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夜上》 第1章 序章 史书记载那一年:血魔屠戮金陵,生灵涂炭,大火烧了三月不止。 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人说,金陵下起了从未有过的大雪,可鹅毛大雪还没落地就被滔天的火焰融化了,只留下白茫茫一片天。 血魔丧尽天良,罪该万死,人人诛之。事后多年,人们提到此人也都是极力地口诛笔伐,那人的名讳更是像诅咒一样,只字不可提,单单以血魔二字称之就够了。再后来,又过去很多很多年,人们便连那血魔姓啥名甚也不知道了,甚至是男是女也成了疑问。史书上“血魔”二字也倒像是什么远古的凶兽,和那饕餮,穷奇并做一谈了。 《山海经》里画着的血魔也倒是符合人们想象,血盆大口里喷着火,四肢发达,面目可憎,还长着胡渣。旁边密密麻麻几十行小字题着,写尽了血魔做过的恶事,辞藻丰富。可你要是问那血魔为何要屠戮金陵,那便没有哪个史册能解答,哪个百晓生能倒背如流了。不过人们倒也不会经常这样问,问了也会这样答,因为血魔是血魔,所以会屠戮金陵呗。 不过倒是有本专写历代达官贵人淫乱密辛的野史中,对上述问题略提一二。 “血魔乃前朝贵族之女,姿色倾国,天生情种,为一人,屠一城。” “真真满纸荒唐言,无稽之谈,妄言至此,怎么看都不可信。”在桌子底下偷看禁书的儒生,拍着大腿道。 《秦淮夜上》第1章 序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初至金陵 农村人第一次进城,算命的老头和苏冷久说,“遇到这三个人千万要远离,段轻眉,花想容,慕容重。他们都是你命里的煞星。而你命里的两个贵人,一个名字里带梅,另一个则是冠世美人。” *** 寒风萧瑟,吹落发黑的枯枝上最后一片黄叶。 咔嚓。 地面干涸,裂出张牙舞爪的痕迹。 从草堆里突然蹿出来一只骨瘦如柴的大灰老鼠,在落叶里翻找嗅闻,毫无收获便又走了。被这老鼠踩踏过的残叶经历了一波粉身碎骨,被风吹起散落到空中了。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地面却如炼狱一般。 苏冷久背着个不大的麻布口袋,沿着官道边儿慢慢踱着。沿途过来饿殍没见着,动物的死尸见了不少,横七竖八的死法。有只狐狸还是獾横躺在官道中央,瞪着全无光泽的圆眼,脏兮兮的肚皮上一道深深的口子,里面被搅得稀烂,爪子里还擒着一只麻雀。 苏冷久寻思着要不等会烤狐狸肉来吃。到这般田地也是全无他法,路边能见到的客栈酒店全部都关门大吉了。 平江至金陵一带闹了瘟疫,又赶上十年一遇的旱灾,民不聊生。有钱的都连夜驾了马车去金陵逃难,没钱的为了所剩无几的粮食争得你死我活,易子而食的数不胜数。盗匪猖獗,为非作歹,那些官兵儿个个瘦的猴似的,军中少得可怜的粮饷就够他们头疼了。 苏冷久一路上没见着人,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好呢。 天灾人祸连着这些畜生也跟着遭殃。 路中央那只死狐狸也是可怜,苏冷久放弃了烤它的想法,挖了个坑便把它埋了。 突然,有一队人马从不远处气势汹汹地踏着黄土而来。 马蹄脚步声听起来很有力,大概有十来匹。 在此荒年,来者不是达官富商便是盗匪贼寇。 苏冷久四下瞧了瞧,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土地,完全没有遮掩之处。 要不装死吧。 苏冷久正准备躺倒那死狐狸旁边。 “大哥快看,前面好像有个小美人儿~“有个油腔滑调的青年说。 苏冷久动作顿了顿,还没躺倒地上,维持着一个很尴尬的姿势。 “哪儿呢?老子怎么没瞧见?”有个粗犷的男声说。 “大哥,小弟承认您风流倜傥着实是个万人迷,可有时候真的眼神不太好。” “你在说谁瞎呢!等等!是不是在那边路牙子上撅着屁股的?” 苏冷久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的时候那伙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披着个与气质不大符合的女式貂裘,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血迹,杂乱的胡茬和鼻毛卷在一起,两只眼里浸透着杀意,脸上写满风霜,一道褐色的刀疤从左眉横穿到右下巴,鼻梁也被削去了一小半。他身后跟着还跟着一些差不多打扮的,目光都凶狠如豺狼。 逃也逃不过,不如最后端端正正做个人,抬头挺胸,颜面俱全。 那马贼头子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冷久,“二弟,就这黄毛丫头?不就是一小屁孩!十里地之前的老太婆一巴掌把你打糊涂了不成?” 那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娓娓然,“大哥息怒,小弟知道大哥向来只喜欢丰腴妇人,可这丫头年纪看着是小了点,但这五官眉眼,我打包票,用不了几年绝对是个大美人儿。再说了,那老太婆我一刀就可斩其头颅,我一时疏忽而已才挨了个巴掌,她有何能奈将我打糊涂?” 苏冷久默默看向说话的人。那人有着一双极其细长的眼睛,鼻梁窄小高挺显得十分女气,薄到几乎没有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着,透着阴险,眉毛也是细长上挑。这样的人居然不是宫里的宦官,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人的长相好像很熟悉,忘了在哪见过。 那“二弟”见苏冷久在瞧她,也对视过去,眼睛弯弯,眯成一条长线。 苏冷久立马毛骨悚然。都说穷山僻壤精怪尤其得多,这次怕是遇上真的了。 “几年?老子可等不了,老子可不要养个女娃娃!”那为首的马贼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那“二弟”也不再看苏冷久,转过头去,仍是似笑非笑的。 “劫色不成,便只能拿钱财来换。姑娘九泉之下还是不要怪我才是,都不容易。”那匪首举起一把锃亮的弯刀,直直指着苏冷久。 “包里何物?” “家母信书。”苏冷久答。 “所往何处?” “金陵寻父。” “有无钱财?” “身无分文。”苏冷久昂着脖子,四十五度看天。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夹袄。 之前听母亲讲过不少奇闻怪谈,也不知阴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好渴啊。 不知道孟婆汤好不好喝。 金属划拉的声音刺破空气。 “且许刀某载你一程。”那马贼头子收起大刀,朝苏冷久伸出一只大手。 苏冷久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在四十五度看天。 那“二弟”道,“完了,小美人吓傻了。” 那马贼头子一把捞起苏冷久放到身前。一大群马贼跟着骑尘而去,掀起地面厚厚的尘土。 “我叫刀全,道上称刀人王,今个儿正好顺路去金陵,你一小姑娘家在这条路上走,难免有什么不测,不把你捎着老子良心过不去。”刀全的声音浑厚有力。 苏冷久回过神时,已经在颠簸的马背上了。身后是浓重的酒气和汗味,还有一片温暖宽厚的胸膛。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苏冷久头发上。 苏冷久在小山村待了七年,还没这么近地和一个江湖男子接触过。 不知金陵城的做官的爹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清廉如欧阳修,一身风骨;或是满身铜臭,大腹便便? 这么想着,苏冷久竟然在马背上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家三口团聚,以及数不清的大鱼大肉。只是父亲的脸太过模糊,母亲却真实地仿佛还没过世一般。 睡醒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块粗毛绒的毯子。再看周身市井,浑然已到了金陵。马贼们也不见了,只剩下刀全和苏冷久二人了。 抬头看,刀全已经戴上了一面斗笠,大半张脸投上一大块阴影,那条贯穿整张脸的刀疤忽明忽暗。 “醒了?”刀全用余光看了看苏冷久。 “嗯。”苏冷久揉揉眼睛,在街上寻找着扑鼻香味的来源。 是烧烤摊滋滋冒油的烤鸭,包子铺喷香的肉包,茶摊上的砂糖绿豆粥。 好饿啊。 苏冷久感到一阵胃酸上涌,嗓子眼被灼烧得难受。 大概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捞起,轻轻将她放到地上。 “刀某就送你到这了。”刀全扔下来一个小钱袋,也不等她回答,驾着马便快速离开了,头也不回。 苏冷久看着刀全离开的方向,心中百味交集后又释然了。 心中的江湖已然有了雏形。 第3章 段轻眉 苏冷久找了家看起来人最多的包子铺,一口气点了三笼灌汤包。 那包子铺的小二飞速打量了下她,也不说话,到后厨也不知说了什么,便满脸堆笑招呼另一桌客人了。 等了十来分钟,包子还没上。苏冷久饿得眼冒金星,光是“小二”“小二”地叫,也不见那小二来。苏冷久也不恼,捧着刀全给的小钱袋仔细看起来。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只小黄鸟,布料倒是柔软无比,像是上等的绢丝所制。小钱袋虽小,里面却还有装银票的精致小隔层。 怎么看怎么不像刀全用的。 傍晚的金陵街道上,说是摩肩接踵一点也不过分。可就算是人挤人,贵族们的马车依旧横行霸道,穿梭自如。苏冷久的位置正好靠街道边,近在咫尺的马车一辆辆呼啸而过,呛得苏冷久趴在桌上咳了好一会。 “小孩,拼个桌不介意吧。”一个略微中性略微粗犷的女声道。音色听其来莫名很让人舒适。 来者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约莫二十岁左右,惹眼的深蓝色的披风上绣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 “请坐。”苏冷久道,因为咳嗽的原因,脸上还带着些微红。 女子三两步走过来,腰间别着一把短剑,长靴与石板发出清晰地的撞击声,把披风往身后一掀,便坐到苏冷久对面。 又是一辆赶着投胎的马车经过。 女子似乎没注意到,刚想和苏冷久说什么,嘴里被塞了一口灰。 “我呸呸呸!”女子立马跳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又哗啦一下吐到街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边三个大汉挤一条板凳也不坐这了。这他娘的是给人坐的地方?” 女子说完觉得有些欠妥当。毕竟苏冷久也在这坐着。余光有些躲闪地瞄了苏冷久一眼,只见苏冷久脸色微红,眼神无辜。 女子清了清嗓子坐下来,“想吃什么,姐姐请客。” “我点了小笼包。”苏冷久说。 “小笼包有啥好吃的?”女子白眼快翻上天了,“来金陵就要吃桂花盐水鸭,八宝梅花糕,江米扣肉!” “可这里是包子铺。”苏冷久道。 “这里是包子铺?”女子疑惑全部写在脸上,细细的柳叶眉挑成倒八字,三两步冲出店门看了一眼招牌,又三两步回来。 隔壁桌刚来的客人,转眼就上了热腾腾的大肉包。 “果然是包子铺。”女子点着头若有所思。 苏冷久有些头痛。这女子凤眼上挑,额头饱满,瓜子脸尖得可以切菜,怎么说都是一张精明的脸蛋,可是却好像有点不太聪明。 “走!姐姐带你去秦淮河边上吃大餐!”女子也不顾苏冷久的意见,把苏冷久的行囊拿了提在自己手上。 “可是我的小笼包还没上来。”苏冷久有些着急。她对这小笼包着实垂涎已久,眼看就要吃到了。 “付钱没?”女子问。 “还没。”苏冷久说。 “那太好了。”女子笑得狡黠。只见她磨刀霍霍朝那小二走去。 小二也算是见过世面,倒也不慌张,笑容憨态可掬,“这位姑娘要点啥?” “我们那桌的小笼包,你还上不上了?”女子抱着双臂,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那小二一拍脑门,动作实在夸张,“哟,今儿店里太忙,我给忘了。” 女子一只手放在腰间的短刀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摆摆,“动作麻利些。” 那小二点头哈腰,立马就去了后厨端来了三笼灌汤包。 苏冷久眼巴巴看着那三笼包子越来越近。 “慢着,我们突然不想吃包子了。我们要去醉金楼吃桂花鸭。”女子说完便拉着苏冷久的手,大步离开了包子店。女子走路带风,苏冷久的脸蛋被她身后的披风无情拍打着,眼睛仍在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三笼包子。那店小二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要用包子砸过来,吓得苏冷久赶紧回头。 转眼间,眼前便换了副光景。 金陵乃帝都之所在,六代兴亡国,三杯为尔歌。 管他帝王换了一代又一朝,秦淮河畔一如既往地纸醉金迷,生生不息。 苏冷久被女子夹在腋下,小手无处安放,神情复杂。女子轻功极好,眨眼间便行了百米远。江湖上能飞檐走壁的人不在少数,但要是能做到点叶而行的,那就是凤毛麟角。 苏冷久恐高,因此轻功基本与她绝缘。在女子用一段大轻功飞跃整座夫子庙上空时,苏冷久吓得小脸惨白,被逼的说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哦,忘了和你说。”女子心不在焉道,“我叫段情,字轻眉。” 苏冷久五雷轰顶,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空中飞。 段轻眉,花想容,慕容重。算命老头口中的三煞之一这么快就出现了。 当时苏冷久还满不在乎道,“虽然我是鬼,但是我不迷信。” 得,现在已经遇上一个了。苏冷久突然又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要信一信的,趁段轻眉不注意就溜吧。 苏冷久之前听别人讲过段轻眉,据说她轻功堪称江湖一绝,无人能及,人称段飞燕。一朝成名是在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光靠轻功招招避开了少林静安和尚的金刚拳,待静安和尚耗完体力,最后来了一记手抓秃瓢,成功击败了静安和尚。而这段轻眉丝毫不知谦虚,还特别不会说话,最后和静安和尚说了一句,“和尚,你头上好多油。”据说自那以后整个少林上下便把段轻眉树为头号敌人。这段轻眉还有一独门绝学:七步杀。武林大会上,段轻眉只对静安和尚使了一招便将其打败。江湖上说,能让段轻眉使出七步杀全招的还没出现。无数人重金求学,却通通被她拒绝,两个字“不教”将人打发。 夫子庙前面便是醉金楼。苏冷久脚一沾地,段轻眉就松开手。苏冷久没站稳,差点没匍匐在地。 段轻眉道,“瞧你这怂样。亏我还觉得你骨骼清奇,大有可造。” “我好饿!我的灌汤包!”苏冷久简直想仰天长啸。 “这孩子饿坏了。”段轻眉对狐疑的路人们笑着说。 段轻眉熟门熟路地带着苏冷久上了二楼,挑了一处临窗的位置,盘腿坐下。醉金楼的老板娘亲自拿着菜单施施然走来,巧笑嫣然,乌发如云,金钗摇晃着,走得那叫一个步步生花。 “哟~段公子光临也不和奴家说一声,要不是二顺告诉奴家,恐怕就要让奴家失去礼数了。”老板娘一边娇滴滴地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扇子轻轻打在段轻眉肩上。 一句话里用了三个奴家。苏冷久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叫段轻眉公子? 苏冷久小声说了句,“公子?你是男的?” 段轻眉好像没听见,笑得极其牵强,横肉都出来了,“叶老板,咱有话好好说。我今儿来是吃饭的。” “原来如此。那段公子随便点,算奴家头上就好了。”叶老板巧笑嫣然,又对苏冷久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苏冷久腹诽,这叶老板大概分不清男女。 “在下苏冷久。我不是......” “好名字。奴家叶不颜。二位公子,奴家这厢先失陪了。”叶不颜巧笑倩兮,又施施然离开。 “叶,叶不颜?!”苏冷久失声道。 “怎么了吗?”段轻眉看苏冷久突然一脸崇拜,问道。 “你知不知道,她可是安容王唯一承认过的女人。”苏冷久压低声音,小声说。 “哦?是吗?小孩你太嫩。”段轻眉虚着眼睛,一副不可对外人道的样子,却招摇得像只孔雀。 “你这什么表情?” “我不告诉你,告诉你叶不颜就不让我免费吃了。” “没事你说,”苏冷久拿出小黄鸟钱包,“我这里有钱,我可以请你吃。” 没想到段轻眉盯上了她手里的钱包,眼神复杂。 “你这钱包哪来的?” “路上一个好人给我的。”苏冷久道。虽是在实话实说,却像是在胡诌。 “这样,我告诉你,但条件时,你把这个钱包给我?”段轻眉道。 这个钱包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至少对苏冷久来说没有。 “成交。”苏冷久将里面的银子导倒出来,把钱包递过去。 段轻眉拿到钱包,迅速塞进袖子里,朝苏冷久招招手。 苏冷久凑上去。 “其实啊,叶不颜是在倒追花瀚尘,而且到现在还没追到。” 苏冷久恍然大悟般点头,“这么说,那都是叶不颜自己......” “嘘!”段轻眉差点跺脚。 只见叶不颜朝这里看了过来,嫣然一笑。 “两位公子随便点,千万不要和奴家客气。” “听见没,随便点。你先看看吃啥。”段轻眉神色很自然,把锦缎做的柔软菜单交给苏冷久。 上面的菜名都用精致的小楷提着。菜式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金樽清酒,玉盘珍羞,苏冷久一下子看不过来。 其中有个菜名吸引了苏冷久的注意。 “旧时王谢堂前燕。”苏冷久指着这一行精致的小楷,“我要点这个。” “那我来点个枯藤老树昏鸭。”段轻眉说,“你别看他这名字花里胡哨的,其实也就是桂花鸭......” “老张,你听说没,那骄奢淫逸的小白脸太子带车队出去游猎,结果半路上被劫了。”前面一桌的人喝嗨了,正聊着八卦。 “劫得好啊!哈哈哈哈。不知道回去有没有和他皇帝老子哇哇哭呢!”另外一个人说。 两人哄笑不止。 段轻眉把菜单翻了个面,“干脆都点一遍得了,反正也不是我花钱。” “对了,你看看我这香囊送人合适不?在香园一号买的。”段轻眉将一个香囊放到苏冷久眼前。 苏冷久双眼开始模糊,段轻眉叽里呱啦说什么她也听不清了。久未喝到新鲜血液,她根本撑不住什么避邪之物。 这丫的段轻眉,买什么桃木香囊。 第4章 月圆 苏冷久做了个梦。 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水流不急不慢。 青草香扑鼻,苏冷久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岸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 两岸开满了紫云般的曼珠沙华。彼岸人影重重,此岸只她孤身一人。 突然,有个人在对岸向这里招手。 娘亲在对她浅浅的笑着,红唇鲜艳,面色惨白如纸。 苏冷久一下子被惊醒,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然后便是桌椅哗啦倾倒的声音。 “死小孩!”段轻眉反射性地弹跳起来,像只蜘蛛挂在墙上,嘴里还叼着半片桂花糕。“你诈尸呢!” 苏冷久一时半会没从梦里回过神来,有些惘然,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段轻眉。 段轻眉动了动喉咙,指着苏冷久,眼神里带着些恐惧,“你你你,你的眼睛怎么变红了?” 苏冷久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醒了,自顾自走到梳妆台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便不说话了。 “小孩,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戏法,扮鬼吓唬我呢!”段轻眉气势全无,声音还高了几个音。 苏冷久垂下眼说,“若我的确是鬼呢。” 段轻眉强装镇定,四肢依旧紧紧抓着墙壁,“是鬼我也不怕!” 苏冷久莞尔。原来天不怕地不怕,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段轻眉,怕鬼。 她抬头看向段轻眉,狐媚般的的眼眸流转,纤长的睫毛微抬,如黑蝶扑朔。猩红的瞳孔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勾进去。 段轻眉吓得夺门而出,又猛地将门关上。深蓝色的披风被门夹住了,也没拿走。 窗外,月亮澄黄温柔,不见星辰。十五又到了。 苏冷久收拾好自己的小行囊斜跨在身上,打开门,将段轻眉的披风捡了起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出金醉楼的时候,叶老板高举着一个小手帕挥着,露着半条洁白的藕臂,盈盈一指,“段公子往那儿走了。” 苏冷久道,“与我无关。告辞。” 叶不颜遮面一笑,“那苏公子,后会有期。” 一路上苏冷久都在强撑。多日未进食,身体已经被虚耗空了,而今个儿恰好又是十五。 不知不觉间,苏冷久眼前出现一条小路。路边的木牌上刻着“李村”二字。 一路看过去,每家每户都灯火通明,倒也是个富足的小村子。路尽头那座破庙却冷清的很,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玉米地里逐渐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阿清,你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王婆家的玉米饼?”一个小女孩说。 “阿姐,别看月亮了成不,咱不是要等爹回来吗?一会儿要是看漏了,我们不是白在这吹冷风了。” 苏冷久看了一眼,原来是两个头上扎着小角辫的儿童。 那姐姐一把将弟弟推到地上,小手叉腰,“所以我不是叫你看着爹吗?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一丝血腥味散发在空中。 “呜呜呜,我的手被石头划破了......”阿清哭了起来。 下一秒,小男孩便被苏冷久举在空中,两颗锋利的獠牙眼看就要戳破小男孩细嫩的皮肤。 小女孩吓得直哆嗦着,眼里都是惶恐。 一道强有力的掌风劈来,及时阻止了不可挽回的悲剧,也将苏冷久打醒了。 强行阻止进食令苏冷久头痛欲裂,视野模糊,耳鸣也持续了一会。 缓过来再看,来人正是段轻眉。 苏冷久无力地抱拳道,“谢了。” 段轻眉将小男孩扔下,目光凶狠,连着那小女孩一起瞪,“还不快回家!深更半夜在外面瞎晃什么?” 两个小孩逃命似的溜了。 苏冷久道,“你的披风,我帮你放在酒店了。你去拿吧。” “怎么不跟你一起带来?”段轻眉语气带着质问。 “我带着作甚?你不是逃走了?”苏冷久继续往前走。再走几步便是那座小破庙了。 “我几时说我逃走了?”段轻眉也追上来,慢悠悠用轻功倒着飞。 “你在这做什么?”苏冷久干脆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自然是,来看风景的。”段轻眉咳嗽一声。 “哟,段前辈好兴致。”苏冷久道,“可依我看,段前辈似乎是为斩妖除魔而来吧。” 段轻眉笑道,“你倒是这么快便承认你属妖魔鬼怪那一类了。” “我先前便承认了。”苏冷久道。“段前辈若要出出手,便请尽快。” “你这小孩,”段轻眉凑过来,捏住苏冷久的脸蛋,“闹着玩的还当真了?” “段前辈,”苏冷久停下脚步,“苏某喜欢男人,女人长得再漂亮我也没有兴趣。” 段轻眉先是一愣,之后便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死小孩真没良心。”段轻眉语气颇为无奈,“我对你可没兴趣,只不过想收个徒。莫慌。” “你不是号称不收徒吗?”苏冷久问。 “那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选。”段轻眉道,“你天生体质特殊,若是下点功夫,必有造诣。” 苏冷久没说话。 段轻眉又道,“江湖上那些夯货们可都求着我要学,你就不想学?俗话说轻功学得好,逃跑慢不了。” 苏冷久道,“我恐高。” 段轻眉脸色突变,短短说了二字,“告辞。”便凌风而去。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见怪不怪。 也不知现在是几时,夜色逐渐深了。若是过了子时还未进食的话,她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需要新鲜的血液。 小破庙真的很破。里面除了尊磨损严重的神像,几乎就只剩下蜘蛛网和灰尘了。苏冷久斟酌了一下,在干净一点的庙门口铺了块布,靠着门坐下。 身心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煎熬。 心里有个声音道,“你本就不是人。何必要做个好人?” 苏冷久也觉得自己可笑。可她依旧没起身。 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潜入任何一座房屋,接近任何一个熟睡的村民。 可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冬日的夜晚寂寥无比。明月当头,苏冷久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多月便过年了。不知道娘亲如何,有没有好好吃药。 一把泛着寒光的刀不知不觉间抵在苏冷久喉咙上。 来人步伐极轻,竟然可以把气息完全隐藏。若不是因为脖子一寒,苏冷久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是何人?” “你的心上人。”那个男人说。 苏冷久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张老鼠成精般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滚。”苏冷久道。 “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劫色的。”老鼠脸说。 苏冷久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不能让她死的体面一点?最后还要和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采花贼纠缠? 越想越气,苏冷久拿出防身用的刀,一把砍过去。 那老鼠脸闪躲的动作十分笨拙,苏冷九一刀便划伤了他的手背。 甜美的血腥味扑鼻。苏冷久心下道,今天算你倒霉。 苏冷久力气极大,直接一把抓起老鼠脸的脖子提了起来,对着一处最白净的肉咬了下去。 “嘶——”老鼠脸皱着眉毛,脸更像老鼠了。他轻轻拍打着苏冷久的肩膀,“慢点。” 苏冷久尝到了甜头,獠牙咬得更深了。 老鼠脸似乎越来越虚弱,也不再挣扎,任由苏冷久一点点吸食他的血。 苏冷久喝红了眼,一时间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突然,老鼠脸把苏冷久猛地推开,背影有些踉跄,几步便消失在房梁上。 与此同时,段轻眉从苏冷久身后跳出来,“小孩,你果然还在这啊。” 苏冷久已然恢复了精神,转过身来,瞳孔也恢复了黑色。 “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小孩特别没良心。”段轻眉说,“先不提这个,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面纱的男人经过?”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苏冷久说。 “我刚刚就是收到密令,说流火教主花醉三千就在这附近,我才突然离开的。没想到,又给他跑了。”段轻眉颇为懊恼。 苏冷久想到刚才那不自量力的采花贼。 “那人长什么样?” “据说是个冠世美人。不过他出现时都戴着面纱,还没人说自己见过他全脸。我只知道他眼睛很好看。”段轻眉越说越跑题。 苏冷久想起那采花贼的绿豆眼,更加否定了心里可笑的想法。 “小孩,去吃夜宵不?”段轻眉肚子咕咕叫,“我知道有家烧烤店......” 苏冷久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段轻眉带到了半空中飞。 这人脑子里都是吃吃吃吗! 第5章 分别 苏冷久很烦躁。 烦躁且郁闷,苦恼并悔恨,还有一丝怅惘。 要说为什么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还要问问坐在苏冷久对面的大姐。 段轻眉一手十根羊肉串,吃得满嘴流油,直呼“上头”。 “小孩!给我倒杯茶!”段轻眉被辣得合不拢嘴。 苏冷久拿过茶壶,到了杯烧烤店的便宜龙井,递了过去。 只见段轻眉看了看自己两手,又看了看茶杯,眼神示意。 苏冷久满头黑线,将茶杯抵到段轻眉嘴上。 段轻眉叼着茶杯一仰头,茶水尽数流入喉咙。 “哐”一声茶杯又稳稳落到木桌上。 “你倒是也拿几串吃啊,别客气别客气。”段轻眉又拿起几串烤的流油的五花肉,“这冬天,就该吃烧烤!” 苏冷久刚饮完血,吃不下这些油腻玩意儿,又不忍打乱段轻眉的兴致,便向小二要了个烤红薯,边剥皮边小口啃着。 “小孩!再来一碗茶!”段轻眉道。 苏冷久面无表情递过一杯茶,“爷,请。” 就这么在烧烤店待了一会,这家店的人居然没有变少,还越来越多了。桌子坐满了之后,小二就从库房里搬了几张桌子到街上,又坐上十来个人。 苏冷久简直想回去和娘亲开烧烤店了。可金陵大抵是和桃源村不同。这个点,桃源村的人早就睡了,而金陵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开始。 苏冷久打了个哈欠。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个点还是窝在自己的暖炉里,看本怪谈奇志舒适。苏冷久心想,明日一早便到苏府找人,拿完东西便回家。 饭后,两人来到秦淮河旁边吹冷风。段轻眉从店里带出壶烧酒,时不时咪上一口。夜间的风格外凛冽,段轻眉打了个冷颤,一把裹紧自己的飘飞的衣摆。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河面上却黑漆漆一片,树影晃动。这样看,倒不像在人间,像在鬼市一般了。 段轻眉道,“你真的不困?” 苏冷久道,“你忘了,我是鬼。” 段轻眉接了句,“之前你不是睡了?” 苏冷久道,“我想睡才会睡。你呢,不困吗?” 段轻眉道,“我都是白天睡觉。”她看着远处,“夜晚才是大部分江湖。” 苏冷久将手放在冰冷的栏杆上,“明日我便去苏府,之后就回家。” 段轻眉道,“明日我乘船下江州,寻个故人。” 云散月现,月圆依旧。天边现出一丝鱼肚白。还有一会该天亮了。 段轻眉又轻轻说,“你真的,不和我学轻功?” 苏冷久道,“我恐高。再者,我无心问迹江湖。” 段轻眉发出一声嗤笑,壶里的酒都撒了一些,“你这小屁孩,说什么无心过问江湖?哈哈哈!”说完这句话,段轻眉神色一变,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厉,“该是怎样,你终究逃不过。” 这时,天边照射出强烈的白光,太阳就要升起了。对面的月亮黯然很多,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在上面划过,便不见踪迹。 苏冷久刚想指给段轻眉看,那人已经轻功飞到了远处的桥上,留下一句,“若是日后改变了想法,来龙虎山寻我便是。”不一会,也消失在苏冷久的视线里。 五更天。金陵已经开始忙喧嚣起来,逐渐有了车水马龙的趋势。 苏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嬉笑的侍卫。手上都拿着几个包子啃,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其中一个笑得手里包子都掉了,肉馅从包子皮里滚了出来,又被人踢到一边。 苏冷久上前道,“我要见苏世全苏右相。” 那两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说话像在吵架,唾沫星子乱飞。 “小杂种就那副德行,烂泥扶不上墙!” “可不是!我被那小子坑死了!你说,他和大公子打架,怪我什么事?是我让他去惹大公子的?” “要我说,那小杂种的娘也是个贱货,生下他就不管了,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话毕,两人又捧腹大笑。 苏冷久提了提嗓子,“我想见苏世全苏右相!” 侍卫依旧把她当空气。 于是苏冷久自顾自走向门内。一个侍卫朝她瞥了一眼,便立刻那出长枪挡在苏冷久面前。 “找死啊?”侍卫狠狠推她一把,被苏冷久避开。 “我来找苏世全苏右相。”苏冷久语气平淡如水。 “苏右相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侍卫翻了个白眼,往旁边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啪”,门被推开了,来者五官平平,肥头大耳,透露着凶狠之色。满身的珠光宝气掩饰不了一身暴发户的气质以及萎靡的神态。 “对不起,大少爷,奴婢知错了......”身后的丫鬟不停的鞠躬道歉,像是打了发条一样。 那大少爷咬了下唇,目光狠厉,朝那丫鬟吼道,“滚!没用的东西!” 那两个侍卫见了此人立刻换了副面孔,规规矩矩道,“见过大少爷。” “你,你,都是没用的废物!那公子爷扇了两人的头顶,又把中指抵着一个侍卫的脑门,狠狠推了一把。 两个侍卫低头对视了一眼,神色惶恐不安。 苏冷久面无表情地看戏。 那大少爷注意到苏冷久,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猥琐的笑,“这位小姐,在下苏府苏广生。敢问这位姑娘有何贵干呢?” 苏冷久道,“我来找苏世全。” 苏广生哈哈大笑,对着左右拍掌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哈哈!我都不敢叫那老头名字,这位姑娘,胆识过人,胆识过人啊!” 那些侍卫丫鬟都不敢吱声,像是被拔了舌头,头都不敢抬。 苏广生见没人理他,脸上有有了愠色,“一群石头!”又对苏冷久道,“你找我爹,你可是他什么人?” 苏冷久道,“他,也是我爹。”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两个侍卫脸色更难看了。 “我可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妹妹,还这么......水灵儿.......” 眼见那苏广生的肥猪手就要伸过来,苏冷久走到一边,说,“还望苏公子尽快引荐。” 苏广生没揩着油,心下懊恨。 若这丫头真是她妹妹,以后就没机会了。 不过若这丫头不是她妹妹,看他怎么把她搞到手! 他转了转不大的眼珠,又满脸堆笑道,“家父早朝未归,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到府上一叙。” 苏冷久被她色眯眯的盯着发毛,拒绝道,“不必了。那就等苏大人回来,我再过来。” 苏世生咬牙道,“姑娘随意。”猥琐的眼神还在苏冷久身上游走,像是鼻涕虫。 苏冷久扭头便走,她真是一秒也不想呆在这,恶心透了。 苏府隔着一条街便是闹市。苏冷久没走远,找家茶馆坐下来等,点了壶冰糖雪梨茶和一盘红糖糍粑。她还在努力消化着刚才的恶心感,也没怎么吃。 真他妈相由心生。 一个小女孩蹦蹦跶跶走进店里,手里抱着一大捧沾着露水的月季,脏兮兮的小脸上全是天真,“大哥哥大姐姐,买花吗?” 店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拒绝了,那小女孩也不缠人,卖出一朵是一朵,很快就走到了苏冷久这里。 苏冷久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心里舒服多了。等她来问,就买上一朵。 那小女孩精得很,看出苏冷久有要买的意思,刚要开口,就被店小二拿着来扫帚驱赶了。 “走走走,别影响我们店做生意!” 小女孩急了,“我就再卖一朵,就一朵!” 小二斩钉截铁,“不行!快走快走,我跟你说啊,现在是我赶你走,等我们掌柜来就有你好看的了......” 小女孩急的快哭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她的样子,应该之前被那掌柜教训过,吃过苦头。 苏冷久向她招招手,“我要一朵。快给我拿来。” 小女孩抹抹眼睛,绕过店小二走到苏冷久跟前。 那店小二“哼”了一声,抱着手等她。 小女孩挑了一枝最鲜艳的,递到苏冷久手上。 “大姐姐人比花娇,也只有最美的花才配得上大姐姐!”小女孩声音甜甜。 苏冷久把钱放她手心,小声道,“快走吧,等会那个掌柜来可就不得了了。” 小女孩点点头,便又蹦蹦跶跶离开了。 接近晌午的时候,苏冷久又去了苏府。 这回,大门依旧紧闭着,两个侍卫却消失不见了。 一顶盖着锦绣流苏的马车驶来,停在苏府门口。有个人正从马车上下来,随行的仆从已在地上接应。 先入眼的是三品官帽,紧接着便是一身青色狐裘,盖着墨色锦缎华服,绣着金线。那人脸色阴戾,脸上的皱纹显得饱经风霜,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苏冷久拿出包里的书信,走上前去,放到那人眼前。 那人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眼神透着抑郁,似乎是刚经历了什么伤心事。 “苏右相,我奉家母之命,来取那件东西。”苏冷久道。 苏世全微微低头,眼角居然流露些许快意。 “很好。”他说。 第6章 雨花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府晚宴。 之前碰到的苏府大少爷苏广生偏要挨着苏冷久坐一起,那张油腻的脸简直要蹭到苏冷久衣领上了。苏冷久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扑的厚粉,卡着粗大的毛孔格外令人毛骨悚然。金陵的贵公子都这么变态?还是丑人多作怪?名动天下的美男花成瀚不知道会不会也往脸上扑粉,不过他那样的美人,再怎么打扮都应该是锦上添花! 苏冷久极力往旁边挪,谁知道她挪一步,那头猪挪三步。 “妹妹,尝尝这灯影肉,绝对是你没吃过的美味~”那头猪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拿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要放到苏冷久碗里。 千钧一发之际,苏冷久起身道,“苏大人,我身体略有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哎哟我这妹妹这么身娇体弱,快让哥哥瞧瞧——”苏广生的咸猪手要摸上来。 苏冷久眼睛一闭,心里道,不如死了算了。 苏世全沉声道,“广生,不得无礼!” 那头猪这才悻悻收回手。对面坐着的苏家二公子苏向荣,一脸愉悦,无声地拍手叫好。 苏世全对苏冷久道,“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得很,早些休息去吧。老徐,”苏世全对旁边站着的管家道,“你安排好了吗?” 老徐低眉顺眼,弯腰道,“老爷,小姐的一应用具,丫鬟侍卫都安排好了。请老爷放心。” 苏世全对苏冷久挥挥手,“成,那你便先回去吧。” 苏冷久立刻抱拳道,“多谢。”就大步跟着带路的侍女走了。她还能感受到身后那头猪的视线,于是脚步越来越快,逃跑似的。 外面夜凉如水。 苏世全不愧为当朝权臣,庭院修建得极尽考究奢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楼直指夜空。说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风雅如此,一点也不夸张。苏冷久跟着侍女一路弯弯绕绕,也没讲话,光是看着园景倒也不觉得无趣。 到了苏世全安排的小院,不大但清净整洁。已经有人在那候着,放好了洗澡水。 “小姐,请沐浴更衣。” 两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声音甜甜。看上去约莫和苏冷久年龄相仿。 苏冷久让她们先退下,脱了衣物,缓缓泡进澡盆。 紧接着便深深叹了口气。 两个字,舒适。 身体像是融化了一般,再无酸痛。花香清雅怡人,随着温热的水汽上蒸,思绪渐渐放松下来,脑子里杂七八乱的思绪也理了一遍。 苏世全和她说,娘亲要她取的东西暂时还不在苏府,需过些时日才能拿到。于是她便答应苏世全,暂且在这住下来。苏世全称呼娘亲为玉儿,两个字说地很顺口,像是念了很多年。关于这个所谓的爹,娘亲多年来却只字未提,却突然让她来金陵寻他。一切看上去理所当然,又仿佛疑点重重。苏世全看她的时候,眼睛是半闭的,漫不经心像是站在桥上远眺;又或者说是,没拿正眼看过她。 苏冷久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情感。这是一种天生的能力,人的喜怒哀乐无论再怎么用表情掩饰,在她面前都是徒然。 苏世全对她的怠慢,是装的。苏冷久能感受到苏世全看她时,周身的喜悦,欣慰,以及一种极其强烈的痛苦之情,悲伤,懊恼甚至还有愤懑。 她不知道苏世全在想什么。七年来头一回知道自己有个爹,说实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管他那么多,反正一拿到东西,老子就走了。床头那本坎着的聊斋,不知道有没有被娘亲收起来。 沐浴完毕,苏冷久简直快乐地飘飘欲仙。果然是上等的玫瑰浴盐,洗完后脸呼吸都带着芬芳。 啊。 天蚕丝制成的里衣穿上身,和老子的皮肤一样丝滑。 啊。 “小姐,请用茶。”丫鬟恭恭敬敬到了一小杯茶,茶叶形似松针,长直圆浑,清香扑鼻,色泽澄净。正是苏冷久最爱的雨花茶! 啊。喝一口,简直上头。 苏冷久喝完,立马给自己倒了第二杯,丫鬟笑道,“小姐,睡前不宜多饮。”另一个丫鬟匆匆跑进屋说,“小姐,老爷来了!” 苏冷久“哦”了一声,继续喝茶。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面色为难。 苏世全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两手别在身后,站在门口道,“小久。” 苏冷久楞了一下。 他还没叫过自己。开口却这么亲热,让人很不习惯。 “何事?”苏冷久也走到门口,整个人挡在门面前,手里还端着茶杯。 两个丫鬟面如土色,与苏世全的目光相触,更是惶恐。 “不请我进去坐坐?”苏世全倒不生气,语气带着些无奈。 “请进。”苏冷久自顾自走到茶桌坐下,又抬头道,“喝茶吗?” “来一杯吧。”苏世全跟上来,站在桌子前。 “站着干嘛?坐。”苏冷久又取了个茶杯。 苏世全答应着坐到对面,看着她将茶壶上下移动三次。 “谁教你的凤凰三点头?”苏世全装作不经意问道。 “不记得了。”苏冷久说,“好像一直都该是这样。” “这么说,小久还是欢迎我来了。” “咳咳。”苏冷久咳嗽一声,尽力化解尴尬,“快说何事。