光分外显眼。 借着闪现的亮光,玄风看到一人戴着假面,正在施展术法。玄静先前收集县中百姓魂魄的法器,正被此人拿在手中,向身旁一面旌旗引渡魂魄。 施法的时候,假面人显露修为,是神人境圆满。玄风知晓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符录,放在身旁树干上以防不测。 施展术法的间隙,玄静向假面人说着什么。距离较远,玄风无法听清,于是引动灵气,小心打探。 “宗主,为何?”玄静声音陡然增大变调,还夹杂着痛苦。 “我只令你将魂幡养料送来,从没有令你将他人也带至这里。”玄静将要咽气的时候,假面男人冷冷回应。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3. 大隐于市 假面男子话音落去的同时,玄静双目圆睁,双臂垂下,渐渐失去活人气息。 男子告知玄静缘由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话音。玄风听到声音后知晓自己已经暴露,立即施展疾行术法向树林外撤离。 玄风动作的同时,假面男子也有动作。此前的灵气扰动令他知晓埋伏之人大体的方位,随即凌空飞渡追了过去。 假面男子修为高深,玄风自知不敌。退走的同时他频频向后方望去,等到追到自己此前停留的位置周围时,口诀与手诀并用,将预留的符录催动。 “轰!” 符录中附着的一道神雷被引动,将假面男子势头止住。玄风趁机向司马问之二人传音,随后催动术法向二人隐藏方位的反向疾行。 “上清术法。” 假面男子没有预料到玄风后手,遇袭以后止住脚步。神雷引动时他认出术法来历,出自上清宗。 “就这么让你走了,怎么对得起我那刚刚陨落的鼎炉?” 见玄风已逃到远处,假面男子没有心急。反问以后周身气势暴涨,未过多久修为猛增到鬼仙境。随后掐动手诀,调动周围灵气,向玄风涌去。 假面男子的真实修为没有到鬼仙境,气势暴涨是用秘术催动,秘术不能长久。 即便如此,灵气涌去后也将玄风周围空间禁锢,令他疾行步伐变得缓慢,如同坠于泥水中,前行受阻。 一击得中,假面男子气势恢复,再次趋身向前疾行追赶。 局势已渐渐失控,玄风步履艰难,心中感到急迫。危急时刻,他想到下山时曾将入云剑带在身上,随即催动入云游走周身外围,将被禁锢的灵气切割。 此法很有效用,数息过后,玄风恢复自由。眼见假面男子已到眼前避无可避,他只能正面应对。 “上清宗弟子?”假面男子追到近前后开口询问。 开口前他已确认玄风身份,除了方才的符录神雷,玄风头上道巾绣着的莲花,是上清宗饰物。 “邪门歪道!”玄风开口,满是鄙夷。 “你有大树乘凉,正道自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意。但我的魂幡不分正道邪道,来之不拒。稍后将你纳入,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 假面男子听后脸上没有怒意,回应以后手中立即有了动作。 玄风还想呵斥几句,但是眼见话音刚落此人就上前抢攻,他只能立即还手。对面的人修为高于自己,普通术法没有效用,玄风回应时已有准备,直接施展回风返火。 回风返火是上清宗十二正法之一,施展时火借风势遮天蔽日。当年青玄山上清一脉师祖取阴阳二气化为天火后创立此法,可以涤荡世间邪秽,威力颇大。 假面男子修为虽高,却被玄风术法压制,一时难以反制。抵挡数息以后想到方法,开始收拢周围灵气,随后在一瞬间引动,施展灵爆术法。 灵爆强劲,冲散火势的同时,也令两人周围灵气亏空,玄风术法难以继续,回风返火被此人破去。 假面男人聚拢灵气时,玄风已有察觉。灵气暴虐后,他借势再向远处遁去。天承子的法旨是查探详情,与此人交手后他已经有些收获,不想在此纠缠。 远遁之前,玄风吞下一粒补气药丹。周围灵气亏空,药丹入腹化为动力,令他遁术施展更为迅速。 假面男子不愿放弃,从怀中取出一面魂幡摇动,想要将玄风留住。 魂幡摇动的同时,入云剑自行飞出,在空中嘤鸣,令魂幡失去效用。随后再次回返,归于玄风背后。 “可以施展道家正法的神人境弟子,有些意思。此剑也是绝佳之物,可惜不能被我驱使。” 看着玄风远去背影,假面男人幽幽说了一句,随后返回林中。 玄风进入林中不久,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就听到有爆裂声音从林中传出。没有等待多久,就有一道音剑直奔二人藏身的地方。 凌霜收到音剑,想要查看其中内容,被司马问之伸手阻止。 随后玄风与假面男子先后从林中疾行而出,交手斗法。借着斗法时的灵气波动,司马问之才示意凌霜破开音剑,倾听内容。 “快逃。”当时情势危急,玄风来不及多说,音剑中只有两字传出。 “为何?”凌霜听后,下意识问出。 “林中那人修为高深,玄风师侄不是对手。” 传音虽然只有两字,司马问之听后仍旧猜出话意。玄风告知二人的是逃走,不是在此等候,说明他当时已不能自保。 “那要去何处?”凌霜听后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解释的时候,她看到远处有人在极力遁走,看身形像是师叔玄风。 “走,回县城。” 四周皆是未知,只有成都县城两人较为熟悉。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会放明。 “不行,城中人多眼杂,怕是会有此人同伙,太过危险。”若是隐藏,应去偏僻处,凌霜听后开口拒绝。 “小隐山陵,大隐朝市。正是因为城中人多,此人若去找寻我们,不会容易找到。”司马问之仍旧坚持,以同样理由回应。 凌霜听后觉得也有道理,不再坚持自己想法。其实除了县城以外,她也不知该去何处。 回宗门是条出路,但师叔玄风刚刚遁走方位正是青玄山方位。若此时二人跟去,说不准会被假面男人的同伙设伏截获。 “等会,别动。” 打定主意后,凌霜起身,向成都县城方向走去。刚刚站起,又被司马问之拽住。 “做什么?拉拉扯扯!”凌霜没有防备,险些跌倒。她心有愠怒,忍不住开口责问。 司马问之没有回应,只是向树林方向看去。 此时自林中又走出一个戴着假面的人,与之前那人不同。此人走出树林后,没有过多久又返回林中。 “不要调动灵气,也不要施展疾行术法,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假面人回返树林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凌霜快些离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4. 意料之外 司马问之与凌霜缓缓潜行,半个时辰后开始施展术法,将慢行变为疾行。 此时距离树林已经在数里外,超出鬼仙境后期修士探知范围,二人不再担心被假面人察觉。 一路走来的同时,二人也在思索去处。 成都县县城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将近十里方圆。近些年,不断有北人南下逃难,逃至此处,依次在外城搭建茅屋,又将城池扩围。二人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其实没有主意。 但是成都县衙与牢房已不能去。 玄风进入林中不久后就被察觉,他二人不知是什么缘由。若是县令刘节早已与玄静串通,此时去这两处,与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天亮以后,二人进入城门,专挑小路行走。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该去何处有了决断。 去城中食肆。 一夜操劳操劳惊吓以后,凌霜的肚腹又在提醒。 刘宋一统神州南部后,近几年益州百姓生活虽然艰难,但是也有好转。即便如此,城中食肆也不多见,平日里的主顾也多是富人。穷人食不果腹,没有心思,也没有银两消遣。 食肆大多在主路,二人随即改道,小路变为大路。天色刚刚亮后不久,大的食肆还没有到开张的时辰,路边只有小的摊点供应麦饼。凌霜肚中饥饿,没有询问价钱,取过一个后直接大口嚼咽。 成都县城中的大小食肆,此前皆是先吃饭后给钱。但前几年世道艰难,多有骗吃骗喝的歹人和走投无路的穷人,吃过以后没有银两结账,慢慢变为先付银钱。 因此,见到凌霜开始咀嚼,摊主急忙向她索取银钱。 凌霜身上没有银钱,假装麦饼堵住口舌,支吾含糊,伸手指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身上没有钱财,又回看凌霜。见她没有理会后暗叹一声。 走近小摊以前,他对此事已有预料,二人中会有人去做恶人,并且多半是自己。 假装从怀中取钱,司马问之借机施展术法,将手中提前预备的银豆取出。银豆是石头幻化,点石成金化银是上清二十四变化之一。 摊主见后为难。 他身上没有足够零钱,无法找零。想用摊上所有麦饼当做找零,又怕眼前的二人不允。 “不用找了。” 摊主纠结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说明。说完后拉着凌霜快步离去,只剩下摊主站在原地狂喜。 但狂喜最终会变为失望。 点石成金并不能永久,一个对时以后,银粒会变回石头,这也是司马问之不要找零的缘由。 肚中饥饿消除以后,二人再入小路,寻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开始孕养心神。 与此同时,二人也在做着决断。 玄风传音中只告知二人逃走,没有告知到何处去,更没有告知他是否会回返寻找二人。是继续在城中等候还是冒险回山,这需要斟酌。 自下山起,先是被村中百姓无故刁难,又被成都县令押入牢中,此时又落到无处可去的窘地。凌霜恢复精气以后腹诽不已,口中开口抱怨。 司马问之也觉得此行很是艰难,但他没有抱怨。玄风离去后,他想要独自离开的最大障碍已经去掉,其余阻碍,只剩将凌霜送至安全的地方。 二人在城中最熟悉饿的地方是成都县衙,此前怀疑县令刘节与玄静早已串通,因此没有前往。此时此刻司马问之想到一事,他想要去验证。 “你在此处待着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来。”心有所想后他立即行动,走之前嘱咐凌霜。 从小路走出,司马问之直奔城中大路。若刘节与玄静串通,此时会有官军在城中搜寻他们。 走过几条街后,景象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此时已近巳时,街上百姓来来往往,行人多了起来。 司马问之随即回返,唤上凌霜,说出自己决断,随后二人向成都县衙走去。 还没有走到半路,街上的百姓开始向同一处地方走去。城中每日都有热闹事情发生,多半是又有新鲜事,引得众人前去看热闹。 “走,小夫子,正好闲着无事,我们也去看看。”凌霜喜好热闹,不在意二人此时境遇,开口怂恿。 司马问之无意前往,也没有理由拒绝。前往县衙是他的决断,凌霜要去哪,他无法阻碍。 二人随众人行走,不多时来到围观的地方。透过人群向里看去,司马问之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事情他听虞夫子讲过,是义女卖身救父。 此事感人至深,却很俗套,战乱之年与荒年时多有发生。 当年从建康至益州,一路上他曾见过多次。由此可见,虽有几年休养,俗世百姓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 众人围观的中心,有一女子跪在一张诉纸后面,垂首不语。诉纸上写着她的遭遇,病父危在旦夕,需要银两救助。愿意出手援助者,女子愿委身为奴。 众人看后,大多动容。 委身为奴后,若无人为其赎身,会世代为奴。以此作为交换换取银两,说明女子已走投无路。 经历悲惨,旁人或多或少都会出手相助。女子身前诉书是用行体字书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功力深厚,非女子可为。 此时富家女子识文断字之人尚且不多,更无需说眼前女子,诉书是他人帮忙代写。 人群中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扔着铜钱。 围观百姓并不富裕,百枚以后已到极限。女子没有拾取,这些铜钱没有多少效用。 将眼前的情景尽收眼底以后,凌霜看向司马问之,向他使者眼色。司马问之知晓她什么意思,仍旧摇了摇头。 凌霜示意司马问之再次施展点石成金,解此女子燃眉之急。司马问之摇头回应,是表明他没有答应。 术法点成的金银,只能持续一个对时。这个女子无论用与不用,一日以后都会有麻烦。 况且他也无心去管。 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多次,道人修行是逆天改命,但俗世凡人大多天命注定,已定的事情强行改变,会生出更多事端。 二人争执的时候,人群外不远处传来喧嚣声音,有一群人正向这里赶来。 “公子,就在那里。”其中一人见到众人围观后,大声向身后呼喊。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5. 意料之外(续) “公子,那个女子就在那里。” 话音落下以后,有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在多人簇拥下,向着司马问之站立的地方走来。 距离围观人群只有十几步时,有人认出此人。随即主动向后靠,让出来一条通道。 锦衣男子没有再向前走,开口知会身旁奴仆上前查看卖身女子。女子听到有人前来后也没有抬头,仍旧爱那里跪着。 到了近前,奴仆俯身查看,随后回到主子身旁,点头示意以后开口回复。 “此人我要了,给她银两助她料理家事。一干事情了却以后,遣人将她带回府中。”奴仆回应过后,锦衣男子立即吩咐。 话音落下后,围观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嘀咕。更是有妇人走到卖身女子身旁,开始小声劝告。司马问之环顾四周,脸上露出疑惑。 女子卖身救父虽然凄惨,但有人出手助她心愿达成,相互应是契合。但周围人面色多为无奈与不忍,不知晓是什么缘故。 妇人劝告卖身女子的同时,围观人群中有一布衣男子走出,朝锦衣男子走去,过去后先行礼招呼。 自锦衣男子现身至今,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工夫。此前虽有人认出他,但是没有上前拜会,此时礼下于人,应是有所求。 “刘长史,此女家人病重,日后若没有她的服侍,即便将她家人救活,那人也不能活得长久。大人有大量,还请长史高抬贵手。”拜会过后,男子开始说和。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讲清楚!” 锦衣男子听后开口质问,说话的时候音调陡起,和刚刚吩咐下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此事是我怜悯她,有意出手相助。怎么到了你口中,却成了要我高抬贵手?张生,我念你是本科孝廉不与你计较,莫要再无端生事,信口开河。” 反问以后,锦衣男子开口警示布衣男子不要多管闲事。 围观众人听后,议论声音再起。 其余知情人不敢再上前说和,开始向周围人诉说,被司马问之二人听清。 锦衣男子是本地近几年新晋望族。 刘裕灭晋后建立宋国,在各地分封刘家子孙王爵官职。此人是宋国皇族远支,凭借祖荫也在郡中谋得一份职务。 除了官家职位外,此人还有身份,是修行人。此时俗世修士修行多为道佛两家,但他不是道士和佛徒,或者说既是道士也是佛徒,佛道双修,专研双修术法。 道佛两家中,都有阴阳两合,乾坤一体术法。此人研习双修术法不是为了修为,是用来辅助房中术。 此前他曾买下多个女子带回府中,数日以后女子形容枯槁,几月过后大多香消玉殒。 凌霜听后,义愤填膺。没有多想,便要发作。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出手将其拉住。 “莫要冲动,再看看也来得及。”出手以后,他又连忙开口嘱咐。 虽然已知晓内情,但此事管与不管仍在两可之间。他二人后患未除,若贸然出手,可能还没有建功就已暴露。 “若能就救家父性命,小女子愿与刘长史回去。” 众人仍在议论时候,卖身女子开口回应,随后将头抬起。围观之人听后又暗自唏嘘。 听到卖身女子声音,司马问之察觉异常。女子抬起头颅后,他与凌霜皆愣在当场。 此事不想管也要管了。 卖身女子抬头后露出面容,与凌霜长相极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凌霜修行日久,神情刚毅。此女子之前像是饱受磨难,面色悲苦。 人群中也有人察觉,不停地在凌霜女卖身女子身上打量。 事发突然,又在意料之外。锦衣男子面色耸动,开口向身边奴仆吩咐。司马问之见后,知晓此事需要快些决断。 几息过后,心中有了抉择。他疾行几步到卖身女子身前,将其拉起。又唤了凌霜,想要向远处离去。 男女授受不亲,但有三事例外。不忌生父,不忌道人,不忌疾医。女子被拉起时没有抗拒,紧跟司马问之饿步伐。 “此人已答应我的要求,你要带她去何处?” 还没有走出去几步,锦衣男子看破他的谋划后开口喝问。身边奴仆趁机四散开,将他们几人围住。 “你想如何?”前路被挡,司马问之回身质问。 “你要如何?”锦衣男子前行数步,针锋相对。 “我有妙方可救你病父性命,你可还愿意随此人回去?”问过以后,司马问之转向身旁女子。若能令她改变心意,对锦衣男子是釜底抽薪。 卖身女子面露难色,迟迟不语。 “无需你任何回报,也无需一文铜钱。”司马问之见她犹豫,立即再做补充。 女子并不是因为银钱犹豫。 此前司马问之呼唤凌霜离去时,她也见到这个女道人与自己长相酷似。因此她明白司马问之出手,是因她二人必有关联。 之前妇人劝告她时,她已知晓锦衣男子身份。被司马问之问后迟迟没有回应,是担心答应以后会给他二人带来灾祸。 “但凭道长差遣。” 司马问之补充以后,女子开口回应。之前抱定必死之心,此时峰回路转,也令她心中大定。 由担心变为安定,是她明白了一事。若不是能够料理此事,眼前的道人不会贸然出手。 “走开。”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司马问之不想再作纠缠。挺身而出是迫于无奈,他仍在顾忌之前的担忧,想要快些离去。 没有锦衣男子允许,周围家奴听到呵斥声音后没有让开通道。 周围围观百姓见状,知晓过一会儿会有争斗,都快速离开。离开的时候,有几人向着成都县衙方向跑去。 刘宋皇权初定,为稳固权力和威严,曾下过政令。见人打斗围观与其同罪,知情不报者罪加一等。加上邻里连坐,一人获罪,数户遭难。 众人向外围躲避的同时,锦衣男子再向前行。行走时刻意展露周身气势。 是道人修为,且强于玄静。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6. 骨肉情深 不到神人境无法收敛气息,也无法隐藏修为。 但是刚刚司马问之没有察觉锦衣男子境界,应当是他身上有异宝起了遮掩效用。 锦衣男子显示修为是为了示威,司马问之知晓以后,心中反而变得安定,随后他没有征兆的抢先出手。 引动灵气的时候,他心中想起青玄山中与高将军的一次交谈。 高将军喜好饮酒,不过此物在山中得之不易。 有一次有人送了他一坛,便请司马问之过去同饮。饮酒间隙,司马问之向他询问对自己的看法。 平日里,高将军对他多有恭敬。但几碗酒水下肚以后,双眼迷离时,他说了平日不敢讲明的话。 高将军的话语中,司马问之万般皆好,只是过于迂腐,死守君子所为,太过在意谋定后动,因此少了一些男子的猛烈和果敢。 “打不过时,才会讲君子所为与穷酸道理。若是打得过,谁人会在意这些。”这番话此时想来,犹如醍醐灌顶。 锦衣男子见司马问之手中有了动作,也急忙运转灵气。但是掐动手诀后,体内却毫无反应。随后他又察觉气海与丹田已被人封住。 “凡事好说…” 受制以后,锦衣男子知晓对方术法高于自己,急忙开口澄清,想要息事宁人。话还没有说完又察觉喉咙被封,无法开口发声。 两人修为相差许多,况且司马问之是内丹修行,制住锦衣男子并不费力。 最后令其无法言语,是他刻意为之。 他已从此人眼中看出悔意,但出手决心下达不易,不想被求饶言语打搅而半途而废。 “啪。” 制住锦衣男子以后,他疾行几步走到近前,冲其左脸出手打了下去。 “仗势欺人。”打以后说明缘由。 “啪。”再次出手,打其右脸。 “逼良为奴。”打过以后,再说缘由。 此后司马问之多番下手,响声连连。每次出手后,都说出打他的缘由。 数次以后,锦衣男子的双脸开始肿胀。即便解开喉咙处的封印,短时间内也不能再开口。 打过以后,司马问之即刻回返,再次拉起卖身女子,唤了凌霜向外围疾行。之前报官的百姓开始回返,带来的衙役已到街头。 “去何处?”走出数十步后,凌霜开口发问。前方是岔路口,需要抉择选哪一条路。 “跟我来。”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卖身女子抢先答复。随后挣脱被握住的手掌走在前方,向一条小径快步走去。 七转八折,在凌霜彻底忘记来路时,女子站住脚步,停在一处院落前。随后打开院门,三人陆续进入。 在外面看,此处还算是院落。进入以后再打量,里面已现出破败景象。 虽然破败,却很整洁。只是有些门窗疏于修理,多有破损。 “雪儿,莫要再去白费力气。我知自己已入膏肓,药石无医。”开门声惊动了屋中人,有人开口发声。 此人话音虽然虚弱,却并不老迈。依据女子此前的诉书,屋中人应是她的病父。 “阿父,莫要再说丧气话。城中疾医说你病情已有好转,只差为你再寻几味草药,便可熬制汤剂令你痊愈。”女子听后开口安慰,说话时没有停顿,这样的对话已有多次。 “可是有客人来了?”屋中人再次询问。 询问的时候,几人走到屋中,见草床上半躺着一个男子。 “家中破败,莫要见笑。雪儿快替阿父招待。”男子确信有他人进入屋中,开口知会。 “是为阿父请来的名医。”女子开口解释,同时看向二人。 司马问之会意,上前搭脉,数息过后有了结果。 此人头部和肺中都有污秽气息滞留,且积年日久。此时还没有危机性命,但再过些时日会怎么样,情势未知。 查探以后,司马问之起身。 起身时向卖身女子点头示意,女子见状神色大喜,但她没有立即求司马问之出手医治。 立即求助虽合常理,却显得急功近利,女子只是将二人请到另外一屋。 家中没有待客之物,三人坐下后也许久没有人开口言语。再过一炷香时候,卖身女子长出一口气,开了口。 “我名霜雪,单姓楚,楚霜雪。”女子自报家门。 “你名霜凌,楚霜凌。”随后她看向凌霜,再度开口。 “我名凌霜,上清宗道人,道号黄凌。” 卖身女子说完后,凌霜开口回应。话语中她刻意纠正女子先前说的话语,说的时候语气坚定。 凌霜说完,司马问之起身,想要从屋中离开。他已猜到卖身女子与凌霜关系,二人谈论的是家事,作为外人,他不好掺和。 “你去哪里?”还没有离开,凌霜识破他的意图,随即开口询问。 “屋中气闷,我去外面院里走走。”司马问之没有思索,随口回应。话说出口后,察觉方才的借口很是拙劣。 三人所在房屋,门窗多有破损,可供内外气息自由进出。气闷一说,无从谈起。 “此人是被你救的,你却要离开,是什么道理?”凌霜没有理会借口,再次发问。 无法反驳,司马问之只能再次坐下,耐心等待下文,但是觉得很是尴尬。 “我们祖上本是北人,世代书香。前朝八王之乱后,随许多北方世族南渡此处。”这次没等多久,卖身女子就开始诉说。 “是我祖上。”刚刚开口,她见凌霜又要开口纠正。于是连忙先开口,改了过来。 “南渡时,北方家业不曾带来,导致家门逐渐没落。到了阿父束发之年时,已不如寻常百姓人家。”改正以后,卖身女子接着诉说。 “义熙四年,阿母生下一对双生姊妹。因当时是寒冬,阿父为我们取名霜雪霜凌。转过年来郡中大饥,朝廷无力赈济,郡中百姓易子相食。” 说道此处,楚霜雪面色凄然。 楚霜雪讲述的话语,司马问之也有耳闻。 当时的帝王是他伯父司马德宗,他曾有心赈济。但内乱频发武官专权,下达的皇命皆成一纸空文。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7. 骨肉情深(续) “家中虽然没有余粮,但是阿父阿母也不忍心与别人易子相食。恰逢城外有道观收留未满周岁的婴童,并且会用粮食交换。阿父阿母疼爱妹妹霜凌,将她送入道观,期望能有条活路。” 说到这里,楚霜雪再次看向凌霜。见她神情没有异常,就又接着诉说。 “霜凌由阿母送去,出门三日后她才回返。回来后告知阿父,还没有到道观的时候,她二人被歹人掳去。以后费了很大力气,才只身逃了回来。” 依楚霜雪阿母说的,凌霜是被歹人掳去。但她不久后就进了青玄山门,司马问之猜测,其中应当另有隐情。 “阿父听后,心中后悔不已。又过了几日有消息传来,道观收取婴童是为了炼制邪物,此前那些送去的婴童皆已丧命。阿父听后,又庆幸不已。” 诉说之时,楚霜雪起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不多时回返,手中托着一个麻布包袱。走到二人跟前俯身将其打开,露出一件件衣物。 “终究是亲手抛弃骨肉,阿父阿母无法释怀。此后阿母依照我的身形,每年为霜凌缝制四季衣物。”说完,楚霜雪拿出包袱中的衣物,向二人展示。 司马问之上前查看,衣物有数件,大小薄厚不一。但是最大的一件,只能容下七八岁的孩童。 他心中不解,看向楚霜雪。 “阿母只缝制到八岁时的衣物。”楚霜雪会意,开口解释。 “几年过后就忘了当年所作所为,说是疼爱,说是难以释怀,也不过如此。”楚霜雪解释以后,许久没有开口的凌霜出言讥讽。 虽然不知凌霜能否承认自己是楚霜凌,但司马问之听她的语气,即便认下了,也会对当年被弃一事耿耿于怀。 “民力维艰。家无余粮仍能坚持此事数年,怕是已经倾尽所有,难能可贵。况且时间原本就会冲淡亲情,黄凌莫要过分苛求。”司马问之眉头皱起,开口替楚霜雪开脱。 “八岁那年,阿母重病离世,弥留之际说出心中隐秘。当年去往道观路上,她对炼制邪物一事已有耳闻。以后受人指点,多行一日后将霜凌送入青玄山中,期望仙人收留。” 但是司马问之与凌霜的猜测都有出入,楚霜雪最后说出实情。 缝制衣物一事,是由阿母来做。她离世以后,此事便被搁置,合情合理。 凌霜听后,脸上再无讥讽面容,身躯颤动,心绪也不平静。 “阿母走时不曾瞑目,阿父见后愈加愧疚。安葬阿母后,他将我托付给邻里乡亲,只身前往青玄山中找寻仙人踪迹,期望能寻回霜凌。此去数日后才回返,但一无所获。” 楚霜雪诉说的时候,司马问之想明白了一件事。 先前探查她病父的时候,他体内的秽气应是当年入山时留下的。山中多有瘴气,吸入后会致人伤病。 “阿父回到家中以后,身体逐渐出现异样。直至今日,已有性命之忧。”楚霜雪随后说的,证实了他的猜测。 凌霜听完来龙去脉,脸上现出泪痕。司马问之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无法开口劝慰。 之后,他起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有件事他已应下,楚霜雪即便不开口求助,他现在也要去做。 搭脉渡灵,司马问之开始为二人病父祛除体内淤毒。 此事并不难做,却不能急于求成。此人之前卧床许久,若做的过于猛烈,立时便会丧命。 “可有纸笔?” 不能急于求成,就需要徐徐图之。司马问之祛毒的时候,凌霜二人也在一旁看着。寻求纸笔,是为了写下行法要诀,他想让凌霜做余下的事情。 “家中只有粗纸,是之前城中疾医开具药方时留下。但没有笔,只有炭棍。”楚霜雪听到询问,开口回应。 “炭棍也可以。” 毛笔是文人和富户家中才会有的东西,寻常人家用不到。炭棍上有烧火剩下的墨黑,可用于书写。 其实,司马问之怀中就有笔墨与纸张。但那是下山前准备的符笔与符纸,只可书写符录。 “道长,我不识得文字。”取来粗纸炭棍,司马问之开始书写。楚霜雪见后,开口提醒。 “无妨,有人识得。”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同时抬头看向凌霜。凌霜会意,点了点头。 所谓要诀,并没有多少。凌霜也曾研习岐黄术法,稍加点拨就已足够。司马问之写完以后,将行法要诀递给楚霜雪,同时将剩余粗纸炭棍揣入怀中。 一番忙活以后,已过酉时。午食与哺食都没有有任何吃食入肚,屋中几人早已饥饿。但家中没有余粮,楚霜雪面露难色与愧色。 “待在家中,不要外出,我去去就回。”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嘱咐二人,随后走出院门,消失在夜色中。 天黑以后,成都县城中开始宵禁,路上没有行人。一队队官军手执火把,正在来来回回走着。只是不知是为了昨夜事情,还是今日白天的事情。 既然没有主顾,路边食肆也已关闭门窗。虽然买不到吃食,司马问之心中却已有主意,选定前去方位疾行。 成都县中,不缺吃食的地方有多处。他最为熟悉的一处,是成都县衙,此行就是要去那里。 路上官军行走,需要谨慎躲避。没有走出多远,司马问之提气飞升,改走上面。 天色黑暗,火把照不到屋顶。司马问之行走时偶尔发出声响,巡视守卫看不到人,最后只能作罢。 施展疾行术法后,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县衙。除了小径上的灯笼烛光,县衙居所忠已经熄灭灯火。县令刘节已然歇息,可见他并不勤政。 无人打搅,正好方便行事。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去后厨,而是去了刘节的书房。 一番寻找,多有收获,没过多久他怀中多了一些黄白之物,刘节在他心中的形象再下一程。 书房中已经存放这么多的财物,府库之中会有多少,可想而知。之前玄静说刘节廉洁,看来也是昧心赞颂。 书房出来后,司马问之才奔向后厨,只取用没有被动过的干净吃食。足够一日所需后不再贪多,快速离开。 取走金银和吃食的时候,他心中没有不适合愧疚。君子所为与不为他很清楚,这些皆是民脂民膏,他拿走是还之于民,顺应天道。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8. 深夜辞别 又过了一刻钟后,司马问之回到院中。取出吃食以后,他又将金银取出交与楚霜雪。凌霜看见后,抢先将金银抢过去一一查验。 白日里,司马问之用点金术骗取小贩麦饼一事她仍记得。凌霜担忧这些钱物也是术法幻化,会令楚霜雪空欢喜一场。 查验过后,真金白银无误,凌霜将其交还给楚霜雪时故意冲着司马问之白眼。 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她心中无事了。 饱餐以后,凌霜主动提出要与楚霜雪一同歇息。院内只有两间屋子,她不主动提出,结果也会如此。 久别相认,姊妹间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吹灭烛火以后,屋中不时传来二女说话声音。时而哭泣时而欢笑,人生百态酸甜苦辣,开始轮番上演。 二女说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在院中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怀中粗纸与炭棍取出。此前向楚霜雪索要这些,除了要诀意外,他另有打算。 他已下了决心,要在今夜离去。索要纸笔是为了留下讯息,他不想不告而别。 后半夜子时过后,屋中说话声音渐渐消失,司马问之起身离开。讯息已经写好,被他放在了醒目的地方。 之前跟踪玄静的时候,司马问之曾留心察看过县城周围的情势。建康城在此地东南方位,需要向南折返数里后再沿路东行。 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对他来讲不是难事。走到无人处后他提气飞升,越过城墙向南疾行,几里地后疾行改为慢走。 此处已是野外,相较内城和城郊危险许多。夜深人静,周围情势未知,缓行可以一边查探一边前行。 走了许久,寅时过后天色将亮的时候,前方远处出现几道修士气息,皆在道人境以上。司马问之赶忙收敛气息,远离道路向远处躲去。 来人没有觉察到他,陆续从一旁经过。司马问之谨慎辨别,是青玄山上清宗的同门。 几人走后,他继续前行,没有走多远又遇到之前情形。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隐藏身形。 此事历经两次后,司马问之决定不再前行。此处尚在青玄山范围内,再走下去有可能会被同门看到。 并且走了几个时辰后,他也有些乏累,正好可在此处歇息休整。出门前他曾带出一些吃食,可以趁着歇息的时候享用。 至于何时再上路,要看情势。午时不行,就到午后。午后还不行,就等到天黑。 司马问之休整时,辰时二刻,凌霜与楚霜雪先后从睡梦中醒转。 随后二人起身,到另一间屋子查看。刚一进屋,草床阿父身旁一封书信模样的粗纸映入眼中,封面上上面写着“黄凌亲启”四个字。 “发生了何事?”凌霜拆开封口查看的同时,楚霜雪开口询问。 “他没有当面辞别,只留下讯息就走了。” 纸上内容不多,凌霜很快看完,随后开口答复。回应以后将粗纸交给身旁的霜雪,快步向院门走去。 “去做什么?”楚霜雪见状,快步跟上,再次开口询问。 “未经我的允许,他不能离去,我去将他找回。”凌霜边走边说,没有回头。 “莫要冲动,你可知晓他去了何处?”楚霜雪听后连忙提醒。 既已决心离去,司马问之自然不会写下去处。纸上写的,大多是珍重话语。 楚霜雪的问话,凌霜不知,也无法回应。但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外走着。刚刚走出院门,又一步步退了回来。 凌霜退回以后,有几人跟着走入院中。 “就是这里。”当先一人认出凌霜与楚霜雪,开口向身后人提醒。提醒以后,锦衣男子环视院中各处,找寻司马问之身影。 二女也认出说话那人,是昨日被司马问之教训过的锦衣男子。此时他脸上肿胀已经退去,只剩指印,说话时不再有阻碍。 “昨日出手那人去了何处?”寻找以后没有结果,他开口喝问凌霜二人。 面对质问,凌霜不想回应,只是睁着双眼怒视眼前几人。 没有得到回应,锦衣男子没有恼怒。绕过凌霜,他看到楚霜雪手中粗纸,随即向身边一人使了眼色。 此人有异术在身,瞬息之间可取走他人手中物品。凌霜察觉以后来不及阻止,被此人将讯息抢走,交到锦衣男子手中。 “蛇鼠之辈,竟然逃了。”看过纸上内容后,他恨恨说着。 “不过也无妨,对他这口恶气,可以泄在你二人身上。原本只想要一个,不曾想会得到一双。回去以后,你二人做我的鼎炉,定会逍遥快活。”说完以后,他眼中现出淫/色。 “休要污言秽语,脏了你姑奶奶耳朵。” 听到锦衣男子话语,凌霜再次动怒,立即开口呵斥。呵斥的同时运转体内灵气,刻意显露修为。 锦衣男子身后几人随后也显露自身气势,凌霜看后心中一沉。对方是有备而来,那几人皆是神人境修为。 从昨日至此时,锦衣男子心中始终燃着邪火。为此他不惜动用家族底蕴,通过官场脉络寻到几位神人境修士,急着前来寻仇。 刚刚的几番交谈,耽搁了许久工夫。显示自己实力以后,锦衣男子不想再拖延,示意身后几人上前将凌霜二人制住。 “近些日宗门炼制的药丹,总是显得灵力不够。若是将你们几人带回去充当炉火,应当会好上不少。” 对方还没来得及动手,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一面走着,一面显露修为。 “师叔。”凌霜见到来人,心中委屈得到发泄,脱口呼唤。 “徒儿的提议,为师附议。”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走入。一面说着,同样开始显露气势。 “师祖。”凌霜看见来人,心中大定。 先后走入院中的二人,是玄云与地魁子。 昨日晚些时候,玄风重伤回山,告知自己遭遇。天承子听后紧急召唤门人弟子,令众人连夜赶往成都县域。 玄云走进来时,锦衣男子几人心中尚存着侥幸。等到地魁子显露修为后,几人心生恐惧想要逃走。 尝试几次皆不可行,几人已被制住,身子无法动弹。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9. 一路向东 “这人是谁?” 制住锦衣男子几人以后,地魁子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到凌霜面前。随后见到她身后的楚霜雪,脸上现出疑惑的同时开口发问。 “是我阿姐。”凌霜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说出答复。 “嗯?”地魁子听后,眉目皱起,疑色更重。 “骨肉至亲。”凌霜再次答复,话语再进一步。 …… 午后未时,司马问之恢复精气,起身再向前行。 此前又有数位上清宗同门从远处走过,他猜测是凌霜已经与同门取得联系,告知了他的情况。 这样说来,后来的同门应当是为了他来的。司马问之猜测以后心中感到急迫,一路潜行不再停歇。还没有到申时的时候,便到了东转路口。 此处是向东去的必经路口,到达时已有许多同门守候。 司马问之停下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守卫的破绽,只能谋划等到天黑时趁夜色摸过去。 酉时过半,天色渐暗。他开始缓慢运转体内灵气,准备施展术法。 选择的是隐身术,不是幻术。 守卫弟子中,有几人修为高出他许多。若是施展幻术,会被这几人看破。 术法的施展需要灵气支撑,修为愈高对灵气变化愈加敏感。司马问之调动灵气时虽然小心,但是仍被其中一人察觉。察觉以后,此人向着他藏身处走来。 来人愈来愈近,司马问之看见后心绪开始混乱,术法受到波及。隐身将要破去的时候,他调动灵气至双手,做好一搏的准备。 先前离去是在暗处,日后即便回到青玄山,见到天承子时仍有说辞。 动手以后由暗转明,无论能否离去,再见到宗门长辈的时候,同门相残的罪责都无法躲过。 “莫要乱动,听我的吩咐。” 隐身术法即将破去的时候,司马问之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音。他听到以后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是何人。 “撤去掌间灵力,收敛气息回归丹田。”话音很快再次响起,继续吩咐着。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一一照做。 刚刚意守丹田,同门已走到身旁,然后在他面前走过去,对他视而不见。 没过多久,那人再次回返,仍旧从面前经过。走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听到他嘴里嘀咕着,明明在此处察觉到灵气扰动。 两次走过,皆对自己视而不见。司马问之长出一口气的同时,知晓这是对他耳语那人出手了。 能令他人对自己视而不见,隐身术可以做到,司马问之刚刚已经施展。 但隐身术法只能隐去自己,传音那人却能隐去他人,说明那人施展的是幻术。 想到这里,他已知晓此人修为要高出路口守卫弟子许多。来人曾刻意在周围找寻,仍然被骗了过去,是与此人相比修为太弱。 “向那几人走过去,无需太过谨慎,但也莫要泄露体内气息。”守卫弟子走回去后,耳边又有声音,仍是那人在吩咐。 刚刚的经历令司马问之心绪大定,他听后没有拒绝,再次依照吩咐向路口走去。 “向东行走,两百丈外,我在那里等你。”走到路口将要转向时,那人作了最后吩咐。 两百丈距离没有多少,若是疾行,数息以后即可到达。但此人刚刚已有吩咐,令他行走时要收敛气息。 无法施展疾行术法,只能缓行。盏茶时间以后,他才赶到约定地点附近。距离还有十几步时,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正在等候。 “前辈开脱之恩,司马铭感五内。” 司马问之快走几步到那人近前,开口表达谢意。打量此人时只能看到身形,他面部被头上斗笠遮住,无法查看。 宗内内有长幼辈分,宗门外达者为尊。此人修为高出自己许多,司马问之开口时以长辈相称。 “行事虽然果决,但修为太低。方才你若出手与同门相斗,不到三个回合就会被他拿下。以后做事,莫要再如此鲁莽。”斗笠男子听后没有抬头,只是出口告诫。 “晚辈记下,尚有一事相求。”司马问之连连点头,回应以后再有请求。 “何事?”斗笠男子没有料到,开口反问。 “六年前的冬末,前辈可曾去过青玄山上清宗中?”司马问之询问。 问话源于他心中猜测。 六年前,青玄山门三脉大比以后,他曾应约去上清一脉客堂寻找司马英茂。到了以后察觉是他人布下的陷阱,想要逃走时被两人重伤。 以后虽然昏迷,但是昏迷前与昏迷中,他知晓有人前来救他。当时几人的对话虽然没有听清,对声音却有印象。 刚刚此人令他不要乱动时候,他已觉得声音熟悉。再有吩咐后听了几次,心中预感愈加强烈。 “我去过多处,你问的事情经年日久,我已无印象。”斗笠男子开口回应,未置可否。 司马问之听后,大感失望。 “我也有一问相求。”失望的时候,斗笠男子反问过来。 “前辈何事,不敢言求。”司马问之连忙回应。 “你为何只问经年往事,而不问我为何要帮你。” “此事自有缘由,前辈若不说,小子无需知晓。”司马问之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果决,懂礼,守规矩,难怪天承子会对你百般照顾。”斗笠男子没有料到这样的回复,听过以后开口称赞。 “你我颇有缘分,我不忍看你落难。建康距离此处数千里,沿此路一路向东就可到达,快去吧。”随后,他主动说出缘由,也点明了司马问之将要前往的地方。 被人点明去路,司马问之没有意外。此人对他多有了解,知晓他的身世并非难事。 “多谢前辈指点。”去往建康途径他已知晓,但仍旧开口感谢,感谢的同时屈身拜服。 “既然你以弟子礼拜我,我不会白白承受。这里有两道术法,拿去研习,日后或许有用。” 司马问之行礼时,斗笠男子没有躲闪。见他起身以后,将手中一物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司马问之猎奇心起,随口发问。 “乾坤正道,上清正法。”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0. 霸道术法 “乾坤正道,上清正法。”被问以后,斗笠男子正色答复。 “多谢前辈,但晚辈初入道境时,宗门已经将正法赐下。”司马问之听后拒绝。 在他踏入道境后不久,地谷子就依天承子法旨,将十道上清正法与二十四道上清变化交与了他。 术法之外,地谷子又做了个人的修行见解,虽不详尽,但也点出了重点。 斗笠男子当做拜礼回礼的术法,大多仍会是这些,司马问之对这些已经需求。 “莫要自以为是,先看过再说。”被拒绝以后,斗笠男子没有将东西收回,再次催促他收下。 长辈恩赐,即便无用也不应当面拒绝。司马问之恍然大悟,快速将锦盒接过。 打开后查看,里面是与锦盒同样花纹的锦布。将锦布打开,里面的内容显露出来。 “乾坤无极,逆转阴阳。” 司马问之原以为锦布上书写的,是如九息服气、纵地金光等自己已知的术法。但眼前的这两道他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 “如何?”斗笠男子见他拿着锦盒定在那里,开口询问。 “无福之物,不敢接受。”问话唤醒了司马问之,他回过神后连忙将锦布放回,又要将锦盒递回。 当年连番拜会宗门各堂阁以后,他曾去见过天承子。那时天承子曾向他说过,有两道上清正法,只有宗门主事才可研习。 斗笠男子递过来的两道正法,不在司马问之已知十道之内,只能说明一点,这正是宗门主事才可研习的特权术法。 “既然已经收下,又打开看了,此时送回,有些沽名钓誉。”斗笠男子止住锦盒,开口斥责。 锦布中写明两道术法名字的地方,只是最初部分,司马问之没有看到后面的修行要诀。 但他明白,斗笠男子知晓他会再次退回。沽名钓誉的说法,是在逼他再次收下。 “这两道术法,你终会得到,不要去计较何时何人给你。”见他仍不收下,斗笠男子又说出隐情。 话已至此,无需再推辞。司马问之再行拜礼,随后与他辞别。 “一炷香后,缓行可改为疾行。上清宗无意拿你,派来的弟子中没有擅长追踪的人。”分别的时候,斗笠男子再次指点。 依他说的,司马问之走出数百丈后改为疾行。天还未亮得时候,终于走出青玄山范围。 虽然有辟谷术法在身,一夜疾行后,他仍旧感觉到饥渴。好在前方已有村落,可去那里乞食。 但此刻还不能去。 农人日出而作,此时还在睡梦中。若去叫开农户院门,先不说能否得到吃食,一顿埋怨少不了,更有甚者会恶语相向。 无事可做,只能先歇息休整。 一夜疾行过后,司马问之肚中饥渴的同时,身心也觉得困倦。随即盘坐吐纳,开始涤荡体内浊气与困乏。 精气恢复后,他仍旧没有急着入村乞食。 村中大多是贫苦人,与青玄道人相似,每日只有两餐。醒来后会先饿着肚子劳作,直至辰时才会进食。 等待的时候,司马问之想起昨日夜间,斗笠男子送与他的术法。随即将其取出逐一查看。 大概看过总纲与要诀后,他心中知晓了大概。 两道术法,都不是直接用于攻击敌方,但是都很霸道。 乾坤无极可凭空拔高施法者的修为,无论是神人境还是鬼仙境修士,施展以后皆可拔升一个境界。 术法虽好,但是限制很多。 地仙境修士无法施展乾坤无极,若依靠修为强行施展,会立时引来九道天雷,无异于自寻死路。 至于道人境修士,任何正法皆不可施展,更何况是上清宗正法。 此外,因为是凭空拔高境界,术法只能持续半个对时。失效以后,施法之人会受到反噬。 或是短时间内修为尽失,或是筋脉受损永不恢复。 再有甚者,身陨道消。 相比乾坤无极,逆转阴阳虽然同样霸道,却安全许多。 逆转阴阳是釜底抽薪的术法,施展以后可令乾坤倒置,阴阳混乱。 修士斗法,需要感悟阴阳二气。若将乾坤倒置,对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施展术法,不战自败。 此法也有限制。 若想扰乱他人,修行境界不能弱于对方。扰乱范围依自身修为不同有些不同。若对手逃脱,此法会失去效用。 术法虽然霸道,司马问之此刻却不能修习。 地谷子当年曾对他说过,不到神人境后期,不可轻易尝试施展上清正法。此前得到的十道,他也不曾研习。 卯时过后,远处陆续有院落中飘起炊烟。他收好锦盒,起身向村中走去。 虽然也是乞食,与佛教僧人相比,道人有些不同。 僧人化缘多是白得,道人讲究自食其力,乞食时多用身上物品与对方交换。若是没有物品,可以凭借自身本事。 司马问之很快选定一处院落,从远处看去,这户人家院中正上方气息停滞,不知是什么缘故。 抬手叩门,不多时院中响起脚步声音。随后门栓响动,一个妇人开门后向外打量。 见有人开门,司马问之说明来意。诉说的时候有意看向院中,一眼过后找到刚刚疑惑的缘由。 “道长,并非我诚心不舍给你吃食。家中度日很是艰难,去别处吧。”妇人听后开口拒绝。 “无妨。” 被他人拒绝是常事,司马问之心中对此已有准备。即便世事不艰难,大多数人出于各种考量,也不愿白白施舍。 “家中是否有人常年气喘,行走艰难?”他再次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拙夫,道长如何知晓?”妇人面色原本悲苦,听后开始显露惊色。 “不忙的时候,可将院中磨石移至角落。”司马问之没有说如何知晓,只管开口点拨。 磨石居于院落正中,可镇守一户气运,本无过错。但这户人家院落走向与其他人家迥异,磨石阻碍了风水运转。 灵气不畅,居住在此处的男子会渐渐气闷。时日长久以后,会气喘难行。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1. 村中故物 说完以后,司马问之转身想要离去。 “小道长留步,请稍候片刻。”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妇人又将他叫住,随后转身走回院中。 没有过多久,妇人再次回返,伸手将一个麸饼塞到他的手中。 麸饼是由麦皮煮制,是最差的吃食。妇人受恩后才能拿出这样的吃食,表明她家中的日子确实快到绝境。 好在司马问之作了点拨,她家中男人恢复后,日子会渐渐好转。 “道长,莫要去村子最东侧那户高宅人家。他家虽然富有却不仁义,多半会将你轰走。” 莫大的恩情,只有一块麸饼回赠。妇人心中愧疚,只能多说一些提醒。 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义举,哪怕对方本身就是歹人。本村富户睚眦必较,日后若是知晓,也必定会报复。妇人能这样提醒,也已经是竭尽所能。 司马问之向她道谢,将吃食揣入怀中后走向下一家。 一个麸饼不能填饱肚子,下个村落会在何处尚不能知晓,他还要再在此处乞食。 一连叩开四户院门,最后都没有收获。这几户人家的家中也有问题,但司马问之点拨后对方并不认可,反而说他危言耸听。 最主要的缘由,还是在于这几户人家的问题,不像刚刚那妇人家里急迫。 疾病在表面的时候无关痛痒,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等到了皮肉中后开始慌张,又忙于寻医问药,哪怕是询问庸医。 等病症深入骨髓,到了膏肓之间,才会后悔没有在意最初有人给出的忠告,可惜为时已晚。 司马问之点拨后,见不被认可,就即刻离去。 虽是乞食,但道人不是乞丐。救命的话对方不听,他就无需苦口婆心,否则就是对牛弹琴。 不过,要不到吃食,他心中也有些沮丧和急迫。 道人乞食有规矩,一日内最多可做九次。九是单数之最,无论得到多少,都只能再等明日。 五次已过半数,但只有一个麸饼。青玄山中衣食无忧,辟谷术虽有研习,只有小成。他若知晓此时情景,此前就不会对辟谷术法如此敷衍。 为今之计,只有寻找大户,司马问之想起妇人说的村东富户。此人虽被说的很是不堪,但古往今来,能比别人富有的人,多数有自己的格局和道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若认可自己的点拨,想必回报也会丰厚。 想过以后,司马问之直接向村东走去,走过一条小径后再次折回。 再走过去,再返回。如此几次过后,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 院中透着煞气,这家主人不是征战沙场的军人,就是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但是他反复确认的事情不是户主身份。 抬手叩门,这次不是为了乞食。 没过多久,院中响起快速走路的声音,同时一个男人的咒骂声也传了出来。 “何事?”几息过后院门开启,一个粗壮男子走出。将院门关闭后,他开口喝问。 “无量天尊,居士有礼。我无意间走过此处,见你院中有妖气露出,不知是什么缘故。”司马问之高声唱和,开口答复。 当年妖族退去后,他曾到过青玄山的山门查看。妖物尸首虽然已被清理干净,但妖物气息驻留山门数日,迟迟没有散去,被他记在心里。 刚刚经过此处时,他察觉到的一股气息,与妖气极为相似,只是有些微弱。反复走过又折返几次后,他确认的确是从这处院落传出。 “无良道人,混账东西,你家才有妖人!”粗壮男子听后,脸上现出怒气,一脸横肉耸动后,开口骂向司马问之。 随后他开门回到院中,关门的时候用力很大,像是对司马问之说的很是不满。 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被这人骂惨。司马问之站在原地,很是尴尬。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中暗想此事是怪自己。 方才的事情是他讲的太过直接,如同疾医医治病人,直接说对方“你有病”,估计也会令别人抵触。 想明白以后,他再次叩响院门。刚刚男子开门后,院中有气息迎面扑来,他确信是妖气无疑。 这次等了很久,才又有脚步声在院中响起。院门随后被打开,仍旧是之前那个粗壮男人。 “我察觉你家中有贵客滞留,你们无福消受,特来将它带走。”不等男子开口,司马问之抢先说道。 “你有病。”男子听后,仍旧骂着,然后想要关上院门折回院中。 还没有来得及拉上门栓,屋中传来响声。男子顾不上院门,直接快速回返。 “我能否进去?”男人回返时,司马问之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发问。 没有答复,屋中事情看似棘手,男子没有再走出来。 没有答复就是默认,默认也是认可。司马问之推开院门也走了进去,直奔男子进入的屋中。 刚要进屋时,男子正好从屋中走出,神色有些慌张。看见司马问之不请自入后,他有些恼怒,开始推搡着司马问之向外走。 开门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见到屋内情形。一把将男子撇开,直奔直奔屋中木床。 木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与他年岁相仿。一个妇人守在一旁,脸上挂着泪痕。 司马问之看过去时,少年正双目圆睁,牙齿紧咬,并且时不时的会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响声。 “可有朱砂?”粗略查看过后,司马问之问向身旁男子。 “嗯?”男子怒色变成疑惑。 “守宫也可。”大多时候,朱砂只有道人和官家才用。司马问之退而求其次改为守宫,可代替朱砂大部分效用。 守宫在蜀地多见,是四脚爬虫。男子疑惑的时候,床边妇人脸上现出喜色,催促他快些去捉。 男子听到催促后慌忙应答,又慌忙走出。没过多久就回返到屋中,手中握着一条守宫。 “不够,再去。” 司马问之接过的同时说明用量,随后割开守宫取血,用手指蘸取后,揉捏少年通天与承光两处穴位。 这次过了较长工夫,男子再次返回,双手握着数条守宫。司马问之接过后依照前法,揉捏少年络却、眉冲、人中等穴位。 一个刻时后,少年脸上现出异常红润。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2. 村中故物(续) “道长,犬子的脸上为什么会有妖异神色?”男子在一旁看了许久,少年脸上现出异常红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询问的时候,他此前口中的无良道人变为尊称。 司马问之紧紧盯着少年脸色,没有回应。男子还想再问,被一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憋了回去。 未过多久,少年脸上红润到达极盛后开始褪色。司马问之等到时机,从怀中掏出符纸与符笔,蘸着守宫血快速书写。 符录一笔挥就,随后施展术法将它在少年身前引燃。紧接着单手扣向他的头顶,同时念动口诀。 “家中可有玉器?” 口诀念毕,他开口发问。少年体内妖魂将要被引出,需要盛器来容纳。 “只有少许金银。” 男子听后,以为司马问之在趁机索要钱物。但事情看似已到紧要关头,他只能咬牙答应。 司马问之要了摇头。 “我这就去将全部金银取来。”男子见状连忙改口,快速转身后想要向院中走去。 “金银无用,不用去取。”看到男子误会了,司马问之连忙解释。 少年体内妖魂源自陆妖,陆妖多属金性。若是遇到金银会妖性大发,更加不易收服。 说完以后,他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将生辰玉取出。再次念动口诀,将妖魂引渡到玉石中。 引渡的同时他再次查探,妖魂只是残魂,并不完整。若是完魂,少年早已一命呜呼。 “阿母,我饿了。” 妖魂引出后过了片刻,效果渐渐显现。少年慢慢苏醒过来,开口向身旁妇人诉说肚中饥渴。 妇人听到后,开始喜极而泣。男子略显刚硬,没有流泪,但在双眼中也可看到潮红。 二人欢喜的时候,司马问之起身走向院中。少年的事情已经了却,他不想再待在这里。 不想再在此处滞留的缘由还有一个。 刚刚为少年驱赶妖魂时,男子几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他觉得厌恶。 “道长留步。” 屋中男子见他离去,紧跟了走了出来,见他已经快要走到院门那里,赶忙再次开口。 “大恩难报,饮一杯水酒再走。” “有病的无良道人,若是饮你水酒,怕是会污了你家杯碗。”司马问之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直接用男子之前的话语反怼回去。 “恩人大人大量,我是粗人。此前冲撞了你,还请恩人见谅。”男子听后有些尴尬,不断地说着软话。 男子不仅是粗人,还是一个恶人。司马问之在院中行走的时候,见到了两旁摆设,大多是野兽皮毛。 恶人身上自带煞气,男子应是以打猎为生,杀生以后煞气更重。但也正是得益于男子身上的煞气,可以压制妖物残魂。他在少年床前陪伴的时候残魂不能发作,如若不然,少年之前已经妖化生变。 听到男子认错,司马问之转过身,他此时确实还不能离去。 之前做的是果,少年为何会这样是因,他想知道此事缘由,决定暂缓离去。 见他转身返回,男子脸上露出喜色,显得愈加恭敬。快走几步将院门栓住后,将他请进主屋。 二人进入后,男子令妇人端来茶水。乡野之间没有好茶,司马问之只喝了一口就不再饮用。 茶水苦涩,还带有腥味。不知是茶太过粗糙,还是此处水源不好。 “令公子为何会变成这样?”饮过茶水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犬子之前不是这样,是在五六年前开始出现异样。”男子听到问话,想了几息后回应。 “起初只是多发梦魇,再过两年变为在夜间无故游走,直到数日前,开始间断陷入昏迷。”说到此处,他脸上现出疑惑神色。 “当时可曾找人看过?”男子说的过程有些简略,没有多大用处,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找过多次。疾医、道人与僧人都找过,草药与敬香也用了不少,只是不见效用,直到今日道长出手才见希望。”男子再次答复,语气中多有推崇。 “近几年可有异常事情?”司马问之摇了摇头,再问一事。 男子找寻的应是无才无能之辈,少年的危情,青玄山中神人境弟子大多可以替他解除。 异常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必定会有迹象。他再次开口问的时候,直接问近些年的异常变化。 “村中生活数年如一日,近些年并没有什么变化。”男子的答复,仍旧没有用处。 不过被提醒以后,男子想起一事,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主动讲了出来。 “这里虽然没有变化,五六年前的他处却有变化。我曾去过那里,不知有什么关联。” 此处村落仍属蜀郡,男子祖上世代居住于这里。到了这一代,只有他与阿姐两处血脉。 十余年前,阿姐远嫁他地以后,男子在此处便没了亲戚。 五六年前,有当地官员找到他,询问他与阿姐有无联系。自出嫁后,前两年二人还有联系,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后面渐渐断了。 官员随后说出寻他的缘由。几日前,他阿姐嫁过去的村落,一夜之间,村民被屠戮一空,情景很是惨烈。 男子阿姐一家,连同男方亲人大多遭受厄运。郡中查看以后,知晓男子与她的关系,特地寻他过去料理后事。 此事料理很费力气,但骨肉情深,平日里即便再无走动,此时人死为大,男子即刻前往,到那里后细心将阿姐一家安葬掩埋。 后事由他料理,阿姐家中的家什也归他所有。看现场的痕迹,当时村中应有打斗,大部分的家什都已损坏。只有一张兽皮还算完好,被他带了回来。 “兽皮可还在家中?”司马问之耐心听完,随后询问。 “还在此处。不过此前也有人看过,并没有发现异常。”男子回应,起身带他前去查看。 是一张狼皮,铺在了案板上面。 案板长约一丈,狼皮能将其堪堪盖住,表明生前是一匹巨狼。 同一个种属中,若有某个个体超出其他太多,大多已经异变,巨狼生前应当已是妖修,只是修为太低,才会被人捕杀。 “道长,可有异常?”进屋查看片刻以后,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还没有看到。”司马问之没有看出异常,如实答复。 外部看不到异常,可以查看内部。有的妖修陨落以后,可以把魂魄藏于妖体中许多年月,等待时机夺舍。 想到此处,他运转灵气渡入狼皮中。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3. 孤苦伶仃 一番查探以后,仍旧没有查到什么异常。 不过并非是一无所获,灵气在狼皮中游走的时候,司马问之察觉到它生前曾受过伤。 陈年旧事在脑中浮现,他连忙撤去灵气,低头仔细查看皮毛上的伤口。 “你阿姐当年嫁到了何处?”多番查看以后,他开口问向男子,问话的语气十分急迫。 “离此地较远,不过也没有出蜀地,还在本郡。”男子不明所以,懵懂回应。 “再具体些。” 男子的答复太过宽泛,司马问之想要知晓详情,再次开口询问。问完以后觉得这样太慢,又直接询问心中想到的地方,“你可知青玄山脉” “听阿姐说过,村子确实在一个叫做青玄山的山脚下。前些年的时候,经常传说山中有仙人。”男子挠了挠头,作出肯定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震动,再无侥幸。 巨狼毛皮来自他的故交。 六年前,在他入山一个月后,高将军受人点拨,前往青玄山门寻他。后来因为与天承子决裂,二人历尽艰辛徒步下山。 夜半时分将要到山脚时,二人被巨狼追逐。随后双方往来,互有救助。 再次相见,故交已经逝去。物非人也非,司马问之顿时世事无常。 “道长,可有什么异常?”男子见他不再言语,开口询问。 “正是此物导致。”司马问之给了肯定答复。 即便不是巨狼皮毛导致,他也会这样告知。 这样回复以后,男子必定会视它为灾物,请求将它带走。这样做有故意占有他人财物的嫌疑,不是君子所为。 但仍旧作出这样的回复,除了确实是皮毛上的巨狼残魂作祟外,他已经起了带走它的念头。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应贪图这不祥物件。”男子听后懊恼,心中开始自责。随后如同预料的那样,求司马问之将狼皮带走。 二人交谈的时候,巳时已经过半。妇人进屋看到两人,唤他们去用些吃食。 司马问之原本就已饥渴,一番劳累后更加不能忍受,没有推辞,随着男子一同入座。 此时无论是在宗门还是在俗世,人们进食大多是分餐。每人一套餐具,享用的食物或相同或不同。 司马问之碗中的吃食较为丰盛,菜少肉多,且都是精肉。除此以外,麦饼中还掺杂着粗米。 男子碗中吃食要差许多,也没有肉食,只有全麦粗饼。 蜀中百姓好客,常将好的吃食用于待客,他对此早有耳闻。今日看到后,暗道果然如此。 “令郎可曾吃过?”想到之前床上少年醒来后曾喊饥渴,司马问之随口问道。 “已经吃过了。”饭菜是妇人做的,她知晓谁人已经用过。但她说话时眼神闪躲,被司马问之看到。 妇人有这样的神情,说明那少年还没有用过吃食。司马问之没有愠怒她刻意欺骗,反而更加赞赏蜀人待客心诚。 随后他伸手提筷,但没有将碗中吃食送入口中,而是放入旁边空碗。 空碗是妇人特意准备,家中待客时,若对方有不中意的饭菜,可将其弃入碗中。 “将肉食送与令郎用下,用心调养,几日内就可恢复如初。”在妇人觉得愧疚时,司马问之开口告知。 虽是打猎为生,男子的猎物大多卖钱换取日常用度。别的人家已拿不出麦饼,妇人能拿出精肉,应当已是竭尽所能。 司马问之不想夺人之美,也因故交离世,要食素一日为其斋戒。 未时将过,他再三推辞男子的挽留,与他辞别后想要离去。 少年已能下床,在父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向他拜服,答谢救命恩情。司马问之没有闪躲,直接接受了。 不用再去别处乞食,可以继续一路东行。临别时男子将装有狼皮的包裹交与他,里面有数十麦饼。 短短几日,成都县里与此处村中诸事,对司马问之触动很大。继续前行的时候,他心中开始想一些事情。这些事渐渐变为纠结,令他无法抉择。 纠结的事情,关乎为己与为人。 此一面,道人修行多是与天争斗,意图能够飞升成仙改换自己的凡人命运。 修行不易,因此修行路上应尽力绕开阻碍,一心向道超凡脱俗。 彼一面,道人又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世间有诸多苦难,需要由道人来涤荡乾坤,匡扶正义。 但行侠仗义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会分去自身精力。 前者是为己,后者是为人。为人为己在很多时候会有冲突,并不能完全割舍一方。 无法割舍,无法抉择,会纠结以后怎么去平衡,怎么去做。 边想边走,片刻过后,司马问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查看。 眼中只有杂草,以及路边林中的树丛。他面带疑惑,继续前行。 没有走出百步,再次停下查看。这次他确定被人跟随,只是不知已有多久。 两次查看都没有所获,司马问之施展寻灵术法,数十步内也没有异常。 来人避而不见,应是有意为之。 他加快步伐,缓行变为疾行。此法很有效用,身后的林中传来响动,来人也在追赶。 申时过后,天色渐暗,疾行一个时辰以后,司马问之心中谋划落空。来人虽然暴露了行迹,却没有被甩掉,始终跟在他的后方。 夜间疾行,视物不易。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他不再前行,开始反向折回。 来人的修为若是高于自己,再走下去没有用处。若是低于自己,他无需再走。 走入林中后,司马问之最终有了收获。来人不再躲藏,也迎着他走了过来。在深深的夜色中,两颗墨绿目光幽幽亮着。 来人不是人,是一匹狼,正呲着满口钢牙低声咆哮。 狼头正中有一缕毛发呈现白色,是妖化后的凭证。 看到野狼的那一刻,司马问之将它认出,是当年提醒他前方有悬崖的那匹母狼。 与六年前相比,司马问之面貌有了一些变化,因此母狼没有立即认出他。 不过他身上气息没有多大变化,母狼觉得熟悉。十几息过后,不再咆哮示威。 认出母狼的同时,司马问之也知晓了它为何会一路跟随。连忙将背后包袱解下,放在地上打开后向不远处走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4. 一人一狼 十余息过后,司马问之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停下。 这里距离放下包裹处有几十步远,不会令母狼觉得危险。同时又不太远,还能看到对面的情势。 他这样做,母狼看到后没有看懂。 不过包裹里面传出的气息,几年来令它朝思暮想。片刻过后开始试探前行,慢慢地走了过去。 未过多久,母狼再次低吼。数十步外,司马问之听得真切。 此前吼叫是示威警告,声调高扬。此时吼叫是发泄心中痛苦,声音悲恸。 低吼以后,母狼叼起狼皮,向林中深处跑去。司马问之见状,催法疾行紧跟上去。 经过放置包裹的地方时,他又停下脚步。 男子之前送与他的麦饼方才被遗忘了,没有取走。此时散落一地,都已变得脏污。 收拾吃食没有耗去多少工夫,不过母狼离去时跑动很快,他收拢妥当以后抬头查看,一时间寻不到它的踪影。 好在夜间林中寂静,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声。 司马问之循声看过去,看到一处月光可以照到的空地上,母狼正在用前足刨着地面。 挖土,放置,掩埋。 巨狼只剩皮毛,不需要多大空间。它的动作快速,没有到一刻钟已快完成。 母狼做这一切的时候,司马问之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无意出手相助。 此事是它为逝去夫君做的最后一事,容不得他人插手。 看着母狼忙碌的时候,司马问之想起一事。随即从怀中将生辰玉取出,玉中有巨狼残魂。 虽是残魂,聊胜于无。并且同族之间是否有秘术沟通,他也不能肯定。 期望虽然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巨狼魂魄从玉石中现身以后,恰好被月光照到。残魂快速消融,几息过后消失于天地间。 远处的母狼有些察觉,抬头向魂魄消散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再次低头忙活,不多时掩埋完成。 眼见事情已经了却,司马问之心中担忧散去,转身离开。 他跟着母狼跑到这里,是听人说过狼性刚烈,容易殉情。但此时听母狼声音虽然悲恸,身上却没有戾气,应当不会寻短见。 况且巨狼逝去已有六年,若是会殉情,它当年就已做了。 走出去没有多久,身后窸窣声响动。司马问之回身查看,母狼正在他身后十几步外跟着。 “回去,我身上再没有你夫君遗物。”他见状开口提醒,同时挥手指向来路。 母狼虽然听不懂人语,但它已有修为在身,能够看懂手势。看到挥手以后,开始返身折回。 司马问之继续前行,数百步过后,之前的窸窣声音再起。他心中已有预料,回身查看,不出所料。 再次驱赶,照旧返身。再次前行,照旧跟随。 如此反复几次以后,司马问之终于明白母狼想要表达的意思。你令我离去,我遵从后返身离开。我回来跟随你,你也要遵从,莫要再撵。 明白以后,他不再驱赶。前方还会有城镇村落,到了那里,可以趁机将它甩掉。 于是他不再理会母狼,自顾在林中穿行。 母狼仍旧在十几步外跟着,没有上前。 月明林密,山高风急。 一人一狼,结伴同行。 后半夜的时候,疾风逐渐退去,林中开始下起雾气。白雾愈来愈浓,很快凝聚成霜露,林中渐渐寒冷。 司马问之察觉到周围变化,开始施展术法暖和身子。 一炷香的工夫后又停止运转。 此法效用虽然很好,但很耗费灵气。下山前他带的药丹不多,近几日已用去两枚。 后事不可预期,能不用就不要用。等到了安稳的地方,可在修行时收集天地灵气用于补充。 再过半个时辰,林中白雾更浓,遮挡住前方的道路。 雾中行走不是明智之举,司马问之见状找到一颗巨树。随后收拢近处干柴,想要生火取暖。 篝火燃起来的同时,他做了决断。今夜停下,明日天亮以后再继续前行。 篝火可以取暖,也可以用于守卫。 火势起来以后,即便不能吓退所有野兽,也可以使它们无法藏匿形迹。 母狼虽然也有修为,但没有幻化出人形时兽性未去,有些害怕怕火焰。见司马问之在篝火旁坐定不再离开,它一步一步试探着向火堆靠近。 每走几步,就坐定歇息。等到没有异常,再向前行。 司马问之看到后觉得有趣,一改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本性,等母狼靠的近些时突然弄出响声。 母狼受惊后,快速向远处黑暗中跑去,没有过多久再度折返。走到此前的地方后,向着前方吼叫。 它已知晓声响是有人故意发出,吼声中多有埋怨。 司马问之听后,不禁莞尔。 丑时过后,困意袭来,他靠着巨树树根,缓缓睡了过去。 雾气只是天寒以后自然幻化,不是妖邪导致。 从寅时到天明,林中没有异常发生,卯时一刻过后,林中鸟儿开始鸣叫,司马问之从睡梦中醒转。 雾气渐渐散去后,可以继续前行。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走出树林。再过一个刻时,一人一狼被一条河流拦住去路。 前路被阻,司马问之没有沮丧,反而有些欢喜。 近几日都在行进,没有工夫梳洗,司马问之身上觉得有些刺痒。将身上包裹放下后,他向河流走去。 河岸的水不深,只没膝盖。他洗过脸以后,想起麦饼在昨夜都已脏污,于是回返去取,想要将脏污冲洗下去。 不过刚要再次返回河岸时,母狼突然上前。口中呜呜低吼不断,叼着他的衣物不让上前。 往事再上心头,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俯身在一旁找到石块,起身后向河中心抛去。 石块入水,激起水花的同时,更大的水幕涌出河面。之后是一个墨绿色的身子冲出,一丈多长时不见全身。 “好险。”司马问之见状后怕连连。 若非是母狼警示,即便能够在河中巨兽口中脱险,也会是九死一生。 吃食虽然没有清洗,但也可勉强食用。司马问之不想再去河边,就地坐下后取出麦饼,开始充饥。 取用麦饼的间隙,他看到母狼正盯着自己。随即心中一动,再取出一个递到它的面前。 但是母狼看后将头瞥向一旁,没有接受。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5. 司马琅琊 “若想以后跟着我走,就需要听我号令。这里只有麦饼没有肉食,先充饥果腹再说。”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说道。 他已下了决心,再向前行的时候将母狼带上。 巨狼已经离世,母狼即便没有殉情,也断然不会再寻伴侣。此方天地虽大,它已是孤家寡人。 况且,前后没有间隔几年,母狼再次救他脱困。司马问之也不忍它孤身在世间闯荡时,如同它夫君一样,被歹人害了性命。 罢了,君子有好生之德。将它带上,以示怜悯,以报恩情。 司马问之对母狼诉说时,同之前一样挥手做着示意。母狼看懂了他的手势,仰头嗷呜过后,将麦饼吞下。 一刻钟后,一人一狼歇息完毕,要继续赶路。但眼前的河流中有未知猛兽,不可泅水过去。 不过,方才在河边梳洗的时候,他见到极远处的空中似有炊烟飘着。 有炊烟就说明有村落,河流两岸皆有人居住,互通有无时会经过此处。既然无法泅水,又不见船只,表明河上某处应当有桥梁。 于是一人一狼顺流而下,沿岸寻找。几里地外,果然看见一座木桥。 木桥已有多年岁月,显得荒凉单薄,上面长满木锈。司马问之走上去后,桥身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还好,只是看着吓人,虽不坚固却足以承受几个人的分量。他加快步伐行进,数息后到达彼岸。 “喂,快些过来,莫要在那里磨蹭。”过桥以后,看到母狼仍在对岸没有跟上,司马问之开口催促。 母狼看懂手势,快速跑过。 “喂,莫要在我前方太远,你又不知去往何处。”跑过桥以后,母狼又跑到前方远处。见它走的远了,司马问之开口呼唤,同时挥手。 母狼看懂手势,向后折返,越过司马问之后改为缀行。 “喂,莫要落后太远。若有危险,会来不及救你。”行走一会儿后,见它又离得远了,司马问之再次开口提醒。 几次沟通过后,母狼终于依照号令,在他身前身后十几步内徘徊跟随。 再行一会儿,司马问之想起一事,停下了脚步。 “你可有姓有名?”等到母狼走到身旁时,他开口问道。 母狼不是普通狼属,既然能开启灵智修行,说明祖上是大妖或大妖支脉。 在妖族中,大妖都有姓氏,如同当今妖王,姓氏是大荒。 但问过后,司马问之意识到自己得不到答复。母狼即便有名有姓,还未幻化人形,也不能开口告知。 果然,母狼听后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看着。过了一会儿,它用头抚着司马问之双手,有所暗示。 此事与其他事情不同,无法用手势说明。他不明白母狼在暗示什么,也不能作出回应。 既然无法从它那里得到答复,司马问之决定为它取一个名字。总是用“喂”来称呼,既不方便,对它也不尊重。 边走边想,行进速度变得缓慢。多个姓名在脑中先后浮现,又被他一一否决。 母狼觉察到行进速度变得缓慢,在后方发声催促。嗷呜声音响起的时候,一个名字进入司马问之脑中。 “琅琊。”想到以后,他脱口而出。 “司马琅琊。”随后加上姓氏,补全姓名。 他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母狼是狼属,“琅”“狼”同音,十分恰当。 此外,他的皇父司马德文,最初时被封为琅琊王。为母狼取名司马琅琊,是追思亡父,也是反思晋国灭亡。 晋国源自高祖司马讳懿,当年因上表祈求守卫雍、凉二地,被魏太祖称为狼视之相,颇有野心。 但后世的司马氏子孙没有能守住国运,百余年后就将皇权丧失。若是都能如高祖一般有狼子野心,或许晋国会国祚绵长。 想起故人时,他又想起故居建康。 “琅琊琅琊,复大道王。鹿鸣思草,离人思乡” 一别六年,他再没有回去过。六年后的今天,城中故人还有谁健在,又有谁已化为虚无,不得而知。 “过来,司马琅琊。” 为母狼定下姓名后,需要令其知晓。司马问之不想再伤感往事,断了念头后呼唤母狼,同时用手指向它。 没有效用,母狼看不明白,看了他一眼后别过头去。 此事需要慢慢驯化,司马问之并不着急。无事的时候,就以“司马琅琊”呼唤母狼,喂食的时候同样如此。 坚持有了回报,第二日天黑前,母狼已知“司马琅琊”是在称呼自己。 心中再无事情,脚下快了许多。再行一日,天色渐暗时,一人一狼已到巴郡,快要走出益州。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不再前行。几日内连续赶路,他与司马琅琊都没有能好生歇息,此时觉得异常乏累。 况且,此前男子送与他的麦饼,在昨日已被用尽。司马问之可以施展辟谷术延缓饥渴,琅琊却不能。 巴郡多山,司马问之与母狼行进的小路也在一座山上。下了决定以后,他舍弃小路向树林边缘走去。 树林边缘靠近山壁,山壁上面多有山洞。夜间在山中留宿,山洞要比树下安全很多。 山洞并不难找,司马问之施展轻身术法,在山壁上掠过。一炷香的工夫过去后,他已找到两处。 在他寻找时,母狼跟在身后,在山壁上攀爬。移形换位时,周身也有灵气扰动。 司马问之有意试探,舍弃已选好的下方山洞,继续向上。母狼不甘示弱,气息再盛,同样跟着。 到一处绝壁洞府外面时,司马问之收住身形。此处最为凶险,人迹罕至,是歇息的理想地方。 数息过后,母狼也现出身形。收回气势的瞬间,司马问之查探到她的修为,与道人境前期大体等同。 山洞不高,司马问之略低着头颅才能走入。进去以前,他将洞口几根干枯长藤握在手中。 母狼占了身形优势,无需矮身,快速跑了进去,将他远远落在身后。 再行数步,前方豁然开朗。司马问之挺直身体,开始打量四周。 巡视一圈后,他看到大概。这里只是地方很大,没有多少装饰你无票,显得有些空旷。 “琅琊,你在何处?”看完以后,他开口呼唤母狼。 呼唤过后,母狼没有回应。他想要再次呼唤,还没有开口时,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6. 洞中巨鼎 窸窣声音在身后响起的同时,司马问之手中发力,快速返身,向着声音所在攻去。 出手并不狠辣,刚好能将身后来袭制服。窸窣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他探到气息,知晓身后是琅琊。 洞中前方有一处矮洞,与身后小路相同,母狼是通过这条密道,绕道了他的身后。 身形受制以后,琅琊挣脱不得。虽然还没有化为人形,它的面部却闪现出人的失望神色。 见它已经变得安分,司马问之将它放下,随后走向洞中安顿。 很快,一人一狼安顿妥当,司马问之将拖进来的长藤折断后开始生火。 此处虽然不惧林中猛兽骚扰,但是异常寒冷,在洞口时他已感知到沁骨寒气。 相处几日后,琅琊不再畏火。火势起来以后,她也上前靠近火堆舒展腰身。 人活于世,温饱最为重要,其他一切需求,都是基于这两者得到满足。身子暖和以后,司马问之乏累渐渐散去,开始坐定调息吐纳灵气。 与斗笠男子辞别以后,这些日子里他没能好好修行。修为与下山时候相比,没有什么进展。 司马问之吐纳的时候,被一旁的琅琊看到。随即学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开始吐纳。只是人与狼形体不同,她不能打坐。 行走两个周天后,司马问之停止吐纳,但没有撤去灵气。随后走到山洞中央,开始演练术法。 修为是根本,术法是矛盾。 世间行走,目的在于磨砺修为和心性。但是若没有术法佐助,就无法自保,也无法行侠仗义匡扶天道。 司马问之此时演练的,是上清一脉诸多变化。 三脉大比时,他曾与玉清宗的黄潇交手。当时只有几道防御术法在身,他很是狼狈。 下台以后他下了决心,要修行犀利的攻防术法。几年下来坚持不懈,最终多有收获。 随着演练,山洞内的灵气开始涌动。琅琊看到以后,争胜之心突起。 但司马问之演练的是上清宗秘法,母狼不知行法要诀无法模仿。感到受挫以后,她心中不甘,嗷呜声连连响起。 术法演练很是耗费精力,走过一遍术法以后,司马问之打算撤去灵气停下歇息。将停未停的时候,山洞内突然荧光闪闪,同时有钟鼎声响起。 他连忙停下仔细倾听,同时再次巡视山洞。片刻过后没有收获,荧光与声音先后消失。 如果想要再次查看,就需要将荧光与钟鼎声重现。司马问之思索了一会儿,再次调动灵气。 此次调灵,不是演练术法。灵气运转以后,他将灵气延到洞中各处四处游走。 十几息后如他预料,荧光与鼎声再次显现。 灵气持续游走,荧光愈来愈多,鼎声也愈来愈响亮。数十息后,洞中荧光开始向中央汇聚。 维持灵气运转很费精力,司马问之丹田快速亏空,在荧光汇聚时他不得已开始运转金丹。 坚持终有收获,又过了几十息,钟鼎声音最为宏大的时候,荧光汇聚后的的形态全部显现。 双耳,大肚,三足。 是一个高有丈余的青铜巨鼎,鼎身外面雕有文字。 司马问之看后大为失望,随后将灵气撤去。 在青玄山中时,他常听凌霜讲起宗门中奇闻异事,其中就有三宗某些前辈在俗世游走时偶遇上古大能的洞府,此后一飞冲天。 因此,洞中荧光开始汇聚时,他心中曾有期待。 但荧光最后所化的物品,既不是道家经典,也不是趁手法器。此物即便有用,如此巨大,也无法带走。 司马问之懊恼的时候,一旁的琅琊突然低声嘶吼,身上毛发逐渐炸起。他识别出这是示警声,暗自戒备洞口方向。 但是洞口没有异常。 司马问之回身看向琅琊,察觉她正对着巨鼎嘶吼。随后会意,施展寻灵查探鼎中情势。 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收获,一个棕红色身影自鼎中跳出。落地以后现出身形,是一头与巨鼎大小相仿的熊罴。 内情已经明了,此处是某个前辈修士收藏器物的洞府。不知什么缘由,除了巨鼎尚在以外,已空无一物。 从巨鼎中跳下的熊罴,应是那人留下看守洞府的异兽。巨鼎显现以后,此物也被惊醒。 之前是失望懊恼,此时司马问之心中是后悔。不知当时自己为何如此固执,费力要将此物放出。 巨熊此前像是沉睡已久,从鼎中跳下后仍然有些懵懂。司马问之趁机缓缓走向洞口小路,同时向琅琊挥着手势,想要将她一同唤出。 懵懂不是呆傻,没有过多久巨熊开始清醒。此时司马问之刚刚走上小路,母狼被巨熊堵在了洞中。 不可抛弃,只能回返。司马问之无奈,返身折回。 不过返回的时候他没有施展术法。 巨鼎对他无用,此处他也不想久留,此事只是意外,他不想与巨熊发生冲突。 还没有走到洞府中央,不想冲突已不可能。琅琊趁着巨熊尚未完全清醒时先发制人,纵身一跃率先发难。 巨熊本能地挥动手臂,挡住琅琊撕咬的同时将她甩飞出去。一声厉吼过后,它彻底清醒。 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就要抛弃无用幻想。琅琊被击飞的同时,司马问之运转灵气延出火焰,向着巨熊攻去。 斗法时气势极为重要,火术施展以后,登抄神通随后施展,烧向巨熊的火焰愈发势大。 抢攻以后,司马问之疾行至琅琊身旁查看伤情。见她没有大碍后松了一口气。随后一人一狼,先后向洞口跑去。 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多远,身后传来疼痛叫声。火焰没有困住巨熊,它已穿过火团将琅琊后腿握住。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折返。同时运灵于指,点向巨熊前臂支正、三阳、会宗三处穴位。 三穴掌管上肢,击打以后可以令它前足麻痹,头晕目眩无法动作。 人兽有别,司马问之出手以后,巨熊除了痛吼以外,行动上没有异常。 并且因为痛楚,它握住琅琊的前足更加用力,母狼再次痛苦嘶吼。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抢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7. 妖修异禀 再次抢攻,司马问之改取巨熊阳陵、中渎、风市几处穴位。出手时比照他自身穴位位置,都上移了半指。 这几处掌管下肢动作,若能奏效会令巨熊双腿行动受限,可解当务之急。 再次出手后终于见到效用。 巨熊身体震动过后,下半身走动变得缓慢。随后受跑动的双腿拖累,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以后仓皇摔倒。 摔倒以前,它下意识的将琅琊抛出,随后双手拄地稳住身形。 “琅琊,快些离去。”司马问之接住母狼,催促它先走。随后运灵于掌,再次上前抢攻。 斗法如同行军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败,三次过后就会力竭。若不能趁巨熊行动不便将它击伤,再耗下去后事不能预料。 这次出手以前,他心中已有对策。对手身形高大,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出手前作出决断,出手时便可以有的放矢,他延出灵气将篝火举到空中,奋力推向巨熊。 此前使用火攻,即便有登抄神通相助也不能伤它分毫,说明巨熊并不畏火。司马问之此举不是直接攻伐,是另有所图。 如同预料的一样,看到火堆来袭,巨熊本能伸出前足遮挡。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时候,它的前胸露出空隙。 疾行、蹬地,一跃而起。 巨熊身形高大,司马问之跃起后,手掌刚好击打在它胸口,随后想要渡灵到它体内。 落下、急退,稳住身形。 对手反击随后便至,但没有伤到他身体,只是将后背衣物抓破。 不过抢攻并没有奏效,司马问之的谋划落空了。他原本想破开巨熊皮毛渡灵到它体内。无奈它外皮又厚又硬,一掌下去没有能够建功。 一人一熊争斗的时候,琅琊那里有了动静。它没有听从刚刚的号令,仍旧在洞中待着。 两次被巨熊抛飞,又接连被他人折回施救,狼性孤傲,令它渐渐怒火中烧。 当司马问之再一次躲过巨熊攻伐时,心中怒火再也无法压制,一声嚎叫过后,它向着巨熊飞身跃起。 “琅琊停下,你不是他的对手!”司马问之看到后连忙阻拦,语气急迫。 话音还没有散去,半空中的琅琊身形有了变化。虽然仍如之前大小,但周身毛发开始由灰色变成银白,同时再次炸起。 几息过后,一狼一熊撞到一处,两声痛呼接连响起。 力量相差悬殊,琅琊仍旧被远远抛开,下落的时候稳不住身形摔到地上。司马问之不再理会巨熊,快速赶过去查看。 琅琊看似伤的很重,银白毛发上有大片血迹。虽然有血迹,但查看后它并无伤口。司马问之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它的鲜血,再次出手向回抢攻。 琅琊毛发的变化并非无用,妖异成银白色后如同尖兵利器,割开了巨熊皮毛。 仍旧是疾行后高高跃起,趁着巨熊苦痛的时候,司马问之不再攻击胸口,选了有血迹的一处以掌渡灵。 灵气进入以后沿着巨熊脉络游走,到了心脉处将其震碎。 巨熊口中痛呼变为惨叫,同时伴有血水涌出。未过多久双目圆睁,渐渐没了生气。随后身形慢慢变小,到之前一半大小的时候停住,不再变化。 骤然而起,骤然而止。 一人一狼的配合看似默契,但其中的凶险,只有司马问之自己知晓。 其实还有人知晓。 琅琊也知晓,被撞飞后她并不好过,此刻正哼哼唧唧的呜嚎。 听到响声,司马问之转身疾行。到了近前后反复抚摸它的额头抚慰。 琅琊很是受用,痛呼声音逐渐变小。随后主动用头蹭着他的手掌,同时看向远处洞口。 司马问之会意,双手抱起琅琊向洞口走去。托起它身躯时不知碰到何处,琅琊再次痛苦哀嚎。 外表无伤,不代表没有伤口。它几次被巨熊抛飞,落地后均有内伤,无意之间被人碰到。 司马问之愈加小心,好在洞内到洞口距离不长,没有过多久就走了出来。 山洞在山壁高处,没有被林木遮挡。此时月明星稀,大片月光照射下来,将洞口前方照亮。 没有得到提醒,司马问之没有将琅琊放下。片刻过后它仰头看向明月,开始呼吸吐纳。 琅琊开始吐纳时,司马问之手中也有感觉。它的身体随着吐纳起伏,体内灵气开始充盈。 未过一个刻时,琅琊跃身跳下。刚刚受的内伤,吐纳过后消失无踪。 在青玄山中修行的几年中,司马问之与同门弟子互通有无时,常常听他们说起妖族修士天生异禀。 此时此刻他知晓琅琊能快速恢复,是与之前毛发异变一样,是它天生本领。 不仅琅琊有天生本领,洞中已经陨落的巨熊也有。只是不知道除了变化体型大小外,它是否还有其他异能。 再过片刻,得知琅琊彻底恢复后,司马问之回到洞中,查看有什么收获。 殊死争斗,收获不丰。查看前他已知结果,除了巨鼎与巨熊尸首再没有其他。 巨鼎肚中他也进去看过,除了内壁上雕有一些看不懂的图案,其余空无一物。 查看完收获后,带着失望神色,司马问之开始回顾刚刚发生的事情。 六年前与黄潇一战过后,与巨熊搏斗一事,是他开始修行后第二次与人动手。 成都城中教训锦衣男子那次做不得数,他修为高出那人很多,也没有斗法。 神人境后才可下山游历,宗门定下这条规矩看来不是没有依据。若是他只有道人修为,方才已经陨落在巨熊掌中。 同时,在他内心也生出一种无力感觉。 修行之路漫漫,到处都是危机四伏。自己执意前往建康,是否妥当是否可行。 司马问之思索这些的时候,耳中突然响起吞咽食物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发现,琅琊已将巨熊皮毛撕开,正在吞食里面的血肉。 见有人看向自己,母狼双耳竖起,口中发出呜呜声响。野外生存不易,野狼进食时多会护食,这是本能,世代相传。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喜。走到它近前,一个耳光直接打了过去。 呜呜声变成哼哼声,声音中多有委屈。随后它咬下一块血肉,夹着尾巴躲到了一旁。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8. 君子不为 虽然无需恢复伤势,但是需要恢复精力。 一番争斗下来,司马问之体内的灵气消耗一空,不得不再次盘坐修行。 修行前他又去洞口走了一趟,将一些干藤带入洞中。不过他没有将藤条立即引燃,此物留着有别的用处。 虽然没有篝火,洞中也不黑暗。 巨鼎自现身以后,迟迟没有散去。司马问之运转灵气时,鼎上的文字遥相呼应,逐一点亮,犹如夜空群星将洞府照明。 再次行了几个周天,他停下手中动作,开始引燃干藤。 巨熊陨落以后,即便身形缩至原来的五成,身上血肉还剩许多。琅琊一餐无法用尽,他想要烤制一些肉干带在身上。 此前在建康时他是晋国公子,司马氏虽然大势已去,但是也不用担心衣食。一日三餐,每餐都有专人伺候。 到青玄山中时,每日的朝食与哺食也有膳堂准备,由专门的弟子送达,无需他动手煮制。 因此引燃篝火烤制熊肉时,他没有多少烹制食物的经验。 结果惨不忍睹,或是焦黑,或是不熟,司马问之掌握不好火候,熊肉多有浪费。 但熟能生巧,耗去一些生肉以后,再次烤制时,他的手法开始变得娴熟。 最初有烹制失败的作品,司马问之都会扔给一旁的琅琊。她只吃过生肉,初次尝到熟肉后十分喜爱。 以后再有烧焦的肉食,都被他投入火中毁去。往事历历在目,高将军已在这样的事情上吃过大亏,不想再在琅琊身上重演。 天将亮时,司马问之已经准备好几日吃食。再多就无法随身带着,做了也无有用处。 卯时过后,天色大亮,一人一狼收拾行装又要前行。还没有走到洞口,他又转身折回洞中。 巨鼎无法带走,鼎上文字可以拓印下来带着。此鼎看着不凡,上面书写的内容也许会有大用。 鼎身巨大,拓印的时候也需要许多纸张。司马问之身上只有符纸,无法拓印,于是拓印变成抄写。 好在鼎身虽然巨大,上面的文字并没有多少,只有百余。割开剩余熊肉取后用符笔蘸着,按照字形临摹半个时辰以后大功告成。 匆匆收笔,匆匆离去。 司马琅琊之前呜嚎不停,已催了他数次。 走出去以后,司马问之施法震碎上方山石,将洞口掩埋。随后再次出手,在一旁做着标记。 他惦记着巨鼎肚中数幅图画,有朝一日会再回来。将此处隐去,以免被他人发现。 标记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更加坚定去往建康的决心。皇城内的古风阁中,收录有上古至今许多藏书。他方才抄录的文字,在那里或许会有记载。 攀援而下,重上小径,一人一狼仍旧沿着此前道路继续前行。未到午时,前方远处出现村落。 前日在河边极目远眺的时候,司马问之曾见到炊烟升起。两日行进以后,他们终于来到这里。 见到村落,就会见到人烟。司马问之加快脚步,向村子那里走去。琅琊见状急忙跟上,她以为有事要发生。 并非有事,司马问之只是急于进入村中。 并非乞食,他身上有已有几日吃食,这次是去索要衣物。 昨日夜间争斗的时候,他的道袍和内里衣物损毁严重,已能见到后背肌肤,继续穿着实在不雅。 并且,此前在猎户家攀谈时,男子曾有过隐晦解释。开始时将他向外轰赶,除了不喜他的话语,还另有缘由。 宋国建立后,皇帝崇佛抑道,民间百姓也受影响。见司马问之是道人打扮便先入为主,对他并没有好的印象。 树林尽头就是拐入村中的小径,小径两旁也有林木,应是当地官家或者大户所种。 此时的百姓,极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若是普通农户,舍不得在地里种树。 路旁的林木给司马问之帮了大忙,还在树林里时,他已经在苦思进村后要如何隐藏琅琊。有这些林木在,此事无需再头疼。 “琅琊,上去。” 将要进村时,司马问之指着一棵较粗的林木,对母狼发号施令。林木一丈高以上枝叶繁茂,可以用来隐藏身形。 野狼不能攀爬树木,但琅琊不是普通野狼,用力一跃后轻松跳入枝叶中。 司马问之看后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再次返回。 琅琊不能明白他的意图,在他转身时从树上跳下,想要跟上一起前往。 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再次令她跳上去,自己也跟了树上,随后转身假装要走。 琅琊仍旧想要跟上,被他按住。这样反复几次,琅琊终于明白过来,不再跟随,任由他自己走了。 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选了一户人家,站在门前叩门叫人。随后院里有问话声音,问他是什么人。 若直接回答是道人,多半连主家都没有见到,就被这户拒绝。他说了妄言,谎称是亲近故人。 来人听后,院中的脚步声音明显加快。院门被快速打开,一个穿着破烂的农人出现在面前。 “多有打扰,贫道知错了。”看到来人,司马问之直接开口告罪。告罪以后不等对方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虽然不可以貌取人,但是明知门外站着故人,仍旧穿着破烂出来,说明他并没有体面的衣物。即便有,平日里也舍不得穿在身上。 司马问之转身离去,是不想令对方难堪,也是不想夺人之美。 片刻过后再次叩门,再次等待来人开门。门开以后见是个三旬妇人,他不再离开,直陈来意。 “道长,并非妾身无礼,只是家中没有他人,不方便将道长迎进来。”妇人听后委婉拒绝。 “失礼,失礼。”司马问之再次开口赔罪,随后离去。 此次他观察虽然入微,运气却差了一些。妇人之所以会拒绝,是因她家中没了男人。 寡居妇人的名节,比处子名节更加重要。若是将他迎进去,即便没有发生什么,妇人也有可能会被族人浸了猪笼。 再向里走,运气更差。 有几户人家知晓来他的意后,都是委婉拒绝。甚至有几户人家开门以后,不等他说明来意,呵斥以后直接关门。 此前男子说的没错,宋帝崇佛抑道,他没有危言耸听。 其实,司马问之接连受挫一事还有缘由,是因为衣物不同于饭食。 饭食每日都要烹制食用,送人一餐不是难事。衣物缝制不易,需要耗费数日,要贵重许多。 俗世中的普通人家,每年年底才会缝制新的衣物。旧的衣物替下后,兄给弟,姐送妹,都有用处,没有剩余。 自家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会去管外人。 更何况,还是个道人。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9. 狼犬不通 几次遇挫以后,司马问之决定离开。 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在此时此地,三者他都没有,继续叩门索要也是徒劳。 好在此地离扬州还远,到建康前他还有很多机会。 “琅琊,下来,我们走了。”回到母狼之前藏身林木下方,司马问之开口呼唤。 等了十几息,见树上没有什么动静,他再次开口呼唤。片刻过后结果与刚刚一样,没有回应。 提气,纵身向上。 他不再等候,飞身上树查看。母狼藏身的枝叶下空空如也,她已不见踪影。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提气向上,直到树冠。随后极目远眺,向四周寻找。 树冠处可以看到周围几里地,若是琅琊没有走远,可以被他找到。 寻找片刻,仍然不见她身影的时候,村中有喧闹声音响起,司马问之听到以后向村中看去。 喧闹声音是从村中一户农家发出,男声女声都有,中间夹杂着惊呼和叫骂。随后几个身影出现在他视线内,正向着村口林木处跑来。 无需再去寻找,跑在最前方的就是琅琊。她口中咬着一团东西,正快速向村外跑来。 此前司马问之频频叩门,开口告知诉求的时候被她看到。诉求的时候也有手势,多次过后琅琊知晓他去村中是为了什么事情。 以后司马问之屡屡受挫,甚至被呵斥的情景,琅琊也全部看在眼中。见他一无所获后,不等他回返,她便从树上跳下去了村中。 琅琊在前面奔跑,几个壮年农户拿着锄镐在后面紧追不舍。当先一人光着上身。司马问之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呵斥他最为狠厉的那人。 琅琊口中衣物也是此人的。 呵斥完司马问之以后,他回去继续歇息。刚刚脱下外衣就被抢走,随后呼唤亲朋追了出来。 “琅琊,跟着我。” 没有过多久,等母狼跑近了以后,司马问之挥着手势开口呼唤。呼唤同时从树上跃下,施展疾行术法,顺着来路折返。 农户虽然健壮,奔跑时远不及琅琊快速。她到村口的时候,追赶的几人已落后数百步。 “果然是一个无良道人,若是再让我看到,定要拧下你的头颅。” 数十息后追赶无望,农人只能看着一人一狼远遁逃走。不过他认出了人影是谁,愤恨之下说着狠话。 跑出去二里以后,司马问之停下脚步。琅琊口中咬着衣物,奔跑时呼吸不畅,被他察觉到。 停下以后,琅琊吐掉口中衣物大口喘气。司马问之趁机将衣物拿起,见果然是那人之前所穿,不禁苦笑摇头。 琅琊此举,既是偷窃也是抢夺。依官家律法,应当会被杖责。 但他没有怪罪的意思。 琅琊此举多半只是泄愤,是看到自己的遭遇以后,为他不平。 司马问之也没有怨恨那个农人。 苦难时向他人求助,能出手相助者,他会记着情分。若是被拒绝,也是人家的本分。 自古至今数千年,没有哪朝哪条律法写明要见难必救。若真是那样,天下反而会大乱。 “以后莫要再如此,会招来无端是非。”母狼喘气声音稍减以后,司马问之厉声开口。 虽然不怪罪,但他不抢伯仁,伯仁也是因他受难。姿态还是要有,他开口说的既是劝诫,也是警告。 “嗷呜。” 琅琊没有听懂说的是什么,但是听出话中语气,开始张口呜嚎以示抗议。随后突然记起什么,想要快速躲开。 “啪。”是一个耳光,没能躲掉。 短暂歇息后,一人一狼继续上路。他们没有再选原来的路线,改为北行数里以后,再向东折回。 琅琊挨了耳光,虽然不能说话,但心中有委屈。跟在司马问之身后十步左右的位置,一直哼哼唧唧。 司马问之知晓她委屈,但是对刚刚的出手没有后悔。 上清宗有教无类,宗门内也有妖修。司马问之还在山中时,曾与他们有过交谈。 驭兽之道在于恩威并济,若是因为喜爱一味呵护,反而会酿成大错。 但他听到母狼哼唧以后,也不是无动于衷。一边走着,也在思索如何缓和二者关系。 更重要的一点是,以后他们要长久共存。 妖修踏入神人境以后,才会化为人形。司马问之终究要去世人群居的地方,此时若是一直带着琅琊,会多有不便。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办法。 山中有狼,城中有犬。狼与一些犬类身形相似,可以以假乱真。 但狼是嚎叫,犬是犬吠。一旦母狼开口嚎叫,也会有大的麻烦。若想绝此后患,就要令她改换叫声。 “汪,汪。”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反身看着走过来的母狼,发出犬吠声音试探。 “嗷呜。”琅琊没有看懂他的意图,注视一会儿以后开口回应。 此法果然难行,母狼数年来已习惯呜嚎,想令她犬吠太过艰难。 世上诸多难事,大多是做事的人没有用心。此事虽然艰难,司马问之已下定决心去做,不想一开始就放弃。 此后再向前行进,一人一狼变成一狼一犬。狼嚎与犬吠声音间断不绝,中间夹杂着打耳光的声音。 走到第二日午时左右,司马问之多次试探以后有些崩溃,生出放弃的念头。 有些事并非有心去做,就会能有所收获。狼犬不通,琅琊挨了数次耳光,仍旧只会嚎叫。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想办法,将替换下来的破旧道袍拿出。 经过几日跋涉,此时他们已行进至益州与梁州交界处。 前几年逃亡时,司马问之曾从这里经过。那时战乱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两州交界处还是荒无人烟。 但此时与之前相比大有不同,他看向前方时,已能在远处看到村落。 说是村落,更应该称为集镇。远处人们聚居之地,比普通村落大了数倍,已有集镇的规模。 “走,我们进去。”司马问之回身,对着琅琊说了一句,向着集镇走去。 母狼没有回应,她也不能回应。 多次尝试无果以后,司马问之从损毁的道袍上扯下布块,已将她的嘴巴扎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此法虽然粗暴,却很有效用。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0. 鬼兵过境 道袍与宗门法印一样,都是一个修行门派的象征。司马问之从上面扯下布块的举动,犯了道人大忌,即便道袍已经损毁严重。 但他心中没有顾虑。 在这荒郊野岭,除了他与琅琊外再无其他人影,没人会追究他的过错。 肯将道袍损毁,还有一个缘由。 他已经将农人的衣物换上,不过琅琊抢来的衣物并不合身。 晋末宋初,俗世人穿着的衣物仍旧如同盛汉时那样浮夸。他手中衣物虽是来自村中农人,也是宽大飘逸,穿上后很是累赘。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垂下的地方扎起。若是有人从远处看过来,会觉得异常滑稽。 收拾妥当以后,一人一狼继续向着村落前行,走到近前以后,司马问之发现自己还是看错了。 远看时只是觉得此处比一般村落大了几倍,走到近前再看,察觉比集镇还要大许多,只比成都县城小一些。 只是大小相仿,此处不是城池。有城会有城墙护卫,他一眼能够看到里面的房屋,中间没有遮挡。 自汉朝至今,神州汉民与周边羌蛮部落,相互之间多有征伐。但因彼此又有需求,会开放边界互市。 司马问之进去以后,寻到一处闹市。边走边看以后,确定此处就类似于国与国之间的互市。 但此处不是互市。 两边皆是宋国疆土,应是两个州的百姓互通有无。 货品很丰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除此以外,益梁二州多山,山中多有奇珍灵植,行医所用草药也有不少。 遇到心仪物品时,司马问之都会驻足询问价钱。但他囊肿羞涩,没有多少银两可以花费,不论货主答复多少,听过以后都会径直走开。 现在没有银两,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他对俗世许多事情还不熟悉,问价只是熟悉的一个途径。 在闹市中行走的时候,不时有人看向他与琅琊。司马问之察觉后没有慌张,也没有离开。若是如此做了,反而表明心中发虚。 这样逛了一会儿以后,他突然察觉到异常。 此时午时未过,正是一日中阳气旺盛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阴气。 “琅琊,待在此处,莫要乱跑。” 快速将母狼带到一个偏僻角落后,他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嘱咐。随后起身,向察觉到异常的地方走去。 “李伯,快醒一醒。” “阿父,莫要吓我。” 还没有走过去,异常处发出呼喊声音。 “快去请李疾医,一同去人向大人通报。”呼喊声过后,人群中又有声音传出,有人正在处置。 循着声音走过去,十几息后,司马问之躲过人多的地方,探头看向人群里面。 地面上躺着三个人,都紧闭着双眼。面色虽然平静,嘴唇却已发紫,正在不自主地抖动。 三人身旁都有人守候,刚刚的呼喊声是这几人发出。 是寒气入体之症,已经透过腠理深入骨髓。若是只在表面,只会发冷不会寒颤。 司马问之是追寻阴气到此,但这几人只是寒气入体的症状,与他的猜测大有出入。他一时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能站在一旁思索。 没有过多久,一个男子从远处赶来,行走时步履很急。还没有走到近前,人群自发让出通道,喧嚣着着将此人迎了进去。 搭脉,观眼,探鼻。 男子对躺着的几个人一一查看过以后,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惋惜。 “疾医,我阿父如何了?” 看见男子摇头,此前呼喊的一人上前询问结果。他是其中一人的子嗣,询问时面色异常焦虑。 男子还没有答复,远处又有人走进来。等他走近后,人群中不断有人上前见礼。 来人是县中录事史,本应在县衙任职。但是为因此处居住的百姓有很多,又处在两州交界,他被派来监视这里。 看到录事史到来,疾医主动迎上前,向他汇报刚刚探查的情势。 “既然如此,就依照之前规矩行事,莫要耽搁引起民乱。”听过禀报后,录事史发号施令。此事以前应当发生过,二人之间已有默契。 号令下发以后,有差人上前收拾,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被人开口制止。 “先莫动这几人,若是动了,再无活命可能。” 开口的是司马问之。 虽然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但他能够确认这几人的病症,不是单纯的寒气入体。 “你是何人?”号令被阻,见录史面上现出愠怒,发声质问。 “云游野人,无意冒犯大人。”司马问之不卑不亢,正面回应。 “你懂医理?”见他没有恐惧,见录史有了兴趣,再次发问。 这几人已被他放弃,此时有人说能将他们救活,应是通晓医理之人。 “侍医后人。”司马问之再次回应。 疾医是为百姓诊治疾患之人,地位低下,只有在他人有请求时才会被看重。 但侍医与这些人不同。 虽然同样是诊治疾患,侍医诊断的多是皇族与权贵,有官位在身。 司马问之这样答复,是有意为之。如果不这样回应,后面要做的事情多半不会被允许。 “如何能救几人性命?” 果然,见录史听后脸上愠怒即刻消去。再开口询问的时候,语气缓和许多。 听到已被允许,司马问之走向那几人。此前询问疾医的那人眼见事有转机,想要再开口询问,被见录史厉声制止。 之前的疾医查探,是望闻问切。若是仍用此法,司马问之得到的结果会与他相同。 但他有修为在身,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以后,直接渡灵入体,逐一查看。 表象症状相同,内里损伤也相同。几人是被阴气侵蚀,伤了肺腑。 鬼生阴,阴生寒。司马问之再三确认后得出结论,此处刚刚有鬼兵过境。 “去寻一只白羽公鸡,不要有一丝杂色。”确认以后,他开口吩咐。 这句话是说给身旁疾医。 白羽公鸡是肉食,也是药物,疾医平日行医,应该熟识此物。 疾医听后没有动作,转头看向见录史,见他点头以后才怏怏离去。 闹市之中,平日生活的物品一应俱全,不过白羽公鸡难以寻找。一炷香的工夫以后,疾医才匆匆回返。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1. 有心之过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若是出了差错就拿你是问。”见录史已经等得有些着急,见疾医回返迟缓,不留情面地开口呵斥。 “此物难以找寻,他能在两炷香内返回已是难能可贵。”不等疾医辩解,司马问之抢先开口替他开脱。 之前疾医离去时表情怏怏不乐,他知晓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通世故与不理世故是两回事,他不想无端树敌。 替疾医开脱以后,司马问之将白羽公鸡接过,取出匕首割破喉管取血。 除非涤荡邪恶,道人轻易不会杀生。此事本可令别人去做,但他执意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的缘由,在于要在十息内将血涂到那三人身上的特定位置。若是令别人操刀,他担忧无法做到。 “顺着一个方位,按压这几人百会。” 迅速取血涂抹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直接开口吩咐。这次不等见录史首肯,那几人的亲眷赶忙依他说的行事。 百会穴是人体百脉交会处,乾坤并行阴阳相合。用白羽公鸡血逼出的寒气,会在百会处延出体外。 再过两炷香的工夫,动手按压的亲眷双手已经酸麻时,那几人先后醒转。 见此情景,人群中有知晓内情的人先后叫好。这样的事情已发生过一次,有几人因此丧命。 “敢问公子姓字?” 几人逐渐清醒,与亲友一同千恩万谢后高兴离去。司马问之也想要离开时,见录史开口询问他的来历。 “姓马,单名问。云游野人,没有字号。”他听到后开口答复,话语中只有一半实情。 “公子手段非凡不是庸人,我有意结交,不知能否?” 结交不假,更多是想被他使唤。见录史话音刚落,司马问之已猜出他的本意。 “这次外出是与家人一起,恐怕不方便,况且我即刻就要离去。”知晓本意后,他想到借口委婉拒绝。 “此事不难,我去与公子家人说说,你们可以一并留下。”见录史不愿放弃,再次做着努力。 “这也可以,若是她能同意,便依大人说的。”司马问之心中一松,不再拒绝。 遣散众人后,二人向着琅琊位置走去。还没有走到,司马问之看到那里也围着一群人。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步走了过去。愈是走近,愈是能听到人群中传出的争执话语。 “赖儿,我已经与你说了,此物是狼。狼耳耸立,犬耳大多下垂。并且狼尾大多夹在后腿中间,不像犬尾大多上扬。”穿过人群时,他听到有一人在说狼与犬的区别。 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司马问之穿过人群后见到了琅琊。 她正蹲坐在角落里,同他离去时那样,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贾仁,你也说大多是如此。但此物或许就是那少部分,你说的做不得准。”人群中又有一人说话,是在反击刚刚那人话语。 听到对话,司马问之猜到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他离去后,琅琊听从嘱咐在原地等候。 开始的时候没有事情。 