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深情知年华》 第一章 夜晚十一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退去,入云间缓缓开了门,走出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黑亮柔顺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随意披散在身后。 她有着精致的脸庞,细细柳眉,本该是款款温柔,却是微微皱起,徒增了几分倔强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那淡然的双眸中,却不起一点波澜,看不出半点情绪,红唇粉嫩,却无倾国之笑。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体恤牛仔裤却让她生生穿出了不一般的风情。微风吹过,将她的发丝扬起,她随手压下,显出几分不耐…… “哟,洛宁今天在啊,我可是专程等你等了很多天了,这阵子你干嘛呢,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个儿总算是见到了。”说这话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子。 他歪歪斜斜的靠在摩托车上,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 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朝气和叛逆不羁,偏偏一双大眼睛为他平添了几分可爱。 洛宁淡定的把挂在窗子上的“close”的牌子摘下来,把“ope ”的牌子换上去,这才转身看向说话的男孩。 她走过去,和他一样懒懒地靠在他的摩托车上,又把他手里还未来得及点上的烟抽过去含在嘴里,并用眼神示意男孩为她点火,微微扬起头看着天空吸烟。一支烟过半,她才懒懒地回答:“最近有事,忙。” 又吸了几口,她扬起手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其名,叫姐。还有,今天才周四,你是又从学校翻墙出来了吧,夜不归宿被查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洛宁不喜欢说话,她之所以对这男孩说这么多,是因为真心喜欢这个男孩,把他当弟弟的那种。 初见他时洛宁就看出了他的叛逆和不羁,同时也为他眼生的干净纯粹所震惊。后来,事实证明她没有看走远,男孩虽然敏感,虽然时时像炸毛的小狮子,但他却一直十分有尺度,不会像酒吧里的很多人一样,大着无意的名头给别人添堵。 他像是一个矛盾体,他一直在自我纠结,却始终没有放弃那份温暖。也正是那种矛盾又温暖的感觉吸引着洛宁,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 “走吧,进去吧。”洛宁又伸出爪子摸了一下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孩的脑袋,起身走回入云间。 “明明只比我大两岁还老是逼我叫你姐,还管东管西,还老是撸我脑袋,我将来要是秃头了,那就是你害的……”男孩跟在洛宁身后嚷嚷,洛宁只是笑笑。 酒吧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熙熙攘攘的来了好些人。 这个时间才是他们精彩生活的开始,今天酒吧里的人很多,舞池中间,形形**的少男少女不停的在随着震耳的音乐,疯狂的晃动自己的身躯,肆意的挥霍着他们躁动的青春。 如云间的招牌很破旧,没有半分特色的那种老老实实的破旧;入云间的入口(门)也是又破又窄,三个人一起走能卡住了的那种;入云间的装修也很平庸,没有寻常酒吧的或古典或富丽堂皇之色,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把墙壁刷成了夜空蓝,更诡异的是,明明是夜空,却还在每面墙上都画上了一个太阳,墙底是大片盛开的向日葵,头顶也是夜空蓝,还悬挂着六颗行星的模型…… 洛宁径直走到吧台后,而男孩则在吧台前坐下,看着酒吧的设计。 方新宇和齐野也来了,齐野冲她笑笑,便去他唱歌的小t台上捣鼓他的吉他。方新宇则走到吧台后,调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洛宁,他自己则端起剩下的一杯慢慢喝着。 “丫头,好不容易休息了就别老熬夜,还有,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明天去我那儿,我给你做。”方新宇比洛宁大一岁,今年刚好25,只是生得温文尔雅,透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气质。 听他说话总是让人能平心静气。 酒吧是洛宁、洛栎、方新宇和汪洋四个人在四年前一时脑热开起来的,几次三番差点倒闭但终究还是顽强的撑到了现在。他们四个都算是酒吧老板,但事实上,主要的管理者还是方新宇。 说实在的,这酒吧也挣不了几个钱,离了它,他们照样能活得好好的。只是终究舍不得,四个人谁都没有离开。 方新宇因为齐野的原因,几乎每天都会到酒吧管理经营;洛宁满世界跑,但终归还是把它当作了落脚点;汪洋和沐书昀结了婚,俩人会经常来帮衬方新宇;就连洛栎,在忙他的工作之余,也会时不时来酒吧坐坐,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时常一动不动的看着吧台,也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好啊,我要吃土豆炖牛肉,还有醋溜土豆丝。”洛宁也不和方新宇客气,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将方新宇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方新宇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然后端着酒离开吧台到他时常坐的位置坐下。 这期间,完全没有理会坐在吧台前的小朋友。 男孩十分不满的嘀咕:“姐,新宇哥再一次忽视了我,他好多次都这样,太过分了!我明明存在感那么强!”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洛宁,道:“姐,这诡异的设计是出自你的手笔吧,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太阳画在夜空里,也没见过在深夜里盛开的向日葵,还有那些行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合啊?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想问了,不过有碍于这儿的规矩,一直憋着,你就给我讲讲呗。” 对了,入云间有一个小小的规矩——入云间里不问身份、不问过往。 如果愿意倾诉,在入云间总能找到倾听的人,或是职员、或是老板亦或是不相识的人。只是,不可以因为自己好奇而询问别人,不然会被列入黑名单…… 这个规矩是四年前酒吧开张那天洛宁定下的。 这是一个幼稚又中二的规矩,却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讨人嫌。 洛宁正在为男孩调制他常喝的那款酒,闻言,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神态宁静淡然,专注于手中的酒杯,纤细的手指以技巧性的手势握着银勺快速的搅拌着杯中的冰块,却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轻轻拿起准备好的茶色洋酒,缓慢而均匀的注入酒杯,在洋酒注入3分之2的时候缓缓抬起,又迅速的支起吧勺,架在杯口上方上,丰盈而细滑的奶油顺着吧勺背面流入杯中,羽毛一样浮在酒面。最后,她将一叶薄荷轻轻放入杯子…… 将调好的就递给男孩,她微微眯眼,端起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酒抿了一口,环顾四周。 酒吧已经座无虚席了,齐野已经在台上弹着吉他浅唱着。他穿着黑色体恤和深蓝色牛仔裤,亚麻色的头**亮得让人咂舌。他微微弓着身子,五官分明的脸庞精致而俊美,细碎凌乱的刘海下一双多情的眼若隐若现,高挺的鼻梁,薄唇勾起一丝魅惑的笑,台下便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尖叫声…… “我靠,齐野哥真是只妖孽啊,我看着都快流口水了,也难怪新宇哥对他死心踏地。”男孩小声和洛宁嘟囔一声。 洛宁朝方新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台上的齐野,眼里满是宠溺和痴迷。 洛宁收回视线,又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酒,这才看向男孩,“小澄,你知道酒吧里为什么挂的是六颗行星吗?” 男孩名叫顾澄,熟识以后,洛宁便唤他小澄。 “六个人?” “嗯。” “你,洛栎哥,新宇哥,汪洋哥,汪洋哥的女朋友你的闺蜜书昀姐,最后一个是谁?”顾澄22岁,在a市上大二,他是是一年前才第一次来到入云间的。 最初,他是被他的一个哥们带来的。那哥们说请哥几个喝酒,结果就把他们带到了入云间。当时,看着门口已经掉色的“入云间”三个大字,顾小爷彻底震惊了。 他不是第一次到破败的老街区,却是第一次到这么破旧的酒吧! 他摇摆不定的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跟了进去。 酒吧里的陈设算不上新,也完全不高档,但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寒掺。 再后来,他认识了入云间的老板洛宁等人,也深深地被入云间嘈杂又孤寂的气氛所吸引。无数的人将秘密埋葬在这小小的酒吧,让那些秘密渐渐腐朽……他爱极了那种矛盾又绝望的气氛。 顾澄知道酒吧里的人都有这有趣的秘密,但他无从问起,无从探究。 一年来,他和洛宁算是熟识了,他也知晓洛宁是个固执又长情的人,这就决定了她的交际圈要比常人狭窄很多。他知道他们五个人之间有着很深的羁绊,却不知道为什么是六个星球。 既然那是洛宁设计的,就说明那个人在洛宁心里的分量不比方新宇他们轻…… “姐,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顾澄小心翼翼地问。 洛宁笑笑,“你猜。” 抬头看着那六颗行星的模型,洛宁的思绪渐渐飘远…… 第二章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里面装的是说不出的秘密,挽不回的遗憾,以及……那个触不可及的人。 洛宁喜欢洛远,这是她安放在那个旁人无法触及的死角里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需要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她从知道了自己心思的那天起,就把这个秘密小心翼翼地层层包裹起来,然后诚惶诚恐地守护起来。她害怕哪一天这个秘密毫无预兆地暴露出来,同时又对秘密只能是秘密这一点心怀极大的不甘。 她是那种活得简单粗暴的人,鲜少有事情勾起她的兴趣,故而,她心里几乎也没有太多想刻意藏着的东西。 如果说她心里有一百个秘密,那么其中有九十八个都来自于那些把她当作树洞向她倾诉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那些他们不敢说出来的秘密塞到她那里,他们之中有朋友,有熟识的,也有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 喜欢洛远就是那百分之二里的二分之一。不过,说出来了,她就有可能让洛远遭受非议。 都说走好自己的路就好,不必去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可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只要还生活在这个社会,就免不了和他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几个人能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更何况。有时候语言本身就带有极大的杀伤力。 就拿她自己来说,别人怎么看待她她不在乎,可她尚且还在乎洛远的看法。 妹妹喜欢哥哥,哪怕这中间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会被人拿唾沫星子淹死。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在听到了“张三家的兄妹关系不清不楚”这一句后,谣言会在青稞之间纷纷扬扬,至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一句解释势必就没有人在乎了。 所以,她纠结一个问题纠结了许多年——是让她心底的秘密**裸地暴露在阳光底下,然后和洛远来个“至死方休”呢还是让它一直在地里埋藏、腐烂?不过,她终究还是不敢冒险拿那份亲情来赌她渴望的爱情。若是赌输了,她还剩下什么? 正因为害怕,所以她像是一直以来为别人守护秘密那样守护起她自己的秘密。 …… 洛远是洛宁她爸妈“抱养”的,领养都不算,因为没啥正规途径也没啥手续,就是单纯的把孩子从其他人家带过来养着。 在那年头的他们那一带偏远小山村,这种把“抱养”孩子的现象其实很常见。很多人其实都没那个办全手续的意识,似乎也没怎么考虑过孩子的户口等等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哥哥有着除了亲情以外的不该有的心思。她不知道这种心思起始于何时,等到她明白过来时已然已经根深蒂固了。剪不断,理还乱…… 洛宁本来不叫洛宁,她的名字叫林晚来。据说她出生几天后以后她爸林建成就出去打工了,也就一直拖着没给她取名,直到满月了她爷爷觉得有必要起个名,又看她是晚上出生的,所以就简单粗暴取名为晚来。 林建成为什么没等她满月就走了,她一岁多了才回来?据她奶奶说,林建成没等来他心心念念的儿子等来她这么个又黄又瘦还呆呆傻傻的小丫头片子,伤心过度,于是就去打工了…… 洛宁不明白,她只是生来就不喜欢哭不喜欢嚷嚷,怎么就成了又呆又傻? 又黄又瘦这是真的,她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两岁左右的样子,又黑又瘦,头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那是真的丑。 她妈李秀珍是个美人,在他们那一带算是出挑的,她爸林建成也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到了她那里,怎么就那么丑呢?据她奶奶说就因为她丑这个事儿,搞得一家人乌烟瘴气的,很是郁闷。 她爸觉得这丫头长得没有半点自己的“英姿”,怀疑李秀珍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勾当。为此吵了半个月,林家那叫一个鸡犬不宁。当然,洛宁觉得这里面一定少不了她奶奶煽风点火。 李秀珍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不敢冲丈夫公婆发火,所以就使劲儿憋着。她也确实厉害,憋到了洛宁有几分懂事可以用来发火的年纪。 她儿时唯一的那张照片是洛宁的外公带着她去镇上拍的。她外公很好,虽然洛宁完全不记得他的相貌。不过洛宁每次“外公”这个词都会觉得有几分温暖,她也慢慢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外公一定是个好人。不过她三岁多的时候她外公就死了,那个唯一疼她爱她的老人就这么没了。 至于她外婆,在她妈李秀珍出嫁后不久就死了,去田里除草,晚上没回去,她外公去找,结果发现她外婆死在了自家的田里。她记得外公好像说过,虽然不知道她外婆为什么忽然就走了,但是看起来没啥痛苦,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后来,她妈李秀珍不经意说起过,她外公也走得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和她外婆一样。 不过啊,她外公外婆死的时候她毕竟还太小,所以后来怎么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只是她认定,那一定是一对很和蔼的老人。 只有生前活得问心无愧的人才配死得安详。她一直这么觉得。 …… 洛远原来也不叫洛远,至于他最初是叫什么名字,洛宁不知道,反正到了她家以后叫林远。他来到洛宁家时洛宁还小,可能是四岁左右。总之洛远来时的情形她没印象就对了。 洛远比她大三岁。 洛宁她妈李秀珍生她的时候伤了身体,镇上的医生说再次怀上的可能性不大了。知道了这个消息林建成很崩溃,林家二老也很崩溃,最崩溃的是李秀珍,这意味着她生不了儿子了。这意味着她就是村子里同辈的媳妇里唯一生不出儿子的那一个,也意味着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有了洛宁之后的几年里,李秀珍也确实“不负众望”的像医生说的那样,没有再怀上孩子。 虽说农村里那几年重男轻女的情形不那么明显了,但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彻底改变的。 李秀珍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压抑,然后这份压抑在日积月累中演变成了对洛宁的愤恨。 她认定了洛宁就是小讨债鬼,只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不幸。她说:“我怀你那些日子全身都不得劲儿,整个人被你折腾得只剩皮包骨,我就没听过有孩子那么折腾自个儿亲妈的……” 她还说过:“你知道生你这个讨债鬼多疼吗,我差点没撑过来……” 忘了说,洛宁是顺产的。九几年他们那儿还很落后,绝大部分的人家生孩子都是找个经验老到的产婆,然后就在家里凑合着生了…… 李秀珍生她确实不太容易,疼了好久才终于把她生了下来。所有人都想:这么能折腾,一定是个大胖小子……结果,还真不是。 洛宁小时候不是听她妈拿这些话刺激她的小心灵就是听她奶奶拿这些话抱怨,后来就连洛宁自己都觉得李秀珍恨她似乎也无可厚非…… 虽然没有真的刺激到她,但还是在潜移默化的过程给她洗脑了,让她开始认定一个“事实”——她洛宁从没出生开始就是个祸害。 …… 再来说说洛宁她爸。 从洛宁记事以来,爸爸林建成和她就是不远不近的关系,他究竟喜不喜欢她,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感情就是相互的,哪怕在亲人之间。谁会去喜欢一个对自己有着恶意的人,除非有受虐倾向…… 不过有一点她知道――整个家除了她自己,都想要一个男孩子,她爸妈是,她爷爷奶奶也是。洛宁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她爸妈宁愿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也不愿意完全接受她这个女儿。后来,她也就懒得再纠结了。 从纠结道麻木,洛宁只用了一段不算长的时间。 等上了初中之后,她也就明白了,她爸妈就是怕将来老了没人给他们养老。他们一致认为养个不亲的儿子也比养一个将来要嫁出去的女儿强…… 后来洛宁道听途说,知道了洛远原来是隔壁村孩子,还知道了他妈是李秀珍的表姐。洛远他爸在他五岁的时候得了肝癌,家里的牲畜都卖了,积蓄也都用光了,也就只是在阎王爷手里多挣扎了几下罢了。 索幸洛远他爷爷奶奶死的早,没有老人要养活。 洛远他妈也是正宗地道的农村人,除了干农活没啥本事儿,也没啥文化。男人死了,她没能力扛起一个家,就带着洛远的弟弟再嫁了。 像洛远她妈那个年纪的农村女人像她那样的真不少,有一大部分直接没上过学,十五六岁就嫁人了,然后操劳一生,活得卑微。像李秀珍那样上完小学的是少之又少。 这得益于洛宁的外公思想觉悟高,不顾她外婆的阻止,借钱也要让女儿上学。 洛宁她外公都打算好了,供孩子上学,砸锅卖铁也要坚持。奈何洛宁她妈还是不那么争气,上完小学没考上初中。 洛远他妈再嫁的夫家愿意娶她一个寡妇已经不错了,可她还有两个拖油瓶。她心里也是有盘算的,她知道再嫁的那个男人有一双儿女,她也不愿意抛下自己的孩子去给别人养孩子,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带一个过去。于是,在她的央求下,夫家也答应了让她带一个过去。 于是,年纪较大又一向没有弟弟那么可爱讨喜的洛远就成了棘手的东西…… 正好这事儿传了出来,洛宁她爸妈又正好需要一个男孩子,洛远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到了洛宁家。 村里村外没人知道李秀珍是怀不上了,也就权当是觉得洛远可怜所以养他。林建成和李秀珍夫妇抱养了洛远,倒是得了个好名声。 至于洛远,对于母亲的抛弃,他不哭不闹,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接受大人们的安排。他究竟怨不怨恨不恨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当然,也没人不在乎他是什么感受…… 第三章 至少当时的洛宁不在乎,回过神来时洛远已经是她哥哥了。对于哥哥这个生物,她没太多感受,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然后不疏远也不亲近,保持一种刚刚好的距离。 她和一家人都是这样的距离。说不上不在乎,总之也不是太在乎就对了。这一点,洛远和她的做法出奇的相似。 在大家都以为会一直那么风平浪静的时侯,洛宁她爸林建成死了,骑车摔死的。和他一起摔死的还有个女人,一个杨家村的寡妇。 那年头摩托车是稀罕物,有一辆摩托车都能拿鼻孔出气了。洛宁她爸花了家里大半的积蓄买了一辆,说是工作方便。二老自然不会对他们儿子的决定指手画脚,洛宁她妈阻止了,换来了一顿毒骂。 后来,他们家也就成了有摩托车的人家了,这似乎是挺自豪的一件事儿。至少,林建成和林家二老是挺自豪的。和人说话都有底气了不少。 林建成起初不会骑,后来他自己捣鼓捣鼓也就会了。虽然期初腿摔得一瘸一拐那是常事。只是,去镇上赶集什么的,他从来不会载洛宁她妈,他说她蠢,载着她可能会翻车,会摔死。 后来真的翻车了,也真的摔死了,只是后面载着的不是洛宁她妈,而是一个寡妇…… 村里人来报丧的时候,四五岁的洛宁就那么懵懵懂懂的听着,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爸林建今后不会再出现了。刚上小学一年级洛远也就那么听着,没太多情绪,在洛宁看来是这样。 洛宁她奶奶听到消息大哭一声,然后两眼翻白,晕了,他爷爷也浑身颤抖的瘫在他的椅子上。 林建成是林家二老的心肝宝贝儿,家里也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林建成有一个姐姐,嫁人了,后来难产死了。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但都夭折了。 洛远跑去照看奶奶了。 老太太起初对洛远还算不错,总之比对洛宁要好一些。在她眼里亲孙女再好可能也不如不亲的孙子来得好吧。 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就没一开始那么待见洛远了,就连小洛宁都感觉到了,洛远不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天知道这是为什么。 洛远去老太婆房里忙着照顾病人,至于洛宁,她就这么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村里人来来往往,最后看到了浑身是泥土和血的林建成被乡亲们抬回来,一群人把他收拾干净,给他穿上他最喜欢,据说是很贵,他只有走亲访友才舍得穿的那套衣服,然后放进棺材里…… 棺材是洛宁他爷爷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却被洛宁她爸给用了。 洛宁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活人准备棺材,去问她爷爷,她爷爷忙着抽旱烟,没搭理她,问她妈,李秀珍也没搭理她,后来她也就不问了…… 不过后来她还是知道了,原来大家都觉得早早的准备好棺木能够延年益寿。这是从哪里得知的她也不记得了,总之就是这么个道理。当然,她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不过,在她们那儿,做棺材可是一件大事。 附近十里八乡只有两个专门给人做棺材的木匠,当然,除了做棺材,他们也做其他的营生,打几把桌子椅子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俩木匠一个姓陈,好像叫陈大勇,另一个姓徐,洛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老徐。 绝大部分的人年轻时就攒着棺材本,到了六十几,觉得该做棺材了,就自己去买大板,也就是专门用来做棺材的木料,然后找木匠师傅来给自己打造一副棺材。还有些更早的,四五十岁就做好了自己的棺材…… 做棺材这事儿很讲究。去请师傅来之前得先看好良辰吉日,做好一切的准备工作,然后才可以动工。 洛宁听老人们说,这东西日子选好了,做得妥妥当当的,那就非常好,要是日子没选好,可能会遭灾。 这就导致后来她们家霉运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他爷爷奶奶做棺材没挑对日子,或者说直接挑了大忌的日子开工…… 做一副棺材不便宜,大板费,油漆费,请木匠的费用等算下来对于洛宁家这样的“小康”家庭来说,也是挺大一笔钱。 二老的棺材做好了有些年头了,一直放在阁楼上,两幅棺材都用大红布盖着,防尘。洛宁敢保证,自家楼上有那么两幅棺材还是有那么一点恐怖,特别是在晚上。 要是不知道情况的人猛地看见那两副棺材,说不定能吓个半死。 像洛宁这样的,明明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也还是总会产生那么一丝凉意…… 李秀珍在得知林建成死讯的时候先是嚎啕大哭,然后就红肿着双眼忙碌起来。似乎在那些天,她想做的也必须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把丧事办好,把那副摆在正堂里装了林建成的棺材抬出去埋了…… 从办丧事那天开始,到彻底办完,这个过程中李秀珍越来越冷静,或者应该说,越来越冷漠。 去洛宁家吊唁的人都会或真或假安慰她那么几句,她也很礼貌的回话。 人死了就真的可以那么快在别人心里消失么?或许真的可以。小小的洛宁看到了李秀珍那恐怖的漠然。 有一天晚上,洛宁迷迷糊糊间听见李秀珍说:“林建成,你们就带着你们的短命鬼儿子去做鬼夫妻吧,那老太婆估摸着也要去找你们了,看着你们一个个遭报应,我可真是高兴……” 洛宁感觉身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不过她没敢动,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 李秀珍有没有注意到她醒了?她不知道,当然,她也没有胆子问。挨打很疼,特别是李秀珍有时候生气会面目狰狞地拽着她稀疏的头发,把她甩过来甩过去,头皮像撕裂了一样。她不敢出声,因为李秀珍会使劲儿掐她。 出完气后,她平静下来,双目失神。过了许久后,李秀珍会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留着眼泪问她疼不疼。 恨不得,爱不得。这大概就是洛宁对李秀珍的感情。正是因为这样,她才选择了不断自我麻痹,以此来规避伤痛…… 大概就像明明很怕吃辣,但还是告诉自己其实吃辣也挺好的,后来就真的对吃辣这件事麻木了一样。 …… 洛宁她奶奶醒来过后就瘫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进行,都是老头子在照顾。她大小便失禁,流着口水,整天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眼看丧事过去一个多月了,这老太婆病情没好转,只能送到镇上的医院了,老头子也跟着去照顾她。说是照顾,但也不见得了,当初那个严肃凌厉的老头一夜之间变得头发花白,连走路都颤颤巍巍……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放心不下,怕这个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伴儿咽气的时候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他们村离镇上有十几公里远,于是老头子就花了一百块钱去隔壁村请了开拖拉机的汉子王响,把老太婆拾辍拾辍抬上车,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去。 老头子心里其实万般纠结。一方面,他想着去了卫生院可能老伴儿会好起来,另一方面,他担心老伴儿就那么在外面咽了气。 都说在外面咽气的人死后魂是找不到回家路的,也就只能去做孤魂野鬼了…… 纠结完了,还是不忍心看着老伴儿不死不活的,这老太婆十六岁就跟了他,大半辈子都在操劳,他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本着这样的想法,咬咬牙还是把老伴儿送到了卫生院。住院费贵的惊人,短短十几天,家里办完丧事本来就所剩不多的积蓄已经完全没有了。不过老太婆终究还是没能好起来,终究还是在医院里咽气了。 镇子上的卫生院没有不可以带尸体回家的规定。一般的车子给钱也不愿意载尸体,太晦气。更何况那年头车子本就少之又少。 老头几经周折又苦苦哀求外加好他最后的积蓄,终于找到了个愿意的。老太婆的尸体送到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这是洛宁第二次看见死人,和林建成不同,她奶奶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泥土,就是皮肤苍白里透着铁青,还有一只眼睛就这么睁着。 把人放在正房里以后,老爷子不哭也不说话,就端来一盆水,开始慢慢给死去的老伴儿擦洗干净。 李秀珍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去找新的衣物和老太婆平日里喜欢的东西。邻居们闻讯赶来帮忙,洛宁和洛远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忙碌。 她很疑惑,不懂李秀珍为什么会哭,她总觉得,李秀珍是不会因为这事儿哭的。直到长大后,她也想不明白李秀珍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心理。 当时的洛宁还小,小到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悲伤,她只知道她被一种承重压抑的气氛包围着。小小的她确切的感受到了悲伤。 这是亲人离去的悲伤。这种情感似乎是天生的,哪怕彼此之间没有太多感情,但看到了亲人彻底离去,这种悲伤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羁绊。 第四章 洛远眼睛红红的,洛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然而,不幸的事情并没有停止,老头子当晚也死了,吃了农药。发现时是凌晨四点,已经断气了。 所有人都在忙着处理老太婆的丧事,没有人去注意老爷子,所以他就这么安静的死在了他的房里,衣着得体。这是没有人想到的意外。 他为什么要寻死呢?大家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不过洛宁觉得她或许知道原因。 她记得前一天老头子和李秀珍的话。她记得老爷子说他们一家对不起李秀珍,还说希望能得到原谅。 李秀珍一边哭一边冷笑着说:“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了你们手里,我对不起我爸我妈,都是我当年不听他们的话,铁了心嫁给你儿子。不过,我一辈子都过得不痛快,你们也就别想痛快了。你都不知道老太婆和她儿子死了我心里有多爽快……”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不介意洛宁在场。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饶有深意的看了洛宁一眼。 洛宁觉得那可能是老爷子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她,当然,那也是最后一次。 老爷子忽然“去了”的事情第二天就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流传。 老爷子走得挺落魄的,连棺材都是临时去王大爷家买的,起初王大爷都不肯卖,但后来价钱可观又禁不住李秀珍的苦苦哀求,这才同意把棺材让出来。 李秀珍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她明明那么恨他们。没办法,村子里一丁点儿大的事情都会传的沸沸扬扬,她怕让老爷子走得不体面会被人戳脊梁骨! 虽然这几乎用光了他们家最后的积蓄了。 一夜之间,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林家在一个月里死了三个人,只留下了孤儿寡母,看他们女子三人的眼神里带着嫌弃、同情、审视以及一些洛宁看不懂的东西。 丧事彻底办完了。原本五个人,后来成了六个人的家,最终只剩下了三个。 李秀珍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起初是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的坐在房间里,对着破旧的镜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洛宁没敢和她说话,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看着,实在无聊了就坐在大门口,看着家里最后的那两只鸡觅食。 洛远还是每天照常上学,这个学期的学费开学时就交了,所以他在这学期结束之前都不用担心上不起学。上学大概是他少时的全部人生追求。 只是,他现在要做到事情显然多了。他知道他的养母不正常,他那个懵懵懂懂的便宜妹妹还没炉灶高,他得每天做饭,做完之后先给他便宜妈端过去,然后又和便宜妹妹一言不发的在一起吃剩下的那部分。 有一点他很庆幸,这个便宜妹妹似乎很懂事,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懂事,她在大多数时候像个木偶人。 你不和她说话,她也不主动和你说话,就那么自己呆着。这一点很让洛远满意。 虽然他也怀疑过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是不是不正常。还怀疑过她是不是哑巴,不过在她第一次用软软的声音喊他哥哥的时候,他就打消了这种疑虑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就在洛远把家里的米缸里最后的一点米下锅那天,李秀珍终于走出了她的房间。 她收拾得挺像个人,完全没有前几天的那种邋遢恐怖。 她出来的那天是星期六,洛远不用去上学,就在厨房里忙活,洛宁则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洛远对于她的这一行为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算是默许了。 李秀珍就那么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俩 就这么直勾勾的看了很久,然后才开口:“收拾收拾,和我一块出门。”她说完又回她房里了。 “嗯。”洛远应了一声。对于她突然的命令,洛远没有任何迟疑,他麻利的从灶里退出柴火,然后用水浇灭。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煮到一半的饭会夹生。因为就算是夹生了,他们三个人之中也不会有人说出了,都只会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那份吃完。 洛宁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收拾收拾”,就那么歪着头站在原地。洛远过来,牵着她出了厨房,然后打来一大盆水,先把洛宁把脸洗干净了,然后才洗他自己。似乎也不介意那已经有些脏了的水洗脸。 虽说是夏天,但洛宁还是被凉水冻的生冷,不过她没有说,只是微微皱眉。 洛远顺手洗了一个头。他的头发近两个月没有剪了,长了,贴在脖子上,挺不舒服的。 洛远接下来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短短的两根花绳子,把洛宁乱糟糟的头发扎了起来。尽管歪歪斜斜,但好歹也算是“收拾”过了。 等洛远搞定了洛宁的头发,李秀珍也从房里出来了。老式的挎包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她这回没说话,径直出了门。 洛远拉起洛宁,也跟了上去。两个孩子显得异常乖顺。 李秀珍去了趟有拖拉机的王响家。 不过她敲了敲门,没进去,等着王响出来。家里接二连三办丧事,这个节骨眼进别人家人家会不高兴的。 不一会儿,挺着大肚腩的王响就应声出来了,“嫂子,你有啥事儿?”李秀珍忽然到访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秀珍迟疑了片刻,开口:“响子,嫂子今个儿来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你也知道,你建成哥的那辆破摩托车还搁在大路边,当下我和俩孩子快要没法活下去了,我估摸着能不能把这车卖了,另外,我想把我家里的五门柜给卖了……” 这个五门柜也就是后来最普通的大衣柜,不过在那年头可是稀罕物。 “嫂子,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大家可以先借给你啊,你把嫁妆都卖了,不妥吧……”王响虽然爱贪小便宜,但终究是个好人。 “没事儿,就这么办吧。”李秀珍显得格外坚决。 那柜子是她的嫁妆之一,很气派,也多亏洛宁她外公外婆舍得。她那嫁妆当初可是让不少姑娘媳妇儿眼红的稀罕物。 王响估计也是同情他们孤儿寡母,不仅把他们和破摩托、大五门柜一块运到了镇上,还张罗着帮他们卖旧车。 那旧车虽然说有些地方摔坏了,但终归是买了不到三个月的新车,倒也卖出去了。 那辆摩托林建成买的时候五千多,现如今李秀珍卖的时侯一千八。 柜子是去镇上唯一的典当行卖的,卖了800块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亏。那里说是典当行,其实就是个回收各种物品的东西,从废弃塑料瓶废纸板到金银首饰,全都收。 看着他们仨把东西卖了,王响也就先回去了。他临走前李秀珍硬给他塞了一百块钱,算是运费。 他起初不肯要,后来看李秀珍实在坚持也就收下了。 他走了之后,李秀珍从她那个老式的手提包里一股脑的把里面的首饰拿出来,让老板估价。 首饰足足有十来件,有的是陪嫁,有的是当初林家给的聘礼,还有几件是她实在喜欢,省吃俭用还求了林建成好几次才买到的。 她记得当初为了买这些首饰,没少遭老婆子冷嘲热讽,林建成也没少冲她发牢骚。可她就是喜欢首饰,疯狂的喜欢。 她固执的觉得,女人的首饰可以代表她一生的价值。 以前,她把这些首饰当做她的命根子,当做她的骄傲,让别人看一下都舍不得。现在,她要把它们卖了,亲手卖了。 李秀珍站在旁边看老板估价,不停抹眼泪。老板瞅了她一眼,接着看首饰。这些东西倒卖出去能让他小赚一笔,他还担心女人忽然就转口不卖了。 李秀珍迟疑了一下,走上前从中拿出了一个发钗,银的,很别致,上面还襄着两颗好看的绿色的水滴形翡翠。 好吧,洛宁觉得是石头。 “这个就不买了,我妈给我的,她活着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留着当念想。”李秀珍开口。 老板看了看那发钗,也不好说什么,就接着看余下的几件了。 最后,那些首饰卖了六千多块,相比林建成当初的聘礼和他给她买的,她从娘家带来的似乎更值钱。 兜里揣着九千多块的巨款,这在零三、零四年的他们那儿的农村里不是小数目。李秀珍先是带他们俩去了服装店,给他们俩各自买了五六套衣服,大大小小的都有。接着又给他们各自买了鞋子…… 那年头的钱是真的值钱,一套也就衣服三四十,一双鞋十几二十块。 洛远和洛宁看到那一堆的东西说不出什么心情,但是惊恐一定占了大多数。 随后,她又带着洛远去剪了个平头,还买了把剪头发的剪刀。她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以后头发长了就自己剪。” 最后,她带着他们到米店买了足足500斤米。买的还是一块二一斤的,平日里他们家吃的都是一块钱一斤的。这还算好的了,村里有些人家连这样的都吃不起,都是米饭里参杂着包谷饭…… 小洛宁最担忧的事情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搬回家。她不知道米店规定买米数量到了500斤是包送到家的,就像后来去镇上买猪饲料超过两百斤人家也会包送到家一样…… “你们还有什么想买的?”她看着洛远和洛宁问。 “我想买作业本和笔。”洛远回答。 她又转过头看着洛宁问:“你呢?” 小洛宁呆呆的摇了摇头。 李秀珍皱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第五章 她给洛远买了一整箱作业本,那年头的钱是真值钱,一本作业也就三毛五毛。 只是那些年的作业本质量不好,纸张泛黄,沾水就破了。洛宁印象里洛远没少费心思帮她把被她弄得破破烂烂的作业本用胶带纸粘起来。 每次洛远一边抱怨一边皱着眉帮她“修复”作业本的时候洛宁都会很开心。 她喜欢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把眉头挤成一个“川”字,紧泯着嘴努力帮她把作业恢复原样。只是修好的本子没两天又坏了。 有时候她觉得以后应该好好保护本子,不能让洛远再费心;有时候她又觉得没什么,洛远那么厉害,一定能修好。 倒也不是洛宁故意损坏自己的作业本,而是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不像其他的小姑娘一样有整理自己东西的好习惯。 学校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旧的不行,食堂边的一堵墙呈现出“比萨斜塔”的角度,用一根大木头撑住,在风里雨里摇摇欲坠。教室就更不用说了,桌椅更是古旧,是初建校时从周边的村子集资请木匠打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子和凳子都是一块木板用四根脚撑起来的那种。一张桌椅坐三四个人,很挤。总之,没地方放书。书只能上学背着去学校放学又背着回家。 洛宁的书被她塞在书包里背来背去自然也就容易旧。再者,洛远会一本一本把书平整的放进他的小破布书包里,洛宁则是随手往里一塞就算完事儿了。那些脆弱的纸张哪里能经得住她的折腾。 …… 当晚,他们是搭乘送米的车回家的,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李秀珍奇迹般的去厨房做饭了。不是她没做过,只是这是这些天以来的头一遭。 她把洛远白日里没煮熟的饭闷熟,然后从罐子里掏出些腌菜,切了些腊肉一起炖了。没有其他的,就这么一个菜。 但小洛宁还是吃得开心,因为她发现好像比哥哥做的要好吃一些。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秀珍起身出了厨房,片刻之后又进来了,提着她的老式手提包。 她把钱拿出来,然后自顾自的算了起来:“一共是九千一百块钱,给了王响100,买衣服350块,买鞋花了200块,买米花了600块,作业本150,买鸡仔花了32块,剪头花了5块,剪刀3块,还剩……还剩……” “7660。”出声的是洛远。 李秀珍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数钱,然后分成两份,一份揣进了自己兜里,另一份递给洛远。 “以后要是需要什么,到了赶集的日子,你们自己和村里的大人一起去买。还有,一次别带太多钱,藏好了,要是没了,你们俩就等着饿死吧。家里没值钱的东西了……” “嗯。”洛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洛宁不懂,她看看妈妈,看看哥哥,然后接着吃碗里的饭。 李秀珍没再说话,洛远也没有,他看洛宁吃完了,就起身收拾碗筷。 那一晚,洛宁第一次感觉到了所谓的母爱,李秀珍轻轻抱着她,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李秀珍在她的额头上闻了闻,还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 第二天她醒来时,李秀珍不见了,只有洛远在厨房里煮粥。李秀珍一反常态的温柔成了她后来的美梦,也成了她的噩梦。 “醒了啊,自己去接水洗脸,然后过来吃饭。”洛远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忙手上的事情。 洛远其实在纠结如果洛宁问起李秀珍去哪里,他该怎么回答。只是洛宁自始至终都没有问。 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做着他吩咐的事情,仿佛李秀珍这个人本就不存在。 洛远把刚煮好的粥递给她,洛宁伸手去接的一瞬间,碗翻了,滚烫的粥洒了出来,洒在了她的左腿上。膝盖上面的位置。 小洛宁再怎么比别的孩子沉稳,毕竟也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她一边嘀嗒嘀嗒掉着眼泪,一边一个劲儿的道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碗太烫了我端不住……” 洛远有几分愧疚,他煮的粥,他自然知道有多烫,只是他没有要提醒洛宁的意识。乱七八糟的生活让他学会了以最省力的方式谋取最大的利益,却没有教会他要关心别人…… 他有片刻晃神,随即便手忙脚乱的把洛宁抱到水龙头边,给她脱下裤子,一遍又一遍用凉水冲洗被烫伤的地方。 原本白嫩的腿烫出了一个大水泡,他不敢触碰。他知道她一定很疼。 洛宁的确很疼,疼到想抽搐,不过她不敢哭了,只是脸色发白的看着哥哥忙着给自己处理伤口。 “哥哥,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小洛宁用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袖,轻轻的问。 “不会。”洛远回答得没有迟疑。当然,也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哥哥,我不疼了,明天就好了。我把我抱回去好不好,我去睡一觉就好了。”小洛宁说。她从小情绪不外露,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家人只有洛远了…… 洛远又些心疼,这便宜妹妹像是木偶,没有感情。他直到那天才知道,原来小小的她内心充满了恐惧、不安。 无疑,她把他当做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洛远先是想把她抱到了她以前和她爸妈睡的那间房子里,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抱到了自己睡的那间小房子里。 他的床不大,但是睡两个孩子还是可以。他怕她会害怕,哪怕她不会说出来。 小洛宁表示很惊讶也很开心,比起她爸妈那间大房子,她更喜欢洛远的小房间。 洛宁当晚几乎整晚都没有睡着,因为腿火辣辣的疼,只是她不敢动,怕吵醒洛远。 第二天洛远照常去上学,只是去之前给洛宁煮了粥,还给洛宁的小鸡仔喂了点食。 学校离他们家不太远,十几分钟的路程。洛远中午回来的时候洛宁坐在他房间的门槛上看着院子里那两只正在觅食的鸡。见他回家了,冲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小洛宁笑。那笑里带着些许讨好、些许不安……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等着真好,这是从他亲爸死后,他第一次感觉他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家人,我有妹妹,”他想。 现在有这么一个小家伙依赖着他,她和他一样,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了,他要好好把她拉扯大……用李秀珍留下的那笔钱。 洛远收回思绪,也冲洛宁笑了一下,笑得僵硬。他不是个讨喜的孩子,他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不,应该说他对诸多事情都不会产生太大的情绪。 洛远又看了洛宁一眼,然后又去厨房里捣鼓了一些吃的。这很简单,因为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饿不死。基于这一目标,好不好吃就都不重要了。 洛远每天中午十一点放学,下午两点上学,期间的这段时间除了煮饭吃饭,还可以做些其它的,比如看书,或者教洛宁识字。 那天下午一点半左右洛远去上学了,他走之前洛宁乖乖躺在床上。乖巧得像一只木偶娃娃。 下午五点钟放学,他马不停蹄赶回家,去房里叫洛宁起床,却发现她小脸通红,烧得迷迷糊糊。 洛远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感染,他估计这是感染了,听说发烧和感染都会死人。他忽然慌了,慌的手脚都在发抖,他不敢想象小小的洛宁就这么死了,像这一家子的其他人那样,然后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原本不是他家的家里…… 他迅速背起她,背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折回去从床底下的破罐子里拿出500块钱,匆匆关上门,然后朝王响家背去…… 最后还是王响把他们运到镇上的卫生所里,还张罗着给洛宁办了住院手续。 王响也知道李秀珍走了,这俩孩子算是成了孤儿了,说到底,他还是很同情他们。哎,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洛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托王响去学校里给他请个假,他则留下来陪着洛宁,他不可能把洛宁一个人扔在医院两天。 王响爽快的答应了,去学校一趟也就几分钟的事情,也不费什么事儿…… 住院之前住院费和医药费就结了,420,剩下的80块钱还够这两天吃饭。 洛宁醒来的时候刚想动一动就被洛远按住了,“别动,打着针呢,你动了就得重新扎针。” 洛宁果然乖乖躺着不动了,歪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床边的洛远。 这两天里,洛远都守着,看着医生给她消毒时她疼得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看着她明明害怕扎针却还是傻傻的冲他笑,看着她盯着吊瓶发呆…… 卫生院的病床只允许病人睡,陪床的人自己想办法,反正不让和病人一起睡病床。 值班护士起初还以为他们家人会来,结果发现到了晚上还是只有洛远在陪床,或许是出于同情,给洛远找来了一个毯子。于是洛远就把三个凳子拼起来在上面蜷缩起来。 在医院呆了两天,洛宁看起来好了不少,伤口用纱布包了起来。 “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需要每隔两天就定时换药,一共换四次,在这期间不可以沾水”……洛宁歪着脑袋看着大白褂医生一张一合的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洛远仔细记在了心里。 