天色不早,你年纪大了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是这样,”苏世全笑道,“过几日,皇宫里的那位要给太子举办生辰宴,邀请了王侯世家们的公子小姐,你与广生和向荣一同去吧。” “我不想去。”苏冷久拒绝道。 她都还有两三天就走了,可不想搅什么浑水。 “到时候可有不少青年才俊,你莫要后悔。” “我不去我不去。” “安容王花成瀚也会在那。” 花成瀚?那个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出宫就被老少粉丝围堵,年仅弱冠就被封王的安容王? “其实我也想去见见世面的。”苏冷久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苏世全起身便离开了。 屋内。 丫鬟翠浓道,“小姐,恕奴婢无礼,下次还请小姐不要那样同老爷讲话了。” 苏冷久道,“哦?我怎么讲话了?” 翠浓四下看看,小声说,“小姐才到苏府,有所不知。老爷脾气出了名的差,有次,就因为看库房的偷了一斤米,就足足打了他七十二扳子!” “翠浓!”另一个丫鬟金钗打断她,“你可别胡说啊!让别人听去了,可就糟了!” “这哪有什么别人啊。”翠浓摆手,“守门的都在院子外面呢。我看过了。”又转头对苏冷久说,“总之,我可是为了小姐好啊,老爷那脾气,苏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所有人都怕他得很呢。” “欸,对了今天老爷居然笑了。”金钗说,“我还没见过老爷笑,今天也算太阳西边出来了。” “我也发现了。”翠浓说,“我们苏府还没有个小姐,今日终于有了,可不是整个苏府都得宠着。” “就是就是,小姐生得冰肌玉骨的,谁见着都喜欢呢。” 苏冷久看着她们叽里呱啦,也觉得有趣,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竟然撑着手臂就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帮她脱了鞋袜,扶她躺到床上,还帮她盖好了被子。 久违的温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又想到,不久后便能见着那人了。 不知道那三王爷是否像传言中翩翩如玉呢。 第7章 似曾相识 苏冷久是被鸡鸣叫醒的。 起床的第一反应:我明天就把隔壁段老头的鸡杀了吃。 睁眼看到雕花大床,六眼相对,才觉已在苏府住了些时日,而不是在桃源村。鸡也是翠浓养的斗鸡。 “小姐,您可算醒了!”翠浓道,“我们正准备叫您起床呢。” “早膳已经备好,请小姐先洗漱。”金钗端来洗漱盘。 苏冷久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或者说是被人打扰的感觉。她喜欢一个人的清晨,同天地万物相安无事。她可以不用假装呼吸,不用刻意往两颊涂抹腮红,不用被发现手脚冰冷,也能被天地所容。但她也不能让丫鬟们难做,便一一听从她们所言。 “小姐,你多吃点,看你这小脸白的。”翠浓说。 金钗也说,“就是就是,看了怪叫人心疼的。” “你们吃早饭没?”苏冷久说。 “还没。我们不急,伺候完小姐再吃也不迟。” “坐下一起吃吧。”苏冷久扣扣桌子。 “奴婢们不敢。”翠浓金钗,面面相觑,欠了欠身。 “这里又没旁人。快点坐下吧。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们呢。”苏冷久笑着说。 “那奴婢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翠浓金钗也笑了。 三个人围在桌前,没有主仆之分,倒像是姐妹一般。 “小姐,你快吃些这雪燕桃胶粥,是老爷吩咐厨子做的呢。” “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有没有见过那个花成瀚?” 没想到一提及这个名字,翠浓和金钗的小脸纷纷刷红。 “安容王是何等人物啊。我们哪里见过哟。” “不过,我听那边的碧玉说,她有次在街上,远远看到安容王出宫,骑在高头大马上,光是身形便已潇洒无双,还说那张脸,真是潘安再世呐。” “莫提潘安。”苏冷久道。潘安好歹一风流才子,为了区区一个官位就对权臣望尘而拜,也是枉有风骨。古今天下美男,苏冷久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有宋玉,子都,嵇康,慕容冲等等,唯独潘安没被她归为此类。 她是打心底厌恶为世俗名利作践自己的人。 待到喝完早茶,金钗边收拾边说,“小姐,我们去梳妆吧。”翠浓也端来几件做工精致的华服,“这些都是老爷给小姐准备进宫的衣服。请小姐挑过目。” 苏冷久挑了一件天蓝色的多折裥裙,由上等的金丝软烟罗制成,披在身上粗略试了下,刚刚好。 雨花茶,雪燕桃胶粥,以及衣服的尺寸,苏世全好像很清楚她的一切,这里的氛围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不是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苏世全吗?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喜好?一切都是巧合吗? 苏冷久有些恍惚,任由金钗在她脸上涂抹胭脂粉黛。 金钗对着镜子看了看,笑着说,“小姐快看,可还满意这妆容不?” 苏冷久回过神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若桃花,杏眼含水,唇若点珠,羊脂色的茉莉小簪衬得乌发如云,清新淡雅又不失明艳风情。 苏冷久握住金钗的小手,“你这双手卖我如何?” 金钗笑着说,“小姐,你莫要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是小姐的人,这双手自然也是听小姐差遣了。” 苏冷久还没舍得把目光从镜子里移开,“你这化妆术,堪称江湖邪术,太绝了。” “其实,依我看,小姐妆前妆后其实没什么区别。我猜小姐你平时一定很少照镜子吧。”金钗说。 翠浓也走过来,点头道,“小姐,我同意金钗的看法,要说这妆容好看,还不如说小姐你天生丽质。” 这俩丫鬟嘴太甜了。苏冷久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很俗的一面,赞誉之词对她很受用。心下道,会说就多说点。 一切收拾妥当完毕,苏冷久赫然从一个逃荒的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丞相千金。 马车已在丞相府门前等候,三匹高头大马驾着一个黑楠木车身,丝绸锦带迎风飘飘。 意料之中,苏广生从车窗里探出一颗猪头,眼睛滴溜溜在苏冷久身上游荡,“妹妹,快过来。” 苏冷久依旧面无表情,手上却握紧了拳头。 让她和这色狼一起去,做梦! “我要带着翠浓金钗一起,怕是不方便和兄长一同前去。” 苏广生拍掌道,“嗨,丫鬟坐什么马车?让她们坐前面就好。妹妹,你还是速速上车,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翠浓躲在苏冷久身后,面色有些害怕,小声说,“小姐,我们坐前面就好,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吧。” 金钗也说,“小姐,可不要为奴婢们和大公子过不去......” 有时候,苏冷久真觉得做人很难。 俩丫头说的那么情真意切,感恩肺腑,她也不能当面拒绝苏向荣,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苏广生坐在对面色眯眯地看着她,“妹妹,你今天可真是光彩照人呐。这雪白的皮肤,可真是吹弹可破......” 苏冷久心里一阵反胃。 “兄长,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苏冷久压着声音道。 苏广生悻悻收回些目光,眼角仍往苏冷久的方向暼。“没有没有,只是妹妹太过可人,多看了一会。” 呕。赞美的话苏冷久喜欢听,可从这头猪嘴里说出来简直倒胃口。 苏冷久干脆挪到靠窗的位置,整个头伸出窗外。 她宁愿吃外面的灰尘,也不要和那头猪呼吸一个车厢的空气。 于是,街上的行人看见一辆豪华马车里探出一颗怨念的美女头。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苏广生在车里说,“小妹,把头伸进来。不好看。”说完还伸手要过来拉。 苏冷久道,“你别和我说话!我晕车!小心吐你身上!” 苏广生立刻坐的远远的,安静如鸡。 好不容易挨到了皇宫,苏冷久第一时间跳下马车,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就在整张脸都要贴到地面时,有个人轻轻将她接住,若有若无的馨香在鼻尖萦绕。 只见苏冷久整个人正像个八爪鱼趴在人家怀里。 苏冷久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重新站直,刚想说声谢谢,那人就已经离去,只留下一个侧斜的背影,,有松竹之姿,一条淡金色的巨蟒被绣在月白色锦袍上。 苏广生优哉游哉下了马车,伸出咸猪手要过来摩挲苏冷久的肩膀,“你怎么傻了,给哥瞧瞧。” 苏冷久立马甩开,“滚!” 她继续看着那人的背影,像是看着一个很久很久都没见的故人。而这样的场景,仿佛已经重复千千万万遍。 虽然这分明不可能,可她还是想问问清楚。 “我问你,那人是谁?”她问身边的苏广生。 “哦,那男的,我跟你讲你千万别和他有瓜葛,他不仅好色还好赌......” “快说!”苏冷久握紧拳头。 苏广生连忙答道,“那......那个人是安容王花成瀚。” 第8章 相遇 又是一辆马车轰隆隆行驶过来,在门口来了个刺耳的急刹车。 来人正是苏府二公子苏向荣。 苏向荣手里捏着把绛紫色的烟罗扇,从装饰得极为花哨骚气的马车上一步步扭下来,站定了还不忘朝众人抛个媚眼。这一举一动,完全不像个朝廷重臣家的富家子弟,倒像是妓院的老鸨。 “你来丢人现眼做什么,又模仿哪个骚包?给我滚回去!”苏广生故意朝花成瀚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直接冲到苏向荣面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苏二公子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下巴仰得快要和地面平行,嫌弃地拍拍自己被弄皱的衣服,像是没见着苏广生似的,接着一扭一扭往宫里走去,还顺手赏了门口接他的小公公十两银子。 周围有几个富家公子哥聚集看戏,哄笑不止。 “苏向荣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你给我站着!”苏广生狠狠地咬着牙,也跟着进了宫门。 苏冷久看着花成瀚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整个人跟被勾了魂一般。翠浓,金钗安置好马车和车夫,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苏冷久一个人站着发呆,相视一笑,赶紧跟了过去。 御史大夫家的公子齐正走上前来,微微拱手道,“请问小姐可否是苏丞相家的千金?” 苏冷久回过神来,只见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在朝自己礼貌地微笑。 “正是。不知阁下是?” “家父御史大夫齐宣威,在下齐正。” 这人还挺有趣,本人和名字一个样。 “幸会。”苏冷久也自然而然地回了个礼。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苏小姐先请。”齐正说。 “走吧。”苏冷久对身后的翠浓金钗二人道。 两人跟着引路的公公走着,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吟诗作赋的有,嬉笑打闹的也有,好不热闹。这次太子生辰宴,很多人都是本着婚姻大事的目的来的,平时再游手好闲的公子少爷们今天也个个知书达理了,女孩子们更是打扮得像群芳争艳一般,个个人比花娇。 “听闻苏小姐自姑苏远道而来,初来京城若有何大小困难,都可以来找在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在下一定尽力帮忙。”齐正和苏冷久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也没有太近,说话也谦和文雅,让人觉得很舒服。 终于见着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 “多谢齐公子好意。”苏冷久说。 “不过,依在下看来,苏小姐言谈举止都是大家闺秀之风,倒像是久住金陵一般。” 这一句话似铁锤一般重重敲了苏冷久一记。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零零散散的片段浮现出来。 周围的草木树石,多年以前好像也是这个样子。这条通往宴厅的路,她也仿佛走过许多遍。 我究竟是怎么了!这里可是皇宫,我又怎么会来过?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翠浓看出苏冷久的神色不正常,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苏冷久的袖子。 “我没事。”苏冷久按了按太阳穴,又对齐正说,“齐公子,我们继续走吧。” “哦哦,好。”齐正有些不知所措,反复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两人到达宴会厅的时候,席位都快坐满了。奉皇上之命,此次宴会不排坐席,说是不想让年轻人们觉得拘束。虽这么说,大家依旧还是要避讳男女之嫌的,男子女子各坐两侧。男子席位那边有几个人在朝齐正招手,应该是给他留了个位置。齐正朝苏冷久行了个礼,“苏小姐,在下的朋友们已在等候在下,先告辞了。” “好。”苏冷久站在门口,在女子坐席处努力寻找的空缺的席位。又对两个丫鬟说,“你们先去吧。我没事的。” “我们和小姐一起找位置。” “嗯嗯,等小姐坐下来我们再走也不迟。” 苏冷久笑道,“那好吧。” 那些王侯相将家的千金小姐们打量着苏冷久,看到是一副圈子外的生面孔,都新奇的很,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言谈间已经把苏冷久从头钗到鞋履都分析了个遍。 苏冷久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个空座位。似乎只有前面的席位才有可能空着了。往前走着,一路都有不少人看她。苏广生左右拥抱着两个美女歌姬,正快活得很,根本没注意到苏冷久。苏向容拿着扇子遮面,时不时扭头哼一句,着实忸怩做作。 苏冷久倒无所谓,微微提着裙摆,从容地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最前面有个空位,苏冷久便走过去优雅坐下,回头对金钗翠浓笑着说,“好啦,你们先去吧。” 金钗翠浓这才放心,两人从后门走了出去。 苏冷久给自己倒了杯茶,用精致的小茶杯慢慢沏着,耳边却传来些风凉话。 “她以为自己是谁?” “真是不识好歹。” “瞧她那样,还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 前面两句都能忍。这一句还真不能忍。不过这句话苏冷久听过,苏府门口八卦的侍卫也曾这么说苏向荣。 再看苏向荣那副忸怩之态,原因也不过是和她一样,受人排挤罢了。 苏冷久将茶盖轻轻放在桌上,突然将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往声源处泼去。 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女声叫了起来。 “你有病啊!?”一个脸上妆花了的女子站了起来,指着苏冷久破口大骂。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苏冷久面色云淡风轻,也不理她,自顾自又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苏广生也注意到了这里,倒一点也没想着来为缓和局面,继续搂着怀里的歌姬,一副看戏吃瓜的样子。 苏向荣收起扇子,面色倒是多了几分担忧。 “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是瞎!”那女子很不满意苏冷久的态度,似乎随时想要动手打人。 齐正走了过来,声音依旧温和,“请郑小姐注意言行,太子殿下一会就要来了,还望郑小姐莫要失了体面才好。” “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给我郑玲玉一个解释,我饶不了你!”那郑小姐也是脾气出了名的大,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 苏冷久淡淡地说,“你再不闭嘴,我便再泼你一次。” “你,你,好啊,你个杂种,贱婢生的......”那郑小姐越说越放肆,连之前和她一起嚼舌根的姐妹都不忍直视。 “啪”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郑小姐花了的脸上。 苏冷久已经站了起来,声音沉了几分,“你这张臭嘴,还真是让人生厌。” 那郑小姐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怕是今生还未曾被人打过。想要还手,却被赶过来的苏向荣拦住了。那一下打在苏向荣手上,顿时起了个红包。 齐正站在一旁,急的直冒汗。这郑玲玉把事儿越来越大了。 “两位,两位小姐还是先请坐下,莫要坏了太子殿下庆生的兴致才好。” “放开我!”郑玲玉推开苏向荣,像是甩开什么肮脏之物。 周围的女孩子们也纷纷过来劝说,郑玲玉自知颜面俱失,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下,就狠狠说道,“苏冷久,我一定不会放你!”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既然知道别人名字,便少用下三滥的话称呼别人,像个泼妇。”苏冷久说。 “好了,别说了。”苏向荣说,“还嫌事不够大?” “多谢二哥。”苏冷久对苏向荣说,“你快回去坐吧。齐公子,你也是。刚刚麻烦你了。” 一切又回归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从后门急匆匆走来,腿脚倒灵活得很。他抑扬顿挫道,“太子殿下驾到!” 坐席上立刻鸦雀无声。 紧接着太子花成明便走了进来,步履如风,身后的宫女们都小跑着才跟上。他径直走到殿前坐下,面目清秀,一脸少年气,小鹿眼左右转着,往台下扫了一眼,又伸着脖子向门口张望着,像是在等谁。 花成明问身边的宫女,“我三哥呢?” 宫女面色为难,“殿下,恕奴婢不知。” “那再等等我三哥。”花成明又说。 公公小声对花成明说,“殿下,吉时已到,再不开始就晚啦。” “不急不急,等等我三哥。”花成明摆着手,两臂撑在扶手上,像在耍赖。 公公拿着小帕子擦了擦汗,“殿下,不是老臣啰嗦......” “安容王驾到!” 随着这一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安容王花成瀚,皎如玉树,德才兼备,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与他的美名一起远扬的还有他的风流成性。传言他每个月换一个宠姬,和他有过绯闻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尽管他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依旧粉丝无数。 只见一个身披雪白狐裘的美公子翩翩走来,比身旁的侍从足足高了一个头。月白色蟒袍包裹着劲瘦的腰身,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那张脸堪称世间绝色,薄唇不点而红,面若冠玉,眼若星辰,右眼皮下一点恰到好处的痣显得风流多情,可偏偏眉宇间透着清冷傲气,宛若清辉明月一般俊雅出尘。 他在一片惊叹声中坐到苏冷久对面,微微一笑。一瞬间金碧辉煌的宴厅都失去了光彩。 “苏小姐。幸会。”几个字像清风过竹林。 苏冷久曾无数次梦到一个人。而那张模糊的脸,今日浮出水面一般清晰地展现在苏冷久眼前。 “过来,坐我身边。”花成瀚指着身旁的空位说。 第9章 醉酒 苏冷久与他四目相对,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她竟然从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看到三千桃花瓣落下,明月照沧海。 身体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花成瀚笑得愈发动人,微微露出贝齿,拿起酒壶,温柔地给苏冷久倒了一小杯。 那双手是冷白色,青筋微微凸起,手指修长洁净。 他长发半束,垂落腰间,稍稍散开的长袍散落在席位上,竟也能显得风流潇洒。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不仅是见色起意,更是这人给她的感觉。 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 然而这种感受仿佛已经历了千千万万遍,熟悉得让人怅惘。 下一秒,花成瀚的举动令众人目瞪口呆。 只见他一把揽住苏冷久的肩膀,将雕花酒杯蛮横地从她口中灌入。 苏冷久还没回过身来,来不及吞咽的酒水沿着细嫩的脖子往下,流进了衣领。 正值严冬,这一下给苏冷久来了个透心凉。 苏冷久当场想骂人。 郑玲玉同一帮子姐妹们笑得格外开心。 这下众人才发觉,这安容王今天有些不对劲。安容王虽然平日里姬妾成群,但绝不会在公众场合对女子做出这样的行为。 花成瀚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起雪白的脖颈,喉结微动,一饮而尽。 “你是哪个楼的?”他问。 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致。花成瀚原来是把她当青楼娼妓了。 刘公公连忙走过来,小声说,“王爷,这是苏右相家的千金。” 花成瀚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给自己倒酒,一杯又一杯往下灌。 太子花成明也走了过来,“三哥怕是喝醉了。你们几个,赶紧带三哥去休息。” 王府的侍女们欠了欠身,便去扶喝醉的花成瀚。 苏冷久这才发现,花成瀚的双眼流淌着醉意,眼眶发红。 “和我一起走。”花成瀚抓着苏冷久的手,死死不肯放开。 “步月。”他不知道叫着谁的名字,看着苏冷久的眼睛。 “三哥,三哥,给皇弟一个面子,”花成明听起来像在撒娇,“咱别闹了成不。” 花成瀚站了起来,连着苏冷久一起起身。接着只见他将苏冷久一把横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宴会厅里一时全是喧哗躁动。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安容王吃错了哪门子药。 郑玲玉气得快把衣袖咬碎了,暗暗把筷子狠狠戳进坐垫上。苏冷久就这样在她面前被她喜欢了三年的人抢走了。 “好你个苏冷久,我定会不让你好过。”她恶狠狠地说。 太子回到殿堂中央,举起酒杯。众人也安静下来,刘公公宣布了宴席开始,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便开始被端了进来。 宴厅外。 苏冷久被花成瀚抱在怀里,海拔一下比平时高了不少,连空气都清新很多。 这时一个无耻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不如就趁着他耍酒疯,在他怀里多呆一会。手上蟒袍触感丝滑至极,不知若隐若现的胸口,摸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谁不愿意醉卧美人怀呢? 没想到走了不远,花成瀚脸色一变,皱起了眉。 好一个美人蹙眉。苏冷久心想。 “你太重了。”他说。 苏冷久满头黑线。 她一下子从花成瀚怀里跳了下来,“失陪了。” “步月。”花成瀚板过苏冷久的肩膀,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步月。我姓苏。”苏冷久甩开花成瀚的手。“殿下既然已经醉了,便早些休息。” “你要去哪?”花成瀚拽住苏冷久的手臂,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我很忙。”苏冷久累计的怒气即将爆炸。 花成瀚的一秒变脸一点也不比唱戏的差。 只见他一副惆怅的模样,眼眸里含着秋水,“步月你不爱我了。” 苏冷久头上的黑线简直要掉下来,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浊世佳公子!除了副完美的皮囊,就是一个随便耍酒疯随便乱撩随便认错人的混蛋! 苏冷久也没再回会场,直接找了翠浓金钗,几个人坐上马车,回了苏府。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金钗担忧的看着苏冷久。 苏冷久看着窗外,也不回话,脸色像踩了狗屎。 翠浓一脸严肃对金钗说,“你多嘴什么,小姐这样,一定是因为那个。” “因为什么?”金钗眨着水灵的大眼睛。 “因为爱情的幻灭。”翠浓摇头晃脑道。 车厢就这么大。她们俩的悄悄话苏冷久全部听到了,脸色愈发难看。 翠浓又小声对金钗说,“你不信,我问问看就知道了。” “小姐,可有见到安容王?”翠浓对着窗边的苏冷久说。 “见了不如不见!”苏冷久道。 第10章 真相? 时有清香度竹来,步月寻疏影。 夜半已至,苏冷久依旧独自坐在院内的小凉亭上,抱着支笛子吹。 步月步月,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又要问她是谁! 曲声悠悠,不悲不喜,不清不重,像是风吹过树的声音。 苏冷久努力不去想,可偏偏花成瀚那张欠揍的完美脸蛋时不时浮现在眼前。那步月不知是哪个妓院的花魁,是不是相貌上乘?是不是每夜都和那人颠倒鸾凤? 翠浓金钗在远处候着,伸着脖子瞧,都不敢上前。小姐一回来就这这样,也不和人说话,晚饭也没吃。手里的笛子时不时吹上两句,都是些完全没听过的曲调。 苏世全赴宴回府,想路过苏冷久的小院子看一眼,就看到了苏冷久一个人披着厚厚的袄子在吹冷风。 一只大手抚了抚苏冷久的后脑勺,“小九,为何不进屋睡觉?” 苏冷久不作答,手里的笛子倒是放下了。 “那我便同你一起。”苏世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苏冷久朝旁边挪了一点,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想问什么?” “我到底是谁。”苏冷久双目直视空中的月亮,眼里有光芒闪烁。转头看向苏世全时,瞳孔已经是琉璃般的暗红色。 “你肯定知道,我已不再是人,而是个血魔。”苏冷久说。 苏世全的目光复杂,避开了她的眼睛。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苏世全说,“何必给自己增添烦恼。” “为什么我感觉去过齐国皇宫?”苏冷久问。 “那是因为,”苏世全面色怅然,向上眨着眼睛,似是要流眼泪一般,“那里,原本就你的家。” 什么意思?原本的家? “你说什么?”苏冷久追问道,“怎么可能?” “今日所说之事,你千万不可外传。”苏世全道。“我不是你的爹,我是你的亲舅舅。而你,”苏世全看向苏冷久,目光深沉不可见底,像是在向她灌输什么,“你正是前楚公主。” 头脑里的零星的记忆碎片逐渐浮现,如碎裂的玻璃般碾磨她的神志。 她看到十岁的自己在皇宫后花园和娘亲捉迷藏,看到徐公公从御膳房端来的八宝莲子羹,看到御书房挑灯批阅奏章的和蔼男人,一只燕子从窗内飞进来,又飞了出去。而她,正抱着小被子枕在那人的膝盖上,看着摇晃的灯影昏昏欲睡。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记忆里不苟言笑的舅舅。 她又突然看见父皇临终时的模样,如一把利刃,狠狠刺痛苏冷久的心脏。 可是除了这些,记忆宛如精准卡点一般,再也记不起别的来了。她的记忆像是被狠狠撕碎过,只留下部分残渣,如何也拼凑不起来。这就像是在一片迷雾中,有人给你点了一个小蜡烛,可你也看到了远处的迷雾更加浓重。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你和世玉逃亡的时候,路上感染了瘟疫,遇到一个江湖高人救下你。” “把我变成了吸血鬼。”苏冷久冷笑道,“这也算救了我?” “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着杀人的欲望,只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丧尽人性的恶鬼。可是,你知道,这有多难吗.....”苏冷久笑着笑着便流下两行清泪。 “比如现在,我就很想把你的喉咙咬断。” “我活着,只是煎熬罢了。”苏冷久两颗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被月光衬得白森森。 苏世全叹气。“所以世玉她宁愿远远地把你带去姑苏,一住便是七年。” “所以娘亲要我来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苏冷久问。 “那东西现在也没用了。世玉已经不在了。”苏世全将脸埋双手中。 几个字如五雷轰顶。 “她被齐国暗卫发现,已经被杀害了。”苏世全缓缓说。“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她。” “怎么可能!娘亲怎么可能不在了!她一定还好好的!”苏冷久双眼通红,一甩衣袖,大步离开凉亭。 从马房随便牵了匹马,苏冷久疾驰而去。 苏府守卫没有人敢多问一句,打开大门就放行了。 “老爷,我们没能拦住她......” “没事,她还会回来的。”苏世全道。 第11章 玉镯 黑夜的官道上。 周围只有急促的马蹄声。 星光黯淡,树影摇曳似鬼魅。 几片轻纱般的乌云在月亮上游荡过。 夜晚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 苏冷久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红唇在夜色中格外鲜艳,两颗尖锐的獠牙刺破嘴唇周围的皮肤,暗红的血液顺着脖子往下流,沾到天蓝色的衣领上变成黑色的印记。 像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却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咔嚓。是树枝断裂的声音。随着一个黑影闪过,一个小包裹便落到了马背上。 苏冷久单手抓起,散开一看。 是娘亲的琥珀手镯。 眼泪瞬间如泉涌,苏冷久咬紧牙关,愈发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立刻到达桃源村。 她已经来不及在追究丢包裹的人是谁。 娘亲..... *** 苏府门口。 苏广生打了个嗝,从马车上醉醺醺地下来,被几个浓妆艳抹的美女搀扶着走进自家大门。没想到,他老子苏世全正站在门口等他。 苏广生上一秒还在和抱着他左臂的美女咬耳朵,下一秒立刻面如土色。 他一把甩开姑娘们,朝苏世全跪拜下去。 “父亲,小儿,小儿喝醉了,才被这些美色诱惑......”苏广生的声音发抖。 “够了!”苏世全面色平静,语气极其冰冷。“向荣在哪?” “我不知道啊。二弟从中午过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苏广生抬起头,试探性地看苏世全的脸色,又被吓得重新低下头。 父亲与以前的父亲很不一样。苏世全内心惶恐不安,手心开始出汗。 上一次父亲这样还是五年前。他调戏了府里的一个丫鬟,把丫鬟逼地跳井自尽了。因为这件事,他被父亲亲手抽了一百个鞭子,几个月没得下床。 这一次,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惹了祸,把那老不死的惹成这样。可是除了逛窑子,去赌坊,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禁足一个月。”苏世全的话语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苏广生连忙应道,“是,父亲。” “还不滚进去?”苏世全像是见他多一秒都嫌烦。 苏广生连忙站起来,迅速走开了。 那群被带来的姑娘们也早被吓得离开了,门口又恢复了清冷。 “烂泥扶不上墙啊。”苏世全摇着头,自顾自地叹气。自家两个儿子,一个只会吃喝赌嫖,一个是喜欢男人的娘炮,都不符合苏世全的期望。他可不想到头来,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被这两个废物毁了。 不急。苏世全哈哈地笑了起来,显得十分诡异。 一切都还没正式开始呢。他想。 秦淮河两岸一片灯火灯明。倚花楼上一间房内。 一个几乎全裸的男子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敷衍性地盖在一小片白皙的肚皮上,眼里空空,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梳妆台上坐着一个跷二郎腿的男妓,正往脸上补着妆,画着邪魅的眼线,那眼尾都快画到太阳穴了。 “苏公子,刚才奴家的表现你看还满意不。”男妓朝苏向荣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透着狐媚。 “钱在我衣服袖子里,你自己拿。”苏向荣的声音透着疲惫,略微沙哑。 “苏公子就是大方,奴家谢过苏公子。”那男妓立刻欢喜地拿出苏向荣的荷包,把银两往自己抽屉一倒,动作倒是熟门熟路。 “下次,让碧莲来侍奉苏公子~”男妓道,走到床边,水蛇一般的身子又贴了上去。 苏向荣捏起碧莲尖尖的下巴,“我不想你疼。” “碧莲不怕疼。”碧莲娇嗔道。 于是窗幔掀落,又即将开始一轮巫山云雨。 这时,倚花楼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男人。男人身形挺拔,气质出尘,与这里纸醉金迷的氛围倒是一点也不符合。 只见平日里气焰嚣张的老鸨漫月一脸紧张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将他带到一间雅室。 “教主。”漫月朝男人单膝下跪。 “如何了。”男人声音低沉有力,从骨子里透着冷酷无情。 “已经送到。”漫月说。 男人背朝漫月,走到窗边,对着五光十色的秦淮河。“找几个女的来。” “教主,你......”漫月神色略微担忧。 “不要废话。”男人说。 漫月立刻应道,“是,教主。” “慢着,把步月叫来就行。”男人又说。 第12章 归家 这条路比苏冷久来的时候还要荒凉不少。一路上都渺无人烟,甚至连只鸟也看不见。 到桃源村的时候,才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村里的老人们都比之前消瘦不少,正聚着讲话。他们看见苏冷久,一眼便认了出来。 张老太晃着枯枝般的手,遥遥地叫她,“小仙人!” 段老头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颤巍巍晃动,睁着老花眼仔细瞧,“小仙人回来了!” 苏冷久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何,眼泪便快崩不住了。 “我先回家一趟。”苏冷久说。 望着她的背影,几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长叹着气。 苏冷久呆愣在自家门口。 她不敢相信,不到一个月,她和娘亲的小屋便成这样了。 房屋几乎全部倾塌,只留着一根被烧到发黑的房梁。屋内已经进不去,只剩一堆废墟。小院里的水井已经干涸,篱笆上种的月季花被烧成黑炭,黏在一起。 “娘亲?”苏冷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无人应答。 寒风吹过来,空气中残留着烧焦味。 苏冷久趴在废墟上,一遍又一遍叫着娘亲,双手深深扣入碳化的泥土,指甲扣到外翻,却还是扒不开那早已凝结在一起的黑炭。眼泪止不住的流,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潭。 冬日的阳光趁着午后散发尽所有能量,便隐藏到了在云层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握紧滴着血的拳头,问了自己三遍。手骨重重打在粗糙的石墙上,留下深红色的血印,蜿蜒而下,浸润着孔隙里的灰尘。 疼吗?她问自己。 “记住这份疼痛。”她张口说。然而声带早已嘶哑,发不出什么声音。 下起了雪。 鹅毛般大。纷纷扬扬源源不断,在刺骨如刀割的空气中竟然显得些许温柔。 苏冷久大脑一片空白。 茫茫无边的天地中,仿佛从此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来不及思索。无助在之前就将她吞噬了。 七年前的回忆再次涌来。父皇高高站在城池上,身形落寞,看着她逃离的方向,温柔地笑着。一支飞箭射来,正中他胸膛。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父皇的龙袍,她的视野被泪水模糊,再也看不清。 七年后。她瘫倒在一片大火后的废墟上哭泣,再次失去了母亲。 “母后。”她声音极轻,如这飘落的雪花一般。 “母后,”苏冷久爬坐起来,竟是嫣然一笑。 她对着废墟重重一拜,“久儿,定当报仇雪恨。” 这么一跪,便是良久。 雪越下越大,在苏冷久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跟着上山的张老太几个老人家气喘吁吁,终于到了。一来便看见苏冷久跪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张老太苍老的双眼里噙满泪水,拿着袖子擦了擦,拄着拐棍,一摇一晃地走了过去。 “小仙人。天这么冷,快和老婆子我回家。别着凉了。” 段老头也来了,“老头子把那只鸡杀了,给你做汤喝。” 刘大婶和王嫂想将苏冷久从雪地里搀扶起来,没想到苏冷久却紧闭着双眼。 “这,小仙人昏过去了!” 段老头急地不断摇头,“这可怎么是好哇。小仙人和我们寻常人不同,这上哪儿找大夫去啊。” 张老太指挥道,“先把她背下山,到我家床上躺着。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待上一秒,都不行!” 村民们听闻苏冷久回来了,重病不起,都想来探望。 时逢荒年,家家户户本就没什么存粮,可大家还是多多少少凑了些鱼肉鸡蛋送来,说是都想帮帮忙。 张老太老泪纵横,一一代为感谢众人,自是把苏冷久当做孙女一般。 到了夜里,苏冷久还是没醒过来。苍白的脸蛋已经不复之前灵动精致,嘴唇干枯到发白。 张老太自己坐在小凳上,吹着门缝溜进来的冷风,不停地给苏冷久躺着的暖炕添着柴火。 断断续续有大夫过来看过,都摇头说是回天无力。 “怎么办哟,”张老太抹着眼泪,“苏娘子已经不在了,小仙人也成这样,可怜哟。” 这时,有人敲了门。 张老太颤巍巍起身去开门。 老旧的木门之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带黑色缎面斗笠的男子。阴影将他的眉眼遮盖,高挺的鼻梁投下侧影,遮盖右半边脸颊。 “我可以治好她。”那张形状极其优美的薄唇开口道。 第13章 醒来 张老太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愣了一会,才将他请进屋。 那人进屋后,径直走到苏冷久床前,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再也没移开。他从长袖里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扣住苏冷久苍白的手腕。 烛火摇曳,大雪纷飞。 良久过后。 “这位高人,如何了?”张老太小心翼翼地问。 “麻烦老人家把这包药拿去煮了。”他拿出一个小药包,递给张老太。 “好,老身这就去堂屋煮。”张老太拿了药包,便拄着拐杖走出卧房,去了堂屋。 男人在听到门关上以后,拿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张老太在堂屋里生着火,不知为什么,就这么把小仙人就这么交给一个陌生人,心里却一点也不担心。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恶意,他像是特地为救小仙人而来,甚至像是个和小仙人相识很久的人。 他脸上那种落寞与心痛,让张老太难受得差点掉眼泪。 屋外的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屋内,男人缓缓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 苏冷久的睫毛竟微微动了动。 男人轻笑了一声,声音里都是宠溺。随着他的动作间,骨节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只见他拿着刀尖,一下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背。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苏冷久干枯的嘴唇上。 奇迹般的画面出现了。苏冷久的嘴唇竟是像是像吃血一般,逐渐恢复水润。 突然,床上人的眼睛猛地睁开,幽红的双眼里全都是凶狠与杀气。 苏冷久一口咬上近在眼前的皮肤,尖利獠牙深深刺入那人的身体。 男人疼得蹙眉,急促地吸气,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爆出,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却仍是不忍心将她推开。 苏冷久嗜血的天性完全展露出来,来不及顾及这人死活,只觉得这血尝起极其地甘甜,犹如琼浆玉液。 现在的情况倒是和不久前相反。苏冷久的面色开始恢复红润,手上的伤口竟然也开始愈合;而本就消瘦的那人,面色惨白,像个一触即碎的瓷娃娃。 眼间苏冷久差不多快恢复神智,男人温柔地说了一句。 “乖。继续睡吧。” 