但没有过多久,有人见她口舌被束缚着,上前查看后有了兴趣。 再过片刻,愈来愈多的人上前围观,有好事的人开始评论,渐渐有了争执。 争执的事情,是判别琅琊是狼还是犬。 此处比集镇繁华,百姓众多,猛兽轻易不会前来。没有多少人见过真狼,也没有几人能够辨别。 “我以一千文钱作注,此物是狼。”贾人不愿再作纠缠,想用钱财为赌注,逼另外一人服软。 “我没有多余钱财,愿以身家性命为注,与你赌上一局。”赖儿穷苦没有余钱,但他品性强硬,众人面前不愿服输丢了脸面。 两人正在争执时,见录史走到近前。他没有理会二人,而是紧盯着司马问之。 “公子家人何在?”他心中已有预料,开口时脸色有些变化。 “她就是舍妹。”司马问之指着琅琊,平静回应。 母狼不能说话,自然无法应允他人的请求。见录史知晓他刚刚回应的干脆,是早有准备。 “恰好大人在此处,可为我二人公平决断。”司马问之话音刚落,贾仁上前招呼后将事情讲述一遍,开口请求。 若是在平时,见录史是本地最大官员,不会屑于掺和此事。但司马问之所作所为令他不喜,见有人请求后有了主意。 “既然她是你的姊妹,你自然知晓结果,是与不是?”听了诉求以后,他转身询问。 此人曾多次陪同郡县官员围猎,知晓琅琊是一匹母狼。但依照二人下的赌注,是否要如实回答不好定夺。 “舍妹是犬,我们相依为命已有多年。”司马问之没有停顿,被问后径直回应。 没有停顿,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决断。无论何人问起,都以母狼为犬答复。 狼性狠毒,世间多有野狼屠戮百姓的传闻。若是如实答复,琅琊会被官府拿去灭口。 除此以外,他这样答复还有一个缘由。 二人争执后互下赌注一事,他在一旁听得清楚。若是赖儿败了,会无辜丢掉性命。但若是贾人败了,不过是输千文铜钱。 “哈哈,贾仁,你可听得清楚?将那一千文钱备好,晚些时候我会到你家中取走。” 听到回应,赖儿一边拍笑一面开口嘱咐。这次赢来的赌资可供他数日消耗,一时间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我与叔父做过数年皮毛生意,此物是狼不会看错。定是你几人串通好了,想要坑我钱财。”贾人听到回应以后脸色涨红,说话的时候气息变粗。 “狼只会嚎叫,犬只会吠鸣。此物被紧缚口舌,定是你们怕漏出马脚故意为之。”随后他像是知晓事情全部,没有求司马问之同意,径直将琅琊嘴上布条挑落。 此时世间重士农,轻工商。他作为商人虽然富有,仍被别人瞧不起。本想依靠自己的学识被他人高看一次,不曾想到又栽了跟头,一时间无法接受。 “放肆,胡闹。”见录史见状大声呵斥。 贾仁刚刚说话时候,无心之下将他也算在歹人中。呵斥既是提醒他说话小心,也是担心母狼会出口伤人。 “汪,汪!”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2. 与鬼夺魂 “汪,汪” 之前训导了数次都没有成功,布条挑落后,琅琊反而一时开窍发出犬吠声音。 贾仁听后面色红紫,不再争辩。随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家中走去。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事情已经了结,不多时陆续散去。 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常见,但是此地人多事杂,此事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几日以后就会烟消云散。 “贤弟慢走。” 司马问之也想离去,但是被见录史叫住。他随后转身,想要再次表明无意留在这里的心迹。 “令妹天赋异禀,既然能学会犬吠,说不准也能学会人言。到那时你可征求她的同意,再到我府中一叙。”不等他开口,见录史先开口说明,随后转身离去。 对于贾仁与赖儿的争执,他猜到了面前这少年的答复,但没有料到琅琊的叫声。此子心思缜密,诸事已有准备,只可亲近,不可轻易为敌。 见录史离去以后,再也无人打搅,司马问之继续之前做的事情,一一查看路边货物后询问价钱。 除此以外,他也刻意打听另外一事。 此地虽有客栈,他身上却没有盘缠,无法入住。入夜后若是有宵禁,他也无法在街上露宿。 因此需要找一个住处。 几次询问以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从此处出去前行,远处有一座山神庙宇可以借宿。那里无需官文,也无需银钱。 未时将要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不再查看,起身离去。 山神庙距离这里有二十余里,正常步行需要一个时辰。若是去得晚了,不知是否还有空地接纳。 “大人说了拿下那人,莫要让他逃了。”但是刚刚走出去不远,他背后传来喧闹声音。 司马问之回身查看,正有数人向他跑来,其中有几人穿的是官家衣物。 “可是马问?”来人追上后,有一人上前质问,开口前他心中已知结果。 几人是被见录史派来捉拿司马问之的差人,出门前他们曾问过被拿之人的相貌,一人一狼不难辨认。 “是小子,什么事?”司马问之面色狐疑,仍旧给了肯定答复。 “既然是本人,那就与我们走一趟。”仍旧是方才那人说话。话音刚落,有差人上前想要上枷锁。 “即便强行将我绑回去,我也不会被他使唤。” 司马问之此前对见录史印象颇好,此时却再无好感。一边表明心迹,一边试图挣扎。 “与大人无关,是你吃了官司。那贾仁输了银钱又丢了脸面,回家以后气愤不过,已上吊自尽了。”那人禀退其他差人后收起枷锁,直接说出实情。 司马问之听后,怔在当场。 当时以犬回应,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料到贾仁会想不开寻了短见。 “死者家在何处?”随后他从魔怔中快速清醒,赶忙向差人询问贾仁的住处。 “沿着这条街一直向东,街头左转第二家就是。”差人中有人回应。 “你要做什么?”回应以后,又有人质问。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质问,得到答复以后向街道尽头疾行。一众差人以为他要畏罪逃脱,连忙在后面追赶。 刚刚转过街角,就听到哭嚎声音。一户人家大门敞开,有人正进进出出准备着丧事物品。 事出紧急,他没有经人通告,直接进入院中。随后看到正屋中停着一具尸首,周围有几个妇人正在哀嚎,应是贾仁的亲眷。 疾行几步上前,司马问之绕过哭嚎的人群后直接握住死尸手腕,随后没有耽搁,延出灵气查探。 还不算晚。 自缢之人死前大多会有一口浊气藏于肺腑,若能将浊气在两刻钟内引出,疏通气脉后仍有活命可能。 但又有些晚了。 贾仁肺腑中的浊气将尽,亡魂已有离体征兆。再晚盏茶时间,恐怕只有仙人出手才可救活。 见到这种情势,司马问之心中默念口诀后再次延出灵气,尝试将尸首肺腑内浊气逼出。若是用符录辅佐效果会更好,但他无意暴露自己道人身份,没有出手画符。 还没有念几句,他的动作就被别人打断。 死者亲眷见他突然闯入,没有询问什么就搅动尸首,叫嚣着要将他驱逐出去。 “莫要再聒噪。若想此人活命就闭嘴,在一旁等候。”来不及解释,司马问之开口吼向几人,重新默念口诀。 几人面面相觑,不再阻挠。同时拦住刚刚到来的差人,不让他们上前拘拿。 出手疏通贾仁气脉的同时,司马问之念动固魂咒语,将他将要离体的魂魄镇在体内。 多次尝试,多次失败。魂魄离体征兆愈加明显,渐渐不能将其稳固。 司马问之见状,停下手中动作后若有所思。随后伸手引灵弹向屋中一角,静静等待结果。 伸手弹出的是道家阳刚正气,专治鬼魅。几息过后,墙角处爆出一团阴气,马上消失无踪。 司马问之再次念动固魂咒语,贾仁魂魄渐渐平静。盏茶时间后,归于体内不再离体。 此前施法不成,是有鬼差觉察到有亡魂后前来勾魂。司马问之屡次固魂的尝试,都被这鬼差破去。 不过贾仁只是常人,他赶走的鬼差只是寻常鬼卒。地府拿人不会无疾而终,过后还会有更厉害的鬼差前来。 再过一炷香时间,官衙的差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担心迟迟不能回去交差后,会被见录史责罚,不再理会众人阻拦,开始上前拿人。 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木板上贾仁尸首有了动静。 开始时是全身抖动,随后有微弱气息呼出。众人以为是诈尸的时候,贾仁悠悠醒转坐了起来。 “为何有这么多人在我家中?”醒来以后,他见院中站着多人,开口询问。 “你家家主没有死去,只是气血淤积,被我推拿以后已经无事。”贾仁话音落下后,司马问之跟着开口。 院中亲眷试探着小步上前,询问了几个问题,有几处问的很是私密。得到准确答复以后大步上前,搂住贾仁痛哭不止。 此前哭嚎是悲痛,此时哭嚎是喜悦。 “公子愈发令我高看了。” 哭声想起来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开口说话,是见录史等了许久以后不见差人返回,询问他人后亲自找到这里。 “大人谬赞。”司马问之听后,谦虚回应。 他的答复另有隐情。 强行镇压固魂,不是解决此事根本办法,贾仁的危难还没有解除。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3. 地府来人 此前施法时,固魂术法都被屋中隐藏的鬼差破除。司马问之后面出手,是以道家至阳正气将其驱逐。 此事地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并且因为他出手事表露了修为,以后前来的鬼差多会是鬼修。 “公子是否与令妹商议好要去何处?” 见录史知晓事情经过以后,愈发的想要与他结交。再次开口询问,语气中不见以前的戏谑。 司马问之听后拒绝。 今夜地府就会再次派人前来,若是他此时离去,不过三更贾仁就会丧命。此人自尽一事是他一手造成,无法就这样不管走人。 接连被人拒绝,见录史没有放在心上,起身告辞离去。离去时秘密遣人守在暗处,向他通报后面进出贾家的人员。 做事一马平川固然畅快,欲擒故纵也别有一番乐趣。良驹大多难得,只要这个少年还没有离去,他就还有机会。 众人走后,家家的亲眷开始讲述事情经过。此事是贾仁亲身经历,听完以后后怕不止。 酉时刚到,贾家灯烛高点,庆贺家主死而复生。司马问之居功至伟,被众人请到上席。 贾家是当地富户,虽然没有功名,但有很多银两。一番置办以后,桌上的吃食丰富多样。 席间有人频频敬酒,并带着赞美言语。司马问之心中有事,没有能够听进去几句。 地府再来人时,要如何退敌一事,他还没有决断好。这些人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却不知道最凶险的根本还没有到来。 司马问之没有享用多少吃食,琅琊却大饱口腹之欲。此前烤制的肉干在昨日已经用完,她肚子已经空了两日。 在闹市上,司马问之说琅琊是他阿妹一事,贾仁也听在耳中。能人异士大多秉性古怪,与家犬相依为命也合情理。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虽然都是狼犬,自己家中的几条烈犬自他们到来后一改平日好动本性,缩在院落的一角不愿动弹。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戌时将至时酒席撤去,只留下贾仁与司马问之二人在正屋中谈话。 “你看到了什么?” 司马问之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他本想瞒着此人做后面事情,但此处是他府宅,此事又与他关系甚密,无法瞒得过去。 “有一团迷雾数次向我飘来,每次靠近以后我都会被它吸引,不自主地想要跟随过去。”贾仁听后如实告知。 “你听到了什么?”司马问之再问。 席间他曾无意间看到贾仁脸上也有愁绪,猜想他知晓一些隐秘的事情。 “没有听清楚,迷雾最后一次散去的时候,嘴里叫嚣的不是人语。不过我能听懂几字,好像是‘告知大人’。”贾仁再次如实告知,说话的同时惊悸不止。 虽然知晓地府行事原则,但从贾仁口中确认后,司马问之仍旧觉得失望。 “你去差遣家人,为你去寻这些物品。”随后他想了想,开口说出吩咐。 吩咐中需要的物品,大多是为后面作法准备,作法是为了贾仁活命,让他去找最适宜。 吩咐的时候,他想起一事,再三交代要多多置办朱砂。他下山携带的符纸,大多只是用于祈福消灾。若是想要与鬼差斗法,需要用朱砂浸染。 戌时二刻,集市早已关闭。但钱财几乎万能,为了能够活命,贾仁重金求/购这些物品。不到半个时辰,一干事物都已齐备。 三更时分,鬼府大门会被打开,鬼差也会在那个时辰前后到来。司马问之算计时候还早,便将众人支走。 施法布置不容出错,丝毫差错就可影响全局。他不想别人插手,自己一人做着准备。 至于琅琊,被他交给了贾仁,与他家中烈犬关在一处。烈犬见她走进来后瑟瑟发抖,哀嚎不止,被人一顿痛打以后昏死过去。 亥时三刻,司马问之将贾仁毛发掺入灯烛中后,与灯油一同点燃,随后盘坐在正屋内等候来人。 三更刚到,屋门没有打开,屋内洒满白灰的地面上却现出脚印。他看到后延出灵气,将门窗上的符纸启用。 地上脚印走出几步后开始回返。 来人看到屋中只有一人,知晓自己是被毛发燃烧发出的血气欺骗,想要离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被符纸逼回,被迫现出身形。 “你可知此时做的事情,以后会给你什么灾祸?”来人被迫退回后厉声质问。 “还不知大人名号,地府中有什么职务?”司马问之对质问没有理睬,反问此人来历,这关系到后面施法成败。 “秦广殿主薄执笔,蒋冥。”来人听后回应。 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来历,他如实告知,期望说出后能令对方能知难而退。 “此人之前身亡一事与我有莫大干系,还请大人放过他。”司马问之知晓后开始为贾仁说情。 “糊涂,你也是修道人,应该知晓寿数天定,因为什么离世只是一个引子。即便不是因你的事情,也会因其他事丢掉性命。”蒋冥见自己猜错后有些恼怒,再次开口呵斥。 “何况,殿内君王外出未归,由判官监事。与平日相比,此时更加严苛。我若放过此人,谁人能放过我?”随后他再次开口表明态度。 蒋冥来之前,司马问之已预料到地府的态度。得知来人名号以后,他趁着呵斥声音,口中念动口诀。 口诀过后,施展的术法是请幽。 六年前他施展过一次,被黄潇用法器打断,此刻施展不再有阻碍。 请的不是他人,正是眼前的蒋冥,请幽请来的神鬼需听从施法人号令。等他听从以后,司马问之会依照计划令他帮忙。 “你是上清宗的在籍道人?”请幽刚刚施展完毕,蒋冥就有感知,立即开口发问。 “青玄山上清宗道人,地灵。”司马问之没有隐瞒,据实回应。 此事不能作假。 即便虚报名号,日后地府也会查出。私自截留亡魂已是重罪,拒不承认罪加一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蒋冥拒不受召,此事回去后会向大人说明。”得到肯定答复后,蒋冥对着虚空开口。 “你还有什么计谋,不用再顾忌,可以一并使出。”回应以后,他对着司马问之说道,说话时候言语冰冷。 被召之人拒不受请,司马问之对这样的结果没有预料到。但事到此已无法善了,他当机立断抢先出手,施展术法向蒋冥攻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4. 阴阳合一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蒋冥没有料到他敢抢先动手,冷笑着开口讥讽,随后出手迎了过去。 之前司马问之驱赶鬼差时,暴露过自身修为。此时蒋冥出手后也展示了修为,是鬼仙境。 虽然道法克制鬼修,但是二人修为差距过多,没有几个回合就分出结果。 “做事不分青红皂白,做人犯错死不悔改,有这一身本领也没有用处。”将司马问之制住以后,蒋冥冲着他丹田处再次出手,想要废掉他的修为。 未过多久,阴气透过肌肤,自丹田处侵入体内。司马问之心中惊骇,急速催转金丹抵挡,却不见效用。 “秦广王入世渡劫功成身返,普赦天下。今日逝去亡魂都可增寿一纪,寿满再行处置。” 危急时刻,蒋冥耳中响起话音。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话语继续施法。还未渡去阴气,耳边再次响起话语。 “主簿执笔蒋冥,俗世的事情已经了却,速速回归地府。” 蒋冥听到话语以后不再坚持,快速将手抽回。第二次的话语来自判官,若他仍想一意孤行,返回地府以后会被重罚。 “你倒是有好运气。”说话的同时,他缓步向后退去。 话中既有调侃,也有遗憾。 蒋冥屡次被司马问之冲撞,心中动了真怒。若不是有判官王命,今日会将他变成废人。 “大人,此地数日内有两次阴兵过境,两次都伤了百姓性命,可是地府有意做的?”见蒋冥要走,司马问之强提气息开口发问。 “此事不是你能染指的,以后说话做事先要顾好自身。”语音还没有,蒋冥失去踪迹。 蒋冥的话语是告诫,说明此事他知情。知晓内情却不告知,除了司马问之没有资格知晓,也是默认此事是地府刻意为之。 蒋冥走后,司马问之许久没有起身。 他的修为虽然没有被毁,但被渡去的那些阴气侵蚀了血脉,几乎伤到根基。起身前他运转体内灵气,尝试将阴气祛除。 多次尝试,都没有收获。丹田内的阴气如跗骨之蛆,无法除去。 好在只是在他体内滞留,并不影响四肢活动。寅时未过,他不再尝试,起身活动筋骨。 再过一刻钟,司马问之寻找时机将琅琊唤出,从后墙翻越出去,径直朝向山神庙那里疾行。 修一人耳聪目明,白日里见录史遣人在暗处紧盯他行踪之事被他听到。天亮以后可能会有纠缠,再流下去不便脱身。 因为有内伤在身,即便疾行也比平日里行走慢了不少。本来一个时辰的脚程,两个时辰才走完,到达山神庙里时天色已经大亮。 迟到也有迟到的好处,借宿之人在天亮后都已离开,各奔生计。整个庙中只有他与琅琊,很是清净。 选定一处偏僻地方,司马问之盘腿坐下调理气息,片刻以后依照内丹法门修行。 此时他修行不再单纯期望修为增长,同样也希望体内阴气能够随灵气运转延出体外。 从辰时将过到未时将至,几个时辰匆匆过去,他多番尝试后仍然没有收获。 没有收获,却有感悟。 祛除阴气时,他用的是道家阳刚正气,以阳祛阴。但每次尝试,阴气都会附着在阳气上面无法离去。 世间许多事情,去做的时候要靠努力,也要靠天分。司马问之不是天纵奇才,但他有异于常人的悟性,见到这种情景以后脑中现出灵光。 再次运转灵气时,他不再刻意祛除体内阴气。而是以阳气为引,使两者合二为一。 依照这种策略行事,几个周天以后,司马问之体内阴气不再滞留一处阻塞气脉,融入周身血脉以后与灵气和平共处。 并且随着阴气融入,他感受到体内血脉愈加澎湃。随即再次行事内丹修行法门,蓄力冲击桎梏神人境界的穴道。 几次尝试,多有收获。 神人境需冲破七十二处中等穴位,对应道家七十二地煞。从未时到亥时,一鼓作气破了五处穴位,神人桎梏消去将近一成。 司马问之修行时,琅琊一直在旁边守候。 没有化为人形,琅琊仍是牲畜。昨日夜间她饱食一餐,肚中的吃食可顶几日。 山神庙中,也无惧风雨。 温饱皆已解决,她再无其他需求。 不过她并不是无事可做。 天黑以后,又有人前来借宿,并且愈来愈多。有人想去司马问之盘坐的地方歇息,被她厉声警告后仓皇离开。 亥时过后,司马问之决定离开。 庙内借宿的人比之前多了数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他盘坐的地方是一处好的地方,正被愈来愈多的人觊觎。有几个相熟的人频频看向这里,不时小声嘀咕着。 几人都是凡人,司马问之自然不惧。但他不想生事,三十六计溜之大吉。 出了山神庙,他寻到一处小径,一路东行时心中又有考虑。 之前行进,大多是在白日。 白天人多事杂,牵绊他的事情也多。若是换成夜间行进,多半不会再被牵绊。 至少,前日集市里的事情不会碰到。 但他与琅琊身上没有余物,需要从俗世获取盘缠补给,又不能只在夜间赶路。 二者相权,难以抉择。 继续前行,再三思索,最后得到妥协办法。如果不是急需补给,他们只在夜间行进。 对于这个决定,琅琊没有异议。没有嚎叫,也没有犬吠。 夜间行路,求的是清净。 不过期望大多美好,现实却不遂人愿。卯时刚到,天刚微亮时,后方再次传来喧闹声音。 “主公有令,莫要让此人逃脱,否则我等皆会因他丧命。”随着愈加清晰的马蹄声,有人发号施令的声音一并传过来。 司马问之回身查看,远远看到有多人向着自己这里赶来。一骑在前疾驰,后方有数骑追赶。他连忙将琅琊抱起,走向路旁沟渠中躲藏。 俗世中不仅有朝廷,还有江湖。江湖中多有纷争,修行人也牵涉其中。眼前的情景,司马问之曾经听凌霜提起多次。 但他不想掺和,只想躲过这些人后继续东行。 只是老天仍旧没有遂他心愿。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5. 路见不平 在前面骑行的那个人,行到司马问之藏身处时将缰绳收拢住。还没有来得及停稳,就勒马转身想要反击。 身后数骑见状也停了下来,与他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对峙。 “头人,这里还有一人,可能是此人的同伙。”对方停住以后,有人开始打量四周,发现沟渠中藏着他人,立即开口告知。 司马问之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从沟渠中走出。出来以后没有理会眼前任何一方,若无其事地继续东行。 现身以后没有解释,是因为他知晓说什么都没有用处。说他是同伙只是借口,此事被他撞破,杀人灭口才是真正缘由。 “喂,小子,要去哪里,还不快束手就擒!” 见他想要离开,对方头人开口质问,说话的同时向身旁一人使着眼色。 身旁人会意后驱马上前,将司马问之前路挡住。挡住后原地策马,马惊抬蹄后将他逼回。 “此人与我无关,此事也与他没有干系。大丈夫行事磊落,你们莫要牵连无辜。” 看到有他人因为自己身处窘境,被追赶的那人在马背上开口。说完后策马回返,将司马问之护在身后。 “小兄弟,过会儿有厮杀时,你莫要在此停留,逃命去吧。”将人挡在身后以后,他又回身嘱咐。 虽然是一人对峙众人,此人却没有畏惧。说完嘱咐以后他策马上前,率先出手攻伐。 对方已有准备,在他出手时立即向四外散开,随后再次收拢,将他围在中间。 不多时,双方人马接连出手,斗在一处。 敢于以一敌众率先出手,是此人有些倚仗。对方数人若是单打独斗,没有一人是他对手。 但是若能压制众人,此人也不会一路逃脱。对方人多势众,几十个回合后他开始疲于应付,渐渐落于颓势。 双方人马争斗时,司马问之没有听从嘱咐离开。他停在在战团十几步外,静静看着眼前的局势。 “此人的武学造诣,高伯也比不上。”看过一会儿后,他开口喃喃说着。 留在此处还有一个缘由,是他已决定出手相助。双方争斗之互有言语往来,被他听到耳中。 无论独身的这人品性如何,追赶的数人阴险狡诈,是歹人无疑。歹人的对手有可能是好人,好人不应遭受这样的磨难,也不应被歹人捉住。 况且,他对此人之前的行为也很赞赏。 临危不惧,处事不乱,身处险境却不牵连无辜。这是君子所为,且是正人君子所为。 既然已经决定出手,司马问之没有接着耽搁。战团中独身那人已经险象环生,多次尝试冲突围困都没有成功。 调灵于指,以指为剑,司马问之延出灵气,走近众人以后出手解围。 出手时用的不是武学招式。 他的武法源于高将军,即便用灵气辅佐,也不比眼前众人好上多少。若是用武法缠斗,会耗费过多精力。 他用的是术法,汇聚灵气于指尖后顺着一线延出,可以封闭他人血脉,制人于无形。 出手的时候,他选取的时机十分恰当,都是独身那人反击的时候。若是有人围观,会认为是此人的反击有了成效。 再过十几个回合,对方众人大多无法再动弹,只剩头人在一旁愣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息过后他反应过来,不再顾忌同伴,策马回身想要逃走。 司马问之不再顾忌,在他刚刚转身时出手封住他气海与关元几处。头人受制不能动弹,未过多久从马上坠落。 数十息内,情势逆转,除了司马问之以外,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事。 但与之前相比,这里只多了一个人。很快众人明白过来,变故来自眼前的这个少年。 明白过来以后,头人开始叫骂。他说的汉文虽然有些蹩脚,不过还是能令他人听懂,是威胁话语。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言语回应。疾行几步上前,运灵于掌轮番击打头人面部。 十几下后,头人双脸肿胀,快要盖住眼鼻,叫骂声音只剩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其实封闭风府、承浆几处穴位,同样可以令他闭嘴。但司马问之恼怒此人叫骂时,口中带上母后与皇姐,有意让他受皮肉之苦。 出了胸中恶气以后,司马问之转身离开。受制众人的血脉,一个时辰后才会自行疏通,已经足够独身那人逃脱。 刚刚走出几十步,身后接连传来惨叫声音,转身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他急忙转身向后回返,同时高声制止。 “快快住手。” 不过等他走到近前时,除了他与被追杀的那个人,此处再无他人气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为何要这样做?”眼见回返迟了没能拦住,司马问之开口质问。 之前他对此人印象很好,见他此番作为以后,好感一扫而空。 “小兄弟不知,这些人都是逆臣贼子的爪牙。并且都是边民蛮夷,擅长追踪术法。此前我曾数次逃脱,又被他们追上。除恶需务尽,否则后患无穷。” 见他动了怒气,独身那人开口解释。 “今日多亏小兄弟出手相助,若不然我定是难逃此难。” 解释以后,见他脸上的愠怒仍旧没有消散,独身那人开口表达谢意,想要缓和二人关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死去。杀人的缘由虽然合情合理,司马问之心中依然不喜。 “还不知小兄弟姓名字号,能否告知?也好令我记在心里,日后找到时机报答。”此人见状没有恼怒,再次开口缓和。 “云游野人,无名无姓。”司马问之冷冷回应。 “鄙人王车白,字建之,扬州建康人士。”见他终于开口,那人大喜后自报家门。 “马问,没有字号。”司马问之口气稍微缓和,再次回应。 进入上清宗修行前,他曾研习儒家经典多年,礼法深入骨髓,不能去除。 他人自报家门,自己再不情愿也要回应。若不回应,既失礼法也无教养。 “小兄弟要去哪里?” 关系愈加缓和,王车白再次询问,同时决定无论眼前的这个少年要去何处,他都要想办法与其同行。 “扬州,建康。”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6. 权是万能 “如此甚好,可以同行。”王车白听后连忙回应。 眼前少年不是寻常俗人,若是能与他一同返回建康,这一路之上再也不用惧怕被人追杀。 “前往建康的道路有多条,你我并不同路,我也不想与你同行。”司马问之听后直接拒绝。 路途不同,可以有一人妥协,选择同一条路行走。只要能够到达建康,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他的话语中有深意。 路不通可以将就,道不同不能共谋。 王车白出手狠辣,数息间毙杀多人性命。即便这些都是歹人,也应由官府审理,不应草菅人命,他这样做事太过狠毒。 更何况,他已猜出此人邀他同行的本意,是拿他当贴身护卫。 “看小兄弟的样子,似乎是第一次前往建康?”王车白预料到会被拒绝,已想好说辞,随后开口询问。 “此前曾在那里生活,几年前才随家人迁往益州。”司马问之开口否认。 “那便是了。” 王车白像是恍然大悟,随后开口解释。 “今日的建康城,早就已经与往日不同。且不说城中百姓因为改朝换代多有更换,城防守卫与以前相比,也有许多改变。若是没有人作保,小兄弟最多只能走到城下。” “当真如此?”司马问之没有全信,开口反问。 当年他曾跟随虞夫子偷偷出城,再次入城时只需搜身检验。若是清白人,守卫会自动放行,并没有听过作保一事。 “改朝换代后天下还未稳定,这样的做法也不过分。”车白没有正面回应。 这些话语果然奏效,司马问之听后内心开始动摇。 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历尽艰辛才回到建康城外,却因为无人作保无法进入,实在是太过冤枉。 虽然也可以择机找他人相助,但司马问之不想让更多人知晓他的存在。 况且再找他人时,无法辨别那人品性。此人虽然狠辣,品性还算纯良,算不上是歹人。 “此地离建康尚有两千多里路程,若是依小兄弟脚程,一个月后估计都进不了扬州地界。若是同行,我许诺不出十日,你我二人定会出现在建康城下。” 见司马问之有些意动,王车白再出言辞,试图说服。 “罢了。”司马问之心中作出抉择。 或许不是他人太过歹毒,是自己太过仁慈。他听到说辞以后改变主意,决定与他同行。 循循善诱,步步为营。一鼓作气,直捣核心。几番说辞过后,他心中的城池也被攻下。 “况且小兄弟身边还带着这个畜生,进城时多有不便,建之也可找人疏通”不等司马问之说出决断,王车白又说出一个同行的理由。 “汪,汪!”一旁琅琊听懂他口中话语,连连犬吠。 母狼突然发声,车白没有防备,被吓得一个激灵。随后后连连后退,踉跄以后险些跌倒。 “一路同行,还要依仗王兄提携。”司马问之见状心中莞尔,几息过后开口应下了同行一事。 “另外,这是小妹琅琊。”他再次开口,为琅琊正名。 随后二人多有言语往来,司马问之渐渐知晓事情经过。 王车白是建康人,这次奉命到益梁二州查探隐秘事情。回返时被对手派来的爪牙盯上,多次逃脱又多次被追上,数次历经险情。 “王兄是衙门官人?”听完讲述,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没有官职在身,只是被朝中大人们驱使。探知消息交付后一拍两散,互不相欠。”王车白略微思索后回应。 不是朝廷的人就行。 司马问之到达建康后要做的事情,可被诛灭九族,不能走漏丝毫风声。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变化,短暂歇息后,二人一狼继续上路。动身前,路上尸首他二人没有处置。 此处虽然不是官路,但天亮后会有俗世人来往。其他人发现后会去报官,官府会派人抬走埋葬。 此前都是步行,再次上路时司马问之改为骑行。他从数匹马中选了最为高大的一匹,是刚刚那伙人里头人的坐骑。 司马氏建立晋国,是在高平陵之变罢黜曹爽后以武立国。先祖高祖世宗太祖,都是征战沙场的名将。 但司马氏后世子孙大多耽于享乐,早已忘却横刀立马的岁月,也失去了纵马山河的豪气。 司马问之前面的数位先祖,再也无力手执缰绳。到了他这一代,更无策马扬鞭的经历。 因此,刚刚上路时,马匹并不听从他的调遣。有几次强力驱使,马匹受惊狂暴多有险情。 王车白在一旁看到后,建言二人同乘一匹,被他严词拒绝。 不过司马问之不是莽人,主动向车白请教驭马之术。车白没有保留,将自己知晓的倾囊相授。 起初司马问之学的不熟练,马匹虽然听从号令,有时又多有抵触。再后来他愈加熟练,二人行进速度变快许多。 二人策马扬鞭时,琅琊就在后方疾行跟随。她本是狼属擅长奔驰,尤其擅长途跋涉,数里路程不用停歇。 司马问之心有怜惜,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停下,将她抱到马背上一同前行。 世间万般驭马技艺,不如琅琊在马背一卧。马匹闻到背上母狼气息,抵触情绪顿时消散,变得异常温顺。 王车白看到后,大感惊异。 之前步行,司马问之与琅琊一日可行五六十里。骑马后脚程变快许多,一个时辰超过往日一天脚程。 骑马还有一个好处。 策马驰骋时身边诸事一一略过,不会沾染,不像此前徒步时多有变故。 不到辰时,两人行出二百里,到达一处城池下。 进城后,王车白找到城中驿站递上官文。不久后,有驿官出来相迎。 驿馆中,衣食住行诸事完备,短暂歇息后二人再次上路。 此后每过几百里,或是驿站或是城中官居、民居,凭借一纸公文,都会有人笑脸相迎,为他们更换马匹,提供食宿盘缠。 此事有过多次以后,司马问之终于明白了一事。 为何古往今来,无论是王公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想染指皇位。为何无论官居几品,在位之人皆左右逢迎,削尖头颅向上钻营。 皆因一点,权势可化世间万物,几近万能。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7. 郡守之子 万事都有人提前准备固然是好事。 但是驿馆中不仅有友人,也会有敌人。每次从驿站中走出来,再次上路的时候,二人身后都会有尾巴跟随。 既然已经被别人惦记上,就应该避过大城闹市,选择小路低调前行。王车白反其道而行的举动,是他刻意为之。 这样做的缘由是检验,检验的结果很满意。 开始时是江湖武人追杀,后来开始夹杂修行人。从初门到道人再到神人,这些人的修为逐次提升。 不过没有鬼仙境。 俗世中,鬼仙境修士大多是门派翘楚,轻易不会被别人号令。 况且宗门间多有默契,除非招惹到本尊,很少有修为高深的修士以大欺小。如若不然,宗门间会征伐不断,永无宁日。 每当发现被人跟随追杀后,二人都出手将这些人处理干净。 动手前,王车白都会讲明这些人是被谁派来,平日里有什么罪行。讲完后不再言语,由司马问之自己定夺处置。 都是亡命匪徒,手中沾满忠良无辜的鲜血。司马问之将他们制服以后,任由王车白挥刀砍杀。 但是也有例外。 追杀的人中,若是有人是家中独子,不杀。若是兄与弟同在,只杀兄长。 不杀的人也不轻饶,司马问之施展摄魂术法,将这种人三魂中的爽灵抽出,强行归于故里。 爽灵不主生死,日后寻回时只会丢掉此前的记忆,可为这些人的氏族留一条血脉。 一路上经过多次斗法,司马问之收获很多,成长也很迅速。快进入扬州地域时,追杀的人中不再有可以磨炼他的修士。 一路前行以后,果然如王车白许诺那样。没有到十日,第八日的午时,二人一狼就到了建康城下。 “贤弟在此等候,我去守卫那里说一声。”远远看到城门后,王车白开口告知。 没过多久他到了城门处,开始与守卫交谈。只说了几句,守卫像是得到紧急情报,快速向城中跑去。 “王兄,如何?” 王车白随后返回,司马问之开口询问。他以为此事会异常麻烦,没有想到三言两语就已了结。 “只管等着。”王车白开口答复,信心十足。 这次等了许久,两个刻时后都没有结果。司马问之不是小人,但也开始向坏处想。 “来了。”又过盏茶工夫,在他胡思乱想时听到提醒声音。 城门处本来挤满进出城池的百姓,此刻已被人指引着退向城门两边。随后一辆华丽车驾从城内驶出,直奔二人的位置驶来。 马车出城后,城门两侧百姓仍旧在原地站着,没有继续进出。 车驾速度很快,数息间来到二人面前。司马问之细细看过,不是天子驾,也不是王驾。 还好,王车白不是皇族。若是那样,二人以后会势同水火。 但只能确认不是皇族,他的身份仍旧不能确认。不过他曾说过是受官家调遣的差人,此时看来多半不是实话。 车驾停下以后,有人卧在车辕下方,请二人上车,言语中称呼司马问之为马公子。 道人虽然信奉人各有命,但宗门内也有类似众生平等的教义。仆人请他们上车时的跪卧举动,令司马问之内心不喜。 因此,王车白踏着人背进入车舆后,他没有这样照做,改为纵身一跃进了车舆。 车驾内部很是宽敞,可供数人乘坐。当年逃离建康时,他乘坐的车驾与这辆不能相比。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商周以来这是祖制。二人此刻乘坐的是大夫车驾,车主官位应在四五品之间。 车驾来时迅速,向城内驶去时改为缓慢。快到城门时,两侧军士和百姓都半跪见礼。 将要进入城门,王车白掀开车舆前的布帘,向外查看。有几人正抬头看向车驾,见状又快速低头隐去。 车驾入城后,开始沿主街行驶。路上众人纷纷避让,不过不再像城外百姓那样半跪见礼。 经过一座二层阁楼时,王车白再次探出头向上查看。 阁楼上,有一人看了下来,四目相对,刚一接触又看向别处。 “刚刚经过阁楼时,上层站着的那人,就是一路上围堵你我的幕后主谋。” 将身子探回后,王车白开口提醒。 两次探出身子,他都是有意为之。那人多次追杀自己后没有收获,他此时主动显示自己行踪,是想要示强。 若是忌惮,应该示弱。既然示强,说明此时此地他已没有畏惧。 车驾缓缓前行,没过多久司马问之觉得气闷,也探出身子向外查看。建康城中一如以前人声鼎沸,甚至相比当年离开时更加繁华。 不多时,在他陷入对往事回忆时,前方出现一骑,匆匆赶到近前。王车白探出身子与他耳语几句后,命人催马前行急奔家中。 还没有到府门,门口已有人在守候。见车驾到来后几人匆匆上前,伺候二人下车。 “公子,大人已在中厅等的急了。” 下车以后,还没有进门,一个年老仆人从院中匆匆走出,扯住王车白的衣襟急迫说道。 “徐伯,我知晓了,这就前往中厅。”车白已有预料,立即答复。 “对了,此人是我好友,带到我屋内好生伺候。”走出去几步以后,他又转身叮嘱。 “大人若是有训斥,莫要强硬。” 望着自家公子离去身影,徐伯想起什么,同样开口叮嘱。 随着仆人引荐,司马问之走入府中。官宦人家大多讲究,仆人引路时,也在讲述府内规矩。 他听到后不以为然。 普天之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皇城。他曾在那里居住过将近十年,对许多规矩法令了然于胸。 转过多道弯路后,仆人将他带到一处阔院后引入屋中,随后去吩咐他人准备待客物品。 司马问之在屋中坐着等候,心中有喜有忧。 王车白没有妄言,姓名字号都是真的,此处是王家府宅。 但这里同样也是建康郡守府宅,他的父亲是宋国都城郡守王元明。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8. 庐陵王事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城所在的地域,都不是普通郡所。 地域不同寻常,郡所官员也有不同。扬州与建康州郡的主事官员,若不是出身皇族,也会是皇室外戚。 至少,会是皇室亲信。 司马问之身负家仇国恨,这次前来要做的事情会牵涉许多人。无论王元明是哪一方的人马,行事以后,他与王车白都会兵戈相向。 司马问之心中纠结时,王车白已到达府中中厅。屏退左右服侍的仆人以后,主动告知此行收获。 “庐陵王果然是被奸人迫害,枉杀冤死?”王元明听后开口发问。 庐陵王是高祖次子刘义真,因皇权争夺一事,先是被贬庶人,又于景平二年被太后下召赐死在新安郡。 “的确是这样。”王车白听到父亲询问,开口予以肯定。 “并且,当时虽是以太后名义下召,实际拟旨的却是司徒大人。”肯定以后他再次开口,话语更进一步。 话音还没有落下,王元明起身走向屋门处,开门向外查看。确认周围无人以后,他关闭屋门再次回返。 “建之,此事干系重大,莫要信口开河。”回返以后低声开口呵斥。 “父亲,此事并非建之虚构。”王车白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开口辩解。 “这次出京查探历时三月有余,大部分时候我都潜藏在新安郡中寻找线索。当年处死庐陵王以后,与此事相关的人大多被秘密/处死灭口,只有几人早有预备,秘密逃到益梁二州藏身。” “查到线索以后,我去了益梁二地,但只找到两人。手段用尽以后有些收获,将消息相互印证后觉得很是可信。”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细纸交了过去。 “这是什么?”王元明将纸接过,同时发问。 “当时的令官是奉太后口谕,前去赐死庐陵王。但担心他不能伏诛,身上还带着一份文书,与口谕大体相同。后来那几人逃走时也将文书带走,当做保命物件。”王车白开口解释。 “这几张细纸上的字迹,是我找到其中一人后,蘸着墨迹临摹得到的。文书只有一张,临摹有数份,以备不时之需。” 车白解释时,王元明已将纸上内容看了大概。查看以后他也认出文字行走脉络,的确是当朝司徒的笔迹。 “握有文书那人现在何处?”王元明看后再次发问,语气有些急迫。 “父亲放心,我没有伤害那人。但临摹以后不久,我二人就被刺客盯上。逃命时刺客都被我故意引开,想必他不会有危险。”车白会意,开口劝慰。 果然,王元明听后,脸上担忧神色逐渐消散。 仅凭临摹不能说明什么,还需要找到文书原文。他刚刚的担忧,是怕那人已被自己儿子除去。 “很好。” 担忧消去以后,王元明开口称赞车白行事手段。同时他也在内心感叹,自己这个儿子纨绔本性已渐渐褪去,与之前大不相同。 “此事我会尽快上达君王,但愿能将把持朝政的逆臣清除。”感叹过后,他胸中又生出豪情,作了决断。 此行的公事已经了结,父子间后面说的大多是家长里短。 不过对于王元明的教诲,车白几次都想要辩驳,想到徐伯刚刚的嘱咐,他最终又没有开口。 王车白与王元明是父子,也是上下级官员。随着年岁增长,儿时父子间的情分日益淡薄,公事公办的情形愈来愈多。 孔孟有云,父为子纲,父子情深大多只是在儿子未成人时。两人对此都是无可奈何,一如朝中其他权臣父子。 再过一会儿,公事私事都已了结。王车白躬身辞别父亲,想要回到自己居所。司马问之已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再让他等下去,不是待客之道。 “此次回城,与你同行那人如何,能否被我们驱使?”刚要离开,王元明开口询问。他知晓有人一同回返,还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王车白回到府中以后,此事应当主动告知。但他有几次想要开口,都因私情忍了下去。 他与父亲等人做的事情很是危险,不想将司马问之牵涉其中。 “只可结交拉拢,不可强行驱使。”被问到以后,他说出心中想法。 “此人本领如何?”王元明听后再次发问。 “应是出身玄门,精通术法。儿子这次能够安全返回,对此人倚仗最多。”王车白如实告知。 “季儿已经懂事,但还没有请师傅教诲。依你看来,请他到任府中西席教导季儿如何?”得到满意答复以后,王元明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王车白是他第三子,下面还有两女一子。季儿是幼子,名叫王木白,字季之,是垂髫小儿刚刚懂事。 “此人年岁刚刚束发,若请为西席,资历是否太过浅薄?况且成与不成,都需要看他自己的想法。”王车白听后有些抵触,开口为司马问之推脱。 请为西席只是缓兵之计,他知晓自己父亲的目的仍是拴住司马问之,被自己驱使。 “也罢,是为父操之过急了,此事以后再议。” …… 自进入王车白屋中开始,司马问之已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仆人将茶水续了多次,直至失去味道。 他与王车白是午时左右到达城门,之后等候与返回府中耗费大量功夫。再加上久等,此时申时都快过了。 “离家日久,家中父母很是牵挂,不知不觉耽搁了时辰,知道刚刚才脱身回来。贤弟勿怪,勿怪。” 等到有些无趣的时候,屋外不见人影,先传来说话声音。王车白随后现出身形,匆匆走入屋中。 司马问之无意怪罪。 客随主便,在他人府中,容不得他怪罪府宅主人。 落座以后二人交谈,话语大多是车白致谢,他再开口推辞。 “建之兄,时候不早了。”你来我往一番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表明想要离去的想法。 离去其实不是因为时辰早晚,是为后面行事早做准备。 之前等候的时候,接连有仆人进出更换茶水点心,司马问之借机向他们打探消息。仆人大多口风严实,但是也有嘴碎的人,对他说了很多事情。 说的大多是替自己主家吹捧。 郡守是五品官衔,但依据仆人的话语,王元明远不止于此。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9. 越人阁 “为什么这样着急离去?”王车白听后不解询问。 刚刚被问到西席一事时,他开口推脱的主因,就是担心会逼迫司马问之过早离去。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自己提出离去,还这样早地提出。 “没有特别缘由,只是闲云野鹤惯了,不习惯拘束生活。”司马问之不愿说出真实想法,只以府中规矩搪塞。 “若是因为这个,你无需离去。规矩只是为了约束府中下人,贤弟在府中的身份与我无异,莫要去管那些。”车白听后心中一松,随后开口挽留。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理会,再次开口辞行,离去的态度坚决。王车白又有多次挽留,但是都不见效用。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莫要再用无关的借口搪塞。”再一次挽留被拒绝后,王车白正色询问。 “建之兄不应向我刻意隐瞒身世。”面对问话,司马问之也正面回应。 “鄙人王车白,字建之,建康人士。”听到答复后,王车白立即开口,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自报家门的话语重复。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答复,只是摇头。 “不是衙门官人,只是被大人门驱使打探消息。”看到反应,他回忆起其他话语。 这次听后,司马问之不再摇头,改为点头。 “我虽然是郡守之子,在他人看来与官员没有不同。但我此时确实只是庶人一个,没有半点官职在身。况且这次前往益州,的确是受他人驱使前去打探消息,哪里来的隐瞒一说?” 王车白看后会意,继续开口解释,说到最后,解释渐渐变成质问。 司马问之听后,一时语塞。 对方的话语听着虽然像是狡辩,却处处在理,一时间他无法反驳。 “依我看,贤弟是大河已过,想要拆桥了吧?”见他愣在一旁,王车白再发质问。 从凉州至建康,虽然只有七八日的工夫,但他对司马问之的了解并不肤浅。此人虽然出身玄门,但孔孟观念深入骨髓,是极为讲求礼法的人。 以过河拆桥一说来质问,是他有意为之。不管是与不是,司马问之皆会否认。否认以后,应当不会再执意离去。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连忙否认。 过河拆桥最无信,也最被人痛恨。他无论如何不会去做,也不会接受类似污蔑。 “若是如此,就依我说的留下。况且即将入夜,不久后城中就会宵禁。你若是在此时离去,就不怕被禁军投入天牢中?”王车白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劝说。 “好。” 与他料想的一样,司马问之否认后已没有理由离开,再听到宵禁一事后改口留下。 “如此甚好。”见他终于松口,王车白大喜过望。 “贤弟先在此处歇息,等我做些准备,稍后随我出府。”随后再次开口,说出以后安排。 “什么事?再过不久会有宵禁。”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为你接风,不会违反律法禁令。”王车白转身离去,离开前开口解释。 这次没有等多久,王车白换了一身富家公子衣物后,从自己另一处居所那里回来。回来时手中还拿着一套衣物,展开后对着司马问之比对。 很是合身。 司马问之身上衣物,是此前在驿站中换的贴身短袖,便于骑行与争斗。王车白为他带来衣物,与自己的的相同,都是宽袍大袖浮夸缥缈。 将要出门时,琅琊也起身跟随,被王车白拒绝。 司马问之询问缘由,他只是一味解释将要去的地方不允许外部女子进入,母畜也不行。 司马问之本来就不想让她出门,听到解释后好言嘱咐琅琊留在府中。司马琅琊虽然答应,但嘴里哼哼唧唧,眼中也有委屈。 二人出门时天色已暗,街上有巡查军士来回巡视。 走出去不远,就与军士正面相迎。有人上前询问,王车白掏出腰牌展示,军士看过后放行。放行前叮嘱二人莫要在街上长久逗留,会令他们难做。 此后再遇几次盘查,二人都没有被军士为难。 居大不易,能令朝廷禁军以礼相待,多半是因为郡守腰牌。司马问之一路行去,再次感叹权是万能。 没有过多久,二人在一处三层楼阁门前停住。司马问之抬头看去,“越人阁”几个字隽秀飘逸,很有前朝书圣遗风。 但他看到牌匾后,转身就要离开。同时也明白了王车白解释不带琅琊来的时候,说的规矩来自哪里。 皇城之中,标榜“阁”“苑”的居室,大多是藏书处。但俗世中,这些地方大多不是是烟花柳地。 道人修行,可达九天神邸,可至十殿鬼域,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但有两处除外,佛教寺庙与娼馆妓院。 “贤弟莫要误会,此处不是娼妓聚居的地方。”王车白已有预料,见状连忙将其拉住,同时开口解释。 “这里只有畅谈人生与胸怀抱负,没有男女龌龊的事情,莫要被这几个字骗了。” “当真?”司马问之冷声发问。 “千真万确。”王车白赔笑回应。 这人的话语虽然圆滑,但每次都还可信。司马问之想到这里,转身随他一起走了进去,进去前再次抬头看向牌匾。 “这三字是前朝名家书写,那人擅长模仿,写这几字时用的是二王遗风。”看到司马问之的举动,王车白开口为他说出内情。 “此地常人不能随意出入,来的大多是骚客雅士或天下名流。更有甚者,会有朝中重臣到这里寻求人生大道。”随后他又开口,为自己刚刚的言论佐证。 二人刚刚进去,就有人上前相迎。来人不是龟奴或年老鸨母,是一位年轻秀丽女子。 这女子与王车白是熟识,见过面后将二人向楼上带去。 拾级而上,走到楼梯中间时,正好有人向下走来。王车白看到后停下脚步,抬头向对方看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0.归于山林 走在前面的那人,王车白在白日里见过。车驾进城后经过一处阁楼时,他曾探出身子与此人对视。 “没有想到你我这样有缘,白日里刚刚见过,此刻又在这里相遇。一别多日,建之兄可还好?”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抢先开口招呼。 话语虽然是说给王车白,双眼却一直盯着另一侧。司马问之察觉以后低下头,避过他查探的眼神。 “多谢邢兄高抬贵手,多日来我才有惊无险。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改日定会去贵府长叙。” 这人的动作也被王车白看到,他连忙上前一步,将司马问之挡在身后的同时开口回应,随后拉着他继续向楼上走去。 “到了这里,还说什么有要事在身。”擦肩而过的时候,邢姓男子开口讥讽,随后拾级向下走出阁门。 一场交锋,三言两语后快速化解。司马问之走上去的同时猜测,是因为接风一事,王车白不想多生是非。 “刚刚那个人,白日里我与你说过。”上楼进入一间屋子,王车白确信无人偷听以后主动告知。 “是追杀你的幕后主使?”司马问之开口求证。 “既是主使,也是听命于他人。”王车白的回应模棱两可。 “此人是当朝中书舍人的儿子,他的父亲与徐佩之互为朋党。”回应过后,见他没有听明白,又进一步解释。 不过司马问之听后愈加不解。 “徐佩之是当朝司徒徐羡之的亲侄儿。”王车白看到后,点明其中的要害。 司马问之听后恍然大悟。 他曾经是晋国公子,对朝中官职很熟悉。司徒位列三公,是当朝正一品的权臣。 之前他以为双方一场交锋,三言两语就结束的缘由是因王车白不愿多生是非。此刻看来,多半是因为心中对那人忌惮。即便知晓他做了什么,也无法做出反击。 但转念再想,无论是之前还是方才,与此人交锋时车白虽然隐忍,却没有落于下风,更没有十分狼狈。 由此可见,他背后的倚仗也并非只有一个郡守父亲。 不多时,王车白叫来阁中仆人,将需要的食水吩咐下去。不到盏茶工夫,有人将刚刚吩咐的物品陆续呈上。 越人阁中的吃食异常鲜美。 自离开建康以后,司马问之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美味。数日前成都县令曾为他们准备吃食,与眼前的这些相比就是糟粕。 其实这些吃食他都品尝过,时隔几年后再次入口,品味的不仅是食材,更多是一份得到满足的乡愁。 但比食材更让他感慨的,是王车白的一番用心。 自进入阁楼开始,除去仆人外,再没有一个外人进入屋中。不管是他城中好友,还是红尘烟柳。 没有人进来打扰,是有人刻意嘱咐过,是谁作下的嘱咐,此时不言自明。 邢姓公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司马问之听得清楚。此处即便不像他想的那样龌龊,也不会像被告知的那样清白。 用过餐食后,二人继续闲谈。 交谈的时候,王车白多次装作无意间问起他日后打算。司马问之察觉以后装作不知,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他确实也无法给出明确答复。 白日里车驾在建康城中驶过的时候,他曾刻意查看过变化。 虽然只过去五六年,城中已经多有变化。不仅是房屋街道,还有城中的防护守卫,他要做的事情需要再从长计议。 没有什么打算,正符合王车白的心思。他听到答复以后,再次劝说司马问之以后就住在郡守府中。 至于王元明想要让他作幼弟西席一事,车白斟酌再三后没有说出口。这件事情是求人做事,不能操之过急。 戌时过后,二人乏累。司马问之起身向外,想要回到府中歇息。 “今日只能在此歇息了。”王车白听后将他叫住。 “为什么?”司马问之不解。 “戌时开始,巡查宵禁的军士中会有皇城守卫。若是遇到他们,事情会有些难办”王车白说出缘由。 “遇到他们,郡守府腰牌也没有用处。”解释过后,见司马问之看向他的腰间,车白再次解释。 司马问之无奈点头。 好在越人阁虽不高大,但很宽阔,阁中房众多。没有过多久,两间上房被收拾干净,供二人独自歇息。 亥时将过,司马问之慢慢睡去,睡去前脑中浮现的是琅琊焦急的身影。 临出门时,他曾承诺过今晚会带回好的吃食。如今承诺泡汤,回去以后少不了被她呜嚎埋怨。 亥时过去后,有人悄悄走向王车白房屋。屋内人早有准备,主动开门将来人迎了进去,屋外只剩一路胭脂香风。 第二日清晨,二人吃过朝食后才向府中回返。临走的时候,司马问之从阁中整理了很多吃食。 回府以后,王车白没有让他住到客房,而是腾出自己的一处居所。那处居所司马问之昨日已经去过,很是雅致。 但雅致仅仅限于昨日。 二人回返以前,屋内的许多物品已被琅琊毁坏,不得不令人更换。 在郡守府中住下后,司马问之数日来颠簸流离的日子暂时结束。府中供应一应俱全,并且因为有人刻意吩咐过,此处的供应还要优于府中其他亲眷。 但仅仅是过了几日,这种安稳就被无情打破。 变化不是来自外人,是来自自身,更确切的说是来自琅琊。 还没有化为人形,她的兽性还存留许多。平日里还好,但每月月圆的夜晚,她都无法控制自己,会在院中对着圆月呜嚎,方圆百丈都可以听到,弄的众人人心惶惶。 郡守府中豢养的都是家犬,家犬不会狼嚎,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明。 琅琊的事情,王车白比他人知晓的更多。他曾出手尝试着将这事压下去,刚刚平息没有多久,母狼再次闯下祸端。 几日后的一个白天,王季之被人带着在后院玩耍。他无意间看到了琅琊,见她与豢养家犬样貌不同,跑跳着上前查看挑逗。 琅琊不通人情世故,厌烦以后开口吼叫,将他吓的昏了过去,久久不能醒来。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1. 归于山林(续) 琅琊闯下祸端的时候,司马问之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修行。但是由于入定后不知外面情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找到琅琊的时候,王季之已被人抱着向生母的宅院跑去。司马问之没有看到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琅琊有些无辜的眼神,他知晓此事不是她故意做的。此时不是月中也不是夜间,她不会无故发作。 一人一狼回到屋中后不久,屋外再次传来喧嚣声音。司马问之出门查看,见除了几个仆人外,其余的都是带甲武士。 “马公子,请与我们走一趟。” 见他出来后,来人中有一人上前说话。此人看着像是这些人的头领,说话时的话语虽然恭敬,话音却很冰冷。 司马问之本来就想知晓出了什么事情,听后没有推辞。 刚刚走出去几步,有几个人趁他不备,想要上前捉捕琅琊。他不能忍受这些人的无礼,转身调灵将他们震开。 对方头领见状,示意众人一起上前。 还没有上前,这些人被话语声制止。王车白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到来后呵斥头领私听调令,言语中要将他治罪。 这些武士不是王元明派来的,发号施令的是王车白的庶母、王季之的生母。 此人虽然只是侍妾,但正得郡守宠爱,此事府中众人明白。若是没有明确说明,她的调令在府中与王元明无异。 虽然呵斥了府中武士,王车白也不能再将此事压下。将众人赶走以后,他好言请司马问之跟着过去,同时告知隐情。 城中疾医已经为季之看过,虽然能够确定他无法醒来的缘由,但是仍旧束手无策。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拒绝,带着琅琊一同前往。 琅琊是他刻意带上的,若是单独将她留在屋内,不知还会有什么人前来。 片刻过后二人到达,没有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屋中除了王元明与几个妇人外,还有几位疾医。说是疾医,但大多都是医官,这些人专为权贵诊治,有官职在身。 二人进去时,有一个妇人正在对王元明哭诉,言语之间异常凄惨。妇人诉说的同时不时向床上看去,王元明听后眉头紧锁,看着像是要发作。 查看屋中情势以后,王车白对司马问之使了眼色,他会意以后,几步走上前。 床上躺着的是车白幼弟王季之,此时他呼吸匀称,但是双眼紧闭。司马问之见状,立即调灵查看。 还好,三魂没丢,七魄未失,只有伏矢魄有些震荡。 伏矢掌管七魄,主意识。伏矢不平,王季之陷入昏迷是正常的事,没有性命之忧。 三魂七魄皆在,就无需招魂引魄,也无需施展术法符录。司马问之假装切脉,趁机渡灵到他体内,为其抚平伏矢魄后再渡灵激励心神。 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上前阻拦。 他来之前,其他人已无计可施,只能由他尝试。并且每当有人试图干预时,王元明都会用眼神制止,包括王季之的生母。 做完这一切以后,剩下的只有等待。 众人没有等多久,盏茶工夫过后,王季之幽幽醒来,再过几十息后变得生龙活虎,并且看着比之前更加活泼。 此事皆大欢喜,屋内众人大多高声欢笑。只有那几个医官,在众人庆祝时一同离去,没有向王元明辞别。 “王兄,建康城外可有林密山川?” 王季之的事情了结以后,车白二人向屋中回返,回返的路上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因为琅琊起的的是非,府中渐渐有了非议,此前已多次传入他耳中。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发生。 更重要一点,是在城中做事时带着她多有不便。自己前途都不知晓,若是事情败露,只会给琅琊带来灭顶灾祸。 因此,司马问之近几日一直在考虑着,要将她放归城外山中。他平日里可出城去看望,城里城外都不耽误。 “为了什么事?近处的钟山最为有名。”王车白回应时开口询问。 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 钟山他也知晓,是建康城外最有名的山脉。但因相传此山有虎踞龙盘之势,并且有金龙紫气隐隐生成,数百年来一直被皇族把持,不是琅琊好的去处。 “不远处的栖霞山也是山水秀美。”王车白见状,再次推荐一处。 司马问之对栖霞山也有印象,但是印象模糊。他随后开口询问详情,以及去那里的路径。 王车白细致讲述,司马问之用心记着,再三确认无误后才转向别的事情。 不多时,车白借口探望季之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司马问之内心暗叹。 将琅琊放归山林一事,是明智且必要的决定。在他说明缘由以后,王车白没有挽留,而是直接推荐去处,说明他也没有把握再将变故压下去。 第二日清晨,刚刚过了卯时,一人一狼走出郡守府邸,向栖霞山中走去。王车白已经为他们备下车马,但是被司马问之拒绝。 不是不领心意,是因为山路崎岖,车马不如步行。 午时未过,他们已到山下。稍作歇息以后,一人一狼向山上走去。 向上走了一个时辰,司马问之决定舍弃此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山中建造了许多佛家寺庙,每隔几百丈就会有一处。 将琅琊放归山林后,他会常来查看。身为道人,若是经常出入僧侣聚居地,日后若能飞升,见到上清祖师不好解释。 此处不合心意,见天色还早,他带着琅琊向更远处走去。一个时辰过后,又看到一座山川。 此处稍显冷清,但风景同样秀丽。山中树高林密,是一处好的隐匿处所。 申时过半,司马问之一人从山上走下,施展疾行术法,向建康城中行去。查看以后他对这里很是满意,已经将琅琊留在山上。 天色将暗时,城门会关闭。关闭以前,司马问之刚好返回,凭借郡守府腰牌进入城中。 此时快到宵禁时间,他疾行向府中走去。距离郡守府还有几十丈时,看到有许多人从府中走出,都是官家衙役的模样。这些人匆匆离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屋中不久,王车白前来询问今日如何。司马问之如实告知,并从他的回应中知晓那处山川名叫青龙。 夜色渐晚的时候,车白离去。离去前嘱咐司马问之,再过些时日,若无紧急事情不要走出府门。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2. 反手报复 对于车白的嘱咐,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在意。 话语中需要注意的是数日以后,距离今日还有些日子,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还在王府中,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从将琅琊放到青龙山的第二日起,司马问之每隔一日都要出城前往那里去看望。 第一次去看望前,他曾想过琅琊独自在山中生活会如何的艰难困苦。但是到那里见到实情后,他知晓自己过虑了。 琅琊本来就是山中野狼,放归山林如同困龙入水,生活没有困苦和约束。司马问之不在的时候,她常在山间奔行驰骋,没有半点悲惨凄凉。 平日里无法陪伴,司马问之前往青龙山中时会带着美食,当做一种补偿。 但是带过两次以后,他便不再这样做。 青龙山中人迹罕至,山鸡野味少有人猎杀,因此繁衍众多。每次见到琅琊时,她都会叼出许多反赠,并不缺少食物。 每次前往青龙山,司马问之进出城门时出示的都是郡守府腰牌。守卫看后有意与他结交,一来二去渐渐变得熟稔。 相熟以后,他有意询问过一些事情。城门处从来没有索要过进出人员的担保文书,王车白此前告知的事情,是故意编造的。 但他听后没有气愤。 此事已经过去数日,若现在再去质问,反而显得自己太过矫情。 不去青龙山中的日子,司马问之大多在府中待着。王车白多次来屋中与他闲叙,或者是带他前往越人阁中消遣。 再次见到邢姓公子以后,车白一改此前针锋相对的态度,变得恭敬许多。司马问之看后,心中觉得诧异。 再到阁中时,屋里不再是只有他们二人。与阁中众人熟悉后,会有艺女上前奏曲助兴。司马问之此前十分喜爱古筝,见到后一时技痒,也上前弹奏。 但是久未掌琴,生疏不少。古筝发出的乐音并不悦耳,反而有些刺耳,令他觉得尴尬异常。好在弹过几次后愈加熟稔,渐渐能够赢得他人掌声。 随后的一些日子中,王车白拜访他的间隔愈来愈长,闲叙的工夫愈来愈短,也很少再去越人阁。 与这种变化对应的,是郡守府中的人员来往愈加频繁,像是要发生什么,正在为将要到来的变故做着准备。 车白来的次数愈加减少,但另外一个人与司马问之接触的次数愈加多起来。 这个人王元明。 那日医治好王季之以后,他一直将司马问之惦记在心上。选了车白不在府中的一个日子,令人将他请到中厅闲谈。 既然是闲谈,就不是公务。交谈的时候,王元明话里话外多次暗示,自己有意拜他为幼子西席。 司马问之听后,委婉拒绝。 几日后二人再次接触时,王元明仍旧厚着脸皮为季之请求。司马问之听后,不再拒绝。 见到请求的事情被人应下,王元明长出一口气,脸上现出轻松神色。司马问之看后,愈加觉得有事要发生。 还没有猜到是什么事情,城中已有征兆显现。 以后前往青龙山,进出城门时受到的盘查盘查,比往日严苛许多。即便他拿出郡守府的腰牌,同样会被官军细细盘问。 这样又过几日,建康城四面城门同时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司马问之询问缘由,被熟识的守卫带到一旁劝诫。他知晓守卫也只是依令行事,不得不回到府中。 城门关闭的第二日,开始有大量官军不分白日黑夜,在城中穿梭巡视。不时有官员家中传出喧闹声音,伴随着有人被押解带走。 城中发生变化时,郡守府中反而一改此前多人进出的场景,变得安静下来。王车白也变回原来的样子,前来拜访的次数也愈加多起来。 只是坐下来闲叙时候,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司马问之有意询问的一些问题,都被他刻意搪塞略过。 三日以后,城中官军陆续撤去。没有过多久,许多消息传到民间,再传到司马问之耳中。 元嘉三年正月,宋帝刘义隆以“废弑君主、祸乱朝纲”等罪名,下诏治罪司徒徐羡之、始兴郡公傅亮等人。 徐羡之问讯自杀,傅亮乘车驾出城逃亡,被官军追回后诛杀。 二人伏诛,牵连朋党盟友无数。建康城封闭城门那几日,官军依照诏书的指示,将他们的党羽一一捉拿。一时之间,皇家与郡中牢房人满为患。 消息传出来几天后,王车白如往常一样找他闲谈。谈话接近结束的时候,透露出离别的话语。 “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司徒与始兴郡公伏诛以后,荆州刺史谢晦在治地为他二人发丧,并上表陛下鸣冤,公然反抗朝廷。陛下已经下令,命令征北将军檀道济与侍中王华发兵,前往荆州将其缉拿。”王车白听到询问后说出缘由。 “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知晓这件事,但是不知道详情。 “家父与侍中王华是一祖近亲,他已疏通关系令我一同前往,期望我能在阵前建功立业。”王车白说出隐情。 “我知贤弟习惯闲云野鹤,不愿受到拘束。但是男儿志在家国,你与我一同前往荆州如何?”解释过后,他开口邀请同行。 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 他心中确实有家国天下,但恰好与车白要做的事情南辕北辙。一个是毁灭,一个是保卫。让他去保刘义隆一事,他不会去做,也没有理由去做。 “王兄,何时随军前往荆州?”拒绝以后,他开口询问出征日期。 “今日准备,明日大军开拔。”王车白如实答复。 “离去前,再来我这里一趟。”司马问之听后嘱咐。 “什么事?”车白询问。 “到时便知。”司马问之卖了关子。 王车白走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立即净面洗漱,更换干净衣物。随后将屋门紧闭,又将卦子取出。 起子、掷卜、收子,几次以后开始解卦。 卜卦预测的事情,是车白此次前往荆州会如何。将掷卜结果一一排列后,卦象开始显现。 吉凶参半。 伯仲之间。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3. 大礼跪拜 卜算后得到的卦象,是吉凶参半。并且是要经历凶险与磨难,才能有一些收获。 能够卜算到这些,司马问之已经竭尽所能。若是他修为在鬼仙境,或许可以卜算到凶险的缘由。 因为不知详情,卜算以后他没有停手。 不知晓凶险来自哪里,不妨碍提前做一些准备。他收起算子后又取出符纸符笔,开始专心绘制符录。 提笔之后,气随意行,不多时五张符录一气呵成。拿在眼前看了几眼,这几张符录被他直接毁去。 真正的凶险,大多发生得异常突然,不会给人太多反应工夫。五张太多,根本来不及尽数使用。 片刻过后,经过细细斟酌,他再次提笔绘制。这次得到的符录只有一张,被他收在怀里保藏。 第二日午时左右,王车白将要离去。依照昨日的约定,他到司马问之屋中辞行。司马问之见他到来,从怀中取出符录,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王车白不认识是何物,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寻常物品,可祈福平安。”司马问之平静答复。 实际上并不寻常。 他昨日绘制时,在符录中加了自己一滴精血,代价是数日修行泡汤。 不过与得到的相比,失去的并不可惜。 这张符录可以示警守卫,也可以在绝境中助人攻伐。并且无论何时激发,都能被精血的主人察觉。 “如何使用?”王车白将符录拿在手中翻看的同时询问使用方法。 “平日里不用管它,有难时咬破手指,将指血滴在上面即可。”司马问之详细告知。 “不是生死存亡时刻,不可使用。”随后他再次开口,正色嘱咐。 符录只有一张,只可救助一次。他这样嘱咐是担心车白不珍惜,将符录草率使用。 “知晓了。” 王车白见状,小心翼翼将符录放在怀中,再次辞别离去。 大军开拔以后,建康城四面城门处,守卫每日对百姓进出的盘查依旧严苛。 司马问之不想在车白外出的日子里惹出是非,只能减少前往青龙山的次数,由两日一次改为四日一次。 但他与琅琊之间的情感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平日别离的时间变长,每次相见后彼此都很亲昵。 又去过两次后,司马问之察觉山中野狼并非只有琅琊。还有几只时常在她不远处逡巡,时不时望向这里,眼中皆是畏惧。 这些野狼曾结伴向琅琊攻伐过,但是没有讨到好处。它们身上伤口,是她留下的。 进入二月以后,荆州战事仍旧没有结束。某一天夜间,司马问之从梦中惊醒,他绘制的符录被激发了。 起床卜卦,结果喜人,是苦尽甘来。 等待车白回返的日子里,司马问之大多时候是在修行。数日修为被他还了人情,此刻要更加勤奋,将损失弥补。 但修行没有几日就被打断,王元明遣人前来邀请,王季之已做好跪拜老师的准备。 这事是他亲口应下,不能推脱,只能起身赴会。 第一日是拜师礼,司马问之坐在上首,王季之只有四五岁,在下面跪着时表情有些茫然。 不过随后的各项礼节,他一改茫然神色,都能得体的做出来。不难看出,这些日子里有人曾反复教过他。 男子岁至二十加冠,女子岁至十五及竿,表明以后是成人。 此时的司马问之只有束发年岁,距离加冠还有四五年,只是一个半大小子。 垂髫之徒,束发之师,与俗世传统大有不同。 一人跪拜,一人承受,围观的都是成年人,拜师礼上有多人掩面偷笑。 “想要学什么?” 行礼结束以后,二人关系定下,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询问的同时也在心中盘算,他此时可以教授什么。 “仙人术法。” 王季之话语刚刚能说的利落,听不懂问话是什么,这句话是王元明代他回答。 “我与你们没有不同,也是凡人。”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开口答复。 “那就任凭先生意愿,无论教授什么,必然都会有用。”王元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改口。 “那就先知书后明礼,再说其他。”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 王元明听后,脸上显现出失望神色,一闪而过后恢复正常,同意了他的想法。任凭先生意愿教授的话语是他说的,众人都在眼前,他无法反悔。 司马问之见状没有耽搁,将围观的众人遣散以后,即刻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不过刚刚教授就遇到了难题,王季之往日被众人宠爱,品行顽劣固执,这令他头痛不已。 人性本善,人性也本恶,人性善恶大多会被后天影响改变。司马问之思索一阵后,开始在他面前扮演严师,决心要改变他的顽劣本性。 同样异常艰难。 阻碍来自季之生母与乳母,听到孩子哭喊声音,与杀了她二人没有不同。 但是很快,阻碍不复存在。 司马问之直接去找了王元明,几句话后他去了后院,从此再也不见有人打扰。 只过了几日,王季之见反抗无用,不再顽劣蛮横,彻底服从了。 再过一些时日,二月中旬刚刚过去,建康城中突然变得喧闹。不时有朝廷官员出城,身后都带着吃食美酒。 就在几日前,征北将军檀道济与到彦之合兵一处,将荆州刺史谢晦一举击溃。战局稳定以后,二人率领大军回返,已到了都城数十里外。 与此同时,有差人陆续进入郡守府中,没有停留多久又匆匆离去。离去以后不过一个时辰,有消息府中传开。 荆州一役,王车白在关键时刻大发神威,扭转战局立下大功。檀王二人准备上表,为他谋取功劳。 得到消息的时候,天色还早,只到辰时。但王元明即刻命令府中仆人准备晚宴,要为自己儿子接风。 得到消息时,司马问之正在专心教授季之识字,听后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知晓车白能够安全回返。 既是车白好友,又是季之的西席,王家晚宴的筵席上,司马问之也有座位。 筵席开始以后,觥筹交错时,王车白起身。就在人们猜想他会为谁敬酒时,他径直走到司马问之身前大礼跪拜。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都愣在那里。 但车白知晓。 司马问之也知晓,没有躲闪,接受了。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4. 圆月群狼 王车白大礼跪拜的时候,众人纷纷向司马问之投去异样目光。神色中有不解有羡慕,也有嫉恨。 元嘉三年初春,将军檀道济与侍中王华先后上表,为建康郡守之子王车白请功。宋帝刘义隆知晓他的功勋以后,下旨命他为作皇子刘勋的幕僚。 皇子幕僚的职位,只有七品。 “是否觉得陛下赐的官职太小了?”得知消息的当晚,王元明在居室中对着自己儿子问话。 白日里,朝中官员将御赐送达后,王车白脸上没有现出喜悦。并且从白日到夜间,他都是眉头紧锁。 王元明看到后,知晓他是对赏赐不满,于是将他叫到自己居室中询问详情。 “君王恩赐,建之不敢质疑。”王车白郑重回应。 “此处只有你我,莫要言不由心,用谎言糊弄为父。你心中的想法皆在脸上,能瞒的了谁?”王元明听后有些愠怒,询问变为质问。 “与官位大小无关。” 王车白见父亲有怒气,开始说心中真实想法,“儿子出身行伍,也是以军功受赏,期望能有军职。” “陛下最初赏赐下的,确实是军中职务。”王元明听后告知隐情。 车白不解,脸上现出疑惑。 开始赏赐军职,今日变为太子洗马,中间肯定是有事发生。王元明已经说出前文,应当会有下文。他想到这一点后,没有立即询问。 “是为父上表陈情,又有你叔父帮助运作,军职变为皇子幕僚。”果然没等多久,王元明说出下文。 车白听后,不发一言。 “你不想知晓其中的缘由?”见自己说出内情后对方没有发问,王元明主动反问。 “父亲这样做必有缘由,对于长者的谋略,儿子不敢质疑。”车白连忙回应。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臣子中,大多是武为文用。即便如同檀将军,覆灭也只在三公只言片语间。” 王元明不想父子间因为这件事留下隔阂,开始主动讲述缘由。说到此处略有停顿,随后下定决心继续诉说。 “况且,高祖与少帝都没有长久,你我有生之年,宋国江山多半会归于陛下嫡长子刘勋。” 自古以来,储君废立皆在立长立贤之间。 但大多数君王会选择前者,刘勋是宋帝嫡长子,若无意外,他会被立为太子。 帝王背后议论储君废立,是身死株连的罪过。王元明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是因为心中顾忌。 “儿子知晓了。”车白听后,知晓了父亲用心,行礼后退了出去。 虽然说是皇子幕僚,不过刘勋此时只有两三岁,还是一个吃奶孩童,无需他人辅佐。因此,王车白平日里仍旧如同以前那样,没有多少公事。 闲暇之时,他与司马问之时常相会,畅谈古今。司马问之身具道儒两家学问,谈论时每每都会有独特见解,令他茅塞顿开。 除了闲谈以外,二人也会去越人阁中消遣,不过再也看不到邢姓公子。 王车白曾经说过,此人与前任司徒有莫大关系。徐羡之伏诛以后,他的下场多半是很悲惨。 不仅此人悲惨,与此事关联的数人下场大都如此。只有徐佩之被宋帝破例赦免,只丢了官位,没有丢掉性命。 日子重新归于平静,司马问之前往青龙山的习惯,也变回每两日一次。 青龙山内,琅琊身边的野狼愈来愈多,已有数十只。随着野狼数量增多,山内野鸡野兔数目急剧减少。 两三个月后,郡守府每隔五六日,都会有一辆牛车发往城外。车中有什么物品,府内寻常仆人不知,前往哪里也不知晓。 平日无事,时光会变得很慢。 但岁月无情,又会匆匆而逝。 元嘉三年,冬。 不知不觉,自司马问之在郡守府住下,已过去将近一年,从年初快要到年底。 进入冬季以后,他隐隐察觉,数月修行的收获,足够支撑他再次冲破几处穴位,打通一些脉络。 因此,与车白表明要外出几日以后,他随着牛车前往青龙山。 入冬以后,山上本就不多的野物大多开始蛰伏。狼群没有食物,每五六日发往山中的牛车,变为三四日一次。 出城的牛车,虽然来自郡守府,在城门处也要被查验。每次查看都是一些肉食,数十次过后城门守卫不愿再费力气,改为抽查。 抽查没有规律,大多时候都是敷衍了事,直接放行。 入山以后,群狼大快朵颐时,司马问之向一处山洞走去。琅琊在他身后缓缓跟着,她也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异常。 冲破穴位时,不能受外界干扰,在郡守府中更为安全。但司马问之选择青龙山中,另有缘由。 冲破穴位时,会引起灵气激荡。若是在郡守府中做此事,会为车白招来无端的麻烦。城中藏有什么,他无法不知晓。若有人察觉出手试探,他无力招架。 坐定以后,司马问之释放周身气势。同时将丹田与金丹内的灵气尽数释放,归于脉络后向选定的穴位冲击。 他做这些的时候,琅琊就在洞府外侧守候。此事她见过一次,一人一狼间已有默契。 冲击并不顺利。 七十二处穴位,难易并非相同。他人提升修为时,大多是难易搭配,或是由易到难。司马问之与他们不同,都是先选择难以冲击的脉络。 之前巨鼎洞府中那次,因为有蒋冥阴气助力,他没有觉得多艰难。此时冲击穴位时阴气虽然还在,但不见大河流下的畅快感觉。 从午时至子时,司马问之苦苦支撑半日,觉得异常乏累后想要撤去术法再做打算。刚刚有了这想法,洞外传来狼群呜嚎声音。 今夜是月圆之夜。 群狼呜嚎时,琅琊禁不住本性驱使,也在洞口处仰头朝着圆月呜嚎。随着呜嚎,开始大口吞吐。 月光本是无形无质,但随着她的吞吐,空中月光像是变得凝实,开始向洞内移动。 司马问之察觉以后,心中一动,将停下的念头消去,继续开始调灵。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5. 借机出手 令司马问之心中一动的缘由,是向洞内徐徐进入的月光。 上清宗宗门经典中,对阴阳相合的描述,除了乾坤还有日月。日光为阳月光为阴,被琅琊和群狼吸引来的月光正合他用。 随着再次调灵,洞中渐渐形成灵气旋涡。点点星光月光随着天地灵气被他引到体内,与道家至阳正气汇聚。 片刻过后,再次尝试冲击穴位时,之前寸步难行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缓慢推进。 洞口处,琅琊察觉到洞内变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妖修本性有异禀天赋,略微停顿后她开始冲着狼群呜嚎。 是夜,青龙山中狼嚎不断,直至天明方才散去。 天亮以后月光散去,司马问之仍在坐定中没有醒来。 月光散去后不久,他也有意愿散去灵气巩固修为,但是又遇到异变。 异变来自体内,丹田上的金丹。 冲击穴位耗费大量灵气,天亮以后司马问之调灵进行补充。灵气进入丹田以后,金丹有了异常反应。 异常来自于容纳灵气的量。 自踏入神人境界以来,司马问之体内金丹无论是大小,还是储存灵气的容量,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此次打通几处穴位后,他修为中神人境桎梏已去了将近两成。 穴道通畅以后,脉络随之连通。进而在他调灵时,体内能够容纳与调动的灵气也水涨船高。 随着调灵入体,灵气源源不断被金丹吸收。往日早已能够弥补亏空的灵气,今日用去两倍仍然没有见到尽头。 再过半个时辰,体内金丹终于不再鲸吞,开始归于平静。平静没有多持续久,又开始缓缓释放。 他尝试压制,不见效用,心中开始焦急。 焦急也不见效用,灵气释放愈加快速,司马问之感觉自身快要炸裂,随即开始挣扎,发出了声音。 琅琊一直在洞口守候,听到响声的同时察觉到灵气变化,迅速向洞内跑去。还没有见到司马问之,就被一股灵气风暴吹到洞外昏了过去。 洞内归于平静,直到两个时辰以后,司马问之从里面缓缓爬出。 九死一生,凶险异常。 之前灵气在他体内暴虐时,他尝试通过气海排出体外。 后来愈加难以承受时,他孤注一掷,快速将任督二脉上多处穴位刺破,灵气瞬时得以宣泄。 琅琊进入洞内时,正赶上这个时候。 喜忧参半,有得有失、。 虽将内患除去,可辛苦吸纳的灵气再次消耗一空。并且刺破穴位时肌肤也有破损,此刻他周身如同浴血有些恐怖。 但也有收获。 灵气宣泄时,有些不受他调令,冲入体内其他地方,将几处穴位顺势冲开。此时体内修为桎梏,消去超过两成。 没有灵气在身,修为也无多大用处。司马问之歇息过来以后,再次运转灵气进行补充。 之前已有教训,再次调灵恢复时,他不再追求一蹴而就,改为徐徐图之。每恢复两成就停下歇息,若是异常再继续。 休息的间歇,他也开始进食一些吃食补充体力。昨日昨日到此刻已过去一日有余,他肚中已经空空如也。 他的吃食与狼群相同,也有不同。 司马问之从牛车中取出生肉,生火后烤熟吃下。 群狼不曾吃过熟食,被气味吸引后在火堆旁逡巡,不愿离去。琅琊看后一声呜嚎,群里仓皇逃走。 耗去之前两倍灵气,金丹才变得充盈。所幸此次再无异常,司马问之心中大定。 完全恢复过来是两日以后,自府中出来他在山中滞留四日。不想让车白担忧,他没有梳洗,直接下山回返。 一路上多有百姓官网,司马问之没有在意,不过走到城门处时他被守卫拦下。 好在守卫中有他相识的人,查验有惊无险。被问到为什么会这副模样,他答复说是山中不慎坠落,捡回一条性命。 守卫听后不再阻拦,好言抚慰以后直接放行。 回府以后,司马问之直奔自己居室,想要梳洗更衣。距离屋门尚有些距离时,看到王车白正在屋子前徘徊。 “建之兄,何事?”他看到后疾行数步,到了近前开口询问。 “为何会如此狼狈?”听到声音,王车白看向来人,辨认出是谁以后反问回去。 城门处的借口,司马问之再说一次,车白听后,也是连连好言劝慰。 “不碍事。看你如此急迫,是为了什么?”司马问之再次发问,他察觉劝慰时,车白略有失望。 “本来有事,可你大伤未愈,为兄不忍心再劳烦。” 失望是有缘由,王车白话说出口后,司马问之随即明了。他本有事相求,但见自己这副模样后不忍心再驱使。 “若是如此,那你我改日再叙。我先回屋梳洗,去掉一身脏污。”司马问之听后,作势欲走。 “哎,贤弟,我如今遇到难事,非你出手不能消除,还望莫要推辞。”王车白见状,不再顾忌,将他叫住。 “何事?” 作势欲走是逼车白说出真话,既然已达到目的,司马问之不再离去。 “并非是我,是宋帝长子刘劭。在你走后第二日就陷入昏迷,至今未醒。”王车白如实告知。 “不去。”司马问之听后,断然拒绝,毫无迟疑。随后向屋内走去,没有停留。 之前荆州之一战,他曾为车白绘制符录,说服自己时已是艰难。如今要出手救治刘裕子嗣,绝无可能。 “我也知用此事劳烦贤弟,是我过于私心。但此事与我有莫大干系,,关乎日后前程,不得不求到你这里。”王车白跟进屋内开口劝说,说话时言辞恳切。 “他的死活关你何事?莫要说他若离世要你陪葬。”司马问之没有回身,背对他开口揶揄。 “他若夭折与我无关,若是因我生还,自然大有关联。”车白听后连忙解释。 “为何?”司马问之来了兴趣,接着发问,揶揄也变成正常口气。 “我无心再做这狗屁幕僚,想借机向陛下谋取新职。”车白开口,说出心里真实想法。 “什么职务?”司马问之听后,明白了他此前说的“私心”是什么意思,随即再次发问。 “五军校尉。” “我随你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6. 无症之症 “我随你去。” 司马问之听后改变心意,再次作出的决断与刚刚截然相反。 五军校尉归属领军将军辖制,领军将军统领内军,会参与皇城内外守卫。若是王车白能够谋求到校尉一职,对他日后行事多有助力。 王车白开口求他是为了私心,他前后答复不同也是因为私心。以私心对私心,他的心中没有愧疚。 “如此甚好,快随我去。”王车白听后大喜过望,连忙开口催促。 他知晓司马问之的心意改变必有缘由,但没有刻意询问。 能够令他回心转意已经不易,蠢人才会再去询问改变的缘由。若是因此出现什么变故,他后悔都来不及。 “建之兄莫急,你先出去,待我梳洗后更换衣物。”司马问之提醒的同时,开始要脱去衣物。 郡守府离皇城有一些距离,在去越人阁的方位上。司马问之梳洗完毕以后,与王车白匆匆向那里赶去。 一路上,二人乘坐的车驾风驰电掣,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这些人想要开口咒骂时,发现是郡守府来人,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王车白心中有事,只顾催促车驾。司马问之有心查看两旁景象,在经过越人阁时,看到阁楼上正有人看着他们经过。 确认以后,此人不是之前的邢姓公子。 “建之兄,在进入皇城以后,众人面前莫要称呼我的本名,可以叫我无名。”快到皇城时,司马问之在车驾里小声嘱咐。 他的相貌身形与几年前相比虽然有不同,但仍留有旧时的痕迹。并且他告知王车白的姓名是马问,与他本名相近。 若是见到旧人,那人有心推算,不难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车白听后,心中虽然有疑惑,但皇城将至,万事以他为准,只能连连应下,没有询问缘由。 普天之下,皇城是至高无上的地方。青玄山三祖回返上界时也曾交代过,下界以人王为尊,皇城守卫甚是森严。 二人在城门处被拦下,王车白上前交涉,迟迟不被允许进入。守卫碍于他皇子幕僚身份,答应会层层上报,令他们在原地等候。 之前路上风驰电掣也无用,午前开始在皇城门外等候,午时过后仍没有被宣召,令王车白内心愈加焦急。 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年老内侍出现在二人视线里,正匆匆赶向城门。二人被宋帝召见,搜查无误后随他直奔后宫。 元熙元年,司马问之从此处逃出建康,开始流亡各地,今时今日又以无名之人回返。跨过宫门那一刻,他心中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行走时,王车白低头跟着,司马问之刻意斜视左右,观察一路上各处的守卫情况。 他对晋国皇城知之甚深,刘裕灭晋建宋以后,也没有对宫内进行大肆改动,许多地方,一如旧日里的那副模样。 宋国皇城有前后两部,前部被帝王处理政务,后部是休息的地方。几人愈向里走,守卫愈加森严。 只是不知平日里就是这样,还是因刘劭一事临时调派。 自进入宫门那刻起,内侍没有发过一言,司马问之与车白二人也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后面随行。 但时愈向里走,司马问之愈加明白将要去往哪里。 三人要去的地方,是他旧时宫中居所。那里原本是晋国太子宫,此时被刘劭占去,宋帝的深意不言而明。 果然,片刻过后几人在一处大门前停住脚步,内侍进去通报。司马问之抬头查看,这里除了宫名外没有改变。 不多时內侍回返,仍旧是盘查,仍旧是繁文缛节。内侍再三交代面圣礼节以后,守卫将二人放行。 不过,内侍的交代没有什么效用。 进入到宫里面圣以后,王车白叩首施礼,司马问之只是低头站着,将礼节抛到脑后。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至于缘由一事,即便有人问了,此时此地他也无法开口告知。 好在宋帝已经知晓他此行为何而来,在内侍呵斥时开口制止。随后语气和缓,令他抬头答话。 抬头以后,司马问之看到屋内众人,包括宋帝刘义隆本人。此人时年刚刚二十,与车白相仿。但与车白相比,宋帝既不刚毅也不魁梧。 并且,他身上只有淡淡紫气,并没有金光,说明此人不是帝王之命,是因天道疏漏,被他人强行抬上皇位。 刘裕子嗣,不过如此。 打量的时候,有人开口催促司马问之行事。屋内众多医官此前已诊断过多次,此刻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搭手,切脉。 司马问之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渡灵查看。刘劭只有两岁,筋脉尚不牢固。若是渡去灵气,会令他再受创伤。 切脉以后,再看双眼。双眼过后,又看舌苔。 脉象平稳,眼中无异,舌苔如常,刘劭体内没有疾患。 这种结果在他预料内,医法不会有效用。若是有用,宫中医官众多,都是天下翘楚,不会束手无策。 虽然在预料内,知晓这种结果以后,他心中仍旧开始纠结,催促自己快做决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司马问之纠结的事情,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医法无用,只能渡灵查探。灵气会损伤刘劭神智,若他被立为太子,日后会动摇朝廷根基。 十几息后,他作下决断。 渡灵术法不得不为,他也需要借此事为日后铺垫。即便动摇朝廷根基,动摇的也是宋国,与他有关却无需他担责。 决断作下后,他再次做出切脉手势,借机施法查看。 几息过后,刘劭不能承受灵气侵扰,身体开始抖动。一旁的宋帝与皇后看到后,脸上现出紧张神色。 但二人知晓分寸,没有上前询问,更没有出手阻挠。 这次查探耗时很长。 虽不得不为,但司马问之仍旧做着最大努力,将损伤降至最低。 在他心中,对宋室虽然有仇恨,但不应放到一个孩童身上。 两个刻时后,查探结束。 结果愁人,仍无异常。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7. 无症之症(续) 渡灵查探前,司马问之想到几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多半是三魂七魄中的某个受到惊扰,导致魂魄不安,意识不清后无法醒来。 但结果出乎意料,探查一番后仍旧没有结果,刘劭的魂魄不仅完整,还很平静。 这是无症之症。 医法术法都已试过,司马问之现在也与屋内医官一样,没有了办法。 “近来几日,殿下可曾接触过外物?” 没有办法也要想到办法,此事已不仅涉及车白前程,若是不能处置好,宋帝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无法撕破脸面。况且他是被车白带到此处,王家难逃干系。 司马问之询问过后,宋帝与皇后袁氏都看向旁边的一个妇人。此人是刘劭乳母,平日里照顾他的起居。 “不曾有过。入冬以后天气寒冷,小皇子已有许久不到宫外走动。”妇人见众人看向他,连忙开口回应。 这几日她一直惶恐不休,声音变得颤颤巍巍。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 他这样问的缘由,是怀疑刘劭的现状是因伯奇导致。 在成都跟踪玄静时,他曾见过此物。 伯奇可吞食生人魂魄,也可吞食梦境。若梦境中有做梦的人,会被一同吞食无法醒来。 既然不曾接触,就不会是伯奇,这条线索也断了。 妇人回应过后,屋内的医官反应不善。 直到此时,司马问之的举动没有超出他们预料。对宋帝无礼以后却不能处置,这些人想要看他如何收场。 不过也有几位医官面有愁容。 此事若是久拖不决,刘劭耽搁丧命后众人都不好过。在处置此人以前,他们会先入牢房。 众多医官各有想法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上手搭脉。他想起了一事,想要验证是否属实。 青玄山中,有一次与岐黄主事请教时,他识得一物。在询问伯奇前他也有猜想,但觉得太过荒诞没有提及。 况且,这是在宫中。若真是那物,此事会关乎朝局。 再次搭脉以后,司马问之不再渡灵查探,而是改为渡阴。这样会再次损伤刘劭血脉,但是不得不为。 刚刚渡阴过去,他就有些察觉,随后趁着没有打草惊蛇时快速撤出。他的猜测得到印证,是心中预想那物。 “殿下没有大碍,服下我准备的汤药后再睡熟一夜,明日就可醒来。”探查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告知的事情,不是真实收获。 “是否需再多查看一些时候,再做下决断?”宋帝见他这次刚刚查探就有了结果,开口询问的同时试探提醒。 “此事无关时候长短,再多一些工夫,结果也不会有变。”司马问之回应否定。 “不过在汤药中,有一味主药与陛下有关,需要陛下确认。”随后他再次开口,开始实施心中谋划。 “是什么?”宋帝听后连忙发问。 司马问之没有回应,看向屋内众人。刘义隆见状会意,将众医官遣出屋外。 “此处只能留下陛下与我二人。”见他会错意,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内侍再次呵斥,同时劝说宋帝莫要答应。此事关乎宋国的前程,不能以身涉险。 宋帝听后稍稍迟疑,叹了口气后点头答应。即便有危险,为了嫡长子刘劭,他只能以身试险。 不过屋内最后并非只有他二人,还有王车白。将车白留下,是刘义隆坚持如此。 其实不留下车白,司马问之也不会在此时发难。若是发难,王家仍旧难逃干系。 未时过半,几人从屋内走出。宋帝叫来侍卫,对他们作出吩咐,带着司马问之去古风阁中查找医籍。 “你去做好准备,若此人行事失败,明日再去栖霞山中请慧净大师。”看着二人离去身影,宋帝开口吩咐内侍。 “陛下,我们已经去过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内侍听后提醒。 “这次寡人亲至,佛门但有所求,都先应下。”宋帝面有愁容,回应的话语没有力气。 古风阁中,司马问之快速翻阅架上的藏书,寻找自己需要的书籍。他要找的不是宋帝告知众人的医籍,是古文解字一类。 此前引动阴气时,他心中已有计较。与刘义隆秘密交谈时,除了询问外,他也已经做下布置。 虽然不需要医籍,但他还是以这个理由借机出手,向刘义隆请求进入古风阁中。 刘义隆听后,直接应允。 司马问之翻阅寻找时,王车白在另一旁也在搜索。他不知晓需要找什么,翻阅时毫无目的。 卯时将过时,司马问之终于有些收获。将此前在洞府中临摹字帖拿出与古籍比对,发现字体相同。 卯时过后,司马问之比对出数个文字。通过辨认,他知晓洞府内巨鼎正中的文字是“梁”。 快要到约定时候,二人匆匆离去,离去的时候没有带走古籍。出宫时还会有搜查,即便此时带走也会守卫被收回。 还没有到刘劭居所时,有护卫走上前。此人是宫中守卫,遵照宋帝差遣前来相迎,同时带来一些消息与一干物品。 “大人。”上前后此人主动问候,随后二人开始耳语。 “我知晓了,不过我不是宋臣,以后莫要叫我大人,可直呼我为无名。”司马问之听后刻意提醒。 酉时过后,司马问之令守卫把守宫门,自己将一干物品取出后开坛做法。 之前做法都是依靠符录,开坛做法他还是首次,效用如何不得而知。 做法时,刚刚迎接二人的守卫头领开始与车白做交接。由他亲力亲为一些事情,是司马问之为他争取来的。 自前朝开始,五军校尉已渐渐变为虚职。虽然还能进出皇城,但是已经不能领军。 此刻让他代替别人领军,是让他展示军事才能。日后若有机遇,可由虚职转为军中实职。 片刻过后施法完毕,众人一同等待。但直到亥时将过,仍没有察觉异常。 司马问之见状,开始思索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没有想到,子时到来后,他发现了异常。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8. 宫人谋反 察觉到异常以后,司马问之再次点燃一炷香火,随后引出一缕阴气置于香火上。 香烟生成以后开始汇聚,最后指向一个方位。片刻过后向这个方位延展,到一尺左右的时候不再延伸。 “西北方位,百丈以外是什么地方?”司马问之见烟雾停住,立即开口发问。 “是宫人聚居的地方,也是宫内日常用度堆放的地方。” 回应询问的人,是之前的守卫统领。他平日里负责皇城内部巡视,对各个位置知之甚清。 司马问之听后离开法坛,径直出门,一路向西北方位行去。王车白见状,从守卫中遣出二人去宋帝那里通报,随后率领剩余守卫紧紧跟上。 虽然有宫门阻碍,但是在疾行下,百余丈外很快到达。几十息过后,众人到达既定的地方。司马问之没有耽搁,运转体内灵气后施展寻灵术法。 施法的时候他异常小心。 寻灵术法施展时,若是对方修为与他相仿,同样会有感知。若是打草惊蛇,短期内再也不会有机会。 不过情势还好,他探查的时候,对方也有动作,正在做着什么。但从灵力气势推算,修为比不上他。 司马问之心绪稍定,不再急于进去,改为原地等候。既是等候车白,也是等候宋帝。 稍后这里会有争斗,若刘义隆看不到经过,他为车白谋划的一切都无用处。 未过多久,车白与宋帝先后赶到。看到刘义隆点头,王车白将守卫分出几成,向周围埋伏过去。 随后他带着剩余守卫,闯开宫门,快速向宫内奔去。 开门声惊动了里面作法的人,司马问之感到灵力气势戛然而止。随后再次生成,但与之前有明显不同。 未做停歇,王车白进入后即刻令两人入屋查看。同时再分几成守卫,将屋子围三缺一只剩西面。 刚刚打开屋门,上前查看的两人就被震飞到院中。几息后有一人自屋内走出,一身黑衣,面上戴着假面有些狰狞。 “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察觉,只是不知是何人探查出来的?”假面人对眼前场景已有预料,出来后直接发问。 车白听后没有理睬,直接挥手明伶守卫上前,想要将此人拿住。 一众守卫争前恐后涌向前方,假面之人抢先出手,与守卫斗在一处。 争斗时,围困此处的守卫没有动作。此前车白已下军令,若是没有信号,擅动者以谋反论处。 守卫人数虽然众多,但假面人身法诡异,并且因为可以施展术法,混战中他没有落到下风。 争斗僵持时,众人的外围有喊杀声音响起。随后从几面宫墙上方跳下数人,都用黑绢蒙住面部,只漏出双眼。 用于围困的守卫,原本是防范罪首突围,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等到反应过来的回收,外层守卫已被突破。王车白只能下令,命内层守卫前去帮着应付。 外围同谋的现身,像是给了假面人信号。此人突然爆发,接连用术法毙杀多个守卫,开始寻机突围。 此人术法歹毒无比,出手以后,接连有守卫面色变得狰狞,紧接着化成一团脓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守卫能够以死相搏,但不能容忍死后尸身不能保留。片刻过后,一些人开始胆怯。 “若不能将此人拿下,自我以下皆需自裁。”王车白看后,高声呼喊提醒。 “再有后退者,即刻处决,绝不留情。”随后他砍翻一个后退守卫,再次开口警告。 警告以后,车白手执长刀冲入战团,与假面人斗在一处。 众人争斗时,司马问之一直站在宋帝身旁看着,没有出手。他与王车白相识那日曾见过他身手,若单论武法,假面人不是对手。 宋帝刘义隆也在一旁看着,这次前来的时候,他有执金守卫护卫,并且稍后还有军士前来,他对眼前的事没有惊恐。 更重要的,是有能人异士就在他身旁。 从白日里到此刻,他已知晓司马问之不是平庸之辈,并且也不再不担忧他是假面人的同谋。 白日里,他曾与司马问之单独相处过。若是想杀自己,当时便已杀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确实如此,无论是白日里,还是现如今,司马问之都有多次机会,出手了结他的性命,但都艰难忍住。 白日里是为车白考虑,现如今是为自己考虑。 古风阁中翻阅书籍时,有些东西被他无意间看到,此人已不能简单的一杀了之。 王车白与假面人争斗时,外围守卫已逐渐将闯入的谋逆之人砍杀殆尽。假面人见状再次爆发,施展狠毒术法。 车白连连躲避,虽然没有落败,却尽落下风,有了落败的势头。司马问之见状收回思绪,开始出手。 但他冲入战团后没有施展术法,而是前行数步后聚灵于指,点向假面人周身几处穴位。假面人修为较弱,无法尽数躲避,动作开始迟缓。 王车白见机,立即抢攻。 数十息后,他开始占据优势,渐渐将局势控制。再过数十息,假面人无法再有动作,被他一刀拍翻在地。 “先莫要伤他性命。” 假面人倒地后,车白想要上去补刀。刘义隆见后,连忙开口制止。 白日里,司马问之曾请他发令,遣人查询近几日宫内有无异常人进出。天将黑时得到回报,探子没有所获。留下此人,可以审问出他的同伙。 宋帝话音刚刚落下,身边有执金守卫上前,将假面人一番捆绑后,带去牢中审问。 经过司马问之身旁时他再次出手,将此人几处脉络损毁,废了修为,又伸手将他脸上假面摘下。 此时世间术法,大多来自道佛两家。但两家术法大多刚猛,阴柔术法多被前人匿去,以防天道被损。 但刚刚争斗时,此人术法毫无刚猛气息,只有狠辣阴柔。因此不是出自道家与佛家,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摘下假面加以印证。 假面后面,是一副边民面容。他的猜测得以印证,此人施展的是蛮族巫术。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9. 再做计较 白日里,司马问之第二次使用阴气查探的时候,最终发现异样。刘劭这几日不是昏迷不醒,而是一直醒着无法动作,也无法发声。 之前青玄山中,他曾听岐黄阁主事说过一事与这此时类似。刘劭一事,缘由在于“魇”。 “魇”是鬼物。 被魇蒙蔽的人,神智虽然清醒,但是无法动弹。蒙蔽浅显的时候,可以被他人唤醒。若是蒙蔽极深,会如同昏迷一样直至饥饿死去。 但“魇”不可长久蒙蔽一人,除非另有人在每日夜间施法维持。司马问之请宋帝遣走他人后,与他商量的事情是查询近几日宫中人与物品的进出。 此处事情已经了却,众人收拾时,司马问之向宋帝请求离去。罪首被擒,不久以后刘劭会自行恢复。 话音刚落,有宫中内侍匆匆赶来,向刘义隆禀告。片刻前小皇子已经苏醒,醒过来后啼哭不止,像是经历了恐怖事情。 清醒时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换做是成人也会惊惧,何况一个两岁孩童。刘劭的反应在司马问之预料内,此事再无变故。 宋帝听后,脸上露出喜色。随即要摆驾离开,前往刘劭宫中。走出去几步以后,他又再次回返。 “建之先莫离去,稍后朕有事询问。”回返以后,他开口对车白嘱咐,再次匆匆离去。 帝王直呼臣属名讳,或是因为极怒,将要治罪。或是因为看中,想要重用。 车白刚刚立下大功,不会被治罪。宋帝言语是什么意味,众人大多已经知晓,向他投去艳羡眼神的同时,纷纷上前祝贺。 刘义隆走后,司马问之向守卫统领请辞。宋帝对他离去请求未做拒绝,算是默许了。并且刚刚的话语中,也没有令他留下。 统领听后,将他带离。 司马问之急于回府,除了此处无事可做外,还有一个缘由。 古风阁中,他查阅的书籍不能带出,只能强行记忆。早些回返,可以早些将记忆的内容誊写出来。 未过子时,司马问之回到自己屋中。他未做任何歇息,研墨提笔后依照记忆开始誊写。 丑时将过,他停下手中动作,心中有些遗憾。 古风阁中,司马问之对查阅的文字并不熟悉,能够强行记下的内容,不到见到的三成。 此时能够记起并誊写出来的,只有记住的五成。连番折扣,最后得到的只有不到两成,并且多处都不完整。 但好在以后还有机会前往,届时早做准备,不会再像这次丢失许多。 片刻过后,遗憾退去。他取出另一张细纸,再次提笔书写。 这次书写的是一个个人名,是他在古风阁中翻阅时,无意间看到的。 宋王刘裕灭晋以后,下召尽诛天下司马氏族人。他此时书写之人,都是已被诛杀同族。诛杀罪责,大多是谋逆。 司马氏皇权得自曹魏,刘裕建立宋国与司马氏类似,是窃取晋国皇权。 夺权以后再行污蔑,虽然历代帝王都曾做过。但应验在自己身上时,他仍旧难以接受。因此在书写的时候,执笔的手开始禁不住颤抖。 这次没过多久,司马问之再次停笔。纸张上列出的人名有数十个,先父司马德文名讳也在其中。 但生母与皇姐名讳,他当时没有见到,此刻也没有列出。不知是尚存世间,还是乾坤有别,被记录在别的地方。 人活于世,生死是最大的事情。 但对于很多人来讲,有些事比生死还要重要,比如名节。自己地许多族人已经被杀戮,司马问之无力令他们起死回生。但这些人身上的污名,他有心为这些人去除。 此事是刘裕所为,若要平反,需要如今的宋国皇帝去做。 因此,刘义隆已不能一杀了之。之前诸多打算,需要再重新计较。 牵扯众多,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卯时未过困意袭来,司马问之沉沉睡去。 又过半个时辰,不知他睡梦中遇到何事,头部两侧枕头渐渐被泪水打湿。 睡了没有几个时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音,随后有人拍打屋门。司马问之骤然醒来,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昨晚睡去时天色很晚,他没有脱衣,是和衣而睡。起床时无需穿衣,将鞋子提上后疾走几步,他急忙上前开门。开门以后先看天色再看来人,随后将来人迎入屋中。 来人是王车白,刚刚从皇宫回返,没有任何耽搁停留,直接来到了他的居所。 进屋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车白就将他离去后发生事情一一主动告知。 刘义隆前往刘劭居所,看过以后确认他已无大碍。随即命人将被擒的那人带到尚方,由他亲自审讯。 王车白也被带去,在一旁观看。 假面人开始时颇为强硬,但他修为已被废去,此时与常人无异。几次刑讯以后,渐渐将知晓的事情招了出来。 车白讲述时,司马问之褪去睡意,在一旁仔细听着。此事牵涉人员众多,车白诉说时多次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是茅亨。 茅亨任职殿中监,品级虽然不高,但总领宫内衣食住行,可在皇宫内外调令物资用度。假面人作法需要的物品,都是由他带入。 天亮以后,假面人再次供述时,牵涉人员品级愈来愈高。兹事体大,宋帝停止审讯后遣散众人。 临近回返前,刘义隆再次叫住车白好言夸赞。但没有赏赐赐下,也没有询问他想要什么恩赐。 “近几日,若是有可能,建之兄可注意获取宫中消息,我预料会有大事发生。”听到最后,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如他所料,后续几日,王车白每日都会再来他屋中,告知寻获的消息。或是某个宫人无故消失,或是某处守卫做了更换。 司马问之听后,都是摇头回应。这些都是末节,大的变动还没有发生,应当还在酝酿中。 果然,再过两日,没有任何征兆,宋国皇城殿中监与左中郎将接连暴毙。 宫中人心惶惶时,建康城中也不太平。只过了一日,以前的场景再次上演,建康城四面城门白日关闭。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0. 心愿达成 面对城门再次突然关闭的场景,城中百姓难免议论纷纷。见到巡查守卫以后,这些人低头匆匆离去。 但是没过几日,城门又重新开启。 随着出现的还有城门处进出的差人,以及一道道的消息。其中一道最是引人注目,是前任司徒徐羡之侄儿徐佩之因为参与谋逆被诛杀。 “老贼这次终于伏法了。” 告知司马问之消息的时候,王车白大感畅快。对于之前被追杀的事情,他始终耿耿于怀。 再过一日,郡守府中人声鼎沸。有官员手持宋帝旨意前来宣读,王元明父子已经有准备,将那人迎进来后跪地听旨。 因皇子刘劭与剪除谋逆诸事,王车白凭借勇武特进,擢升左中郎将,补前任空缺。王元明教子有方,也被朝廷嘉奖。 图谋的是五军校尉,只有职衔并无兵权。车白本想以此为跳板,日后再做谋划。 但此时收获的是左中郎将,在校尉官职以上,可带甲巡视皇城。 左中郎将官居四品,品阶也在其父王元明上面。之前是子凭父荫,如今大有父凭子贵的迹象。 王车白的气势,一时无两。 郡守府中庆贺时,司马问之没有多大意动。此事与他虽然有莫大的关系,他却无意表功。日后若是能借机随车白进入皇城,他的心愿已经达成。 司马问之无意,王车白却有心。 白日里送走前来贺喜众人以后,他来到司马问之居所,再次以大礼跪拜。 再过两日,王车白从朝中回返,再次带来消息。 宋帝诛杀反臣以后,开始为他兄长刘义真平反。将其罪名尽数革除后恢复王爵,并将自己的第五子过继过去,作刘义真子嗣。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失望,也现出忧虑。 之前被徐羡之等人诛杀的,除了刘义真外还有少帝刘义符。刘义隆只平反义真,应是为他皇权考虑。 因此,日后若令他为司马氏平反,会比预想的还要艰难。即便以武力威逼,能有几成把握,他无法预知。 “王兄,宋国刚刚五六年,为什么已换了三个皇帝?”听到消息后,司马问之借着话头开口发问。 “贤弟,这些话日后莫要在外人面前提起。”车白听后脸色大变,提醒的同时起身向屋门走去,确认周围无人以后再次回返。 “兄长倒是越来越有忠臣良将的风范。”司马问之知他害怕什么事,见状开口调笑。 “不是建之多心,祸从口出的事情为兄见得太多。”王车白对调笑不以为意,开口解释。 “宋室如此,大多是因为争权夺利。”随后他回复的话语,比司马问之刚刚说的更加叛逆。 “我朝自高祖以来,帝王更迭皆是权利倾轧,并且多是权臣祸乱。”话音刚刚落下后他再次开口,进一步解释。 “此话何意?”司马问之佯装不知。 “高祖原是晋室权臣,后来灭晋立宋。徐、傅之流也是权臣,废掉少帝后才有本朝。”车白见他不知,压低声音后作出答复。 “那就是了。只是司马氏养虎为患,最终被虎所伤,全族被灭,着实可怜。”司马问之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此事说不清楚。当年魏国何尝不是养虎为患,被司马家夺了天下。”王车白没有听出他的语气,开口回应的话语毫不留情。 “况且,高祖建宋以后并没有尽诛晋室。零陵王妃与南丰王太妃尚在人世,就在建康城中。”随后他话语一转,再次为刘氏辩解。