出院的时候是早上十点,他们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他们是走回家的。这一次没有车子运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洛远背着小洛宁走一段,牵着她走一段,就这么反反复复的走…… 八岁的洛远很累,累得快走不动了。不过,每当听见洛宁轻轻喊他哥哥的时候,他又觉得累点也值得。 “哥哥,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了?”小洛宁还是问这个她已经问过的而且又在之后的人生里问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停顿了几秒,她又说:“我不会不要哥哥的,我会一直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我也不会不要你。”洛远想了想,又说:“我也不会不要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一次,他说得很认真,不再敷衍。这个承诺,洛宁记了一辈子。 第六章 大人们走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足足从早上走到了傍晚。一路上没地儿吃午饭,洛远有些后悔没在镇上买些吃的带上,他很累,很饿,洛宁一路上没吭声,他知道她一定也饿。 摇摇晃晃总算是回到了家,洛远先去做了饭,草草吃过后又照看着洛宁吃药。小洛宁吞不了整颗的药片,吞下去又会呕出来,洛远就把药放在碗里,用勺子压碎,然后倒上开水化开,让她喝下去。洛宁也挺让洛远省心,没喊一声苦。 “好了,喝点水就不苦了,然后洗脸洗脚睡觉吧。” “嗯。”洛宁十分乖巧。 洛远先给小不点洗漱,洛宁其实可以自己来,不过他怕让她自己洗漱的话会让伤口沾水。他不敢想象二次感染带来的后果…… “哥哥,我生病住院是不是花了很多钱?”洛宁躺在床上,看着房顶,轻轻问他。 “没有,花了480块,妈给咱们留了5300,钱还有,你不用担心。等你长大了,还能送你去上学。”洛远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天和后天哥哥要去上学,你乖乖在家里呆着,一定不许碰水,也不碰腿上的纱布。等到了星期六星期天,哥哥就能陪你了。”洛远很温柔,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冷漠和难以接近…… 洛宁果真很听话,那两天每次他回家,她都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大门口翘首以盼。洛远从村口的拐角处回来,就能看见洛宁在等他。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是心酸还是开心。 到了周六,洛远不用去上学,他决定带着洛宁来一次大扫除。他先是把办丧事时贴在门上,墙上的那些白纸通通撕下来一把火烧了。然后又把老爷子他们生前用的东西,没有拿去陪葬的衣物、鞋子、被子什么的通通装进麻袋里,然后拖去村外的垃圾池扔了。 垃圾池是在村长的主持下全村一起出资建的。把垃圾扔里面,然后一把火烧了,解决了遍地垃圾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引发火灾。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焚烧垃圾产生的气体有毒。不过垃圾池的位置很巧妙,气味也漂不到他们村,可能顺风吹到对面村去了…… “娃子,你这是装了什么呀?”他拖麻袋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同村的张大伯和他媳妇儿。 洛远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俩人知道了洛远的想法之后,默默惊叹小小年纪的洛远还真是有主见,心里暗暗断定这孩子将来是做大事的料。 李秀珍走了,丢下了俩孩子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到底也是有孩子的人,对这俩无依无靠的孩子还是很同情。 “娃子,我们俩今天也没啥重要的事儿,去你们家帮你们吧,你尽管吧不要的东西收在麻袋里,我和你大伯娘负责扛出来。那些东西留着不吉利,还怪让人瘆得慌,等你收拾完了,一把火烧了好。”张大伯发话了。 有了俩大人帮忙,事情做起来就简单多了。洛远把他们用过的东西通通收起来扔了,看得张大伯和他媳妇儿都无比惊叹,不过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那些看起来还很好的杯子什么的洛远也是毫不犹豫收起来扔了。 洛远的想法很简单,那些离开了的人的气息就没必要留着了。这个家只要有他和洛宁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就够了! 该扔了的都扔了。家里算是干净了。 “大伯,洛宁她还小,一个人睡会害怕,所以就暂时和我睡,不过我房里的床太小了,得换个大的,我估摸着把洛宁和她妈以前睡的那张床换到我房里,我一个人不行,还得请你帮忙。”洛远说。 后来,在张大伯又帮着他把李秀珍房里大的那张床搬到他们睡的房里。还把李秀珍梳妆用的那个柜子也搬了过去,说是方便他们在上面写字。 所有的事情在张大伯夫妇的帮助下格外顺利。 洛远和洛宁自是万分感激。 张大伯夫妇在临走时看着两个孩子深深的叹气,“娃子,丫头,有啥事需要帮忙了就来大伯家找大伯和大伯娘。没事儿也可以和你们大壮哥和燕子妹妹玩儿。” 对了,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叫大壮,九岁了,女儿燕子四岁。他们是土生土长的老农民,没有念过书,大字儿不识几个,可他们疼自个儿的孩子。他们想不通李秀兰怎么忍心把俩孩子扔下。 先不说洛远,丫头可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啊。 在他们看来,日子再艰难,也不能成为一个母亲扔下孩子的理由…… 况且,这两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整整一天的时间,整个家大变样。没有了乱七八糟的痕迹,空出来的房子就让它空着,往后也只会有他和洛宁的痕迹了。 洛远看着一天的成果很满意。 他想了想,觉得他们房里还缺点什么,就搬了两个长凳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布铺在上面,用来放他和洛宁的衣服。 接着又把李秀珍给他们买的衣服鞋子好好整理了起来。 他对李秀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这一点他自己也说不准。恨吗?好像没有吧。爱吗?好像也没有。 不过,他很感激她,感激她没有把他送回已经不要他了的他亲妈那里,虽然留下他可能是为了照顾洛宁,也可能只是懒得麻烦;他还感激她给他们留了生活费,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很感激她把小洛宁留给了他。 他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这种念头。他先是被亲妈抛弃,来到林家,林家二老起初对他很好,就在他以为能重新有个家的时候,二老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言语之间还变现出了对于决定养他这件事的懊悔。 他知道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后来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林建成死之前和一个寡妇珠胎暗结,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怀的男孩子。 虽然后来也证实了那寡妇怀的确实是男孩。芝麻大的事都能在传到十里八乡外,何况是寡妇偷汉子结果大着肚子和汉子一起摔死了这样的“惊天大新闻”。 按照风俗,大着肚子的女人意外死了,得由亲人把孩子取出来,然后才能正常下葬,否则鬼魂投不了胎,会将其生前所处的那一带闹的鸡犬不宁。 别问为什么会有如此奇葩的风俗,洛宁也不知道。反正这风俗确实存在,因为又一次张大伯家快要生产的母羊摔死了,洛宁亲眼看见张大伯把小羊羔剖出来,然后将母子葬在了一起。也别说不相信羊会摔死什么的,在他们那一带,牛羊上山吃草踩空摔死的多了去了…… 听说动手剖尸的是死了的寡妇的弟弟,被逼的,他不做没人做,还听说剖出来的是个成型的男婴。 ……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当初的洛远十一岁了,上四年级了。洛宁也上一年级了。那个当初只会跟在他后面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很能干了。 她会做饭,做得比他做的好吃,据她自己说是和张大伯娘学的。她还能洗衣服,洗她自己的,也洗哥哥的。洛远也没拒绝,只是每次看她洗衣服都会主动去帮她把衣服上的水拧干。洛宁年龄毕竟还小,又是女孩儿,她拧起来很吃力…… 洛远觉得,小洛宁正在从一个木偶慢慢变成一个正常小孩,她从当初的面无表情的现在会笑还会和他撒娇。 这三年来,他们俩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算是勉勉强强过得去吧。村里的人也时常会帮扶他们,到了蔬菜多的季节,常常给他们俩送些菜。洛远起初不想收下,但那是别人的一番好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拒绝,也就收下了。他想过给些钱作为回报,不过这个念头一秒钟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知道他们不会收下。 农村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邻居们的文化程度不高,经济能力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不过,仗义的和热心的人始终要比自私和不友好的人多很多。 仗义的比如张大伯一家,人有需要,他们就愿意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冷漠自私斤斤计较的比如村里的王寡妇,一点小事,只要招惹了她,她能从村东一路骂到村西,什么难听骂什么,句句不带重复的! 她是寡妇,村里人不愿意计较,她就越发有恃无恐…… 当初李秀珍留下的五千块三年过去了还有三千块左右,他们除了每年交学费以及买米和油盐,只有在第一年冬天的时候花两百块钱买过两床棉被。 尽管还剩下三千多块,但洛远还是担忧,他知道他和洛宁不能坐吃空山。这三千多块钱就算他们用得很节省,也最多只能再撑五年,更何况两年以后他就上初中了,估计花销会增加不少。 洛宁知道洛远的担忧,不过她没有问,她始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来,年纪还太小,说是操心其实也就是心血来潮时操心一下,然后再抛到脑后,一阵一阵的那种;二来,她知道,洛远不想让她操心。 两个被抛弃的小孩就这么在村子里活得兢兢业业又诚惶诚恐。 然而,他们相依为命艰难而又平静的日子不久之后就被打破了。 第七章 李秀珍回来了。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 这是洛远和洛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这一突然的插曲让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恐惧。 洛远的心一瞬间七上八下,他怕李秀珍此行是来带走洛宁的。洛宁不是她亲妹妹,甚至是一开始被他当做累赘和在这个家生存的筹码,但三年下来,洛宁成了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接受有人忽然把她带走! 洛宁也害怕,因为比起李秀珍,她更愿意要哥哥。看着已经在记忆里慢慢消失的那个人忽然出现,她有些不知所措。 李秀珍本就生的精致。从前,是不堪的生活让她变得庸俗而平凡。现如今,她一袭墨蓝色及膝长裙,及腰的乌黑长发,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她看起来光鲜而耀眼。 洛宁觉得那时的李秀珍真的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巴掌大的脸,一双含情的眼睛,比她见过的任何女人都好看。 直到后来她长大了她也没觉得那个明星有多好看,可能正是因为看过二十几岁时风华绝代的李秀珍的缘故。 李秀珍十八岁生的洛宁。如今洛宁八岁,她也不过26岁。 她走进愿意里,逆着光,洛宁总觉得她在哭,又觉得是错觉。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她和洛远一样,对李秀珍的感情也很复杂。不,应该说更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面对生下她却又不爱她的母亲。 “请进,您先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水。”洛远率先反应过来。 “不用那么客气,你们过得还好吗?”李秀珍这话是看着洛宁问的,一瞬间给了洛宁一种她很爱自己的错觉。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 “我和哥哥挺好的。”洛宁压下心里的各种情绪,对她微微一笑。 然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洛远端着一碗水出来,才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因为不会有什么客人,也没准备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只有白开水,您将就将就。” “谢谢。”李秀珍接过水,冲他笑了笑,显得格外有涵养,和当初扯住洛宁头发又哭又笑、撕心揭底的女疯子有着天壤之别。 “请问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洛远说的是“来”而不是“回来”。过去的三年,他和洛宁从未提起过她,他们都在试图抹去她的存在。 孩子就是从父母那里领会如何如何接触和对待世界上的其他人,因此,洛远学会了必要时候抛弃一切的狠绝,洛宁学会了漠视和麻木不仁。 李秀珍没回答洛远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说:“当年我带着两千多块钱,去了沿海的a市,进了一个大型电器加工制造厂打工。都说去那里讨生活容易,可真正做了,才知道原来听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我是临时工,文化程度不高,不会说普通话,而且看起来邋遢又老土,一看就是乡下人,所以其它员工就变着法子刁难我,让我顶替加班然后他们自己领加班费,或者是因为大意给电器装错了线路的责任推给我……我真的几次被逼到绝望……”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火,不甚熟练地抽着。双眼泛红,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想起因为别的什么。一根烟过半,她才又接着说:“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前半辈子已经够窝囊了,我不能一辈子活得窝囊,就开始用剩下的那点钱买衣服化妆品,让自己看起来像人样,拼命学普通话。再后来,我遇到了你洛叔,我们俩在一起了,他有个儿子,和他前妻生的。今年年初他娶我过门了……” 没等洛远和洛宁接话,她又看着洛宁:“我现在过得很好,也没有公公婆婆要伺候,被人宠着爱着,比嫁给你爸那个没良心的短命鬼不知道好多少。你老爸去和人家寡妇鬼混,那两个老不死的也默许,我和他们吵,结果他们还三人一起打我,那死老太婆在我身上掐得全是伤……结果遭报应了,那寡妇怀了你爸的种两个月就双双摔死了,哈哈哈……”李秀珍有些癫狂的笑着,双眼通红,似乎是魔怔了。 洛宁目光呆滞的听着。这一切都是她没听过的,对她冲击很大。 相比洛宁,洛远比较冷静,因为李秀珍说的那些他知道,当然,对那些纠葛他也都不在乎。 “你洛叔知道我结过婚,也知道你们俩的存在,这次我准备把你们俩接过去。你们现在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出发。学校那边我已经安排好转学手续了。”接着,李秀珍又说:“把你们的书和重要的东西带上就好了,衣服什么的都不用带了,到了那边之后去买新的吧。” 李秀珍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是通知,由不得他们拒绝,转学手续都办,他们又能怎么样? “哦。”洛宁应了一声,一声不响地转身回房了。 洛远也回房开始收拾,他快速而高效地挑拣着必须带走的东西。“哥哥,我不想走。”洛宁闷闷地说了一声。 洛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晚来乖,收拾东西吧。”洛远仅仅一个字,洛宁知道了哥哥已经决定了要和李秀珍一起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远想过和洛宁留下,他们兄妹二人平平凡凡生活在一起或许也不错。但终归理智战胜了情感,他不愿意一辈子做个平凡的乡巴佬,他也没把握能靠她自己的力量养活洛宁。 如果留下来的代价是一生的贫穷和卑微,那么,他将来可能会为年少轻狂时做出的不成熟的选择而后悔遗憾。 他不想活得悲哀,她也想让他心爱的妹妹活得悲哀。洛宁还太小,她什么都不懂,可他不能装作无知…… 这是一个机会,一条终南捷径,哪怕走这条捷径的代价是去了新家之后需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不过这又不是他头一回寄人篱下,无论是林家还是即将要去的那个“新家”,对他而言其实区别不大。 他在乎洛宁,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但终归没有在乎到为她放下私心。说白了,他还是比较在乎他自己。 十几岁的孩子,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彼时的洛远却已经尝遍冷暖,阅尽沧桑,平添了一股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理智,又或者说是麻木不仁。 …… 许多年后,每当洛远想起那时的情景,他都会希望时光倒流,然后他会回答洛宁:“我们不走了。” 只是再回首,发现已经当年那个总是喜欢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孩早已不在原地。 后来,午夜梦回时,他的耳边总会想起她当年那句——哥哥,我不想走。 梦里,他和他一起长大,在镇上开了一间小商铺,生了一儿一女,养了一猫一狗,然后,看着他们孩子一天天长大……每每醒来,都是泪流满面。 后来,他时常会想他当年或许做了一个他这一生最后悔的选项。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 去到a市是第三天。a市位于东南沿海,是个很发达的港口贸易城市。 洛宁一路上没什么精神,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洛远有几分兴奋,至于在兴奋什么,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就像是自出生便待在笼子里的鸟儿有一天忽然被放出了笼子,尽管对心底环境会心生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但终归还是本能地对天空充满向往和期待…… 洛白家在城郊。眼前的清新不落俗套的西式复古三层楼房和他们之前的家有着天壤之别。 车子停到车库,李秀珍便带着他们进了门。“老婆,你回来了。”洛白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走过来笑着对李秀珍说。 李秀珍走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温柔道:“老公工作辛苦了。” “你才辛苦呢,千里迢迢去接两个孩子过来,我都说了我找人去接,你偏要亲自去,累坏了吧?”他伸手刮了刮李秀珍的鼻尖。李秀珍笑得开怀。 洛白喜欢李秀珍,美丽耀眼风情万种,同时又温柔体贴。 那样的李秀珍是洛宁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温柔,浑身散发着魅力。后来,当洛宁学到了“山鸡变凤凰”这句俗语时,觉得用在李秀珍身上似乎很贴切。尽管她也算不上凤凰,只能算一只美丽的孔雀…… “亲爱的,两个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男孩儿叫洛远,女孩叫洛宁,因为我觉得晚来不太好听,怎么样?我们明天去搞定他们的户口吧。”洛白求表扬似的看着李秀珍。西装革履的成熟男子,对着李秀珍时是眼里尽是温柔。 李秀珍开心道:“当然好了,你愿意接受他们就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余下的话洛宁没有太注意听,她有些走神,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从林晚来变成了洛宁,哥哥从林远变成了洛远。 她叫林晚来还是叫洛宁她不在乎,洛远更是对自己姓林还是姓洛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在乎。对他来说,可能姓什么都一样了。 第八章 当晚洛白吩咐保姆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为他们俩接风洗尘。 “安嫂,快开饭了,你去叫小栎下来吃饭。”李秀珍吩咐了保姆一声。 不一会儿,楼上便下来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精致男孩儿。看了洛宁和洛远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 “小栎,这是哥哥姐姐,以后他们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了,开心吗?”洛白笑意盈盈的介绍。 “不开心。”洛栎的淡淡的瞟了他们一眼。 洛白有几分尴尬。“没事儿,小栎现在不习惯,慢慢的就适应了。”李秀珍适时插话,给洛白和洛栎台阶下。 洛白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你好小栎,现在叫洛宁,以后也叫洛宁,8岁了,读一年级,这是哥哥洛远,他读五年级了。”洛宁笑着自我介绍同时也介绍了洛远。 倒不是她有多愿意这样,只是李秀珍偷偷叮嘱过她要做这些,要她看起来听话懂事。 “你好,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洛远微笑着对洛栎说。 “我成绩很好,不需要你帮。”洛栎显然不领情。 洛远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显得格外淡定,显然是把洛栎当做一个被宠坏的破小孩,懒得计较,虽然他确实是被宠坏的破小孩…… 洛白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也没舍得责怪他宝贝儿子。之后洛白忙着给洛宁和洛远夹菜,李秀珍则是忙着给洛栎夹菜,三个小孩谁也不说话,俩大人则忙着给他们夹菜。 洗尘宴就在有些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晚上,李秀珍亲自带着洛宁和洛远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洛白和李秀珍住在二楼。他们的房间在三楼,值得高兴的是,她的房间在洛远的房间左边,两扇门只有一步之遥。不太让人高兴的是,洛白的宝贝儿子洛栎在她房间的左边。 不要问她是怎么知道洛栎也住在她旁边的,因为她看见那间房门上贴着一张诡异的图纸。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下意识就觉得那是洛栎的房间。后来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喜欢吗?”李秀珍问。她把手伸过去,似是想摸摸洛宁的头,顿了顿,还是把手缩回去了。 洛宁呆呆看着眼前的房间,这足足有她和洛远以前的房间三辈大。干净又漂亮,家具齐全,还有漂亮的梳妆柜和衣柜。可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她想,如果可以选择,她还是更愿意住在她和哥哥那个阴暗狭窄的小房间。 “很漂亮,谢谢。”洛宁没有回答喜不喜欢,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她一向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谎。 当晚,洛宁失眠了。她想了想,穿上拖鞋,轻轻起身,然后轻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 房门很快就开了,洛宁很自觉的进去了。 “哥哥,我睡不着,你不在我旁边我不习惯,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嗯。”洛远爬上床又留出一般给洛宁。洛宁也开心的爬上去躺下。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 “我知道。”就在洛远以为洛宁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洛远闷闷的声音轻轻传到他的耳朵里…… 第二天洛白果真去处理她和洛远户口的事情了,他们和洛家的羁绊加深。 洛白对他们挺上心的,很迅速的给他们办理了新学校的入学手续。 李秀珍则在这段时间里带着他们出门逛逛街,购置衣服,书包等等一系列文具和生活用品。她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补偿他们。尽管洛宁和洛远都不觉得她有什么需要补偿他们的。 每个人选择的道路不一样罢了,谁也没有资格怨恨谁不是吗? 这样的生活比起乡下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不用每天与鸡鸭为伍,也不用每天灰头土脸的生活做饭。可内心究竟快不快乐,除了自己,又有谁知道呢? 最让洛远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他即将有机会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向来知道读书对于他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有多重要。 当然,他的喜悦他自己知道就好,他不会蠢到跑过去和别人说他有多开心。 而洛宁,似乎没什么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她在大多数时候都像是活她自己的小世界里的木偶人…… 当晚洛白把他们都叫到客厅,包括安嫂。 “你们转学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小远,你接着读四年级,可以跟上吗?” “可以跟上,谢谢洛叔。”洛远礼貌回答。 “小宁你也接着念一年级,我已近托人把你和小栎弄到同一个班了,你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和小栎一个班也能相互照应。” “谢谢你,老公,谢谢你愿意为他们做那么多。”李秀珍眼里闪着泪花,万分感激的对洛白说。 “傻瓜,你是我妻子,他们也就是我的孩子,做这些事是应该的。我还梦想着将来他们都能叫我爸爸呢,有三个孩子是我的福分。”洛白话里有话,他愿意养孩子,但也得养得有价值。他觉得叫他爸爸不算数一个过分的要求。再说改口这件事情要趁早,随着年龄增大,怕是会越来越困难。 “小远,小宁,还不快过来谢谢爸爸。”李秀珍果然也明白了洛白话里的意思。 洛宁第一反应是去看洛远,她自己对这件事情没太多感受,只是习惯性把洛远当主心骨。 “谢谢,爸……爸……”洛远微微皱眉却也没有拒绝换称呼。他还记得生父,他还记得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男子,记得他父亲有着好看的眉眼,记得他整个人闷闷的却意外的温柔慈祥,还记得父亲会把他举得很高……只是,他处境如此,叫洛白爸爸只是迟早的事情,他又何必过多纠结? 他其实鲜少想起他的亲生父母,再怎么说,他妈把他抛下这件事他虽然理解,却还是没法真正释怀。想起这些,他忽然觉得他可能比洛宁要幸运些,因为他爸很爱他,至少他妈也曾爱过他…… “谢谢爸爸。”洛宁见洛远叫了,自然也就从善如流了。她本就对“父亲”这个词没太多感受。林建成是她父亲,却也只是像一个不相干的人。她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何谈还有感情? 简单说,改口叫洛白爸爸对她来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像有一天李秀珍忽然告诉她要把对保姆的称呼由“安嫂”改成“王嫂”是同样的性质。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那种简单干脆。 李秀珍对他们俩识时务的表现挺高兴的,洛白有些惊讶,事情比他预计的要顺利很多。顺利得他都怀疑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和他恶作剧。他看了看洛远又看了看洛宁,见两个孩子都是最初的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他这才敢肯定这件事情算是成功了…… “好孩子,以后咱们就是五个人的大家庭了。”洛白喜笑颜开,“安嫂,明早记得给三个孩子送早餐,我送他们去上学。” 洛白爽朗的笑声听得洛宁怔了征,她不懂这个人高兴什么。 洛白告诉她和洛远,他已经为他们都安排妥当了,收拾好学习用品就好了,课本去到学校班主任会给他们。 洛宁当晚没去找哥哥睡,因为安嫂可能会来叫他们起床。她又睡不着了,没有紧张也没有激动,但就是睡不着。她听着闹钟指针走过时发出的“滴答”声,脑袋里越来越清醒。看了看钟,凌晨一点了。“果然还是要去找哥哥睡,”她有些无奈的想,想了自然也就做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轻轻敲了敲洛远的门。不过十秒,洛远就轻轻把门开开了。 洛宁很自觉的走进去,安静的躺下,再乖乖给自己盖上被子。“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洛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烦躁,还有些担心小丫头会不会也睡不着。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哥哥,要去新学校了,你开心吗?” “开心。” “为什么?” “因为可以念书。” “嗯,那哥哥开心我也就开心。” “睡觉吧,别多想了。” …… 第二天洛宁醒的比较早,她蹑手蹑脚的下床,然后回她自己的房间,生怕吵醒哥哥。 回房后看了看闹钟,还不到六点,她就拉开窗帘坐在窗子边发呆,思绪渐渐飘远……安嫂进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可以下楼吃早餐了,她这才过神来。 “好的,我去叫哥哥,我们一会儿就下去。”她再到洛远的房间时,洛远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洛远不管是喜是悲都不会表现出来,可洛宁就是知道。当你的生命里只剩下一个人,你的一喜一悲都围绕着一个人时,你对他的熟悉会胜于对自己的熟悉。而洛远于洛宁而言,就是那样的存在。 他是她依旧是那根她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同时也是她的全部。 …… 第九章 洛宁和洛远下楼的时候,洛栎已经在客厅了,他百无聊赖盯着电视,见他们下来,懒懒的瞥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继续盯着电视看。 电视里正直播不知什么新闻,与其说他是看电视,倒不如说是在发呆。 等了大概十分钟,安嫂就从厨房把他们的早餐一一端出来了。 早餐很丰盛,有粥、牛奶、土司以及水煮鸡蛋。三个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早餐。安嫂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只不过三个孩子都不太理会她。 几次聊天失败后安嫂就回厨房忙去了。她原本以为多了两个孩子这个家就会热闹起来,不过看情况并没有改善多少……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洛白和李秀珍也下来了。 “小远,小宁,早餐还吃得习惯么?”洛白问。 “挺好的,谢谢爸。”这是洛远。 “咦,小宁,你怎么就只喝了粥,是吃不习惯还是身体不舒服?”洛白眼尖地看见洛宁只把粥喝光了。 “我没不舒服,也没有吃不习惯。我挺好的。”洛宁答。 李秀珍听了皱了皱眉,她不太满意洛宁的表现,反倒是洛远懂得看人眼色,她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或许可以再对洛远好一点,让他真正把她当妈妈。 洛远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洛宁这样子可能会不太讨喜…… 李秀珍这两年放低身段接近洛栎,可那熊孩子才小小年纪就油盐不进,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亲妈。她没觉得洛栎会把她当妈妈。 至于洛宁这个小丫头片子,养好了将来也是嫁出去,更何况从小就和她不亲,性格也天生冷淡,可能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照这么看来,真把洛远当儿子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李秀珍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洛白不傻,相反的,他很聪明,能把家里的小生意一步一步做大的人能傻到哪里去。他自然也听出了洛宁话语里的冷淡。 说实话,他有些震惊。原本以为洛远是个难搞定的,毕竟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自然就难免叛逆……没想到,真正难搞定的是这个小姑娘。 她浑身上下表现出一种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漠…… 新学校叫附小,全称为——市一中附属小学。市一中同时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一中的高中部每年有50%的学生来自本校初中部,也就是说,大大增加了其他学校学生进入一中就读的难度,同时一中初中部的学生则有70%来自附小…… 不过一中的大学升学率远高于市里的其它二十几所高中,因此想进一中的人不计其数。 简单来说,进了附小就很有可能进市一中,也就大大增加了孩子考上了好大学的几率。至少家长是这么认为的…… 与此同时,a市**对小学和初中实行片区划分政策,居住地不同,孩子被划分到的学校也就不同。 当然,那些乱七八糟的政策自然也对非富即贵的人群没啥影响。 现实就是那么残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都说人没有贵贱之分,可是淘汰赛一开始就存在,它慢慢把人分出很多层次的三六九等…… 除此之外,附小附近的学区房售价一路飙升…… 洛栎他们家的地理位置算是绝佳的,就算按区划分他们也能被划到附小。按说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他们家那块地皮,只不过附小成立了好几十年了,也多亏当年洛白他爹初中毕业机缘巧合之下去学校代课,后来又成了正式教师。 国家当时正缺文化分子,也就重视教师这个行当,工资虽然不高,但待遇也算不错。 他们家那房子就是当年分配给洛白他爹和另外一个老师的。 那老师活到四十多岁就“牺牲”在教育岗位上了。他儿子闺女也搬走了,就把地皮“转”到洛白他爹名下了。虽然当时花了点钱,但也算是赚大了。 再后来,洛白经商有钱了,就把老式平房改建成了小别墅。 这可让不少人眼红得紧呢。 …… 洛白把他们送到学校附近就走了。学校考虑到学生安全问题,校外人员进学校比较麻烦,需要详细登记信息。 他临走时嘱咐洛栎带洛远去找他的教室,然后再带着洛宁去他们教室。 熊孩子洛栎没有当场答应他爸,不过也没扔下他们不管。 他还是好好照着洛白的吩咐照做了。 由于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a市所有学校的建筑物规定不可以超过四层楼。 他们的主教学楼有两栋,一至三年级一栋楼,四至六年级一栋楼,两栋教学楼遥遥相望。 两栋教学楼建筑格局一模一样,都有四层,一至三楼为学生教室,四楼为教职工办公室自己资料室。 其实中间也就隔着二十来米。 洛远的教室在一楼,洛宁和洛栎的教室在另一栋楼的一楼。 很巧的是,洛远的教室正好在洛宁和洛栎教室的对面。 三人站在洛远他们班教室门口,洛远摸了摸洛宁的头,“别害怕,有什么事情来找哥哥,小栎也会护着你的。” 洛栎瞥了洛宁一眼,算是默认了洛远说的“会护着她”这一点了。 熊孩子就是傲娇…… “我不怕啊,哥哥放心吧,你快去找你们班主任吧。”洛宁轻松的说。 洛远笑笑,然后就上四楼找他们班班主任去了。 洛宁也被洛栎带着去了他们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 “咚咚咚!”洛栎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来。”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声。 教室办公室不是每个老师一间,而是四五个老师一间。不过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办公环境显然不错。 洛栎带着洛宁往办公室最里面走去…… “洛栎是带姐姐来拿书的吗?”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站起来轻轻摸了摸洛栎的脑袋,语气温和。 她就是他们的班主任罗敏。洛宁暗暗打量着她。 罗敏长得自然没有李秀珍那么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普通。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洛宁看见她的皮肤有些粗糙,可能是常年不保养所致…… 她觉得她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不错,说不上喜欢,但不反感。后来上了高中,她才知道同样作为班主任,相比起来,当初的罗敏真是非常可爱。 “洛宁不是我姐姐,是妹妹。”洛栎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他偏了偏脑袋,不过并没有躲开罗敏的手。 洛宁有一瞬间诧异,她潜意识觉得就算是洛白也不一定能这样摸洛栎的脑袋。 很显然,他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叫罗敏的老师。 “可是你爸爸带来的资料上说洛宁八岁了,你才七岁,你不应该叫她姐姐吗。”罗敏又逗洛栎。 她了解他们班每一个孩子的情况,她知道这个有些傲娇长相精致的男孩内心柔软而脆弱。 她还知道他现在的母亲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至于他母亲是去世了还是因为离婚了而离开了他,这一点她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似乎不快乐…… 哪怕小洛栎的爸爸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可也终究没法让这些来替代缺失的母爱不是吗…… 哎,造孽呀,大人们犯错,却总是让孩子受伤。她心里叹了口气。 “不是姐姐。”洛栎撇撇嘴,显然不接受因为洛宁年龄比他大就要叫她姐姐这一说法。 “小孩子嘴硬,你也喜欢洛宁吧,不然才不会把她带上来对不对。”罗敏用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洛栎傲娇的偏过头,表示不愿意再说话…… 随即,罗敏又看着洛宁,微笑着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一年级2班的学生了,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和我说。” “知道了,谢谢老师。”洛宁乖顺礼貌的回答。 要对老师很尊敬,这是她上学第一天洛远告诉她的。 洛远对知识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自然也尊重知识的传授者。她最喜欢的哥哥说过的话她会一直记得。 罗敏之后又把她的书交给她,这才带着她和洛宁去教室。 或许是看着她面黄肌瘦,细胳膊细腿,一副营养不良,罗敏想帮她把书直接拿到教室,不过她坚持自己拿,罗敏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罗敏看洛宁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赏。从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固执而坚持底线。 不过总觉得多了几分和她的年龄不想匹配的淡然,却又不为违和,总之很合她的胃口…… “大家安静一下,这是咱们的新同学,叫洛宁,是洛栎的姐姐,大家以后要多多帮助她,好好和她相处哦。”罗敏向班级里的学生介绍到。 他介绍完,一群小萝卜头纷纷开始鼓掌表示欢迎。 小孩子总是对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很显然,洛宁成了他们眼中的“新事物”。 尽管这种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 班上之前有33个学生,正好最后一排还空着一个座位,也就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那里。 罗敏怕她不开心,安慰道:“洛宁,咱们的座位是每个月换一次位置,你先坐在那里可以吗,等一个月后就换到前面了。每个月换座位的时候,如果觉得和同桌有什么问题,想申请换同桌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洛宁再次礼貌道谢。 其实她真的不在意坐在什么位置,不都在教室里,坐哪里都无所谓吧…… 第十章 洛宁的新同桌是个小胖子,名字叫方新宇。 方新宇同学看起来胖乎乎傻乎乎的,皮肤白白嫩嫩的。他和面黄肌瘦、细胳膊细腿发育不良的洛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宁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白花花的胖乎乎的肉包子…… 洛宁看了看方新宇,方新宇没理会她,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这小胖子似乎对于有了同桌这件事情不怎么高兴啊…… 都说小孩子单纯,都说童言无忌,都说孩子犯错只是无心之过。 可方新宇因为自己胖,一直不被同龄的小孩子接纳。他们不让他进入他们的圈子,甚至还嘲笑他。 有一次,小区里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他远远看着,被发现了,他们就邀请他加入。 他满心欢喜,因为从来没有孩子和他玩。他们规定了游戏规则――让他去追他们。他跑得气喘吁吁,努力去追,后来跑不动了,躺在地上…… 几个小男孩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嬉笑着叫喊:“我就说胖子都跑不动吧,和猪一样又蠢又笨……” 其它几个孩子纷纷嘲笑。甚至还有两个男孩在他身上撒尿…… 那些孩子可能单纯觉得好玩,可他们却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都说童言无忌,可有些伤疤留下了就是留下了,抹不去,不敢去回想。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愿意靠近除了家人以外的人。 他们背叛了他的信任。 他们踩伤了他的自尊。 他们掐灭了他对友情的渴望。 他们在他的世界里添了一笔抹不去的灰色…… 洛宁一向是个安静的孩子,她没有表现的多么友好,却也没有半分鄙夷。只是安安静静的放下书包然后开始听课。 方新宇起初很不安,他有些轻微自闭,可观察了一两天之后,发现洛宁根本无意去探究他的世界,也不会给他造成困扰,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慢慢地,他发现洛宁很聪明,她学得很快,老师降到东西在他还是一知半解的时候洛宁已经能够快速而精确的完成相关练习了。 只是她似乎不爱表现自己,对抢答什么的也毫无兴趣,只是安静地在本子上写下答案,然后百无聊赖地像是看戏一样看着班里的同学和老师进行互动。 他不远融入集体是因为自卑和怯懦,那么她呢? 一向怯懦的方新宇第一次本能地想靠近一个人。 …… 时间慢慢流逝,洛远六年级了,而洛宁和洛栎也已经三年级了。 洛远已经不再是初到a市时那个,他成绩好,又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感,俨然成了颇受老师和学生欢迎的“小王子”。 洛栎则是一如既往地做他的小魔王,和班上的男孩子们打得火热,俨然一副大哥大的做派。 不过老师也没找他的麻烦,因为他闹归闹,十分有尺度,成绩也很好,老师也就不会没事儿找事儿去挑刺。 倒是洛宁,她还是没有融入集体,唯一的朋友就是小胖子方新宇。她时常坐着发呆,不主动搭话,在同龄的孩子眼里就成了怪胎,特别女生都有这抱成小团体的天性,就都对她退避三尺。 男生们更是对洛宁不感兴趣。爱美几乎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本能,纵使年纪再小,也都会本能地追寻美的事物。 男生们喜欢接触长得好看、性格或活泼或软绵可爱的女孩子。前者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们称兄道弟,后者则会激起他们的保护欲。当然,这两者的前提都是——长得好看! 很遗憾,当时的洛宁虽然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丑绝人寰了,但也实在和好看不沾边。 不过,这两年来,小胖子方新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对洛宁很感兴趣。起初,他不敢和洛宁搭话,就在上课时偏着脑袋偷偷盯着她看,洛宁想装作没发现都很难,只是一旦她皱眉,小胖子就会立刻迅速移开目光假装在听课。 后来,小胖子就把他喜欢吃的零食悄悄用尺子推到洛宁面前,然后再一本正经地盯着黑板看…… 洛宁起初拒绝他的零食,奈何小胖子锲而不舍。 一天,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习题,方新宇又一次把一颗棒棒糖推过来,想趁她不注意迅速缩手之际,洛宁转过头对他笑笑,小声说:“谢谢你。” “不,不用谢。”小胖子呆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憋出这么一句。 那是洛宁和小胖子方新宇的第一次交流,也是他们友谊的开始。 自从那天起,洛宁闲暇时会教一教小胖子做题,小胖子则仍是坚持把喜欢的零食带来和她分享。 因为小胖子发育得比同龄人快,体型比较“庞大”,为了不挡着其他同学,老师便让他坐在最后一排了,当然,他自己也十分乐意坐在最后。而他的同桌始终是洛宁。 原本,洛宁成绩不错,罗敏也想将她调到前面的位置,不过她拒绝了。一来,她喜欢坐在最后面,那给她一种纵观全局的既视感;二来,比起和其他人同桌,她更喜欢和小胖子同桌。 罗敏劝了几次没效果,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 倒是洛栎,不知道怎么想到,竟然主动和罗敏申请调到了洛宁和方新宇前面的位置,还像洛宁他们一样不用每月调动。 至于他是你怎么做到的,洛宁不知道也懒得问。 只是这让她十分不爽,因为一下课洛栎身边就会有一群人围过来聊天、打闹,吵得她下课都没法好好睡觉。有时一群人闹开了,把她和方新宇的课桌推得动来动去还不自知。 方新宇皱着眉头低着头,偶尔担忧地看着洛宁。洛宁忍了几天,后来有一天,三五个又男生过来和洛栎玩闹,不小心把方新宇桌上的本子推到了地下,他们看了一眼,没捡起来也没道歉,就这么接着玩。 方新宇本想蹲下身捡起来,却被洛宁拉住了。 洛宁起身,走上前去…… “咚!”一声巨响,全班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洛宁…… “洛宁你他妈有病啊,掀翻我桌子干什么!”洛栎的同桌汪洋是个暴脾气,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气炸了。 洛栎站在旁边,一脸阴沉地看着洛宁。 “洛宁你他妈是不是讨打!” “这人脑子有病吧……” 讨论声、责骂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有压低了声音的,也有说得很大声生怕她听不见的。 洛宁皱皱眉,没有半点畏惧,看着洛栎一群人道:“你们这几个聒噪的垃圾,成天吵闹不顾他人感受也就算了,把别人的东西碰到地上连捡起道个歉都不会,除了吃喝拉撒和瞎嚷嚷还会什么?”她顿了顿,又说:“下次再闹腾,我照掀不误。” 班里有安静了几秒,谁也没想到小透明洛宁有这么大脾气。 汪洋气急,走过去揪住洛宁的领子,方新宇则是瞬间反应过来,扯开汪洋的手把洛宁护在身后。 汪洋后退一步,道:“哟,方胖子,想打架啊?” “不,不想。” “那就给我让开!” “不让!”胖子身子发颤,声音却异常坚决。 洛宁站在方新宇身后,微微勾起唇角。真好,除了洛远之外,又有了一个愿意保护她的人。 她轻轻扯了扯方新宇的衣服,安慰到:“没事儿,你退开吧。” 方新宇迟疑了两秒,还是乖乖退开了。 就在洛宁以为汪洋一行人还要接着找茬的时候,洛栎弯下腰扶起倒在地上的桌子,有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拍了拍汪洋的肩,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汪洋一向对洛栎的话唯命是从,也就只得作罢。只是在上课的时候时不时趁老师不注意回过头狠狠地瞪坐在洛栎身后的洛宁,顺便也瞪小胖子几眼。 对于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洛宁不甚在意。他喜欢瞪就让他瞪呗,又不会因为被瞪了几眼而少了几块肉。 于是,每当汪洋瞪洛宁,洛宁要么就淡定的该干嘛干嘛,要么就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汪洋气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选择改瞪小胖子…… 小胖子方新宇起初被瞪得瑟瑟发抖,不过次数多了,也能装作没看见了。 