他伸手在苏冷久后脑勺处点了一处穴位,只见苏冷久又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男人起身,重新扣上纽扣,看着又睡过去的苏冷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走出卧房,又用掌风将门关上,一个闪身便消失在鹅毛大雪里。 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留下几处鲜红的血滴,便又很快被雪花覆盖。 张老太煮好药,端到苏冷久床头的时候,苏冷久已经醒了。 她一个人怔怔地坐着,乌发红唇,又恢复了平日光景。 “小仙人,你醒了!”张老太欣喜地说。 “张婆婆,”苏冷久看向声源处,又叫了一遍,“张婆婆。” “唉,”张老太走上前去,摸摸苏冷久的脑袋。“张婆在呢。” 苏冷久所有埋藏已久的痛苦与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埋在张老太的臂弯上,大声痛哭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 “哭出来就好了,哭个够吧孩子。”张老太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拍着苏冷久的后背,“等会啊,段老头子端鸡汤过来。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喝鸡汤吗,对吧。张婶她们也给你带了东西来......” 一夜过后,大雪初停。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这句话在这荒年显得格外讽刺。 苏冷久穿一身粗布胡服,骑在马背上,在村口和众人告别。她把身上所有的银钱全分给了大家,包括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金丝软烟罗百褶裙。 “张婶,麻烦你把它拿去集市当了,也能给大家换些粮食。” “张婆婆,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去休息。” “段老头,你家的老母鸡留着我下次回来再吃。” “我走了。” “小仙人,你此去可千万小心啊。”有人抹眼泪。 “嗯。那我走了。驾。” 马蹄声逐渐远去。 桃源村也消失到再也看不见。 苏冷久觉得失去了一切,又像是获得新生一般。 当你似乎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你还会害怕什么? 第14章 苏向荣 寒冬腊月,中原大地一片萧瑟,百姓水深火热,权贵声色犬马。 齐国国君花自统一南境后,便开始不问政事,整日荒淫无度,还自称风流才子,说是就算那李太白来了,也要让他三分。朝中大臣皆唯他是从,跟着一起风花雪月,宫廷诗词盛行,天下文人骚客争着要拿自己写的诗上呈给皇帝老爷,希望得到赏赐,幻想着从此飞黄腾达。御书房成天来的一堆堆文书不是奏折,却是良莠不齐的诗词。 百姓饿死了一村又一村,秦淮河上的酒楼开了一家又一家。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末日似乎也永远不会到来。 倚花楼。正午时分。 苏向荣倏然转醒,臂弯里是这几夜与自己驰骋温柔乡的倚花楼头牌鸭子。碧莲一手放在苏向荣的胸口,一手举在自己身前,活脱脱一个娇俏小玉人。苏向荣看了却觉得恶心不止,起身甩开那人的手臂,穿上自己的衣服。 “苏公子。”碧莲还没完全睡醒,睡眼惺忪。 苏向荣冷笑一声,竟是反手打了碧莲一巴掌。 “苏公子!”碧莲这下彻底醒了,惶恐地给苏向荣下跪。 “你为何,要作践自己......”苏向荣看着窗外,仿佛在呓语。 也不知这话,是对碧莲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碧莲若有何处得罪苏公子了,还望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碧莲这一回吧!”碧莲爬了过来,抱住苏向荣的腿。 这双腿,昨夜明明还...... 苏向荣一甩袖子,像是甩开什么垃圾,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下。 居然一人也没有,苏向荣也是被惊到了。向来人满为患的倚花楼就算是白天,也有很多人过来吃饭看戏。没想着,除了柜台前昏昏欲睡的小厮,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账昨晚已经结了。”苏向荣对那小厮说。 那小厮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动了动枕着睡的手臂,换个方向继续睡。 苏向荣觉得很不对劲,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可没想到,秦淮河一条街上的青楼勾栏都关门了。 整个秦淮河畔安静地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等苏向荣回到家中,家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府上下都在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挂满廊檐,仆人们都在来回走动,忙碌得很。 苏向荣逮住一个小丫鬟问,“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在忙什么?” 小丫鬟也是个势力的主儿,见是二公子问的话,回答地漫不经心,“二公子你连这都不知道啊。” “快说。我真不知道。”苏向荣说着给小丫鬟塞了一点碎银。 “唉,还不是那位不知哪儿来的小姐要成亲了,我们成天都快忙得累死了。” “成亲?你是说,久儿?” “对啊。苏府有几个小姐?”丫鬟翻了个白眼。 “和谁成亲?她自愿的吗?” “自愿?和太子成亲,还要她自愿?人家那些其他世家千金抢着要这个机会,还来不及呢。”小丫鬟说完,又拿着扫帚去扫庭院了。 苏向荣仍是不敢相信,他就去青楼待了两三日,回来一切似乎都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久儿现在什么心情呢。不过自己又能和她说什么,自己这个哥哥也不过才和她认识不足一月。 他从小就想有个妹妹。他小时候,天天希望父亲能纳个妾,给自己生个妹妹。可是父亲自从大夫人走后,便再也没续过弦。每想到长大了,突然来了个冰雪聪明的妹妹。他也知道自己性格慢热得很,只敢远远看着。结果来没来得及好好疼爱,却说要嫁人了。 不如自己给她好好准备一份礼物,也算尽个心意。苏向荣想。 第15章 龙虎山 有人说,乱世出三种人:奇才,枭雄,美人。武林新秀更是奇出不穷,出了不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例子。 轻功集大成者如段轻眉,以清风剑法闻名天下如武当山大弟子萧剑树,刀法诡谲难辨难缠至极如兰花教少主清觉,等等。各大门派从前的暗争变成如火如荼的明斗,争夺中原第一大门派的宝座。 所以尽管魔教流火阁在江湖不断掀起一轮轮血风腥雨,各大武林门派依旧如一盘散沙,内部矛盾纠葛从未停止过。 比如段家庄的二当家段轻眉,自从几年前一招打败了少林寺的静安和尚,整个少林寺都与段家庄敌对。 又比如武当山每年必要到华山闹一场,上一辈人的金钱纠葛至今还没解决。武当道士们都说华山人又穷又酸,身上除了把破剑啥都不值钱,可华山弟子说自己穷得一身正气,倒是武当一点也不像道士,成天婆婆妈妈叽叽歪歪,那身外之物有那么重要吗。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又要来了。 这次武林大会除了同往年一样选举武林盟主,还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秘籍灼华将在本次大会上现世。 江湖上有两本绝世武功。一本叫灼华,一本叫冰魄。传说习得此二本,可得天下第一。而其中之一的冰魄,就在流火阁阁主花醉三千手里。传言花醉三千已经习得冰魄,下一步就是寻找灼华。武林人士人心惶惶,若是让花醉三千练成,怕是江湖上再也没有流火阁的对手,全都等着死吧。 灼华,成为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目标。 就这样,各个门派,各路高人齐聚龙虎山脚,摩拳擦掌。还有人说,今年流火阁也一定会派人来。江湖各门派弟子大多少年心性,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免不了撕破脸皮,离武林大会越近,打架的人越多。 *** 段轻眉已经在龙虎山待了一个多月,整日游手好闲,吃瓜看戏,好不快活,还胖了三斤。现在,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拌粉店里喝鸡蛋肉饼汤。这种小瓦罐里炖的汤,似乎只有江州一带有。小火慢煮,炖的肉香浓郁,汤汁醇厚,回味无穷。 有个小家碧玉的女子坐在她旁边道,“阿情,你还吃。你不看看你脸都大了一圈。”可能因为长相的原因这番话丝毫没有威慑性,反而像在娇嗔。 “知道了知道了。”段轻眉一看就在敷衍。 “你说,你提前来了一整个月,就是为了吃吃吃吗!”女子叉腰,像个官宦人家颐指气使的大小姐。 “那怎么会呢,”段轻眉咂嘴,“那肯定是为了见你来的啊。” “你!少油嘴滑舌!”女子气得脸都红了,扭头就走,想了想又回头补充一句,“账你自己结!” “又去和你爹告状?”段轻眉说。 女子头一昂,没理她,走出店外。 段轻眉笑了一下,饱腹后擦擦嘴,走到柜台前,“账记龙虎山柳画身上。” 没想到柳画并没走远,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段轻眉!你给我站住!”柳画从腰间抽出银制长鞭,“啪”得甩过去。,被段轻眉轻松躲开。 “你这索魂鞭在我这就是绕指柔。”段轻眉贱兮兮笑。 柳画被成功惹怒,撸起袖子,追着段轻眉打。 *** 苏府别院,灯火幽暗。 翠浓矜金钗都没敢说话,倒好洗澡水后就出了浴室。 把门关上后,翠浓憋不住了,说,“小姐这个样子,我好担心。” “可不是吗,都这样好几日了,明日不知道能不能好一些。”金钗道。 “心疾难治啊。”翠浓叹气道。 屋内,苏冷久闭着眼泡在浴桶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贴在眼皮上,像个精致的假人。 明日是她与太子成亲的日子。 明日,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人了吧。 第16章 兄长 苏冷久沐浴后,来到卧房。 案几上一片红色惹人注目,是苏世全找金陵的彩衣楼,量身定做的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婚服。 苏冷久对着铜镜脱下浴袍,将婚服披在身上,衬着雪白肌肤,竟是触目惊心地好看。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苏冷久问,“谁?” “我是......二哥。”是苏向荣的声音。 “何事?” “我想送你个东西。” “你等会,”苏冷久穿好衣服,又说,“推门吧。” 苏向荣进来后,轻轻关上门,对苏冷久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所以就过来了。” “二哥怎知我还没睡?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 “因为你有心事。”苏向荣说。 苏冷久坐在小桌前,扣扣桌面,“你先坐吧。要我去煮茶吗?” “不用。我一会就走了。”苏向荣说。 “这里是我这些年的积蓄。都给你拿去用。”苏向荣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苏冷久看,里面铺满了银票。 “二哥也是好笑,我在皇宫里会缺钱用?”苏冷久有些忍俊不禁。“再说了,你把钱都给我了,你用什么?” “你担心我做什么?这些钱是我的心意,你无论如何都要收着。”苏向荣把盒盖盖上,推到苏冷久手边。 苏冷久耸耸肩,意思收下了。 “还有,这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苏向荣又拿出一个丝绒小袋子,打开给苏冷久看,“红色的夹缝里是毒药,绿色的袋子里是解药。你随身带着,防止宫里有人居心叵测。” 苏冷久眼睛有些发酸,没有说话。 “怕是不会用在别人身上,我自己倒是可以留着,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就来个服毒自尽。” “胡说什么。”苏向荣呵斥道。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明白七八分。久儿大概是不愿嫁人的。这一切,怕都是父亲的意思。 “我先回去了,明日见。”苏向荣把东西放在桌上,便走了。 苏家人,她只对苏向荣讨厌不起来。苏世全虽是她的亲舅舅,可一开始就在欺骗她,此去皇宫也是他的主意;那个苏广生,初次见面就想揩她油,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恶心至极。 唯独苏向荣,看着似乎孤高臭屁,却在当时太子生日宴上过来帮她讲话,也是出嫁前夜唯一来看她的。尽管苏府上下都在说他的坏话,将他讲的各种劣迹斑斑,苏冷久觉得他们全在瞎掰。翠浓金钗两个丫头以前也说过,被苏冷久呵斥过后再也不说了。 苏冷久心情稍稍缓了缓,抬头看着夜空,明月当头。 今日是十八。月亮已经开始亏损。 十五已经过了三天了。她这个月还没有进食,却丝毫没有进食的欲望。明明那日在凉亭内,她被情绪所激,还想撕破苏世全喉咙来着。而回来后,进食的欲望居然几乎消失了!她如果不刻意去想,甚至都没想起来!所以,发生了什么! 十五那日,我在哪! 苏冷久思索起来。三日前,我应该在桃源村。也就是说,她可能在桃源村,做了什么...... 她会不会对村民们下了手?不对,当日她离开村口的时候,桃源村上下一点异常也没有。 突然,苏冷久想到一个戴黑色斗笠的男人,但在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的时候,就把她拍晕过去了。 那个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苏冷久咬破自己的嘴唇,血腥味蔓延开来。 味蕾的记忆还在,她记得那人的血,甘甜纯净,像是专门为她配备的头等美酒,仅仅是气味便能让她为之发狂。 那人武功似乎也十分高强,居然能将进食中的她打晕过去。要知道,苏冷久一旦化为血魔,力气极大,一手举一个壮汉都不成问题,那人应该不是力气比她大,而是内力极其深厚。 无论你是谁,下次让我遇见,定不会再让你走掉。 第17章 武林大会 龙虎山。 青天白日,微风拂面。 山顶的比武场上已经人头攒动,还有人源源不断有人从山脚上来。 一名身着绛紫色堆花襦裙的少女正在场中央抚琴,周围有二十来个名抱着琵琶笙箫的乐姬伴奏。 奏的是一年一度武林大会的开场曲——《江上清风行》。该曲由第一代武林大会盟主淮古所作,曲调悠远宁静,潇洒淡泊,示意江湖后辈不忘初心,以和为贵。 台下,有少年人第一次听,抹着眼泪觉得甚是感怀触动;有人已经须发苍白,跟着哼哼,还时不时拍拍大腿。 啪啪。啪。啪啪啪啪。 “你!妨碍我听曲子了!”少年人终于爆发了,脸色怒红,像个番茄。 鹤发老人像是没听见,伸手到靴子里挠痒痒,看那欲求不满的表情好像是够不着想挠的地方。 “小子,过来帮我把鞋脱了。”老人对那少年说。 少年脸更红了,气得浓眉都在颤抖,颇具喜感,“我不脱!你老人家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脱?” 周围人纷纷侧目。少年人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会让人误解的话,一时间尴尬至极,脸上发烫到简直可以煎鸡蛋。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羞耻。”老人缓缓摇头,一脸沧桑。 少年脸一会红一会绿,又顾忌着他是个老人家,不然早就要指着那老头破口大骂。 过了一会,台上的乐声停了。 “龙虎山柳画,一曲《江上清风游》献丑了。”台上的少女像男儿似的抱拳,与自身林黛玉似的气质有些违和。“下面有请龙虎山掌门人,家父柳望山,宣布本次武林大会开始。” 台下掌声如雷鸣。 柳望山。传奇版的所在,天下浩然剑创始人。他若自称剑法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已经连任武林盟主十年。武当少掌门萧剑树便是师从他,自创清风剑法,单凭剑气就可以将古树连根拔起,却还不及柳望山的三分之一。神出鬼没,只有武林大会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年轻人神色激动,像是见到了超级偶像,奈何个子有限,只能跳起来看,生怕错过一秒,立刻把刚刚的老头忘到一边。 众人都翘首以盼柳望山的出场。 过了一会,柳望山却没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台上,柳画娇俏的小脸笑得逐渐僵硬。 心里腹诽,臭老爹又去哪了! “来了,终于来了。”有人说。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两手背在身后,衣摆飘飘,倏地从人群里飞到台上。 上一秒还在勾着脖子恨不得跳上天的少年人,这下立刻面如土色,像吃了屎一般。 那台上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无耻老头。 华山不知名弟子雷无风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求学之路就这么迅速凉了。 凉得透透的。 这下,他还怎么打败武当萧剑树! “天启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本次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柳望山念道。 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鼓声,打鼓汉子在严冬依旧赤裸着上身,因为出汗的原因整个人还冒着热气。 鼓声到了最后一击,戛然而止。 台下鸦雀无声,人们都在屏息凝神,无数双炙热的眼睛里都是对胜利的渴望。 “有请段家庄段轻眉,登场!”主持道士报到。 第18章 婚礼 太子大婚,金陵彻夜灯火通明三日。 坊间说,那太子妃美貌无双,精通琴棋书画,温婉大方。在太子宴席上与太子两情相悦,遂成婚事。 然而这场盛大婚事的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屁话。 眼光明媚的下午。 苏冷久坐在梳妆台上,面无表情地任由翠浓和金钗给她梳妆打扮。这么一坐便是几个时辰。那些脂粉涂涂抹抹倒没啥感觉,倒是头上那几斤重的珠宝翡翠压得苏冷久难受,分分钟觉得自己要秃。 “翠浓,这些头饰我能等会再戴吗?”苏冷久说。 “那可不成,小姐,轿子就快来啦。重新戴上去还要花时间的。”翠浓摇头道。 金钗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我帮小姐先用手托着,这样减轻些重量。” “别。千万别。”苏冷久拒绝道。“我才没那么矫情。” 金钗看她别扭的样子,笑着说,“就让奴婢帮小姐托着,奴婢自己想这么做的。” “手酸了可别怪我。”苏冷久一脸无奈,像是迫不得已才接受金钗的提议。 着实是个死傲娇。 换上大红婚服,一切收拾妥当。 好一个凤冠霞帔,明艳动人的绝代佳人。 苏冷久看着自己这副模样,瞬间把不愉快暂时抛到脑后。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本少女这副美貌,真真是动人至极。 没多久,东宫的花轿就抬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金光闪闪的八抬彩轿,停在苏府门口。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一共六十二人。内务府总管刘公公走到门口,苏府众人已经在那候着了。 “请太子妃上轿。”刘公公道。 苏冷久头上盖着红色云锦盖头,被翠浓金钗牵了出来,上了轿子。 苏向荣把她送上轿子,便也坐上了苏家的车队。 街道两边围满百姓,呼声不止。扎着冲天辫小孩子还没见过这等场景,也不调皮捣蛋了,问着身边的父母,轿子里的人是谁。 母亲说,“是太子妃。” “太子妃是谁。是公主吗?她好看吗?” “太子妃是嫁给太子的丞相女儿,好看!” “什么嘛,原来不是公主,”小男孩嘟起嘴,“等我长大了,我要娶公主!” 苏冷久听到这一番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到了东宫。 成亲的大殿内布置的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空气里都弥漫着奢靡的气味。 “恭迎太子妃。”侍女们齐声道。 苏冷久抬起裙摆,缓缓下了轿子。 有人牵住了她的手。是花成明。 苏冷久带着大红盖头,看不清四周,只感到那只温软的手牵着自己,往前面走着。 那只手触感温暖,指节修长,指腹带着薄茧,摸着让人格外安心。 太子花成明,她还没和他正式接触过,不过在上次生辰宴上,他看上去,只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孩子,眼里流露的都是单纯稚嫩,应该是被保护得很好。 花成明把她带到殿堂中央,便停下脚步。 苏冷久依稀可以看见周围人影幢幢。 而正前方坐着的,想必就是那个齐国皇帝。也就是她的杀父仇人。 花成明温柔地松开了她的手,站到了对面。 苏冷久能感受到这太子似乎心情很不错。可她和太子明明只是草草见过一面而已,完全没产生什么火花。他到底在开心什么? 苏冷久读不透,也许他想的是和这场被逼迫的婚礼无关的事吧。 “一拜天地之灵气。” 两人跪在软垫上下拜,苏冷久从头盖下方看见那人的长发及腰。 “二拜高堂养育恩。” 苏冷久将手伸进袖子里。 “夫妻对拜——”刘公公还没念完,就被满堂的惊呼声打断了。 只见苏冷久掀开自己的盖头,迅速将手里的匕首深深刺进太子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 原来到头来,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嫁给仇人的儿子。对不起了,舅舅。 太子睁大眼睛,紧紧抓着苏冷久拿着刀柄的手,一脸痛苦,鲜血顺着两人的手滴落在地面上。 侧座上的花成瀚咬牙切齿,拔剑就朝苏冷久刺过来,却被身旁的侍女们拦住。 成亲的大殿上没有安排侍卫,这一下人人都惶恐不安。 “还不快传侍卫!”坐在殿上的齐国皇帝拍案而起道,“你还有你,快去传太医!” 苏冷久又将匕首从太子胸口抽出,直直向皇帝走去。 有个快如风的身影挡在了她前面。苏冷久抬头看时,却已经被迷药糊住了口鼻。 是软骨散。 第19章 梅花 软骨散。微微一撮粉末就可以将人变得四肢无力,任人摆布。 苏冷久觉得这个人一定和她有仇,给她下的剂量足足能麻痹一头成年公牛。她现在能存留一丝神智就要感恩戴德了。 那人将她双眼绑上布条,扛在肩上。 眼前忽明忽暗,周围先是嘈杂宛如市井,又是极致的安静,最后闻到了沁人的梅花香。 咚。 那人把她重重来了个过肩摔。苏冷久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 什么深仇大恨。苏冷久想张嘴骂人,可就连舌头也被软骨散麻醉,发不出一丝声音。 “人,我带来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把她先放这,等师父回来。”一个声音尖得像公鸡的男人说。 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屋里暗香袭人,屋外应是开满梅花。 苏冷久在地上努力挣扎着,像一只红色的鲶鱼。 作为一个鬼,被麻药整成这样。苏冷久觉得很丢人。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麻劲才消散了些。 苏冷久使尽浑身解数,缓缓抬起一根指头,慢慢把眼睛上的粗布挑开一个边。 傍晚的阳光就这么照进眼里。 她看见窗外斜斜伸进来几枝白梅,风一吹,花瓣飘进屋里,满室馨香。 梅花。 她想起之前算命老头所说的贵人。 “你命里有两个贵人,一个名字里带梅。” 这里有会有人名字里带梅吗? 苏冷久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她还能不能活那么久候还不知道呢。这些人怕是对她没什么好意。 先逃出这个地方再说。 苏冷久试着站起来,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双腿直打颤,慢慢挪着。 当你整只手麻了,你只会觉得有些刺痛甚至还有些刺激;当你整个人都是麻的,你就能体会苏冷久的感受了。 每走一步都能看见走马灯。 好不容易挪到门边,苏冷久费力地拉开。却又一把被门外的人狠狠推到地上。 苏冷久抬眼看过去,是个二十岁左右的苗条女子。 那个人杏眼圆瞪,咬着双唇,含泪的双目里尽是仇恨。她举起一条深紫色长链,对着苏冷久就抽了下去。 苏冷久紧紧闭上眼睛。 那锁链重重打了一下,便没有继续了。 “等你麻醉散去,我定会让你也尝受一遍他的痛苦。”女人说完,便抬腿而去,还把门锁上了。 苏冷久看了看自己被鞭子抽中的地方,果然皮开肉绽。 如果没有软骨散,一定很疼。 尝受他的痛苦?他是谁? 那个女人又是谁? 窗外的梅花摇曳,苏冷久艰难地走过去。 果然,这扇窗外,不远处是一堵厚厚的高墙。 苏冷久有些后悔。要是当时和段轻眉学轻功就好了。兴许就能翻出那座墙。 可若是苏冷久当时跟段轻眉走了,之后也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不知段轻眉现在又在哪? 苏冷久看着夕阳逐渐消失不见,天色越来越暗。 她又想起婚礼上花成瀚的眼神,和刚刚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仇恨,愤怒,想将她碎尸万段。 可她不得不承认,好看的人即使是这幅神情,也是好看地惊心动魄。 世有安容王,如明月星辉。 她承认,自己动了心,当初本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可没想到,第一次和他相见,他将她当做青楼娼妓,当众羞辱; 第二次见面,她在与太子的婚礼上当众捅了太子。 下一次,不会再见面了吧。 如此也罢。我身上背负的仇恨早就注定我们不会有什么可能。 公子如玉,一见倾心,在家仇国恨面前都是笑话。 舅舅,我对不起你。希望你千万不要被牵连才好。 娘亲。苏冷久看着手腕上的玉镯,脑海里浮现出苏世玉的一颦一笑,垂下的温柔眼眸。 她迎着风哭。刺骨的寒风将眼泪吹干,挂在眼角。 第20章 打架 段轻眉作为上次武林大会的第二,被柳望山很自然而然地代替他去坐镇。 而至于柳望山,拉着老一辈武林人士在凉亭里唠嗑,吃着点心喝着茶,好不快活。 就这么两天过去了。 “老萧,你我二人的爱徒去哪了?”柳望山二指勾起茶杯,斜斜看那人。 “该是去讨债了。”那人似是习惯了柳望山的不正经。 同他对话的是一个身着黑金色道袍的道长,发丝尽数如雪,那张脸却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风骨卓然。 是武当掌门,萧清远。 柳望山听到后笑嘻嘻,“是该要回来。这都多少年了。”又转头对另一桌坐着的女孩说,“芝芝,你家掌门今天怎么没来?” “回柳前辈,掌门今日身体抱恙,便派弟子前来观战。”华山华芝芝恭恭敬敬答道。 柳望山神秘兮兮地说,“芝芝,你过来。” 华芝芝一脸单纯凑过去。 坐在华芝芝旁边的柳画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家老爹。 “芝芝啊,你帮我跟你师父说,平时多吃点燕窝鹿茸什么的补补身子,实在不行就找我,我买了给亲自送上门去。” “好的柳前辈。芝芝回去和掌门说。”华芝芝乖巧的回答。 “孺子可教也。”柳望山捋着胡子,甚是满意。 “你别听他的,”柳画把华芝芝拉回来,“他鬼点子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画儿。”柳望山严声道,“就这么和为父讲话?”神色严肃。 柳画哗一下站起来,坐到柳望山正对面,瞪着柳望山。她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瞪,眼睛更是大得吓人。 没过三秒,柳望山举手认输。 “好了好了,为父认输。”柳望山道,“快别瞪了,这眼睛都赶得上脸大了。” “哼。”柳画双手交叉,趾高气昂回到自己座位。 “你别理他。”柳画哥俩好地勾住华芝芝脖子,“听我的。” 华芝芝欲言又止,面色为难,老实孩子眉间都出汗了。 “画儿,你又欺负芝芝?” 是段轻眉。眉目英气,深蓝色披风迎风扬在身后,乌金云绣窄袖十分修身,长靴上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我可没有。”柳画说,“不信你问她。” 华芝芝连忙说,“柳师姐真的没有欺负我。” 这下,柳画也被她逗笑了。 “轻眉,你不在下面坐着,到这来做什么?”柳望山虽是在质问,可语气怎么都不像质问,反倒温和地很,甚是欣慰,仿佛段轻眉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连胜六场的到现在才出一个,被我拍了一下,就晕了。”段轻眉道,语气颇为得意。 众人无语。段轻眉一向下手没轻没重,也就因为这点,才把静安和尚惹得发誓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还好只是晕了,没节外生枝。 “听说后山有人打架,闹得还挺大的。我正准备去看看。”段轻眉说完便走了,身形快如疾风。 “等等我!”柳画追了上去,一下子也消失不见。 眼间他们已经走远了,华芝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老实孩子又陷入了两难。 “芝芝,你就替轻眉那孩子下去坐一会。”柳望山道。 “好的柳前辈。”华芝芝如释重负,抱着剑下了凉亭。 柳画一路紧跟段轻眉,奈何段轻眉轻功远远在她之上,两人距离越拉越远。 柳画一个长鞭甩过去,“段轻眉!你给我站住!” 段轻眉这才听见似的,回头就见一个气势汹汹地母老虎朝自己迎面而来。 “我真的在赶时间。”段轻眉说。 “啰嗦什么,还不快走。”柳画气喘吁吁。 “已经到了。”段轻眉说。 柳画气得想抽人。 “嘘,你听,”段轻眉道。 习武之人五官灵敏远高常人,这么仔细一听,便听到不远处的打斗声。 段轻眉一把揽过柳画的腰,凌空几步就到达了打斗现场。 柳画面色有些微红,扳开腰上的手,站成一个别扭的姿势。 段轻眉却没顾及她这么多,上前准备制止打斗中的二人。 其中一个她认识,居然是武当派少掌门萧剑树。 那个冷若寒山,孤高自傲,一身正气的别人家好孩子萧剑树居然在和别人打架? 关键这场架打得很不体面,两个人撕打在一起,身上滚满了泥巴,毫无形象。 和萧剑树正纠缠在一起的那人,段轻眉看了好一会,也没认出来。 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把萧剑树逼到这种程度? 段轻眉在心里暗暗钦佩起来,完全忘了来的目的。 第21章 萧剑树 “别打了,都别打了!”柳画插着腰,站在一旁命令道。 然而地上两人没听见似的,各自抓一把土往对方脸上砸过去。 段轻眉单腿盘膝坐在树枝上,看得不亦乐乎。真是比武林大会精彩多了。 “段轻眉,你给我下来!”柳画朝树上吼道。 段轻眉“嘶”了一声。 只见地上有个人用内力将对方推开,挣扎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树上看来。 段轻眉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笑容僵在脸上。 萧剑树灰头土脸,身上的道袍已经有些破损,奈何这般模样,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仙风道骨。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段轻眉一眼,又朝柳画微微抱了拳,随即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然而,这在段轻眉眼里,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是警告段轻眉别将这么丢人的事说出去。 “你还不下来!”柳画道。 段轻眉从树上跳下来,朝和萧剑树打架的猛士走去。 “在下段轻眉,敢问这位猛士大名?”段轻眉抱拳。 “段轻眉?你是段轻眉?”那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随即跪拜在地,就开始磕头,“段师姐,求求你,帮我说个情!” 段轻眉嘴角抽了抽,亏她刚才还有些佩服这人来着。 “求求你,带我引荐柳望山前辈吧。”那人抓着段轻眉的衣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很是情真意切。 “原来你是要我和柳叔叔说情,”段轻眉道,“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找萧剑树呢。” 那人立马脸色突变,一脸愤慨,“那个臭武当!怎么可能!” “喂,你说话注意一点!”柳画立刻不服,“萧剑树可是我师兄,轮到你来说?你这小子谁啊?”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华山弟子雷无风。”说完还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柳画道,“没印象。” 段轻眉道,“我也没印象。” 雷无风倒一点不尴尬,十分自信,“没关系。现在你们都是我雷无风的朋友。什么时候去华山玩,就找我雷无风。我雷无风一定尽东道主之仪......” 段轻眉和柳画二人都听得一脸黑线。这人实在聒噪。况且,华山那么穷,有啥好玩的! “行了行了,你不是要去见柳叔叔吗?速速跟我来。”段轻眉打断他。 “好嘞。”雷无风答应地爽快。 “不过,你这副模样实在是欠妥当。”段轻眉看着他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大抵是华山的校服本来就简朴,压根经不起这么折腾。这么一看,根本不像个英姿飒爽的少侠,倒像个风餐露宿的乞丐。 “对哦。好像不太好。”雷无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段轻眉看向柳画。 柳画瞪眼,“看我干嘛?” “画儿,我都答应人家了,好人帮到底嘛。” “多谢段大侠。”雷无风开心地抱拳,两颗虎牙显得贱兮兮。 柳画“哼”了一声。 “劳烦柳美女。”雷无风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跟我来吧。”柳画昂着头,傲娇地像个天鹅。 等雷无风换好衣裳,三人又回到山顶。 柳望山闭着眼睛在打盹。 雷无风清清嗓子,神情格外紧张,左右徘徊。 “去啊。”段轻眉催道。 “好,我去了。”雷无风这句话里竟然整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三人登上山顶,便看到了某个眉眼清俊的人也从对面走了过来。 但人家萧剑树并没有理他们,径直走到柳望山和萧清远身边,行礼道,“二位师父,流火阁出现了。” “好。”柳望山睁开眼睛,赫然起身,同萧清远一起下了凉亭。 身后,萧剑树也跟了上去。 段轻眉微皱眉头,眼神犀利,再没闲暇顾着雷无风了,拉起柳画便走。 “等等我二位!”雷无风眼间跟不上,便干脆在凉亭里朝下看。 只见比武场上有一蒙着面纱的白衣男子,乌发慵懒地束在身后,身形修长飘逸,如谪仙一般。 “流火阁花醉三千,对,段家庄段轻眉。”比武主持人宣布道。 第22章 花醉三千 天色已晚,烟霞如火。 龙虎山山顶,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 这场比武,怕是今天最后一场了。 这是一场堪称巅峰的对决。 一向神隐无踪的花醉三千,冰魄的唯一习得者,江湖第一邪教流火阁阁主,却来到了属于武林正派人士的武林大会。 几年前就有传言说,别看如今江湖新秀这么多,若是花醉三千也来参加武林大会,估计能将所有人全部秒杀。 因为他手上有冰魄。 他只有在某些夜晚出现,而一旦出现,死的就不会只有一人。据说见过花醉三千杀人手法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当年落月山庄被屠满门,只剩下一个躲在墙缝里的家丁,勉强逃过一劫,至今仍疯疯癫癫,被人问起,只是哆哆嗦嗦不停重复,“美人如仙,斩人如泥,一笑勾魂,血雨倾盆。” 这样一个邪教毒瘤,活在这世上始终是个隐患。江湖正派人士已经追杀他多年,奈何从来都没有人成功过,最最多只是看到一个影子罢了。 而今天,他居然站在了比武台上。找死? 花醉三千没这么蠢。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有一个人,便能杀死在场所有人的自信。 他就这么站着,也不急,朝段轻眉的方向看过去,微微一动便已倾城。 段轻眉握紧双拳,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 “要不别打了。”柳画神色担忧。 柳望山面色凝重地朝她点点头。 “我不会死的。”段轻眉拍拍柳画的肩,抱剑而上。 花醉三千依旧静静站着。 段轻眉一个大轻功直接上去,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快。 非常快。 这是段轻眉的感觉。 花醉三千居然躲开了,远远地出现在场地另一边,甚至连那层面纱都没动一下。 在这之前,没有人能逃开段轻眉的大轻功。段轻眉轻功已经出神入化,可这个花醉三千,居然轻轻松松躲开,还与她隔了这么远。 不如直接认输?她看向柳望山的方向。 柳望山点头,应该和她一个想法。 可是能和花醉三千切磋的机会并不多见,就算是单方面被他打,她也乐意。 段轻眉深吸一口气,顿时场上风沙掀起,像是有七个段轻眉凌于空中,招招狠厉,直直向花醉三千逼去。 七步杀。 众人惊呼道。 这也是人们第一次见到段轻眉一下子使出七步杀全招。 花醉三千拔剑而起,招招躲过,身影快如鬼魅,衬得段轻眉慢了很多,并在最后一秒反手用剑柄抵在段轻眉脖子上。 段轻眉认输。剑身哐啷落到地上。 “花醉三千对段轻眉,花醉三千胜!”主持人报到。 “我来取灼华。”花醉三千说。他声音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讲话,可见内力深厚。 柳望山站了出来,神情严肃,“灼华秘籍怎能落到尔等邪教手中。” 只见花醉三千手上的剑飞速转换了方向。 段轻眉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流血。 众人惊呼,场下一片恐乱。还有年纪稍微小点的人甚至吓出了眼泪。 “你,”柳望山指着花醉三千,浑身发抖,“你放开段情。” “灼华。”花醉三千重复道。 “我将灼华给你,你放开段情!”柳望山道。随即他将一本典籍从袖口抽出,用内力将其向花醉三千送去。 花醉三千用空闲的一只手接住。 可没想到,下一秒,花醉三千就吐了口血。鲜血染红面纱,又染红他的白衣,显得触目惊心。 随后他便踏风而去,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段轻眉捂着自己的脖子,瘫倒在地。 柳画第一个赶过来,先是检查了段轻眉的伤势,见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柳望山与众人也赶来了,只见他先是朝段轻眉点头肯定,又对柳画吩咐道,“你先带轻眉去休息。之后,有任务交代给你们。” 第23章 下毒 苏冷久靠在窗前守了很久。 月亮反复升起又落下,不知过了几天。 室内飘进满地的梅花瓣,有几片落在她散乱的头发上。 她睁着双眼,红唇鲜艳,动也不动,活像个尸体。 有人开门进来了。门风掀起一层落花。 苏冷久的眼睛恢复些聚焦,一看是白天了。 突然后颈被人拎了起来。 “跟我走!” 是昨天的那个女人。 苏冷久被一路拖出这个房间,经过一个精致的走廊,到了最里间的房间。 房间外挂着一幅《红梅傲雪图》。 此图苏冷久认得,是前朝画家顾微之所作,世人皆说此画栩栩如生,乃神作是也,只是后来逢了乱世便失传了。 然而,这幅名画就这样被随意挂在这间房门外。 那个女人将苏冷久扔在一边,敲门道,“阁主。” “嗯。”里面有个男人应道。 声音微弱至极。 女人打开门,又将苏冷久拉起来,几乎是用甩的将她送进门内。 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素衣披发,脸色苍白。 却在对苏冷久浅浅地笑着。 “久儿。”他说。 苏冷久坐在地上,一时间脑海里都是空白。 是花成瀚。 在唤她久儿? 那个女子咬着牙,漂亮的小脸蛋都变形了,“阁主,恕步月不明白,你为何还要将这个人带回来?” “你先下去吧。”床上的男人说。 “是!”女人临走前前还恶狠狠看了一眼苏冷久,眼神里都是怨毒。 关门声后。 是一片静默。 苏冷久不敢抬头看那人,却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你过来。”他说。 “你这次没把我认作其他人?”苏冷久道。 那人笑道,“步月刚刚不是走了吗。” 苏冷久心里腹诽道,亏你还记得上次认错了。 他坐在床头,两颊毫无血色,笑得令人心疼。 “你,你没事吧。”苏冷久试探性问道。 突然,他脸色一变,眼神狠厉,用掌风将苏冷久逼过来,掐住她的喉咙。 却又轻轻抚上她的脸庞,眼里是三千柔情。 “久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苏冷久就这么与他对视,竟被他眼中的悲切感染,落下泪来。她鬼使神差地搂住他的脖子,却被他甩开。 “罢了。你该是不记得了。”花成瀚脸色又变得阴沉无比,不再看苏冷久。 苏冷久闻到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是从花成瀚身上传出来的。 “你,是不是受伤了。”苏冷久小心翼翼地问。 然而花成瀚把头一扭,摆出一副绝对不理你的态度。 怎么突然像个三岁小孩。这花成瀚的脾气也是古怪。 “让我看看。”苏冷久说。 花成瀚也没拒绝,似乎是默许了。 苏冷久嘴角微微勾起,一只手悄悄摸进袖子里,拿出一只沾血的匕首。 下一秒,苏冷久就将匕首抵在了花成瀚的脖子上。 花成瀚转过头,脖子上细嫩的皮肉愣是被刀锋磨破。 “你别动。”苏冷久道。“再动,我便杀了你。” “久儿。”花成瀚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毫无惧怕。 “别叫我久儿!”苏冷久沉声道,“我根本,和你不熟。” 花成瀚极其好看的桃花眼里是一层薄泪,睫毛轻颤。 “说,你为何将我带到这里。”苏冷久问,努力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及你这一系列神经病一样的行为是什么原因,我只知道现在,”苏冷久将手上的匕首又微微嵌入几分,“你现在是我的人质了。” 