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疑惑。王车白说的二人他不知晓,这次不是佯装。 “是之前的海盐公主与其生母。”车白见状,只能再次解释。 海盐公主是司马英茂,少帝刘义符被杀后,此人被降为南丰王太妃。其生母是晋室皇后,也是司马问之的生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开始意动。 此次向王车白旁敲侧击,为的就是打探亲人下落。最为要紧的二人已有下落,令他激动异常。 但他很快又再次变得失落。 得到生母与皇姐消息时,司马问之也听出言外之意,其他族人皆已遭到杀戮。悲喜交加下,他迟迟没有言语。 不多时,到了哺食时候,有仆人送来吃食。 二人间无话再说,王车白起身告辞,与仆人一同离去。 心中有事,吃食味同嚼蜡。 草草几口以后,司马问之心绪难以平静。于是出手将屋门顶住,回到床上盘坐,想要用修行压制心绪。 几次尝试,皆无用处。 心绪不平,无法入定。司马问之改盘坐为平躺,再换成侧卧,最后又换成盘坐。 亥时将至,这样反复几次以后,他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心绪也开始平复。子时过半,渐渐睡去。 来日清晨,司马问之早早醒来。等到宵禁解除以后,急忙走出郡守府,向街上走去。昨夜他已打定主意,今日寻机去见阿母与皇姐。 昨日他未曾向王车白询问二人现居何处,出门以后没有明确要去的方位。但他已有主意,上街以后沿街寻找早市摊贩。 向车白打探此事,虽然方便,却会引起他的疑心。早市人多眼杂,向陌生人询问后即刻离去,不会有什么后患。 如他所料,打探异常顺利。 零陵王妃与南丰王太妃居所并不隐秘,城中百姓大多认识。指认以后,司马问之记住两处方位。 既然是两处,去的时候就需要有先有后。他问完以后没有纠结,直接去了西南方,是阿母的方位。 零陵王府门外有数个守卫,司马问之看后,移步向王府侧面围墙走去。寻到一个偏僻地方,提气后纵身跃入。 府内没有见到守卫,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门外数人是宋室派来的看守,目的在于阻止有人进出王府。府门之内,阿母可以自由走动。 随后,他小心翼翼施展寻灵术法。 片刻以后,有些收获。侧室无人居住,只在正房有人的气息。司马问之撤去寻灵,改为隐身后向正房走去。 屋门紧闭。 隐身术法不能穿越门窗,在屋外等了片刻,司马问之纠结是否推门进去时,有婢女从屋中走出。 他借此机会,闪身进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1.心愿达成(续) 先失子嗣,再丧夫君,接连的变故令褚氏备受打击。时年她刚过四十,脸上已经现出老态。 司马问之看到后,心绪止不住地翻涌。随后竭力平复,稳住险些被破去的隐身术法。 褚氏没有察觉自己正被别人看着,举止仍旧如同往常。一举一动间,尽是往日模样,一如司马问之记忆深处那样。 虽然被幽禁在此地,从褚氏举动中,司马问之已知晓这几年来,阿母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 因此,此前想要现身相认念头逐渐被他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再相认,他想要维持褚氏往常日子, 不到一炷香工夫过后,司马问之擦去眼角泪痕,开始掐动手诀。 不愿现身相认,不代表不做什么。手诀停止以后,他开始施展术法。 他要做的,是查探褚氏身体。 若是直接渡灵查看,耗时虽然较短,但是褚氏会有感觉。司马问之要做的会更耗时间,但是不会被察觉。 直到隐身术法快要自行破去时,他才得到结果。阿母接连受到打击以后,虽然有平日里的蕴养,但此时心脉也已受到损伤,剩余阳寿已不足三年。 不想接触,已无可能。 上手搭脉,这样的事情司马问之已做过多次,但这次右手变得有些颤抖。他强行稳住心神,延出一缕灵气护住褚氏心脉。 “什么人?”刚刚渡灵就被褚氏察觉,见周围没有他人身影,惊惧之下她失声喊出。 司马问之听到褚氏喊声,周身一震。随即快速回手,躲到屋门处。 听到声音后,有婢女前来查看。司马问之趁着开门的时机闪身出去,疾行几步跃墙而出。落地瞬间,隐身术法失去效用。 随后他再次疾行数步,寻到一处街角无人处后以掌击打地面,数次过后才渐渐停下。 又过了片刻,他从街角走出,开始向城中东北走去。之前他打探到的消息,司马茂英的居所正在这个方位。 虽然是母女,宋室幽禁二人时却分在城中最远两个方位,可见宋帝用心。司马问之知晓缘由,行走时默默攥着拳头。 数步以后,他渐渐平复心绪。家仇国恨可以从长计议,但眼前有一事需要快些决断。 隐身术法不可长久,并且施展以后,需要半个对时才可再次施展。此时他需要抉择是等到明日再去,还是去了以后直接相认。 再三抉择,路程过半后,司马问之心中有了计较。此事采用折中做法,今日见过皇姐一面以后不会相认,趁她发觉前离去。 有了决断以后,他心中变得舒畅。随后挑选无人的街道开始疾行,没有过多久到达司马茂英幽禁住处。如他预料的一样,王府正门处也有数人把守。 依照之前做法,司马问之转到侧墙,开始提气翻越。灵气提起的一刻,她又快速收起灵气向来路回返。几息以后,不见身影。 司马问之收回灵气时,南丰王府另一侧,一辆车驾停了下来。不久从车舆内走出两人,是一个道人和一个宫人。 “道长,出了什么事?”宫人开口发问。 他奉皇命去城外十里迎接道人,带他去往皇城。此时已经快到皇城,见此人下车以后掐动手诀,不知发生什么事。 “无事。”道人施展术法以后淡淡回应。 “明明察觉有人调灵,怎么又失去踪迹。”随后他回到车舆,回返时口中嘀咕。 收回灵气后,直到跑过数条街道,确认无人跟随时司马问之才止住脚步。 刚刚调灵伊始,他就察觉到不远处有同道中人。不知对方来的目的,只能撤去灵气快速逃离。 这件事事发突然,司马问之急于离开,没有仔细斟酌。此刻回头去想,缘由想到多个。 早市上向别人询问时,他虽然没有察觉异常,但有可能那时就被人盯上。或者是在零陵王府中露出破绽,被人一路跟随,在南丰王府才有动作。 但这两个缘由,都不可靠。 若是早就被人盯上,不论是早市还是褚氏那里,在他到达司马英茂幽居之前,对方早应做好准备。 因此在他调灵时,对方即便来不及出手,也会一路追随,不会出现无人追踪的事情。 由此来看,对方大多只是恰好路过。又恰好在感知到他调灵以后,仓促做出反应。 不过无论哪种缘由,短期之内,南丰王府不能再去。 午时前后,司马问之赶回郡守府。还没有进门,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仆人们进进出出,正在搬运一些物品。 他不知是为什么人准备的,也不关心此事,绕过仆人以后向院内走去。 “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找你许久,一直不见你的身影。”走了十几步,迎面走来一人,看见他后开口招呼。 “建之兄有什么急事?”司马问之看清来人,是王车白。他前几日刚刚被升为中郎将,此时正意气风发。 “也无大事,只是告别。”车白听后回应。 “只是暂别些时日,过些天还要回来。”随后见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惑,他再次开口解释。 左中郎将统领皇城部分守卫,平日执勤时需在皇城驻扎。王车白此次履职以后,无法再向以前任太子幕僚时那样,每日都能返回府中。 但也不是一去不回。 朝中的中郎将官,还有五官中郎将与右中郎将互为应援,也互为牵制。每隔几日,中郎将官会被准许回到自己府中歇息。 “既然可以择机回返府中,为什么还要带去这么多东西。”司马问之听后开口发问,说话时看向门外马车。 “家父交代的,这些都是带给朝中同僚回礼。”车白开口解释。 人老成精,王元明深谙在朝为官之道。王车白年少得志,少不了被人看中,同样少不了被人嫉恨。 回礼可以表示心意,建立同盟,也可以堵住一些人口舌。若是收下礼品,自然不好再开口诽谤,至少可以令此人保持中立。 二人谈话时,门外有人上前禀报,告知诸事已经准备妥当。 “若是有事,如何寻你?”司马问之见车白即将离去,连忙开口发问。 “可到皇城西门偏门那里,向守卫报我姓字,有人会找我通报。”王车白开口告知,话音落下时跟随禀报那人向门外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他又急匆匆折回。伸手将腰间玉佩拽下,放到司马问之手中。 “若是急事,可将此物交与通报守卫。” 随后,再次匆匆离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2. 玉清来人 王车白履职以后,司马问之可以择机前往皇城查看。这是是他一直谋取的事情,此事定下后,他又了却一件心事。 二人交谈的时候,宋国皇城中,一个宫人正向着刘义隆起居的地方匆匆走去。 清晨时分,他接到那人以后即刻回返。中间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没有出现意外,在午时前后回到皇城。 宫人前往建康城外接引的是一个道人。 皇子刘劭醒来的第二日,刘义隆立即依照祖训修书两封,命人火速送往益州青城山与龙门山中。 当年刘裕与太清玉清两宗定下协议时,除了协助巩固宋国西北外还有一事。若建康有难,他们也须出手救援。 处置假面人的那日,司马问之的手段被刘义隆看在眼里,令他萌生出将其留下驱使的心思。 但司马问之展现出一副桀骜不驯姿态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到了祖训,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经过几日等待,昨日豫州与扬州交界地域的官员递上加急密信,有一个玉清道人到了扬州地界,预计今日就会到建康城下。刘义隆看后,命人出城十里等候迎接。 “陛下,那道人就在小门外,是否立即将他传进来见驾?”宫人进屋行礼后询问。 “无需传召,朕亲自去迎。”刘义隆开口拒绝,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人如何?”刚刚起身他又停住,想起一事后开口发问。 “回陛下。只在一起待过半日,老奴无法知晓此人详情。是一个极为年轻的道人,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宫人稍作停顿后做出回应。 “将那人传召进来吧。”刘义隆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随后坐下,心中改了主意。 宫人退下后没有多久,带着一个道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入刘义隆居所以后,虽然有宫人频繁暗示,道人仍旧没有行礼。只是高唱无量天尊以后,站在一旁等待询问。 “又是一个桀骜不驯之徒。”刘义隆见状心中嘀咕,嘀咕过后开口询问。 此后二人交谈,大多是刘义隆询问道人山中修行。道人侃侃而谈,有些回复令他不喜。 并且从道人口中,他知晓了另外一事。 玉清宗收到密信同日,太清宗曾派遣弟子前往青城山中告知天云子。若有玉清弟子前往建康,请代太清宗给朝廷送去消息,他们不会派人来京。 说这些话的时候,道人没有任何遮掩和委婉,令人有些难堪。刘义隆听到后,对他愈加不喜。 更加不喜的还在后面,二人交谈没有多久,道人开始布道,讲解玉清宗宗门教义。 虽然有盟约,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刘义隆耐着性子听他讲解教条。 “道长数年修行,能否为朕演示一二?”或许是对长篇大论听得烦了,没有过多久他心中一动,找到时机开口请求。 “贫道不是一直在为陛下演示术法吗?”道人听后,脸上诡异一笑。随后在大殿上,道人与宫人凭空消失。 刘义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现出疑惑与惊惧神色。心绪还没有平复的时候,宫人带着一个道人走了进来。 见到道人以后,刘义隆不再端坐,快速起身上前迎接。 “道长,这是什么术法,朕都被蒙在鼓里。”握住道人双手以后他开口询问。 “只是小技艺,是演给陛下解闷的。”道人看了一眼身旁迷惑不解的宫人,笑着开口答复。 世间诸事,若是对一事明了,大多不会再有兴趣。遮遮掩掩才能勾动心绪,令人愿意为它付出。道人没有做出正面答复,反而勾起宋帝异样心思。 以后二人交谈,刘义隆问的不再是山中生活,改为修行术法。道人也不再长篇大论教义,改为讲解玉清宗诸多变化与正法。 讲述的内容很是粗略,即便是修行同门,也无法得到裨益。不过刘义隆对此很是好奇,听后愈加有了兴趣。 “道长日后就居在宫中,朕有疑问时也好请教。”说到最后他对身边人吩咐,开始安排道人。 对这样的安排,道人没有拒绝。下山前天云子已经有过交代,下界人王为尊,若无必要不得开罪。 “陛下,贫道有一事相求。”安排过后,道人即将离去。离去之前,他开口向刘义隆请求。 “什么事?”宋帝对他已转恶为喜,听到请求后连忙回应。 “能否赐贫道夜间行走权利,建康东北那里,有事还没有了结。”道人说出详情。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宋帝爽快答应。 一番收拾以后,酉时将至,道人从皇城中走出,前往南丰王府。白天那事他仍在心中惦记着,特意向皇帝要了御赐,再次前往那里。 此后一连三日,无论白天黑夜,此人都在王府暗处守候,期待能够再次遇到调灵施法的人。 三日过后,一无所获。宋帝多次遣人催促他回宫时,此人无奈离去。 道人在南丰王府外守候时,司马问之已到了青龙山中。 因为皇城“巫蛊”一事,加上后来城门关闭,他已经有数日不到山中,司马琅琊见到他后很是亲昵。 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牛车肉食。 过去数日,山中群狼度日很是艰难。见到肉食以后纷纷开始争抢,呜咽声音久久没有停歇。 但没有哪一只野狼,敢到司马琅琊这里争抢。反而不断有野狼将好的肉食送了过来,眼中满是顺从。 王车白履职以后,司马问之在府中变得无事可做,十分清闲。 此后几日,他一改天黑之前回返郡守府的惯例,除了回府去拉肉食,日夜都在青龙山中。 这样过了十几日,司马问之依照约定,前往皇城去找王车白。他在山中时车白曾有一次回返,可惜错过时辰没有相见。 不过去皇城找他,司马问之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琅琊,为了青龙山中群狼。府中供应出现变故,它们断粮已有几日。 前日辰时,按照往常惯例,他去府中找人准备肉食,被人告知府中管家已经下令将供应切断。 他知晓后即刻去寻管家,想要询问缘故。管家有意躲闪,司马问之求见多次后都没有现身。 此事当时是王车白亲口定下的,管家只是一介奴仆,无权阻碍,也没有胆量阻碍。 是谁出手,不言而明。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3. 迟来恩赐 向西门守卫诉说请求以后,有人前往内宫告知。没有过多久,王车白带着侍卫从远处赶来。 “贤弟倒真能忍,我原以为走后第二日你就会招来,没想到到隔了这么多日。”走近以后车白开口埋怨,一并询问上次回府时候,为何没有看到他在府中。 司马问之心中有事,见到王车白以后直接将心事说出。二人之间多有默契,讲述前无需客套铺垫。 “真有此事?”车白听后没有相信,想要再次确认。 但刚刚开口,就又用手势示意无需回答。司马问之以前从来没有欺骗过他,此事更没有诓骗他的的理由。 “贤弟,上次来皇城是有公事在身,没有查看宫中景色。今日是我当值,正好带你到各处看看。” 司马问之原本正在等着回应,车白再次开口后强行将话口岔开。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脸上有不解神色。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或是此处并不方便,需要到别处细说。 皇城神圣,不允许私带人员进入,更不允许带人四处游荡。但王车白是此处将官,想要带外人去的地方都在自己管辖范围。只要无人上报,不会生出大的事端。 即便如此,进宫前他仍旧严令左右守口如瓶。 左右都是他的属下,车白履职虽然只有十余日,但为人爽朗,对手下多有恩惠,很是得人心。左右听到告诫后,连连表明忠心。 几人前往的地方,大多是皇城外围。虽然是外围,也有几处风景秀丽的地方。 每到一处,王车白都会做一些讲解。这些言辞前几日刚刚有人对他讲过,他是现学现卖。 车白讲解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不在焉。他对皇城最是熟悉,赞美风景的话语中,有一些还是当年虞夫子写的。 心不在焉还有缘由。 听到他说出心事后,车白强行改变话口,有些突兀不合常理。 怪异事情必有怪异的地方,他已猜到车白也想到是谁人所为。没有回应,是他不知如何回应,也无法令那人改变心意。 听的人心不在焉,讲解的人愈发意兴阑珊。半个时辰后,王车白不再讲解。 “贤弟,季之的功课怎么样了?”停下以后,他突然开口询问幼弟近况。 “已有多日没有去过季之那里,不知道他还记住多少。”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随即,他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也想到一些往日的事情。 用牛车拉肉食去青龙山一事,曾被王元明撞到过几次。司马问之本以为他会询问,但王元明看到后,都会主动避开。即便无法躲避,打过招呼后也不会对此事开口。 当时,司马问之以为是碍于他与车白关系,王元明不愿挑明。此时再想,他不仅知晓此事,并且已经默认。 默认缘由,多半是碍于自己是他幼子西席的身份。 司马问之是季之老师,若是季之学有所成,莫说一车肉食,百车也不会计较。但他很久没有再去教授功课,王元明断了供应,既是抗议也是提醒。 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心绪反而变得平静。同时做了决断,此事不再劳烦他人,由他自己去想办法。 但办法不是继续教授季之,来换取王元明的宽限。 司马问之秉性如此,身怀异宝时,若是我愿给你,无需你付出代价。若是我不愿给你,即便被你胁迫也不会就范。 在他心中,王元明此时的作为就是胁迫。宁愿青龙山群狼全部饿死,司马问之也不会向他低头。 “建之兄,今日多有叨扰,天色已不早,我先回去了。”做了决断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向王车白请辞。 车白听后,面露苦笑。 此时天色仍是大亮,司马问之请辞借口找的不好。并且他心中的一些已在脸上显露,不难被别人猜到。 相识相聚一年有余,王车白对他秉性了解很多。见他这样后,不再刻意挽留,亲自将他送到皇城西门处。 “贤弟,这几日先待在府中,不要再去别的地方。”将要离去时,王车白开口嘱咐。 离去时心事重重,回返时心思更重。 望着郡守府门,司马问之突然觉得,皇宫内自己做下的决断没有用处。若是真不想低头,就不应该回到王元明府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下头颅。若是不进府,一时间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况且临回返时,车白曾开口叮嘱,令他这几日不要出门。 片刻过后,肉身抬腿进府,心中自欺欺人,先过去这几日再说。 转过天后,接连两日,城中没有任何异常。 等待的两天中,司马问之也在想一些办法,想要破解眼前窘境。但他在城中没有其他友人,褚氏与司马英茂那里不能再去,想了许久没有头绪。 第三日时,他不想再等。 上次从山中回返前,他已察觉琅琊周身气息有些异样。此时越想越觉得不安,想要立即前往。 刚刚出屋,就看到王元明带着仆人匆匆向他走来。看到他刚好出来,连忙上前招呼。 “贤侄,幸好你还没有出门,快随我来。”招呼过后,他抓着司马问之右手向自己居所走去。 “大人,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何事,边走边询问。 “宫中又有人来传旨,并且指名点姓,令贤侄承接陛下旨意。”王元明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简略做着解释。 很快二人到达中厅,司马问之进去后,看到有一人宫廷打扮,正在等候着。确认司马问之正身无误以后,此人开口宣读旨意。 内容很是老套,读了许多繁琐话语以后才到核心。无名异士因功受赏,宋帝赐下金银和绢布。 虽然是受赏,旨意中却没有缘由,大多是夸赞刘义隆英明神武体恤下属。其余的话语,是劝勉无名异士再修德行。 不作宋臣,不纳宋室财物,司马问之对这条准则很是执念。况且旨意最后几句,宋帝明显在指责他桀骜不驯。 因此,宫人刚刚宣读完旨意,司马问之心中已下决断。 拒之不受。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4. 琅琊异变 旨意宣读完毕以后,接旨之人谢恩收下,宫人此行就算圆满。收些孝敬以后,便可以打道回宫。 但司马问之无意收下财物,无意承接宋帝旨意。听完宣读后没有上前,也没有没有反应。 “贤侄快快谢恩,大人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快些回宫。”王元明在一旁看出异常,见状急忙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仍旧无动于衷。宫人看后,心中开始愠怒。 平日里他做类似事情时,无论是赐恩还是罪罚,都会被别人供着,还没有遇到过今日的情势。 临行前宋帝已告知过他,无名异士秉性孤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但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又想起一事。 临出宫时,左中郎将王车白曾请他移步,到无人处塞给金银,托他将一封书信交给接旨的那人,并且务必要在宣旨前交付。 一时大意,他将此事忘了。此刻想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书信,冷着脸递了过去。 司马问之带着疑惑拆开书信查看,数十息后改变主意,开口将恩赐收下,但是仍旧没有谢恩话语。 冷场打破,皆大欢喜,宫人也不再怪罪。见旨意被对方收下,他没有讨要孝敬,匆匆从府中离去。 对于刚刚的场景,王车白已经有些预料,托宫人转交的书信,里面是他出的计策。 昨日他找到叔父,请求他上表为司马问之请功。刘劭一事,刘义隆对他没有丝毫奖赏,正好可以拿来当做请功理由。 若是想给恩赐,数日前宋帝就已经给了。迟迟不给,多半是因为心中不喜。但重臣上表后他不好拒绝,赐下一些财物,权且当做回应。 司马问之无需金银绢布,王车白在书信中提醒,可以用这些东西去换取肉食。 金银虽是自己收下,花费却在青龙山群狼身上,自己没有使用,财物就不算是自己收下。一番自欺欺人以后,司马问之做了妥协。 况且昨日已经自欺欺人过一次,再多一次应该不妨事。 绢布不好携带,司马问之收下财物以后,将这些送给了王元明,权且当作住在府中的花销。 随后只带着金银,前往城中肉铺。购置足够肉食以后,再租借车马,亲自赶着前往山中。 走到城门处时,他被守卫拦下。见马车上都是肉食,有人上前想要私吞一些。还没有卸下,就被闻讯赶来的统领制止。 车驾虽然已经不是郡守府的制式,但统领认识司马问之,知晓他是王车白好友,也是郡守府的贵客。呵斥手下以后,连忙令人放行。 一连几日没有来山中,青龙山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寒冬即将过去,山中林木开始返青。 再次见到琅琊以后,司马问之愈发确认,她周身气息愈加异常。并且她眼中不时显现狠厉,再变回正常,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天色快要变暗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下山回府,再次在山中留宿。从午后到天黑,琅琊周身气息的起伏愈加明显。 入夜以后,天色变得有些阴沉。本来是月圆之夜,黑云层层遮挡以后漆黑一片,山中见不到月光。 看到天色,司马问之拾捡一些干枯林木生火照明,同时暖暖身子,随后向群狼进食的地方走去。 之前进入山中的牛车,有几只拉车的牛被群狼分食,车驾就遗漏在山中。车是木制,可以用来生火,比枯木更加耐烧。 牛马可以用来耕作,也可以用来行军打仗。宋室初得天下,急于恢复民生的同时也需要防范敌国入侵。 因此,朝廷对牛马的管理很是严格,严禁民间私自屠杀。若有违法,会被严厉惩罚。 拉车的牛被群狼分食时候,司马问之就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刘氏立下的律法,我执意违反,能奈我何? 母狼原本是与司马问之在一处待着,将马车投入火中以后,火势渐起,她慢慢向外围退去。琅琊兽性没有完全退去,对火势仍然留有一丝畏惧。 亥时将过,没有异常。 司马问之白日里过于劳累,睡意开始涌上心头。一边坐着,一边瞌睡。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察觉到有一股腥风扑向自己。 来不及起身,他就地直接翻滚躲到一旁,随后双手拄着地面跃身而起。刚刚站起来,刚刚扑空的腥风再次袭来。 这次司马问之已经看清,向他袭来的是琅琊。随即心中一松,没有在意。 此前他们经常这样玩耍,琅琊修为远不及他,经常吃亏。但是她又不长记性,过些天会再次挑衅。 不过刚刚过去几息,他发现了异常。琅琊眼中没有平时嬉戏神情,此刻有的只是狠厉。 联想这几日的发现,司马问之脸色开始凝重。趁着琅琊再次扑来的时候,出手将她头部抵住。 随后他再次出手,延出灵气到琅琊体内,想要封闭她几处穴位,令她无法动弹。 还没有渡灵完成,他的意图被琅琊识破。琅琊周身气势突然大盛,将司马问之震开后逃向洞外。 琅琊只有道人修为,但气势大盛的时候,爆发的灵力令司马问之也无法压制。他急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跟着追了出去。 洞外依旧黑暗,司马问之夜间可以短距离视物。前方不远处琅琊已经停住脚步。正仰头对着夜空呜嚎。 一声呜嚎后,山中数匹野狼同时回应。群狼呜嚎没有停止,响声开始在山中游荡。 群狼呜嚎声响起以后,夜空之中,遮挡圆月的黑云渐渐散去。不久以后黑云尽去,月光普照在青龙山中。洞外没有篝火照明,司马问之也能看到远处。 数十声呜嚎后,琅琊低头停下。司马问之以为她已恢复如常,但是又有异变发生。她周身毛发根根立起,从灰色渐渐变成银色。 在无名洞府中与巨熊搏杀时,琅琊也曾有过这样的异变。毛发变成银色以后会坚硬无比,能够割开术法都无法击伤的巨熊毛皮。 不过这次毛发变为银色以后仍旧没有停下,数十息后有了金黄色泽。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5. 应劫入世 司马琅琊毛发变为银色之后,异变仍旧没有停下,又渐渐有了金色光泽。同时,一具巨狼虚影开始在她身上显现。 司马问之看到后,以为是她夫君残魂,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 巨狼虚影愈加高大,直到数丈高的时候,才停止变高变大的势头。高处巨狼面部神情,他并未见过。 虚影到最高的时候,开始仰头呜嚎。气势虽然宏大,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司马琅琊随后也仰头开口,声音响彻方圆数百丈范围。 山中群狼听到嚎叫声响,不再像之前那样跟随。都将尾巴夹在两支后腿中间,开始颤抖身体。 再过十几息,巨狼虚影瞬间破碎。司马琅琊回头看了一眼,侧身跌倒,昏了过去。 司马问之见状,赶忙疾行几步上前,渡灵到她体内。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效,她体内气血暴虐,渡去的灵气还未进去,就被逼走。 好在司马琅琊身上再无其他异样,司马问之将她抱起,走向山洞。 第二日辰时之后,母狼在烤制熟食的香味中,悠悠醒转。随后发出小声呜咽,被司马问之听到。 再次看到司马琅琊神色,他心中大定。琅琊眼中已经没有狠厉,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随后,司马问之上前搭脉渡灵。查探之后,心中更加安定。 昨日异变,他全部看在眼中。但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晓为何会发生。 但他也有猜测。 与修士修行类似,妖物也有修为境界的划分。司马琅琊诸多变化,应是修为提升时候的正常反应。 只是有一点讲不通,她此时的气息,与之前并无多大不同。司马问之渡灵查探之后,她的修为也并没有变化。 因为放不下心,司马问之并未即刻下山,而是又在山中逗留了两日。两日之后,仍无异常,他在午时之后下山离去。 司马问之向山下走去的同时,宋国另几处地方,也有几件事情发生,与他相关。 青玄山上峰,地魁子心绪不宁,在自己居所之内来回走动已有半个多时辰。 今日巳时左右,有门下弟子前来通报,四代弟子黄凌不见行踪,不知何时离去,也不知去了何处。同时,通报之人将一纸张交了过去,是凌霜亲笔书写。 地魁子看后,立即命人下山追踪,选择的方位皆在东向。但直到午时过了,仍旧没有消息。 “报给宗门主事,请他派遣擅长追踪的同门前去。”又走了一刻钟,地魁子向身旁的玄风吩咐。 “你也一同前去,若是见到她,莫要听她鬼话,直接制住,将她带回。但无论是否寻获,到益梁边界时必须回返。”随后开口,再做吩咐。 自一年之前从成都县回返之后,凌霜就一直嚷嚷着,不想再待在青玄山上,要地魁子下令,命她去俗世行走。 地魁子没有答应,既是出于公允,也是为了私情。他对凌霜甚是宠爱,但愈是宠爱,愈是担心她会被别人伤害。 相比青玄山门,俗世之中更为险恶。青玄山三宗历代俗世行走,都有被人害了性命的事情发生。 但门人修行,又需要世事磨砺。数百年来,三宗主事都在寻找一个平衡。 凌霜执意下山,起初地魁子猜想,是因为刚刚寻获旧时亲人,她念及亲情,想要再去成都县中。随即命人将凌霜阿父阿姐都接到山中,让她断了下山念头。 果然,凌霜不再开口请求,开始变得消停。 此时细想,亲情或许是她要下山的一个缘由,但绝不是全部。蛰伏数月之后她再出走,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俗世修行,不辞而别”。你这竖子,当真是不懂师祖一番苦心。”看着凌霜留下的讯息,地魁子喃喃说道。 青玄山上清宗弟子接连下山的同时,建康城外栖霞山中,一座寺庙里也有几个佛门弟子走出,相互嘱咐了几句之后,向山下不同方位行去。 不久之前,这几人被寺中维那叫去,秘密令几人下山寻找一事踪迹。有人开口询问有何线索,维那只有一句回应。 “奎木狼神应劫入世,几日前已到人界。” 申时未至,司马问之从山中回返,回到自己屋中。闲着无事,开始理顺与自己相关的几件事情。 零陵王府他已去过,见过褚氏之后,心愿已了。 南丰王府虽未成行,但事出有因,短期内不能再去,此刻也不用去计较。 青龙山中,司马琅琊恢复如常,他心中对此事的担忧大半也已消除。 剩余事情,只剩两件。一个是前来建康的缘由,一个是教授王季之。 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进入建康之后,就会择机混入皇城,去做既定的事情。 无论成功与否,对自己有一个交代之后就会远走他乡。即便是不幸陨落,也好过内心仇恨时时煎熬。 但时至今日,进入建康城一年有余,此事仍没有去做,是因接连有事发生。 但司马问之已不想再拖下去。有些事,愈是往后拖着,愈是会劝自己不要去做。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了了之。 至于西席一事,回府路上他已做了决断,仍会去教授王季之功课。 此事虽是王元明求他,但他应允的时候,并没有人被他人强迫。自己应下的承诺,要尽力兑现。 晚间睡得很早,早晨醒来时,司马问之精神分外得好。辰时过后就去中厅寻找王元明,说明自己意图。 王元明求之不得,放下手中公事,将幼子带来。 王季之虽然年幼,却很聪慧。虽然已有数日不再被人教授,仍旧能够将之前所学,咿咿呀呀背出不少。司马问之看到后,心中很是欣慰。 第二日清晨,刚刚过了辰时,他如同昨日,想去教授季之。刚刚打开屋门,门外已有人守候。 “马公子,牛车肉食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城。”郡守府官家看见他后,开口禀告。 “果然与教授王季之一事有关。”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暗叹。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6. 再探皇城 “代我向大人表示谢意,但此事我已另有门路,牛车肉食不再需要。”暗叹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将准备好的供应拒绝。 继续教授季之一事,是他想要主动兑现承诺,不是贪图眼前的财物用度。若是收下了,有违自己的本心。 他不想让此事变成交易,若真是那样,西席一事会变得毫无意义。 “知晓了。”管家听后略有失望。 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他知晓一些。王元明示好被拒,不知道后面会出什么波折。 “徐伯,将肉食卸下后,再将牛车拉来,我有用处。”不过管家要回去禀告的时候,司马问之突然开口说出请求。 昨日考虑事情的时候,他反思过自己的脾气秉性。既然是在俗世,就要懂得人情世故。 若是完全拒绝,会让王元明难堪。拒绝一些的同时也接受一些,给对方情面,也为他自己留些后路。 此外,前几日带上山的车马,他下山时候没有带回。趁他守候司马琅琊的时候,拉车马匹又被群狼分食,车驾被丢在山上。 车马是租借的,无法带回的后果,就是扣押的银钱无法取回,再次购置还会发费不少。 宋帝赐下银钱虽然不少,也不够支撑他这样挥霍。以后的花费,要精打细算。 没过多久,管家命人将牛车送来。司马问之遣退仆人后自己赶着,前去购置肉食。 牛车送来以前,明显有被清洗过的痕迹。即便如此,车身上也有一块块的血痕。司马问之看后,心中赞叹王元明对此事的用心。 建康城中,屠户宰杀牛马以后,当日若卖不出去,会想办法将肉食冰冻,改日择机向主顾兜售。但冻肉不比鲜肉,口感会差很多,因此价钱会便宜不少。 牛车上的鲜血痕迹,表明之前准备的肉食是鲜肉,不是冻肉。有便宜的不用,执意要用贵的,郡守府中的人用心良苦。 再次将牛车赶到青龙山后,司马问之不再急于上山。他先去了琅琊平时便溺地方,取来一些被她粪尿沾染的泥土,涂抹在拉车牛的身上。 牛儿闻到气味,惊慌不止。司马问之连连抚慰,片刻以后继续前行。 这样做很见效用。 这次群狼不再向前几次那样,打拉车牛马的主意。即便有几只野狼上前,走近以后闻到气味,也会远远跑开。 琅琊异变以后仅仅过了几日,狼群愈加壮大。司马问之看着他们进食的时候,心中若有所思。 等到下山回府时,他心中已经定下计较。决意将每两三日一次的喂食,改为每月两三次。 喂食群狼,本意仅仅是要帮助琅琊。愈加壮大的狼群,令他愈来愈觉得是负担。 司马问之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巨富商贾,无力长久地承受这种负担,如此下去,群狼断粮是早晚的事。 更为重要的一点,野狼之所以被人敬畏,是因其野性与狠厉。若被他如此豢养下去,最后会与家犬无异。 回到府中以后,他先去将牛车归还。管家看到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中后,司马问之没有直接休息。取出磨石研磨以后提笔,开始在纸张上面罗列。罗列的物品,是几日以后行事所需。 决定延长投食间隔之前,他还有决断,是几日以后再探皇城。 从前日开始,有流言在城中百姓间流传。前些日晋陵郡中突现祥瑞,有七彩/金凤白日从天而降,在武进县上空往复徘徊,久久没有离去,直至深夜。 昨日教授季之功课以后,司马问之曾与王元明闲谈,期间说起此事。王元明告知他朝中也有流言,说陛下认为祥瑞是为宋国降下,近日就会摆驾武进县,前去瞻仰遗迹。 虽然同属扬州,但建康与晋陵二地,往返超过六百里。帝王出巡人马众多,路上多会耽搁,往返一次耗费的时日不会少于半月。 况且到了武进县后,这些人是否会驻留、驻留多久均无定论。刘义隆若能成行,何时回返也无法确定。 司马问之已经不想再等下去,尤其是没有确定时日的等待。即便宋帝出巡后皇城守卫松懈,是混入古风阁的最好时机。 片刻以后,他需要的物品罗列完毕,大多是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之前为贾仁夺魂时,大部分符录被消耗了,此时需要再做补充。 其次事朱砂丝毫不剩,也需要购置。 虽然府中也有储备,但他不想取用。若事情败露,郡守府会第一时间知晓。届时,王元明会依据蛛丝马迹,怀疑到他身上。 另外,还需要购置夜行衣物。 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连累车白,就不能在白天进去,只能选在夜间。夜行衣物可以遮蔽行迹,以防隐身术法失效后被他人察觉。 但夜行衣不能在建康城内购置,需要去其他地方。 剩余的物品,多是小的物件。 此行是他第一次私闯皇城,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古风阁中有他需要的东西,司马问之想要趁着机会一并取得。 准备的数张精纸以及罐装墨汁,是为了拓印古籍上的内容。 古籍大多是龟壳和竹简材质,字迹是用刻刀刻上去。将纸张铺在上面后在正面刷墨,即可将字迹拓印,要比誊写快上许多。 但他没有携带毛笔。 若是需要的内容在纸书上,就将典籍带走。纸书轻巧携带方便,还省去了拓印的工夫。 入夜以后,司马问之刚刚将清单收起来,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响。 “建之兄,为何会深夜匆忙回返?”开门看清来人以后,他将来人迎进,随后开口发问。 “这次回府确实突然,不过也没有多少事情,只是与家人还有贤弟道别。”王车白回应着,脸上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为何?”司马问之再次发问,同时将一碗茶水递了过去。 “今日申时过后,我被领军将军叫去。将军告知两日以后陛下将会摆驾晋陵郡,我需要伴驾随行。”大口将茶水喝下以后,王车白继续回应。 空穴不会来风,流言并非流言,此时得到印证。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7. 再探皇城(续) “什么时候能够返回都城?” 司马问之听到以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他关心车白何时回来,也在意宋帝回返日期。 “我问过将军,他也不知,恐怕就是陛下本人也不确定。不过回来前我遇到了殿中监事,此人为陛下准备的出巡小吃,足够一个月的用度。”车白喘了几口气后回应。 此后二人多有言语往来,大多是一人开口嘱咐,另一人满口答应。 刚刚罗列需要的物品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定下夜探皇城的日子。车白走后他快速定下时日,就在后天的夜间。 刘义隆两日后会前往晋陵,后天夜间宫内宫外,有关系的宫人会提前准备。人多事杂,方便他混进去。 虽然还有两日,但东西杂乱,有些需要去远处购置。第二日宵禁结束以后,司马问之就匆匆出府前往选好的地方。 之前预想行事会比较繁琐,但实际做的时候比预想要顺利许多。 建康是宋国都城,城中店铺林立,需求的物品一应俱全。在他拿出银两以后,需要的物品很快就被置于眼前。这令他连连感叹,除了权势以外,银钱也几乎万能。 购置物品时很顺利,就可以腾出时间去做原本没有计划的事情。午后时分他走出城外,趁着购置夜行衣物的空档,去了一趟青龙山。 昨日准备的肉食并不充足,才过了一日,投食的地方已不见任何吃食。群狼看到司马问之到来后眼中冒着绿光,被司马琅琊一声呜嚎吓得远远躲开。 昨日车白回府,是向司马问之告别,此刻他来青龙山中也是来告别。明日夜间无论结果如何,短期内他都不能再来。 虽然明日就将行事,但他并不着急下山。除了物品以外,还有一事需要准备。他身上没有补气药丹,需要靠修行将灵气补足。 这件事无法在郡守府中去做,青龙山中人迹罕至,做这事最为适宜。 况且此时已经快到初春时节,山风有些肆虐。修行时若引起灵气涌动,也有一些遮掩。 第二日午时过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变得充盈。简短说了几句嘱咐话语以后,他起身向山下走去。 琅琊似乎有些察觉,咬着他的衣衫不让离去。司马问之大力挣脱,随后疾行下山,数个呼吸间不见踪影。 匆匆下山,匆匆回府。 耐心绘制所需符录以后,申时未过的时候他又匆匆出府,向着皇城走去。 进入皇城的时刻,定在亥时与子时相交。 当年还没有离开建康时,每日这个时辰,宫中守卫会轮换岗位。此前他装作无意询问过车白,被告知此时仍旧如此。 酉时未至,司马问之赶到距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蛰伏。酉时过后会有宵禁,提前潜伏远比宵禁以后再来要安全许多。 蛰伏的时候,他将以后行事计划一一在心中细细想着。同时分心看向城门,不时观察四周。 虽然已经宵禁,但是仍有一些宫廷打扮的人员,在皇城大门处进进出出。司马问之猜测无误,这些人在为明日出行做着准备。 亥时将过的时候,他慢慢靠向城墙,快要接近的时候快速调灵,施展隐身术法隐匿身形。随后选了一处守卫稀少的方位,提气飞跃跳了上去。 城墙上面,每隔十几步就会有一个执矛守卫。他在两个守卫中间走过,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提气,下落。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进入皇城,快速向古风阁走去。 先到此处,是他已经定好的计划。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研习从古风阁中得到的文字。研习以后有一些被他解读,似乎是与上古时期神州九鼎相关。 神州九鼎相传是人王大禹所制,上书上古九州物产灵珍,是镇守炎黄血脉的神器。 后来又有流传,九鼎成型的最后一刻,禹王曾将得自人王伏羲的先天至道分别置于每个鼎身,用以承接天道气运。 九鼎以后被分别置于九州,后来经历夏商周等朝代更替,秦国赢皇帝以后消失无踪。 实际并不是消失无踪。 司马问之曾在宗门记载中看到过此事,禹王之后,下界再也没有能与三皇五帝比拟的圣人出现,反而陷入持续混乱纷争。 天道无法自行拨乱反正,只能遣上界仙人下界,将九鼎分别置于九州隐秘地方,强行镇守神州气运。 上古封神一役过后,在下界修行成为仙人愈来愈困难。曾有无数帝王与修士想打九鼎主意,但时至今日都没有收获。 司马问之无意得到的巨鼎鼎文,虽然不知详细含义,但他已猜测出是九鼎之中的梁州鼎。先去古风阁中,就是期望能将需要的内容拓印,解开鼎文含义。 之前因刘劭一事,他曾借机去过那里,知晓在何处。隐身术法施展以后,一路畅行无阻,不到一刻钟进入阁中。 有备而来,收获颇丰。 墨水与纸张耗去大半以后,上次遗落的内容被他尽数拓印。但耗时也颇多,事情完结时已过子时。 隐身术法有时效限制,子时过后术法消失,司马问之现出身形。一身黑衣,再用黑布遮面。 隐身术法失效一事,在他预料内。 即便能够隐身进入宋帝居所,也需要现出身形将他唤醒,隐身过去没有用处。 进入丑时以后,凡人的精神会变得颓废,容易被别人迷惑,是施展幻术的最好时机。 丑时三刻,司马问之施展寻灵术法,找寻宋帝踪迹。上次来时他已知宋帝气息,数十息后确定具体方位。 丑时未过,一路躲过几支巡查守卫以后,他看了一眼东宫宫门,直接走了进去。宫门内外有守卫和宫人数人,都被幻术迷惑,没有察觉。 寝宫内,刘义隆早已熟睡。司马问之走进去后,将行事细节想了一遍。随即出手,要将他唤醒。 还没有出手,宋帝呼吸愈来愈急促,随后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8. 行事败露 猛然惊醒以后,刘义隆有些茫然,随后起身向四周张望。 “你是什么人?” 夜间歇息时候屋内有暗烛照明,方便起夜。趁着烛光,他发现床榻一旁有人站着,禁不住失声质问。 “为了什么事?”开口以后没有停歇,他再发一问。 “故人,有事相求。”司马问之没有理会他为什么会惊醒,听到质问后直接回应。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细纸,甩手掷了过去。 开口生硬,动手生硬,虽然有黑巾遮面看不清脸色,但看着架势,不像是有求于人。 “你是司马氏余…” 看过纸上内容以后,刘义隆再次发问。“孽”字还未开口,想到眼前的形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司马氏族人?”随即他再次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只是晋国旧臣。旧主已逝,不忍司马氏江山落入别人囊肿后还被泼脏水,不得已才出手。”司马问之再次做回应,但是说的并不属实。 褚氏与司马英茂尚在人世,若他承认是司马氏子孙,即便今夜得手逃脱,日后宋室会以二人要挟逼他现身。此刻她们度日已经艰难,司马问之不愿二人再受无端磨难。 听到回应以后,刘义隆起身下床,坐到一旁的高椅上面,低头思索。片刻过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出劝诫话语。 “之前是晋臣,以后可为宋臣。若你愿意,今夜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朕永不追究。” “旧主泉下难安,还请陛下成全。” 司马问之对他招安的言语没有意动,再次开口请求,语气相较于刚刚有些缓和。 一直以来在心中,他对刘义隆的看法大多是轻视。 此人出身并非正统,获取皇位也是靠权臣谋划,他只是被当做一个傀儡。 即便后来徐谢等人被诛杀,在他心中,仍是权臣间互相倾轧的结果,刘义隆本人并无才能。 但此刻几句对话以后,司马问之对他看法有些改观。 刘义隆看到他以后,除了一开始有些惊慌外,心绪迅速平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此外若是换做他人,发现屋中有人的时候,多半会呼唤侍卫,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已猜到这样做不会有效用,心思极为缜密。 此人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司马问之对刘义隆看法转变的时候,宋帝也在想着回话,几十息后有了回应。 “此事干系宋国生死,朕无法答应。即便此时答应,日后也无法去做,檀将军不会同意。” 司马问之掷过去的细纸上,要求他退位让贤,还位给司马氏尚在人世的子孙。 但徐傅等人伏诛以后,檀道济总领军权。他即便答应,檀道济若是不从,宋国会再次陷入刀兵纷争。 “那我退一步,无需让出江山,只要还司马氏清白,如何?” 刘义隆的回复在司马问之预料中,他听后稍作停顿,说出心中真实请求。 “同样会干系宋国根基,恕朕难以听从。”刘义隆听后再次拒绝。 “若还有其他请求,一并说来。若能成全,朕不会吝啬。”随后感觉接连拒绝有些不妥,他开口作出提醒。 “我本有求于你,不想令你为难。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若是陛下不允,难免要吃些苦头。”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后语气变得强硬,隐隐有了威胁。 “若是陛下不允,你要如何处置,陛下要吃什么苦头,可否说给贫道听听?”刘义隆还没有回应,有声音从屋外传来。 随后一个道人从外面走入,宋帝看到后,脸上凝重表情逐渐舒缓。 “玉清宗门人?” 司马问之见有人进来,立即知晓刘义隆此前为何会突然惊醒。但他没有惊慌,看到来人的衣物后开口发问。 发问的同时,他再次打量眼前的人,虽然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处见过。 “你这人好生无礼,明明是我先开口问你。”来人未置可否,开口提醒刚刚的问话。 “若他不应允,我会自己取回。”司马问之冷冷回应。 “无量天尊,青城山玉清宗道人黄潇执礼。”听到回复,道人开口,回应刚刚问话。 司马问之听后认出眼前的人,的确是当年与他有过一战的玉清宗四代第一人。 与他相比,此时的黄潇面貌虽有旧时痕迹,大多已经不同,因此他没有在第一面时认出。 不过再次相见,仍旧是作为对手,他心中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下山之前,宗门长辈曾有嘱咐。俗世间卧虎藏龙,多有能人异士。令我相遇以后,多多与其切磋。”司马问之内心唏嘘不已时,黄潇再次开口。 随后不等回应,他开始掐动手诀,想要抢先出手。 黄潇刚刚现身的时候,司马问之知晓此前的谋划已经无用。他不知黄潇何时现身,但知晓此人既然能够不受幻术影响,修为至少与他相仿。 况且作为玉清四代弟子中的翘楚,若是此人还未踏入神人境界,反而是不合常理。 天时、地利、人和,司马问之都不占据。黄潇出手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筹划幻术被打破后要如何退走。 但是预料有误。 黄潇手诀口诀结束,没有破去司马问之幻术。同样施展幻术,将快要散去的幻境变得牢固。 施展术法时,他的修为也暴露无遗,二人修为相仿,都是神人境界。 “师兄,我这幻境如何?”施法完毕以后,黄潇开口询问。 三宗术法各有千秋,但幻术与辟谷同出一路。黄潇这样询问,表明他已知晓眼前的黑衣人是同道中人,并且是三清同门。 但他只知是同门,不知黑衣人确切身份。二人修为相仿,师兄的称谓只是泛称。 施展幻术以后,黄潇言语多有炫耀。司马问之查探以后,却又不得不惊叹他术法精纯。 此前黄潇到来时,幻境中有三人。此时刘义隆被隐去,司马问之明知他就在此处,却无法感知到。 此事已不可为,不能力战。先行退走,再做计较。 想明白以后,他下定决心,立即出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9. 艰难摆脱 幻术施展,是以灵气营造幻境,再将周围人的心神蒙蔽。因为这个缘故,同样可以用灵气解除幻境。 司马问之决心出手,调灵以后猛击一处,一阵氤氲浮动过后,经过几次明灭,幻境最终破去。 幻术消失以后,屋中原本的景象立时显现。刘义隆仍旧坐在不远处的高椅上,茫然看着二人消失方向。 司马问之强行破掉幻境,灵气撞击下爆发出巨大的响声与气浪,将屋中一干物品尽数损毁。龙榻上侍寝的侍女听到声响后惊醒起身,随后纷纷开口尖叫。 声响同样引来外面的侍卫,只过了几息,数十名守卫手执利器从外面涌入。领头那人看到刘义隆后,立即上前将他护在身后,随后发令命手下将他带离此处。 “莫要带朕离开,有道长在此,朕没有忧虑。” 宋帝不想离去,挣脱守卫的同时开口拒绝。侍卫无奈,又有数人上前,将他层层护在身后。 未过多久,涌入屋中的守卫愈来愈多。司马问之不想再拖,掉转身形后凭着记忆,向宫门那里退去。 退去的时候多有守卫阻拦,他接连出手,且战且退。 守卫有令在身,大多身不由己,明知不敌仍旧前赴后继。司马问之出手时未下死手,震晕以后便弃之不理,未伤一人性命。 “是上清一脉门人。” 黄潇看出招式,识破他的来历以后喃喃自语。 皇城守卫皆是凡人,不是修士一合敌手。将数十人放倒以后,司马问之走出宫门,走上前往城门的小径。 黄潇见状,也快步走出跟了上去。守卫识得他的相貌没有阻拦,仅仅在身后跟着。 “道长,生擒此人,朕有话要问。”刚刚追出去十几步,刘义隆的声音传来,这次是吩咐。 黄潇听后,眉头皱起。 走入小径以后,前行并不顺利。愈来愈多的守卫已得到消息,向他这里赶来,前方与后方道路渐渐都被堵塞。 司马问之见状,提气越过宫墙,再择一条小径,向前快速疾行。 他之前在皇城中居住过数年,对城内十分熟悉。即便有众多守卫围堵,他也没有慌乱。 守卫不足为惧,黄潇却不可小觑。 躲过几次围堵以后,司马问之想要再次越墙逃离时,被黄潇用术法阻碍,无奈从宫墙上落下。 “既然已经超然世外,为何要做不义君王走狗,助纣为虐?”落地以后,司马问之见无法将他甩掉,回身开口质问。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自有天下人评论。我此番前来是受长辈差遣,师兄不也是被上清长辈遣来?”黄潇听后没有气恼,回应的话语针锋相对。 “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争。” 司马问之听后冷冷说着,随即转身再次向城墙跃去。提气的同时,手中掐动手诀,准备施展术法。 黄潇见状,欺身向前,同样向上跃去。跃起的同时伸出右手,抓向司马问之背后。 对于黄潇这样的反应,司马问之已经有预料。他在半空中猛然回身,双脚踏在伸出的右手上,借力再向上飞跃。到宫墙上后手诀完毕,开始施展火攻。 黄潇刚被踩落回地面,火攻就到了眼前,有些猝不及防。周围没有水池,他只能延出灵气形成屏障抵挡。除了一开始衣物被烧毁少许,稳住跟脚以后不见其他损伤。 司马问之还有后手,见状不再施展火术。撤去火势的同时,立即施展登抄。 之前火势没有尽数消散,借助登抄术法后变得凶猛数倍,将灵气屏障烧融。很快又将黄潇头上道巾烧断,夹杂一些毛发化为灰烬。 “你怎么会玉清正法两仪无相?” 同时被两种术法攻伐,黄潇对这样的事情没有预料到,受伤以后连忙后退,同时开口质问。语气中有些意外,也有些惊慌。 火术并不能击退黄潇,方才他看的清楚,是借助了登抄术法。 两仪无相是玉清正法,同一时刻可施展两种术法。因此在斗法的时候,往往能够出其不意,让对方措手不及。 见攻伐奏效,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质问。两种术法并非同时施展,若是换做平时,他可以开口解释。但此时此地,无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 “我本无意这样,是师兄逼我,莫要怪我不念三宗情分。” 见对方没有理会后直接逃走,黄潇不再上前追逐。随即跃上城墙掐动手诀,同时从怀中取出符录。 随着符录被引燃,周围数十丈夜空开始变得阴沉。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了什么,停下脚步向上看去。 刚刚抬头,就有几道亮光闪过。紧跟着雷声响起,有几道天雷降下,正中他的胸口。 仿佛被疾驰车马撞到,他被天雷击中后远远抛飞。随后在几丈外落地,砸碎宫中地面上几处砖石。 “五雷正法。”击飞出去的时候,司马问之脑中知晓黄潇施展的是什么。 此法他曾听地谷子说过,是玉清宗极为霸道的攻伐术法,可同时施展五行五雷,涤荡世间邪祟。 但地谷子说过此法是用双掌激发,用符录施展的方法他未听过。 被五雷正法击中以后,司马问之身上衣物虽然没有破损,但是能感知到肉身有多处伤痕。肌肤受损令他痛苦异常,挣扎许久以后才颤颤悠悠的站起身。 远处宫墙上,黄潇见状没有收手,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录引燃。未过多久,之前的天象异变再次出现。 这次司马问之有了准备,天色刚刚发暗时就将体内灵气运转到双手。同时催动金丹,以备不时之需。 雷光闪动以后,雷声如期而至。司马问之双手延出灵气,向五行天雷迎去。刚刚接触,又像上次那样远远抛飞。 还未落地,体内金丹开始运转,大量灵气释放以后在体内游走,快速修复受损脉络。 落地数十息后,他再次起身踉跄前行。十几步后步伐渐稳,消失在皇城夜色中。 即便有符录相助,两次强行驱使天雷以后,黄潇体内灵气将要枯竭。一时身形不稳,从宫墙上跌落地面。 片刻过后,被天雷响声吸引的守卫先后来到。见他如此,赶忙上前询问。 “他被我重伤,不能远行,关闭宫门,即刻搜捕!”看到来人,黄潇无力地开口吩咐。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0.相遇车白 趁着夜色,司马问之在皇城内谨慎潜行。选择的方位不是宫外,而是皇城内侧。 若他是刘义隆,会即刻下令封闭各个城门,在宫中大肆搜捕。此刻如果向外行走,会更加危险。 黄潇吩咐守卫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越过几道宫墙,向一处选定的地方行去。 当年随虞夫子研习儒学的时候,他有时很是顽劣。虞夫子是严师,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情,即便他是太子,也多会施加惩戒。 司马问之不愿受过,曾多次逃脱。但是除了逃到母后褚氏那里,其余地方都会被虞夫子寻到,惩戒也会变得更加严厉。 后来,去后宫躲的次数多了,褚氏不想再对他放纵,下旨命宫门守卫将他挡在外面。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再次寻找躲藏的地方。 多次寻找,终有收获,未过多久,他就在前殿与后宫间的一处假山下找到藏身处所。 此后数次再遇责罚,司马问之都会藏在那里。等虞夫子遍寻不到他有些惊慌时再回去见他,可以免掉责罚。 凭借记忆一路潜行,躲过几次搜捕以后,他到达假山外面。向四处张望无人看向这里后矮身进去,随后拨弄开一团枯草,向里望去。 还好,记忆没有出错。 多年前的那处深洞尚在,并且看假山内壁积累的灰尘,此地没有人来过。 但也有些差错。 当时年幼,不觉得内洞狭小。此时再走进去,只有容身地方。若是有守卫持矛从外向里乱捅,他没有闪躲腾挪的余地。 从丑时事发,经过多番折腾,此时寅时将过。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即将放亮,届时更加难以躲藏。 此处虽然狭小,胜在除他以外无人知晓。况且,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合适地方。 拾级而下,安定以后,司马问之稍稍平静心绪,随后看向自己双手。 之前以手掌硬接天雷时,他没有察觉。此刻再看过去,发觉双手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能见到白骨。 黄潇施展的五雷正法并不精纯,若是由玉清宗的长辈施展,司马问之即便能够接住,双手也会被废,不会只是伤及皮肉。 同时他也知晓被自己接下的五行天雷,为何会与地谷子讲述的不同。 黄潇不能全力施展,是借助符录外力强行驱使。随后不能再次追赶,应是灵气亏空无法前行。 与他相比,司马问之没有强多少。 硬接天雷时,他丹田灵气挥霍一空。后续恢复脉络损伤,金丹内的灵气也几乎消耗殆尽。以至于再翻越宫墙时无法调灵,只能使用轻身武法。 但也并非没有收获。 三宗术法中,雷属术法最为霸道,是因雷术降下时会带有一缕本源,玉清五雷正法与太清风云雷动皆是如此。 雷术施展以后,雷属本源大多消散,重归天地,但也可择机化为己用。司马问之决心以肉身承接五行天雷,缘由便在此处。 因此,藏身在假山后,他没有急于补充亏空,而是用金丹中剩余不多的灵气,将体内雷源消磨,渐渐归于脉络中。 将要完成的时候,之前二人斗法的上空,渐渐有灵气旋涡生成。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是黄潇在调灵弥补亏空。 卯时过半,天色放亮,灵气旋涡没有散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将雷源全部消磨。 之前假山外有数队搜捕守卫,皆是匆匆而过没有停留。 再过半个时辰,除了灵气亏空外,司马问之气息平稳,双手伤口没有大碍,开始有愈合征兆,他低头思索如何离去。 昨日亥时施展隐身术法,今日午时前后可再次施展。隐身以后可以骗过守卫,同来时一样越墙离开。 但隐身术法骗不过黄潇,况且此时灵气亏空,不足以支撑术法消耗。 除此以外,只能期待宋帝前往晋陵能够成行。刘义隆突遭此难,若是外出定会将黄潇带在身旁。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谋划落空。 有两队守卫在不远处换防,交谈的话语被他听到。不久前刘义隆赐下旨意,将晋陵一行延后。 既然如此,只剩一条路可以走。等到再次天黑以后,寻找机遇逃出皇城。 等候的时光不好过。 等候的时候,假山外面又有巡查的守卫走过。只言片语间透露出皇城已经戒严,禁止任何人走出。 另外,假山里藏身的地方虽然隐秘,也不能排除被人发现的隐忧。 午时过后,司马问之正在蕴养心神,外面再有守卫走过。领头人发号施令声音被他认出后,他赶忙小心起身向外看去。 是王车白无误,也印证了之前得到的消息,刘义隆没去晋陵。 王车白今日本不当值。 昨夜宫中出事以后,他被紧急征调。本以为是皇帝着急出发,匆匆而至。到了以后才被告知是陛下遇刺,要他带兵巡查。 认出车白以后,司马问之改变既定的筹划,心中又有打算。慢慢退回去后,静等时机到来。 酉时过后,天色变得黑暗。司马问之再次起身,等着巡查守卫到来。 从酉时直到子时,等候的那人没有到来。他开始退回,想要再做打算。刚刚回退,外面有人开口说话。 “陛下已经下令,有能够寻到刺客的人赏银千两,官升两等。若能擒获,赏金千两赐下侯爵。” 听到声音,司马问之止住退势,再向前行,动身前捡起一粒石子握在手中。 就着外面火把亮光,他看到说话那人是车白无误。随后将石子拿出,想要在他们离去的时候,以石子暗示他留下。 还没有掷出,又被他收回。 石子是实物,击打以后也会被他人察觉,此刻并不适宜。略微思索以后,他运转灵气到指尖,弹向车白后脑。 黄潇还在皇城,司马问之此时调灵仍有风险。但继续留下也有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者,以灵气代替石子势在必行。 灵气击中后脑以后,王车白有感,回身查看。灵气化为无形,环视以后没有收获。他脸上现出狐疑,转身继续前行。 司马问之见状,故伎重演。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1. 越人阁中 “你带着众人继续巡查,我有事去将军那里禀告。” 王车白脑后再次被击中以后,终于察觉到异常。叫过身旁一人做了吩咐以后,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几十息过后,见众人走得远了,他开始回身缓行,边走边看向左右身旁看去。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用手掌击打假山内壁发出声响。王车白听到响声后缓行变为疾行,走过去的同时将腰刀抽出。 “建之兄,是我。”等到车白走近了,司马问之发声提醒。 之前潜入禁宫与刘义隆交谈的时候,他曾刻意换了嗓音,一直没有变回。发声提醒以后见到车白停下脚步,他连忙将声音变回再次提醒。 第二次提醒以后,王车白认出声音的同时,也确定声音来自何处。围着假山走了一圈,找到隐秘入口矮身进入。 “贤弟,当真是你?”进去以后看清是谁,车白发问。 “是我。”司马问之答复肯定。 王车白的问话,既是在询问眼前黑衣人是谁,也在询问他是否就是众人搜寻的刺客。 司马问之会意,回应时没有遮掩,将两个猜测一并承认。 “此事缘由曲折,并不是有意瞒你。”承认以后,他又开口解释。 此后片刻,二人间沉默无话。片刻过后,王车白打破沉默。 “今日天明以后,家父遣人询问宫中出了何事,并告知建康城门都已封闭。” “我已经预料到了。”司马问之听后松了一口气,心绪逐渐变得稳定,随即开口回应。 “以后你想如何?”车白再次询问。 “我来建康要做的就是此事,既然没有能够得手,短期内不回再做。以后要如何离开,又要去往何处,心中没有打算。”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 “待在此处,我回返前莫要再有动作。”车白听后开口吩咐,随即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过后,趁着守卫巡视空档,他再次回返。进入假山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 “将衣物换上,换好后跟着我走。”将包裹递过去时,他再做吩咐。 “要去何处?”司马问之心绪大定。一边更换,一边开口询问。 之前等候时候,他曾担心王车白会带官军前来将他拿住。见到递过来的包裹以后,知晓他离去是为自己寻求逃离办法。 “陛下勤勉,政事不辍。晋陵一行已被延后,早朝便不能中断。寅时前后百官进宫,你可趁机逃出去。”车白听后开口解释。 司马问之缓缓点头。 除了离去的方法,从车白言语中,他也听出了劝诫。 若只是告诉他如何离去,无需强调宋帝勤勉,更无须提及他关心政事民生。 车白言外之意,是天下初定宋帝英明,不应再行刺杀之举,令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藏身的地方,空间并不宽裕。司马问之耗去一个刻时,才将衣物换上。 换上以后前后查看,是一套普通守卫衣物,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人的穿戴没有不同。 看到衣物已经换好,王车白从假山中退出。确认周围无人以后,呼唤司马问之走出。 “若能逃走,不要回府,前往越人阁中寻找一个叫做楚英的女子,此人可靠。”离开前,王车白再次嘱咐。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南城门走去。 未行多久,便遇到手下侍卫。司马问之不等吩咐,主动混入人群,低头走着。 寅时将至,城门外隐约可以看到朝觐官员的时候,王车白再次令副手带人巡视,自己领着司马问之向外走去。 刚刚走近城门就被人拦下,守卫开口索要出城信物。 “此人是当朝侍中护卫,大人因病不能早朝,特遣此人前来通告,你们可曾想过拦下此人后果?”车白没有信物,但也有对策。此刻将想好的说辞讲出,语气有些苛责。 城门守卫听后,一时间无法抉择,脸上现出难色。 “我知晓你等担忧,此事稍后我会亲自与你家将军去说,不会令你们担责。”看到守卫犹豫,车白二次开口劝说。 “莫要忘了,我也领宫内防务。若是此人有差错,我也无法逃脱干系。” 城门守卫听后不再阻拦。 “回去以后,我会向我家大人禀告陛下的安抚。”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走出,说话的同时,对着车白深施一礼。 没过多久,有人来城门处例行询问。问及是否有人进出的时候,守卫回应只见朝觐官员,没有看到其他人。 趁着夜色,司马问之向之前藏身地方小心潜行。 方才虽然无惊无险,但他掌心处已经有了汗水。斗法留下的伤口没有愈合,被汗水浸染以后很是疼痛。 寅时二刻,他回到藏身地方,想要重新换上夜行衣物。还没有动手,就又改变主意。 此行不是回返郡守府,而是要去越人阁中寻人。若是身穿黑衣前去,会让他人怀疑。 虽然穿着宫内侍卫衣物,但司马问之不想再生事端,没有在街上行走。改为使用轻身武法,攀援房舍树木,向越人阁的方位潜行。 快到那里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城外有两道气息由远及近,正向皇城那里行去。疾行时候暴露气势,皆是神人境界。 等那两道气息消失在皇城以后,司马问之继续前行。数十息后跳落地面,在巡视宵禁的守卫到来之前,闪身进入越人阁。 “什么人?” 阁中一层只有一个仆人,听到声响以后,没有抬头,只是慵懒地开口询问。 “大人何事?”随后抬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来人。看清以后立即清醒,连忙上前询问。 “楚英何在?”司马问之开口反问。 不多时,一个婀娜女子从楼上现身。向下看了一眼以后,慵懒地开口询问唤她的缘由。 “故人遣我来寻你。”司马问之回应。 女子听后,示意他上楼。转身走入一个房间,没有关闭屋门。 “什么人?”等司马问之走进去后,女子再次发问。 “王建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2. 越人阁中(续) “王建之。”司马问之如实告知。 楚英听到回应后,一改之前慵懒神色。快速起身走向屋门,向外面探望后反手将其关闭。 “犯了什么事?”再次坐下以后,她直接开口询问。 “前往皇城行刺车儿失手。”司马问之如实告知。 “你想令我助你再去行刺?”楚英听后回应,语气多有诧异。 “建康城门已经封闭,城中没有藏身的地方。”司马问之听后有些无奈,取了桌上一杯茶水,喝下去后才开口。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皇城,在建康城中寻到一处庇护场所应当不难。建之令你前来,当真只是想要躲在这里?”楚英没有迟疑,再发一问。 “你是何意?”司马问之察觉到话外意思,反问回去。 “看来有些事情,他没有让你知情。如此也好,日后会省去许多烦恼。”楚英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了一些令人更加疑惑的话语。 “安心待在此处,若是有事,我会提前告知。”说完以后,她再次开口。随后开门离去,不再停留。 楚英离开以后,司马问之仍在想着二人对话。 从楚英连番询问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自己来到此处寻她如果只是为了庇护,在她看来非常不值。 至于什么不值,他无从知晓。 无法知晓,就不要揣测。日后若是有机缘,自然会知道。司马问之想明白以后,心中不再牵挂此事。 从进入皇城开始,已过去一日两夜。除在假山内蕴养了一会儿心神,他没有再歇息过。 此刻到了越人阁中以后,暂时不会再有险情。他倦意忽然上涌,没有过多久便伏在桌上睡去。 司马问之睡去的同一时刻,之前的那两道气息已到皇城。黄潇上前与二人相见,稍作停歇后开始施展术法。 没有过多久,皇城上方灵气肆虐。换成在白日,若有建康百姓向皇城看去,能看到上空云气翻涌。 灵气涌动持续了半个时辰,在天色开始放亮时分渐渐散去。 半个时辰后,刘义隆下旨解除戒严。天亮以后皇城恢复如初,但是未过多久又有异变发生。 大批宫守卫从皇城走出,前往建康城中。同时郡守府的差人沿街发布告示,实行白日禁足。 短短几日,建康城接连两次封闭城门。此时此刻,连白日里也不许上街走动。一时之间,都城百姓怨声载道,多有人暗自抵制。 很快,宋帝亲下旨意,对不服禁令者严惩。郡守府雷霆出手,惩治了数人,不乏一些颇有名望的士族子弟。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城中纷纷扰扰的时候,司马问之并不知情,他此刻仍在睡梦中。但是看他的脸色,时而凝眉时而惊恐,梦中的境遇也不轻松。 午时将过,在脸色变幻多次以后,他双眼睫毛跳动愈加快速,随后猛然惊醒。 梦中遭遇,的确不轻松。 先是梦到最初从皇城逃离时的乱象,褚氏悲恸,虞夫子惨死。随后又梦到逃亡路上,多次死里逃生。 除此以外,前日不曾做到的事情,司马问之在梦中心愿达成。但面对他的不是赞扬,是百姓指责。直至最后,愤怒人群冲向他,令他猛然惊醒。 不多时,他回过神来,心绪逐渐安定。一切都只是梦境,梦醒以后既有失落,也有庆幸。 “吱呀。” 司马问之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屋门处传来声响。紧接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端着餐食,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见屋内的男子看向自己,女孩开口询问。 楚英离开以后,司马问之没有将屋门掩上。之前女孩已来过几次,他皆在熟睡不曾察觉。 修行人需要时刻提防外界,如同他这般不设防备,平时不会发生。但他此时会这样,既是太过困倦,也是对车白和楚英极度信赖。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女孩将吃食水酒放到桌上后,司马问之接连反问。 “我是月儿,楚姐姐遣我来这为公子送来吃食。”女孩听后开口回应。 “那她现在何处?”见女孩提到楚英,司马问之问起她的行踪。 “楚姐姐正在见贵客,临来时告知月儿,公子若是想要见她,可由我代公子转达。”女孩似乎猜到他会这样问,回应的很是迅速。 司马问之听后,明白了大概,不再开口询问,将桌上吃食端起。 从郡守府中出来后,他就没有再进食过。一番争斗后灵气亏空,又无法施展辟谷,肚中早已饥饿。 吃了几口以后,眼角余光看到女孩没有离去,他就又将碗筷放下。 “用完吃食我会收拾,你稍后来取即可。”停下以后,他开口冲女孩吩咐。 “楚姐姐吩咐,让月儿侍候公子白日起居。除了取用物品时可以离去,月儿需在屋内待着。”小女孩委婉提醒。 “我这里无需侍候,若有需求自会叫你。”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直接拒绝。 言语上说是侍候,实际上是不是监视,无人可知。司马问之年岁虽然不到弱冠,却对人心险恶多有感触。此刻是非常时期,防人之心更加不可缺少。 “公子莫要将我赶走,否则楚姐姐定会怪月儿伺候不周,狠狠的责罚我。况且,况且…”月儿听后突然开始祈求,愈往后说声音愈小,到了最后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愈是不说,司马问之愈有好奇心思,随即开口反问。 “况且,楚姐姐也是受人所托,派人前来侍候公子。本来应是他人前来,又被那人指定为我。”女孩幽幽回复,到了最后,话语中能听出委屈。 “那人现在何处?”司马问之若有所思,再次询问。 这次还没等女孩回复,他就用手势示意无需回答。若是猜测没有差错,那人现在正在楚英那里。 不仅如此,司马问之已经猜出月儿口中贵客,是遣他来此处的王车白。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能够推脱掉宫中职责,冒险来到越人阁中。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再次拿起碗筷。吃食送入嘴里前,再次看了月儿一眼。 “留下吧,你也不易。”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3. 越人阁中(再续) 改变心意令月儿留下,是另有缘由。 之前楚英示意他上楼的时候,司马问之曾有心留意过路径。他此刻居住的房屋,是在阁中最里侧。 里侧虽然幽静,但是不临街。若是想知晓外面的情形,或是自己出门去看,或是遣人去看,回来后讲给他听。他不想频繁外出,只能遣他人代劳。 月儿年方八九岁,心思较浅,多半不会骗他,是合适的人选。 况且,她担心被驱赶后会受到责罚,此刻正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从月儿身上,司马问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他初到青玄山时,虽然不像这样,却也有约束和拘谨。 司马问之与月儿在屋中交谈的时候,越人阁中,王车白与楚英也在说着。 天亮以后,刘义隆下令巡城。车白是郡守的子嗣,对建康城尤为熟悉,被领军将军遣出皇城。 与其他禁卫不同,王车白出宫以后没有去城中富户,是直接来到越人阁见楚英。将军并没有指明先去哪里,此事他可以一人决断。 不去城中富户,除了心中有事,还有其他缘由。搜城时候,多有禁军将领趁机搜刮百姓,被他不屑不齿。 “你当真舍得?”楚英将车白迎进去后开口询问。 “舍得。”车白没有犹豫,径直答复。 “当真值得?”楚英没有相信,再次询问。 “有些事,无法用值与不值去衡量揣度。他助我许多,此事只是还了部分人情。”这次王车白想了片刻才开口回应。 “当年你我曾有约定,此事过后,你父亲二人的恩情我也还了。”楚英听后提醒。 “只是有些可惜,是为了一个过客。”提醒以后她开口惋惜。 “当真只是一个过客吗?”王车白点了点头,喃喃说着。 昨日与司马问之斗法以后,黄潇设法与俗世行走的玉清弟子取得联系。知晓就在距离建康几百里远处,令他们火速赶往皇城。 今日天未亮时,玉清弟子带人前来。几人合力施展术法,在皇城内遍寻刺客未果,知晓他已不在宫中。 午时过半,大批禁宫守卫拿着画像陆续出宫以后,黄潇受宋帝派遣,也进了建康城中。 一路走来,从越人阁前走过的时候,他看到阁门处有禁宫守卫,便上前询问。 守卫看到黄潇腰牌后,含糊回应。 黄潇心思缜密,守卫的回应不能令他信服,要进去查看。还没有进去的时候,王车白与楚英交待完毕,正好走了出来。 “道长,此处我已查过,没有异常。”车白见到黄潇,上前施礼以后主动招呼。 “是与不是,我亲自去看过后才能知晓。”黄潇坚持。 “道长果真要进去?”车白没有气恼,开口提醒。 刘劭巫蛊一事过去不久,刘义隆再遭灾祸,此时对眼前这个道人异常重视。他无意招惹,也没有缘由去招惹。 “你是何意?”黄潇听后反问,面露狐疑。 “这是何处?”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开口问道。 “烟花柳巷。” “晦气。”黄潇脸上露出厌恶神色,转身离去。 越人阁中。 司马问之进食的时候,月儿一直在一旁看着。等他用完以后,不等吩咐,主动上前收拾。 收拾过后就要离去,刚刚转身就被叫住。 “公子何事?”月儿停住脚步,开口问道。 “莫要着急回来,帮我去外面看看,现在街上是什么情形。”司马问之吩咐。 进入越人阁后,他身上穿的仍是禁卫服饰。月儿之前曾送来常人衣物,司马问之没有找到机会更换。令她晚些回来,是想趁机换上。 但还没有更换完毕,月儿已经回返。他只能匆匆转身将衣带系上,来不及整理。 当年初进上清宗时,类似的事情有过一次。几年过去再次发生,司马问之系上衣带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凌霜。 只是月儿与凌霜当年的年岁虽然相仿,性格却大有不同,见此情景后同样急忙转身,许久以后才红着脸颊转了回来。 “外面怎么样了?”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主动开口,想要打破屋内尴尬场面。 “建康城内已被戒严,正有官军沿街巡视。”月儿腼腆回应。 “回来的时候与阁中姐姐们打听,听说官军不仅巡视,已经开始进入百姓家中搜查。”回应以后,她再做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有了担忧。 官军若只是在街上巡视,他只要躲在阁中即可。但若是挨户搜查,查到这里前他必须离去。 虽然楚英令他不要忧虑,有事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但此事应当是宋帝亲下旨意,她能撑到何时不能预知。 “月儿,我有事相求。”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侍候公子是本分,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月儿开口,满口答应。 “此后每隔两个时辰,去外面看看情势,报与我知晓。”司马问之说出所求事情。 “此事不会令你白做。”请求的时候,他将手伸向怀中。 但摸索了一会儿,除了古风阁中拓印的副本,再没有其他物品。他才想起身上重要的财物,在几日前已被他藏在青龙山中,没有带在身上。 一时之间,尴尬无比。 司马问之动作的时候,月儿在一旁看着。见他如此,心中有些猜测。 “能在此处侍候公子已是万幸,月儿不敢再有所求。”她随即开口,也想化解尴尬。 司马问之不懂,面露不解。 “与公子相比,来阁中的其他人大多粗鲁,不像公子这般。”月儿见状解释。 此后每隔两个时辰,月儿都会按照吩咐,去越人阁大门那里向外张望。查探以后,再回去讲给司马问之。 一连过了三四日,城中情势没有多大变化。 建康城依旧整日禁足,官军依旧挨家挨户搜查。仍旧会有人表露不满,被官军教训后恢复平静。 平静度过的这几日里,司马问之没有闲着。 重要物品虽然被他藏在山中,但有些东西已经被他记在脑中。等待的时候,正好可以研习。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4. 越人阁中(终续) 司马问之想到的,是上清十二正法。 虽然地谷子有过告诫,不到神人境后期不得肆意施展正法。但之前斗法时,黄潇虽是借助符录,已能施展玉清正法。 由此可见,宗门正法并非如他想的那样,只有到神人境后期才可修行。 况且凌霜曾经说过,地魁子弟子玄清曾在神人境时施展过上清正法。从凌霜后来话语中,他得知当时玄清没有后期修为。 连续看了两日,他大体明白宗门为什么会立下这条规矩,令门人先习变化再修正法。 上清十二正法研习的时候,需要以二十四种变化辅助。此外施展正法需要的灵气,也要远远超过变化。 神人境后期是修为限制。 不到这个境界,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即便强行驱使,最后也会另经脉损毁。 神人境后期也是阅历限制。 普通人总角之年入道,两三载后可至道人境界。再过数年不等,男子弱冠女子桃李之年时,可有神人修为。 若是过早就修行正法,阅历不足见解不够,无法参透术法要诀,最后不会有大的收获。 修行门槛的提高,还意味着修行难度提升。 之前青玄山三宗内,弟子大多可以研习本门二十四变化中的多个。但到了本门正法时,大多人只能修行圆满其中一两个。 甚至许多弟子穷其一生,一个也不能成。 当年与天承子请教时,司马问之曾听他说过,上清乾坤无极正法,历代主事能够修成者不过二三。玉清正法斡旋造化,自青玄山自三祖创派一千五百余年来,还没有见有人修行圆满。 三宗术法虽然互有争斗,却鲜有被另外两宗偷学的事情发生,缘由也在于此。 本宗的尚且没有多余精力,哪里还能觊觎他人的。 虽然艰难,司马问之仍旧决心修行。 早前与地府鬼修交手,没有几个回合被制住。几日前与黄潇争斗,他也只能落荒逃走。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令他觉得沮丧也感到急迫。 “公子?” 午时过后,司马问之修行受阻的时候,月儿再次回到屋中。见他像是在想什么,开口呼唤。 “如何了?”司马问之听后照例询问。 “与之前大体相同,仍旧有官军巡查。但是也有不同,这次多了几个道人。经过此处时,曾数次向里面张望。”月儿将探查的情势如实相告。 “是否知晓是哪个宗门的道人?”司马问之神色一震,问话紧随其后。 “如何确认?”月儿不知晓是何门何派,但她听出司马问之话中意味,知晓有方法区分。 “是否注意过道人头上道巾纹饰?”三宗衣饰大体相同,明显差异在道巾上,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月儿听后没有回应,立即转身离开,脚步渐渐远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再次回返。 “刚刚去看了,那几个道人已经走远。不过阁中有人打量的时候留意过,是如意和白梁。”进门以后没有歇息,她直接告知。 “月儿可有纸笔?”被告知以后,司马问之话锋转换,不再谈论刚刚的道人,开口索要文房用具。 月儿听后,再次转身离开。 索要纸笔前,司马问之已经决定离开越人阁,离开建康城。 几日前在皇城内争斗时,黄潇应当已经看出他是上清宗门人。经过此处时向里面查看,也应当是已经有怀疑。 至于往后再经过此处的时候,是否会闯进来查看,无人可以预知。若真是那样,他无力反抗也无法解释。 况且,太清宗也有人来。是来人自己决断,还是太清宗门的意愿,不得而知。 月儿匆匆离去,不久以后匆匆回返。带来的用具很是用心,墨汁已经备好,无需再动手研磨。 司马问之接过后,没有耽搁,写出心中计较。折叠以后交给月儿,令她转交给楚英。 虽是交给楚英,却不是让她自己去做,是请她转交给车白。 月儿离开的间隙,司马问之没有歇息,重新取过一张细纸再次提笔。没有过多久,一幅草图绘制完毕。 他曾说过,不会令月儿为自己白白做事。 宋帝赐下的金银还有不少剩余,离开建康后他要远遁他乡,无法尽数带走,不如留给此人。 之前他曾多次到越人阁中,车白虽有遮掩,几次过后他也早已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短短几日相处,月儿纯良本性令他心生怜悯。这些金银送与她,她若愿意,日后足够赎身。 但数息过后,他又将绘制好的草图毁去。再次提笔,再次绘制。 金银在琅琊常居的洞府,月儿若是去取,还未到那里就会尸骨无存。他只能凭着记忆再选一处,并在草图上标记。 刚刚绘制完毕,月儿回返。 “如何?”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楚姐姐回应,上次贵客走时留下了联系方法。她会尽快去做,让公子莫要急躁。” 司马问之听后,默默回身坐下。 建康城内一连禁足几日,断绝百姓生计的同时,也令许多权贵生活不便,其中不乏一些巨门士族。 在月儿交给楚英书信以后,不到两个时辰,建康郡守王元明紧急密奏。 虽然他在密信中尽力陈述戒严影响,但宋帝看后仍旧无动于衷。 一人上表,人微言轻。转过天来,朝堂上面又有多位宋臣上书,说的话语与昨日王元明密奏没有多大出入,其中不乏一些朝中重臣。 刘义隆见状,朝会以后遣去百官,只留下几人询问。 未过多久,有禁宫守卫急匆匆走出皇城,传宋帝旨意将道人黄潇召回。刘义隆向他询问进度,并询问何时可以将刺客捕获。 建康城不同于皇城,站在城中心,与四面城墙皆有数里距离,无法再用术法寻人。宋帝询问后他如实告知,此事无法预测。 辰时过后,城内巡视官军毫无征兆的退去。 随后,建康城几面城门也依次开放,允许城内外的百姓进出。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5. 建康城外 巳时刚到,司马问之在屋内等候的时候,听到越人阁中有喧闹声响,连忙差遣月儿出去查看。 未过多久月儿回返,脸上挂着笑颜。 “公子,城中戒严已经解除,街上满是走动的百姓。”刚刚进屋,她将探到的消息讲出。 这几日,每次查探消息回返屋中,她都会看到司马问之脸上有愁容,月儿已经猜出他在等待戒严消除。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愁绪快速消去。随后快速起身出了屋子,向阁门那里走去。月儿带来的消息并不完整,他既在乎城内也在乎城门那里。 再次查探后,司马问之看到有多人向着城南方向走去,知晓城门那里允许百姓进出,随即回返屋中开始准备。 做的准备,是离开这里。 昨日他写给王车白的书信中,说出了自己担忧。黄潇等人遍寻下若是仍找不到他,不会再有顾忌,会直接进入越人阁中搜寻。 因此,他提议仍旧使用之前逃出皇城的方法,今日午时前后混出建康城门。 但还没有将个人私物整理好,司马问之忽然停下,走向屋中桌椅,拿起墨碇开始研磨。 昨日城中戒严,有大批禁卫巡视,他扮作禁卫混出去尚有几分可能。 但刚刚他查看的时候,没有在街上看到一个禁卫。说明戒严解除后,禁卫已经回返皇城。 若是再按照之前谋划去做,已经没有任何把握。如何去做,要再去考虑。 一时间没有好的办法,司马问之提笔,想要告知车白之前谋划取消。 刚刚写了几个字,抬头看了一眼时辰,他又停下笔,转头看向月儿。 “带我去见楚英,我有要事告知。” 此刻巳时已经过半,距离约定的午时没有多少工夫剩余。书信来不及传递,只能口口相传,希望还来得及。 月儿听到吩咐转身向外,想要带着司马问之去楚英那里。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她也快走到屋门前。 二人相见,楚英在门外拿出一物,塞到司马问之手中。同时开口,像是开口劝慰。 “家人托我送与你的物品,告诫你莫要沉迷在此处。” 若是他人听了,定会以为是家中长辈托人,劝诫子孙莫要沉迷温柔胭脂。但司马问之知晓本意,没有回应反身关门。 楚英给的物品是掩饰,内里同样是一封书信。司马问之展开后快速看完,将它与之前自己未写完的那封一同毁去。 没有过多久,午时到来。一辆牛车在越人阁外不远处缓缓停下,有一人从牛车上跳下走入阁中。 进入以后,此人径直走向司马问之的居室。在屋门前停下后连续敲了三声,随后离去。 司马问之听后,起身离开,离开前从怀中将绘制的草图取出。 “此物好生保存,日后若有难处,可将东西取出。”将草图交到月儿手中后,他开口嘱咐。 “此处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地方,早做打算早些离去。”随后不管月儿是否能听懂,他又开口告诫。 他曾来越人阁中多次,王车白虽有掩饰,但几次过后,司马问之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之所以后来还会再来,是他知晓此处同样是宋国朝廷各方势力角力场所,对他行事有用处。 月儿听后,一脸懵懂。点了点头,当做回应,目送司马问之走下楼去。 建康城门虽然再次开启,但相较于平常日子,百姓出去的时候,守卫询问严密许多。有些人见队列太长,打消了出城打算,转身回返。 午时二刻,众多百姓排队等候的时候,一辆牛车慢慢驶来。到了近处后没有在队尾等候,也没有停下,直接驶向城门。 一旁有人看到后,开口提醒或是呵斥。但是看到牛车上郡守府标记后都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或是无奈或是愠怒。 城门处有守卫也看到牛车,上前询问发生何事,语气严厉。随后同样见到车上标记,不再询问,语气也变得缓和。 赶车的车夫是被车白遣来的,心思灵敏,将交代的话语对守卫说出。守卫听后没有为难他,令他直接出城。 车夫听后,依照吩咐想要赶车离去。快要出去的时候,又被人拦下,拦下他的人,衣饰与周围守卫不同。 “大人,这是郡守府的车马,之前已进出多次。”守卫见状连忙上前,向拦车人解释。 “是否将车上货物卸下,一一看过?”拦车之人厉声反问。 此人不是城门守卫,是被领军将军遣到此处,监督查探进出百姓。 “不曾。” 拦车人一直看着牛车,既然出手拦下,说明他知晓守卫是看着人情,有意将车马放过去,守卫只能如实回复。 “按我说的,卸下车上物品,检查以后再放行。”拦车人开口吩咐。 守卫无奈,叫来另外一人。将车上苫布掀开后,看到了车上都是肉食。肉食像是刚刚被宰杀,还在流着血水。 两个守卫搬运的时候,拦车人就在一旁看着。血水四溅,他脸上现出厌恶神色,将守卫叫停。 随后他从身边取出一杆长矛,冲着车身刺了几下,改口令赶车人快些离去。 牛车出了城门一路向南,随后兜了一个圈子,开始转向东北。正午时分天气渐渐变热,牛车在前面走着,后面落下点点血痕。 牛车赶往城门的时候,宋国皇城内,黄潇心中有些不解。他能肯定刺客还在城中没有离去,但是不知什么缘由,遍寻建康以后找不到此人。 想过几次以后,他记起一事。 城中一些地方,因为是风尘场所,他没有亲自看过,但他都派了可以信任的禁卫前去搜查。只有一处被他忘记,是越人阁那里,只被左中郎将告知结果。 想起这件事情以后,他愈加觉得那里可疑。随即不再耽搁,起身疾行,直奔越人阁。 “师兄,出了什么事?”身旁同门不知发生何事,见他离开连忙询问。 “急事。”数十步外,黄潇简短回应。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6. 三宗战佛徒 从皇城到越人阁,常人过去需要一个时辰的脚程。黄潇几人一路疾行,一刻钟后走到楼下。到了以后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进去。 刚刚上楼,厅内有一个男子急匆匆跟了过去,在几人面前停住。随后看着几人,询问有什么要事。 道门有不入风尘的门规,但越人阁中没有不接纳道人的规矩。生意是为求财,客人自然也是各色各异。 男子将他们拦下,是因黄潇几人面色不善,不像是来这里消遣,更像是寻仇。阁中多有权贵,若让他们进去闹事,无法向其他人交代。 几人不想解释,躲过此人后闪身到一旁,继续向楼上走去。男子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恼怒,再次走到几人前面,将前路堵住。 黄潇见状不再闪躲,直接快速出手,将男子制住。 “师兄,不可对凡人动手。”一旁同门看到后连忙提醒。 “事出有因,此事我会向宗门禀告,无需你们一同承担罪责。”黄潇一面上行,一面开口回应。 男子被制住后,立在阶梯上无法动弹。有人发现异常,急忙上去禀告。 未过多久,一个女子赶来,身后还有他人跟着。女子面色刚毅,不是楚英。 女子到来的时候,黄潇几人正依次推开屋门,走进去查看屋内人员。有的屋中有人,骤然被打扰后多有谩骂怨言。 但几人并不在意,快速看过后再去下一个房屋。 “姨母,是否找人将他们赶走?”见到这番景象,女子身后有人开口提醒。 “莫要打扰他们。越人阁自建阁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我也想看看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女子没有答应,直接拒绝。 没有答应下人的提议,也是因为她认识黄潇,或者说知晓他的身份。 前几日禁卫巡城时候,他虽然没有走进越人阁,女子却见到他几次带人走过,询问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身居高位,修为在身,若是将他们驱逐,谁能去做? 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一阵阵叫骂抱怨后,几人没有收获,心有不甘的从楼上走下。经过男子身旁的时候,黄潇将他身上的限制除去。 “遣人将此事禀告给那几个老家伙,看看他们什么反应。”见几人离去,女子向身旁人吩咐。 牛车驶出城门不久后,车上有声音传出,车夫听到后停下。随后司马问之推开身上肉食,瘸着腿走了下来。 在城门处,禁卫用长矛乱刺的时候,他的小腿被波及到。出城后虽然极力压制,仍有鲜血时不时的流出。 此时他距离城门已有几百丈的距离,应当没有再被发现的可能。下车以后,他令车夫将牛车赶到青龙山下,随后可以返回城中。 车夫赶着牛车转向东北的时候,司马问之继续向南慢慢走着。前方稍远处有一片树林,可以短暂歇息,也可以处理伤口。 还好,长矛只是普通规制,顶部没有倒刺。伤口虽然有些深,却并不难处理。他撕下衣物的一角,片刻后将伤口包扎完好。 随后,他选了一颗粗壮林木遮挡身形,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司马问之恢复修为的时候,黄潇几人从越人阁中走出,拦住一个路人向他询问何处可以出城。 建康城有城门数处,平日里不会全部开启。黄潇询问后得知,此时只有南门和西门可以进出,南门人密西门人疏。 几人听后,匆匆向西门赶去。走出去百余步后黄潇改变主意,开始向南门行去。片刻过后看到守卫,开口询问是否有异常发生。 此时宋国百姓对道人多有偏见,但守卫见过他们,知晓几人身份,连忙回应没有异常,说话时语气恭敬。 黄潇再发几问,仍旧没有收获。 但他将要回返的时候,看到了城门处的血迹。上前捻起沾染血水的泥土,置于鼻子下细细辨别,终有所得。 “此处方才可有人打斗过?”他开口问向守卫。 “不曾。若是有打斗,此处城门会被关闭。”守卫给出否定答复。 “不曾打斗,为何会有血迹?”黄潇听后,询问变成质问。 “方才有拉着肉食的牛车在此经过,禁卫大人曾用兵器刺捅车上肉食,血水或许是那时流出的。”守卫听到质问,说出自己的猜测。 “蠢货。”黄潇怒斥一声,向着城外快速走去。 方才他在污泥中辨认出人血气息,这些守卫在战场上厮杀过,若是有心留意,同样能够辨认。 城外血迹并不连贯,有时数十步内都寻不到。几人分头寻找,相互印证后一路向南跟随。 数百丈后,停下脚步。血迹到此处后再无踪迹,几人失去追寻方向。 无法确认方位,几人决断继续前行。每隔几十步施展寻灵,查探周围情形。 四五次后,终于察觉到前方树林内有异常,黄潇一马当先疾行过去。 几人发现异常的时候,树林中,司马问之也察觉到有人施展术法。随后停止引灵,探出身形向外面看去。 来人越来越近,日光照入林中视线良好,他看到来人衣物后认出面容,立即将身子退了回去。 此刻他的修为还没有恢复,体内灵气补充只有两三成。即便全部恢复,也只能与黄潇打个平手,若是被他们察觉,他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几人向林中走来的同时,司马问之在树后快速想着脱身方法,不久后心中有了主意。 “方才就是察觉到这里异常,为何不见人影?”黄潇几人遍寻后没有收获,其中一人疑惑发问。 不见人影,是因为司马问之隐藏了身形。在几人进入林中的时候,他冒险施展出隐身术法。 之前在皇城内,他施展幻术被黄潇识破。此时再施展隐身术法,心中也有忐忑。 但他心中也有一些把握,因为隐身与幻术不同。 幻术施展的时候,需要顾忌周围太多人和物。当时他心思大多在刘义隆身上,才被别人趁机识破。 此刻施展隐身,他的精力大多在自身。黄潇术法虽然霸道,但修为与他相仿。只要不分心,应当不会再被识破。 林中几人角力的时候,没有过去多久,又有人从林外走进来。还没有到近前,一声阿弥陀佛,在林中久久回响。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7. 三宗战佛徒(续) “阿弥陀佛。” 随着佛号颂扬,一个僧人从林外走进来,到黄潇几人不远处停下脚步。 林中几人原本以为僧人只是过路,见他停在不远处没有离去,快速聚拢到一处。 “有劳几位道长,可否告知去往栖霞山的道路?”几人聚拢到一起时,僧人开口询问。 释教自汉朝传入中土以后,数百年来,道佛两家多有争斗。黄潇听后不欲理睬,站在那里没有回应。 僧人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以后,再次开口询问。 “从此处转向东北,不要进城,五六十里处最高那座山峰便是栖霞山。”见僧人坚持,几人中有知晓方位的弟子无奈告知。 “和尚若是快些去,两个时辰可到那里。”紧接着此人再次开口,催促他快些离开。 “再次有劳道长,西霞寺在山中何处?”僧人得到回应以后并未离去,再次开口询问。 道人不进佛门,僧人这样问向几人很是无礼。黄潇听后想要发作,被身旁同门拦下。 “听闻栖霞山中寺院众多,和尚可到山中去问,我们几人确实不知。”拦下以后,有人耐心回应。 “阿弥陀佛,多有劳烦。”僧人听后开口道谢。 “不知几位道长何门何派,若是有机缘,和尚应去几位宗门内拜会。”谢过以后,他再发一问。 “缘分薄浅,无需拜会,和尚既然已经知晓去处,还是快些离去。”听到问话,几人都觉得他太过啰嗦,之前回应那人再次开口催促。 僧人听出话中意味,转身离开,不再询问。但离去的方位并非是东北,而是走向西南,奔着司马问之藏身地方走去。 “和尚下山寻找机缘,多日未果。不曾想到机缘就在眼前,还要多谢几位道长成全。”一面走着,他一面念念有词。 走出数十步后,伸出手掌,按向前方虚空。 僧人向西南方走过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察觉到蹊跷。等到僧人出手的时候,他已知自己被发现,连忙起身向远处疾行。 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还没有走出去几步,隐身术法被僧人破除,司马问之踉跄着现出身形。之后并没有停下,继续向西南方逃去。 僧人已经料到他会如此,破除隐身以后,缓行变为疾行,奔向西南。再过数十步后,将他的去路截住。 “拦住那人。” 司马问之现身后,同样被黄潇看到。急声提醒同门的同时,他也向西南疾行追去。 僧人拦住去路以后,司马问之转身回返。未走几步,黄潇等人追了上来,退路也被堵住。司马问之夹在众人中间,一时之间无法逃走。 “既是道家同门,不要再做无谓抗争。随我几人回去,看在同门情谊,我会为你向陛下求情。”截住退路以后,黄潇开口告诫。 方才僧人离去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他虽然能听到是什么,却不知晓含义。 但是此刻再去回味,多半与眼前的刺客有关。黄潇抢先开口,不想再生多余事端,将刺客快些拿住带走。 “贫道方才已经说了,此人是机缘,还望几位道长成全。”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的时候,僧人向几人开了口。 “还请施主随我去一趟西霞寺,莫要推辞。”开口以后,他又转身看向一旁,说出请求。 僧人口中的机缘,司马问之不知晓。 但是即便知晓,他也无意跟着去寺庙中。但是他更没有意愿听从黄潇,双方问罢后他没有回应。数息过后选了一个方向,再次疾行逃走。 僧人再次追去,追去的同时出手将他截住。出手的时候,无意间显露修为,是神人境后期。 “师兄,怎么做?” 确认僧人修为以后,有人问向黄潇。他们几人修为都不及僧人,随后若有冲突,即便联手,胜负也是未知。 “先除外患,再顾内忧。看住那人,莫要让他趁机逃走。”黄潇快速回应。 方才那人询问,想要确定是否还要执着于拿下刺客。黄潇回复肯定,外患是眼前的僧人,先除外患,表明他决心与僧人争斗。 果然,回复同门以后,黄潇疾行几步,不再理会司马问之,直接向僧人出手。 “猖狂。” 僧人见状立即还手,出手的同时开口斥责,不见方才谦恭模样。 皇城中与司马问之斗法的时候,黄潇施展五雷正法,是被激怒后不得不为。此时与僧人争斗,并没有用玉清正法。 僧人虽然只有一人,但修为高出几人许多。争斗开始以后,不见他处于下风。 黄潇几人修为不足,还要分心留意一旁,十几个回合以后,变得只有招架之力。 看着眼前情景,司马问之没有趁机逃走,而是出手也加入战团。 眼前双方争斗,是为了他被哪一方带走。若是趁机逃跑,这些人立即就会停手将他制住,并且为了防范他再逃走,下手不会再有顾忌。 不如出手先助一方,二去其一,总好过被两方惦记着。 出手相助哪一方,他也有计较。 若是僧人胜了,要去西霞寺中。此人外表来看虽然谦逊有加,但不知内里如何。况且去寺庙中会有何事发生,也不知晓。 若是只剩黄潇几人,他仍有办法离开此处。几人中还有太清宗的弟子,不会让黄潇一人胡作非为。 司马问之出手以后,黄潇几人获得助力,全力应付下渐渐扭转颓势。僧人见状不再保留,再次出手的时候,比之前狠辣许多。 此法见效。 僧人出手狠辣以后,黄潇几人慌忙应对。几人虽然人数占优,但体内灵气消耗骤增,不能坚持多少时候。 尤其是司马问之,之前体内灵气只有两三成。出手以后不久,已经几近枯竭。 “为我护法。” 黄潇看明形势,快速抽身走出战团,伸手到怀中。取出符录的同时,开口提醒同门。 几人听后,骤然发力。僧人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骤然发力以后,司马问之后劲不继,停下喘息。随后看到天色开始变暗,知晓黄潇意境将符录激发。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8. 三宗战佛徒(再续) 攻伐骤然遇挫,僧人有些恼怒,稳住身形后快速调整气息,想要出手反击。还没有出手,他也察觉到天色的变化。 但是他看到的更多。 变暗的只有几人周围数十丈,远处天色依旧如常。他知晓这是对方在施展术法,不再抢攻,灵气化形在身前布下屏障后快速后退,身上现出点点金光。 天色愈加黑暗,至暗之时电光闪动。在僧人身上金光将要圆满的时候,一道雷光从上空降下,黄潇开始施展五雷正法。 金光雷光相遇以后,雷光湮灭,金光变得暗淡。僧人与黄潇脸上同时现出惊讶,又快速隐去恢复如常。 五雷正法可以破除一切阻挡,给敌手肉身造成损伤。但方才那道天雷不仅没有伤到僧人,还被他施展的术法抵消。 僧人施展的是宗门秘法佛光显化,显化出的金光可以同化一切术法。但是不知是什么缘故,会被天雷破去大半。 但此时无法去追究缘由,斗过一次以后天色又有变化,二人再次交手。 五雷正法能够降下五行天雷,第一道雷光湮灭以后,第二道很快降下。 僧人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接过,在天雷降下的时候手中有了动作。 天雷再次湮灭,金光也消失无踪。黄潇身形踉跄,几息过后勉强稳住。随即再次掐诀,强行勾引天雷。 僧人见状,站立改为盘坐。刚刚坐下,僧袍下的身躯开始肿胀,直到将身上衣物撑开后不再有变化。 第三道天雷直接劈在僧人身上,衣物瞬间粉碎,他也受力跌向一旁。 三道天雷降下,黄潇再也无力站着,突然颓废跌倒。倒下去之前他看到僧人扶着地面,正在缓缓站起。 一旁的三清同门见状急忙抢攻,想要在僧人恢复前将其重伤。但十几个回合很快过去,几人迟迟没有建功。 剩余同门争斗的时候,司马问之与黄潇都在引灵恢复修为。只是眼前局势变化超出预期,二人未能恢复多少,僧人已经将剩余同门压制。 危急时刻,林外又有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的时候,一人头戴斗笠,正在向斗法的地方疾驰过来。 司马问之看到后脸上露出喜悦,黄潇看到他的神色,脸上现出疑惑。 但是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渐渐散去,十几息后司马问之看清来人的身形,不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前一年逃出青玄山时,曾有人助他逃离,又将上清宗两道正法赠送。那人道法高深,头上戴的就是斗笠。 此时来人的穿戴虽然相同,身形娇小了许多。在远处时无法确认身形,被司马问之认错。 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旧变得安定。来人身上穿的是道袍,且与黄潇几人相同,表明此人是三清同门。 只是头上有斗笠遮挡,看不到面容也看不到道巾,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宗。 来人到了眼前没有停歇,直接闯入战团,与剩余两个道人一起,与对面僧人周旋。出手同时,将一物甩到司马问之怀中。 物品入手圆润光滑,如同一块被蕴养多年的玉石。 司马问之打量的时候,战团之中形势又有变化。 僧人接过三道天雷后,出手虽然依旧强横,却远不如之前狠辣。之所以能够将剩余二人压制,是因为众人灵气也快枯竭。 但后来出现的道人出手以后,修为虽然与他几人相仿。但灵气充足,大开大合之间渐渐扭转了颓势。 “为我护法。” 几十个回合以后,后来的同门如同黄潇之前那样,开口提醒众人。随后也从怀间拿出一张符录,开始掐诀激发。 僧人见状,心中骇然。 方才接下三道天雷看似无事,但佛光显化与不坏金身两道秘法接连被破。若此人再引下几道天雷,他已无力承受。 因此,见到对面两人再次发难以后,他佯装不敌踉跄后退。随后转身疾行,想要先行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但是刚刚逃出去几十步,他察觉身后劲风突然而至,本能地回身查看。刚刚回头就见到金芒遮住双眼,随后失去知觉。 不远处,看到术法威力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后来的同门将符录激发以后,一道金芒如同长虹贯日,将僧人罩在其中。等光芒消散以后,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他…,他去了何处?” 虽然彼此有争斗,但是几人斗法时心中都没有杀人的念头。见到僧人消失不见,身旁一人心中有些猜测,开口询问。 被询问以后,斗笠人没有回应,调转身形向黄潇走去。 “你是黄潇?”走近以后,她开口发问。 黄潇还没有回应,司马问之听到声音身躯一震,愣在那里。 “是。”黄潇答复。 “你是如何知晓的?”回应以后,黄潇反问回去。 他向来孤傲,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这样问他,他不会理睬。 但此时不同。 若不是眼前这人相助,不要说刺客会被僧人带走,他们几人也会被带去西霞寺中。以后命运如何,无人能够知晓。 “远远就看到此处有人在施展五雷正法,若是年老道人,或许猜不到是谁。但如此年轻的,玉清宗内也只有你一人可以做到。”斗笠人开口说明。 随后她不再理会黄潇,又向司马问之那里走去。 司马问之见状,挣扎着起身想要和她说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个耳光直奔脸上,他又踉跄着倒了下去。 “之前不辞而别,今日以礼相还。”斗笠人打过以后,将头上斗笠摘下露出面容。 是凌霜。 刚刚询问黄潇时,凌霜开了口。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已知晓她的身份。 此刻被打了耳光,他心中有些恼怒。但听到凌霜后面说的话,一时间无法反驳,只能在跌倒处愣着。 “随我走。” 司马问之发愣的时候,凌霜再次开口。上前几步将他扶起,不顾他挣扎,硬拖着向树林外走去。 “师兄,此人不能随你离去。”黄潇见状,连忙开口。 “看过以后,再说一次。” 凌霜听到后回转身形,将腰间玉牌摘下,扔过去的同时开口提醒.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9. 逃回青龙 “看过以后,再说一次。” 黄潇接过玉牌,将正反两面都看过后,脸上有了惊讶神色,很快变得有些微红。 “快些离去,不要再待在宋国。刘义隆爱才之心不假,但更多是想要通过他找出隐藏在暗处的前朝余孽。”未过多久,黄潇将玉牌掷回,同时向着凌霜提醒。 黄潇提醒的话语,凌霜也认同。 她在昨日午后已到建康城下,见四面城门封闭,知晓城中发生了事情。 之前在庐陵时,凌霜已经知晓司马问之身份。