这样的状况以几天后汪洋在课上再一次转过头瞪他们而被老师发现的惨剧而告终…… 经过一番折腾,洛栎一行人消停了不少。虽然还是喜欢到洛栎和汪洋的座位闹腾,但也都刻意避开没有再撞到洛宁和方新宇的桌子。许是洛宁那天掀桌子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他们害怕洛宁再次发飙…… 说真的,三年级的小朋友们再能闹腾,也鲜少见过直接掀翻课桌那么大阵仗的,更别说还是洛宁那个瘦不拉几的女生。 俗话说功夫低的怕功夫高的,功夫高的害怕不怕死的。洛宁看起开呆得不得了,发起火来也相当恐怖。 小男生之间打一架什么对他们而言是小意思,然而,他们相信洛宁可能会一个发力直接给他们脑袋开瓢…… 不过,洛宁对于掀桌字造成的班里人对她退避三舍的结果还是相当满意的! 这件事情还有一系列后遗症,例如,事情传到了高年级学生的耳朵里,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就将洛宁目中无人、欺凌弱小的不怕死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 洛宁在楼下走的时候,会有恶心的唾沫从楼上飞下来。她都躲出经验了,可有时候还是会猝不及防地中招,每次都让她恶心得要死,去卫生间洗很久也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本着忍一忍万事大吉的想法,洛宁淡定的处理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刁难,倒也没有怎么生气。 当然,也有触及她的底线,让她忍无可忍的时候…… 洛宁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放学之后等洛远一起回家。她放学之后会立刻收拾好书包,然后在一楼楼道口等洛远,等着他下来,然后给她一个暖暖的笑再习惯性地接过她的书包跨在自己肩上。 这一日,洛宁同往常一样在楼道口等洛远。等了将近十分钟,洛远下来了,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两个女生。 一个扎着高马尾,齐刘海,一张瓜子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很是清秀可爱;另一个剪着齐耳短发,带着不起眼的耳钉,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 洛宁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冲洛远笑笑,道:“哥,你来啦,我们走吧。” 洛远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手接过她的书包。 那个清秀女生看了看洛宁,又冲洛远俏皮地眨眨眼,道:“洛远,这是你妹妹吗?我妹妹似乎和她一个班,我听我妹妹说她好像和班上的同学相处得不太好,也没什么朋友,前两天还和班上的同学起了不小的争执。她都三年级了,也该懂事了,这样下去不太好哦。你说对吧,于蒋?” 短发女生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洛宁一眼,应到:“确实,听说这姑娘挺狂的。” 洛远皱了皱眉,也没看那两个女生,只是牵起洛宁,一如小时候。他道:“走吧。” 第十一章 晚上,晚饭后,洛宁回房间,经过洛栎房间时发现房门开着,她往里看了一眼,好死不死的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洛栎对上视线,她呆愣了几秒。 “啪!”洛栎在她愣神的几秒间顺利地走过来并摔上了门。 洛宁摸了摸鼻头,有些无奈的往她的房间走。这近三年的时间里,她和洛栎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十句。哪怕是名义上的姐弟(虽然洛栎并不承认),哪怕同在一个屋檐下又同在一个班后来还成了前后桌,也不影响他们相互嫌弃! 洛宁觉得这不是她的过错,是洛栎先嫌弃她她才礼尚往来的嫌弃一下…… 不过让她主动去搭话是不可能的。首先,她一点都不在乎和洛栎的关系怎么样,再者,就算她去搭话,洛栎大概也懒得理她。 打开门,看见洛远正坐在她的小沙发上看着她早先凌乱地放在上面的纸张。 洛宁喜欢画画,这是一件为数不多的让她放松愉悦的事情。每当无聊时,她便会拿出画纸随心所欲地画出心中所想,慢慢的,她的的房间里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画纸。 她走过去坐在洛远旁边,懒洋洋地往后仰,过了一会,道:“哥,你来找我有事儿吗?” “今天她们说的事情怎么回事?”洛远放下画纸,看着洛宁。 洛宁想了想,挪过去半靠在洛远身上,“哥,其实就是洛栎他们几个课间太闹腾了,吵得我不得安宁就算了,把我同桌的文具推到地上了也不捡起来,我就很生气,然后顺手推到了洛栎的桌子。” 洛远皱眉,道:“洛栎什么反应?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忍忍就过去了,别和他起冲突。” 洛宁挽住洛远的胳膊,有些撒娇地说:“知道了,下次就不理他们,再说,洛栎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懒得理我。”她怎么会不知道洛远的意思——寄人篱下终究要学会低头。无论是她还是洛远,和洛栎起冲突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吃穿用度和学费哪一样不需要仰仗洛白? 洛远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画纸,问:“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但是她们说的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这下洛宁真是觉得无辜极了,她才没有兴趣去理会那些无聊的人,也不知道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哥,你相信我,我除了的课间时间都用来睡觉和画画了,才没有兴趣招惹他们。”洛宁坐直了身子,她知道洛远是在关心她,但还是对于洛远的质问有些不太高兴。 洛远自然也听出了洛宁的不满,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不是怀疑你,只是想告诉你好好和同学相处,免得他们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快回你房间学习吧,我会自己小心的,我好困,想睡觉。”洛宁笑道。 洛远起身离开,带上门之前还不忘叮嘱洛宁别忘了写作业。 第二天下午放学铃声一响,瞬间,收拾书包的、打扫卫生的、闲聊的、打闹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整个教室乱哄哄的。洛宁同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去等洛远一起回家。 “洛宁,外面有人找你。”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教室里其妙的安静了一秒。 洛宁有些疑惑,皱皱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的从教室后门出去。 洛栎也在收拾东西,见洛宁从后门出去,皱了皱眉。 “走了,想什么呢。”汪洋吊儿郎当的在洛栎肩上拍了一下。 “嗯,走吧。”洛栎和汪洋一起出了教室。快到校门的时候,洛栎停了下来。 “干嘛,怎么忽然不走了?许锦之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呢。”汪洋疑惑道。 “你们先走吧,我忘了我带作业本了,要回教室拿,今天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说话间,洛栎已经飞速往回跑了,只留下汪洋一脸懵地在后面看着。 心细如洛栎也会干出忘带作业本这种事?这可真是难得一见,他决定好好去和小伙伴们说道说道…… 再说说洛宁,她莫名其妙的被人叫出教室,又莫名其妙的被叫到学校的拐角处。除了昨天在洛远面前瞎说的两个高年级的女生,还有三个年纪稍小的女生。 而且其中两个还都是她们班的,一个叫苏安溪,长得和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有七分像;另一个叫陈黎黎,俩人平时老是腻在一起,是班里女生中的领头羊。地位大概相当于洛栎在班里的男生中的地位,总之都是一到课间身边就有一群人围过去的那种。 事实证明,小集团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存在的,校园欺凌是从小学就开始存在的。 扎着马尾的六年级女生靠近洛宁,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比她矮了一个脑袋的洛宁,“于蒋,我讨厌这个小贱人。” 短发女生道:“那就揍一顿好了。”顿了顿,又道:“苏安琪,我觉得咱俩都不用动手,交给你妹妹她们就好了,免得说咱们以大欺小。” 苏安琪笑笑,回头对她身边的苏安溪说:“你们几个就好好教训她一下,我和于蒋还有事,我们先走了,我会和爸妈说你今天值日晚点回家。”说完,就和短发女生一起离开了,丝毫不担心后面的情况。 苏安溪看着洛宁,眉头拧得很紧。不用她那讨厌的姐姐叮嘱,她也一定会教训洛宁一顿的,谁让洛宁那么不上道。 她是副校长的女儿,长得可爱,学习又好,除了苏安琪,谁不是围着她转。班上的女生对她马首是瞻,可洛宁偏偏对她视而不见。 她甚至主动抛出橄榄枝邀请洛宁加入她的小集团,可洛宁偏偏就乐意被孤立还自得乐。洛宁想到洛远可能在等她,又被堵在角落里,不免有些急躁。 “快让开。”洛宁皱眉。 苏安溪不仅没有让开,还走上前推了洛宁一把,“你拽什么拽?有哥哥撑腰了不起啊,我还有我爸爸呢!” 苏安琪一出手,她身后的几个女生就都纷纷围了上去,踢的踢,推搡的推搡,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女生把洛宁按在地上,还试图骑到洛宁身上去。 洛宁挣扎者起来,苏安琪见了,重重的把她的头按到地上。她的鼻子磕得生疼,鼻血粘在了脸上,整张脸看起来又脏又可怖。 毕竟都是年纪不大的女生,看见洛宁满脸是血,不免有些心里发憷。 “安溪,咱们走吧,一会被人看见就惨了。”一个胆子较小的女生怯怯道。 苏安溪有重重地踢了洛宁两脚,这才示意那个大块头女生放开洛宁。 那大块头的女生刚放开洛宁,还来不及起身,就被已经迅速站起来的洛宁在她肚子上踢了两脚,钝痛让她有些发懵,呆呆坐在地上忘了起身。 苏安溪反应很快,她迅速过去扯住洛宁的头发,又大声尖叫,“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帮我抓住这个疯子!” 那几个女生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苏安溪和洛宁扭打成一团。 洛宁第一次轻易的被按倒在地,一是没有防备,二是对方实在人多势众,这一次,只有苏安溪一个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安溪拼命扯洛宁的头发,似乎一心想吧洛宁的头皮扯下去。洛宁就像感觉不到疼,转身,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倒苏安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苏安溪几个耳光。 苏安溪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她生平第一次挨打,又是害怕又是惊恐。 已经回神的大块头女生扯住洛宁的衣服试图把洛宁从速安琪身上拉开,可洛宁似乎用她全部的力气死死缠住了苏安溪,拉了几次都没拉开…… 洛栎回教室后不见洛宁,又去她常常等洛远的地方看,洛宁不在,只有洛远在那里和两个男生聊天。 “你见到洛宁了吗?”洛栎走过去问洛远。这是洛栎几年下来第一次主动对洛远说的第一句话。 洛远疑惑,“没有啊,她不在教室吗?” 洛栎皱了皱眉,也没再和洛远解释,就匆匆跑去找洛宁了。洛远心里疑惑,但还是跟着洛栎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开始找了起来。 ……… 他们一路上问了不少同学,效果不是很好。被问的人要么不认识洛宁,要么就是没见过。好在终于有两个低年级的女生吱吱唔唔的说她们留下来打扫卫生,在本班的卫生区看见了几个女生在欺负一个女生。 于是,洛远和洛栎找到洛宁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几个女生在殴打、撕扯着洛宁,而洛宁则满脸是血的骑在一个女生身上奋力扇耳光…… 洛远震惊了,洛栎也震惊了。 几个女生看到有人来了,也都纷纷停手。洛宁看了洛远一眼,也放开了苏安溪,起身走到洛远身边。 她抬起手想拽拽洛远的衣袖,看了看脏兮兮的手又看看洛远搭配校服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终究还是作罢。 苏安溪吓坏了,她被她的小跟班扶起来后开始嚎啕大哭。洛宁不要命的把她按在地上扇她耳光,怎么都拉不开,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洛宁狠起来真的敢把她打死。 第十二章 这还是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整天除了睡觉画画就是神游天外的木头? 她竟然如此剽悍。 着实让他们心惊! 见了洛远和洛栎,那个大块头女生也就慌乱的放开了撕扯着洛宁的手,有些无措的和其他几个观战的女孩匆匆离开。 危险意识是天生的,只要没有被过激的情绪冲昏了头或者笨到了一定程度,人一般情况下还是不愿意主动陷入麻烦境地的。 此刻的洛宁处于被愤怒冲昏了头的那种。 理智早就离家出走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打死丫的。 她拿出了不死不休、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洛宁还死死压住苏安溪不放,洛远只得走上前去,强行把洛宁抱起来。 洛远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晚来,没事了,够了,我们回家。”洛远这些年来一直叫洛宁她小时候的名字,明明从前也不常叫她的名字,所以也不是习惯了难以更改。只不过洛远这三年来一直都称呼她为晚来,似乎也不打算改。 只有洛远自己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晚来这个名字只有他记得,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称呼她,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种感情如同给自己喜欢的玩具取一个自认为独一无二的名字,以此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在洛远的一遍遍温声安慰里,洛宁渐渐回过神来。 “哥?”她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洛远。 “嗯,我们回去吧。”洛远理了理她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一瞬间,恐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心酸以及……心安。 于洛宁而言,哥哥洛远是救命稻草,一直都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走吧。”洛栎淡淡地说了一声,手里他拎着在洛远安抚洛宁的空档里从不远处的垃圾箱里检出来的洛宁的脏兮兮的书包,“红领巾太脏了,我没捡,被撕坏了的作业本也没捡,好在课本没事儿。” “嗯,谢谢,麻烦你帮忙把晚来的书包拿回家,我想我可能需要背她。”洛远冲比他矮半个头的洛栎笑了笑。 十分礼貌的语气。只是一点都没有兄弟间该有的随意。 本来也不是真的兄弟,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却都没有试图去入侵对方的领域。于他们而言,不亲不疏、彼此间相安无事才是最聪明的相处方式。 他们也确实遵从着和平共处的原则。 洛栎拧着眉看了一眼苏安溪。她被发疯的洛宁吓得够呛,还没回过神来。 洛远也皱了皱眉,没去理会苏安溪。他弯下腰,示意洛宁爬上去。 “哥,我没事儿了,我可以自己走。” 洛宁坚持,洛远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走到离“案发现场”差不多五十米的地方,身后传来嚎啕大哭声。 小小年纪试图校园霸凌反被暴揍,苏安溪大概会留下极其惨烈的心理阴影。 …… 兄妹三人难得一起回家,虽然一路上洛栎都走在他们前面,始终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 知道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洛宁才小声道:“哥,我没错,我没有招惹她们,也没有主动动手。” 洛远停下来,摸了摸洛宁的头,“我知道。” 洛栎顿了顿,没回头,径直开门进去了。 他和洛宁一个班,自然知道洛宁的脾气。平日里拿根木棍戳一戳都不一定愿意动一下的人,要不是逼急了,断然不可能动手打架…… 洛远一路上都皱着眉,他知道这件事情会很麻烦,一旦闹起来没有人会关心事情是哪一方挑起来的,只怕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有些人天生就比他和洛宁要幸运很多。 例如苏安溪。 事儿铁定瞒不下去! 一旦闹开了,估计请家长是少不了的,洛白和李秀珍都是极好面子的,只怕……洛宁会遭殃。 果真,一进家门,洛宁还没来及去把脏衣服换了,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随即,李秀珍的声音响起: “您好,请问您是?……哦,原来是苏副校长啊,是是是,我是洛宁的母亲……什么!怎么会这样!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和我老公会到学校,给您一个交代……好的,再见。” 李秀珍挂了电话,回到沙发上坐下,脸色十分难看。 她瞥了一眼正走到楼梯拐角的洛宁和洛远,“洛宁,过来,跪下。” 洛宁低着头,走到李秀珍面前跪下,挺直了腰板,眼睛始终盯着地面没去看李秀珍。洛远顿了顿,走到洛宁旁边跪下。 李秀珍本就生气,看了洛宁那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洛远,没你什么事儿,起来,回房写作业去。” 洛远到:“妈,我没看好妹妹,我也有错,而且,这件事情不是她……” 洛远话还没说完,李秀珍就冲他吼到:“滚回你房间,听不懂人话吗?” “哥没错,你别骂他。”洛宁抬起头看着李秀珍,对于李秀珍迁怒洛远十分不满。 “啪!”回应洛宁的是李秀珍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 “你能耐了,竟然打伤同学,打的还是副校长的女儿!你出了会给家人添麻烦你还会什么。要不是人家打电话到家里,你还准备瞒天过海是吧?”李秀珍又是一通咆哮,她再次看了一眼跪在洛宁旁边的洛远,烦躁道:“我再说一次,滚回你的房间。” 洛远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肿着半边脸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洛宁,没有起身。 洛宁扯了扯洛远的衣袖:“哥,你先回房,没事儿的,你在这儿她只会更生气。” 洛远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回房了。 他无能为力。 洛栎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大厅里的情况。见洛远上去,便将洛宁的脏书包递给他。 “谢谢。”洛远向他道谢。 洛栎抬起头看了看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再满不在乎地看向楼下的洛宁和李秀珍。 那个笑脸尽是嘲讽。 洛远知道他在嘲讽自己终究还是由她自己去面李秀珍的怒火。他有些不悦和气恼,也不知道这种糟糕的心情是来源于他的“识时务”还是来源于被洛栎看穿的窘迫。 他不喜欢洛栎,一直都不喜欢。就如他和洛宁,洛栎其实也有着他的年纪本不该有的成熟和冷漠。 比起像洛栎这样的,他还是更愿意和那些“低智商”的“熊孩子”相处。至少容易应付…… 再者,洛栎一直好不隐藏的表现出对他的不喜。 他想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孩子,至少做表面上的好孩子,然后得到他想拥有的一切,过上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的生活。这明明没有错,但在洛栎相处时总会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总之,有些闹心。 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洛宁,他转身回房。 他准备去把她脏了的书包弄干净,再把被撕坏的书本粘一粘。 为什么要做这些?或许是因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又或许,仅仅是想干点什么,以此掩饰内心产生的令人不适的情绪…… 李秀珍与早些年相比,用焕然一新来形容也不为过,然而,在面对洛宁的时候,发起火来依旧是当年那个歇斯底里的不折不扣的女疯子。 她潜意识里还和当初一样是把洛宁当做了那个供她发泄的木偶娃娃。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洛宁面前,“啪!”,又是一个耳光。 照旧打的是左边。 许是洛白不在家的缘故,她似乎一点也不准备维持她温柔大方的模样。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宁道:“小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给我惹麻烦。” 洛宁无动于衷,只是淡漠地看着她。 李秀珍私下里拿她出气的次数多了,各种难听的话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谁能想到那个平日里美丽优雅、温柔知性的少妇私下里疯狂又面目可憎? 洛宁看着她,眼神冷漠、犀利却又清明。 淡漠的目光让李秀珍愤怒、窘迫,就像是被人一层层扒掉她几年来精心装饰的华丽外衣,把肮脏的、鲜血淋漓的一切都扒了出来。 怒火压制不住,她整个人几乎魔怔了。她想撕碎眼前这个明明跪着却丝毫没有屈服之意的女孩。 她是她生下来的,她凭什么用看垃圾的眼生看她!因为她,她才受了那么多磨难,她凭什么好过? 那一刻她看到的不再是她的女儿,而是让受尽折磨的仇敌! “啪!”又是一个耳光。 李秀珍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洛宁的嘴角开始有血流出,左半边的鼻子也开始流血,耳朵和眼睛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或许是从小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洛宁忘记了哭泣这项人类本能,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 诡异而又绝望。 趴着看热闹的洛栎没有错过那一瞬间。 他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许是错愕,又或许是……一瞬间的心疼? 李秀珍有片刻怔愣,方才洛宁的那个笑让她毛骨悚然。 明明只是一个出生就向她讨债小贱种…… 回神过后,新一轮的怒火席卷而来。 她抬起手,又是一个耳光。小拇指指甲划过洛宁的耳根,指甲断裂。鲜血从她的指端流出,也从洛宁的耳根流出。 她抬起手看看,跌坐回沙发上,揉捏着太阳穴。稍稍冷静下来后,她庆幸顾白这几日出差不在家,安嫂也因为老家有事请假了,洛栎和洛远都回房了。还好,他们都没看到自己发怒的模样……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第十三章 洛宁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就那么跪着,任由鼻血滴在衣服上、地板上…… 李秀珍眼神阴霾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皱眉道:“滚库房那边跪着,脏。” 洛宁没什么表情,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洛栎转身回房。 他在这三年里见过无数次李秀珍暗地里“收拾”洛宁的场景,不过她一般不打脸这种明显的部位。 洛宁则永远都是一声不吭。 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这就是母亲,那么他宁愿不要。当然,他也确实没有。 他那神奇母亲生下了后才遇到真爱,果断抛下他跑到国外去追寻她的爱情去了。要不是一个老邻居说漏了嘴,他都以为他生来就没妈。 洛白大概很生气,连照片都没有留一张,还告诉他说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也是,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没面子。 …… a市位于东南沿海,天黑得比洛宁他们老家早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不到六点,天就开始黑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其实不一定非得到小库房跪着。李秀珍说让她去小库房跪着,只是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具体去哪儿没什么影响,也没必要老老实实去跪着。 但她还是去小库房了。 小库房在后院,打开库房门进去后,洛宁出去之后并没有真的依李秀珍说的好好跪着,只是随意的尝试把鼻血堵住。 库房里装的都是些用不上的杂物,一般情况李秀珍不会到库房。 通常,去库房的都是安嫂。她会将用空了的瓶瓶罐罐,废纸板什么的拿到库房去,然后每过两个月再带回收废品的人去库房收走。 洛宁闲着的时候会帮帮安嫂,久而久之,也就去的多了。 就一杂物间,味道还不好闻,但好歹是熟悉的地方,还可以遮风挡雨。 她估摸着,李秀珍让她出来跪着,洛白和安嫂又不在家,那么她今晚大半是没法回去睡了。 李秀珍就一女疯子,更何况把她一辈子的狠劲儿都用在洛宁身上了。 把她赶出去一晚上这种事情在她小时候就没少做过。 一家人也没把她当回事儿,也就随李秀珍折腾了。 比起小时候,今天把她赶出来似乎合理了不少。毕竟,小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做了什么让李秀珍爆发的事情,莫名其妙被赶来赶去。 飞来横祸说的大概就是那样吧…… 她拿衣袖撸了撸鼻子,发现鼻血止住了。拿了两块大纸板往地上一铺,准备睡觉。 打架的事情还没完,只是她懒得去担忧。 找家长是避免不了的,至于会怎么解决,她不知道。 反正打都打了,她不后悔。 …… 本想一觉睡到天亮,可终究还是醒了。她没吃晚饭,很饿,浑身乏力,脑袋晕乎乎的,还很渴。 左边的脸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渐渐地,她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她知道自己大概真的受伤了,不是睡一觉就好的那种,而是需要看医生的那种。 蜷着一动不动,想着洛远,想起来只有她和洛远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兄妹俩在医院的日子,她心里生出了几分委屈,鼻头有些酸涩。 她一直身处寒冬,周遭都只有刺骨的寒冷,唯有洛远,那么暖、那么温和。 她想强行入睡。 睡着了就不疼了。 睡着了就不会饿不会渴了。 再醒来时,尽管一切还是照样糟糕,但起码内心已经平复了。 明天,她又会做回那个木偶人。木偶人多好,它们不会痛。 …… “吱呀!”在她就快完成强行入眠的伟大工程之际,门开了,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 “哥?” “是我。”回答的是洛栎。 “哦。” 洛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失望知情。 他有些生气,气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大晚上不好好睡觉来看他的“好姐姐”,也气洛宁在听到不是洛远之后毫不掩饰地表现出的失望。 他大概真的是闲得慌! 他走近洛宁,把手电照在她脸上。 状况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些。 洛宁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十分不悦的抬起手遮住眼睛。 “起来。”洛栎说。 “干嘛?”洛宁不解,并不准备起身。 “看医生。”洛栎解释。 洛宁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理会她的洛栎为什么会忽然要带她去看医生,但她还是本能的拒绝:“几点了?这么晚了看什么医生。死不了的。” 洛栎烦躁,“11点,少废话,快给我起来,老子真没太多耐心。”洛栎一向是一幅高冷的模样,鲜少直接骂粗话。 不知道为什么,洛宁有些想笑。 她挣扎者起身,摇摇晃晃的跟着洛栎走。 他们家附近有个小诊所,老医生和和气气的,去他那儿看病的人挺多。 感冒什么的一般中产阶级都会选择去小诊所看,一来价格比医院实惠不少,二来不用排队不用挂号,方便。 平日里有不少学生生病了也会选择去小诊所,严重些的再到医院。 洛宁和洛栎到的时候小诊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好叼着一根烟关门。 看到他们,那人愣了一下,问:“看病?” “嗯,医生不在吗?”洛栎问。 那人答:“郭叔刚刚走了,我今天闲着没事来给他打打下手。” “你也是医生?” 男子挠挠脑袋:“算……是吧。” 洛栎皱眉:“那到底是不是?” “我学医的,硕士。”他道。 洛栎问:“所以说你也算医生对不对,你先给她看看吧。” “家长呢,都这么晚了俩小屁孩竟然到处跑……”年轻的医生嘟囔着重新开门。嘴上虽然在抱怨,但也没有显现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洛宁和洛栎都没回答,只是跟着他进小诊所。 看出了俩小孩不想说,他自然也就不问。 患者那么多,要是对每一个都刨根问底,他能刨得完? 他迅速换上大白褂的同时瞥了一眼洛宁肿得夸张的脸,小声嘟囔,“唉,现在的小屁孩啊……” 洛宁坐在椅子上看他,忽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椅子有些高,她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双腿:“医生大叔,你真好看。” 这话一出,医生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哈哈大笑:“我知道我帅,不过你夸我我也不会给你免费看病。” 洛宁翻白眼,道:“不用你给我免费看,会给你钱。我夸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医生坐到洛宁面前,边检查洛宁堪称惨烈的脸,边说:“看我长得帅暗恋我也没用,我没有恋童癖。” 洛宁被逗得直笑,她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正经”的大人,感到新奇。 她本来疼得不想说话,但还是龇牙咧嘴的问:“帅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丫头,疼吧?” 洛宁笑:“不疼,帅大叔,我们做朋友吧。” 医生瞪了她一眼:“我叫陈瑾,做朋友可以,不过你得尽快让你家人带你去医院接受治疗,你伤的很严重,特别是耳朵,而且现在还在发烧。在我这,我只能帮你处理外伤。” 洛宁满不在乎道:“嗯。帅大叔,我叫洛宁,你是我的第二个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叫方新宇。” 就连洛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和陈瑾做朋友,或许仅仅因为新奇,又或许……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直到很多年后,洛宁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十分奇妙。她想她那时大概真的烧坏了脑袋,所以才会做出正常状态下不可能会做的事——主动去接近他人。 不过她始终都觉得遇到陈瑾是她糟糕得一塌糊涂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幸运事件之一,幸运程度直追洛远出现在她生命里。 …… 陈瑾无奈的看了看她:“洛宁小朋友,我不是闹着玩的,你的耳朵不及时治疗,再加上高烧,及有可能损伤听力。” 或许是出于职业素养,又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有着极好的修养,他说这些话时候弯着腰,保持着和洛宁同一高度,从语言再到行为,都体现出来平等和尊重,丝毫没有因为洛宁是小孩子而有所怠慢。 洛宁对他很有好感。至少他是第一个愿意这样和她平等说话的成年人。 “嗯,我知道了,就是耳朵会听不见呗。”她对陈瑾笑了笑,“我和方新宇以后可以来玩吗,我们不会添乱,也不占地方。” 陈瑾也不嫌洛宁的头发脏兮兮的,伸手摸了一把,又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朋友,来玩当然可以,不过要是打扰到病患,郭叔会把你们赶出去的。还有,别叫我大叔,叫陈哥吧,我才24,都把我叫老了。言归正传,你需要尽快治疗。” 陈瑾口中的郭叔就是那个老医生。 洛宁对于陈瑾仍可了他们的朋友关系十分满意,咧嘴笑了笑。回头发现洛栎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呆愣的看着她,有些尴尬,但还是冲他笑了笑。 洛栎一瞬间把头扭开了…… 洛栎觉得很奇妙,他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主动搭理人。陈瑾是帅,但比他还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啊,他们音乐老师就很帅…… 莫非,她喜欢医生这种生物? 第十四章 既然说好了是朋友(虽然莫名其妙),陈瑾也就觉得他有必要对他的“小朋友”多关心一点。他犹豫了一下,问:“洛宁,你这伤,哪来的?” 洛宁也没有准备和她的新朋友隐藏什么,她撇撇嘴,道:“今天在学校被人群殴,回家又被我妈打了几下。” 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受伤的不是她疼的也不是她。 那种淡漠断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 陈瑾大惊:“这么说,你身上别处还有伤?” 洛宁想了想,道:“应该是有的,好像隐约记得被人踹了几脚。” 陈瑾气急:“我靠,你这小孩是猪吧,你都不疼吗,我不问你都不准备说了是吧!都踹哪儿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陈瑾差点骂脏话,教养什么的,翩翩公子形象什么的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就算不是“朋友”,洛宁也让他心疼。 洛宁鼻头发酸,陈瑾的话不好听,可他关心她,和洛远一样, 陈瑾发誓他从来没见过洛宁这样的怪小孩。 这怪小孩比他那个顽劣不堪、皮起来让人崩溃的侄子还不让人省心! 洛宁乖乖脱下脏兮兮的外套,再把衣服掀起来让陈瑾检查。 果然,身上的淤青不少,最严重的是右侧的肋骨。她先是莫名其妙被揍,后来疯了一样反击,再后来被李秀珍修理了一顿,都忘记身上可能有伤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感觉全身都疼了起来,呼吸都抽着疼的那种。 她无奈道:“唉,陈哥,我本来都没那么疼的,被你一番折腾,我现在哪儿都疼。” 陈瑾都想把这小屁孩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了,他直接骂粗话:“屁话,到处都是伤还能不疼?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医院,我可不想新交的朋友没过两天就死了。”他咕哝:“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不正常……” 洛宁摸摸鼻子:“好……吧。” “你爸妈呢?”陈瑾问,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不能太过自作主张。 “别啰嗦了,医生,麻烦你带她去医院,家里我去说。”一直一言不发,让陈瑾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的洛栎说。 十足的小大人的模样,语气十分强硬。 陈瑾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举棋不定,他是愿意带洛宁去医院,不过不经过家长的许可擅自做决定要是事后家长感激他倒还好,要是找他麻烦,他就惨了。 他一向不喜欢惹事,但又没法不管洛宁。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烦躁! “啪!”洛栎把几张钞票放在了陈瑾面前的桌子上,“剩下的我明天去医院给你。” 末了,他又从兜里抽出一支圆珠笔,扯过洛宁的手,在上面刷刷地写了几个字。对陈瑾说:“我在她手上写了家的家庭详细住址以及我的电话号码,放心,我跑不了的,有事打电话联系我。” 陈瑾失笑:“你就放心把她交给一个陌生人?” 他以为洛栎会再次以强硬的话语“威胁”他,却不想洛栎忽然郑重其事的向他鞠了一个躬,道:“你是好人。” 说完就走了,没有理会洛宁和惊呆了的陈瑾。 陈瑾有些懵:“我要不要去送送他,毕竟大晚上的不安全。” 洛宁笑笑:“不用,我家离这里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一路上都有路灯,应该问题不大。”她没想到一向和她没太多交集的洛栎会以这种方式帮她。 陈瑾回过神来,道:“他一个小孩还有手机?话说现在的孩子都像你们这样吗,十岁的外表二十岁的心?我的老天,我身边怎么全都是怪小孩。” 2004年,洛宁十岁,小灵通一类的老式手机已经在中国有很大的市场的,但远远没有到在各个年龄段的人群中普及的地步。而且价格不便宜。 洛宁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是笑笑。 洛栎的手机是他拿零花钱自己买的,洛白和李秀珍自然不会多说。 陈瑾道:“你先等一会儿,我联系一下我的朋友,他在市区第二医院上班,住的地方也离医院不远,我们一会儿过去会方便些。”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喂,耗子,干嘛呢?在家啊,我一会带人过去看病,大约二十分钟后到,你下来接应我们一下呗,下次请你喝酒……” 陈瑾麻利的换衣服,看了看洛宁脏兮兮的外套,还是去里间拿出一件他的衣服披在洛宁肩上,“大晚上挺冷的,更何况现在还飘着小雨,你现在还发着烧呢。” 洛宁本来想拒绝的,她虽然说了要和陈瑾做朋友,但这种关怀还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关好小诊所的门,陈瑾给洛宁递了一把伞,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一会耗子该等急了。” 洛宁也懒得再去纠结,乖乖的撑着伞任由陈瑾背着她走。 就像小时候洛远背着她,很暖,很安心。 “陈哥,你没有车吗?”洛宁笑到。她就是想和陈瑾聊聊天,就像对着洛远和方新宇那样。 陈瑾没好气的说:“买不起!都不用你走路了你个小丫头还嫌弃。” 洛宁空出一只手,拍了拍陈瑾的肩膀:“没事儿,以后我有车了带你到处兜风。” 奇葩的安慰成功把陈瑾逗笑了。 当然,洛宁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她陈哥压根不缺钱。 …… 去到医院,陈瑾口中的“耗子”已经在等他们了。一身大白褂,年纪看起来和陈瑾差不多大,长得很“富贵”。 “你小子,大晚上把我叫起来还迟到了整整六分钟,我都等急了。”这是耗子说的第一句话。 “你也就有求于才会请我喝酒了,有你这样对哥们儿的吗?”这是第二句。 看他还想接着唠叨,陈瑾急忙打断:“咱哥俩稍后再叙旧,先吧洛宁带去检查。” “洛宁?”耗子同志这才看到了陈瑾背上的洛宁。 …… 耗子同志毕竟熟门熟路,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带着陈瑾和洛宁完成了初步的检查并办理好了住院手续。 洛宁躺在病床上看着陈瑾和耗子叙旧。主要是很疼,睡不着,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你哪儿捡的孩子?”耗子单刀直入,先行发问。 “诊所。”陈瑾掏出烟,想起医院禁止吸烟,又皱着眉放回兜里。 耗子知道陈瑾一向有分寸,但还是有些担心道:“就她一个人?她爸妈……” “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和她一起去的,”陈瑾顿了顿,问洛宁:“哥哥?” “弟弟。”洛宁回答。 陈瑾拍了拍耗子的肩,道:“好哥们,今儿谢了,你先回家洗洗睡吧,明儿还得上班吧?” 耗子迟疑了一下:“那你呢?” 陈瑾笑笑:“我今晚陪床,我不打紧。你就别操心了,快走吧,都两点多了。”耗子是他同系的学长,比他大两岁,两人志同道合成了至交,他是诚心感谢这个他一句话就愿意为他忙前忙后的好兄弟。 耗子终究还是欲言又止、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陈哥,谢谢你。”洛宁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相识仅仅几个小时的人会给予她这么多温暖,明明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平白无故就得到的啊…… “傻丫头,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朋友啊。”陈瑾做梦也没想过他会郑重其事地和一个小娃娃作朋友。他温和地摸了摸洛宁的脑袋,“不过你的头发好脏,明天该给你洗一头。” 洛宁也不尴尬,笑道:“明天就让我哥给我洗。” “你哥?你不是说弟弟吗?”陈瑾表示有些糊涂了。 “洛栎确实算是弟弟,我还有个哥哥,叫洛远。”洛宁解释。她想了想,觉得对陈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的事情讲给他听。 陈瑾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着洛宁以讲故事的口吻讲述着一切,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他和父母关系算不上好,可一比较,他发现他比病床上的小丫头幸运了不知多少。 他想不出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只能沉默的观察着她的神色,却发现,小丫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他的安慰只会显得突兀而多余。 他给洛栎打了电话,告知对方洛宁所在的病房位置。洛栎在电话里只说他办妥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人来,他只能陪着洛宁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洛宁浑身上下有多处淤青,索性只有右侧肋骨有一处骨折,拍了ct片,医生判定属于肋骨线型骨折,骨折断没有移位,可采取保守治疗,不需要手术。 最严重的还是左耳,受到严重损伤外加较长时间高烧不退,非常有可能影响听力。 下午的时候洛栎一行人就到了,连去出差的洛白也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被请去学校喝茶丢了面子给气的。 至于洛宁大晚上被陌生人带到医院的事,也不知道洛栎是怎么和洛白和李秀珍解释的。 洛白进了病房,和陈瑾握手:“非常感谢您对洛宁的照顾,所有费用我会一并给您。” 李秀珍道:“孩子不懂事,大晚上生病了也不和我说还偷偷跑去您那里,劳烦您大晚上把孩子送到医院,给您添麻烦了。” 洛远郑重的给陈瑾鞠了一个躬:“谢谢您对我妹妹的照顾。” 说实话,陈瑾对这一家子都没啥好感。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家人,就算是他家三句不离要打断他狗腿的老头子,知道他住院了,一定也会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 这一家子,父母感觉不是什么好鸟,弟弟目中无人又狂傲,哥哥也给他不舒服的感觉。 他一个外人看着这一家子人都觉得很堵。 不过,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没办法太过评头论足不是吗…… 罢了罢了,还是想办法好好当一个合格的好朋友,尽自己的力量让洛宁开心些才比较现实。 第十五章 陈瑾再见到洛宁是在两年后。 那天他刚从西南边陲回到a市,久违的到郭叔的小诊所晃悠,为了和郭叔问好,也为了打发时间。 小诊所和两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更旧了一些,去看病就诊的人明显少了不少。“郭叔,今儿怎么没人?”他问。 郭叔继续低着头写着药方子,头也不抬:“街角拐过去的地方新开了一家诊所,我没去过,小齐去看了看,说那边的面积是咱们这儿的十倍设备比咱们这儿新,比咱这的高档了不少。” 郭叔的小诊所确实有些寒酸。小且旧,处处透出一种时光的味道。 人总是对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和幻想。比起陈旧的老诊所、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他们会不自觉地对新开的诊所更加抱有期待。 当然,也有一些老客户依旧到郭叔那儿就诊。谁也说不准究竟是为什么,或许是郭叔的医术比新诊所的大夫要好,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留下的习惯不容易改过来,又或许仅仅只是恋旧。 谁知道呢? 陈瑾有些担忧:“叔,再这么下去,这生意怕是……” 郭叔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也老了,干不动了,想找个好地儿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啊,只是这个诊所是我当年执意创办的,也陪三十来年了,有感情了。再者,现在还有几个年纪大了的老客常来看病唠嗑,我就想着能坚持一年就再坚持一年吧。要是哪天他们也不来了,就关了吧。” 郭叔是他的远房亲戚,岁数比他爷爷小不了几岁,却生生比他爷爷矮了一个辈分。 郭叔和他家老爷子关系挺好,郭叔一有空就去和老爷子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只是郭叔得顾着他的小诊所,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鲜少有空闲的时间。 他家老爷子不仅一次地劝过郭叔把诊所关了安享晚年,只是郭叔始终不为所动。 郭叔年轻时候是市第四医院挺有名气的医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放弃了高薪又光鲜的职位,跑去开了一家小诊所。 没人知道郭叔是怎么在一夜之间产生那么多想法又雷厉风行的把事儿办了,他家老爷子也不知道。 郭叔对此事避而不谈。 他小时候问过,郭叔只说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还说他一生不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后悔。 不管怎么说,陈瑾还是崇拜尊敬郭叔,他当初一心学医也许也和从小受郭叔的熏陶有莫大的关系。 他知道小诊所开不了几年了,可他还是会舍不得。这小诊所让他很安心。 正寻思着找点什么话安慰一下郭叔,郭叔抬起头冲他道:“留着以后再纠结吧,现在有人找你。” 人?哪儿?找他? 他疑惑地顺着郭叔的目光往门口看去,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子正往诊所里看,见着了他眼睛明显亮了亮。 那小子身后是一个长得白净壮实的小胖墩。 他转头问郭叔:“这谁家的孩子啊?” 郭叔挑眉:“这洛宁和小胖子不是你朋友吗?这两年经常来诊所。一开始说来找你,我说你去乡下实习去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想着应该不会来了,可后来也还是会经常来,来了要么就安静的找地儿坐着,要么就主动开始打扫门口的卫生。” 陈瑾有些尴尬。说实话,他这两年一通乱来,早就把和洛宁忘到外太空去了。 他没想到小姑娘会那么重承诺,或者说是死心眼,当初说过要把她的朋友介绍给他,结果就真的一次一次带着人来诊所等他。 他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他尴尬地朝俩孩子笑笑:“进来吧,站那儿当门神啊。”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小伙”,心情有些凌乱,他明明记得当初他帮助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怪小孩。 性别为女。 这两年不见,莫非连性别都变了?他有点接受无能。 “陈哥,你回来了啊,这是方新宇,我朋友。”洛宁介绍道。很认真的姿态搭配熟悉的淡然的语气,总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方新宇有些腼腆地冲陈瑾笑了笑:“陈哥,您好。” 陈瑾感动了一小把,看来方新宇很正常,不是怪小孩。 他被他俩的郑重其事逗乐了:“都是朋友了,别客气啊。我短时间里也不去哪儿了,以后你俩有空可以找我玩。” 他说的是真的,短时间内不准备再出去浪了。虽然他也是去干有意义的正事,奈何被邻里乡亲一传就成了不务正业了。 短时间怕是得留在a市,这一方面是家里的老头子以及他老爸都再三强调——再私自跑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就打断他的腿,他也得花点时间学点新知识,给自己充充电。另一方面,席暮凉应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a市。 席暮凉不走,他出去晃悠也没什么意义啊…… 席暮凉是他的好友,以及……他暗恋多年的人。 颜值高,性格好,就是……性别为男。 他从来都没觉得喜欢上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有什么错,更不觉得喜欢席暮凉有什么错。 尽管这样,秘密终究还是只能成为秘密。 他不知道他算不算别人口中的恶心的同性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的是他喜欢席暮凉,从小就喜欢。 