甜美的血腥味刺激着苏冷久的神思,然而她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了杀欲。 “我舅舅他们,现在如何了。”苏冷久问。 “应该会被抄了家,关在天牢,择日斩首。”花成瀚说得轻松,仿佛像在叙述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带我回宫。”苏冷久威胁道,说着把手里的毒药塞进花成瀚嘴中。这是苏向荣在她临走前给的毒药,她还自嘲过会用在自己身上,却用在了他身上。 “你给我吃的什么?好苦。”花成瀚抿着嘴嫌苦。 “毒药。等你将我带到皇宫,我便给你解药。”苏冷久松开他,将匕首重新塞进袖子里。 可自己的眼角却忍不住往呢人脖子上瞥。 看什么看!你心疼什么!那是杀你父母的仇人儿子! 花成瀚拿着细纱布给自己擦着,突然吐出一口深紫色的血。 “你怎么了!”几乎是一瞬间,苏冷久问。 花成瀚用袖子擦擦嘴,弄脏了雪白的袖口。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他看着远处,“明日你到醉金楼,我自会带你去宫中。” 苏冷久听他这么说,立马抬腿就走。 一开门,就看见步月在门口泣不成声。她脸上的妆已经哭花,她向苏冷久指着出口方向,声嘶力竭吼道,“滚啊!” 苏冷久回头看花成瀚,那人闭上了双眼,脸色比她来时更加苍白。她再也不浪费时间,立刻朝出口走去。 诡异的是,一进到出口的那扇门,苏冷久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园的梅花。而这些都是假象,只能看见却摸不着。就这么走着走着苏冷久忽然发现,自己早已走在了大街上。周围是车水马龙,市井嘈杂。 苏冷久回头,什么都没有。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24章 任务 龙虎山。 花醉三千一走,武林大会的帷幕也算落下了,之后再比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柳望山大摆晚宴,觥筹交错。 《灼华》被花醉三千拿去,他似乎一点也不懊恼,倒反而高兴地很。 柳画也看出了自家老爹的不正常,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段轻眉。 “你知道我爹怎么了吗?” “可能,更年期吧。”段轻眉喝着小酒,舒适地谈叹道,“畅快。” 柳画这下更纳闷了,她觉得这些人一定是悲极生乐,摇了摇头,生出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 没想到,晚宴过后,柳画就被狠狠打脸。 柳望山将段轻眉,萧剑树,柳画,华芝芝,以及那个吵着要拜师却惨遭拒绝的雷无风召集起来。 “我要交代给你们几个一个任务。”柳望山神色严肃。 五个年轻人屏神凝息。 柳望山举起手上的方向盘,“你们根据这个方向盘,去找出流火阁的老巢。” 柳画立刻道,“老爹,你既然有这个好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柳望山摇摇头。 段轻眉很明显在忍笑。 只有雷无风和她一样不知所以然,跟着段轻眉傻笑。 萧剑树抱拳道,“柳师妹,师父给花醉三千的灼华,是假的。” 柳画抱着手,装作很自然,“我知道是假的啊。我爹怎么可能把真的给他嘛。然后呢?” 萧剑树继续说,“那本灼华的纸质很特殊,含有灵石碎末,和这方向盘是一对。根据这方向盘,就可以找到花醉三千。” 雷无风抢着说,“哦,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说完还哥俩好地重重拍了萧剑树肩膀,被萧剑树一把按在桌上。 柳画撇嘴,依旧抱着手,“哦,我都知道啊。” “你真的知道吗。”段轻眉在一旁悠悠道。 “段轻眉!你!”柳画羞地要伸手揍段轻眉,被华芝芝拦住了。 “柳师姐,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华芝芝道。 “哼。”柳画甩过头,不再看段轻眉。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总之,明日,你们便出发吧。还有,姓雷的小子,你要是成功完成任务,我就收你为徒。”柳望山最后交代一句,便大步离开了。 雷无风立刻两眼亮晶晶,重拾希望。 柳望山走后,留下他们五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怪异得很。眼间萧剑树和雷无风二人就要打起来,段轻眉清清嗓子,“我们明日五更,在山脚回合。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吧。” 众人这才各奔各自厢房。 段轻眉和柳画一道,走着走着却走偏了。 “喂。你去哪。”柳画道。 “我去山脚,去吃点东西。”段轻眉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平日的她。 “哦。”柳画道。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像在等什么。没等到,正气鼓鼓地准备自己回去。 “你要一起来吗。”段轻眉又说。 “那好吧。”柳画这便跟了过来。 二人到了段轻眉常去的拌粉店。老板大娘依旧在忙碌着,为第二天的生意坐着准备。见段轻眉来了,立刻笑容满面。 “你这孩子,又来照顾阿姨生意了。”大娘笑着说。 “大娘,这么晚了,还在忙呢。”段轻眉也笑着道。 “是哦是哦,这几天因为武林大会,客人都比以往多,所以啊,睡得也比以往晚。”大娘端过来一碗鸡蛋肉饼汤。 “谢谢大娘。”段轻眉说着,便拿起了筷子,“麻烦大娘再来一碗。这位姑娘也要一份。” “好嘞。来,小心点,别烫着哦。” 两人在严冬里喝着热气腾腾的汤,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喝完汤付好钱,两人沿着山路往回走。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娘会不会也是像那位大娘一样。”段轻眉突然说。 柳画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暗暗握了握她的手。 星空暗淡,夜色浓重,山顶却灯火通明。 “我们快到家了。”柳画道。 第25章 再次进宫 醉金楼。 上次来到这里,是在夜晚。灯红酒绿,醉客满楼。 今日再来,却是门庭空落,关门大吉。 不仅是醉金楼,秦淮河畔一眼望去,皆是如此。色彩斑斓的房屋再是如何华丽,若是没有人,依旧是冷冷清清。 无人问津的秦淮河,仿佛化身鬼市。 昨日,花醉三千和苏冷久约好在此等候,苏冷久便在附近蹲了一夜。她本想找个旅馆借宿一宿,却在旅馆大门口看见了自己的画像,正中央写着“罪女苏冷久”。若不是自己名字在上面,苏冷久本人也认不出来,那画上丑得像母夜叉的玩意是自己。 “取得此女人头者,赏黄金三千。”画像旁边批注道。 苏冷久挑眉,反正就凭着这画,也没人能把她认出来。 有一个小手拉了拉苏冷久的衣摆。是一三岁小孩。 “大姐姐,这幅画上的人,和你好像哦。”小男孩软糯地说。 苏冷久一头黑线,立马捂着脸拔腿就跑。 到了夜里,秦淮河变得空无一人。苏冷久坐在桥上吹冷风,就这样过了一夜。 天刚亮,苏冷久就到醉金楼前等。 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 直到巳时,花成瀚总算出现了。 一辆盖着貂裘的银灰色马车停在醉金楼门前。一双修长的手从那扇窗子里伸出来,向苏冷久的方向招了招。 苏冷久走上去,掀起车帘。 花成瀚乌发高高束起,靠在洁白的毛绒椅背上,与一身黑金蟒袍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显得瘦削。他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苏冷久径自上了车,坐到对面。 车轮又开始咕噜噜前进。 花成瀚继续一脸专注地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堪称完美。 苏冷久因此放心大胆地偷看他,却注意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特别是衬着黑色衣服,更加显得那张小脸楚楚可怜。 “你,没事吧。”苏冷久假装咳嗽,声音有些不自然。 花成瀚转过头来时,她又瞬间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然而,花成瀚终究是没说话,苏冷久却再也不敢朝他的方向看了。 我干嘛问那种问题,简直就是猪。 苏冷久在心里暗暗后悔。 到了宫门,守卫们一见马车,便立刻行礼道“王爷。” 守卫头子吩咐道,“速速放行。” 马车行驶到一处偏殿,便停了下来。 花成瀚掀开车帘下了车,又看向苏冷久。 苏冷久突然被他这么看着,一时间丧失思考。 于是苏冷久也睁大眼睛瞪着他。 紧接着,她便在花成瀚脸上看见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下车。”花成瀚声音颇为无奈,放下一直帮她掀着的车帘,走远了。 苏冷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全程无话。 苏冷久觉得自己奇怪得很,不知道为何就是想要和花成瀚讲话,即使看那人的样子似乎并不想理她。 “那个,你身体好些了吗。”苏冷久问。 花成瀚没有回答她。 “太子被我杀死了,你不恨我?”苏冷久问。 花成瀚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苏冷久开始胡说八道。 这下,花成瀚突然回头,一把掐住苏冷久的脖子,眼睛里都是一触即发的危险,“你若是想挑拨我的耐性,就要小心不要被我杀死。” 苏冷久拧着脖子,“你不要解药了?” 花成瀚盯了她一会,眼神令苏冷久这个没出息的鬼毛骨悚然。 他又将她放开,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快了很多。 到了上朝的正殿,两边是乳白色阶梯,正中央一道大红阶梯的中间雕刻着盘龙。花成瀚沿着正中央台阶往上走,动作轻快地像在飘。苏冷久气喘吁吁在后面追,好不容易跟着跑到顶端。 花成瀚负手而立,“解药。” 苏冷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袋子,“给你。” 花成瀚接过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神色很是嫌弃,但还是将解药吞了下去。 苏冷久不知为何,自己的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你要自己去看,才会明白。”花成瀚恶狠狠地说。 紧接着,花成瀚便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推开殿门。 第26章 前朝余孽 震惊二字已经不能形容苏冷久的感受。 自己的舅舅,苏世全,正站在朝臣之中,衣着整洁,三品乌纱帽格外显眼。他朝苏冷久看过来,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居然没有被抓,也没有进天牢,更没有被斩首。 花成瀚继续搂着苏冷久,手上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将苏冷久的肩膀捏碎。 “你放开我......”苏冷久想上前追问。然而肩膀上那只手臂依旧紧紧抓着她,纹丝不动。 苏世全朝外站了一步,向殿上那人行礼。 “此前朝余孽刺伤太子,毫无归顺之心,已经无可救药,还请陛下将其处死。”苏世全语气平静极了。 “苏世全,你说什么......”苏冷久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原来,她不是以苏家女儿的身份嫁给太子,而是以一个前朝余孽的身份,归顺当朝。 苏世全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她想起之前苏世全故作慈祥的脸,语重心长的长叹。“小久,你要为你父母报仇啊。”她乖乖听话,差点对他唯命是从,成为他在宫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而现在,苏世全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来人!”殿上那位齐国皇帝命令道。“将此前朝余孽,打入天牢!即日斩首示众!” 说完,就有佩刀侍卫蜂拥而来。 苏冷久死死盯着苏世全的后背,像是要把他看穿一个洞。 “慢着。”花成瀚对剑拔出鞘的侍卫说。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花成瀚朝着皇帝下跪,“儿臣与此女还有私人恩怨未曾了结,恳请父皇将此女交予儿臣处置。” “什么?此话当真?成瀚,她有没有伤害到你?”那位不务正业的皇帝倒是非常关心自己的儿子。 “恳请父皇答应儿臣请求。”花成瀚重复道。 苏冷久站在朝廷中央,脸色苍白,一袭红衣,乌发凌乱。她直勾勾盯着殿上的齐国国君,眼神亮得可怕,像是地狱里出来的索命厉鬼。 “大胆狂徒,跪下!”旁边呵斥的是礼部尚书周志轩。 苏冷久依旧纹丝不动站着,头缓缓转动,朝说话那人看去。 礼部尚书周志轩被她的眼神吓到,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 “罢了!”殿上那人开口道,“瀚儿,此女就交由你处置。三日后,我要见人头!退朝吧!” 苏冷久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跟我走。”花成瀚把她扶起来。 苏冷久身子软弱无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没走多远,苏冷久突然一把推开他,将袖子里的匕首掏出来,直直向苏世全砍去。 苏世全对着她,摇着头,居然在笑。 花成瀚用掌风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匕首,紧接着不顾苏冷久的拼命反抗,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疾步走出殿门。 “你放开我!这与你无关!”苏冷久捶打着花成瀚的胸口,双目通红。“我要去杀了苏世全!” “久儿,别闹了。”花成瀚皱紧眉头,面色痛苦,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苏冷久察觉到他的脸色异常,愣是立刻把要杀苏世全的事抛在脑后。 “你这是怎么了!你放我下来!” “你答应我,不跑。”花成瀚声音轻地快听不见。 “我答应你!” 花成瀚将她放下的一瞬间,立刻捂住自己胸口。 苏冷久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了他。“你靠着我,不要乱动!” “我过一会就好了,没事的。” “你胸口是不是受伤了?” 花成瀚没有回答她,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我们后天去钓鱼好不好。” 钓鱼?大冬天的钓什么鱼?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好。我们后天去钓鱼,但你要先把伤养好。”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嗯,说好了。” 两人一点一点往前走。 回到马车时,侍从们立刻上前查看。 “王爷!” “无碍。回去吧。”花成瀚道。 “好。王爷请上车。” 车厢里生好了暖炉桌。花成瀚靠在座位上,微微侧着头,要去脱手套。 苏冷久伸手帮忙,“我来帮你。” 脱去手套,花成瀚将两只纤长的手放在火炉上烘烤着,侧脸在橙黄色的火光下多了几分温柔。 “我会煮黑糖姜茶,可以驱寒。”苏冷久道。 “那久儿等会帮我煮一碗,好不好?”花成瀚轻轻问她。 这一笑,如世间初雪,如冬日暖阳,如人间三月花开。 “好。”苏冷久道。 第27章 藏起来 走时还是那条路,马车内的气氛却完全不似来时。 可能因为暖炉的效用,花成瀚的脸色红润了些不少。 “久儿冷吗?”花成瀚朝她看过来,扑朔的睫毛下是黑曜石般的眼睛。 苏冷久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和他说自己是个吸血鬼?根本不存在冷暖一说? 可要是说不冷,自己这身还是那天的婚服,实在是太过单薄,普通人不冷才怪。 要不要和他说?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将我当做异类? 在她纠结的时候,某个人已经坐到了她身旁。 “把手给我。”花成瀚道。 与其说是苏冷久把手伸过去,不如说是花成瀚将她的手拿来,放到自己两手间。 “你的手好冰。”花成瀚轻轻道。两片薄唇微微干涩,却不影响它的美感,只显得质感十足。 “有吗。”苏冷久有些心猿意马,故意朝别的方向看去。 “有。我给你捂捂。”花成瀚修长的手指带丝丝暖意,迅速从皮肤表面浸透到皮肤深层。 只是称不上热的温度,却让苏冷久仿佛有种灼烧的感觉。这种灼热从心底深处缓缓蒸腾而上,迅速灌满全身。 苏冷久将自己的手从花成瀚手里收了回去,又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撞到了右边的木板。 哐啷一声。疼! 旁边那人却在扬起了嘴角。要不是他笑得那么好看,苏冷久简直想一拳揍上去。 “不准笑。”苏冷久面色很不好看。 花成瀚立刻不笑了,也沉下了脸。 苏冷久愣了一会,才察觉过来,花成瀚这是在学她,冷酷形象终于不保。 苏冷久要比武弄拳,拳头刚在空中挥了一下,就被花成瀚一把抓住手腕,再无动弹半分。 苏冷久刚要准备破罐破摔,花成瀚在她耳边说,“别闹。听,外面有声音。” 叫我别闹?是谁抓住我的手不放!苏冷久腹诽,但手上倒是停止了挣扎。 果然马车外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苏冷久听了一会,皱紧眉头道,“有人在跟踪我们。而且,不止一个人。” 花成瀚放开苏冷久,脸上都是钦佩,“久儿,你倒是挺厉害。我只听到了风声。” 苏冷久赶紧转移话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你不下去看看?” “用不着我出手。”花成瀚说。 过了一会,那些脚步声就消失了。连武器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就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 果然,安容王就是安容王,人家的安保实力还用苏冷久担心嘛! 苏冷久将头伸出窗外,想看看究竟,又被花成瀚一把拉进来。 “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死刑犯。”花成瀚道。 “现在还有人想抓我?”苏冷久道。 “交给我处置的意思是,你现在应该被我处死了。”花成瀚道。“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你在和你父皇说谎喽?”苏冷久突然想逗逗他。 “将你藏起来,别人就不知道了。”花成瀚眼神突然变得阴戾气。 苏冷久一个鬼愣是因为花成瀚的眼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美人大多都是变态。她不知听谁说过。 “你要把我带哪去?”苏冷久问。 “回家。”花成瀚淡淡地说。 第28章 家的感觉 马车快停的时候,苏冷久又闻到那股梅花香。 下车后,成片成片的梅花丛映入眼帘,一地壮观的樱粉色天配着灰白的天空,竟是格外地绮丽。 “府上种了好多梅花。”苏冷久道。 “怎么,你不喜欢?”花成瀚道。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梅花丛。”苏冷久看向花成瀚。“安容王一定很喜欢梅花,对吧。” “因为它只在冬天开。”花成瀚道,“不招蚊虫。” 梅园中有一条小道,可供两人并肩而行。 梅花香不同于其他花,它的香是冷的。缓缓侵入肺部,缓缓将你的神思攻城略地,却不令人眩晕,到头来你只会感叹一句什么叫沁人心脾。 “今日晚膳想吃什么。”花成瀚问。“我来做。” “我可以吃厨子做的吗?”苏冷久道。 比起某人未知的厨艺,苏冷久选择王府的大厨。 “我给厨子放假了。”花成瀚道。 苏冷久说,“哦。那就随便吃点什么。” “顺便说一句,”花成瀚又补充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说完还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睛。 苏冷久心里有些发毛。作为一个鬼,她又怂了。 这个花成瀚除了外貌,从哪里看都不像个好人。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花成瀚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 “快跟上。”花成瀚回头道,“小心身后有鬼。” 吓得苏冷久立马跑到前面去,还差点撞到某人。 上次从这里出来时,苏冷久没仔细瞧,现在看到了这副建筑的正面,心里不住感叹。 豪。奢侈。很符合王爷人设。 “没想到,王府能够修建的这么典雅别致。”苏冷久道。 “这里不是王府。”花成瀚道。“我基本上不在王府住。” “那这里是?” “你可以叫它梅心阁。” 梅心阁。梅心阁。好名字。 “久儿笨蛋。我怎么可能把你藏在王府。”花成瀚道。 苏冷久一头黑线。她也觉得自己自己傻得冒泡。果然,和这个人在一起,她的脑子就开始自主放假。 “我就把你藏在这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挺好的。”苏冷久道,“谢谢你。” 花成瀚皱起眉头,脸色突变,完全不复刚才的温柔。 “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花成瀚看着苏冷久道。 “好的。”苏冷局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反复无常,自顾自进了小楼。 她回头看花成瀚,“快点走。不然后面有鬼哦。” 花成瀚真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着迈开修长的腿走过来。 “反正刚才你也是那么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和这个人在一起,苏冷久的智商就要打对折。苏冷久一时怼不上来,本就有些恼,再加上花成瀚看她的眼眸中明显含着戏谑,苏冷久的差点漏出獠牙,把这个人分分钟吸成干尸。 “别闹。走了。”花成瀚揽住她的肩膀走进宅邸。 又是叫她别闹!明明是他在欺负人! 进门先是一个小庭院,不大但是有廊腰缦回,有亭台水榭。仔细看那些假山上的石头都是玛瑙翡翠堆积而成,其中不乏名贵石材,简直暴殄天物。当中有一整块玉石吸引了苏冷久的主意力。 是一整块和田玉,成色剔透无瑕。上面却就简简单单刻了个大大的“花”字。字形着实可爱,特别是那最后一笔竖勾,像极了随手画的圆弧。 苏冷久顿时觉得心痛极了。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饭桌上。 花成瀚这男人居然会煲汤,这是苏冷久万万没想到的。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特别是像他这种。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脸蛋,说是谪仙也不为过。 谪仙也可以是个厨子,还是个成功的厨子。 小锅盖一揭开,鸡汤特有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枸杞,银耳,桃胶,人参,天麻,没有特别名贵的作料,却反而有家的感觉。 花成瀚坐在对面,看苏冷久吃得开心,温柔地笑着。 “等这个月过了,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说。”花成瀚又帮她盛了一碗在旁边,“本想等你自己想起来,但是我可能等不起了。” 苏冷久光顾着吃,也没听全,问道,“什么?” “没事。”花成瀚道。 “你不吃点吗?” “我近日胃口不太好。,”他单手撑着下巴看苏冷久,“味道如何?” “非常好。十分我打十分。”苏冷久道,“我娘亲都没有煮过这么好喝。” 娘亲...... 苏冷久的眼泪又要往下流。她强行忍住,端起碗喝汤,挡住自己的脸。 “我先去洗澡。有事叫我。”花成瀚道。 “好。你去吧。”苏冷久回他。 花成瀚没走多久。 突然,窗前一道黑影闪过,苏冷久立刻放下碗筷,提高了警惕。 过了一会,也没有动静。 也许只是一只飞鸟。 第29章 不速之客 冬日下午的阳光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 宅子占地很大,却不让人觉得空旷。采光很好,一楼的中央是是镂空设计,小水池上浮着几朵错落有致的睡莲。 苏冷久喜欢晒太阳。这一点喜好倒不像个正经鬼,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虽说,像她这样的鬼若是暴露在阳光下,时间久了,脸上就会出现鳞片般的闪光,着实引人注目。可是花成瀚去洗澡了,四下也没人。 苏冷久搬了个凳子坐到庭院外,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就这么舒舒服服躺了一会,眼前突然有个黑影挡住了光线。 苏冷久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是步月。 她站着看苏冷久,居高临下,眼里意味不明,嘴角冷漠疏离。 像步月这般美貌的女子,大多是该是笑着的。芙蓉面,新柳眉,明眸皓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词里冰清玉洁的美女,天下该有数不清的男人追求,按理说,应该心高气傲忙得很。 这样一个美女,却对似乎总是对苏冷久过不去,脸板得像冬瓜,仿佛苏冷久欠了她很多钱。 苏冷久脸上反射着令人闪到眼瞎的银光,步月居然也见怪不怪似的。 “咳咳。我脸上涂了银粉。”苏冷久开始胡说八道,“据说可以美容。” 步月冷笑道,“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知道他为什么受伤吗?” 苏冷久突然被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如何?” 步月咬牙,一把抓住苏冷久的肩膀,“当时在东宫,你刺伤的不是花成明,而是他!你知道吗!” 苏冷久双眼失神,浑身仿佛抽干力气一般。 “他本就身体不好,这么多年都是用药续命!” “还有,你以为那锅鸡汤为什么这么好喝......” “步月。”花成瀚从屋内走出来,裹着一件浴袍,发尖上还带着水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步月见到花成瀚,面色有些慌乱,立刻跪下道,“属下知错。请阁主责罚。” “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花成瀚不冷不热道。“滚。” 步月脸色十分难看,又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一个轻功消失在视线里。 “她说的话,你不要信就好了。”花成瀚对苏冷久说。他微微笑着,从背后轻抚苏冷久的头发,“去泡个澡吧。嗯? 苏冷久一言不发,捂着脸跑进了屋内。 花成瀚立刻跟上去,想要扳开她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 苏冷久使了蛮力不让他扳开,肩膀一耸一耸。 花成瀚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吗,步月的话你不要去信。” 苏冷久抬起脸,双眼已经哭得通红。 “你让我看一下伤口。” “久儿,这真不是你的借口?”花成瀚用手指帮她擦着眼泪。 “你不让我看,那步月说的就是真的。” “我给你放好了洗澡水,你先去洗澡,不然水要凉了。” “那等会给我看。” “嗯。”花成瀚将她领到浴室,便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浴池池周由瑜石,琥珀铺成,水面铺满丁香和红莲,两边是小瀑布似的热水源源而来,热气腾腾,案几上泛着叠得整齐的衣物。 这一幕太熟悉,苏冷久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某个画面:同样构建的汤池内,她与一个心爱的男子纠缠嬉戏,虽然那个男子的脸模糊不清,但那份抵死缠绵的热忱记得格外清楚。 只是这份记忆太过荒唐,只怕是个梦罢了。 苏冷久泡在浴池里,看着房梁。 她最喜欢泡澡,一泡就能泡几个时辰。但今日不同,她急于查看花成瀚的伤势,便没有耽搁时间。 洗完澡,苏冷久换好衣裳。是一身赭红色赤纱蝴蝶群,裁剪得十分漂亮贴身。出了浴室门,苏冷久去找花成瀚,唤着他的名字,却无人应道。最后在卧房找到了他,那人已经斜斜靠在床边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显得乖巧许多,比醒着时少了由于太过好看而产生的锐气,脸部线条也柔和不少。 “真是。也不怕着凉。”苏冷久说。她走上去,掀开被子,轻轻扶着他的腰将他安置在床上。 那人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苏冷久不禁有些脸红。 花成瀚像是梦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嘴唇。那两片薄唇微微透着粉,看上去温暖软糯。 反正他都睡着了?不如趁他睡着的时候,看下他的伤口位置? 好像不太好。苏冷久深知自己在为某些下流想法找借口,简直就是混蛋色胚。不行,她苏冷久要坐怀不乱,要做在世柳下惠。 她帮花成瀚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想着做些设么打发时间。 天色已晚。外面风声如鸣。 苏冷久想到之前要答应花成瀚煮黑糖姜茶来着,便出去找厨房。 第30章 当代柳下惠 厨房在一楼的右侧。苏冷久找到此处时,感叹道,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药房。橱柜里都是各式各样的药材,从板蓝根人参三七到鹿茸灵芝雪莲,应有尽有。 这人平时是要吃多少药。 苏冷久心里微微钝痛。她又想起步月的话。 “他本就身体不好!这么多年都是用药续命的!” 现在看来,步月这句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心里很不舒服,若步月没有说谎...... 苏冷久找出黑糖,去放茶叶的橱子找姜茶叶的时候,却发现了很多盒雨花茶叶,数量明显比其他种类茶叶多很多。 那成色和她在苏家的时候喝到的差不多。质地上乘,香味独特,应该产自金陵同一家。 难道花成瀚也喜欢雨花茶? 小药锅一看就是经常用,一尘不染。 苏冷久将材料放进锅里,看着热气缓缓上升,逐渐陷入沉思。 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境遇。在桃源村的时候,她活的无拘无束;甚至在来金陵之前,她还打算着去没几天就可以回来,继续过逍遥的小日子;可是这一切,与她当初设想地太不一样。 金陵,让她身处一个巨大的迷雾沼泽,处处危机重重,遍布陷阱。她想起了幼时在齐国皇宫的回忆,记起自己是前楚公主;可她除了这些回忆,冥思苦想也再也想不起其他。 记忆就像是冻了千年的严冰,微微被阳光一照,只有少量的冰块融化,其余的依旧坚硬无比。 我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 她感觉得到,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小锅呲呲响着,药汤已经沸了。 苏冷久把火灭了,用盛具盛着,小心翼翼端上二楼。 轻轻推开卧房门,花成瀚还在睡着。他睡相很好,双手没乱动,依旧放在小腹上,也没乱踢被子。 苏冷久想到自己,每次醒来都是四仰八叉,甚至有次倒挂在墙上,醒来后脸肿成了猪头。 要不要把他叫起来? 苏冷久坐在床边,反复纠结。 突然,花成瀚在睡梦中伸出一条手臂,正好重重搭在苏冷久脑袋上。苏冷久没料到有这出,一击便倒。 刚刚还夸他睡觉老实来着! 苏冷久被这一下打了个老眼昏花,抬眼看却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整个人如八爪鱼一样趴在花成瀚身上。 最要命的是,某人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一双桃花眼睡眼惺忪,根根分明的睫毛上下轻颤两下,睁开的缝隙里泛着流光,眼角微微上挑,添了几分媚态。那双极其好看的眼睛逐渐睁开,清澈见底的眼神带着丝不解,显得非常无辜。 苏冷久看到他瞳孔里的自己,顿时脸红成了番茄。她一下子从床边跳起来,像个偷腥被发现的采花贼。慌慌张张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头,只是眼睛都不敢朝花成瀚的方向看,说道,“我给你煮了黑糖姜茶。你等会喝。” 说完拔腿就跑。 “久儿。”那人在身后唤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你睡着的时候我正好坐在床边......”苏冷久叽里呱啦开始解释。 有些东西你不得不承认,真的越解释越乱。 “我知道久儿不是故意的。”花成瀚笑了。唇红齿白,衬着乌发煞是好看。 “久儿怎会趁人之危呢。” “久儿是当代柳下惠,怎会对我图谋不轨。” 一席话说的苏冷久头上黑线越来越重,刚刚的羞耻感顿时烟消云散,怒气逐渐积累。 “我是故意的。”花成瀚又说道,两个酒窝浅浅,笑得特别开心。 第31章 伤口 苏冷久还没来得及反驳,那人又道,“明日我们去秦淮看戏好不好。” “......好。” “说不定你会很喜欢。” “先别说了,把药喝了。”苏冷久摸了摸药碗,温度刚刚好,再不喝就凉了。 “可能有些苦,你自己拿着,我再去拿些黑糖来。”苏冷久道。 花成瀚把手伸回被窝,只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苍白小脸。 “我好冷。不想伸手。” 说完眨着眼睛,眸子里都是星辰。 苏冷久拿他没办法,找了个椅子搬到床边,上面摆个烧得正旺的小火炉。 “现在不冷了吧。”苏冷久忙完,很有成就感。 谁知道花成瀚撇撇嘴,欲言又止一会,最后说了句,“久儿,你真是不解风情。” 解什么劳什子的风情。简直欠一顿毒打。 “在我回来之前,你给我把药喝了。”苏冷久命令道。 “如果苦怎么办?” “那就等我拿完黑糖回来。” 花成瀚道,“好。” 苏冷久想了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还是转身下楼去了。 从厨房拿了个小火炉,又拿了几颗黑糖便蹭蹭上楼。 花成瀚仍是一动不动窝在被子里,眼睛看着门的方向,苏冷久一回来就正好他四目相接。 案几上的药一口未动。 “苦。”花成瀚道。嘴角浅浅地往上勾着。 这丫的居然在笑。 “你根本没喝。碗边上连药渍都没有。” “久儿,你怎么突然聪明了。” “我在你眼里一直很笨吗?” 花成瀚微微侧头想了一会,“也没有一直。比如久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很笨,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很聪明。” 苏冷久脸色微红,“可以了,你不必再说。”她点燃小火炉,把凉了的药倒进锅里加冰糖重新煮,用小扇子在一旁摇着。看着墨色的药汁咕噜噜翻滚着,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体质这么弱,明明一身蛮力。 突然,脑子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居然忘了检查花成瀚的伤口!明明之前还记得!都怪花成瀚四处打岔! 苏冷久走上去,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花成瀚。 花成瀚这厮居然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不准睡,不准睡,我要看你伤口。”苏冷久道。 “可是我真的好困。” “不行,给我检查。”苏冷久态度强硬,一把掀开花成瀚的被子,去掀他的衣领。 花成瀚倒也没反抗,这和苏冷久的预期不太一样,导致动作幅度过大,将某人的上身扒了个精光。 冷气侵袭,那具肌理匀称好看的身子稍稍哆嗦了一下,胸口处绑着厚厚的纱布,像是刚换的。 苏冷久把手放在上面轻轻按了按,花成瀚疼得皱眉,咬紧嘴唇,眼里波光潋滟。 “就是这。当初我刺伤太子的就是这个地方。”苏冷久沉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久儿......” “步月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真是个混蛋......” 当你发现已经控制不住眼泪,那时你就已经哭得很狼狈了。 “我还给你下过毒,我拳头还那么重,我......” “久儿,你不必自责。”花成瀚声音温柔似水,轻轻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锅再不关就糊了。” 苏冷久抹抹眼睛,走过去关锅。盛进碗里的时候,蒸腾的白雾散发着甜腻的香气。苏冷久端着碗过来,放在案几上,“现在应该不不苦了。你尝尝看。” “久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已经算拜过堂了。”花成瀚握起苏冷久的手。 “所以作为妻子,你可不可以喂我。” 第32章 喂药 有些人的温柔就像温水煮青蛙。初时,眼神里的一个笑意或是手心的一点温度诱惑你进入陷阱而不自知,等你察觉时,早已经万劫不复彻底沦陷。 “你说什么?”苏冷久问道。她听到自己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有些恍惚,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实。 花成瀚笑着往被窝里埋了埋,露出几颗白净整洁的牙齿,“还是说,你是想让我叫你相公?” 苏冷久觉得自己是混的最没出息的鬼。人家《聊斋志异》里女鬼个个手段非常,稍稍调戏一下就把那些书生公子勾得魂牵梦绕,而她在这里被花成瀚处处调戏得毫无反击之力,愣是呆若木鸡,两颊冒烟。 对对对,他一定是在调戏她,一定是在开玩笑。那可是安容王花成瀚,睡过的女人能排长龙,拈花无数,让无数人追求的金陵第一美女叶不颜倒着追,活在万千少女梦想中的男人,在说什么胡话? 那只不过是她和太子的逢场作戏,最后还成了血色婚礼。 可花成瀚为什么要假扮太子? 苏冷久记起当时,“太子”牵着她的手,脚步轻快,手心柔软,浑身散发着愉悦。难不成他是故意.....? 不可能!他没理由对她动心!他们才见过三次面!而她甚至连他对自己这么好的目的都不清楚! 是不是我忘了什么!我一定是忘了什么! “久儿。” 那人在叫她。 花成瀚轻轻道,“药又快凉了。” 苏冷久连忙抛开思绪,一只手将药碗托在手心,另一只手用小勺舀了一勺,送到那人好看的唇边,“张嘴。” 花成瀚乖乖张嘴,轻轻抿着勺边,喝下汤药。 “久儿,我可以唤你妻子吗?” “......不可以。” “那你脸红什么?” “说明久儿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吗?”花成瀚在她反驳之前抢着说。 苏冷久不说话,又舀了一勺,那人喝下去的时候却含住了勺边。银质的小勺边缘从那人淡粉色的双唇中间划出来。 靠。 苏冷久觉得是自己想歪了。喂个药脑子里都能出现这么多黄色废料。以前做公主的时候兴许有不少面首。 可是,苏冷久很快就知道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了。 下一勺,花成瀚干脆含住了整个小勺,苏冷久拿着勺柄的手能甚至仿佛能感受到那人唇间的温暖。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苏冷久想骂人。可偏偏花成瀚的眼睛清澈透底,十分无辜。 苏冷久简直怀疑,花成瀚就是看穿了她经不起撩拨这一点。 “松开。”苏冷久说。口气装的很凶,实际内心很慌。 花成瀚松口,苏冷久以为他会老实,没想丫的最后,那鲜红的舌尖还有意无意地在勺子底部划了一下。 蹦。 脑子里一根弦断了。 苏冷久一把将药碗放下,汤汁洒出。 随后一把捏起花成瀚的下巴,吻了上去。 花成瀚回应的比她更激烈,这一切像是在他预料之中。 他一手插在她发丝间,另一手在她脸上游走。 苏冷久承认自己输了。越是靠近这个人,她对他内心的变态占有欲就越来越强烈。这个人如罂粟诱惑人上瘾,又如天边绚烂遥远的烟花,让人想无限接近。 “花成瀚。”苏冷久轻喘。 “叫我成瀚好不好。”花成瀚看着她的眼睛。 成瀚成瀚。 这么念过很多遍似的,苏冷久张口便念了出来。 “成瀚。” “久儿。” 衣衫尽落,空气都是意乱情迷的。 夜月一帘幽梦,不及十里柔情。 (要问car,小老婆们就要给我打call,我就带你们开宝马。) 第33章 山海经 醒来第一眼。 床帘仍是拉着的,枕边人却不复在。 一把拉开帘子,阳光灼眼。 苏冷久起身去洗漱,腰酸背痛差点没怕起来。 昨夜实在疯狂,某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苏冷久用冰水洗脸,总算神清气爽了些。 下了楼,发现桌上正中央有张小纸条。 拿起来一看: 久儿小妻子,午时我便回来。 桌上早膳记得吃。 字迹清隽,恰似题字本人。 苏冷久鬼使神差地讲纸张放到鼻子前闻。 果然是他身上独特的香味。 苏冷久脸色又有些发红,便将纸条丢在一边,坐下吃早饭。 其实苏冷久并不饿。但眼前却是让她一亮,食欲大增。 桌上有银耳莲子羹,有冰皮桂花糕,用精致的小碟子盛着。还有一笼苏冷久的最爱——灌汤小笼包。 缘分真是奇妙。当时在金陵街头的包子铺没吃着的小笼包,居然在这吃着了。苏冷久对吃不怎么上心,但在她的概念里,小笼包堪称一绝。金陵人至今都人人向往之,那当年发明小笼包的万华茶楼一定人满为患。 打开蒸笼盖,热气扑面而来。 面皮只是薄薄一层,舌尖轻触到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内里的汤汁饱满。咬破一个孔,浓郁的汤汁便倾泻而出。口感与味蕾切换着达到食物的最高境界。 再看那冰皮桂花糕,成色剔透,内里的桂花若隐若现。银耳莲子羹煮的也恰到火候,爽口润喉。 苏冷久觉得自己真的是赚了。