此时此景,他在城中的遭遇,凌霜已猜出四五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凌霜不担心他被人追杀,但是担心他会再去皇城做傻事。 虽然不是说给自己,司马问之听到提醒后,心中同样一暖。 此前二人虽然以命相博,但知晓他的上清弟子身份以后,黄潇虽然仍想拿住他,却能在面对外敌时同仇敌忾。 况且凌霜将玉牌掷过去后,他应当已经猜到自己真实身份。仍旧能够开口提醒,说明此人只是高傲,本性并不恶毒。 既然如此,有一事刚好可以托付。 “我谋划此事时已留好退路,之前在郡守府居住的时候,曾以左中郎将全家性命要挟,助我事后脱困。他是身不由己,请求道长莫要难为此人。”略微在心中计较以后,司马问之向黄潇开口。 “我与你不同,做事不论成败先求磊落,要挟他人的事情不屑去做。”黄潇听到请求开口回应,语气与方才说给凌霜时相比冷漠了许多。 司马问之听后,心绪大定。 “可否远行?”二人即将离去的时候,凌霜开口问道。 问话一语双关。 司马问之腿上有伤,远行多有不便。凌霜这样问,既是在问是否愿意,也是在问能否做到。 “无碍,但我在此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时间去了却。”司马问之会意,随即开口回应。 “不过,若是再挨一个耳光,只能由你背我离去。”回应以后他再次开口,凌霜不禁莞尔,又给了他一掌,这次是打在背部。 凌霜与司马问之二人离去的同一时候,数十里外的栖霞山西霞寺中,一个沙弥正沿着石阶向上,向正殿匆忙行去。 寺中正殿的殿门,大多时候都不会关闭。但沙弥到了殿门口时,发觉此刻没有开启。 他不知晓叩门是否会打扰里面长辈,但又有事相告,一时间犹豫不决,在门外徘徊抉择。 “若是有事,进来告知。”沙弥在门外没有徘徊多久,殿内有人听到外面脚步后开口提醒。 沙弥听后,如遇大赦。连忙推门进去,看清殿内两人以后,垂头合手走向一旁,等着被询问。 “觉岸行色匆匆,是为了什么事情?”未过多久,其中一人开口发问。 “回禀住持师祖,两个刻时前,智宏师叔留在魂堂的魂香出现异动。先是无风颤动,随后瞬时熄灭,再也没有复燃。”沙弥听后没有抬头,连忙回应。 “在什么方位?”西霞寺住持听后有些惊讶,再次发问。 “魂香熄灭以后,看守魂堂的智净师叔即刻作法确定方位。但魂香残留的香烟四处飘散,无法聚拢一处,也无法指示方位。弟子来此处时,智净师叔仍旧在作法尝试。”沙弥听到询问后再次回应。 “你先回去告知智净,先行做好下山准备。此事我与监寺商量过后,再做详细计较。”住持听后开口吩咐。 “师兄,智宏师侄下山,可是为了祖庭交代的那件事?”沙弥走后,殿中另外一人开口询问。他是西霞寺监寺,沙弥来之前,二人正在推研佛法。 “是。”住持没有隐瞒,如实承认。 “魂香灭绝,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并且听觉岸的描述,应当是被修为高绝之人瞬时害了性命。”承认以后,他说出心中猜测。 监寺听后,缓缓点头回应,以示赞同。 “我心中的有一事不解,还望师兄能给解惑。”点头以后,他开口询问。 “可还是之前的疑惑,不懂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寻道家天神踪迹?”不等监寺说出,西霞寺住持先行开口。 “正是。奎木狼位列二十八星宿,是道家仙神,与我佛门何干?若不是因为此事,智宏师侄也不会陨落。”自己心事被人猜出,监寺并不意外。此事他已问过一次,没有得到回应。 “若只是道家仙神,他又从哪里来的佛家舍利?师弟,既然是祖庭示下,你我照做就是。有些事情我也不知,你我莫要无端质疑。”如同上次那样,住持的回应仍旧是云里雾里。 从建康南门外的树林去青龙山,有五六十余里的脚程。若是平日里疾行,一个时辰内司马问之就可到达山中。 但此时他有伤在身,行动受阻。并且在路过栖霞山的时候,见到数名僧人匆匆下山,二人不想生事,在路旁无人处躲了片刻。 一路上走走停停,酉时将至的时候,他们才到青龙山山脚下。歇息片刻以后,司马问之向山上走去。 “莫要上山,夜间山上危险,你有伤在身,修为也没有恢复。若有猛兽,无法自保。”凌霜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无碍,山中我已去过多次,很是熟悉。”司马问之听后开口回复,让她打消顾虑。 再向前行,司马问之看到山路一旁停着一辆木车。知晓车夫已按他吩咐,将牛车赶到了既定地点。 只是路旁只有木车,没有牲畜残骨。 车夫离去时候,将拉车的牛一并带走。或许是因为舍不得,或许是因为路途遥远,乘牛虽慢也好过步行。 再向上行走不久,司马问之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将肉食置于山下,群狼会下山进食。随后叼着肉食返回山上的时候,沿途会有血水。 但此时路旁不仅有血水,他还看到了野狼残肢,表明之前此处有过大的变故。 并且很有可能是群狼不敌,惨遭屠戮。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0. 一根木头 司马问之心中牵挂琅琊,见到这番景象以后,不顾小腿刺伤,快速向山上走去。 “小夫子,出了什么事?”凌霜跟在后面,一面走着一面询问,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二人疾行片刻,快到洞口的时候,山中突然有呜嚎声音响起。片刻过后,一道黑影自山上扑下,直奔前方的司马问之。 “孽畜安敢如此!” 凌霜知晓他没有灵气在身,见状连忙上前。同时从身后抽出佩剑,看准黑影直接刺出。 “黄凌,住手。” 司马问之见状,脸上现出惊骇神色,随即开口厉声喝止。 凌霜听到这样的称呼后立即停手,知晓是有要事。但刚刚的气势已经发出,她在半空中无法停下,只能将剑身向外侧偏移,躲过黑影的要害。 黑影本是扑向司马问之,此刻察觉到危险,身上毛发即刻变得直立。一阵金铁相交声音响起,它与凌霜各自落向一旁。 黑影是琅琊。 司马问之在她落地以后,快行几步走到身前打量。只有几日不见,她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也有些变化,琅琊应当经历过厮杀,周身灰色毛发变成了暗红色。 此时此刻,司马问之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被刺伤的时候,身上血迹有部分沾染到肉食。这些肉食被投放到山下,引得群狼进食。 群狼叼着肉食返回山上的时候,琅琊闻到了他的气息,误以为他也被分食。急忙寻找以后不见踪迹,琅琊更加确信自己猜测。 至于一路上的野狼尸首,不是遭遇外敌,是被她杀害。 事实也是如此。 当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与凌霜走到山洞的时候,之前群狼聚集的地方,野狼只剩十几只。剩余的看向琅琊的时候,眼中恭敬神色已经变为惊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司马问之知晓事情经过后,内心突然伤感愧疚。 “古有忠犬护主,今有忠狼护主。小夫子,此事不应伤感,应当庆幸。”凌霜看到他脸上神色,开口劝慰。 她不知这件事经过,以为群狼来到此处,是要猎食司马问之。劝慰以后看向琅琊,不禁对她心生好感。 冬春相交,酉时过半的时候,天色就已黑透。天黑以后,林中起了山风有些凛冽。 “走吧,先到洞中。”司马问之无意解释,见周围变得愈加寒冷,提醒凌霜先进去歇息。 山中烈风可以遮掩行迹,也能暴露行迹。听着风声,司马问之知晓不能再在山中久留。 回到这里的路上,他们曾见到栖霞山上有僧人下山,极有可能与白日灭杀的那个和尚有关。 此时此刻,青龙山中狼尸遍地有些血腥。山风虽然不是吹向栖霞山方向,但不能确认僧人去了何处,会不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若是能够察觉,不出三日,他们就能够找到这里。 之前那个和尚曾说自己是他的机缘,就不排除其他僧人来了也会这样认为。如果真是那样,还会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三日之内必须离去,至于要去哪里,还没有头绪。 打定主意以后,司马问之想要引灵恢复修为。屈腿盘坐的时候,触到怀中一物,随即拿出来查看。 此物是白日里凌霜刚刚到来的时候掷给他的,起初以为是玉石,这时再细细查看,质地与玉石差异很多。 “这是什么?”查看多次以后不知来历,他只能开口询问。 “储灵。”凌霜也在想心事,心不在焉随口答复。 “有什么用处?”司马问之仍旧不知,再次开口询问。 “补充体内灵气。”凌霜见他连番发问,收回思绪正面回应。 “比补气药丹还要好用?”司马问之听后猎奇心起,想要确认此物的效用。 “可比得上品补气药丹,补充灵气的时候更为迅速,并且可以反复使用。”凌霜听后耐心解释。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喜色。 一直以来,他与人斗法,或是修行术法的时候,虽然有内丹相助,灵气不足始终是一大掣肘。 若是有储灵带在身上,等到修为突破或是施展术法灵力不继,丹田能够快速得到补充,对他多有裨益。 “你将储灵送给我,是否还有多余的留给自己用?”心中喜悦的时候,司马问之问向凌霜。 君子不夺人所爱,若是此物只有一个,他即便喜欢,也不会据为己有。 “储灵虽然精妙,但只是寻常之物。当年青玄山三位祖师做了不少,都留在各自宗门内。”凌霜听到询问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更加喜悦,小心翼翼将储灵放回怀中。 司马问之喜悦的时候,凌霜有些失落。 储灵是天外陨石制作,当年的青玄山三脉,每宗内也只有寥寥几枚,都是留给寻求修为突破的天才弟子。 这枚储灵来路不正,是她在准备下山的时候,从地魁子那里谋得的,她身上再无剩余。 因此,见司马问之灵气衰竭以后,她掷过去只是借用,不是赠送。但他开口直言是相赠,凌霜不忍拒绝只能默认。 并且,她此时的落寞,更多源自司马问之态度。 凌霜违背门规下山,从蜀郡到建康跋涉数千里来寻他。今日一见,他既无惊喜也无询问,对她还不如对这枚储灵。 凌霜落寞的时候,司马问之有些察觉。回想起今日两人相遇以后的种种,他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过错。 但是凌霜会这副神色,不应是无缘无故。在他心中,多半是这次下山,宗门吩咐的事情没有完成,她心中郁闷无法排遣。 “凌霜,此次俗世行走,可是宗门又有什么吩咐?”想到这里他开口询问,想要确认具体缘由。 “宗门没有遣我下山,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凌霜如实回应,之前是低着头,此刻回应的时候仍是低着头。 “为什么?”司马问之不解,连忙询问,询问的时候看了过去。 青玄山门规当中,未经允许不得私下山门。若是偷偷溜出,再次回去的时候会经历颇多磨难。若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去这么做。 “为了一根木头。”凌霜抬头回应,也看了过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1. 上清惯犯 “一根木头?”司马问之听后愈加不解,开口反问。 但是还没有等凌霜回应,他脸上突然起了红晕,知晓她所说是什么意思。 “海中孤木不能自保,也并不可靠。你此行是缘木求鱼,不是良策。”明白以后,司马问之隐晦提醒。 虽然隐晦,若凌霜知晓典故,会知晓他的态度。 不过有些事情,给人模棱两可的回应是在害人。若是没有意愿,就要直接拒绝。否则到了最后,无论是对谁,既不公平也不负责。 凌霜对儒家经典知晓不多,听到他的回应并不太懂。但她听懂了“并非良策”几个字,愈加显得落寞。 此后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凌霜,之前成都行走,玄风最后如何?林中那个妖人,宗门可曾寻获?”虽然无心,司马问之也不愿看到凌霜这样。过了一个刻时,他主动开口,想要缓解尴尬。 “玄风师叔突破阻碍,重伤回到山中。师祖亲自带人下山处置,但那人已经逃走,不见了踪迹。只是擒获几个小喽啰,请示宗门以后全部灭杀。”凌霜收拾了心情,默默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对宗门作法认同。 道人不是不杀生,是不做无端杀戮。那人做的事情有损天道,罪首逃脱以后,宗门诛杀余孽并无不可。 “你阿父阿姐如何了?”点头以后,他再次询问。 “你走以后没过多久,他二人被宗门接到山中。阿父被你救治以后已无大碍,我没有下山的时候他时常提起你。说你不辞而别,他不能当面道谢,当真是可惜。”凌霜再次回应,语气中带着埋怨。 “除成都县那事外,这两年中宗门可有其他变故?”司马问之听出她语气,连忙将话题岔开。 “若是没有巨变,山中岁月大多没有变化,这两年也是如此。”凌霜随后回复,在司马问之的预料中。 “不过,有一事与你有关。”但是凌霜话锋一转,勾起他的注意。 “什么事?”司马问之连忙询问。 “你离去后没有过多少时日,高伯久候之下等不到你回去,与宗门管事打了招呼后独自下山了。”凌霜直接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 “你好像对这事并不在意。”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凌霜脸上露出疑色。 “之前我与高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寻不到我,可去西部羌地。”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解释。 “这样就能说通勒。只是小夫子,你最好能在六七年内与他汇合。”凌霜听后恍然大悟,明白隐情以后开口提醒。 “为什么?”司马问之没听明白 …… 二人说话的时候,夜色愈加浓厚。山洞外的山风肆虐已有多时,洞中渐渐变得阴冷。 此时司马问之没有灵气护身,又没有燃起篝火,觉得有些寒冷。于是想要起身,拾捡一些干柴生火取暖。 “嘶。”刚刚试图起身,小腿上传来痛楚,他禁不住发出声响。 之前的包扎并不规矩,久坐以后气血淤积在腿上,不会觉得痛楚。骤然起身时伤口崩开,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凌霜见状,起身走过去,解开包扎后将伤口露出。随后转身走了几步,伸向自己怀中寻找合适药物。 还没有找到,琅琊闻到血腥,从一旁凑到司马问之身边,开始舔舐他的伤口。 凌霜拿着药物返回的时候,见到伤口不再出血,并且隐隐有愈合的迹象,心中惊异异常。 “琅琊天赋异禀,自身可快速愈合,也可使他人伤口完好。”司马问之见状向她解释。 开口的时候,他抚摸琅琊头颅。琅琊十分受用,小声呜嚎着做出回应。 对于这样的解释,凌霜没有买账,将找到的药丸捏成粉末后洒在伤口上。 药物也很有效用,敷上去后不到片刻,伤口深处开始有红肉生成。 但药物起效时有些痛苦,凌霜用细布包扎的时候,手上故意用力,司马问之一时受不过,开始痛苦哀嚎。 琅琊一直看着凌霜动作,听到哀嚎声音后作势想要扑过去,被司马问之急忙制止。 她虽然也有修为在身,但不及凌霜。二者若是相斗,琅琊多半会斗败受伤。 况且琅琊是野狼,也不是老虎的对手。 伤口虽然处理完好,但洞中寒冷一事仍旧没有解决。司马问之歇息一会儿后再次起身,向着洞外走去。 凌霜在他起身跟随出去,二人距离始终不超过十步。司马问之听到身后脚步声音,无奈摇了摇头。 白日里一番争斗,又有伤在身,亥时过后困意袭来,司马问之再也无法抵挡,沉沉睡去。 丑时过后,睡梦中他忽然惊醒。看到凌霜在一旁看着他,再次无奈摇头,接着睡去。 卯时过后,天色大亮。 洞外山风虽然没有停下,山洞内经过一夜烘烤不再寒冷。 司马问之醒来后伸着懒腰,精神饱满,伸腿试了试伤口,已无大碍,再过几日便会痊愈。随后他走向洞外,想要去找些吃食。 “小夫子,你要去何处?”凌霜昨夜没睡,见他要出去后强打精神开口询问。 “昨日一天没有进食,去找些肉食给你我二人果腹。”司马问之知晓她会这样问,将想好的说辞说与她听。 “我这有上好米饼,强过肉食,你不用再去。”凌霜听到解释以后,抢先几步将他拦住,从身后背包里拿出吃食。 司马问之拗不过去,只能听从。 “凌霜,昨日你灭杀那个和尚的符录从哪里来的?”一面吃着,他一面问起之前的事情。 昨日在树林中,与他们争斗的僧人被瞬时灭杀,这令几人大为惊异。这样的符录若是有几张傍身,行走俗世时会方便许多。 “是前些日下山的时候,地魁子师祖送给我的。”凌霜没有多想,直接开口答复。刚刚说完,她的脸上现出惯有的讪讪神色。 她在说谎。 既然是偷偷溜下青玄山,走的时候决然不会被地魁子发觉。她这样子回应,是要掩饰其他事情。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放弃讨要符录的打算。这样的符录凌霜只有一张,并且来路不正。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2. 远遁北地 辰时过半,司马问之进食将要结束的时候,琅琊在一旁小声呜嚎。他知晓是为了什么事,起身向洞外走去。 “又去做什么?”凌霜见状,连忙问道。 “琅琊自昨日开始也没有进食,我出去为她寻找吃食。”司马问之快要走到洞口,听到问话以后转身答复。 “米饼还有剩余,可以拿给她吃。”凌霜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后包袱取下,想要再拿吃食。 “狼行千里,要吃肉食。琅琊没有吃过素食,不会吃米饼。”司马问之拦下她的同时开口解释。 这事原本不用解释,之前寻找干柴的时候,他曾去过废弃木车聚集的地方,说过这些木车的来历。 但他说的不完全真实。 之前将要出蜀郡的时候,他与琅琊曾经一同吃过猎人男子送与的麦饼,她并不是只肯食肉。 因此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看向凌霜,改为低头,用来掩饰自己闪烁的眼神。 “既然是她的事情,就让她自己去做。” 凌霜听到解释,觉得没有不通的地方。但是她不想司马问之单独离开,开口说出建议。 此举正合心意,司马问之听到后没有反驳。将琅琊叫到一旁后,他开始比划手势,做一些嘱咐。 嘱咐琅琊之前他已下了决心,今夜要择机离去。但是有过上次教训以后,凌霜这次看的很严,他需要想一个好的办法。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琅琊离去,洞中只剩两个人。司马问之伤势无碍,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昨日凌霜掷给他的储灵,此刻就在身上。不过没有曾使用,也不想在此时使用。储灵中的灵气充盈,可以留作备用。 修士引灵时需要静心安定,以心神感悟天地本源,将周围灵气归于自身。 但是此时恢复修为,司马问之无法做到心静。每隔一段工夫他就会主动停下,或是短啸或是施展术法,总会弄出一些动静。 这样去做,他是有意为之,选取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恢复修为的间隙,司马问之一心三用,也在做着其他事情。 皇城内与城外林中,他曾经两次斗法,最后都是灵气枯竭。这样做是修行大忌,有可能损伤根基。 因此引灵的同时,他多次查看丹田与金丹。好在没有发觉异常,心中担忧逐渐散去。 另外的事情有关别离,既然已经决意离去,他需要抉择一个方位。 东方与南方不需考虑。 沿着这两个方向走下去,尽头皆是大海,没有出路,他只需在西与北两个方位间做出抉择。 片刻过后,抉择定下。 之前他告诉凌霜,高将军可能去了益州西面的羌族领地。这次离开后,凌霜若是找不到他,多半以为他去寻找高将军,会向西行。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下了决心,远遁北地去魏国境内。 之前一心三用,修为恢复很慢。解决两事以后,一心一意引灵入体,速度骤然加快。 到酉时将至的时候,他将体内灵气补到充盈。随后察觉引灵受阻,停下手中动作。 “小夫子,你那匹母狼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见他终于停了下来,凌霜打着哈欠询问。 白日里,她曾有数次难挡困意想要睡去,都被司马问之弄出的动静打扰。到了此时,已经是在强行撑着。 “琅琊惯是如此,应当是看到什么新鲜事物后猎奇心起,一时忘了回来。”司马问之正在调整气息,听到询问后随意回应。 琅琊不会无故不归,此时未归是被他授意。因此回应时候的“随意”,也是为了掩饰。 未过多久,再次入夜。 “我去寻一些干柴。” 见洞中木柴已经不多,司马问之起身想要再去拾取一些。经过凌霜身边的时候,从怀中取出一干物品。 “这些对我很是有用,你先替我看管。”他将取出的物品放在凌霜身旁后,开口嘱咐。 物品中,玉牌与储灵也在。凌霜看到后不再阻拦他,由他走出洞外。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回返,随即再次出去。 这次过去两个刻时,在凌霜疑心骤起的时候他才回来。走到凌霜身旁将一干物品收起后,他小心翼翼放回怀中。 不多时篝火燃起。 吹入山洞的寒风经过烘烤,变得温暖。吹到二人脸上后,凌霜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未过多久,戌时还没有过,她猛然惊醒。看到司马问之正在一旁熟睡,又沉沉睡去。 凌霜再次熟睡后,司马问之不再佯装。睁开双眼以后,小心翼翼将一物放到凌霜身边,再用石块压住后,向洞外走去。 数十步后,缓行变为疾行,但他没有施展术法。武法中也有疾行方法,此时施展正合他用。 未过一刻,已到山下。 司马问之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向他奔来,是白日里离去的琅琊。 白日里,他已计划好了如何脱身。恢复修为时,在洞中不时弄出动静,也是为了方便离开。 但他此时仍不能离去。 越人阁中,他曾交给月儿一张草图,可获取他财物。 此时此刻这些金银虽然在山中,却不在此处,是在一处山崖险峻的地方。常人无法到达那里,需要他再做处置。 亥时将到的时候,最后一事也已完成,此地再无其他牵挂。司马问之唤了琅琊,一人一狼快速向远处行去。 建康之行,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两手依旧空空。他原本以为此处会是终结,没有料到料到最后自己只是过客。 两天没有安稳睡过,山洞之内,凌霜再次睡去后觉得很是香甜。卯时将过的时候,篝火快要熄灭,山风吹入洞中将她吹醒。 “小夫子,什么时辰了?” 醒过来后,凌霜揉着惺忪睡眼开口询问。 问过后没有得到回应,她开口再问仍无回应。随即睡意全消,睁眼环视山洞。 没有见到司马问之,也没有见到母狼,只在身旁一块石头下看到细纸一张。她心中突然变得慌乱,连忙打开查看。 “上清秘法,乾坤无极。”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3. 刘宋龙脉 卯时将过,凌霜书信的时候,司马问之与琅琊正在某处歇息。 书信中除了上清正法乾坤无极外,还有一些嘱咐。他提醒凌霜醒来后莫要停留,快些收拾离去。 乾坤无极虽然是不传之密,但是他决意赠送的时候,没有多少犹豫。 前几日凌霜救下几人的符录,应当是偷偷拿出来的,是只能使用一次的保命物品。他用正法回赠,期待有朝一日她能够将其参悟,成为可以长久保命的倚仗。 况且,那夜斗笠男子将两道正法交与他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不可转送。没有禁止就是默认,既然是默认,他今日所为,那人也不能说什么。 经过一夜疾行,一人一狼此刻到达的地方,距离青龙山已有百里距离,短期内不用担心被人跟上。在此处歇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放心谋划北去途径。 与宋国相比,此时的魏国占地要小许多,并且由于北地寒冷,多数百姓仍居住在靠近宋国的秦、雍、冀三州。 若是沿着二人位置一路向正北,经过濮阳、下邳、琅琊以后,须要折向西方,经东平郡进入魏国。 这条路相对偏僻,可以避过宋国许多大的城池。但是同样因为这个缘由,会多走许多路程。 若是沿着西北方,经过钟离、彭城以后,可由高平或梁郡直接入魏,无需再去折返。 这条路径虽然近了不少,但是同样有弊端。沿途会经过几处严密防守的城池,尤其是彭城,因为是刘裕发迹的地方,对来往百姓的盘查更加严格。 除此以外,还可以一路只走深山密林,这样不会被官差盘问。但是这些地方大多有妖物盘踞,若是没有必要,是不用考虑的下下之选。 反复对比,反复斟酌,辰时二刻,司马问之最终有了抉择,起身叫上琅琊,向着西北方位走去。 选择这条路径,不只是因为耗费脚程少。他在考虑的时候脑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促使他做了抉择。 自从夏商两朝开始,神州内延续超过百年的朝代,都有龙脉传说。晋国尚在的时候,他就听族内长辈讲过,司马氏龙脉在当时河内郡。 刘宋朝廷虽然不知能持续多久,但是为了显示皇权正统,刘裕曾托俗世高人堪舆过境内群山。以后不久,宋国龙脉出自彭城侯山的说法被世人知晓。 在青玄山上清宗时,司马问之对堪舆技艺多有涉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见猎心起,想要前往侯山一探究竟。 西北路径,由此定下。 建康距离彭城七百余里,司马问之一夜行出百里,只剩六百里脚程。若是仍旧一直疾行,三日以后可到彭城境内。 但是直到五日后,他与琅琊才过了钟离郡。再过两日,终于到达彭城。 变故产生缘由,在于估算错误。 之前由蜀郡到建康的时候,是由西向东,地势大体相等。此时由北向南,愈向北行地势愈高,北行道路犹如一直登高。 况且无论是琅琊还是他自己,都无法一直疾行。他需要补充灵气恢复修为,琅琊需要停下进食补充体力。 七日过后正午时分,远远可以看到城池。将琅琊藏好以后司马问之走向大路,询问去往侯山的路径。 连续问过几个过往百姓,指示的路径相同。他心中不再怀疑,回去找到琅琊,一起奔着侯山方位走去。 行进途中,司马问之也在定着堪舆时机。一番推演以后,定在戌时将过。 俗世中,堪舆师傅行事时多选在午前,以清晨前后最多。他将时机选择在夜间,是一种妥协。 侯山建有宋国先祖陵寝,必定会有官军守护,选在夜间方便行事。况且夜间星象更加清楚,便于寻星定位。 未时过半,一人一狼到了侯山二十里外。再过一个时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与琅琊开始隐藏行踪,向山上走去。 果然,在山下看到身穿官军服饰的守卫。司马问之施展隐身术法,从远处绕了过去。 隐身术法施展以后,可以持续一个时辰。躲过几道守卫以后,司马问之没有撤去术法。 只通过观察天象,并不能准确定位龙脉走势。借着还能隐身,他攀援到一旁巨木上折下树枝开始做准备。 无论是什么龙脉,都会对应青龙星宿,会有角、亢、氐、房、心、尾、箕几处位置。司马问之躲在一处,将折下的树枝对折数次,拼凑出龙脉走势。 除此以外,堪舆的时候还需司南和公输尺,用于确认方位和丈量尺寸。 但是他下山时候没有携带,来这里前也没有购置。只能取下较长的一段树枝,打磨上等距尺度,聊胜于没有。 司马问之准备的时候,琅琊气喘吁吁地赶到近前。她无法隐身进入,只能绕到更远的地方,攀援峭壁转到这里。 酉时过半,天色渐暗。 借着天色掩饰,司马问之取出准备好的树枝,一面查看星象,一面逐次丈量,将树枝按照山脉走势摆放。 随后引动灵气,与东方青龙星宿隐隐照应。 灵气持续灌入以后,预想中灵光大盛的场景没有出现。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脸上现出不解神色。 龙脉与青龙星宿照应后,都会有反应。即便是金龙龙脉,也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发生这种状况,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剔除掉一些摆放的树枝。随后再次引动灵气,调灵与东方照应。 开始的时候仍旧是没有反应,但片刻过后,侯山上逐渐升起白雾。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术法已成,停下了手中动作。 随着术法停下,白雾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愈加浓厚。同时一道光晕开始在山间形成,渐渐幻化成为龙形。 巨龙刚刚成形,山中突然剧震。三次过后雾气与光晕同时散去,侯山再次归于平静。 司马问之的猜测得到印证,此处不是龙脉,只是巨蟒脉。 刘宋皇权,并非正统。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4. 困龙之局 侯山虽然只是巨蟒脉络,但也不是寻常蟒脉。 司马问之施展术法将山势与青龙星宿对应时,山中光晕最后能够汇聚成为龙形,说明此处蟒脉已有潜龙飞天的底蕴。 潜龙在渊时,若有明君良臣降世,最终可以飞龙在天。之后蟒脉成为龙脉,刘宋皇权绵延不绝。 但司马问之不想它这样。 之前闯入皇城见到宋帝刘义隆时,令他为司马氏平反是最后底线,这个心愿未被满足,令他心生不满。 之后招安的事情也被黄潇挑破,刘义隆只是想借助他清除晋室余臣,也令他心中不再抱有幻想。 因此确定侯山脉络前,对于后面做些什么,司马问之心中已有决断。 若是真龙的龙脉,屠龙之举会招致天谴,轻易不能去做。若是寻常蟒脉,数年以后蟒气消散宋室灭亡,也无需他去动手。 但是现在见到的潜龙蟒气,他心中决断有些改变。不可心软,要下狠手将其除去。 侯山虽然只是蟒脉,但是山脉走势与真龙大体相同。司马问之取过之前准备好的一节木楔,向蟒脉“心”位走去。 青龙七宿中,“心”位是七寸。若是此处受到创伤,多半会危及性命。 此前施展术法,山中光晕最后汇聚成为龙形时,司马问之将脉络看得清楚。没有过多久他寻到山势中的“心”位,将手中木楔向山体刺去。 出手以后,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出现,木楔尖端停在表面上方三寸的地方后,像是被什么排斥,不再动弹。司马问之迅速调灵于掌,用另一只手拍向木楔,想要强行钉入。 此法也没有奏效,遭遇上下夹击后,木制楔子立时碎裂,残体飞向四方。与此同时侯山再次震动,片刻以后重新归于平静。 白日里,自山下向山上走来的时候,司马问之有过疑惑。此处是宋室皇权发迹的地方,为什么山下只有少量官军守卫。甚至到了山上,一个官军也未见到。 此刻见到木楔粉碎,他大体明白缘由。 宋祖刘裕请俗世高人堪舆此处前,应当已经料到日后会有人对此处不利。 因此堪舆的同时,请求那人对这里做了手脚。蟒脉“心”位,或被护住或被改变,若无破解方法,无法达到目的。 此法不通,需要另做打算。司马问之收回灵力,坐在一旁重新计较。 还没有想到方法,山下不远处传来动静。他顺着来声方位看去,影影幢幢几道人影正在向山上走来。 侯山接连两次震动以后,山下守卫察觉到异常,正结伴向山上行来。看那几人走动方向,会在不远处经过。 “琅琊,快些离去。” 司马问之见状后小声嘱咐,嘱咐的同时伸手指向峭壁,提醒她可去那里。 随后他将地上的树枝收敛起来,向一旁的巨木走去。到了树下引灵提气,数息过后到了巨木顶端。 冬春相交的时候,彭城郊外林木开始长出新芽,会将旧叶顶落。巨木顶端树叶稀疏无法藏身,司马问之只能找到一处树枝较多的地方,蹲下隐藏身形。 山下守卫匆匆而至,没有发现什么后又匆匆离去。走过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碎语,无法令别人听清。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确认这些人不会回返以后,司马问之起身想要从巨木上落到地面。向下看着地面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别的景象。 他藏身的巨木高逾数丈,此时站在顶端向下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周围数里山势走向。 将侯山走势大体明了以后,司马问之能确定蟒脉心位没有被隐形换位,只是被施法护住。 再次运灵提气,折下身旁一根较粗的树枝后,他向下掠去。落向地面的时候,刚刚的计较有了定论。 在青玄山修行技艺的时候,司马问之曾在堪舆经典中见过困龙之局。 此法虽然不如直接灭杀爽快,但是也名副其实,能将此处蟒脉困住,令其失去潜力。往后的数十年内,运势不得寸进。 落到地面以后,他寻到坚硬石头,将刚刚折下的粗树枝顶端削尖。 困龙之局需要在“房”位施展,“房”位在“心”位的东北方。树枝变为三尺长木楔以后,他向蟒脉“房”位走去。 再次提起木楔,司马问之运灵于掌,想要一击功成。木楔进入山体以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几息过后只剩尾端三寸露出。 看着木楔剩下的尾端,司马问之斟酌了一会儿再次出手,将其全部埋入山中。 露着尾端三寸,困龙之局可以吸收天地灵气,长久困住侯山蟒脉,直至宋室灭亡。 若是这样,神州很快会战乱四起。百姓没有安定几年,会再次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为报自己家仇国恨,将天下百姓推向火海,此事不可为也不能为之。 将木楔全部埋入,困龙之局后继无力,只能持续两纪二十四载。若是天道不灭宋室,仍有明君降世,便是天意如此。 做这些的时候,山中渐渐起风,等到司马问之做完时山风愈大。见四周没有山洞,他向着一块巨石的背风侧躲去。 丑时将过,山风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司马问之不想再在山上停留,想要唤上琅琊,趁着夜色躲过守卫溜下山去。于是从巨石下面走出,向着琅琊藏身的地方走去。 刚刚走出去十几丈,侯山开始震动。 宗门经典中对这种变化也有记载,困龙局虽然缓慢,被困山脉的元神也会察觉,察觉以后会挣扎,带动山体震荡。 但愈是挣扎就会愈加痛苦,宋室皇权会愈加衰落,愈加可能被权臣谋逆。 之前宋祖刘裕就是趁着晋室衰败窃据皇位,此时他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也算是因果循环。 但随后山中的震荡,不再像宗门记载那样逐渐平缓。而是愈加频繁愈加剧烈,数十息后司马问之无法平稳前行。 随后在他觉得异常时,伴随着一声类似龙吟的嘶鸣,光晕再次出现,向侯山上空汇聚。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5. 谪龙天劫 光晕在山间再次生成的时候,远处传来呜嚎声响。司马问之看向发声处,隐约可以看到母狼嚎叫过后,正向着他这里快速奔来。 “琅琊,莫要过来,快些回去。”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挥动手势,同时向她呼喊。 琅琊所在山崖虽然险峻,但是远离山体震动中心,没有多少风险。反而是他这里的震动愈加剧烈,已经能在脚下的山体上看到有缝隙生成。 琅琊夜间视物距离很远,看到手势以后不再前行。但是她也没有退走,在停下的地方开始徘徊,脸上现出焦急神色。 与此同时,光晕汇聚以后没有向上次那样立即消散。而是快速变幻外形,化作一条巨蟒形态。 “嗷呜。” 巨蟒刚刚成形,琅琊身上的毛发根根立起,再次仰头呜嚎。司马问之听到呜嚎声音,心中愈加警觉。 狼属天赋异禀,对未知危险异常敏感。她连续两次发声示警,上空巨蟒不是善类。 像是要印证他心中的猜测一样,巨蟒成形以后,光晕没有停止变化。转而向头部汇聚,两根龙角渐渐现出踪迹。 “谪龙!”司马问之看清以后失声喊出。 之前探查山体脉络以后,他一直以为此处只是蟒脉。当看到巨蟒头顶龙角成形以后,他知晓自己判断有误。 若只是蟒脉,即便有角生成也只会是独角。此时生成双角,说明它原本是上界真龙。因为某些缘故被罚下界,又有因缘际会,在此地借助宋室气运修行。 但谪龙没有料到有人会来这里,更没有料到会被困龙之局压制。一番挣扎以后不能挣脱,它选择破山而出,强行回归上界。 虽然曾经是真龙之身,但是被罚下界以后,它若想再次飞升,仍旧需要渡过天劫。司马问之失声喊出的时候,侯山上空阴云密布,气息渐渐变得阴沉。 谪龙也察觉到气息异常,随后抬头看向天空昂首嘶鸣,龙啸响彻云霄。 听到嘶鸣声音,司马问之向龙首望去。谪龙形体完全显现以后,也看向下方事物。 一人一龙对视时,司马问之被它博渊气势洞穿,怔怔的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谪龙向下看过一眼后,再次看向上方。天空愈加阴沉,渐渐有轰鸣传出。 琅琊在远处听到声响后不再徘徊,眼中现出坚毅神色,快速向司马问之靠拢。 她的修为不到鬼仙境,即便想要强行渡劫,也不会引动天雷。但她出身妖族极易被天雷眷顾,司马问之见状想要再次示意其远离。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第一道天雷突然降下。亮光划破夜空以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再次响起。 谪龙仓促渡劫准备不足,看到天雷已至,只能以本体硬扛。雷光撒到龙体上,像是水入热油溅到四处。 谪龙受痛,身形开始蜿蜒变幻,期望能够减少痛楚。随后它周身光晕变得暗淡,不复之前那样明亮。 第一道天雷过后,沉闷声音再次汇聚。不等谪龙准备,第二道天雷很快降下。 龙体再次被天雷淹没,雷光散去以后,龙体周围光晕已经变得暗淡异常。借助剩余的少许亮光,司马问之可以看到上面有多处伤口。 两道天雷过后,第三道降下的更为迅速,与之前一道相隔只有十几息。谪龙无法强硬抵挡,只能将内丹吐出,将雷光挡下。 第三道天雷过后,空中不再有轰鸣声响。之前密布的乌云,也渐渐有了散去迹象。 修士渡劫时,若只证地仙位,会有天雷三道。与此对应的是天仙六道,金仙九道。金仙之上的雷劫,青玄山三宗没有记载,司马问之也无法知晓。 若是只证地仙位,谪龙渡劫已经结束。稍后会有仙官降下,指引它去往该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安定许多。 谪龙仓促渡劫,多半是因为他布下的困龙之局。 阻人得道无异于杀身,若无法渡过天劫,谪龙多半会直接陨落。它在此处修行不知多少岁月,若是因此陨落,司马问之心中多有不忍。 但他还没有安定多久,谪龙再次昂首嘶鸣。声音未落的时候,之前散去的乌云开始聚拢。未过多久,轰鸣声音再次响起。 司马问之见状,心绪骤然揪了起来。 此时此刻,谪龙已是伤痕累累。并且金丹渡雷以后,若再次使用会有丹碎身灭风险。若是再降下三道天雷,它多半不能接住。 况且若是再有天雷降下,会是天仙劫雷,与之前三道相比威力会大许多。 不容司马问之多想,轰鸣声达到极致的时候,第四道天雷随着降下。谪龙不再待在原处徘徊,迎着雷光向上方冲去。 数十丈长的龙身再次沐浴在天雷中,谪龙发出嘶鸣,声音中夹杂着痛苦。 十几息后雷光散去,谪龙状况愈加悲惨,此前身上的伤口,有数处已经变得焦黑。 再过几十息,第五道天雷降下。 谪龙仍旧高声嘶鸣,迎着雷光冲去。向上飞去前低头看向下方,眼中既有不甘也有悲壮。 司马问之愈加不忍,在天雷降下的同时,引灵提气向上飞升。数米过后将灵气延出,主动接引天雷。 但是他的修为不到鬼仙境界,劫雷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全部劈到龙体上。谪龙全力抵挡,悲鸣一声以后被劈落到地面,昏死过去。 “乘风化龙!”司马问之见状,高声呼喊。 无论是蛇蟒,还是蛟龙,若想渡劫成就真龙,最后时刻都需要被人指引。司马问之这样呼喊,既是想要将它唤醒,也是在助它最后一步。 此法见效。 谪龙听到喊声后睁开双眼,随后摇摆身形,强行向空中飞升。未过十丈,第六道劫雷还没有降下,它后力不继,又从半空坠落。 “轰隆。” 劫雷随后降下。 大部分的劫雷劈在谪龙身上,剩余的小部分像是恼怒司马问之刚才出手,调转方位后将他罩住。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6. 又见山洞 刚刚被雷光罩住,司马问之察觉到痛楚的同时,七窍都失去感觉。未过多久,再次有了此前在天元池中的幻觉。 火,无边无尽的火海,燃烧了神州,将天地贯穿。 水,无穷无尽的水势,冲垮了古今,将乾坤倒置。 随后水火相接,无边无际的雾气开始生成,天地之间,被无边迷茫充斥。 不知过了多久,从天地极远的地方传来喊杀声音。喊杀过后是无数修士施展术法,从极远处飞奔过来,飞奔的同时,不断将身边的人与妖袭杀。 司马问之极力远眺,想要看清是什么人在厮杀。几次远眺以后都没有收获,随即放弃尝试。 不是看不到任何事物,是只能够看到隐约身形,看不到具体面容。也不是两方在厮杀,是多方混战。 未过多久,在幻觉中,他感觉到上空气息开始异常。不久以后空中现出多条数里长的裂缝,无数天神自天外降临大地。 与此同时,无数雷霆向混战的人群劈去。 感觉又过了无数岁月,天地间除了天神外再无生机。司马问之心中突然感到莫名伤感,在幻觉中悲泣出声。 “何人?”众多天神中,一个红发头领听到声音后开口发问。 司马问之听后连忙止住哭泣,心中却更加悲伤。 “大人,此处除了我等再无活物。我们下界已久,想必神主已经等得急迫,应当快些返回。”又有一位天神从一旁发声,言语间没有理会头领刚刚的询问。 红发天神虽然心中疑虑,但是仍旧点了赞同。未过多久天空中再次出现裂缝,无数天神飞升回返。 将要进入裂缝前,红发天神有意向司马问之所在看了一眼。司马问之与他对视以后如坠冰窖,瞬间变得清醒。 随后空中裂缝封闭,瞬时化为无形。 司马问之被第六道劫雷雷光罩住以后,琅琊经过一阵疾驰后到了他身旁。到了以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着他身上扑去。 无济于事。 她修为低浅,刚刚碰到雷光就被远远击飞。与此同时,碰触到劫雷的部分皮毛变得焦黑。 “嗷呜!” 琅琊心中不甘,吼叫一声后身形逐渐变大,直至三丈高的时候有不再变化。 随着她身形变化,东方天空一颗星宿猛然亮起。随后侯山上空密布的乌云很快被星光驱散,星光照下将她笼罩。 数十息后,琅琊像刚刚那样,再次向司马问之撞去。一人一狼碰触后,她不再被远远弹开,狼身上的星光逐渐将劫雷消融。 雷光消散,见到司马问之现出身形,琅琊渐渐变回常态,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颊。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如同处于极寒中,身体开始抖动。琅琊见状不再舔舐,改为用头部拱他。 再过几十息,抖动愈加剧烈的时候,司马问之猛然惊醒。 “嘶。” 苏醒以后,七窍感觉迅速归位,耳边有“嗡嗡”响声的同时,一股剧烈的痛觉在全身游走。他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得失声开口。 看到司马问之醒过来,琅琊兴奋异常,上前张口咬着他的衣物,想要将他拉起。司马问之顺着力道,几番尝试后坐了起来。 劫雷贯体,百感汇聚。九死一生,凶险至极。 司马问之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是此刻却很是狼狈。除了身上衣物大部被毁外,周身也有数处伤痕,正在向外渗出血水。 好在都是小的伤痕,稍后他能调动灵气时,运行周身即可痊愈。 两炷香过后,司马问之再次尝试,已能起身行走,于是向谪龙坠落的地方缓缓走去。 第六道天雷降下的时候他看得清楚,谪龙肉身瞬间就被毁去,消失无踪。但它的内丹当时没有碎裂,不知能否抵挡住劫雷。 谪龙内丹没有被毁去,仅仅过了一炷香时间就被找到。不是被司马问之寻获,是被琅琊。 妖族修士之间多有感应,她在坠龙之地走了一圈,就将内丹叼住送到司马问之手中。 不仅没被毁去,谪龙内丹上一丝裂缝也没有。应当是它知晓无法渡过劫难,拼尽全力将自己内丹护住,期望日后再有机缘。 司马问之看过以后,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惜。未加思索,将内丹放到自己怀中。 “走吧。”他随后唤上琅琊,想要离去。 此时他无法引灵,不能施展隐身骗过山下守卫。况且即便能够引灵,距离上次隐身还没有过半个对时,也无法再次施展。 因此,他与琅琊没有沿着来路返回,而是想从山崖峭壁那里出去。若是琅琊上山小路没有被震坏,可从那里下去。 至于先在山上修养,痊愈以后再离去,他刚刚想到就被自己否决。 谪龙现身后又引动天劫,侯山如此大的变故,会引起许多势力的注意。最迟天亮时就会有人马赶到,若不能在那时以前离去,他们会被迫卷入许多争端。 但是走到琅琊之前藏身的地方后,司马问之停下了脚步。不再离去不是是山路已毁,是经过多次震动,一个山洞显露出踪迹。 心中有些猜测,一人一狼匆匆走进去,愈向里行愈加觉得熟悉,此处山洞与之前找到梁州鼎的那处极为相似。 上次巨鼎现身,是司马问之引灵导致。此刻他无法引灵,一时间没了主意,心中变得焦急。 片刻过后,焦急退去,变为平静。 上次巨鼎现身以后,有巨熊从鼎身攀援而出,令他与琅琊险象环生。此刻即便能够引灵令器灵现身,不知会有什么出现。 没有把握战胜,就不如先不去做。他心中有了抉择,仍旧像上次那样先做标记,日后再回来寻找。 但是此处不可只做标记。 山洞洞口被震开不少,能被他察觉,也会被后来人察觉。若是有人知晓其中隐秘,他此时所做的一切都无用处。 好在洞外有不少被震落的山石,此刻刚好有用。司马问之搬运数次以后,山洞洞口被彻底掩埋。 匆匆标记,匆匆离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7. 内丹化形 元嘉三年,冬春相交的某个夜间,宋国彭城郊外的侯山突然连续震动,数十里外的彭城城内也有震感。 有城中百姓不顾宵禁严令,私自出门查看。不久后看到侯山上空电闪雷鸣经久不消,直至寅时过半。 卯时方至,天还未亮的时候,彭城城门大开。随后有数人走出城外,向侯山那里疾行过去,人群中,隐约可见道佛两家修士身影。 卯时过半,远方天色有些发亮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琅琊,已经绕过山下守卫,走出侯山范围。 北行道路选择彭城,是他一时起意,不曾想会生出如此大的事端。此时若有人看到他与琅琊,定会觉得他们很是狼狈。 辰时过后,司马问之察觉灵力体内灵力开始恢复。他立即尝试运转灵气,见没有遇到阻碍,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 “琅琊,快些。”随即他唤上母狼,施展术法疾行北去。 一人一狼远离侯山的时候,彭城走出的数人在山上查询许久没有收获,也渐渐离去。离去时,将山下守卫一起带走。 午时将过,一人一狼疾行了两个时辰,司马问之想要停下歇息。此时已远离侯山数十里,即便是有鬼仙修士寻灵,也无法获取他的位置。 况且,他体内灵力只是恢复少许,持续疾行以后有些不继。好在不远处已经能见到林木,一人一狼继续疾行,向树林行去。 之前斟酌北行路线时,司马问之放弃了穿行林木的想法,是因为担忧妖媚。不错此时午时刚过,正是一日内阳气旺盛时候,妖媚又是昼伏夜出,多半不会出来打扰他们。 果然,歇息了半个时辰,都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林中气息清爽,他借机调灵修行,一身疲乏尽数除去。 司马问之这里清新寂静,宋国另外一处却是异常忙碌。忙碌之人,是晋陵郡和治下武进县的大小官员。 经过连续几日行进,宋国皇帝銮驾于前一日进入武进县中。 郡县官员已有准备,此时正在太常官员指导下,将一些物品搬运到七彩/金凤出现的地方,便于宋帝之后焚表祭天。 天子亲至,郡县官员本应全部到驾前侍候。但是宋帝行宫里,前来侍候的大小官员只有四五成。 其余大部分地方官员没有闲着,宋帝到达此处前赐下了密令。 此时他们正依据之前登记名册,将七彩/金凤降世前后各十日,武进县中新生男婴重新罗列造册。然后去往男婴家中,将他们带走。 血浓于水,婴孩家人多有不从。官员威逼后,再以数十银两利诱。最终,大多数在册男婴被带走。 但是也有例外,一户萧姓人家此前探得消息,收买了郡中官员,将家中新生婴童生辰年月做了更改,没有被带走。 一切准备妥当,宋帝刘义隆焚表祭天时,一人一狼歇息过后继续北行。 其实,只有司马问之一人在歇息。 琅琊肚中饥饿,进入林中后独自去寻找吃食,没有歇着。 久饿以后,进食颇多。 司马问之看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不禁莞尔,随后开口调笑。琅琊虽然没有听懂,但看懂了他脸上狡黠神色,开口呜嚎以示抗议。 司马问之原本想要快些离去,但是琅琊此时不宜疾行,只能在林中缓行。没有过多久,他们被一条河水拦住去路。 小河不深,河面也不宽阔,一人一狼轻松渡过。 再行不久,又被河水拦住去路。 如此几次过后,司马问之不再直渡。看清河流走势,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树木可以积蓄水源,因此林中有水是常见事情。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会生成数条小河。它们之所以存在,是河流交汇的地方另有水源。 能够分出这么多支脉的水源,不会是同样的河流。他正有一事,可在那里完成。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随着几条小河汇聚,司马问之听到水流激荡的声音。再向前行,看到了宽阔水面。 是淮水,他看到后心中有了答案。 司马问之这样确信,是因为淮水同样流经宋都建康。淮水水质特别,被他一眼认出。 “此处倒是安置它的绝佳地方。”看着广阔水面,他心中有了决断,随后出手向怀中摸去。 今日丑时前后,因困龙之局扰乱,谪龙曾在侯山强行渡劫。最终渡劫没能成功,它的肉身烟消云散。 司马问之从幻境之中醒来后,曾将谪龙内丹收起。此刻他摸向怀间,也是要将其取出归于淮水。 他这样做,是想弥补。 龙属子嗣喜水,谪龙内丹受水脉蕴养,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够再化为龙。 摸索数次后没有收获,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色。他将龙丹放入怀中以后没有再动过,此刻却寻不到,事情有些蹊跷。 司马问之再次摸向怀里寻找的时候,有一物出现在他背后。随后顺着他后背破烂的衣物滑下,掉落到地面是。 司马问之没有察觉,跟在身后的琅琊看得清楚。她向前几步,张口将它吞入口中。 司马问之听到声响,转身查看,正好看到她在吞咽。 此处没有他物,司马问之料定她吞进去的是谪龙内丹。 此物不同寻常,琅琊将其吞入腹中后,极有可能无法承受破体而亡。 “琅琊,快些吐出来。”司马问之想明白后,连忙出手锁住她的咽喉,同时厉声呵斥逼迫她吐出。 琅琊喉间受力,察觉到不适后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司马问之托在手中查看,是一条三四寸长的小蛇。 再细细查看,他认出小蛇的神貌,与谪龙极为相似。 “内丹化形,果然不是寻常妖物。”司马问之心中赞叹。 若是寻常妖物,只剩内丹的时候,需要在它五行对应的地方蕴养数年,再次化出肉身。 谪龙内丹没有经历这个过程,掌中小蛇应是直接化形。 这样一来,司马问之心中愧疚消去不少,也省去许多事情。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8. 司马乘风 眼前就是淮水,司马问之掌中托着小蛇沿河岸行走。找到一处水浅的地方以后,伸手将它送入水中。 “去吧,若有机缘,你定能渡劫成龙。”见它入水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说着,随后转身与琅琊向远处离去。 走出去十几步后,琅琊在身后呜嚎。他听到声音后摸向怀里,抽手回来的时候,之前入水的小蛇再次出现在他的掌中。 司马问之见后觉得诧异。 之前他没有见到小蛇出水返回,也没有察觉异常。小蛇能够悄无声息再入怀中,应是它天赋神通。 想到此处,司马问之走向浅水,再次将它放了进去。转身离开十几步后,刚刚发生的情景重现了。 “你是想随我们一同离去?”司马问之试探询问。 小蛇听后没有回应,只是慵懒地盘住,没有其他动作。 “也罢。”司马问之见状作下决断。 “世事险恶,若是留你独自在此处,恐怕还没有长成,就会被歹人害了性命,与我同行还能护你些许周全。” 再次上路,队伍壮大。 一人一狼一蛇,走到林中水流处,绕过淮水继续北行。 晋陵郡武进县,县衙后衙内。 “道长,近两日行事激起许多民怨,是否有这个必要?”宋帝焚表祭天以后回到住处。听取随行臣子禀告后,他开口问向一旁的黄潇。 “祈问陛下,是想要民心,还是想要皇权长久?”黄潇听后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回去。 “朕既要国祚绵长,也要民心归顺。否则如夏桀商纣那样,即便有万世基业又有何用?”刘义隆说出心中想法。 “国运如同大河,民心犹如河水。大河奔流之时,不会惧怕些许河水倒流。但是若有人掘开河岸将水引走,水势愈大倾泻愈多。”黄潇再次开口,回应宋帝刚刚的问话。 “大善,朕知晓了,多赖道长解惑。”刘义隆听后若有所思,思虑以后谦虚回应。 未过多久,黄潇从宋帝暂居处走了出来,向县衙外面走去。 申时过半,天色渐暗。 武进县中,一众郡县官员反而比白日里更加忙碌。刘义隆一改以前的规矩,想要连夜返回建康。 酉时方至,龙辇缓缓启动。 郡县派遣出众多护卫随行,手执火把将去路照的通明,夜间行路不受影响。 天地之间,暮色一片。虽然有许多火把,但是远远看去,龙驾只如同夜空中的一点星光。 只是与星光无声相比,随行队伍之中不时传来婴孩啼哭。随着车队愈行愈远,渐渐化为无声… “好了。” 淮水六七十里外,由乱石堆砌的一片“围城”中,司马问之面色焦黑,终于将一堆枯草引燃。 原本只需运转灵气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在此刻变得有些奢侈。他体内灵气再次枯竭,无法运转无法调灵。 天色刚刚变暗的时候,一人一狼仍在树林中穿行。将要走出去的时候,琅琊突然发声不止开口示警。 司马问之停下施展寻灵,术法刚刚成形,就唤上琅琊向林外仓皇逃走。 寻灵探查到了对方,虽然距离很远,但对方气息渊博。 不顾一切,催法疾行。不敢回头,竭力逃命。 被追出去四十余里后,身后气息渐渐远去。或是已过了它的领地范围无奈回返,或是追的烦了主动放弃。 但是司马问之没有停下,继续跑出二十里后,才在一片乱石地里停住。 石块刚好有用,可用作屏障。 一番布置以后,他与琅琊安全许多。但是灵气将近枯竭,只能击石获取火源。 “若非你示警及时,这次定是凶多吉少。” 看到火势渐起,司马问之瘫坐在一旁。看着身旁同样瘫软的琅琊,他开口说着,随后将手伸向怀里。 将手抽回时,掌中多了一物。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奔波,龙丹化形而成的小蛇仍旧盘着,他查看以后知晓它没有受多少影响。 司马问之查探把玩小蛇的时候,琅琊蹲坐在一旁,直眼看着。之前吃下的肉食已被消化,此刻她觉得饥饿,对小蛇有了想法。 “此物你无福消受,早些断了这念头。”司马问之看到后开口提醒。类似事情她已做过一次,若是再给她机会,多半会酿出祸端。 但是琅琊本是兽类,此时尚未化形,仍有野狼本性。期望她能完全管住自己,有些不切实际。 因此,要想一个办法。 未过多久,他心中有了计较,要为小蛇取一个姓名。 这样做是要令琅琊知晓,她二者同为自己好友,也同为他亲人。掌中小蛇,不再是她口中吃食。 如何称呼,不是易事。思来想去,踌躇不定。 直到夜半将至,司马问之难耐乏累之时,一个名字闯入脑中。 “乘风。” “司马乘风。” 司马问之终有收获的时候,数百里外,黄潇正在刘义隆龙辇内伴驾随行。 经过几个时辰地行进,宋帝车队已经过了武进县界,县里派出的护卫开始回返。 “道长,可是要有大事发生?”龙辇内,刘义隆见黄潇不时举手掐算着什么,忍不住开口发问。 “若是无事,反而异常。”黄潇听到询问开口回应。说的话语,出乎宋帝意料。 “不过陛下无需担忧,此事贫道已有准备。”见刘义隆脸上同时现出疑惑与担忧,黄潇随后劝慰。 话音刚落,刘义隆还没有回应,龙辇外接连有击剑示警声音响起。随后喊杀四起,伴随着官军呵斥。 黄潇闻声走出了出去,见到数名身穿夜行衣物的刺客冲进车队,正与官军争斗。这些人厮杀之时,有意向安置婴孩的车驾冲去。 不过官军勇猛,死守不退。黑衣刺客无法冲入,只能在外围游斗。 “大师,还不出手?” 见此行目的无法达成,黑衣刺客中有一人发声提醒。随后有三人从众多刺客中走出,出手施展术法,将车驾前的守卫逼走。 “等得就是你们几人出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9. 另有所得 “等得就是你们出手!” 见黑衣人中有修行同道,黄潇再也没有顾忌。将手中符录催动以后念动口诀,开始施展五雷正法。 五雷正法霸道异常,之前施展术法的黑衣刺客无法躲闪,被尽数重伤。周围守卫一拥而上,砍杀其中两人后,将剩余一人活捉。 “此事扎手,速速离去。”见此情景,刚刚发声的黑衣人头领再次开口提醒。 剩余刺客转攻为守且战且退,未过多久,留下数具尸首以后仓皇逃走。 “穷寇莫追,陛下安危要紧。”刺客逃走的时候,护卫将军下令,将前去追击的守卫叫回。 看到无人追赶,刺客逃出三四里地后停下脚步,开始向头领所在方位汇聚。 不久后,其中一人向头领走去。走过去后扯下脸上黑巾,露出俊秀面容,是一个少年男子。 “师兄,这次未能击杀宋国皇帝,回去后可能会有责罚。”少年扯下面巾开口,话中尽是担忧。 “何人说过我们此行是要来行刺宋国皇帝?”头领听后,看向少年的同时反问。 “但我等也没能将婴童救出,并且且折损了许多人手。”少年没有回答问话,说出另一种担忧。 “又是何人说过,我们此行是要来救那些婴童?”头领随即回应,仍旧是反问。 “二者都不是,那我们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事?”少年心中担忧变成疑惑。 “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来到此处。对方心中也有猜测,我们前来是为了坐将此事坐实。”头领再次回应,说的话语令少年更加疑惑。 “我们先回去,稍后宋国会有消息递出,大人自有计较。”随后不管少年反应,头领直接下令离去。 少年与头领交谈的同时,刘义隆龙辇内,黄潇已经回返坐下。 “陛下,贫道的预料没有出错。刺客图谋的不是龙辇这里,而是安置婴童的地方。”见刘义隆没有收到惊吓,他说出外面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些婴童要如何处置?”刘义隆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发问。 黄潇没有立时回应,开始低头思虑。想了片刻后像在下很大决心。 “攘外需先安内,陛下应当狠下心来先绝内患,以防夜长梦多。” 刘义隆听后,如黄潇之前那样,陷入沉思。 “也只能如此了。” 许久过后他开口回应,随即叫来护卫将军,吩咐一番后将其遣走。 车队再次上路,火把零星亮起,却不复之前灯火繁盛。与此相比,婴童哭喊声音嘈杂许多。 而后声音渐渐散去,再向前行的时候,再未传出… 第二日辰时过后,司马问之在春日暖阳中缓缓醒转。 昨日夜间他本想彻夜醒着,以防不测。但没到半夜便难耐乏累,沉沉睡去。 修行之人可以通过灵气运转,来消除周身乏累。但是困意与乏累不同,困意发自内心,除非成为仙人,他人无法躲过。 况且此时他体内灵气枯竭,连乏累也无法除去。 他醒来的同时,一旁的琅琊闭眼假寐。昨夜她一直在守卫此处,一夜未睡,既有乏累也有困意。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急于前行。将身旁火堆掩埋以后回到原处,盘腿坐定开始调息恢复修为。 修士修行,大多会选取一处安稳居所。若非野修,多会在宗门内进行。如同他此时这样在荒野上引灵,多不可取。 但是司马问之没有多大担忧。 昨日他记得十分清楚,追击他的那道气息,是在某一处戛然而止,不是缓缓停住。 这说明它受制某个屏障,不能走出。当时不能走出,此刻应当也不能走出。因此那道气息带来的危险,可以剔除。 此外,昨夜琅琊彻夜守护,没有发出任何示警,说明此处也没有其他危险。 即便有危险,琅琊只是假寐没有沉睡。他入定的时候若有异常,她仍能及时察觉。 此时恢复修为,是不得不为。骤然遇袭时若无灵气傍身,无异于引颈就戮。 调息,引灵。 初始时,如同和煦春风。 虽然心中没有担忧,司马问之在开始恢复修为时,仍旧只是试探。 一刻钟以后见无异常,开始变得猛烈,连带周边数步范围内风起云涌。 琅琊察觉异常,从假寐中醒转。看清周围形势后,又闭上双眼歇息。 申时将过,体内灵气逐渐充盈,他缓缓停下手中动作,周围气息也从暴虐渐渐恢复如常。 若是按照以前经历,未时过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就会充盈。这次能够延续到酉时将至,表明他能够容纳的灵气超过往日。 丹田如江湖,引灵如蓄水。之前蓄势愈大,日后驱使愈多。 随即司马问之再次调灵,运转全身,想要证实心中的想法。 初始时如同猜测一样。 但没有过一炷香,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琅琊再次从假寐中醒转,直直看着。 与此同时,乘风也从他怀中跑出,远远跑到一旁。回头看向他的时候眼中透露着惊惧。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也察觉到异常。连忙撤去灵气,平复气息。尝试几次以后,都不能如愿。 不仅如此,随着灵气运转,他周身脉络开始变得酥麻,好像再次被天雷击中一般。刚刚已经充盈的丹田,再次开始从外界掠夺灵气。 “雷源反噬。” 到了此刻,他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谪龙渡劫时,他也曾被劫雷击中。当时雷源没有逸散,而是融于周身,助他开拓脉络。 此时雷源开始反噬,裹挟天地灵气冲体。 过犹不及,若是持续不停,他会因此破体而亡。 危难之时,司马问之想起由初门至道人境时,他也曾遇到类似情形。当时玄礼助他脱险的情景,仍旧记得牢实。 随即引动灵气至神阙穴,将体内多余灵气逆行周身。同时将雷源尽数激发,想要绝了后患。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60. 又闻高平 随着灵气再次肆虐,司马问之所在的地方开始有异象生成。刚刚还只是发暗的天色快速变得阴沉,琅琊与乘风被迫向外围躲去。 等到天色阴沉如墨时,司马问之体内残留雷源被尽数激发。随后一道天雷受到勾引,从空中轰然降下。 与劫雷相比,此时引下的天雷弱了许多。但之前他只是受到谪龙雷劫波及,此刻是亲身沐浴其中,被击中以后的感触真实许多。 天雷是灵气幻化,被天雷击中如同灵气贯体,司马问之此刻体内脉络逆行骤然加剧,多处穴位接连冲开。 随着穴位阻塞被化解,他周身气势陡然升起,在琅琊的眼中,他的修为在快速攀升,很快突破神人桎梏,踏入了鬼仙境界。 刚刚突破,东南方二十里处,之前那道渊博气息再次升起,随后气息向着一处屏障猛烈撞击。冲击引发的巨浪四散开以后,未过多久传出去数里距离。 “快走。” 天雷降下以后乌云散去,司马问之忌惮那位存在,疾行几步后将乘风抓在手中,同时向着琅琊急吼。一人一狼一路向北,拼尽全力奔逃。 数十息后,一团迷雾裹着一道气息出现在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迷雾散去,一个妖媚女子现出身形。 “接连两次逃脱,此子逃命本事倒是了得。”现身以后女子开口,语气中似有赞扬。 “只是可惜了纯良仙元,若是被我吞下,或许就不必再忍受那些仙神的约束。”随后她的话锋一转,赞扬变为遗憾。 连续奔逃,灵力不继。亥时过半,司马问之停下脚步歇息。 在此之前,因为琅琊体力不支,他已被迫停下多次,渡灵到她体内,令她勉强能够跟上。 此时一人一狼所处的地方,距离之前那处已过百里。司马问之察觉不到那道渊博气息,也确信近处没有人跟随。 其实,即便那道气息跟来,不到数十丈内他也无法再有察觉。 一路奔逃的时候,随着灵气耗散,他周身气势已经渐渐散去,一身修为也从鬼仙境落回神人境。失去了雷源协助,他无法察觉数里外的危险。 既吃一堑,要长一智。歇息片刻以后,司马问之来不及恢复修为,立即起身查探四周。 此处虽然仍是荒野,但是因为地处一座山脉余脉,地势较为挺拔。顶着夜色查看一番以后,他选了高处一个背山坳,带着琅琊在那里恢复修为。 这些日以来,司马问之体内灵气数次亏空,每次都需要引灵恢复。因此对于感悟天地本源一事,他掌握得愈加娴熟。 天色将亮的时候,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变得充盈,随即运转灵气查探自身情形。 昨日一番折腾,并非毫无收获。 奔逃途中,他的修为虽然再次落回神人境,但不再是神人初境。灵气逆行时令他体内多处穴位借势冲破阻碍,神人桎梏剩余只有五成。 “只是可惜有一事来不及体会,若是能够提前经历,日后会省了大事。”查探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话中也是多有遗憾。 等到天色大亮以后,一人一狼从山坳里走出,拖着疲惫身子继续北行。琅琊同样是面有倦色,在后面缓缓跟着。 不到午时,一人一狼走出荒野后,路上行人渐渐变多,前方隐约可见有人聚居的村落。 看到人烟,司马问之内心逐渐变得安定。 无论之前那道气息是何物幻化,此处既然有人聚居,表明它无法波及这里。 不过这里是哪方地域,他不知晓。 连续两次奔逃,司马问之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见路旁有人歇息,连忙上前,走到一个老年男子身旁躬身询问。 选取老年男子,是有意为之。 宋室自高祖以下都排斥道门,连带宋国百姓对道人也有偏见。年老之人秉性大多变得纯和,向他询问的时候,他即便不喜,多半不会被刁难。 老人听到询问没有犹豫,也没有推辞,开口告知了实情。 经过几日奔波,司马问之北行虽然极为仓促,但是选取方位没有出错。此时他所在的地方,已入了高平郡。 此处是高平郡治下高平县南端,沿着大路一路北行,天黑前就可以到达县城。 询问清楚以后,司马问之连番道谢。随后带着琅琊转身,没有北行,改为向西方行去。 高平县不是普通县域,郡守衙门也驻扎在此,是一郡之内人员和杂事最为繁琐的地方。 此时此刻,不宜前往那里。 转向西方,不久以后可到方于县内。与高平县相比,那里清净许多,也会少许多事端。 “道长,为何不前往高平县城?”转向西方还没有走远,刚刚与他谈话的老年男子将他叫住。 司马问之身上衣物虽然有些破烂,但是细看下不难看出是道门服饰。因此他不奇怪老人对他的称呼。 但有一事有些怪异。 无论是刚刚回应询问,还是此刻将他叫住,老人态度都很恭敬。老人的反应,在他意料外。 “为何一定要前往高平县?”司马问之转身回返,向他询问缘故。 “道长有所不知,几日前陛下南下晋陵时,已封玉清道人为护国真人。同时昭告天下,宋国境内道人可凭宗门道籍,前往所在郡所登记造册,领取月供封赏。”老人见状开口告知。 “看衣饰,道长也是道门人。即便是乡野野修,去了郡所以后哪怕得不到银钱,也可换一身干净衣物。”告知以后,老人再次劝说。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再次道谢,随后按照老人说的一路北行。走过数百步后,在老人看不到他的地方折向西行。 虽然是国策驱使,但是刚刚老人劝告他时,真心是发自本意,并不虚伪。司马问之先向北行,是表示敬意。 后来仍旧折向西行,是他的本心。 即便是以乡野道人身份获取恩惠,他也无法接受。这次不在于是谁的恩赐,在于老人透露的讯息。 被宋帝封为护国真人的,多半会是黄潇。而黄潇之所以能够得到这样的封赏,多半是因为他夜袭皇城的事情。 他无意间成了别人上位的垫脚石,没有心思去领这份“恩赐”。 161. 方于困境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想必黄潇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能够成为宋国护国真人,是因为一个同门,也是因为一个仇敌。 折向西行,再次上路。 司马问之不再刻意去想这件事事,他心中感慨与失落逐渐散去,心绪变得平稳。 但还没有走多远,他心中又有失落感觉。 之前向路边老丈询问的时候,他得知此处名为高平郡。当时心里虽然觉得熟悉,但是因为还惦记着其他事情,他并没有深究。 此刻取道西行,再折向北,要去的地方是方于县,与高平县同属一郡。“高平”二字再次进入脑海后,他终于想起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曹魏末年,司马问之先祖司马讳懿、司马讳师、司马讳昭“三马食曹”,发动高平陵之变,从魏国大将军曹爽手中夺过实权,开启了晋国运势。 而此时此刻,他身为晋室皇族在世间幸存血脉,又经高平郡向魏国逃命。 即便此高平不是彼高平,但同音同字,不免令他将两处牵连。 不过虽然失落,却不伤感。 类似的事情,他之前经历了多次。有些事情经历许多次以后,人的内心会变得坚韧。 再行片刻,失落的感觉也一扫而空。他加快步伐,向方于县走去。 司马问之向方于县行进的同时,北方千里之外的魏都平城内,两个男子起了激烈争执。 争执缘由,与几日前宋帝车驾遇袭一事有关。 “师兄,依照你的话语,我们走后不久,那些婴童就被一一处置了?”开口询问的人,是两人中年岁较小的一个。 看的他面貌,是当夜刺客汇聚后,连番发问的那个少年。 “宋国内应刚刚递过来的消息中,对此事极为肯定,想必不会有差错。”另外一人开口回应。 若有当夜刺客在此,会认出此人是当时的头领。 “为什么会这样?”少年语气陡然升起,开口质问。 “你与我讲过,袭扰刘车儿銮驾只为打草惊蛇。为什么折损如此多的人手后,还会牵连无辜?”质问过后,少年不等回应,又说出心中不解。 “你当真以为这些婴童无辜?”男子被问以后反问回去。 “他们尚不知世事,哪里来的罪孽?”少年口气不善,再次质问。 “你我虽然都是武人出身,但近两年来,对修行诸事也有涉猎。数日前宋国晋陵郡降下七彩/金凤一事,你如何看待?”见少年情绪愈加波动,男子并不气恼,平静地问道。 “金凤飞驰,帝星降世。”少年没有细想,直接回应。 “是否想要询问,宋国降下帝星与我们有什么干系?”男子听到回应后再次反问回去。反问的同时,他看着少年脸色,目光没有移开。 这次少年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神色变化没能逃过男子查探,他心中已默认猜测。 “拓跋焘有志于南征宋国,平定天下。但宋国势大,不可一蹴而就,因此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后方出错。一国不容二主,若是帝星能够长成,宋国内乱之日,就是南征一统天下之时。” “至于那些婴童,帝星降世多会有伪星护佑。若是大人预料无错,宋帝处置的那些婴童,帝星不在其中。”看到少年神情以后,男子说出缘由。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得到印证,大人如此行事是否欠妥?”少年听到缘由,波动心绪渐渐平复。 但是他心中仍有不忍,只能期待男子再给出其他缘由,令他易于接受。 “一将功成尚要万人枯骨,更何况是皇权更迭社稷易手。莫要忘了你我身上背负了什么,但凡有一丝希望,你我就须全力以赴。” 男子会意,再次开口劝慰。 果然,少年听到提醒后,眼中立时现出坚毅。 不再质问,不再开口。 男子与少年争执声音渐小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快到方于县的东端。 同样都是县域末端,与高平县相比,方于显得荒凉许多,路上行人未见多少。 这正合他的心意,既有人烟又不喧嚣。 不过跟随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了一会儿后,他渐渐察觉到异常。异常是他见到的百姓,大多面容枯槁。 由高平进方于时,他见过高平县西部百姓,面貌与穿戴较为富足。那里距离此地只有几里,即便是民情有差异,也不会差了这么多。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好奇心起,想要找人询问缘由。 “道长可是来此处化缘?若是如此,快些离去,莫要耗费无用工夫。”还没有找到人选,身后有人见他停下张望,主动开口询问。 “阿姥吉祥。”司马问之听到声音,转身后看到一个老年妇人,连忙打着招呼。 “小道只是路过,见这里与不远处的高平县相比,人们的神貌差了许多,不知是什么缘故。”打过招呼,他说出心中疑惑。 老年妇人听后先是叹息,随后讲出缘由。 秦国始皇帝时,始有方于县。随后汉国因袭,没有有多大变迁。 晋国泰始初年,晋帝司马氏封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始有高平国。高平国都昌邑,治下七县,方于是七县之一。 随后晋国被宋室取代,高平国改为高平郡,治下县域没有改变。 方于境内土地平坦低洼,周围多有水源,盛产稻米、粟谷。因此自古以来,无论是在秦国还是晋国宋国治下,皆有“江北鱼米之乡”的美名。 但是这种情势,自前年秋收前有了改变。 最初是几户种植稻谷的佃户,察觉即将收割的谷物渐渐凋零,谷米也变成黢黑。佃户惊慌失措,连忙向主家禀告此事。 晋末宋初,国家土地除公田外,大多在士族家族手中。即便是公田,大多也委托士族打理,州郡衙门只管课税。 此时方于县内大多数佃户的主家是同一人,此人姓胡名居世,据说是宋国开国皇帝手下胡田近支。 初闻此事,胡居世没有在意。只是以为是几个懒惰佃户,为了躲避课税故意编造缘由。 不过,他仍旧遣人,跟随佃户去田中查看。 162. 方于困境(续) 未到午时,佃户带着胡府仆人匆匆赶到田中查看。仆人见佃户上报的事情属实后没有耽搁,匆匆回返。 第二日辰时过后,又有胡府仆人前往那几户佃户家中,与他们交谈片刻以后离去。 胡府仆人走后,有人去佃户家中询问,知晓是主家体恤民情,知晓实情后命人送来银钱,并免去当年课税。 虽然是豪门子弟,胡居世没有纨绔子弟的劣性。其人平时为人和善,方于县中人尽皆知。因此对于胡府这样的做法,县中百姓没有怀疑,也没有觉得意外。 此事过去后不到两日,又有几家佃户田中出现相同的怪事。与之前一样,这几家的男人没有耽搁,结伴前往胡府禀告。 此后相似事情接连发生,直至一个月后遍布方于县内,即便是公田也未能幸免。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胡府主家不再轻视,开始命人频繁奔往县中各处。同时向县郡长官禀告,等待官家示下。 方于县自秦朝有建制以来,从来没有遇到类似事情。一时之间,州郡县的各级官员没有对策,只能报往朝廷,等待处置的同时也等待赈济。 数日过后,朝中派下监察官员到方于县中。查看田地同时,也向许多佃户详细询问。 再过数日,县里布下朝廷告示,免去本地当年课税。至于赈济一事,告示中只字未提。 县中百姓听后虽有无奈,也只能自认倒霉。 方于富足,多数百姓家中留有余粮和财物。既然没有赈济,只能拿出存粮度日,希冀来年能有好的收成,不会出现寅吃卯粮的事情。 然而天不遂人愿。 转过年来到去年春耕,又有怪事发生。 县中佃户将谷种埋入田里育苗以后后,本应十余日就可以破土的秧苗,数日后仍旧没有动静。众人察觉到异常后将籽种挖出,发现籽种变为黑色,已经没有出芽的可能。 事关一年的生计,佃户再次涌向胡府与县中衙门禀告。衙内官员听后无奈,只能再次报与朝廷。 不过这次上报以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方与百姓错过春耕,一县之域的田地全部荒芜。 往后的事情无需年老妇人告知,司马问之能够大体猜出。 错过春耕以后,大部农户一年的生计化为虚无,寅吃卯粮的情景出现了。并且很快卯粮食尽,没有赈济,只能外出逃荒。 至于此刻见到的这些人,或是年老体衰无法远行,或是安土重迁不愿前往他处。甚至是府衙差人接到旨令,刻意限制治下百姓迁移,以维护方于建制。 “祈问阿母,朝廷不管县中事情,难道本地的官员也没有去寻找缘由?”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向妇人询问。 “州里差人来看过几次,没有见到下文。郡县老爷倒是上心,因为怀疑是妖孽作祟,曾请高人作法,也没有见效。直至今日,招纳能人的告示仍在县衙外面贴着。”妇人听后回应。 回应过后,她再次劝告司马问之离开此地,另寻他处化缘。随后不等回应,蹒跚着离去。 妇人离去后,司马问之没有听从劝说,依旧向县城所在行去。行至半程时找到一处田地,走进去俯身查探。 只看外表,田里泥土没有异常。他拾取陇间硬物向下挖掘,不到三寸时停下动作。 高平郡及其周边郡县,田中泥土大多是黄色与红色。但是司马问之舍去地表,从下方取出的泥土都是黑色。 不仅如此,泥土中有还有谷粒大小的异物。如果妇人所言不虚,应是农户种下去的谷种。 再向前行,再向里走。多次查看,结果相同。 除此以外,他还察觉其他异常。 有些田地里,靠近地头的谷种多有丢失。想必是黑土中有未知的事物,将籽种化为虚无。 见到这番情景,他不再怀疑妇人的言语,继续前行。去处明确,是方于县的县衙。 方才查探时,他曾以火术炙烤黑土,多有收获。 五行之中相生相克,火可燃木生土,因此若以火势炙烤泥土,会见到泥土变化。 但是炙烤过后,他没有见到黑土有任何反应。 会出现这种结果,应当是土中有克制火势之物。并且此物较为霸道,凌驾在五行法则上。 世间有这种功效的事物并不多,与田中情景对应的更为稀少。司马问之行进时心中有些猜测,如果不是玄阴之气,就是是有鬼物作怪。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避开高平折向方于,本来是希望不遇事端。不曾想到一番计较以后,仍旧没有躲过。 并且此事他无法视而不见。 道人秉承天命,降妖除魔。若真是有鬼物在此处作怪,他即便不敌,也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心中有事,司马问之不觉加快脚步。片刻过后仍旧觉得太慢,开始施展术法疾行。未时过半的时候,他站在方于县的县衙外面向里探视。 寻常衙门,都会选取孔武有力之辈在府衙两侧守卫,用来震慑宵小。若是遇到他这样没有提前知会肆意查探的人,会开口严厉呵斥。 但是此刻方于县衙外的衙役只有一人,身形瘦弱面有菜色。见到他的动作后,只是慵懒看着。既不呵斥也不询问,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司马问之见状,在衙役注视下,走向贴有告示的地方。走过去后没有犹豫,径直将告示撕下,随后折返走向府门。 衙役见状,眼中现出精光。不等他走近,就起身走入府中,似乎是去通报。 没过多久,府衙内传来急促脚步声音,几息过后有人现出身形。司马问之望向几人,看到当先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像是县中主官,脸上有喜悦神色。 司马问之望向几人的同时,中年男子也看向他。刚刚看过去,脸上的喜悦中现出一丝失望,但是这种失望很快就消散了。 中年男子神色变化虽然快速,仍被司马问之看到。他知晓此人为什么会会这样,对他的反应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俗世中善于做法事的修行人,大多是年老道人与僧人。并且行事的时候,身旁还有弟子协助。如他这样年少且孑身一人的情况,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况且此刻他身上衣物还没有更换,是之前的破烂模样。 163. 倒霉县令 “大人,就是此人撕下的求贤告示。” 门内的几人走出后,刚刚进去通报的那名衙役快走几步,指着司马问之的同时向中年男子说着。 随后他再次开口,介绍走出来的几人。司马问之的猜测没有差错,中年男子是方于县令。 “祈问道长是何人的高足?” 告示虽然是眼前少年主动揭下,但此事是官府有求于人。不等司马问之开口,方于县令先作招呼。 “乡间野修,没有师承。”司马问之对问话已经做好准备,听到询问后没有停顿,即刻回应。 这样回应虽有妄言嫌疑,却不能坐实。 进入青玄山上清宗后,因为是地字弟子,宗门内没有人做他师尊。天承子等人只有授业之实,没有师承名分。 “那道长道号是什么?”方于县令听后有些停顿,随后接着询问。 俗世道门传统,大多源自青玄山三宗。每一代弟子道号,也会沿袭青玄传统,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因此打探道人道号,许多时候可以判断他的辈分以及道法深浅。 但是世事没有绝对,修行人中有天分极佳的人,也有懒惰蠢笨之辈。后辈弟子后来居上一事,道门中并不鲜见。 “既无师承,也就没有在籍道号。但是方便世间行走,小道多以‘悟灵’示人。”司马问之听出他话中意味,想过后再次回应。 方于县令听后,脸上再次现出失望神色。 “天地玄黄,元良悟广”,俗世道人中,天地两辈修士许多已有鬼仙神人修为。“玄”字次之,“黄”字再次之。 至于“悟”字弟子,大多只是初入道门的小道士。方于县令听后,也认为他只是修为浅薄的道人。揭下告示的举动,大多是因为一时热血。 但是他治下地域已处绝境,任何希冀都没有放过的道理。他随即重提精神直奔正题,询问解决方法。 刚刚进入方于县时,司马问之对这件事已有了解。被询问以后没有立即答复,先问了详情。他的问话合情合理,方于县令只能耐下心来将事情讲了一次。 讲述一开始,司马问之就察觉到问题。不等他讲完,便顾不得失礼,开口将他叙说打断。 “徐大人,方才你诉说的时候,为何对最开始的事情语焉不详,几句带过?” “此事我只是半路接手。去年春耕以后,我才从本郡巨野县长的任上来到此处。”方于县令听后无奈回应。 一县主官,万户以上为令,万户以下为长。若是从县长调任县令,品级虽然相同,实际却是升任。 但是他来此处时,方于已经出事。看似升任一事,实际是降职。不仅降职,方于处境日渐糜烂,若不能冲破绝境,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仕途止步。 “敢问徐大人是因为什么入仕?”司马问之听后若有所思,开口询问。 “几年前受前任郡守抬举,举孝廉入仕。”方于县令立时回应。 “有何不妥?”回应过后,他不知与眼前事情有什么关联,又开口反问。 “平日对州郡长官可有孝敬?”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答复,按着心中猜测再次询问。 “高平郡地处宋国最北,巨野又在高平北侧,是宋魏相邻地方。近些年多有战乱并不富足,徐某无力孝敬,也不屑去做这样的事情。”方于县令回应时义愤填膺。 听到答复,司马问之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半路将他调任方于的事情,此刻看来合乎情理。 “道长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问?”方于县令见司马问之听到回应后连连点头,不知什么缘故。 “没有。”司马问之否定。 即便是有,在方于县令这里也无法获知,此刻再问也是白白耗费工夫。若真要询问,只能去问高平现任县令,或者是胡居世本人。 但是二人距离县衙都有数里脚程,对方能否倾囊告知也不确定。他今夜就想要动手,不想再等下去。 得到回应后,方于县令询问如何破解。司马问之没有耽搁,将方法大体讲出。 之前他对这件事已有猜测。 方于土地的异变,若不是玄阴之气就是鬼气。若要确认是哪种,需要开坛作法。 既然要作法,就要准备一干事物。 司马问之刚刚说完,方于县令就命人将法坛取出,放在二人面前。之前他也请人出手作法,来人刚刚行法,就不知什么缘故仓皇退走。 法坛现成,省去许多工夫。 并且有法坛留下,就表明其他的一些物品可以直接使用。司马问之将需要的物品一一列出,令方于县令快些备足。 不出预料,朱砂符纸还有剩余,镇尺镇木也没有丢弃。另外敬香未过时限,还可以使用。 盘点一番过后,只有两物没有着落。作法的道袍,开坛的法器。 前一个道人作法后,法器立时折断。他看到后惊慌退走,没有来得及将衣物脱下。 司马问之一路轻装简行,也没有携带法器。但是此物不难寻找,来时路上他看到有许多桃树,可以折下枝干赶制。 不过作法时要穿的道袍不好获取。 司马问之身上穿戴的原本是道袍,谪龙渡劫时被天雷波及后多有破烂。 道人作法时要焚香化符上达天听,若是天官见了他这副模样,说不定不仅不会相助,还会怪罪他不敬。 “道长,若是道袍没有特殊规制,有一处可以获取。”几人为难的时候,方于县令开口提醒。 “何处?”司马问之听后连忙询问。 “是郡所内?”话音刚刚落下,他想起高平老丈的话语,问话变成求证。 “正是。”方于县令回复肯定。 确认过后,没有耽搁。 方于县令立即遣人,前往高平郡所索取衣物。衙役刚要离去,又被司马问之叫住。 三清三宗道袍大体相似,但是也有不同。他是上清宗道人,作法时只能穿戴上清衣饰。 衙役听完嘱咐后催马离去,郡中饥荒,官马的吃食同样不良,衙役座下的官马皮松毛长。 164. 作法遇阻 衙役走后,司马问之与方于县令打过招呼,派遣差人前往桃林选取木枝。差人走后不久,他也走出府衙追赶过去。 制作法器的桃木需要有三尺三寸长短,他不担心尺寸,追赶过去是要把关纹理。木枝不能有裂痕,也不能有褶皱凸起。 细细查看,确认无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酉时过半,方于县县衙内,法器赶制临近尾声的时候,一旁的琅琊开始小声呜嚎。 “徐大人,县衙中可有肉食?”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转身询问。 “素食是否可以?”方于县令听到诉求后,脸上现出难色。 “不是给我,是舍妹需求。”司马问之答复的时候指向琅琊,没有让步妥协。 方于县此刻的境遇他已深知,若是放在平日不会这样不近人情。 但是今日不同,稍后作法需要琅琊协助。此时若是不能满足她,到时候她是否听从驱使就是未知事情。 “县衙还剩最后一些存粮,里面应当会有肉食。道长稍候,我这就取来。”方于县令无奈答复,带人匆匆离去。 戌时将过,离去的人提着食盒匆匆返回。还没有走到近前,司马问之闻道一股血腥气息。 “这是何物?”等到来人将食盒中的吃食取出候他开口询问。 “是道长需要的肉食。”来人简短回应。 “徐大人之前说是府库存粮,既然是存粮,又从哪里弄来的新鲜肉食?”司马问之不解,再次询问。 听到询问,来人不再正面回应。只是告知县令大人稍候就会返回,可亲自向他询问。 无需询问,司马问之并非不知。询问只是想要求证,他已经认出来人带来的肉食是什么。 县衙穷困,百姓更加穷困。此时能有新鲜肉食,必定不是去某处购置,是临时宰杀临时获取。 来人从食盒中取出的是马肉,只能取自那几匹官马。方于县令找不到肉食,无奈之下将一匹官马宰杀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 刘裕一生征战,宋国以武立国,此刻神州北部被魏国占据,大多时候宋魏处于对峙。 行军打仗需要将士,更需要马匹。宋国律法中,民间马匹不可私自处置,更不用说官马,私自处置会有牢狱责罚。 方于县令这样做,是以此表明心迹,我已走投无路,押上身家性命,希冀道长全力以赴,莫要有所保留。 “吃吧,你我身家性命,只换来一顿肉食。”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将马肉递到琅琊眼前,说的话语中有些埋怨。 琅琊大口吞嚼的时候,司马问之怀中一阵骚动。随后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从衣物中钻出,是谪龙内丹化形后的乘风。看到琅琊口中肉食以后它快速爬出,蜿蜒到肉食前方嘶嘶发声。 “琅琊莫要独食,分给乘风一些。”司马问之见后,心中起了好奇,随即开口吩咐。 自从谪龙内丹化形以来,他还没有见过乘风进食。此前他一直以为,乘风既是龙属,应当只会以天地灵气为食。 很快琅琊就给出了答复,乘风被她隔着窗户一掌拍到窗外。司马问之见状楞在那里,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几息过后,乘风快速返回。返回以后顺着他的衣物冲入怀中,许久不再露头,也不再有任何觊觎。 “若是还有下次,定会让你皮肉受苦。”直到这时司马问之才反应过来,见有人走过来后恨恨说着。 一番折腾过后,亥时已过去两个刻时。众人在司马问之的交待下搭着法台,同时等着前往郡所的衙役将衣物回来。 等待的同时,司马问之没有闲着,等到琅琊进食完毕以后,他将她叫到身旁,手口并用做着嘱咐。 亥时过半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妥当,却迟迟不见那个衙役返回,司马问之心中开始焦虑。 选取的作法时辰,在亥时与子时相交之时。那个时刻阴阳相交,正好应和天时。 此刻距离子时只剩半个时辰,衙役还没有回来,并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方于距离高平县城只有数十里,策马往返,即便马匹瘦弱也无需几个时辰。 又过两个刻时,司马问之决意不再等下去,也不再顾忌作法需要灵气。他急忙施展术法,向衙役前去的方位奔行。 走出四五里后,看到前方一人一马正迎面走来,司马问之心绪变得安定。 “为何耗费了这么多的工夫?”疾行数步走到衙役眼前时,他看着马背上众多衣物开口质问。 “按照道长的描述,郡所内多有相似的衣物,不知哪个是道长需要的,只能全部带回。马匹瘦弱无法负担,我只能下马与它步行,不曾想耽搁了时辰。”衙役听到质问后连忙回应,话语中多有愧疚。 “还好,还没有耽搁。”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忍,开口劝慰。 “我先回去,你慢些走即可。”劝慰过后,他从马背上找出一件合适道袍抱在怀中。开口嘱咐过后,快速向县衙疾行。 此事是他的疏漏,衙役所为无可厚非。况且看衙役神貌,回返时并非步行,是牵着马一路奔走。若只是寻常步行,子时过后也到不了此处。 亥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回返县衙中。来不及与众人招呼,将道袍穿上后他点燃敬香,拿起法器开坛作法。 刚刚念动口诀,香炉中三根敬香先后扭曲,随后同时折断。折断以后,剩余敬香变为两短一长。 “道长…”方于县令见状,想要开口提醒,但是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止住。 司马问之以手势将他制止,是知晓要说什么。若是没有预料错,上次那个道人也遇到了这种情景后仓皇退走。 随后他换过敬香,重新来过。这次点燃敬香前,他从体内延出灵气,将法坛周围三尺护住。 没有用处。 仍旧是刚刚念动口诀,敬香就再次折断。 不过并非毫无收获。 敬香二次折断前,司马问之布下灵气受到侵扰,使他确认阻碍来自何处。 165. 一时疏忽 鬼气与阴气都是怨气幻化,但是鬼气有形阴气无序。司马问之布下的灵气屏障受到侵扰时,他看到是何物将敬香折断。 是鬼气。 既然有鬼气,就表明近处有鬼物。 司马问之确认以后,没有开口提醒。生人身上多有阳气,县衙内大多是壮年男子,有众人在一旁守着,对他多有裨益。 再次换上敬香,再次布下灵气屏障。这次还没有念动口诀,司马问之就察觉到又有鬼气侵扰。 “琅琊!” 察觉以后,他依照之前布置开口呼喊。 “嗷呜。” 琅琊听到喊声,立即开口呜嚎。呜嚎时有淡淡妖气从她身上升起,向着四周蔓延。 无论是鬼气还是阴气,都会被妖修的妖气压制。琅琊开口以后,侵扰灵气屏障的鬼气果然开始退却。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念动口诀,但是十几息后又被迫停下。 鬼气很是顽固,退去后立时反攻。琅琊继续呜嚎,不复之前的效用。 司马问之为难的时候,怀中有了动静。 乘风察觉到异常,再次露出头颅。吐舌探查几息以后,一声龙吟在院中突兀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冲天妖气从它身上升起,向法坛四周快速散去。 摧枯拉朽,秋风扫叶。一声闷哼过后,司马问之再也察觉不到阻碍。 担忧鬼物会像上次那样卷土重来,他来不及查看乘风,继续念动口诀。 数息过后,手诀口诀完成时,三股香烟汇聚到一处,向着西北方缓缓延伸。数十息后变为二尺长短,不再有变化。 “徐大人,此处二十里外是哪里?”见烟雾停下,司马问之侧身询问。 “是县城郊外。”方于县令连忙回应。 “已经出了城门五六里,不再是近郊。”回应过后,他又作了补充。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见他没有说到重点,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方于县令听后,一时摸不到头脑。他不知晓那里有什么怪异,更不知晓之前发生过什么。 “两百余年前魏蜀争霸,蜀相诸葛氏曾领兵与魏将在那处争斗数日,期间多有死伤。”见长官脸色茫然,身旁有人代为回应,开口的是一个年老杂役。 “除了那件事,近些年本地是否还有类似事情发生?”司马问之听到后点了点头,点头同时继续发问。 战事过后,战场上多有枉死冤魂,确实可以生出怨气,被鬼物利用。但是魏蜀争霸已经过去两百余年,冤魂大多已经消散,除非另有缘由,否则不应再生事端。 “小人家中世居此处,近些年没有听说还有其他大事发生。”年老杂役回想后给出否定的回应。 “徐大人,我先行去那里看看,你命人带几升马血紧随其后。”眼见没有其他收获,司马问之开口向方于县令请求。 司马问之随后要做的事情,用黑狗血最为适宜。但是看此刻的状况,方于县内多半已是鸡犬不留。 官马是不久前才宰杀的,马血应当还没有凝固。首选无法得到就退而求其次,马血可以拿来一用。 二十里的脚程,疾行之下,司马问之不到半个时辰赶到那里。在远处时候他已能察觉异常,走到近处后确认异常来自何处。 此处距离县城北门五六里,虽然不是近郊,也不是荒野,更没有树林。但是他赶到以后,能见到阵阵雾气正在升腾。 雾气大多起自山高林密的地方,平地起雾不正常,何况是在此时此处。 见到这种情景,司马问之没有贸然走入,停下脚步等待众人前来。等待的时候他没有闲着,从衣袖中取出瓦片在地上刻画。 俗世人的眼中,道人只能在符纸上刻画符录。但是天地之间皆有天道存续,也都能成为道人施展术法的承载。 乾坤之中,“坤”是众生之本,最为宽厚。以大地为符纸刻画符录,更能引动天道响应。 至于袖中瓦片,是司马问之出城时刻意从城楼处拾取。风霜雨露是天精地华,此物饱受风雨侵蚀,多有灵气,可以暂代符笔。 未过半个时辰,方于县令领着一众衙役匆匆赶到。其中两个人手中都抱着酒坛,里面应当是马血。 众人到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在地面上的刻画还没有结束。方于县令见后没有打扰,用手势告知属下莫要出声。 再过两炷香的工夫,子时将过,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走向众人。 方于县令会意,命人将酒坛打开后递了过去。一股血腥气随着飘出,司马问之闻到后皱了皱眉头。 “徐大人,稍后我会进去查看。若是天亮后不见我走出,无论雾气消散与否,请先关闭城门,三日内莫要让百姓进出。”接过后他一边沿着刻画痕迹倾倒马血,一边做着交待。 “鄙人代县中百姓,静候道长功成。”方于县令听后连连点头。 “还有一事有劳徐大人操持。”司马问之听后再次开口请求。 “道长但说无妨,不越伦理不毁纲常,鄙人无有不允。”方于县令满口答应。 “此去我不会带上舍妹,若我不能回返,烦请大人差人将她送到益梁交界山中,以后她去往何处,由她自己抉择。”说出请求的时候,司马问之指向琅琊。 “道长定能安然回返。”方于县令言语恳切,没有正面回应。 诸事具备,司马问之听到回应,转身沿着刻画符录的痕迹向雾气中走去。 刚刚走入,地面上沾染血迹的地方光芒大盛。众人看在眼中,光芒轮廓像是七星北斗,斗尾直指雾气正中。 雾气之中不辨南北,司马问之走入以后,施展术法确认方位。随后感应到刻画的符录,沿着斗尾一路前行。 刚刚在外面查看的时候,迷雾只有数百丈方圆。此时身在其中,无法确认范围,只能察觉愈往里行雾气愈加浓重。走出几十步后不出预料,有化形鬼物向他出手。 司马问之早有准备。 方才倾倒马血时,他撕下了一缕道袍在里面浸泡。见有鬼物袭来,甩动浸血布条抽打。 鬼物没有防备,被抽打后连连后退。随即再次回返,欺身攻了上来。 “糟糕,忘了询问宰杀的官马是公是母。”司马问之见状心中懊恼。 166. 鬼君降世 鬼物是死气,血水中有生气。因此使用马血浸泡的衣物抽打鬼物时,它会受到重创,无法再有动作。 但是眼前的鬼物被击打后只是稍微受阻,又再次欺身攻来,说明马血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哪里,司马问之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之前县衙内宰杀的官马,应当是一匹母马。母马鲜血中虽然也有生气,但是阴生气,不是阳生气。 鬼物与鬼气本性都是阴性,以阴生气浸泡的布缕击打,虽然能暂缓它的动作,却不能伤它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即便手中布缕没有威力,司马问之仍旧可以凭借一身修为驱逐眼前鬼物。 最糟糕的地方在于,确认马血出错后,他在迷雾外面刻画的符录也会出现问题。 司马问之刻画的符录源于紫薇斗数,将牲畜鲜血倒入后可以沟通北极天象十四主星。 他本想沟通太阳星镇压迷雾,一时疏忽之下,太阳星变为太阴星,反成了鬼物助力。 此事已无胜算,应当早早离去。司马问之明白以后没有耽搁,转身向着来路快速返回。但百余步后没有看到迷雾尽头,他又停下脚步。 进来时他曾有心留意过,只走入了数十步。若是按照常理,此刻早就应当走出去看到众人踪迹。 逾越常理,必有妖异,他已确认有人从中作梗。 “原本以为你会一直走下去,直至力竭,也好省去我许多力气。” 像是验证他心中猜测,刚刚停下,雾气中凭空出现说话声音,随后一个鬼物现出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掐诀施展火攻术法,又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随后不作任何回应,转身向着记忆中的来路疾行。 火势属于阳气,鬼物不敢硬接。但它没有沿着司马问之离去足迹追过去,身形一闪失去踪迹。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疾行的时候,鬼物在他前方现出身形。随后戏谑地看着他,没有动手意愿。 “欺人太甚。” 司马问之见状,冷言开口。随后施展术法,继续向着前方疾行。 火攻虽然奏效,但是太过耗费灵气。再次施展术法时,他调动体内雷源,经由灵气裹挟,直奔鬼物而去。 鬼物已经有了防备,双手抖动后,一柄漆黑大刀现出身形。鬼物横扫大刀,向着迎面灵气劈去。 二者相接,灵气无声化为无形。鬼物怪叫一声后腿数步,双手止不住地抖动。 大刀虽然可以劈散灵气,却无法消融雷源。司马问之体内雷源皆来自天雷,对它有极大克制。 但是鬼物受挫以后不知畏惧,反而变得狂躁。反应过来以后,擎着大刀冲了过来,毫无之前的仪态。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以灵气应对。 虽然仍有效用,但是几次过后,脉络内的雷源恢复不及,无法再施展。他只能以灵气辅佐武法,与鬼物近身相博。 数十息内,不分胜负。 二人修为原本就在伯仲之间,迷雾内司马问之修为受制,鬼物应当更胜一筹。 但是争斗时,司马问之察觉它行动并不灵便,并且觉得气息熟悉。随即明了刚刚在方于县衙,就是此物与他斗法。此刻的行动不便,是被乘风伤的。 再过数十息,二人灵气都有枯竭迹象的时候,司马问之瞅准机会突然发力,向着来路突围。 还没有走出几步,又有一个身影从迷雾中走出。不给他任何反应机会,直接出手,只用一式就将他制住。 “我与你说过,即便那条谪龙不出手,你也不是此人敌手。”制住以后来人开口,训斥之前的鬼物。 “君王大事在即,薛莽莫要再生事端。”训斥以后它再次开口,言语之中皆是警告。 被唤做薛莽的鬼物听到训斥,心中不忿。刚刚要反驳又听到警告,气势顿时散了出去。 “那此人如何处置?”气势虽然散了,它仍旧有些郁闷,想要找人倾泻心中怨气。 “随你。快些料理,快些回去。”来人将司马问之推了过去,转身失去踪迹。 “小子,看你有些根基,日后听我驱使如何?”见来人消失,薛莽开口发问,脸上再次现出戏谑神情。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答应今后被鬼物驱使,如同行尸走肉,所作所为大多会违背本心。 若是不应,多半会被立即灭杀。之前消失的那个鬼物已告知此时是非常时刻,不会留下他这个隐患,更不会放他走。 “算你时运不济,来世莫要多管闲事,也莫要胡乱与人为敌。” 果然,薛莽看到他迟迟没有回应后不再等待。再次举起大刀,想要向着他头颅砍去。 “将军,莫要伤他,将他带来。” 还没有砍下,迷雾中又有声音传出,不过不是之前那人。 薛莽听到话声急忙停下,同时脸上的戏谑表情迅疾变为恭敬。随后它看向司马问之,脸上神情又变为疑惑。 不过,说话那人应当颇有威望。薛莽虽有疑问,却并没有耽搁,将他扛起后,向着迷雾深处走去。 行动虽然受阻,但司马问之七窍未被封闭。薛莽向里侧一路走去的时候,他有心记下行走路径。 百余步后,他又无奈放弃,不再记忆。 雾气对薛莽没有效用,在它走过时纷纷避让。等到走得远了,又再次混到一处。司马问之记下的只有茫茫白雾,没有用处。 这次没有走多久,估摸着一炷香的工夫以后,他被薛莽放下。 “随我来。”将他放下后,薛莽开口吩咐。 “他就在此处,莫要做无用心思,免受皮肉之苦。”吩咐过后薛莽,随后向着前方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逃离心思。 薛莽口中的“他”,不知是将他制住的鬼物,还是令他将自己带到此处的鬼物。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是一合之敌。此时抗争,极为无用。 更何况后路雾气茫茫,不知去路。即便放他离开,他也不知走向何处。 “快些,莫要让我家主人久等。” 心中思虑的时候,前方薛莽见他没有跟着,于是开口催促。 司马问之听后赶忙跟上,向前走动的同时打量前方场景。 前方雾气散尽,豁然开朗。 视线尽头,一个黑点时隐时现,像是在对他招手。 167. 鬼君降世(续) 黑点本来在视线极远的地方,如果只是步行,几个时辰也无法到达那里。 但司马问之随着薛莽前行只有数十息,黑点就现出全貌,是一处漆黑草木搭建的茅屋。 玉清一脉中,有正法“缩地成寸”,可花费较短工夫穿梭到数里之外。 但是薛莽是鬼族修士,定然不能修行道家术法。司马问之跟随他行走的时候,确信此处是另有乾坤。 “你在此处等着,我进去通报。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断绝潜逃念头。”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薛莽面色凶恶开口警告,随后要叩门请求放行。 “将军莫要无礼,快些将真人带入,我有事向他询问。”还没有叩门,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薛莽听后,凶恶面色变得极为恭敬。很快又像此前那样现出疑惑,同时看向司马问之。随后不见有什么动作,茅屋屋门无风自开。 “小…,快些进去。” 看到屋门大开,薛莽开口示意进入。他口中“小子”二字还没有出口,想起那人警告后生生止住。 茅屋外表残破,走进去后却另有乾坤。司马问之幼年时久居皇城,屋内构造与他记忆中的皇城大殿类似。 大殿宏伟,殿中场景颇为冷清。司马问之打量的时候,有一人正从上方拾级而下向他走来。还没有走到近前,一股浸透皮肉的寒气直逼面门。 来人同样是鬼物,出乎他的意料。 幼年时司马问之随虞夫子研习儒家经典,有一段时间对鬼怪一说也有兴趣。但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虞夫子虽然知晓一些传闻,面对询问时刻意回避,没有答复讲解。久而久之,司马问之断了念想,兴趣不再。 直至偶入青玄山门,踏入修行道路以后,鬼怪一说才再次进入他的眼界。 上清宗典籍中,对于鬼怪多有记载。并且经文轶事内,对鬼怪描述大多如同薛莽那样青面獠牙,震人心魄。 但是此刻向他走来的少年,虽然本体是鬼物,面容却极为俊美。除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外,与俗世常人没有不同。 “蒋薛二位将军刚刚多有鲁莽,还请真人不要介意。” 思虑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近前。不等司马问之反应先行招呼,表露出歉意。 少年口中,薛姓将军是薛莽,他听到后脸上现出不忿,但是又不敢反驳。蒋姓将军是制住司马问之的那个鬼物,此刻也在此处,听到后脸上毫无反应。 “为了何事,请直说。”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上清宗宗门记载,鬼修大多狡诈。即便是施展请幽召请鬼族相助,也需要小心谨慎对应。何况临出益州时,他召请蒋冥被拒,对鬼修更无好感。 眼前的少年虽然彬彬有礼,司马问之却生冷回应。在他心中鬼修大多无情,这样对他多半也是有企图。 “无事。薛将军,送真人出去,莫要为难他。” 少年见他冷面回应,脸上神情有些错愕。但他似是久经世事,脸上的错愕稍纵即逝,恢复如常以后开口吩咐。 “殿下,这…”薛莽听后心中不明,想要询问。 “真人无意,不可强求。”刚刚开口,就被少年止住。 “走吧,算你走运,触了我家殿下霉头,还能无恙离去。”薛莽无奈只能听从,说话的同时拉扯司马问之,将他向外推搡。 司马问之没有抵抗,转身离去。 “是什么事?若是不违本心,不算强求。” 将要走出屋门的时候,他转身询问。相比刚刚的话语,这次语气不再生冷。 之前制止薛莽下手,他已经猜到少年有事相求。之所以语气冰冷,是不想为了求生做违心事情。 此刻没有离去,是她想起此行目的。 他已确定方于县中的困境,根源就在这里。自己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走了以后就无法解除方于县的事情。回去以后,也无法面对县中官员,无法应对承诺。 此外他心中也有好奇。 薛莽修为与他在伯仲之间,后来出现的蒋姓鬼物的修为超出他许多。但蒋薛对眼前少年多有恭敬,说明此人修为更是超然。 这种情形下,少年仍然对他礼遇,所为何事令他好奇,想要探出究竟。 “真人,请坐。”少年听到回应,伸手示意。示意以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现出一把高椅。 “修为不及,只是道人。”司马问之一边坐下,一边提醒。 真人是对修为到鬼仙境道人的称呼,他只到神人,少年这样称呼,明显是客气奉承。他无意如此,开口纠正。 “为了何事,无需客套。”坐下以后,他径直问道。 “真人可曾听过,仙人需要入世渡劫轮回?”少年不再客套,直接询问。 “殿下想说什么?”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点头以后开口询问。 世人都以为,修行人修为到仙人后就可以一劳永逸,得享长生。但上界与地府的仙人,每隔一定岁月,都需再入轮回磨砺仙根。 仙位不同,相隔岁月也不同。 寻常地仙天仙,数百年可有一次。到了金仙,至少需要千年。至于大罗金仙,数万年才可有一次。 仙位愈高,劫难间隔愈长,也会愈加凶险。神州亿万年岁月中,有无数修士飞升上界,也有无数仙人轮回陨灭。 即便如此,仍有无数仙人愿意入世轮回。 修行之人自下界渡劫飞升时,仙位只能触及地仙与天仙。若是想要到金仙,除了奇遇外只能寄希望于入世磨砺,仙根蜕变。 况且仙人渡劫大多带着皇命,即便修为不涨,功成身返之日也会有莫大好处。 “数月之前,地府鬼君秦广王入世渡劫回返。依据天庭敕令,地府需再选鬼君入世磨砺。”少年接着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再次点了点头。 数月之前,益梁交界,他与地府主簿执笔蒋冥斗法时,无意间听到过这个消息。 也是得益于秦广王大赦亡魂,贾仁和他才能保全了性命。 168. 鬼君降世(再续) “地府几位鬼君交替如此,已有数万年的循环,原本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在秦广王回返后,下一位鬼君入世时出现变故。”少年继续说着。 “是什么变故?”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问道。问话刚刚出口,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 少年前面诉说的是平常事情,后面多半是地府隐私,他知晓得愈多就会陷入愈深。若是涉及不传隐秘,后面即便想要脱身也没了可能。 “秦广王之后的鬼君入世时突遭袭扰,在一部鬼将拼死护卫下,从轮回之地逃脱,没有能够再回地府,躲到了别处藏身。”少年没有隐瞒,听到询问后直接告知。 说话的时候,少年语气平和,说完后看向看向司马问之,双眼清澈不见任何波动。 