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同他家老爷子一样,席暮凉的爷爷以前也是教师。他们俩年纪相仿,从穿开裆裤起就住在同一个小区,然后是小学、初中、高中都同校同班。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两个人上了大学才结束。 分科前,他问席暮凉选文还是选理,席暮凉说选理。然后他姐偷偷将自己选科志愿改成了理科。 他家老爷子知道后拿着拐杖追着他打。他老爸老妈也是苦口婆心劝了他无数次,无果。 事实上,他的文科成绩要比理科成绩好很多。他家的人对于他选择理科一件事百般阻挠,一方面是希望他今后能和他老爸一样从政,工作稳定踏实;另一方面,他们知道他读理科会比学文科艰难不只一星半点。 他其实不算是叛逆的孩子,只是在那件事上,他是铁了心的,一百天牛拉也没用。 不过后来他还是和席暮凉分在了一个班。 高三一年一边追随者席暮凉的脚步奋斗,一边贪婪的偷偷看着席暮凉,看他听课,看他做题,看他偶尔发呆…… 他无数次为自己英明神武的决定沾沾自喜…… 席暮凉成绩很好,分了科之后就更加明显。 他开始害怕,害怕稍有不慎就被席暮凉甩得远远的,于是他每天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去学习,解那些于他而言虽说不上晦涩难懂的理科题。 有时候解题解太多,在疲惫和郁闷的双重折磨下,他会眩晕甚至呕吐。 他家人很担心,他们怕他把自己折腾垮了,几乎每天换着法子劝他不要有太大压力。席暮凉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回事。 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只是没有休息好,没事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前的三个月他的成绩和排名都已经和席暮凉不相上下。 他开始旁敲侧击的问席暮凉想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席暮凉说想学医,还说本市的医科大就不错。 他暗戳戳地记在了心里。 结果后来他真的上了a市的医科大学,席暮凉却去了北方的一所师范。 知道结果后的一个月里他都处于奔溃状态。他恨自己填志愿前没有勇气问清楚,他恨自己自以为是地觉得很了解席暮凉,他恨席暮凉什么都不和他说…… 席暮凉不会忽然去读师范,也不会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忽然离开a市去北方读师范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他不敢问。 他一边躲着吸烟一边祈求着有一天席暮凉会主动走到他面前,和他道歉,然后和他解释一切。 席暮凉没错,人家做自己的决定他也没立场去干涉,但他就是委屈。 说不出的委屈。 他把知道的神明都求了一遍,席暮凉也没有出现,甚至连出发去上学都没告诉他一声。 事实证明神明很忙,没空理会愚蠢的凡人。 …… 后来他上大学了,果断住校。主要是不想回到处处都是和席暮凉的回忆的地方。 他拒绝去看,拒绝去想,拒绝去听关于席暮凉的一切。 他老妈说:“你还真是只有弹尽粮绝请求发放军饷的时候才舍得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去了国外呢。” 他抱着老妈的一通撒娇,老妈才放弃了她的念叨大业。 五年以后的一个寒假他假期听他家老爷子说席暮凉回来了,在市五中任教,教的数学,并且方法新颖教学成果显著,没过多久就小有名气。 那骄傲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席暮凉是他孙子。 陈瑾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那档子不开心的事情,但他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又片刻失神。 回神后一遍遍自我催眠,但还是压制不住想看一看席暮凉的欲望。 “就看一眼,多了一眼我就去跳江。”他自我警告。 于是就在当天,他一番全副武装之后就去了四中校门口当木桩。 幸好快到放学的时间了,接孩子的家长也不少,他也不算起眼。 等了很久,人声鼎沸的校门口恢复了寂静,他还是没看到席暮凉出来。他怀疑要么就是席暮凉长相变化太大,大到他都认不出来了,要么就是人家席暮凉压根不在里边。 为自己当了两个小时木桩的愚蠢行为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家。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好听的男声:“阿瑾?” 他不敢回头,害怕只是幻觉,更害怕是真的…… 第十六章 紧了紧揣在衣服兜里的手,转身冲席暮凉笑了笑:“暮凉,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暮凉走到他面前:“快都半年了。” 陈瑾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只有他一个人把两个人的过往视作瑰宝,只有他一个人活得战战兢兢!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喜欢却只关乎一个人。席暮凉不知道他的感情,就算知道也没有责任对他的喜欢做出回应,可他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不仅一次怀疑过或许在席暮凉的心里,别说是好哥们,他连朋友都不如。 席暮凉长高了,模样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从青涩少年到浑身散发着成熟的气息的“人民教师”,这个变化让他很不适应。 正寻思着说点什么才能让十分尴尬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席暮凉就说:“好久不见了,一起喝杯咖啡叙叙旧怎么样。” 陈瑾听了挺不是滋味。原来他也知道好久不见了,原来他还记得他们曾经有过交情……可他凭什么那么若无其事! 心里想着拒绝,可还是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席暮凉熟练的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如多年前:“前面有家咖啡不错,去那里吧……” 天色有些晚了,咖啡馆里人挺多,白领、粘粘腻腻的小情侣、安静写着作业的学生……不够安静却不让人心烦。 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走过来:“两位需要什么?” 陈瑾心里七上八下的,下意识回答:“两杯焦糖玛奇朵。” 说完之后他就愣了,下一秒脑袋里闪现出了一百个感叹号。 他想他大概需要去看看精神科再在那儿弄点药磕磕…… 焦糖玛奇朵是他的最爱,或者说他喝咖啡只喝这一种。一开始喝只是因为在杂志上看到它的意大利文的意义——烙印以及甜蜜的回忆,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在香浓热牛奶上加入浓缩咖啡、香草,再淋上纯正焦糖而制成的饮品,融合三种不同口味。 每喝一口都会觉得很幸福美好。 他是个固执而恋旧的人,一旦喜欢上了,就不准备更改了,所以从第一次喝焦糖玛奇朵开始,他就没有尝试过其他咖啡。 对此,席暮凉当初还多次嘲笑他不仅爱好像小女生还瞎矫情。 他对此无力反击…… 席暮凉一开始都是喝拿铁,后来忽然就和他说以后去喝咖啡直接点两杯焦糖玛奇朵就好,问他原因,他只说那样方便些。 后来时间久了,每次和席暮凉一起喝咖啡他都会习惯性同时点两份焦糖玛奇朵。 所以说,习惯是非常恐怖的东西。 他急忙叫住服务员:“抱歉,点错了,我要一杯焦糖玛奇朵,这位先生他自己点。”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员礼貌地问席暮凉。 席暮凉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陈瑾:“和他一样就好。” 陈瑾:…… 服务员:…… 陈瑾喝得心不在焉,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寻思着以后怎么和席暮凉相处才好。 其实他还是想问席暮凉为什么忽然放弃学医改读师范?为什么和不辞而别?为什么不和他联系?回来之后明明知道他就在本市上学,可是为什么不找他…… “不合你口味么?”席暮凉的声音拉回了陈瑾已经离家出走暂时寄居月球的思绪。 陈瑾尴尬地笑了笑:“没,挺好喝的。”他皱了皱眉:“席……暮凉,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你他妈到底拿我当什么了!”他忽然有些有些上头,最后吼完之后他立刻就有了一种刚刚一不小心化身为泼妇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街的尴尬。 周边桌子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他有些臊得慌,只得匆匆起身:“抱歉,我有点情绪失控,我去洗手间缓缓。” 席暮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皱着眉苦笑了一下。 陈瑾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二十分钟,一番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去和席暮凉喝咖啡。 他有些烦躁地坐下,见席暮凉直勾勾的看着他,无奈的笑笑:“没见过我这么帅的帅哥啊?” 席暮凉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乐了:“是没见过。阿瑾是我见过的最帅的帅哥。”顿了顿,又有些犹豫的开口:“阿瑾,其实当年我……” “哥,您别说了,我刚刚就那么随便吼吼,您就那么随便听一听就行了,用不着解释,咱以后还是好朋友,。”没等席暮凉说完陈瑾就打断了他,他恶狠狠的说:“不过你这朋友当得也太没有责任心了,你下次要是再忽然不声不响的失踪那么个三年五载,我铁定不原谅你了,我会立刻马上把你给忘了。” 他知道刚刚席暮凉是准备解释,虽然不知道会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在那一秒钟忽然发现他不想听也不敢听所谓的解释。 有些东西道歉了没有用,解释了也没有,就像你在墙上钉上一颗钉子后来后悔了把它拔了出来,不管拔得再怎么小心翼翼,终究还是会留下痕迹。 所以又有什么必要去欲盖弥彰呢? 做回好哥们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他可以仗着这个身份再多和席暮凉走一段,陪他到他娶妻生子…… 他第一次发现喝焦糖玛奇朵可以那么痛苦,后来席暮凉说了什么他不太记得了。只是从那以后,俩人的又开始久违的以“好朋友”的相处模式来相处,席暮凉也常常会找他吃饭喝咖啡。 尴尬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了,可陈瑾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复探究之后他将原因总结为——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席暮凉心怀不轨,所以他心虚!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捶胸顿足,他一边自我唾弃一边自我安慰说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知道有些想法永远都只可能是想法,所以,他从前就格外珍惜和席暮凉在一起的时光,把点点滴滴都好好埋藏进记忆深处,将来一个人慢慢扒拉出来品味也许也不错…… 或许正是因为积攒的有些多了,所以把席暮凉从喜欢的人转变成单纯的好哥们这个过程挺不容易的。 不过从那天之后席暮凉和他联系的次数到时越来越多了,周末还会溜达到他们大学那边请他吃饭喝咖啡。 一天周末,席暮凉请他吃火锅,那家火锅店相当神奇,一年四季人满为患。虽然确实很好吃,但是等待的时间明显和它的美味程度成正比。 大热天的坐在火锅店不靠近风扇的地方,他简直成了“汗捂帝”,还没开吃就已经满头是汗。 虽然痛苦得他都没食欲了,但是看看眼前淡定喝着热茶的席暮凉,他没有胆子说他不想吃了。席暮凉平日里温和,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生气起来一点不含糊,上头了直接上手揍人。 虽然现在席暮凉也不可能一个不爽就揍他,但他还是很挺害怕席暮凉生气的。 他非常无奈的进行着自我安慰:我在冰窖里,好冷啊……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忽然,席暮凉拿着出手帕在他的额头上擦了擦,接着又擦了擦鼻尖。 陈瑾愣了好几秒,等回过神来差点没惊得摔到桌子底下。他不动声色的和席暮凉的手拉开了一点距离:“你……你干嘛啊!呃……哈哈,席暮凉,你怎么还带着手帕啊,多娘炮啊,男人就是要粗犷才显得有魅力……” 他有些尴尬的打哈哈,挺担心席暮凉会怀疑……唉!他刚刚好像太大惊小怪了一点。 席暮凉缩回手把手帕放进衣服兜里,笑着说:“受怕和娘不娘有个毛的关系。”陈瑾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几眼,发现席暮凉神色如常,总算把跳到了嗓子眼的小心肝憋会肚子里…… 他都不知道吐槽自己点什么才好。 …… 平静的日子让陈瑾挺满足的。虽然他的龌龊小心思还是没有消失,他相当乐意保持目前的状态。 他没能如愿以偿,因为席暮凉和他说他决定了去西南边陲的一个乡镇中学支教,他对好哥们的决定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表面上的。 事实上,他简直焦灼得抓心挠肝,焦灼得消声灭迹好几年的青春痘都冒出来了。 好在命运的男神没想折磨他。第二天上课去就接到通知说有去西南实习的机会。 还没说是哪个省哪个县,他很没出息的马不停蹄的去申请了“下乡”实习的名额。哪怕只是离得近一点也是好的,谁知道让席暮凉一个人去会出什么幺蛾子…… 申请自然是通过了,因为压根就不存在名额竞争什么的。十个人有九个都想到大城市大医院,哪里有人会愿意到落后的小山村? 他的成绩在同一个专业的学生里名列前茅,他这一申请震惊了他的一帮狐朋狗友。 他们都断定他被鬼神附体了,真正的陈瑾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且极为臭美,他会舍得去什么鸟不拉屎的乡村折腾他引以为傲的“绝世容颜”? 老爷子和老爸老妈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都没拦他。 他们大概一致认同让他去吃点苦头。 于是他就这么背着行囊雄纠纠气昂昂尾随着席暮凉的脚步,从东南海滨跑到了西南边陲。事实证明他运气爆棚,因为他和席暮凉去的地方一样。 他激动的差点没当场给老天爷磕上十个八个头。 …… 第十七章 陈瑾看着坐在面前一脸平静的洛宁,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这一来是明明说了是朋友,可当时还是不告而别了,二来则是因为亲自见证了当初洛宁和他提起过的她的老家的真实面貌。 他朋友不少,但是划分得非常清楚,一类是耗子那样的真哥们,另一类则是有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消磨时间的“狐朋狗友”。 洛宁显然不是前一类也不是后一类,严格说的话其实压根没啥交情。 而且他也不觉得他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交集,可他当初确确实实答应了,也许仅仅只是当做一个小玩笑,或许是对她的那种与年龄不想符合的死气沉沉的气质感到好奇,又或许是出于怜悯…… 不管有多少种解释也好借口也罢,他始终是有些心虚。他冲洛宁笑笑:“对不起啊洛宁,我去实习体验生活了,这两年都没联系你。” “没事儿,郭叔和我们说过的。”洛宁浅浅地笑了一下。 其实当初陈瑾压根没想到他去的地方就是洛宁老家那边,这还是过了好几个月了解了率属于他工作的那个村委会各个村庄的名字之后,才猛然想起其中有一个是他去“体验人生” 帮过的那个怪小孩和他提起过的…… 很多时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八十多个日地距离那么远。 出发前他幻想着他的目的地有他心心念念的席暮凉,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他就经常性和席暮凉腻在一起然后偶尔干干正事儿…… 结果到了半路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终于发现了席暮凉任教的地方是镇上,而他要去工作的地方是离小镇有二十几公里的一个村委会。 最关键的是那一片实在落后,正常公路只通到镇子上,到其他地方的路都是几个村的人合力挖出来的,崎岖的土路,再加上山地地形和气候的影响,一到雨季很多路段都会造成滑坡,根本没法正常通车。 陈瑾初到那里的那几天差点儿郁闷疯了。 为了缓解内心的郁闷,他只能每天看他带去的书以及看村委会里那些已经明显滞后了的报刊以及……写“情书”给席暮凉,以此寻求安慰。虽然一封也没有寄出去就对了。 他带了手机,想着无聊的时候可以和席暮凉唠唠嗑。 结果事实很残忍——那地方还没有信号塔这玩意儿…… 村委会占地面积不小,但工作人员着实不多,除了卫生室一年四季都有人来,或者是有领导来视察时会有几天诡异的“欣欣向荣”的景象,平日里相当冷情。 最关键的事村委会还减灾两座山的风口地带,据说是所属的几个村的村民一致同意的。原因是那地方到几个村的距离都差不多,他们觉得公平。 陈瑾听到这个理由之后也是一阵无语。 他有独立的宿舍,但完全没有为此开心过一秒钟。虽说村委会是新建的,两三年前才从老地方搬到这儿,设备算不上陈旧。 但是现实就是那么残忍,连把椅子连张床板都处处透着简陋的气息。 一开始他完全睡不着,一方面是床太硬了睡得肉疼骨头疼,另一方面是吓的。 没错,就是吓的。 风从山口吹过,听着简直就是鬼哭狼嚎。而且是多种形式的鬼哭狼嚎。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风声呜咽,听着像死了爹似的凄惨,在加上风带起的小沙粒石子砸在墙上屋顶上,噼里啪啦的一通乱响,他通常在迷迷糊糊间吓出一声冷汗。 日子过得艰难,时不时想让他这个二十几岁的地道“城里人”痛哭流涕。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过灰溜溜跑回他的舒适地带。 村委会就一个半医生,那个医生姓窦,四十来岁,生得和善,性格也相当好。 他算半个。 其实那几年在村委会当医生待遇并不好,但窦医生是从年轻时候起就一直在村委会服务群众的。多次有机会到环境更好薪资更高的地方就业,可他一次次拒绝了。 别人问他原因,他总只是一笑而过。 说真的,他虽然理解这种高尚的行为,但是他敢保证他自己绝对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学历并不完全和实力对等,他只能算是新手。平日里就给窦医生打打杂,从帮病人量体温测血压扎扎针什么的…… 到卫生室看诊的人挺多的,只要生病了,都往村委会跑,窦医生会判断只需要在他们那儿开点药扎两针还是需要到镇上的卫生所去进一步治疗。 第十八章 看病的人清一色是附近的老乡,绝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虽然说农村的经济发展速度挺快,但经济发展的水平和生活质量和城镇居民还是没有可比性。城市里挣得多,不知道第一个去尝试的人是谁,反正一传十十传百,二十几的,三十几的,四十几的,一窝蜂全都往城市跑了。 其实还真没有几个是愿意就这么把老人孩子搁在家里一年到头才见上那么一两面,只是生活所迫,都是没有办法之举。一大家子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把一身的力气都用在那一亩三分田里,可到头来还是发现手头里根本没法有积蓄。 年轻点的都去打工了,绝大部分去的都是广东,那儿轻工业发达,只要吃得了苦总能在电子制造厂、服装厂找到一份工作。在流水线上像机器一样工作的那种。 当然,他们绝大部分是那种大字不识几个憋死也憋不出一句话的地道农民工,遇到了不公平待遇解释不清楚没能力也没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意识,就只能咬碎了牙掺和着血水往肚子里咽。 虽说是生活所迫,但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留下年迈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孩子,导致老人活得艰辛,一把年纪还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 孩子的情况也很糟糕。 留守儿童缺乏父母关爱,容易自我封闭,性格孤僻。父母本就是人生的第一个导师,同时也是孩子情感的寄托。这些孩子在年幼时便与父母长期分开,他们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慢慢的变得不愿与人交流,长期的寡言,沉默,焦虑和紧张致使这些孩子形成孤僻,自卑,封闭的心理,人际交往能力丝毫没有因为年龄增长有所增强。 陈瑾不是心理学家也不是什么社会学家,只是他在和有些孩子交流的过程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不善于表达或者不乐意交流内心的不安、自卑、焦虑…… 他在那儿呆的一年时间里见了好几起打架斗殴事件,有几次还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满身是血的送到他们那儿诊治,他八卦了一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其实就是鸡毛算起的小事引发的血案。 比如谁看谁走路的姿势不顺眼啊,谁觉得谁在嘲笑他什么的…… 总之就是没人管束,不把上学当回事,整天和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混在一起到处找茬,当自己是盖世英雄整天做梦都妄想想统治世界的那种。 俩字概况——幼稚,仨字概括——闲得慌,四个字形容——愚昧无知,五个字概括——吃饱了撑的……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认知偏差,内心迷茫,满脑子怨恨情绪和偏激想法。没有人人教他们形成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未来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当然,也不乏觉悟高的相信只是改变命运的一心好好读书的孩子…… 总之,他挺感慨的。 作为窦医生的小助理,陈瑾很无奈,因为他发现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听不懂患者讲的话。 周边的几个村子的人有一大部分都是彝族,虽然大人大多会讲汉语,但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孩子要么一点都不会,要么说得磕磕巴巴的,压根没法用汉语把病情表达清楚。 好在窦医生给力,经过长年累月的熏陶能听懂彝语,虽然他也不会讲,但是充当翻译还是可以的。 他十分佩服窦医生能在一番手舞足蹈鸡同鸭讲之后让患者明白他的意思。 医生不会嫌弃患者,但是相比老人和孩子,陈瑾还是更喜欢给年轻人看诊。除了语言不通这个主要因素,还有就是有些老人耳背,孩子则哭得他脑仁儿疼。 对着耳背的老人,窦医生的处理办法就是扯着嗓子吼,每次都听得他又是感慨又是想笑。 他知道笑了不合适,但是憋不住。 小孩子是最最恐怖的生物,尤其绝大部分小孩子还很惧怕医生这种生物,怕了就哭,哭了之后就一脸都是鼻涕眼泪。有鼻涕眼泪就算了,关键是都往衣服上抹了…… 其实大人也不太讲究,也没给孩子准备个手帕什么的,孩子的衣服袖子上都是亮晶晶的鼻涕嘎巴。 他不是洁癖,但他每每想给熊孩子检查一下身体量个体温什么的都得强行逼着自己下手。 倒是窦医生仿佛不会被一切的外界环境因素干扰。 作为一个学医的人,他一直很崇拜郭叔,但他总觉得窦医生比郭叔还了不起,具体体现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一日没人来看病,清闲了,陈瑾见窦医生抬了一条椅子端着茶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活出了一副七老八十的模样。他有样学样,抬了一条小凳子拿着茶杯去晒太阳。 窦医生笑着看了看他:“我没想到你这样的孩子会愿意来这地方,呃……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吧,你和这里挺不搭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来过好多你这样的,都受不了,都匆匆离开了。呆得最长的一个是前年来的一个小姑娘,差不多呆了三四个月吧。” 陈瑾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是因为喜欢的人才一时头脑发热做的决定,也没好意思告诉他他也很受不了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要不是席暮凉在镇上,他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那种。 窦医生说起这些的时候挺平静的,没有愤怒没有讥讽没有悲哀,就只是很平淡的陈述一下事实。 陈瑾想了半天没想到怎么接上那个话题,所以果断选择了换一个话题:“窦医生,你家在哪儿啊,你平日里都不回家里吗?” 窦医生抬起一只手挡了挡太阳:“你直接叫我窦泽瑞或者叫我窦哥吧,叫窦医生生疏了。我老家在县城,不过我媳妇儿和女儿都住在镇上。”他顿了顿又说:“我媳妇娘家也在县城,我不愿意离开这儿,她也就申请到镇上的小学教书了。” 提起妻女的时候窦医生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似自豪也似幸福。 陈瑾挺惊讶的:“窦哥,你和嫂子都是了不起的人,我吧很少敬佩一个人,但是啊,虽然我来这儿也没几天,但我打心底里敬佩你。”他纠结了一会儿,道:“窦哥,我知道这么问不好,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你还可以给你的孩子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陈瑾一时没忍住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说了之后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言辞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挺尴尬的。 他忽然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刚才不小心给自己树立的自私自利的形象,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窦医生笑了笑:“你不用管觉得尴尬。其实吧,我也不是特意的想做些什么,更不是想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伟大,我吧就是在第一次来了这里之后就觉得我想待在这里,仅此而已。我一直是一个挺随心所欲的人,我这么想,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窦医生的回答让陈瑾挺意外的。他一直觉得他自己是一个挺随心所欲的人,不过他知道他还是没有这种“我这么想,所以我就这么做了”的勇气。 每个人对人生的定义都不一样,对于怎么样的人生才有意义的定义也不一样。有人觉得有意义的人生需要有金钱、权利,这也不能算是错误的定义。 有些东西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被人强行扭曲之后就会变得非常奇怪。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总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就比如,因为不知道是谁给“人生的意义”这个词下了定义,看起来高尚伟大的那种,又在各种条件下广泛流传,最后成了一种评判标准。然后很多心存迷茫的人就一窝蜂的区按着那个标准做了,因为他们要用这种方法为自己“创造意义”。 好在能受到普遍认可的标准一定是符合社会发展的…… 其实吧,陈瑾总觉得那些东西没那么复杂,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就像窦医生这样,他做的一切不是出于某个目的或者某个标准,仅仅因为他想做,同时不会损人害己,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多么简单粗暴直接明了啊。 第十九章 陈瑾自认为是一个相当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他还是差点奔溃了。 没有任何的娱乐方式的情况下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那种让不适应的人一旦停下来没事可做就抓心挠肝哪哪都不舒坦的烦躁感来得格外清晰强烈。 白日里有病人的时候忙一忙,忙完了之后就剩下晒太阳发呆,那些个书啊报纸啊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不知多少遍。 再后来,他实在闲的没事儿做了,就跟着大姐种菜种花。村委会大门外就是公路,公路下边就是挺大的一块地,大姐在里面种了不少蔬菜,辣椒啊茄子啊青菜啊什么的,大多都是常见的,当然也有那么几种他不认识的。或许他吃过,只是不认识。 一大块园子被分成了很多小块,分别种不同的蔬菜,看着相当让人心情愉悦。 大姐是村委会专门雇的,几乎管理村委会的一切杂活,同时身兼厨师一职。其实吧,种菜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主要是她说看挺好的一块地荒废着怪可惜的,于是就十分积极的倒腾。 大姐挺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很勤劳能干,做的饭菜挺好吃的,不过花样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些个菜。 再好吃的菜吃上一个月也会吃腻了,所以他十分佩服村委会的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竟然经得住长年累月这么吃…… 一个月过后,他已经适应了不少,但是改善伙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了。 有天早上没人去看病,他就坐在卫生室前的小马扎上一边磨着一块捡来的小石子一边补脑着席暮凉的惨状。他其实挺想去看看席暮凉的。 沿着通车困难的车路一直走就能到镇上,这他知道,但那是十几公里不是十几米啊…… 到镇上大概得走上两三个小时呢吧,想想都觉得脚疼…… 他看着窦医生关上了卫生室的门出了村委会,过了几分钟又折回来了,“窦哥,怎么又回来了?”他问。 有些病人情况比较特殊没法亲自到村委会,这种情况下病人或者家属打他们卫生室的座机,或者托人捎个口信,明了情况后窦医生会上门看诊。 自他来了之后窦医生就去过两次,不过他都没有跟着去。 窦医生委托他“看守营地”,他自己也没有四处晃悠的欲望。 “没,不是出诊,我就是去镇上赶集,我看你都快发霉了,就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镇上。”窦医生回答,随后又说了一句:“下午大概不会有病人,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明儿一早再赶回来,不耽误事儿。” 这一个月来陈瑾也发现了看病的人一般都是早上来的,只有少数的人偶尔会下午来。就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东西,这可能是和周边人们的生活劳作方式有关。 一听窦医生要去镇上,陈瑾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缓了缓才问:“窦哥,咱们这儿还有赶集呢?好玩吗?十几公里的路呢,现在十一点多,咱去到那儿得下午两三点了都,还得是马不停蹄的走。咱明早得出发多早才能及时赶回来啊……” 他虽然挺激动的,但一想到明天早上得摸黑赶路就一通郁闷。 简直就是悲喜交加! 窦医生明显被他问愣了一下,“你都不知道咱们这有赶集吗?老李和小朱他们不是经常赶集吗,你就没发现?” 老李和小朱都是村委会里的人,陈瑾和他们也挺熟的。不过熟归熟,他这一个月还没太回过神来,所以也就没有留心周围的事情。 陈瑾也愣了一下,乐了:“我都没注意。” 窦医生也乐了:“赶集是每个月三次,在农历……呃,也就是阴历的初三,十三,二十三这三天,人挺多的。比起城里嘛当然不好玩,比起这里的话当然挺好玩的。”顿了顿,又说:“咱有车呢,虽然路不好走,但是咱也只需要一个小时。” 不再多说,他急忙冲回宿舍,边冲还便喊:“窦哥,等我十分钟。” 天知道他是怎么在几分钟之内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的。他可不好意思邋里邋遢的去见席暮凉。 窦哥用眼神把他头都到脚扫视了一遍,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帅的,你这是要去约会的啊。” 他没回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村委会门口有一间房子,专门用来停车的,约等于车库。 平日里都用两把巨大的锁锁着,比人的拳头都大的那种老式的锁。 陈瑾第一次看见那两把锁就觉得那房子里指不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后来知道是用来停放摩托车以及放置一些机器的时候他一阵无语。 窦医生打开门,陈瑾跟着进去,看见里面有四五辆摩托车,长得都差不多。“窦哥,哪辆是你的?”他问。 窦医生指了指最左边:“喏,这就是我的坐骑。” “……哥,你干嘛不弄一辆正经的摩托车?你这也太……特立独行了吧……” 窦医生乐呵呵的回答:“傻孩子,你没觉得我的坐骑明显要比摩托车稳很多吗?摩托车不好骑,还没办法拉东西,多不划算啊。” “哥,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不会骑摩托?” 窦医生一点也不尴尬的笑着回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陈瑾无言以对。 因为是赶集的日子,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大多是步行的,还有少量的摩托车和小型拖拉机。摩托车还好,拖拉机行驶的速度没比步行快多少,关键是那动静还大的能吵死牛。 陈瑾坐在窦医生的小三轮车兜里,想把头缩进肚子里。 都怪窦哥的军绿色小三轮太拉风了…… 小三轮一路颠啊颠,摇啊摇,终于在陈瑾的骨头被颠散架之前顺利到达镇上。历时一个小时十三分钟。 到了街道入口,窦医生把小三轮停了下来,陈瑾道:“哥,怎么停下了。” 窦医生正弯腰锁上他的坐骑,闻言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咱们走路不用二十分钟就能从街头走到街尾,再说你觉得这么多人我的车能挤进去?” 他老实回答:“不能。” 窦医生又笑了笑,指指他们前面的的街道左边的一个岔道:“从这进去走两分钟拐个弯就是我家,今天正好周末,学校不上课,今晚让你嫂子下厨给咱做些好吃的。现在嘛,我带你逛逛。” 陈瑾挺感动的,但还是很坚决的拒绝了他的好意:“哥,别,你也说了这地方不大,我也不会走丢不是?我自己到处瞅瞅就行了,你和嫂子见一面也不容易。” 窦医生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你自己到处逛逛,差不多了就回来这儿,我来这儿接你吃饭……” “哥,不用等我了,我有朋友在这呢,我来赶集主要就是为了来看看他,今晚我就住他那儿了,你别担心我,我明儿一早就来这等你。”陈瑾连忙说。 窦医生狐疑:“真的,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不会是怕担心给我添麻烦什么的吧……” 陈瑾无奈:“真的真的,我和你说过,叫席暮凉,在中学里教书呢。” 窦医生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儿,这才放心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 陈瑾挤在人群里慢慢跟着人群移动,兴致勃勃的到处看着,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赶集,值得纪念! 街道两边都是小商铺,买衣服的,卖猪肉的,卖蔬菜的……卖的东西还挺全! 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想了想村委会,顿时一阵郁闷。 他买了不少东西,水果、糖果、小镜子、洗发水……还买了一只猪肘子。 他一时兴致来了就买了,回过神来一阵无语。 学校挺好找的,和赶集的街道隔着三四百米。他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兴冲冲准备进去找席暮凉,从学校大门外面往里边瞅了瞅发现都没个人影,这才又猛然想起是周末。 席暮凉比他早到的半个月,他只知道席暮凉在这教书,住的员工宿舍。他当时为了不给人添麻烦,都没和席暮凉碰过面。 这该到哪里去找他啊…… 郁闷。 又晃悠了十来分钟,学校大门终于从里面开了,走出来一个很健壮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的。 陈瑾冲过去,冲她笑得露出了十二颗牙:“姐姐,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席暮凉的老师,很年轻,长得很好看。我是他朋友,第一次来这儿,找不到他住哪儿。” 许是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开心了,那大姐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了两条缝,“找席暮凉啊,你看那边那栋楼,你往左边的楼道上去,三楼正对楼道口那间就是他宿舍。”大姐指了指学校对面的那栋楼。 陈瑾道了谢之后就蹭蹭蹭往大姐奔向席暮凉的宿舍,抬手,敲门。 敲了两声席暮凉就开门了,胡子拉碴的,对着他愣了两秒:“阿瑾,你怎么来了?” 陈瑾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很自觉的往里走,“怎么,我不能来啊?” 席暮凉看了看怀里莫名其妙的东西,笑道:“当然不是,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也不用带这么多礼物啊。” 陈瑾打量着席暮凉的宿舍。算是一室一厅,挺小的,好在有卫生间和厨房。客厅里连沙发都没有,只有两张桌子,一张干干净净,旁边还摆放着四五张椅子,另一张桌子上堆满了书和报纸。 他又往席暮凉的卧室瞅了瞅,挺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木柜,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看起来很干净。他往走进去往床上一趴,道:“谁说是给你的礼物了,糖果和糕点是我要带回去的,菜和肉是让你做饭给我吃的。” 席暮凉在卧室门口把袋子往地上一放,逐个儿打开看,看完乐了:“我靠,你还真买了菜和肉啊。不过也好,省得我还得去街上买。”末了,又把袋子拎到客厅了。 陈瑾起身,跟着席暮凉走进他那两个人都嫌挤的厨房,看席暮凉先是煮上饭,然后开始处理猪肘子。他笑了半天:“我靠,暮凉,你真是贤惠,都会做饭了。” 席暮凉抬起头瞪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会做饭还敢往我这里买吃的让我做给你吃啊!”他以前确实不会做饭,都是被生活逼迫的。他不是对吃的东西一向要求不高,但吃过两次学校食堂的饭菜之后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三次。 食堂一共就三个菜,两素一荤,管你爱不爱吃,反正没得挑。去晚了还不一定吃得上。 第一次他打了一荤一素,肉是臭的,很明显的那种臭味。估计是没有冷藏变坏了,他吃了一口差点吐了,第二次打了两个素菜,吃出了半截小手指那么长的一条虫子,这次真的没忍住,吐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自力更生自己做饭,好在虽然不会做太复杂的东西但是好歹能把饭菜做得能吃,绝对算不上好吃但好歹吃得不痛苦。 好在陈瑾还知道让卖肉的帮着把猪肘子砍成一段一段的,不然只能整只煮了,他的锅还不一定放得下。又清理了一遍之后,他把肉放进锅里加上盐和水,拍了一段生姜进去,撒上几粒花椒,然后就炖上了。 他洗了洗手,转身看斜靠在厨房门上的陈瑾:“走吧,大概一个小时应该就能吃了。” “这就完事儿了?” 席暮凉乐了:“我就会一锅炖,嫌弃也没用,别的想吃也没有,你要是会你就自己倒腾。” 陈瑾连忙讨好:“暮凉暮凉,没嫌弃,你做的我都爱吃,再难吃我也会吃完。” 席暮凉看着他笑:“你说的。” “什么?” “难吃也要吃完。” 陈瑾看了看那一大锅肉,欲哭无泪…… 不过幸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席暮凉那一锅肉煮的简单粗暴但是吃起来一点不含糊,但是陈瑾还是吃撑了,起码一个星期都不想吃肘子了。 碗是陈瑾收拾的,收拾的挺麻利的,这是他在老爷子和威压和老爸老妈的利诱下练出来的技能。 晚上是和席暮凉一起睡的,他兴奋到失眠了,坚持要拉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席暮凉唠唠嗑,倾诉他悲惨的境遇以及惨不忍睹的生活环境,倾诉他因为没有娱乐方式所以快要发霉了,控诉席暮凉没有把员工宿舍的明确位置给他害他在学校外面瞎转悠…… 席暮凉始终耐心听着,等他说完了才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陈瑾看着席暮凉,呆愣了足足十秒,“我靠,我都忘记世界上还有手机着东西了,我那边深山老林的没信号,我今儿出门压根没想起来带手机。” 席暮凉摸了摸他脑袋,叹了一口气:“睡吧,都一点了,你不是明天一早还得赶回去吗?” 席暮凉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他,他决定脸有些烫,耳朵也有些发烫,只得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第二天七点钟他就去窦医生的车旁边等窦医生,不到十分钟窦医生就来了。他把糖果和从席暮凉那儿拿来的书放进车兜里,道:“窦哥,要不你教我骑车吧。” 窦医生愣了愣,笑了:“我就会这小三轮。” 陈瑾道:“没事儿,就它了,三个轮子总比两个轮子稳当,我挺怕疼的……” 回去之后。陈瑾空余的时间就都用来学骑小三轮了,一个星期之后就能骑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了。 于是他终于有了新乐趣——工作完事儿之后借窦哥的小三轮去找陈瑾。下午五点去,六点多就能到。 一来一回得折腾两个多小时,不过他乐意。 席暮凉说他跑来跑去不安全,劝他少跑几趟,无果。后来席暮凉干脆给他配了一套钥匙,以免他到了之后席暮凉在学校有事儿走不开他没地儿去。 、 陈瑾为这事儿暗戳戳高兴了好几天。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知道收到了召唤之后陈瑾不得不回a市,他挺郁闷的,他都想就这么一辈子和席暮凉在镇上过活了。 他把要回去的事儿和席暮凉说了之后席暮凉拍拍他的脑袋:“乖乖回去吧,你还有学业呢,我现在带的初二,等明年他们中考完了之后我就回去找你。” 得到席暮凉的安慰之后陈瑾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虽然挺舍不得席暮凉舍不得窦哥舍不得大姐舍不得菜园子和小三轮,但他还是走了。 第二十章 陈瑾回到学校后拿到了到首都的一所医学强校当一年交换生的名额,这次他也没犹豫。上次跑到西南算是增加人生履历,这次确是真的能学到东西的那种。 傻子才会拒绝。 他回a市之前有那么纠结了好几天,回是一定要回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向窦哥开口。那穷乡僻野的地儿需要有窦哥那样的人去那儿奉献青春,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哪想窦哥心和明镜似的。 “你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别无缘无故给自己加上一些担子,回去吧,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别等将来后悔了。”一天,诊室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窦哥说。 “哥,我……”话都出口了,他却不知道究竟说些什么好。 窦哥只笑笑:“到底还是孩子啊,别纠结了,等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就行了,我不走。” 这次交换生的项目挺难得的,他怕拒绝了之后就没有那么适合自己的项目了。 再者,席暮凉还要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呆上一年,他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学习。 万一席暮凉回来之后他每天只想着怎么和他发展“兄弟间的友谊”也是极为可能的…… 他这一年里过得忙碌且充实,连想席暮凉的时间都急剧减少,哪里还有时间想起洛宁这个怪小孩。 没想这一回来连席暮凉都还没见着这倒先见着洛宁了…… 洛宁当年的那一架算是一战成名,其结果就是——看她不爽的人有增无减,但也没有贸然跑来找不痛快的。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很显然,洛宁就是不要命的那一种,她混上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与她过分安静的行为格格不入的气息——要么就一次性打死她,要不然就别想好过。 看她不顺眼的多了去了,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有没脑子的不过倒也真的没有真的敢撞枪口的。 说到底,人都怕疼,这是天性。 当时苏安溪和洛宁算是两败俱伤,看起来都挺疼的,小同学们铭记在心并引以为戒,从此热爱生命远离洛宁…… 洛宁对此相当满意,她一丁点都不介意自己被孤立,只要不像那次一样堵她就很ok。 说起来,她还挺享受被孤立的。人和人相处,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总是少不了彼此迁就、相互磨合,她不乐意去迁就除了洛远以外的任何人。 她不怕谁找茬,只是打架事件浪费生命又浪费时间的无聊的事情,说简单点,一心想找茬和人干架的都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蠢狗们,她自认为不是什么蠢狗。 再者,要是让洛白和李秀珍再为她善后,她怕他们会直接进行暴力教育。 两年来,洛白嘴上不说,但从他每次见到洛宁时皱眉皱得能夹死蚊子的表现看,他对洛宁的好感度从正一降到了负一。 对此,洛宁表示相当理解。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没想还不是省心的玩意儿,闯了祸他又是赔偿又是道歉,想想都堵得慌…… 洛宁决定不惹事,惹事也坚决不会再让人抓着把柄。 她亲妈是个神经病,发起疯来恨不得把她打死。她挺爱惜她自己的,不想触了那疯婆子的霉头。 她继续和洛远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让李秀珍继续扮演她温柔大方的阔太太,这种平衡她很乐意去维护。 没有力量去改变现状就应该找到一个平衡点然后去适应现状不是吗? 当初的那件事情之后李秀珍其实没再怎么为难过她,大多数时候在家里都表现出了对三个孩子的一视同仁。 当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李秀珍自己知道。洛宁不想去探究,那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她丝毫没有去了解“真相”的欲望。 人活着其实得有一项技能——别太深究。 事事都心如明镜挺好,但不是事事都要去纠结,不然能活活累死。 人啊,难得糊涂。洛宁从小就将这些东西学了个通透,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好事还是不好…… 洛远很优秀,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他在初一升初二的考试里以全科近乎满分的成绩成功进入尖子班并成了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市一中初中部每个年级15个班,每个班人数在45到55人,历来的1班和2班都是尖子班。 这两个班的筛选标准是小考成绩,等到初一一年结束后,学校会根据学生一年以来历次考试成绩,选拔最优秀的学生以此组成一个比地位高于1班和2班这两个尖子班的——培尖班。 培尖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另外再组成一个班级,而是选出优秀学生组成班级然后再由学校选出每一学科教学质量最高的老师,在周末和每天下午自习时间对班上的学生进行辅导。 培尖班的学生不用出任何费用,而且辅导的老师教学质量绝对有保证。 只是培尖班充分遵循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每半个学期根据成绩进行人员流动。这一流动自然就有进有出,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除了不把学习当回事的或者不喜欢给自己额外添加负担的学生外,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挤破脑袋想进去。 这不仅仅是省下一笔补课费的事,更重要的是进了培尖班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我是精英我很牛逼我是祖国未来的希望”的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洛远属于培尖班里的尖子生,同学眼里的万能王子,老师的心肝宝贝。 洛远成了一中初中部赫赫有名的人物,暗恋他的到直接表白的加起来或许可以组成一个新的班级。他收到的情书很多,有来自同年级的,有来自小学妹的,还有来自学姐的…… 他从不会当面拒绝让女孩子下不了台,只是,他骨子里的薄凉只有洛宁知道。 不管是情书还是礼物,洛远都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通通处理掉,绝不多看一眼也从来没有例外。 “哥,直接不收下不就好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洛宁笑道。 “那样不好。”洛远头也不抬地处理着情书,淡淡答道。 