花成瀚如此贤惠手巧,真乃是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既是居家小能手,又可暖床,还可以带出去撑面子。简直血赚。 吃完早饭,苏冷久溜达到书房,想找本奇闻杂录打发打发时间。这人书柜里大多都是治国史略,兵法典籍,这是苏冷久万万没料到的。原本以为他那般风流才子,书柜里应以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占大多数。苏冷久想着说不定能翻出什么春宫秘画图,但也毫无踪迹。 一本装帧精美的《山海经》吸引了苏冷久的注意力。 她拿下来,靠在书架上翻阅起来。这本是难得的彩绘本,不是通印的那种,很是珍贵。各种各样的神兽妖魔跃然纸上,大多奇形怪状不堪入目,有些苏冷久看了都想发笑。 比如没有脑袋却长着两个屁股的会飞的猪,又比如水神天吴,八首人面,八足八尾。头顶真是宛如花儿一般绚烂,尾巴五颜六色如孔雀,身子还是老虎身。 简直就是胡诌。若是这些怪物神兽真的存在过,知道自己被画成这样一定要气绝身亡。 画这些怪物的人怕是大部分也是靠自己的想象,随意勾勒罢了。 苏冷久想到,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被画进去,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呢,不求生平事迹如何壮烈,但求画得如九尾狐或者花妖一般美。 不知道花成瀚知道自己是鬼怪,会作何感想。若知道自己与吸人血的鬼怪同窗共寝过,怕是日后夜夜不能寐了吧。 苏冷久露出藏起来的獠牙,搭在下巴上。 世人皆肤浅,可她相信花成瀚是个例外。因为苏冷久感觉得到,那个人骨子里,和她一样。 是个疯子。 第34章 厚颜无耻 果然,花成瀚在正午之前回来了。 苏冷久一听到动静,便笑着从二楼书房蹬蹬下楼,只见那人正对她敞开怀抱。 她扑进他怀里,满面馨香。 “准备好了?” 花成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沙哑温柔。 “没什么要准备的。走吧走吧。”苏冷久环着他的窄腰不放手。 “一上午未见,久儿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有没有吃早饭?你昨天都没吃饭......” “久儿,我好开心。” “不要岔开话题!” “吃了。久儿你不要捏这么紧。” “那就好,”苏冷久微微松开花成瀚的腰,“回来我继续煎药给你喝。” “好。” “快走啦。我要去看戏。”苏冷久拉着花成瀚的胳膊就要走。 “久儿,你把这个带上。” 花成瀚拿出一张做工精致的细锦面纱,左上角绣着一枝妖曳的梅花。 苏冷久将面纱戴上,大小适中,触感很是柔软舒适。找来铜镜一看,配这一身红衣,好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西域美女。 “久儿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说得好。来,亲一下。”苏冷久单手勾住花成瀚的脖子往下按,两人隔着面纱轻轻一吻。 “久儿,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某人眼里的温柔开始变质。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去看戏吧。” 马车已在梅心阁门前等候多时。这次的马车与之前又不同,车体下摆流线如飞凰,上好的紫檀木在灰沉的冬日依旧锃亮如新。整个车体色调暗沉内敛,奢靡十足却不似皇家贵族所用,更像是某个深藏功与名的江南巨贾。 上车后没多久,某人又开始不老实。 一路车程本就百无聊赖,再加上美人在前,苏冷久不能不想入非非。 “成瀚。”苏冷久声音似有气无力。 “嗯?” “我觉得我浑身无力,气血亏乏。”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花成瀚神色担忧,一点也不像装的。 “我需要躺着歇一歇。”苏冷久扶额道。 “不如久儿躺我膝盖上睡会儿,可好。” “甚好,甚好。” 就这样,某人如愿得逞,笑卧美人怀。 “好些了没?”花成瀚问。 “不行,还需要躺会。”苏冷久道。说完还搂住美人的腰。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到了秦淮,苏冷久继续装病,一路粘在花成瀚身上不肯松手。 古今戏楼门口已经整齐站着一排等候的人,像是花成瀚的下属。众人都鞠着躬,身形皆恭恭敬敬,唯独看苏冷久的眼神很是惶恐不安。 “王爷。属下已将安排好,请王爷和苏小姐入座。”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道。 “好。流风,你再去看看别的地方。”花成瀚道。 “属下遵命。属下还有一事......” “说吧。” “王爷,步月她......” “不必再说了。”花成瀚打断他,微微皱眉,“等她伤好了,让她去闽南吧。” “属下知了。王爷苏小姐请。” 流风带着二人上了雅座,便走了。走之前,看苏冷久的眼神活像看见恶鬼。 不过,苏冷久的确是鬼便是了。 台上的花旦好像就是在等着二人来,盈盈水袖朝空中一挥,便开始唱了起来。 苏冷久一开始听便被吸引了,越听越像被勾了魂一样,目不转睛。 “这曲叫什么?”苏冷久问旁边的花成瀚。 “楚歌。” 第35章 逃学太子 “怎么了?”花成瀚问她。 “只是觉得,这曲子我在哪听过。” “仅仅是听过?” “成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苏冷久有些恼怒他的态度,问道。 这时有个富家少爷打扮的小公子乱入戏楼,那一身暗灰色的织锦外袍看的出来他在尽力低调,可那眉眼间的天生贵气与被保护地很好的稚气是掩藏不住的。 “三哥!你果然在这!”小公子一溜烟跑过来,毫不见外地坐在花成瀚和苏冷久中间,硬是把苏冷久挤到边上。他身后跟着的仆从神色紧张,一个劲地给花成瀚点头哈腰,“三王爷,太子他说一定要来找您......” “无事。”花成瀚对他摆摆手,“把他交给我。父皇那边我会说的。” “谢过三王爷。那老奴告退。” 太子花成明,年仅十六,本该好好在太学读四书五经,居然大白天偷偷跑来风花雪月之地,只为找他三哥。 “三哥,”花成明要去扒拉花成瀚的衣领,“你伤好了没?” “成明。”花成瀚淡淡扫了他一眼。 花成明立刻像泄了气一般,小手不知所措,最后放到了自个儿腿上。见花成瀚不理他,转而恶狠狠的盯着苏冷久。 怎么说,像一只凶神恶煞的河豚。 这太子着实可爱。为了不打击他,苏冷久装作被吓到的样子,两眼波光粼粼,楚楚动人。 花成明哼了一声,转头问花成瀚,“三哥,这又是哪个女人?” “哦,你不知道?”花成瀚反问。 “三哥,你自从受伤都没找我玩了。我哪知道你又换了几个女人?” 花成明拿起桌上的果干开始嘎喳嘎喳啃,在苏冷久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神充满不屑,“不过,依我看,这个女人一副狐媚样,和那个苏冷久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咔嚓”。 苏冷久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个惨。 花成明大惊失色,身子连忙往花成瀚身边靠,“你你你,你这个女人,你想对本太子做什么?” 花成瀚坐山观虎斗,笑得贼开心。 苏冷久朝花成明抛了个媚眼,声音柔柔,故作娇嗔,那声音任谁都立马起鸡皮疙瘩,“原来是太子殿下,小女子真是失敬啊。”说完整张脸朝花成明靠过来。 苏冷久的眼睛本身就大且微微上挑,这么一看,仿佛真是个吸人魂魄的狐狸精。 花成明立马转头抱住自己三哥,如临大劫一般,“三哥救我!我还没和叶姑娘拉过手!” 苏冷久整整衣冠,回到自己位置上,“我有这么可怕?” “有!”花成明居然还回她。 “哦?”苏冷久又故技重施。 “你,你简直就是母夜叉!我三哥怎么会看上你!” “成明。”花成瀚不怒而威,“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宫了。” “三哥,千万别送我回宫!父皇知道了要骂死我。”花成明求饶。 “那就坐到这边,不要和我的女人过不去。”花成瀚的语气宛如在和一个三岁孩童沟通。 “知道了。”花成明坐到他哥另一边,不经意看到苏冷久也在看他,眼神似乎十分得意。 “你!”花成明指着苏冷久。 “嘘,收声。”花成瀚拍了花成明脑袋。 苏冷久环住花成瀚的腰,靠在他肩膀上,将食指柔柔放在朱唇上。 “嘘,收声~” 花成明觉得,自己来找三哥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36章 叶姑娘 花成明开始胡吃海喝,把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 小二见状,立马吩咐厨子做新的过来。 端来之后,花成明继续吃吃吃,仿佛饿死鬼投胎。 花成瀚终于问道,“怎么,没在宫里吃早饭就跑出来了?” “吃了。”花成明嘴里塞满茶点,支支吾吾道。 “那等会儿我们去醉金楼,你就不要来了。”花成瀚道。 小太子立马放下手里的点心,“为什么!” “因为看样子,你好像快吃饱了。”花成瀚说。 苏冷久在一旁点头,“王爷此番话不无道理。还望太子多以身子为重,少暴饮暴食。” 花成明拿着帕子擦嘴,“我不吃了。我要去醉金楼,三哥你带我去。” “看你表现吧。”花成瀚逗着怀里某人的下巴道。 于是,小太子只身看戏老老实实一言不发,王爷和他的狐媚子女人在旁边你侬我侬笑意正欢。 “久儿,刚刚的媚眼再对我抛一个好不好。”花成瀚在苏冷久耳边道。 气流温热,惹得苏冷久耳朵痒痒。 “做梦。”苏冷久道,顺便掐了掐他的腰。 “久儿不要闹。” “说正事,这唱得曲子我肯定在哪听过。”苏冷久道,“我都能跟着曲子猜到下面的旋律。” “久儿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曲子就是你写的呢?” “什么?我写的?”苏冷久一脸狐疑。“不太可能吧。” “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吧。”花成瀚道。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不断。特别是太子,被撇在一边终于找着存在感,鼓掌鼓得特别响亮,别人停下来的时候,他还在继续热情鼓掌。 苏冷久被花成明如雷的掌声震地耳内嗡嗡响,抬眼委屈巴巴地看花成瀚。 花成瀚搂着苏冷久起身准备走。 “三哥!你们去哪?”花成明连忙追上来。 “还以为你看上了花旦,不打算和我们去醉金楼了。”花成瀚道。 “三哥,你又拿成明开玩笑。”花成明鼻孔朝天,“本宫心里装的,可都是叶姑娘。” “好了,这些话,你留着给叶姑娘当面说。”花成瀚道。 花成明面色一怂,继而又强行恢复,“说就说。本宫又不怕。” 苏冷久问花成瀚,“醉金楼,叶姑娘?莫不是金陵第一美女叶不颜?” “正是,久儿着实聪慧。” 苏冷久想到之前段轻眉的话,叶不颜倒追花成瀚却一直没成功,原来是这么个原因。这么一看,花成瀚着实是宠自己的弟弟,不然谁会经得住金陵第一美女的追求呢? “不过,本王的女人比金陵第一美女还要美上很多。”花成瀚在她耳边说。 本王的女人。一想到叶不颜,苏冷久就想到花成瀚之前与金陵花魁们的诸多绯闻。本王的女人,怕不是有成百上千! “谁是你女人?”苏冷久推开他,自己往前走,像只熟了的螃蟹。 “她怎么了?”花成明问。 花成瀚朝他看过来。 “这次真与我无关啊三哥。”花成明求生欲极其强烈。 “吃醋了。”花成瀚的脸色也不好看,“那些传言那么假,那个笨蛋居然还信。” “就是就是。”花成明不明所以然,但见花成瀚说苏冷久笨蛋,便也跟着起哄。 “就是什么?” “那个女人是笨蛋。”花成明一脸讨好。 “你才笨蛋。”花成瀚迅速用扇子拍了小太子脑袋一记,“还有,要叫嫂子。” 第37章 怂太子见富贵花 太阳当空照,太子泪汪汪。 花成明对自己的突然失宠很不适应,坐在马车一隅,清秀的小脸苦兮兮皱成一团。 花成瀚拿着从街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哄苏冷久,见苏冷久仍不理他,便一把人按到怀里。 苏冷久觉得自己的腰咔嚓一声断了。 “久儿,不准不理我。”花成瀚道。 “我没有。”苏冷久想否认自己在吃醋的事实。毕竟作为一个一直以来都自认为难得糊涂宁静致远的鬼,若是承认自己为个男人吃醋,实在是丢脸。 “那我买的玩具久儿为什么不要?” “......你自己看看你买的啥!”苏冷久指着他手里所谓的玩具。 是一个带着铃铛的拨浪鼓。 坐在角落的花成明在极力忍笑,脸上的表情煞是生动精彩。 “无妨。”花成瀚耳朵有些微红。 “什么无妨?我都看见了。买个拨浪鼓,给人家十两银子。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苏冷久道。 “久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花成瀚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有没有?你少拿以前糊弄我!” “嫂子,嫂子你别生气,我三哥整天不食人间烟火的,哪知道一个拨浪鼓多少钱?再说他着急追你,也顾不上价格不是吗?”吃瓜群众花成明连忙下场打圆场。 “不是,他这个败家的毛病得治。”苏冷久道,“俗话说,俭节则昌,淫佚则亡。” 花成明点头道,“想不到嫂子如此好文采。” “慢着,你叫我什么?” “嫂子。”花成明突然被狐媚子女人的狐狸眼盯上,心里咯噔一声。 “不准这么叫。”苏冷久有些脸红。 “是三哥让我这么叫的,你凶我作甚?” 花成明瑟瑟索索看向自家三哥,只见花成瀚正一个人对着窗,拿着拨浪鼓摇啊摇,神情忧郁。 苏冷久醋意未消,故意朝花成瀚的方向说,“我和王爷只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 花成瀚突然扭过头,一把掐住苏冷久的下巴,“久儿,我不许你这么说。” 苏冷久被他突然这么严肃吓到了,不知所措只能瞪着眼睛看他。 “本王只有你一个女人。” “比起流言蜚语,本王的话才最重要。” “再闹别扭我就把你扛到街上,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苏冷久目光躲闪,“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 “那久儿亲我一下。” 花成明小朋友再次怀疑是否该不该跟过来。 到了醉金楼。花成明一咕噜下去了,宛如一个灰色的汤圆。 苏冷久下车的时候,没想到花成明却挡在了车门前,导致两人差点都撞到在地。 花成瀚从后面揽住苏冷久的腰,一手拉着花成明,“站这里作甚?” “三哥。”花成明两手发抖,“我,我不好意思一个人过去。” 苏冷久可算见着比她还怂的。 只见叶不颜站在醉金楼门口,水袖轻挥,面若春花,笑意盈盈。百蝶穿花凤尾裙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袖口脖颈处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任是苏冷久看了都不免心动。 人间富贵花,说的不过如此。 花成明躲在他哥身后不敢露面,手指关节紧张地发抖。 好歹是个太子,实在太没出息了。 “哟。奴家怕不是母老虎,让太子如此害怕。”叶不颜的声音细细柔柔,却不矫揉造作。 “叶姑娘才不是母老虎!”花成明跳出来大吼道。 第38章 怂太子会富贵花 这么往前一跳,花成明就和他的叶姑娘近在咫尺了。 “太子殿下......”叶不颜捂住樱桃小口,小声惊呼。 花成明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头嗫嚅道,“本宫,本宫......” “叶老板。”花成瀚朝叶不颜礼节性地笑。 “王爷,请随奴家来。”叶不颜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三人去包厢。 “各位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奴家实在受宠若惊。”叶不颜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苏冷久的错觉,她总觉得叶不颜把她认出来了。 醉金楼内已经人满为患,与上次的萧索景象完全不同,显然又是恢复了醉金楼平日里该有的样子。 花成明偷偷摸摸把花成瀚和苏冷久挤到身后,自己跟在叶不颜裙摆后面,小脸微红,笑得像个傻子;待叶不颜回头,又迅速倒退到苏冷久身后,装作东张西望。 苏冷久悄悄对花成明说,“你怂什么?喜欢就去追。” “嫂子,是你不懂。无语。”花成明一脸鄙夷。“那可是叶姑娘,岂是一般女子可比?” “奴家方才似乎听到太子殿下在唤奴家?”叶不颜回头道。 “没有没有。叶姑娘你听错了。”花成明连忙否认。 叶不颜巧笑嫣然,“待会上菜的丫头伙计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太子殿下都可以和奴家讲,奴家一定帮太子殿下解决。” “好。我会讲的。什么都可以讲吗?”花成明问道,完全没听出来人家是客套话。 “太子殿下总是爱拿奴家开玩笑。”叶不颜捂着嘴笑,优雅转身,继续带路。 花成明一脸乐呵呵,紧紧跟在后面。 这么看完全不像个太子,倒像只叶姑娘家的宠物犬。 到了预定的包间,叶不颜笑道,“王爷,太子,这位姑娘,有请。” “太子今日不上太学吗?”叶不颜给众人倒茶,动作娴熟优雅。 苏冷久一闻就知道,这茶乃是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带着丝独特的桂花香。 “今日,今日太傅请假归家了。”花成明道。 “奴家愚昧,今日算长见识了,原来宫里的太傅也可以请假。”叶不颜微微点头道,“那小店今日的生意或许要比平日里好上很多。” 花成明捂住嘴咳嗽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叶不颜给众人倒好茶水,笑道,“奴家刚刚开玩笑,太子殿下又当真了。” 苏冷久埋在花成瀚肩膀上笑得一抽一抽。人家醉金楼只要开门,哪一天生意不好! “不知这位带面纱的姑娘怎么了?有无大碍?”叶不颜微微蹙眉,神色担忧地看着苏冷久。 花成瀚轻轻拍着苏冷久的背,对叶不颜道,“无妨。这里可以了。叶姑娘可以去忙别的了。” 叶不颜给众人柔柔施了个礼,“那奴家先行告退。菜一会便上,请各位好好享用。” 待叶不颜走后,苏冷久从花成瀚肩膀上爬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花成瀚一脸宠溺,用手指轻轻给她掖去眼角的眼泪,又把茶杯端过来,“久儿乖,别笑了,喝口茶。” 花成明不知道苏冷久在笑他,缓缓摇头。 心里默念道,三哥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女人。 第39章 柳大小姐 三日前,龙虎山脚。 段轻眉,萧剑树,柳画,华芝芝以及雷无风,五个少年人五匹骏马,告别柳望山等众人,一路南上,寻找流火阁老巢。 三日后,到了著名瓷都景德郡,已是下午。 一进城,段轻眉就急着找旅馆。 “你抓什么抓,要把头发挠秃才甘心!”柳画一脸嫌弃地暼了一眼段轻眉。 “三天没洗澡了,浑身痒痒!”段轻眉抓耳挠腮,“还不是怪你,急着来买你的宝贝青花瓷。” “怪我?你自己本来就皮肤干燥容易发痒,别怪别人!”柳画道。 华芝芝走在前面,找到一间亮堂干净的酒馆,对众人招呼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下榻?” “哎,芝芝,你给评评理,是不是姓段的找茬?”柳画不依不挠。 “柳师姐,段师姐一定不是找茬的意思。我们先找住的地方吧。”华芝芝一脸为难。 柳画见华芝芝向着段轻眉,又追问萧剑树。 “师兄!你说段轻眉她过不过分?我明明是为了节省时间,她却说我为了买东西!” 萧剑树也是一脸倦容,看到柳画这么有精神,无奈道,“柳师妹,不如我们先找间下榻的地方吧。” 柳画这下闹了,凶神恶煞地又要去残害雷无风。 雷无风吓得躲到华芝芝后面,“师姐!她要做什么!” 段轻眉无视柳画的无理取闹,迅速下马,一进酒店门口,便和掌柜道,“四间上房。” 那个掌柜是个丰满精明的女人,一看来大生意了,脸上立马堆出最灿烂的笑来。 “好嘞。客官这是钥匙。我这就带你们上楼看房。不过嘛......” “押金是吧。诺。”段轻眉从钱包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拍在桌上。 掌柜立马把银子哗啦扫进柜子里,笑眯眯地从身后墙上取了四把钥匙,“众位客官,随我来吧。” 四个人都跟着上了楼,柳画见也闹不下去了,便也气鼓鼓跟在最后面。 房间不算豪华,但也算的上整洁,家具用品也都一应俱全。 众人都选自己的房间进去,柳画等到最后,结果唯独她没有。 “老板,这是,没有房了吗?”柳画问道。 掌柜笑道,“空房多得是,小店最不缺的就是空房。” “段轻眉!”柳画蹬蹬蹬直奔段轻眉的房间,“我的房间呢!” “什么你的房间,你没有房间。”段轻眉吩咐小二端了热水上来,正脱着衣服准备洗澡。 “你你你!”柳画红了脸,“洗澡不知道关门啊!” “门不是你开的。”段轻眉道。 柳画咬牙,把门“啪”地关上,指着段轻眉跺脚道,“那是我爹给你的盘缠,你居然还不给本小姐订房!” 段轻眉道,“画儿,你别把人家地板踩穿了。到时候,我可不负责。” 柳画听到也不跺脚了,像是真怕把人家地板踩坏一样。 楼下的掌柜了乐坏了,敲着算盘准备扣了他们押金。 “总之,你给我再订个房。” “画儿,”段轻眉脱完最后一件衣服,哗啦泡进浴桶里,舒爽地叹了口气,修长有力的双臂撑在浴桶两边,她又对柳画道,“你这大小姐脾气到外面呢,还是收敛收敛。咱不让外人看笑话,乖啊。” 柳画这下宛如愤怒的葡萄,“你什么意思啊!本小姐就是有脾气,有错了?” “比如呢,着盘缠能省就省,能订四间房为什么要订五间?” 柳画刚想说什么,又被段轻眉抢在前面,“鉴于此呢,我段某就委屈一下自己,舍身为人,将就和你挤一间房好了。” 某人在热气缭绕的水面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着实显得贱兮兮。 第40章 雷无风 柳画叉着腰,“本小姐才不要和你挤一起!” 说完柳大小姐把门一开,又“啪”地一声关上了。 段轻眉摇摇头,轻笑出声。 柳画一路风风火火,又到华芝芝房间去。 房门突然被推开,只见柳画一脸气急败坏,华芝芝原地激灵了一下,呆愣原地。 “师,师姐。”华芝芝试探性问。 “芝芝,师姐和你睡一间,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不过段师姐她说......” “她说什么?” “段师姐说柳师姐要和她住一间的。” 柳画面不改色,却把行李往地上一摔,“芝芝,段轻眉的话都是屁,以后你都别信。” 华芝芝挠挠头,柳师姐明明和段师姐那么要好,莫非是又吵架了? 另一边厢。 雷无风东西也没收拾,翘着二郎腿便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这次行动果然没来错。一路有吃有喝有架打,比在华山好多了。 百无聊赖,脑海里又回想起柳望山对他说的话,“若是这次成功了,我便收你为徒。” 雷无风把枕头盖在头上来回翻滚,弄得床垫吱呀响,娇羞地像个怀春少女。 等这次任务成功,等我成功拜师,等我成功练成清风剑法,我一定要重振华山雄风,打败萧剑树! 咚咚咚。 突然,墙上突然一记重击,是从萧剑树房里传来的。 雷无风也朝墙上锤了一拳,“姓萧的,想打架?” 对面没了声音。 雷无风道,“这才像话。给你雷大哥安分点。” 下一秒,房门就被震开了。 对,没错,是震开了。 萧剑树负手而立,道袍的袖摆还在微微晃动,眼神充满危险。 楼下的掌柜拍拍大腿,在算盘上又拨弄了两下。 “这可不是我弄坏的。我去找段大姐说。”雷无风心里被吓得不轻,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故作镇静往外走。 萧剑树面若朗月,两道剑眉微微蹙起。 “慢着。” “又想打架?你雷大哥没空。”雷无风摆手道,鞋底却像抹了油,只想赶紧溜。 萧剑树凌空将他拽回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你给我听好了。虽然我不知道师父安排你一起来是什么意图,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除了当饭桶和拖后腿,别的一无是处。所以希望你,至少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到别人休息。” 萧剑树说完,便回头道自己房间去了。 雷无风在原地愣了一会,憋出几个字,“有事直接说嘛,发什么火,还是个道士呢。” 空挡的走廊里只听到他自言自语。 一下午过去了。 众人各自歇息好,段轻眉出来叫大家吃晚饭。 敲到萧剑树房间,段轻眉发现萧剑树这厮居然在闭着眼练功,桌上摆着个《五行运气法》。 真不愧是萧剑树。 柳画用力挽着华芝芝的手臂,姐俩好地从房里出来,完全不顾华芝芝苦着个小嘴,笑得格外牵强。 段轻眉又去敲雷无风的房间,敲了好一会,也不见门开。 “小雷兄弟,我进去了。” 推开门,房里黑漆漆一片。段轻眉点了房里的蜡烛,才发现雷无风根本不在房里。 “小雷去哪了你们知道吗?”段轻眉问众人。 “不知道,从下午就没见过他。” “我师弟不在房里吗?”华芝芝走过来,神色有些担忧。 段轻眉问萧剑树,“萧兄,你知道吗?” 萧剑树没有回她,兀自往楼下走去。 段轻眉看着他的背影道,“什么人,真是的。” “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师弟还没有回来,我们再做打算。”段轻眉道。 “两位师姐,你们先去吃吧。我再这等等师弟。”华芝芝道。 “那行。我们给你带点吃的回来。”段轻眉说。 “谢谢段师姐。” “哼。”柳画抱着手,头扭成和身子九十度。 “走了,画儿。”段轻眉又揽过一脸别扭的柳画,下了楼。 第41章 段肥鸡 二人到了楼下。 萧剑树已经端端正正坐下了,手里接过小二给的菜单。 柳画坐到他旁边,看他手里的菜单,“师兄,你点了什么?” 段轻眉慢悠悠跟在后面,坐到两人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 “师妹想吃什么?”萧剑树把菜单给她。 不知为什么,柳画觉得她萧师兄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看看哈,”柳画道,“炖老母鸡,青椒炒肉丝,烧麦,蟹脚捞面,再来盘茄汁藕饼。” “吃这么多,也不怕变成猪。”段轻眉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你管我。我师兄请客与你有什么关系。”柳画朝段轻眉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这顿是萧兄请,那段某就不客气了。”段轻眉把柳画手里的菜单一把夺过来,对着一边的小二报道,“红烧鸡脚,嫩豆腐牛蛙,麻辣花甲,再点壶这个叫什么我看看,小白菜二锅头!” 小二连连答应,“客官看看可还需要别的?” 段轻眉招招手,“暂时,这么多吧。” 小二点头道,“好嘞,不够再叫小的。” “段轻眉!”柳画指着某人,“就算我师兄请客,你也不能这么浪费!” 萧剑树抬手道,“无事。段女侠请随意点。萧某不差这点钱。” “你看看,人家萧兄都没说啥,你起劲个啥?”段轻眉道。 “段轻眉,”柳画道,“你从龙虎山一直吃到景德郡,你看看自己,脸都肥了一圈。” 段轻眉挑眉道,“是吗?那又怎么样。我段某又不靠脸吃饭。” 柳画叹气,看段轻眉的眼神像是在看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你别叫段飞燕了,叫段肥鸡得了。” “画儿愿意这么叫我,这倒是很新鲜。”段轻眉单手撑着下巴。 “段肥鸡!” “小花猪。” 萧剑树正襟危坐,看着一处桌角出神,完全无视两人的拌嘴。 段轻眉注意到了这一点,从嘴角缓缓往上呼气,碎发飘动,手指在桌上来回敲打,深邃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指甲。 早知当初,何必如此呢。 “鸡汤来喽!”小二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上来。“各位客官请用!” 澄黄色的汤水甚是诱人,只是上面漂着许多根显眼的红辣椒。 “这么多辣椒,你想辣死我!”柳画朝小二道。 “这位客官,本店的鸡汤都是加辣椒的哦,别的店也是哦。”小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段轻眉一脸无所谓,拿起碗便盛。作为一个爱吃辣的人,这点辣椒真的不算什么。而至于柳画,本来是苏杭人,十岁才随自己老爹才来江州,一直都怎么能吃辣椒。 柳画拿着筷子在碗里划圈圈,等着下一个菜。 没想到,直到菜上齐了,除了一笼烧麦没有辣椒,桌上整整齐齐一片红艳。 “我看,这个店干脆卖辣椒得了,这叫人怎么吃!”柳画道。 “别这么说啊。我觉得人家味道还不错。特别是这个蟹脚捞面,味道够带劲。” 柳画看着她从一盘子红油里面捞出沾满细碎辣椒屑的面条,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我不吃了。”柳画摔筷子。 “画儿,你都来江州这么久了,该学会吃辣了。不吃辣椒,你可是少了一项人生乐事。” 柳画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萧剑树,又对段轻眉道,“你看,我师兄也没吃。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能吃辣。” 段轻眉嗦了一大口面条,道,“你师兄不是不能吃辣,他是有心事。” 第42章 山水十二纹 “萧某想出去走走,二位先吃吧。”说罢,萧剑树便拿起佩剑,走出客栈。 柳画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很仓促。 “段轻眉,你知道我师兄怎么了吗?”柳画问。 “我哪知道。”段轻眉夹起一块红烧鸡脚,啃得正起劲。 “那你说他有心事,是怎么一回事?”柳画继续追问,她从段轻眉的眼睛就看出来,她一定知道什么。 “谁都有心事,况且那是人家的私事,我们管不着。”段轻眉道,“你还是问问小二,有什么不辣的菜,填饱肚子再说。” “本小姐现在不饿了。”柳画看着满桌的辣椒,食欲大减。 “最好还是要吃点东西,保证精力,明天有的忙的。”段轻眉道。 “怎么,今晚会出什么事?” 段轻眉没回答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看窗外。 柳画顺着段轻眉指示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西南方火光冲天,青烟直冒,位置正是闻名天下的青花瓷大商会——万花楼。 “画儿,你可能买不到你的宝贝青花瓷了。可惜。”段轻眉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看都像在幸灾乐祸。 翌日。 萧剑树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也没出来过。 华芝芝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自家师弟回来,担心地一夜未睡。柳画醒来后,安慰她一会,便去了段轻眉房间。 只见段轻眉正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全掀。 柳画撇撇嘴,果断回头,临走又顿住了脚步,回去帮段轻眉盖好了被子,才又走出去。 一大早,街道上就沸沸扬扬传开一个大新闻:万花楼的镇店之宝,也是景德郡的镇郡之宝,《山水十二纹》被人盗了。 此事非同小可,要知道,《山水二十纹》乃前朝著名画家顾微之所作。此人一幅画便可卖千金,更别说是瓷器了。 景德郡民众人心惶惶,都要求官府尽快将盗贼捉拿归案。 段轻眉睡了个饱,一下楼便见着几个官府人员打扮的人在和掌柜的说话。那这掌柜的眼神贼好,一见段轻眉要下楼,连忙朝她使眼色叫她别下来。 段轻眉没看见似的,继续下楼,朝那几个官兵邪邪一笑,操着一口流利的江州口音道,“哦哟,这几位官兵大哥在查什么喏?” “查什么?查户口。”一个小愣头青官兵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查户口做什么喏?” “还不是《山水十二纹》被盗了哟,上面要求我们排查所有外来人员。”小年轻道。 “为什么不可能是本地人偷的嘞?” 小愣头青官兵转头看段轻眉,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眉目清秀,双目带着戏谑的女子。 “景德郡本地人都把《山水十二纹》当宝贝,怎么会有人去偷?你,怕不是本地人哟。跟我们走一趟喽。”小年轻说着就要逮捕段轻眉。 “慢着。”段轻眉从口袋里掏出段家令牌,“我是段轻眉。各位大哥,给点面子。” 店里所有人都一下子呆若木鸡。掌柜惊得目瞪口呆,算盘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谁想着店里来了个神仙人物呢! “你就是那个,段飞燕段轻眉!” “正是在下。” “段大侠,请受小人一拜!” 眼间刚刚一起唠嗑的小愣头青官兵就要朝自己跪拜,段轻眉连忙制止他,“慢着慢着,我不收徒哈,不收徒。” “段大侠,小人真的特别崇拜您......”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段大侠尽管说将!小人一定尽绵薄之力!” “我有个朋友可能被你们抓进去了,劳烦带我去看看。” 第43章 寻人 “没问题。”小愣头青拍着胸脯道。 段轻眉说,“你等一下。我上去叫个人。” 蹭蹭上楼,段轻眉去敲萧剑树的房间。 “萧兄,我进门了。” 一进门,段轻眉便看见萧剑树对着窗静坐,听到动静后回头,眼神凛冽。 “跟我去找小雷兄弟吗。”段轻眉慵懒地倚在门上,抱着手道。 “这小雷一天不找到,咱就没得走。所以呢,还是尽快找到的好。” 萧剑树面无表情,起身拿过桌上的清风剑,“走吧。” 段轻眉正过身子,嘴角上扬。 两人经过柳画和华芝芝的房间,萧剑树问段轻眉,“柳师妹她们不一起去吗?” “柳师妹啊,柳师妹她一大早就和芝芝去找人了。”段轻眉道。 萧剑树没有说话,脚步却加快了许多,都走到段轻眉前面去了。 到了楼下,小愣头青官兵热情招呼道,“段大侠!” “走吧小兄弟。”段轻眉笑着说。 景德郡巴掌大的地方,稍稍走几步就到了官府。萧剑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段轻眉一路上和小愣头青唠嗑,宛如失散多年的知己。 到了官府门口,小楞头青炫耀似的和门卫们介绍段轻眉,段轻眉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和惊呆的众人打招呼。 “段大侠!侠肝义胆段大侠!” “过奖过奖,还好还好。”段轻眉道。 “收小人孩儿为徒吧段大侠!” “你家二娃才几岁,段大侠,不如收我为徒!” 萧剑树实在看不下去,默默念道,“谗言媚语。”干脆把身子一扭,背对着众人,腰板挺地笔直。 “不知那位是?”有人注意到了在不远处遗世独立的萧剑树。 “哦,那位啊,忘了和你们介绍,他是武当大弟子萧剑树。” “那个耍清风剑的?” “对对,就是他。” “萧大侠!”众人又向萧剑树围过去。 只看见萧剑树整个人僵在原地,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飘飘仙气。 段轻眉在后面偷笑,露出两颗贱兮兮的虎牙。 她和萧剑树也算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知道他向来最不善言辞,却又几乎不与人发生口头争执,因此总被前辈们夸赞小小年纪宽容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段轻眉就吃过他不少次亏。 段轻眉从小就怼天怼地,无法无天惯了,愣是谁家小孩都要敬她三分,可唯独萧剑树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气的是,段轻眉还不能怼萧剑树做什么。殊不知人家萧剑树根本从境界上就比她高。段轻眉经常和柳画互相把对方打成猪头,可是偏偏见了萧剑树就躲。原因就是,她每次闹事,都会被叔父如此训斥,“看看人家武当的萧剑树!勤奋刻苦,彬彬有礼,谁不喜欢,这才叫孩子!再看看你!女孩子家的整天不务正业,像个泼猴!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小段轻眉委屈,有一阵子天天晚上躲在被子里悄悄哭,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而看如今他这副窘样,实在解恨。 萧剑树皱眉,闭着眼想无视众人拍马屁,白皙的耳根通红。 他回头对段轻眉道,“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段轻眉见差不多了,便对官兵们抱拳道,“劳烦各位尽快带路。” “两位大侠,这边请。” 第44章 段大美女 没走多远,就找到人了。雷无风这小子果然被关进去了。 鼻青脸肿,头发凌乱,目光却不屈不挠,凶恶得很。 雷无风看到官兵身旁的段轻眉,一把上前抓住围栏,“段大姐!救我!” “他是和我们一起的,还请各位通融一下,放了他。”段轻眉朝官兵们笑着道。 只见官兵们个个面色难看得很,领头的门卫对段轻眉道,“段大侠,我们真不知道这人是和你们一起的。昨天晚上他在万花楼附近闲晃悠,我们有个兄弟只是去问他干什么的,他就和我们兄弟打了起来,我们才把他抓进来。实不相瞒,我们那位兄弟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 “你少糊弄人!”雷无风在围栏指着那个官兵道,气势一点也不像个关了一晚上的囚犯,“明明就是他先动的手!” 段轻眉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带了个二愣子来。她朝雷无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没想到雷无风根本没名表她的意思,张嘴又要骂。 “我看你们这些当官的.....”雷无风没说完,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是萧剑树对他使用了禁言术,暂时封住了他的嘴。 段轻眉笑着赔礼道歉,“各位官兵大哥,我这个弟弟呢从小脑子不太好,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一马。” “原来是令弟,”领头的看守对手下道,“放人吧。” 牢门一打开,段轻眉就一把揪住雷无风的衣服后颈,朝官兵们迅速一笑,“多谢。”便风一般带他出了看守营。 直到出了官府大门,段轻眉才一把松开他。 雷无风指着自己的嘴,比手画脚。 段轻眉道,“不是我下的禁言术。”随后目光往萧剑树的方向斜过去。 雷无风又对着萧剑树比武弄拳,眼见又要打起来,萧剑树一把掀了他的禁言。 “萧剑树,你来做甚?”雷无风没好气地说。 “因为你,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萧剑树面无表情道。 雷无风又要说什么,被段轻眉一把拉了过来。段轻眉作为女子,也是少有的高,揽住八尺男儿雷无风一点也不吃力,再加上身形瘦削,从背后看反而像两个勾肩搭背的兄弟。 “小雷,我教你一件事。”段轻眉语重心长。 “段大姐,你尽管说。” “人在江湖呢,很重要的一个技能就是会说话。比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雷无风点点头,“还好我没见过鬼。” “不是,”段轻眉扣他脑袋一记,“我的意思是,说话要分清场合。要是你刚刚和那些官兵真吵起来了,你就没得出来了。” “可是段大姐,我明明没有做错啊!着实是那些个官兵欺负人!” “那你自己权衡一下,被放出来,还是和那些官兵争个你死我活。” 雷无风摸摸后脑勺,“我明白了,段大姐。” “孺子可教也。”段轻眉又敲了记雷无风的脑袋,“另外,别叫我段大姐。我不过比你长六岁而已。你这么称呼我,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个拿棍子的母夜叉。” “那我该怎么称呼段大姐呢?” “比如叫段大美女,而不是段大姐。” “好的段大姐。”雷无风头点得像拨浪鼓。 “也罢,孺子不可教也。” “段轻眉!” 是柳画的声音。 只见柳画满脸泪水,哭着朝段轻眉他们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段轻眉将人接住。 “芝芝她......芝芝她.......”柳画哭得上接不接下气。 “不哭,把话说清楚了。”段轻眉拍着柳画的后背。 “芝芝被一个黑衣男人带走了,我没能拦住!” 第45章 花成明 金陵,秦淮河畔。 醉金楼。 饱腹后,小太子花成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摊在红木座椅上,摇头晃脑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花成瀚道,“成明把整首诗背来我听听。” 花成明立刻从头来时背,可是不到一句就卡词了,“君不见,君不见......” 苏冷久没怎么吃,毕竟早上吃了很多,这会躺在花成瀚花美人怀里,好不快活。 “提醒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苏冷久懒洋洋道。 “哦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花成明背了出来,颇为得意,“想不到嫂子也会背诗。” “你随便说句李太白的诗我都能背出来,诗经楚辞都不在话下。”苏冷久道。 “原来如此,想必嫂子一定是生在书香世家。”花成明一脸敬佩。 “算是吧。”苏冷久道,手里剥了个葡萄,送到花成瀚嘴里。 某人的两片薄唇柔软湿润,轻轻包裹着苏冷久的手指,将葡萄吃进去后,还缱绻难分地舔了舔残留的果汁,触感温热。 苏冷久暗自享受着指尖上美妙的感觉,一个接着一个地剥葡萄往花成瀚嘴里喂。 好景不长,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某人发现了。 “久儿,你都没动筷子。”花成瀚道。 “有王爷这样的美人相伴,何须美食,秀色可餐。”苏冷久道,一副无赖调戏良家姑娘的样子。 花成瀚将她微微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好,“久儿,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苏冷久没回他,舀了茭白乌鸡汤,“你胸口的伤还没完全好,多吃点补的。来,我喂你。” 突然,苏冷久意识到似乎说错了话,转头看向花成明。 花成明年纪虽小,可一点也不傻。 “三哥,这位姑娘其实就是苏冷久吧。”花成明一语道破。 苏冷久刚想辩解些什么,没想到花成瀚却点头道,“嗯。” 花成明将头枕在椅背上,继续拍着自己的小肚皮,“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苏冷久一把扯掉自己的面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用看?”