司马问之察觉后直视过去,几息以后视线交错,都看向对方身后。 倾听的时候,司马问之猜测出逃亡的鬼君是眼前少年。 蒋薛二位,是护送他逃亡的鬼将。或许还有其他鬼将,在争斗与逃亡时已经陨落。 “为什么是我?”猜出少年身份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问话有些突兀,少年听后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笑容。 “真人心思缜密,令人叹服。”反应过来后,他开口称赞。 “入世之日在七日以后,我来不及再寻他人。”称赞过后,少年说出缘由。 之前他已经表露出有事相求,又告知了其中隐情。所求的事情有两件最有可能,或是助它重返地府,或是再入轮回。 若是能够重返地府,变故已过去数月,少年应该早已回去,无需在此滞留。滞留的缘由应是在等时机,再次尝试入世。 “为何会选在此处?”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称赞,说出心中另一处疑惑。 “真人是修行人,应当知晓此处是阴地,适宜鬼族滞留。” “普天之下,胜过此处的阴地无法计数。”听到回应,司马问之没有认同。 少年听后低头思索,不多时长吁一口气,做了决断再次开口。 “再次入世,我会投生在方于县的胡府。” “要我做些什么?”司马问之恍然大悟。 “胡府夫人临盆时,需有人接引我的魂魄到胎儿体内。此事只能由阳人来做,我的同族不能插手。”少年听后回应。 “况且虽然不能确认之前是谁从中作梗,但我确信那些势力不会就此罢手。转生时需要同族护卫,他们无法静下心去做此事。”回应过后他再作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大定。 此事听着有些凶险,却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违他的本心。况且少年之前大难不死,多半是天道怜悯,助他脱困也是天道顺承。 “此处的困境,要如何解除?”心绪大定以后,只剩一事令他牵挂,司马问之开口求助。 “七日以后无论成败,随着我的离去,方于的地脉都会变回往日那样。并且作为补偿,方于县三年内的地产丰饶超过以往,百姓愈加富足。”少年开口承诺,语气坚定。 “力所能及,全力而为。”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愈加坚定,同样作下承诺。 各取所需,盟约达成。 随后再定细节,谋划大体成型。 谋划的时候,少年透露出更多的鬼府秘事司马问之听后受益匪浅。 普天之下,神、鬼、人、妖,羽、昆、毛、鳞。种族众多,生灵无数,都有存世本领与法则。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最后化为希夷,消散于天地,无声无息再无痕迹。 因此相比人界修士,地府鬼修更加狠厉和暴虐,争斗时少有罢手,或是一方陨落,或是同归于尽。 两个时辰后,再无他事,司马问之表露去意,少年没有挽留。 “殿下是哪一殿的鬼君?”离去前,司马问之开口询问,但是对于答复没有报什么希望。 若是有意告知,方才谋划时,有数次机会可从少年那里获知,但都被他略过。 “其他九殿若有事无法决断,都会报到我这里。”少年果然有犹豫,短暂斟酌后隐晦回应。 “请薛将军送真人回去,早些去做准备。”回应过后,少年开口对身边鬼将吩咐。 “殿下,此人是否可信?” 见司马问之走得远了,之前一直沉默的蒋姓鬼将开口询问,话语中多有担忧。 “依将军所见,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放他离去,他为何会再次回返?”少年听后没有回答,反问回去。 “沽名钓誉,兼具好奇心思。”蒋姓鬼将短暂思考后回应。 “沽名钓誉属实,好奇之心也有,不过这些都不是根本。我的术法虽然尽失,但是仍有鬼君本能,能看出他的内心。回返前他思虑最多的,是方于困境与城中百姓。”少年没有否定属下猜测,同时讲出其他缘由。 “将军。”说完后他再次开口,转身看去。 “殿下何事?”蒋姓鬼将连忙回应。 “倘若这次仍旧失败,将军不要再做无用抗争,速回鬼界归位。地府十殿缺一不可,他们只是想要将我废除,并不是要抹去转轮殿。”少年开口劝告。 “末将愿追随殿下同生共死。”蒋姓鬼将听后大惊失色,立时屈膝跪倒。 “我此时仍旧是地府鬼君,说的是君王命令,将军只需照着执行即可。”少年见状不再劝告,直接吩咐。 “鬼帝不会一直沉睡,总有苏醒的那日。殿下即便受难,只要撑到那日,对方定然不敢再有造次。更何况…” “更何况,之前那次有上界仙君出手护佑,我等没有后顾之忧?”不等说完,少年将他打断,说出他要说的话语。 少年说的正中内心,蒋姓鬼将听后不再言语,等候下文。 “仙君上次已经是竭尽所能,但是大势所趋,他身处的势力也是风雨飘摇,心无余力。”没有等多久,少年说出隐情。 话音落下,主仆二人脸上都现出忧虑,许久不再言语。 少年与蒋姓鬼将交谈的同时,司马问之随同薛莽一路疾行,已经走到迷雾边缘。 “真人。” 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将他叫住。 169. 前往胡府 “薛将军有什么事?”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转身询问。 将他叫住的是薛姓鬼将,见司马问之转身,他一改此前傲慢的神色,突然单腿屈膝跪下。 “人鬼有别,但是薛某希冀真人不要保留,全力助我家主人转世投生。”跪下后他开口请求,言语中多有恳切。 “既然做了承诺,我自然会去兑现。”司马问之见状回应。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将军能否告知?”回应过后他反问回去,言辞同样恳切。 “真人,何事?”薛莽起身的同时问道。 “鬼君即便能够转生,又如何躲过对手追杀袭扰?”司马问之说出疑问。 “我家主人转世后,身上的印记会全部消去,变得与常人无异。况且…”薛莽说到最后有些犹豫。 “将军珍重。”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强求,转身离去。走出迷雾的同时,薛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府诞下的子嗣在地府中不会有记录,之前已经被我们尽数毁去。” 迷雾中虽然别有乾坤,但是迷雾内外的时辰没有差别。司马问之走出后查看四周,知晓是卯时刚至天色微亮。 “道长。” 在他查探的时候,远处传来喊声。随后几人向迷雾走来,带头一人是方于县令。 “道长无恙?”走到近前以后,方于县令开口询问。 “安然无恙。”司马问之的答复肯定。 “可有收获?”方于县令脸上紧张神色褪去,再次询问。 “多有收获。”司马问之回应仍是肯定。 回应的同时,他心中有一股暖流。 无论是在县衙作法,还是只身涉险,都是要解除此处困境。但是方于县令见到他后先问安危,再问请求的事情,令他心暖。 “结果如何?”方于县令听后,脸上挂满期待和喜色,连忙再问。 “七日过后,方于县的困境就会消除,此后三年物产丰饶,百姓富足更胜从前。”司马问之没有隐瞒,将鬼君的承诺尽数讲出。 方于县令听后,脸上喜悦神色愈加浓厚。 忐忑等待,收获颇丰。 皆大欢喜,众人簇拥着司马问之,向县衙方向返回。走至城门那里时,城外迷雾渐渐散去。 返回的路上虽然热闹,但是对于迷雾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问之与与方于县令二人多有默契,一人不问,一人不提。 跟随众人前来的人中,也有想要打听内情的衙役。但是见到二人的反应,也都知趣避过此事。 不知内情,并不影响请求达成。回到县衙时虽然只是凌晨,方于县令却连下官命,命下人准备丰盛朝食。 不过衙役领命离去的时候面有苦色,没过多久陆续返回,脸上为难神色愈加浓厚。司马问之猜出缘由,不等方于县令询问先行开口。 “道人秉承天命,同徐大人一样应当造福一方水土。此事不敢居功,也无需破费,粗茶淡饭即可。” 方于县令听后,面色尴尬,很快变为愧疚。 司马问之可以将就,琅琊不能将就。下人去置办粥食的时候,他要了肉食,并且要了双份。 乘风在昨日就已经饥饿,但是被琅琊无情修理。多要一份,免得它再受委屈。 昨日宰杀官马后,肉食有许多剩余。粥食还没有准备妥当,衙役已提着两个食盒将马肉送来。 琅琊在昨日夜间才进食过,此刻不再像昨夜那样风卷残云。 乘风钻出来后,面对大块肉食也没有吞咽,只是张口吐出信舌嗅着。未过多久,脸上现出满足神色后爬了回去,不见肉食减少。 但是司马问之看的清楚,乘风嗅探的同时,有一缕光华从马肉渗出,进入它口中。 再过一个刻时,朝食妥当。这次是方于县令亲自提来,一一拿出摆放。 粗饭,白粥。 不知是确实囊肿羞涩,还是下人太过实诚,两份朝食与司马问之说的不差分毫,连酱菜也没有。 司马问之没有计较,坦然接受。 食室不言,寝时不语,是儒生行事的一个准则。但是与方于县令吃着各自食盒中的饭食时,他不再顾及这一条,开口询问县中事情。 没过多久,饭食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将话题转向胡府。 方于县令之前说的,与路边妇人没有什么不同。胡府主人胡居世不是皇亲,是权贵远枝,凭借祖荫占据方于许多田地。 “徐大人,既然胡府富足,为什么不向胡老爷求助,求他舍一些粥食,帮百姓渡过难关?”听了一会儿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道长不知,此前我已经亲自登门拜访数次,都是无功而返。胡老爷是权贵亲近,本县官命无法约束他,我又不能强求。”方于县令听后回应,话语中多有无奈。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 二人交谈的时候,一旁一直有人侍候,是昨日替方于县令解围的那个老年仆人。他听到对话后双唇嗫嚅,却迟迟没有张口。 “老丈,什么事?”司马问之察觉,开口询问。 老年仆人看向县令,没有直接回应。方于县令也有疑惑,示意他尽管直说。 “徐大人来方于前,胡老爷也曾赈济过。只是灾荒时日不见尽头,加上全县受灾,他无力承担,才渐渐中断了舍粮。”老年仆人没了顾虑后说出隐情。 “看来此人并非一毛不拔,不再坚持施舍的缘由,也只是因为后继无望。”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说着。 “徐大人,可愿意随我再去胡府?此处困境不日就会解除,向胡老爷求些吃食撑过这几日。” “求之不得。”方于县令听后满口答应。 昨日夜间一番折腾后人困马乏,司马问之不忍再差遣衙役。朝食过后,他二人轻车简行,步行向胡府走去。 虽然是宋国权贵,又是城中巨富,胡居世府宅并没有在县城正中,而是在一处角落,距离县衙有五六里路。二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那里。 不过毕竟是显赫士族,府宅虽然偏僻,却很是豪华。司马问之在府门前查看,胡府左右宽近百丈,纵深不知几许。 “大人。” 打量的时候,府门处有声音传来,有人认出方于县令,主动开口招呼。 170. 以利诱之 “大人。” 随着话音落下,胡府门前一个年轻仆人奔走几步,在二人面前停住。 “徐大人还要拜见胡老爷?”停住以后,仆人开口询问。 “有什么不可?”方于县令反问。 “大人有所不知,夫人即将临盆,胡老爷在昨日知会门外看守,近日不见任何外人。”被问以后,这名仆人小心告知。 “徐大人是本地长官,也不能进去?”这次不等方于县令开口,司马问之先开口质问。 “这…” 仆人听后面有难色,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犹豫了一会儿过后再次开口,请二人在门外等待,由他进去告知。 “道长,良忠本是县中差人,数日前才到胡府中受人差遣。此人性情忠厚,方才的事情应不是他有意刁难。”仆人走后,方于县令主动说明。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点了点头。 鬼府好进,小鬼难缠。刚刚开口质问,司马问之确实是怀疑二人被故意刁难。 不过从方于县令话中,他听出了话外意思。 县衙官差多有品级,在地方和朝廷中有记载,是一份体面的营生。刚刚那个叫做良忠的仆人舍弃差人身份到胡府中谋生,多半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至于缘由,司马问之也猜出一二。 相较于县中衙役瘦饥,胡府门前仆人神情饱满。县中灾荒,胡府没受影响,来此处谋生是为了一份吃食。 两炷香过后,良忠跟在一个中年仆人身后从府中走出,再次在二人面前停住。方于县令认出来人,是胡府官家胡一。 “胡伯,多有叨扰。”来人站定后,他主动招呼,不失礼数。 由府内向外走的时候,良忠已将门外事情与胡一说过。方于县令招呼过后,他用同样话语回应。 不过相较良忠,胡府管家话语要强硬很多。此事不用再找别人,也没有回旋必要。 方于县令听后,看向司马问之。他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脸上多有尴尬。 “胡伯,此事本不应强求。但是小道这里有一封书信,劳烦交与胡老爷手中。以后他有任何决断,我二人都会遵从。”司马问之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封书递了过去。 书信是临来这里的时候,他匆匆写就的,墨迹还没有干透就被封装揣入袖中。此刻有墨迹洇出,昭示信中确有内容。 胡府管家面露狐疑,但是仍将书信接了过去。随后语气缓和,告知二人继续等候。 这次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胡府管家匆匆回返,刚刚走出府门,就令门口看护大开院门将二人迎入。 在院外查看,不知院落深浅。进入以后再看,察觉院内很是广阔。司马问之随着胡府管家一路走过去,细心记下经过的地方。 同建康郡守府一样,胡府中会客处在前院,几许曲折蜿蜒过后,胡一将他二人带至前院厅堂。 到那的时候,厅堂屋门大开,一个四旬男子正坐在主位上等候。 男子是胡居世,良忠第一次通报的时候,是他遣管家出门拒绝。见到书信以后,又命管家将来人留住。 “请坐,看茶。”见二人到来,胡居世起身将二人迎入,同时开口吩咐下人伺候。 此前方于县令已来胡府多次,交情虽浅也算熟识。司马问之是初次到来,落座前徐县令向二人互为引荐。 刚刚落座,就有下人送来茶水糕点。二人刚刚用过朝食,肚中并不饥饿。不过司马问之还是拿起一块茶糕,拿在手中把玩。 茅屋中,与地府鬼君达成盟约后,他们也定下行事细节。其中一步,就是进入胡府后做些什么。 当时他心中还有忐忑,担忧计谋无用。朝食时候,县衙年老衙役告知隐情以后,他心中忐忑尽除,变为笃定。 行事计谋,是基于利诱。 胡居世肯施舍赈济,说明本性不坏,可以交往。但不久后又停止施舍,除了后继无望之外,还在于爱惜钱财。 因此,以利诱之恰好对症。书信中说的话语,大体就是利诱。 因此,无需再做虚假客套。 胡徐二人自顾品茶的时候,司马问之手中把玩的茶糕出现变化,渐渐由墨绿色变成金黄。 胡居世在品茶间隙无意间抬头,看到茶糕变化后,一时惊的张开双唇说不出话。随后在他惊异眼光中,金黄色茶糕又变回原色。 此法在成都县中,司马问之为了凌霜用过几次。但当时变幻出金银以后,没有立刻幻化原样。 “道,道长,书信中所记内容是否属实?”茶糕恢复以后,胡居世开口询问,因为惊异兴奋,语气变得有些异样。 “有过之,无不及。”司马问之回应肯定。 “后院湖水正中处下挖三尺,必有收获。”回应以后不做停顿,他开始点拨。 “道长稍后,我去去便回。”胡居世听后,眼中现出精光。起身离去后只有数十息,又匆匆返回。 二人言语往来的时候,方于县令如坠迷雾,不明所以。见胡居世行色匆匆去而复返,便面带疑惑,转头看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摇了摇头,示意他等待下文。 这次等的稍久,半个时辰后,门外才有脚步声音匆匆响起。胡居世再次起身离开,数十息后再次回返。 “可曾确认成色?”见他回返,司马问之不等他开口,先行询问。 “胜过官金。”胡居世喜色回应。 “胡某居于此处多年,后院池塘是我亲自监工。我们从来没有发觉,道长是如何得知的?”回应过后,他又作询问。 “五行中金器生水。几日前我曾在贵府外走过,看到府宅后院升腾的水汽中有金气缠绕。”司马问之回应。 “请上座。” 话音刚落,胡居世起身,令下人撤去屋内木椅换成软椅。同时再做吩咐,令人将茶水撤下后换成好茶。 换过以后,屋内三人如同此前那样无语品茶。方于县令并不愚笨,已猜出司马问之做了何事。 并且他也猜出,这仅仅是开始。 “道长。” 果然没过多久,胡居世没有沉住气,再度开口。 171. 君子爱财 “内子临盆在即,府中诸事繁杂,恐怕不能多留道长在府中停留。”胡居世低头开口,下了逐客令。 胡居世的话语出乎意料。 司马问之听后先是愣住,数息过后才想明白,起身后与方于县令一同离去。 “胡老爷,君子爱财但取之有术。后面若有难处,可遣人前往县衙寻我。”离去之前,他开口指点胡居世。 满载希望而来,一无所获而归,回去的路上,司马问之内心有些沮丧。方于县令毫不在意,看他这样以后开口劝慰。 之前他因为赈济一事来过几次,都被拒绝。这次结果在他预料中,并没有觉得意外。 但司马问之想的更多,此时的局面多半是他弄巧成拙。 以利诱惑,原本是想留在胡府,做谋划事情的同时,助徐县令破解眼前危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胡居世的贪婪超出预料。对他二人下逐客令并非因为借粮,而是急于调遣下人寻找剩余财物。 好在剩余的东西,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无法获取。不久以后,胡府定会派人寻求帮助。 午时未到,二人回到县衙。方于县令借口有事,告辞暂别。离去之前,被司马问之叫住。 做事除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有利器辅佐。几日后的行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只剩利器没有着落。 原本是想借助胡居世来置办,但是不知何时他才会派人来府衙。时间紧迫,只能求助方于县令。 屋中变得清净以后,司马问之也没有闲着。昨日作法时候,剩余许多朱砂符纸,他取出符笔,默念大洞真经的同时,开始绘制上清符录。 之前开坛作法,绘制的多是祈福避灾符录。此时绘制的不再是这些,是用于斗法。 虽然鬼君只是请求魂魄接引,但是届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连鬼君自己也无法预料。绘制符录是备不时之需,有备无患总比束手无策好很多。 符录绘制很费精力,天黑前的几个时辰只收获寥寥几张。但是符录威能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品质。几张符录都是他精心绘制,他看后很是满意。 其实,若是威能能够达到建康城外树林中激发的那张,有两三张就已足够。 想到那张符录,司马问之想到了凌霜。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在向青玄山回返,还是去了羌族那里。 昨夜探访迷雾,一夜未睡。白日里往返胡府,又费心绘制符录多有劳累。天色刚刚变黑,司马问之就除去外衣,躺下歇息。 第二日一天无事,他仍旧在屋中做着准备。昨日拜托下去的物件有一些已经获取,被衙役一一送了过来。 昨日饱睡,司马问之不再困乏,准备到亥时过半才睡去。转过天后未到辰时,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屋外有叩门声音响起。 “道长,是否已经起来了?”连续叩门后,屋外有说话声音响起。 司马问之立时醒转查看时辰。 辰时未至,还不到朝食时刻。随即他想起另外一件事,连忙起身穿衣。来不及梳洗,连忙将屋门打开。 “道长叨扰。”门外衙役看到屋门开启,先行告罪。告罪以后,说明来意。 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有胡府仆人来到县衙求见司马问之。方于县令替他拦下,直到辰时将至,才遣人前来告知。 不出预料,没有意外。 回屋梳洗,缓缓前去。 辰时二刻时候,司马问之才带着一些物品,出现在县衙会客居室,见到胡府仆人。 仆人他也认识,是管家胡一与看护良忠。二人已等了许久,有些着急。匆匆拜会司马问之后,就要拉着他离去。 “醒来后就到了这里,还没有用过朝食。”司马问之躲开拉扯,直言肚中饥饿。 “我家老爷在府中备下朝宴,已等候多时。”胡一听后,开口告知。 “徐大也要同行。”司马问之再说要求。 “无碍,理应同行。”胡一没有拒绝。 胡居世虽然贪财,但从他人口中,司马问之知晓此人并非不仁。何况人为财死,俗人贪财无可非议,他无意刁难,与方于县令一同前去。 之前来回都是步行,此时乘坐马车快了许多。胡一授意车夫频频鞭打马匹,惊的路人连连躲避,令司马问之多有不喜。 未过两炷香的工夫,几人回到胡府门外。府门大开,胡居世已得到消息,正在门外等候。 仍是沿着昨日旧路,去往前院厅堂。 但是相较昨日,路两旁的情景多有变化。变化在两旁路边,有多处被掘开又被覆盖。一切做的很是仓促,路面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此事也在预料中,司马问之见后不动声色。 “道长,徐大人,请上座。”到厅堂以后,胡居世开口招呼。招呼后令仆人端来上好吃食。 是分食,几人一人一个饭盒。 但是客人食盒中的吃食,明显比主家的还要好许多。 “胡老爷,请我们来为了什么事情?无需遮掩,可直接说出。”司马问之装作不知,开口询问。 “前日多有怠慢,胡某回去与内子说过后,被内子狠狠训斥,说我失了风范,今日特邀二人前来以作弥补。”胡居世讪讪回应。 高平郡地处兖州北部,是古鲁国地域。儒教孔圣源于鲁地,夫为妻纲观念在高平很是坚固。 因此对于胡居世的辩解,司马问之并不认可。更何况诉说时他目光闪烁,惧内一事即便属实,也不会是主因。 至于主因,二人心知肚明,谁都没有说破。 “胡府所出财物,三七分成。”胡居世辩解后,司马问之突然开口。 “道长,三成太少。”胡居世听后会意,开始讨价还价。 “我二人要三成。”司马问之无奈解释。 胡居世听后,连忙应下。 剩余不到五日,司马问之急于布置,没有理会宴食,要立即去发掘胡府院内其他财物。胡居世求之不得,听后欣然应允。 只是苦了方于县令,刚刚将餐食端起,还没有享用又无奈放下,随着二人匆匆前去。 172. 按部就班 君子爱财,取之有术。 前日被逐客令赶出胡府前,司马问之说过这样的话语。这样告诫,并非是没有深意。 但是当时胡居世的心思已被蒙蔽,没有能够听得进去。经过数个时辰挖掘后毫无收获,才想起这句话语。 几人走入院落中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踏着奇异步伐,径直开始寻找。反反复复测算后,选了一处作下标记。 “此处向下三尺必有收获。”标记过后,他开口告知。 胡居世没有信服。 标记的那处地方,之前被他派人动过。当时向下挖了足有五尺,除了泥土外,没有见到其他东西。 虽然不信服,但是他仍旧唤来心腹,拿着农具将那处再次掘开。回填泥土还没有变得坚固,挖掘得极快,没过多久传出金铁相交声音。 听到声响,胡居世连忙命人小心动作,将下方物品取出。辨认过后,发现是一个银色蒲团。 “胡一,去库中取银三十两交道长。”确认以后,他开口吩咐管家。 蒲团是足银铸造,有尺余长短,约有百两,依照约定他得七成。蒲团无法切割,他折成现银让出三十两。 “胡管家莫急。” 司马问之听到话声,开口将胡一叫住,说话同时看向胡居世。见他脸上现出疑惑,紧接着开口解释。 “胡老爷,小道不要现银。” “那你要什么?”胡居世不明,开口询问。 “朝廷禁止私购盐粮,我与徐大人二人没有门路,想用所得银两向胡老爷换取。”司马问之开口,说出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胡居世听后,脸上现出犹豫,没有立即回应。 “银两换取的盐粮,可以如同此前那样,以胡府名义对外施舍赈济。”司马问之主动退让。 胡居世听后,犹豫神色不减,仍然没有回应。 “方于困境不会一直持续,几日过后自会解除。”司马问之见状,开始告知隐情。 “此话当真?”胡居世终于意动,开口反问。 “虽然没有信物,但千真万确。”司马问之回复肯定。 继财物以后,他以名利诱惑没有奏效,说明胡居世犹豫症结不在此处。 因此能够令他不去贪婪财物的缘由只剩一条。 胡府盐粮并非无穷无尽,后继无望之下,他无法随意承诺。 心愿都已达成,司马问之担忧尽去,随后全力测算找寻。到了午后未时,找到暗藏财物五处,折银千余两。 每挖掘一处,回填的时候,司马问之都会从带来的物品中选取一个,伴着泥土埋下。 胡居世不明缘故,开口询问,被告知这些财物都是意外钱财。取用以后需用其他物品回填,来蒙蔽原主。 原主是谁,没有人问,没有人告知。 司马问之在胡府忙活的时候,胡居世兑现承诺,差遣管家胡一,带人将粮库中的存粮取出,开始熬制粥食。同时再次遣人,去城中百姓家中告知。 不多时,胡府门前聚齐数百人影,还有更多百姓赶向这里。好在胡府位置偏僻,门前有大片空地。虽然愈来愈拥挤,勉强还能再容下数百人。 胡府仆人开始分发粥食的时候,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与胡居世道别离去。 这个时候告辞,是他有意为之,是要去看赈济的粥食怎么样。 还好,虽不浓稠,却也不稀。 司马问之与方于县令离去后不久,胡居世再次遣人出府。仆人离开的时候驾着几匹马车,车上有数个麻布口袋。 天黑以后,胡府马车还没有回城的时候,一个人影趁着夜色,翻越城门向城外走去。前往的方位,是之前迷雾那里。 只是这次到来后,迷雾不再升起。人影念动几句口诀以后,失去踪迹。 两个时辰后,之前踪迹消失的地方灵气扰动,随后人影显现。这次借着月色看清神貌,是司马问之。 胡府地下没有金脉,不会有金银生成。 之前挖掘出来的金银,皆是鬼君命其属下埋下。埋在何处,如何获取,需要何物回填,也都是上次谋划的时候鬼君亲口告知。 这次前来,是确认后几日行事。事情皆在预料中,按部就班行进即可。 回县衙的路上,司马问之遇到车队。他夜间也可视物,躲在暗处查看,认出驾车车夫是胡府仆人。 出府时候干瘪的麻布口袋,此时都已饱满。胡居世果然有门路,可以绕开朝廷禁令,购置盐粮吃食。 此后几日,胡府府门不分昼夜,时而开启时而紧闭。但无论开闭,总会有吆喝声音从内院传出,每日午后才会断绝。 虽然有百姓对此好奇,却没有人去追究。时隔数月以后,胡府再度放粮赈济,百姓心思都在粥食上面,没有闲余精力去管其他事情。 随着愈来愈多的财物从胡府地下挖出,除了胡居世面有喜色外,方于县令脸上愁容也终于褪去。县域内的土地虽然仍旧没有变化,但县中困境确实已在缓解。 至少,眼前困境已被除去。 如此这样,再过两日,七日期限将满。胡府夫人临盆迹象愈加明显的时候,司马问之白日里留在县衙,不再去胡府。 几日之内,在他的指点下,胡居世得到的财物,折合足金万余两。此外还有数件物品,皆是古物无法估算。 他已心满意足,不再强求。早早请了稳婆住在府中,等待自家夫人诞下子嗣。 胡居世不知婴孩何时会诞下,司马问之知晓。不仅知晓时日,还知晓具体时辰。今日是第七日期满,夜间亥时过半,胡府夫人生产时候,他会接引鬼君入世轮回。 之前劳累几日,虽有收获,体内灵气也耗去不少。在县衙中滞留等待的时候,司马问之静心入定,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这样行事有些冒险,引灵的时候会引发灵气扰动,若是急于求成,还会引发天象,能被俗世人看到,更能被同道看到。但是行事在即,他无法顾忌这些。 果然,半个时辰后,以司马问之居室为中心,开始有劲风生成。 173. 万事具备 司马问之虽然入定,但是劲风生成的时候也有感知。他随即隐去一些气势,调息以后继续引灵。 未过多久,有衙役前来查看。 琅琊在屋门口匍匐守卫,衙役无法进入。隔着门窗呼喊几句后,听到屋里的人回应无事,衙役安心离去。 衙役离去的时候,距离县衙数里外的西北方树林中,有几个身影晃动。晃动以后不久,又有声响传出。 “大人,方才有下人来报,方于县衙内有劲风无故生成,随后隐去。下人询问,是否进一步查探?” “行事在即,不要无端生事,静待夜色降下,行动无碍以后再做定夺。” 两句对话后,身影再次晃动,失去踪迹。 与此同时,县城外面,之前迷雾那里,除了鬼君与薛蒋两位鬼将外,多了一些鬼兵。鬼族中也有死士,这些鬼兵面色凶恶,都是历次拼杀幸存的好手。 “殿下,那个道人是否可信?”准备着一干事物的时候,薛莽忧心忡忡,开口向鬼君询问。 “行事在即,莫要动摇军心。你若是怕了,自可离去。”少年还没有开口,蒋姓鬼将当着众多鬼兵的面抢先回应。 “我若是怕了,就不会带着部下打碎困阴阵,将你救出来。”被说成胆怯,薛莽自然不服,立即用言语反击。 “罢了,你二人莫要内讧。用人最忌猜忌,既然选了那人,莫要再有怀疑。”蒋、薛二位鬼将言语往来的时候,少年开口制止。 “大不了魂飞魄散,也能前去追随鬼帝。”制止以后,少年喃喃自语。 司马问之回应无事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静心引灵后,申时过半,他体内灵气变得充盈。 天色尚早,还不用前往胡府。司马问之觉得肚中饥饿,起身去找方于县令要一些吃食。 此刻午食过去许久,又没有到晚食,方于县令听到请求赶忙命人立即烹制。司马问之等待的时候,看到他在后衙,也没有停止处理公事。 自开始放粮赈济的第二日起,徐县令不再跟随司马问之前往胡府发掘财物。他领着县衙差人开始计数回返治民,并登记造册。 结果不尽人意。 虽然县衙已放出话去,逃亡他处的方于百姓若能回返,由县衙提供衣食。但很多外逃百姓在其他地方有了生计,此刻无意回返。反而是有一些流民,为了衣食愿意入籍方于。 不多时,有县衙仆人端着吃食进入。司马问之见到以后眉头一皱,再次抬头,看到仆人正对着他挤弄眼色。 “徐大人,胡府送来的粮米是否已经用尽?”见此情景,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县衙中差人不多,要那些粮米无用。被送来的第二日,我又遣人送了回去,分给了县中百姓。”方于县令听到询问,停下手中动作的同时开口回应。随后再次蘸墨提笔,继续书写着什么。 哪里是无用,明明是大有用处。 仆人为他准备吃食,会格外用心。但面前粥食,还不及胡府门前粥棚里面的浓稠。他此刻已经明了,仆人是在示意什么。 “徐大人,人至察则无徒,莫要过分苛求,也莫要太过亏待自己,亏待身边近人。”司马问之没有用吃食,将食盒推到一旁后开口告诫,随后离去。 酉时过半,暮阳西沉。 随着夜色缓缓降下,不知有几方势力,在或明或暗处蠢蠢欲动。戌时刚至,等到县衙众人沉沉入睡以后,司马问之不出声响,跃过外墙后向胡居世府中行去。 虽然可以瞒住众人,却瞒不住司马琅琊。他还没有出屋的时候,就被琅琊察觉,堵住屋门不让他离去。 司马问之本想带着琅琊,但之前与蒋莽斗法的时候他已有验证。琅琊对鬼物虽有克制,却因修为尚浅无法碾压。若是带着她去,弊大于利。 手脚并用,好言劝慰。 一番折腾以后,司马问之独自一人,出现在胡府外的一处阴暗地。 刚刚停下脚步,一旁寒气涌动,一个身影渐渐成型。 “有劳真人。”蒋姓鬼将现出踪迹,开口招呼。 “鬼君在何处?”司马问之已有预料,没有觉得惊异,听到声音以后开口询问。 “临行在即,殿下心中仍有一些事牵挂,正在做一些嘱托。”蒋姓鬼将回应。 话音刚落,它身旁一股灵气涌动,少年现出身形。 “殿下,诸事都已作下了断?”司马问之见鬼君来到,转身询问。 “叨扰真人,万事皆已了断。”少年行礼,开口回应。 “只是蒋将军,可曾记得之前我说过什么?”回应以后少年看向一旁属下再度开口,似乎仍有事牵挂。 蒋姓鬼将听后没有开口,默默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胡府内传出脚步走动声音。随后有喧闹声音响起,夹杂着一句句吩咐声音。戌时过半,胡居世夫人即将临盆。 司马问之初次与鬼君相见的时候,虽然被告知有事相求。但如何相助,鬼君并没有明说。 直到后面再去的时候,随着行事细节渐渐定下,他知晓要去做些什么。 寻常阴魂投生,只需要鬼差带着前往转生人家,在婴孩诞下的同时,拘住阴魂化入婴孩肉身。十几息内肉身与阴魂融合,几声啼哭以后转生功成。 但鬼君是地府一殿之主,除了鬼帝出手,地府之内没有其他人可以将他魂魄拘住。哪怕鬼君放下一切防备,也不得成。 除非有俗世修行之人,以至阳灵气将鬼君魂魄压制。 此外,至阳灵气还有其他用处。 鬼君阴气极盛,若是直接融入肉身,婴孩即便能够诞下,日后也会体弱多病。若是用至阳灵气融合,阴阳相济,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 “殿下,多有冒犯。” 亥时快要到的的时候,司马问之也做好准备。听到胡府内传出妇人喊叫的声音以后,他开口提醒鬼君时辰到了。 “叨扰真人。” 鬼君回应,随后卸去周身防备,静待司马问之动手。 174. 险象环生 随着鬼君周身防备卸去,他的身影逐渐虚幻。数十息过后,变得时隐时现。 与此同时,司马问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录,调灵催动引燃。随后他掐着奇异手诀,口中也念念有词。 数十息后,一股和煦灵气从他的双掌众延出,向着眼前的鬼君缓缓渡去。 此法原本只有十殿鬼君知晓,是地府不传之密。但是此次行事需要倚仗他人出手,少年鬼君不得不开口告知。 况且司马问之虽然年逾十五,却还没有破身。以纯阳之身施展,会事半功倍。 司马问之出手的时候,蒋姓鬼将如临大敌,不断变换方位,在二人身旁护卫。 盏茶工夫过去,等到鬼君与灵气融合后,蒋姓鬼将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司马问之,等待他施展后面术法。 是隐身。 胡居世夫人诞下婴孩的时候,司马问之要带着鬼君魂魄前往产房。若是直接前往,即便之前已有交情,也绝不会被允许进入。 行事是在亥时过半,此刻已经到了亥时。隐身术法可以持续一个时辰,足够维持到把这件事做完。 此刻的胡府大门紧紧闭着,司马问之带着鬼君魂魄过去,直接跃过外墙进入院内。前几日他对胡府前后宅院已经十分熟悉,此时轻车熟路直奔后院。 如同他猜测的一样,胡府后院中的众人有些忙乱。不时可以看到有人走过,手中托着各种物什。 跟着众人脚步一路行去,没有过多久到达胡居世居所前面。此刻他正在屋外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司马问之也有焦虑。 胡居世不知婴孩何时会诞下,因此才会焦虑。他不知稍后会发生何事,也有焦虑。 不过直到亥时三刻,没有异常发生,事情进展颇为顺利。 快要到亥时半程的时候,司马问之将鬼君魂魄带至屋门处。还没有进屋,有声响从数步外的暗处传出。 “上次是请了妖物,这次找了一个道人。殿下,为何你始终不愿相信同族?” 声音是通过灵气传出,没有修为在身的人无法听到。话音落下后,院内众人还像之前那样忙碌,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问之能够听到,听后心中有猜测。随后看到走出的身影,猜测得到印证。 发声的是鬼物,话语虽是说向鬼君,但是他此刻已经不能视物,更多是说给司马问之听。 “什么人?”司马问之下意识喊出,同样使用灵气发声。 “道长,你被他骗了。转轮殿王现在就在地府,你身旁的只是一个伪君。”鬼物幽幽回应。 “真人,莫要听他挑拨。” 蒋姓鬼将也听到鬼物话语,连忙现出身形。提醒司马问之以后,他再次开口。 “此人名为薛猛,原是我家殿下属臣,但却是一个卖主求荣之辈。我等现在如此落魄,也是拜他所赐。” “五十步笑百步,蒋兄不也叛出秦广殿,与伪君为伍?”薛猛听后,冷冷回应。 “真人无需顾忌,这里有我守着,之前所求事情,望真人能够全力以赴。”蒋姓鬼将不想再作口舌计较,开口嘱咐以后向着薛猛冲去。 还没有到近前,他突然转身向着一旁躲去。立定脚步后,看向转身的地方,又有一个身影走出,同样是地府鬼将。 “薛义,你为何也要背叛殿下?”蒋姓鬼将看到来人走出,厉声质问。 “大人,大势已去,转轮殿已有新王,不要再做无谓抗争。”薛义回应,语气同样冰冷。 “好,好!”蒋姓鬼将听后,怒极而笑。 “今日还有谁来了这里,无需躲藏,现出身形,让蒋某看看。”笑过以后,他厉声质问。 话音刚落,果然又有几位鬼将从暗处走出。 几人身后,还跟着许多鬼兵。鬼将与鬼兵走出以后未发一言,互有默契一般,将蒋姓鬼将与司马问之围住。 “薛秦,薛林,薛丁。” 众多鬼将鬼兵走出以后,蒋姓鬼将一一点出姓名。随后它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开口求证。 “原本以为,追杀我们的人会提前动手。能够忍到此时,待殿下阳气裹身,不能视物言语时才现出身形,是否是因为无脸面对?” 院中众鬼将听后,无一回应,像是默认。 “如此这样,可对得起殿下数百年栽培?”蒋姓鬼将听后,再次苦笑发声。 “莫要啰嗦,快些了结这里,早些回去向新君复命。”薛义见状,开口将众鬼将点醒。 脸皮已被撕破,多说也无用。虽然处于劣势,蒋姓鬼将仍然不惧,率先发难,再次向着薛义冲去。 薛秦薛林看到后,连忙向薛义聚拢。只剩下薛丁领着一众鬼兵,原地戒备未动分毫。 戒备并非无用,几位鬼将刚刚交手,外围就传来喊杀声音,薛莽也带着鬼兵杀来。 他之前已在此处埋伏,想要给追杀敌手致命一击。此时不得不提前暴露踪迹,与薛义等敌方鬼兵斗在一处。 不过也没有多大用处。 之前转轮殿鬼君与蒋薛二将,以地府异宝“雾里乾坤”隐藏行踪,期望能够躲过追杀。此时看来,对方不仅已经获知他们所在地域,而且早已秘密调兵遣将布下巨网。 “薛秦,将那道人缠住,拖到亥时过半,此事自会功成。”将蒋薛二将围困以后,薛义开口吩咐。 薛秦听令后脱离战团,向屋门处疾行,数步过后走到近前,举起鬼头大刀就要劈下。 司马问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开始手诀口诀并用。等到薛秦走到近前的,火攻术法已经成型。 历经多次磨难,此刻以灵气化形的火势与之前相比大有长进。薛秦虽然也是神人修为,到了近前也不能抵挡。刚刚接触便急退数步,周身阴气被破去许多,险些维持不住身形。 “薛林,同去!”薛义见状,连忙再做吩咐。 与此同时,混战战团的外围又有喧嚣声音响起,又有一部鬼兵在一位鬼将引领之下,向胡府后院行来。 “真人,是敌非友!” 蒋姓鬼将听后,连忙开口提醒。 175. 险象环生(续) “真人,来人是敌非友!” 不需蒋姓鬼将提醒,来人现身以后,司马问之已经看出是薛义等人的援手。随即他当机立断迅速引灵,在身前布下屏障。 之前还有一战之力,此刻他心有余力不足。灵气屏障无法长久阻挡,但只要能够拖过鬼君转生就可。 敌方援手到来后没有冲入战团,绕过众鬼将以后直奔屋门。遇到灵气屏障后无法前进后,接连出手想要突破阻碍。 司马问之连忙动手,不断弥补,一时之间与众鬼兵僵持在一起。 “莫要再管那个道人,从一旁进入屋中,将妇人击杀。”薛义见状,开口提醒。 “真人,事态紧急可用后手!”薛义话音刚落,蒋姓鬼将用手中鬼刀将它格开,趁着机会也开口提醒。 听到提醒,司马问之猛然向身前屏障灌入灵气。屏障无风自涨,快速向两旁延伸。将身后屋子的门窗都护住后,他再次运灵于掌,向着院中某处灌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要将阵法启动。 之前发掘财物,回填时候埋入的物品都是阵法阵眼。布下阵法是防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有用。 司马问之身前屏障耗去许多灵气,启动阵法时候又需要灵气持续灌入。不多时阵法还没有启动,他体内气血不继,隐身失去效用,被迫现出身形。 “什么人?” 门前有人凭空现身,胡居世看到后大惊失色,失声喊出。 “道长为何会在此处?”待看清门前之人是谁后,他再次开口,大声质问。 司马问之正在催动阵法,连番被问以后无法回应。胡居世见状不再询问,开始吩咐仆人冲上前,相要将他驱赶到别处。 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分心,在胡府仆从还没有到屏障近前的时候,将前面几人震晕过去。剩余仆从见状面面相觑,在晕倒的几人身后逡巡,不敢上前。 数十息后,院中阵法启动。未过几息,混战中的鬼将鬼兵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蒋冲,你可知启动转轮法阵的后果?”薛义察觉异常后知晓发生什么事,气急败坏之下开口质问。 “与殿下相比,一个雾里乾坤算什么?”蒋姓鬼将知晓问的是什么,回应时毫不犹豫。 说完以后他一声尖啸,手中鬼刀化为一张鬼符。将鬼符引燃后蒋冲不再受约束,从阵法中从容走出。 与此同时,薛莽领着一队鬼兵也从阵法中走出。随后走到司马问之身前,将他与鬼君魂魄护住。 “薛秦,还等什么?” 薛义一方无法摆脱阵法,行动愈来愈迟缓。将要彻底受制时,薛义开口提醒一旁同伴。 不过薛秦等一众鬼将听后面露犹豫,迟迟没有动作。 “此事若是功败垂成,回去以后新君不会放过你等。”薛义见状,再次开口逼迫。 刚刚说完,一众鬼将鬼兵面色突然变得坚毅。随后有声响从阵法传出,有鬼兵鬼将开始自闭心脉,引爆身躯。 看到敌方人马接连陨落,司马问之脸上露出喜色。绝处逢生,令他心绪大定。 但蒋冲与薛莽脸上紧张神色没有褪去,反而变得愈发浓重。 浓重缘由很快得到印证,转轮阵法连番受到自爆冲击后效用大减,薛义等人动作变得愈加灵活。 “薛莽,殿下转生以后,鬼府印记自会消散,与常人无异。你不必再在左右追随,可去寻一处蛰伏,等待他有朝一日觉醒。”蒋冲见状转身吩咐。 吩咐以后,他开始向薛义等人走去。随着他的步伐,他周身气息开始变得怪异。 “将军!”司马问之察觉异常,知晓蒋冲要做什么,连忙开口阻止。 司马问之开口的时候,薛莽也明白过来。连忙向蒋冲疾行,想要将他拦下。但是还没有到近前,被他周身气息弹开。 随着蒋莽再次走入法阵,一股漫天阴气冲向四周。随后巨响传出,蒋冲在阵中失去踪迹。 “将军!”司马问之失声喊出。 蒋冲自爆以后,转轮阵法虽然变得摇摇欲坠,但也波及了众多鬼兵鬼将。 阴气有些消散以后,薛义回过神来,看到身边同伴剩余不到五成后,变得气急败坏。随即再次叫嚣,想要冲出阵法击杀薛莽与司马问之。 薛莽见状不再守着屋门,吩咐身前手下以后,与它们冲入阵法中,与敌手再度交手。 薛义一方人手剩余虽然不到之前五成,但是仍旧比薛莽势众。一番拼杀过后,亥时将要过半的时候,只有几个鬼兵护着薛莽苦苦支撑。 “时辰将至,快些击杀那个妇人!”见情势再次被自己控制,薛义开口吩咐。 听到吩咐,一众鬼将再次向屋内冲去。司马问之见状,调动体内灵气迎了上去拼在一处。数十息后灵气将要枯竭,被对方打翻在地。 “多管闲事,留不得你。”将他打倒以后,有鬼将示意手下走上前,举起手中兵器想要将其击杀。 司马问之无力逃走,只能下意识遮挡。 危急时刻,一个黑影从院外跃入,向着鬼将扑去。扑倒之后仍不松口,左右摇摆头颅反复撕咬。 “孽畜安敢如此!” 薛义看清黑影是一匹野狼以后,暴怒呵斥。。 来者是琅琊。 司马问之走后,她心中有些预感,愈来愈加不安以后也从府衙走出,一路循着气味追寻。一众鬼将自爆的时候,气息被她捕获。随后她快速奔行,堪堪将司马问之救下。 虽能灭杀鬼兵,但琅琊修为不及神人,不是鬼将对手。薛义呵斥同时出手,正中身躯,琅琊吃痛跌到一旁。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起身,将她抱起来查看。刚刚抱在怀中,耳边传来薛莽急促呼声。 “真人,时辰已到,快些出手!” 司马问之无奈,将琅琊放下。将屋门推开后,引着鬼君魂魄快速向里面走去。刚刚进屋,屋内传来数句惊呼叫骂声音。 “若想活命就都闭上口舌!” 司马问之双眼赤红,迎着叫骂声音大声呵斥回去。 176. 尘埃落定 “若是想要活命,就都闭上口舌!”司马问之提气开口,大声呵斥众人。 屋内一众妇人与丫鬟被他的气势镇住,一时间没有一人喧哗。等到反应过来以后,看到他手中有了动作,像是在引着某物前行。 见司马问之冲入屋子后,远处的薛义突然变得疯狂。他不再理会薛莽,领着剩余全部鬼将鬼兵向着屋门冲去。 刚刚冲到近前,被同样双眼赤红的琅琊挡住去路。薛义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抬手想要将她击杀。 只是这次出手击中后,琅琊没有吃痛。鬼气消散的同时,一尊巨狼虚影在她身后升起,十几息后高逾数丈。 “天神!” 薛义看到后肝胆俱裂,来不及再有其他提醒,转身向远处遁去。遁走的同时施展秘法,想要隐去周身气息。 刚刚转身走出几步,薛义周身一震,随后失去知觉,魂飞魄散。 剩余鬼将鬼兵见状,开始四散逃走。同样没有走多远,都被巨狼虚影一一灭杀,魂归天地化为无形。只剩下薛莽带着几个鬼兵,在阴暗处不敢发出动静。 不过巨狼虚影没有找它的麻烦,冷冷看了一眼后返回琅琊体内,同样化为无形。 原本险象环生,兔起凫举之间尘埃落定。琅琊双眼刚刚变回原色,身后屋内便传出一阵婴孩啼哭声音。 薛莽听到哭声,脸上露出喜色。随后领着剩余鬼兵向暗处隐去,十余息后不见踪影。 伴着婴孩啼哭的声音,还有踉跄脚步声音响起。几息过后,司马问之摇摆着身形从屋内走出,到屋门处的时候再也维持不住,扶着门框缓缓跌倒。 “来人,快将道长扶走。”胡居世见状连忙吩咐身边仆从。 转日清晨,胡府后院一处居所,琅琊卧在屋门前百无聊赖。 昨日夜间司马问之力竭晕倒,被胡居世遣人安顿在此处后,琅琊便将外人赶走,只剩自己守着。 虽然无法进到屋内,但是每隔半个时辰,胡居世都会遣人来到屋外查看。只要来人不走近屋门五步内,琅琊不再驱赶。 “真人,真人。” 寅时将过,天色微亮的时候,司马问之在睡梦中听到呼唤,缓缓睁开双眼。 “真人。” 呼唤再次响起,他循着声响看过去,在屋内一处阴暗角落,找到声音源头。揉了揉眼睛后仔细查看,认出是应当已经转生的鬼君。 “昨夜亥时过半,殿下不是已经转生人世?” 司马问之看清后面色诧异,开口询问。此事是他亲手所为,刚刚过去几个时辰,断然不会记错。 “真人,错了。转生那个并非是我,而是转轮殿伪君。如今我将要魂飞魄散,特向真人辞别。”少年鬼君听后幽幽回应。 “可有补救方法?”一番折腾,最后成空,司马问之心有不忍,连忙询问。 “已败过两次,再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鬼君再次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觉得沮丧,没有再开口。一时之间,屋内变得安静。 “真人,薛某还有一事未了。”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鬼君再次开口。 “什么事?若能做到,贫道定会全力以赴。”司马问之连忙询问。 “此次转生,薛某身家都系于真人身上。没想到最后却功败垂成,薛某希冀真人能够为我偿命!” 说这句话的同时,鬼君没有耽搁,魂魄从角落快速飘出,向着他扑去。 司马问之内心惊惧,大叫一声猛然惊醒。随后看看四周,发觉自己正躺在睡床上,方才的事情是梦境。 司马问之惊醒的时候,门口处的琅琊听到声响,快速破门而入,冲着他呜嚎。进入后屋门没有关上,司马问之向外看去,一个仆从匆匆离去。 “琅琊,无事。”见来人离开,司马问之起身落地,开始安抚母狼。 不多时,门外有数人的脚步声音响起。随后有人现出身形,当先一人是胡居世。琅琊见到后仍想上前驱赶,被司马问之喝止。 “道长是否无恙?”看到屋里的人已经坐起,胡居世长舒一口气,试探着询问。 “无恙。”司马问之回应。 “贵府公子如何?”随后投桃报李,开口反问。 “犬子安好,已经交由乳母带去安顿。想必一两日后,便可以吃下乳水。”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心绪大定。 昨日鬼君转生是他亲手所为,虽然有些曲折,但是最后确实功成,他不会记错。之所以会有方才梦境,应是昨日夜间行事太过曲折,影响了他的心境。 况且梦境大多是反像,梦中鬼君未能转生,与眼前事实相反,也合情理。 “你们几人,去为道长准备朝食。”司马问之想着梦境的时候,胡居世开始吩咐仆从。 “切勿敷衍,要选用上等食材。”开口后觉得不够清楚,他又做了补充。 朝食通常会在辰时二三刻,此刻寅时刚过,距离辰时还有很多时候,并不急着准备朝食。司马问之听到胡居世吩咐仆从,知晓他是有意将旁人支开。 “道长,它…”待众仆从走后,胡居世指着琅琊欲言又止。 “舍妹只能听懂特定言语,胡老爷若有事要问,但说无妨。”司马问之会意,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昨夜有什么事发生?”胡居世听后不再顾忌,将心中疑问讲出。 “胡老爷昨日看到了什么?”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答,只以反问回应。 “只看到道长现身后,独自一人对着夜色指点。等到令妹到来后,便冲入屋中。”胡居世据实说着。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思索如何回复。 之前谋划的策略,是由他施展隐身,引着鬼君魂魄转生。至于来犯敌手,蒋薛两位鬼将会领兵尽数灭杀。 不过真正行事的时候,来犯敌兵远超预料,司马问之也卷入争斗,被迫现出身形。 此事是意外,因此当时谋划时,没有定下被发现后解释隐情的说辞。 但是胡居世这时特意来问,若得不到回应,恐怕不会满意离去。司马问之无奈,只能继续妄言哄骗。 “令公子是贵人转世,我此番前来是专程护卫。” 177. 幻术救命 “令公子是贵人转世,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是专程护卫。” 说完这句话以后,司马问之看向胡居世的脸色,查看他听到后有什么反应。 “果真如此。” 胡居世听后,吁了一口气的同时说道。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话音刚刚落下,他又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走动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巨狼虚影从琅琊体内升起的时候,犹如天神下凡,院内的众多仆从都曾看到。胡居世那时就有猜测,听到司马问之解释后,猜测得到印证。 但是此刻在他心中,有喜有忧。 为人父母者,无一不希冀自己的子女化龙成凤。自己的子嗣诞下时有天神护卫,此子以后必定不是凡人。 但是天神显像的时候,府中众人都曾看到。人多眼杂,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后会有什么后果,不得而知。 “胡老爷,出了什么事?”见胡居世一边在屋中走动,一边喃喃自语,许久都没有停下,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道长可知晓,陛下前些日去了晋陵武进?”胡居世听到问话,停下脚步后反问。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示意。 他不仅知晓这件事,若不是因他生出意外,宋帝前往晋陵的时日还会更早。 “这与胡老爷有什么牵连?”点头以后司马问之又摇了摇头,再次询问。 胡居世听后没有立即回应,转身走向屋门处开门查看左右。随后将屋门关闭,快速走回远处,站定以后继续说着。 “前日胡某从族中长辈那里得知,陛下离开晋陵返回都城的时候,将武进县中,在金凤降临前后数日诞下的婴童全部带走。” “为什么?”司马问之不懂。 “最后如何了?”话音刚落他突然反应过来,心有猜测以后连忙发问。 胡居世听后伸出单手,未发一言从脖颈旁划过。司马问之看后会意,那些婴童已经遭遇不测。 会意过后,他也明白胡居世为何不安。 昨夜琅琊异变的时候,他也有感知。在青龙山中,同样的情景他见过一次。 七彩/金凤在晋陵降下,宋帝前往后所作所为,应当是有同道中人指点。若是胡府中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传到朝廷,鬼君转生的婴童也会凶多吉少。 “道长,要如何处置?”看到司马问之的反应,胡居世知晓他已明了,随后开口询问善后方法。 “我也不知。”司马问之确实不知,一时间没有对策,只能如实回应。 “道长,不如将昨夜看到异变的仆人…”胡居世听后,一面说着,一面将刚刚的手势再做一次。 “为人不易,不可枉杀。如此行事,贫道不能苟同。胡老爷先行缓缓,容我再想办法。”司马问之看到后连忙否决。 与不妄言一样,不枉杀也是青玄山弟子行事准则。并且相比妄言,一旦肆意枉杀,会直接折损道行。即便不是他亲自出手,若他默认,也会扯上因果干系。 司马问之明确否决以后,胡居世又要开口,想要表明行事决心。还没有开口,门外响起叩门声音,有人匆忙到来。 “什么人?”胡居世听到声音开口询问,话声出口,有些惊慌。 门外那人随后回应,是胡府官家胡一。回应的时候,话语间多有焦急。 “什么事?”将胡一放进屋内后,胡居世问道。 胡一听后面露尴尬,胡居世看到后令他但说无妨,府中诸事,不用避讳司马问之。 “老爷,夫人已经醒来,仍旧是那副模样,要寻短见。”胡一开口告知。 “为了什么事要寻短见?”胡居世还没有开口,司马问之抢先发问。 婴孩已经诞下,胡府夫人还要再寻短见,他猜测是婴孩出了问题。因此询问的时候,语气极为急促。 “道长,这、这…..”胡居世尴尬神色愈加明显,一时口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马问之愈加不安,再次开口问道,语气变得严厉。话音刚落,一旁的琅琊不再匍匐,站立起来看向几人。 “是因,是因昨日道长闯入产房,拙荆自认清白被毁,无颜再苟活于世。”胡居世无奈讲出缘由。 司马问之听后,面色变得窘迫。 “道长,若无他事,胡某先行离去,等诸事料理以后再来拜会。”胡居世见状,施礼过后带着胡一转身离去。还没有出门,身后传来嘱咐话语。 “稳住尊夫人,到明日天亮后,此事自会得到圆满处置。” 胡居世二人走后,琅琊卸去戒备,变得有些萎靡。司马问之看到后,将她抱到床榻上面,守护她歇息。 午时左右,门外又有叩门声响。来人是被胡居世遣来,送了一些吃食。 除了吃食,还有口信。来人转告司马问之,胡府夫人暂时无恙,令他想些办法。 本想今日就离开胡府,此时看来还需再次滞留一日。女子清白胜于性命,此事若得不到妥善解决,胡府夫人还会做出自残举止。 若要令一人心中念头逆转,就需要有颠覆他认知的事情。这对于常人不易,但是对于司马问之来说不难。 入夜以后,没有知会任何人,他悄悄走出居所,向着胡居世屋中走去。走过半程的时候,开始施展术法。 当初在成都县时,玄风曾带着他与凌霜施展幻术,令刘县令对几人态度大变。此刻他亲自施展,轻车熟路,没有出现意外。 胡府夫人白日里闹过数次,十分疲惫,因此入夜以后睡得香甜。睡梦之中,脸上不时现出笑容。 夜色褪去,卯时将过。 天色大亮的时候,司马问之端坐在屋内,等着有人上门。果然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音,有仆从告知他胡老爷有请。 其实,是胡居世夫人有请。 昨日夜间的幻术中,司马问之化身天神临世,将她一番训斥。虽然是训斥,胡府夫人听后却心满意足。 醒来以后她回想起梦境,断了寻短见念头。随即与胡居世商量,请司马问之前来,谢他救命恩情。 178. 胡姓平陵 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胡薛氏见过道长,多谢救命恩情。”刚刚踏入屋内,胡府夫人即刻上前万福行礼。 之前司马问之虽然已经在胡府待了多日,但是除了昨夜以外,他还没有见过胡薛氏,听到招呼后才知晓她的姓氏是薛。同时他也明白过来,鬼君转生为什么会此人为生母。 地府之中,多重血缘。 与阿父相比,阿母和子嗣之间更为亲近。鬼君原本也是薛氏,与胡薛氏相同。 胡薛氏与司马问之言语往来的时候,胡居世一直在一旁看着。 昨日离去前他已经得到指点,虽然不知自己夫人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但知晓是司马问之出手了。他乐享其成,并没有追问。 “道长,胡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没过多久,一番客套后几人落座,刚刚坐下,胡居世开口请求。 “什么事?”司马问之回应。 “犬子与道长很有缘分,道长能否为他定下名字?”胡居世说出请求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司马问之欣然应下。 此事常见。 俗世中多有人诞下子嗣后,向他人求取姓字。请求的人大多是当地名仕,也有道人和僧人。 刚刚应下,胡居世立即命仆从取来笔墨,司马问之取用后开始书写。 开始写下的不是姓字,是时辰和五行。鬼君转世是他亲手所为,对这些他很清楚。 “胡家是否行辈字派?”一边写着,他一边询问。 “犬子一辈,尾字为陵。”胡居世听后告知。 数息过后,推演五行结束,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 胡薛氏见状,先于自己夫君开口询问。 “平陵,薛平陵。”司马问之收起笔墨后,平静说道。 “道长,犬子姓胡…”胡居世听后有些窘迫,连忙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更加窘迫。 辰时刚过半程,司马问之借口急于回县衙,开口辞行。胡居世似乎还有事请求,听后百般挽留。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匆忙离去。 虽然匆忙,走之前有一事没有忘记交待。在他走后胡府须紧闭府门,不过最多三日,他就会回返。 胡居世听后松了口气,不再坚持。 回到居所后,司马问之叫上琅琊,想要快速离开。 与半个时辰之前比,屋内多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都是肉食,应是胡居世有心备下。只是他不在屋中,琅琊一口未动。 胡府门外仍在施舍粥食,但是与前几日人头攒动的情景相比,此时门前空地上的百姓少了许多。 另外,众人用完粥食以后,都会脚步匆匆向着远处离去。不像之前那样,还会在原地滞留。 辰时未过,司马问之回到府衙门口。有相熟的差人见他回返,主动上前招呼。 “道长去了何处?”招呼过后,那人开口问道。 “到处走走。”司马问之漫不经心地回应。随后跨过府门,向里走去。 “县令大人已寻过道长多次,他出门前曾有交代,若是道长回返,先莫急着再次离去,要耐心等他回来。”差人见状,紧走几步跟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提醒。 “知晓了。”司马问之甩手回应,没有回头。 推门进屋,一切如同前日夜间走时那样,没有外人踏入。他将被褥移开,把下面的物品取出。 之所以要匆忙回返,不是要避过搞错婴孩姓氏的尴尬。 胡居世平日为人虽然谦和,但面对子嗣会有灾祸一事的时候多有狠厉,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他匆匆回返,是想要快些找到破解方法。 若只是搜取魂魄,上清宗中有摄魂术法。但是将魂魄摄走以后不作回填,受难之人多半会亡故疯癫。 不过上清真经与大洞真经中包揽繁多,说不定会有适宜方法。从床下将经书取出后,司马问之开始细细寻找,希冀能有收获。 但是直至天色将暗,没有实质进展。 不是没有方法,是对修为有限制。 抹除他人脑中某处记忆,至少要有神人后期修为。若要求稳,至少要到鬼仙境。 一番努力,收获不多。头晕脑胀,浑浑噩噩。 司马问之收起真经,起身向屋外走去,想要舒展筋骨。还没有动几下,一个模糊身影向他走来。走到距离数十步时,他认出来人。 “徐大人去做了什么事,怎么这副模样?”等来人走到近前,看到他周身污泥,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多赖道长,多赖道长。” 方于县令没有理会问话,一躬到底后连连开口道谢。道谢过后,说出道谢的缘由。 自昨日白日起,方于县内已经黑化数月的泥土快速恢复,直至灾荒之前模样。 熬人困境,一朝解除。 方于县令大喜过望,知晓司马问之没有食言。趁着春耕还没有过去,连忙遣人帮着县中农户复耕。 “这样很好。”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觉得意外,平静回应。 “只是,县中困境仅仅除去一半,还余五成没有出路。”方于县令话锋转换,面露难色。 “是什么难处?”司马问之反问。 “农人难为无种之耕,这两日田地虽被翻过,却无籽种埋下。”方于县令说出实情。 “进入方于境时,我曾看到有的田地中埋下了籽种,是否还可再用?”沉默一会儿后,司马问之想起一事开口询问。 方于县令听后摇头。 “我可以去试一试,去求胡居世借给农户种粮。只是在此以前,徐大人要多受些累,遣人将之前籽种取出。”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宽慰。 “多赖道长。”方于县令再次躬身到底。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现出疑惑,紧接着将心中疑惑讲出。 “之前的种粮虽已无用,但是封入田里还可作为土肥,为什么要取出?” “大人说什么?”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精光。 “之前籽种可做土肥,无需取出。” 方于县令更加迷惑,但是他知晓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能触及紧要地方,连忙再说一次。 “无需取出,无需取出。”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随后长吁一口气,像是明白了某事。 “多赖大人提醒。”明了以后,他躬身反敬回去。 一直以来,他寻求的是抹除那些仆从脑中记忆。徐县令的话将他点醒,除了抹除外,还可封印。 179. 师徒名分 “道长,可是有出错的地方?”方于县令见状愈加迷惑,再次询问。 “没有出错,也没有其他事情。徐大人先回去,最迟两日后,自会有籽种送至县衙内。”司马问之回过神后心情大好,将方于县令的难处满口应下。 徐县令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专心寻找以后,司马问之找到类似封印的经文。看过以后,他在内心责怪自己太过粗心。 这些经文此前他已经看过,只是当时没有在意,扫过几眼后就略了过去。 这次心无旁骛潜心钻研,耗费不少精力以后多有收获。施展时使用的术法并不艰难,尤其被封印的是俗世常人。但是施展术法需要灵气,若是那夜看到琅琊元神的仆从众多,会耗费不少心神。 前夜争斗以后,他体内灵气剩余不多。无论如何,此刻引灵已经是必做事情。 好在夜色已深,引灵后他刻意压制灵气扰动。虽然又有劲风生成,不久后渐渐变缓,不用担心被他人发觉。 第二日辰时刚到,诸事准备就绪以后,司马问之再次前往胡府。走到府门前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人看护。 他想起胡居世已按照交待,将府中仆从尽数软禁,正在等待他回返。 上前,叩门。 许久门开,是胡居世亲启。 见到来人,胡居世感到意外,随后意外变为惊喜,连忙将他让进门内。 “道长已经有万全之策?”向院内走去的路上,胡居世开口询问。 “虽无万全,可以一试。”司马问之简短答复 没过多久,在胡居世府内,接连有仆从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片刻过后又被人抬出。出来的时候胸腹仍在起伏,没有性命忧虑。 到午后未时过半,才不见有人再进去。再过半个时辰,司马问之满脸疲态的从屋内走出。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道理虽然如此,也难免有意外。他走出来的时候,疲惫中也有愧疚。 之前一夜引灵,刻意压制之下灵气并没有充盈。需要处置的胡府仆从超出预料,到最后几人的时候,他虽然已经竭力,但是仍然出了差错。 封印最后几人的时候,他没有拿捏好尺寸。为求稳妥,不得已将他们的记忆尽数封印。等这几人醒来后,会将此前数年生活尽数忘却。 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沮丧之下,他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但是胡居世对此事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事情已经没有隐患,能有这种结局已经超出预期。剩余的都是小事,左右不过是费一些工夫,再出一些银两。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介怀,被胡居世引着去了前院厅堂。厅堂内已经有人在侧坐等候,是胡薛氏。见他前来,起身再行万福。 除了胡薛氏外,堂中还有一个妇人。妇人没有落座,怀中抱着襁褓在一旁站着。 “乳母,将陵儿抱与道长看看。”万福过后,胡薛氏向那妇人吩咐。 自婴孩诞下后,司马问之还从没有见过。昨日为他谋取名字的时候,乳母不在屋中。此时见到,他心中唏嘘不已。 妇人怀中婴孩的相貌,与胡居世和胡薛氏都不相似,倒是有鬼君转生前的几分模样。生生不息循环往复,颇有一丝宿命的意味。 司马问之感慨万千的时候,厅堂之中,胡薛氏频频向夫君使着眼色。胡居世看后面露难色,几息过后还是下决心开了口。 “道长,胡某还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情?”司马问之抬头回应。 “还是为了犬子。犬子与道长很有缘分,不知道长能否将他收到门下教导一二?”胡居世说出请求。 “以胡老爷的家世,府中公子一生荣华,衣食无忧。”司马问之回应。 他说的既是回应,也是提醒。 胡家是当地显贵,在宋国朝中也有一些背景。此时虽然没有爵位,却在士族之列。若是没有意外,等到胡平陵加冠以后,稍加考察便能入仕为官。 “荣华只是一世,如同我这样,数年后一抔黄土,烟消云散。道长足下是万世长路,俗世荣华不能相比。”胡居世听后没有松口。说完后直直看着司马问之,看他如何反应。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应,单手敲着桌面的同时,快速想着应当如何答复。 青玄山中,与他相同辈分的师兄早已开枝散叶,连徒孙都已收下,只余下他一人形只影单。 此事有缘由。 上清宗“地”字弟子中,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是年在花甲的修士,只有他一人刚到束发之年,没有收纳弟子的阅历和基础。 但是宗门内,对弟子再传弟子的年岁并没有限制。况且修行路上达者为尊,他修为已到神人中期,确实已有收录弟子的底气。 盏茶工夫过后,司马问之思虑完毕,停下手中动作,开口回复。 “胡老爷,此事可行。” “只是…”回应过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若有所求,但凡胡某能够做到无不应允。”胡居世连忙询问。 “只是以后我与贵公子只有师徒名分,没有师徒之实。待他懂事以后,你可亲自问他,让他自己抉择。” 胡居世听后满口应下,连连点头。 司马问之见状,心绪稍定。 虽然是将胡平陵收录门下,但传道授业是在以后,此刻不急于谋取道号。 况且青玄山门嫡传弟子,需到宗门内历经残魂入体。此处做不了,也不急于去做。 但有一事不得不做,他将要离开方于,离去前需要为胡平陵留下信物。随即司马问之开口,向胡居世求取银钱。 胡居世将他的意图会错,听到后命府中仆人端来金锭数枚。司马问之只取了其中一枚,徒手从上面挖下一粒金豆,又徒手将金豆捏成金箔。 随后他将金箔掰成两瓣,将一瓣收入怀中的同时,把另一瓣递了过去。 “贫道别无长物,借府中金银留下信物,望胡老爷为陵儿妥善保存。”递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嘱咐。 “道长要去别处?”胡居世听出话外意思,接过半片金箔的同时开口问着。 “不日即会离去。” 180. 两封书信 “府中财物,足够道长数年的用度。”胡居世听后挽留。 此前司马问之答应收徒后,胡居世已经决定请他离开县衙,到自己府中常住。没有想到决断刚刚作下,还没有过去半个时辰,就生出了变故。 “这与钱物无关,贫道志不在此,也不喜欢被约束。离开此地后,想去神州各处游历开开眼界。”司马问之明确拒绝。 “要去何处?”胡居世试探问道。 “北行,魏国。” 胡居世听后不再强行挽留,小心翼翼将手中半片金箔放入怀中,吩咐仆人将其余金锭撤下。 “且慢。”司马问之听后将他拦住,随后开口解释缘由。 “我虽然不需金银,但是这些财物也有用处。”说完后他没有停顿,将县中百姓当前的困境讲出。 方于百姓众多,田亩也过万顷。若是全部耕种,需要籽种千余石。将数目说出后他心中忐忑,对于胡居世能否答应一事没有把握。 但是出乎意料,胡居世痛快地应下了。不仅应下此事,还许诺会继续施舍粥食,直至田中有了收成。许诺过后他开口解释,打消司马问之心中疑惑。 “道长高义,胡某所为,是为犬子奉上拜师谢礼。” 此事了却以后,再无其他事情叨扰。天黑之前,司马问之从胡府走出,向县衙行去。回去后没有回自己居所,直接去了方于县令屋中。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他隐去大半,只是告知胡居世的许诺。徐县令听后躬身到底连连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胡居世没有食言,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方于县衙门前,一辆辆车马渐次赶到,直至将门前的道路尽数堵塞。 若是往常,不等堵塞,门前衙役便会将人轰走。 但是衙役认出带头之人是胡府官家后没有驱赶,主动上前询问缘由。胡一没有明说,只是要求见司马问之。 未过多久,徐县令与司马问之并肩走出。得知车上都是上等籽种以后,二人心绪大定。 随后二人没有耽搁,命人赶着马车直奔城外田中,差遣乡里官员将籽种分发下去,快速进行复耕。 还没有分发一半,又有胡府仆从带人赶到。一同前来的,还有数匹牛马。 官家虽然限制民间宰杀牲畜,但是此前灾荒时候,百姓已经不能活命,无人再去管禁令,多有农家牛马被杀食用。 因此此时复耕,只能用人力。胡府送来牛马,正有用处。 牛马不同于籽种,在官家衙门都有记录。将牲畜接过的时候,司马问之被仆从告知,这些只是借用。 他听后会意,连连点头。 这些牲畜大多也不是出自胡府,是胡居世从他处借来的。此人用心之诚,即便是因为胡平陵的缘故,也令司马问之感到动容。 生生不息,涓涓不止。三清祖师在这方天地中创立道统时,就已看透因果看透世事。 胡居世今日做下的是因,图谋的是来日之果。此事的果,多半在司马问之那里,多半在他与徒儿胡平陵之间。 除了这一番因果,眼前还有其他。 春种秋收,也是因果。 方于百姓今日种下籽种,来日会有圆满收获。鬼君转世前已有知会,今后三年,此地收成会比往年丰厚许多。 很好,连番折腾终有回报。方于困境除去,一切归于正途。 司马问之心中宽慰的同时,看向一旁的方于县令。几日间峰回路转,他的脸上也多有喜色。 “徐大人,贫道不日就会离去。”看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 “如此急迫?”徐县令听后反问确认。 相比胡居世,他对此事没有觉得意外。他知晓眼前道人只是过客,志不在此地。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原本并不急迫,只是耽搁了多日,需要追赶脚程。”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去往哪里?”徐县令再次询问,与之前胡居世相同。 “北地,魏国。”司马问之的回应,与之前也相同。 虽然决定离开,但是并非要即刻启程。离去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顺便做些休整。至少再次北行前,他要把体内灵气恢复至充盈。 转天天黑以后,等到方于县令回返县衙后,司马问之前去辞行,他决定第二日离去。 “道长稍候。” 徐县令听后没有出言挽留,转身走向内室。未过多久回返,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递过去的时候开口解释。 “书信中记载的那人是我旧识,也是魏国的大户,在衙门也有职务。道长若有所求,可去他那里吩咐。” “此人是我生死之交,甚是可靠。”解释过后,他又作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点了点头,将书信收下,贴身藏着。 信中那人与方于县令的关系,无论是否如他说的那样,他这个举动都等同向司马问之托付生死。 宋魏两国此时虽无战事,但也并不是睦邻。即便年前宋国曾遣使去过魏国,两国之间仍是敌对关系。 身为挚友,却在敌对朝廷的衙门同时为官。若是被他人知晓会多有麻烦,甚至性命攸关。 第二日寅时未过,天色还没有大亮,司马问之唤上琅琊,带着她与乘风离开县衙,向北城门走去。 等到城门开启以后,匆匆走出。还没走出去十里,身后传来车马声响。听到声响后他停下脚步,转身查看是谁。 来人是胡居世,北城门处有他的眼线,看到司马问之离开以后,连忙报与他知晓。知晓后心有担忧,他没有耽搁,只来得及带了几个心腹匆匆赶来。 “道长为何不辞而别?”走到近前后,胡居世开口询问。脸上多有忧虑神色,话语中多有埋怨。 “日后并不是不再相见,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司马问之已有准备,听后直接回应。 胡居世听后,忧虑神色卸去,变为欢喜。随后命身后仆人取来一个包裹,接过后送到面前。 “来的匆忙,没有带多少财物。这里有一些俗物,道长万勿推却。” 司马问之确实不想收下,但是胡居世已有预料,言语之间将他堵了回去。无奈之下他打开包裹,只取一锭,作为折中。 “这是什么?”刚刚打开,看到最上面的一封书信,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181. 宋南魏北 “知晓道长将要去国都建康,书信中记载的是胡某在朝中一位熟识。若是遇到事情,可以向他求助。”听到询问后,胡居世开口解释。 “胡老爷有心了。” 司马问之听后微微一愣,几息过后反应过来。说话的同时,他将书信从包裹中拿起揣入怀中,与之前那封放在一起。 胡居世前两日有意问过,今后他要去何处。因此司马问之要前往魏国一事,他应当知晓。 既然知晓,话中仍然出错,应当是他有意为之。书信中记载的旧识多半不在建康,而是在魏国都城平城。 至于这样做的缘由,应当也是与徐县令相同。 胡居世匆忙带来的虽然都是心腹,但人心难测。若是因为这件事被人有意为难,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不是危言耸听。 胡居世等人走后,司马问之取出书信查看。果然,里面说的那人在魏国都城。此人姓名他没有听过,不过官职令他很是意外。 继续北行,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找到一处隐秘地方。进去后脱下道袍,从包裹中取出寻常衣物换上。 衣物也是胡居世赠与。 书信中除了引荐旧识,胡居世还交代了其他事情。其中一条是嘱咐他将道袍丢弃,换上寻常衣物。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信中没有明说。但是交代的话语极为恳切,司马问之看后没有反感,便依照嘱咐行事,随后匆匆上路。 疾行两日后,他终于抵达宋国边境。远远望去,能够见到魏国土地。 百余年前,司马问之先祖发动高平陵之难,得到魏国领土。十余年后再平孙吴,领江东诸地。 极盛的时候,晋国疆域北起并州,与北匈奴相接。南越交州,直至极南海域。 只是在世祖以后,司马氏没有大才,国土逐渐丧失。直至中宗中兴晋室时,北部大部疆域已经不复存在。 晋室中兴以来,神州南方虽然也有征战。但是与北方相比,要安逸富饶许多。 百余年来,神州北地战乱四起,数十个大小势力接连挂起国号,都以皇权正统自居。不过大多昙花一现,没有过多少年月就湮灭了。 直至晋国烈宗太元十一年,拓跋氏借机秦国四分五裂,在北方建立代国。又过十余年,代国变为魏国。 往后再过二十余载,晋室衰亡,刘宋兴起。 因此若是论及渊源,魏国要比宋国久远。 虽然国号相同,此时的魏国与之前曹魏没有关联。若是想要强行牵连,拓跋魏此时国土与曹魏多有重合。 但是与宋国承袭晋室疆域不同,拓跋魏国的疆土源于征战。 数十年间魏国征战不断,渐渐有了一统北方势头。只剩夏国、柔然几个势力仍在苟延残喘。 远远能够看到魏国的时候,司马问之与琅琊停下脚步,不再前行。想着找一处山高林密的地方,一边休整一边做些筹谋。 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密林。 为了提防流民与细作,宋魏交界数里内,林木被砍伐一空。他只能找到一处低洼的地方矮身坐下。 不远处,是林木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切口较新,没有受到多少风雨侵蚀。 由此可见,数月之前,此处也不是两国边境。应当是不久前魏国再度北进,宋国边境被迫南移。 两国具体的边境在哪里,司马问之并不在意。此刻他心里想的,是越过边境以后要去哪里。 走出高平郡后,可由滑台与陈留两地入魏。两地都是魏国重要关隘,通过后皆可前往魏国腹地。 但是通过关隘以后,去往的魏地不尽相同。 若是取道滑台,可一路向北,直奔魏都平城。胡居世引荐的旧识就在平城为官,去往那里以后,不用担忧露宿街头。 若是取道陈留,通过以后会向东行。宋魏交界之处,魏国领土东西略窄,步行数日后会进入夏国。 依照司马问之本意,魏都平城虽在千余里之外,却是他必定要去的地方。 行刺宋国皇帝失利后,他明了一事,单靠一人之力,此事难以做成。若要借力,魏国是上上之选。普天之下能与刘氏抗衡的只有拓跋氏。 但想过以后,司马问之决意取道陈留。 越过陈留以后一路东行,会经过大河南部地域,直至河南郡诸地,洛阳就在其中。 神州诸民都以华夏正统自居。华夏起源于禹夏,当年夏国都城就在河内和洛阳一带。 如此圣地,令他神往。 况且刚刚想到洛阳的时候,他记起方于县令书信中引荐的那人也在那里。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向两国边境关隘走去。行走的同时开始收敛周身气息,直至一处无人地方,提气飞升,向外面跃去。 收敛气息不是无用,从飞跃至落下,不见任何声响。 刚刚落地,琅琊也从内侧跃起。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在落地时候不太平稳,踉跄着身形摔了出去。摔出去的时候感到吃痛,发出呜嚎声音。 夜间寂静,呜嚎声引起守卫察觉,在不远处喝问。司马问之见状无奈,开始施展隐形术法。 十几息后,刚刚开口喝问的守卫赶到,隐身术法也施展完成,守卫只看到一匹野狼向远处奔行。虽然觉得异常,但没有见到到他人,守卫骂骂咧咧转身离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隐身将要失去效用的时候,司马问之主动现出身形,再次引灵。 前方不远处,是魏国一侧关卡。 前车之鉴没有忘却,他不再偷偷跃入,改为施展幻术,带着琅琊从魏兵面前直接走过。 随后直奔西南,不做停留。 天亮之前,终于看到远处有了城池轮廓。 陈留虽然也是郡制,但与建康不同,陈留不是一城,是由几个小县组成。司马问之看到的是浚义县城,此处是陈留郡郡所治地。 时候还早,城门还没有开启。他带着琅琊向前走去,不久后选了一处地方停下歇息。 选取的地方,距离城门不远不近。既不引人注意,也能看到那里的情形。 寅时将过,天色放亮。 周围空地上百姓愈来愈多,等着城门开启,忙活一日营生。 183. 徐氏兵谨 老年道人说的话语虽然不能立即验证,不过也有一些道理。司马问之听后不知怎么样反驳,只能询问如何破解。 老道听后没有直接告知,有意晃动双臂。手臂晃动带动衣袖,传出金器相互撞击的声响。 平常的金器不会被人放在袖中,发出声响的多半是钱物。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会意,此人是在求取银钱。 知晓以后,兴致大减。他不再理会老道,起身后继续向街外走去。 “小哥,二两银钱。”老道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一两即可,你我有缘,给你减半。”见提醒没有效用,他开始妥协,再次开口。 “道长,能否用其他东西抵账?”司马问之听后回返,像是接受了提议。 “若是东西值一些银钱,自然可以。”老道听后回应。 “小子略懂相面技艺,看道长面色,不出半个时辰,会有血光之灾,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司马问之快速回应。 “贫道好心助你,你这小子怎么如此无礼。”老道听后明白过来,眼前人之所以回返,不是因为想要给他银钱,是诚心想要消遣。 明了以后,他开口呵斥。呵斥过后没有收起摊位,反而将招牌藩布向外侧挪动,将摊位扩开一倍有余。 司马问之听到呵斥,并不气恼。随后起身离去,不管老道再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老道还在为刚才事情耿耿于怀的时候,从司马问之走过的街角,一队巡视兵丁现出身影。 陈留郡是北魏军事要地,浚义又是陈留郡所治地,街上有兵丁巡视是平常事情。老道之前久在此地,对此事已经见惯,看后没有在意。 但是领头那人转过街角后,没有留意一旁招牌藩布,躲闪不及迎面撞去。 “何人的藩布,如此没有眼力!”撞上以后,领头兵丁捂着额头叫骂询问。 无需询问,司马问之离开后,此处只剩老道和他的卦摊。不等老道辩解,有兵丁从队列中走出,将他痛打一顿后扬长而去。 “鲁莽野人,蛮横之至!” 兵丁稍微走远后,老道拄着街边青石站起,嘴里开始叫骂。 “唉,青玄山门弟子,还是如此桀骜不驯。”叫骂过后,他改口叹气悠悠说着,几息过后消失踪迹。 老道遭难得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转入城内小路。 主街两侧只是不繁华,主街外的小路已经显得荒凉。看了一会儿风土人情以后他又走回主街,向对侧城门走去。 “此人虽然贪财,却很听劝。”走回主街不见老道,司马问之喃喃说着。 走出浚义,司马问之不再借道县城城内,开始绕城而行。 虽然有“五里之外,不同民风”的说法,但从实际来看,相邻的几个地域风俗大体相同。如同之前高平与方于的差距并不常见,轻易不会碰到。 不再借道城区,还有其他缘由。 他的修行已经荒废了有一些时日,此时想要寻找人烟稀少的野外,恢复修为,同时巩固修行。 司马问之走出浚义县城以后不久,琅琊在远处就发现了他,快速向他奔行。 昨夜跨过两国边境以后,司马问之担忧带她入城会出现意外,嘱咐她去前方等候。 司马问之没有现身的时候,琅琊在四周寻找栖身的地方。密林没有找到,找到一处只有几颗稀疏林木的地方。 林木不仅稀疏,年月也不长,只有拇指粗细。司马问之无法倚靠,随意打扫树根处的泥土后席地坐下。 好在此处人迹罕至,轻易不会被人打扰。司马问之嘱咐琅琊以后,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修士修行,随着修为增长,体内能够容纳的灵气也会水涨船高。司马问之最近几次引灵,能察觉到每次都会比之前有些变化。 但是这种变化,只是体内能够容纳的灵气有些增长,修为并没有实质改变。他此时已到神人中期,若想跨入后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引灵恢复修为的时候,需要静心凝神。灵气充盈以后,心绪逐渐放开,司马问之开始想其他事情。 浚义城内,他说老道会有血光之灾,的确是有意消遣。不过他转身离开,不是不信老道说的话,是不愿听取破解方法。 若是预料不错,付给银钱以后,老道会劝他放下过往,谨慎言行。他要做的事情与这些冲突,即便听了也是白听。 再次上路以后,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一路西行。半日后绕过荥阳,距离河南郡内洛阳已经不远。 行进途中,他怀中有了异动,乘风醒来后一改之前颓废模样,吐着蛇信不停向北方嗅探。数十息后看了他一眼,又钻回他怀中,回去的时候眼中多有犹豫。 北方数十里外,是神州大河,也是华夏文明发源处。乘风的举动源自天性,龙性喜水,虽隔着很远,它仍有感应。 再过一日,经过快速行进,一人一狼能隐隐看到洛阳城池。 相传大禹建古夏国,都城就在此时洛阳附近。并且在上清宗典经之中,对洛阳也有提及。 洛阳之名,取自洛水之阳。上古时期曾有神龟走出洛水,背负洛书,献给夏皇大禹。 禹皇受洛书启发,创下道家行法禹步,累积功德飞升上界,号称太极真君。 古夏国以后,历经商、周、秦、汉等朝,直至晋国南迁之前,洛阳大多仍是都城。 只是近些年群雄争霸,河南郡富足,多受争夺屡遭战事,此处逐渐没落。 司马问之带着琅琊走到洛阳城外的时候,天色渐暗。城门处差人正在催促进出百姓快些动作,以免误了时辰,耽搁他们交差。 但他没有着急,也无意进城。方于县令引荐的那人不在城中,在城郊某处坞堡聚集之地。 与宋国设立里正乡正管理百姓不同,魏国没有这些职务。 当年没有南迁的豪门巨户大多建立坞堡聚居,相互驰援,以求在战乱之中自保。 久而久之,当地出现一些豪门宗主。 184. 徐氏兵谨(续) 宗主以下会有多个族姓,每个族姓内,又有数量不等的百姓和包荫户投靠,层层牵连层层纠缠,最终成为实力或大或小的宗族。 方于县令为司马问之引荐的那人,是他的远亲。二人祖上是同族,本在同一地域生活。 前朝建兴末年,大量北人随着晋国元皇帝迁往南地。方于县令祖上虽然没有跟随前往,但是也搬离了原地。随后世事变换,到了今日,一族人分属宋魏两地。 相比徐县令只是一个微末小吏,他引荐的人要强上许多。此人是洛阳当地有名豪强,也是一方宗主,是徐氏宗族徐兵谨。 看到城门,司马问之快行几步走向一个路人,询问徐兵谨宗族所处的方位。 得到答复以后他再寻一人,再次询问相互印证。印证无误过后转身离开,向着徐氏宗族快速走去。 路人答复话语中,徐氏在洛阳城外正南。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一路疾行,天色将要黑透的时候,终于赶到一处百姓聚居的地方。 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刻大多已在自己屋中歇息,路上少有人走动。他多次寻找才碰到一人,向这人询问后得到确切答复。 等到走到近前,尽管心中已有准备,徐氏宗族仍旧超出他预期许多。眼前邬堡相连难见尽头,外面都有严密守护。 好在徐兵谨是徐氏宗主,他居住的主堡并不难找。司马问之走到近前,向门外守卫说明来意。 如同初次拜访胡居世时一样,守卫没有放行,令他原地等候,随由他们前往堡内通报。 只过了数十息工夫,守卫很快回返,言语中多有拒绝。借口是天色已晚,令他改日再来。 徐兵谨是徐氏宗主,必定不会在前院居住。因此即便是本宗守卫,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见到他,并在数息内回返。 若是没有猜错,守卫没有将消息通告徐兵谨本人,是被他人知会打发了。 不过这样的回应,也在司马问之预料中。前来此处的路上,他也想过先在野外暂居一夜,等到明日清晨过后再来拜会。 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琅琊许久没有进食,肚中饥渴难耐。此处又是百姓聚居的地域,野物难寻。只能先入堡内,为她求一些吃食。 听到守卫的回应后,司马问之从怀中将方于县令手书取出,递了过去,同时再度请求,务必将书信交与徐兵谨本人。 这次等待的时候长了许多,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有一老者从门内走出,等到了近前以后上下打量。 “跟我走吧。”打量过后,老者开口提醒。 进门的时候,琅琊紧随身后。守卫看后有意阻拦,但是老者没有下令,守卫没有将她拦下。 与司马问之预想的不同,老者将他带入后,没有带向后院,在侧院一处屋子前停下脚步。 “宗主有令,道长先行在这里住下歇息。至于其他事情无需着急,可以缓几日再说。”停下以后,老者开口告知。 “有劳老伯,多有叨扰。”司马问之客气道谢。 “另外,堡中是否还有吃食?连日赶路后,小子肚中难耐饥渴。”回应过后他再次开口,说出请求。 “这是小事,稍等片刻。”老者痛快应下,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有下人带着食盒前来,里面是精致吃食水米。 堡中应当有专门侍候客人的仆人,司马问之本可以向他们吩咐,不用向老者开口请求。这样去做,是他有意为之。 不同仆人,在堡内的地位不同,能够送来的吃食也就不同。看到食盒中的食物,他能大体估摸出老者在堡中职务。 不是管家,也是宗主身边近人。 司马问之将吃食推到琅琊眼前的同时,后院一间正室内,刚刚将他带入的老者正在向宗主复命。 “来人什么模样?”徐兵谨听后询问。 “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除了容貌有些清秀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老者如实回应。 “只是一个少年?”徐兵谨反问。 “是。”老者确认。 老者的回应,出乎徐兵谨预料。 手书之中,方于县令没有告知来人姓名,也没有描述相貌,只是对来人一身本事极力推崇。他本以为会是一个老年道人,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少年。 “你去选取可靠心腹,即可前往宋国高平郡探明此人底细。”大致想过以后,徐兵谨开口,向一旁老者吩咐。 “宗主,是否是书信有误?”老者应下后反问。 “虽然来往不多,但是手书上确是风至笔迹。只是来人与我想的差距太大,紧要关头不得不防。”徐兵谨开口解释。 老者听后不再发问,随即转身,要下去布置。还没有离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 “穆老,吩咐前去的人,到高平郡后秘密打探,不可令凤至知晓。”叫住他以后,徐兵谨再下吩咐。 “若是想要证实真伪,向宗主那位本家直接询问最为稳妥。”老者仍旧先是将吩咐应下,再开口提醒。 “穆老说的不错。”对于老者提醒,徐兵谨没有反驳。肯定以后再度开口,说出这样吩咐的缘由。 “百年前,凤至祖上一脉自洛阳离开。此后本宗与他们虽然疏远,但仍有书信往来。凤至性情孤傲,轻易不会向我引荐他人。若是让他知晓我在查他引荐的人,他必定会不悦。那么凤至一脉回归本宗一事,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遵宗主令。”老者不再质疑。 次日天明,卯时过后,昨夜送来吃食的那个仆人再次前来送朝食。司马问之看过以后,暗叹老者心思缜密。 昨夜送来的吃食品类繁多,琅琊喜好肉食,食盒中的肉食无一剩余。 今日再送吃食,肉食比昨日多了许多,应当是有人查看过昨日撤下的食盒,特意做了吩咐。 肉食虽然多,但不会浪费。琅琊没有修行辟谷术法,每餐都要饮食。 之前跟着司马问之颠沛流离,饥饱不定。此刻难得有美味敞开供应,正好可以大快朵颐。 185. 魏帝遣使 琅琊虽然喜好生肉,但是更加喜好熟制肉食。 仆人送来的熟肉味美,她尝过后没有矜持,开始大口咀嚼。司马问之此刻对吃食没有兴致,取出上清宗典经后走到一旁翻看。 昨晚歇息前,他想明白一事。短期内他的修为不会再有提升,只能想办法令术法更进一步。 自离开青玄山门以后,他心中有个感觉愈发强烈。山门内讲究资历,山门外更看中一个人的本事。 若是有高明术法傍身,在宋国皇城内的那次行事,他不会轻易失手。若是术法高强,建康城外也不会受制于人,最后要靠凌霜救援。 至于随后在方于县中的经历更是如此,除了修为不济外又处处受术法掣肘。 纵观自己历次与他人争斗,施展的术法没有多大变化,都是火术、幻术,到后期辅以本源天雷。 没有奇招,又缺乏霸道术法,无法碾压对手,也无法出奇制胜。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合上典经,心中开始默背。默背的内容,是上清宗历代主事才可修行的两道正法。 默背过后,他主动舍去乾坤无极。 此法虽然霸道,反噬也很痛苦,类似自残拼命。即便能够修行有成,轻易也不会去使用。 剩下一道,是逆转阴阳。 地谷子曾有告诫,不到神人后期不得施展正法。此刻只是研习不是施展,应当没有无碍。 况且地谷子告诫的时候,也不知晓司马问之修行内丹法门。有内丹在身,他的修为高于同境界的他人,此刻勉强算是半个后期。 但是尝试以后,司马问之察觉自己仍旧无法开始研习。 修士研习术法的时候需要平心静气,当初在青玄山门的时候,他常去后山就是这个缘故。 此刻无法静心,是有外因。琅琊在一旁咀嚼肉食,响声很大,令他无法静心。 “琅琊,莫要馋我,到外面去。”再次尝试无果以后,司马问之心中烦躁,发了脾气。 琅琊听到话声,像是没有听懂。抬头看了一眼以后,接着低头进食,没有再理会。 司马问之见状,只能自嘲。 修行人需心绪坚定,自己定力不够还去怨别人,已经先失去道义。 想到这里,他开始背诵大洞真经。背诵时发出声响,不再是默背。 大洞真经是上清宗无上秘法,司马问之背诵的时候又以灵力辅佐。琅琊听后不能承受,心有不满开始呜嚎,不一会儿后叼起吃食向门外走去。 如此也好,两不相耽,各做各事。 逆转阴阳是上清正法,又强于普通正法,经文晦涩难懂不好研习。自巳时至午后申时,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旧没有摸到门路。 摸不到门路,就先不强求奢求。司马问之停止研习,开始调整周身气息。 实际上在研习上清正法的时候,他也不是心无旁骛,始终留意门外脚步。 昨日徐兵谨没有见他,是因为天色已晚。若是预料不错,今日白日里就会命人带他前去相见。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之前几个时辰里,门外虽然数次有脚步走动,但都是借过,没有人过来叩门。 再过半个时辰,直到又有仆人送来晚食,仍旧不见有人唤他前去。 不想再等,在仆人将要离开的时候,司马问之主动开口询问,徐氏宗主这些日是否在堡中。 为他送吃食的仆人只是下人,无法回应问话。但是仆人知晓他是被谁带来的,提醒他是否要向穆老传口信。 “穆老是什么人?”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昨日将公子带到此处的那人。”仆人如实回应。 “在府中是什么职分?”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穆老没有明确职分,此人与本宗宗主既是主仆也是好友,在堡中没有明确职分,也不受很多规矩约束。”仆人听后再次回应。 “你先去吧,无需传信。”司马问之心中做了决断,将仆人送走。 此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每日都有人送来精致吃食,不见有人前来唤他去别处。 司马问之虽然疑惑,却也乐得如此。连日奔波后难得舒适,正好可以歇息休整,揣度宗门正法经文。 司马问之这里无事发生,徐氏宗族内,这几日都在忙碌行事,翻新一些院落,购置准备一些物件。他听到的脚步声,是堡中仆人奔行声音。 去年元月与二月,宋帝刘义隆为稳固皇权,接连将重臣徐羡之、谢晦等人除去,随后整顿吏治,倾听民风。 八月,宋国国内趋于稳定的时候,刘义隆遣武将吉恒出使魏国,以示两国修好。 数日前,魏帝拓跋焘亲下旨意。为报去年宋使访魏,派遣员外散骑长侍步堆回访宋国。步堆前往宋国途中,会借道洛阳。 不知徐兵谨通过什么门路,舍下多少人情和银钱,得到步堆本人承诺。借道洛阳之时,会到徐氏邬堡下榻。 这几日他没有见司马问之,除了查探底细之人还没有回返,也确实因为俗务缠身十分忙碌。明日午后朝廷使节一行人就会进入洛阳地域,堡中内外许多事情需要他来定夺。 夜间亥时将至,堡中仆人依次歇息后,徐兵谨抽出空闲,将穆老叫到屋中。 “遣去查探消息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回返?” 不久以后老者到来,进屋后刚刚将屋门关闭,他听到询问话语。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在回洛阳的要道旁布下眼线。见到有人回返,会即刻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老者回复问话,主动告知后续布置。 “宗主,为什么如此急迫?”回应以后,他反问回去。 “原本也无需这样急迫。”徐兵谨对他没有隐瞒,回复以后接着解释。 “只是前两日收到消息,说员外散骑长侍步堆此行一干人中,有新任护国天师弟子随行。这两年朝中道学兴起,若是此人根底清白,明日宴席间可以为使节大人助兴。” “只是…”说到这里,徐兵谨欲言又止。 “宗主,只是什么?”老者再问。 “只是遣去的人还未回来,这人出现得太过凑巧,我不想冒险,心中无法决断。”徐兵谨说出纠结。 186. 贵客前来 “宗主,老仆心中一事不明已经有数日,不知能否讲出?”徐兵谨话音刚落,老者紧随其后,说话的时候能听出话语中的纠结。 “穆老,你是家父生前心腹,也是看我长大的人。我二人是亦主仆亦亲人,有事但说无妨,无需拘束纠结。”徐兵谨听后回应。 “魏国攻占河南以来,河南地域内的大小宗主大多凭借武力自治,甚至是与拓跋氏分庭抗礼。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求人搭线朝中权贵,与别人的作为背道而驰?”老者听后不再纠结,将不明事情径直讲出。 “此事不仅穆老不明,族中也有其他族人多次问过,但是都被我压下,没有给答复。”徐兵谨听后站起身,一面走向屋门一面开口答复。 “宗主,是我唐突了。”老者听后连忙告罪,问话前他已有预料,担忧问到宗族隐秘,会僭越自己身份。 “既然你也有相同疑惑,这次不妨说给你一人听。”徐兵谨没有怪罪,一改之前的做法开始告知。 “依穆老之见,魏国国运将会如何?”告知前他先作询问。 “既为奴仆,不敢妄议国事,更何况是一国国祚。”老者委婉拒绝。 “百余年前,晋国式微,群雄逐起,仅称王称帝的就有十余家。但大多是昙花一现,不得长久。” 老者委拒,徐兵谨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此处稍作停顿,接着开口。 “后来拓跋氏崛起,由代入魏,历经四十年有今日成就。当今魏帝拓跋焘雄才大略,朝中又有能才良将,如同当年魏王曹孟德,不会甘于困守北地。” “连番征战的时候,朝廷力求国内稳定,不对大小宗族动手。等到征战结束天下大定那日,魏帝腾出手来后,必定不会再对宗族势力容忍。此时向朝廷示好是未雨绸缪,若是等到那日再筹划,多半会任人宰割,甚至是遭人灭顶。” “话虽如此,只是洛阳是魏国初得,说不准过些年月,还会被宋国收回。”老者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但仍旧认为无需太早动作,应当审时度势,形势明了以后再做决断。 “收回?”徐兵谨听后嗤笑一声,接着说道。 “若是能够收回,当初就不会退去。若是刘裕在世,或许有些可能。宋国连番内耗,大臣接连被诛杀,元气大伤。数年之内,已对魏国成不了威胁。除非…” “除非什么?”老者反问。 “除非宋帝失了心智,举全国兵力北伐,与拓跋氏全力一拼。”徐兵谨幽幽答复。 老者听后不再言语,等待徐兵谨吩咐其他事情以后匆匆离去。 第二日寅时刚到,外面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司马问之从睡梦中醒转,再也无法入睡。 无法入睡,是因为心中有事。 来到徐氏宗族已有一些时日,每日只是修行进食。开始的几日还觉得有些惬意,愈往后他心中愈是觉得无趣。 徐县令的手书,徐兵谨应当已经看到。 看到却不相见,不仅是对他轻视,也很无礼。无论是在建康还是在高平郡,他还没有被这样轻视过,心中渐渐感到失落。 司马问之睁着双眼胡乱想一些事情的时候,天色渐渐变亮。寅时过半,屋外响起脚步声音。 如同春雨初坠,脚步声音随后接连响起,渐渐变得稠密,说明屋外有多人走动。司马问之不再在床上躺着,起身开门查看。 是一些仆人模样的人在忙活一些事情,虽然比前几日多了些,也不足为奇。 此后半个时辰,屋外脚步声音不停,人员往来不曾断绝。 卯时刚至,有仆人提着食盒,从远处向司马问之屋中走来。他看到来人,起身查看时辰,确认无误后开口询问。 “为何今日朝食,比前几日早了许多?” “昨日府中管事作下吩咐,将今日朝食提前一个时辰。午后会有贵客入堡,庖厨众人提早预备晚间宴席。”仆人听到询问后如实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失落感觉稍稍减少。 他原以为徐兵谨是有意不见,此刻听到仆人消息,知晓是被其他事情耽搁。并且看屋外情形,将要到来那人也不是寻常贵客。 仆人下去后过了许久,午时前后,屋外脚步声音渐渐停下。随后有人叩开屋门,告知他若无要事,今明两日不要出屋走动。 他听后虽然不悦,仍旧平静应下。 午时刚过,外面正是暖和的时候,有礼乐声响从屋外传入。司马问之打开屋门倾听,片刻以后确认来人职分。 不是皇亲,不是王公,只是朝中官职不高的内臣。确认以后回床躺下,闭眼恢复精气。 司马问之无所事事的时候,徐氏邬堡内,徐兵谨神情恭敬,正将一人迎入主屋。那人身旁跟着一个少年,年岁与司马问之相仿,也在十五六岁之间。 徐兵谨小心将一行贵客安顿好的时候,司马问之觉得困倦,已经睡去。睡梦中他听到繁杂声音,悠悠醒转,看过时辰,已到申时。 繁杂声音是众人在准备宴席,虽然还没有天黑,堡中已经掌灯。灯烛与灯笼都是红色,可见徐氏为来人下了血本。 天色渐黑的时候,堡中宴席开始。徐氏宗亲与来人分列两侧,徐兵谨与员外散骑长侍步堆坐在上首,如同众星拱月。 魏国虽然是由鲜卑人创立,大部分百姓还是汉民。徐兵谨宴请步堆的时候沿袭汉人传统,一人一张餐桌,采用分食。 因此等到众人坐下后,堡中仆从异常忙碌。 参与宴席的两方人地位职分各有不同,堡中为他们准备的吃食也不同。碟碗数百,令分配管事觉得头疼。 好在虽然忙碌,并没有出错。徐兵谨与步堆二人互相客气以后,开始觥筹交错,众人一同享受美味。 吃食之中,除了中原食物,还有步堆一行人从平城带来的异域美食。徐氏宗亲没有见过,品尝后啧啧称奇。 “大人,此人如何称呼?” 推杯换盏以后,徐兵谨看到步堆身旁少年一直没有动杯盏碗筷,随即开口询问。 187. 有来有往 “大人,此人如何称呼?” “此人,此人…” 步堆听到询问后想要答复,但是不知什么缘故,开口后似乎有些顾忌,变得欲言又止。 “小子是当今魏国护国天师首徒,有幸得陛下差遣,随使臣大人同去宋国。” 步堆期期艾艾的时候,一旁少年主动接过话口,答复徐兵谨。答复的时候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听闻天师术法高强修为通天,道长既是天师首徒,修为与眼界定然也是不俗。”徐兵谨听后奉承。 “徐宗主过誉,俗世修行是逆天而行,很是艰险,只求能够窥得一丝天机,如论如何也不敢说能够通天。”少年听到赞誉,心中很受用,略微低了一下头以后推辞。 “穆老。” 听到少年回应,徐兵谨转身向阶梯下的老者开口。穆老听后会意,转身离去。随后,徐兵谨再次面向步堆与少年二人开口。 “道长过谦。徐某前些日救了一人性命,那人无以为报,以一株药草相赠,说是产自辽东深山。府中无人能够断定此物,不知能否劳烦道长指点?” “谈不上劳烦,也没有不可。”少年还没有回应,步堆像是久经此事,连忙回应。 少年身份,徐兵谨早有猜测。在几日前,他已备好口中说到的“药草”,在宴席开始前命人带至厅外。 因此,步堆回应以后没过多久,穆老回返,将一个锦盒呈上。徐兵谨接过以后没有耽搁,直接递到少年手中。 锦盒外围有红色丝线缠绕,盒口处还有蜡泥封印。少年接过后小心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将锦盒闭合。 “徐宗主,你莫不是在消遣我?”闭合锦盒以后,少年看向对侧,冷言质问。 “道长的话是何意?”徐兵谨见状,脸上露出惶恐,开口询问。 “有几人不知晓,盒子中的药草是一株人参?如何不能断定此物是什么?”少年仍旧质问。 “道长息怒,徐某自然识得此物跟脚,但是无法断定此物年份。”徐兵谨连忙解释。 “哦。”少年听后,短暂回应,不再是质问时的声色。回应以后,再次开口。 “我只能看出在千年以上,具体年月也无法断定。” “此事不急,不急。”步堆见情势缓和下来,连忙说和。说和以后,又提出自己的建言。 “护国天师修为高强,定然能够知晓此物底细。不如将此物带回都城,由道长师尊定夺。” “徐某也有此意。”徐兵谨听后连忙附和。 少年点了点头。 此事定下以后,徐兵谨再向老者使了眼色。老者只离开了数息工夫便再次回返,随后有歌舞艺女走到厅中,衣袂飘飘腰肢舞动。 厅中一众徐氏宗亲与宾客欣赏歌舞的时候,少年没有跟着看向厅中,他仍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辽东盛产人参与其他药草,徐兵谨方才说的来历,听着并没有异常。 但是少年心中确定,若不是他在妄言,就是受了被救那人欺骗。 锦盒中的人参,虽然只看了一眼,少年仍旧能够确认是出自西北,不是辽东。 想到此处,他想要再向徐兵谨询问。将要开口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将话语生生止住。 此物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他看到,又被他收下带回都城。徐兵谨想要获知此物根底是假,将它送给自己与步堆是真。 况且,当他再次回忆步堆当时话语时,这一点也有印证。 少年虽然清高,却不迂腐。只是初经此事,没有被他人指点,明白的有些晚。想明白以后,他不禁赞叹徐兵谨决断干脆有些手腕。 无论如何,此物是他替师尊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开始思索如何替师尊回礼。 片刻过后,他有了决断。随即附身在步堆耳边密语,说出心中想法。 徐兵谨送与的人参即便只有千年药龄,放在俗世也能值数万两银钱。但在修行人眼中,要想获得此物只能靠机缘,不是银钱能够衡量。 既然他送与的无法用银钱计量,少年的决断,要回应的也不能用银钱计量。 歌舞以后他会主动演习一段术法,若是徐兵谨对道家技艺有兴趣,便以道家药丹和术法回赠。 只是凡人无法研习道术,他只能回赠术法演变出来的强身技艺。 步堆听后,连连应允。等少年说完后,厅中歌舞还没有停下,他向前探身告知。 徐兵谨听后,顿时对艺女歌舞意兴阑珊。不等到结尾,就将她们尽数遣走。 少年见状,立即下场兑现承诺。口诀与手诀连番动作后,众人察觉厅中景象出现变化,由宴客厅堂变为仙家庭院。 施展术法的时候,众人眼光都在少年与景象上面。少年目光反向看回去,时时留意徐兵谨的反应。见他对眼前的景象极有兴致,没有抗拒。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仙家景象散去。众人沉浸其中无法自醒,数十息过后,仍旧如痴如醉。 “仙家手笔,叹为观止!” 又过数十息,徐兵谨先从景象中醒转。随后连续击掌,开口赞叹。 “可惜南行以来,没有见过同道中人。听闻河南尹中多才俊,不知徐宗主府中是否有修行人?” 少年听到赞美声音,没有在意,开口时候,反而有一种曲高和寡的落寞。 “听道长提醒,徐某记起堡中确有一人,与道长事同道。若是有意,我即刻遣人将他唤来。”听到少年话语后,徐兵谨连忙回应。 “自然是好。”少年应允。 贵客在场,主家不能远离。徐兵谨示意厅中侍候的仆人,前去偏院唤司马问之前来。 徐氏主堡方圆数里,宴厅与偏院之间相距很远。仆人疾行不停,不到一炷香工夫到了院中。来不及在外面提醒,直接抬手,“啪啪”拍着屋门。 “什么人?”司马问之将要歇息,听到响声后询问。 “府中管事,有事求见公子。”仆人气喘吁吁回应。 “什么事?”司马问之再问。 “今日常侍大人到府,随行有修行人士。宗主唤你前去,为大人演习术法。”仆人如实告知。 “不去。” 188.拓跋龙阳 “不去。” 司马问之听后断然拒绝。 自他进入堡中已经过去了几日,久久没有被主家请去见面。此刻徐兵谨更是过分,直接请一个下人前来传唤,举止很是无礼。 “公子,方才小人说的有误,是宗主请你过去参与宴请。”之前仆人心急,没有在意说的是什么。听到答复后回过味来,连忙改了口风。 “不去!”司马问之仍旧拒绝。 之前数日,徐兵谨有数次机会请他赴宴,但是都没有前来,此时来请定是因为遇到事情。遇事以后才想起他,比方于郡中胡居世最初的举动还要可恶。 仆人无奈,只能无功回返。回去后矮身在徐兵谨身前,附耳密语告知结果。 “徐宗主,出了什么事?”少年见状,心中有些猜测,开口询问。 “道长见笑,出了一些状况,不过不碍大事。”徐兵谨赔笑回应,回应后转身吩咐穆老,再次前往侧院。 司马问之是穆老带入堡中,二人之间有几分脸面情分。 穆老离开不久,徐兵谨觉得不妥,向步堆与少年告罪以后,也从厅堂中走出,带人追着穆老去了侧院。 刚刚跨过院门,就听到司马问之声音从屋中传来。 “我已歇息,有事明日再来。” 听到屋中声音后,徐兵谨并不意外,也不气馁。快走几步到屋门前,轻叩几声等待回应。 几息过后,屋门自开。屋门后司马问之在高椅上坐着,没有像他说的已经卧床。 “在门外候着。”徐兵谨见状,吩咐其他人后进屋关门。 没过多久,门外人没有听到物屋内有任何声响,屋门开启,一主一客二人走出。 