洛宁失笑道:“那以后我收到情书了也这么干。”其实她想说把人家的情书直接扔掉更不好,只是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来。 洛远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你才多大啊,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你长这样,哪有人会眼瞎到给你写情书啊……”洛宁虽然顶着一头短毛看起来雌雄难辨,但是这两年来五官越发深刻精致了,完全和丑不沾边。 他看到了洛宁的变化,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到。 “晚来,你就一直留短发吧。”他说。 “为什么?” “因为短发方便。” “你觉得短发好?” “是。” “可是短头发不招人喜欢。” “嗯。” “……你说留那就留吧。” …… 又过了两年,洛宁进了市一中的尖子班,还是和洛栎方新宇以及汪洋一个班。 洛栎的成绩一直很好,进尖子班一点也不奇怪。方新宇成绩也不错,只是没想到汪洋那个成绩只是在中上游浮动的暴脾气二傻子也能进尖子班。 据他自己说他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内心对洛宁他们三个的浓烈的不舍所以在小考前的最后几个月头悬梁锥刺股地努力了一把。 至于到底是因为够努力还是仅仅因为人格大爆发就不得而知了。当然,洛宁也没觉得汪洋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人格魅力,所以,她暗自断定——汪洋纯粹走了狗屎运。 几年下来他们四个一直是前后桌,他们之间已经从剑拔弩张的“敌人”关系变成了近好哥们的关系,总体来说,和当初相比,关系算是有了质的飞跃。 也不知道洛栎当初是怎么忽悠老师以至于老师同意了他和汪洋可以不调换座位…… 进了新的班级,他们四个依旧到了相同的位置坐下。 不管怎么说,洛宁对于还能和方新宇在一个班这一点还是相当高兴的。 方新宇是她唯二的朋友,于她而言很重要。 洛宁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但对于她而言,她不会轻易认定一个人为“朋友”,一旦认定了,她就会尽所能地去维护这一段关系…… 对于洛栎和汪洋也“很巧”地一个班这一点,洛宁不做多余感想。 相处了这么些年,洛宁对洛栎的好感算是提升了有一丢丢——洛栎在家完全就是个闷葫芦,完全不用担心他告状或者挑拨离间。 虽然他们家的那关系都没什么好值得挑拨的。 总之除了总是面无表情,好像也挑不出其他的什么错处。 当然,面无表情似乎也不能被称之为“错处”不是? 洛宁同学好好学习进入尖子班就一个理由——她想紧跟洛远的脚步,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至于老师的夸赞父母的夸张或者七大姑八大姨的夸赞什么的她毫不关心。当然,她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 新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女的,目测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普通话里夹杂着a时的地方腔而且明显的吐字不太清晰。 不熟悉的人听起来大概都比较费劲儿,反正洛宁觉得她在集中精力听那老师讲了十分钟并努力辨别每一个字之后有点儿脑仁儿疼。 班主任先在黑板上写上了“沈俞芳”三个字之后开腔:“这是我的名字,接下来的三年不出意外的话都是我和大家一起度过,时间挺长,足够我们慢慢了解对方。接下来的时间,我按照点名册,点到的同学上来,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说一说你从哪个学校来,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对新的班级有什么期望之类的,当然,有才艺的同学还可以表演一下,以便于让同学们对你有个更加深刻的印象。” 在一片掌声中,洛宁也跟着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 她感觉有点头晕,就低头趴下去,懒洋洋地坐等轮到自己。 “我叫朱一宁,来自四中,我喜欢画画,还喜欢听古典音乐,希望接下来的三年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我叫宋子睿,来自二中,喜欢的事情非常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今后大家也会了解我的,自认为是个全能小天才,如果到了推选班委的时候你发现你找不到适合的,那么不要犹豫,选择我绝对正确。” “我叫苏安溪,来自市一中,很高兴能和大家一个班,我喜欢弹钢琴,喜欢看书,闲暇之余还喜欢跳一跳舞,希望将来能和大家都成为好朋友。” “我叫孙潇潇,来自市一中……” “我叫汪洋……” …… 第二十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洛宁他们都没去上课,洛白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的让人头大,李秀珍沉浸在她好日子到头了的悲伤里,别说帮忙,不添乱就是好的。 李秀珍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里,洛白那边只得请陪护,洛栎也时常去医院看看。 几天之后经过调查证实交通事故的责任在洛白,卡车司机左腿截肢。经过协商决定洛家赔偿五十万元。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但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终于把乱成一团的事情捋顺了,本想着事情已经有所好转之际,厂里又出现了问题。 洛白出事之后一直是他的亲信在管理,忽然传来出事的消息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你去哪儿?”洛宁看洛栎往外跑,追上去问。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和你一起去,等我一分钟。” “不用,我只是去看看情况,不会有问题,再说你去了也没有用。” “那好吧,又事打电话,我和哥哥赶过去。” “嗯。” …… 后来厂子的问题越来越多,已经送出去的产品被检验出问题,员工操作机械时失误受伤赔偿后亲属还反反复复去闹…… 洛宁他们都知道洛白一手经营起来的产业已经是直线走下坡路了,彻底穷途末路了。 一日,受伤的两个员工的家属不知道怎么知道洛宁家的住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围在家门口叫嚣着要讨一个说法。 赔偿的费用已经远远高于本该赔偿的了,他们折腾不起求一个息事宁人,偏偏对方贪心不足。 次日,洛白那心腹来了,直接找的李秀珍,也不避讳三个孩子:“嫂子,我是杨志明,你见过我的,这段时间都是我在处理厂里的事情,目前这状况,厂子要么转手出去,要么关了。不过我建议转手,虽然可能转不到很满意的价格,目前你们算是欠了一屁股债了,要是直接关了,你们拿什么来赔偿。我尽力了,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李秀珍憔悴得没有半点往日的风韵,整个人有些神经质的不停点头:“好,转手,转手……” 那人推了推眼镜:“嫂子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多为你们争取一些。” 从始至终,洛栎都只是死死的盯着杨志明,握紧的拳头不住发抖。 洛白出事了,他的世界崩塌了,他一直在强撑着,但十多岁的孩子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又怎么可能真的撑得住。 洛白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可那是他爸爸啊,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爸爸啊。洛白很爱他,会想办法满足他所有的诉求,哪怕生意忙缺少了对她的陪伴,但洛白是真的爱他啊…… 他辛苦了十几年挣来的一切就这么没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没有了呢? 可是能怎么办呢,欠下的债要还,洛白躺在医院里每天都需要一大笔花销,总不能真让人闹到医院去吧。 洛栎一直被他爸保护得很好,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奈。 事情交给杨志明去处理之后洛宁他和洛远去上学了,只是洛栎雷打不动的守在医院,谁劝都没有用。 又过了二十几天,杨志明再次到洛宁家,李秀珍听见是他,慌忙从房里跑出来问:“怎么样了?” 杨志明几次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嫂子,我真的尽力了,不过您也知道,像咱们这种情况……唉,除了赔偿合作方的赔偿金以及员工遣散费、违约金之外剩下的不多了。” 李秀珍问:“还剩多少?” “五……” “五十万?怎么可能才五十万?”李秀珍没等他说完就急忙又问。 杨志明无奈,支支吾吾道:“不,是,是五万……” 李秀珍一听险些崩溃,尖叫道:“你开玩笑吧,五万!骗谁呢!” 杨志明急忙道:“不,嫂子,真没骗你,每一项的支出都有收据,您看,”随即,把一沓厚厚的单子递给李秀珍。 李秀珍失神地站着,没有去接,洛栎走过去,接过去低头一张张看。 其实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他们这种没有道行的孩子能看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栎就是固执的一张一张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杨志明走后李秀珍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几分钟之后,房间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绝望又愤怒。 她以为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原来这几年的好日子都只是老天闲得无聊和她开玩笑,像是做梦一样,梦里,她在云端,梦醒了,她还是活在泥泞里。 洛宁到洛远房里,想笑笑,扯了半天嘴角也没能扯出一个笑容,于是还是放弃了。“怎么办,哥,好日子好像快到头了。” “没事。”洛远回答。 “怎么能没事呢?” “我们无能为力不是吗?” “是啊,无能为力。” …… 这世间的很多东西,你曾认为你所拥有,而且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这几年她和洛远都活得很不错,不管怎么说,都得感谢洛白。他不爱他们,正如他们不爱他,可是很多的时候人仅仅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爱什么的,似乎不那么重要。 于李秀珍而言,这几年像是梦,于她和洛宁而言又何尝不是呢?被残酷的事实强行从美梦里敲醒,无论是谁,都会郁闷。 “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她问他。 “会活着。”他回答。 “是啊,会活着。” …… 五万块钱能做什么?其实能做的事情挺多的,但是在洛白一天的住院费护理费就需要几千的情况下五万块钱还能干什么? “撑不了几天了。”这是洛栎这几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不过洛宁听见了,洛远也听见了。 的确是撑不了几天了。洛白还没有死,他还在呼吸,哪怕耗尽最后一分钱,他们也必须救他。 洛白现在无异于在用钱续命,谁知道需要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两百万。 “我联系我表叔,请他帮我们把房子卖了吧。”这次不是自然自语,而是看着洛宁和洛远说的。 “嗯。”洛宁答。 “那个人,靠得住吗?”洛远问。 “靠得住。” “那谁去和她说一声。”洛白道,这个“她”自然是李秀珍。 “我去吧。”洛宁道。 “我和你一起,她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洛远知道李秀珍本来就是个疯子,现在接二连三受到打击,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儿。 “不用,我有分寸,别担心。”洛宁拒绝。 洛远只得同意:“那好吧,你小心点。” 洛宁进去的时候李秀珍躺在床上,脸朝下,不知道睡着了还是醒着,“我们要把房子卖了,就最近这几天,你收拾收拾东西。” “滚!滚出去!谁允许你们卖房子,这房子是我的!我的!谁敢卖我和谁拼命!”李秀珍声音嘶哑地朝洛宁吼,同时把能抓起来的东西都通通砸向洛宁,枕头、床单、被子…… “你想多了吧,就算洛白没了,房子也应该是洛栎的,轮不到你,别做梦了,尽快收拾收拾吧。”洛宁其实也不想刺激她,可这女人一向不好说话。 “我的房子是我的,我是洛白的妻子,他的就是我的!”李秀珍嘶吼,抓起一边桌子上洛白的烟灰缸就砸向洛宁。 洛宁侧身躲了一下,没砸着,不过火气也上来了:“你还知道你是洛白的妻子啊?人家洛白还半死不活的在医院里躺着呢!你看看你这些天都在干嘛,不去照顾他就算了,现在人家等着这钱救命呢,你还想鸠占鹊巢?你还要脸吗你?人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夫妻要和他同甘共苦,现在要卖房了,你倒是想起来了你是人家的妻子了?他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找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洛宁其实真没想说这么绝,这女人再不是东西也是她妈,再怎么说,她也只有这一个妈。 她其实一般不骂人,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有时候太愤怒了总能骂出一些自认为惊天地泣鬼神的句子,就比如今天。 她和李秀珍都不爱对方,可她始终还是欠李秀珍的,因为李秀珍不仅生下了她不仅没把她掐死还让她长那么大了。 骂完之后她有一瞬间后悔了,觉得她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不过片刻后又有些想笑,不是东西就不是东西吧,谁在乎。 李秀珍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怨毒和疯狂:“洛宁,你就是丧门星,只要有你,我就不会安生。我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我就不应该把你带过来,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乡下到老死!不,我应该早早就把你掐死,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洛宁乐了:“我知道,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不待见我我从小就知道,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强调。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被你生下来,我也活得挺痛苦的。”过了几秒,她又道:“你这辈子过成这样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你眼瞎嫁给林建成是我的错?你和林建成生下我是我的错?我不是男的是我的错?还是洛白出事是我的错?别自欺欺人了,你才是错误的源头!” 洛宁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她一直觉得她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通通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让它们暴露出来,没想到终有一日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卖就卖吧。”简单的四个字里透露出的是妥协也是彻底的绝望。 “嗯。”洛宁转身走出去,到了门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重了。” …… 第二十一章 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同学从台上走下来,沈俞芳总结:“今天的班会就开到这里,不管你来自什么地方,大家如今同在一个教室就是缘分,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珍惜。还有,同学一定要遵守学校规章制度,虽然我很希望我们能尽快熟悉,但我不希望熟悉的方式是你们闯了祸然后我被请去政教处喝茶。还有,提前告诉你们,政教处的曾老师很厉害,据说他能连着俩小时对你们进行思想教育句句不带重复……” 他们当时还不知道老沈口中的神奇的老师是谁,后来闲得慌的几个男生去侦查了一番才带回消息说曾老师是政教处副主任,美名其曰——小飞侠。 没人知道这美名从哪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人家曾副主任得了这么个名儿,但和他不超过一六五的身高绝对脱不了干系。 洛宁觉得虽然听懂新班主任老师的话虽然费劲儿,但这老师还不算讨厌,不像是那种有事没事找不痛快的麻烦的主儿。 只不过她有点脸盲,所以第一天虽然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用来进行各种自我介绍,一节课下课后,洛宁回想了一下,她连班主任的长的什么样都没记住,更别说记住班上的学生。 汪洋兴致勃勃的看着班里的女生,把人家都挨个儿评论了一遍,活像古代皇帝选美。“阿栎,你看,咱们班学***长得挺可爱,虽然不够白,但是丝毫没有拉低她的颜值;语文课代表够白,够靓,不错不错……不过怎么哪儿都有苏安溪那伙人。” 洛宁皱了皱眉,瞟了一眼苏安溪座位的方向,发现苏安溪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往他们四个的方向看。苏安溪是那种小公主般的存在,长得一副小公主的模样,行为举止也在有意无意宣告——我是小公主…… 大概是她家里人把她当小公主宠着,关系近的同学也把她当作小公主,时间久了,她大概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公主了…… 男孩子大都喜欢那一款,都喜欢往她旁边凑,洛宁表示她十分的不欣赏那些男生的审美。反正她自己是个女生,还是个活得十分粗糙的女生,倒不是针对苏安溪,只是她看着苏安溪那一款挺膈应的。 洛栎好脾气地听着大海同学叨叨,但没有接他的话,他也不介意,转过头和方新宇唠叨,方新宇只能生无可恋的听着然后时不时应一声表示他在认真听…… 洛宁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翻了个白眼:“大海你看看你这猥琐范儿,真是没谁了。” 汪洋也还了洛宁一个白眼:“咱们班有好几个美女呢,说不定我的真命天女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呢,我提前看看怎么了。” “哦。”洛宁连吐糟的欲望都没有了。至于美女多不多,她没注意。 洛宁有一个独门绝技——她可以忽视周边所有她不在乎的东西。 进入一个新的班级,她可能在一个学期之后才能认清全部同学。并非刻意,只是她实在没有兴趣去和谁搭话,自然也不会有人犯贱的来和一个看起来很高冷的人搭话,她也懒的特意话心思去记哪个名字和哪一张脸对应,所以自然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才能记住。这向来如此。 再者,每个人评判美丑的标准都各不相同,别人觉得好看的她未必会觉得好看,反之亦是如此。 汪洋一个人说了半天大概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用手肘碰了碰洛栎:“阿栎,你喜欢什么样的?” 洛栎面无表情的一手撑着脸看着莎士比亚的《仲夏梦之夜》,闻言头都没有抬起来,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汪洋对于他的熟视无睹已经习以为然,他再次转过来问方新宇。 奈何小方同学只是羞涩的笑了笑。 眼看汪洋同志好不容易挑起的话题又要冷场了,洛宁笑笑,道:“大海,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汪洋叹了一口气:“我有问的意义么?你一定会说‘我哥那样的’不是吗。”过了几秒钟,又奔溃道:“洛宁你大爷的,你又叫我大海!” 方新宇笑道:“汪洋可不就是大海么。” 三个人闹成一团,没人注意到洛栎的在听见“我哥那样的”的时候翻书的手有一瞬间停顿。 答案是不用想就能知道的,洛宁对洛远有多在乎,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大概都能看出来。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答案的时候产生那么一丝不爽的情绪。 真的就一丝,但偏偏又没有微弱到可以忽视的地步。烦躁,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那天放学之前,汪洋偷偷摸摸的给洛宁递了张不知道是从哪本本子上扯下来的纸片,还撕得非常不规则,上面一行极具汪洋风格的张牙舞爪的字:这周末阿栎生日你们准备送什么? 洛宁回了俩字:秘密。 汪洋看了之后转过头颇为鄙视地看了洛宁一眼。 洛宁直接无视。说实话,她有点小尴尬,她压根不记得洛栎的生日。 如果是洛远,她可能会在一个月之前就好好盘算送他什么才好,可洛栎又不是洛远,她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洛栎的。 不过嘛,礼物还是要准备的,虽然送了洛栎大概也不会喜欢,不过,就目前这关系,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是? 她想了想,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给方新宇推过去:洛栎生日你准备送什么? 方新宇:还没想好,实际上虽然相处了这么些年,但我还是不太清楚他的喜好,怕送了他也不会喜欢。 洛宁:我也是,没想好。 方新宇:也许我可以送他一套我自制的小玩偶?可是又担心他会不会嫌弃。 洛宁:可。不会嫌弃。 木工活儿是方新宇的一个爱好,他的祖父对木工很感兴趣,他也深受影响,喜欢用闲暇时间把小木块制作成各种形象。 早在上三年级的时候,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的方新宇就送过她一只大概五厘米高的小象,蠢萌蠢萌的,十分有方新宇的气质…… 洛宁觉得方新宇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还觉得小方同志既然自己喜欢,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去学习专业的,说不定将来能靠这个过活。 其实这几年来他和洛远都会在洛栎生日的时候送点什么,洛远送过篮球,送过护腕什么的,明明是洛远特地按照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喜好送的,只是从来都没有见他用过。 洛宁则是雷打不动的送书,主要是送书比较省事儿,不过不记得自己送过什么书了。 要不今年再送书? 洛宁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主要是随便送本书什么的似乎有点不太走心,以前关系不温不火也没谁在乎送的人用不用心,不过初中以来四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了,还像以前一样敷衍似乎也有几分说不过去。 洛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送什么好,决定晚上回家问问洛远。凡是遇到纠结的事情的时候,洛宁都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一个决定——问洛远。 他们家吃饭没有统一进度的习惯,都是吃好了就离场,最后一个吃完的给收拾桌子的安嫂搭把手。晚上吃完饭洛宁先回房了,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估摸着洛远应该也吃完了,这才到他房间去找他。 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洛远在做题。他说过她进他的房间不需要敲门,她也确实如此。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哥真是努力。” 她说话时气息拂过他的耳朵,微痒,他放下笔微微偏开脑袋,笑:“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儿要让哥哥给你解决?” 洛宁轻笑:“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玩儿啊?” 洛远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温和地说:“当然不是,你想什么时候来就来。” “真的吗?”洛宁问。 “真的。” “仅限于现在还是以后可以一直这样?” 洛远又轻轻捏捏她的鼻子:“我对晚来的承诺永远管用。” 洛宁觉得她像是同时吃了一百颗糖,心里很暖,很甜。 偷偷乐了半天,言归正传:“哥,洛栎生日你准备送什么?” 洛远愣了愣,道:“送一副拳套吧,能想到的都送过了,其他的也不合适啊,正好他今年不是在拳馆学打拳吗。再说,送了他也不喜欢,送什么都一样吧。倒是你,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送书吗,怎么忽然纠结起送什么礼物了。” 洛宁有点尴尬,原来她以前的敷衍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她走到洛远旁边的椅子下坐下,道:“我和他都前后桌那么多年了,发现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洛远道:“他也不一定会喜欢啊,送什么都一样,继续送书也一样。” 洛远以为洛宁会像往常一样赞同他,没想洛宁却摇摇头道:“不行,连方新宇都用心准备礼物了,我不能再敷衍得那么明显。” 洛远看着她,问:“所以,他现在于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洛宁愣了愣,她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就像洛栎不把她当作姐姐一样,她也没有把他当作弟弟,朋友的话还不至于,一定要说的话算是关系较好的同学,以及哥们? “哥们。”她答。 “这样啊。”洛远笑笑,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洛宁有些烦躁的抓了两把头发:“明天我去逛逛街,兴许能看到适合的。” 洛远把她的手拽下来:“别老是扯头发,万一哪天就给秃头了,到时候看你去找谁哭。” 洛宁无奈:“哪有这么容易秃头……哎,哥你先做作业把,我回房了。” 出了房间的洛宁没发现一向温润沉静的洛远眼里一片冷意。洛宁在因为“哥们”的生日礼物烦恼,这让他很不悦…… 他的东西就只能是他的! 第二十二章 洛宁第二天放学之后和洛远说了一声就拉上方新宇去逛街了。 方新宇像是她的称职小弟,从来都是她往东他就跟着蹭蹭蹭往东,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市中心有点远,所以俩人决定挤公交。九月初,暑期还没有下去,下午五点多的空气里还是夹杂着热气。 上了车的一瞬间洛宁就后悔了。五点多正好是交通高峰期,车一停下来一大群人一窝蜂往车上挤,人贴着人,洛宁觉得肠子都快给她挤出来了。 公交车本来开得就慢,现在又被人流四面环绕,加上每一个路口都会堵一下,速度直接降成老爷车,每碰到一个红灯,长长的车身剧烈晃动一阵,徐徐停下,车里站着的人“哗啦”的往前扑然后重新启动的时候又由于惯性作用“哗啦”往后倒。 撞到一下或者踩到一下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除了那些爱来事儿的刺头或者更年期神经质的大叔大婶,一般不会有谁会对着样的小事斤斤计较。 毕竟大家都是挤公交的,何必呢? 只是洛宁比较倒霉,因为车上人实在太多,她和方新宇被挤到了最后几排座位的间隙之间,那巴掌大的地儿站了好几个人,别说座位,连个扶手的地儿都没有,她只能十分奔溃的去扶旁边一个人的靠椅。 到了一个站,忽然被旁边挤着出去的人推了一把,她好死不死踩在了坐在那座位上的那人的脚上。 “对不起。”洛宁郁闷地迅速道歉,也没去看那人长什么样。 她站直身子,以防不小心再次踩到别人,可偏偏这时候有一个人从后排的座位站起来一路往车门挤,身上背着的巨型背包撞了洛宁一下,于是她又一次被推得踩上了方才被她踩过的那人的鞋上。 她本想道歉,结果那人却先开腔了:“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素质这么低,刚刚采了我一脚就算了,现在又踩一脚,这故意的吧。” 洛宁一听,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把手从扶手椅上撤开,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大婶,踩到你是我的不对,不过你是眼瞎还是怎么着,你没看见我是被人推了一把才会踩到你,不然你真以为我乐意踩你啊。再说了,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不好好把你的脚放在你正前方偏偏要伸到过道这边,你是没看见有那么人在过道里站着么。” 那女的大概四十几岁,一头乱糟糟的泡面卷的头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概是想不大十多岁的小姑娘会回怼,她愣了好一会儿。 随即,站了起来,推了洛宁一把:“你怎么回事啊你,做错了事不道歉也就罢了,还嚣张起来了,你爸妈就把你教城这样啊!老师没讲过要尊老爱幼啊!” 方新宇和洛宁被挤开了,中间隔了两个人,他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会看见那女的骂洛宁便急急的挤到洛宁旁边,试图把洛宁拉到自己身后。 洛宁也是个暴脾气,不管是谁,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一定会还对方一个,她才不在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通照打不误。她还想怼回去,只是公交车提示音响了: “本站人民商场站,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语音播报员将这行字念得字正腔圆,这跟平常念的普通话还不一样,听上去像机器仿声,连尾音上调的幅度都显得刻意。 方新宇拉着她下车了。 到了车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那女的骂了一句:“小贱人,小小年纪不学好……”声挺大的,大概至少半车的人能听见。 洛宁这回倒也没对骂。要是她转回去骂一句老贱人,感觉会像个神经病…… 公交车从a市郊区出发,绕了小半个圈缓缓拐进商业街,街道四通八达,行人熙攘。 洛宁和方新宇去逛了三四家精品店洛宁还是没想清楚到底送什么好。 “再逛一家,如果还是没有看到合适的,就随便买一个大熊吧,就那种挂在橱窗里长得很丑的那种。”洛宁十分郁闷的和方新宇说。本来公交车上那点破事儿就让她有点儿郁闷,结果又半天都没看到称心如意的礼物,郁闷直接升级为烦躁。 方新宇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明白,不明白洛宁所谓的适合究竟是个什么标准,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觉得熊都很丑…… “最后一家了。”洛宁看着眼前名叫“时光驿站”精品店,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转了一圈,发现其实大部分的东西和先前的几家精品店里的大同小异。 适合送人的不过都是挂件、玩偶、钱包、手表、杯子之类的。似乎都和洛宁“适合”这一标准相差甚远。 “怎么办?”她问方新宇。 “不知道。”方新宇无奈道。 “要你何用。”洛宁鄙视道。 方新宇:“……” 方新宇真的很无奈,不熟悉洛宁的人会觉得洛宁是个高冷难以相处的人,熟悉了之后会发现她其实比谁都纯粹,而且还很护短。 最后洛宁还是买了耳钉,不过只有一只。 洛宁只是百无聊赖地去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耳钉的展示柜那儿瞅瞅,没想这随便一瞅还真让她看到了称心如意的礼物。 耳钉很小,很精致,六边形,细看的话能看见一个字母——l,纯银的,单独放在一只小盒子,在很多耳钉中间看起来很不显眼,而且还没有标价。 只是洛宁一眼就看上了,“老板,这耳钉多少钱?”洛宁问。 精品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小胡子男,他趴在柜台那边懒懒的抬头瞥了他们一眼:“不是有标价吗。” 洛宁也不恼,回答:“这个没有。” “哦,那个啊,你看着给就行了,随便多少都行。”小胡子男顿了顿,有些出神的看着那枚耳钉,就在洛宁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回答。 洛宁有点怀疑这人脑子有问题,她从来没见过卖家让买家随便给个价的。 方新宇也很震惊:“老板开玩笑的吧。” “不开玩笑,认真的,既然你看上了,那就是缘分了,不过只有一只,你要是不介意就买了吧。”小胡子男从柜台来到他们旁边,把那只耳钉从展示柜里拿出来。 “老板,这玩意看起来挺贵,我是真喜欢,但是吧,其实我没有多少钱。”洛宁道。 小胡子老板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你看着给就行了。”耳钉确实不便宜,这是他当初准备送人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耳钉再也没有理由送出去,随意的扔在房间,几个月前收拾东西时又重新现世,只是找了又找也没找到另外的那只。 他当时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处理,想了想觉得比起扔掉,拿到店里等一个喜欢它的人把它带走似乎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 耳钉在店里摆了好些天了,也不是没有人注意点,只是他都回答了不卖,今天看见这俩小孩,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或许他们就是“有缘人”。 或许是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睡糊涂了…… 洛宁在衣服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钢镚,又掏了掏,这回掏出了两个,她递给小胡子老板。 小胡子老板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抽搐了一下,他被洛宁的一番操作惊呆了。愣了半天,还是伸手接住了洛宁手里的一块六毛钱。 是的,洛宁掏出的三个钢镚是一个一元的,一个五毛的外加一个一毛的。 老板还很细心的拿了个挺好看的礼品袋帮她把戒指包了起来。 走出精品店之后,方新宇才说:“我觉得他这个礼品袋就不止一块六。” “没事啊,他自己说的随便给,那我就意思意思就行了。他可能本来也没想过真的像一件商品一样把这耳钉卖了,既然这样,我这么做可能还能让他心里好过些。”洛宁把礼品袋往衣服兜兜里一揣,伸着懒腰回答。 方新宇想了想,觉得洛宁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虽然隐约还是会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 洛白和李秀珍为了表示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生日宴什么的都是用同样的模式。再加上两边都没什么亲戚,其实也没什么人,洛远和洛栎会邀请一些朋友和同学,洛宁的生日则每年都只邀请方新宇一个人。 洛栎生日那天,除了方新宇和汪洋,方毅和赵子轩也来了,洛栎和他们仨的关系挺铁,小学时一个班的时候四个人有事没事老黏在一起,上了初中之后方毅和赵子轩去了8班,结果还是有事没事老喜欢往洛宁他们教室跑。 吃完饭之后又吃了蛋糕,然后洛白和李秀珍各自送了洛栎礼物之后就回房了,说是怕他们在旁边的话几个孩子不能放开了玩。 “阿栎,我们去你房间玩吧。”汪洋道。 洛栎干净利落地拒绝这个提议:“想得美。” “阿栎你究竟在屋里藏了什么,怎么老是不让我们进,难道是少儿不宜的小书书……”方毅贱兮兮的朝洛栎挤眉弄眼。 “没有。” “那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 第二十三章 总之虽然汪洋几个一心想去洛栎的房间玩,奈何他就是不答应,最后只能几个人一起去客房玩。 其实在客厅玩也一样,但汪洋那个多事儿的总说没气氛。 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气氛…… 到了客房门口,洛栎就要进去,汪洋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别急别急,你先等等,我想到了一个好玩儿的。 洛栎皱眉,等着汪洋往下说。 汪洋假意咳了一下,道:“咱们哥几个挨个儿进去,从洛远哥开始,进去之后就把礼物都放在桌子上,阿栎最后一个进去,一会当着大伙儿的面拆礼物,猜猜都是谁送的。” 赵子轩笑:“哪有当着别人的面拆礼物的,不都是等人都走了自己偷偷摸摸拆吗,而且,咱们从来的时候可就拎着礼品袋呢,阿栎都看到了,看大小就能猜个七八分,请问汪智障同学这个游戏的难点在哪里” 汪洋有那么一瞬间也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智障,不过他是不会屈服的,他又咳了一下,道:“那就猜里面是什么,这样应该稍微有点难度。我就不信阿栎可以看穿礼品袋礼品盒……” 在汪洋小朋友期待的眼神下,洛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洛宁觉得智障儿童欢乐多说的就是汪洋这样的…… 第一个进去的是洛远,接着是洛宁,然后是方新宇、汪洋、赵子轩和方毅,几人都按照汪洋说的,把东西放桌上,然后站成一圈,等着主角上场。 洛栎从左往右挨个儿说:“第一个不知道,第二个是玩偶,方新宇送的;第三个是打火机,方毅送的;第四个是精制弹弓,汪洋智障儿童送的,第五个是书签,赵子轩送的;最后一个不知道,洛宁送的。” “我的被猜中了,其他被猜中的孩子举起爪子让我看看。”汪洋道。 结果一看,只有洛远和洛宁没举起爪子。 “拆开看看,快快快,我都好奇得抓抓心挠肝的。”方毅开始起哄。 洛栎先拆开了第一份礼物,是拳套,那玩意儿洛宁不懂,但一定不会便宜,洛远做事一向力求找不出错处…… 最后的那份礼物自然是洛宁送的耳钉。 洛栎低着头,洛宁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虽然洛栎平日里也没什么表情就对了…… “宁哥啊,怎么只有一只?”汪洋好奇宝宝率先发问,“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送耳钉?耳钉不是送情侣的吗?”。 洛宁撇了撇嘴,道:“屁,谁规定的耳钉只能送情侣?还有我就这么一只,买的时候就这么一只,怎么滴,有意见啊?” 洛远捏了捏洛宁的鼻子:“不许说粗话。” 洛宁略带撒娇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怼汪洋。 汪洋缩了缩脖子:“哪敢啊,只是阿栎又没有耳洞,戴耳钉不是违反校规吗,他也戴不了耳钉啊……” “别叨叨。”洛栎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做了一个用胶带封上嘴巴的动作。 被汪洋这缺心眼的玩意儿这么一说,洛宁又那么一丢丢小尴尬,她买礼物的时候完全没有把实用性或者是洛栎的喜好考虑进去,完全就是因为她自己看顺眼,都是机缘巧合。 这么一来好像缺心眼的人是她…… 当然,她也不会生汪洋那个傻缺玩意儿的气,毕竟人傻不是他的错…… 气氛有点尴尬,汪洋被禁言了,其他几个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说点什么,救场的一事任重而道远啊! 洛栎把耳钉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了看,说:“很好看。”后面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只是三个字,却恰到好处的让尴尬的气氛淡化了不少。 “洛远哥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性格好,长得也好,哪哪都好的那种,幸好我没有这么一个哥哥,不然在他的衬托下我会被我爸妈当做垃圾扔到回收站。”待洛远出了房间,被解禁重新获得了言论自由的汪洋感概了一番。 “来来来,别磨磨唧唧的了,玩牌,”方毅道。于是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开始玩牌,方新宇不太会玩,奈何还是被汪洋拉上了。 不过相比方新宇这种近乎小白的选手,众人更不想和汪洋选手组队,因为方新宇选手服从组织的领导,汪洋同志则一言难尽…… 汪洋一副他是老大他天下第一的气势,不过牌技烂得让人汗颜,出牌的时候就像没有经过脑子。 “大海啊,你是用脚后跟在思考么?”洛宁在汪洋一波神奇的操作后气得想把手里的扑克牌往他的脑袋上招呼。 “我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同队的赵子轩凉凉地说了一句。 汪洋同志表示不服:“我那是策略,策略啊!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愚蠢的人类们已经不想说话了。 …… 当晚汪洋一行人都走了之后,洛宁去洛远房间时洛远还在看书,眉头皱得死死的。她走过去,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又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笔,刷刷刷几下在纸上画出一个q版的皱着眉的小老头,眉头部分特写的,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她把那小老头放在洛远前面,洛远瞅了一眼,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洛宁也不急,坐在他旁边淡定地转着手里的笔。 过了一分钟左右,洛远才“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洛宁这才开口:“什么题能把我哥难得眉头皱成那样,我瞅瞅。” 洛远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叹了口气:“你也看不懂啊。” “是哦。”洛宁笑。 洛远放下书,看着洛宁道:“晚来怎么会忽然想起送耳钉?” “不为什么啊,就是我去精品店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好看所以就买了,有什么不对吗?” 洛远:“……没有。”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不舒坦。这个世界上洛宁大概是唯一一个会把他放在心上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 …… 事实证明洛宁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和老沈熟悉之后就会发现老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对很多事情有着她自己的见解,这对班级来说是一件好事。 洛宁挺喜欢这个教英语时候很认真,私下里有点咋咋呼呼女汉子气息爆棚的班主任,她不爱秋后算账,学生做错了事,快速处理清楚,今后就不会再把这事儿提出来反复折腾。 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有点江湖气的豪爽性格,一帮子半大不小正是叛逆期的孩子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 …… 又过了一年,洛宁初二,洛远高二,本来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不过上天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 洛宁初二的暑假里,洛白的公司出现了问题,已经送到顾客手里的一百多箱产品被检出质量有问题。原材料什么的都是洛白亲自经手的,不可能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只有可能出在加工过程上。 洛白接到顾客的投诉之后就去处理个中的事情,赔偿、善后、找出厂里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总之,他忙得焦头烂额。 从放假到收假,整整一个月,洛宁只在家里见过他一次,他的眉宇间尽是疲惫和戾气。 李秀珍也急,可她不知道她能干什么,最后还是没事儿似的找她的一帮子姐妹打牌逛街。 之后又是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洛白,再次见他是在医院里。 那天下午他们像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各自回房,不一会儿,李秀珍房里传处撕心裂肺的哭声,洛宁和洛远几乎同时跑出房间,洛栎比他们俩稍晚一步。 推开门,李秀珍跌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洛宁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妈?怎么了?” 李秀珍尖叫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洛宁,说是看着,其实只是茫然地朝她的方向瞪大眼睛,眼睛里完全没有焦距。她的手紧紧拽着洛宁的胳膊,指甲陷阱肉里,有点疼。 洛远试图拉开她的手,无果。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四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又过了几分钟,李秀珍才像是灵魂归位了一样,颤抖着说:“老洛出事了,收拾东西,立马去医院。” “什么!我爸他怎么了!”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洛栎冲上去揪住李秀珍的衣领。 “放开,当务之急是赶快去医院。”洛远扯开洛栎,冷冷地看着他。 几个人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洛白已经进了急救室。四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穿着一样的工作服的男人坐在楼道的椅子上等着。 看到洛宁一行人,都站起来聚了过来,其中一个道:“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前老板还在厂里,后来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看着挺急的,他把车从车库开出去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和一辆卡车撞上了,恰好被来上晚班的员工见着了,他也不晓得怎么办就急匆匆往厂里跑,我们一听是老板就赶过去看,救护车那会儿也已经到了,我们不放心,所以就跟过来了……” 洛远道:“几位大哥,真是谢谢你们了。”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老板是好人,不像其他地儿一样随便欠员工工资,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其中一个人回答,末了,几个人就赶回厂里了。 李秀珍几乎处于呆滞的状态,只知道茫然的看着手术室不停掉眼泪,洛栎拧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一直到凌晨三点十五分,洛白才从手术室转移到重症室。李秀珍跑过去抓住一个医生问:“我老公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那医生被她掐疼了,皱眉道:“我们尽力了,但是这位先生的脑部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现在虽然还有生命体征,但是醒来的几率很小……” 李秀珍一听抱着头蹲在地上开始尖叫,把周遭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 “这位女士,您先冷静,您这样会打扰病人学习,”一个护士全解,奈何李秀珍根本听不进去。 洛宁走上前去吼了一嗓子:“你他妈别叫了。” 一群人惊讶的看着她,不过李秀珍总算是停止了抽风的状态。 一个医生道:“简单说,他现在已经成了植物人,也就是是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已完全丧失,无任何主动活动。又称植质状态、不可逆昏迷。植物人的脑干仍具有功能,向其体内输送营养时,还能消化与吸收,并可利用这些能量维持身体的代谢,包括呼吸、心跳、血压等。对外界刺激也能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射,如咳嗽、喷嚏、打哈欠等。但机体已没有意识、知觉、思维等人类特有的高级神经活动。脑电图呈杂散的波形。植物状态与脑死亡不同,脑死亡指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死亡。脑死亡者,无自主呼吸,脑电图呈一条直线。植物人虽然无意识、有认知功能障碍。但往往对听觉刺激有反应。所以家属要像对正常人样和他聊聊天、讲讲故事。 此外,一旦植物人状态持续超过数月,很少见有好转。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中的成年人,大约有50%的机会能在头部受伤后开始的6个月内重新恢复一定程度的意识对环境能有所反应,通常会发生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过了半年以后,愈来愈少的病人能对周围环境有任何系统性的感知。在医院中发生心脏停搏后出现植物人状态的病例中,只有10%~15%能恢复意识,在医院外发生心脏停搏者能恢复意识的不超过5%,在脑外伤后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的儿童中,大约60%在1年之内能恢复意识,但缺氧性脑损害的儿童病例的预后则与成人病例大致相同,只有极小一部分病例能在6个月以后有相当程度的意识恢复以致可以独立照顾自己……当然,这位先生情况很特殊,虽然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们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发以外状况。” 