花成明哼了一声,“我三哥才不会对其他女人这么好。平日里那些女人都是跪着和我三哥说话的,头都不敢抬,哪会由她们像你一样,都快把你宠上天了。” 苏冷久轻轻咳嗽了声,面色有些微红,想从花成瀚怀里坐起来,又被花成瀚按了回去。 “可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捅了我三哥一刀,捅本王也不能捅我三哥!”花成明拍着桌子道。 苏冷久心里本来就心痛之余悔恨不已,被花成明这么一说,脾气顿时上来了。 “我当时想捅的也不是他!我当时想杀的是你!” 花成明坐正身子道,“前楚公主。若你真的是前楚公主,那本王便与你有家国之仇。” “成明。”花成瀚道,“别说了。” “你若是真的喜欢我三哥,你最好就把事情全部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若是要问我最不想谁受伤害,那便是我三哥。你若是只知道你是前楚公主,你便什么都不知道。” 花成明说完,便起身离开包厢,不知去哪了。 第46章 华山唯二的希望 雷无风逮住柳画就问,“我师姐,我师姐怎么了!” “你朝我凶什么?要不是因为要去找你,芝芝也不会出事!”柳画抓住腰间的索魂鞭,似乎下一秒就要劈过去。 “你们先冷静一下。”段轻眉按住柳画的肩,“画儿,你仔细说说,芝芝如何被抓走的?” 柳画甩过头,不去看雷无风,“我和芝芝在城里绕了一早上,都没找到姓雷的这小子,芝芝就想出城门找。在城外没多久,有个黑衣人迎面朝我们过来,我们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芝芝就被点了穴带走了......” “那人有没有留什么话?” “有,说是今晚在东城门的茶棚找他。” 段轻眉捏着自己下巴摩挲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你说,为什么黑衣人没把你抓走,偏偏把我师姐抓走了?”雷无风又道。 这小子就是脑子里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段轻眉赶紧道,“那还不是因为人家嫌她太吵。” “你说什么!段轻眉!”柳画咬牙切齿,后排牙咯咯响。 “画儿,开个玩笑而已,认真就不好了。现在紧要的是芝芝。” “那你倒是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晚上照着那个人说的办,去东城茶棚找他。” “段轻眉你动动脑子,”柳画语气急促,“要是是个陷阱怎么办?说不定就是花醉三千的人!” “是不是花醉三千的人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不去,芝芝就危险了。” “就是,还是段大姐明事理。”雷无风拍马屁道。 柳画道,“我不想处于这么被动,我现在就自己去找芝芝!” “慢着慢着,”段轻眉一把将柳画拉回来,“你上哪找去?大海捞针?” 段轻眉的力道有点大,这么一拉,两人的前胸就撞到了一起。柳画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你先松手。” 段轻眉“哦”了一声,松开柳画,一脸无所谓。 “那就这么说好了,晚上我去城东一趟。真遇到什么情况,那我就溜。” 站在一旁的萧剑树道,“晚上,我同你一起去。” 雷无风立刻跟着说,“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当肉盾?”柳画轻蔑地瞪了眼他。 “就算当肉盾,我也要去救师姐!师姐可是我们华山唯二的希望之一啊!” “唯二?”段轻眉问。她们这一辈人除了华芝芝,段轻眉还没听说华山有谁特别有名的。 “还有一个希望就是我,雷无风。”华山的希望之一拍着胸脯道。 “师妹,段女侠,萧某有些疲乏,先行回去休息了。”萧剑树说完,便独自往客栈走去。 “段大姐你看,这姓萧的道士总是把我当空气,你说气不气人。” “姓雷的!不许你这么称呼我师兄!”柳画道。 “若真是这样,他就不会和我一起来找你了。”段轻眉看着萧剑树的背影道。 “不过呢,小雷啊,你段姐姐还要跟你讲个道理。要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就要有让别人不得不尊敬你的理由。” 雷无风似懂非懂地点头。 “只有你足够强大,别人才会拿你当回事,否则所有的抱怨都是无病呻吟。” 第47章 少年心性 雷无风头点得像拨浪鼓,一副深受鼓舞的样子,两道英气的粗眉拧在一起显得更粗了。 “段大姐,我一定会成为强大的人!” “好!我相信你。”段轻眉笑着说。 虽然雷无风又二又莽,但说到底,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见识不足又正值血气方刚,若为了写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吹毛求疵,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好好和他讲讲道理,他要是懂了,还能对你如前辈一般毕恭毕敬。 这么想来,段轻眉又想到了之前在金陵遇到的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十七八的年纪却出人意料地有趣沉稳,不仅体质特殊,武功底子也是少有的好,段轻眉想破例一次收她为徒,还被她委婉拒绝了。 段轻眉还记得,她叫苏冷久。是去金陵寻她父亲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找到她爹。这么想着想着就逐渐出了神。 柳画仍在抱着手,依旧没消气。而雷无风呢,已经没心没肺地逗起了街边的流浪狗,笑地很是淳朴。 “雷无风这个臭小子!” “别气了。他毕竟是个小孩。你都多大了。”段轻眉回过神来,道。 柳画举起一只手,“我也才比他打五岁而已!差不多!” “差很多。”段轻眉道,“一个是十来岁,一个二十岁。” “段轻眉,我和你说了多少遍,本小姐今年十九!不是二十!” “别不服老。我们都不是小时候的我们了,”段轻眉看着不远处和小狗滚成一团的雷无风道,“想当年,我们俩闯过的祸可还都不小。” “别扯上我。”柳画说,“大部分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段轻眉嘴角微微上扬,没接下去。她朝雷无风喊道,“小雷,回去了。” 雷无风一听到段轻眉在叫他,立刻丢下小狗,吭哧吭哧朝这边跑过来,活像一只二哈。 “段大姐,柳大姐,我们走吧。”雷无风笑嘻嘻道。 柳画哼了一声。 雷无风笑着赔礼道歉,“柳美女柳姐姐,我刚刚是担心我师姐,一时说话冲了,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嘿嘿。” 柳画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加上雷无风年纪的确小,便也哼哼道,“你别学段轻眉,说话一套一套的。再说了,我又没生气。” 三人回到客栈,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下午。 傍晚,太阳落了一半,红霞漫天,街上的商贩们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去。 段轻眉将众人叫出来,向城东出发。 雷无风一开始拿了个客栈的锄头扛在肩上,被段轻眉喝止了,被迫换成了一把小刀。 路上。 雷无风时不时对段轻眉道,“段大姐,我觉得,还是我那把锄头有气势。” “我们不是去打架的。至少最好不是。你要是扛个锄头,一开始就表明我们只想武力解决。不想想你师姐的安危?”段轻眉慢悠悠和他解释,倒也不嫌烦。 雷无风转转圆溜溜地眼睛,拍手道,“段大姐高明!” 到了城东。城门不远处果然有个茶棚,只不过位置有些隐蔽,要仔细看才看到“东风茶饮”两字。 晚风习习,段轻眉带众人走过去,只见店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 段轻眉指着一处还算干净的破木桌,对众人道,“我们就坐这等。” 第48章 黑色面具 四个人围坐在桌旁,一言不发。 雷无风很不习惯这么安静,刚要张口说话,被柳画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立刻闭上嘴。 天色愈来愈暗,妖风将茶棚的布旗刮得呼呼作响,天上飞过两只乌鸦,叫声突兀。 一股阴寒之气袭来。 “来了。”段轻眉道。 只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映着最后一缕残留的日光,身后长发尽数散乱在风中,向众人缓缓走来。 他手上空无一物,看上去平静极了,像只是来散步的。 等他走近了,众人才发现来者带着铁皮面具,身形极其修长,周身都是黑的,唯独面具下露出的少许皮肤苍白不似活人。他宽阔的肩部纹丝不动,双腿劲瘦笔直,有条不紊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直至站到众人面前。 他仰着修长的脖子,用眼底的余光看着段轻眉,高高在上,一言不发。 段轻眉依旧坐着,玩弄着桌上沾满灰尘的茶具,说道,“阁下想用什么来换。” 黑衣人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黑色的指甲长且向下弯曲,指尖苍白。 “罗盘。”黑衣人道。声音沙哑似枯井。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罗盘!”柳画站了起来,指着黑衣人道。 然而黑衣人并没有理她,从头到尾只看着段轻眉,像是其他人都不存在。 段轻眉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知道罗盘在她手里。 “罗盘我可以给你,不过我们要先看到被你绑走的姑娘。”段轻眉道。 黑衣人稍稍歪歪脖子,又有一个人从茶棚屋顶跳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穿着青色罗裙的女孩,站到黑衣人身后。 那个女孩正是华芝芝,只不过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雷无风跳起来就要过去救人,被黑衣人一袭掌风推出好几米远,生生被逼出一口鲜血。 萧剑树皱起眉,暗暗握住了清风剑的剑柄。 “人还活着。”黑衣人继续将那只手平摊在段轻眉眼前,枯瘦的手指一根根向掌心弯去,很不耐烦,“罗盘。” 段轻眉将包裹里的罗盘拿了出来。 柳画想要阻止她,摇着头道,“段轻眉!罗盘不可以给他!” 段轻眉挡住她的手,“一个罗盘重要,还是芝芝的命重要。” 柳画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她眼睁睁看着段轻眉将柳家的传家宝放到黑衣人的手上。 一拿到罗盘,黑衣人便与他的同伴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留下昏迷在地的华芝芝。 此人一走,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开始回温。 “师姐!”雷无风第一个扑上前去,将华芝芝从地上抱了起来。华芝芝除了脸上有些细微的擦伤,身上再也没有别的伤口。 “应该是吃了昏迷的药。”柳画双目无光,试探了华芝芝的脉搏后说道。 “先回客栈。”段轻眉对众人说。 雷无风抱着华芝芝往前走,因为刚刚黑衣人的一击,脚步有些踉跄,似乎很是有心无力。萧剑树从后面扶住他,“让我来背华姑娘。” 雷无风连忙点头同意,将华芝芝轻轻放在萧剑树背上,想了想又说,“你可不准对我师姐动什么歪心思。” 萧剑树没理他,将人背好后,便自顾自往回走。 “柳画,你去哪?”段轻眉对往城门口走的柳画道。 柳画回头冷笑道,“自然是回龙虎山。 段轻眉用轻功快步走上前去,“你爹当真没告诉你,这罗盘我们有两个?” 柳画撇撇嘴,神色有些不自然,歪过头去道,“是吗,我没听他说。” “罗盘我带了两个。你爹库房里还有一大堆。”段轻眉道。“你放心,若真是你家独一无二的传家宝,我怎肯能把它就这么给别人?” 柳画亮亮拳头,“回去我就找老头子算账。亏他从小打到都和我说,这罗盘是绝无仅有的,要格外珍惜。” “虽然不是绝无仅有,可是也值不少钱,柳前辈那么扣,这么说估计只是不让你弄坏。” 柳画恨得牙痒痒,“我有时候怀疑,你才是那老头的亲闺女。” “不是亲闺女,不过也差不多。”段轻眉想了想道。 “回去了!还愣着干什么!”柳画抢在段轻眉前面走。 段轻眉跟了上去,收起了笑容。 第49章 梅心阁 回到客栈。 段轻眉果然又拿出了一个罗盘,把刚刚对柳画的说的又向众人重复一遍。 “那个黑衣人可能已经去找花醉三千了。”柳画道。 “所以我们最好赶快上路。”段轻眉道。 雷无风道,“那我师姐怎么办?她还没醒。” “我刚路过药店,买了些醒神药,你喂她服下。”段轻眉道。 雷无风赶紧拿了药,扶起昏迷在床的华芝芝,和着水喂她服下。 不一会儿,华芝芝就咳嗽起来,悠悠转醒。 “师弟,你回来了。”华芝芝笑着说。 “师姐呜呜呜......”雷无风趴在华芝芝肩膀上,像只撒娇的金毛。 段轻眉对众人道,“好了,收拾收拾,我们今晚便走。” 夜晚的官道总是荒凉的今夜更甚。月亮隐没在云层里,有五个少年人驾着骏马飞速而过。 段轻眉手里拿着罗盘,不出意料的话,照着罗盘给出的的东北方向,花醉三千就在苏杭一带。现在各处都在闹饥荒,除了金陵依旧富庶如初。 花醉三千,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金陵。 金陵这个地方,真实无论去过多少次都不会厌倦,永远充满未知。 不知能不能遇上苏冷久那个小姑娘。 此刻的金陵。梅心阁。 苏冷久泡了个澡就在庭院里坐着,看着月亮忽隐忽现。 这么一待便是两个时辰。 说没事是假的,奈何她再怎么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花成明那番话依旧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若只是知道你是前楚公主,你便什么也不是。” 花成瀚刚洗完澡,披着薄薄一层浴衣便跑了出来。 苏冷久见到,立马把人往屋里赶回去,拿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 “你做什么?想感冒?”苏冷久带着训斥的口吻道。 “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花成瀚道。 “我就在外面吹头发,顺便看看风景。你不用担心我。”苏冷久道。 “那我陪你一起。”花成瀚握住苏冷久的手。刚洗完澡的他手上还带着热气,握着很是温暖舒适。 苏冷久反握住他,笑着说,“不用,我不出去了。你赶快到床上去,乖乖等我。” 花成瀚听完,居然真的乖乖坐到床上,躺进被窝里,向苏冷久眨着眼睛。 苏冷久笑着说,“等我哟,小美人。” 花成瀚配合她道,“是,官人。” 苏冷久轻轻将门关上,下了搂又将大门关上,便去了厨房。 翻出黑糖和姜茶叶下锅煮,苏冷久在一旁静静等了一会,心情难受到极点。她何尝不想记起所有的事!她何尝不想把自己找回来! 又想到花成瀚在等她,苏冷久心里像是涌进一股暖流,驱散些许不安。 煮好后,苏冷久把小锅端到二楼,一进卧房门就看见花成瀚坐在书桌旁写着什么。 “成瀚,我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苏冷久说着把小锅轻轻放在案几上,朝他走过去。 “我处理一些琐事。久儿,你先去歇息吧。”花成瀚道。 苏冷久看到他在纸上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字符,有点像涂鸦可又不太像。 第50章 鬼影 段轻眉没想到他们五人会遇上这一幕。 周围愈来愈多的黑影压过来,将五人围在中间。 座下的马儿个个开始狂躁不安,往前蹬着马蹄,嘶鸣不已。 萧剑树皱紧眉头,拔出清风剑,剑风凌厉。 “来着是何方妖魔?”萧剑树剑指黑影。 剑身锃亮,却没有映出那些黑影。 “我们被那个黑衣人盯上了。”段轻眉沉声道。 “那....那怎么办?”雷无风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声音开始发抖。 “还能怎么办!打!”柳画道。 华芝芝对雷无风道,“师弟,你就站在中间不要乱动。” 段轻眉抽出轻眉剑,柳画扬起索魂鞭,华芝芝也拔出碎空剑,与萧剑树一起四人向东南西北杀过去。雷无风站在原处,手里拿着个木棍,瑟瑟发抖。 那些黑影被到后,就自动化作青烟,随即汇聚成另一个黑影,根本砍不完。可一旦沾上那些黑影,皮肤就会迅速开始灼烧腐化,柳画的手背已经开始有些发红,她招架中对段轻眉大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鬼影根本不会消失!我们迟早要被耗死!” 段轻眉扭头看过去,萧剑树的道袍已经破损,明显开始招架不住。华芝芝也累的满头大汗,根本拿这些毫无章法的鬼没辙。 突然,只听“哐啷”一声,华芝芝的碎空剑掉落在地上,随即一大批鬼影朝她扑了过去。 “芝芝!”其余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喊道。 雷无风离得最近,立刻抄起手里木棍回挥过去,将华芝芝护在身后,不顾死活地破口大骂道,“我干你们这些死鬼的大爷,你们敢碰我师姐一根指头试试!我叫你们全部没得投胎!” 不知是不是雷无风说脏话的作用,那些鬼影居然开始避让雷无风,又朝段轻眉他们扑过去。 雷无风用力挥手,“段大姐!你们快来我这里!它们好像怕我!” 段轻眉众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迅速站到雷无风身后。 果然,那些鬼影再也不敢往前靠一步,远远地和众人僵持着。 雷无风高高举着木棍大声笑道,“知道怕了吧!记住了,我是你们的爷爷!华山雷无风!” 段轻眉鼓掌道,“好!” 柳画小声对萧剑树道,“好二。” 段轻眉忽然想到什么,对雷无风道,“小雷,你这个木头是哪里来的?” “什么木头,这是木剑,木剑。”雷无风有些飘了。 “好,木剑。之前怎么没见你拿过?” “哦,是客栈的一个大叔给我的,说是见我有眼缘。我看他挺眉目慈祥的,就勉强收下了。” “拿近我看看。” “果然,是桃木。”段轻眉道。桃木驱邪,书上说的都没错。 段轻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柳画道,“画儿,快把我送你的桃木香囊拿过来。” 柳画很不情愿地拿给她,“喏。” 段轻眉拿出一支炸药,绑在香囊上,朝黑影扔过去。 只听得凄凄艾艾一片,那些个鬼影立刻四下逃散。 段轻眉上马对众人道,“趁现在,快逃!” 第51章 鬼影 段轻眉没想到他们五人会遇上这一幕。 周围愈来愈多的黑影压过来,将五人围在中间。 座下的马儿个个开始狂躁不安,往前蹬着马蹄,嘶鸣不已。 萧剑树皱紧眉头,拔出清风剑,剑风凌厉。 “来着是何方妖魔?”萧剑树剑指黑影。 剑身锃亮,却没有映出那些黑影。 “我们被那个黑衣人盯上了。”段轻眉沉声道。 “那....那怎么办?”雷无风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声音开始发抖。 “还能怎么办!打!”柳画道。 华芝芝对雷无风道,“师弟,你就站在中间不要乱动。” 段轻眉抽出轻眉剑,柳画扬起索魂鞭,华芝芝也拔出碎空剑,与萧剑树一起四人向东南西北杀过去。雷无风站在原处,手里拿着个木棍,瑟瑟发抖。 那些黑影被到后,就自动化作青烟,随即汇聚成另一个黑影,根本砍不完。可一旦沾上那些黑影,皮肤就会迅速开始灼烧腐化,柳画的手背已经开始有些发红,她招架中对段轻眉大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鬼影根本不会消失!我们迟早要被耗死!” 段轻眉扭头看过去,萧剑树的道袍已经破损,明显开始招架不住。华芝芝也累的满头大汗,根本拿这些毫无章法的鬼没辙。 突然,只听“哐啷”一声,华芝芝的碎空剑掉落在地上,随即一大批鬼影朝她扑了过去。 “芝芝!”其余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喊道。 雷无风离得最近,立刻抄起手里木棍回挥过去,将华芝芝护在身后,不顾死活地破口大骂道,“我干你们这些死鬼的大爷,你们敢碰我师姐一根指头试试!我叫你们全部没得投胎!” 不知是不是雷无风说脏话的作用,那些鬼影居然开始避让雷无风,又朝段轻眉他们扑过去。 雷无风用力挥手,“段大姐!你们快来我这里!它们好像怕我!” 段轻眉众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迅速站到雷无风身后。 果然,那些鬼影再也不敢往前靠一步,远远地和众人僵持着。 雷无风高高举着木棍大声笑道,“知道怕了吧!记住了,我是你们的爷爷!华山雷无风!” 段轻眉鼓掌道,“好!” 柳画小声对萧剑树道,“好二。” 段轻眉忽然想到什么,对雷无风道,“小雷,你这个木头是哪里来的?” “什么木头,这是木剑,木剑。”雷无风有些飘了。 “好,木剑。之前怎么没见你拿过?” “哦,是客栈的一个大叔给我的,说是见我有眼缘。我看他挺眉目慈祥的,就勉强收下了。” “拿近我看看。” “果然,是桃木。”段轻眉道。桃木驱邪,书上说的都没错。 段轻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柳画道,“画儿,快把我送你的桃木香囊拿过来。” 柳画很不情愿地拿给她,“喏。” 段轻眉拿出一支炸药,绑在香囊上,朝黑影扔过去。 只听得凄凄艾艾一片,那些个鬼影立刻四下逃散。 段轻眉上马对众人道,“趁现在,快逃!” 第52章 小村 五人迅速翻身上马,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与那些黑影甩开一段距离后,雷无风长呼一口气,“总算把它们甩开了,安全了安全了。” 柳画道,“你那把桃花剑给我好好拿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它们还会追上来。” 萧剑树道,“这些鬼影不似寻常邪物,我的清风剑根本对它们没用。” “如果连你都没有头绪,那么这些鬼影的来头不可小觑,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来自中原。”段轻眉分析道。 华芝芝道,“之前我被抓走的时候,好像被带到了一个山谷,那里全是这些鬼影,只不过没有那个黑衣人的命令,它们就没有行动。” “所以说,是那个黑衣人在追杀我们?”段轻眉道,“还是说,这是一个警告。叫我们不要再去找花醉三千了。” “有没有可能那个黑衣人就是花嘴三千?”柳画道。 “画儿,当日花醉三千来比武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身形气质与那个黑衣人哪里有一点相似之处?” “也是,”柳画点头道,“花醉三千虽为邪教中人,可却美得像个谪仙;而那个黑衣人倒是才像真正的反派,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段大姐,那我们还继续找下去吗?”雷无风问道。 段轻眉没想多久便道,“当然要。柳前辈此此交代的任务非同小可。若是那花醉三千在别处寻得了真正的冰魄,那整个武林就要全部完蛋。所以,我们这次探风,非常关键。” 雷无风神情严肃,拼命点头,“知道了段大姐!我们这次行动就是武林的希望!我雷无风一定不会辜负柳前辈对我的期望!” 柳画幽幽道,“是啊是啊,华山唯二的希望之一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华芝芝笑着道,“师弟,师姐相信你一定会为我们华山争光。” 雷无风举着木剑对身后道,“你们这些臭弟弟!听见没!千万别惹华山的希望!” 柳画又道,“身后什么都没有,等下次再遇上情况,我们可就都靠你了,华山希望。” 雷无风完全没听出柳画在调侃他,刚想再豪言壮语一番,就被萧剑树打断了。 萧剑树沉声道,“你们听。” 声音从前方传来,似乎有人在呼救。 五人快马加鞭,赶过去时,发现前面有一处小村庄。靠近的时候,那些声音反而不见了。段轻眉察觉事情有异,“快走。小心有诈。” 萧剑树道,“恕萧某不能坐视不管,请各位先行一步。萧某去去就来。”说完便孤身一人向村子骑过去。 柳画道,“要真是仔细追究,这片村子也属于龙虎山道士的管辖范围,师兄又是我爹的徒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段轻眉无奈一笑,“那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个村子吧。萧兄!等等我们!” 一进村子入口,雷无风就紧紧把木剑抓在胸口,紧张兮兮地往两旁看。村子里似乎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秃毛的鸟飞过,幽静地可怕。 突然,一种食肉动物进食的牙齿与肉撕扯声在旁边的一处小屋后响起。 众人都拿起武器,屏息凝神。 第53章 下蛊 萧剑树下马,紧皱着眉毛,举剑走过去。 只见小屋后,一个身形可怖的怪物正在大口吸食一个小女孩脖子上的鲜血,惨白的獠牙映着月光。 萧剑树咬紧牙关,一剑朝那怪物砍去,清风剑的剑气活生生将那怪物活生生劈成两半。萧剑树赶紧将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试探着她的鼻息。 小女孩全身被撕扯地破破烂烂,浑身流血不止,可是居然还有些许微弱的鼻息。萧剑树将人抱回去,对段轻眉众人简单说了情况。 “所以,你要把她带去附近医馆?”段轻眉道。 “嗯。”萧剑树上马,将小女孩放在身前。“你们先去吧。我会找到你们的。” 段轻眉沉思了一会,摇头道,“我们五个人,千万不能单独行动。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五人从村口出来,浑身压抑的感觉终于不见了。那个村子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终于出来了!”雷无风打了个冷颤道。 “我们到前面,顺便吃点东西吧。”段轻眉道。 “好耶好耶!”雷无风欢呼道。 没有人没有注意到,萧剑树怀里的小女孩沾血的嘴角微微上扬。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终于又看到一个小村庄。这次是个正常的小村子,灯火通明,阡陌交通,小酒馆的烟囱冒着热气,在此刻的众人眼里显得十分温馨。 萧剑树道,“你们去吃东西,我去把她送进医馆。” 段轻眉道,“好,那你自己小心点,我们在小酒馆等你。” “师兄,你要小心哦。”柳画不知为何,心里总要有些不安。 “嗯。”萧剑树应道。 段轻眉等众人走远了,萧剑树将小女孩带下马,对小女孩道,“别装了。” 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指,点在萧剑树的道袍上,声音极其尖细,“小道士,没想到你还挺能耐的嘛。” 萧剑树用剑拨开她的手指,“你有何目的?” 小女孩有开始咯咯地笑,“你这人还真是好笑,把人家救了,还问人家有何目的?” 萧剑树皱着眉道,“救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快被那怪物杀死,可现在看来,你应该是装的。” 小女爱舔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舌头长得出奇,宛如蜥蜴的舌头,不说话。 “你快说,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些鬼影与你有没有关系!”萧剑树用剑指着小女孩道。 小女孩嘴里“啧啧”两声,“你们这些臭道士,见到我只会打打杀杀,你差点也和他们一样。可是好笑的是,你居然会救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她站了起来,用通红的双眼看着萧剑树,笑着道,“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决定过饶过那些个夯货。至于你,我倒是很喜欢你,就一直陪我吧。” 萧剑树紧紧握着剑柄道,“你想做什么?”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突然张牙舞爪朝萧剑树扑过来,獠牙尖利似猛兽。 萧剑树拿剑挡,不料着小女孩的力道竟然出奇得大,与她娇小的体型完全不符。萧剑树抵挡中,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东西!” “现在才看出来呀,在马背上的时候,我就给你下蛊了呢。” 萧剑树两眼发黑,直直要昏倒过去。 没想到会这么死去。萧剑树心里苦笑了一下。 “呔!”耳边突然传出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见到华山希望,还不快快投降!” 第54章 诊治 萧剑树瘫软在地上,心里默默骂人,更加绝望。 雷无风这臭小子来做什么,送死? 那小女孩似乎对他手上的桃木剑有些避讳,在和雷无风过了几招之后,再不畏缩,直接一脚把雷无风踢倒在地。 “你以为你手里拿个木头,就能那我如何?”小女孩高声笑起来。 “你,咳咳,先别得意......”雷无风重新站起来,手里握着那把桃木剑,脚步踉跄。 “小子,不想和你耗时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这位,”小女孩用脚踩着萧剑树的肩膀,“才是我喜欢的。所以呢,你就受死吧!” 说完,小女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雷无风扑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酒馆。 段轻眉,柳画和华芝芝见雷无风去了很久也没回来,便出去找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医馆也没有他的踪影,萧剑树也不在那。 “去哪儿了呢?”段轻眉道。 一声尖利痛苦的叫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段轻眉一行人迅速赶到声源地。 只见萧剑树躺倒在地,浑身抽搐着,而那个被他就回来的小女孩则捂着嘴巴,浑身开始灼烧,直至在地上化成一滩血水,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雷无风怔怔地坐在地上,脖子上有处浅浅的咬痕。 “萧兄!小雷!” “师弟!” “师兄!”众人赶过去。 萧剑树被段轻眉扶起来,雷无风看到华芝芝,撇了撇嘴,立刻趴在华芝芝肩膀上哇哇大哭。华芝芝把他当个孩子哄,“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 “我们先把他们送到医馆。”段轻眉道。 到了医馆,老先生一见这几个人周身气质,就知道这些人并非普通人,一秒也没敢耽搁。 雷无风是普通的皮外伤,稍稍包扎一下就好了。而至于萧剑树,老先生把着萧剑树的脉,额头一层冷汗。 “大夫,您怎么不说话?”柳画担心的问。 雷无风包着纱布,也抬起头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缓缓道,“这位公子,怕是中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蛊毒。” “什么蛊?可有解药?” “此毒,无解。”老先生叹息道。 “什么?那怎么办?!你再想想!一定还有解药!你这个庸医!”柳画眼泪流了下来,手上就要开始砸东西,被华芝芝拉住了。 华芝芝也很是伤心,摇着头对柳画道,“师姐,你冷静一点。医生要是可以救萧师兄,一定不会束手旁观的。我们先想想办法吧。” 段轻眉摸着下巴,眼神里的光有些可怕。 “老先生,他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一日。可惜了哟。”老先生摇头道。 柳画抹着眼泪,和华芝芝抱在一起。 雷无风沉默地看着躺着的萧剑树,眼珠子一动不动。 段轻眉握紧腰上的剑柄,手指用力到发白。她虽然小时候与他有过争执,可从来没有讨厌过他。若是让段轻眉说出世上有谁是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能真正做到嫉恶如仇,宠辱不惊,那一定是武当大弟子,萧剑树。旁人看来的高冷淡漠,不过是他的仙风道骨罢了。 段轻眉其实一直很佩服他,从来都觉得,只要要这个人在,世界上就还存在些许公道。 可是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我们陪他最后一程吧。”段轻眉道,声音轻地如羽毛。 柳画泣不成声,坐在病榻前,紧紧握住萧剑树的手,华芝芝红着眼睛站在一旁。 这时,有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还有救。” 第55章 梅雨楼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带着深紫色织锦缎面斗篷的女人,瓜子脸,声音约莫四十左右,身材极其纤细苗条,纤腰盈盈一握,比龙虎山小腰精里画的腰还要细上不少。她大半张脸隐没在斗篷的影子里,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众人开口。 “您是说,您有办法可以救他?”段轻眉稍稍往前走近了点,却仍是看不清来人的脸。 女人也不回她话,径自走到萧剑树面前,从布袋里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让他吞了下去。 “你给我师兄吃了什么?”柳画带着哭腔问,很是怀疑这个女人的来头。 “化蛊丹。”女人回答道。“他应该一会就能醒来了。” 果然,病榻上的萧剑树面色开始逐渐恢复正常,眉间的铁青也消失不见了。 段轻眉摸着下巴,看着女人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没想到女人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碧眼桃花,漱玉鼻梁,朱唇水润,面若雪中红梅,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梅花香。若是世间真有红颜祸水,那便一定是这样的女子。 “您是?”华芝芝震惊地双手颤抖。 “芝芝,你认识她?”柳画问。 华芝芝走过去,跪在地上道,“华山华芝芝拜见师尊!” 雷无风一听,赶忙跟着拜过去,“华山雷无风拜见师尊!” “不必如此。我早已不在华山多年。你们赶紧起来。”女人美丽得毫无破绽的脸上毫无表情,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丝波澜。 华芝芝起身,被段轻眉拉过去小声问,“华山师尊?我怎么没听过?” 华芝芝道,“她就是梅雨楼。” 梅雨楼?段轻眉在心里惊讶不已。就是那个二十年前叛逃华山,把金陵搅得满城风雨后归隐无踪的女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段轻眉向梅雨楼抱拳道,“不知前辈如何知晓我们在此处的呢?” 梅雨楼道,“我一路都跟着你们。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 梅雨楼又道,“我本是想跟着你们一起去找,可如今怕是赶不上了。” “不知前辈何出此言?”段轻眉试探性问道。 梅雨楼道,“段轻眉,你当真不记得你将其中一个罗盘给烈容了?” 段轻眉心里道,看来这梅雨楼的确是跟了他们一路。 “那敢问前辈现在有何打算呢?”段轻眉问道。 “既然已经现身,那就便与你们一同前去金陵,不知你们有没有意见?”梅雨楼道。 华芝芝一脸欣喜,雷无风也跟着傻笑,“好呀好呀,请前辈和我们一同前往。” 段轻眉抱拳,“当然没有意见。” 可梅雨楼偏偏就是不看雷无风,似乎是在故意忽略他。 病榻上的萧剑树突然醒了过来,众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柳画脸上还带着泪花,这会又开心地笑了。 “我睡了多久?可有耽误行程?”萧剑树一醒来就这么说了句。 “萧兄果然是萧兄。” “不知这位是?”萧剑树看见站在一边的梅雨楼问道。 “你的救命恩人。不用谢。”梅雨楼道。 第56章 赖床 梅心楼。 上午的时光总是容易溜得很快,某两个人赖床后,一晃就到了接近中午的时间。 花成瀚对枕边道,“久儿,起床。” 苏冷久把被子盖到头顶,完全不想理人。 “久儿,你起不起。” “不起。” “我们昨天说好的去钓鱼。” “嗯嗯,我后悔了,我只想在家待着。” 苏冷久在被子里窝了一会,没听到花成瀚声音了,就悄悄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想看看某人在干嘛。 没想到,花成瀚正通过那个角看她。苏冷久立马想把被子放下来,就被花成瀚逮着空,掀起了被角。 花成瀚力气很大,苏冷久没有魔化的时候根本招架不住,却依旧在顽强反抗。 “花成瀚!不准掀我被子!”苏冷久叫道。 “那你起床和我去钓鱼。” 这人什么逻辑?苏冷久心里满是问号。 “不去不去我不去。”苏冷久头摇得像拨浪鼓。 “无所谓了。”花成瀚突然语气变得沉重许夺,一双桃花眼里波光粼粼。 苏冷久一下子心软了,抱住被子里的某人,“知道啦。等会去啦。” 年纪轻轻,居然学江翁隐士那一套,喜欢什么钓鱼。 花成瀚不理她,苏冷久继续抱着哄。 “不要生气了。我答应你,一定去陪你钓鱼。” 没想到过了一会,花成瀚还是没理她,并且还把头扭到旁边去了。 这就叫蹬鼻子上脸! 苏冷久从被子里钻出来,两手捧住花成瀚的脸蛋,扳了过来。 啧啧啧。某人正笑得如春风桃花颤。 该怎么描述苏冷久的心情呢。想生气又舍不得,不生气又觉得自己被耍了实在丢人。于是,苏冷久暗搓搓在被子里掐了一把某人的窄腰。 花成瀚眉头轻轻一皱,却依旧还是笑着的。 “好了,起床了。”花成瀚说着便起身,连带着环在腰上的苏冷久也牵了出来。 苏冷久见再也躲不过,一下子跳起来,拿起桌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乱套,“我倒要看看你能钓多少鱼。” 说着说着,衣服就卡在身上了,原来是苏冷久将袖子当成领口套了,挣扎中还扯断了几根头发。 花成瀚笑着帮她重新穿,动作比苏冷久自己不要温柔太多。 两人起床磨蹭了一会,洗漱磨蹭了一会,吃午饭又磨蹭了一会,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苏冷久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被花成瀚牵着手往前走。不知为何,苏冷久觉得,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她就完全丧失了最为一个鬼该有的样子。完全没感觉到嗜血的欲望,吃的全是人类的食物,也学着人一样睡觉,居然还会发困。 两人穿过大片的梅花,终于到了门口。 流风已经在门口等候,“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见到苏冷久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苏小姐。” “你好,流风。”苏冷久道。 “嗯。”花成瀚点了点头,便拉着苏冷久上了车。 苏冷久沉默了一会,突然对花成瀚道,“成瀚,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我以后,不叫苏冷久,我想改名,叫冷久。” 第57章 冷久 “好。”花成瀚道,“冷久,不错的名字。” “我最近其实,想了很多事情。”对面的女子道。 “我想,既然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那我便不想强求。苏家人的事,前楚的事,我都不想管了。这些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让我觉得我不是我自己。我是另外一个人。但我遇到了你。我想重新给我自己一个定义。”女子握着花成瀚的手,被花成瀚反握在掌心。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苏冷久了。”女子看着窗外道,“现在的我,是冷久,也只是冷久。” “久儿。”花成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很开心。” 女子默默握紧他的手,心里何尝不是百味交集。她何曾没有痛苦过,可是只能怪自己太无能,这些痛苦和所谓的记忆像一把烈火,只会越烧越旺,迟早要把她耗干。而花成瀚就像清泉一般,她为什么不放弃火焰,选择清冽甘美的泉水? 冷久。冷久。冷久。 她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凉说冷之始,寒是冷之极。《列子汤问》里如是说。冷久,倒也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就算天地渺茫,前途未卜,她有花成瀚一人便够了。 马车行驶到花成瀚所说的湖泊。只见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倒映着天光云影,倒是有积分诗情画意,可要是说钓鱼,冷久觉得简直就是胡闹。 “你看看,我多说了,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冷久指着眼前的大冰窟窿道。 花成瀚依旧握着她的手,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久儿冷不冷?” 冷久道,“冷。我觉得我回去就要得伤风了。” 虽然冷久作为一个鬼,根本不知冷暖,但她现在偏要这么说。 花成瀚将她的手呵护在中间,放进自己的胸前的狐裘里,“久儿,这样冷不冷?” 冷久脸上微微一红,“不冷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冷久居然忘了他们是来干嘛的。 “成瀚,你不要和我说,我们来这里就是让你给我捂手的?既然说钓鱼,那就找个地方钓啊。”冷久道,手倒是依旧放在人家领子里不肯拿出来。 花成瀚笑着道,“不急,再等等。” 冷久道,“等什么?” 花成瀚道,“等鱼来。” 冷久点头道,“原来这鱼还有作息时间。那便听你的,再过会儿吧。” 花成瀚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湖面。 又过了一会。云层开始聚拢,挡出了日光。天地间一片清冷。 冷久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花成瀚道,“鱼上钩了。” 冷久一脸莫名其妙,下一秒就被花成瀚一个轻功送到了旁边的树丛里,“久儿乖乖在这,不要出来。” 冷久迟疑地点点头,顺着花成瀚离开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从湖面上走过来,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湖面上的倒影衬得他更加修长,万顷冰蓝色的湖面上只有他一个黑点。