司马问之不是不懂礼法之人,徐兵谨来时客气,令他的怒火消去大半。 进屋以后,兵谨又以礼相待连连告罪,令他无法再去计较。 但最终将他说服的,是徐兵谨一句话语。徐某身家性命系于今晚,道长万勿推辞。 前些日子,方于县令也是这样求他。 造化弄人,数日间两地中,同一宗族的两个亲近之人都以这样的话语逼他就范。 出门以后,徐兵谨惦记厅堂中的众人,有意加快步伐。司马问之紧紧跟着,一炷香的工夫后二人现身宴厅中。 “大人,此人便是之前说的那人。”见到步堆后,徐兵谨开始引荐。 本来还想说出司马问之姓氏名字,但书信中没有写明,前去查探的仆人也没有回返,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乡野散修马问稽首,拜会道友。”司马问之见状主动开口,解去他的难堪。 “天门观天师坐下首徒拓跋龙阳稽首,见过道友。”少年随后回礼,客气回应。 同道相见,多以道号告知。但是司马问之与少年言语间只涉及姓名,不见道号。司马问之是不想道出本宗,少年是什么缘故,他并不知晓。 他不知晓,厅堂之中有人知晓,并且不是一人。少年话音刚落,徐氏宗亲一侧接连有低呼声音响起。 有不明内情的人连忙向族人询问,得知以后也开始低呼。 徐兵谨听后,也知晓了少年真实身份。 知晓少年真实身份后,他随即明了,为什么前往宋国使团中步堆是最高官员,之前却有几次反而要看这少年脸色行事。 拓跋氏是魏国皇姓,此人不仅是皇族,还是当今魏帝拓跋焘胞弟,魏室正统。 “道友,请了。” 众人还在对少年身份津津乐道之时,少年伸手示意,请司马问之在上方坐下。 厅堂中有一众徐氏宗亲,并且徐兵谨就在面前,少年所做是鸠占鹊巢。 但是亮明身份以后,众人中他的身份最为显赫,即便以客代主,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去置喙。 拓跋龙阳伸手指向的地方虽是上座,但并没有座位。司马问之看后抬手调灵,化形以后托住身体,开口回应。 “道友,请了。” 拓跋龙阳见到他的手段,也不意外。随后拿起一旁盏碗,向他桌子上的空盏倒去。 手中盏碗同样也是空盏,但是随着拓跋龙阳的动作,有酒水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司马问之面前空盏很快被盛满,酒水眼见就快要溢出。 盛满以后,拓跋龙阳手中动作没有停歇,继续流出的酒水到下方盏碗中也没有溢出,超出碗沿以后继续升高,没过多久后浮空一尺。 一旁的众人看到后,无论是使团中人,还是徐氏宗亲,都传出惊呼声音。 道人多不饮酒,即便是饮酒也很节制。 拓跋龙阳倒出的酒水超过一升,无论如何,司马问之不会尽数接下。略微思索以后,他心中有了决断。 酒要一饮而尽,茶却可以浅尝辄止慢慢去品。司马问之端起盏碗同时引动灵气,酒水入口前化为茶水,喝了一口以后缓缓放下。 周围人群见状,再次惊呼。 俗人看的是热闹,斗法的时候,拓跋龙阳与司马问之二人都是估摸到对方修为。拓跋龙阳身份尊贵修为稍逊,应是前些日子刚刚踏入神人境。 司马问之将盏碗放下后,拓跋龙阳神色有些气馁,转身向一旁座位走去。刚刚转身,盏碗中的茶水不再受控,顷刻之间洒满小桌。 一旁有侍候仆人见状,连忙上前擦拭。 仆人手忙脚乱的时候,拓跋龙阳已经坐定。随后他再出一计,以灵气驱使面前盏碗,向对侧缓缓飘去。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 若只是比试变化,二人都有手段,短时间内难分胜负。以杯盏作为媒介,二人都使用灵气驱使,杯盏最后到了谁的面前,谁便输掉比试。 修为更高,并有内丹修行法门傍身,司马问之自然不惧,但是他并不想直接取胜。 不想的缘由,是不能。 方才众人窃窃私语时,他听到了私语内容。 对面少年身份显贵,不能轻易开罪。无论是考虑徐氏宗族的现在,还是考虑以后自己要北行。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也开始引灵,没有直接比拼。前几日演练上清正法后有些心得,此刻正好可以拿来验证。 十几息过后,验证有了结果。 拓跋龙阳驱使盏碗至二人中间位置的时候,盏碗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189.进退两难 盏碗飘起的时候,旁边的众人都在看着。其中有些人看出门道后,知晓二人是在做什么,开始饶有兴致地等候比试结局。 但是盏碗到了距离二人小桌相同距离时径直落下,出乎众人预料。 盏碗落下的时候,拓跋龙阳尝试再次驱使。几次尝试无果以后,渐渐变得沮丧。 这次比试后盏碗落在正中,看似是二人旗鼓相当。但他知晓无论术法还是心性,自己都要逊色对面那人一筹。 “道友高义。” 想明白以后,拓跋龙阳随即起身躬身行礼。 看到少年反应,司马问之心里松了一口气,知晓少年已经会意。没过多久他向徐兵谨推脱身体乏累,起身向厅堂外走去。 来时不是孤身,返回去的时候也不是一人。穆老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起向着侧院客房走去。 “公子能否预知后事?”走到屋门的时候,穆老停下,开口询问。 “道门中没有预知还未发生事情的术法。”司马问之不知他为了什么发问,想过以后如实回应。 “穆某听闻,修行中人可以通过卜卦预测后事。”穆老进一步求证。 “即便是卜算,也只是大体预测,无法知晓详情,除非是大罗金仙本尊。”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大罗金仙?”穆老不知。 “道门中,大罗金仙仅次于三清祖师,可以往复古今逆转阴阳。”司马问之再次解释。 穆老听后,若有所思。他仍旧不知晓大罗金仙是什么,但能确认是比普通仙人还要厉害的存在。 “你想要知晓什么?”在穆老思索的时候,司马问之来了兴致,反问回去。 “除了徐氏宗族以后的运势,还能有什么?”穆老听后也如实回应。 “厅堂中那个少年是陛下的胞弟,看方才情势,徐宗主踏上这条大船已经没有悬念,徐氏宗族日后会愈加昌隆。”司马问之说出自己预料。 “按常理应当时如此,但是公子有所不知。” 穆老听后先是附和,随后摇了摇头,开始诉说内情。 “国中盛传,太宗皇帝逝去前留有遗诏,令群臣辅佐拓跋龙阳上位。但当时龙阳年少,才被当今魏帝夺位。随着他年岁渐长,一些旧臣开始在他身旁聚集,他已渐渐成为陛下心中忧虑。” “魏国现在是否已经定下皇储?”穆老讲到这里,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将他话语打断后开口求证。 “陛下还没有子嗣。”穆老听后,摇头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若只是因为拓跋龙阳身旁有旧臣聚集,拓跋焘大可将其灭杀以除后患。但他久久不见子嗣,皇权并不稳固。担忧杀掉拓跋龙阳后会掀起皇权争端,自己的皇位化为虚无。 杀与不杀,留与不留。隐患渐长,拓跋焘难以抉择。 此外,他也猜测到穆老为什么会关心徐氏宗族后续运势。 自古至今,皇权之争都异常惨烈,失败一方大多被流放蛮荒野地,甚至直接灭杀。 穆老知晓的事情,徐兵谨肯定也已知晓。知晓其中凶险以后,他仍旧决意踏上这艘大船。决断定下的同时,相当于已把身家性命赌上。 “徐宗主额庭宽阔,面相福禄,是富贵长寿之人。”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从侧面宽慰,权当是回应。 “多谢公子解惑。”穆老听后脸上果然有了喜色,道谢后匆匆离去。 穆老离去后,司马问之也匆匆进屋。坐在床榻上想了一会儿,心中做了决断。 他要趁着夜色离去。 想要离去的决定,之前已经定下。但是立即离去,是方才定下的。原本是想等天明后,向仆人告知过了再走。 急于离去,是有缘由,他担忧等到天明,徐兵谨会百般挽留。 挽留也不能留。 方才在厅堂中,他曾与拓跋龙阳近身相处。乘风在他怀中没有沉睡,却毫无动静,说明此人身上没有龙气,无法引起乘风呼应。 没有龙气,拓跋龙阳就不会成为魏主。 换句话说,无论魏国皇权以后落在何处,都不会在他身上。若所料不错,徐氏宗族也难逃厄运。 君子行事,不立于危墙之下。、 司马问之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但也不是无知之人,不想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徐兵谨,将自己身家性命搭上。 决断已下,立即行事。将随身物品收拾妥当后,他从屋中走出,向着堡门位置走去。 徐氏坞堡中外紧内松,对内看守并不严密。司马问之一路过去,没有受任何阻拦。只是在将到堡门的时候,被看门守卫拦住盘问。 来时路上,应对盘问的说辞他已备好。守卫一一询问,他一一回应,直至守卫不再怀疑,开门为他与琅琊放行,目送他们离去。 司马问之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有一匹快马匆匆赶到大门处。守卫认识骑马的人,将他接应以后,带着向堡内快速走去。 自司马问之离开,厅堂中的筵席还没有结束。徐兵谨双眼迷离,与一众宗亲陪着少年和步堆,欣赏厅中舞女摇摆。 趁着舞曲结束,有管事上前,附在他耳边私语。 “当真?” 随着管事诉说,徐兵谨迷离神色渐去,直至最后迷离尽散,最后开口确认。 “已与打探之人确认过。”管事回应肯定。 “你去选些上等礼品,即刻送去那人屋中。告知那人,我随后会再去拜访。”徐兵谨听后吩咐。 “礼品力求精美,言语务必客气。”吩咐过后,他又作补充。 宴席将要结束的时候,之前离去的管家回返,神色紧张。徐兵谨见状不再避讳众人,直接问发生何事。 “宗主,那人已经走了。”管家气喘吁吁地回应。 “什么时候?”徐兵谨询问。 “不知。”管家回应。 “去了何处?”徐兵谨再问。 “也不知。”管家脸上已有冷汗淌下。 “要你何用!”徐兵谨暴怒,不顾有贵客在场,开口大声呵斥。随即起身,向厅堂外走去。 穆老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拦住的同时,频频以眼色提醒,朝廷来人尚在此处。 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兵谨虽是此处主人,一时之间,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190. 奉为上宾 “徐宗主不必有顾虑,尽管前去做紧要的事情。只是要牢记一点,务必将那人找回来。”踌躇两难的时候,拓跋龙阳开口解围。 徐兵谨听后不再犹豫,离开厅堂的时候开口吩咐管事,随后直奔正门那里快速走去。 到了正门那里的时候,除了一人以外,其余的守卫都在瞌睡。清醒的守卫见宗主亲自到来,赶忙将其他人唤醒,慌张地开口告罪。 “不久前,可曾见到有人从这里出去?”徐兵谨无暇怪罪几人偷懒,将告罪声打断后急切询问。 “半个时辰前,有一少年从这里离去。我们查验过他的随身行李,没有见到府中财物。”听到询问,守卫中有人回应。 “是否还记得容貌?”徐兵谨听后再问。 “记不太清,只是记得有些清秀。”另一个守卫答复。 “对了,此人身旁带着一只狼犬,很是威武。”回应过后,守卫想起一个细节,连忙说出。 徐兵谨听后,转头看向一旁。穆老会意点头确认。 “去了何处?” “西北方向。” 徐兵谨与守卫交谈的时候,刚刚被吩咐离去的管事带人回返。除了带人前来,还有几匹健壮马匹。 “上马,快追。” 徐兵谨看到管家,将马匹接过后快速下令。一行人冒着夜色,匆匆向西北方疾驰过去。 一路追去的时候,徐兵谨心中做着打算。 守卫说那人半个时辰前离去,依照常人脚程,已经走出去十里有余。但那人不是常人,若是使用术法,数十里也很平常。 因此若追出去十余里时还找不到,后续要如何去做?是改换方位,还是继续沿西北前行? 反复纠结过后,他只能做下粗略决断。十余里外即便寻不到那人,也要继续前行。如若真的找不回,便是命里没有此人相助的运势。 催马疾行,行进很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已到十余里外。徐兵谨不见前方有人,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仍旧觉得气馁。 气馁没有持续多久后出现转机。 再前行几里后,借着月色,他看到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道长留步。” 看到身影以后,他一边催马快行,一边开口高喊。 徐兵谨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骑马追过来。听到喊声后知晓这些人是为他而来,随即停下脚步转身。 徐兵谨见状,到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翻身下马,步行向司马问之走去。 “道长不辞而别,是要去往哪里?”走到近前,他没有寒暄,直接询问。 “居无定所,行无定处。”司马问之冷淡回应。 “这个,这个…”徐兵谨听出他的语气,脸上现出尴尬。随后隐去尴尬,开口劝说。 “既然道长不知要去何处,不如去徐氏坞堡中,由徐某供养?” “徐氏宽门高槛,易出不易进。”司马问之回应仍旧冷淡。 “回去后徐某便遣人将门槛除去,此后本宗对道长再无阻拦。”徐兵谨会意,再次劝说。 “君子不立危墙,徐氏大难不远,我不愿趟这浑水。”司马问之再次推辞,说出心中实话。 说完以后他看向徐兵谨,看他怎么反应。 出乎他的意料,徐兵谨听后,脸上没有出现诧异。不仅未见异常,徐兵谨随后说的话语也出乎他意料。 “道长可知,我曾遣人去过凤至那里?” “凤至?”司马问之反问。 “道长初次来时,曾将凤至手书交与守卫,后来穆老带你进堡中安顿。”徐兵谨解释。 “不知,与我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回应。 “与道长有莫大干系。”徐兵谨已预备好说辞,待他回应以后随即回复。 “道长来之前,凤至仍有手书,是由他人送到堡中。内中详尽讲了许多事情,大多与道长有关。并且再三叮嘱,将道长安顿以后先莫相见,遣人去他那里后再去拜会。” “当真?”司马问之不能尽信。 “当真。遣去的那人刚刚回返,也随我一起前来追寻道长。”徐兵谨回应的同时,招手令仆人上前。 不能尽信,就要确信。司马问之没有避讳,等待那人走近以后,伸手搭脉查看。 精气亏空,气脉紊乱,此人之前确实有过长途奔波,不是这十余里骑行所致。 “徐大人说了什么?”查探过后他反问回去。开口的时候,语气不再冰冷。 “方于徐氏与洛阳徐氏本是一体,凤至恳求道长再伸援手,救助徐氏本宗。”徐兵谨见他询问脸色大喜,回应的言语愈加恳切。 “不可再与拓跋龙阳过分亲近。”司马问之听到恳求,思索后松了口。 “使团众人走后,不会再与他们有瓜葛。”徐兵谨说出承诺。 “也无需一刀两断,亲疏有度即可。”司马问之见他会错意思,开口纠正。 “如此甚好。”徐兵谨听后,心绪大定。 司马问之回心转意,没过多久,一行人开始向徐氏坞堡回返。 回返之时,马匹不够。 徐兵谨坚持让司马问之坐在马上,由他亲自牵着缰绳,并将他人送过来的马匹一一拒收。 好在路程并不太远,一个时辰过后,众人回到堡中。 徐兵谨离开前已经吩咐管事,等他离去后,先行将拓跋龙阳一行人安顿。因此回来时堡中静谧一片,不见之前喧闹声音。 但不久以后,堡中静谧被破去。多有仆人密步匆匆,手中托着一干生活用度。 徐兵谨为示诚意,等不到天明,连夜下令将司马问之居所从侧面搬到正院。 一番折腾,再次安顿好的时候已经过半夜子时。 新屋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徐兵谨细心有加,还在屋中备了一张小床。琅琊跟着奔波许久有些乏累,窜上小床后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司马问之却一直在床上睁眼躺着,迟迟无法入睡。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徐兵谨亲自将他找回后,安置在正院大有深意。 正院中都是徐氏宗亲嫡系,一旦有了危难,司马问之就在近处,可快速出手救援。 “心软误事,又立危墙。”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叹息。 191. 穆家有女 司马问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同时,数丈外的一间居室中仍旧亮灯,屋中有人也没有歇息。徐兵谨在一把矮椅上坐着闭目养神,像是正在等着谁的到来。 果然,没有过去多久,有人走近发出声响。来人没有开口通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穆老,是否已经将马道长安顿好?”徐兵谨听到响声后双眼没有睁开,直接开口发问。 “宗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是…”穆老答复的时候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徐兵谨睁眼询问。 “只是他将宗主遣去的女仆尽数轰了出来,不用她们暖床。”穆老如实回复。 “罢了,修行中人大多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万事由他,府中人都要顺从。”徐兵谨回应后开口吩咐。 “宗主,老仆有一事无法掌夺,还请示下。”穆老听到吩咐后不再纠结,随后开口说出请求。 “什么事?”徐兵谨心绪大好,反问的时候语气轻松。 “往后府中行事,是否要按马姓道长说的那样,与皇室中的那人疏远?”穆老说出详情。 “他说的不是疏远,是即离有度,亲疏适当。此外,适当疏远也不是坏事,你之前对这事不也是担忧?”徐兵谨听后笑着解释。 “况且为了此人疏远魏室,也不是不值得。”解释过后,他又作补充。 “前往高平的人,到底打探到了什么,令宗主对此人的态度判前后若两人?”穆老愈加不解,再次开口问道。 “宋国高平郡中,方于县数月灾荒一事你也知晓,在数日前已经被他亲手解除。”徐兵谨没有隐瞒,说出打探详情。 “即便这样,只是表明此人有些本事,也不值得宗主这样反应。”穆老听后仍旧不解。 穆老话音落下后,徐兵谨迟迟没有答复。数息过后他走到屋门处,确认门外无人,又将屋门紧掩,随后回返,回返以后开口回应。 “前去打探的人虽是由你亲选,他离去前我也有过交代过,除了凤至以外,令他再去找另外一人。” “什么人?”穆老连忙询问。 “那人告知,胡居世夫人诞下子嗣的当晚,马道长就在外面守候。当时院中似乎有过一场大战,危急关头是他引动天神临世破除危难。”徐兵谨没有理会穆老询问,继续说着隐情。 “这世上当真有仙神?” 询问是什么人一事被刻意略过,穆老有些失望。但是听到后面话语的时候,他顾不上失望,失声颤音问道。 “是啊,这世上当真有仙神存在吗?”徐兵谨听后开始喃喃自语,随后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我不是修行中人,自然接触不到那方天地。修行人常讲方内和方外,对于常人,那方天地就是方外之地,不可见也不可闻。” 话音落下,屋中主仆二人久久都不再言语,像是在回味这则消息。 “穆老,犬子与秋雨婚配一事你如何看待?”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兵谨先开口打破沉默,不再谈论司马问之,转向了另一事。 “凤鸣与雨儿年岁皆幼,能否再缓些年月?”穆老听后回应,回应的话语中带着请求。 “两年前问你时,你也是这样回应。如今凤鸣与秋雨都已束发及笄,若是在寻常人家,早已完成婚配,为什么还要缓些年月?”听到请求后,徐兵谨直接质问,语气中隐隐带有不解与埋怨。 “无需再问我,此事宗主可一人决断。”听到埋怨,穆老突然变了态度。 “也罢,等堡中诸事了却后,你我再谈这事。今日已晚,你先回去歇息。”看到穆老的反应,徐兵谨有些无奈,只能打发他离去。 但是等穆老刚刚走到屋门,还没有出去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我曾言明,你我亦仆亦友,晚辈婚事你我共谋不会强求。但穆老若总是这样,徐某不会令这件事一直拖延下去。” 穆老听后未置可否,开门走出失去踪迹。 寅时过半,司马问之在床上闭目养神已久,渐渐觉得困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之中,他过得并不轻松。 徐兵谨一场豪赌,最终以惨败告终。拓跋龙阳被魏帝斩首,牵连党羽无数,洛阳徐氏连同魏国众多大族,皆被灭杀铲除。 他不忍徐兵谨血脉全无,冒险出手相助。结果被魏国佛道两脉高手围困,力拼不敌最终陨落。 噩梦连连,司马问之在床上开始抖动。魏国佛道两门修士将他斩杀的那一刻,他从梦中惊醒。 惊醒以后,他看到从屋外投进来的亮色,知晓天色已亮。同时也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随即起身打开屋门让进新鲜气息,慢慢平静心绪。 司马问之平复心绪的时候,屋外正院,一个妙龄少女正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妙龄的小鬟。 “此处什么时候住了人?” 一行人走到司马问之屋前时,少女面露狐疑开口发问。 她身后小鬟中,有知晓昨夜府中动静的人。听到询问后,小鬟将发生事情大体讲出。 少女听到解释,来了兴致。令身后几人原地等候,她自己向屋门处走去。 “小娘,宗主还在厅中等候,莫要误了时辰让宗主久等。”小鬟中有人焦急,见状连忙提醒。 “就你多事。”少女听后不仅不领情,反而瞥了小鬟一眼,开口呵斥。 “宗主那里出了事情,自有我去应付,你等在此处候着即可。”呵斥以后她再做吩咐,随后不经允许,径直走入屋中。 司马问之仍在平复心绪,没有察觉有人走近。但是琅琊嗅觉灵敏,少女刚刚走进她便醒来,警觉地看向屋门处。 “你是什么人?” 见自己走进后,屋内男子没有反应。少女开口,明知故问。开口时候,语气中有些嗔怒。 “你又是什么人?”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抬头查看,看到少女后没有解释,径直反问回去。 “你这人好无礼,我先问你,你为何不答复?”少女怒气更盛。 “你这人也好无礼,即便是你先问,我为什么要答复?”司马问之的回应针锋相对。 192. 去而复返 “穆氏独女,名为秋雨。” 眼见占不到上风,少女放下心气,先行开口告知,讲出了自己名氏。 “你还没有说身份。”说完以后,她像是觉得自己有些吃亏,紧接着再次开口。 “山野散修,道人马氏。”司马问之不再回避,回复她的话语,与回复拓跋龙阳时相同。 “是招摇撞骗的道人吧?”秋雨回应,话语中有故意挑衅。 司马问之不知她话中的意思,听到询问后不再吱声。 “喂,小道士,这是你的坐骑?”眼见得不到回应,秋雨有些尴尬。她打量屋中事物时看到琅琊,没话找话地问道。 “是舍妹。”司马问之不再沉默,开口为琅琊正名。 “好俊美的狼犬。”秋雨听到答复后尴尬脸色尽数消散。一边向琅琊走去,一边不忘继续逞着口舌。 “你们这些修行中人,真是怪异无比,会认一只畜生当做亲人。” “呜…” 琅琊初见有人进屋的时候,心中已经警觉。随后她听取了屋中二人对话,虽然听不懂是什么,但是能听出司马问之口气不善。 因此,当看到进屋那人向自己走近的时候,她开始呜嚎警告。 秋雨脸上再次现出尴尬,但是已到半程,此刻再回去会更加狼狈,只能无视呜嚎声响,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 警示无用,琅琊不再忍受,在她继续前行以后作势欲扑。 “小心!” 司马问之没有料到琅琊的反应,见到这种情景以后,一面提醒一面快走几步追上去,拽住她的衣物向后拉扯。 情急之下,他没有能把握好力度。秋雨被他拉回以后余势不减,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一起。 受力之后,乘风受到惊扰,从司马问之怀中爬出,慌张的爬向他的肩头躲避。 “蛇!” 女子怕蛇,秋雨也不例外。看到乘风以后,她一声尖叫,惊恐地向门外退去。一边退着,嘴里一边叫嚣。 “你故意欺辱,我去找义父做主,定不会轻饶你!” “无妄之灾,血口喷人。”司马问之见她离去,嘴里也不甘示弱。 方才梦中受到惊吓,心绪刚刚平复。此刻又无故横生事端,他心绪不定,不想再与他人争论,起身要将屋门关上。 还没有关上,屋外又有来人。辰时已到,有堡中仆人送来朝食。 “堡中可有名为‘秋雨’的女子?”见仆人放下吃食将要离去,司马问之将他叫住询问。 “回公子,有此人,是穆老独女。”仆人恭敬地回应。 司马问之听他确认后若有所思。 穆秋雨刚刚狼狈离开的时候,他是目送着她离去。因此见到此女身后跟着的小鬟,身份如同徐氏主家子女。 即便是穆老与徐兵谨亦仆亦友,为证名分,穆秋雨也不当有这样的待遇。既然事实如此,一定是还有其他缘由。 “那此人与其他奴仆有什么不同?”思索过后,司马问之再次问向仆人。 “穆女不是堡中仆人,自进堡以来,就被宗主认为义女,并且为她与堡中少主定下姻亲。”仆人听后开口纠正。 司马问之立时明了,道谢以后将仆人送走。 原来如此,难怪此女嚣张跋扈。 只是无法断定,收为义女与定下姻亲二者之间谁本谁末。不过,主仆之间大多不能通婚,为定姻亲去认义女最有可能。 肚中饥饿,仆人走后司马问之不再去想这些杂事,一心享用朝食。将近用完的时候,穆秋雨从之前离去的方位回返,再次经过他屋前。 这次她只是路过的时候,没有再进来,见屋门紧闭,面有怒气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辰时将过,司马问之在屋内歇息时候,屋外传来叩门响声。他起身将门打开,将来人迎入。 来人是穆老,这在他意料中。但是穆老说的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 巳时二刻的时候,魏国朝廷来人会离开此处继续南行。徐兵谨遣他来拜会,告知届时也请他去相送。 “是常侍大人亲点你的名字,请你到时前去。”穆老见他有些抵触,开口提醒。 “不会令徐宗主为难。”司马问之点头应下。 与昨日迎入时的场面相比,送走时要低调许多。司马问之赶到堡门的时候,没有见到礼乐,只有堡中一众仆人,正在忙着向车队中搬运物品。 木箱都是紧锁,大多十分沉重,即便不是银钱,也是贵重物品。 虽然是步堆特意嘱咐请来的,整个相送寒暄中,司马问之都是在一旁站着。除了一开始徐兵谨打过招呼后,少有人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巳时过半,车队前行。 “你很不错,可堪大用。” 经过司马问之面前时候,主驾车马停下,拓跋龙阳从车舆中探出身子。随后在众人注视目光中对他开口,车驾又徐徐开动。 魏国朝廷来人走后,徐氏坞堡中没有恢复往日平静,开始接连有当地其他氏族前来拜会。 徐兵谨一一应下,连日应酬。 虽然忙碌,他仍惦记司马问之。每日早晚都会亲自前去屋中拜访,或是将穆老遣去问候。 来的次数多了,司马问之与穆老变得熟稔。堡中有些事情,穆老不再隐瞒避讳。 与有些氏族频繁与徐氏宗族接触对应,原来交好的一些宗主开始有意与徐氏疏远。宗族中为了这件事事争论过多次,每次都是徐兵谨强力压制。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乱世纷争之中,每个人都在做出自己的抉择。亲近徐氏的氏族在做,远离徐氏的氏族也在做。 与此同时,穆老也在做抉择。他心中决断难下,几次欲言又止,被司马问之察觉。 “无事,无事。”每次被问以后,穆老都是用这样的话来搪塞。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几日,司马问之刚刚有几天安稳日子,一日夜间,徐氏坞堡门前突然喧哗,有一驾车马慌张驶近。 “什么人?”门口守卫见状,大声喝止。 “快去叫你家主子出来迎驾,耽搁了事情,全砍了你们脑袋!”听到喝问,车舆中有人探出身子大声呵斥。 那人呵斥的时候,坞堡守卫中,有人认出他是几日前离去的员外散骑常侍步堆,急忙跑入堡中去通报。 193. 何人所为 守卫进入堡中以后未没有过去多久,有一行人从堡中向大门处匆匆走来,当先一人是徐氏宗主徐兵谨。 “徐宗主,快些上前。” 见到众人从堡内走出,步堆连忙招呼开口催促。 “大人,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快就从宋国回返?”徐兵谨疾步上前,确认守卫说的无误后问道。 “一言难尽。徐宗主,先遣人将车舆中的那人接到堡中再做计较。”步堆回应时语气急速,回应的同时作下吩咐。 徐兵谨听后面露疑惑,但是仍旧听从吩咐,从身后心腹中选出几人,连同自己一起跃上车驾。 揭开车舆门帘,众人看到有一人仰面躺着。此人脸部正被丝绢遮挡,看不清他的面貌。 面部虽然被遮挡,但是徐兵谨从衣饰上将他辨认出,是前几日一同离去的魏国皇亲拓跋龙阳。辨认过后,他心中骤然觉得慌乱。 几息过后,慌乱退去,接触到拓跋龙阳身体后,徐兵谨知晓情势还有回转余地。拓跋龙阳身体温冷如同常人,不是如他想的那样已经了无生机。 步堆一行人离去仅有几日,之前在堡中的居所还没有被他人占用。将拓跋龙阳从车舆中接应下来以后,众人小心地将他抬至之前居所。 徐兵谨心思细腻,在将人接至堡中的路上,已经遣人去请疾医。 有名疾医大多都在城中,此时城门关闭,派人前去也须等到天明。 因此他遣去的人分成两路,一路去往洛阳城外守候,一路去三十里外秦家。 “徐宗主,可曾请了医官?”将拓跋龙阳安顿以后,步堆才想起此事,开口问道。 “回大人话,已遣去两路人马,分别去了洛阳城中与三十里外秦氏,想必两个时辰内疾医便能赶到。”徐兵谨回应。 “洛阳距此不过数里,何须两个时辰?”步堆听后骤然发怒,大声质问。 “大人,酉时早已过去,城门已经关闭。”徐兵谨见状,连忙提醒。 “忙中出乱,是我忘了这一点,徐宗主莫要见笑。”步堆听到提醒醒悟过来,随后再次开口询问。 “秦氏是什么人,是否可靠?” “秦氏祖上曾与古时渤海郡名医越人学艺,精通医术。此后世代行医,在本地很有名望。”徐兵谨听后解释。 步堆点了点头,不再怀疑。 两人交谈的时候,一众小鬟从外面赶到,带来擦洗和衣物。拓跋龙阳身上衣饰已经脏污,需要有人为他换下。 步堆等人见状,闪身走向外围,为小鬟让出位置。 “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狼狈?” 走到外围后,徐兵谨将一旁外人支走,询问事情缘由。 “徐宗主,这…”步堆听后,欲言又止。 徐兵谨见状,知晓他有难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怎将此人忘了。”心中纠结如何询问的时候,徐兵谨忽然想起司马问之,不由发声。 “什么人?”步堆发问。 “马道长还在堡中,就在距此不远的一个居所,他有异术在身,或许能有办法。”徐兵谨连忙回应。 “是极,是极。”步堆也反应过来,急忙吩咐去将他唤来。 司马问之还没有歇息。 修行人耳聪目明,步堆回返以后,众人一番喧哗被他察觉。只是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他以为只是徐家私事,没有出门查看。 等到有人叩响屋门,请他前去的时候,他心中有了猜测,发生的定不是寻常事情。 “徐宗主,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已有准备,看到步堆以后,司马问之仍旧有些意外。随即看向徐兵谨,开口发问。 “常侍大人一行人南行后,安北王没有先兆,忽然病恙。常侍大人不得已只能先行回返,回到堡中。”徐兵谨没能打探出缘由,此时被问,只能含糊回应。 “拓跋龙阳现在什么地方?”司马问之听后看了步堆一眼,继续问道。 皇亲国戚的姓氏名字,寻常百姓和官员不得随意直呼。司马问之的问话僭越不敬,往常时候会被呵斥。 但此时此刻,步堆听后没有怪罪。 “道长随我来。”徐兵谨一面回应,一面将他带到内室。 拓跋龙阳的衣物已经被换下,徐兵谨见状,将仆人尽数遣走。 见屋中没有外人,步堆先司马问之几步,上前将床上那人面上丝绢解下。拓跋龙阳露出面部,苍白无色。 “常侍大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司马问之随后上前,以手搭脉,问话与徐兵谨所问相同。 “我也不知。”步堆见无法再回避,只能如实答复。 “不急,异常事情都可讲出,务求如实。”司马问之劝慰。 “没有见特别异常事情。”步堆听后,开始回忆这几日事情。 “常时候,宋魏之间互遣来使,都是在都城数十里外接应。但是这次不知宋国怎么知晓安北王也在队列中,遣人到颍川告知我们,已派人到两国边界接应。但是启程时日较晚,还没有赶到,令我们慢一些脚程。” “因此安北王下令缓行,接连几日,没有行进多少,都没有走出颍川。” “可曾见到宋国接应官员?”司马问之听到这里,开口询问。 “不曾。” 步堆回应后接着诉说。 “原本是昨日就能见到,宋国来人已经在边界南侧守候。但是在越过边界的时候,车队突遭流匪劫掠。随后安北王出事,我们无法南行,只能直接回返。” “流匪?”司马问之疑惑。 “大多是连年战乱,失去营生的穷苦人,被迫落草为寇。出平城时,陛下对这些已有预料,在车队中埋伏下数名武法高强的守卫。流匪一触即溃,门能成为威胁。”步堆听后解释。 “可曾抓获流匪?”司马问之再问。 “也不曾。那些人武艺虽不高强,但是逃命本事了得。守卫追出去数百丈,到最后连身影都没有见到。”步堆答复。 “那他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情?”司马问之听后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再次问道。 “没有抓获流匪,又没有别的损失,车队随后继续前行。只过了一炷香工夫,没有征兆,安北王大呼一声后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步堆像是对这事仍有余悸,此刻讲述的时候仍旧觉得惊恐。 194. 何人所为(续) “车队中的守卫如本事怎么样?”司马问之听后若有所思,继续问着。 “是陛下精挑细选,都可以一当数十。”步堆不明问话目的,但是仍旧作了回应。 “如此精悍的守卫,却连流民都不能捕获,军中养的莫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司马问之没有认同,听后开口讥讽。 “道长是什么意思?”步堆虽然有事相求,但是也不忍属下被辱。 “大人还不明白?若只是流民,如何能够比以一当数十的守卫还要强悍?一触即溃不过是假象,引那些守卫离开才是目的,是为了后面方便行事。”司马问之解释。 “有什么凭证?”步堆仍不相信。 “拓跋龙阳并没有疾患,沉睡不醒是因未其他的缘故。”司马问之诊脉完毕,说出结果。 “什么缘故?”步堆急问。 “夺魄失魂。” “怎么能够?”步堆愈加不信,随后讲出道理。 “安北王本身就是天师首徒,道法高强。况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其他修行人现身。” “修行不止,道法不休,即便是天师本人又能如何?不说别人,宋国护国真人黄潇就比他要强上许多。”司马问之指着拓跋龙阳回应。 “道长是说,谋害安北王的人,是受宋国皇帝派遣?”步堆听后若有所思,不再坚持己见。 “拓跋龙阳弱于道家祖师,我刚刚若是提到道家祖师,大人是否也认为是他老人家做的?”司马问之反问回去。 步堆吃瘪,一时无法回应。 屋内几人谈话时候,外面远处传来喧哗声音。徐兵谨以为已经将秦氏名医请回,连忙出去相迎。 没过多久,他又只身回返。 “常侍大人的随从,有几人也返回堡中,我已经遣人前去安顿。”回来以后他主动解释。 步堆回返匆忙,伴随车驾两旁的多是守卫,侍从被他舍弃。但他担忧颠簸会加重拓跋龙阳疾患,车驾行驶并不快速,只比侍从早半个时辰回返。 “可曾见到车队中的辎重给养?”司马问之听后想到之前的数个木箱,随即询问。 “不曾,几人都是轻装简行,没有带着任何拖累。”徐兵谨回应。 “大人,还有一事可以佐证,袭扰车队的不是流匪。”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 “什么事?”步堆语气恳切,不见之前盛气凌人。 “车队离开徐家时,曾带着给养无数。大人与侍从都是匆匆回返,没有带走给养。若是预料不差,那些东西现在还在那里,没有被流匪劫掠。”司马问之说出猜测。 “财物无用,若是安北王不能醒过来,再多银钱也无命享用。”步堆语气无奈。 “大人,无论如何,那里都要再去一次。” 司马问之向步堆说完后,又转向徐兵谨,开口请求。 “徐宗主,能否备下人马,我们连夜去那里,查探究竟发生过什么。” “一切听道长吩咐。” 徐兵谨连忙回应,说话的同时看向一旁步堆。 出事地域,只有他与属下知晓。若没有步堆应允带路,即便能够找到,也会耽搁时辰。 “一切听道长调遣。”步堆见状只能应下。 “只是道长,安北王是否还有救?”应下以后,他说出心中担忧。 “失魂不是失命,若能将魂魄找回,调养几日即可。”司马问之开口宽慰 步堆听后,心绪渐渐安定。 步堆变得安定,司马问之并不安心。他说给众人的话并不准确,刻意隐瞒一些详情。 寻常失魂,寻回魂魄后经过调养,几日过后的确可以恢复。 但是拓跋龙阳丢失的是主魂主魄,若是不能及时找回,体内剩余魂魄会愈加躁动,直至破体而出,去与主魂主魄汇合。 徐兵谨准备人员马匹的时候,步堆也定下同行人马。但是他没有亲随,只在屋中守着拓跋龙阳。 众人准备行装的时候,前往秦氏的仆人带着秦家名医赶到。一番诊断以后,将结果告知。 亥时将至,司马问之与徐兵谨带人将要前去。步堆以客送主,从屋中出来送行。 “道长说的没有差错,名医诊断后告知,安北王昏迷不是是疾患所致。”众人离开前,他主动告知此事,语气中心悦诚服。 按步堆说的,徐氏坞堡距离那里有三百余里路程。 夜间城门都已关闭,只能绕城过去,实际脚程要多百里。 但是众人没有其他挂念,快马加鞭。除了让马匹休养外,不再有其他任何耽搁。 一路疾行的时候,司马问之在马背上没有闲着,反复想着此事细节。 拓跋龙阳是神人初期修为,虽不高绝,但也不会任人宰割。悄无声音被人夺去主魂主魄,应当是无心对有心,遭受他人暗算。 此刻看来,对方布局已久。 先是召集俗世高手,将车队中守卫引走。再由修行人暗中出手,一击功成。 至于修行人为什么要将守卫引走,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猜测。 方才在徐氏坞堡中,他曾见过那些守卫,确实如步堆说的那样,都是以一当数十的强悍勇士。 不仅如此,这些人大多出身魏国行伍,追随魏将南征北战,杀人无数,周身煞气逼人。 煞旺可破灵,对方将这些人引走,是担忧施展术法时候会受阻挠。由此可见,对方修为也不高绝,多半是借助异宝成事。 子时刚刚过去不久,众人就到了事发地域不远处。司马问之下马步行,向之前聚集地方摸索过去。 前行无事,众人没有受到袭扰。等走到近前,有人将火把亮起后,他之前的猜测得到印证。 数个木箱仍在原处,没有被人运走。 也有出乎预料的地方。 木箱虽然没有被运走,却都已经被开启。箱上锁具是被蛮力破开,银钱衣物散落一地。 “道长,这里翻动的迹象明显,对方逃走后又回来过。”徐兵谨看出其中隐情,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点头附和。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翻动,如此费力行事,定是在寻找什么。 “不要再在此处停留,上马离开。”一个想法在心中冒出以后,他连忙开口吩咐。 “道长…”徐兵谨不解,想要询问。 “莫问缘由,先行离开。”司马问之回应时候没有回头,直奔马匹所在走去。 “跟上。” 徐兵谨也作了吩咐。 195. 算无遗策 上马以后,众人没有返回堡中,继续向着南方策马奔驰。不到两炷香的工夫,距离宋魏边境只有数里脚程。 “停下。”司马问之突然勒马停住,同时开口提醒。 “道长为何停下,再有数里就到了边境,若是宋国贼人做的,想必还没有来得及离去,还可以追上。”徐兵谨也将马停住后,上前询问。 “徐宗主,是谁做的还没有定论。但无论是谁,此时都应当还没有过边境,还在魏国一侧隐匿。”司马问之答复。 “为什么?”徐兵谨下意识问出。 “临行前我曾问过常侍大人,魏国在这里有重兵把守,对方无论有多少人,都无法强行过去。”司马问之再次解释。 徐兵谨听后会意,不再开口。 “徐宗主,令众人下马,牵马步行向前,查看地面是否有车马印记。”见他不再询问,司马问之开口请求。 徐兵谨应允,开口下令。 奔行改为步行以后,行进慢了不少。尤其是前行的同时,还要看向地面,寻找车马印记。 这样又走了百余丈后,愈来愈多的马蹄痕迹显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大人们的车队,是否到过此处?”司马问之见状,问向同行守卫。 “回禀道长,不曾到过。在之前木箱那里,我们就护送安北王与步大人折返。”听到问话,守卫里有一人上前回应。 “上马,再行。”司马问之听后,再次催促。 但是再次奔行以后,直到可以远远看到卫戍哨所的时候,仍旧没有见到其他人马。 司马问之疑心骤起,收住缰绳,心中又有其他猜测。 “道长,前方就是军队守卫的地方,是否还要前行?”徐兵谨见状,以为他在思虑是否行进,开口提醒。 徐兵谨问话时机恰到好处,司马问之也在思索如何将心中谋划讲出。听到提醒,他立即回应。 “常侍大人交代的东西已经找到,事不宜迟,快些回返,不用再去理会那些贼人。” “道长…?”徐兵谨没能听懂他说的什么,狐疑问道。 “我意已决,此物珍贵异常,若有闪失,你我皆有重罪,快快回返。”司马问之策马到徐兵谨一旁,再次高声开口。开口同时,频频向他使着眼色。 “既然如此,那便回返,只是便宜了这些贼人。”徐兵谨突然,一边回应一边示意众人调转方位。 “可曾听清那二人说了什么?” 司马问之与徐兵谨带人离去没有过多久,百余丈外一处暗地,有人开口问话。 “回头领问话,属下担忧被他们察觉,没有到近前。只是隐约听到,常侍大人交代的东西已经找到。”问话过后,身旁有人回应。 “是什么物品?”之前的问话再起。 “没说。”那人再次回应。 “告知众死士,抄近路策马急追,择机将这些人留下。”问话之人开口吩咐。 “诺。”下属连忙回应,转身离去之前,忍不住心中怀疑,开口询问。 “头领,这里是否有诈?宫中细作说那物是拓跋龙阳所属,但是方才那个少年,说是常侍步堆交代。” “这份差事,你若不想做可以明说。千里听音之术,未必只有你一人有传承。”头领听后开口警告。 “诺。”下属恭敬回应,随后离去。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须去闯一闯。”下属走后,头领喃喃说着。 方才交代的时候,司马问之语气虽然急促。但上路折返以后,众人行进并不迅速。 故意放缓,多有缘由。 折返只是手段,不是最终所求。留下足够工夫,好令暗处那些人动作。 况且在回返同时,司马问之一直调灵。行进太快,无法掌控调灵力度。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众人才远远看到一片黑影,是先前木箱胡乱摆放的地方。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周围没有见到旁人。 再向前行,看得有些清楚后,木箱周围已经被黑衣人堵住去路。众人见状连忙收住缰绳,想要停下马匹。 还没有全都停下,最后骑马守卫传来警示,随即有马匹倒地声音响起。守卫见状,想要策马上前抵挡。 “莫要上前纠缠,快些护住大人。”徐兵谨见状,知晓前路与退路皆被斩断,连忙大声开口吩咐。 即便紧急,他吩咐的时候仍旧留有心思。司马问之是修士,对方应当有对应方法,他担忧司马问之也会变成拓跋龙阳那样。 一众守卫听到吩咐,面对敌方挑衅不再上前。将他二人团团护住以后,频繁策马周旋。 “头领,对方不再中计。” 十几丈外,有人赶到头领面前,将战团内的情况告知。 “无妨,令他们将异宝催发,随后快些离去。”头领听到禀告后开口吩咐。 数息过后,司马问之思索如何破局的时候,察觉到周围有灵气扰动。之前他已在调灵,此刻直接布下灵气屏障,将自己周身遮住。 刚刚遮住,一支灵气化成的利剑从远方飞至。撞上屏障以后锐气稍减,仍旧向前方飞去。 司马问之见状,体内金丹急转,脉络中的灵气顿时变得充盈,灵气屏障也变得愈加坚韧。 几息过后,灵箭气息渐渐散去,如同强弩之末。司马问之撤去屏障,主动引导灵箭扎入体内。 “成了。” 与此同时,远处刚刚吩咐下属的那个头领开口发声。 刚刚发声,暗处又有一声嘹亮声音响起,像是一句暗语。围攻众人的黑衣人听到响声,快速向暗处退去。 “道长,徐宗主,上次遇袭的时候,同样有这样一句暗语。”守卫中有人上前,向二人提醒。 “快些离去。”司马问之听到提醒,一马当先,向洛阳方位策马奔行。还没有奔行一盏茶工夫突然停住,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从马上坠落。 “道长。” 徐兵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收住缰绳,从马上跳落。随后将司马问之托在怀中,探息查看。 还好,气息尚在,不是死命。 不好,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更加糟糕的是,在他查看以后,有守卫再次示警,之前离去的黑衣人追了上来。 196. 诛杀匪首 “将外围守住,莫要让贼人靠近。”徐兵谨听到提醒,连忙开口吩咐。 临行之前,步堆曾亲口下令,随行守卫要受他的节制。一众守卫听到吩咐后悍不畏死,立即上前与黑衣人斗在一起。 不过这次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人数比边境那里多了许多。守卫虽然能以一人敌数人,但对方一拥而上,反应不及以后,渐渐变得捉襟见肘。 “莫要直接毙命,将他们砍伤即可。”徐兵谨见状,再次开口吩咐。 守卫久经沙场,不难将对方人手毙杀。但是毙杀耗费工夫,若只是击伤,能够省去不少时候。 守卫听从吩咐,只击伤不毙杀敌手以后没过多久,好处渐渐显露。 每伤一人,对方失去一人战力的同时,还需有一人将伤者拖走。受伤的人痛苦哀嚎不止,声音震人心魄。 因此对方人数虽多,一时之间,却渐渐有了退却势头。 “呜…” 僵持的时候,黑衣人后方传来声响。与之前同是“呜”声,但音调与高低截然不同。 黑衣人听到暗语,突然发力。 退却势头即刻扭转,压着司马问之带来的守卫一路后退,直至徐兵谨二人所在位置只有几步距离时候,再次僵持在一起。 “呜…” 再次僵持以后,声响再次传来。 此次音调与边境时候相同,黑衣人听到响声,快速与守卫摆脱纠缠,向后方退走的同时也向两旁闪去。 守卫不知发生了什么,守在原地没有追过去。徐兵谨见状将司马问之小心放下,向前几步与众人站在一起。 没过多久,有一人从黑衣人后方走出,沿着闪出来的道路向守卫站定的方位走过去。 这人戴着假面,看不清面容。腰间挂着一支短笛,之前“呜”声,应当是这支短笛发出。 假面人身份看着很是尊崇,走过去的时候,两旁黑衣人都自觉低下头颅,不敢直视。等他走过去后,两旁人又自觉靠拢,跟在他身后前行。 “你是什么人?藏形匿影,不敢以真面目视人。” 徐兵谨猜到他是幕后黑手,等他走近了以后厉声喝问。 “我是什么人,徐宗主还是莫要知晓为好。见到我真实面目的人,很少有能够活下来。”假面人听到喝问后没有气恼,答复的话语中都是告诫。 “前后连番为难我们,为了什么事情?”徐兵谨知晓再问身份没有用处,改换口气问向别处。 “明明是徐宗主带人为难我,哪里来的我与你们过不去?”假面人仍旧没有正面回应。 “既然你我都不想再难为对方,不如各归来处,两不相扰。” 对方人多势众,司马问之又昏迷不醒。徐兵谨不想再作纠缠,听到回话以后,借助假面人话口说出自己的提议。 “没有不可。”假面人听后应允。但是不等徐兵谨等人有动作,他再度开口。 “只是徐宗主离去前,要留下两样东西。” “是什么?”徐兵谨反问。 “一件是之前步堆交代的东西,另一件嘛…” 假面人说出要求后稍有停顿,随即看向身前众人,再次开口语气狠厉。 “另一件是你们的性命,稍后我会派人,将你们的尸首送归原处。” “你在消遣我?”徐兵谨听后大怒,明白眼前事情已经没有缓和余地。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即便是消遣你,又能奈我何?”假面人不加理会,开口威胁。 “谁人为刀俎,谁人为鱼肉。谁人被消遣,谁人能奈何?” 徐兵谨还没有回应,身后传来声音。他听出话音,脸上现出喜色,连忙转身查看。 查看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从地上站起,一面说着一面掸去衣物上的泥土,随后抬头看向众人。 “徐宗主,我已无事了。”看过去的同时,他开口提醒。 “我是什么时候落入你的算计?”假面人看到有人从守卫背后走出,立时明了发生了什么。 “你何时起的贪心,就在何时落入算计。”司马问之平淡回应。 “果真无法善了?”假面人试探着确认。 “你若能留下两样东西,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司马问之回应,与他之前相同。 “道长莫要说笑,你要的东西,我此刻给了,回去后下场会更为悲惨。”假面人听后直接拒绝。 说话同时,他不再静止站立,手中开始掐诀,想要先发制人。身后一众黑衣人见状,手中也开始有动作。 “我若是你,就站着不动,总好过暴尸荒野。我可没有多余人手,送你们回归原地。”司马问之已有预料,见状开口提醒。 假面人没有听从,手诀结束以后迅速向后,想要退到远处继续遥控下属围攻。 还没有走出去几步,臂膀处突然有火焰燃起。情急之下他连忙拍打,几次过后逐渐熄灭。 “天火囚笼?”假面人脸上现出惊骇。 “寻常火焰,只是屏障。若是天火,你此刻已经化为烟尘。”司马问之开口回应。 “不过,我若是你,此刻会束手就擒。”回应过后,再次告诫。 假面人仍旧没听,话音落下后再次后退。与无形屏障接触以后,臂膀和后背接连有火焰燃起。 他想要硬挨火势,闯过屏障。 司马问之见状,手诀与口诀并起。 假面人迟迟无法突破,火势愈来愈大,眼中突然现出狠厉。 “住手!” 司马问之看到眼色,心有猜测。连忙将灵气屏障与火障撤去,随即向他疾行。 还没有赶到,假面人瘫软倒地。司马问之查探鼻息与脉象,此人已了无生机。 “你们也想与他一样?”查探后,他抬头看向前方一众黑衣人,厉声喝问。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之前优势尽数消失。 眼见头领陨落火海,又听到喝问,一众黑衣人慢慢向后退走。十余步后确认司马问之不想为难他们,慢走变为狂奔。 “道长,除恶务尽!”徐兵谨见状连忙提醒。 “匪首已经伏诛,匪众莫再追究,不过是一群受人摆弄的可怜之人。”将想要追去的守卫拦下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此人不是被烧死?”徐兵谨听到回应,不再坚持,也走到假面人身旁翻弄查探。 “不是。” 197. 阳月阳女 “不是。”司马问之答复肯定。 “他是因为魂魄受到重创,魂飞魄散陨落。”说完以后他进一步解释。 “有人在暗处相助?”徐兵谨听后,向四周看去的时候再次求证。 “更有可能,是此人身上被别人作了印记,一旦有被擒的可能,就会自动触发,变成现在的样子。”司马问之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猜测。 之前假面人已经处于绝境,被他擒住是早晚的事情。若是有人相助,无需将他弄得魂飞魄散。 况且假面人倒下前,眼中曾经现出狠厉。触发体内印记是他主动为之,不是远处有其他人出手。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挡住守卫,没让他们去追捕逃离的匪众。 假面人曾多次吹响笛声,以此来控制黑衣人。即便将那些人擒住,多半也是问不出什么,甚至只能得到一副副骨肉。 “这是什么?” 思索这些的时候,徐兵谨在一旁开口,同时将一个物件递到他面前。 “拘魂。” 司马问之的查探,重点在假面人的气息,没有在他身上摸索,也没有找到什么。看到递过来的东西,他几番辨别后才认出此物。 “凶器拘魂。”说过一次后,他再次解释,更进一步。 徐兵谨听后心有苦楚。 对于修行术法,他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拓跋龙阳刚到堡中那次晚宴,与司马问之的暗斗。 只是暗斗,不粗鲁也不血腥。 今日与假面人交手,假面人不敌殒命,令他知晓斗法不仅会分胜负,还会害人性命。 因此当听到手中物件是道门器物,并且是凶器的时候,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道长,这…” 徐兵谨不敢将拘魂扔掉,也不敢送回去,一时之间不知要怎么处置,只能开口求助。 “拘魂只能约束一人魂魄,若是没有意外,这里面是拓跋龙阳主魂主魄,不会再对你有害处。”司马问之见状劝慰。 “那正好交与道长保管,徐某无福承受。”听到解释,徐兵谨如蒙大赦,连忙将拘魂塞了过去。 司马问之接过后渡灵查探,片刻以后得到结果,他的猜测无误。 此处诸事已了,再待下去也没有用处。众人稍作歇息后,打算起身回返堡中。 “徐宗主,这里的尸首如何处置?”听到将要离去,守卫中有一人发问。 “将自己人的带走,交由常侍大人抉择。贼人尸首不用去管,周围农户看到后会去报官,自然会有人处置。”徐兵谨听后吩咐。 “诺。”守卫听后,即刻开始动手。 众人在的地方,是之前步堆回返的地方,还有车驾被丢弃在原处。死去的守卫尸首,被众人抬到一辆车马上放好。 守卫动手的时候,司马问之叫走两人,将假面人尸首也抬到车驾上。 他不是要将此人也带回去。 此人虽是敌手,但行事果决,令人敬佩。 若是被人发觉晚了,有可能会被野兽啃噬。人已逝去,司马问之不想他的尸首再受侮辱。 前行十几里后,经过一处木秀林地的时候,司马问之吩咐停下,再令人以刀兵挖掘墓坑,将假面人埋入。 埋入之前,他伸手揭去假面。看到容貌以后点了点头,又将假面为他戴上。 因为是带着车马前行,回去用时比来时多了许多。兜兜转转挑选平坦道路行进,直至午后时分才到洛阳近处。 行进期间,徐兵谨曾建言司马问之先行离去,为安北王回魂,但是都被拒绝。 拓跋龙阳剩余魂魄的确有离体可能,但事情发生还没有超过三日,不急于回魂。他更担心自己走后,徐兵谨是否会再被人截住。 还好,直至徐氏坞堡外五里的时候也不见异常。司马问之放下心后策马奔驰,快速向堡中疾行。 大门守卫虽然已经更换,但穆老像一直在等候众人回归,见到快马疾驰以后,忙将他迎了进去。 “穆老,那些是什么人?” 还没有到拓跋龙阳居所,司马问之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在门前聚集,随即开口问道。 “天亮以后,洛阳城中有名望的医官与疾医皆被请到堡中,轮番给安北王看过病情。因为迟迟没有定论,这些人被常侍大人轰到院中,还没来得及离去。”穆老听后答复。 “是否已经用过什么药草?”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没有定论,无人敢用药,也没有人愿意出头。”穆老再次告知。 不多时,两人从门外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入屋中。步堆等候多时不见结果,心中忐忑,正在屋中急的团团乱转。 屋中除了步堆外,秦氏名医也没有离去。 洛阳城中医官疾医须在门外等候,他却可待在屋中,此人名望,超过司马问之预料。 “道长,是否已经得手?” 见到穆老二人走入屋中,步堆眼中放出精光,连忙开口问道。 “幸不辱命。”司马问之的回应,令人心绪大定。 手诀施法,口诀调灵,司马问之没有避讳屋中几人,取出拘魂后以灵气为引,驱使主魂主魄向拓跋龙阳的天门。 随后渡灵到他体内安抚,数息过后将渡过的灵气散去。 拓跋龙阳也是修士,秉性异于常人。主魂主魄回归以后,很快与剩余魂魄融合,再次主导神识。 “好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司马问之将手撤回,随后开口提醒。 “当真?”听到消息,步堆最为高兴,连忙确认。 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床榻之上,拓跋龙阳有了动静。先是身体开始抖动,不多时面色也有变化。 再过十几息,一声哼声过后醒转过来。 虽然醒转,拓跋龙阳却很虚弱。几次挣扎想要坐起来,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道长,这是什么缘故?”步堆见状,脸色喜色消去大半,狐疑发问。 步堆询问的时候,门外又有动静。徐兵谨也已回返,将守卫交与管事以后向这里走来。 “徐宗主,堡中可有小鬟是阳月阳女?”见徐兵谨走了进来,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阳月阳女?”徐兵谨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问询后反问回去。 198. 主仆隔阂 “十天干中,甲丙戊庚壬为阳,在这些年份的十月生下女子就是阳月阳女。”司马问之解释。 徐兵谨听后,一时间脑中没有人选。恰好管事前来回复他之前交代的事情,被他遣走去查堡中小鬟名册生辰。 不到两炷香的工夫,管事带着名册回返,告知查看结果。阳月阳女有三人,被他誊抄在一张细纸上。 “徐宗主,此女现在在什么地方?”司马问之指着最后一个名字询问。 前两个虽然也是阳年阳月生人,但是年岁太大,已经过了四旬,不太适宜。只有最后一人年岁在及笄前后,看着较为适宜。 徐兵谨听后,再遣管事将此女带来。 世间无论男女,都是阴阳合一。 男子最初阳盛阴弱,女子最初阴盛阳衰,但是束发及笄以后,随着年岁渐长,体内阴阳转换,会逐渐趋于平和。 拓跋龙阳魂魄刚刚归位,体内阳气躁动,需要以阴气调和,因此司马问之想要选取的是及笄前后的阴盛女子。 这次用时较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女子跟随管事到来。司马问之看后摇了摇头,又将这个人选否决。 否决缘由,不是是此女气息异常,是因为其他事情。 拓跋龙阳是魏国皇族,平时身边佳人无数。此女面色丑陋,用来侍候他以后几日的起居,司马问之觉得不适宜,也不忍心。 “宗主,堡内还有一人,符合道长要求。”管事见状,看着徐兵谨说道。 “什么人?”徐兵谨开口询问。 “此人亦主亦仆。”管事听后看了一眼穆老,随后回应。 “秋雨是壬子年十月生人。”穆老会意,如实答复。 “此人合适。”司马问之听后,记起是谁。 前几日穆秋雨不请自来,闯入他的居室中,行为举止有些无礼。后来她受到连番惊吓,又狼狈退走。 即便只有一面之缘,在司马问之心中,穆秋雨虽然有些跋扈,却不是大恶之人,这与凌霜多有相似。 “道长,是否需要先见一见小女?”穆老猜到他刚刚否决丑女的缘由,听他将穆秋雨定下,连忙开口提醒。 “几日前路上偶遇,我二人相谈甚欢。”司马问之违心答复。 宁愿妄言,也要将她定下,司马问之也有私心。 被她无礼冲撞一事,司马问之虽无报复之心,却有教训她一番的意思。即便此女再蛮横跋扈,拓跋龙阳身份明了,使唤她的时候,她也不能发作。 “道长想令秋雨做什么事?”徐兵谨看清屋中详情,心中也有猜测,随即询问。 “安北王血脉亏空气息不稳,过后几日需要静养,需要阳年阳月女子在一旁服侍。”司马问之回应。 “道长,秋雨已与犬子定下姻亲,此事怕有不妥。”徐兵谨听后连忙提醒,想要将此事推掉。 “只是递送日常物什,不会有肌肤亲近,也不是只有她一人。除她以外,屋中还可留其他人服侍。”司马问之知晓徐兵谨担心的事情,开口劝慰解释。 “这…”徐兵谨还想推脱,但一时没有借口,说话变得吞吐。 “徐宗主…”步堆见此情景,也开了口。 有些事情,无需点明。步堆想要说的话语,徐兵谨已经猜到。 拓跋龙阳是皇亲国戚,他也已踏上这条大船。莫说令秋雨侍候,即便是立即将她带走,徐家也只能认同。 因此当步堆喊他以后,徐兵谨不再作声,当做默认。 人选定下以后,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屋中人开始散去,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徐兵谨向拓跋龙阳打过招呼,也从屋中走出。 走出屋门的一刻,他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被司马问之看到。 “徐宗主,是否还有事情着急去做?”走出去几十步后,司马问之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没有急事,只是连夜奔波有些劳累,趁着无事稍作歇息。”徐兵谨不知何意,只能如实回应。 “道长有事问徐某?”回应以后,他又反问回去。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复,开始环顾四周。 “去我私房,那里无人打扰。”徐兵谨见状会意,开口提议。 私房距离这里较远,在一处极为幽静的地方,想必是徐兵谨处理私事要事的地方。一路走去遇到多层守卫,愈往里行愈加严密。 “道长,是什么事?”二人进屋,确认无人偷听以后,徐兵谨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仍旧没有直接答复,一直凝眉站在一旁想着事情。听到问询后足足过了盏茶工夫,才像是艰难做了决断。 “假面后面,不是汉民。” “这事莫要说笑。”徐兵谨听后脸色突变,说话时候语调明显变得急促。 天下万民虽然都是传承至炎黄二帝,但是也有族群划分。汉民遍居九州,其余边民大多有特定居住区域。 但是世事无定论,某些时候,边民也会在九州行走。往往这个时候,是某一族崛起,问鼎中原后有了雄霸一方的资本。 在徐兵谨看来,“不是汉民”四字言外之意,袭杀拓跋龙阳与他二人的黑衣人,就不是来自宋国。 “久居南方,我从没有见过汉民有类似容貌。”司马问之正色回应。 “可是拓跋?”徐兵谨听后,知晓他没有说笑,脸色愈加难堪,随后试探询问。 “不曾见过,也无法决断。”司马问之未置可否。 虽然没有听到明确答复,徐兵谨还是当做真的去听。司马问之刚刚回应完,他便瘫在一旁。过了有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扶着高椅站了起来。 “乱世之中,徐某只是想为徐家傍上巨木,免受风雨飘摇。只是没有想到,拓跋龙阳也已经自身难保。” 站起来后,徐兵谨喃喃说着。 “是否后悔?” 此前徐兵谨瘫倒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出手拉扶。见他缓过来后,才开口问他。 “悔也无用。世事艰难,此后行事徐某会三思后行。”徐兵谨脸色变得坚毅。 “徐宗主是否信得过贫道?”司马问之见他如此,不再担心。 同时他对徐兵谨愈加佩服。 常人若是知晓自己倾尽身家作下赌局,即将一败涂地,多会逃匿甚至疯癫。 徐兵谨能够快速缓过,心绪明显异于常人。 199. 主仆隔阂(续) “若是不信道长,之前行事,徐某便不会听从调遣。” 徐兵谨听后回应。回应过后,像是对有些感触深刻,他再次开口说出提醒。 “只是往后行事,若有谋略可早些告知。道长跌倒的那一刻,徐某确实异常担心。” “徐宗主面相长远,不是短寿之人。攀附魏国皇室一事虽然凶险,利弊如何尚无定论。”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他的埋怨,将自己推算事情如实告知。 “哪里还敢谈皇权富贵,只要还能安分过日子,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只是…”徐兵谨听后脸色稍微有些开朗,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着。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司马问之问道。 “只是犬子与穆家姻亲一事,自此以后恐怕会成为泡影。”徐兵谨回应,语气无奈。 司马问之听后,不知如何劝慰。 他没有从拓跋龙阳身上看到龙气,但前几日穆秋雨从他居室中离开后,乘风曾有暗示,此女身上有祥瑞痕迹。 因此,徐兵谨说的没有差错。 无论秋雨去宋国皇室还是魏国皇室,都已经与他的子嗣无缘。 徐兵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两人许久没有交谈。司马问之觉得有些尴尬,行礼以后从屋里走出,向着侧院走去。 自昨日拓跋龙阳昏迷回返后,他请徐兵谨遣人为他在侧院重选居室。 走入侧院后,原本他想向仆人询问自己居室方位。还没有见到仆人,已经不用再问。 一间居室门前,琅琊趴在那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音后她猛然抬头,见是司马问之,即刻起身跑了过来。 不是久别,也很亲昵。 昨夜走得匆忙,司马问之没有交代清楚,琅琊以为会分别许久。 “琅琊,是否有人来过?” 等走入屋中,看到矮几上有一封书信,司马问之低头问她。 琅琊无法人言,不能答复。司马问之也没有等她回应,直接将书信拆开,见到内里字迹。 “好生歇息,晚食过后,有事相求。” 只有三列正文,不见落款是谁。 没有得准许就擅自进入,在司马问之心中,人选只有凌霜与穆秋雨。 凌霜此刻在何处不得而知,即便是她,也不会用传递书信的方式,多半会在屋中等他。 至于穆秋雨,也不像是。 虽没有落款,但书信中的笔迹字体雄浑有劲,明显是男子笔风。 原本打算好好歇息,脑中确定会是谁的时候,反而无法安稳入睡。但他终究是太过劳累,没过半个时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有睡多久,司马问之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叩门。他突然想起睡前事情,一个激灵醒过来,快速变得清醒,随后上前开门。 申时将至,快到晚食,门外站着的是前来送吃食的仆人。 “今日晚食为何比平日里早了许多?”将仆人迎入的同时,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是管事特意吩咐,将此处吃食早送半个时辰。”仆人听后回应,随后退走。 将近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仆人走后,司马问之不再想其他事情,将食盒打开后大快朵颐。 若是在青玄山中如此进食,宗门长辈看到会被呵斥,在这里却不用担心。 即便如此,司马问之仍旧先将屋门关闭。 乘风闻到香气,在仆人走后主动从怀中爬出,他不想让别人见到。 在司马问之印象中,自谪龙渡劫失利化为乘风以后,它极少进食。少有的一两次,也没有见它吞嚼,每次都是吸取精华,将吃食本体废弃。 真龙是上古神兽,晋国皇城和青玄山宗门对其记录不多,司马问之知之甚少。乘风这样是否正常,他没有经历过,无法知晓。 但有一事,他有察觉。 与数日前相比,乘风修为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本体大小已有原来两倍。它已经渡过最艰难的时刻,正在稳步恢复中。 未过多久,乘风还在享用吃食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征兆,将它抓住塞回怀中。随后屋外有脚步声音响起,有人向他居所走来。 “未落栓,请随意。” 脚步声响越愈来愈近的时候,他不等来人叩门,直接高声提醒。 屋门随后开启,来人不再是仆人,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之前虽没有确定是谁,但穆老也在考虑范围。 “坐。” 等到穆老走入,司马问之一边收拾食盒,一边将一个座椅推了过去。 洛阳地处北地,又被魏国占据,百姓家什多受胡人影响,堡中无论正院还是侧院,屋中摆设的都是胡凳高椅,很少见到蒲团草席。 穆老已经见识过他的本事,看到后没有惊奇。依照吩咐坐下后,看着他将手头事情忙完。 “什么事?”司马问之忙完后没有客套,直接询问。 “道长如何知晓会是我?”穆老听后,反问回去。 即便之前不能确认,听他这样回应,司马问之也不再怀疑。随后,他将确认缘由讲出。 “仆人送来晚食,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仆人说是管事特意吩咐,管事没到,穆老先至,莫要告诉我你来此处,是为他屈尊求人。” “什么事?”说完以后,司马问之再次问道。 “求道长去与安北王说和,返回魏都的时候,将小女秋雨一同带走。”穆老不再试探,将请求的事情如实讲出。 “穆老不怕刚刚的话语被徐宗主听去?”请求出乎意料,司马问之不知如何回应,这样说权当回应。 “此刻是堡中晚食时候,各宗都在进食,宗主也不例外。”穆老对此已有准备。 “为了什么?” 司马问之听后,知晓他是有备而来,无法轻易糊弄过去,开口问他缘由。 “道长可知穆氏由来?”穆老没有直接答复,如同之前那样,再次反问回去。 “不知。” 华夏姓氏数以万计,穆姓并不常见,司马问之确实不知。 “武王伐纣建立周国后,将纣王长兄微子启封在宋地。微子启后世在宋国繁衍,到子和的时候政令清明,百姓感恩戴德。子和谥号为“穆”,子和后人随即改为“穆”姓,以此为荣。”穆老随后解释。 “此事与穆老有什么关系?”司马问之愈加不解。 “我是穆公后世正统,求道长带走小女,也与此有关。” 200. 以利诱之 “先祖宋国穆公的王位得自于兄长,自继位之初便许下承诺,要将王位回传给他的独子与夷。为此不惜下令,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尽数驱逐出宋国,免去对与夷的威胁。” 穆老见司马问之仍旧迷惑,接着诉说。 “只是,只有穆公正统一脉后人才知晓,他将子嗣驱逐另有缘由。” “什么缘由?”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询问话语是他下意识问出,问完后觉得有些唐突,此事多半涉及穆氏一族隐秘。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穆老听到询问,没有迟疑与耽搁,直接将缘由说出。 “先祖穆公继位以后,没有过多久,在偶然机遇下得到上古共工氏秘闻。当年共工姜氏与颛顼乾氏争夺人皇权位失利,身陨以后,曾有部分族人携带族内异术宝物逃到后来的郑地。” 穆老说到这里的时候,司马问之点了点头。 虽然对穆氏一族由来他不知晓,但穆老刚刚说的那些,他曾听虞夫子讲过。 当年宋穆公子和为报答兄长提携恩情,决意将王位传给侄子与夷,为此不惜驱逐自己两个儿子离开宋国。 驱逐的去处,穆老刚刚提及,是当时的郑国。 后来穆公果然信守诺言,将王位传给与夷,成就一段佳话。但后来风云变幻,与夷被权臣诛杀,王位又传到穆公长子公子冯手中。 至于诛杀与夷一事,公子冯有没有参与,正史没有记载。后来人中多有阴谋谋论,都是猜测,没有实证。 至于穆老告知秘闻的真实性,司马问之也没有怀疑。 郑国的地域,虽然不在当今洛阳所在的地域,距离这里也并不遥远,从陈留来洛阳时他还曾路过。 穆老说自己是穆公后人,公子冯去郑国查找共工氏线索,与此印证多有契合。 “是什么异宝,值得穆老先祖如此谋划?”司马问之确信以后再次开口。 听到问话,穆老不再像之前那样告知,脸上现出纠结。 “有些荒诞,先祖虽然花费巨力寻找,但更像是想要印证,不提也罢。”纠结了一会儿后,他委婉回拒问话。 “徐宗主也知晓此事?”司马问之对被拒一事并不在意,心中又有一些猜测,随即开口求证。 “原本并不知晓。” 再次听到询问,穆老没有隐瞒。 “十余年前,我们父女二人是被他救下。当年不知什么缘故,有一路人马也探知到一些隐情,以生死逼我说出详情。那些人被宗主捕获,为求活命,将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宗主将你独女收为义女一事,也与此事有关?”司马问之继续问道。 “宗主询问过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他知我秉性不再逼迫,也不再将希冀放在我身上,转到小女身上。”穆老的答复,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马问之听后,彻底明了。 原本对穆秋雨身上发生的几件事情,他多有疑惑,此刻尽数除去。 穆老说的秘闻,是穆氏一族世代传承,到他这一代从没有断绝。秋雨是穆老独女,相关讯息或早或晚,都要传到她的手中,也只能传到她手中。 因此,见无法逼迫穆老就范,徐兵谨将主意打到他独女身上。 古往今来,除了血缘关系外,姻亲关系最为牢固。秋雨那时年岁太小,无法被他迎娶,只好为两人后辈定下姻亲。 至于收为义女一事,也好解释。 穆老与徐兵谨二人虽然是亦仆亦友关系,但在堡中人看来,主仆占据主导,二人子嗣自然也是主仆。 主仆之间不能通婚,徐兵谨将穆老独女收为义女,将通婚隔阂破除,姻亲一事再无阻碍。 司马问之心中想着这一切的时候,穆老在一旁静静等着。此事不是交易,是他有求于人,等待时候心中既有忐忑,也有希冀。 “无能为力。”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开口,直接拒绝。 “为什么?” 穆老心中虽然有被拒的准备,但是真被拒绝以后,心中仍旧起了波澜,忍不住询问。 “两不相帮,两不相欠。”司马问之讲出缘由。 穆老听后无法反驳,心有无奈又无法发作,只能接受。 半个时辰后,穆老从居所中走出,离开侧院。 被拒以后,过了半个时辰他才离开,是他有被拒的准备,随后将准备好的谋划讲出。 司马问之此前拒绝的理由,是两不相欠,两不相帮。穆老预备的谋划,是将请求变为交易。 虽有利益诱惑,司马问之仍旧没有应下。只是回应先容他想想,日后再给答复。 穆老见他口风有松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不再继续强求。从怀中掏出一枚一寸见方的铜牌后递了过去,示意他收下。 “这是什么?”司马问之接过去的同时询问。 “是信物,和刚刚向道长说的那些话有关。”穆老解释,话音落下,辞别离开。 等他离去以后,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将门栓落好,躺在床上歇息。午后歇息得并不踏实,他没有休息好。 之前无法定夺是谁会来,无法入睡。此时是无法定夺是否要牵涉其中,也无法入睡。 穆老以利益诱惑,是迫不得已, 当年在晋国皇城中,虞夫子曾多次与他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应下,即便将事情做成,他也难以说服自己收下好处。 由此看来,做与不做,最后自己皆是一无所获,不如不做。 决断已下,他心中变得舒畅。躺着又想了一些其他事情,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随后迷迷糊糊,沉沉睡去。 心中无事牵挂,这一夜司马问之睡得十分香甜。直至卯时过半,屋外春鸟啾鸣,他才从梦中醒转,开口呼唤琅琊。 母狼早已醒了,此刻不在屋中,不知去了何处,听不到呼唤声音,迟迟没有回返。司马问之起身梳洗,打算去堡中寻找。 刚刚将衣衫整理齐整,屋外传来声响。随后琅琊从屋外跑入,没有理会司马问之,稳稳地蹲坐在高桌一旁。 “琅琊,你去了何处?”司马问之主动招呼,询问她的去向。 琅琊听后没有回应,直直望着侧院院门方向。司马问之见状也看过去,数十息后听到脚步声音。 辰时刚刚来到,还不到朝食时候,有仆人提着食盒从院门处现身。 201. 疾患难言 “道长歇息好了?” 仆人提着食盒进入屋中后,主动开口问候。 虽然没有刻意张扬,但是堡中新来的一个少年,以奇异术法救活安北王一事,已经在仆人中间传开。此处的吃食大多由此人递送,他刚刚听到的时候,便猜到是谁所为。 “有劳挂牵。”司马问之客气回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条俊犬可有姓名?”仆人听后,知晓自己猜测无误。心中喜悦的同时,再次开口问道。 “是琅琊,是舍妹。”司马问之随即回应。 “琅琊很是聪慧。” 仆人听后,开口夸赞。夸赞过后,说出缘由。 “天色刚亮的时候,她便去膳堂门口守候。想必是知晓道长昨日劳累需要进补,特意去告诉膳堂管事一样。因此,管事特意令我先将道长朝食送来。” “有劳。” 司马问之客气回应的同时,也终于知晓,为什么今日朝食也比往日早了几个刻时。 二人对话的同时,仆人将吃食一一拿出。摆放好后对话结束,仆人行礼过后想要离去。 “劳烦留步。”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开口将他叫住。 “道长何事?”仆人停住脚步,转身询问。 “我来堡中已经有几日了,还没有见过徐氏少主,不知是什么缘故。”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并不稀奇。这一年来,凤鸣少主一直在名医秦氏家祛除体内疾患。”仆人知晓原因,听到立即告知。 “什么疾患?”司马问之身具岐黄医术,听到回复后有了兴致,开口问道。 “这…” 仆人听后,不再像刚刚那样善言流利,回应的时候有些吞吐。吞吐到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我也不知,只是听堡中其余下人说的,不知内情。” 司马问之不再强求,放他离去。 不再强求,是知晓强求无用。 仆人不是不知,是装作不知。也不是不说,是不愿说,或者不敢说。 愈是这样,愈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思。同时他也回想起来,昨夜第 一次拒绝穆老后,穆老似乎有隐情告知,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在他回想昨日事情的时候,见外人离去,琅琊不再正经蹲坐,开始扒着桌沿偷吃仆人送来的朝食。 司马问之听到声响时已经晚了,一半多的麦饼与精肉已被她的口水“霸占”,成了她的战利品。 “枉那仆人夸你聪慧,知道护主!”司马问之见无法挽回,只能无奈训斥。同时也知晓,琅琊早早去膳堂门口等着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过一炷香的功夫,朝食被一人一狼吞咽干净。司马问之安抚好琅琊后,向着正院走去。 徐氏少主的事情,其他人都可以说不知晓,唯独一人不能这么说,是他的生父徐兵谨。司马问之走去的方位,正是他的居所。 走到半程,他又停住脚步,不再前行。 他已用过朝食,但是此时是辰时二刻,正是堡中其他人享用吃食的时候。此时去拜会徐兵谨,并不合适。 不过既然出来,不想再走回去。他随后转身,走向拓跋龙阳的居所。 昨日为他回魂以后,除了交代须由秋雨在屋中外,他还曾交代过一日内不得进食,只可喝一些温水。拓跋龙阳那里,此刻应当无人在用朝食。 经过半日一夜修养,拓跋龙阳的状况比昨日好了一些。司马问之走入屋内的时候,他正被秋雨服侍着进一些温水。 看到来人,拓跋龙阳笑着点头示意,当做招呼。与他相比,一旁的秋雨脸色相反,怒目瞪了一眼以后,起身闪到一旁。 拓跋龙阳看后,无奈摇头。 “师兄,有劳。”摇头过后,他开口招呼。 拓跋龙阳也是修行人,昨日回魂以后,他就知晓司马问之为他做了什么,也知晓为什么会让眼前女子留在这里。司马问之是为他受了秋雨脸色,令他觉得有些愧疚。 “举手之劳。”司马问之客气回应。 回应过后他几步上前,坐在秋雨之前位置抬手搭脉,渡灵查看详情。 魂魄稳固,脉象亏空。 结果在他预料中,还需几日静养。 “学艺不精,令师兄操劳,多有愧疚。”拓跋龙阳感受到灵气入体,开口告罪。 “无心对有心,安北王只是被人算计,情有可原。”司马问之撤回灵气,开口劝慰。 二人交谈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音。步堆像是前去打探消息,走进来的时候行色匆匆。 “如何了?” 见他走进来后,拓跋龙阳即刻询问。 “回安北王。北去探子昨日才从此处离开,来回将近三千里,需要三四日才能回返。倒是宋国那里,方才有了消息。” “什么消息?”拓跋龙阳再次问道。 “宋国的接应人员已经到了边境两日,昨日遣人去了河南尹那里,询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走到,并催促我们快些前行。”步堆将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 “如此说来,那夜黑衣人确实不是受刘义隆派遣?”拓跋龙阳听后反问。 “此事不明,下官不敢置喙。”步堆听后脸上现出惊恐,连忙回应。 “罢了,你也不易,下去歇息吧。先莫要南行,等北去之人回返以后再做定夺。”拓跋龙阳见状作下吩咐,遣他离去。 步堆刚刚离去不久,屋外又有人走进。秋雨在屋中听出来人的脚步声音,主动上前相迎。 是穆老。 穆老前来,是寻找司马问之。他刚刚去侧院找过,无果回返的时候,正好碰到步堆。 “穆老,什么事?”司马问之本以为他是来探视拓跋龙阳,听到是来找自己后开口询问。 “是宗主有事劳烦,请道长前去。”穆老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看向拓跋龙阳,见他点头以后,跟着穆老离去。 “道长,宗主所求事情,若无把握不可勉力强行。” 去往徐兵谨居所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半程过后,穆老没有任何征兆突兀开口。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片刻以后进入屋中。 “道长道术高超,是否也通医术?” 见来人赶到,徐兵谨将穆老支走,屋中只剩两人的时候,他开口询问。 “不是主业,略有涉猎。”司马问之回应谦逊。回应过后,他想起今日从仆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情,反问过去。 “是什么人,是什么疾患?” “是犬子。是,是…”徐兵谨似有难言之隐。 202. 扁鹊秦氏 看到徐兵谨的反应后,司马问之闭口不言,在一旁等候。 世人都是如此,一些话语若是难以启齿,就想要借助别人说出,作出一副被逼迫后不得不说的样子。 实际上即便没有人逼迫,为了达自己目的,他也会主动告知。这种情形下,等候比主动询问要好很多。 至少在对方主动告知的时候,不会再欲言又止。 “是无嗣。” 果然没有等待多久,徐兵谨做了决断,主动说出是什么疾患。 “如何知晓?”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若是婚配已久,始终没有生下子嗣,确实是疾患。 但是依据昨日在拓跋龙阳那里徐兵谨说的话语,穆老独女是徐凤鸣正妻,还没有婚配,也没有行过人事,如何能够提前知晓? “是宗筋弛纵。”见无法遮掩过去,徐兵谨如实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一些事情顿时明了,并且他想到更多事情。 黄帝内经中,《素问·痿论》篇有记载。宗筋弛纵,发为筋痿,不能行人事。无法人事就无法同房,更无法孕育子嗣。 此症在宗门岐黄医籍之中也有记载,颇为常见,多是用阴阳不调清浊不分来解释。 虽然常见,却不好医治。 造成宗筋弛纵的缘由有多种,即便是阴阳不调,也有多种缘由。 “道长,这事能否解决?”见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言语,徐兵谨谨慎试探小心询问。 “不能一概而论,要看过以后才能定夺。”司马问之的答复同样谨慎。 “肯去查看,对徐家来说已是莫大好事。道长什么时候有闲暇,请随徐某去看犬子。”徐兵谨听到回应,再次开口时脸上挂着喜色。 “此刻就没有闲杂事情。”司马问之心中有了预料,如实告知。 “那此刻便可前去。”预料得到证实,徐兵谨也有准备。 “要去多久?一日还是几日?”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都可以,依道长的喜好。只不过若是需要耗费许多时日,道长每日往返多有劳累。”徐兵谨回应,没有限制。 “徐宗主先行准备,我去收拾,稍后回返。”司马问之说完,转身离去。 徐兵谨听后,连忙遣人去知会仆人,在原先准备的财物上面,再加几日用度。 但是他的猜测有误。 司马问之回自己居室,不是是去准备几日衣物,他是去接琅琊。 这几日接连外出,他与琅琊都是匆匆分别。看她今日早些时候对自己的反应,明显是有了情绪。 今后不能再这样,即便只是短暂离去,尽量也要将她带上。 一人一狼之间早有默契,司马问之回去后比划了几下,琅琊立即会意,随后跟着他从屋中走出。 离去之前,司马问之留了一个心思,取下琅琊一根体毛,夹在两扇门中间。 道人不剃光头,他头上也有毛发可以取用。但他的头发长逾一尺,夹在门缝处容易被人发觉。 琅琊察觉到痛楚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取用完成。她一边呜嚎抗议,一边看他动作,眼中现出疑惑。 “将你毛发留在此处,说不准能为你钓到如意夫君。”司马问之看到她的样子后,不正经的回应。 狼属忠诚,琅琊夫君已经陨落,她会孤身终生。司马问之这样做,是为了防备趁他不在,有人偷偷进入。 一人一狼从居室中离去,刚刚走出侧院院门不远,徐兵谨已经在前方等候。见到司马问之走过来后,连忙上前相迎。 “它也跟去?”徐兵谨看到琅琊跟随,开口问道。 “舍妹近日多情,带她出去逛逛,稍作排解。”司马问之回应,话语中暗有所指。 多情的不是琅琊。 回到居室中,他曾翻出典经查看。若是预料不错,徐凤鸣的疾患应是因为纵欲过度。 徐兵谨执掌徐氏家族数年,心思缜密,听到司马问之回应后立即会意,脸上现出尴尬神色。 好在有仆人过来告知,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即刻启程。 司马问之此前已经知晓,徐凤鸣在秦家医治。车马行进方向,也是那里。 到了车舆里面后,徐兵谨不等询问,主动将秦家由来告知。 上古黄帝时期,黄帝选取天下能人,各自执掌一方事宜。有擅长岐黄医术之人,被世人称为“大古扁鹊”,救死扶伤,救万民于水火。 大古扁鹊过后两千余年,到先秦时期,渤海郡郑人秦氏医术高超,被世人称为扁鹊,普助众生悬壶济世。 世间能人异士可遇不可求,秦氏扁鹊以后,秦氏后人再无人能有他的成就。但终究是医传世家,凭借祖荫传承,仍有医术妙法,被世人尊崇。 徐凤鸣所在秦氏,就是扁鹊一脉后人。如今执掌秦氏之人,是司马问之在徐家见过的名医。 秦氏与徐家相距不近,车马摇摇晃晃,午时前后才到达那里。徐兵谨之前应是已经遣人到了这里,车驾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守候。 虽然是有求于人,但是前来招待的仆人异常客气。徐兵谨家势宏大,司马问之再次感受到钱权的好处。 秦氏同样是大户,一日内有三顿吃食。因此进入秦府以后还没有做事,众人先用吃食。 此事极为平常,但是司马问之觉得是徐兵谨有意为之。吃人嘴短,先用饭食堵口,一会儿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能推辞。 饭食丰厚,也很精致。朝食被琅琊用去大半,司马问之只吃了很少,此刻肚中饥饿,胃口正好。 但他却没能用去多少。 一顿饭两个刻时,他被打断多次。不是是秦家招待不周,是琅琊总惹祸事。 洛阳本地大户人家,多会豢养狼犬看家护院防备贼人。琅琊到来后,这些狼犬遭到她祸害。 秦氏族人见状,便将府中狼犬尽数藏了起来。 但是琅琊不依不饶,在众人享用午食的空档,循着气味将狼犬窝棚找到。 每找到一处,秦家狼犬便哀嚎不止,司马问之便要上前呵斥。几次过后,连旁人都觉得有些过分。 “道长,令妹如此彪悍,即便发情,又有哪家狼犬能够承受?” 徐兵谨见状无奈提醒。 203. 洗髓换骨 琅琊本体是山中野狼,并且有修为在身,秦府中的狼犬自然不是敌手。她此刻的所做所为,是被本性驱使。 但是即便如此,匪首也不能轻饶。 司马问之心中刚刚积攒的一些愧疚之情,此刻消去大半。在周围人注视下,将琅琊关在临时找来的一座铁笼里,众人这才安心回到屋中。 春困秋乏,若是在平日,用过午食以后,常人多会小憩,解除身上乏累。 但是午时过后,没有任何耽搁,司马问之主动要求去徐凤鸣那里查看。 徐兵谨急于知晓结果,午食的时候频频看向他,心中用意明显。之前他吃人嘴短,此刻只能受人差遣。 徐凤鸣那里也被人告知,已经准备齐全。几人到了以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直接上手搭脉。 结果不容乐观。 人体内的五脏对应先天五行,气血生于双肾,五行为水。徐凤鸣体内阴水稀薄阳火旺盛,阴阳不调太过亏空。 不过还好,气血虽然亏空,尚还能循环往复,不是受强烈外力猛击,导致断裂缺失。 “道长,怎么样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兵谨见号脉结束,急忙上前询问。 “之前是谁在为他医治?”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开口反问回去。 “是老夫。” 答复之人是当今秦氏家主,午食时候做过引荐,名为秦京。 “秦宗主用的方子无误。”司马问之听后告知。 “徐少主气血虽然亏空,但缺口已经被补上,日后静养即可,不会再有变故。”告知过后,他接着说出缘由。 “道长说的这些,秦某自然知晓。只是需要耗费的时日不可计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康复。”虽然被人肯定,秦京听后没有喜色,说出心中担忧。 秦京说完后,徐兵谨随后附和,话中有同样隐忧。 世人体内精血,如同大江大河,寻常情况下,会源源不断供应。 但徐凤鸣体内大江大河此前已经干涸,只靠着涓涓细流补给,何时能够重振雄风,实在是不可预知。 “既然是湿柴,为什么不用猛火?”司马问之不解。 “猛火无用,此前已试探过几次。每次都会将之前所得毁去,无不险象环生。”秦京心中已有预料,被问后立即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想了一会儿,心中也有些猜测,再度搭脉上手。 秦京说的无误,他之前诊脉时候有疏漏。徐凤鸣体内几处脉络都被封闭,愈是用猛火,愈加会有反效。 “出事之前,徐家是否得罪过修行中人?”司马问之一边诊脉,一边开口询问。 “不知。犬子之前常在外走动,或许如道长说的那样。”徐兵谨回应模糊。 “常在什么地方走动?”听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查探已有更进一步收获。 听到问话,徐兵谨与秦京脸上都有难色。 不用再说,司马问之心中有了结果。 再次搭脉上手后,他查探时候渡去灵气。觉察到脉络封闭以后,下意识以为是被修行人封印。 等他驱使灵气细细看过后,封印脉络之物不是灵气,而是浊气。 世人体内都是清浊纠缠,若只是浊气,还可以说是疾患,岐黄术法可有效用。但徐凤鸣体内浊气之中,明显带着污秽气息。 不仅纵欲,常去的地方还是烟花聚集之地。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也终于明白,穆老为什么执意要取消两家姻亲。 徐兵谨对他宗族传承的惦记不是缘由,徐凤鸣不能人事也不是缘由,真正缘由是徐家少主的品行。 世事易变,人性难移。这次能将他医好,若不节制,日后还会有无穷麻烦,会毁了秋雨一生。 “药石难以医治。”司马问之撤去灵气,开口叹息。 徐兵谨听到后,面如死灰,心绪逐渐向下沉去。快要绝望的时候,听到司马问之再次开口,心中又有了希冀。 “但也不是无法医治。” “怎么医治?”徐兵谨连忙询问。 “洗髓换骨。”司马问之正色回应。 徐凤鸣听后,再次面如死灰。 徐兵谨本以为今日要在秦氏府中留宿,但是回应“洗髓换骨”后,司马问之借口需要回堡中居所准备,二人便从秦府回返。 “明日早些时候去,可以带着干粮水米,在车驾上用朝食。”临近徐氏坞堡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什么时候?”‘早些’一词太过笼统,徐兵谨听后询问确定时辰。 “卯时未至,寅时将过。”司马问之想过后答复。 寅、卯相交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了,不用去走夜路。从堡中到秦府用时将近两个时辰,到那里还是辰时,午时之前还能做一些事情。 “徐宗主,堡中可有密室?”将要进入坞堡正门的时候,司马问之一边走着一边询问。 “作什么用处?”徐兵谨听后反问。 “为徐少主预备医治用度,最好能够封闭,用度之中有些不能见风见光。”司马问之随后解释。 密室在堡中有多处,此时都有用处。徐兵谨听到解释后满口应下,开始遣人收拾。 堡中仆人忙活的时候,司马问之已回到侧院居室,盘坐在床榻上歇息。 之前说的“洗髓换骨”他没有做过,也不会去做,这样回应是有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令徐氏父子懂得珍惜,徐凤鸣日后能有收敛。 他真正要去做的,是打通徐氏少主体内几处几近封闭的脉络,然后以灵气为引,将他体内污秽浊气尽数引出。 打通脉络不难,将污秽浊气祛除不易。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修行人将体内浊气尽数化去,清气上扬,白日飞升。用灵气去引污秽,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耽误修行。 没有休息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响。晚食时辰已到,司马问之以为是仆人送来吃食,没有下床,示意琅琊去将屋门打开。 琅琊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赌气,听到吩咐迟迟不动地方。他看后无奈,只能自己亲自去开。 屋外仆人不是来送吃食,密室已经收拾妥当,徐兵谨遣人请他过去查看。 密室是在地下,之前是储存酒水的暗窖,司马问之看后连连点头。 204. 无心插柳 查看过后,司马问之将仆人遣走,自己一人留在密室中。 要求有一间密室,是与诊治徐凤鸣有关,但并不是全部。更多的缘由,是白日里消耗灵气以后,他在这里恢复时可以顺便修行。 数十息过去,察觉仆人已经走出数十步后,他开始盘坐引灵。 虽然是由酒窖收拾出来的密室,也有通风换气的风口,司马问之坐在里面不觉得气闷。 并且因为之前是酒窖,坛酒被挪走前有酒香溢出,酒香是酒中灵气,对他引灵多有裨益。 半个时辰过后,恢复了一些修为,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 手中动作停下,他心中开始想一些事情。想的事情关乎当前,也关乎他的以后。 从秦府回来进屋前,他曾留意查看过门缝中的毛发,已经不见踪影。担忧不是多余,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进入过屋内。 至于是什么人,他无法获知。可能是徐兵谨遣人,也可能是拓跋龙阳遣人,甚至是穆老本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宵小之辈。 但是堡中有守卫走动,宵小之辈轻易无法进入,不在他考虑范围。 既然如此,此处就不可久留。 徐氏坞堡中看似无事,其实已经开始暗流涌动。暗地有人将他盯住,徐凤鸣的事情了却以后,要早些离开。 同时,他也渐渐明白徐兵谨为什么要拼力一搏,去和拓跋皇室攀附。 以徐氏少主当前状况,徐兵谨年老体衰后若想将他扶上宗主位置,难度与登天无异。 若还想将这件事做成,他就必须做成一件大事,获取对宗族绝对掌控,掌控到无论他做什么,宗族内都没有人敢置喙。 因此与拓跋龙阳攀附一事,势在必行,恰到好处。 只是拓跋龙阳自身难保,徐兵谨多有猜测后也有悔意。今日听到“药石无医”后他面如死灰,司马问之见了,心中也有不忍。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忍,原本只是去看看,变成了竭力相助。 又是因为妇人之仁,又是落入恼人俗世。 既然恼人,司马问之不再去想。 朝食与午食都没有好好享用,他肚中饥饿,估摸着仆人已经把晚食送到后,便走出密室,向自己居室走去。 见他返回,琅琊像是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生气,错身从他身旁跑过,不知去了哪里。 司马问之并不在意,直接走入屋中。 等他走入,看到桌上食盒的时候,知晓自己方才误会琅琊。 如他预料的那样,在他走后,仆人已经将晚食送来。但是此刻食盒空空如也,已被琅琊尽数用掉。她不知跑去何处,是为了不被堵在屋中呵斥。 “不仅气大,还很记仇。”司马问之领教以后,多有感触。 夜间无事,第二日寅时过半,司马问之就早早起来收拾。 寅时将过,准备妥当的时候,有人前来叩门。没有将来人让进屋,他直接走出,随那人离去。 这次去秦府,他没有带着琅琊。 司马问之对琅琊爱护有加,自然不会因为小事与她置气,将她留在屋中,是防范再有人不请自入。 徐兵谨已经在院门处等候,见他前来主动招呼。随后两人登上车驾,仆人驾车去往秦府。 一路上,徐兵谨反复询问这事有多大把握。前几次司马问之都会回应,后来听得烦了,装作假寐不再开口。 在他心中,徐兵谨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因为独子凤鸣。 “关心则乱,无欲则刚。古往今来,屡试不爽。”假寐的时候,他不禁在心中暗叹。 到了秦府以后,秦家仆人引领二人前往的地方,但是与昨日不同。司马问之疑惑看向徐兵谨,徐兵谨也不知晓。 不过二人仍旧跟着,片刻以后知晓缘由。 今日二人还没有到的时候,秦京已经遣人将徐凤鸣抬到药房。药石虽然无用,但在秦京心中,多少还是会用到。 昨日已经搭脉看过,今日无需再费工夫。司马问之直接上手搭脉,将一缕灵气沿着徐凤鸣体内脉络穿行。 若是有修为在身,引灵慢慢消磨封闭血脉的时候不会有多大痛楚。但司马问之以灵气强行冲击,刚刚动手,徐凤鸣汗如雨下,喊叫同时周身抖动不止。 “将他制住。”司马问之见状大声提醒。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兵谨对“洗髓换骨”的后果有些预料。见此情景以后,在听到提醒的同时快速上手,将徐凤鸣紧紧缚住。 但徐凤鸣终究只是俗人,没有过多久就昏死过去,司马问之跟着停下动作。 “道长,如何了?”徐兵谨扶着独子,焦急询问。 “等他醒过来。”司马问之回应。 从辰时将过,到未时将至,两个时辰内,洛阳城外秦氏府中时不时会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音。 周围有不明内情的百姓,听后慌忙向本宗宗主报信。先后有几批人马求见秦京,都是匆匆进去,又匆匆离去。 “道长,今日就到这里,如何?” 未时将至,眼见独子再次昏倒过去以后,徐兵谨开口请求。 “那就依徐宗主说的去做。”司马问之也觉得有些乏累,听后做出回应。 未时过半,用过迟到的午食后,不顾秦京挽留,二人再次返回堡中。 为徐凤鸣打通脉络的时候,虽然乏累,灵气消耗却不多。司马问之急着回去,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做。 当初拒绝穆老提议的时候,他的理由是“两不相欠,两不相帮”。如今出手诊治徐家人,“两不相帮”的承诺被他破去,助穆秋雨离开徐氏一事也要去做。 因此回到堡中以后,他没有直接返回侧院居室,而是直接前往拓跋龙阳屋中。 经过两日调养,拓跋龙阳恢复许多。司马问之进屋的时候,他正被穆秋雨搀着,在屋中熟悉行走。 “你这人,进来前怎么也不发声提醒?” 被人看到后,穆秋雨脸色变得通红。但她性情泼辣,寻常女子此时早已跑开,她却还红着脸斥责。 “罪过,罪过。” 司马问之这次没有出言怼回去,在反复看了屋内二人的面色以后,告罪离去。 万物负阴抱阳,阴阳互相吸引。在确认了拓跋龙阳与穆秋雨二人神色后,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无心插柳,穆老托付的事情,成了。 205. 未知存在 此后连续两日,司马问之与徐兵谨二人接连在徐家与秦府往返,为诊治徐氏少主一事奔波。 人在面对希望的时候,就没有不能承受的苦难。徐凤鸣虽然娇生惯养,经过了第一日的磨难,后面这两日里再忍受的时候,没有了之前那样大的反应。 经过多次努力,第三日午时过后,他封闭血脉终于被陆续打通。 “道长,怎样了?” 徐兵谨一直陪在左右,看到司马问之停下动作,连忙开口问道。 “已过半程。”司马问之长舒一口气回应。 “甚好,甚好。” 徐兵谨听后,脸上现出喜色,说话声音中夹杂着颤动。回应以后他看到司马问之脸色疲惫,再次开口征求。 “今日先到这里,歇息过后明日再来如何?” “今日怕是要在秦府留宿。”司马问之听后摇头,说出自己的打算。 若是到此为止,吃过午食后就可以返回徐家,无需在府中过夜。司马问之言外之意,剩余事情要一鼓作气不作耽搁。 “道长有劳。”徐兵谨听后会意。 歇息一阵后,司马问之再次上手。开始动作前,他先吩咐屋中几人离开,徐兵谨也没有被准许留下。 不能耽搁,不是是司马问之想要急于求成。 徐凤鸣体内几处封闭浊气的脉络已经被疏通,若是置之不理,浊气窜入其他血脉,后果如何不可预知。 同样是引灵渡灵,经过几日的磨砺,再有灵气进入体内时,徐凤鸣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感觉。 司马问之看后连连点头,此人若能修行术法,资质不会平庸。 原本以为祛除浊气很会麻烦,上手以后,他察觉要比预想的容易许多。 融入徐凤鸣体内的浊气感受到灵气游荡,纷纷从他血脉中渗出。随后汇聚一处,被灵气裹挟着从气海穴排出。 看似顺利,做的时候要异常谨慎。 灵气如同清水,即便被浊气渗入丝毫,也只能废弃。倘若不被察觉回返他体内,会有大的麻烦。 未时刚刚过半,预计需要数个时辰才能做完的事情已近尾声。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司马问之心绪逐渐变得轻松。 “嗯?” 但是在将灵气撤回的时候,他又发现异常。 灵气不受驱使,没有能够撤出,反而开始被徐凤鸣体内某处引走。此刻他突然明了,吸引灵气的存在,才是导致病患的根本所在。 明了以后,司马问之在心中快速抉择。 此刻可以再次渡灵查探,即便灵气仍被引走,还可以继续渡灵,直至那处存在被他灵气逼迫,现出本形。 这样做多有风险。 那处存在能够吞噬的灵气若是强于司马问之修为,将他体内全部灵气渡去都无用处。 况且无需渡去全部,即便只渡去一成,徐凤鸣也无法承受,会因筋脉断裂痛不欲生,到时候能够将他性命保住的把握只有五成。 但是想过以后,司马问之仍旧再次引灵。 世事大多没有十成把握,五成把握能令他全力去做。大不了到时强行为其开辟丹田,当做和那处存在角力的缓冲。 初始只是试探,缓缓渡去灵气后,皆是消失不见。 见徐凤鸣没有异常,涓涓小溪变成大河,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向那处存在攻伐过去,直至渡去灵气过了一成。 徐凤鸣仍无异常,但是那处存在鲸吞灵气的势头渐渐变缓,随后体内灵气开始受司马问之驱使,向它所在奔行过去。 经中庭,过巨阙。越神阙,跨气海。 司马问之一路驱使灵气寻找,愈是到最后,愈是觉得熟悉,也愈是觉得怪异。直到跨过气海穴后,终于知晓怪异来自哪里。 这条路径是人体中任脉脉络走向,当年他突破道人境的时候,在这里耗费了数个时日。徐凤鸣仅仅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够将这几处脉络疏通? 同时他隐隐觉得,这些并不是全部,此子身上,还有其他隐情。 隐情是什么,很快被他知晓。司马问之追到最后,驱使灵气进入的,是徐凤鸣体内丹田。 上清宗《上清真经》与《大洞真经》两部典经中都有记载,修士修行,自初门到道人时,任督通丹田成。此子任督二脉只通少许,又如何能够开辟丹田? 虽然有许多疑问,司马问之此刻没有闲暇去揣度。查探到徐凤鸣已经开辟丹田的时候,他同样查探到那个存在就在这里。 聚灵攻伐,先行出手。 本以为会遇到挣扎,但是那处存在饱餐灵气后,像是不想动弹。稍作抵抗便被他用灵气裹挟,从原路退出。 撤出同时,如何将其安置,司马问之也有了决断。 徐凤鸣丹田中能够将它容纳,表明此物可以被藏在体内。 但是不知此物的跟脚,他不想冒险。想用玉石将其容纳,再以灵气封印。 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只有生辰玉石可用。此物意义非同寻常,司马问之想过以后,又收回怀中。 没有玉石,瓷陶也可。虽然有些不如,紧急关头已顾不得那么多。 二人此刻所在,是秦京一处药房。药房墙壁上斧凿出许多明阁,里面放着大大小小数百瓶装药丸。 司马问之找到一味寻常药物,药丸倾倒废弃后取用瓷瓶,将封印后的存在引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心绪终于安定。随后在徐氏少主诧异注视下,从药房中走出。 “阻碍已去,可用猛火。” 走出来后,不等屋外的人询问,司马问之主动开口告知,随后向外面走去。 “道长,去往哪里?”徐兵谨见状,没有直接进屋查看,先开口询问。 “这里事情已经了却,今日还是返回堡中。你先去和他交代几句,我在车上等你。”司马问之没有回头。 没有让他多等,一个刻时不到,徐兵谨也从秦府走出。在他身后,一名仆人牵着快马跟随。走出府门后快速上马,快速离去。 “快行!” 跨上车驾刚刚坐稳,徐兵谨吩咐仆人快些返回府中。秦京应当已把详情告知,他此刻心中喜色正浓。 快些回返,也正合司马问之心意。甚至在车驾疾驰的时候,他仍觉得太慢。 原本两个时辰的车程,这次用去不到一个时辰。未时刚刚过去不久,已经能够见到徐家院门。 刚刚从车驾上跃下,司马问之便匆忙与徐兵谨告别,向着密室匆匆行去。 206. 妖元一缕 密室是专门为司马问之收拾出来的,平日里没有人把守。他赶到后推门进去,反手将密室门栓扣住。 扣住门栓后还是觉得不可靠,司马问之想过后,引灵布下屏障,将屋门那里彻底遮挡。 觉得没有隐患后,他才选了一处干净地方盘腿坐下,从怀中将瓷瓶取出。 解封,撤灵。 解封之前,他再次在自己外围布下灵气屏障。 随着封印被他逐步除去,那个存在的本形也开始渐渐显露。显露以后,开始在虚空之中漂浮。 “这是什么?” 见到本形全部显露以后,司马问之在心底嘀咕。 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虚实变幻,如若无物。 并且此物看起来没有意识,在空中漂浮的时候也没有特定要去的方位。 但是此物像是极其喜好灵气,只在灵气屏障周围浮游,两三柱香的工夫过后都没有停下。 司马问之见状想了一会儿,引灵将它隔空拘住。随后引动体内灵气,快速向它灌注。 开始时多有挣扎抵御,此物像是已经无法再容纳多余灵气。 司马问之没有停手,持续灌注数十息后挣扎消除。它体内某个隔阂瞬间被除去,再次开始鲸吞外界灵气。 之前在秦府的时候,它在徐凤鸣体内吞噬灵气后是什么反应,司马问之没有见到。此刻本形显露,在虚空中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开始只是膨胀,随后渐渐收缩。再过数十息后,虚空中某处屏障像是被捅破,一道七色光华从它体内散出。 光华刚刚散出,司马问之体内金丹突然变得不受控制,开始急速转动。与此同时,他怀中也有异动。 乘风之前许多日都没有动静,此刻不知闻到什么气息,又或者被什么存在惊扰到,从他怀中爬出后,冲着七彩光华嘶鸣不止。 能够令它有这样的反应,除了是遇到同类,就是遇到强敌。乘风嘶鸣声中饱含敌意,强敌一类更有可能。 司马问之顾不上乘风的反应,强行将体内金丹异动压下去,开始念动口诀,同时运灵于指,防备有事发生时能够快速反应。 但是防备许久,七彩光华始终不见异动。再等片刻,也只是见到光华本身开始有氤氲显现,虚空浮动同时有画面生成。 像是某人的一段记忆,因缘际会之下被人开启。随着画面浮动,一股气息扑面而来,“某人”的论断又被他自己否定。 气息来自妖物,与琅琊气息相似。知晓这一点后,司马问之心中浮现许多猜测。 此物应当是一缕妖元,浮动画面是妖物的一处记忆。 人有三魂七魄,妖物也有。人有魂飞魄散,妖物同样也有。 但是与人魂飞魄散消失无踪不同,妖物魂魄即便消散,也可被自身骨肉或内丹吸引依附,机缘巧合下后化为妖元。 妖元依附内丹以后,仍有部分原有的意识,会驱使内丹寻找合适宿主夺舍重生。 话虽如此,但是妖物夺舍有重重限制。不仅需要被夺舍之人,还需要机缘。上清宗宗门典籍中,对此事记载也没有几个实例。 但是无论如何,妖魂化元确实为妖物留了一条后路。 眼前这物应当是某个妖物化元以后时运不济,未能及时夺舍,妖魂妖元接连溃散,只有这一缕,凭借机缘留存下来。 司马问之一心二用,想着这些的时候,也在留意眼前变化。七彩光华闪动不停,一幅幅画面映入他眼中。 画面所示,是数位修士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斗法。画面没有起始也没有结尾,他只能知晓都是大神通者,却无法知晓事情起因与结果。 当最后一幅画面显现后,七彩光华失去踪影。 光华与画面耗尽此前鲸吞的灵气,妖元再次现出本形,变得萎靡不振,从虚空缓缓坠落。司马问之见状伸手尝试,想要将它接在手中。 无质有形,妖元入手以后,没有像他担忧的那样,落在手掌上不再动弹。直到他再次运灵于掌,妖元感受到灵气后开始吞噬。 此物看似没有其他效用,也不像是有什么害处。司马问之延出更多灵气喂养,直至妖元再次没有动静。 引灵封印,随后被灵气裹挟,置于他的丹田中。 申时将到的时候,司马问之恢复了一些修为,撤去屏障,从密室中走出。走出后没有回侧院居室,再次去了拓跋龙阳那里。 距离屋门还有数十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拓跋龙阳屋中有琴声传出,一声雄浑,一声柔情,像是有两人在合奏。 