总结一下就是说洛白不仅仅醒来的几率不大,还非常有可能忽然死亡。 第二十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洛宁他们都没去上课,洛白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的让人头大,李秀珍沉浸在她好日子到头了的悲伤里,别说帮忙,不添乱就是好的。 李秀珍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里,洛白那边只得请陪护,洛栎也时常去医院看看。 几天之后经过调查证实交通事故的责任在洛白,卡车司机左腿截肢。经过协商决定洛家赔偿五十万元。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但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终于把乱成一团的事情捋顺了,本想着事情已经有所好转之际,厂里又出现了问题。 洛白出事之后一直是他的亲信在管理,忽然传来出事的消息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你去哪儿?”洛宁看洛栎往外跑,追上去问。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和你一起去,等我一分钟。” “不用,我只是去看看情况,不会有问题,再说你去了也没有用。” “那好吧,又事打电话,我和哥哥赶过去。” “嗯。” …… 后来厂子的问题越来越多,已经送出去的产品被检验出问题,员工操作机械时失误受伤赔偿后亲属还反反复复去闹…… 洛宁他们都知道洛白一手经营起来的产业已经是直线走下坡路了,彻底穷途末路了。 一日,受伤的两个员工的家属不知道怎么知道洛宁家的住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围在家门口叫嚣着要讨一个说法。 赔偿的费用已经远远高于本该赔偿的了,他们折腾不起求一个息事宁人,偏偏对方贪心不足。 次日,洛白那心腹来了,直接找的李秀珍,也不避讳三个孩子:“嫂子,我是杨志明,你见过我的,这段时间都是我在处理厂里的事情,目前这状况,厂子要么转手出去,要么关了。不过我建议转手,虽然可能转不到很满意的价格,目前你们算是欠了一屁股债了,要是直接关了,你们拿什么来赔偿。我尽力了,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李秀珍憔悴得没有半点往日的风韵,整个人有些神经质的不停点头:“好,转手,转手……” 那人推了推眼镜:“嫂子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多为你们争取一些。” 从始至终,洛栎都只是死死的盯着杨志明,握紧的拳头不住发抖。 洛白出事了,他的世界崩塌了,他一直在强撑着,但十多岁的孩子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又怎么可能真的撑得住。 洛白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可那是他爸爸啊,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爸爸啊。洛白很爱他,会想办法满足他所有的诉求,哪怕生意忙缺少了对她的陪伴,但洛白是真的爱他啊…… 他辛苦了十几年挣来的一切就这么没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没有了呢? 可是能怎么办呢,欠下的债要还,洛白躺在医院里每天都需要一大笔花销,总不能真让人闹到医院去吧。 洛栎一直被他爸保护得很好,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奈。 事情交给杨志明去处理之后洛宁他和洛远去上学了,只是洛栎雷打不动的守在医院,谁劝都没有用。 又过了二十几天,杨志明再次到洛宁家,李秀珍听见是他,慌忙从房里跑出来问:“怎么样了?” 杨志明几次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嫂子,我真的尽力了,不过您也知道,像咱们这种情况……唉,除了赔偿合作方的赔偿金以及员工遣散费、违约金之外剩下的不多了。” 李秀珍问:“还剩多少?” “五……” “五十万?怎么可能才五十万?”李秀珍没等他说完就急忙又问。 杨志明无奈,支支吾吾道:“不,是,是五万……” 李秀珍一听险些崩溃,尖叫道:“你开玩笑吧,五万!骗谁呢!” 杨志明急忙道:“不,嫂子,真没骗你,每一项的支出都有收据,您看,”随即,把一沓厚厚的单子递给李秀珍。 李秀珍失神地站着,没有去接,洛栎走过去,接过去低头一张张看。 其实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他们这种没有道行的孩子能看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栎就是固执的一张一张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杨志明走后李秀珍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几分钟之后,房间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绝望又愤怒。 她以为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原来这几年的好日子都只是老天闲得无聊和她开玩笑,像是做梦一样,梦里,她在云端,梦醒了,她还是活在泥泞里。 洛宁到洛远房里,想笑笑,扯了半天嘴角也没能扯出一个笑容,于是还是放弃了。“怎么办,哥,好日子好像快到头了。” “没事。”洛远回答。 “怎么能没事呢?” “我们无能为力不是吗?” “是啊,无能为力。” …… 这世间的很多东西,你曾认为你所拥有,而且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这几年她和洛远都活得很不错,不管怎么说,都得感谢洛白。他不爱他们,正如他们不爱他,可是很多的时候人仅仅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爱什么的,似乎不那么重要。 于李秀珍而言,这几年像是梦,于她和洛宁而言又何尝不是呢?被残酷的事实强行从美梦里敲醒,无论是谁,都会郁闷。 “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她问他。 “会活着。”他回答。 “是啊,会活着。” …… 五万块钱能做什么?其实能做的事情挺多的,但是在洛白一天的住院费护理费就需要几千的情况下五万块钱还能干什么? “撑不了几天了。”这是洛栎这几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不过洛宁听见了,洛远也听见了。 的确是撑不了几天了。洛白还没有死,他还在呼吸,哪怕耗尽最后一分钱,他们也必须救他。 洛白现在无异于在用钱续命,谁知道需要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两百万。 “我联系我表叔,请他帮我们把房子卖了吧。”这次不是自然自语,而是看着洛宁和洛远说的。 “嗯。”洛宁答。 “那个人,靠得住吗?”洛远问。 “靠得住。” “那谁去和她说一声。”洛白道,这个“她”自然是李秀珍。 “我去吧。”洛宁道。 “我和你一起,她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洛远知道李秀珍本来就是个疯子,现在接二连三受到打击,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儿。 “不用,我有分寸,别担心。”洛宁拒绝。 洛远只得同意:“那好吧,你小心点。” 洛宁进去的时候李秀珍躺在床上,脸朝下,不知道睡着了还是醒着,“我们要把房子卖了,就最近这几天,你收拾收拾东西。” “滚!滚出去!谁允许你们卖房子,这房子是我的!我的!谁敢卖我和谁拼命!”李秀珍声音嘶哑地朝洛宁吼,同时把能抓起来的东西都通通砸向洛宁,枕头、床单、被子…… “你想多了吧,就算洛白没了,房子也应该是洛栎的,轮不到你,别做梦了,尽快收拾收拾吧。”洛宁其实也不想刺激她,可这女人一向不好说话。 “我的房子是我的,我是洛白的妻子,他的就是我的!”李秀珍嘶吼,抓起一边桌子上洛白的烟灰缸就砸向洛宁。 洛宁侧身躲了一下,没砸着,不过火气也上来了:“你还知道你是洛白的妻子啊?人家洛白还半死不活的在医院里躺着呢!你看看你这些天都在干嘛,不去照顾他就算了,现在人家等着这钱救命呢,你还想鸠占鹊巢?你还要脸吗你?人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夫妻要和他同甘共苦,现在要卖房了,你倒是想起来了你是人家的妻子了?他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找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洛宁其实真没想说这么绝,这女人再不是东西也是她妈,再怎么说,她也只有这一个妈。 她其实一般不骂人,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有时候太愤怒了总能骂出一些自认为惊天地泣鬼神的句子,就比如今天。 她和李秀珍都不爱对方,可她始终还是欠李秀珍的,因为李秀珍不仅生下了她不仅没把她掐死还让她长那么大了。 骂完之后她有一瞬间后悔了,觉得她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不过片刻后又有些想笑,不是东西就不是东西吧,谁在乎。 李秀珍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怨毒和疯狂:“洛宁,你就是丧门星,只要有你,我就不会安生。我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我就不应该把你带过来,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乡下到老死!不,我应该早早就把你掐死,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洛宁乐了:“我知道,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不待见我我从小就知道,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强调。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被你生下来,我也活得挺痛苦的。”过了几秒,她又道:“你这辈子过成这样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你眼瞎嫁给林建成是我的错?你和林建成生下我是我的错?我不是男的是我的错?还是洛白出事是我的错?别自欺欺人了,你才是错误的源头!” 洛宁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她一直觉得她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通通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让它们暴露出来,没想到终有一日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卖就卖吧。”简单的四个字里透露出的是妥协也是彻底的绝望。 “嗯。”洛宁转身走出去,到了门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重了。” …… 第二十五章 房子还是卖掉了,因为地段挺不错,总体上来说卖了一个还算可以的价格。 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出租房,四室一厅,每个月房租1500,水电费另算。 安嫂走了,虽然她本人表示她不会在这么危急的关头抛下他们一家子,不过李秀珍还是把她给辞了,他们完全已经是坐吃空山了,养得起自己就算不错了,请不起人了。临走的时候多给了她三个月的工资,算是感谢她这么些年来的照顾。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都好好去上课,饭我做,你们爸那头我顾着,都放心,专心学习。”李秀珍说。 她或许是想开了吧。又或许只是被洛宁骂得无地自容了想做些什么证明自己还没有坏到真的忘恩负义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这都挺好的。哪怕她内里还是女疯子,只要她认真伪装正常人,也能让洛宁几个安生几天。 从那天之后洛栎倒也回学校上课了,只是每天放学以后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跑去医院。 几天以后,医院又对洛白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检查的结果不太好――洛白的脑部除了上次手术的点之外还有地方受创。 “我们建议进行二次手术,脑部伤势不明,需要重新进行开颅手术,否则患者生命极有可能受到威胁。不过依照患者目前的情况,手术伴随着很大的风险,我们医院建议转院,转到第一医院,到了他们那边,你们也可以申请海外顶级脑科专家来进行手术……当然,这手术做还是不做,全在你们。” 医生出去了了,病房里只剩下李秀珍和洛栎。 李秀珍低着头掉眼泪,洛栎给她递了一张手纸。 “谢谢,”李秀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儿,问:“这手术做不做?”她把最终的决定权给洛栎。她是家里唯一的大人,她理应扛起重担,可她已经崩溃,她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做。明天就申请转院。”洛栎说。 他知道这个手术绝对非同小可,洛白极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可是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洛白就这么死掉而什么都不做? 不管哪一种选择,如果洛白出事了,他大概都会自责,只是,他怕他选择不做那个手术的话将来会更加难以原谅自己…… 洛白还是成功转院了,由于他们表示愿意花大价钱请顶级专家,再三申请后第一医院还是为洛白安排了手术。 那专家是国内知名的脑科专家,只是话里话外也透露出洛白康复的可能性不大。 说到底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结局已经注定。 手术的那天洛宁和洛栎都请假了,洛远也想请假,李秀珍没同意,李秀珍说他高三了就得好好学习,再说多他一个也没什么用。 洛远只好作罢。 医院进行了很长时间,手术室外,洛栎和李秀珍各自坐在长椅的一端。洛宁看了看,最终还是没过去坐下,只是挨着墙站着,百无聊赖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洛白那……只是时间问题,可是,还是很害怕会突然听见噩耗。 洛白的手术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一堆密密麻麻的仪器。拆下来的头盖骨没有再装回去,脑仁就这么暴露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洛栎脸色发白,李秀珍跑进卫生间一阵狂呕。出来之后她呆滞地死死揪住一个医生的衣袖不停呢喃:“医生,怎么成这样了……怎么能成这样呢……”在最初的那一眼之后,她甚至没有敢再去多看一眼。 洛宁强压下恶心,试图拉开李秀珍:“先听医生怎么说。” 那医生看了洛宁一眼,觉得挺惊奇。他在这行好多年了,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什么样的家属都接触过,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挺强大的。 和他们这些医生不同,一般的人可能过一辈子都不会见到活人的脑仁儿,见了可能得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他道:“手术还算成功,让他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是方便随时观察。他的左右脑都受创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手术了,我们一致认为如果这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说的确实是实话,医生不是万能的,谁也没法保证接下来不会出什么问题,总不能检查一次进行一次开颅手术。只是看着确实很可怖。 那阵子去探病的人陆陆续续,大多是以前洛白生意上来往的伙伴以及没见过几次的远房亲戚,哪怕以后多半不会再有交集,可都不愿意让谁留下话柄,面子功夫还是做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探病的人把洛白的“惨状”宣扬了一下,后边来的人鲜少有人愿意进病房。 谁愿意看活人的脑子? 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在姑且也是活人啊…… 他们都知道洛白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逝,也许他会再撑上三五个月,也许会在三五天之后就彻底解脱,谁知道呢? 李秀珍之后都会每天按时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只是始终不再愿意去医院看洛白,去了也只是在病房外,始终不愿意踏入一步,仿佛里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洛宁和洛远都回学校上学了,只有洛栎一直呆在医院。 一天下午洛远因为有班级活动不和洛宁一起回家,她就索性直接到了医院,看到洛栎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道:“医院有高级护工,会把爸照顾好,你回去上学吧,落下太多你以后会赶不上进度。” 洛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关心洛栎。只是,李秀珍和洛远显然不关心洛栎回不回学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仅仅只是为了还当年年幼的洛栎带着同样年幼的她大晚上去求医的人情。 她也许仅仅只是不想亏欠谁。 洛栎没有回答。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十来分钟,“最后一段时间了,我陪陪他。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日子了,他自己也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流泪了。他听得见……”洛栎沙哑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洛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她一向不善于安慰别人。 “洛宁,我后悔了,后悔以前没有给他好脸色。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他很爱我,又当爹又当妈,只是后来生意做大了就没时间陪我了……你说我为什么现在才想通呢。”洛栎声音颤抖。洛宁知道他在哭,只是仍旧不知道怎么安慰。 一个半月之后洛白走了,洛栎心里不知道是悲痛还是解脱,但他知道死亡对洛白而言是解脱。 他那么骄傲的人那样活着该有多痛苦啊…… 料理完洛白的后事初三上学期已经过半了,洛栎回到了学校。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学习就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书,亦或是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有时候汪洋他们和他说话他也懒得搭理,仿佛活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 老沈知道情况后多次尝试开解洛栎,只是收效甚微,最后只得放弃。好在洛栎虽然缺了两三个月的课,但也只是在他回学校后的第一次月考的时候考差了,之后又回到了他学霸的位置。 第二十六章 只是,成绩没变,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洛栎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洛白出事后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一心把所有的东西都埋在心里,汪洋几个想安慰安慰他都无从下手,只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干着急。 他们想靠近,但洛栎避开了,这是让他们最最无奈的事情。 “宁哥,你想办法开解开解阿栎吧,再这样下去真担心他会出问题。”汪洋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洛宁。 “怎么开解?”洛宁皱眉看着他。 “就……就让他把心里不舒服的压抑的事情和我们说说呗,兴许我们能帮他分担点……”汪洋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法子实用性不高。 “逼一个不愿意说的人一层层扒开自己的内心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顿了顿,洛宁捏了捏太阳穴,“我们谁都帮不了他,他需要时间慢慢走出来。你们也别折腾,就现在这样陪着他,然后等什么时候他需要了就第一时间到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 “别可是了,听她的没错,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汪洋还想说什么,方新宇打断了他。 他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洛宁之所以劝汪洋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如果是洛栎的话,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地和自己的内心斗争,一点一点战胜内心的恐惧、愧疚、悲伤等等一系列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 时间是最好的治伤良药啊。 有些坎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咬咬牙迈过去啊。 …… 洛白的葬礼上人挺多的,有他以前的合作伙伴,有下属,还有受过他恩惠的职员……就连那些多年不联系的远房亲戚也来了,纷纷云里雾里的问洛白有多少遗产。 大多是想着如果能有办法分一杯羹就好了的那种。三千五千也好,三万五万就更好了,白来的钱谁不喜欢? 洛白的葬礼之后李秀珍哭了几天,之后就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去干嘛了。 一开始还给他们仨做做饭什么的,到了后来直接神龙见首不见尾,更别说是做饭了。洛宁和洛远懒得问,只要她不闹腾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他们都不会过问。 目前他们一家四口算是正真的坐吃空山,而且也吃不了多久了。 卖房子的钱被用了不少,最后剩下的五十多万。他们三都是未成年人,钱就都由李秀珍保管。 目前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只是洛远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家里的开销势必会增加。 一天晚上11点,洛宁快要睡觉了,听见开门声知道是李秀珍回来了,她习以为常,没有准备理会。 “我要钱?”洛栎的声音低沉而冷漠。 随后便是李秀珍尖锐的吼声:“什么?哈哈,你开玩笑呢吧,我现在是饿着你了还是冷着你了?活得好好的还不知足,你要钱干什么。” “我再说一遍,我需要钱,只要15万。你给我我就从这儿搬走,反正现在我爸不在了,你也没必要再装了。”洛栎的声音还是冷冷的。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还未成年,我还是你的监护人。”李秀珍气急。那五十万她是万万不愿意拿出来的。 “你想清楚吧,我能让你一分都拿不到,想要这笔钱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 洛宁听了一会没了声音,估计是李秀珍妥协了。 毕竟给了十五万她自己还有三十多万,要是不给,天知道洛栎会干出什么。 她怕的倒不是洛栎,只是怕接下来会有麻烦。被那些“亲戚”缠上了她怎么也得脱层皮…… 洛栎真的搬出去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洛宁不关心也不知道,反正有钱就死不了。 他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老沈急了就找李秀珍,一开始李秀珍权当没有接到同意,直接不理会照样早出晚归或者几天才回家一次,该干嘛干嘛,后来老沈锲而不舍地找的次数多了,李秀珍烦了。 一天早上六点半洛宁和洛远起床准备上学,李秀珍刚回来,把换下的高跟鞋随意的踢倒在鞋架边。洛宁看了一眼没理会她,径直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李秀珍光着脚满身疲态地倚靠在厨房门口,“你们那什么班主任怎么回事儿啊,老是骚扰我,说了我不是洛栎他妈还老是找我,简直烦死了。你去和她说说,告诉她洛栎不归我管。” 洛宁想了想点了点头,她心想你不是前不久还说自己是洛栎的监护人吗,这会儿怎么又不管了?当然,仅仅只是想想。 李秀珍就不是个讲理的,她要是拒绝了,李秀珍八成会把心里的火发泄在她身上,划不来。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李秀珍,发现她瘦了很多。门口有些暗,她没看清,这会儿在灯光下就清楚多了。 先前的美丽优雅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气囊和骨架的强硬组合,皮肤暗沉,她那头引以为豪的秀发看起来也没了以前的光泽。 洛宁皱了皱眉,不再看她。 “什么态度啊你,不会应一声吗?哑巴了?”李秀珍被洛宁冷漠的态度点着了,说着便走过去抢过洛宁手里的锅摔到地上。 洛宁反应比较快,退开了一步,没被伤到,倒是李秀珍自己因为没穿鞋,被烫得尖叫了起来。 洛远本来在洗漱,听见动静匆匆感到厨房,看见一地的狼藉,只能快速拿工具清理干净。他不动声色的向洛宁看了看洛宁,示意她先出门。 她不再理会李秀珍,快速回到房间背上书包到小区门口等洛远。李秀珍烦她,有事没事的只要一不痛快就喜欢给洛宁找不痛快,洛远让她先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李秀珍稍微消停一下。 等了近十分钟,洛远才出来。“她怎么样了?”洛宁问。 “问题不大,”洛远笑笑,“你担心?” “你觉得我担心吗?”洛宁也笑了笑,“早餐没了,去学校外边吃掉什么吧。” “好。” “据说学校外边的不太卫生也不太健康,说不定吃了会变傻。”洛宁开玩笑。 “傻点就傻点吧,反正我们聪明。”洛远撸了一把洛宁的脑袋。 “这不行,我哥可是状元的苗子,怎么能变傻。” …… 兄妹俩最后还是去买了些包子当早餐。 这段时间以来早中午三餐基本都是洛宁负责,洛远本来也想帮忙,但洛宁很坚决的拒绝了,洛远现在是最最关键的时期,别人家的备考的孩子都被爸妈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他们没那条件。洛宁不想再让乱七八糟的琐事占用洛远的时间,所以家务活全包揽了下来。 初中部上早自习的时间要比高中部晚一些,但洛宁习惯了每天和洛远一起上学。 她去到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当天的值日生,她在教室里吃完了包子又看了一会儿书汪洋和方新宇才来。 早自习快要开始了洛栎的座位还是空的,多半是不会来了。 洛宁想了想还是开口问汪洋:“洛栎怎么回事?他准备搞什么?” 汪洋没想到洛宁会忽然问他洛栎的情况,很烦躁的抓了抓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那天晚上他忽然把我叫出去说陪他找住的地方,也没说为什么,我也没敢问,找到之后第二天就搬进去了……我去叫他上学他也不理我,就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也没法劝他。我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儿又怕你骂我,这几天我都快憋死了都……” 汪洋和洛栎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在一起玩,他是真的把洛栎放在心上的。这洛栎以前看起来冷冷的,其实是个义气又护短的人,现在……哎,谁都不知道洛栎在想什么。 他爱玩爱闹但其实一直很有分寸,他知道洛栎再这么下去真的可能会把自己毁了,他想拉他一把,但又无从下手,他都快急疯了。 洛宁听完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书。下了早自习,洛宁才对汪洋说:“下午带我和方新宇去洛栎住的地方,我们去看看。” “可是阿栎说不可以把他住的地方告诉任何人,否则就揍死我。”汪洋的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 几个月之后就放寒假了,临近过年,处处都被过年的喜悦的气氛环绕着,当然,这个“处处”并不包括他们家。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不管了。”洛宁凉凉地回答。 “不不不!宁哥,你千万别不管!我我……我挨揍没什么,我皮实,不怕疼。”汪洋急了,生怕洛宁一个不开心就改变主意了。 “嗯,那就这么决定了。”洛宁笑笑。其实也就吓吓汪洋,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洛栎。 她确实很讨厌麻烦的事情,但这事儿还是得做,至于结果如何就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要问她这么做的原因,那她只能说她还清楚的记得多年前洛栎带她去找陈瑾的事情,这是恩,得报。除此之外,洛栎从被洛白放在手心里宠着爱着变得几乎像她和洛远一样一无所有,她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晚上放学之后洛宁去和洛远说了一声就和汪洋、方新宇去洛栎住的地方了。 洛远的意思是让她不要管洛栎,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听他的。她知道一直以来洛远和洛栎挺讨厌对方的,只是又都默契地找到了一种平衡。现在那种平衡打破了,他们没必要再继续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再说现在都已经不是兄弟了,只算是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 …… 第二十七章 洛栎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不近,他们坐公交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挺安静的一个小区,只是看起来不怎么新,楼房相比其它地方整体算比较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不过环境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汪洋,洛栎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住了?”方新宇问出了洛宁想问的。 “他当时忽然让我帮着找房,我也蒙圈儿了,那时候又急,想了想就想到我三姨几个月前到我家好像说过她家还有几间房没有租出去,就给问了问,结果这一问吧,还真有……那两层都是我三姨家的,房子是老了点,不过设备不错。” 说着便到了楼下,遇见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胖胖的女人,那女人看见汪洋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洋洋怎么过来了,一会儿三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汪洋赶紧拒绝了:“我知道三姨最疼我了,不过今晚还是要回去家里吃,不然我妈能扒了我的皮,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我那同学,嘿嘿。” “那我就回家做饭去了啊,你们来看看他也好,这几天都没见过他开门开窗……”三姨当初不放心把房子租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过汪洋极力担保,又把洛栎的情况告诉了她,她这才同意租的。 “咚咚咚……咚咚咚……”汪洋敲着门,洛宁和方新宇站他身后。 洛栎好半天都没来开门,就在三人怀疑屋里是不是真的有人的时候洛栎总算是把门打来了。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洛栎显然对他们的忽然到来表示很吃惊,他瞪了汪洋一眼,“你们来干什么?” 他站在门口,也没有请他们仨进去的意思。 汪洋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说:“阿,阿栎啊,咱先进去再说,站在这里不太好,一会儿被人看见了该有人围观了。” 洛栎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把他们放进去了。 洛宁扫了一眼,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公寓,附带着厨房卫生间,除了因为家具过于太少看起来太空旷了点,其它整体还不错。四个人坐在沙发上,洛宁道:“我让汪洋带我们来的,和他没关系。” 洛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洛宁知道洛栎在等着她说下去。她想了想,对她旁边的汪洋说:“大海,你带着方新宇去楼下等我。” 汪洋看着她欲言又止,有些犹豫不决。 “走吧,别啰嗦了。”方新宇站起来顺便把汪洋也从沙发上拉起来。他一直相信洛宁,无条件相信她,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 …… 二十分钟之后,洛宁下了楼。一看见她,汪洋就急匆匆的问:“怎么样了?啊?” “搞定了。”洛宁淡淡地回答。 “搞定了?搞定了是怎么个意思?什么程度的搞定了?”汪洋又问。他潜意识把洛宁看做了最后的希望,这二十分钟里紧张得不得了,晃来晃去不说嘴里还念念叨叨,把一向好脾气的方新宇都念叨烦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应该会出现在学校了吧。”她没表现出来,但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高兴的。她或许真的拉了洛栎一把,她好不容易才想帮谁一次,要是失败了那也太太丢脸了不是? “宁哥,你和阿栎说了什么?”汪洋迫切想知道洛宁是怎么劝动拧巴得要死的洛栎的。 “你自己想。” “想不到。” “想不到就算了。” “……” 他们仨是一个方向,只不过两站之后汪洋就下车回家了,下车之前还因为洛宁不愿意透露她和洛栎说了什么而一脸幽怨又委屈地看着洛宁。 洛宁果断忽略他时不时飘过来的小眼神。 “你也好奇吧。”洛宁对方新宇笑了笑,他站在洛宁旁边,试图用胖胖的身体帮她挡住挤过来的人。 “嗯,挺好奇的。”方新宇不好意思地用没有拉扶手的那只手挠了挠脑袋,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可惜这个不能说哦。”她有些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除了洛远之外她最最信任的人,但她还真没准备说出来。这一方面是为了尊重洛栎,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再复述一遍挺累的。 “嗯,那就不好奇了。”方新宇笑得温和。洛宁不说自然有她的理由,他相信她,一直都相信……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洛远在厨房做饭,动作熟练,洛宁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觉得洛远连做饭都好看的不得了。 她走进去洗了洗手,开始择菜:“哥,她在吗?” “不在。”洛远回答。 洛宁丝毫不在意地回答:“哦,那估计是上哪儿喝酒打麻将去了,不在也好。” “哥,你怎么这么好看,做饭都美得和画儿似的。”这话说的是真的,同时也有几分逗洛远开心的意味。洛远虽然一向温温和和的样子,但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能很清楚地辨别出洛远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就像现在,这人只是安静地忙着手里的动作,连皱眉都没有,可她就是知道他现在不开心,他在和他赌气。 “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想找麻烦,只是洛栎的事情我真的不能看着不管。”她有些忐忑地解释。 对,就是忐忑。这是一种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但每一次出现几乎都和洛远有关。 他怕他生她的气,她怕他会对她失望,她怕他会不开心……她几乎把一颗心全挂在了她哥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洛远自然也知道洛宁这是在哄他,每次她怕他不开心都会用这种方式安抚他。“洛栎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洛宁对于洛远会问洛栎的情况有几分诧异,她道:“应该会回去上学。呃……哥,你怎么会忽然关心他?” 洛远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因为你担心啊。我爱屋及乌不行吗?” 洛宁失笑:“我也没有关心他啊,哥你今天有点幼稚呢。” 洛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其实从今天下午洛宁和他说了她想去看看洛栎,让他一个人先回家开始他就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暴躁,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但就是静不下心来。 他叹了一口气,哎,看来对洛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又增强了。 他们简单地做了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俩人一声不响地吃着饭,洛宁恍惚间有一种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感觉。 她不知道别人正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别人向往什么样的生活,她只知道她的生活只要还有洛远就不算太差。 “哥,你们有些科目是不是已经完全进入复习阶段了。”她问。寒假快来了,过了年开学就是三月初,一来就是一模,考完了就得进去二轮复习了。 他吃完了,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等着洛宁吃完,“全部科目都是。” 洛宁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等吃完了才又接着问:“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不相信你哥?”其实挺累的,一轮复习不比平日的上课什么的,是对三年以来学过的所有知识进行最系统最细致入微的回顾,这个阶段过程主要是用于全部课程的回顾。就拿洛远来说,虽然他一向在学习方面很自信,但还是不停不停的啃课本,就为了在回顾的过程中能够找到自己知识遗漏的部分。这个阶段相当的冗长而又艰难,最最主要的是要会学回归课本。 如果一轮复习没有复习好,结果可能是相当致命的。 他们是理科生,有些东西本就不那么容易懂,很多同学因为在学的时候学得一知半解,复习过程中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导致前面部分没弄懂,后面部分更是拉下,反反复复恶性循环,搞得自己疲惫又痛苦不堪。 时间很紧,老师在教学节奏控制上又不能根据学生本身制定,只能是学生自己想办法。 总之,一轮复习真的挺艰难的,特别对那些跟不上进度的同学而言,痛苦程度堪比上刑…… 洛远不属于跟不上进度的那一类,只是这也没法让他不紧张。他现在生怕不小心漏了哪个知识点或者怕哪种题型没掌握。 洛宁自然也知道这段时间对洛远非常非常重要,她看着洛远,道:“哥,你不要太紧张,我相信你。还有啊,我都这么大了,你千万千万别因为我分心啊,一点点都不行。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复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 离高考越来越近,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几乎高三党们都陷入了纠结,一方面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秒用,另一方面又祈求着快点结束早日解脱…… 不过,等3月份的一模一过,二轮复习是非常快的,基本就是挑重点的知识讲,而二模的考试时间其实也是非常快的,在4月初就考试了,听说二模考试相对一模要难很多。而三模的考试时间就在5月初了,四模和三模的考试时间没有差多少,四模可以说是高考之前最后一次大型的考试。 一般一模和三模式是比较简单的,二模是比较难的,一模的时候还没有复习完全,三模的时候,已经快要高考了,所以出题的时候,都不会太难,二模是正好复习的时间长距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二模相对还是会难一些。 一模可以说是对基础知识的一个检测,三模算是一个总结,二模是对考试难度的提升。 不管哪一次,洛远都想考好,当然,他也有自信能考好。 洛宁起身收拾碗筷,洛远则是回房开始复习。洛宁在他身边可以随时看得见的地方他很安心,他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洛栎果然回学校上课了,汪洋瞪大眼睛盯着洛栎看了半天,洛栎被他看烦了,给了他一记眼刀,“你是太闲了吗?” 汪洋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不不不,我不闲,一点都不闲,就是你这么多天不来了,现在忽然坐在我旁边,我感觉不太真实……” 洛栎十分无语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没再理会他。 汪洋回头冲洛宁竖起了大拇指,眼睛还不停眨巴,完全像个智障,巡查的老师进来了才消停。 早自习下了之后,汪洋同学就开始展现他的话唠技能:“阿栎啊,你这么多天不来,我这都急白了头啊,我以前每天能吃三碗饭,我现在都只能吃两碗了,我妈都急坏了都,她以前老说我学习不伤心恨不得我学习学瘦了几斤,现在她都开始让我不要太有压力了都……” 三个人听着他的唠叨表示非常无语。 “阿栎啊,咱们四人里成绩最好的就是你和宁哥,你这几天的课都落下了吧,让宁哥给你补补哈。”他又转身看着洛宁,一脸郑重其事道:“宁哥啊,阿栎的未来都交给你了。” 洛宁笑骂:“不用我给他补,再说,他的未来怎么就交给我了。” 洛宁说不用给洛栎补自然是有依据的。 那天去洛栎家的时候沙发角落明明放着课本、练习,虽然很随意的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但洛宁还是注意到了。再说,他也不相信洛栎不来上学就是每天在家里睡觉。 汪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嘟哝:“宁哥也太不够义气了。” 洛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就行了,再过几天可就期末了,考得不好我看你妈让不让你安生过年。”他当然知道汪洋的关心。这辈子能遇到汪洋这样的兄弟,从这一点来说,他很幸运。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期末,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又是期待放寒假,一边因为即将来临的考试而哀嚎。 “阿宁,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下课时方新宇小声问洛宁。 “还好吧,就那样,也没特意怎么熬夜复习。你呢?” “我有点担心我的化学,以前没觉得怎么样,昨晚一看,发现我以前对自己好笑太好了点儿,以至于以前不会的现在还是不会。”方新宇肉乎乎的脸都愁成了苦瓜。 嗯,胖胖的苦瓜。 她笑着安慰他:“别急别急,明天就考试了,今天急了也没用啊,你这一着急说不准还会影响其他科的考试,多亏啊。说不准考试就不考你不会的那个呢。” 方新宇一听更愁了:“我不会的那个是必考的题型啊,你说我怎么今天才觉悟呢。” “没事儿没事儿,你过来我给你讲讲,讲上几题说不准你就会了……” 那天早上洛宁给方新宇讲了一早上的化学。对,就是一早上。他们俩下课的时候就把题收集好,上课的时候由方新宇来做,洛宁负责给他望风,下课了再帮他修改外加讲解。 早上一共四节课,两节英语,一节语文,一节地理。地理老师是个非常温和的老头儿,他讲课就是很庄重地站在讲台上,站得笔直笔直的,不喜欢到处转悠,这给方新宇做题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语文老师不是很得人心,他讲课班里理会他的人不多,慢慢的他也认清了这个残忍的事实,不太和同学们进行互动了,就一个劲儿地讲他自己的。 英语老师是老沈,老沈眼睛比较毒,搞得方新宇战战兢兢的,连带着洛宁都被他弄得有些紧张了。 “要不咱下午接着来,看把你紧张的。”洛宁小声说。 方新宇拒绝:“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早上耽误你的时间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下午就不要再帮我了。我再做两题,如果考试实在做不出来也就算了,假期里你再给我讲讲就好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洛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心好几用地一边望风一边听课,顺便想一想怎么个给他讲才能让他听懂。 下课期间汪洋转过来了好几次企图和方新宇或者洛宁唠嗑,俩人都没理会他,洛栎虽然回来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他也没敢骚扰他,憋死他了。 到了下午了,他和洛宁搭话洛宁才搭理他。 “宁哥,早上你和方新宇搞了一早上的化学啊。” “嗯。” 汪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都火烧眉毛了,你说你还挣扎个啥,学学我吧,我都看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这话是对方新宇说的。 “滚蛋吧你,做个题考个试怎么还扯上命了,你就是不求上进,你别忘了你好歹是在尖子班,要是这学期没考好,下学期开学老沈不念叨死你。”方新宇笑骂。 这话是真的,班里的最后几名会被老沈在内的各科老师念叨,他们经验之丰富、功力之深厚,会把人念叨到怀疑人生。 他们念叨的内容无非就是“你不要忘记你是尖子班的学生,你代表着学校的门面;你不要忘了你是父母的希望,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你的这个成绩该有多么让他们伤心;人的青春那么短暂,你不好好学习就是在浪费生命……” 只是在几轮的洗脑之后可能会让人产生一种“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社会,我分数考太低了我是社会的小垃圾”的错觉。 相当恐怖,至少会让汪洋这样一刻都闲不住想翻天的都消停两三天。 “……”汪洋一听彻底低沉了。他命苦,他的成绩不算差,总成绩和排名勉强能在中游,但在洛宁和洛栎面前完全不够看,和方新宇比起来都差了一截儿。 他有些偏科,他的文科都不错,只是物理化学每次都是挣扎着从及格线上飘过。 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 由于科目比较多,他们分三天来考,这样考试比起平时的小测验要轻松不少,因为每科之间间隔时间够长,考完一科能缓一缓再考第二科。 洛宁对不管是对成绩还是考试一向都是心平气和的,一来她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该学的都好好学了,再者,考好了除了洛远也没人表扬考不好也没人念叨,没压力。 每一科考完回到本班教室的时候教室里都像要翻天似的,一群人围在一起对答案,有疯狂大笑的,有哀嚎的,还有一直努力但又成绩不太如意的在一边掉眼泪……洛宁从来不参与,她觉得这是一件及其无聊的事情。 考都考完了,还激动毛线啊。 她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洛栎面无表情地看着课外书,试卷就那么随意地扔在桌子上。 汪洋小娇花都快枯萎了,他把脑袋搭在洛宁和方新宇的桌子上。 “干嘛啊,去和他们对答案去,你不是挺喜欢干这事儿吗,这回怎么不激动了。别在我们这儿占个地儿,乍一看还像方新宇欺负你了似的。”洛宁说。 方新宇拿起一把尺子,用叫尺子推了推他桌子上的脑袋,没推动。 “怎么了你这是。”洛宁白了汪洋一眼。 汪洋及其崩溃地说:“这不考完了么,我刚刚把阿栎的试卷全拿来对了一下,这不看不知到,一看吓一跳啊,好多不一样的,我死定了我。” “你怎么就知道他的是对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啊。”方新宇笑着又推了推他,十分没有同情心。 汪洋十分幽怨地瞟了他一眼“方新宇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阿栎的答案和标准答案差不了多少好吗?”