云层压得更低了,天地间一片凝重。 冷久感觉的到,那个黑衣人身上带着浓重的悲伤。 花成瀚就站在湖边等他,冰雪之中独立,宛如谪仙。 黑衣人走到花成瀚前面不远处,停下脚步,脸上的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举着手里的罗盘,对花成瀚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58章 交战 花成瀚没有说话,视线仍在看向湖面的远方。 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花成瀚依然没有说话,却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霎时间,大风刮起,砂石漫天,苏冷久头顶上有树枝被咔嚓吹断,又被狂风带到空中,越飞越高。 突然,黑衣人发出一声诡异至极的笑,“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花成瀚伸出二指在空中,只见天地冰雪之气皆被吸引过来,化作利刃冰魄,直直向黑衣人逼迫过去。 黑衣人闪躲着,身形极其迅速,那些冰魄化作的利刃也不断朝他攻击过去。 冷久在旁边观战,虽然花成瀚占了上风,但还是暗中担忧。她知道安容王花成瀚博览群书公子如玉,却不知道他的武功这么厉害。 冰面上一白一黑,花成瀚如履平地,脚步悠闲像在散步,而那黑衣人却一直在狼狈地躲避着,时不时还被冰魄的戾气划伤几刀。 “你,别逼我。”黑衣人道。 冷久心里一紧,她预感到此人接下来必有动作,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我就在逼你。”花成瀚终于对他说了一句。 黑衣人咯咯冷笑着,嘴里突然吹起了旋律诡谲的口哨。没过多久,就有成千上万的黑影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让人头皮发麻,整个天一下子黑下来,宛如地狱。 黑衣人与黑夜融为一体,花成瀚一身白衣,显得格外突出。 “吁。”黑衣人最后吹出了一个平声,像是在指挥战马一般。那些黑影立刻整齐划一地跟在黑衣人身后,蓄势待发。 “浔疏,要是你现在跪下和我求饶,我还可以放过你。”黑衣人道。 “你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活在梦里,”花成瀚道,“你该醒了。” 冷久在远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干着急。那片黑压压的东西时不时地发出尖利的嚎叫,阴森可怖,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事物。花成瀚独身站在湖面上,面对那些个东西,显得十分形影单只。 怎么说呢,虽然冷久自己也是个鬼,但她自认为是个正派的鬼,毕竟这么多年来,除了动物的血以及那两个自投罗网的人,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冷久想,只要花成瀚撑不住,自己就冲上去跟那黑衣人求个情。毕竟自己也是个鬼,好歹算个同类。 黑衣人隔着空气对花成瀚伸出一只枯白的手,手上的动作极其暧昧,像是在抚摸对面人的下巴,有亵玩的意味在里面。 花成瀚眼神一冷,抬手间,漫天密集的冰刃直直朝黑衣人刺过去,若是普通人,立马分分钟被扎成窟窿眼。而那黑衣人吹了个上扬的口哨,那些个黑影立刻围住黑衣人,将他保卫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帮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部分冰刃还反弹回来,像花成瀚刺过来。 冷久心里一凉,半条腿已经跨出来准备上前,却看见花成瀚用真气将乱飞的冰刃挡在了身前。 冷久四下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攻击的武器。可周围荒凉一片,根本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突然,冷久想到一件东西,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第59章 血魔 花成瀚的剑好像落在马车上了。冷久悄悄溜到马车里,果然花成瀚的剑在座椅上。她将它拿到手上,又迅速溜到树丛里。 只见湖面上依旧在僵持不已,花成瀚的攻击依旧没有减弱,而那黑衣人的防卫却也一直滴水不露。 不过,这黑衣人一直都在防御,不知他一旦开始攻击,花成瀚还能不能挡住。他就像一条黑蛇,仿佛在等猎物耗尽体力,最后来个致命一击。 突然,花成瀚从胸腔喷出一口鲜红的血,然在雪白的衣领上,手里的攻势也立马减半。那些鬼影立马开始变得狂躁不安,争相恐后地要向花成瀚扑过去,被黑衣人一个响指停在了空中。 冷久立马抱着剑跑了过去,她要让这个黑衣人消失。花成瀚胸口的伤还没好啊! “最后一次机会。向我求饶。”黑衣人道。 花成瀚单手捂住胸口,又吐出了一口血,染红脚下的冰面,缓缓说道,“给我滚。”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吹出一段充满戾气的口哨声,那些黑影又开始向花成瀚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间,苏冷久站在了花成瀚身前,拔出剑来乱砍,“来一个,杀一个。” 完了。这下全暴露了。不知道花成瀚要怎么想我。冷久心里默念到。 “啧啧啧。”黑衣人摇着头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个小吸血鬼情人。”说完声音一沉,“所以你根本不是在乎我是鬼,对不对。你那些话都是假的。” 花成瀚没有搭理他,而是对苏冷久道,“久儿,你快走。不用管我。” 冷久一只手应付着那些黑影,另一只手握紧他的手道,“我不会丢下你。我会保护你。” 花成瀚笑了笑,衬着嘴角鲜红的血,世间绝美不过如此。他捧住苏冷久肚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顿时,那黑衣人像是疯了一般,立刻抽出腰间的黑剑,朝两人飞速刺过来。 苏冷久一心放在驱赶鬼影上,压根没注意到黑衣人也朝他们过来了,更没有注意到一把黑剑正在迅速朝自己而来。 只听一声痛苦地轻叹,花成瀚挡在了冷久身后,肩上被黑衣人刺了个通透。 冷久迅速回头。她看着花成瀚,虚弱的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走。 “久儿。”花成瀚用全部力气说,“快走。” 冷久将他搂在怀里,瞳孔逐渐变成猩红色,露出了惨白的獠牙,一身红衣飘飘,化身厉鬼。那些黑影立马私下逃窜,天地间恢复一片清明。 “你是谁?”黑衣人神色有些惊慌,捂着面具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七年前你就被挫骨扬灰了。你不可能回得来......” 花成瀚皱了皱眉头,看向远方。 冷久持着剑,声音空灵,“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要取你命。” “血魔......你是血魔......”黑衣人慌张地连连后退,“是不是,你是不是血魔......” 冷久冷笑了一声,剑指黑衣人的头部。黑衣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举起双手道,“属下业火知错,求血魔大人原谅......” 冷久一刀砍了过去。 第60章 替身 只见黑衣人立刻没了一条臂膀,伤口处先是汩汩流出黑水,又化成黑烟飘散在空中。。 冷久皱起了眉毛。 “这是替身,那个人早就离开了。”花成瀚道。 “原来是这样。”冷久懊恼道。“下次定饶不了他。那人叫业火对吗?” 花成瀚摇头道,“业火是他的喽啰,他叫烈容,你以后会想起来的。” 冷久心里很不舒服,她回想着那个业火说过的话,很不是滋味。 如果业火说的是是真的,那她以前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与花成瀚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小心翼翼将花成瀚扶起来,咬紧牙关,眼睛故意不去看她的伤口,怕自己失去控制。那个人的血却无时无刻不在蛊惑她。 “久儿,你真棒。”那个家伙居然还说话。 “不准说话。我不许你说话。”冷久带着哭腔道。 “久儿,你不要哭。”花成瀚说。 “你不准说话!”冷久捂住他的嘴,却沾了一手鲜血。 冷久心下一凉,不好。 花成瀚的血带着甜美的气息,分分钟在逼她将他撕碎,偏偏又是在她魔化的时候。 冷久紧紧咬着自己的一只手,獠牙深深刺进自己的皮肤。 “久儿。你要是想,便来吧。”花成瀚道。 这个人在说什么不知死活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拼尽全身意志在忍了吗! 冷久额头上青筋暴起,加快了脚步。终于到了马车前,冷久一把将花成瀚放进车厢里,动作来不及放轻,双眼红得要滴血,到车前对着一匹骏马咬了下去。 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回荡在空气中。 花成瀚在车厢里虚弱地呼吸,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又缓缓坐起身子,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冷久贪婪地吸食马儿的血液,随着时间的流逝,瞳孔颜色也逐渐变成了黑色。 清醒过来后,冷久跪在地上,双目无神,轻轻抚摸着马儿的尸体。另一匹马低下头,对着同伴的尸体哀鸣着,眼里含着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久儿。”花成瀚在车里叫她。 冷久站起来,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明明还进了食。 她走到车厢前,使出浑身力气爬了进去。 眼前的花成瀚变成了两个,又逐渐变成三个。 “久儿。”花成瀚的声音也逐渐听不见了。冷久两眼一翻,昏倒在花成瀚眼前。 已经恢复过来的花成瀚将她抱在怀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久儿乖。等你醒过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花成瀚温柔的说。他又对窗外喊道, “流风。” 流风从树上跳了下来,跪在马车前,“阁主。” 花成瀚“嘘”了一声,又指了指怀里熟睡的冷久。“小丫头不知道听不听得见呢。” 流风立刻低头道,“属下失误。” “无事。本王心情好。现在带我们离开这里吧。”花成瀚道。 “属下遵命。”流风掏出一包黑色的药剂,放入地上马儿的嘴里。不到一会,那匹马就醒了。 流风驾着马车,带花成瀚二人离开了这片湖。 第61章 缘来 “梅前辈。”萧剑树从榻上爬起来,朝梅雨楼行了个礼。 雷无风眨眨眼睛,小声对萧剑树说,“喂,你也认识?” 华芝芝将雷无风拉回来,对他说,“师弟,你若是早几年出生在华山或者武当山,你肯定也认识。你可还记得掌门说的华山三圣?前两圣已经作古,梅前辈就是百年一遇的第三圣。” 雷无风点点头,看向梅雨楼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崇拜,只是人家梅雨楼根本不回看他罢了。 梅雨楼看着门外出神。 段轻眉走过去道,“前辈,不知我们何时出发呢。” 梅雨楼看着天,说道,“来不及了。你与他们说,今晚就在这找个客栈歇一晚。明天我们再上路。” “前辈的意思是,那个黑衣人......”段轻眉道。 “他叫烈容,在魑魅魍魉之中,你们根本赶不过他。这样也罢,让他们之间先有个了断,也算是了我一件心事。”梅雨楼道。 段轻眉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还有,原则上说,我是不能再重现江湖的。今日之事,你们便当没发生过吧。”梅雨楼说罢便抬脚离开,一转身消失在门口。 “都说华山第三圣最是无情,其实也是有情有义。”段轻眉道。 雷无风跑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会,又回头对众人道,“真不见了,速度够快的。” 柳画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对段轻眉道,“你知道那个梅雨楼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华山三圣?” 段轻眉点头道,“我也是从江湖传言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华芝芝道,“梅雨楼梅前辈一直是华山的秘密,因为作为华山的三圣,多年前叛逃了华山,于是便被整个江湖除名了。” 雷无风指着还有些虚弱的萧剑树,“那这人怎么也知道?” 萧剑树不理他,喝了柳画端过来的热茶。 华芝芝有些抱歉地对萧剑树一笑,又耐心给自己的小师弟道,“多年前,华山与武当山好地像一家,萧师兄作为萧掌门爱徒,自然是知道。” 段轻眉拍了雷无风的肩膀几下,语重心长道,“小雷啊,你呢就不要这么纠结这件事了,你想想,你师姐她们比你大了那么多岁,自然是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你说对不对?” 雷无风挠挠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段大姐你手下留情啊,这几下我肩膀都要废了。” 段轻眉松开他,道,“小雷,年轻人就是需要捶打,我这是再帮你。” 雷无风摸着后脑勺,看了看微笑的华芝芝,又回头看看严肃的段轻眉,脸上都是有苦说不出。 柳画搂着华芝芝偷笑,萧剑树走过来对雷无风道,“之前,谢谢你。” 雷无风终于不用再尝试理解段轻眉话里的意思,找到一个解脱的口子。转头就对萧剑树笑得格外灿烂,“不用谢,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嘿嘿。” 不知是不是雷无风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萧剑树这颗万年不开花的桃树居然也浅浅的笑了,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雷无风又傻了,摸着后脑勺,两颊有些微红,“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第62章 凶残黛玉 段轻眉脸上的表情绷不住,转身就走到柳画她们那边一起笑。 “噢哟~”段轻眉在一旁阴阳怪气道。“雷无风还没夸过我们这些姐姐哪个好看的,倒是先夸上萧兄了,看来你们两个感情不错。” 雷无风被段轻眉这么一说,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也跟着愣愣地笑。他不知道意思,萧剑树知道。 “段女侠,还是不要拿萧某打趣了。” 柳画也正色道,“就是。段轻眉,不准欺负我师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段轻眉装得一脸无辜。 华芝芝来打圆场,“各位,我们还是先回之前那家酒楼先住下吧。老在这里叨人家老先生也不好。” 段轻眉道,“有理。”于是走到医馆柜台那,象征性的付了些医费。老先生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收,推拒道,“老生有没帮上忙,这钱,我收不得啊。” 段轻眉看出来他很为难,于是说道,“先生,还请一定收下。我们打扰这么久,也挺不好意思的。” 老先生犹豫了一会,这才肯收下。毕竟最近的饥荒也闹得不小,再加上人家都这么说了,再不收就是顽固了。 段轻眉和众人又回到了之前吃饭的酒楼,和酒楼老板一打听,他们是这里唯一的住户。而这附近十里之内也只有这一家酒楼,梅雨楼去了哪呢? 酒楼老板道,“哎哟这位客官,您是不知道,最近一个月客房都空着,这饥荒害人哟,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真的难。”又小声说,“你别看这些来吃饭的,大多数就是点几个便宜菜过过嘴瘾,像您这么出手阔绰的真的太少了。” 段轻眉问道,“哦?最近一个月都空着?那可有好好打扫?” 酒楼老板立刻答道,“那是肯定的。客官您这一定放心,我们客房可是每天按时打扫的,一定让您住得放心。” 我会信你吗?傻子才信。 段轻眉点头道,“这样就好。不是我故意找麻烦啊,是那位,”段轻眉指着不远处桌上,正在给萧剑树点菜的柳画,“那位有点点洁癖,每次去住客栈,哪怕人家只是落了一点点灰尘,或者是哪里有些什么蜘蛛丝什么的,她就要闹,严重起来还把人家店砸喽。” 酒楼老板心里咯噔一声,随后叫来小二窃窃私语了一番,又打发走了。只见小二急匆匆的上了二楼,不知去干嘛了。 酒楼老板有些畏惧地看了看柳画,正好柳画也朝着这里看过来,酒楼老板立刻收回了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搞得柳画心里莫名其妙,脸色看上去看不好。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段轻眉在和酒楼老板讲些什么,柳画心里差不多就明白了,于是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过来。 段轻眉还对酒楼老板道,“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她,要是真出现那种情况,我一定尽力劝劝她。” 酒楼老板神色有些不太对劲,指着段轻眉身后。 段轻眉一回头,就看见柳画表情凶恶的脸。若是一个人本身的长相与脸上的表情相差太远,看起来着实是恐怖的。比如林黛玉似乎永远不可能张牙舞爪,但一旦张牙舞爪,那画面就实在凶残。柳画便是凶残版林黛玉。 柳画皮笑肉不笑,“段轻眉,你和人家说了什么?” 第63章 脸红小雷 段轻眉见惯了大场面,笑着说,“我在和人家夸你漂亮,是不是,老板?” 酒楼老板连忙应道,“是是。这位姑娘刚刚的确是这么说的。” 柳画白眼一翻,咄咄逼人,“那你刚刚看我,跟看到鬼似的什么意思?” 酒楼老板有些为难,“这......” 段轻眉道,“哎呀,画儿,这就是你不好了,人家就看你一眼,还不给看了?再说了,那是你单方面的理解,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老板跟看鬼一样看你的?子非鱼的典例听说过不?” 柳画被她说地完全没有后路,这么一看,仿佛都是她的不是了。其实她根本针对的不是人家酒楼老板,一定都是段轻眉这厮!可恨的是,自己着实找不到什么证据,来证明段轻眉这厮刚刚就在调侃她。 “段轻眉,你你你!”柳画只好气得指着段轻眉,说了三个你。 这是,小二从楼上下来了,对着酒楼老板做了个手势。 酒楼老板对他点点头,小二便有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刚刚也算见识了一番这位闹脾气的姑娘的厉害,酒楼老板郑重地对柳画道,“这位姑娘,请您放心,我们酒楼客房都是打扫干净的,一定让您住地满意,还请不要和小店过不去,有事就找我,我一定帮您解决。” 柳画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原来段轻眉这厮是拿她当母老虎使了!这下面色更加难看。 酒楼老板一件这姑娘好像更生气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额头上冒一层汗。 “段轻眉!”柳画吼道。整个酒楼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然而段轻眉早已不见踪影。 “有种你别回来!”柳画又吼道。 酒楼老板颤颤巍巍道,“这位姑娘,小店做生意挺不容易的,您这样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怎么办?” 华芝芝小跑过来,拉着柳画的手臂,笑道,“柳师姐,我们上那里坐着,萧师兄给你点了一盘梅子糕,快去尝尝。” 柳画对华芝芝道,“还是师兄对我好。段轻眉那厮,成天就知道和外人损我。” 华芝芝笑道,“好啦,我们走吧。人家做生意也挺不容易的。” “不是我闹,芝芝,你是不知道段轻眉和人家说了我啥。”柳画委屈地说。 “柳师姐,我们坐到桌子旁慢慢讲好不好?”华芝芝道。 “好。芝芝,你也刚恢复精神,也应该多吃点才行。可有吃点补的?” “柳师姐放心,芝芝已经完全恢复了。” 两人走到萧剑树和雷无风的桌子旁坐下。 刚坐下,柳画就觉得气氛诡异。雷无风坐在她师兄对面,面红耳赤得像个怀春少女,而萧剑树半睁着眼睛自顾自地吃饭,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萧剑树,我真的真的对你没想法。我喜欢女孩子。比如金陵美女叶不颜那款的。” 萧剑树依旧没理他,傲慢的像只仙鹤。 “哟,你小子还去过金陵,不错嘛。”柳画道。 “不是,我本来就是金陵人,我五岁被掌门捡到,这才去了华山。金陵第一美女叶不颜啊,当年我在金陵台上远远看过一眼,具体什么样记不得了,就知道真的很漂亮。” “哦原来是这样。”柳画道。 “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师弟提起自己的事呢。”华芝芝道。 雷无风摸着后脑勺道,“也不是,在华山除了师姐你,都没人和我玩,感觉大家都很排斥我,特别是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师兄师姐,都不理我。师姐你又很忙,所以我的事就自然没有人听了。” 柳画觉得雷无风其实也挺可怜的,对他说道,“没事。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讲。” “哦哦。好像没什么话了。”雷无风想了想,说道。 柳画握紧筷子,努力不生气。 华芝芝岔开话题,“不知叶不颜与梅雨楼梅前辈,谁更好看一点呢?” 雷无风道,“那一定是梅前辈了。叶不颜就算再漂亮,也不可能比得上梅前辈的脸。说实话,梅前辈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华芝芝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知当年梅前辈何苦要为了个男人,牺牲自己一切啊。” 第64章 番外之从弱小团子到华山小霸王(一) 于是,华山上接连出现一些奇怪的事件。 比如有人把书房的花瓶打了,师兄师姐们都说是雷无风干的。 掌门问雷无风,“是不是你做的?” 雷无风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就是我!” 比如有人偷走了人家在山脚泡温泉姑娘的衣服,那些个调皮少年都指向雷无风,还把人家姑娘的红肚兜套他头上。。 掌门问雷无风,“是你把人家大姐姐的衣服拿走的?” 雷无风头戴着带着女子体香的红肚兜,“是!就是我!与师兄们无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可就算这样,那些师兄师姐们对雷无风的态度一点也没有改观,反而变本加厉。小雷无风才是个五岁的团子,啥也不懂,还以为他师兄师姐都喜欢他,才找他帮忙的。 某一天阳光灿烂的早晨。某位师兄偷懒,让雷无风帮忙扫山道,小雷无风拿着扫帚就哗啦啦扫,呛得直咳嗽,虽然那扫帚都能当他坐骑。小孩子重心本来就不稳,用力过猛的话就更容易出事,一不留神就从山路上咕噜噜滚了下去,正好砸在了掌门脚下。 那位偷懒师兄连忙追下来,“掌门,是师弟执意要帮我扫的!” 掌门问雷无风,“是你要帮他扫的?” 雷无风从地上爬起来,摸摸撞疼的头道,“是!是我要帮师兄扫的!” 掌门严凌撇撇嘴。她就么见过这么傻的孩子,被人家耍了还帮人家圆谎,也难怪他师兄师姐总是欺负他。虽然说吃亏是福,可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你可知错。”严凌对那个偷懒的华山弟子正色道,眼神凌厉如刀锋。 偷懒的华山弟子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掌门平日里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来没发过脾气。今日如此神态,便知道事情严重了。 “掌门!弟子知错了!清不要赶弟子下山。弟子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妹妹等着弟子学成回家养........”偷懒的弟子对着严凌不停跪拜道,语无伦次。 小雷无风歪着脑袋好奇地瞧,他还没见过他师兄这么狼狈的模样,倒是很新奇。 严凌一手握着小雷无风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对着跪在地上的弟子道,“去藏经阁,罚抄华山教义一百遍。三天三夜不得进食。” “谢掌门!谢掌门!”雷无风的偷懒师兄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就往藏经阁的方向跑了。 说来也怪,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敢欺负雷无风了,更没有人再敢叫他背黑锅,甚至遇见他都会绕道走,眼神从以前的不屑轻视到恐惧,唯恐避之不及。 小雷无风这下苦恼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师兄师姐个个又不理他了。 “师兄。”小雷无风抓着转头就走的少年的衣角,那少年就是上次让他扫山道的那个。 “你.....你放开我。”少年声音冷漠。 小雷无风抓着少年的衣角继续晃,嘴里哭卿卿,“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了?” 少年拔起自己的衣角,看看四下没人,朝他吼了一句,“因为你就是个怪胎!生下来就是被诅咒的!”说完就逃似的跑了。 小雷无风听不太懂意思,但也隐隐约约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小手抹着眼泪就哇哇大哭。 这时,有个比他长几岁的女孩走了过来,抱住他温柔地哄,声音甜甜,“师弟乖。师弟不哭。” 小雷无风抬头看,蒙着泪花的圆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仙女。 第65章 番外之从弱小团子到华山小霸王(二) 不论雷无风之后怎么胡怎么无法无天,他一直都对华芝芝尊敬有加。整个华山除了掌门,他唯一信任的便是华芝芝,那个又像姐姐又像母亲的女子。 因为那是带给他希望的人。 只要华芝芝有空,就来陪雷无风,给他做各种好吃的,拉着他的手走栈道,带他去山脚小镇买玩具,还给他亲手织小围巾。 可随着年龄增长,大部分时间华芝芝都不在雷无风身边了。 因为华芝芝是武学天才,从小就被华山掌门严凌用心培养,再加上华芝芝本身就很勤奋用功,大部分时间都在刻苦练习,有时候甚至深更半夜都在蹲马步,就是因为白天练得不够满意。 雷无风知道他师姐很努力,也不愿打扰她。自己独来独往,也形成了理所当然。 他一个人的时候,就自己练练基本功,扎扎风筝,一个人往天上高高地放,也不知道师姐看不看得见。要是师姐能看见,会不会开心呢?其他师兄师姐的冷漠,随着年龄的增长,雷无风心里也逐渐有了数,也逐渐当做看不见那些刻薄的脸,听不到那些伤人的话,性子倒是变得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而又因为掌门的缘故,人人都对他有些敬畏,雷无风开始喜欢调侃起那些师兄师姐来,正好报了小时候的仇。 比如某个师兄急匆匆从他身边经过。 雷无风迈着小碎步对他喊道,“丑的人走了,帅的人还在这里。” 那师兄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 雷无风就在后面笑得很开心,心里十分解气。 比如某日一个平日里嘴就很毒的师姐在摘树上的花,雷无风就到旁边说一句,“师姐你这是在嫉妒花的美貌吗?” “才没有!你....你走开些。” “师姐你是采花大盗吗?” “......” “师姐,我是护花使者,专门赶采花大盗的。” 那师姐把手里的花一扔,扭头就走。 那些个被雷无风去欺负过的师兄师姐个个跑去和华芝芝告状。华芝芝很忙,却还是抽出时间来给自家师弟赔礼道歉,说是雷无风年纪还小,还请各位师兄师姐不要和他计较。这么说乍看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话里有话。意思就是说,那些嘴上说被雷无风“欺负”的师兄师姐们,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为什么一个小孩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么看来,其实华芝芝明面上是个和事老,内心着实也是个腹黑。 而至于华山的小辈们,自从上山以来,便看见那些比雷无风辈分长的师兄师姐们都很怕他的样子,于是个个拜雷无风为大哥。 于是后来呢,雷无风也不是一个人了,多了许多小弟。身后经常跟着一大串团子,个个走路带风,张扬跋扈。 狐假虎威的大有人在。比如某个可怜的师兄经过,跟在雷无风后面的一个小团子立刻就拿小眼睛瞪他,好不凶残。雷无风也跟着看了过来。那个可怜师兄能怎么办呢,只好灰溜溜走喽,只是白便宜那个小团子的自我成就感了,心里感叹华山的下一代都毁了毁了。 于是,华山小霸王的称号便这么来了。 第66章 番外之从弱小团子到华山小霸王(三) 段轻眉小时候没有眉毛,一直到十几岁才逐渐长出细细长长的眉毛。 因此她刚出生的时候,段家老头子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轻眉”,意思就是没有眉毛。段轻眉她妈给她取了字,单字“情”。 段轻眉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爹。每次问起自己娘亲,娘亲便眼泪汪汪,过一会铁定要开始乱砸东西。后来她就不敢问娘亲了。问段家庄里的其他人,也都个个摇头说不知道。 五六岁的时候,段轻眉她妈发了一次疯,连夜带着段轻眉从庄子里逃走了。段家庄的人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在语出荒郊野岭找到了小小的段轻眉。段轻眉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整个人都快哭脱水了,脸上蹭的都是泥巴。而段轻眉她妈则吊在一棵树上,大睁着枯竭的眼睛,早就没了气息。 是段轻眉的舅舅把她带回去的。段玉堂抱小段轻眉抱在怀里,对着自己妹妹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到段家庄后,小段轻眉便变了一个人。本来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瞬间变得沉默寡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也再也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了。 段玉堂很担心自己的侄女,便从百忙中抽出个空子,带着小段轻眉去参加了在龙华山举办的武林大会。 小段轻眉第一次出远门,也没见她有多开心,小脸跟个苦瓜似的。舅舅在马车上跟她说,“轻眉,你要笑笑,不然到时候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段轻眉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道,“爱谁谁。管我什么事。” 到了龙虎山,龙虎山掌门柳望山在山口处迎接他们。柳望山远远地便见着了段轻眉那张小苦瓜脸,乐得合不拢嘴。 一等走进,柳望山就迫不及待地揪起段轻眉的小脸,往上提出一个夸张的笑。 “你放开我!你这人怎么回事!”段轻眉气得一口气咬在柳望山的手背上。 “哎哟!” 段玉堂立刻训斥道,“轻眉,不得无礼!快快松口!” 小段轻眉不依不挠,一根筋到底,咬着柳望山的手就是不放。 段玉堂上手要揍段轻眉,小段轻眉屁股挨了一记巴掌,眼泪汪汪可就是不肯松手。 柳望山自顾自在那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我的手完了。” 这时,一个长得冰肌玉骨的小姑娘轻快地跑到段轻眉眼前,指着段轻眉就破口大骂,“你这人!快放开我爹爹!” 段轻眉看着她,狠狠地瞪了过去。 那小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两只水灵灵的杏眼睁得圆溜溜。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后,随即又摆出更凶狠的神色道,插着腰道,“我就么见过这么像狗的小孩!” 段轻眉这下恼了,放开柳望山,转而去攻击柳画。 柳画吓得大叫,转身就往回跑,“救命啊!有狗咬我!” 段轻眉被这么一激,脸上表情又狰狞许多,小短腿直飞。那柳画年纪终究比她小一岁,跑不过段轻眉,被段轻眉赶上后一把摁在地上。 第67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 段轻眉小时候没有眉毛,一直到十几岁才逐渐长出细细长长的眉毛。 因此她刚出生的时候,段家老头子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轻眉”,意思就是没有眉毛。段轻眉她妈给她取了字,单字“情”。 段轻眉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爹。每次问起自己娘亲,娘亲便眼泪汪汪,过一会铁定要开始乱砸东西。后来她就不敢问娘亲了。问段家庄里的其他人,也都个个摇头说不知道。 五六岁的时候,段轻眉她妈发了一次疯,连夜带着段轻眉从庄子里逃走了。段家庄的人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庄外的荒郊野岭找到了小小的段轻眉。段轻眉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整个人都快哭脱水了,脸上蹭的都是泥巴。而段轻眉她妈则吊在一棵树上,大睁着枯竭的眼睛,早就没了气息。 是段轻眉的舅舅把她带回去的。段玉堂把小段轻眉搂在怀里,对着自己姐姐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到段家庄后,小段轻眉便变了一个人。本来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瞬间变得沉默寡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也再也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了。 段玉堂很担心自己唯一的侄女,便从百忙中抽出个空子,带着小段轻眉去参加了在龙虎山举办的武林大会。 小段轻眉第一次出远门,也没见她有多开心,板着脸跟个苦瓜似的。舅舅在马车上跟她说,“轻眉,你要笑笑,不然到时候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段轻眉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道,“爱谁谁。管我什么事。” 到了龙虎山,龙虎山掌门柳望山在山口处迎接他们。柳望山远远地便见着了段轻眉那张小苦瓜脸,笑得合不拢嘴。 “看轻眉那孩子多高兴啊。” 一等走进,柳望山就迫不及待地揉搓起段轻眉肉嘟嘟的小脸蛋子,还往上提出一个夸张的笑。 苦瓜脸立刻变愤怒的番茄。 “你放开我!你这老男人怎么回事!”段轻眉气得一口气咬在柳望山的手背上。 “哎哟!我的手断啦!” 段玉堂立刻训斥自家侄女道,“胡闹!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你还不快快松口!” 小段轻眉不依不挠,咬着柳望山的手就是不放,甩也甩不掉。 段玉堂上手要揍段轻眉,小段轻眉屁股挨了一记巴掌,眼泪汪汪可就是不肯松口。 柳望山自顾自在那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我的手完了。” 这时,一个长得玲珑剔透的小女孩飞快跑过来,两个羊角辫冲天,指着段轻眉就破口大骂,“你是狗吗!快放开我爹爹!” 段轻眉看着她,狠狠地瞪了过去。 那小姑娘一点也没在怕的,两只水灵灵的杏眼睁得比段轻眉更大,插着腰道,“还敢瞪我!我就么见过这么像狗的小孩!” 段轻眉这下恼了,放开柳望山,转而去攻击柳画。 柳画没料着这一出,转身就往回跑,对柳望山求救,“爹爹救我!” 柳望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好好玩儿!” 段轻眉面目狰狞,小短腿健步如飞。柳画年纪终究比她小一岁,跑不过段轻眉,被段轻眉追上后一把摁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第68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二) 小柳画被吓得不轻,大抵是之前在龙虎山还没有人敢对她这样过,撇撇嘴就要哭。 段轻眉在段家庄没有什么玩伴,兄弟姐妹也是一个也没有,这会看见了同龄人觉得甚是新鲜有趣。她伸出手摸摸柳画的冲天羊角辫,不管柳画乱蹬的小腿,丝毫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 段玉堂气得头顶冒烟,又觉得丢脸,他段玉堂一向都是个谦谦君子,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玩意。他撸起袖子,正要抬腿去好好教训段轻眉一番,却被柳望山在台阶下拉住了衣摆,导致整个下裙都被撩在空中,好不尴尬。 “柳师兄!”段玉堂回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柳望山一脸痛苦无比,举着那只被段轻眉咬到的手,“段师弟啊,你快快带我去看大夫,我这手被你侄女咬坏了!” 段玉堂一听不妙,立刻回过头来,和柳望山一起去山下看大夫。 一路上,柳望山整个人都倾斜在段玉堂身上,搞得段玉堂苦不堪言。 “师兄,你这是手受伤了,身子又不要紧。你为何整个人倚我身上?”段玉堂忍无可忍,终于说道。 柳望山道,“师弟,我疼啊。我的手都快被你侄女咬断了,你还好意思嫌我这嫌我那?” 段玉堂忍气吞声道,“是是是,我扶着你,大爷。” 柳望山摇着头道,“唉,现在的师弟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师兄。世道变了啊。” 段玉堂简直有一种把他扔到地上的冲动。 到了医馆,段玉堂把人送到就想拔腿走人,去看看自己侄女有没有闹腾。柳望山把他叫住了,还拍拍自己身边的板凳,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聊。 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段玉堂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权衡一番还是坐了下来。 柳望山语重心长道,“玉堂啊。轻眉那孩子特殊。你不能用对一般孩子的教育方法来对待她。” 段玉堂立刻反驳道,“她欺负芝芝,我能不教训她吗?” 柳望山咳嗽了一声道,“那我的手呢?你怎么不提我的手?” 段玉堂眯着眼点头道,“是是是,还有师兄你的手,也被那熊孩子咬了。你说说,这再不管,怕是要上天?” 柳望山道,“其实轻眉那孩子还未必能欺负的了芝芝,芝芝那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唉,这年头,女孩儿都比男孩刁蛮多了。” 段玉堂道,“芝芝那孩子看着就乖巧,哪像我们家轻眉,不闹的时候成天摆个苦瓜脸,闹气来跟个土匪一样。” 突然,段玉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神色立刻有些不好看。 柳望山道,“你们这样瞒着她,她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的。不如趁她还小告诉她,她反而更容易接受些。要是等她长大了,难保她不会和段家庄反目成仇。” 段玉堂冷哼了一声道,“反目成仇?她还能对我这个把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舅舅做什么吗?段家庄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再说了,那件事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她。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件事迟早会被忘记。” 第69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三) 柳望山摇了摇头,再也没说什么。 大夫扒拉着柳望山的手,左看右看后对柳望山说,一脸疑惑,“您这手没什么毛病啊。” 柳望山收回自己的手,“哦我知道。我就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段玉堂抽了抽嘴角,他这才意识到他师兄柳望山的铁砂掌可不是盖的,怎么可能因为被一个七岁儿童咬了就受伤,他也是一时犯傻了。 “师兄!你又在捉弄人!”段玉堂有些气急败坏。 柳望山气定神闲,拉着自家师弟就往山上走,一路好山好水,风景独佳。 “莫要生气。你师兄我,也就是来确认一下。你是不知道你家侄女嘴上那劲有多大,就算外伤看不出来,兴许还有内伤呢。” “师兄,内伤这个词不是让你这么用的。”段玉堂额头上都是黑线。 “师弟,听我一句劝。你既然愿意把轻眉那孩子带过来,便让她自由自在地玩耍,几个小孩子能闹成什么样,再说了,那些个孩子也个个不是吃素的,兴许还能好好给轻眉上次课。这比你那些说教打骂有用多了。” 段玉堂迟疑了一会道,“我还正就是担心我家轻眉被欺负。不行,我还是得回去看看。” 说完段玉堂就送开柳望山的手,直直往段轻眉那里走过去。 柳望山在后面对他喊道,“你这样殚心竭虑的,迟早有一天要秃头!” 段玉堂也不是没听见,只是懒得和他计较。柳望山那种人,你一旦真和他计较上了,他反而越是对你死缠烂打,根本甩不掉。 到了山口,段玉堂才发现自家侄女和芝芝都不见了,这下急的满头大汗,心里担心地要命,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个踪影。 过了一会,武林大会要开场了,段玉堂这才急急忙忙从山口赶往山顶,段家庄不能没有人啊。 