因为上次经历,司马问之不再直接进入。听了一会儿后提步上前,叩门提醒。 刚刚叩下,屋内琴声立时止住。随后有一个脚步声音响起,向着屋门处匆忙走来。 开门的是穆秋雨。 见来人是司马问之,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开口呵斥。但是仍旧白了一眼走回屋中,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站定。 几日休养过后,拓跋龙阳气色已经变得很好。他此刻正在一处琴台前坐定,仰头看着司马问之走入。 屋中只有两人,琴台处有两处座椅。穆秋雨开门后虽然主动站到别处,但是刚刚是谁在与拓跋龙阳抚琴,不言而明。 “师兄,徐宗主独子的事情已经了了?”拓跋龙阳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主动招呼。 “只是勉力为之。”司马问之听后,谦逊回应。 “为什么今日不见常侍大人在这里?”回应以后,他反问回去。 “午后刚过,遣往平城的人回返了,同时带回陛下旨意。常侍大人接到旨意后,等不及与徐宗主道别,已经匆匆带人去宋魏两国边界,和宋国接应之人汇合。”拓跋龙阳听后解释。 “安北王有什么打算?”听到解释,司马问之再问。 旨意之中,对拓跋龙阳的去向应当另有安排。若是仍旧令他前往宋国,以他目前状态,完全可以随行。 “陛下体恤臣下,令我在此处安心静养,过几日择日回京。”拓跋龙阳答复。 207. 一同离去 “不过,在此处叨扰徐宗主也有许多日了。我已经决定不再烦扰,明日就启程返回国都平城。”回应过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北去路途遥远,安北王一路珍重。”司马问之听后叮嘱,随后辞别返回侧院。 琅琊还是在屋门口等候,见他回来后,她像是已经将昨日的事情忘了,欢快的上前亲昵。司马问之也没有计较,带着她进入屋中。 之前在密室中的时候,因为激发妖元,他耗费了大量灵气。虽然后来恢复一些,此刻仍旧觉得乏累。进入屋中后,他直接倚靠着床柱小憩。 一觉醒来,申时将过。 若是在往日,早有仆人将晚食送到。但是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直到此刻仍旧不见人来。司马问之起身下床,想要出门查看。 刚刚下床,门外传来脚步声音,几息过后,屋门处有叩门声响。 来人是徐兵谨遣来的,没有进屋,只是在屋外告知,请他前往正院中堂赶赴宴席。 司马问之开口应下,在仆人走后不久也离去。 拓跋龙阳明日即将回返京都,今日为他设宴践行,是意料中的事情。司马问之原本以为与自己无关,不曾想到也被请去赴宴。 不仅有关,还至关重要。 午后步堆离去的时候,将大部守卫留下,只带走一些随行使臣。但是宴席上面守卫无法落座,因此除了正中主座,下首两排座位,大多是徐氏族人。 到达中堂以后,徐兵谨主动上前,引着他直奔上首,坐在徐氏族人一侧最上。 这个位置含义深刻。 经过一些事情后,徐兵谨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人,并且是最重要的一员。 宴席开始后,徐兵谨作为主家祝酒。 拓跋龙阳之前遣人将离去的决定告知,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先行祝酒是为他即将远行。 再祝酒有些出人意料。 祝酒之前,徐兵谨走到司马问之身旁,当着皇室宾客和一众族人,请求他屈尊作堡中西席,传授徐凤鸣文法与技艺。 当年在建康时,这一幕在王元明府中也出现过。只是与王季之相比,徐凤鸣已经束发,技艺与秉性早已定下,聘他去作西席,更多只是表面意义。 此事徐兵谨之前没有透露过,司马问之也没有考虑过,听到请求后,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 “徐宗主,此事师兄怕是无法答应你。”拓跋龙阳看出其中门道,随即开口。 “安北王此话怎讲?”徐兵谨还在等着答复,听到这样的话语立时询问。 “午后早些时候,师兄去我那里的时候已经答应。此去平城千余里,他会护我同行以防意外。”拓跋龙阳说出缘由。 司马问之午后确实去过他屋中,也确实有过交谈。但答应与他同去京都一事,是他临时起意故意编造。 徐兵谨听后不信,看向司马问之。 连出变故,应该当机立断。司马问之见他看向自己,缓缓点头,没有开口。 “若是这样,确实是徐某一厢情愿了。”徐兵谨见状不再坚持,神情有些懊悔落寞。 “这事有些怪我,遣人告知徐宗主离去消息的时候,没有将师兄同行告知。”拓跋龙阳开口告罪。 只是在堂中众人听来,这告罪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惶恐意味。此处虽是徐家,他的身份却最为高贵,也没有人敢去问罪。 “不过,小王这里倒是有一件两厢情愿的事情。”告罪以后,拓跋龙阳再次开口,同时看向徐兵谨。 “嗯?”徐兵谨听后有些猜测,不敢断定,开口求证。 “除师兄外,穆老独女也会随我一同离去。”拓跋龙阳开口告知。 话音刚落,堂中喧哗声音立时响起。徐氏族人皆知,穆秋雨是徐氏少主没有过门的正妻。如今被人带走,后面该如何收场。 相比众人喧哗,徐兵谨与司马问之的反应要小很多。 在秋雨还没有侍候拓跋龙阳之前,徐兵谨对此事已经有预料。司马问之与他类似,在前两日已经猜到此事。 “若是这样,徐某代义女秋雨,谢过安北王提携。”徐兵谨没有多大失落,说话时候面色不改。 “她虽与我一同离去,穆老不会走。此处还是她娘家,以后不会断绝。”拓跋龙阳开口宽慰。 本来是两个酒祝,最后只剩一个。之后觥筹交错,都是为即将远行众人践行。 众人频频举杯时候,司马问之觉得食之无味。不是为了徐兵谨二人先后主张,是对自己北行福祸不能预知的无助。 之前北行后又转洛阳,除了受人引荐来见徐兵谨,更多的也是不想过早面对这份无助。如今真要北行,内心五味杂陈。 食之无味,没有兴致。拓跋龙阳看出他兴致不高,借口需要准备路上用度,主动将宴席停下。 司马问之没有需要准备的用度,但也开口附和。 第二日清晨,用过朝食后,一行人收拾行装,从徐氏坞堡离开。 与当初初到徐家,徐兵谨布下隆重迎接不同。此时离去,显得颇为清净。这样做是拓跋龙阳特意吩咐,经历上次事情后,他知晓不能过分张扬。 但是从徐氏离去依旧费了一些工夫。 穆秋雨依恋穆老,离去时候哭的异常凄惨,比女子出嫁时候还要惨烈。拓跋龙阳不忍,几次叫停已经行进的车队。 巳时将过,一切牵绊终于去除,一行人向东北方行去。 司马问之等人离开徐家半个时辰后,洛阳城中一处宅院里面,有一人在树下盘坐,边晒暖阳边饮香茶。一杯茶水饮尽,有人从院外推门而入。 “大人,半个时辰前,安北王离开徐氏宗族,向着都城方位行进。”来人走入后没有耽搁,将探到的消息径直告知。 “是否确凿?”饮茶人听后询问。 “确凿。徐兵谨在他走之前,带着一众族人叩拜。安北王亲自将他扶起,探子确信是本人无疑。”来人回应。 饮茶人听后没有再开口,几根手指反复敲着桌面,心中想一些事情。 “大人,是否要再作布置,在他回返京都途中拦截?”来人见他始终不语,试探着询问。 208. 拓跋平城 “不可。”饮茶人开口拒绝。 “之前行事功败垂成,朝野已经有了震动。主子在陛下那里连遭质问,被喝令暂缓行事。”拒绝过后,此人解释。 “探子回报,安北王离去的时候,那个少年道人一同随行。此前行事溃败,与这个少年和徐家都有莫大干系,是否派人前去报复?”来人再次开口请示。 “算了。” 饮茶人再次拒绝请求,随后起身向屋内走去,一面走一面继续说着。 “我知晓你初入行伍时候,就是在连将军手下做事。他的亡故虽然与这二人有关,但更多是因为自身狂妄,怨不得别人。况且我们对那少年知之甚少,徐家宗族势大,一旦动手后事不可预知,且先留着他们吧。” “诺。”来人听后不再言语,在饮茶人进屋以后转身离去。 守卫从平城回返,带来的拓跋焘旨意当中,没有对拓跋龙阳回京时限和路途作出限制。 因此一行人赶路的时候并不焦急,昼行夜宿,宿营时大多选自州郡县中的驿站。 若是没有官家驿站,会选城外村落。若是连人烟也没有,就野外宿营,就着明晃晃的月色,燃起篝火舞动,令拓跋龙阳忆起之前跟随先帝征伐时的情景。 远离洛阳几百里后,穆秋雨心中悲伤愈来愈多转化为想念。她自懂事起就没有远离过洛阳,也没有像此刻这样,长久离开过穆老。 穆秋雨想念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牵挂。 洛阳靠近大河,从徐家出来第二日的午时,众人将要渡过大河的时候,乘风从他怀中窜出。 乘风虽然是蛇,但蛇是小龙,也是龙属。况且他是谪龙幻化,对水源极其敏感。 与之前前往洛阳路上相同,乘风这次窜出后,望着大河河水,脸上现出类人的神情,既有向往也有不舍。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会意过后,他向外推着乘风,将其向水中推去。 北行以后无法预知祸福,即便一帆风顺,此后数年也会有无数争斗。北方干旱少水,他不想再将乘风带在身上,耽误了他的修行。 被推向水中后,乘风不舍之情愈加浓厚。被推走几次,又都扭着身子蜿蜒爬回,想要再次爬向熟悉的怀中。 司马问之见状狠下心来,调灵将其拘住后,甩入大河。 此刻他与乘风分别已经有两三日,不知他现在大河哪里,也不知过得如何。 从洛阳离开的时候,除步堆留下的守卫外,徐兵谨也派遣宗族私卫跟随北行。直至渡过大河又行了数十里后,才折返回去。 徐家私卫走后,守卫明显不足,司马问之也需在夜间负担看守职责。一夜无事,直至第二日天明。 第二日卯时过后,司马问之草草吃了一些干粮,上车倚着车舆假寐歇息。上车时候,他将琅琊也带上。 昨夜看守的时候,琅琊陪在他左右。乘风只是过客,此后仍旧是一人一狼相依为伴。 一夜没睡,假寐很快变成真睡。将要睡去的时候司马问之有感觉,本可以用灵气补给精气神,又没有那样去做。 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才可到魏都,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夜晚需要去熬,他不想无辜浪费修行。 一觉醒来,已过午时。 听到呜呜的声音以后,司马问之探身掀开车帘向外查看。 起风了。 与南地不同,北地的风不仅凛冽,还很干燥。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沙尘夹杂其中,他被灌了几口风沙,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没过多久,他又将车帘掀开,查看路过地方的风土人情。 数年前逃亡时候,他被守卫护着北行,最北快要到达青州。记忆中的北地景象,与眼前风情大有不同。 愈向北行,愈加干燥,风沙也愈加恼人。春夏之间北方多有风沙天气,司马问之运气不好,赶上的不是好的时候。 比他运气更差的,是穆秋雨。 刚刚到达建兴郡最南端的时候,她便因为天气和水土染上病患,几日无法饮食。 好在拓跋龙阳对这种情形已有预料,他自身也是修行中人,没有劳烦司马问之出手,几日后将秋雨病患除去。 这样又过了十余日,过大河,经建兴,穿过上党、乡郡、肆州等地以后,众人隐约可以看到平城所在。 车队中有守卫已经提前一日进城,将一行人行程告知。众人到达城门外数里的时候,有一众官员随从在那里等候。 跪拜,扶起。 拓跋龙阳拉着司马问之,将前排官员一一引荐。 司马问之点头回应官员招呼的时候,心中想着其他事情。 他原本以为前来相迎的官员,都会是拓跋龙阳心腹。但是来人刚刚说话时候透露,他们是受魏帝派遣,特来等候。 如此一来,无法分辨、也无法知晓眼前这些人属于哪个阵营。 但他每被引荐一人,仍旧用心记下。这些都是朝中重臣,日后或许会有大的用处。 北行之前,司马问之曾仔细看过有关平城的记载典籍。 晋国建兴元年,代王拓跋猗卢修缮古平城县。至魏国天兴元年,魏帝拓跋珪迁都于此,兼任司州治所。 八十余年匆匆而逝,北方风沙反复磨砺,此处已看不到被修缮扩建的痕迹。 与宋国相似,皇室诸王随着年岁增长,会被封以领地,从皇城搬出前去驻守。 拓跋龙阳爵位是明元皇帝在世时封赏,同时在皇城外为他建下安北王府,方便他奉诏入京时居住。 入城以后,一路北行。 与建康相比,城中街道很是宽敞。车马驶过的时候,两旁百姓不用避让。 车马行驶一个刻时后,拓跋龙阳令人在一处恢宏城门外停下。 城门内是魏国皇城,司马问之见状,以为他要先进皇城去见魏帝。但拓跋龙阳只是在门前躬身行礼,随后再次上车,指示车马拐入皇城旁的一条道路。 这次没过多久,车马在一处宅院前提下。司马问之下车查看,院门上方“安北王”三字迎入眼帘。 数日颠簸,终于到达。 210.魏夏之争(续) “师兄?”拓跋龙阳疑惑。 “为琅琊备下的。”司马问之顿时觉得尴尬,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中将吃食拿出,置于面前小桌上。 此事只是插曲,拓跋龙阳唤他,是要为他引荐心腹。 当年落魄逃亡,丧家之犬一样的晋国公子,几年后远遁北地,也开始登上厅堂。 一场晚宴,有数人向他敬酒。虽然人人皆是笑脸,他自己心中明了,多是看拓跋龙阳脸面。 司马问之不善饮酒,但禁不住被人轮番劝说。几盏酒水下肚之后,脸色开始变得潮红。 这反而激起他好胜心思。 于是,浅尝变为深饮,手中酒盏也应他要求,换成大碗。 拓跋氏原是神州北部游猎部落,朝中重臣中有许多拓跋氏族人。这些人善于饮酒,见他这样,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几大碗过后,司马问之过量许多,无法支撑,开始使用手段。 世间万物,无论本体是什么,本质都是天地灵气。司马问之运转灵气在体内游走,将吞下去的酒水尽数同化,片刻之后化为满堂的酒香。 徐徐转化,做事隐蔽,拓跋龙阳就在一旁,也未察觉。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一个个酒量奇好的同僚心腹醉酒倒下。 直到最后,一场宴席因为没有几人还能站立,草草结束。 酉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也被人从宴席上扶回自己居所。虽然运灵化去大半酒气,他仍旧微醺。在仆人离开之后,摇摇晃晃摸向床榻。 司马问之还未进屋的时候,琅琊就已闻到他的气息。他的这副模样,琅琊是初次见到。因为不知发生什么,她扒着床沿,在司马问之身旁小声呜嚎。 “琅琊,无事。” 司马问之侧身看了一眼,开口劝慰。 侧身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屋中桌子上面,已有人为琅琊送来吃食,安心睡去。 天际茫茫,风霜暴虐,睡梦中的司马问之来到一处未到过的地方。 风雪像是利刃,令他在梦中也觉得异常寒冷。 几息过后,风雪又变成烈阳。日光如同火笼炙烤下方,将他周围化为火场。 几次轮回之后,司马问之渐渐察觉,无论是风霜还是烈阳,皆是虚像。真实存在,是不断变幻的天地本源。 “是什么存在,能够扰动乾坤,令天地震荡。”察觉之后,他不由嘀咕。 心中刚刚起疑,风霜烈阳立时散去。一阵阵轰鸣声音,随后在远方响起。再过数息,轰鸣由远及近,渐渐有无数绚烂的光华在他眼前生成。 这副场景仿佛在那里见过,他觉得熟悉有无法确定。 第二日寅时过半,天色微亮。 司马问之在睡梦之中察觉府中有数人走动,随后听到吩咐声音。 昨日拓跋龙阳接到旨意,令他今日天明之后如皇城面圣。 旨意只说天亮,拓跋龙阳为表恭敬,去得很早。在城门外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获准进入。 巳时将过,拓跋龙阳从皇城回返府中。刚刚回返,等不及午食将至,命人将心腹谋臣唤到自己屋中。 “皇兄令我好生休养,调理恢复后随大军出征。”谋臣刚刚走入屋中,他直接开口告知。 “敢问王爷,征伐何处?”谋臣听后,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问道。 “老师以为,这次是征伐哪里?”拓跋龙阳听后没有明确回复,只是反问回去。 “圣意难测,臣下不敢妄自揣度。”谋臣回应。 “朝中两方人马,对此事也是争论不休。”拓跋龙阳仍旧没有告知结果,但他没有就此停下,接着诉说今日朝中发生事情。 “一方人数颇多,以为夏国已被我们重伤,几年以内无法恢复,也无法对魏国形成威胁。但北方蠕蠕一直蠢蠢欲动,之前魏夏相争时,对我们多有进犯,应当给予他们惩戒。” 谋臣听后,点头附和。 近些年趁着魏夏之争、魏宋之争,北方蠕蠕愈加势大,已是魏国心头大患。 拓跋龙阳见状,说出后续话语。 “另一方以为,蠕蠕疆土辽阔,主动出击必然要深入,两方相争,时日也必会长久。重伤夏国不易,应当先灭夏国,以绝后患。” “陛下已决断灭夏?”谋臣听他说完,心有猜测,直接问道。 “灭夏一方人数虽少,但陛下问向崔浩的时候,崔浩也力主先行攻打夏国。”拓跋龙阳说出结果。 崔浩是魏国太常卿,拓跋嗣与拓跋焘父子曾在多个事情上向他问计,极少出现纰漏。 “王爷,此人能否争取?太常大人天赋异禀,知古通今,兼具五行天象。若是能为王爷所用,如虎添翼。” ”听到崔浩名字被提及,谋臣说出心中想法。 “可去尝试,但会万分艰难。”拓跋龙阳听后回应,同时摇头。摇头之后哦,他说出艰难缘由。 “我原本也有这个心思。因几年前被贬一事,崔浩与师尊关系莫逆。但师尊曾有提及,此人纲常礼数深入骨髓,绝不会做谋逆的事情。” 谋臣听后也摇头,这个念头在心中已久,明知是妄想,还是有所企图。 …… 今日辰时一刻刚过,就有仆人将朝食送到司马问之屋中。他打开食盒查看,除果腹的吃食以外,还有一碗酸汤。 酸汤是用来醒酒,拓跋龙阳心思细腻,对这样的小事也作了嘱咐。 司马问之肚中并不饥饿,只是将酸汤端起饮用,其余吃食推给琅琊。北人好食肉类,琅琊很是受用。 “劳烦回去之后,请明伶到我这里,我有事吩咐。”喝酸汤的同时,司马问之想起一事需要托人代办,开口向身旁仆人嘱咐。 “大人需求何物,可与小人说,此处以后由小人侍候。”仆人听后回应。 “明伶即可,不需花费力气。”司马问之坚持。 “此事小人只能回报管事,再回复大人。”仆人不再坚持。 明伶之前已被遣到此处侍候,只是可以不在屋中驻留,司马问之若是有事吩咐,无需经任何人考量。 但仆人却说需要管事首肯,应是有事发生。司马问之心思同样细腻,听后连忙问道。 “明伶在何处?” 211.无心之过 “明伶在何处?”司马问之发问。 “听府内其他人讲,昨日明伶被管事严惩,不知被带到何处。”仆人也不知晓,只能如实告知。 “因为何事?”司马问之听后开口,语气变得严厉,询问变为质问。 “小人也不知,只是听说冲撞了某位贵客。”仆人见他发怒,开始惶恐,回应时候语气有些颤抖。 司马问之听后,将手中盛器放下,不再说话。 仆人说明伶被府中管事惩处,可因多种缘由。但随后说的冲撞贵客,无疑与他有关。 因为琅琊一事,他曾开口质问过明伶,又恰好被拓跋龙阳撞上。 “严惩是什么惩处?”司马问之见一旁仆人惶恐的神色,再度开口时候,语气变得缓和。 “回大人,不知。”仆人连忙回应。 “无妨,如实说即可。”司马问之提醒。 眼前仆人年岁不小,不应是刚刚入府的仆人。况且,拓跋龙阳也不会将不知根底的人遣来服侍。之所以回应“不知”,多半是有顾虑。 “可鞭挞、可断肢,还可,还可…”仆人听到提醒,如实回应,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仆人回应刑罚,由轻至重。断肢已是酷刑,比断肢还要重的刑罚,不难猜测。 “无需再说,你先下去。”司马问之想过之后,开口吩咐。 仆人听后,倒退着向屋门处走去。还未走到屋门,司马问之又开口提醒。 “方才你我之间的交谈,不要与外人说,我也不会告知安北王。” 仆人如释重负,转身快速离去。 午时二刻时分,司马问之在屋中研习上清典经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音。他听出来人是谁,起身相迎。 来人是拓跋龙阳。 遣人去唤谋臣的同时,他也作下吩咐,将司马问之屋中的午食暂且停下。 与谋臣商议完事情之后,他才遣人将午食送到手中,由他提着亲自来送。 “师兄,可还习惯?”见司马问之已经清醒,不复昨日醉态,拓跋龙阳询问。 “尚可。” 将拓跋龙阳迎进以后,二人分开落座。坐定之后,司马问之压制心绪,平静回应。 “何处不妥?” ‘尚可’本意是能够将就,安北王府之中,一干用度皆是上品,司马问之又是府中贵客,他的日常用度被特意吩咐过。拓跋龙阳听后问他,还有哪里觉得不满。 “安北王何事?”司马问之没有回复,再开口时故意将话头岔开。 “好事。” 拓跋龙阳见他岔开话题,以为他之前只是随便回应。见他询问,开始诉说前来缘由。 “魏国大军即将开赴前线,陛下征召热血儿郎前往。师兄身具仙家术法,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不去。”司马问之拒绝。 不仅拒绝,他的语气冰冷果决。拓跋龙阳听后,一时无法反应。 来此处之前,他曾想过如何开口,也曾想过司马问之会如何答复。被拒绝并不意外,但如此不顾及身份、不顾及颜面,他未曾料到。 司马问之也有察觉,见他反应之后,将缘由讲出,语气变得和缓。 “我是南人。” “师兄既已入道门,又何必坚持南人、北人分别。”拓跋龙阳听到解释,心绪变换,很快找到回应话语。 “自汉末至今两百余年间,战乱不断,百姓黎民苦神州分崩离析久矣。陛下如今雄才大略,有一统天下的势头。到了那一日,还分什么南人北人。” 司马问之听后,并未直接回应,仰着头想了数十息之后才开口。 “是他召我入行伍,还是安北王想令我随军?” 话语之中,‘他’是魏国皇帝拓跋焘。司马问之这样回应,言外之意明显,对于此人、对于拓跋龙阳方才说的那些,他并不认可。 “皆有。”拓跋龙阳回应。 “多一半,是我想与师兄一同建功立业。”回应之后,他察觉到言外之意,再度开口。 他的语气虽然恳切,司马问之听后并不买帐。 王爵有郡王与亲王两类,拓跋龙阳的‘安北王’是亲王,即便以后有再多军功,爵位也不会再有提升,除非拓跋焘将皇位让出。 况且,军功愈大,拓跋焘愈会将他视为威胁,便愈加会坚定决心将他除掉。若真是那样去做,无异于抱薪救火,南辕北辙。 因此,想了一会以后,司马问之心中已有猜测。拓跋龙阳此去是不得不去,请他随行的目的不言而明。 “也不是不可。”想明白后,司马问之口风转变。 “如何?”拓跋龙阳听后,脸色未变,语气急促。 “王爷府中一干用度极好,但有些事情我无法亲力亲为,请安北王将明伶遣来,留在此处做事。”司马问之说出条件。 “何事?”拓跋龙阳下意识问道。 “府中仆人众多,比明伶聪慧之人有许多,我为师兄挑选更适宜的人如何?”问完以后,他想起明伶下落,开口商量。 “就是明伶。她与我一个故人秉性相似,脾气相投,很有缘分。”司马问之拒绝。 拒之不受的缘由很模糊。 若是因为聪慧勤快,可以由他人代替。缘分一说多有虚无,换了他人便无缘分,因此便不能替换。 “若是如此,便依师兄。”拓跋龙阳回应。 午食送来的本来就晚,司马问之二人交谈许久没有停下的势头。琅琊肚中饥饿,开始在一旁呜嚎提醒。 拓跋龙阳见状,借机离去。 等来人走后,司马问之也拿起吃食享用。朝食他只用了酸汤,肚中也已空空。 安心享用吃食,还有缘由。 在他心中,拓跋龙阳身份高贵,不会轻易食言。他说会将明伶送来,表明明伶并没有性命之忧。 但从午时等到申时,一直未见有人前来,司马问之心中不由嘀咕。 申时将过,未等他嘀咕多久,明伶被人搀扶着从门外走入。 还好,手足齐全,未见损伤,面上也没有见到伤痕。 但两人进入后,屋中开始有淡淡血腥气息,司马问之与琅琊皆有察觉。 212.东隅桑榆 230.东隅桑榆 “坐下吧。” 司马问之见二人到来,没有理会搀扶那人,直接对明伶开口吩咐。明伶听后并无动作,眼中含泪,咬着嘴唇看向一侧。 “昨日你是无心之过,我未曾想到你会被惩处,也有过错。”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说道。 “也是无心之过。”说完后,又进一步解释。 明伶听后,不再坚持。 看到一旁有个座位,她走到那里跪坐。屈身下跪的时候,像是抻到背部某处伤口,禁不住发出痛哼声音。 司马问之见状,知晓她受到的严惩是什么。想了几息,屈指伸手,同时开口。 “伸过来。” “伸过什么?”明伶不知,开口询问。 “为你把脉。”司马问之晃动手指,示意她查看,同时讲明。 明伶听后有些迟疑,十几息后下了决断,缓缓将左手伸出。司马问之随即搭手把脉,查探她体内脉络详情。 之前已有推断,明伶所受是鞭挞刑罚。把脉之后更加确认,她背部的一些穴位脉络已经闭塞。 除此之外,明伶体内五行气息紊乱,表明在受鞭刑的时候,体内脏器也有损伤。好在是紊乱,尚未断绝,只是震荡,并非重伤。 探明之后,他起身找来笔墨纸张,取出墨块之后细细研磨。 研墨很耗工夫,司马问之也趁机在心中决断写些什么。 上清宗岐黄要术中,有一些活血生肌的妙方,可以解除明伶此时痛苦,且不会有伤痕留下。 但他想要给更多。 无心之过也是过错,不能因为是无心就不追究。明伶已为‘无心’受到惩处,他同样也要为‘无心’付出代价。 每个人能力不同,能够付出的代价也就不同。他自然不会像明伶那样也受皮肉之苦,否则会矫枉过正。他想要付出的代价,更多是一种补偿。 墨汁即将研磨好的时候,他已有抉择。落笔书写,很快完成。 “按我写的去做,无论多晚,遣一女眷送来。”收笔停住之后,司马问之将墨迹吹干,交到搀扶明伶来的那人手中,开口吩咐。 仆人离去之后,屋内无声。琅琊察觉到屋内气氛微妙,一路颠跑着出了屋子。 未过多久,有人送来晚食,屋内尴尬稍减。待那人离去以后,又恢复原样。 司马问之是道人,喜好盘坐。几年来的修行习惯,令他久坐之下也没有不适。 明伶是仆人,习惯跪坐。但她平日多是站着,在司马问之屋中跪坐了一两个刻时以后,觉得不适,开始挪动双腿,减少痛楚。 “屋中气闷,我出去走走。等到有人将东西送来,我自会回返。”司马问之见状,借口走了出去。 说是出去走走,申时已过,天色将要变暗,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见琅琊也未走远,便走过去与她待在一起。 出来的举动极为明智,预计只需要熬制一个时辰的药物,直至戌时将过,才有人匆匆送来。他没有询问缘由,带着那人进入屋中。 屋中只剩一人之后,明伶不再觉得拘束。久跪劳累,她从座位上站起,坐到床榻边沿。 司马问之带人进入的时候,她已倚着床柱将要睡着。听到响声后急忙起身,慌乱之下又抻到伤口。 之前仆人走的时候,司马问之曾有嘱咐,令一女眷将东西送回。这样做并非无用,他开出的方子内服与外敷兼用。 告知前来女眷敷用方法之后,司马问之再次走出屋外。 在他心中,女子名节贵重,即便在其他人看来,仆人本身就无足轻重。 两个刻时之后,女眷从屋中走出复命。司马问之知晓屋内已经收拾妥当,带着琅琊走回屋中。 “这是什么药物,敷用之后透体冰凉,很是舒服。”见他进屋,明伶主动询问。 “祖宗传下,用来活血生肌。”司马问之知晓她已无碍,开口回应。 他的祖宗皆是帝王,对医术并不精通,”祖宗”一词并不恰当。但只是不恰当,并非有误。方子得自宗门,上清宗历代祖师也是他的祖宗。 “只是汤药太过苦口,下次能否不用?”明伶听后点头,随后说出请求。 司马问之听到请求,走向明伶,将她身旁汤碗拾起。 她喝的并不干净,碗底还留有少许,司马问之用手指蘸了一些,放入嘴中品尝。 舌尖转动几次以后,他知晓汤药为何送来迟了。 先前开出的方子中,他对药草年份没有限定。方子被拓跋龙阳看到后,他没有用府中存货,而是遣人去城中购置年份久远的上好药草。 一去一回,耗费工夫。 虽然耽搁时候,但药草年份愈是久远,药效愈好。同时入口之后,苦感也愈是浓厚。明伶说的无错,汤药异常苦口,几近难以忍受。 “无法舍弃。外敷用于去痛,内服用于去病。况且,汤药还有其他效用。”司马问之答复。 “还有什么效用?”明伶好奇心起,随即询问。 “美颜、祛毒。”司马问之看向明伶,同时回应。 “当真?”明伶脸上疑色与喜色并存,狐疑发问。 “你后背可还疼痛?”司马问之反问回去。 明伶听后会意,疑色退去,脸上只剩下喜悦神色。 豆蔻年华,正是女子开始介意自身容貌的时候。司马问之的回应正中明伶的心事,它心中的怨恨感觉也开始散去。 “公子,下次汤药何时送来?”再次开口,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时候不早,早些歇息吧。”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开口提醒。 明伶有些失望,但她不敢再有违逆,起身想要离开床榻。 “你睡床上。”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制止。不等她说话,直接走到一旁,背对她盘腿坐下。 明伶没有坚持,脸部向下趴在床上。 “公子,你家祖上是疾医?” 趴了一会,明伶心中有事无法睡去,将头歪向屋中询问。 “是。”司马问之回复肯定。 “那可有法子,除去面部暗疮?”明伶再问。 “有。”司马问之再答。 “可有法子,不用香料,令人体内自己生香?”明伶兴致愈高。 “也有。”司马问之的回应简短肯定。 如此这样,一人询问,另一人回应。亥时过半的时候,明伶不再询问,脸上带着满意神情睡去。 虽挨了一顿鞭打,但她从司马问之那里得到许多承诺,在她看来,挨打已算不得什么。 福祸相倚,东隅桑榆。 213.攻向何处 第二日用过朝食以后,司马问之从屋中走出,向拓跋龙阳居室走去。之前仆人送来吃食的时候曾特意告知,安北王请他过去一叙。 从屋中走出的时候,司马问之也将琅琊带上。不是因为不舍,是为了预防不测。 朝食时候,琅琊看向明伶的眼色不善。明伶是因为中伤她受罚,看向琅琊的眼色也不善。 同性相斥,女人与母狼也不能免。司马问之为防备他离开后有无端变故发生,只能将二者分开,将琅琊带走。 “今日早些时候我已上疏,为师兄谋求一个随军参谋的位子,师兄莫要推辞,也莫要嫌弃官职微薄。” 拓跋龙阳已在等候,见司马问之走入后,主动开口招呼。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不由皱起。几息过后,微微点头回应。 拓跋龙阳是请他一同跟随,为他谋求何种职务,理应与他提前知会商议。私自为他做主定下,令他觉得不喜。 “大军何日开拔?”虽然不喜,点头以后,他仍旧开口询问。 “今日已是四月下旬,若是一切如常,下月月初大军即可开拔。”拓跋龙阳告知。 “行向何处?”司马问之再问。 “师兄以为,陛下会先攻何处?”拓跋龙阳听后没有直接答复,反问回去,想要考量。 “我哪里会知晓。” 司马问之知晓他是存心这样问,故意不带好气的回应,一改之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回应之后不等允许,自己找了一处座位矮身坐下。 坐下之后,接着开口。 “北地我不熟悉,魏夏两国近些年的恩怨我也不知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依据,如何能够揣度。” “是龙阳的过错。” 在拓跋龙阳面前,司马问之一直是正经模样,此时有些无赖的样子,令他觉得更加亲近。一边放下身份告罪,一边将情形讲出。 魏夏恩怨百年,在魏国前世,代国还未建立的时候已有纠缠。百余年来,历经数次争斗,拓跋氏兴起,直至今日要将赫连夏国一举灭国。 司马问之并非全不知晓,虞夫子教授他的时候,对魏夏史料也有提及。他不知晓的,是近几年发生的事情。 “依王爷所讲,他曾带兵攻打夏国国都?”司马问之听完,开口问道。 “前一年九月,陛下分兵三路。令宜城王达奚斤攻打蒲阪,河南镇将周几攻伐陕城,牵制夏国关中兵力。陛下自带两万轻骑,出其不意突袭统万城。”拓跋龙阳听后回应。 “最后如何?”司马问之询问结果。 询问之前,他已能猜到大概。 统万是夏国都城,是夏国前任皇帝赫连勃勃驱使数万民众,历时十余年建造,轻易不会攻破。 况且,若是之前已被攻破,夏国几近亡国,此时也无需再去攻伐。 “禁军将军豆代田率先攻入统万城,可惜被断后路,我军接应不上,功亏一篑,陛下也只能班师回城。” 拓跋龙阳的回应未出预料,接着又说出其他事情。 “但也并非一无所获。陛下将统万城外数万夏国子民虏获,还有十余万头牛马牲畜一并带回平城。宜城王那里也收获颇丰,连克夏国多位将军,将蒲阪、长安等地收入囊中。” “他会同之前一样,先攻向夏都统万。”司马问之听后想了片刻,随即回应。 “何以见得?”拓跋龙阳询问缘由。 “依王爷方才说的,他是极为自信和自负之人。之前攻打统万功亏一篑,是一大憾事。不破统万,憾事不除。况且统万是夏国都城,是皇族聚居之地。攻伐虽然艰险,但事倍功也倍,一破则百破。”司马问之答复缘由。 “受教。”拓跋龙阳听后行礼。 “前一日我已说过,明伶到我那后,我自会随你同去军中。以何种职务我不在意,但有一事我不参与。”司马问之受了他一拜之后,将心中想的事情说出。 “何事?”拓跋龙阳问道。 “各地百姓,皆是神州血脉,只是各为其主。若攻下统万城,我不做无端杀戮,也不会做劫掠的事情。”司马问之将事情讲出。 方才拓跋龙阳曾说,拓跋焘攻打统万未果,将城外数万夏国子民和十数万牲畜带回平城。 拓跋焘是轻装简行奇袭,必定不会带多少口粮。并且在他眼中,这些夏国子民与牲畜无异,回返平城路上也不会好生待他们。 数万百姓,能够活着到达平城的,恐怕只有五成,比战场上死伤将士还要多许多。 “带回来的俘虏中,活下来的有六七成,现在皆是魏国子民。只是可惜,其余人成了无辜亡魂。” 拓跋龙阳会意,话语之中,对司马问之所求赞同。 此后二人再次交谈,辰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琅琊离开。刚刚离去不久,府中谋臣走入屋中。 “老师,方才我二人谈话,可听清了?”拓跋龙阳见他走入,开口询问。然后不等他回答,再次发问。 “依老师之见,皇兄会先攻何处?” “关中长安。”谋臣回应。 回应之后,同样不等拓跋龙阳询问,接着说道。 “此人靠的是推测,没有根据。长安城中探子传来消息,陇西与陇中兵马调动频繁,赫连昌有令赫连定夺回长安之意。同时统万城已白日封门,坚闭不出。” “如此说来,一旦赫连定攻伐长安,赫连昌紧闭门户等待结局,陛下就只能派兵驰援关中。”拓跋龙阳会意以后说道。 “正是此意。” 主仆二人交谈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回到屋中,他已不再介意拓跋龙阳未告先请。 二人之前的约定,更像是赌约。拓跋龙阳果真能将明伶送来,他愿赌服输。 更何况,无论被定下什么职务,他皆能进入魏军,这已足够。 拓跋龙阳给出的日子,是五月月初。距离那时还有几日,司马问之并不着急收拾。 在度过前几日的尴尬之后,他与明伶二人之间渐渐有了默契。男女有别,许多事情也能默契避过。 如此过了多日,始终不见皇城有动静。司马问之快要将此事忘了的时候,五月下旬一日,拓跋龙阳匆忙离府。一个时辰之后,又匆忙返回。返回之后未做耽搁,直接将谋臣叫到自己屋中。 “老师,赫连定前两日突然兵发长安,与宜城王在关中对峙。陛下已经下令,大军即将开拔。”见到谋臣到来,拓跋龙阳直接告知。 “攻向何处?”谋臣听后连忙询问。 “夏都统万。” 214. 初露锋芒 魏国始光四年,夏国承光二年五月,魏王拓跋焘即将攻伐夏国的前两日,夏王赫连昌令平原公赫连定发兵关中,与魏国宜城王达奚斤在长安对峙。 长安是魏国在前一年攻夏时夺取,宜城王在这里经营只有几个月。此人虽然善战,魏国朝中众臣仍有忧虑,连番上疏,请求魏王下令发兵驰援。 拓跋焘见到奏疏,即刻令魏军准备。同时派遣多人伐木阴山,准备大量攻城器具。 若是驰援长安,魏军是守城,无需攻城器具。拓跋焘下令以后,有朝臣开始怀疑。 果然,没过一日,拓跋焘再次下令,命将军贺多罗领三千精骑为前候先行开拔,直奔夏都统万城。随后再命司徒长孙瀚与长孙道生领骑兵三万,作为前锋在后跟随。 前锋过后,是后援魏军。 常山王拓跋素领兵三万,后继驰援,刚刚从宋国返回平城的常侍步堆与他随行。 消息一出,朝中立时有众位朝臣上疏,直陈先行攻伐夏都统万的弊端,同时苦劝拓跋焘将兵马派往关中,先行解除宜城王达奚斤的危局。 拓跋焘听后力排众议,独自决断。不去关中,直逼统万。若是有不从之人,无需审议,先行惩处。 几日过后,前锋兵马刚刚开拔,攻城器具打造完毕。南阳王拓跋伏真遵从拓跋焘留下的王命,领步兵三万护送器具北行。 至此,魏国派遣国中大部兵马,十万将士浩浩荡荡行进夏都。 长孙瀚和长孙道生领着三万骑兵开拔时,拓跋龙阳便要同行。他去告知司马问之的时候,却被他直接拒绝。 拒绝缘由,在于琅琊。 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返,司马问之担心琅琊不会安心待在安北王府,会自己去寻他,想要把她也带上。 骑兵行进,一日可达数百里。琅琊即便善于奔行,平城到统万千余里,一连几日奔行也无法消受。 若是为她单独置办马匹,虽然可免去奔行劳累,但狼骑马匹不伦不类,也不可行。 因此,司马问之更倾向于跟随拓跋素的步兵一同前往。 拓跋龙阳无法拒绝,上疏请求,改为跟随步兵。好在拓跋焘只是令他一同前往,没有限定在哪个兵营。 魏军前锋将要到达君子津的时候,司马问之正在步兵车马上待着。 开拔前几日,他曾经向拓跋龙阳借了兵法书籍,随军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 司马问之是晋室皇族后裔,当年若是不被刘氏篡夺皇位,此刻已是晋国皇帝。因此在他儿提时候,是被当做储君栽培。 诸子百家,儒家治国,法家治民。除了虞夫子以外,还有负责晋国律令的官员教授他。 除此以外,其他学问他涉猎较少。绝大多数只是听闻,甚至是连听也没有听过。 比如兵家学问。 他借来的,是兵家至圣孙长卿的《孙子兵法》。此书谋略缜密,是行军攻伐的至宝。 谋略费神,司马问之看了一会儿后觉得疲乏。 车马摇摇晃晃,又令他有些晕胀,想要休息片刻。还没有休息,车舆外面传来脚步声音,随后有一人跳上马车。 “师兄,在看什么。” 来的是拓跋龙阳,提身跳上马车后进入车舆,看到他手中书籍后询问。 “兵家谋略。”司马问之将首页摊开,一面示意一面回应。 “师兄是怎么预知,陛下会先攻伐夏都统万?”拓跋龙阳看到后,再次问起之前的问题。 “缘由我已经说过,不再赘述。况且从眼前情形来看,他这样做也是最好抉择。围魏救赵,一旦统万被袭,夏国平原公回援,长安之围不救自解。”司马问之对《孙子兵法》有些涉猎,再次回应的时候,开始引经据典。 “若是赫连定拒不受命,坚持攻打长安,会怎么样?”拓跋龙阳听后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问道。 他说的话不是无端猜测。 将在外战,有些军令不会遵守。赫连定若是一心想要收腹长安,多半不会理会夏王回兵王命。 况且统万坚固,只要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等到长安收复,赫连定再派兵救援也来得及。 “赫连定会求之不得。”司马问之的答复出乎意料,不等反应,再次说道。 “此次出兵,意在统万。若是赫连定收到消息后即刻回返,担忧腹背受敌,他只能退避锋芒返回平城。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也有道理。” 拓跋龙阳听后附和,附和以后,将一事告知。 “步营主将拓跋素是我叔父,步堆你也认识。我会在二人面前推介师兄,代我参与随后行军谋略。” “王爷心思缜密,若有想法,为什么不亲口说出?”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解,立即问道。 “唉。” 拓跋龙阳没有说明缘由,只有一声长叹,行礼以后离去。 拓跋龙阳没有食言。 天色将近变暗的时候,众人得到将令,就地安营扎寨,稍作歇息。司马问之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有一人走向他,传令他前往主将营帐。 “师兄,且先留步。” 没过多久,他走到拓跋素营帐外。刚要进去,被人叫住。 “安北王什么事?” 叫住他的是拓跋龙阳,他停下脚步以后询问,脸上现出疑色。 “若是被问及谋略,回应时莫要再用‘他’来代指陛下。”拓跋龙阳开口提醒。 “晓得。”司马问之痛快应下,转身进去。 不知是被告知得最晚,还是距离主将营帐最远,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多人。大多是武将,像他这样没有戎装在身的人,没有几个。 不多时,又有两三人到来。拓跋素见人员齐备,将召唤众人前来的缘由讲出。 “自前日午后,陛下遣人催过后,两日里再没有见到有斥候前来。如今前方情形不明,诸位将军有什么主意,可以说来。” 拓跋素话音刚落,队列最前方有人回应。 陛下之前已经下了皇命,令步军直接前往统万城外驻扎。新令没来,前方虽然不明,众人应当按照旧令继续向前。 其余一众将领听后,接连附和。 司马问之在队列最末,听后缓缓摇头。虽然是在最末,摇头的举动还是被拓跋素看到。 215. 初露锋芒(续) “这人就是你推介的那人?”拓跋素看到后,侧身小声问向一旁的步堆。 “之前出使宋国,在洛阳时与此人相处过几日,安北王对他也是赞不绝口。”步堆听到询问后连忙回应。 “阳儿看人一向无误,看来这人有些本事。”拓跋素点头说道。点头过后又开始摇头,继续说着。 “只是可惜了阳儿,生不逢时。” “将军,慎言。”步堆听到话语后连忙提醒。 “小子,你为什么摇头,是否是有不同见解?” 拓跋素对提醒没有在意,回正身子看向司马问之,向他问话。话音还没有落下,营帐中的其余人也都看向他。 “将军是想要听真话,还是想要听戏言?” 司马问之见众人看向自己,毫不怯懦畏惧,直接反问回去。 “你这小子,莫不是在消遣我,谁想听你的戏言。”拓跋素听后有些怒气,一面呵斥着,一面告知自己的决定。 司马问之听到呵斥,没有惶恐,随后将自己的见解讲出。 “用兵之道,其上攻心,其下攻城。陛下虽然命人赶制攻城器具,却令南阳王压在最后,用意十分明显。步兵攻城只是迫不得已的下策,陛下想要先尝试攻心术,若不能奏效,才会用到步营。” 司马问之言外之意,此次攻伐统万,步兵只是陪衬,虽然不是可有可无,但绝不是攻伐主力。 营帐之中都是步营将军谋士,他的这些话语虽不狂妄,却着实难听。众人听后,接连开口反对。 “况且,听王爷的讲述,之前陛下接连派人传递皇命,但是又有两日没有人来。属下以为,若是急需步营相助,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里原地守候,静候再有人前来传令。” 司马问之见状,没有理会,再次大声开口,说出心中想法。 话音刚落,营帐中反对的声音愈加喧哗。拓跋素没有制止,点头以后开始计较揣度。 他赞同司马问之的想法,也想得更多。 除了无需步营迅雷而至以外,还有一种情形。赫连昌知晓魏国来攻,在中途布下埋伏,魏国三万余先锋兵马已被屠戮。 但这种情形有些荒谬。 三千侦骑和三万先锋都是骑兵,可抵数倍步营。夏国兵马有数万在关中与达奚斤争斗,剩余兵马无力将这三万余骑兵击溃。 即便是赫连昌用诡计以少胜多,也没有可能将三万多魏军骑兵尽数屠戮,总会有溃败兵马逃回。 无论是等皇命,还是等溃兵,都需要等候。司马问之的建言虽然有些伤人,却很有用。 “今日安营扎寨,等到明日天亮以后再作抉择。” 心中有了决断后,拓跋素将众人议论声音制止,随后说出命令。见有人要开口反驳,再下将令。 “此事我决心已定,莫要再劝。” 众将听后,无奈离去。 营帐议事,司马问之来的几乎最晚。走的时候,等大部分将军与参军离去后,他才离去。其他将校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有多人侧头看他,眼中有怪异神色。 司马问之坦然接受。 众人方才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赞赏也有提防。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崛起,触碰原有利益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他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料到会来得这样的早。 从拓跋素主营中出来后,司马问之没有先回自己歇息的地方,直接去了拓跋龙阳那里。到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喂琅琊吃着肉干。 “师兄,议事结果如何?” 见司马问之走进来,拓跋龙阳将一块肉干塞到琅琊口中,随后问道。 “常山王已经下令,今日就在这里扎营。什么时候再次行进,明日天亮后再做定夺。”司马问之走到琅琊身旁蹲下,一面抚摸她的后背,一面回应。 “为什么?”拓跋龙阳不解。 “常山王是你叔父,你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缘由?”司马问之没有起身,低着头回应。 拓跋龙阳没有曾想到他会这样回应,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为魏国皇族,却不能一同议事?”司马问之见他没有反应,起身发问。 “几日前皇城中传出消息,魏国夫人何氏查出身孕。”拓跋龙阳听后有些迟疑,纠结过后将消息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疑惑尽数消除。 拓跋氏还在部落游猎的时候,兄终弟及是部落中首领接替的规矩。由代国至魏国后,渐渐变为父终子及。 但是魏国皇帝拓跋焘至今没有子嗣,外人谣传他征战时伤了血脉,无法延后。再加上拓跋龙阳皇位被阴谋篡夺一说,近年来他身边渐渐有势力依附。 即便有人依附,拓跋焘身居皇位,可以决断魏国任何人的生死。拓跋龙阳虽然没有被谋害,但是也尽处劣势。 如今贺氏有孕,拓跋焘无法延续血脉的谣言不攻自破。等贺氏将婴孩诞下后,还会有多少人留在拓跋龙阳身边,不可预知。 “这次回去,他是否会对你痛下杀手?”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开口询问。 “会。”拓跋龙阳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 “也不会。”刚刚皱起,拓跋龙阳改了话语。 “等同没说。”司马问之翻着白眼。 二人谈论拓跋焘的时候,拓跋焘带领着魏军先锋掠过君子津,到达拔林山。到达后不久,他命人传令,将军中辎重尽数舍弃,轻装简行,向统万城快速奇袭。 长孙瀚等魏将听后,连忙开口劝阻。 统万城坚固异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下。之前奇袭统万,赫连昌已经吃过大亏。这次再去突袭,他不会再在这上面涉险,必定会紧闭城门,等待赫连定救援。 到那时,魏军两面受敌,又无辎重粮草供应,人心不稳会出大乱。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即便等到步营,攻城伤亡也会很大。我等轻装简行令他轻视,诱惑他出兵。三万将士虽不能攻城,但足够与统万守军决战。” 拓跋焘听后,将众将劝说话语尽数驳回,力排众议,一人决断。 众将见状,只能听令。 将要再次行进之前,拓跋焘命人挑选两匹快马,拿着自己的信物沿原路返回,去寻找身后步营告知口信。 216. 死地求生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早早醒来,起身走到营帐外查看。 由春入夏,清晨时候天气有些寒冷,他紧了紧身上衣物,看着一队守卫从面前走过。 昨日帐议,拓跋素说今日天亮后再作打算。此刻守卫来回巡视,各营毫无动静,多半会继续驻扎下去。 卯时二刻刚到,营帐中的其他人也陆续醒来的时候,有两骑侦骑从远处匆忙赶到。 来人下马以后,不知向守卫说了什么,守卫没有加以阻拦,带着两人一路向主将营帐走去。 拓跋素早就已经睡醒,此刻正在营帐中定夺今日的动向。 虽然他倾向于在原地等候,但昨日有些人说的没错,拓跋焘最后向他下的王命,是令他跟随南行。 正在纠结的时候,有守卫进来通报。陛下遣人前来,正在外面等候。拓跋素心中有些预感,急忙令人将来人带入。 “常山王拓跋素领步营原地驻扎,两日后继续前行,到统万城西北五十里处斥候。” 侦骑是拓跋焘领兵离开拔林山的时候派出,见到拓跋素以后,先出示信物,随后将口信说出。 侦骑连夜疾行数百里,找到步营的时候已经快要虚脱。将消息告知以后,被人扶着下去歇息。 “令各营将军即刻前来这里。”侦骑刚刚下去,拓跋素开口吩咐。 不多时,众位将军先后进入营帐。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又先后离去,离开的时候,众人脸上神情不一。 “这人竟能猜到陛下口信。”等到众人离去后,拓跋素开口感叹。 “不仅是口信,对陛下下一步动向,他昨日的猜测中也有印证。”拓跋素话音刚落,步堆在一旁附和。 “这人当真只是洛阳徐氏堡中的谋士?”拓跋素听后询问。 “安北王曾为此事问过徐氏宗主,徐兵谨当时确实是这样答复。不过此子到徐氏只比安北王与我早一日。之前是在哪里没有查过,也无法知晓。”步堆如实答复。 “将军为什么这样问?”答复过后,他反问回去。 “这人年少多谋,有理有据。若是甘心被陛下驱使,会是魏国平定天下一大助力。” 拓跋素听后想了片刻,开口解释。随后话锋一转,说出心中担忧。 “只是他来路不清,我们不知底细。若想重用,还需要细细查过。” “应当如此。”步堆听后,再次附和。 辰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才得到大军继续驻扎、今日不再开拔的消息。 什么时候知晓他不在意,在此之前他心中已经有推测,与拓跋素下达的军令没有多大出入。 大军驻扎,除了巡视守卫,其余兵丁不准随意走动。司马问之在营帐中无事可做,有些无聊。 他想要去无人处恢复修为。 从洛阳离开前,他体内灵气充盈。一路向平城行进的时候,因为夜间守护多有损耗。 拓跋素虽然不准其他人随意走动,但对司马问之没有多大约束。无论是隐身还是幻术,施展以后他都可以随意离开。 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昨夜过后,他开始进入某些人的眼中。若是有人来营中寻他无果,会横生枝节。 魏军步营原地驻扎的时候,魏王拓跋焘带领大军疾行一夜,到达黑水。统万城地处黑水与朔方之间,到达此处,预示着已经离夏国国都不远。 越过黑水以后,他没有歇息。将大部人马隐藏在周围山谷里面后,领着剩余一部兵马向统万城进发。 “我们已经越过大河,将要到统万城下。这里距离平城千余里,大河挡住后路。前一步可能战死,退一步必定死命。为今之计只有攻下夏都,死地求生!” 将要进发的时候,拓跋焘激励将士。 魏军还没有到统万城下,激起的烟尘被夏国守军察觉。进一步确认过后,守军中有人走出,匆忙赶往皇城。 前一年魏军攻伐统万城的时候,赫连昌正在与朝臣庆贺‘冬节’,被拓跋焘打了措手不及。这次魏军来攻他已有准备,在皇城等了多日。 “是否看清,确实是魏军兵马?”见有城门守卫前来,赫连昌开口询问。 “旌旗招展,的确是魏军。”守卫如实回应。 “有多少人马?”赫连昌听后再问。 “末将前来的时候,魏军离得还远,无法详细计数。看他们激起的烟尘,应当有数千骑。”守卫再答。 “速速回去,告知将军紧闭城门,严加防范。魏军若是到了城下,只准弓弩远射,不准出城迎战。” 赫连昌听到答复后揣度片刻,吩咐过后令守卫退下。 “告知朝臣,前来议事。”守卫走后,他再次吩咐。 没等多久,夏国朝臣陆续来到。赫连昌将守卫消息告知,静等殿中众人是什么反应。 群情激昂。 知晓拓跋焘只带了数千兵马前来,有武将立即请命,请求准许调动城中兵马,在城外将魏军屠戮干净。 “数千铁骑若只是前锋,又该怎么做?”听到请命后,赫连昌问道。 众人听后,无人回应。 “遣人去关中,送信给平原公赫连定。令他火速回返统万,与我合兵一处,报上年羞辱之仇。” 见没有人回应,赫连昌缓缓摇头,摇头过后向身边人吩咐。 前一番吩咐刚刚布下,紧接着再次开口吩咐。 “此外,另遣一队人马,沿着与刘义隆约定道路查探,确认宋国来人到了哪里。” 不多时,统万城南城门开启,两队人马先后出城,奔向不同方位,渐渐失去踪影。 几乎在同一时刻,拓跋焘领着一部先锋赶到统万城城下,将要进入弓弩射程时勒马停住。城门守卫再次确认,确认过后二次前往皇城。 拓跋焘本以为自己只带数千兵马,赫连昌不会放在眼里,会派人出城驱逐。但一直等到午后,统万城城门处也没有一丝动静。 其实也有些动静。 自他到来后,城门楼上夏国守卫愈来愈多。不时有人在城门与城中往复穿梭,将一批批守城物件搬上城楼。 但赫连昌迟迟没有中计。 217 宋国道人 两日过后,司马问之收拾行装,带着琅琊跟随魏军步营开拔,向既定的方位行进。 经过两日休整,之前将士们连日赶路积攒下的劳累尽数除去,众人神情饱满,斗志昂扬。 与拓跋素统领的步营相比,拓跋焘统领的先锋骑兵着实有些沮丧。 看到统万城守军迟迟没有打开城门,魏军开始在城下叫骂。但是一直叫骂两日,除了城楼上守城器具愈来愈多之外,守军没有其他动作。 赫连昌态度明显,坚守不出等待援军。 行军攻伐,一鼓作气,再鼓士气就会减弱,第三次时士气便会衰败。若是真有战鼓,两日内魏军已擂过数十次,士气愈来愈弱。 反观统万城守军,一连被骂两日后心中窝火,恨不能生吃敌军血肉。此时若是被允许出城迎战,定会异常勇猛,不再计较生死。 拓跋焘见状,心中担忧,命人停住叫骂的同时向后方退去。 “告知众位将士,后退五里后下马,沿途搜寻路边野菜。”退去之前,他向令兵吩咐。 魏军骑兵不明白为什么要搜寻野菜,但君王有令不敢违背。后退到远离统万城的地方后,这些人尽数下马,牵马步行回去,并将沿途野菜尽数挖掘。 也有心思灵敏聪慧的魏兵看出一些缘由,一边挖掘一边抱怨。 “驱使你卖命拼杀时吃肉,眼见无功而返,只能吃草充饥,可悲可怜。” 但仅仅是抱怨,等督导的将军走近后,怨言化为云烟消散。 这些人的怨言很快得到应验。 拓跋焘领着众将士回返山谷,与魏军大部兵马汇合后,立即将看守和分配军需用度的属官叫到营帐。 不多时,属官从大帐中走出,走向堆积众人带回野菜的地方,随后命人将这些野菜尽数搬走。 晚食时候,魏军先锋骑兵享用吃食的时候发现,军中之前供应的干粮肉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粮菜汤。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开始在军中蔓延。 夏军坚守不出,魏军补给已经快要消耗完毕。从此时开始,直至班师回朝,只能食用粗粮野菜充饥。 众人听后,心中既有沮丧,也有焦虑。 第二日天明,朝食依旧是粗粮菜汤。愈来愈多的人开始沮丧,纷纷向自己所属部将确认消息。 部将也不知应当怎么答复,只说陛下的吃食也与我等一样,众人听后散去。 昨日野菜是小部魏军挖掘,撑过两顿以后所剩无几。朝食过后,拓跋焘下令全员行动,在驻扎的山谷周围寻找野菜与吃食,共渡难关。 实际是不是全员。 有五千精骑遵从皇命,被大将娥清和永昌王拓跋建带走,前往三十里外夏国子民聚居的地方劫掠。 一连两日,除了挖掘野菜寻找吃食外,拓跋焘按兵不动,不再有其他动作。 自拓跋焘从城下退去后,赫连昌便遣侦骑小心刺探军情。两日之间,魏军动向大体被他知晓。 在他揣度刺探消息的时候,四日前前往关中地区的密使回返。 密使被守卫带到大殿,将赫连定答复的书信带回。赫连昌打开后细细看过几次,随后沉默不语。 “陛下,书信中说了什么?”殿下夏臣徐辛见状,试探询问。 “赫连定拒不受命。”赫连昌一边将书信放下,一边说出信中内容。 “平原公尾大不掉,是否想自立门户?”徐辛听后眉头皱起,再问的时候暗有所指。 城池有所不攻,领地有所不争,将军领兵在外,君王皇命有所不受。但是国都被围,赫连定拒不回返,不免会令他人猜疑。 “应当不是。”即便如此明显,赫连昌仍旧这样回应。回应后再次开口,透露更多消息。 “平原公信中讲明,统万城坚固险峻,若是我们坚守不出,没有被攻破的可能。待他将魏将达奚斤生擒回返后内外夹击,魏军必会一触即溃。” 徐辛听后,不再言语。 赫连定在书信中说的话语,可信可不信。 统万城不是不可攻破,前一年已经有过先例。况且若是他迟迟不能将长安那里的事情解决,迟迟不能回返又该如何。 徐辛不言,是看出赫连昌有意替平原公开脱。 赫连定与他是同父兄弟,若是自己怀疑属实,无论是是对夏国局势,还是对赫连昌本人,都会是一记重击。 “陛下为什么不主动出城,去追击魏军。”徐辛不再说话后,一旁的夏臣张源开口进谏,同时说出缘由。 “我军侦骑已经探明,魏军先锋孤军深入后继无援。并且此时粮欠草亏,军心不稳,正是将其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 “可曾确认过,魏军没有粮草一事是否属实?”赫连昌也有出击的心思,开口询问。 “不曾亲见,只有推测。城外远处,可用的野菜被魏军挖掘干净。数十里外的我国子民,也多被劫掠。魏军此次劫掠与之前不同,只抢粮食,不抢女人和幼儿。”张源如实回应。 “看来,魏军确实已断粮了。”赫连昌听后,心思愈加活泛。 张源听后,又要开口。 还没有开口,殿外有人进入,是之前去查探宋国来人的侦骑。与侦骑一同进入殿中的,是几个道人。 四日之前,侦骑出城后一边前行一边查探,走了三日后才与这几个道人相遇。互相确认过信物后匆忙回返,与前往长安的密探前后进城。 一个多月前,拓跋焘派遣步堆前往宋国的同时,赫连昌也遣密使前往宋国。秘访缘由,是要求助。 宋夏两国虽然也有争斗,但与魏国都是仇敌。魏国势大,将夏国灭亡以后,反过手来便会与宋国为难。 一场合纵连横后,刘义隆被夏国密使说动。一面告知步堆对魏夏之争不作干涉,一面暗地里又承诺会遣异士相助赫连昌。 见援手来到,赫连昌连忙将当前情势告知,并询问这几人有什么计谋。刚刚开口,才察觉还不知晓这几人姓氏名字。 “道号黄浮。” 领头道人说出字号。 218. 上谋攻心 “无论魏军的现状是什么,我与诸位同门的谋略不会改变。”说出自己道号后,黄浮表明态度。 “要如何去做?”赫连昌连忙询问。 “临阵施法,阻碍魏军。”黄浮听后答复。 “道长言外之意,也赞同我出城迎敌?”赫连昌听后想了片刻,开口确认。 “一味被动挨打,不是长远之计。统万城虽然坚固,但是死物。一旦魏军想到破城方法,陛下就有城破国灭危险。” 黄浮听到询问,点头回应,随后继续说着。 “我知晓陛下另一番心意。若是魏军持续断粮,必定不能久驻城外。等到他们无法忍受自行撤军的时候,夏国会不战而胜。” “道长知我心意。”赫连昌开口赞同。 “但哪有多少世事会像这样顺利?”见他赞同,黄浮回应,说出心中担忧。 “若是魏军步营及时赶到,得到补给,那该如何?若是平原公在长安战败,魏国达奚斤领兵到此,与拓跋焘同时攻城,又该如何?” “这…” 赫连昌听后,一时间有些语塞,无法答复。 就在这时,又有皇城守卫紧急走入大殿。 “什么事?”赫连昌心中有些烦躁,看到来人后大声喝问。 守卫立即回应。 不久前,在城门处守卫的将军狄子玉命看守打开城门,向城外西北方骑马疾驰而去。 “混账,不是已经下令,守军不得出城只许严守?!”赫连昌听后发怒,喝问变为质问。 “卑职也是这样说的,只是狄将军说是奉了陛下口谕,出城刺探魏军动向,没有人敢将他拦下。”守卫开口解释。 “我什么时候向他传过口谕,将他找回与我对质。”赫连昌当即否认。 “陛下,此人在城中可有亲眷?” 黄浮在一旁听清二人交谈的话语,开口问道。 “没有。此人是从他处征召,临时护卫这里,家眷没有带入城中。”赫连昌如实告知。 “道长是什么意思?”告知过后他又反问。 “无需再去找此人,狄将军已经是魏国人了。”黄浮回应。 “卑鄙小人。” 赫连昌也明白过来,手握拳头恨恨说道。说完后他想起什么,连忙对身边人吩咐。 “快些告知城门守卫严防看守,魏军可能随后就会赶到。自此刻开始守卫将军俱为一体,有一人叛逃,其余皆斩!”。 说完这些后,他转身面向黄浮等人,说出魏军会来缘由,并将自己的请求一并说出。 “狄子玉可能知晓平原公无法回援一事,魏军知晓我们是孤军作战,极有可能趁着还有一战之力,在退去前猛攻统万城。诸位道长若有术法需要施展,可提前做些准备。” “自然。”黄浮痛快应下。 但是从午前一直等到午后,城外也没有传出异动。 魏军没来,是因为已经被拓跋焘明令禁止去统万城外。赫连昌得到部将叛逃的消息后没过多久,狄子玉就被人带着走入拓跋焘的营帐。 果然,刚刚进入,他就将赫连定的决定说了出来。拓跋焘听后,脸上显现不悦神色。 他并不担忧赫连定回兵驰援,但是担忧赫连昌坚守不出。 赫连定手中兵马只有一两万,即便回援,他也能分兵抵挡。况且依照预计,魏军步营会早于夏国援军赶到。 若是赫连昌坚守不出,即便步营辎重全部赶到,攻城也会伤亡过大,最后能胜也是惨胜。魏国元气大伤,日后无法应付南方宋国与北方柔然。 想了片刻后,经过再三决断,拓跋焘下令全营。 “今日整顿人马,明日前往统万城下,与夏国守军决战。” 申时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虽然已被严令原地整顿,仍然有三三两两的士兵从营帐中走出,向东南跑去。数十息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到半个时辰,统万城下陆续显现出数十人的身影。城墙上夏国守军很快察觉,弯弓搭箭驱赶。 虽有几人中箭倒地,其余人仍旧不愿意退去。一边躲闪一边高声喊叫,数十息后守军停下弓弩。 再过盏茶工夫,城墙上下两方人商议一致。一根绳索自城墙上降下,将城下数十人中的一人提到上面。 询问了几句后,夏国守卫将军不顾天色已晚,带着此人急匆匆向皇城走去。 赫连昌还没有歇息。 不仅他没有歇息,白日里的徐张二人与其他一些夏国臣子也在殿中商议抵御魏军一事。 白日里赫连昌预料出错,拓跋焘没有攻来,他担忧魏军会趁着夜色攻城。 殿中众人商议的时候,皇城守卫再次进殿,说明来意。随后将城门守卫将军带入,连带从城门下提上的那人。 这个人是魏兵。 连续吃了几日的野菜,他脸上也有菜色,看上去有些虚弱。 “魏军军营中是什么情势?”看到来人,赫连昌问道。 “回陛下,军中已经断粮几日,开始时还能靠劫掠附近百姓补充一些,这两日只剩下菜汤。”来人听后答复。 “魏军有什么动向?”赫连昌听后再问。 “拓跋焘下令,明日天亮后,所有将士到城下叫阵。若是不应,立即班师回朝。”来人再次答复。 “既然可以返回平城,你们为何还要投降我夏国?”赫连昌听后,脸上现出狐疑,随后开口。 “我们已经饿了三四日,战马也饿了几日,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拓跋焘这样说,只是不甘心无功而返,要装装样子。若是到时陛下改变策略不再坚守,而是派兵出击,我们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来人听出话外含义,开口解释。解释到最后,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我在魏国没有亲眷,与其那样窝囊死去,不如提前打算。” “也有几分道理。”赫连昌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脸色变得阴沉。 “只是你仍旧难免一死。” “陛下什么意思?”来人脸上现出惊恐神色。 “临阵脱逃,背主弃义,留你有什么用。”赫连昌一字一句说道。 “既然如此,横竖都是一死,陛下能否了却我一事?” 来人听后脸色变得惊恐,随后变为沮丧,又过了十几息后开口请求。 219. 风吟沙起 “若是请求免死,就莫要说了。”赫连昌听后回应,回应的同时提醒。 “几日没有肉吃,肚中已经空空。能否在被杀前令我饱餐肉食,免得做一个饿死鬼?”来人说出请求。 赫连昌听后没有开口,只是抬手摆了几下示意赞同,令殿中守卫将他带下。 将来人带走后,有人询问城下其他魏国降兵如何处置。赫连昌没有犹豫,命人将他们全部射杀。 “徐卿,此人说的话语,你信几成?”等到守卫都离去后,赫连昌问向殿中的徐辛。 “只知晓不能尽信,不知该信几成。”徐辛的答复有些模糊。 “徐卿信他哪些话?”赫连昌听后问道。 “明知将死,仍旧开口请求肉食。这个人脸上的惶恐不像有假,面有菜色也不像是装的。”徐辛说出心中判断依据。 赫连昌听后,点头赞同。 无论是否是诈降,从来人面色看,魏军先锋孤军深入后断粮一事已经没有疑问。 况且除了方才那人外,他这几日派出去的侦骑也有消息传回,与来人说的话语相互印证。 想到这里,赫连昌心中作下决断,开口吩咐。 “罢了,今晚魏军应当不会攻城,你们先退下。明日早些时候再来此处,一同看拓跋小儿有什么名堂。” 殿中一众谋臣与武将听后,陆续离去。 离去的时候,徐、张二人一前一后,结伴而行。刚刚走出皇城大门,前方的徐辛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张源。 “徐兄,什么事?”张源见状,开口询问。 “依你所见,明日魏军若来叫阵,陛下会如何反应?”徐辛直接问道。 “陛下向来谨慎,且前一年已经吃过大亏,多半会坚守不出,等魏军离去后,危局自会解除。”张源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出自己猜测。 “陛下会出城迎敌,或者在魏军离去时候尾随追击。”徐辛并不赞同,听他说完后缓缓摇头,随后说出自己的判断。 “何以见得?”张源不知缘由。 徐辛转身继续向前慢走,一面走着,一面为他解释。 “陛下问我对那个魏军降兵话语的看法时,没有说哪些不可信,只问了哪些可信。由此可知,陛下倾向于相信他的话语,认为魏军已是强弩之末。” “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还要杀那降兵,且将城下降兵尽数射杀?”张源愈加不解。 “大敌当前,这不过是威慑人心的小计。”徐辛回应。 不远处,二人车马正在等候。等到徐辛说完后,二人分乘自己车马离去。只过了十几息,就都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刚亮的时候,拓跋焘命人将营中将士尽数唤醒。寅时还没有过去,就开始分发朝食。 与前几日相比,这一顿的吃食异常丰盛。不仅干粮多了许多,还有几日都没有尝过的肉脯。将士们大口吞咽,都像是饿了数日。 寅时一刻,拓跋焘率领长孙瀚与长孙道生几员主将,连带五成先锋骑兵,浩浩荡荡向夏都统万城行进。剩余一半兵马在驻扎地方隐蔽,作为接应。 拓跋焘领兵开拔的时候,司马问之所在步营经过几日行进,距离既定地点不足百里。天亮以后,拓跋素一边命令快步行进,一边派出前哨人马,打探前方情势。 虽然断定魏军不会夜攻,但是群臣走后,赫连昌没有离去,在大殿中静候消息,直至天明。 寅时过半,城门守卫将军紧急求见,进入大殿后直接禀告,魏军大批兵马已到城外。 “多少兵马?” 昨夜降兵已经提过,赫连昌听后没有觉得意外,他更在意敌兵数量。 “尚在远处,无法计数清楚,但比前几日多了将近一倍。”守卫将军告知。 “前几日果然是留有后手,直到此时孤注一掷,才亮出全部实力。”赫连昌听后喃喃自语。说完以后,开始连下命令。 “将军回去守住城门与城墙,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不得出城。” “将几位道长请来,直接带去城门处。” 说完以后,他也带着宫中守卫也去了城门那里。 赫连昌到了城门上时,拓跋焘正带着兵马,在夏军弓弩射程外排开战阵。见统万守军依旧坚守不出,他又要遣人上前骂阵。 “是魏王亲至。” 赫连昌识得拓跋焘,见到中军主将是他后,开口告知身边众人。 “陛下想要此人生,还是要此人殒命?”夏国将士无人回应,黄浮见状,在一旁回应。 “若能擒获,生死由我。”赫连昌说出心中想法。 若令拓跋焘活着回去,后面的功伐还会不断。若是被宋国来人灭杀在这里,魏国短时间内虽会出乱,但新君继位后,仍旧是不死不休。 因此不如将拓跋焘生擒囚禁,令魏军投鼠忌器,又令魏国内部生出分歧,无法安宁。 “贫道尽力。” 黄浮几人也没有把握,答复得并不肯定。 虽然已经决定要迎战,赫连昌不想在魏军骂阵时候出城。拓跋焘遣出战将轮番上前,顶着烈日从卯时骂到午后,夏军没有任何动静。 守军并非没有动静。 魏军骂阵的同时,赫连昌秘密备好骑、步两营兵马,人数是城外敌军两倍。 此外,黄浮要求的战车也准备完备,车上法坛一座,行法的一干用度也已经备好。 午后未时过半,魏军饥渴交加。并且历经烈日一日炙烤,接连有人缺水晕倒,被一旁同伴架走歇息。 拓跋焘见状,无心再在城下停留,吩咐身边将军即刻离去。刚刚向回退去百余丈,身后传来喊杀声音。 “陛下,是夏军出城追来了。”喊杀声音刚刚响起,有留后的士兵追上拓跋焘,语气急促地告知。 “狠狠鞭打战马,快速向山谷那里退去。”拓跋焘听后没有耽搁,直接下令。 赫连昌就在夏国追军最前方队列,眼见即将追上拓跋焘,魏军却突然加快撤离脚步,急忙提醒黄浮几人。 刚刚出城追击时,黄浮与几位同门已经做好准备。听到提醒,每人都从怀中取出符录,念动口诀催动。 几息过后,一道气息从战车升起,直至数十丈高停住。与此同时,前方数里生出异变。 220. 攻守易势 “王爷,天色刚亮的时候,陛下带着一半骑兵先锋前往夏国都城。另一半先锋骑营,正在城外数里处山谷埋伏。” 午时前后,前去探知消息的侦骑返回步营。返回以后,将探知到的消息讲出。 “留守主将是谁?”拓跋素听后询问。 “将军娥清。”侦骑回应。 “他是否告知陛下此去意图?”拓跋素快速思索,随后又问。 “兵临城下,生死对决。”侦骑打听到消息,如实告知。 “快些行进,不必再去山谷,直奔夏国都城。”拓跋素听后发令。 “将军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时辰急行军后,距离统万城只剩十里的时候,突然有数名士兵指着前方,向所属将军提醒。 拓跋素也看到了前方异象,虽然征战数十载,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疑惑的时候,有副将上前告知。 “王爷,代安北王转告,前方异象是有妖人行法。” 拓跋龙阳本意,是提醒自己叔父。陛下危难,应当快些过去救援。 但拓跋素知晓后,反而变得踌躇不定,数十息内没有发号施令。 “驾。” 危急时刻,两骑快马冲出阵营,马上两人,挥鞭向异象生成的地方疾驰。 “奔行过去。”拓跋素见状不再犹豫,号令步营将士急速前行。 拓跋焘有些后悔。 之前挖掘野菜、劫掠周边夏国子民、遣出死士诈降,都是为了营造魏军断粮的假象。今日叫阵时候,不断有魏军晕倒,以及主动退去,也是为了蒙骗赫连昌,诱其出城追击。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眼见赫连昌中计出城,大功可期的时候,突然天生异象,将魏军返回山谷的道路遮蔽。 一众将士凭借记忆向来路奔行了两炷香的工夫,夏国军队喊杀声犹在。 “崔卿,可是天要亡我大魏?”一面逃命,拓跋焘一面问向身边谋臣。 “不是天亡大魏,是赫连昌那里有妖人施展术法。”崔浩心中有些猜测,被问后立即回应。 “当真?”拓跋焘听后,心绪开始安定。 若是天要亡魏,人力不能力敌。若是有人作怪,大可一路杀回去。 “千真万确。”崔浩看透他的心思,回应十分果决。 “命儿郎们停住,与我一同回去杀了妖人,生擒赫连昌,定大魏万世基业!”果然,拓跋焘听后,眼中现出狠厉神色,开口高喊。 高喊过后掉转马头,直接向追兵反攻回去。 “师叔,魏军开始反攻。” 拓跋焘领着魏军刚刚向回疾驰几十步,夏军后方有人开口向黄浮提醒。 “变法!”黄浮听后立即发令。话音刚刚落下,围困魏军的狂风风向开始变换。 “陛下,风向突变,我军逆风行进,不利交战。还是快些顺风撤回谷中,与娥将军兵马汇合。”魏军中有随行宦官察觉到变化,开口劝告。 “崔卿,如何?”拓跋焘听后没有答复,直接问向一旁崔浩。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崔浩的回应同样果决。 拓跋焘听后不再理会他人,狠狠鞭打战马,向夏军疾驰过去。 两军原本同向,魏军掉转以后改为相对行进。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前锋人马陆续交锋,一魏一夏,一清一浊,渐渐混为一体。 虽然有昂扬斗志,也不能弥补劣势。赫连昌占据天时地利,从一开始交锋,魏军便陷入被动。 即便如此,拓跋焘仍旧如同一尊杀神,接连砍翻数名夏国士兵,努力想要扳回战局。 “谁能够生擒拓跋贼人?”赫连昌见状,高声呼喊。 “臣愿前往。”身旁斛黎文一边说着,一边带人冲入战阵。 斛黎文是夏国将军,异常勇猛。刚刚冲入战阵,催马行到拓跋焘侧身,便将他战马马蹄砍断。 战马倾倒,拓跋焘从上面坠落,很是狼狈。来不及呼喊,连忙摆动手中长槊,抵挡身旁夏国士兵袭扰。 “保护陛下。” 危急时刻,近卫拓跋齐一边高喊,一边将自己当成肉盾,阻挡敌军。 魏军中有士兵听到喊声,连忙上前救援,也与夏兵混战一处。 拓跋焘借机脱身,翻身上了一匹无主战马,向斛黎文反攻。几个回合后找准时机,将他一槊挑于马下。 斛黎文不仅是夏国将军,还有尚书职衔,是朝中栋梁。赫连昌见他被斩杀,心中怒气升腾。当下再无生擒打算,立即开口下令。 “弓弩齐发,将拓跋贼子射于马下。” 魏夏两军正在混战,乱箭齐发极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一方兵马。赫连昌没有犹豫,宁愿自损,也要将拓跋焘灭杀。 夏军弓弩手数箭齐发后,拓跋焘挥动长槊抵挡。箭弩先后到达近前,他虽竭力格挡,不过十几息,仍然中了几箭。 “陛下,快些下马!” 拓跋齐见状砍杀一名夏军,一面高声提醒,一面带人再到近前。 拓跋焘也知晓自己处在生死关头,格挡开几支箭矢后,趁着空隙跳于马下,向着拓跋齐所在疾行过去。汇合以后,他被众人挡在身后,虽然仍有流箭飞至,已经不成威胁。 “道长,如何?” 功亏一篑,赫连昌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急躁,不由得高声询问。 不等他开口,黄浮那里又有动作。几人先后引灵,随后汇聚成一支灵箭,掺杂在寻常箭矢之中,向着拓跋焘藏身地方射出。 灵箭出手后,黄浮几人脸上现出期待神情。 灵剑无形,一路穿透几人肉身以后势头不减。拓跋焘在暗处看到两军士兵无故跌倒,本能察觉到对方正在施展未知手段。 “皇兄,闪开。”危难时刻,司马问之二人赶到。 拓跋龙阳跳下战马前已经开始运灵,飞身将拓跋焘推开的同时,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 灵箭无形,屏障也无形。在拓跋焘看来,拓跋龙阳身前空空如也,不知在做着什么。 灵箭终究是黄浮几人合力催发,灵气屏障又是仓促布下。僵持只有三五息,屏障破碎,拓跋龙阳如同遭受猛击,向后飞出数尺。 221. 攻守易势(续) 屏障破碎以后,拓跋龙阳被击飞数尺。落地连续翻滚了几次后,他才勉强能够稳住身形。 刚刚稳住,他想要起身,但几次挣扎尝试过后都没有结果。 “莫动。” 司马问之随后赶到,快速近身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臂膀,另一只手搭脉查探他体内情形。 “情势如何?”一面查探,他一面问道。 “强弩之末。”拓跋龙阳喘息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摇头。 灵箭若是只有余威,不会将他布下的灵气屏障快速破去后还能将他击飞。 拓跋龙阳体内气血翻腾,之前离魂刚刚稳固,此刻又有不稳的征兆。司马问之连忙渡灵,助他平息周身血脉。 “师兄,当心。”刚刚渡灵,拓跋龙阳高声提醒。 无需提醒,司马问之已经做了防备,他察觉到又有灵箭射来。 上清没有两仪无相正法,无法同时施展两种术法。他连忙停止渡灵,在二人身前连续布下两道屏障。 灵箭无形,屏障无形。但灵箭与屏障接触后,将周围激起一阵涟漪,常人也能察觉。 司马问之修为更高,屏障更为坚固,灵箭穿透一层后化为无形。但他没有将后面一层撤去,连忙再布下一道。 “除恶务本,追溯本源。”拓跋龙阳见状,再次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赞同。 “莫要再让他动弹,为救你性命,他丢掉了半条性命。” 点头过后,他对一旁的拓跋焘开口,语气不善。随后没有理会拓跋焘的反应,转身向着夏国军阵冲去。 先后两只灵箭飞至,司马问之已经察觉是来自夏军后阵。拓跋龙阳的提醒正合时宜,与其一味抵挡,不如主动出手断其根本。 “常山王何在?” 司马问之走后,拓跋焘令人在他与拓跋龙阳身前遮挡敌兵,确定敌军短时内无法攻破以后问道。 “我与师兄快了几步,叔父步营稍后便至。”拓跋龙阳听后回应。随着回应,他又开始大口喘息。 “日后无论发生何事,皇帝可免一死。”拓跋焘听后心绪大定,双手扶着拓跋龙阳双肩作下承诺。 司马问之此刻快要穿过两军混战地域,为求速进,他只是闪转腾挪躲避夏军袭扰,没有出手将其毙杀。 “魏军中有同道修士,正在向这里靠近。”战车上,之前提醒拓跋焘反攻的那个道人再次开口提醒。 “将他拦住。”黄浮听后立即下令。 话音刚刚落下,战车下方跃上来一人。此人手诀与口诀并用,以法器遥指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正在躲闪敌兵,一时之间躲避不及,被术法裹身后,顿时觉得身负重物前行受阻。几息过后,躲避夏军刀兵的动作变慢,有几次都是堪堪躲过,险象环生。 “风吟,沙起,随后是万钧。看来不仅是玉清一脉,太清一脉也有人来。”他一面施展担山,将身上负重卸去,一面再次奔袭。奔袭的同时,猜到了对方的根底。 “师叔,此人是神人修为,已到中期。”司马问之刚刚摆脱万钧阻碍,黄浮身边弟子立即提醒。 黄浮听后,脸上现出犹豫。 来夏国前,他与几位同门曾经有过猜测,魏军中也会有修士效命。况且安北王是魏国护国天师弟子,本身就是神人修为。 但他没有料到,除了拓跋龙阳之外,魏军中还要高手,修为还在他之上。 “师叔,要如何应对?”身边弟子紧急提醒。 黄浮还没有回应,魏国后方突然爆出巨大声势。两军纠缠厮杀至关键时刻,拓跋焘带着三万步营及时赶到。 “撤离此处。”黄浮看到魏军援兵到来后不再犹豫,当机立断,令同门尽数离去。 “师叔,夏军可能会被尽数灭杀。”听到敕令后,有弟子说出担忧。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仁至义尽,赫连昌后面的命运不可把控,也不可预知。”黄浮说话同时撤去术法,从战车上跃下。 “去往何处?”门中弟子不见坚持,低声询问。 “阵法那里。”黄浮回应的同时,开始向那里疾行。 “陛下,是否攻伐过去。” 拓跋焘询问步营行踪后不久,拓跋素带着三万魏军终于赶到。接应后,拓跋素开口征求皇命。 “将三万将士分为两营,绕过混战的地方,向赫连昌两侧迂回。”拓跋焘听后立即下令。 反攻策略是在之前想好的,若是直接攻伐过去,赫连昌见势必定会退回城中。随后即便将统万攻破,也会伤亡惨重,这是他一直想要避免地事情。 但如今魏夏两军数万人混战一处,赫连昌遣出城内大部兵力,正面若是没有突遭压力,不会轻易撤回城中。由骑营带着步营将士迂回夏军两翼,断其后路,是上等谋略。 “陛下,魏军想要断我军后路。” 迂回的魏军还没有绕过混战地域,赫连昌身旁有朝臣看出拓跋焘计谋,急忙提醒。 赫连昌听后没有回应。 他也看出拓跋焘意图,但此时情景,拓跋焘数千骑营在最内侧支撑,中层是更多夏国士兵猛攻。魏军最外层迂回还没有完成,不成气候。 只要在被魏军步营围困前,将最里侧魏军防卫攻破,生擒或者斩杀拓跋焘,魏国自会败退。 魏夏两国数万人混战一处的时候,司马问之疾行不停,追出去五六里。之前施展术法袭扰魏军的几个道人也在前方疾行,相距不过数十步。 追赶的时候,他有意试探对方根底。几次出手,知晓那几人中,只有领头人是神人修为。 再过片刻,又追出去两三里,前方几人像是知晓无法逃脱,突然停下不再前行。 司马问之不知缘故,小心走近。数十步后,还是落入陷阱。 陷阱是一处阵法,见他被困后,那几人没有返回,转身快速离去。 阵法效用不同,此处阵法只是围困。司马问之尝试几次后,没有找到阵眼破解。 他随即引动周身灵气,从里面反复冲击。数次过后,催动阵法的灵气被抵消耗尽,阵法破除。 222. 是非对错 破除掉阵法,司马问之在周围查探一番后,转身向回走去。黄浮与几位同门不知去了哪里,再追过去已经没有用处。 回返的时候,司马问之与来时一样,也是疾行。 拓跋素带领步营赶到的时候,他有察觉。 步营有将士三万,与骑营汇合以后,即便不能打垮夏军,短时间内也不会溃败。之所以疾行返回,是担忧拓跋龙阳在混战中出现意外。 但是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回到之前混战的地域后,没有见到混战的场景。除了地上众多尸首外,只有几百魏兵在收拾整理。 司马问之见状,快走几步上前表明身份,客气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 非常时刻,留守魏军不信他的话语,叫嚣着要将他捆绑。司马问之不再谦逊,直接出手,将想要上前的几个魏兵尽数制服。 留守将军听到喧哗声音,快步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司马问之以后替他证明清白,随后将魏军动向告知。 此人出自步营,那日议事的时候,也在拓跋素营帐,他见过司马问之,也见识过他的见解和谋略。 “夏军大败,夏主仓皇逃走?”司马问之听后询问,同时将身前几名士兵身上的禁锢除去。 “确是如此。”留守将军的回应肯定。回应过后,他又主动说出缘由。 “在山谷处接应的我军骑营,在步营到达后也赶了过来,一同将夏军回城道路截断。夏军腹背受敌,大败溃散。夏主赫连昌带着一部兵马冲出重围,向着西南方逃窜去了。” “安北王在何处?”司马问之知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询问拓跋龙阳下落。 “跟随步骑两营将士,随陛下一同去取统万城。”留守将军答道。 “谢将军告知。” 司马问之得到答复后施礼离去,前往夏都。在他到达城下的时候,魏军正将城池围困。 赫连昌之前将城内守军大部带走,统万城防在此时异常薄弱。即便如此,魏军攻城也并不顺利。 数次攻伐与守卫,魏夏两军皆有伤亡,但魏军伤亡明显更多。 攻城士兵数倍于守城的夏军,统万虽然高大坚固,仍旧不能抵挡魏军。司马问之刚刚到后不久,魏军打开一道缺口冲了进去。 时隔一年,统万城再次被攻破。 从知晓赫连昌逃走的那一刻起,魏军破城已是定局,时候早晚而已。司马问之来到此处,不是要助拓跋焘破城,是来寻找拓跋龙阳。 缺口渐渐扩大,守军一败涂地,城外魏军蜂拥而入。 场面虽有些混乱,但也有好处。大部魏军入城后,拓跋龙阳乘坐的车马没有跟着进去,显露出来。 “怎么样了?”疾行到达车驾旁,司马问之跃身上去,开口询问。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拓跋龙阳不再隐瞒,如实告知。 “可有收获?”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跟着确认。 “可免一死。”拓跋龙阳没有犹豫和隐瞒,将拓跋焘承诺的事情告知。 统万城破,夏军败了。 魏始光四年六月,魏夏两国数万兵马混战于夏国都城外数里处。夏军后路被断,被灭杀万余人后,其余兵马由夏主赫连昌带领,向西南方突围。 统万城城经过数次拉锯后,终被攻破。赫连氏几代累积的财富,一朝被拓跋氏掳掠殆尽。 魏夏之战,既是两个氏族百余年恩怨的碰撞,又是两方势力开疆拓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交锋。 没有是非,也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治军之道在于治人,治人之道,在于明法有度,在于赏罚分明。 大战过后,统万城内财富虽然尽数归于魏国,但拓跋焘严令私分,大多根据功劳分发下去。 司马问之也有奖赏。 城中局势渐渐稳定后,常山王拓跋素亲自向魏王进言,为他请功。拓跋焘采纳谏言,认他在诸多掳掠中选取需要的物品。 但是司马问之本人对此事多有厌恶,有意拒绝。 之前答应随军前来的时候,他曾有言在先,不参与劫掠。这些话语言犹在耳,不想这么快食言。 “山高仰止,入世随俗。师兄莫要驳了陛下一番好意,且先去看过再说。此次收获,不止银钱与女子。”拓跋龙阳看出端倪,开口劝告。 司马问之只是执念,不是固执。觉得说话也有道理,跟随临时任命的登记主薄前去查看。 一国富有,大多存于国都。国都富有,大多藏于皇城。既然已经作下决断,司马问之不再犹豫,舍弃他处直奔皇城。 “夏国皇城中,可有藏书的楼阁?”还没有到皇城时候,他开口问向身旁主薄。 “有一处。”主薄听后回应。 他的职责本就是清点城中所得,登记造册。若有封赏,确认后再从册中划掉,另行造册。某一件金银他可能记不清楚,但什么物品存放于什么地方,他记得清楚。 “不用再看其他,直接带我去那里。”司马问之吩咐。 但凡藏书处,大多是在幽深僻静地方。二人进入皇城,穿过多个跨院,直至快到最内侧的时候,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住。 “大人可自行挑选,最后告知我需要拿走什么即可。”停下以后,主薄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自己在门外等候。 清点仓促,门上无锁,屋门只用一根草绳胡乱系着。 即便没有遮掩,此处也不会被盗。将士大多喜欢金银,这里只有竹简纸墨,拓跋氏崇尚武力,没有几人会来。 但推门进入后,屋内情势出乎意料。 屋子不大,藏书不少,之前夏国的官员已将书籍竹简分类存放,码放整齐。但此刻每一个木架上,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细细看过几处后,他断定之前有人已经来过,不是为了财物,是专为此处藏书。 司马问之突然想起一事,继续查探屋中书架。直至在一处存放道家典籍的书架前停住,他大体能够确认是谁来过。 “真人也喜好藏书?” 司马问之刚刚确认,一句问话从屋门处传来。 223. 刻意试探 “什么人?”司马问之听到声音,下意识问出。 “魏王手下谋臣,伯渊。”刚刚在门口处询问的那个人答复,话音落后,有人从一个书架后现出身形。 “太常大人?”司马问之记得此人,开口确认。 “真人听过崔某?”崔浩没有直接答复,反问回去,话语中有些期待。 “不曾听过。”司马问之否认。 答复明显是在妄言。 他不仅听过,之前离开方于县的时候,胡居世赠送书信,为他引荐的正是此人。 但他宁愿妄言,也不愿承认。 自秦汉以来,三公九卿都是朝中重臣。崔浩是太常卿位,居于九卿之首,辖制许多事情。 战事刚刚停下,他此刻应当在拓跋焘身前听候调遣,处置诸多事情。但是却出现在这里,不应是一时偶遇。主动与自己攀谈,也不会是一时兴起。 青玄山内,宗门之中,同门坦诚相见,大多无需妄言。俗世行走,人心险恶,不用再刻意遵从。 “哦。”崔浩听后,扫兴回应。 “长孙将军带兵赶到这里的时候,屋内已经是这样,被人胡乱翻过。”他听出对方是刻意否认,但没有深究,继续说着。 “太常大人什么意思?”司马问之一面整理典籍,一面问着。 粗略查看过后,他确信有些典籍已被人带走。不知是之前为夏军施展术法的那几人,还是眼前这人。 但听崔浩话语,他之前来的时候,那时典籍已被带走。 “真人与那几个妖人交手的时候,是否看到他们背着包袱?”崔浩没有回应问话,反问回去。 “大人是什麽意思?”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用同样的话语再次询问,同时直视过去。 “只是想要确认,那几个妖人是什么时候将这里的典籍取走。若是战前,真人追逐他们的时候,或许有所得。”崔浩回应,也直视过去。 “大人猜错了。” 司马问之将视线错开,随后将之前遭遇告知。 “那几人不是惧怕我,将我引到别处,用阵法困住后就立即离去。此时想来,没有再出手为难我,是急于到这里搜寻某物。” “哦。”崔浩回应,未置可否。 此后好一阵,两人没有交谈。司马问之专心翻看屋中典籍,崔浩也在屋中踱来踱去,胡乱翻着。 “大人是否抉择妥当?” 两个刻时后,主薄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主动开口提醒。司马问之听后放下手中典籍,将收拾好的归拢一处。 “真人,是否愿意被我主驱使?”崔浩见状不再翻看典籍,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开口问道。 “太常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司马问之收住脚步,转身询问。 崔浩笑着点头,当做承认。 “我本来就是野修,闲云野鹤惯了,做不了朝臣。”司马问之拒绝,拒绝后向外走去。 “那真人可愿为大魏做事?” 崔浩见状,急忙向屋门处快走,将他拦下后再问。 “驱使”是做仆从做朝臣,“做事”要自由许多,虽分上下,却无隶属。 “因事而定,因人而定。”司马问之听后想了片刻没有拒绝,未置可否。 “真人选择的赏赐是我主赠送,收下后却不愿受驱使,我主岂不是吃了大亏?”崔浩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不想让他离去,堵在门口。 “是他下令赠送,若是觉得不值,可以再下一道旨意,收回去便是了。”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回应过后侧身躲过崔浩,直接到屋外。 “大人,可曾选好?”主薄见他出来,上前询问。 司马问之原本想要告知,将屋中单独放置的典籍为他带走。与崔浩对话后,不愿再接受拓跋焘馈赠。 但将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再次改变主意,开口吩咐。 “将屋中所有典籍妥善包裹,回平城后送到安北王府,自会有人接应。” “大人,当真?”主薄以为自己听错。 “当真。”司马问之确认,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常大人,这如何是好,这如何去做?”主薄向一旁的崔浩求助。 “按他说的去做,此事我自会向魏王禀告。”吩咐过后,崔浩等到司马问之走得远了,也从院中离去。 正如司马问之料想的那样,崔浩出现在这里不是偶遇,也不是一时兴起。 他是受人驱使。 位列九卿,此刻的统万城中能够驱使他的没有几人。那人正在皇城大殿,等候他回去复命。 崔浩到达殿外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候接应。见他回来,直接将他引到殿中。 “可愿被驱使?” 拓跋焘见他回返,屏退左右直接发问。问的话语,与之前司马问之被问的相同。 “桀骜不驯,难以驯服。”回来路上,崔浩已经想好答复,直接说出。 “可愿为魏国做事?”拓跋焘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继续问着。 “未置可否,因事而异。”崔浩如实答复。 拓跋焘听后,脸上的失望神色愈加浓厚。 “陛下,返回的路上,臣想到一事,需要找人去做。”崔浩预料到他的反应,见状将话题引到别处。 “什么事?” 果然,拓跋焘听后不再介怀被拒绝的事情。 “夏国请来的那几个道人是被此子逐离,这是陛下与臣亲眼所见。方才与他交谈,此人虽然年少,气度却不凡。综合这两点看,他不会是寻常之辈。”崔浩听后答复。 “我也是这种感觉。”拓跋焘插了一句,等着他继续答复。 “不是寻常之辈,大多不会无名,背后也不会没有背景。陛下在决意招纳此人前,应当尽早派人,前去将他底细查探清楚。”崔浩说出请求。 “此话有理。”拓跋焘赞同。 拓跋焘与崔浩君臣二人谈话的时候,司马问回到了之前歇息的地方。 “师兄为什么一无所获?”拓跋龙阳见他空着双手回返,主动上前问道。 “所获颇丰,无法携带,已经托付主薄操办。”司马问之回应,随后将皇城中发生的事情讲出。 “皇兄定不会就此罢休。” 224. 留守统万 “何以见得?” 司马问之见他说的十分笃定,心中有些好奇,随即开口问道。 “太常大人的问话,应当是替皇兄问的。” 拓跋龙阳回应过后,开始诉说缘由。 “我与皇兄一同长大,他为人既有自信也很自负。师兄先是拒绝,后来对问话又是不置可否,皇兄定会再找机会出手试探。”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他不想再理会这件事情,点头后将话题岔开。 “好转许多,多谢师兄出手。”拓跋龙阳回道。 “莫要大意。我虽然为你渡灵,但是能否尽数吸纳,还是未知事情。不过若是没有意外,静养一些时日就可以痊愈。”司马问之一面劝慰,一面提醒。 拓跋龙阳猜测的事情没有发生,自藏书阁中交锋后,几日内再没有人前来,也再没有人来征询他的见解。 司马问之求之不得。 连续数日行军,中间虽有两日歇息,他仍旧觉得乏累。此刻无人叨扰,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司马问之无所事事,拓跋龙阳却刚好相反。 受伤以后仅仅一日,魏王拓跋焘就遣人前来,令他前去皇城大殿听候差遣。但是来人见他无法利落行走,只能独自回去复命。 过了两日,那人再次来请。拓跋龙阳虽然还没有痊愈,但行走已无大碍,带伤跟着那人前去。 司马问之对此事愤愤不平,拓跋龙阳自己却欢喜乐意。 贺氏怀有身孕后,往日依附他的势力,有一些渐渐开始决裂。同为皇室一员,之前步营议事刻意将他排除,也令他备受打击。 好在局势总算有些缓和。 在他舍身救护以后,拓跋焘亲自下令,大殿议事时令他在场。之前若即若离的一些势力,又开始与他接触。 只是经过这一次起落,在取舍之间他明白许多,变得更加隐忍。 又过了几日,司马问之不再愤愤不平。拓跋龙阳参与朝政不是没有好处,每次议事回来,他都能带回一些消息。 消息大多与魏夏两国有关。 当日赫连昌眼见后路被断,带领数百骑向西南突围。魏军随后追击,追击无果返回统万城。 这几日有消息渐渐传回。 赫连昌一路向西南逃窜,直至到千里之外的上邽才停下整顿兵马。 除了赫连昌,夏国另一路兵马也有消息。 拓跋焘当初放弃救援长安直奔统万,除了想要弥补前一年未能攻破夏都遗憾,也抱着围魏救赵的心思。 赫连定虽然没有回援,但得知统万被破、皇兄远遁的消息后,不再与达奚斤对峙,主动带领兵马离开关中,也向着上邽撤走。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做离开的准备。 大战之前,平城与统万是魏夏两国都城,拓跋焘才会看重统万。如今夏都被破,赫连昌与赫连定先后远遁上邽,此处与关中地域,短时内不会再有纷争。 因此,等到统万情势逐渐落定后,拓跋焘必定会班师回平城。那里才是魏都,才是当前魏国的根本。 果然没过两日,拓跋龙阳从大殿回来的时候,带来拓跋焘即将领兵回都城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返?”司马问之听后询问详情。 “就在这两日。这次几乎将赫连氏连根拔起,数月内统万城不会再有大的纷争。北方柔然蠢蠢欲动,皇兄急于回都城做一些布置。”拓跋龙阳将消息告知。 “由谁镇守这里?”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回应,回应过后继续问道。 不会再有大的纷争,不表明没有小的争斗。即便将此处拿下,魏国仍在夏国与柔然两方夹击下。若是没有人镇守,此处必定不能久得。 “皇兄令叔父拓跋素与执金吾桓贷留守这里,提防夏国兵马袭扰。”拓跋龙阳的回应,印证他的猜测。 “安北王有什么心事?”司马问之问道。 拓跋龙阳两次回应,都有欲言又止的神情,第二次回应后被他察觉。 “对于镇守一事,叔父没有异议。但是他向皇兄提了请求,令师兄也留在此处,与他一同留守。”拓跋龙阳听后有些犹豫,片刻过后还是作了答复。 “安北王替我应下,还是替我回绝了?”司马问之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连忙询问结果。 “不容回绝,皇兄即刻遣人书写了王命,稍后便会到来。”拓跋龙阳回应的时候,脸上带着愧疚和难色。 话音刚落,还不等司马问之反应,门外传来喊话声音。传递拓跋焘王命的宦官,到了二人屋子的门外。 宦官所说,与拓跋龙阳刚刚说的的没有差别。司马问之听后,直接将旨意接过去,送宦官离去。 “是否诧异,我为什么会这样快的转性?”传旨官员走后,司马问之对着满脸疑惑的拓跋龙阳问道。 “方才我确实在担心,师兄会与赵倪起冲突。”拓跋龙阳承认了。 赵倪是拓跋焘贴身侍候,职衔虽低,但时刻伴驾随行,多被人奉承。司马问之若是不从,难免会与他争执,也难免会引祸上身。 “冲突了又能如何,大不了一走了之,我是怕给你惹下麻烦。”司马问之将旨意随手扔在一旁,回应得毫无畏惧。 “当真?”拓跋龙阳不信。 “当真三成。”司马问之没有妄言。 其余七成,是为自身考虑。 拓跋龙阳曾经说过拓跋焘的秉性,因此这次直接下旨,应当也是一次试探。按照司马问之以前秉性,定会拒之不受。 但留守统万一事不同。 留在此处,就会远离拓跋焘,即便再有试探,天高路远,他会有更多工夫斟酌与反应。 况且之前行军斗法,他体内灵气消耗过半,急需补充。平城并不适宜,统万好过许多。 两日过后,统万城中人声鼎沸。出征两月有余,魏军得胜回返魏都。 与魏军一同回去的,还有数万牲畜与无数珍宝。 魏军离去的时候,拓跋龙阳想着与司马问之道别。遍寻以后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最后遗憾离去。 司马问之是故意不见。 即便以后不是不再相见,但离别总会令人伤感。 225. 方内方外 魏军先后出城,汇聚以后一同回返。但是有数十骑兵马没有跟随大军北去,而是调转马头向南,向宋国方位疾行。 拓跋焘采纳臣属建议,遣人前去宋国打探消息。除此以外,那些人中有几人还肩负着其他使命。 魏国兵马调动的时候,神州其他地域也有动静。 魏夏大战的时候,宋国虽然没有派遣兵马侵犯宋魏边界,但是夏国大败的消息传出后,宋帝义隆连忙命司州与兖州兵马戒备,同时派遣使臣前往上邽与柔然。 但这一切,司马问之不知晓。即便知晓,短时间内也与他无关。 拓跋龙阳跟随大军回返平城的时候,他正带着琅琊前往之前魏国骑兵埋伏驻扎的山谷。 谷中没有多少活物。 之前大军驻扎时候,曾将几条山谷尽数占据,谷中野菜都被挖掘干净,更不要说是一些可以供给皮肉的活物。 但是大军走后,陆续又有一些活物现身。 将军娥清率军驰援攻城后,魏军没有再来过这里。之前置办的一些东西还在,此刻散乱的丢在谷中。这些东西,成了剩余活物的游乐物什。 见到又有人来,刚刚返回没有几日的活物又四散逃离。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在谷中走了许久,找到一处心仪的地方,坐下开始修行。 灵气是修行根本,亏空以后需要补足。司马问之引灵入体,渐渐进入入定状态。 四散出去的活物见他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大肆捕杀,又慢慢开始回返。有的走到离他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琅琊无聊。 此事她已经陪着做过多次,知晓司马问之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无所事事之余,她开始奔跑追逐四周的活物。 刚刚回返的活物,再次四散奔逃。 午后时分,司马问之从入定中渐渐醒转。将琅琊呼唤回来后,带着她离开。离开的时候,他一面走着一面想一些心事,心中作一些决断。 之前引灵时候,他没有封闭感官,曾有意延出灵气,查探四周的情形。 此处远离人烟,即便引起灵气剧烈扰动,也不会被人察觉,确实是好的修行地方。 第二日再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将宗门内的典籍一并带来,不过没有带上在皇城之中得到的书籍。 因为答应留在统万一同镇守,他命人将那些藏书尽数搬到他在城中的居所。 这些书籍他大致看过,大多只记载一些修身养性的言语,并不涉及术法。俗世之人看重,对他没有多少用处。 不过即便看重,仅仅是这几部典籍,不至于被藏于夏国皇城,且是皇城中隐秘的地方。他猜测那几人先到了屋中后,已经将最为珍贵的部分掠走,是什么内容无从得知。 拓跋素虽然进谏把他留下,这几日却没有派人寻他。司马问之内心揣测,将他留下只是为了防备万一,统万无事他便无事。 如此挺好,可以有充裕时间修行。 灵气是修行根本,术法是防身手段。之前俗事缠身,他既耗费了灵气,也荒废了术法。 因此在他昨日将灵气补足后,今日要研习术法。 回忆这几年修行的经历,司马问之用于攻伐的术法不多。临阵对敌,大多使用火术。 除此以外,还有请幽。 他此时想的,不是这两种,而是只施展过一次的上清正法,逆转阴阳。 初次与拓跋龙阳斗法时候,他曾有过施展。此法不挡一招一式,却能釜底抽薪。 之前施展逆转阴阳,是与人斗法。现在想要演练,此处只有一人。一时之间他有些犯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琅琊。 琅琊像是知晓他要做什么一样,不等他有动作,几个跳跃不见踪影。 不过这没有难住司马问之,琅琊走后不久,他想到可行办法。引灵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再对着屏障施展逆转阴阳。 术法刚刚施展,屏障与之前相比,变得有些薄弱。司马问之从上面引动一丝灵气,到指尖上后细细查看。 之前研习的时候,他只是研读正法记载,随后尝试施展,没有深究术法本身容纳的内涵。 此时细细查看指尖灵气后,他察觉此法精髓涉及天地本源。 术法的施展,皆需要引动天地灵气。在宗门内时,司马问之曾问过师门长辈灵气为何物。 得到答复,是沟通这方世界方内与方外的钥匙。 俗世是方内,俗世外是方外。方内方外之间有一扇门窗,以灵气为引,由人穿梭往复。 等到他再问方外是何物时,天承子不再正面回应。只是告知一点,等到修为到了仙境自会明白。 天承子虽没有正面回应,司马问之在那时却已有自己的猜测。俗世与宗门内都有仙界的传说,方外大多指的是仙界。 但此时想来,他当时的想法并不完善。 世间万物本质,皆是阴阳二气。而方外,是阴阳二气存在的地方。 术法的施展,是以口诀手诀或者符录为引,以灵气为媒介,引动藏于这方天地中的力量。只有在阴阳二气对应的时候,术法才能被施展出来。 上清正法逆转阴阳,是将阴阳二气的对应打乱,失去引动这种力量的媒介与途径。 想明白这些以后,司马问之看向身前。在他感悟的这段时间,屏障仍在被术法侵蚀,已经摇摇欲坠,将要散去。 逆转阴阳虽然功效强大,但不能连续施展。他将破碎的屏障撤去,引灵恢复修为。 午时前后,琅琊回返,嘴里叼着两只野兔。司马问之施展火术,为她烤制熟食。 此后数日,一人一狼数次往返山谷与统万城。一人修行,一狼在谷中奔驰驱逐,称王称霸。 经过那日的感悟,司马问之对术法一道渐渐有了独特见解,不再迷信两部真经中的描述,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研习演练。 白驹过隙,数月又匆匆过去。 来年二月,魏主拓跋焘在定州捕获白?,认为是天降祥瑞护佑魏国,随即改元为神?。 果然,没有过多久,夏主赫连昌被魏将安颉擒获,押往魏都平城。 226. 波澜再起 魏国神?元年三月,魏都皇城内。 拓跋焘怒不可遏,将身前摆设的器物尽数摔毁。 两个刻时前,有快马信使从城外疾行而入,称从蒲阪前来,有紧急军情禀告。 魏军在长安经营数月,防守牢固。蒲阪在长安东北,是战线后方,理应更加安全,不应当会有战事。 因此接应官员听后觉得蹊跷,下意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信使没有告知,只是催促转达魏王,由他亲启书信。 拓跋焘知晓更多内情,听到消息后连忙命人将信使带上。随后将书信拆解,快速看完前方几列后,变得怒气冲天。 “陛下,出了什么事?” 太常卿崔浩正在近前禀告事情,见此情景开口询问。 “宜城王擅自用兵,追击夏国新主赫连定于马髦岭的时候,反被夏国军队围困擒获。” “还有什么人?”崔浩听后想到更多,连忙再问。 “主将娥清与刘拔,还有一些先锋将军。”拓跋焘也有预感,接着向下看去。一面看,一面说出几人名字。 “宜城王一部,几乎全军覆灭,关中地区正在危难之中。”崔浩意识到事态严重,凝眉开口提醒。 “已经来不及了。”拓跋焘回应,随后将书信撕碎,接着说道。 “听闻前方战事溃败以后,守将歩堆不思守卫,将一干辎重尽数丢弃,先弃安定,再弃长安,直接退回千里后在蒲阪驻守。” 崔浩听后,眉头更加紧皱。 胜负是兵家常事,达奚斤与娥清等人失利虽然是贪功冒进,但仍是想要拿下平凉,平定夏国。 但是歩堆做的事情太不光彩,不做抵抗直接奔逃。数月征战所得,几日内尽数败光。 “陛下想要怎么处置?”崔浩此刻心绪不平静,颤抖着声音问道。 “擢升西平公安颉为主将,升任后先将歩堆斩杀。”拓跋焘脸色阴沉,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步堆是先帝留下的六辅臣之一,平时没有什么过错,前一年还曾跋涉数千里前往宋都,为陛下攻夏一事奔波。”崔浩原本是想询问应对方法,听到拓跋焘要杀步堆,连忙劝阻。 “治军之道,赏罚分明。他自己作下死罪,怨不得别人。况且…” 拓跋焘听到劝告后,没有改变心意。说到这里的时候话语刻意停顿,随后压低声音,继续说着。 “况且,顾命辅弼,又何尝不是一种掣肘。大魏已经不是当年的代国,有些人失了锐气,一味贪图守旧。太常大人之前行事,不也常与这些人有争执?” “臣下明白了。” 拓跋焘说的话语,崔浩即刻会意。明了以后,知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不再试图劝说。 “太常大人想要告知什么事?”见崔浩不再说话,拓跋焘想起之前他来这里的目的,主动询问。 “前往宋国的密探陆续回返,探得一些消息,臣下特来禀告。”崔浩回应。 “有关那个少年?”拓跋焘听后反问。 “大多与他有关。”崔浩确认。 拓跋焘听后没有开口,摆手示意他直接说出。 “当年宋公刘裕有心取代晋主,曾命人暗中谋害司马氏族人。晋国皇族除一位夫人与公主幸免之外,其余人尽数被屠戮。”崔浩看到手势,没有耽搁,开始讲述。 拓跋焘一面听,一面用手指敲打一旁桌面。 这些事情发生时他年方十岁,已经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对这些事多有耳闻。 “实则还有一人逃脱,没有被刘裕害命。此人逃亡到益州的时候失去踪迹,自此在世间蒸发了。” “太常大人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拓跋焘停下手中动作,打断发问。 “臣昨日去过安北王府,与安北王细细谈过。他与那个少年初次相遇的时候,被告知名为马问。”崔浩没有直接答复,只是说出提醒。 “马问,马问…” 拓跋焘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念过数次以后突然停下,口中喊出另一个名字。 “司马问之。” “正是。”崔浩回应肯定。 “此人可用?”肯定过后,他试探求证。 “大有用处。”拓跋焘的回应,同样肯定。 …… 没有让信使等待多久,书信被递入半个多时辰后,有朝中官吏将回复书信递到信使手上,令他速速回返蒲阪。 信使刚刚离去不到半个时辰,有数骑从平城南门飞驰而出。至门外十里处分成两队,一队奔向蒲阪,一队奔向统万。 …… 一连几个月,司马问之早出晚归,大多时候都在统万城外的山谷中修行。不仅将之前的亏欠尽数弥补,还有长足长进。 长进是在施展正法逆转阴阳上,并非修为。他曾尝试着冲击剩余脉络,皆以失败告终。 虽然勤于修行,对统万城中一些动向,他也有留意。拓跋焘改元神?的消息传到统万城中不久,夏主赫连昌被擒、发往平城的消息接着赶到。 此外贺氏即将临盆,拓跋氏即将后继有人,历经连番征战以后,一切情势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从前几日开始,城中突然开始戒备。即便他要进出统万,都需要被反复询问与搜身。 司马问之对此很是反感,索性不再出城,在自己的居所中静候有什么事发生。 “道长可在屋中?” 午时前后,司马问之正在歇息的时候,有人在屋外询问。随后有脚步声音走近,来人不等回应,开始叩击屋门。 “稍候。” 司马问之正在假寐,听到声音后连忙回应。一面起身,一面收拾整理身上衣物。 数月都没有有人找寻他,今日来找寻,应是有事发生。且看来人行为,是急事相召。联想到最近几日戒严,他也想知晓有什么事情发生。 匆匆从屋中走出,他没来的及嘱咐琅琊,匆匆离去。 司马问之在前往常山王府邸的路上,主动向来人询问发生的事情。但来人只是受拓跋素派遣,也不知晓,无法告知,并一再催促快些行走。 被催促以后,司马问之有意施法疾行,几个呼吸将来人甩在身后,直奔拓跋素府邸行去。 227. 波澜再起(续) 拓跋素是镇守这里的主将。 统万城虽然已经被平定,但是为了提防夏国死士袭扰,府门内外都有众多士兵把守。司马问之匆匆赶到以后,被拦在了门外。 “道长快些,王爷正在厅内等候。” 不等他说明身份和来意,府内有人走出。一免说着,一面拉着他向里面走去。 在厅内等候的人,并非只有拓跋素。 司马问之得到允许,推门而入,看到有多人在里面等着。拓跋素与另外一人正在饮茶说着什么,见他到来后,起身想要引荐。 “将军,无需引荐。数月前我曾与道长有过交往,彼此熟识。”另一人见状,将他动作打断。 这人司马问之也认识,拓跋焘令他一同镇守此地的旨意就是由赵倪传递。 不过只是认识,并不熟识。 “将军,出了什么事?” 令自己前来的是拓跋素,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赵倪,径直问向一旁。 拓跋素听后没有回应,向一旁看去。 “陛下口谕,令道长稍作收拾,随后前往蒲阪。”赵倪将旨意告知。 “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地问道。 之前痛快应下镇守这里的差事,是他有意留在统万。如今令他去别处,他没有意愿,心中有些抗拒。 即便有意愿,也不会轻易应下。之前与崔浩交锋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心思挑明,不受随意驱使,见事以后才会做事。 “宜城王与夏国新主对战失利,几位将军被夏军擒获,安定长安等地也丢失了。如今我军在蒲阪勉强稳住阵脚,需要道长前去驰援。” 赵倪还没有开口,拓跋素代为答复。 “将军早就知晓?”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惊讶,反问回去。 统万城戒严已有几日,摆明是有事发生。他只是不知发生什么,听到以后疑惑除去。 “这…”拓跋焘有些语塞,随后连忙解释。 “赵大人刚刚告知。” 司马问之与他一同镇守这里,并且是他特意进谏留下,这些消息应当共享。若是之前已经知晓却故意不告知,司马问之虽然不能将他怎样,但多半会留下隔阂。 方才赵倪告知他另外一些隐情,令他对司马问之愈加看重,不想有不快的事情发生。 司马问之听到解释,不再纠结没有提前告知一事。 在魏国认识的几人中,除了拓跋龙阳外,他对拓跋素感觉最好。明知他在说谎,也无意再去深究。 不过,此事可以装作糊涂,其他事情不能。 魏军将军无数,多有能征善战之人。拓跋焘为什么会亲自命人令他前往,缘由必须问清。 “为什么会是我?”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 “禀告战事的书信,除了告知之前对阵结果,歩堆将军在最后还说了其他事情。朝中大臣大多以为他是在为失利推脱,只有陛下和太常大人坚信确有其事。”赵倪回应道。 “常理难以揣度的事情?”司马问之心中有猜测。 “正是。”赵倪开口确认,开始讲述隐情。 “宜城王确实有些焦躁,轻率出兵追击。但是看当时情形,不应有如此败局。最后逃回的将士叙述战事时,都提到对战时有不利于魏军的诡异事情发生。” “护国天师也在平城。”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他猜到是什么事情。 统万城下两军对垒的时候,曾有修行同门施展术法帮助夏军。因此,这些人再次出手也是常事。 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一定要他前去。魏国有护国天师,修为不弱,去做此事最为适宜。 “寇天师在数日前出观云游,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临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联络办法。”赵倪知晓他要说什么,听到提醒后解释。 “护国天师尚有高徒。”司马问之仍旧推辞。 “前一年安北王重伤未愈,此时不宜征战,也不宜奔波远行。”赵倪再次将他推辞挡回。 挡回去以后,见司马问之仍旧想要开口推辞,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并告知书信是由太常大人亲手誊写。 司马问之狐疑地接过书信,拆开查看。数十息后,知晓信中内容,冷冷问道。 “看来魏王为了能够驱使我,煞费苦心。我若不从,又要如何?” “书信中的东西,是从宋人手中截获,陛下偶然得知。道长即便不从,陛下也不会将道长如何。” 赵倪来这里前已经被人交代,预料到他会这样反应,将准备好的话语说出。说完以后稍作停顿,转变话锋。 “不过陛下对道长身世多有惋惜,若是道长愿意为魏国做事,陛下愿出借兵马,助道长去做想做的事情。” 司马问之听他说完后,低头考虑。片刻过后心中作出抉择,开口问向赵倪。 “魏王可曾说过,到蒲阪后,我与歩堆将军二人,谁受谁节制?” “陛下下令提拔西平公安颉为阵前主将,此人会在蒲阪接应。行军布阵时,安颉为将。破除诡异时,道长为帅。” 赵倪见他应下,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将拓跋焘的王命告知。 “既然道长已经应下此事,还是快些回去收拾。赵大人连日奔波劳苦,先由府中人安排歇息。”拓跋素见状,讲出后面的安排。 若不是拓跋焘亲自下令,赵倪不会接这样一份苦差事。他早已乏累异常,听到拓跋素的话语后没有反对,与同行护卫一起,随府内仆从离去。 司马问之跟在赵倪身后,也要一起离去,刚刚转身又被拓跋素叫住。 “道长,留步。统万城防一事,还有些事情需要道长交代。” 司马问之听后停住脚步,赵倪听后回身扫了一眼,觉得没有异常,转身离去。 “常山王为了什么事?” 等到屋中外人尽数离去,司马问之主动询问,同时改了称呼。 之前称呼“将军”,是因为商讨的事情是战事。此刻改称“常山王”,是他知晓拓跋素将要与他说的并非统万城防,多半是魏国当前朝局。 “护国天师确实云游,阳儿并非没有痊愈。”拓跋素答复。 “为什么?”司马问之下意识问出。 228. 蒲阪蒲阪 “后宫之中,贺氏即将临盆。”拓跋素听后提醒。 “拓跋龙阳已经被陛下禁足?”司马问之会意,立即反问。 “此刻是禁足,以后的事情不可预知。道长这次去若是能立下功劳,日后阳儿遭难,还能为他说上几句话。”拓跋素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 “统万城下,魏王曾亲口承诺安北王不死,怎么会像王爷说的这样凶险?”司马问之仍旧不解。 “皇权一事,自古以来残酷异常。若贺氏诞下的是皇子,阳儿或许没有危难。若是公主,他处境不容乐观。” 拓跋素开口解释,解释过后面色有些犹豫。随后再次开口,将一则消息告知。 “有件事道长迟早会知晓,歩堆将军已经被陛下下令斩杀。” 司马问之听后觉得意外,却不再疑惑。 贺氏若诞下男婴,拓跋焘后继有人,皇权稳固,不会急于动手。 若诞下女婴,为防备拓跋龙阳身边与身后势力有动作,拓跋焘定会先下手。此时做的一些事情,都是为动手时候做的准备。 歩堆虽然战败,却手握重兵在外。他与拓跋龙阳交好,即便没有死罪,也会被赐死。 “多谢王爷提醒,小子明了。” 知晓事情的隐情后,司马问之躬身行礼。拓跋素拱手,目送他从屋中离去。 离开拓跋素府邸以后,司马问之向自己居所疾行。 拓跋龙阳处境艰险,早一些了解蒲阪军情,可以早一些回返。他心中有了抉择,回去的时候不入统万城,要直奔平城。 因此回到居所整理随行物品的时候,他将一干贴身用度尽数带走。随后将此处管事找来,令他将别的物品带走处置。 需要处置的,大部分是竹书典籍。从夏国皇城中得到的藏书,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不如交给有用的人。 两个刻时后收拾妥当,司马问之向管事要了车马,带着琅琊再次向拓跋素府中赶去。 司马问之走后没有多久,为他处置典籍的管事也从院中走出。院门处有车马等候,管事上去后,车马在另一条小路上失去踪影。 前一年魏王领兵回都城时候,将大部兵马一同带走。后来宜城王达奚斤执意功伐上邽,拓跋焘又将统万城中一部兵马征调过去。 因此,统万城中剩余兵马一直不多。 即便如此,司马问之到达府门处的时候,两队甲士已经列好队列等候,数量超过百人。 但他没有全部带走,只挑选其中精干的几人。 司马问之几人离去后不久,一驾车马缓缓从远处驶来。车马停下后,有一人从上面下来。 府门处的守卫认识来人,未加阻拦,任由他进入府中。 来人是司马问之所居府邸的管事,匆匆进府后,直奔拓跋素所在厅中。 “他带走什么东西?”拓跋素见他赶到,直接询问。 “回王爷,此人将一干日常用度尽数带走,剩余的物品,也交代卑职尽数处置。”管事如实回应。 “那一匹狼犬也一并带走?”拓跋素听后点头,再次问道。 “回王爷,也一并带走了。并且此人走时与我要了许多肉脯,想必是留着路上喂食。”管事再次回应,回应以后,他想到一事,试探着问过去。 “他占据的那处房屋,是否还要保留?” “无需保留。”拓跋素一边回应,一边吩咐。 “无论蒲阪战局如何,此人已作决断,不会再回统万城中。不过…” “什么事?”管事问道。 “他那处居所,先莫要给他人。若是前线战局不利,夏兵定会趁机袭扰此处。届时大军增援,需要提前备下住处。”拓跋素说出打算。 二人对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几名甲士出了城门。几骑一车,一路向南行去。 统万城距蒲阪前线将近千里。若是平日骑马行进,昼夜两百里,四五日即可到达。 但司马问之几人没有马匹可以更替,行进速度慢了许多,一个白日过去后,只南行了五六十里。 “将军,这样行进脚程太慢,即便能够到达蒲阪,也要在十日以后,恐怕会贻误战机。” 再一次歇息的时候,有一个随行甲士走到近前提醒。提醒的时候,他有意看向一旁停着的车马。 脚程过慢,缘由在于这一驾车马。车马行进不快,拖累几人行进。 并非只有此人有这样的担忧,之前几次歇息,其余几人也曾欲言又止,被司马问之看在眼里。 “陛下没有限定时日,表明蒲阪战事还没有糜烂,或许仅是相持,你我无需过分加快行进脚程。不过早一日到达,可以早一日准备,稍后我自会想办法令车马跟上。” 见到有人提醒,他思虑过后作出回应。 再次上路以后,司马问之不再骑马行进。将自己的马匹系于车驾上后,他也登了上去,坐在了车夫的对侧。 车驾单单载着车夫一人时,行进时候已经拖累众人。见到司马问之又坐了上去,一旁甲士无奈摇头,却不再言语,鞭马前行。 司马问之也没有解释,吩咐车夫鞭打马匹跟上。 不出预料,车驾追赶不上,被甩在后面。 司马问之自有办法。 眼见前方甲士愈来愈远,他在车马疾驰的同时,伸手抚在马匹后臀。 “将军,牲畜性烈,莫要伤到自己。”一旁的车夫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话音刚落,像是应验他说的话语一样,马匹突然开始嘶鸣。随后猛然前行,比之前快了不少。 前方几骑听到动静,在马背上回身查看。见到这种情景后有些惊异,再次鞭打马匹向前方疾行。 司马问之是初次为牲畜渡灵,原本心中有些忐忑,看到没有异样后心绪大定。 如此这样,几人乏累时就地歇息,随后再向南行。 不分昼夜,不畏风雨。 司马问之是去蒲阪。 自两年前魏军攻克长安以后,蒲阪一直被当做长安后方。因此,魏国在此地的经营异常完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夏军夺取长安以后借势北下,行至蒲阪时迟迟不同攻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司马问之几人经过商讨,决定由北方直接入城,无需顾忌魏夏两军对峙。 229. 明争暗斗 经过连日行进,在第六日傍晚,一行人赶到一处空旷地方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叫停歇息。 “将军,这里离城门只有十里,已经不远了,能否由属下先去通报,令城内做好接应?”同行几人中有人知晓蒲阪具体方位,将马勒住后询问请示。 “可以前去,但是莫要桀骜,也莫要与城门守军冲突。”司马问之听后觉得可行,同意过后嘱咐。 接应是次要,紧要的事情是告知守军他们已经前来,令城内守军做出反应。 两军对峙,蒲阪城门多半处于常闭。天色渐暗,若是没有提前通报,守军不开城门,几人即便到了,也要在城外露宿。 请示的那人听到嘱咐,鞭马快速离去。刚刚离去,司马问之也将其余几人叫起,跟在他后面赶过去。没有过多久,看到前方有模糊人影。 “就要到了,莫要着急。” 刚刚看到人影,车驾中传出小声呜嚎。司马问之以为琅琊已经等不及,隔着门帘开口劝慰。 来人是蒲阪城中的守军,等众人赶到近前后连忙迎上去,告知将军已经得到通报,知晓道长前来,命他们在此处等候。 说话的时候,接应之人将几人手中缰绳接过,想要牵着马匹向蒲阪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阻止,主动将车驾的缰绳从车夫手中拿过,牵着一同向前方走去。 “道长此番前来,可曾得到陛下嘱托,要如何抵挡夏军?”众人步行时候,前来接应的主官主动询问。 “不曾。”司马问之回应。 “那陛下可曾透露,以后是否会派遣援军,又会从哪里前来?”主官听后,失望神色一闪即逝,再次询问。 “也不曾透露。”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同样否定。 “听闻道长曾在山中学道,卑职有些好奇,山中生活如何,道长又有什么技艺在身?”见打探不到消息,主官不再询问军情,改问他早前经历。 “山中生活枯燥,我多有不适,多次懒惰怠慢修行。不过对相手一事多有涉及,之前曾给常侍大人看过。”司马问之的答复不再简短。 “常侍大人的手相如何?”主官来了兴致,开口打探。 “遇难破难,大难不死。前些日他死里逃生后,还特意写了道谢书信,托人送到统万,交于我的手中。”司马问之答复。 “这次常侍大人确实是死里逃生。卑职临出城时,他还嘱咐卑职要将道长快些带回,他好答谢恩情。”主官听后,顺势说下去。 “如此甚好,我们几人连日奔波为他前来,定要让他破费。”司马问之也顺着说下去。 “此处距离城门还有多远?”说完以后,他询问还有多少路途。 “不远,前面就是。”主官一边回应,一边指向前方。 随着他的指引,前方不远处影影幢幢,确实像是一座城池。 “到那里看着还有些距离,你我闲走无事,不如我为大人也看一下手相?”司马问之听后远眺,随后转头看向主官,同时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后车夫。 “这…,”主官有些迟疑。 “没有不可。”迟疑过后将手伸出。 “班门弄斧,大祸临头。”司马问之将主官手掌托住,看了几眼以后,一字一顿地说出结果。 主官听后变了脸色,想要将手抽回。司马问之已经将他的手腕捉住,尝试几次都没有结果。 “你是怎么发现的?”见无法挣脱,主官突然变得镇定,冷冷问道。 “我从没有给步堆看过手相,他也从没有托人给我传递过书信。”司马问之回应。” “你是什么人?”回应以后,他又反问回去。 “专门在此迎候道长之人。”主官听后明了,恢复之前谦卑的模样,笑着答复。 “不过不是迎入蒲阪。” 说完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反应,主官的身躯开始变得虚幻。同时从头顶开始,像是被野火引燃一般,向其他地方蔓延。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将手放开,看着他灰飞烟灭。 随着主官失去踪迹,一同前来的随从也同他一样,在数息内失去身影。与此同时,周围也开始变幻模样,露出真实景象。 “将军,这是通往长安的道路。”身旁有甲士看向远方,同时开口提醒。 “莫要再管这些,快些去蒲阪城下。”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看清方位以后,从车驾上解下自己马匹缰绳,翻身上马狠狠鞭打,直奔蒲阪而去。 “琅琊,跟上。”马匹飞奔后,他又将琅琊唤走。 其余几人见状,连忙跟上。 行至半程时,几人见到之前前去通报的甲士,正骑马围着一个土堆绕行。司马问之知晓他是被人施法阻碍,连忙调灵将阻碍破除。 “将军。”甲士想要开口解释。 “莫要啰嗦,紧紧跟着。”司马问之呵斥一声,催马快行。 之前他们距离城门不足十里,虽然不知被谁带着偏离道路,却没有走远。不到两个刻时,就到了蒲阪城下。 “劳烦通告城中主将,陛下钦点平西将军已到城下,遣人前来接应。”刚刚赶到,有人上前告知城墙上的守军。 “将军稍后,容我等前去查验。”守军听到喊声后回应,随后有人走下城楼,向着城内走去。 司马问之听到回应,心中焦急渐渐散去。 之前识破接应之人后,他担忧有人假借他的名义骗开城门,杀入蒲阪。因此心中焦虑异常,没有前去查探就直奔此处。 此时看到此处情景,又听到守卫话语,他知晓自己担忧事情没有发生。 守卫离去以后,几人在城外等候。天色渐暗,渐渐有雾气升腾。 将近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前去通报的守卫回返。随行甲士中有人等得不耐烦,催马上前,想要再次通告。 刚刚催马上前,城楼上火把晃动。火光映照之下,有人隐约在搭箭弯弓。 “当心!”司马问之见状,心中预感不妙,也催马上前,同时调灵。 刚刚提醒完,一支利箭从城楼上飞出,直奔下方的甲士。 司马问之已有准备,调灵向前,将利箭打偏。趁着第二支箭弩还没有降下,抓着甲士马匹缰绳调头急奔。 230. 明争暗斗(续) 其余的随行人员见状,也调转马头向后撤去,一直退到数步外。刚刚勒马停住,之前上前的甲士气愤不过,还要再回去。 “莫要再去,这里面有些误会,先查清楚再说。”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将他叫住。 此人性情暴烈,没有听从劝告,也没有听从军令,调转马头后再次催马上前。但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没有准备,一面上前,一面将兵器拿在手中防范。 几十步的距离,十几息内就能赶到。甲士不再请求守卫通告,改为破口大骂。 还没有叫骂几句,第二支箭弩飞至。他早有准备,用手中兵器将其格挡开。 “哪里来的贼人,假扮朝中命官。平西将军与一众随从已经在几个时辰前进城,此刻正在城中接受款待。你们若再不离去,百箭齐发,定将你射成刺球。”守卫见他将箭弩拦下,开口回骂。 “你…”甲士没有料到守卫这样回应,一时语塞。 “住口。” 等他想好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催马上前到他旁侧,再次喝止。 “我与常山王约定清楚,你们几人受我节制。若再不听从号令,定会重责不饶!” 随后他不再理会随行甲士反应,开始高声与城墙上的守卫交谈。 之前的担忧,并没有消除。 听城防守卫的话语,是有人假扮他进入城中,且没有被安颉识破。此事万分凶险,当务之急不是与他们对骂,是要想办法进入城中。 司马问之话语谦卑,不像一旁甲士生硬。守卫也不再叫骂,与他平心对话。几番沟通后,守卫勉强答应再次通告,但要见到几人的身份凭证。 司马问之想过以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延出灵气送上城楼。 “大人稍候,我等定会将书信送到将军手中。”守卫见识到他的手段,语气变得愈加谦恭。 蒲阪城内,主将安颉正在宴请。 经过多日等候,陛下派遣的平西将军司马氏在午后终于赶到,令他在与夏国军队对峙一事上更添几分信心。 因为司马氏是在午后赶到,午食已过,安颉将接风宴席定在晚间。守卫初次进来通报的时候,宴席已开。 听到守卫通报,安颉有些诧异,看向对侧司马氏。司马氏见后告知,城下的人是假扮自己前来。 安颉心中怀疑,但是他设下宴席,无法离去。 司马氏看出他的疑虑,主动请求在席间演示术法,得到安颉应允。 随着司马氏接连几个精妙术法先后施展,安颉疑虑渐渐散去。或许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平西将军来这里的消息已经泄露,有人想要假扮,却来迟了。 况且,司马氏到来时,他曾亲自查验过委任文书。 与之前钦任他为西平公的文书一样,司马氏委任文书中的姓名也是魏王书写,笔迹相同,落款也同出一印。 因此主将安颉示意守卫,将来人驱走,并严密提防四周城门是否有夏军身影。 守卫得令离去,但是没有过半个时辰又匆匆回返,通报的事情与之前相同。 “肖小之人,莫要理会。” 安颉还没有发话,司马氏先开口。 “此人相貌如何?” 安颉不再像之前那样轻信,心中疑虑再起。看了司马氏一眼后,问向下方通报守卫。 “天色已暗,城外又起了雾气,看不十分清楚。但那人与末将交谈的时候,末将曾刻意探出火把查看过,与他有几分相似。”守卫听后回应,回应的同时抬头向司马氏看去。 “这…” 安颉听后觉察到异常,也看向司马氏。见他闭目不语,转头又看向守卫,接着问道。 “那人可有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有一封书信,那人请求末将交到将军手中。”守卫听后回应,从怀中将书信取出。又快走几步上前,将文书呈递上去。 安颉接过查阅,刚刚看到书信,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如常,快速将信中话语看完。 “将此人带来。”看完以后,他直开口吩咐。 司马氏带来文书中,魏王题写的名字没有差错。守卫带来的文书中,通篇是常山王拓跋素笔记,也没有差错。 有人再次去内城通报的时候,城门上守军不再射出箭弩。其余甲士见状,也陆续走到司马问之身旁。 这次比上次耗时稍长,刚刚过去半个时辰,通报守卫回返,一面告知主将安颉军令,一面遣人打开城门,将几人迎入。 即便已有主将军令,打开城门的时候,守军仍旧小心。察觉没有异常后将几人放进来,再匆忙将城门关闭。 “大人可有双生兄弟?” 去见安颉路上,守卫几次欲言又止。眼见前方火光渐亮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将军是什么意思?”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反问回去。 “无事,无事。前方就是安将军设立宴席的地方,请大人随末将进去。”守卫言语搪塞,不愿说明。 虽将几人全都迎入,但是只有司马问之一人可以进入殿中。刚刚进去,他明白守卫刚刚问话是什么缘由。 宴席之间,除了安颉坐在上首,还有一人也在上首。此人与司马问之神貌没有两样,见他走进后向他打量,脸上带着玩味与笑意。 只是神貌相似,衣物迥然不同。 司马问之因为连日行进,穿的是紧身衣物。上首那人宽袍大袖,是上清宗祖庭道袍。 “这…” 安颉也发现二人长相酷似,不知如何招呼。 “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假扮小子之人。既然道长是上清祖庭道人,不知能否为小子演示一番术法?” 司马问之见状,首先发难。开口的同时在内心快速思索,什么办法可以揭穿此人面目。 “司马道长之前已经演练过几番术法。”安颉听后,将他的请求挡回去。 安颉并非有意替司马氏开脱,之前术法演练一事确有发生,他急于知晓二人孰真孰假,提醒司马问之是否还有其他方法。 司马问之还没有想好,听到安颉话语后虽然会意,却无法回应。情急之下想到之前的遭遇,将刚刚想好的话语讲出。 “临来此处时,常山王曾有口信传与常侍大人,道友可知是什么?” 231. 以力破谋 “道友可知是什么?”司马问之问道。 话音刚落,安颉面色变得阴沉,想要呼唤卫兵。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司马氏道人在一旁先做了回应。 “道友前来这里冒充贫道的时候,莫非夏国皇帝还没有告知,我军先前主将步堆因为贻误战机,已经被陛下下令斩杀了?” 司马问之没有料到他已知晓,听后一时语塞,无法回应。 无法回应,也要回应。 安颉正在呼唤卫兵,下令将他拿下。若是再没有反应,只会被人认为心虚,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处。 “此次前来,常山王派遣心腹与我同行。安将军你曾与常山王共事,里面应有你认识的人,可以叫进来对质。”司马问之想到一点,快速说出。 “平西将军你都可以易容假扮,再多几人又有什么不可?方才是你自身露出马脚,无需再让他人佐证。”安颉听后没有理会,一面说着,一面摆手示意卫兵上前。 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沉到谷底。 之前在城外的时候,他曾用这个方法破除幻境埋伏,表明那时对方还不知晓步堆被斩杀一事。 因此眼前道人能戳破他再一次的试探,不应当是进城前被人告知,而是在不久前才获知。 如此看来,以幻境埋伏自己的那个人,或是能够向城内传递消息,或是正在宴席中。 眼前道人决然是假扮,无论是施展术法还是易容,将他毙杀以后,自会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不再开口解释,迎着卫兵冲去。 但他目的不在卫兵。 他修行数载,安颉手下的卫兵自然不是敌手。冲到几人身前后,司马问之几个腾挪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被伤到一处。 既然已经决定将眼前道人毙杀,动身前他就掐诀调灵。闪过几人后再行几步,走到道人前方,抬手直奔他额头落下。 道人见状,脸上露出惊恐神色。没有来得及抵抗,一声惨叫后殒命。 “你…” 兔起鹘落间,不过十息,魏王遣来的平西将军在自己面前殒命。安颉心中气急,盛怒之下指着司马问之说不出话。 不能说话,也要下令。安颉挥手,示意卫兵再次上前。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留情。瞬息之间施展灵爆,数名卫兵尽数被击飞出去。 “这人之前确实施展过术法?” 将卫兵击退后,司马问之转身,大声向安颉问道。 “是,殿中众人都见到了。”安颉被他气势镇住,如实答复。 “封闭殿中门窗,不可让一人走出去。”得到答复后,司马问之下令。 安颉虽然是这里的主将,但司马问之的所为并非越俎代庖。赵倪曾亲口告知魏王口谕,若遇邪祟,他为主帅。 安颉听后没有回应,也没有下令。 “方才毙杀此人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挣扎,说明他并没有术法在身。之前施展术法,是有人在一旁代劳。”司马问之见他没有动作,急忙解释。 安颉听后,向身边人挥手吩咐,示意赞同。 不仅如此,在吩咐人将门窗关闭以后,他又吩咐卫兵,将与司马氏道人一同前来的随从围住。 在他心中,这样去做,表明对司马问之身份认同。 还没有围住,随从中的一个小童抬起了头。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后,自头顶开始燃起火焰。随后,在殿中众人惊呼声中烟消云散。 “道长,这是什么东西?” 小童失去踪迹后,之前殒命的道人司马氏也现出本形,安颉上前一边查看,一边询问。 “异兽狡白。” 司马问之也看到道人的本体,查看后开口告知。但是看到安颉仍不明白,只能再次解释。 “此物善于变化,可假扮人与其他妖物。变化时连气息都与对方相同,极不易被察觉。不过此兽不会其他术法,因此毙杀它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挡。” “多谢解惑。”安颉听后,行礼道谢。 之前对司马问之多有冒犯,他此刻的言语极其谦恭,希冀能够与其缓和关系。 司马问之解释过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安颉话语刚落,他又突然开口。 “坏了…” “什么事?”安颉急忙问道。 “将军快些吩咐城中守军自查,近些日有谁行事异常,莫问缘由,先当做细作拿下。”司马问之快速回应。 一面回应,他一面向殿外走去,安颉见状也跟了上去。一面跟着,一面打探事情详情。 司马问之原本以为,对方是为他而来。但细细想过后察觉,对他的出手更多只是巧合,或者是无奈阻击。 夏军估算他到来时日,在此之前提前遣人进入蒲阪当做内应,想要里应外合破城。但是没有料到司马问之给马匹渡灵提前赶到,只好在城外仓促布下幻阵阻挡。 此外,从殿中道人知晓步堆被斩杀一事,城中内应可与城外夏军互通有无。狡白幻化的道人已经殒命,对方极有可能马上起事。 “将军,蒲阪危急,望将士们能够死命守卫。” 司马问之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后开口请求,安颉是此处主将,调动兵马一事由他去做最为适宜。 安颉之前是被狡白蒙蔽,并非愚蠢无能。 相反,能够生擒夏国前主赫连昌,他既有勇猛也有谋略。 两人分开以后,他带着一众副将与先锋将军前往驻军大营,前去自查补救。 司马问之猜测无误,军营内刚刚开始自查,就有人突然发难,手持刀兵向身边人砍杀。 自查之前安颉已经有准备,虽然反叛士兵愈来愈多,局势始终由他握在手中。 叛兵见状,不再在军营中厮杀,摆脱围捕后开始向南城门处汇聚。 内应在城内起事的同时,借着夜色与雾气,蒲阪南城门外突然涌出许多夏国兵马。现身以后没有耽搁,一面冲撞城门,一面搭云梯向城墙攻去。 司马问之就在南城门处。 守军军营中即便有反叛士兵,数量也不会多,否则不用里应外合,叛军直接就可以举事。 他担忧的是城门处。 之前用幻境迷惑他的那人没有被擒获,若是此人协助夏军攻城,城门守军不是敌手。 232. 使臣战书 面对突然出现的夏国兵马,蒲阪守军异常镇定。 数日之前,众人已经开始演练守城,对这种情景早有准备。见到夏军攻来以后各司其职,勇猛反击。 夏军前来的兵马虽然众多,但是魏军已经有准备,几次冲锋都没能爬上城墙。魏军不知城外情势,无法出城迎击,更无法将夏军驱走。 攻防陷入胶着。 但没有过多久,蒲阪城内突然传出火光与喊杀声音。有前后两队人马,都向着南城门处奔行过来。 “将军,城内守军中出现众多叛兵,正向城门处杀来。”城门之上,有守卫看清城内情势,主动向守卫将军告知。 “莫要惊慌,可曾见到安将军身影?”守卫将军一面调动,一面询问。 “不曾见到,只有叛兵身影。”守卫惊慌未去,径直答复。 “带几人告知城门守卫,无论如何,也不可令夏军攻破城门。”守卫将军猜到叛兵前来目的,连忙吩咐。 守卫得令离去,但是没有依照吩咐去做。他在城墙上游走以后挑出几人,一面跑着一面大喊。 “城内叛兵起事,主将安颉已经被斩杀,蒲阪城破在即!” “乱臣贼子,大魏可曾亏待过你?” 守卫将军知晓自己手下也出现叛兵,一面质问,一面遣人将那几人围杀。 两军对垒,士气攸关胜负。 魏军听到喊声,军心浮动。 夏军听到喊声,觉得胜战在即,爆出一股狠厉。 司马问之听到喊声,也看到了城内两方人马,知晓那几人也是叛兵。 他也看清这里的情势。 城防守卫岌岌可危,主将安颉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一时半刻也无法赶到城门处。 危急时刻,他心生一计,决意施展。 城外夏军攻伐愈加勇猛,有人连番攀上城墙,与守军战在一处。 “领魏王令,魏国护国天师至此,与众将士铲除邪佞,涤荡乾坤。”局势有些失控的时候,蒲阪南城门处传来震耳声音。 随后有一人从城门上跃起,凌空向上飞升。 喊声是司马问之冒充护国天师发出,向上飞升的同时,他调灵将城下两军数个火把带到空中,聚集到一起后施展灵爆。 火借灵气,火势愈盛。灵爆过后,城内外数百步内的情势尽收众人眼底。 “主将安颉正领兵前来,城中无恙。”司马问之借机再次高声告知。 守军士气大盛,战局再次变得胶着。 这次没给夏军机会,城内叛军最终能够赶到城门处的只有几十人。安颉兵力数倍于他们,将这些人围住后,顷刻之间将大部斩杀。 剩余几人见大势已去,陆续缴械投降。 “将叛兵尸首抬到城墙上,让夏军看到。”安颉令人驰援的同时开口吩咐。 “无需这样麻烦,将这些人头颅砍下扔到城外,夏军自会退去。”众人知晓他要做什么,有人出言建议。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魏国子民,只是被蛊惑才当了叛兵,留他们全尸。”虽然彻底把控局势,安颉解释的时候神情多有落寞。 蒲阪城下,城门之外,赫连定望着城墙上魏兵架着的尸首,脸色愈加阴沉。 兄长赫连昌被擒以后,他收拾夏国剩余兵马向神州西北逃命。眼见自己也要被魏军灭掉时候,马髦岭一战绝处逢生。 达奚斤与娥清等被擒魏将都觉得此战诡异,对战败一事多有非议。但赫连定见到宋国后来的那个人后,知晓那一战魏军必败。 因此当那个人提出里应外合的计谋以后,他没有提出异议。 但事世无常,此计多日谋划,最终功亏一篑。惋惜的同时,他心中多有恨意。 强行去做不可做的事情,大多只会徒增损耗,劳思费神。 虽然仇恨,赫连定还没有被蒙蔽心智。在确认城墙上方死尸的确是内应以后,他果断下令停止攻城,带着夏军离去。 夏国兵马来去都很迅速,城墙上守卫的魏军压力骤减,有些人之前已经脱力,只是在靠一股执念支撑。见此情景,陆续有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留下足够守卫后,令剩余将士快些休息,夏军既已现身,后面会不死不休。”安颉吩咐身旁副将。 吩咐过后,他不再理会自己下属,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已经从半空中落下。 为了早日到达蒲阪,他曾数次给车驾马匹渡灵,体内灵气消耗颇多。入城以后接连施展灵爆,又耗去许多。 尤其是刚刚的灵爆,为了尽可能多的照亮城门内外地域,他体内灵气几乎消耗一空。 “将军,什么事?” 司马问之在角落歇息的时候,看到安颉向自己走来,不等他开口主动询问。 “方才多谢天师出言稳定军心,否则蒲阪局势愈加糜烂。”安颉回应。 “将军莫要说笑,假扮天师是不得已为之,幸好起了效用。”司马问之连忙解释。 “此人秉性怎么样?”解释完以后,不等安颉回应,他反问回去。 “什么人?”安颉不明。 “方才领兵攻伐城门的那人。”司马问之告知。 “迷雾遮挡,没有看清那人。不过看行事作风,应当是夏国新主赫连定。此人是赫连昌胞弟,性情狠辣,喜怒无常。”安颉听后,将心中猜测说出。 “多日谋划,功亏一篑。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背后的那些人都不会轻易罢手。明日还会有战事,将军早做准备。”司马问之听后,一面点头一面提醒。 之前从殿中离去急迫,没有好好安置琅琊,只是匆忙交代随行甲士代为照看。提醒完安颉以后,司马问之走下城墙,向琅琊待的地方走去。 琅琊与几名甲士还在原处等候,城内城外战事没有惊扰到她。 赶过去后,随行几人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司马问之将刚刚发生的战事简要说出。 还没有说完,安颉遣人寻他,为他们安排住处。 平西将军的府邸已经置办,一干用度还算齐全。只是此刻换了主人,由狡白幻化的道人变为司马问之。 233. 使臣邀约(续) 司马问之原本以为,夏军在天亮后会再次攻城。但是一连过了两日,城外风平浪静,不见夏国一兵一卒。 直到第三日的午后,才有一驾车马在远方现出身影,朝着蒲阪南门徐徐行来。 一连两日没有见到异常,司马问之吃过午食,在屋中盘腿坐定,恢复修为。 接连数次消耗,体内灵气即将见底。后续战事不明,快些恢复早些准备。 刚刚坐定还没有多久,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音。他以为有紧急战事发生,急忙将手中动作停下,下床将门打开。 “道长。” 来人是安颉,见门开启主动招呼。 “不久前夏国派来使臣,那人带来一封书信,言明要交到魏国天师手中。”招呼过后,他说出此行的目的,同时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 “说了什么事?”司马问之一面将书信接过打开,一面询问。 “夏国来人没有说,只是告知查阅书信即可。”安颉如实回应。 无需再问他人,司马问之匆匆几眼将信中话语看过以后,知晓是什么事情。 “道长,是什么事情?”安颉见他看完,开口询问。 “是邀约。”司马问之一面说着,一面又将书信递了回去。 书信中书写的内容,邀他今日申时以后前去蒲阪城南二十里处夜会,秉烛夜谈。 “这是一场鸿门宴,道长不能前去,以防夏军意图不轨。”安颉也很快看完,随后连忙提醒。 安颉担忧,不无道理。 夏国里应外合的计谋,是被司马问之破除。攻城紧要关头,也是由他稳定军心。 赫连定连续两日没有动作,此时看来,极有可能是在做局,意图将他除去后再行攻城。 “也不是不可。”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回应过后,他见安颉又要再劝,先开了口。 “从前几日看,赫连定虽然毒辣,却识时务。此去若能令他知晓攻伐蒲阪一事不可为,他也可能会自行退走。” “即便如此,也太过凶险。”安颉仍不认同。 “夏国使臣现在哪里?”司马问之没有再理会劝告,问他来人下落。 书信里面只约定了时候,20里处的描述太过宽泛,他要见到来人,询问是否还有口信。 况且即便前去,他也无意按照书信约定的时候前去。为防止引起灵气剧烈扰动,他体内灵气恢复缓慢,此刻并不充盈。 “正在殿中等候回信。”安颉见状不再劝告,开口答复。 夏国使臣等的并不轻松。 魏夏两国连年攻伐对方,在夏国官员与百姓心中,魏兵都是妖魔转化,凶神恶煞。当他听说要出使蒲阪以后,本能的想要抗拒。 因此最初在殿中等候时候,他心中尽是忐忑。 好在没有遇到某人为难,茶点上面也没有被怠慢,他心中忐忑渐渐散去。只盼着有人前来告知回信,他可以快些离开此处,回归夏营。 正在祈盼的时候,有几人从殿外走入,向着自己走过来。当先两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城中主将安颉,一个是不曾见过的束发少年。 “这封书信是谁书写的?”司马问之走到夏国使臣近前询问。 “不知。”夏国使臣听后说道。 “陛下遣人将书信交给我的时候,只说将它呈递给魏国的护国天师。” 书信最后没有落款,司马问之无法推算出是谁下的邀约,但他知晓此人不是赫连定。 但是听使臣转述语气,此人在夏国职务,应当与护国天师相似。想到这里,他开口回应试探。 “回去告知你家真人,明日申时过后我会去赴约。” “定会将天师回复带给我家真人。”使臣听后回应。刚刚说完,他察觉自己将话说漏,连忙将头低下掩盖神情。 “二十里外太过宽泛,你家真人可曾说过具体位置?”司马问之的试探得到回应,笑着再次问道。 听到问话,夏国使臣知晓自己有意隐瞒的事情已被对方知晓。随后不再遮掩,抬头答复。 “到时会有火烛挂起,天师自会知晓。” 小半个使臣过后,一驾车马又从南城门驶出。开始时候如同来时一样慢行,数十丈后马匹突然狂奔,载着车夫与夏国使臣快速离去。 没有过多久,失去踪影。 夏国使臣从殿中离去不久,司马问之也从殿中走出。离去前他告知安颉,今夜在他府中无论发生何事,无需惊慌,也无需派人查看。 申时过后,天色渐暗。 除了担负巡逻探视的守卫外,城中守军与百姓渐渐睡去。安颉作为主将,几日来因为担忧夏军攻城没有能安稳歇息,也伏在高桌上小憩。 还没有睡安稳,有巡视守卫前来告知,平西将军府中出现异常。 “是什么异常?”安颉心中已经有准备,听后没有慌张,开口问道。 “府中传出虎啸龙吟声响,还有很大的风声。”守卫答复。 “那是天师在演练术法,助我们守城,莫要惊慌,也莫要去查探打扰。”安颉听后,将白日里被告知的话语转述。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不再顾忌会引发灵气扰动,开始调灵恢复修为。 安颉提醒此行会是鸿门宴,话语不无道理。他已预料到,到时会与邀约之人动手。 斗法的时候,灵气多寡对术法施展多有影响。但更为重要的,是修为深浅。司马问之毫无顾忌的调灵鲸吞,是想要尝试修为突破。 一鼓作气,再鼓衰败,三鼓力竭。 三次尝试过后,灵气耗去许多,修为仍旧是神人中期。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尝试,从怀中将储灵掏出。 此物是在青龙山时,凌霜送与他的。见到储灵,他又想起凌霜,不知她在哪里,过得如何。 修为无法突破,可以准备更多灵气。他体内丹田处有金丹,体外手中有储灵,皆可储藏灵气,以备不时之需。 夜半时分,月色正明。 司马问之察觉储灵充盈,将其收入怀中,将要回屋歇息。还没有回去,琅琊从屋中走出,蹲坐在院中对着明月吐纳。 见此情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起。 234. 野外木房 心中那个念头升起以后,他曾反复尝试,耗时许久。直至丑时过去,才去上床歇息。 卯时将过的时候,他醒过一次。 若是换做往常,既然已经醒转,他便会下床安排这一日要做的事情。 但是今日晚些时候要去赶赴邀约,后事会怎么样不可预知,养精蓄锐显得尤其重要,他想过后又翻身睡去。 与司马问之很晚才去歇息相比,蒲阪城内的一些百姓更为悲惨,这些人几乎彻夜不眠。 前半夜的时候,城中不时有虎啸龙吟声音响起,直至亥时才彻底消失。 本以为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人们惊慌过后渐渐睡去。但没有超过一个时辰,平西将军府中升起炫目光华,将半个蒲阪城上空照亮。 百姓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议论纷纷过后想要出去查看,又因城中宵禁无法过去。 经过一夜忐忑等待,天明以后有消息传出。 夜间城中异象,是修行高人所为。此人在平西将军府中演练术法,在夏军再来攻城时候,定会给予他们狠命一击。 百姓听后,奔走相告。 午时将至的时候,司马问之从睡梦中彻底醒转,起身下床梳洗,同时筹划稍后要做的事情。午时过半他从屋中走出,出门向安颉那里走去。 因为昨夜的事情,他昨日已经将府内其他人尽数遣走,此刻院门还没有开启。司马问之将院门打开,被眼前景象震撼。 府门外面两侧空地上摆放着许多吃食与其他用度,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什么人所为。 是城中百姓所为。 此前消息散开后,有一些百姓主动从家中带出一些吃食,放到他府邸外离去。其他百姓看到后纷纷效仿,直至府门两侧再无空地。 修行人中,无论道佛,都不忌肉食。但是门外吃食里面,肉食很少。民生维艰,肉食弥足珍贵,即便是素食,也是百姓从自己口中省下。 府中仆从还没有回返,司马问之若独自收拾这些,会耗费许多功夫。因此他没有理会,寻着空隙走到大路上后,直奔安颉那里。 “琅琊,莫要动那些,快些跟上。”走了几步后,他察觉琅琊没有跟上,回身开口唤她。 琅琊贪嘴,朝食和午食都还没有用过,肚中正好饥饿。听到司马问之唤她后,匆忙将一块肉脯叼在口中,快速奔行几步跟上。 “道长,你可算来了。” 司马问之赶到的时候,安颉正一边听侦骑禀报蒲阪城外情势,一边作下吩咐。看到他前来后,连忙上前迎去。走近以后,继续说着。 “昨夜道长府中如此大的动静,若不是提前被知会,我定会遣人破门查探。” “夏国兵马可有动静?”司马问之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理会,径直询问当前情势。 “天明以后,我遣出三批侦骑前往东南与西南二十五里处查探,直至方才未见异常。”安颉听后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回应。 安颉这几日都会派遣侦骑出城查探,但以往只会到十里处。今日再远十五里,是为了查探邀约周围情形。 “将军,城中可有熟悉城外情势的马车车夫?”回应过后,司马问之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从统万至蒲阪,曾有车夫随他同行,本来可用。但那人不熟悉周围地域,难堪大用。 “有数人,我马上遣人前去,为道长挑选最合适的人选。”安颉回应话语中将这件事痛快应下。应下以后,他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已经挑选一队兵马,届时也会随道长一同前去,以防夏国人狡诈无信。” 司马问之听后,摇头回应。 “道长,不得不防。”安颉见他拒绝,开口劝告。 “人少无用,人多不可用。”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再次拒绝。 带领兵马前去,不见得比孤身一人有好处。司马问之执意拒绝,也与他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有关。 在他看来,夏国护国真人派下邀约,更多像是将他从城中引走,令夏国兵马攻伐蒲阪不受阻挠。 若真是这样,此时城内只有几个军三四千人,带走一人,蒲阪就多一分危险。 安颉也有这种担忧,见他执意不受,不再强求。 “将军,城中可有朱砂狼毫?” 确定不带兵马前去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请求。 “也有。尽数取来,交与道长。”安颉一边回应,一边命人取来。 这些物什是那夜在殿中,狡白幻化的道人演习术法后余下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未过多久,有人将朱砂、狼毫奉上。司马问之从怀中掏出黄纸,调墨以后绘制符录。 符录不是用于攻伐,是用于示警。他无法同时待在两处地方,只能留下符录传递消息。 “城内除了道长,再无他人涉猎术法。”安颉见他将符录绘制完成后递向自己,连忙提醒。 “无妨。” 司马问之将三张符录拿回,一一摆在桌上,讲述用法。 “无需修为。将军依据军情轻重缓急,挑选合适符录,直接用火引燃,我自会感知到。” 说完后,他将符录收起,再次递了过去。安颉连忙接过,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邀约书信里面,会面是在申、酉相交。从南城门至会面地点,乘坐车马缓行需要一个时辰。 因此,司马问之在申时到来的时候出门即可。 但他没有等到申时,从安颉那里回返府中以后不久,未时没有过半,就令车夫赶着车马,带他与琅琊走向城南。 行进途中,司马问之向车夫询问那处所在周围情况。车夫回应,四周广阔,没有起伏,没有遮挡。 但事实不是如此。 到达城南二十里的时候,天色还很亮,邀约中约定的火烛信号失去效用。 无需火烛。 车夫口中的广阔空地中,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一座木房。木房像是仓促搭建,没有多高,也不精致。 司马问之令车夫在原地等候,他独自一人带着琅琊前往。到了近处发觉方才看错,木房很高,超过两丈。 木房房门大开,门外没有阻拦。 235. 连番意外 “有没有人在?” 看见屋门开着,司马问之没有直接走进去,先在外面开口询问。十几息过后没有得到回应,他再次发问,问话与刚刚相同。 仍旧没有回应。 司马问之不再等候,带着琅琊径直走入。 没有得到准许就自行进去,这不是上选。若屋内有人提前布下陷阱,这样走进去多有险情。 但他并非没有防备。 之前两次问话,在中间等候的时候他曾引灵查探过。此处不是幻境,屋内也没有已知的险情。 屋内桌椅齐全,桌上有茶具。 司马问之见屋内无人,自己选了一处临近屋门的座椅坐下,伸手将一盏茶碗端起。 茶水尚有温热,之前有人来过又离去。 什么人来过,不知。 为什么又离去,也不知。 此刻离约定时辰相距还远,司马问之将茶盏放下后无事可做,环视四周开始打量。 屋子确实是仓促赶制,只有高大,内外都很粗糙。 再等片刻,快到约定时辰的时候,一道气息突兀地出现在几丈外,缓步向木屋行进。 之前进入屋中后,司马问之为防有变,一直延出灵气警戒周边。以他的修为,十余丈外也能够探到。 此人气息突然显现,说明过来的时候是刻意隐藏气息。直至近处无法隐藏,才被迫现出身形。 探到来人气息后,司马问之有些意外,但没有动身,坐在远处等待。 “晋末公子司马氏,什么时候改名换姓,成了魏国护国寇天师?”来人还没有进屋,话语先到了屋中。 话语表面是不解问询,语声听在耳中却是嘲讽。 “你在什么成了赫连定的护国真人?”司马问之听出他言外之意,没有答复,反问回去的时候针锋相对。 来人听后没有回应,几息过后也走入屋中。 走入以后,他选了对面一处座位坐下,现出身形。 没有猜错,是玉清宗黄潇。选定位子坐下后,黄潇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后仰头一饮而尽。 对于黄潇知晓自己身世一事,司马问之并不意外。 当年在落龙林中,除了玄风玄云二人以外还有两人,是玉清与太清弟子。这两人知晓自己身世,等同于玉清与太清两脉的某些人也已知晓。 更何况,之前在宋国皇城搅动风云的时候,他的身世虽有遮掩,也不难猜测。 但对于黄潇此刻会以夏国护国真人身份出现在这里,司马问之大感意外。 前一年出走建康的时候,黄潇还是宋国的护国真人。 刘义隆初掌皇权,连续清除顾命大臣后,宋廷人人自危。黄潇既有修为术法,背后又有玉清宗支持,宋帝轻易不会将他驱逐。 因此,黄潇此刻极有可能身具宋夏两国护国真人身份。 再去深究,之前军中传言无误,宋夏两国已经结盟。 “夏国护国真人的名分是赫连定一厢情愿封下,与我有什么干系?若不是他遣人说服宋国皇帝,我也无需北上远行来到这里。司马问之思索的时候,黄潇又将一盏茶水饮尽,答复他刚刚的询问。 “敢问司马公子,什么时候成了魏国寇天师?”答复过后,他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无法答复。 假冒魏国护国天师,是因当时城防危急,不得不为。黄潇知晓他的身份,仍旧这样咄咄逼人,其中必有缘由。 “能否退去?” 无法答复,司马问之反问,想要将话口岔开。 “司马公子可愿退去?”黄潇听后反问。 “可以。各不相帮,听天由命。”司马问之开口应下。 这是他的本意,提议各不相帮,魏夏两国事情,由两国自行解决。 经过连年争斗,夏国国势日渐衰落。统万城一战,夏国国都被破,皇帝仓促逃脱,国势愈加衰败。 照着这种势头下去,魏国吞并夏国是定局,只在时候早晚。 但达奚斤等魏将在马髦岭惨败,魏军一部精锐尽数失去的同时,陇西与关中地域也尽数丢弃,令此事平添波澜。 此刻看来,赵倪口中说的邪异事情,多半与黄潇等人有关。 只是夏国,魏国不惧。 宋夏结盟,也可一战。 若再有玉清与太清两宗背后驰援,魏国必定会处于劣势,拓跋焘对他的承诺,也会成为镜花水月。 “若是这样,我与赫连定攻破平城那日,定会为师叔祖谋一份好的差事。” 见他应下,黄潇脸上露出笑意,开口说出承诺。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对于三国情势,眼前之人与他见解相同。宋帝决议联夏灭魏,黄潇只是出面协调之人。开口请自己退去,他却没有退去意图。 “邀我来是为了什么?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就无需再议,后面各凭本事。”想明白以后,他否决之前应下的事情,冷面询问。 “我有一事不明,因此遣人邀你前来请教。”黄潇已经有准备,快速开口回应。 “什么事?”司马问之问得急促,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不想再在这里逗留。 “魏国强势,灭掉胡夏以后,定会发兵攻打宋国。司马公子为什么要助鲜卑夷族功伐汉民?”黄潇假意不解询问。 “荒谬。” 司马问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听后立即呵斥。 “华夏百族都是炎黄后人,皇帝娶妻螺祖,生子昌意,昌意以后有拓跋氏,也是华夏正统一支。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再次开口。 “更何况,宋公遣人将我父皇闷杀时,可曾想过外敌环伺,可曾顾及过同室操戈?” “黄潇无法答复,但我自认无错。地灵道长已被仇恨蒙蔽神识,无法平心视物,也无法明辨是非。” 黄潇听后没有反驳,一面看向虚空处,一面开口诉说,神态谦恭。 司马问之看后,察觉到异样。 但还没有等他有什么反应,屋中一个角落处,开始有氤氲显现。未过几息,一个人影凭空显现。 “弟子拜见师叔。” 人影显现后,没有理会黄潇,先向司马问之招呼。 刚刚看到人影,司马问之心绪再次沉下去。来人是玄礼,本宗主事天承子的再传弟子。 236. 连番意外(续) “玄礼师侄从哪里来?” 玄礼现身以后,司马问之略作思虑,开口询问。 “玄礼师伯游历俗世,恰好被我遇到。”黄潇听后抢先回应。 “上清门规,忌讳妄言。”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看着玄礼的同时开口提醒。 “上一年年中,玉清宗来人对主事师祖谈起师叔踪迹。前些日又有玉清宗门人上青玄山门游说,随后师祖遣我下山,令我说服师叔后带回山门。” 玄礼久在天承子座下行事,不愿违逆宗门规矩,听到提醒后实话告知。 “去年统万城外,施展术法将我困住的那几人,果真是玉清宗门人?”司马问之听后,转身问向黄潇。 “是本宗黄浮师弟等几人。”黄潇见状不再隐瞒。 “玄礼师侄是什么时候到达屋中?”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再次转身问向玄礼。 问话的同时,他也在心中作着打算。 今日玄礼来到这里,玉清宗虽是推波助澜,但他确实是奉天承子敕令前来,并且没有耽搁。说明在将他寻回一事上,上清宗态度明确。 因此无论他与黄潇的恩怨如何,宋夏魏三国的恩怨如何,玄礼都不会考虑,也不会听他讲的道理,只会忠诚执行敕令将他带走。 但司马问之不想此刻回山,他这次不顾一切下山后,要做的事情还没有达成。 因此,他与玄礼之间必定会有争执。 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时候,争执无用,道理也无用,只能用蛮力。 若只有黄潇,他自然不惧。 但在玄礼现身前,他始终没有察觉屋中还有他人,说明玄礼修为胜过他许多,一旦冲突起来,蛮力没有用处,也没有效用。 如何脱身,要快些抉择。 “屋中茶水,是师侄亲手泡制。师叔面前茶盏,也是师侄亲手斟下。”玄礼听后答复。 “之前屋中情景,玄礼师侄也尽数看到了?”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尽数看到,不知师叔是什么意思?”玄礼答复过后反问。 “前一年那几名玉清宗与太清宗弟子将我围困的时候,不知我真实身份,还情有可原。但是今日黄潇知晓我身份后,言语间丝毫没有对宗门长辈敬意,依照门规该当何罪?”司马问之言语突然变得冰冷。 “这…”玄礼不知如何答复,言语变得支吾。 “玄礼师伯莫要理会,他是在找寻脱身方法。”黄潇见他突然发难,猜测到他的用意,连忙开口提醒。 “要如何惩处?”司马问之不想放过,再次质问,咄咄逼人。 “三宗共议之后,轻者杖责,重者逐出宗门。”玄礼不再支吾,将结果告知。 话语刚落,没有任何征兆,司马问之突然出手,攻向黄潇。 “师叔停手,即便他有不敬,也需要禀告宗门再作决断。”玄礼见状急忙提醒。 司马问之是蓄谋出手,玄礼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听到提醒后他没有停手,反而更快一步攻向黄潇软肋。 黄潇没有防备,骤然被袭以后,下意识抬起双手遮挡。司马问之快速引灵,同时改换方位,攻向他脖颈软肉。 黄潇见状,慌忙向屋门方向躲避,但没有能够全部躲开,肩膀处被击到。一声闷哼后退几步,抵在屋中墙角处稳住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还想再次出手。但是玄礼已到近前,伸手将他拦住。 “玄礼师侄也想以下犯上吗?”司马问之开口质问。 玄礼进退两难,挡在正中,不再出手。 黄潇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录。一面引燃,一面快速走向屋外。 符录刚刚开始燃烧,木屋周围升起道道灵柱,到三丈高的时候,开始在半空合围。 与此同时,屋中似有“万钧”术法被施展,司马问之觉得双肩骤然加重,仓促之间险些跌倒。 “是你布下的阵法?”察觉到异常后,司马问之问向玄礼,言语冰冷。 “是玉清宗阵法。但只会困住阵中人,不会要人性命。”玄礼也被阵法压制,一面摸向怀里,一面艰难回应。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丹吞下,身上重压立时消除。消除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再问,快速移步从阵法中走出。 “琅琊,过来。” 屋中局势骤变的时候,琅琊一直在一旁警戒,阵法对她也有效用。司马问之见她被重负压倒在地,忙招呼她向自己靠拢。 琅琊听懂,艰难向他爬行。还没有拉近几步,屋顶破碎,不断有破碎木材掉落。 司马问之不顾安危,抬头查看。发现是阵法外围屏障开始收缩,屋顶受到压迫后断裂所致。 此刻他已经知晓这个阵法的效用。 如同玄礼说的那样,此阵只是束缚。由外围不断收缩,直到只有被困之人大小时候,将其手脚束缚。 不过还好,不知是阵外二人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还是阵法本身如此,收缩并不迅速。 因此,司马问之还有工夫应对。 但凡阵法,都有阵眼。阵眼在阵法之内,或是中心或是角落。 司马问之迅速引灵,挑选心中选定的地方轰击,一一试探。 运气很差,几次尝试,都没有收获。 黄潇见他试探,也要在阵外出手,以报方才被击伤一事。还没有出手,被一旁的玄礼拦下。 “阵法足够有用,此人终究是我宗门长辈,容不得师侄再出手。”拦下后他开口警告。 玄礼话音刚落,阵中轰鸣声音突然提升许多。司马问之像是疯魔一样,不停引灵轰击。 突然发力是有缘由。 玄礼将黄潇拦下的时候,司马问之察觉留给安颉的符录被引燃。三张符录表明不同紧急程度,方才安颉是将三张符录一同引燃。 事态万分紧急,须尽快回返蒲阪。 慌乱之中,司马问之想起其他办法。再次引灵后,没有选某处轰击。而是搭到琅琊身上,开始为她渡灵。 数十息后,琅琊面色变得狰狞。同时不再受阵法压制,渐渐站起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继续渡灵。体内金丹快速运转,将储存的灵气疏散到脉络之中。 再过数十息,琅琊仰头呜嚎。 阵法之内,虚空之中,一尊虚幻狼神渐渐成型。 237. 连番意外(再续) “这是什么?” 渡灵过后,琅琊体内灵气开始暴涨,狼神元魂也开始升腾。黄潇没有预料到,也没有见过,说话的时候脸上尽是诧异。 虽然诧异,他也知晓这是对方的应对策略。当下不再顾忌玄礼刚刚的警告,从怀中取出几张符录,不舍地看了几眼后快速引燃催动。 “嗷呜。” 狼神元魂升腾后与阵法接触,将阵幕向上方顶去。刚刚过去几尺,黄潇手中符录起了效用。阵法威力突然加剧,狼神元魂承压,开始与其拉锯。 数十息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经过几次消耗,逐渐变得枯竭。琅琊灵力后继无力,狼神元魂逐渐不敌,开始变得萎靡。 “师叔助我。” 将几张符录一同催动,黄潇此刻虽然占据优势,但也渐渐不支。见情势向有利自己的方向转变,他连忙请求玄礼出手相助。 玄礼听后,无动于衷。 阵幕再次压下,司马问之有察觉。情急之下,他再次运转体内灵气,不作计较地向琅琊体内渡去。 狼神元魂再次光芒大盛,但他内腑猛然震荡,嘴角开始有血迹露出。 “师叔慎行!”玄礼见状不再沉默,连忙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知晓玄礼在提醒什么。 体内灵气即将枯竭的时候,若仍旧强行御使,极易伤及肺腑和血脉,损坏肉身和修行。不到情非得已,不得轻易为之。 但他担忧蒲阪军情,此刻是万分紧急时候,不得不为。 “右后、三尺。”见他没有听从劝诫,玄礼开口提醒。 “天承子定不会轻饶你。”黄潇听到话语,突然高声呵斥,有些声嘶力竭。 司马问之会意,玄礼是在告知他阵眼方位。 看到黄潇反应后,他知晓方位无误,停下渡灵动作,快速从怀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随后快速引灵,向身后右侧轰击。 轰击过后一声脆响,阵幕破碎。 “今日定要将你留下!” 黄潇看到阵幕破碎,知晓之前的打算已经落空。说话的同时迅速出手,同时快速疾行。 一面疾行,他一面将全身灵力汇聚到右掌,想要趁着司马问之灵力枯竭将其制服。 司马问之见状,来不及反应,也伸出右掌迎了上去。 “师叔当心,莫要硬接。”玄礼没有料到黄潇突然发难,无法将其拦下。看到司马问之动作以后,他连忙开口告诫。 话音刚刚落下,两掌相接。 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传出,黄潇飞身退回,重重摔落在地面后失去意识。 “嗯?” 玄礼看到结果后有些诧异,停下走向司马问之的脚步,反身走向黄潇,查看他的情形。 “怎么样?”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也走到黄潇身旁。见玄礼已经查探完毕,随即开口问道。 “突然受力,心脉激荡。不过还好,只是激荡昏厥,没有伤到根本,修养一些时日便可恢复。”玄礼听后答复。 答复过后,他想起心中疑惑,看了过去。 “之前灵力枯竭不是是假象,这次多赖此物。”司马问之会意,一面解释,一面将手中物品递到身前。 “师叔从哪里得来的储灵?”玄礼没有接过去,认出是储灵以后发问。 “早前一位同门相赠,只说是寻常之物。”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若是寻常物品,黄潇师侄不会没有,此刻躺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是他。”玄礼并不认同。 “祈问师叔,此物是哪位同门相赠?”随后他想起一事,再次开口。 “这…”司马问之不想如实告知,欲言又止。 “前一年初春,地魁子师叔门下弟子黄凌不辞而别。师祖曾遣数人下山寻找,未获踪迹。弟子临出山门时,仍旧没有她回山的消息。” 玄礼见状不再询问,说出自己的猜测。 “凌霜果真没有回去?”司马问之急于知晓凌霜消息,听后没有斟酌,急忙询问。 “果真是她,确实没回。”玄礼猜测得到印证,同时作出回应。 “确实没回…”司马问之听后,口中念叨着自己在意的那部分。 “糟了,忘了大事。”刚刚念叨一遍,他突然想起蒲阪军情,起身后快速向马车那里疾行,想要快速回去。 玄礼身法更快,不等司马问之走出去几步,拦在他身前挡住回路。 “若要拦我,鱼死网破。”司马问之来不及解释缘由与隐情,急切地开口警告。 “弟子不能不遵从主事敕令,也不能对地灵师叔无礼,还请师叔先出手。”玄礼听后没有闪开,回应话语异常坚定。 不等玄礼说完,司马问之开始引灵,随后聚灵于掌,猛然攻伐过去。 直接近身相搏,好过术法争斗。玄礼修为比他和黄潇都要深厚,论术法他不是敌手。 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礼没有还手抵挡,司马问之一掌击在他胸前,令他止不住身形后退几步。刚刚停下逆血上涌,玄礼嘴角也有血迹涌出。 “趁着我为黄潇师侄查探伤势的时候,地灵师叔突然攻伐。我无法躲闪,重伤之下只能看着他离去。”玄礼开口,答非所问。 “此事多谢,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司马问之听出言外之意,行礼过后带着琅琊快速离去。 “在周围寻找一个隐蔽地方藏下,先莫要回城。若蒲阪无事,我会请安将军遣人来接你。”在下车地方看到车夫后,司马问之开口嘱咐。 随后他不等车夫反应,跃上马车驾车奔向蒲阪。 将车夫留在此处,除了不想令他回城涉险之外,也是为了节省体内灵气。司马问之一面鞭打催促,一面向马匹渡灵。少一个人在车上,少一些灵气消耗。 邀约之处距离蒲阪南门有二十里脚程,来时用了一个时辰,回时风驰电掣,预估不会超过两三个刻时。 但司马问之心中仍旧焦急。 在木房内外,他没有见到黄浮几人。若无意外,这几人已跟随夏军在攻伐城门。 不出预料,临近蒲阪时,司马问之察觉到有灵气扰动。 但灵气并不是只来自一方,有两方人马正在城门处斗法。 238. 魏国天师 蒲阪城外虽然有灵气激荡,但城防还没有被破。司马问之心中的担忧减去许多,随后向着斗法方向看去。 双方都是穿着道袍。 很快他认出其中一方,是前一年在统万城外,催动阵法将他囚禁的玉清与太清的几名弟子。另一方他没有见过,是一个中年道人。 司马问之看去的时候,黄浮几人正在调灵功伐。中年道人用灵气幻化出一龙一虎,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浮一方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几人修为较弱。中年道人调灵时暴露修为,是神人后期,虽然只有一人,却没有落于下风。 不知斗法已经持续多少时候,黄浮几人身上衣物已经能看到破碎的地方。中年道人幻化出的灵气龙虎也有残破,双方谁也不能奈何对方,正在僵持之中。 相比道人斗法,蒲阪城城墙上下,魏夏两军争斗惨烈许多。 城外有夏军伏尸过千,城墙上魏军也有死伤,可以推测出两军在城墙处有过反复争夺。 为了夺取蒲阪,打开反攻魏国的门户,这次前来,夏国皇帝赫连定尽遣军中精锐。魏军虽然拼死抗争,无奈守军有限,蒲阪城尽管还没有被破,也已是岌岌可危。 司马问之看清情势,继续向着蒲阪疾行。一面疾行,一面开始调灵。 调灵之前,他想好了向哪里出手。 中年道人与玉清宗黄浮几人的斗法情势,是都不能奈何对方。若是由他出手,可迅速将平衡打破。 但蒲阪守军处于劣势,每一刻都有死伤。应该先解魏军危难,再去助中年道人。 数十息后,手诀与口诀完成。他平地飞升数尺,开始施展术法。 自从进入上清宗修行以来,司马问之的术法虽然大多用于防御,但是也有攻伐。功伐术法中,以火术为主。 此刻出手,他仍旧施展火术。但与之前相比,不再是集中于某一处,改为漫天降下。 司马问之平地飞升的时候,夏军后阵有数名士兵看到了他的踪迹。众人以为是自己一方又来助力,没有阻拦。直到漫天火花降下后,才察觉到来人是敌手。 不多时,夏军后阵开始慌乱,慌乱中有士兵快速冲向中军。 中军是主帅所在,赫连定正在调兵遣将。无意间看到后阵有火光显现,连忙令人去查探。 查探令兵还没有走出多远,有士兵匆匆赶到,被带到面前后告知后阵情形。 “后阵拼死拦住那人,前阵不计损失,定要攻破城防。”赫连定听后,迅速做出决断。 本方后阵一部被引燃后,接连有夏国士兵反应过来,开始用弓弩还击。司马问之见状,急忙向地面落去,同时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将弩箭尽数挡回。 落地以后他不再功伐,一面抵挡,一面等待夏军主帅下令退兵。 没有等多久,他等到了回应。 从赫连定那里回返的士兵将皇命告知,夏军整个后阵开始向一处集结。刚刚集结完成,开始向司马问之猛烈功伐。 司马问之的打算落空,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施展术法。 “魏国护国天师在此,尔等速速退去!”施展术法以后,他如同之前那样大声喊道。 “魏国有几个护国天师?” 司马问之用灵气辅佐话声,蒲阪城内外的喊杀声也被压制。玉清宗一方中有人听后觉得诧异,开口向黄浮问道。 “这人不是魏国天师。” 黄浮也听到了喊声,随即拔高数尺,向着发声的地方看去。看清楚是什么人后,他快速落向地面作出回应。 “那他是什么人?”话音刚落,有人再次问出。 “黄潇师兄与上清宗前辈没能将此人留下,想必是哪里出了纰漏。今日的事情已不可为,我们速速退去,莫要再在此处纠缠。”黄浮听后没有明说,一面吩咐,一面做着退去准备。 剩余几人相互对视,示意已经明了。对视过后纷纷调灵,随后同时爆发,向对面中年道人抢攻。 中年道人没有料到,慌乱之下仓促应对,被逼得连连后退。玉清宗几人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抽身离去。 看着几人快速退后,中年道人没有追赶。稍作喘息以后,他开始催动一龙一虎,向两军交战的前沿赶去。 龙虎是灵气幻化,有形无质,夏国士兵的刀兵弓弩对其没有效用。 但灵气对常人有效用,龙虎穿过阵营的时候,接连有夏国士兵体内气血激荡,无法再与魏军争斗。 随着愈来愈多的夏兵昏厥倒地,赫连定心中的狂热渐渐退去,最后变为惊骇。没有过多久,他急忙下令变换军阵火速撤去。 “将军快看,夏军开始退去了。” 蒲阪城墙上的魏军中,有副将看到夏国兵马动向,开口提醒。 相比魏国士兵,主将安颉知晓更多隐情。夏军不是撤退,是溃退。司马问之与中年道人接连出手,赫连定知晓事不可为。 “将军,是否派遣兵马出城追击夏军?”提醒过后,副将开口请命。 “穷寇莫追,先集中全部守兵巩固城防,以防敌军再次来犯。”安颉听后回绝,紧跟着说出吩咐。 “诺。”副将领命,去做详细布置。 “你不要去了,此事交由其他人去做。你去领一队人马,与我一同出城。”副将刚要转身的时候,安颉改变主意再作吩咐。 “将军,一队人马恐怕不能毙杀多少夏军。”副将听后,脸上露出疑惑神色,再次开口提醒。 “不是追击,是去迎人。”安颉一面向城下走去,一面作出回应。 蒲阪城外,夏军溃退后,司马问之与中年先后现出身影,向着城门处走去。 中年道人之前就在城门外与黄浮几人斗法,没有过多久就到了城门处。但他先行到达以后,没有立即进城。 安颉随后也从城内走出,与他站在一处。两人原本相识,相见后没有客套,开始一同等候。 “多谢前辈出手。”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匆忙赶到城门处,与二人汇合。赶到后没有理会安颉,先对着中年道人开了口。 “分内事情。”中年道人笑着回应。 239. 魏国天师(续) “分内事情。”中年道人笑着回应。 “前辈是…”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有些预料,欲言又止。 “还是由安某来引荐。”一旁的安颉见状,不等中年道人答复,先开了口。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陛下亲封的护国寇天师。” “晚辈无意冒犯。”司马问之听后,脸上露出尴尬,连忙开口解释。 几日间,他曾先后两次冒充眼前人的名号。尤其是这一次,是在他面前冒充。 “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寇天师仍是笑着回应。 司马问之面有疑惑。 “方才道长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与护国天师说过过往的事情。此事是形势逼迫,道长情非得已,天师并没有怪罪。”安颉见状,在一旁开口解释。 “战事初结,将军可曾将城中情势安稳下来?”随着安颉讲述,寇天师点头回应,等他讲完后转身询问。 安颉听后微微愣住,随即会意。寇天师的问话有言外之意,安颉知晓二人有事不便自己参与,带着一众属下向城内走去。 “随我一起走走?”果然,安颉身影刚刚消失在城门后,寇天师就开口提议。 “谨遵前辈吩咐。”蒲阪城防还在,司马问之心中没有牵挂,满口应下。二人一狼,向着远离城门的方向走去。 “此处已经远离蒲阪,你就不怕敌军再次攻来?”数百丈后,寇天师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不惧。若是有胆量再攻伐回来,之前夏军就不会溃去。”司马问之听后回应,语气坚定。 不惧另有缘由。 黄潇与玄礼二人做局留下他的事情,黄浮几人应当也知晓。他能现身蒲坂城外,表明黄潇谋事已破,黄浮几人急于探知详情,短时候内不会回返。 至于夏国兵马,以此时二人修为不惧。 寇天师听后,再次笑着点头。 再向前行,渐渐现出尸首。尸首都是来自夏国兵马,稀疏散乱的横陈在路面上。 “是新伤,一刀致命。”两人上前查看后,寇天师说出探查结果。 “嗯。”司马问之沉着声音回应。 声音沉闷,是他心中悲凉,他猜到这些人为什么丢了性命。这些人没有死在两军的阵前冲锋,是在撤回夏军大营的途中,被自己人夺了性命。 “因果循环,赫连定不会善终。”寇天师见状,开口劝慰。 劝慰过后,寇天师开始掐动手诀。手诀起来的时候,口诀一并念出。 “前辈,这些是夏国士兵。”司马问之听出是超度经文,开口提醒。寇天师听后没有理会,也没有停下。 “生前各为其主,身后没有不同。”片刻过后,寇天师超度完一人,开口解释。随后不等司马问之再问,走到另一具尸首旁,接着做之前动作。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跟上,口诀也响起。 为人超度十分耗费精力,好在尸首不多,且都是刀兵殒命,怨念不深。 没过多久,二人事成。 “前辈出自哪一宗?” 超度过后稍作歇息,司马问之趁机问道。他刚刚特意留意过对方的手法,与三宗相似,又有不同。 “原是道门正宗,后来跳出束缚自立门户。”寇天师回应含糊。 “你又是哪一宗?”回应过后,他反问回去。 “青玄山上清宗。”司马问之如实答复。 “与我斗法那几人又是哪一宗?”寇天师听后,正色再问。 青玄山原是人界道家祖庭,眼前的少年出自上清一脉,那几人与他为敌,应当不是乡野散修。 “玉清宗。”司马问之答复。 “还有太清宗。”答复有些停顿,停顿过后再做补充。 “人界道家祖庭,名不虚传。你与那几人年岁都没有到弱冠,修为却已至神人。”寇天师听后,开口赞叹。 “不知三宗内,如你这样的少年英才有几人?”赞叹过后,寇天师再次询问。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答复,开始想回应什么。 寇天师方才询问与他斗法之人来自哪里,意图不知。现在询问三宗实力,意图是什么也不知晓。无法揣测对方意图,回应时就无法切中要害,也就没有用处。 “莫要多想,若是惧怕,我不会与那几人动手。”寇天师见他迟迟没有答复,开口提醒。 “同辈最弱,宗门末流。”司马问之再无顾虑,开口回应。 “千余年来三宗祖庭一骑绝尘,俗世诸多道门都是被打压依附。这些年趁着青玄山三宗变故,有些同门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此刻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寇天师听后嘲讽。 “青玄山只剩上清一脉。”司马问之不知隐情,对寇天师说的话没有听懂。听他说青玄山三宗时,开口提醒话中的错处。 “你这人,门户之见倒是固执。”寇天师听后,背身反驳。 反驳声音不悦,司马问之听后不再出声。 “阳儿对你评价甚好,你在国都时,我在外远游,此次来蒲阪,其一就是受他托付,看你情势如何。”两人沉默了数十息后,寇天师转过身,主动告知。 “安北王现在怎么样了?”统万一别,司马问之再没有与拓跋龙阳见过。听到眼前人提起,他连忙问道。 “尚好。贺氏即将临盆,周身开始有龙吟声起,若是预料不差,诞下的会是男婴。”寇天师回应,面色忧郁。 “前辈莫要过分担忧,安北王修为不弱,日后遇险的时候,可以毙杀敌手。”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劝慰。 说话的时候,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当日拓跋素曾亲口告知,若是贺氏诞下男婴,陛下后继有人,不会对拓跋龙阳立即下杀手。 二人说话的时候,天色渐渐变暗,随后彻底黑下去,只有远处蒲阪城下有一些火光,守军正在清理城外尸首。 司马问之见天色已晚,提议回到城中去。 “来此处见你只是目的之一,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你先回城中,做完事情后,我自有去处。”寇天师听后没有应允,说出自己的打算。话音刚落,开始向南方走去。 “前辈要去哪里?”南方是夏国阵营,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见他离去,急忙求证。 “食君厚禄,解君忧愁。”寇天师没有回头,边走边回应。 240. 孤身闯营 “食君厚禄,解君忧愁。”寇天师答复的时候没有回头。 “前辈留步。” 司马问之听到后跟了上去,走过去的同时将手伸入怀中。 几息过后,他走到前方挡住去路,刚刚停下,将从怀中取出的东西呈在面前。 “这是什么?”寇天师见后问道。 “必要时候,可以快速补充灵气。”司马问之递过去的同时开口解释。 “赐予游历弟子储灵,青玄山门已经富庶到这样的地步?”寇天师听后知晓是何物,接到手中后再问。 “不是宗门赐予,是…,是故人相赠。”司马问之听后,含糊回应。 储灵的来历并不光彩,他不想说出实情。同时又不想妄言,只能这样回应。 “那人与你关系定是非比寻常,才会将这样贵重的物品赠与你。”寇天师不知其中隐情,但他知晓此物来历,说的话语误打误中。 说话同时,他也在查探储灵详情。探查到储灵已空,开始引灵补充。 不多时,二人周围灵气涌动。司马问之借机再次感受寇天师修为,发觉之前查探有误。寇天师修为已过神人后期,距离鬼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将储灵交出去,司马问之有自己的理由。 寇天师口中的君王是魏帝拓跋焘,拓跋焘当前最心急的事情,是诸多魏国将领被掳,蒲阪战事危急。 因此,寇天师要去做的事情,多半是独身夜闯夏国军营。 黄潇刚刚被司马问之打伤,玄礼是夏国一方此时的最大助力。寇天师夜闯夏营,必然要与玄礼动手。 白日里与黄潇斗法,司马问之曾用过储灵。寇天师使用此物的时候,玄礼能够将其认出,也会知晓是从谁人手中获取,不会再竭力为难。 寇天师修为更深,未过半个时辰储灵充盈。充盈以后二人道别,一南一北,背向而行。 夜路难行,但司马问之有修为在身,黑夜视物与白昼相差不多。琅琊本来就擅长夜间行走,一人一狼快速向着蒲阪城下行去。 “是什么人?城防戒备!”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从夜色中走出。距离城门有十几丈的时候,听到城墙上有魏军将领喝问。 司马问之没有答复,继续走着。琅琊从他身后走出,与他并肩齐行。 “是否是平西道长回返?”城上将领看到琅琊现身,探身向着下方大声询问。 司马问之是道门中人,也是魏帝封的平西将军。平西道长的称呼看似无误,却显得不伦不类。 “去安将军府中,有劳将军。”再次听到询问,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回应同时抬头表明身份。 “快快告知守卫打开城门,将道长迎进来。”守将查看无误后连忙吩咐。吩咐过后,又遣人前去通报。 城门守卫带着司马问之去往安颉府中的时候,他正在听属下禀告今日战事详情。一人禀告结束,立即会有另一人上前替补,安颉一一倾听,面色阴郁。 两军战事,君王在乎胜负二字,将领更在乎伤亡。今日一战,魏国守军死伤者十去二三,剩余不足三军。 “将军,这是今日阵亡将士的花名册,是否要送回国都,由大人们核准后告知其家人?”军中主薄告知详情后,将一名册递了过去。 “先莫要送回。稍后我会有一封书信呈给崔大人,与这名册一同送去。”安颉听后吩咐。 吩咐同时,他讲名册接过,开始翻看。刚刚翻了两页又合上,面色更加阴郁。 “将军,道长已经回返,正在向这里赶来,想必不久后就会到来。”刚刚合上名册,有人从屋外快速走进,进屋后直接告知。 “先莫要管此事,与我一同出去,先去迎接平西将军。”安颉听后将名册放下,带着主薄与身边众人走了出去。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与城门守卫到了府门外。安颉已在等候,见他现身后连忙迎上去。 “今日多亏道长及时回返,否则后果如何不可预料。”走近后,安颉诚心说道。 “寇天师修为深厚,即便我不能回返,蒲阪城防也会稳固。”司马问之谦逊回应。 “对了,天师去了哪里?”听他提起,安颉察觉寇天师没有一同回返,顺势问道。 “食君禄,解君忧。”司马问之将其话语转述。 “嗯?”安颉不解。 “过了今晚,蒲阪战事或许会告一段落。”司马问之解释。 “嗯…”安颉终于的听懂,不再疑惑。 回到屋中,安颉屏退左右。司马问之看到府案上的名册,也拿起来查看。 相比安颉草草看过,他看的很是仔细。名册中每人姓名后面,都被标注了职务。阵亡的大多是普通士兵,将领与军中官员不到两成。 即便是两成,也远高于平时战事。 将领大多在后方调度,不会损伤如此高的比重。这个结果,表明当时很多将领已不在后面,去了前方混战。 蒲阪未破,缘由在此。 “将军,这些阵亡将士,朝廷会如何处置?”司马问之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知晓其中操作,随即问道。 “尸首就地掩埋,名册报与朝中大人们核准。核准后告知其家人,并给与一些抚慰。”安颉简短答复。 “可否不要告知他们家人,只给抚恤?”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这…”安颉有些为难。 “每一个阵亡将士身后,皆是一户人家,甚至有一户中的所有男丁皆已阵亡的情形。死讯不至,这些人的家人还有一些希望。”司马问之见状,说出自己初衷。 “此事可议。正好我也会给崔大人写一封书信,会将此事注明,由他定夺。”安颉听后回应。 “哪个崔大人?”司马问之询问。 “太常卿崔浩。”安颉说明。 “太常大人也管此事?”司马问之再问。 在统万城中,他曾见过崔浩。此人虽然能够随军出征,但本职在于皇族祭祀,处置阵亡将士一事不当插手。 “原本不管。”安颉开口解释。 “但崔大人本事了得,深得陛下赏识。朝中传言,过不了多久,此人就会入主尚书省。” 拓跋焘即位以后,恢复尚书省担负朝中重任,入主尚书省,表明此人可辖万事。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示意明了。安颉还有事情要与他说,刚要开口,就被他言语制止。 “莫要说话,也莫要弄出响声。” 241. 夏国兵退 安颉听到嘱咐后不再言语,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司马问之开始调灵,灵气调往方位是城外正南方。 调灵是为了查探,方才与安颉交谈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有灵气扰动,随即想起了寇天师。 神人修为可以查探数百丈以外的情势,未到百丈,司马问之不用再向外查探,因为不断有灵气扰动冲入城中。 蒲阪城外三十里,夏国军营大乱。 “出了什么事?是否是魏军夜攻劫营?” 白日里攻伐许久,赫连定身心俱疲,刚刚躺在床上还没有怎么歇息,又快速起身,一面拿过兵器,一面大声询问。 营帐内有侍官听到询问,出门去查看。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去,有人从帐外冲了进来,屈膝跪下禀告。 “陛下,有一不知名的道人突然攻入我军阵营,正向这里攻伐过来。从宋国来的道人与同门正在与这人对峙,请陛下移驾别处。” “黄潇真人有数位同门,难道还抵挡不住这一个人?”赫连定听后怒目而视,大声喝问。 “修行人彼此争斗,修为是根本,人数多寡只是末流。不过黄潇真人与一众同门与那人争斗的时候不落下风,请陛下移驾只是防备万一。”禀告之人再次劝说。 “那我就在这里,等候黄潇真人将此人拿下,也好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孤身一身强闯军营。”赫连定听后不为所动。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袭来,赫连定所在的营帐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倒塌。 “快快将你家皇帝带离此处。”营帐外,黄潇话语随后便至,语气异常急促。 赫连定惊魂未定,不再固执己见,被众多军士护着一路向南逃去。 安颉府中,司马问之能够觉察到的灵气扰动愈加剧烈,他心中不由得开始忐忑。 如此剧烈的扰动,应是有人斗法导致。谁在斗法,他心中清楚。 一方是寇天师,一方是黄潇几人,并且玄礼还没有离去。若是已经离去,其余的玉清与太清弟子不会坚持如此长久。 再过一炷香的工夫,扰动渐渐平复。司马问之以为斗法已经结束的时候,一股更加猛烈的灵气冲击过来,像是有一方急于结束争斗,正在不计后果的调灵。 这次的扰动虽然猛烈,持续却不长久,数十息后再次平复。一刻钟内烟消云散,再无波澜。 “呼。”司马问之长出一口气,知晓事情已有结果。 “道长,出了什么事?”安颉见状不再沉默,小声问道。 “无事。”司马问之无法告知详情。 无法告知详情,可以告知其他事情。两方争斗无论胜负,后果很快都会显现,有些事可以提早准备。想到这里,他开口说出嘱咐。 “请将军告知城防守卫,今日务必要严加看守。此外,明日天亮后即可派遣侦骑前去城南三十里外查看,无论情势如何,都要将结果告知我。” “就依道长说的,我这就吩咐人去做。”安颉没有拒绝,满口应下。 被司马问之嘱咐禁声以前,安颉本有话要问。问话关系蒲阪今夜与日后防务,但听到嘱咐后,他知晓无需再问。 未过多久,两人再无其他事情。司马问之有些乏累,想要回自己府中歇息。 “将军,名册何时会被送回平城?”临出门的时候,他向安颉问道。 “明日天亮后就会送走。”安颉说出打算。 “能否押后几个时辰,明日遣人去我那里取一样东西,一起呈递给太常大人。”司马问之请求。 “没有什么不可以。”安颉回应。 忙碌半日,戌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才回到自己屋中。将灯烛点燃后,他没有收拾床褥,先开始在自己的行囊中翻找。 行囊简略,需要的物品很快找到,是一封书信。从方于县离开的时候,他曾得到过两封书信,这一封是胡居世的手书。 手书中,胡居世向他引荐的那个人,就是魏国崔浩。只是后来二人相识,是崔浩主动去找他,无需引荐,手书没有了用处。 此时再将书信拿出,由安颉遣人一并带回平城,是他想要博一份人情。 在安颉府中,他曾提议不将阵亡将士死讯告知其家人。此事虽合情理,却不合律例,会招致非议。将胡居世的交情带上,多加一份情面,多一些成事可能。 除此之外,司马问之也在试探。 前一年崔浩主动与他结识,是为了拓跋焘,是为了魏国皇权。这次他以胡居世这个途径反过来去结识,看看崔浩是什么反应。 不久后,司马问之吹灭灯烛,上床歇息。 与此同时,安颉没有歇息,正伏案疾书。书信有两封,一封呈递给崔浩,一封呈递给魏国皇帝。 “真人与天师齐聚,大魏万世基业可期。”写到最后,他喃喃说着,面有红光。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起床开门后不久,就有府中侍从走入屋中告知消息。主将安颉已经在府中等了一些时候,见他屋门没开,没有让人前来打扰。 司马问之听后,顾不得梳洗,从被褥下将书信带上,直奔中厅会客。 “道长,夏国军营中出了大事。” 安颉看到他进入厅中,不等落座,迎过去的同时告知消息。 “详细说说。”司马问之知晓侦骑已经打探清楚,连忙问道。 “依照道长嘱咐,今日天刚刚亮的时候,我遣了一队人马前去查看。半个时辰前侦骑回返告知详情,你猜如何?”回应时候,安颉故意卖起关子。 “如何了?”司马问之急于知晓结果,急声问道。 “夏军连夜退走,营帐中已经不见一兵一卒。营地一片狼藉,许多军中用度都没来得及带走,退去的时候应当十分匆忙。”安颉说出详情。 “不知前辈怎么样了。”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 “什么怎么样了?”安颉听他小声嘀咕,不知发生了什么,近身询问。 “无事,无事,这样最好,数日内城外应当不会再有战事。”司马问之搪塞过去。 即便认定不会再有战事,二人仍旧对城防一事做了商讨。巳时刚过,安颉带着书信和嘱咐离去。 242.上清故人 此后一连几日,城外不再有夏国兵马现身。历经多次争斗后,蒲阪城外终于恢复平静。 自从统万城到达这里,十余日的光景匆匆过去。历经多次尔虞我诈以后,司马问之也终于得到了闲暇,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 接连几日里,每当到了夜间,蒲阪城内的平西将军府中,都会传出劲风呼啸的声音。 此事在前几日已发生过,城中百姓不再惶恐。同样的,在天亮以后,将军府外也不再有百姓馈赠。 虽然确信短期内,蒲阪不会再有战事。但安颉每日还会遣出侦骑,前往城外查探。查探范围也有变化,由二十里变为三十,最后变为五十里。 不断变化范围的原因,是受司马问之托付。安颉原本以为三十里足够了,为此两人还起过争执。 若能去几百里外,司马问之会请求查探几百里。此事关乎军情,也关乎一个人,每日去查探,是去看此人踪迹。 是寇天师。 那日分别的时候,寇天师曾告知过,做完要做的事情后,他自有去处。去处是哪里,司马问之不知晓。 不仅不知晓去处,那日夜间斗法的结果如何,他也不知晓。夏国兵马撤走缘由,可能是黄潇一方败了,也可能是惨胜。若是惨胜,惧怕魏兵再去劫营,赫连定同样会仓皇撤走。 与寇天师相处虽然不久,司马问之对此人却很有好感。因为他是拓跋龙阳的师尊,也因为他爽朗豁达,身居高位又不盛气凌人。 因此在他心中,希冀于玄礼与黄潇战败,更希冀于寇天师再回蒲坂城中。 司马问之心中惦念的时候,玄礼已到了青玄山山门外,一番口诀过后,他径直穿过阵幕,进入上清宗中。 未过半个时辰,又有一人走到玄礼之前站立的地方。此人念了几句口诀,阵幕同样开启,一个山门守卫走了出来。 “无量天尊。”来人看到守卫,先行行礼。 “无量天尊,前辈要寻找何人?”守卫回礼,询问缘由。 “上清一脉,地魁子道长。劳烦将此封书信交与他,我在此地等待回应。”来人答复的同时,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了过去。 未过多久,守卫匆匆回返。回返以后再次走出山门将来人迎入,直接带去上峰。 上清风上峰,地魁子居所中。 先前宗门守卫送来书信,地魁子看到落款,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查验笔记无误后,他连忙吩咐守卫将此人带来。 等待来人的时候,他曾想将这件事先向天承子禀告,斟酌之后又打消了念头。 这次将近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外才有脚步声音响起。随后叩门声起,守卫告知来人已至。 “将来人留下,你可自行离去。”地魁子听到提醒,开口吩咐。 守卫听后,恭敬回应。刚刚要离去,屋内又传出声音。 “此事先不要对宗门禀告,过后我会亲自去说。” 大荒无邪带领妖族再次攻上青玄山后的几年间,天承子在宗门内愈加倚重地魁子。地魁子身份愈加尊崇,守卫听后连连称是。 “既然来了,还不进来?真要我亲自将你请进来?” 守卫离去后,来人迟迟没有进屋。地魁子在里面等得久了,不想再等,开口提醒。 “主家没有发话,客家哪里敢随便出入。青玄山门最讲规矩,我可不想因这些小事被你诟病。”来人得到允许,回应的同时推门进入。 “以你当年所为,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地魁子见到来人,知晓手书无误。一边说着,一边将来人让在一旁座位。 让座的时候,他装作无意间扶住来人臂膀。眉头一皱,快速松手。 “为了什么事?” 刚刚落座,不等来人说话,地魁子直接询问,不作耽搁。 “避祸。”来人回应直截了当,不作遮掩。 “为了什么事?”地魁子再次问道,问话与之前相同。 “前几日与几个小辈作过一场,那几人背景深厚。我惹不起,只能来找你寻求庇护。” “你如今是一国天师,身份尊崇,有谁还会与你为难?”地魁子不信,开口质疑。 “普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魏国,一个天师算什么尊崇。更何况即便天下只有魏国,不是还有青玄山祖庭悬于世外,不听调度?”来人回应。 “太清与玉清二宗?”地魁子求证。 “太清与玉清二宗。”来人回应肯定。 “少时轻狂,想当年你固执己见,宁愿得罪整个山门,也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年岁大了,怎会变得如此怯懦?”地魁子听后开口,问话语气变得嘲讽。 “道人忌讳妄言,来此处为了什么事,说吧。”话音刚落,不等来人回应,他再次问道。 “确实是为了寻求庇护。”来人言语恳切。答复以后,伸手摸向自己身上几处大穴。 十几息后,此人周身灵气涌动。地魁子看到后,一直皱着的眉头开始舒展。他已知晓,眼前人说的庇护是什么事情。 “刚刚探你虚实,以为这数十年来你荒废了修为,原来是有意遮掩。”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也变得缓和。 “你方才说的也没有错处,当年我确实是年少轻狂,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天下道门。如今将入黄土,才将修为提升到这一步。想来想去,普天之下,也只有这里可助我跨过地劫。”来人回应,言语有些无奈。 地魁子听后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斟酌。 “此事我有意帮你,却不能做主。”片刻过后,他心中已有抉择,开口告知。 “应当如此,有劳。” “玄礼求见师叔。” 二人交谈时候,门外又响起脚步声音。未过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人开口。 “是本宗弟子。”地魁子听后解释。 解释过后,他将屋内来人知会到内室躲藏。此人的事情还没有和天承子说过,不宜让玄礼看到。 玄礼前来,是受了差遣。天承子遣他来唤他到上清殿中,说有事情商议。 私事多在居室,宗门事情多在上清殿。天承子的口信委婉透露出,商议事情是公事。 禀告以后,玄礼离去。刚刚离去,来人从内室走出,面色阴郁。 “为什么是这么一副脸色?”地魁子看后问道。 243.护国真人 “此人是谁?”来人没有答复,反问了回去。 “是天承子师伯座下的再传弟子,道号玄礼。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此人年岁尚幼,你不认识。”地魁子一边将屋门掩上,一边开口解释。 “这次恐怕不得不去认识认识了。”来人听后喃喃说道。 “嗯?”地魁子不解。 “那日动手,此人也在列,并且是那几人中的主力。若不是他突然收手,此刻我能否站在这里,无法预知。”来人解释。 “为了什么事情动手?”地魁子听到解释后问道,语气突然提高。 “食君禄,解君忧。那几人是夏国皇帝请来的帮手,魏国兵马不敌,皇帝遣我去抵挡。”来人答复。 “玉清与太清两宗弟子可能是夏国皇帝请去的帮手,但玄礼决然不是,他是受天承子师伯法旨,前去交战的地方带回一人。”地魁子告知隐情,一边说着,一边注视来人神色。 “是什么人?”来人好奇,立即询问。 “一个与你相似的人。”地魁子喃喃回应。 …… 距离上一次两军激战已过去二十余日,赫连定像是一蹶不振,再没有侵犯过蒲阪城防。 安颉手中兵马不多,夏军不来主动侵犯,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试探招惹。 两方相安无事的这数日中,司马问之没有闲着。 那日看到寇天师驱使龙虎,他心中有了想法。等待的这些日子中,他多次延出灵气,刻意模仿。 不过收获不多。 不知是修为不足,还是不得章法,他幻化出来的龙虎无形无神,几息过后就会化为虚无。 “安颉将军府中有人前来,说是有要事告知主家。”再一次幻化失败以后,门外响起府中仆从提醒的声音。 司马问之连忙收敛气息,令来人进入。 “道长,我家将军有请,快与我走。”来人进屋后急声说道。 “什么事如此着急?”司马问之见他神色,脸上露出疑色。 “先莫要问了,到了我家将军府中,道长自会知晓。”来人没有答复,仍旧急声催促。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询问,起身后一边提上鞋子,一边向屋外走去。 府外已经有车马在等候,等二人先后上去,车夫挥动马鞭,车驾向着安颉府中疾行。 “这些是什么人?” 片刻过后,安颉府外,司马问之从车驾上走下,见平日清净的府门外多了许多不相识的人,于是开口询问。 “这些都是陛下遣来的礼官,是专程为了道长的事情来的。”仆从还没有回应,安颉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内走出。 司马问之听后,更加疑惑。 “陛下遣来传旨之人已在厅内等候多时,道长快随我进去,听传旨之人说完,道长便会知晓是什么事情。”安颉见状,一边将他拉住,一边再做解释。 司马问之好奇心起,没有拒绝。 “上清宗地灵道长何在?” 两人刚刚走入厅中,上首一个礼官开口发问。 “无量天尊。”司马问之听后,唱和回应。回应以后,静等下文。 “此番前来,是受陛下差遣,封道长为大魏护国真人一事。道长,跪下接旨吧。”礼官说明来意,随后开始宣读旨意。 “应天顺时…” “道长,跪下接旨吧。”刚刚念了一句,礼官停下,看着仍旧站立的司马问之再次提醒。 “三清弟子只跪尊长与祖师,不跪权贵,不跪君王。”司马问之直面回应。 “你…”礼官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答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莫要耽搁了陛下的旨意。”一旁跪伏在地的安颉见状,连忙圆场。 礼官知晓司马问之态度坚决,不再坚持。听到安颉话语后,接着宣读旨意。 前些日向魏帝呈报蒲阪战事时,安颉写过两封书信。一封呈递给了尚书省,提及司马问之战功。一封密送给崔浩,提及司马问之的本领,恳请他去游说魏帝,封其为护国真人。 礼官宣读的旨意中,一半是书信中写的功劳,用于铺垫。一半是朝臣推崇,用于封赏,虚与委蛇过后,最终将护国真人名号赐下。 “真人,可喜可贺啊。”礼官宣读完后,将圣旨递过去的同时开口示好。 方才虽然有些不快,但旨意已下,眼前人已是大魏护国真人。虽然不是王侯公卿也很显贵,以后同朝做事,树敌总不是好事。 礼官想要示好,司马问之却无心接受。既不接受示好,也不接过圣旨。 “真人,快快接过。”安颉见状连忙起身,走到他身旁提醒。 “既有天师,何来真人?”司马问之拒之不受。 “天师与真人齐聚,如同龙虎随行,有什么不可?”安颉听后劝诫,劝诫以后又道出隐情。 “况且,寇天师是否还在人世,也没有定论。” “你知晓什么内情?” 司马问之听他这样说后,伸手将他手腕握住,急声问道。 “真人莫急,安某也只是猜测。寇天师当日曾说过,事成以后会即刻回返平城。但大人从国都带来消息,那日以后,寇天师再没有在平城现身过。”安颉虽是武将,被握住手腕后也有些受不住,回话声中掺杂着痛楚。 司马问之看向礼官求证,礼官点头。 “因此,封赏一事,真人更该应下。既不辜负陛下倚重,日后又有机会为寇天师复仇。”安颉趁机再劝。 司马问之不再言语,也点了点头。 圣旨是被安颉代收,收下后吩咐仆人,将礼官与一众随从安置。蒲阪屡经战事还没有恢复,城中破败,礼官不想逗留,推辞一番后离去。 “将军,为我讨要护国真人一职的书信,是呈递给了朝廷,还是呈递给了崔大人。” 送走礼官后,二人回返厅中。司马问之心中有事,径直问道。 “是太常大人。” “太常大人在朝中素有‘当世诸葛’的称号,通八卦懂五行,对于道门一事,由他去说最为适宜,真人问这个做什么?”安颉如实回应,随后又作了补充。 “无事,只是问问。”司马问之答复含糊。 若无事,就不会去问。他问此事,是想印证一件事情。 之前将胡居世书信一同送给崔浩的时候,他是在试探。 此时有了结果,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244.护国镇人(续) 将举荐书信交给太常卿崔浩,司马问之本意是想借助胡居世,向他博一份交情。 与前一年二人结识不同,这次的交情是私交。此人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若能与他交好,拓跋龙阳一事或许可以借力。 但崔浩看到胡居世书信后,没有给他回信,只是将安颉请求的护国真人一事办妥。这件事必定要魏国皇帝批阅,是公事,与私交无关。 因此在司马问之看来,崔浩这样行事,是不想二人之间有私交。至少是在私交与公事两者间抉择以后,他最终选了后者。 司马问之早前就知晓崔浩出身北地高门士族,为人清明公允。但他没有料到此人会清明如此,不易亲近,不好糊弄。 二人谈话的间隙,安颉将府中管事叫过来,吩咐他从即日起着手收拾府中用度。 “将军要去哪里?”安颉吩咐的时候没有避讳他人,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为回平城做些准备。”安颉回应。回应过后,见司马仍旧没有明白,再次解释。 “礼官没有带回书信,但带来了朝中一些消息。前些日夏主赫连定曾遣人去与陛下说合,祈求陛下能够罢兵言和。蒲阪城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日后不会再有紧急战事。” “既然能议和,也就能撕毁合约,蒲阪城防,将军不可荒废。”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真人提醒的事情,陛下已经料到。不过近来北地蠕蠕对我大魏边境屡次进犯,陛下多次震怒后,决意起兵讨伐。魏夏战事,不得不先搁置一旁。”安颉听到提醒后解释。 “我已向朝中递交奏疏,请求出战蠕蠕。若能得到陛下准许,朝廷会再遣其他将领前来,蒲坂城防不会荒废。”解释过后,他再做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不语。 “将军,礼服与高台已经准备妥当,什么时候需要使用?”二人交谈的时候,府中管事进入厅中请示。 “即刻。”安颉听后答复。 “这又是什么事情?”管事得到回应后离去。司马问之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问道。 “是为了真人的事情。陛下封赏不是小事,我命人为真人搭好了高台,在城中显要地方庆贺一番。”安颉说出安排。 “不去。”司马问之断然拒绝,口气坚决。 安颉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声。 “昨夜修行至天明,我还没有歇息。此时此刻乏累异常,庆贺一事暂且押后。”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解释,语气变得缓和。 仆从去府中请他的时候,他确实已修行许久。但乏累不是真正的缘由,真实缘由是他不想庆贺,也不能庆贺。 崔浩为他促成护国真人一事,是想为魏国添加助力。但魏国已有护国天师,他若是大肆庆贺,即便寇天师本人不说什么,别人也会以为是在示威挑衅。 若是如安颉猜测,寇天师已不在人世,司马问之就是踏着他的尸首,登上护国真人之位。这样做也不是君子行事,更加不能去做。 “那真人回去好好歇息,明日我遣人去请,再给真人庆贺。”安颉听后有些失望,但他不再强求今日,提议隔天再行此事。 “今夜还会修行,明日也无精力。”司马问之再次拒绝。 “那就后日。”安颉锲而不舍。 “后日也不可行。”司马问之毫不留情。 安颉听后,脸色变得阴郁。随后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再次劝说。 “我知晓真人本事了得。但人活于世,一人成事不易,难免要与他人来往。安某知晓真人秉性淡漠,他人却不见得知晓。还望真人日后行事,莫要总是拒人千里之外。” 说完后,他找了一旁的座位坐下。之前招待礼官的茶水已经凉透,他也不在意,端起一碗后一饮而尽。 片刻过后,见眼前人仍旧没有反应,安颉又长叹一声,转身向厅外走去。 “安将军去哪里?”司马问之见状,将他叫住询问。 “去命人将高台拆除,以免百姓不知内情,胡乱猜忌。”安颉如实回应。 “高台可以拆除,也请将军命人将那礼服送来。我答应将军,穿着它回我府中。”司马问之做了一些妥协。 片刻过后,管事将礼服送到。司马问之展开来看,是一件连体道袍。道袍是红色,非高功显赫不能穿着。 司马问之不是高功,但护国真人一职还算显赫。安颉见他展开后,叫了几人服侍他穿上。 回去路上,道路两旁,有愈来愈多的百姓走上街头,看着身着盛装的司马问之走过。每当有百姓想要知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后面跟随的守卫都会告知去安将军府外查看告示。 随后,城中越来愈多的百姓知晓护国真人一事,开始大声欢呼。司马问之听到百姓欢呼,也醒悟了过来,安颉为什么执意要为他庆贺。 此前蒲阪屡经战事,城中百姓整日心惊胆战。安颉想要借助庆贺一事,安抚百姓内心的惊恐。 白日里再无他事,天黑后司马问之借着夜色,再次模仿寇天师功法,仍旧以失败告终。 酉时刚过,沉沉睡去。 夜间没有劳累,第二日卯时刚到,司马问之就从睡梦中醒转过来。精力充沛,他不想再睡回笼觉,躺了一小会儿后下床伸展腰身。 刚刚伸了两下,他瞥到屋内桌上多了两样东西,连忙坐下查看。 一件是两寸见方的盒子,盒子闭合着,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一件是书信,封口用火蜡糊着,封面没有署名。 昨日天黑前,司马问之曾在这张桌子上享用哺食。他确信这两件东西不是在他前往安颉府中的时候,被他人放入。 因此,实情只有一个。昨日夜间趁他熟睡以后,有人偷偷潜入屋中,放下东西后又悄然离去。 来人是谁,司马问之心中有猜测,也有期望。随后他不再耽搁,直接打开木盒查看。 看到木盒中的东西后,他的猜测得到印证。 盒里放的是储灵,原本由他送出,此时物归原主。 245.回返平成 将木盒放下后,司马问之拆开书信查看。他不知晓寇天师为什么不与他见面,选择留下书信代言。 信中没有话语交代,只有一列一列的秘诀。司马问之看到最后,落款也不是人名,是秘诀的名字。 龙腾虎行诀。 往后几日的夜间,城中百姓察觉护国真人府中传出的虎啸龙吟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此时的声音愈加嘹亮,也愈加持久。 再过几日,司马问之对龙腾虎行术法的应用愈加有体会的时候,安颉再次遣人,将他请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 进入府中看到安颉后,司马问之询问。 “前几日朝中议事,百官发生了冲突。”安颉听后回应。 “这与你我何干?”司马问之没有听明白,再次问道。但他刚刚说完,就明白过来,再次追问。 “为了什么事冲突?” “为了与北方蠕蠕的战事。”安颉见他醒悟过来,直接告知。 “结果如何?”司马问之心中有些预料。 “一番争执过后,陛下已下令准备对蠕蠕的战事。只待兵马与粮草齐备后,就会发兵前往。”安颉没有隐瞒。 “将军奏疏已被准许?”司马问之听后求证。 安颉在几日前曾告知过他,呈递过随军征伐蠕蠕的奏疏。看他此时神色,应当已被准许。 “陛下准了,命我布置好这边的事情后,即刻回返国都。”安颉答复,求证得到印证。 “预祝将军再立战功。”司马问之听后说道。 “同求,同求。”安颉回应。回应过后,不等答复,再次开口。 “陛下遣人送来的密信中,也请真人随我一同回去。那日过后,寇天师一直没有回返平城,陛下请求真人一同出战蠕蠕。” …… 两日后,天色刚刚放亮,有数十骑人马从蒲阪北门奔出,直奔魏都平城。 马背上,司马问之还在想前两日安颉的话语。 无论是储灵,还是龙腾虎行秘诀,从司马问之近几日修行的收获来看,那日夜间进入屋中的是寇天师无疑。 如今贺氏临盆在即,拓跋龙阳正是危难的时候,寇天师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不回国都,不去守护自己弟子周全? 蒲阪距离平城有一千五百里,众人日夜兼程,中间换过数次马匹以后,第五日天明时分赶到平城南门,等待时辰到了后,随百姓进入城中。 卯时过半,城门开启。众人还没有进城,有人从里面走出,迎着几人走了过去。 安颉认识来人,连忙上前行礼。此人是皇城侍官,职级虽然不高,但受魏帝倚重,朝中百官对他不敢轻视。 一番寒暄过后,来人命身后随从呈上两道红绸,递了过去。 “卢大人,这是什么缘故?”安颉见状问道。 朝臣分发红绸,大多是在一国之君或是亲王大婚时候。众人一路行来,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是陛下交代,送给将军与真人的。昨夜宫中传出喜讯,妃嫔贺氏为陛下诞下了子嗣。”卢大人说出缘由。 “是男婴还是女婴?”安颉还想再问,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司马问之急切问道。 “是一位公子,听说陛下知晓后,狂笑不止。”卢大人面带笑意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原本二人以为,卢大人专门出城送出红绸,是拓跋焘有事召见,命他将二人带去。 但卢大人前来只是迎接,没有带来召见的旨意。拓跋焘令二人回住所好好歇息,等待召见即可。 加封司马问之为护国真人以后,拓跋焘下令为他在平城内修建了府邸,但此时还没有完工。司马问之想过以后,决定还是回拓跋龙阳府中。 相比前一年离开的时候,此时的平城繁华许多。攻破夏都统万后,魏军带回大量财物和牛羊。这些物资用度,又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平城,其中有不少行脚商贩。 安北王府外也比以前热闹许多。 此时还没有到享用朝食的时候,王府所在的道路两头,有一些小贩在自己的摊点边准备着。 府门还未开启,司马问之在一个摊点旁找到一处空地,席地坐着歇息。 “道长可是要去安北王府中?”没有过多久,旁边的摊贩主动上前询问。 “正是。”司马问之回应。 他身上穿的是道家衣物,被人认出是道人,不足为奇。 “道长可晚几天再来,今日府门怕又不会开启。”摊贩再次提醒。 “为何?”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问道。并且一个“又”字,说明府门已连着关闭了几日。 “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已连着关了三四日。并且从第一日开始,没有一人再到门外求见。”摊贩如实告知。 “道长别坐在地上,来此处坐着。”一边说着,他又将司马问之让到自己摊点旁的座位上。 司马问之没有拒绝,坐下去的同时想到缘由。 三四日前,正是贺氏临盆前夕。拓跋龙阳关闭府门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祸患,朝中官员不再前来,是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牵连。 “道长,饮一碗热汤后回去吧,过几日再来。”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摊贩将一只粗碗端到他面前。 “我没有银钱。”司马问之没有接过,先提醒道。 “不要银钱。出家人风餐露宿,十分不易,这一碗是送给你的。”摊贩解释。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接过粗碗后捧在手中,不再拒绝。 饮用热汤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府门。热汤见底的时候,有一人急匆匆地走到安北王府门外,拍打叫门。 很快,府门开启,有人将来人让进。 又过了几个刻时,府门再次开启,来人离去。 来人离去后,府门不再关闭。陆续有人从府中走出,有的在门外守卫,有的走向道路两头。 府中人走过来的时候,摊贩像是认识他们,主动上前见礼攀谈。但这些人没有好脸回应,骂骂咧咧的让摊贩们收拾家什离去。 “吴爷,这个月的月钱我已孝敬过了,是可以在此处做些营生的。”摊贩见状,连忙低声求情。 朝食时辰快要到了,此时离去,一早上的准备都会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