说完又十分哀怨地趴着不动了。 “你倒是转回去趴你自己桌上啊。” “我就不,我现在小心灵受伤了,我爱怎么样怎么样,你们不能伤害我。” “……”方新宇无言以对。 洛宁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她自从和汪洋熟了之后叹气的次数简直成十倍增长。“你觉得哪几科没考好,拿过来我帮你看看吧,虽然我成绩不及你家老大,但帮你看看应该还不成问题。”从他乱糟糟的书空里掏出被他折叠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卷子诚惶诚恐地放在洛宁面前。 “你倒是把它们拆开啊,你还等着我帮你拆不成?”洛宁觉得应该找把锤子把大海同学的脑袋敲开看一看里面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构造…… 洛宁一一帮他看了看,道:“如果你没有智障到在答题卡上把答案搬错了搬漏了的话物理化学都考及格应该问题不大。” 汪洋一听立马满血复活了,“宁哥啊,你真是我的亲大哥啊。” 洛宁笑了笑没再搭理他。她时常怀疑她在汪洋眼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剽悍形象。 “你呢,你考得怎么样?”洛宁问方新宇。 “做是做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管它呢,考都考了,无所谓了。”方新宇回答,“你呢?” 洛宁把卷子往桌空里一塞,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我就那样呗,就是作文估计分不高,” 这次的作文是半命题的,写亲情的,她一向不爱写这种类型的作文。应该说所有涉及感情的她都不爱写,编来编去累的慌。 小学时候的那些套路到了初中就不是实用了,写出来费脑子不说分还不高。劳动和收获不成正比啊,糟心。 小学时候都有那么一个阶段,“被自愿”写《父爱》或者是《母爱》的作文,而且是反反复复的换各种形式来写。 文章通常会以“父母的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来开头,然后内容大都大同小异。 洛宁很烦这个,因为她时常不知道该写点什么好,总不能写“我爸老早就死了,我妈是个女疯子”吧,这么写的话,洛宁觉得她自己八成会被当做疯子。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母爱,说好的无私到了她那里就是花钱都买不到,当然,她现在也不屑。难道一个不被父亲爱也不被母亲爱的人就不值得被爱吗?再者,难道没有人爱就不能好好活着吗?她和洛远爹不疼娘不爱的不也长这么大了吗?有些东西她总是不能理解,总是觉得矫情得不得了。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在“被自愿”写积极向上的作文,不然绝对会被老师点名批评,严重的话还可能被找家长。这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闷又暴躁。 后来她知道了她不需要冥思苦想,因为就这个题而言,她想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再后来,她去图书馆找了一堆作文书,把所有和这个题有关的作文都记了了下来。 《满分作文大全》这等类的作文书上的每篇作文都会有名师点评,例如“xx段的xx写的很好,用了xx手法,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了父爱(或母爱)的xxx特点”。看到这样的点评,她就会把那些句子记一记,因为稍微改一改写出来交上去就能得高分,简单又省事儿。 当然,仅仅记那些是不够的,除此之外,还要记一下作文里的作者和他们的父母亲做的事情,比如生病了父母连夜冒雨送作者去医院,比如夏天父母不睡觉为作者扇风驱赶蚊虫……这样的事例随便改一改再写出来就会显得很逼真……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狡猾的人,那么冠冕堂皇的用别人的故事,内心毫无波动的复述别人的情感。 可是怎么办呢,她都没有经历过啊,老师让写,她还能拒绝不成? 别人口中的父亲沉默、沉稳,别人口中的母亲温柔、美好,只是这些貌似都和林建成和李秀珍不沾边。 把这些词这些语句用在他们身上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那时候她就会想,原来父亲和母亲都是那样的啊,那林建成和李秀珍算什么呢? 她偷偷看过洛远的作文,洛远笔下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和她记过的那些作文里的父亲一样好。她不知道洛远的爸爸真的那样好还是洛远也和她一样“借鉴”了其它人笔下的爸爸。她没问,因为她既希望他的爸爸很好很好,又希望他不好。 很纠结,很矛盾,很自私。潜意识里,他希望洛远完完全全和她一样,没有体会过来自父母或者别人的关怀,这样的话他们就能更近一点。 她只有洛远一个亲人,他是唯一啊,洛远怎么能有除了她以外的人的?说白了,这就是人性使然,这就是自私和**裸的独占欲。 第二十九章 洛宁放假放的比洛远早了十来天,放假了没什么事可做,有了很多很多的时间来思考人生,不过洛宁自认为她的人生简单粗暴得不得了,没什么值得思考的。再说,这玩意儿也不能思考好几天不是?于是就认认真真写作业,权当打发时间了。 等她把所有的寒假作业都写的差不多了洛远也终于放假了,那会儿已经离过年没几天了。所以说高三党很可怜,绝大部分的高三党的寒假都不会超过二十天。 洛远放假那天她去接他,大老远的就看见他哥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走出校门。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看见洛宁的时候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我妹妹来接我了,我先走了,祝大家春节快乐,开学见。”他礼貌地和周边的同学道别。 走到离校门口稍远的地方,洛宁开玩笑:“哥,你刚才就像古时候皇帝逛后花园似的,身边一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你都不会被她们吵得脑袋疼吗?” 洛远笑了笑:“确实有点吵,不过习惯了就好。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我的人格魅力不是吗?” 洛宁笑笑:“对对对,我哥最最好看最最有魅力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圣光,晃眼得不得了。” 洛远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他们俩回到家的时候李秀珍竟然一反常态地在家,她盖着个毯子窝在沙发里,整个人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洛远给了洛宁一个眼神,洛宁回了房,洛远这才走过去轻轻推了推李秀珍:“你睡着了吗?要不回房间睡,这里睡着也不舒服吧。” 李秀珍从毛毯里露出脑袋,有些呆滞地看着洛远,双眼浑浊而迷茫。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是你啊,放假了吧?”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得了。 “嗯,放假了,你要不要回房间睡。”洛远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是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见着李秀珍,比他上一次见到她又苍老了许多。李秀珍可能是郁结于心,也可能连夜失眠什么的,但这种憔悴和苍老的速度似乎不太合理。 毒品。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词。 难道她真的开始沾染毒品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作他和洛宁都懒得理会,但如果真的沾染的毒品,那她可能就完了,他和洛宁也可能陷入麻烦。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洛宁? “我就在这躺躺,给我弄点儿吃的吧,我饿了,懒得做就去外边儿买。”李秀珍说着从包里掏出钱,也没看是多少,就这么递给了洛远。 “你想吃什么?”他问。 “都还行吧,快去吧,别吵我了。”洛远去洛宁房间示意洛宁和他出门。 洛宁也没问,换了鞋跟着他出门:“怎么了?” “没事儿,她让我给她买吃的,顺便把我们俩的也买了的,省得一会儿做还麻烦。你想吃什么,今天给你买好吃的?” “她给钱了没?”她问。李秀珍在两个月前给他们留了两千多块钱,之后就对他们完全不闻不问了。 “给了,六百多。” “嗯,那咱们顺便买点儿菜回去放冰箱吧。” …… 最后他们兄妹俩还是没吃什么大餐,只是去吃了煲仔饭又给李秀珍带了一份,一共花了不到一百块钱。 回到家时李秀珍已经没有在睡了,她瘫在沙发上吸着烟,茫然的看着客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烟灰都落在了沙发上。 洛远帮她把饭打开,又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洛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回房了。李秀珍看着她进房间后关上房门,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才开始吃饭,吃了两口之后久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就又躺回了沙发上。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话像是简单陈述也像是叹息,像是对洛远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洛远淡淡地应了一声。 …… 洛宁有些心烦,她有一种李秀珍真在从内到外开始腐坏的感觉,她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自那天以后李秀珍又消失了好几天。过年前的两天的两天,到处都被一种喜悦的气氛浸染着,当然,他们家并不包含在这个“到处”里。 她一直以来都对过年没有太清晰的认知,她只知道这是个挺好的节日,虽然她不知道好在哪里。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气氛很压抑,因为一到这个时间李秀珍和林建成的矛盾、李秀珍和林家二老的矛盾都会激化,一家人各自打着小算盘,谁看谁都不顺眼,一家子人全看她不顺眼……后来,她和洛远一起长大,他们对过年也没有太多认识。在他们那儿,过年的几天是不乱串门的,否则不吉利,因此,他们也没能看看别人家是怎么过年的。再后来,被李秀珍接到了新家,可寄人篱下始终是寄人篱下,她和洛远的存在都显得很突兀……总之,自她记事起就没有过过之和轻松又温暖的年。 除夕夜前那天李秀珍回来了,一回来就钻进房间去了,到了第二天都没出来。洛宁怀疑她回家仅仅只是因为人家都回去过年了她没地儿去了。 下午的时候她和洛远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两条不大不小的罗非鱼,买了点牛肉、猪肋,青菜,又买了一点儿人家包好的饺子。 洛宁喜欢吃鱼,不过只吃罗非鱼,因为刺少,吃起来省事儿,其他的鱼不管再怎么好吃再怎么看起来诱人,她都坚决不吃一口。在这件事情上她执着得有些好笑。 安嫂做的鱼很好吃,洛远曾经尝试过帮她把糖醋鲫鱼的鱼刺挑出来喂她吃,她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不过再怎么好吃她也没再吃第二口,哪怕已经把刺都挑出去了。 后来慢慢的安嫂他们都以为她是不爱吃鱼,只有洛远知道她的这个小怪癖。 年夜饭是兄妹俩一起做的,洛宁掌勺,洛远给她打下手。罗非鱼用来清真,牛肉做成红烧,又做了一个糖醋排骨,煮了一个青菜汤。 只有四个菜,但都色香味俱全。洛宁有几分得意:“哥,我觉得我得了安嫂的真传。” 以前还在洛家的时候洛宁总喜欢没事儿和安嫂呆在厨房里看她做饭顺便给她打打下手。安嫂也会有意无意教教她,告诉她鱼要怎么去腥,炒菜油温要几成热…… “是是是,就你厉害。”洛远宠溺地对她说。 “你去叫她出来吧,好歹也是过年。”洛宁说。 不一会儿李秀珍出来了,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头邋遢得不得了,眼睛里全是血丝,连拖鞋都没有穿。 她一言不发的坐下吃饭,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回了房,几分钟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了,头发也扎了起来。“压岁钱,你们俩分分吧,我出去了。”她把一沓钱放在了洛远旁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洛远和洛宁谁都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吃饭,等吃完了,洛远才把钱拿起来数了数。“三千三,”他说。 说是压岁钱,其实不过就是生活费。李秀珍现在这样和几年前给了他们一笔钱以后把他们留在乡下好像没什么不同。 “放你那儿吧,反正都一样。”洛宁说。 洛远想了想,从中抽出了一千,其余的递给了洛宁:“放你那儿吧,买菜买生活用品什么的都是你在买。” 洛宁也没推辞,接过钱放在了她的钱夹里。 …… 洛远自制力惊人,即便是在假期也是每天6:00准时起床,然后开始复习,一直到晚上23:30才休息。 高三党其实在学校非常非常疲惫,假期回到了家里都恨不得一睡不醒。洛宁觉得她的自制都是和洛远学的。她一直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目标。 家里没有大人把洛远这个备考生宠成祖宗,只能她来充她哥,她一直在想着法子给洛远做好吃又营养的东西,生怕洛远营养不良。 洛远收假比洛宁早了几天,她闲的没事就去找方新宇玩儿,顺便给她讲讲题什么的。方新宇出生于教师家庭,他父亲和母亲一个是初中语文老师,一个人小学语文老师。他们起初其实不太喜欢自家儿子和洛宁玩儿,因为当时才十来岁的洛宁身上丝毫没有她那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感觉。她礼貌而又疏离,总给他们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可是他们轻微自闭的儿子就这么一个朋友,再不能接受也只能试着去接受,慢慢熟悉了以后发现洛宁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成绩也很好。他们儿子和这样的孩子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宁宁来啦,我正好做了可乐鸡翅,你快进来尝尝。”方妈妈戴着围裙开了门,看见是洛宁就很热情的把她拉了进去。 洛宁冲她笑了笑:“阿姨好,方新宇在吗?”她有几分尴尬,她一向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情况。她能感受到热情和善意,只是不太知道怎么样回应才能刚刚好。 如果是洛远应该能做得很好,她想。可惜这项技能她学不会。 “他在房间呢,你先吃点水果,我去把他叫出来。” …… 第三十章 方妈妈做的可乐鸡翅很好吃,洛宁都忍不住想去和她学一学做法好回家做给洛远吃。 “没几天就开学了,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洛宁问方新宇。 “差不多搞定了。对了,汪洋约我明天出去玩儿,我爸妈也说开学之前让我出去好好放松放松,也么样,你哥也开学了,你也一起去吧。”汪洋家离方新宇家不太远,他偶尔会跑到方新宇家缠着方新宇和他玩儿。方爸爸方妈妈都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人,偏偏他们都挺喜欢咋咋呼呼的方新宇。 他们的原话是这样的:“儿子啊,你看看人家汪洋,多开朗多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孩啊,太讨人喜欢了,你和他多相处相处,别老是那么闷。” 方新宇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这东西本就是性格使然,哪有学的道理啊,他都不敢想象他变成汪洋那样会是什么鬼样子。 倒不是说汪洋那样不好,恰恰相反,他很喜欢汪洋的性格也很羡慕他,只不过他学不来也驾驭不了。 洛宁想了想:“那我也去吧,这几天我也挺无聊的。” 第二天方新宇和洛宁一道去了游乐场。去游乐场这个建议自然是大海小同学提出来的。说好了9:00集合,结果洛宁和方新宇在游乐场门口等了半小时汪洋才到。 “怎么回事儿,你是皮痒了找抽呢吧。”洛宁瞪了穿得花里胡哨的汪洋一眼。 汪洋知道她一向守时,也知道等人等久了就会爆炸,连忙解释:“宁哥啊,真不是我的错,我老早就收拾好了,我这都是因为等阿栎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迟了的。您千万息怒,咱是来散心的,千万不要生气啊。” 洛宁看着他装可怜的傻样儿,想生气都生不起来:“他们呢?” “搭伙去卫生间了,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了啊。”说话间看到洛栎他们,他跳起来招了招手:“阿栎,这儿呢!” 大嗓门一喊,附近的人都看了了过来。洛宁和方新宇默契地退来一步,转过身去…… 他们不认识这个智障。 “我的天啊,大海你把我们几个的脸都丢光了,你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啊。”方毅崩溃地白了汪洋一眼。 “方毅你个臭不要脸的,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敢嫌弃我,你是不是最近欠收拾。”汪洋作势朝方毅扑过去。 赵子轩抚额:“你俩还能不能消停了,别闹了,咱们去买票吧。” 洛栎一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洛宁知道这次的活动其实主要是针对洛栎的,汪洋几个干着急又没办法,只能相处带他出来散散心这一招了。 “玩什么?”洛宁问。 “过山车,海盗船,碰碰车,摩天轮这几样是一定要玩的,之后咱们就去吃饭,然后去鬼屋,在然后就去看电影,我是这么安排的。”汪洋笑嘻嘻地说:“有什么疑问的都可以提出来,反对的也可以提出来,当然反对无效啊。” 几人都同意了。 首先是过山车。他们一共有六个人,两两一排,正好可以坐三排。洛宁不是第一次到游乐场,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玩这些。“坐哪儿最刺激?”她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方新宇。 “我没经验啊,我就玩过一次,还是坐尾巴上的,也没个对比的地方啊,不过尾巴上也挺刺激的。”方新宇无奈地回答。 “当然是第一排最刺激了,第一排可爽了。”方毅回答。 汪洋已经已经兴冲冲地坐在第一排了,洛宁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十分意外地看了洛宁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推到了第二排和赵子轩坐一起去了。 洛宁有点懵了:“你不愿意和我坐一排?” 汪洋连忙摆了摆手:“怎么会,阿栎喜欢坐第一排,给他留的。” “哦。” 洛栎也没和他客气,径直坐到了洛宁旁边的位置。她刚才一直没注意,这会儿坐得近了,才发现他的左耳带着耳钉,她送的那一枚。 除此之外,他的嘴角有一块淤青。 她想问“你是不是被人揍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只是又偷偷看了几眼。 她看见洛栎张了张口,只是恰好过山车开始极速行驶,洛栎的声音都消散在了风里。 等过山车停了下来,她才问:“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洛栎侧过头看着她:“我说我这是练拳的时候伤的,不是被人揍的。” 洛宁有些无语:“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想问吗?”洛栎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洛宁总感觉这小子在笑。 洛宁尴尬地笑了笑:“练拳挺好。” 洛栎:“嗯。” “……”洛宁算是明白了,这是一个比她还会把天聊死的人。她开始有些心疼大海同学,大海同学面对这样的洛栎心里该有多么强大,对他的爱该有多么深才能像现在这样对他不离不弃啊!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汪洋一眼,把汪洋看得起了鸡皮疙瘩。 “宁哥啊,你别这样看我,虽然你也是女的,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千万车别暗恋我。”汪洋躲在方毅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对洛宁说。 洛宁:“……” 果然还是应该找一把锤子把汪洋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的神奇构造。 接下来他们把汪洋说的那些都玩了一遍,午饭时间也快到了。 经过商议,最后几个人还是去吃了火锅。虽说地处南方,可天还是有些冷,吃火锅正好。 “要什么锅底?”汪洋问,他咂了咂嘴“要不都麻辣的?咱们这儿也没不吃辣的,麻辣的吃起来超级爽。一口麻辣火锅一口汽水,那滋味简直就像征服了世界似的。” “鸳鸯锅吧。”洛宁和洛栎异口同声地说。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秒。汪洋果断选了个鸳鸯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栎又看了看洛宁:“宁哥不吃辣?不应该啊,上次吃饭的气候你明明吃得很爽啊。方新宇也很能吃辣的吧……” “我吃辣啊。”洛宁回答。 “那怎么……” “你家老大不喜欢吃辣吧。”洛宁翻了翻白眼,心想汪洋这个小弟当的还是不够称职啊。 “怎么可能,宁哥你说笑呢吧,我和阿栎光屁股开始就玩一块了,他怎么可能不吃辣。”汪洋坚定地说。 有那么7一瞬间洛宁有点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她和洛栎同一个屋檐下五六年了,虽然不是刻意去注意,但还是会记住一些洛栎的喜好,就好像她无意间记住了一些洛白和李秀珍的喜好一样。难道真的是她记错了?她有些后悔自己多事的举动。 “我确实不喜欢吃辣。”就在洛宁有几分尴尬的时候洛栎淡淡地开口。 他是在帮我还是真的不喜欢吃辣?洛宁有些想不明白。 汪洋更想不明白:“阿栎,你不喜欢吃辣?那这么多年你都不说?我们还以为咱们几个都能吃辣,每次在外边儿都吃辣的。”汪洋又是自责又是生气。 洛栎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啊你,我不喜欢吃辣又不是不能吃辣,吃什么都一样,我只是怕麻烦,不要想那么多。” “那你这次……是准备和我们坦诚你自己的真实爱好了吗?”方毅笑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洛栎一下。 洛栎笑了笑,没答。 总之这事儿算是过去。洛宁决定以后要维持她高冷的人设,再也不多嘴了,免费大家都尴尬…… 接下来是去鬼屋,汪洋兴奋得不得了,方新宇看起来也有些兴奋。 汪洋兴奋得快要蹦起来了:“我这是第一次去鬼屋啊,不怕你们笑话,老实和你们说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鬼屋。这可是我的第一次,你们几个就偷着乐吧。” 众人默契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洛宁也是第一次去鬼屋,说真的,还真的有些小期待。不知道真的鬼长的什么样子,去看看假的也好啊…… “咱们应该晚上去鬼屋,感觉那样比较有气氛。”方毅说。 赵子轩暼了他一眼:“方毅你怕不是喝汽水喝傻了,鬼屋里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差别啊,再说你想大晚上去鬼屋,人家鬼屋晚上还不一定营业呢。” “你说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啊。”方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都是被大海感染了,他成功拉低了我的智商。”接着又冲汪洋扑了过去:“大海啊,你要为我的人生负责。 ” 汪洋被他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滚滚滚,别嚷嚷,咱们这儿智商最低的就是你,谁还能把你的智商拉低……”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不就是成绩比我好那么一丢丢吗,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智商比我高啊。小同志,认的潜能是无限的,我们要从长远发展来看,不能只看当下。”方毅表示不服。虽然他的成绩确实是几个人里最差的。他也偏科,他和汪洋恰恰相反,他理科都不错,文科简直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汪洋接着刺激他:“小兄弟,人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和我之间的差距那是一丢丢吗,明明是超级超级大好不好。”方新宇总喜欢和方毅比成绩,因为他平日里在班里属于被碾压的那一种,就因为偏科,结果方毅这厮比他还严重。 这一比较吧,自信心就来了,想想都开心。 “轩轩,他欺负我,我和他友尽了,咱们不和他玩儿了。”方毅过去靠在了赵子轩的肩上,一副虚弱又委屈的样子。 “别闹,快起来,没看见路人都看着呢,丢脸死了。”赵子轩是那种和方新宇有些相似的温文尔雅的类型,不过再怎么淡定被方毅这么一闹还是有点脑袋疼。 “连你也不爱我了。”方毅十分委屈地看了赵子轩一眼,随后看了看剩下的三个人,果断选择了去方新宇那里寻找安慰。 …… 第三十二章 几人站在鬼屋前,赵子轩对汪洋和方毅说说:“咱们说好了,你们俩一会儿被吓到了可以尖叫但是不可以乱窜,不可以随便揍人,要是揍了工作人员就死定了,要是误伤了我,我一定会很温柔的扒下你们的皮。” 方毅和汪洋看着笑得一脸和蔼的赵子轩,纷纷打了个寒颤。 方毅:“洋洋,轩轩好可怕。” 汪洋:“是啊,毅毅。” 众人:“……” “新宇,你要是怕就跟紧我,但是不可以尖叫,你要是敢像个娘们一样乱叫我就揍你。”洛宁对方新宇说。 方新宇无奈:“放心吧,我不怕鬼。”他知道洛宁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就在他旁边。 几人一起进了鬼屋,走在最前面的是方毅和汪洋,然后是赵子轩和洛栎,方新宇和洛宁最后。 走了一段之后洛宁终于知道赵子轩为什么要在进来之前特意警告方毅和汪洋了,因为――这俩二货怕鬼。 随便一个影子或者一点响动他俩就抱在一起一通尖叫,活生生俩二傻子。洛宁几人都无比想找胶带封上他们的嘴。 他们几个前边是三个小姑娘,结果黑白无常吐着长舌头出来的时候人家小姑娘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俩就一通尖叫,把人家小姑娘吓得跟着叫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三个小姑娘被吓着了就往洛宁他们这边猛冲过来,然后把方毅和汪洋吓得更惨,他俩也跟着人家小姑娘一通乱跑。 本来就很黑,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原本的队形是彻底散了。 关键他们跑就算了,还把别人也拽着跑。 洛宁不知道被谁拽了一下,不过那么没拽实了,她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她准备走到尽头,不想才进来一小段就糊里糊涂地出去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到鬼屋,不好好看看怎么行!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围还有谁,只是忽然有一个人紧紧地拽住了洛宁的手。 那人的手心全是汗,似乎还在微微颤抖。洛宁不习惯和洛远以外的人这么亲密接触,甩了甩那只手,没甩开。 “方新宇?” 手的主人没有回答。洛宁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要是这人是方新宇,她还能勉强忍受。可这人还不是方新宇。 正当她准备强行掰开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的主任轻轻应到:“是我。” 洛宁愣了:“洛栎?你……怕鬼?”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手。 洛宁无奈:“那啥,你别紧张。”说着想把手收回来,未果。 洛宁叹了一口气:“你跟着我走,不许乱叫。” “嗯。”洛栎轻轻应了一声。由于太黑,她没能看到洛栎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就这么带着大尾巴洛栎一直往前走,走到头也没花几分钟。 到了出口,眼睛还没有调整过来光有些刺眼,她习惯性想用手挡一档,这才发现洛栎还拽着她。 洛栎似乎也刚刚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的手,又是一副高冷有面瘫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因为怕鬼而紧紧拽住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洛宁在他身后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洛栎竟然会怕鬼,真是――好大的反差。可以太黑了没能看到洛栎被吓到时惊悚的表情,这张面瘫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玩儿…… 回到鬼屋入口附近的时候汪洋几个正在那喝奶茶,看见洛宁和洛栎就各自给他们递了一杯。 “谢谢。”洛宁看了看,是焦糖玛奇朵,估计是方新宇帮她点的。 她第一次喝奶茶是被陈瑾带着去的,当时陈瑾问她想喝什么,她就说要和他一样的。她第一次喝的就是焦糖玛奇朵,后来也尝试过许多其他的,不过都觉得不如焦糖玛奇朵好喝。也不知道是焦糖玛奇朵真的很好喝还是因为她在心理上不自觉间受到了陈瑾的影响。 “阿栎啊,我们可担心死你们了。”汪洋冲洛栎卖萌。可惜洛栎把他屏蔽了。 他只能把攻势转向洛宁。 “那么担心我还把我扔下啊。”洛宁喝了一口奶茶,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宁哥,我怎么会扔下你,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也不知道是谁拽我的。” 方毅非常鄙视地看着他:“得了吧,就你那小破胆儿,简直比芝麻粒还小,跑得他妈比兔子还快。” 汪洋气乐了:“方毅你个二狗子你还有脸说我,先尖叫的是谁啊?先跑的好像也是你?你就是跑不过我心里不舒坦。” 看着他们有掐上了,方新宇叹了一口气,走到洛宁身边看着她:“你没事儿吧,当时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被谁拽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通跑。抱歉,我……” 洛宁看着他脸都快急红了,无奈地说:“我这不好好的吗,没事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解释。我们是好朋友啊,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方新宇想了想,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嗯。 ”他也有些无奈:“我还没看看鬼长的什么样呢就糊里糊涂的出来了,好亏。” 洛宁伸了伸懒腰:“其实不是那么逼真,挺没意思的,也不知道那俩二傻子激动什么,”她无语地看了看还在因为谁胆子比较小而争论不休的方毅和汪洋。 “话是这么说,不过下次有机会我还是想来看看,不和他们俩一起。”方新宇笑着说。 “嗯,下次我陪你。” …… 后来他们去了电影院,在电影院里汪洋和方毅还不消停,直到前排一个挺漂亮的姐姐转过头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们一眼,家人才红着脸闭嘴了。 他们看的是挺老的一部片子,口碑挺好的,剧情也不错,洛宁觉得挺有意思,只是苦了汪洋。他不喜欢这类的电影,只得硬生生做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无聊到一直“咔擦咔擦”吃爆米花。 据后来他自己说,他那天吃爆米花都吃上火了,嘴里起了一排泡,疼得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枪以寻求解脱…… 本来说晚上还要一起去吃饭,不过洛宁拒绝了,她得回家给洛远做饭。 她的哥哥,她宠着。 洛远回到家已经五点半了,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周身的疲劳被冲淡了一大半。 他把包放在沙发上进了厨房:“晚来今天做了什么?” “玉米排骨汤,拍黄瓜,炒丝瓜。”她回答。“哥,还有两分钟就可以吃了,你去外边等着吧。” 洛远没有真的去客厅等着吃饭,而是帮着洛宁盛菜盛饭,等着洛宁一块儿吃饭。 吃了几口后,洛远问:“今天都去哪儿玩儿了?” 洛宁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去了游乐园,去了鬼屋,还去看了电影。” “和方新宇一起吗?”他问。 “嗯,方新宇还有汪洋他们几个,挺好玩儿的。”她又给他夹了一块黄瓜。 洛远有些烦躁,他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己了。洛宁不出去的时候他老担心她一个人闷在家里会无聊,担心李秀珍回来之后拿她发泄,现在她和朋友去玩了,玩那些他从来没有和她一起玩过的东西,他现在又是说不出的烦躁。 “等我高考完了以后,我带你去玩吧。”洛远也给洛宁夹了块排骨。 洛宁的眼睛亮了一下:“说好的,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考完就带我家晚来出去玩。” …… 开学了,才到教室门口就能听见各种乱哄哄的声音,有分享着假期里的各种琐事的,有因为还沉浸在假期里不想出来而哀嚎的…… 她进了教室才刚坐下老沈就来了。 她敲了敲黑板:“别嚷嚷,都嚷嚷什么呢?假期里怎么玩是你们的事情,现在收假了,统统给我把心都收回来。各科课代表迅速收作业,半个小时之后来向我报告作业情况。” 七八个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教室里面又乱成了一团。 “幸好我这学期在我妈的淫威之下把作业写完了,不然今天绝对会是我最痛苦的一天。”汪洋颇为得意地和方新宇炫耀。 方新宇一点儿不就行地泼凉水:“我的作业过年那几天就写完了,阿宁在放假后的十天之内写完了所有的作业。就你这样还好意思得意。” 汪洋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让我得意一下会死啊。”汪洋郁闷极了:“哎,话说你俩上学期考的怎么样啊?假期里我都忘了问了。” “还行吧,就那样。”方新宇回答。上学期期末他在包里排名第七,洛宁排名第三,缺课几个月的洛栎竟然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简直让人惊讶。 对于方新宇口中的这种“还行”,汪洋也习惯了。毕竟人和人本来就不能比,这一比吧差距就出来了,这差距一出来吧就会把人虐得不轻…… 不过他还是挺兴奋的:“是吗是吗,我上学期考的也还行,宁哥说的真准备,我的物理化学虽然还是在及格线上低分飘过,但好歹还是及格了。哎我也是自己吓自己,当时考完一看阿栎的觉得全完了,还好宁哥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然我又得担心好几天。不过我家阿栎就是牛,太厉害了。” 汪洋得意的就像考了第一的是他一样,简直骄傲得不得了,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洛宁笑他:“他考第一又不是你考第一,你得意什么啊。” 汪洋及其不要脸地回答:“我就像是老父亲一般的存在,孩子厉害了,我当然骄傲啦。”说完还把胳膊搭上了他旁边的洛栎的肩膀:“阿栎,你说是吧?” 洛栎继续看他的书,完全没有只是淡定地把他的爪子挪开。 正真的朋友大概就是这样,我关心你,我会因为你的优秀而自豪和高兴,我会因为你的愉悦而愉悦,会因为你的不幸而悲伤…… 教室里还在乱哄哄地收作业,汪洋低着头用他私藏的手机发信息,不一会儿开始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他又转过来一脸奸笑地对洛宁和方新宇说:“方毅那厮倒霉了,让他假期里不好好写作业,他们老班也是厉害,让他写检讨也就算了,800字的检讨让他用黑蓝红黄紫五种颜色的笔写,每种颜色一个字儿,顺序还不能错。啊哈哈哈……我觉得写完了之后方毅八成是要精神分裂了。” 他说这个的时候方新宇正在喝水,听完一口水险些喷了出去。他无奈地看了汪洋一眼:“他们这老师也……太有创意了吧,这么好玩儿的东西都能想出来。还有啊,你别笑,小心遭报应了。” 汪洋瞪了他一眼:“呸呸呸,别咒我,我可不想倒霉。哎,不行了,看着方毅倒霉我怎么那么开心呢……” 洛宁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看吧,这就是猪一样的队友,方毅的心一定拔凉拔凉的。 在老沈的威压之下,他们班的作业完成得非常好,质量怎么样不知道,但没有一个拖欠作业的。 老沈每个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都会开班会:“同学们,咱们这个学期就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离中考又近了一步!一直以来咱们班的学习风气非常好,整个班的氛围也非常好,这一点上,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愿意和我一起用心建设这个班级。接下来的几个月着重复习,你们必须坚持到最后,谁都别落下。还有,就几个月的时间,逼一逼自己,很快就过去了,别老是太放松,别觉得中考不重要高考才重要,高考失败了你有机会复读,你可以再来一次,中考不行,你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 ''老沈讲了挺多的,从学习到生活,各种各种都有,跨度挺大的。 洛宁有些烦。她不烦老沈,也不烦听她讲话,就是单纯的烦保护。无聊又浪费生命,一个东西翻过来翻过去重复讲,听得她脑仁儿疼。 她的成绩一直维持在班级前五年级前三十,虽然没有考过第一,但总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上市一中没问题,发挥好了说不定可以进尖子班。 …… 第三十三章 洛宁轻轻打开了洛远的房门,他的房间远远不如以前在洛家那会儿那么好。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坐得又直又正,整个人散发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气质。 她在他的床上坐下,摇晃着双腿:“哥哥还有九十多天就考试了呢。” “是啊。”洛远放下书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你想去省外读大学还是留在省内?”洛宁笑着问。 “不知道,再说吧,看成绩。” “嗯。” “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 天气越来越热,五月的的时候已经酷暑难耐了,坐在教室里和坐在蒸笼里似的,能闷出一身汗。 一群人在教室里为了解暑各显神通,用扇子扇的,用喷壶喷水的,用清凉油的……不过由于学校不准学生使用电器,没人敢用风扇。 太热了就会让人精神不振昏昏欲睡,汪洋就每天像狗一样惨兮兮的趴在桌子上,他恨不得也吐出一条舌头来散热。 喝凉水是降温的好办法。教室里的饮水器前一到下课就挤满了人,运气好点的能抢到一杯,运气不好的忍住,等着下一节课下课去抢。 于是每节课下课的最后两三分钟都能看见神奇的景象――老师还在讲课,然后一群人假装听着,手里握紧杯子盯住饮水机时刻准备着一打铃就冲上去,活活像一群饿了百八十天的乞丐盯着不大的一锅粥。 一开始的时候没老师发现,过了几节课之后老沈就发现了:“干嘛呢你们,还没下课呢,都盯着哪儿啊!” 前排的一个男生应到:“老师,他们准备一上课就冲上来抢水喝呢。” 老沈:“有必要么你们,不会排队一个一个接啊,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师,咱们学校每个班每天就两桶水,咱们那么多人呢,都不够接几次的,王嘉麒他坐在前面比我们都快,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后排的一个男生无奈道。王嘉麒就是一开始出声的那男生。 “两桶水还不够咱们班喝一天?”老沈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 生活委员应道:“老师,这种天气下咱们班这么多人至少得四桶,热的要死,喝两口水还能凉快点。” 老沈:“水不是每个班自己去扛的吗,多扛点呗?” 生活委员无奈:“老师,每个班的水都是固定的,每天就两桶,没有多的。”他们学校是统一定水,每个班每天两桶水,然后每个学期再把费用平摊到每个班。 老沈有点小尴尬,她其实在很多方面都很用心,要不是发现这群学生下课前的几分钟有点诡异,她还完全注意不到这点。 “你们一开始怎么没来和我说这问题?”老沈问。 “老师,这事吧我们也是怕你为难,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三年都过来,再挺几个月也就挺过去了。”汪洋回答。 汪洋是那种看起来爱玩爱闹又不靠谱的调皮孩子,但在正经事情上其实清楚得不得了。 老沈摆了摆手:“先不说了,这事儿是我失职,我去想想办法。” …… 第二天他们就知道老沈一直都是个言出必行的女汉子,因为第二天他们班就多了两桶水。 一群被酷暑折磨已久的孩子激动得不得了。 “老师你真的我见过的最美丽善良的老师。”一女生说。 体育委员道:“老师你是我的女神!” 汪洋:“老师,我们爱你。” 生活委员:“老师你怎么做到的?你没有抬着大砍刀去威胁校长吧。” …… 老沈被他们逗乐了:“瞎想什么呢?别想有的没的,好好备考少让我操心我就十分感谢你们了。” 确实,他们离中考不到俩月,他们紧张,老沈比他们还紧张。 老沈带过很多届学生,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适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到这个季节就比学生还紧张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 她始终记得自己除了是一名英语老师还是一个班主任,很多时候她是一群半大孩子的主心骨,她是他们的后盾啊。 她不是那种屁大点事就喜欢找学生谈或者直接找学生家长谈的老师,因为她知道那种办法会让很多学生反感,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她一直在努力融入班级,去观察、去了解她的学生。虽然每一届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太好懂的学生,就像这个班里的洛宁和洛栎姐弟。 他们很优秀,成绩没得挑,也不是给班级添麻烦的学生,但总有些和整个班级格格不入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学生吧,本来就不需要多管,管多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她关注着他们,在必要的时候拉他们一把就好了。 当然,之前洛栎逃学是很严重的问题,那样的问题面前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须严肃对待严格处理。 好在最近洛栎看起来状态不错,不然好好的一棵苗子就这么折了怪可惜的。 …… 洛宁家里也热的不行,每次一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开窗通风,窗子一打开,一股热气就钻进屋子里,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很纠结窗子到底是开着好还是关起来好。 最后还是选择把窗开着,她怕把洛远和她自己闷死在里头。 晚上睡觉不盖被子都热的睡不着,她恨不得直接趴地板上睡。 不过这也就想想,想完了之后还是乖乖睡床。 南方的屋子里出现蟑螂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不怕那玩意儿,只是觉得恶心,再就是她怕她睡着之后它们钻她耳朵了。想想都觉得恐怖。 她老早就写完了作业,又看了一会儿书做了一会儿题也不过10点,睡了半小时睡不着就跑去隔壁洛远的房间了。 洛远正在做题,见她进来也不意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干嘛?你现在正长身体呢,熬夜小心长不高,还有啊,明天上课小心瞌睡。” 洛宁跑过去坐在他旁边,拿起塑料小扇子给他扇风:“我都初三了,长不高了,真的,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长了。”她有点小郁闷。 她现在一点不多一点儿不少,正好160,她嫌矮。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至少会长到165,结果……哎,她怀疑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给耽搁了。 洛远当然知道她这两年身高没怎么长,她的一点一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这两年洛宁变化挺大,虽然还是假小子的短发,但发育得很好,还有肉的地方一两不少,不该有肉的地方一两不多,一双腿笔直修长,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洛远想如果不是始终一副面瘫的表情,脾气时而冷漠时而暴躁,她在男孩子中间一定十分受欢迎。 他自己也是男生,他知道什么样的女生对男生有吸引力。 “别扇了,手酸。”他停下思绪看着她精致的脸。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里似有日月星辰,光滑的皮肤,完美的天鹅颈,带着笑意微微上翘的唇角,以及胸前隆起的丰满…… 他有些失神。 片刻之后猛然回神。想什么呢?这可是你妹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唯一的亲人啊!他怎么能用男人审视女人的目光去审视他的妹妹。 洛远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和气恼,他在气自己刚刚思想不受控制。 “哥,你读大学去首都吧。”洛宁并为察觉洛远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说。 “为什么?”洛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洛宁看他额头上有汗水,从桌角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盒给他擦了擦,笑:“不为什么啊,因为你成绩那么好,我觉得首都的很多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你都能达到。毕竟国内的硬牌大学都在那儿,你能有很好的发展环境啊。” “嗯。”洛远回答。 “你先去,我过几年也去。”洛宁笑了笑。 洛远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好,我去那儿等着你,你也要加油。” …… 第三十四章 转眼就到高考的日子了。高考前一天,洛宁紧张得要死,她担心洛远过于紧张会影响发挥,不停安慰他,安慰了好半天才发现她哥根本不紧张,整个人气定神闲的,仿佛参加高考的不是他。 看着淡定的洛远她乐了:“哥啊,合着就我一个人瞎紧张,哎,我都白安慰你了。” 洛远笑了笑:“我早就说了我不会紧张的,是你自己不相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高考呢?” 她犹豫了一下,说:“哥,我明天有课,没办法陪你去考场,我想请假的,但老沈说这了我们都快考试了,如果不是病到要死就不准请假。我……” 洛远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到:“不就是考个试吗,我又不会走丢,你担心什么。” 她当然知道洛远丢不了,只是心里总归不舒服。李秀珍又是好几天没回家了,洛宁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明天就要高考了,又或许她知道了也完全不关心。别的考生都有家人送,有家人在考场等着,可是洛远呢?洛远只有她啊,她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给洛远准备了早餐。没有特别准备什么,完全就和平日里吃的一样。她这一年来为了为洛远做好后勤工作,很早之前就学习了照顾考生的各类知识。 考试前的一两天可不能忽然改变食谱,不然洛远的胃可能会受不了。 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如果不注意是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的。 “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都有什么来着,身份证,准考证,橡皮擦,尺子,铅笔……”她一样一样地数着。 洛远好笑地看着她:“放心吧放心吧,我哪有那么笨,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好吧,我再不走就赶不上早读课,我先走了,你……”她没有说完,只是用力地抱着洛远不放手。 “不要紧张,是我考试啊,我怎么觉得你都紧张到要哭了呢。”洛远轻轻拍着她的背。洛远180,抱着她正好可以把下巴放在她的脑袋上。 如果汪洋见到这样的洛宁一定会惊讶得不得了。这样感性的洛宁只在洛远面前存在。平日里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洛宁面瘫又冷漠,即使对着方新宇,也不会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洛宁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上课铃就响了。她比年级主任早一秒进了教室,年级主任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所以说有时候一秒钟也挺重要的,她要是比年级主任慢了一步,就非常有可能被念叨一个早读…… 她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的课本,始终静不下心来。“新宇,我今天想请假。”她对方新宇说。 方新宇放下书,一边注意着教室门口有没有巡查的老师经过,一边和洛宁说话:“今天洛远哥高考,你是想去陪他吗?老沈那儿有点麻烦。” 这事儿洛宁也纠结,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老沈把她放出去。 “不管了,我去试试。”她从不撒谎,因为觉得编那些有的没的是一件非常费脑子的事情。不过今天这事儿不撒谎好像真的不行了。 ''方新宇有些担心:“就算出去了,你回来的时候也得交证明给老沈啊,不是真生病哪里来的证明……” 证明这事儿洛宁还真不担心,她主要就是没想好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看起来逼真。“证明不难,陈瑾哥那儿应该有办法弄,我晚点去找他给我弄一份。你现在帮我想想我黑该怎么和老沈说吧。” “要不就说你有慢性阑尾炎,一直以来都在吃药所以没什么事儿,今天忽然有些疼,需要到医院去拍片子。”方新宇建议。 “可以,就这么办。”洛宁随便收拾收拾东西,站起身去了老沈的办公室。 她快进去的时候方新宇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吧。”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他有些不太放心。 洛宁拒绝了:“不用,你没必要陪我折腾,听我的,好好复习去。” 方新宇知道洛宁一向说一不二,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也没再坚持。 好在老沈也没有多问,很爽快地给她批了假条。 有了假条她也没没在学校多逗留,直接去陈瑾那儿啊。 她没手机,用公用电话给陈瑾打了个电话:“陈哥,我洛宁,我称病出来了,我需要一个证明,关于慢性阑尾炎的,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弄一个?” 陈瑾在电话的那头叹了一口气:“可以,你一会儿去郭叔诊所那边等我,我偷偷给你弄一个。” 这玩意其实也不是特别复杂,去小诊所花点钱也能弄到,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诊所都愿意给。呃……大概得看医生的正直程度。 不过她有陈瑾帮忙弄起来就方便多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去到了郭叔的诊所。诊所这两年来生意越来越不好了,郭叔自己也说了再过一两年真该关门了。 去的时候郭叔正给一个年纪看起来和他一样大的病人看病呢,见了洛宁冲她笑了笑:“怎么,今儿难得的又来给我打扫卫生吗?不过今天可不是周末啊,该不是逃课出来的吧。” 洛宁也对他笑了笑:“我来找陈哥的。” “他在里屋,你直接进去就行了。”郭叔用下巴给她指了指,示意她进去。 里屋其实就是很小的一间,平时就是休息用的,他从不让人进去。当然,洛宁和陈瑾除外外。 这俩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放心。 洛宁开门进去,里屋光线不太好,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地方挺小,陈瑾就在桌边坐着。 他站起来使劲儿揉了揉洛宁的脑袋,从包里掏出一张单子:“你要的证明。” “谢谢陈哥。”洛宁道谢。 陈瑾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想起这不是能抽烟的地儿,只能重新把烟放回烟盒里。他叹了一口气:“快中考了吧,都这关头了还逃学?” 洛宁不是个没分寸的,不过作为朋友,该问的还是得问问。 洛宁看着陈瑾,有些感叹时光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从她第一次见到陈瑾已经过了好些年了,不管是她还是洛远还是洛栎都长大了,李秀珍从一个绝代的美人儿成了现在苍老又邋遢的模样,只有陈瑾依然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她回神,答到:“我哥今天高考,他只有我一个亲人,我这两天想陪着他,否则我怕我将来会后悔。” 陈瑾皱了皱眉:“你妈她怎么样了?她按理说应该会去陪洛远才对啊。” 说到李秀珍,洛宁也皱了皱眉:“她现在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二十天不在家,有时候大半夜回来第二天又出去了,我和我哥和她住在一起都很少能看见她。就这次,她最近四五天都没回来……” 陈瑾没再说什么,只是开车把洛宁送到了洛远的考点之后才赶着回医院上班。 洛宁挺感动的,陈瑾真的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这一路上他没有特意说什么,却又都在不着痕迹地给洛宁安慰。 就这一点来说洛宁也是十分感激的。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洛宁在考点外面和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起等。有不少家长比孩子紧张多了,他们大多穿着鲜红色的衣服,图个吉利。还有的妈妈穿着光鲜亮丽的旗袍盛装等自家孩子,希望孩子考试旗开得胜,考个满意的成绩。 考场外家长扎堆,也吸引了一些商家大打“亲情牌”前来揽客。驾校、旅游机构、留学机构等众多商家云集,向家长推荐各种提高孩子各项技能的课程。不少商家打出“金榜题名”的横幅,为家长免费提供凳子、扇子、矿泉水,趁机“推销”产品。某酒店则在考场外发放“谢师宴”定制菜单,菜单中还包括免费提供博士服、博士帽以供考生升学拍照使用。 洛宁先前的紧张这会儿居然都消失了,看着那些和她一样心怀期望等待着的家长们,她感觉很平静。洛远很优秀,她相信他。 第一个考生一出来,等待的人群就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这样既方便考生出去找自己的家长也方便他们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的孩子。 又等了近十分钟,洛远从考场出来。洛宁一眼就看见了他,她用力向他招了招手。 洛远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惊讶。他跑到洛宁面前把她从人群里拉出去:“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吧,你怎么来了?” 洛宁被他拉着走还挺开心的:“我请假了呀。” 洛远瞪她:“你请假干什么?” 洛宁十分流氓地吹了个口哨:“等你啊,还能干嘛?” 洛远十分无奈地说:“不是说除非病到撑不下去,不然不可以请假吗?再说你都没几天就中考了,你这时候怎么能跑出来。”说实话他出来的一瞬间看到洛宁在人群里冲他笑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里很暖,很满。那一瞬间他觉得他这一辈子好像也不比别人少点什么。 洛宁得意地从包里掏出那张陈瑾给他的证明递给洛远,洛远扫了一眼,揪住洛宁的脸:“长本事了啊,慢性阑尾炎复发?哪弄来的?” 洛远没用力不过还是在洛宁脸上就下了一个红印,他有些心虚地揉了揉她的脸,结果更红了。 洛宁也没在意,笑着说:“陈哥给的。” “陈瑾?”他知道洛宁和陈瑾处得挺好,不过他和陈瑾不太熟。 洛宁笑了笑:“嗯,厉害吧。” 洛远冷哼:“太厉害了,吓死我了!” 洛宁:“……” 第三十五章 洛远勒令洛宁只能缺课一天,结果洛宁还是雷打不动地到考场外等了他两天。 他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下午四点多。洛宁和他一起挤出了人群,洛宁问:“哥,考得怎么样?” 这两天洛宁一次都没问过他关于考试的东西,直到考完最后一场她才迫不及待地问他。 “还不错,应该能到你的标准。”洛远回答,整个人看起来挺轻松。 “那就好。哥,我现在需要回学校,晚上放学带你吃好吃的啊,你先回家,我就直接去学校了。”虽然今天正好周五,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周末了,但她还是必须回学校一趟的。 回到学校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先去老沈的教室把证明交给了她。 “你好点了吗?”老沈问。 洛宁回答:“好多了,打了两天消炎针,等中考结束之后去看看能不能做手术根治。” 老沈挺关心她:“嗯,那你平时多注意一些,如果哪儿不舒服了别撑着,得第一时间和我说啊。” 她点了点头:“好的,谢谢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一回到学校她又变回了面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丁点脸红心跳,老沈也没怀疑她。主要是也不觉得像她这样的会撒谎。 她一回到教室汪洋就转回来问了一串问题:“宁哥,方新宇说你阑尾炎犯了,好点了吗?疼吗?需要开刀吗?……” 洛宁无奈抚额:“我好多了,挺疼的,不需要开刀。” 虽然情感上不太愿意欺骗大海同学,但大海同学是属喇叭的,一不小心就得暴露出去了。 洛栎听着他们的对话皱了皱眉。骗骗汪洋还行,他自然不相信洛宁真的是什么慢性阑尾炎。 她回到家的时候六点差一点,洛远正打扫着客厅。 “哥,今天是你结束中考的日子,我们去庆祝庆祝吧。你想怎么庆祝?”洛宁问。 洛远正在拖地,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没出成绩呢,现在庆祝是不是太早了。” 洛宁走过去从他手里把拖把扒拉过来放到一边,认真地看着他:“哥,我们今天要庆祝的是你考完试这件事本身啊,出了成绩之后自然是再庆祝一次。” “那好吧,我们收拾收拾,先去吃饭,去老街区吃老鸭汤,然后再去看电影。”洛远妥协。 俩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了,天都黑了。去到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他们去的那家饭店挺远的,在老街区,很不起眼,饭店的名字就叫“老鸭汤”,主菜也只有老鸭汤。通常就是点一份老鸭汤点一份米饭然后再点上一两个小菜。 饭店太不起眼,去的大多是些熟客。 洛宁第一次去还是被陈瑾带着去的,吃了一次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之后她和洛远一起去过几次。 鸭子是农家养的,吃起来丝毫不像饲料喂养的那种鸭子一样油腻。 饭店的主人是一对六十岁上下的夫妇。据说他们的儿女都小有所成,想把二老带去享福,奈何夫妇俩经营这家小饭店大半辈子了,舍不得也离不开。他们想干下去,一直干到干不动了的那天。 除了老鸭汤他们还点了一盘炒青菜和两瓶啤酒。一段饭吃下来特别享受。 “请问这附近有看电影的地方吗?”结账的时候洛宁问老板娘。 “有的哦,你们出了门往左拐,七八百米就到啦。”老板娘用带着很重的口音的普通回答。 “哥,老板娘说这附近就有电影院,我们去看看吧。”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在这条街上看电影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 “好。” …… 电影院挺小的,看起来历史悠久,也不知道到底开了多少年,看电影的人也没几个。 设备不好,看电影的体验自然不会有多好,但是洛宁觉得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和洛远两个人避开尘世纷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这么并排坐着就是岁月静好。 看完电影已经快12点了,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寂寞的路灯下偶尔有车唰地一声开过去。偶 路的尽头就是繁华,最热闹的时候霓虹会把夜空映得发红。老街的ktv隔音效果不太好,路过一家ktv的时候时不时会听见跑调跑到了火星上的老歌,唱的人吼得撕心裂肺,却又莫名其妙地听出了几分深情。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多城市都会有,紧贴在繁华背后的破落,像两个世界,更像是那个世界的影子。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两点多了。洛远开了门,洛宁走进去。 他拦住了洛宁:“她在。”潜台词就是咱们小心点儿,尽量别吵醒她。 洛宁冲他点了点头,放轻了步伐。 本想着尽量避免和李秀珍接触,免费都不痛快,不过还是没有躲过去。 李秀珍坐在客厅沙发上,烟头和空酒瓶掉了一地。 他们本想安静地各自回房睡觉,没想李秀珍还是开口了:“哟,大半夜的……这是,这是打哪儿回来啊?”她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洛宁一听就知道她醉的不轻。 “别理她,快走。”洛宁小声对洛远说。 洛远原本也没准备理会,丝毫没有犹豫地往他房间走。 李秀珍忽然尖叫起来:“站住!我叫你们站住!” 她的尖叫声在大半夜里显得突兀又恐怖,楼上楼下都有人被吓醒了。 “他妈的你们是脑子有病吗!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楼上的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 “疯了吗?又在搞什么名堂,吓死老娘了。”楼下一个女人把头伸出窗外骂了一句。 李秀珍在撒酒疯,这时候不理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如果他们不顺着她的话她可能又要发疯尖叫。 这房子是他们租的,如果被邻居投诉了他们得搬出去,现在麻烦事情洗净够多了,如果得重新找房子,他们会非常不方便。 洛宁和洛远淡淡地看着李秀珍,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秀珍命令:“过来,都跪下。”洛宁不明白李秀珍为什么总喜欢她跪下。可能是因为她这一辈子没能掌控好自己的一切更别说掌控他人,洛宁每次跪在她面前都会让她有一种短暂地掌控别人的快感。 洛宁从小到大跪了无数次,现在让她跪下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可是洛远这么美好,怎么能莫名其妙地跪一个女疯子呢。 洛远知道洛宁在想什么,他轻声道:“没事儿。”说完便率先在沙发前跪下了。洛宁看他都跪下了更加没什么好犹豫的,随即便也挺直腰跪在洛远旁边。 李秀珍醉了,她有些神志不清地说:“你们去哪儿了?你们吃我的,花我的,还不乖乖听我的话,就是白眼狼。” “我们就是出去吃饭。”洛宁冷漠地说。 李秀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吃饭?有……有大半夜吃饭的吗!你就是贱人,大半夜跑出去就是为了勾搭……勾搭人,才多大啊就这么不要脸。” 洛远握紧了拳头,冷笑了一下:“你口中的贱人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白眼狼!”李秀珍随手拿起一个酒瓶就往洛远头上砸。洛宁感觉那一瞬间她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挡在了洛远面前。 玻璃酒瓶重重地砸在了在她的头上,玻璃碎片飞得满地都是。 她有些晕,有些困,闭上眼之前她看到了洛远煞白的脸,听见他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 她醒来的时候被灯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她动了动手,感觉手好像被压住了。 “晚来,你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你没事。”洛远的声音沙哑,同时扶着她坐了起来。 她看着他重重的黑眼圈有点儿心疼。一只手上打着点滴,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哥,我没事,别担心。” 洛远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喃喃道:“我看着你满脸都是血,心脏都快停止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以后千万不能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洛宁逗他:“真的不疼,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受伤的话,我受伤总比你受伤好。” 洛远哭笑不得:“我们谁都不能再受伤。” 洛宁笑了笑:“好。对了,之后她怎么样了?” 洛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不知道,当时我急着把你弄到医院没顾得上理她,我估计她大概清醒之后也会被吓得不轻。谁知道呢。” …… 洛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被砸得整个脑袋都是血,但因为伤口虽然有好几处,但也不是特别深特别大,所以一处只缝了两针。只是因为需要给伤口止血,所以头发被剃光了好几撮。 她拿着镜子直叹气:“哥,我也看不到我的头顶啊,你就实话和我说吧,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看起来特别搞笑。” 洛远瞅了瞅她的脑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道:“其实也不是特别丑,就是一点点丑,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无奈地白了洛远一眼:“我知道我这样很搞笑,你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其实她看见洛远眼里的笑意的时候觉得受伤和被剃成狗啃头都是值得的。 洛远会对很多人笑,但是那种笑得体却又不达眼底,洛宁不喜欢。 后来洛宁还是果断请护士小姐姐帮她把头发直接剃光了。她宁愿光头也不愿意顶个诡异的发型。 恰好那天是星期天,她和洛远在医院待了一天,主要是打点滴和拍片子。进过一到折腾之后医生宣布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除了可能头顶留疤也没其它的后遗症。 她第二天裹着一头纱布去上学的时候瞬间成了班级最最吸睛的“风景线”。 “我的妈呀,宁哥,你现在是对cos阿拉伯人感兴趣吗,你怎么裹个头巾来上学了?难道这是最近的新潮流?难道我落伍了。”汪洋小同学十分震惊地看着洛宁,顺便把班里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还完全不自知。 “大海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老子这是纱布不是什么鬼头巾。”洛宁咬牙切齿地说。 汪洋叹了一口气:“哎,宁哥,我当时知道你这是纱布,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这么威武霸气竟然会被人揍了。告诉我,我和阿栎还有方新宇帮你揍回来。” “没事没事,你就好好看你的书,少说话少闹腾我就谢谢你了。” 方新宇一脸担心地看着洛宁,洛宁一进教室他就想问问洛宁什么情况,奈何大海同志抢了先不说还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 洛宁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儿,就不小心伤到了,缝了两针,头发有点儿碍事儿不利于伤口恢复我就给剃光了。” 本来一直安静看书的洛栎忽然回头问洛宁:“谁干的?” “什么?”洛宁有点没回过神。 “你的脑袋。”洛栎的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 “啊?哦,我自己不小心撞桌角了。”洛宁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洛栎这是唱的哪一出。 撞桌角?这借口一听就能知道是个借口,而且还是非常不用心的借口。 第三十六章 洛栎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看书了。他心里有些气恼,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知道这八成是李秀珍干的,就和很多年前一样,那女人不发疯的时候我不当洛宁是她的孩子,发起疯来又觉得洛宁是她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企图把所有的责任和心里的怒火通通推到洛宁身上。 事实上洛宁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怒火在他心里疯狂燃烧,他想把伤害洛宁的李秀珍撕碎,想把没有好好保护洛宁的洛远撕碎,也想把心里眼里都只有洛远的洛宁撕碎…… “啪!”他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在走出了教室。 汪洋有些被吓到了,他打了个寒颤,十分迷茫问洛宁:“阿栎忽然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火了,谁招惹他了?” 洛宁迷茫地摇了摇头。她又不是洛栎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知道洛栎在想什么。 方新宇看着洛栎的座位若有所思…… 洛栎去洗了把脸,慢慢冷静了下来。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刚才竟然因为洛宁情绪失控了?他问自己。 他一直知道洛宁对他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一开始的时候想接近洛宁仅仅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奇怪,和喜欢跟在他后面的那些女生不一样,后来是因为看到她用淡然到冷漠的态度来面对李秀珍带给他的伤害,那样的情景让他惊奇又震撼。他习惯了时时观察他,在她发现不了的角落看着她用一种及其孤傲的姿态面对生活。她看起来那么强大,可是,她也有软肋,她的软肋就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洛远。 洛远的存在让他不舒服。他凭什么成为洛宁的软肋呢? 一开始的时候明明只是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感情变得他自己都搞不懂了。他只知道他像上瘾了一样,会在人群里不由自主地寻找洛宁的身影,会装在在看书然后偷偷听着洛宁和汪洋、方新宇之间的对话,他会把她的一点一滴都记进心里。 有时候洛栎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他像一个偷窥狂,他曾经试着控制自己,可是很显然,他失败了。 那种想要离洛宁更近一点的欲望是压制不住的,自从他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便也不刻意去压制了。他想:就这么顺其自然吧,在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可今天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日面无表情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看方才被他扔开的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真的发生过,只是汪洋他们的错觉。 …… 之后的一个月里李秀珍都没再出现。洛宁也十分平静地参加了中考。 最后一科是在上午考的,考完之后全班一起去学校的各个地方,还有一些女生受到离别的气氛影响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老沈的眼睛也有些红,她安慰着几个抱着她哭的女生:“离别总是存在的,你们都在长大,现在的离别是为了将来很好的相遇。以后你们有时间了还可以聚在一起,想见我的话也可以回来找我啊,不用太难过,大家都还有机会再见。” 其实绝大部分的人都还有机会再见,因为他们中很大的一部分都会进市一中念高中,更有缘的可能被分到同一个班。 她就很希望她接下来还能和方新宇一个班。 她是走读生所以物品并不是很多,洛远来学校接她的时候俩人每人搬一点儿一次就搞定了,不像住校生们,光被褥就有好大一包。 “考得怎么样?”洛远想习惯于摸摸她的脑袋又想起她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只能把手缩回去。 “能考上市一中。”她笑道。虽然他们市一中初中部的本来就可以直接升到市一中高中部。 洛宁的脑袋上相处了密密麻麻的小头发,不过还没有一厘米长,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拆了纱布就顶着个秃头去上学。洛远委婉地问过她要不要带一顶帽子,她果断拒绝了。 天那么热,带着帽子脑袋上一定会出汗,一定会难受不说还有可能影响伤口恢复。 她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毫不在意,谁爱看就看,爱说就说,她也懒得理会。 学校规定学生禁止剃光头。她顶着光头的第一天被年级主任看到了,直接把她拉到办公室都没听他解释就是一通教育。洛宁就这么无奈地听他唠叨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在他喝水的间隙赶紧说了一句: “老师,我的头受伤了,前几天刚缝针,医生说有头发不利于治疗,所以把我的头发剃光了。” 年级主任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他十分不耐烦地冲洛宁摆了摆手:“你走吧,没事儿了。” 洛宁把这事儿告诉方新宇和汪洋,他俩都快笑疯了。 年级主任是个中年油腻男子,还是“聪明绝顶”的那种。他有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奇葩操作,一旦被他逮到了违反校纪校规,你也别试图辩解什么的,因为他是压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一定会先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先把人教育一番,期间完全没有插嘴解释的可能性…… 洛宁估摸着她这事儿可能年级主任也挺尴尬的,不过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因为第二天她在学校门口遇到年级主任的时候人笑眯眯和她打招呼:“你是昨天那个沈老师班的孩子吧,你的脑袋好了吗?” “……”洛宁无语,哪有昨天还伤着今天就好了的道理,他当是玩呢? 除此之外,学校里开始流传说有一个女生表白校草被拒,过于伤心就剃光了自己的三千青丝,以此来表示对校草的深情。 汪洋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这个传闻,饶有兴致地讲给洛宁和方新宇听。他一脸可惜地说:“哎,原来真有女生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男生毫不犹豫地剃光自己的头发啊,我的天哪,这得是多深情啊。那姑娘说不定长得很丑,不然也不会被拒绝吧……那什么校草是什么玩意儿,校草不应该是我吗?怎么没人来和我表白啊……” 洛宁和方新宇起初也像听八卦一样听着他唠叨,也没怎么在意,待他说到剃了光头的时候洛宁和方新宇都觉得哪里有些诡异。 方新宇憋着笑看着洛宁。 “汪洋,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洛宁咬牙切齿地问。她在努力压下把汪洋暴打一顿的冲动。 汪洋一脸无辜:“全校都在传啊,这么大的八卦也就你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才不知道。” 洛宁:“……” 她实在不忍心告诉汪洋同学谣言的女主人公就坐在他面前。 想想还真是郁闷,这样灰姑娘和王子,丑姑娘和校草的故事多半是那些看多了玛丽苏言情小说的女生闲得无聊杜撰出来的,偏偏还有智障的人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种莫名其妙就成了谣言的主人公的感觉真是……好几言都难尽。 总之,这就是她的秃头搞出来的一系列乌龙事件。 …… 她放假没两天洛远的中考成绩也可以查了。 “哥,咱们查成绩吧,快快快!”洛宁一大早就去洛远房里蹦上洛远的床催他。 “那么急干嘛,晚点又不会跑了。”洛远伸手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头。 洛远拿她没办法,只能去电话了。 他挂断电话洛宁就急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洛远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洛宁有些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别这样,不管考得怎么样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你……你别难过。” 洛远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又使劲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傻瓜,我吓你的,我是一中的第一名同时也是咱们市的第一名!” 洛宁没再说话,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洛远真的是全市的状元了!她有些失神地抱住洛远,眼泪不停掉着:“哥,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洛远把她抱得更紧,他的眼眶也有些红:“是我们做到了。” 这一年以来他在能安心学习完全得益于洛宁在尽所能地为他排除障碍,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年以来他真的很累,特别特别累,但他知道洛宁一点儿都不比他轻松。她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包揽了所有家务,她偷偷去邻居家给李秀珍道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能够安心学习的环境。 从小时候被母亲抛弃的那天起,他看到的都只有恶意,他也学着去逢迎,学着变得圆滑,一回头却发现原来他身边一直有那么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第三十七章 洛远考得很好,就这成绩,哪怕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一家人估计也要开心得大办宴席请全村的人来聚一聚乐一乐的,哪怕家里再怎么捉襟见肘,孩子出息了父母比什么都高兴! 洛宁隐约记得当面村子里的木匠家的儿子上了个二本,木匠一高兴摆了好几桌,把村里人都请过来一起乐呵乐呵,当然,更多的是别人看他乐呵…… 毕竟因为教育资源不太好,很多大人孩子的也可能重视读书这回事儿,但在外在的条件面前也挺无力的,更别说还有一大部分不把读书当回事儿的……总之,在那一片,出个大学生挺不容易的。 可到了他们家,能为洛远庆祝的有且只有洛宁一个人。 洛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她抬起头看着已经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的洛远:“哥,咱们怎么庆祝?” 洛远好笑地摸了摸她的秃头:“你想怎么庆祝咱们就怎么来吧,只是,要不要和她说一声?” 洛宁皱眉:“要是她今天回来就说,不然就别说了。”其实她不太想把这事儿和李秀珍说,且先不说李秀珍会不会高高兴兴地和他们兄妹俩一起庆祝,再者她实在担心李秀珍会忽然发疯没事儿找事儿。 如果到时候李秀珍真那样也挺闹心的。 但毕竟还是她妈,虽然有时候她挺想像哪吒那样“剔骨还父,割肉还母”,那样就不欠这个混蛋妈什么了。 不过这也就想想,然而没什么卵用。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纠结了,毕竟李秀珍一个月也不出现几次,她今天回来的可能性还真不大。 最后她还是失算了,因为没一会儿李秀珍就回来了。 李秀珍进门之后连鞋都没换,径直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她看了一眼洛宁和洛远,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盯着电视看,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电视剧还是仅仅只是在出神。 洛宁和洛远看了看对方,洛远缓缓开口:“妈,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还不错。”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给人一种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的感觉。 李秀珍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没有听到洛远的话。又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忽然回神,缓慢偏头看着洛远,用沙哑的声音问:“什么?” 原来她真的没有听到。 洛远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甚至还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李秀珍听完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回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钱。 “我儿子出息了,考上大学咯。”她扯着嘴笑了笑,她把钱塞到洛远手里:“这是学费,应该够了吧。” 她难得温和,甚至还把洛远称之为“儿子”,倒是真让人受宠若惊…… “嗯,够了,谢谢妈。”洛远接过钱,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也没数。 李秀珍有些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话也没看他旁边的洛宁,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回房了,大学什么的你自己看着报吧,我也不懂,帮不上你什么……” “嗯。”洛远回答。 “我们现在出去买菜,你想吃什么?”他又问李秀珍。 李秀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便买吧,我没什么胃口,我去休息了,晚饭不用叫我,我饿了会起来吃。”说完就不再看他们,摇摇晃晃地回房了。 她的身影看起来佝偻而苍老。 兄妹俩沉默了几秒之后洛远拿起那些钱数了数。 “三万四千八。”洛远神色有些福娃,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 其实李秀珍会一言不发地拿出这么多钱给洛远当学费这让洛宁都有几分意外。毕竟当初李秀珍为了不给洛栎那十五万没少折腾。 她或许真的把洛远当儿子呢?是或者不是?谁知道呢。 给了洛栎十五万按理说她自己应该还有三十多万,她这大半年应该没少花,不过洛宁估摸着她怎么也该还剩下二十来万吧。 “哥,你好好收起来,一会儿咱们出去就把钱拿去存起来吧,带这么多现金不**全。”洛宁建议。 她对于李秀珍在房里放大量现金这点真不那么惊讶的。 毕竟是亲妈,虽然关系扭曲,不过她大概能想到李秀珍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求一个心理上的安全感,毕竟总有那么一些人就是真的有钱在手才不会产生焦虑感。 现金,能真的摸得到的那种,如果真想还能抱着睡觉的那种……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种嗜好,反正她现在也没多少钱就对了。 或许他们应该庆幸这片儿没发生什么入室盗窃的的事件,要真有,然后好死不死把李秀珍的钱给偷了,李秀珍估计会直接崩溃到自杀也说不定…… 洛宁和洛远先是去银行存钱。一共存了三万五千块。 洛远本来想把存三万块,余下的四千块就用来留给洛宁家用以及用来当路费的,不过洛宁十分坚决的否决了他的这一主张,她坚持凑够三万五千块…… 洛远拗不过洛宁,她很多时候都会无条件听他的是真的,但在挺多的事情上属于一旦决定了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也是真的。 “你这是强迫症,”洛远好笑地说。 洛宁只是笑笑,没有反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许也和李秀珍一样手里有钱才能有安全感的。 今后的日子里她没办法再和过去一样一直陪在洛远身边,虽然也许她在他身边也做不了什么,但她总担心万一到时候洛远急需用钱的时候怎么办? 对别人来说,缺钱了也许往家里打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就算家里再怎么窘迫,父母估计也会凑出来,她和洛远没那待遇。 说白了,如果他们自己不打算好,真遇到什么问题时真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五千块也许做不了什么,但她求的的一份安心……好歹能撑一阵子饿不死不是? 他们出门那会儿正好是大伙儿去菜市场买菜的时间,这不一出门就遇到了房东大妈和隔壁一个大妈。 洛远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王阿姨你们也去买菜吗?” 他本就生得极好看,再加上那一抹淡笑,让俩四十好几的女人都要羞红脸了…… 那俩人一向对洛远印象很好,一路上都在和洛远聊天,从洛远的考试成绩一直聊到哪一家的菜便宜又好吃…… 洛宁一路上像个透明人,从始至终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走在洛远旁边。 到了菜市场入口处,洛远道:“王阿姨,我和洛宁要去买些海鲜,就不和你们同路了。” 房东大妈笑得满脸皱纹:“嗯,小远啊,你们去最东边那家,那家的最便宜……” ……… 待和房东她们分开之后,洛宁拖长声音学着房东大妈叫:“小远啊~” “调皮。”洛远用手弹她脑袋。 她捂着脑袋直笑。 洛远看着她,眼底是满到快溢出来的宠溺。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这是他的妹妹,她会笑得很美好,这种笑容只有对着他才会出现,是他的专属…… 菜市场人多,为了防止被同是去买菜的剽悍大婶们挤开,她她走在洛远侧后方并拽住洛远的衣袖。 洛远好笑地看了看拽着他袖子的洛宁,牵住了她。 洛宁有一瞬间呆滞,她感觉手心有些发烫。洛远牵过她,而且不止一次,但那都是小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洛远唯一保留的和她亲昵的方式就是摸她的脑袋。 洛远很多年没有牵过她了。 他的手白皙修长,和他眼底深处的淡漠一样,明明是能热死狗的大夏天,他的手却出乎意料的很凉。 她不太记得洛远小时候牵她的时侯手是不是也这么冷…… 那种微凉的感觉在她的手上不断放大,从指尖传到大脑再到心脏……原来这就是和洛远牵手的感觉…… 洛宁走到和洛远并排的位置,问:“哥,你的手一直这么冷吗。” 洛远愣了愣,笑到:“是啊,不过你觉得我的手冷是因为你的手很暖啊,我自己的话就感觉不到我的手冷啊,这对我来说是正常的温度。” “那你冬天会起冻疮吗?”洛宁又问。 洛远好笑地回答:“我要是起冻疮你会不知道?” 洛宁的脸有些热,是啊,如果洛远生冻疮的话她一定是知道的,她对洛远的关注甚至多于对自己的关注。 “不是说好了庆祝的吗,干嘛又忽然和她说我们要做饭?”她扯开话题。 “谁说我们不是庆祝了?我们今天要买很多食材,做很多好吃的。嗯,我想吃糖醋鲫鱼,可乐鸡翅,炖排骨……最重要的是等我去上大学了就吃不到你做的东西了。”他回答。 洛宁笑:“原来我哥也是吃货,不过谁让你是我哥呢,我得宠着你,你想吃的咱们都买……” 最后俩人真的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然后一起进厨房开始倒腾。 合理分工很重要,洛宁负责做菜,洛远就给她打下手,择菜洗菜什么的还是非常拿手的。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倒也真的折腾出了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一桌子菜。 既然李秀珍已经明确说过了不用等她吃饭,洛宁和洛远也就真的没等她,给她留了些然后就开始吃饭了。 “哥,你想学什么专业?”洛宁问。 “生物吧,这几年生物专业还不错,我也挺喜欢的。”洛远想了几分钟,才答。 生物啊,这倒是挺出乎意料的,洛宁之前一直觉得洛远可能会选择学工商管理或者经济什么的,再或者读个法学什么的…… “挺好的。”她笑笑。她不理解洛远这一选择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是不管怎么样,她喜欢就好。 …… 第三十八章 后来洛远报的几个学校的第一志愿都是生物,第二专业是法学,接下来是工商管理……总之,全看他自己。 没有太多意外,洛远被他的第一志愿录取了。 洛远和洛宁都是在九月初开学,只不过洛宁稍微早了两天。 “哥,我后天报到,要不你明天出发吧,离你开学也才五天了,提前去熟悉熟悉环境也好。”洛宁说。她想和洛远多待一会儿,多一秒都好,只是她终归还是想送一送他。 “明天去买火车票,后天出发吧。”洛远回答。 洛宁想了想也觉得洛远说的好像确实比自己任性的提议更有可行性。她刚刚也真是有些脑抽,如果洛远真的照她说的明天就出发,且先不说都不知道去到之火车站后能不能直接坐上火车。 再说了,报到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如果洛远早上走,她还是可以陪他到车站的。 “晚来,你的学费……”洛远有些担心地欲言又止。 “没事儿,她还不至于不让我上学,再说了,我的学费又不贵。”洛宁冲他笑了笑。虽然这只是安慰的话,她不是洛远,李秀珍不会像对洛远那样对她,再者很多时候都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万一一个不高兴了不给她学费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不过担心好像也没什么用,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其实李秀珍虽然很神经质,但就钱这方面来说,她不会吝啬给俩孩子花一些,只要她有的话…… 就这一点来说,她和洛远算是幸运的,毕竟李秀珍没有让他们饿着冻着。 洛远只是皱着眉看着她,没说话。 洛宁叹了一口气,走到洛远前面,用手抚平皱着的眉,只是抚平后的一瞬间有重新皱了起来,她无奈:“哥啊,你怎么这么喜欢皱眉呢,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好好去上学就好了。” 她本以为能把这些话说得云淡风轻,可说到最后还是带了几分哽咽。 这是她的哥哥,她的洛远,这么多年来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人,陪她一起长大的人啊…… 她无意把气氛弄得沉重,想把还停留在他眉心的手抽离,却被洛远按住了,他说:“说好了的,我在那边等着你,三年而已,我们就又能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了。等我们毕业了,如果你喜欢那个城市我们就留下在那儿工作,如果你喜欢南方,我们就回到这里或者去一个你喜欢的城市。” “好。”她笑了笑。这是洛远勾勒出的未来,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向往。最最令人开心的事情在于这个洛远勾勒出的未来里有她。 洛远行李不多,因为高中学校里需要穿校服,他只有几套平日里穿的便服,不过他们也没准备匆忙地去买,一来买了再千里迢迢带着去也是负担,二来匆匆忙忙地也不一定能买到真真适合的。 总之一个箱子就全都装下了。 第二天洛宁陪着洛远去车站买车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洛远他们班的三个男生。 “中间那个我们班何泽,和我关系不错,咱们过去打个招呼。”洛远把头偏了偏,在洛宁耳边小声说。 洛宁点了点头。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三个男生也看到了洛远他们,挺激动地走了过来。 “你们三在这干嘛呢?”洛远笑着问。 一男生走到洛远旁边,把手勾在他肩上,一脸神秘电话说:“这不是要开学了吗,哥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得聚聚,正巧碰上你了,还省得我们去找你。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考了全市第一也不见你出来炫耀炫耀,哎,找你不容易啊……” 这男生叫何泽,洛宁他的气质和汪洋那厮有点神似,所以也就注意了一下。用的来说,这哥们成绩挺好,不然也不能和洛远一个班,只是他那跳脱的性格总让人觉得他和优生班什么的都格格不入。 “班级聚会吗?”洛远问。 何泽摆了摆手:“哪能呢,咱们班可都是‘好学生’,聚会什么的人家也看不上啊,我也懒得找他们,多闹心,我吧就是找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有咱们班的,也有其他班的和我关系不错的。相信我,都是能玩能闹的,不会扫兴。” 何泽家境挺好,成绩也挺好,虽然进一班这种尖子班实在不是他自愿的就对了…… 他老是说不喜欢尖子班里的气氛,一个个除了自己的成绩之外什么都不管用,一个个自视甚高,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的人大概都是笨蛋……总之,班级里只有竞争没有合作,冷漠得不得了! 何泽挺喜欢和洛远玩儿,因为有趣。 洛远对何泽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洛远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应去也没直接拒绝。 何泽似乎有些急了,一脸猥琐的小声说:“去吧去吧,绝对有意思,咱们班英语课代表程瑶,文艺委员李沫沫都去”他又用下巴指了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尴尬站着的对面俩哥们:“他们班也去三个女生,还有八班的也有两个男生两个女生会去,绝对好玩。” 洛宁默默翻了个白眼,何泽真的和汪洋挺像,关系网遍布多个班级,到处都有称兄道弟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洛远还是没回答去不去,只是看着洛宁。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去吧,有些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洛宁小声说。 “嗯,我去。”洛远对何泽说。 只是他这边刚说完,洛宁就插了一句:“何泽哥,我也去可以吗?” 洛远愣了一下,何泽也愣了一下,随即又回答:“当然可以,就是人多才好玩嘛。那咱们说定了,今晚五点去聚缘轩吃饭,吃完饭就去唱歌。” 洛远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何泽他们仨走了之后,洛远问洛宁:“怎么会忽然想去呢?挺无聊的,你不是也不喜欢吗。” “也许是要开学了想放松放松。”她笑着回答。 这种不认真想的借口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假的,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也好。” …… 下午洛宁和洛远去到聚缘轩的时候还不到五点,早上也没问何泽具体位置在哪儿,于是就百无聊赖站在离聚缘轩的几米的位置面面相觑。 洛宁看了看洛远,笑了出来:“你早上怎么不问问他,在这儿干等着好傻哦。” 洛远瞪她一眼,无奈:“我那会儿也没想来,都是你忽然打岔以至于我都糊涂了。” 洛宁朝他挑了挑眉:“怪我咯?” 洛远:“……不怪你,怪我傻。” 又等了十几分钟,何泽才从聚缘轩出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 见了洛宁和洛远,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拍了一把洛远的肩:“哥们啊,人都齐了就差你俩了,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不来了,想想又觉得你不是会食言的人,再想了想觉得我可能是忘了告诉你具体的位置……哎,其实你可以进来一间间找嘛,哈哈……” 洛远白了他一眼:“第一,不是可能,你是真的没有告诉我具体位置;第二,一间间找那种蠢事你觉得我会做吗?” 何泽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是我的错。” 他瞟了一眼洛宁,压低声音对洛远说:“你女神也来了。咱们都是成年人,今晚哥们儿给你制造机会……” 洛远无奈地拿开他肩上的狗爪子,无奈地看了看一脸兴奋的何泽:“别,我没那意思。” 何泽一脸不相信:“别害羞啊,都是哥们儿,客气啥。” 尽管何泽觉得他很小声他没有带坏洛宁这个未成年人,然而洛宁还是听到了。 她在听到洛远的“女神”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不舒服,很堵,烦躁和郁闷感一股脑的涌现出来。 “别在这儿瞎聊了,先进去再说。”她语气冷漠地对何泽说。 何泽有些尴尬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让你们在这儿等是哥哥不对,你别生气,哥哥道歉哈。” 洛宁本来就是因为心里堵才对何泽语气不善的,还真不是觉得何泽做错了什么,这会儿人家主动道歉了倒是弄得她很不好意思了。 她深吸了一口,强压下心里的暴躁:“何泽哥你想多了,我没生气,真的。” 见她和何泽“哥哥妹妹”的扯了半天,洛远有些不悦。“先进去吧。”他语气微冷。 何泽没听出他的情绪,洛宁却很了解她,她能感受到洛远的心情似乎不怎么美妙,只是想不通他忽然之间怎么了。 何泽订了一个大包厢,十几个人坐一桌也不显得拥挤,洛宁和洛远进去的时候包厢安静了两秒,随即又闹开了。 “来来来,你坐这儿。”何泽把洛远拉到了包厢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随即又笑眯眯地对洛宁说:“妹妹就和我坐在一起好不好?” “不。”洛宁果断拒绝。 何泽笑容僵了一下,然后小声在她耳边说:“小宁宁,偷偷告诉你,何泽旁边那个女生叫于雨汐,是你哥的女神,我好不容易给你哥创造机会……” 洛宁虽然是初中部的,但她还是知道于雨汐的,毕竟她每次考试的年级排名都在洛远附近,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