结果一到山顶,他看到眼前一幕,差点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自家七岁的侄女段轻眉正站在武台中央,扭着个不知哪学来的姿势,要跟台上的主持人对打。“这位小姑娘,你年纪还小,参加武林大会还要再过几年。”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证明,你们龙虎山的人都弱爆了!呼呼哈嘿!”段轻眉说着说着,手里又没有章法地乱出了几个拳,光是那气势就硬生生把人家主持人吓得绕场跑了好几圈。 段玉堂有种直接走掉的冲动,干脆不想要这个侄女了。可是理智还是让他走到武台上,厚着脸皮给人家道歉,把自家不懂事的熊孩子拎了下来。 段轻眉还不愿意下台,在段玉堂手里拼命挣扎,宛如一条巨型泥鳅。 段玉堂脸上对看热闹的众人笑嘻嘻,心里则在想,回去一定要把这熊孩子好好揍一顿。 没想到的是,段轻眉居然哭了起来。 段玉堂一下子心就软了,问她为什么哭,是不是有小朋友欺负你了,不想待在这的话咱就立刻回家。 段轻眉用小袖子摸着眼泪,“他们都说,只要我足够强,我打败所有人,他们才会把我爹娘还回来......” 段玉堂抱住她,拍着她小小的背,“轻眉乖。舅舅带轻眉去买糖吃。” 第70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四) 这时候,人群里中有闲言碎语的声音传了过来。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都敢在武林大会上撒野。” “这么多门派世家在这,他们段家算个啥。” “这些年,可不就是他们段家闹出来的事情最多!” “那孩子不知是哪来的杂种,段玉堂还拿她当个宝贝,指不定啊就是他自己生的!” 说话的那人突然被一记掌风掀到空中,又重重地摔了下来,脸上紫了一大块。 “是谁?有种站出来!”被打的正是嵩山的一个门外弟子,家里在朝廷有几分权势,平日里在嵩山都是横着走。 “是我。”柳望山突然出现在段玉堂身边,一只手揽住他举起的拳头。 众人这下都惊讶不已,一向和蔼地武林盟主柳望山没想到会出手打一个后辈。 “师兄......”段玉堂想挣开柳望山的手臂,奈何他俩力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柳望山的力气是出了名的大,要不然也练不成铁砂掌。 小段轻眉缩在舅舅怀里哭,嗫嚅到,“舅舅,我想回家。” 段玉堂也一改以往的严厉,温柔地揽着她的肩。 柳望山道,“你先带小孩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段玉堂点头,随后狠厉地瞪了一眼被打倒在地的嵩山弟子,这才带这段轻眉去了客房。 柳望山淡淡瞥了一眼那嵩山弟子,负手而立,对众人道,“我不希望江湖的下一辈人,都像他一样,除了嘴碎一无是处。” “你!”那嵩山弟子恶狠狠指着柳望山,看架势好像就要和他对打。 柳望山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人除了嘴碎真的一无是处,连自己的处境都不清楚,看来平日里在嵩山更是骄纵无比,蠢得像头驴。 嵩山大弟子赶了过来,一记巴掌将他打晕。又对柳望山抱拳道歉大片,“这次是云涛管教不严,还请柳前辈饶他一条贱命。” 柳望山倒是一脸无所谓,像赶苍蝇一样摆手,“你们嵩山弟子一向知书达理守本分,这个也算个例外,你把他赶快带走吧。” “谢柳前辈。云涛这就带他下去。” 嵩山大弟子云涛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嵩山的脸全被这个门外汉给丢尽了,回去要怎么和掌门交代?云涛看着那张蠢透的脸,趁他睡着,狠狠的踩了几下,顺便把平日里的气一起出了。 龙虎山客房。段玉堂正在收拾行李,而小段轻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迷雾缭绕的山景,一言不发,沉默地不像个孩子。 “轻眉啊,我们下午就回家啊。”段玉堂吵着她的方向说。 段轻眉也不作回应,小小的背影一动不动,居然显得有些许落寞。显然又是恢复了来之前的状态。 这一趟等于白来了。段玉堂在心里默默叹气。 突然,小段轻眉看着窗外的眼睛一亮,立刻踮起了脚尖。 段玉堂见状,立马赶到她身边,也往楼下看去。 楼下有个穿得五颜六色的团子,呼着热气,脸蛋都冻红了,手里举着个与她身形明显违和的银色长鞭朝段轻眉摇晃着,朝这里大吼,“段轻眉,你快下来和我一决雌雄!” 第71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五) 柳画气势汹汹,跟她一身可爱的穿搭对比强烈。 段轻眉回头看段玉堂。 段玉堂知道她的意思,段轻眉也想要把武器,因为人家柳画有长鞭。 自己的剑给她肯定不行,怕她会伤到自己和柳画。段玉堂想了想,到隔壁方丈那想借根棍棒。少林寺方丈甚是眉目可亲,把自己徒弟静安的棍子拿来,借给段轻眉。 段轻眉把棍棒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还挺好使。” 委屈巴巴站在一边的小静安都快哭了。 段玉堂立马教训道,“还不赶紧和人家静安说谢谢。” “谢了。”段轻眉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棍棒,丝毫诚意也没有。还是段玉堂和人家师徒客客气气道了谢,俩人这才下楼去找柳画。 小静安在后面一脸怨气地看着段轻眉的背影,他跟这个人真的是八字不合。 到了楼下,柳画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尽管脸山都冻出红痕了。 “小画,要不我带你俩去山脚吃好吃的?天气这么冷,段轻眉那孩子没轻没重的,打打闹闹地要是万一把你伤着了怎么办?” 段轻眉倒也不在乎她舅舅这么说,立马点头答应。毕竟某人从小就是个吃货。 柳画不服,毕竟之前被段轻眉按到在地的是她。作为龙虎山弟子,柳望山的女儿,被一个外来人打败,这未免也太丢人了! 柳画举起手里的长鞭,直勾勾往段轻眉的方向甩过去。 段玉堂在一旁默念道,这小丫头看来也不是吃素的。明明长得这么乖这么可爱!多好一闺女!怎么就只知道打架呢!不过两小孩打架能有什么杀伤力呢。那鞭子是柳画的两个人长,小小的柳画拿着它,简直就像个耍杂技的童工。 段轻眉身形灵敏,身体一侧,一下子便躲开了。旁人看来,柳画的动作就笨拙了那么几分。 柳画这下恼羞成怒,直接不顾章法地乱甩鞭子。段轻眉举起手里的少林寺棍棒,往前绕几圈,便轻轻松松把柳画的鞭子缠住了。 “你输了。”段轻眉声音脆脆。 柳画脸色铁青,咬着牙像是不想承认这一事实。 段玉堂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在我看来,小画比我们家轻眉棒多了,这鞭子甩的太好看了。” “段叔叔!您怎么能说我鞭子甩的好看呢!”柳画对段玉堂吼道。 段玉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到,“段叔叔说错了,段叔叔的意思是......”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他家侄女段轻眉就搂着柳画走了,留下他孤零零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小柳画走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得得得。意思是他想太多,人家关系好着呢。 段玉堂看着两个小团子勾肩搭背越走越远,朝她们问道,“你们去哪啊?” “去吃好吃的!”段轻眉对她舅说。 段玉堂又喊道,“那你把人家静安的棍棒还给人家啊!” 段轻眉又对她舅喊道,“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没空!” 段玉堂还想再问些什么,两个团子却已经走远了。 第72章 番外之段轻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六) 此时,小静安跟师父坐在客房里,看不到自己的宝贝棍棒,心里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那个叫段轻眉的打完架没,有没有好好爱护他的宝贝棍棒。 净尘师父看出了他的不安,对静安道,“静安,莫要失了本心。出家人要心胸宽广。” 小静安委屈道不得,眼泪都往心里咽。 而段轻眉正搂着柳画,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 柳画虽然娇气地像个大小姐,但不骄横,见段轻眉确实比她厉害心里便也服气了,说道,“咱这就叫不打不相识。” 段轻眉点头,“说得好,说得妙。” 柳画问段轻眉,“你要把我带哪去?” 段轻眉继续带着她走,“我舅之前带我吃过一家瓦罐汤店,我觉得不错,带你去尝尝。” 柳画说,“是不是张大娘那家?那家我都去过好几次了。” 段轻眉摇头道,“我不知道那家店叫什么名字,等到了我就知道了。” 柳画一脸无奈,水灵灵的杏眼一翻,“那好吧。既然不知道是哪家店,本小姐姑且就和你去一次吧。” 结果到了那家店,段轻眉就笑盈盈地和人家老板娘打招呼,“张大娘!” 张大娘的瓦罐汤店,门口上清清楚楚写着“张大娘”三个字。 柳画愣了一会,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揪着段轻眉的后领道,“段轻眉,你不是知道这家店的名字吗?还给我装?” 段轻眉扭过头看她,眼里都是委屈,“我怕你知道后,就不和我来了。” 柳画心里一软,便放开了段轻眉的衣领,昂着头挺着胸,自顾自地挑了处亮堂的座位坐下来。段轻眉跟在后面,笑嘻嘻地坐到对面。 “哎哟,这不是柳小姐嘛,你可好久没来照看大娘的生意了。”张大娘拎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热茶过来,给两个小孩都倒上热茶。 “看看这小脸冻得哦,赶紧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张大娘心疼地看着柳画的脸。 柳画有些不好意思,大抵是因为害羞,但还是两只手端着茶杯慢慢喝起了热茶。 段轻眉却突然在一旁贱兮兮道,“大娘,你看看我的脸,有没有冻伤?” 张大娘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毛病来。“你这孩子,皮肤倒是好得很,脸上一点冻伤都没有。” 段轻眉立刻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而这笑在柳画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嘲笑。只见柳画抄起手里的长鞭,就要朝着段轻眉那张贱兮兮的笑脸上劈过去。 段轻眉一把接过手里的鞭子,“画儿,你在人家张大娘店里闹,把人家店里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柳画一脸凶神恶煞,“不准叫我画儿!还能怎么办?你赔!你赔不起,叫你舅舅赔!” 张大娘站在一旁,不敢吱声,一脸无奈地看着。毕竟这俩孩子个个家世不凡,也不好劝说哪个。她家店被砸了是小事,要是惹到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可就麻烦多了。 段轻眉道,“画儿,你不要生气。生气吃亏是你自己。” 柳画吼道,“段!轻!眉!” 段玉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跟着两人过来,一眼便看见自己侄女又把人家柳画惹毛了。段玉堂正正神色,刚想训斥几句,却看到了段轻眉久违的笑脸,顿时打住了训斥人的想法。 也许,他带段轻眉来这里是对的。段玉堂想到,心里的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压了下来。 她就是喜欢看那个人生气的样子,可爱又真实,透着骨子里的天真,就像是冬日正午的阳光,总是让人意犹未尽,也让人意识到不属于冬天的太阳永远不可能长久。 直到长大后,两人依旧如此。这是段轻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也是永远不希望那个人知晓的秘密。 第73章 柳画 几个人坐着聊了一会,饭也吃完了,可段轻眉还是没回来。 眼间时间越来越久,柳画心里担心地要命,脸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眼睛老时不时往门口看。 华芝芝问,“萧师兄,师弟,你们看见段师姐了吗?” 两人皆摇头。 “段大姐急匆匆出去了,什么也没说。”雷无风道。 “那不如我们在这等段师姐吧。”华芝芝道。 雷无风和萧剑树倒没什么意见,下午都睡了觉,反正也不是很困,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管她做什么?我们一早就走便是了。”柳画没好气地说。 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还真让大伙为了她坐在这等? “段师姐应该只是去周遭散步了,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华芝芝对柳画说。 “你倒是知道!”柳画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众人这下都惊讶无比。要知道,柳画平日里脾气是差了点,但好像从来没有对华芝芝发过脾气。而这句话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甚至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柳画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缓了缓面上的神色,对华芝芝道,“芝芝,我刚刚发神经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师姐出去透透气。”说完,柳画就抬腿离开酒店,站到门外呼吸了一大口冷空气,想尽快摆脱那个失去控制的自己。 外面夜色已深,寒气逼人,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天空全是浓厚的黑。 她太了解段轻眉了,那个懒猪,平日里懒得多动一下都不肯,吃了睡睡了吃,没心没肺!这会出去一定是出事了!还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不和芝芝他们讲也就罢了,居然也不和她柳画讲!把她当外人吗! 突然一股妖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冻得柳画浑身一个激灵。柳画一拳打在石墙上,墙上枯黄的藤蔓窸窸窣窣掉下来几片枯叶。 该死的段轻眉!她又不是真的生气!段轻眉她不知道吗!若是她柳画当时真把她那些混蛋话当回事了,她早就抢在段轻眉前面走出去了! 越想越委屈。柳画偷偷拿着袖子抹掉眼泪,小声抽泣着。 段轻眉坐在屋顶上,面色沉重地看着黑色的天空,灵敏的耳朵里却听到了某人熟悉的哭声。 低头往地面上一看,果然是柳画。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段轻眉心里想。本想下去安慰几句,心里又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如看看这回柳画能哭多久。 不得不承认,段轻眉着实恶趣味地很。她也是好久没见着柳画哭了。上一次还是很久之前,段轻眉扮成五大三粗的土匪,扬言要绑柳画上山做压寨夫人。柳画当时哭得梨花带雨,死活不从,还差点自刎。虽然之后柳画扮成女鬼出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也把段轻眉吓哭了就是了,此话暂且不提。 看着柳画哭,段轻眉沉闷的心情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嘴角竟然还带着笑意,这就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第74章 仇人 段轻眉深蓝色的披风耷拉在黑色的瓦片上,她把双手撑在身后,欢快抖起了二郎腿。 “谁在上面?”柳画听到瓦片滑动的声音,立马抬头看过来。 段轻眉也没躲,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背对着光的脸显得有些暧昧不清。 柳画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 段轻眉一个轻功下来,拦住她。 “怎么了?”段轻眉明知故问,眼神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柳画想推开她,却推不动。 “让开。” “你不说我就不走。” “你自己乐意这样站着吹冷风,我可不想奉陪。”柳画说。 “你刚刚是不是想出来找我?”段轻眉厚脸皮道。 柳画恶狠狠地看着她道,“你真的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我找你做什么?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柳画没有关系。” 段轻眉忍笑,语气软下来,带着哄的意思,“好好,与你无关。我只是问问,又没直接说,你干嘛这么大火气。” 柳画这下彻底被激恼了,“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段轻眉看着她发火,只是在浅浅地笑,那双带着水光的丹凤眼像是吸取了天地间所仅存的微光。 她抱住还在瞪着眼睛的柳画,在她肩上说,“你能陪陪我吗?我们出去走走。” 柳画安静下来,她感觉的到,段轻眉话中浓重的悲伤和倦意。 段轻眉轻轻用脸蹭蹭柳画的头发。 柳画回抱住她,也只是拍拍她的后背,便道,“好。你先松开。” 段轻眉不肯松手。 柳画看向酒店灯影摇晃的门口,神情有些不自然,“你先松开。我答应你,去附近走走。” 段轻眉还是不肯松手。 柳画硬生生把段轻眉的脸扳过来,却看见一张泪眼模糊的双眼。 她愣住了,一时间慌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长大后,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段轻眉,平日里没心没肺,轻佻戏弄的神色全然不见,只剩下最本真的她紧皱着眉毛,哭红了眼睛。就像那次武林大会,她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小段轻眉躲在她舅舅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地像一个伤痕累累的幼狼。 那些只是这么多年来,在她身上自然而然形成的保护膜罢了。 “怎么了?”柳画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别人看见便看见了,会怎么想她也顾不上了。她紧紧抱着段轻眉,就像小时候一样。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在她肩膀哭的这个人。 柳画与她耳鬓厮磨,安静地等她哭够了,然后听她说。 “画儿,我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了......”段轻眉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的黑,声音很轻。 “阿情,梅雨楼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柳画问。 “嗯。梅雨楼说,我娘亲是被花醉三千杀死的。”段轻眉陈述着这一事实,像是在将一个别人的故事。 “花醉三千?此话可当真?”柳画眼里都是惊愤。 “梅雨楼说她目睹了一切。”段轻眉继续轻轻说道。 柳画锁紧眉头,觉察到事情的不对。 “因为她当时和花醉三千在一起。” 第75章 修整 “什么?梅雨楼和花醉三千在一起?”柳画不禁发出疑问,“这怎么可能?梅雨楼她还说了什么?” 段轻眉摇头。 “我去问问芝芝,看她知不知道些内情。”柳画道。 “别去了。我不想自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段轻眉拉住她。 柳画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只好作罢。 段轻眉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露齿笑,除了红肿的眼睛,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段轻眉了。 “我们回去吧。” “没事了?” “嗯。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对了,我和你说的......” “不会和别人说。我知道。”柳画朝她挑眉,“本小姐先行一步。外面冻死了。” 段轻眉笑着跟上去。 一进酒店,只见雷无风三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段轻眉和柳画。 柳画面上带着些红,想用眼神去询问华芝芝。 华芝芝迅速扭头,一下子避开柳师姐的眼神杀。 于是柳画又把眼刀甩向雷无风。 雷无风避之不及,傻笑僵在脸上,吓得一个哆嗦。 段轻眉在后面幸灾乐祸地笑。 雷无风结结巴巴看着柳画朝他走过来,“柳美女,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轻眉在后面道,“各位的房钱我已经交了,趁天亮之前大家赶紧上去歇息一会,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雷无风立刻一阵风似的窜上楼。 段轻眉打了个哈欠,也准备上楼。 华芝芝注意到段轻眉红肿的眼睛,面色担忧地问道,“段师姐,你眼睛没事吧。” “哦,没事。被柳画打的。”段轻眉道,语气轻松地像在说自己是被蚊子叮了一样。 柳画的眼刀立刻杀过来。 段轻眉像是没看到,立刻蹭蹭蹭上楼。 萧剑树倒是依旧一脸淡然地坐在桌旁,转头对柳画道,“师妹,段轻眉她没欺负你吧。” “没有啊。师兄你说什么呢,要欺负也应该是我欺负她才对。”柳画凑过去,挨着萧剑树坐一起。柳画一和她的亲亲师兄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活生生变为一个会撒娇的大小姐。毕竟从小萧剑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宠,她也把萧剑树当自己亲哥一样。 “那你倒是告诉师兄,这是什么?”萧剑树拿起柳画的手,只见手骨上不同程度地磨破了皮。 “哦,我刚刚揍段轻眉来着。”柳画道。 如果柳画没有看错的话,她师兄居然浅浅勾起了嘴角。 “嗯。下次小心点,不再要受伤了。”萧剑树道。 “师兄,你不去睡觉坐着做什么?”柳画岔话题。 “我这便去睡了。”萧剑树扶了扶额,“着实是有些乏了。” 萧剑树坐起来,可能是因为之前中毒的原因,一下子没站稳,柳画立马扶住自家师兄,“小心!师兄,还是让我扶着你上楼吧。” 萧剑树也没拒绝,顺着自家师妹扶着他的腰,“麻烦师妹了。” 眨眼间,就剩下华芝芝自己一个人了。老实孩子这才意识到同伴们都上楼去了,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上楼。 第76章 小兰花 五人一早便出发了,片刻时间都没耽搁,到晚上的时候便已经根据罗盘到了金陵城外。 雷无风喊渴喊了大半路,这会路边正好有个茶棚子,立刻下马逮着人家老板就要水。喝了水,还不想走,被段轻眉像抓小鸡一样抓到他马背上。 雷无风一副软泥状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道,“段大姐,我们再歇一歇吧。我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段轻眉往他头上一记敲,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啧啧,才十几岁,身体素质比不上我们这些二十的。” 柳画在一旁说风凉话,“我们等会进城,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喝茶。” 华芝芝笑着道,“师弟,你看城门就在前面了。我们再走个半时辰就到了。” 雷无风耍无赖,“反正城门就在前面,也不急嘛。我真的真的,不能在走了。” 段轻眉指着前面已经走掉的萧剑树道,“看看,人家武当的萧剑树已经走了。你这不是承认自己比不过他?” 雷无风立马精神起来,坐起来看前面,“哪儿呢哪儿呢?我靠!” 雷无风一脸严肃,夹紧马肚追了上去。 华芝芝道,“还是段师姐有办法。” 段轻眉挑挑眉,“我们走吧。芝芝,有时候你就是太宠她了。” 华芝芝骑在马背上没说话,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那可是那位的独生子啊。 到了城门,雷无风单方面宣布自己和萧剑树并列第一。 “喂!姓萧的!我在你后面追上的,所以我比较厉害!”雷无风朝萧剑树道。 萧剑树也没理他,径自去拿武当的通行玉佩给城门守卫看。 城门守卫一见是御上亲赐的玉佩,立马放行。 “想不到萧兄还有这个好东西。”段轻眉眼神里藏不住的贪婪。 柳画用肩膀肘撞了她一下,“那是我师兄的,你别想歪心思。” 萧剑树道,“无妨。只是这是师父交给萧某的,当朝天子赐给武当山的,仅此一枚,恕萧某不能赠给段女侠。” 段轻眉咂咂嘴,“我又没说要,给我看看可好。”眼睛停在那枚玉佩上移不开。 萧剑树有些为难,但还是把玉佩递了过来。 柳画气得又对段轻眉来了一肘子,这下段轻眉没接稳,眼间玉佩就要一下子摔到马下。 段轻眉抿着嘴,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经历如何的一场暴风雨。 柳画的神情已经开始狰狞了。 萧剑树还是面无表情,可脸色却青地像个石墙。 雷无风和他师姐在一边吃瓜,看到此情此景,摇摇头叹了口气。 段轻眉觉得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突然,一个紫色的身影从众人面前闪过,又迅速站到了路旁,深紫色长袖里勾着一只纤细的手,白皙的手指正夹着那枚武当上下仅此一枚的同行玉佩,玉佩的末结还在微微晃动着。 一切都太快了。就连段轻眉也暗暗赞叹。 众人把目光投向那人。 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身形高瘦,头上带着深紫的兜帽,腰上的一抹束带盈盈勾出柔软的腰身,额前两缕扎着的小辫上绑着两朵小兰花。 第77章 清觉 少年琉璃色的眸子看着众人,透着股不屑的意味。高耸的鼻梁在鼻翼处打上侧影,小巧的鼻尖挺翘,增添了这张脸主人的傲气。 说个不好听的,这个少年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几个傻子。 他鲜嫩的嘴唇不点而红,仿佛涂了口脂一样,明明是一张可人的小脸蛋,一开口却让众人义愤填膺。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在这玩小孩子的游戏,也不怕人家笑话。”少年声音依旧带着稚嫩,尽管众人都听出来他已经在故意压低音调。 “你这小屁孩。”段轻眉下马,伸手就要摸人家头。 “段轻眉!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少年眼神凛冽,仿佛真要开始动手。 “你们兰花教这么暴脾气可不好,脾气比我家画儿还差。” “段轻眉!你说什么呢!”柳画下马,撸起袖子过来。 众人都下了马,雷无风站在他师姐身后,不知为何,他有些怕那个人。 “萧某谢过兰花教少主。”萧剑树朝少年报抱拳。 “哼。反正我也不稀罕这个,还你便是了。”少年随手把玉佩丢过去,被萧剑树接在空中。 “小清觉,你师父终于肯放你出来啦。”段轻眉又要上手揉人家脑袋。 原来他叫清觉。雷无风依旧很怂地站在自己师姐身后,眨着眼睛偷看人家。 清觉拼命挣扎,差点四肢并用。可能因为年纪小皮肤薄,这么一折腾脸上很快就有了红晕。段轻眉不知死活地说,“哟,小清觉你脸红什么呀。是不是好久没见到段姐姐,害羞了?” 清觉力气比不上段轻眉,这会又使不上什么法术,只能任段轻眉将他卡住脖子一顿揉捏,鼓着脸蛋像个白嫩的小河豚。 雷无风看不下去了,想去英雄救美,走到柳画旁边戳戳她的手臂,“管管?” 柳画抱着手,“关我什么事?不对,这又关你什么事?” 雷无风被问到要害了,立刻收声。 柳画转转眼珠,把雷无风往前面一推,“小清觉,这有一个你的同龄人,认识一下。” 人家清觉根本不屑一顾,把头一扭,“他谁啊?” 柳画突然起了玩弄心思,一把揽过雷无风到清觉面前,“华山的希望,你都不认识?” 清觉停止了挣扎,歪着脑袋还真的想了想,不过实在想不起来。 “不知道。” 段轻眉两只咸猪手在人家脸蛋上摸,“哎哟,你们兰花教就是养人,这小脸吹弹可破,改天也给你段姐姐带点护肤品。” 柳画把雷无风推过去,“小雷,你赶紧介绍一下自己。” 段轻眉看到一脸窘迫的雷无风,又看了看使坏的柳画,便明白了。这下她也跟着打趣雷无风,“咦,小雷你是不是想认识我们的小清觉呀?” 雷无风刚要开口,被段轻眉打断说,“不要紧张,正常发挥。” 雷无风脸红红,声音细地像蚊子哼,“我叫雷无风,是华山弟子......” “还有呢,接着说。”柳画拍拍雷无风的肩膀。 清觉沉着眼皮,心情很不好。 “是华山,是华山唯二......”雷无风说不下去了,回头跑到华芝芝身,却发现华芝芝也在笑。 “师姐你也笑我。” “我没有笑师弟,我真的没有。”华芝芝忍笑道。 萧剑树抱着自己的剑,安静地靠在马背上。 不知那个人有没有一起来。 第78章 让马 “小清觉,”段轻眉手上还在蹂躏着人家的脸蛋,“你怎么也在金陵啊。” 清觉一下子用力推开她,整理自己的衣领,纤细的脖子昂地笔直,“关你何事?你们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还不能问问了?”段轻眉朝他挤挤眼睛道,“你是不是一个人偷偷瞒着你师父跑出来玩啦,我说呢,你师父哪这么容易放你出来?” 清觉被戳到痛处,立刻反驳道,“我才没有,是师父叫我来的!” 段轻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清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张张口没说出话,扭头便走。 段轻眉对柳画道,“唉。这小孩还是没变。” 柳画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兰花忘的东西。” 过了一会,清觉果然又回来了。 “还给我!”清觉直直伸出一条臂膀,面色很不好看。 段轻眉把手举高,“你来拿呀~” 柳画看不下去了,“段轻眉,快还给清觉!” 清觉跟着点头。 段轻眉拨开柳画的手,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清觉咬牙道,“你快说。” “你师父托我把你一起捎着。我说完了。”段轻眉道。 “我不信。” 段轻眉将手里一颗紫色的耳钉丢给清觉,随后拿出一把墨色的玉笛。 “这下你信不信?” 清觉很不情愿看了玉笛一会,眼神里都是不甘。不过这次倒是抬腿就走人。 “我们走吧。”段轻眉对众人道。众人都翻身上马,留下清觉小兰花站在原地。 “小孩,快过来。”段轻眉朝他挤挤眼睛。 清觉用肢体语言拼命拒绝。 柳画扯着萧剑树的袖子,和华芝芝两个人在后面偷笑。 段轻眉道,“你这小孩,你再这样别别扭扭的,到时候我和你师父告状哈。我是老虎吗,能把你吃了不成?” 清觉憋了一会,最后吼似的,“那你就别在我身上乱摸!” “你这死小孩,我哪在你身上乱摸了,就是捏捏你脸上的肥肉而已。你这么说旁人要是误会了,我段轻眉清白可就没了。” “你......你别不承认!” “那你倒是说说我摸你身上哪儿了?” 眼间清觉就要气得出招,雷无风跳下马,一脸扭捏,“不嫌弃的话,我这匹马给你骑。” 清觉正被气在头上,见有个傻子给他让坐骑,一句话也没说就上了马。 雷无风倒是觉得没什么,还帮人家扶了扶马鞍。 段轻眉很是无奈,到手的豆腐没了。 “那你怎么办?”段轻眉没好气地问雷无风,“这离我们下榻的地儿还有不少路,你就走过去?要不,你和我一匹马?” 雷无风赶紧摇头拒绝。 华芝芝让出身前的空位,朝自家师弟伸出一条手臂,“师弟,和师姐一起吧。” “谢谢师姐。”雷无风赶紧得救了一般。 段轻眉小声道,“我真的这么可怕?现在的小孩怎么个个怕我了?” “走了,笨蛋。”柳画重重拍了一记段轻眉的肩膀,走在前面。 清觉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嫌弃。 第79章 醉金楼 五人要去的客栈正是闻名金陵的醉金楼。 柳画道,“铁公鸡终于大方了一回。” 段轻眉道,“你爹就给我那么多银两,我自己还倒贴了不少。” “那你这次还带我们住这么好的酒楼。” “那不是偶尔进次城,得住地好些?” 柳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人家小雷还没住过醉金楼呢,是不。” 雷无风感动地要命,“段大姐,还是你对我好。” 柳画轻轻咳嗽几下,“我看,你是怕某些人身子骨娇嫩,只能住好地方吧。” 雷无风捧着自己的脸蛋,对段轻眉道,“段大姐,你真体贴!” 段轻眉摆摆手,“画儿,看破不说破。”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雷无风此刻觉得特别幸福。 秦淮河畔,灯影交错,热闹至极。金陵的烟火气仿佛都集中在这里了。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脂粉味,不知是路过女子身上的味道,还是秦淮河本身的味道。 醉金楼。金陵最大的酒楼,也是最大的烟花之地。有多少人曾在这里一掷千金,也有多少人在这里丧志沉沦。 段轻眉熟门熟路走进去,带着身后的五人活像个纨绔公子哥。 叶不颜正忙着给客人,余光注意到了新来客人的与众不同,回头一看竟是段轻眉。 “段公子~”叶不颜笑着走过去,贴身的云锦袍子穿得婀娜多姿,勾勒着曲线完美的身材。 柳画小声道,“这女人不就是......” 段轻眉打断她,笑嘻嘻地看向叶不颜说,“叶老板,别来无恙。” “段公子别来无恙~这么久没见,段公子,”叶不颜那双纤纤玉手就要往段轻眉身上伸,“又愈发俊朗了呢。” 这一下着实给段轻眉身后众人带来一阵恶寒,特别是清觉,小脸都绿了。 段轻眉也把手放到叶不颜肩膀上,顿时叶不颜的勾引变成了和段轻诶的哥俩好。 叶不颜立刻站直身子,又对众人道,“哟。好多新客呀,奴家叶不颜,欢迎各位来奴家的小店。” 雷无风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叶不颜,怎么和记忆力的一点也不像? 清觉还是一脸嫌弃,即使见到了金陵第一大美女叶不颜,依旧一脸别人欠他的样子。 雷无风小心翼翼地问清觉,“你怎么不高兴啊,听说醉金楼有很多好吃的。” “我又不是没来过。”清觉说。 “那真好。我还没来过呢。”雷无风看着遍地金碧辉煌道,“我小时候就只是远远地看过,从来没有进去过。” 清觉撇撇嘴,“这里还可以吧。” 雷无风亮着眼睛看向头顶数不清的楼层,“你也这么想?这里真不愧是金陵最大的酒楼。” 清觉继续不理人,眉头倒是舒展了许多。 段轻眉摸着肚子,“饿死了饿死了,快给我弄点好吃的。” 叶不颜朝她抛了个媚眼,眼神仿佛在说,“我都准备好了,这还用你说。” 段轻眉找她挑挑眉。 这在众人眼里顿时就变成了眉来眼去。 柳画开始怀疑起自己和段轻眉的挚友关系,这厮天天在外拈花惹草,肯定不止她一个挚友。 第80章 拈花惹草 “各位,这边请。”叶不颜带着众人去打扫好的包厢。 柳画挽着萧剑树的手臂,一副很亲昵的样子。萧剑树本就宠着自己师妹,随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于是旁人看来,柳画和萧剑树仿佛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段轻眉无奈叹气,“唉,这个笨蛋。” 华芝芝走到段轻眉身边,“段师姐,你和叶小姐之前就认识吗?” “我们,何止是认识啊。”段轻眉眨眨眼睛,神秘兮兮。 华芝芝点点头,又指着前面道,“段师姐,你看我师弟和清觉一起走了。” 段轻眉立刻张望起来,“哪儿呢哪儿呢?” 果然,雷无风正一脸讨好地再和清觉说话。 段轻眉大步走上去,一把拉开两人的距离,对雷无风道,“小雷,你知道这是谁吗?” 雷无风着实是个二愣子,“啊”了一声。 “他是我的未婚夫。”段轻眉一脸认真的说。“我们可是订了亲的。” 只见清觉的脸一下子红得彻彻底底,仿佛被揭穿了什么极其丢人的秘密。柳画意味深长地看着清觉,心想这下总算有个人替她受罪了。 雷无风目瞪口袋,指了指清觉,又指了指段轻眉,“这,这......” “这什么这,我和清觉的婚约可是有婚约书的,是不是,小清觉。”段轻眉一本正经,揽着变成熟虾的清觉就走。 叶不颜无奈地摇摇头。你不得不承认,江南美女摇头都能摇出一番别致的风韵,不像某些人,一摇头就便成了拨浪鼓。 “各位请入座。菜品稍后就上。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便和奴家讲。”叶不颜温柔地招呼道,说完便走了。 段轻眉揽着自己的“未婚夫”坐在最里面,自己坐在中间,华芝芝坐在她旁边。对面则坐着黏在一起的柳画和萧剑树,以及被排挤的雷无风。 雷无风和自家师姐面对面,脸色很是委屈巴巴。 师姐笑着说,“你之前不是在人家茶棚子喊渴,要不要再喝点茶?”说着华芝芝便拿过雷无风的茶杯倒了一杯绿茶,又挨个给众人倒上。 那清觉虽然傲慢,但也知道说句“谢谢。” 见菜还没上来,段轻眉继续调侃某人。 “小清觉,你身上好香啊,是不是涂了香膏。”段轻眉把鼻子凑到人家脖子里闻。 清觉知道推搡不开,便也不想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丢人,恶狠狠地说道,“你放开我。” “如果我就是不放呢。”段轻眉眨眼,那双眼睛早就把清觉看地透透的。 “小心我给你下毒。”清觉咬着牙说。 “下毒?下什么毒?全身麻痹那种吗?小清觉,你学坏了啊。”段轻眉道。 下一秒,清觉就抬起手腕要将一根细长的银针扎过来。 雷无风吓得一哆嗦,心想好看的人果然都是变态,无一例外。 段轻眉是什么反应速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顺便把他手上那根银针也给拨了。 习武之人的耳朵都灵敏得很,只听那银针“叮”一声掉落在地。 “你没成功哦。”段轻眉道。 第81章 月中人 金陵城外,漆黑一片,很多百姓依旧饥寒交迫,瑟缩在黑夜里。 而金陵城,灯火昼明,声色犬马,觥筹交错,这些汇聚成繁华的浮世绘,在大片大片的黑暗中,宛如一颗璀璨的夜明珠。 太美了。 美好的事物总让人产生幻觉,让你觉得金陵城仿佛能永远这样下去。 比如那个正醉倒在舞女大腿上的官员,眼里只看到美人娇媚的皮肤,完全不知金陵城早已危机四伏,各方势力在蠢蠢欲动,正邪两派人马在逐渐汇集。 还有一个暴虐的鬼王,即将醒来。 金陵上城,梅心阁。 一颗枝叶凋零的桃花树下,坐着一个宛如谪仙的男子,憔悴的神色掩盖不住俊逸无双的容颜。他怀里抱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女,嘴角往上勾着,不知在笑什么。 “阁主。”步月跪在花成瀚脚下,眼泪往下巴处蜿蜒,却不敢哭出声。 “请务必不要这样做,一定还有挽回的办法。”步月道。 背对着她的花成瀚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着怀里人的发丝。 “如果阁主批准,请让步月代替阁主!算步月求您了!”步月用额头重重在地上一磕,长跪不起。 “步月,安静一些。”花成瀚声音很是疲惫,轻地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看着步月道,“来,坐过来。” 步月抬起头,对上花成瀚极美的眸子,那双眼睛里集满了星光。 “阁主......”步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过来。”花成瀚又说了一遍,语气丝毫没有不耐烦。 这不是平日里的阁主。步月心下一沉。 她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 步月颤抖着坐在花成瀚身边,眼眶通红拼命忍住哭泣,终究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哭。 而花成瀚抬着头,在看着逐渐越升越高的月亮。 虽是美人如画,明月当头,却偏偏让人觉得怅惘极了。 “步月,我要和你说几件事情。”花成瀚看着月亮道。 步月拼命点头,泣不成声地说,“阁主请讲。” 花成瀚又把目光转移到怀里人身上,眼里都是怜爱。 “以后,这座宅子,就烧了吧。” “是。阁主。” “如果她还是恨我,那便把我的骨灰给她,任她处置。” “阁主!” “步月,答应我。” “......好。” “最后,你不要和久儿过不去,以后,你要当她是我一样。” “阁主,这一点步月属实做不到!”步月将脸埋在双手中,哭吼道,“阁主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她又对阁主做了设什么!” 步月哭得撕心裂肺,听着让人心如刀割。 花成瀚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握紧了怀里人的手。 他看着怀里人闭着的眼睛,极尽温柔。只可惜那躺着的人没看见了。 等她平复下来,花成瀚又道,“步月。拜托了。” 步月闻声,抬头看向花成瀚。 花成瀚笑意盈盈,衬着柔和的月光,宛如月中下凡的仙人。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他,更不提是他多年的属下。 “是,阁主。步月,遵命。”步月重重地说,几乎是在咬着牙说完。 “嗯。这么多年,谢谢你,步月。”花成瀚笑着说,抱紧了怀里的人。 月亮升到头顶,树梢的影子昏暗交错。 空中散发着清冽的冷香,梅心阁大片大片的的梅花散落到风里,大片大片缠绕悱恻的红往天上飘去。 步月哭得瘫坐在地上,握紧拳头的手心都是鲜血。 从此世间,再无花醉三千。 第82章 番外之桃源村 苏冷久没来金陵之前,日子可以说是过地潇潇洒洒,自在无忧,和她本人很是契合。 可是不知为何,桃源村的人个个都很尊敬她,甚至还有怕她的。 比如有一天李二狗家的大儿子李狗蛋,本来蹲在马路边上玩泥巴玩得好好的,看到穿了个红衣服的苏冷久,吓得大惊失色,光着脚丫子就去回屋找他爹去了。 苏冷久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今天没洗脸不成? 李二狗从屋里出来,战战兢兢对苏冷久道,“小仙儿,您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苏冷久举了举手里的菜篮子,“我去买个菜,还能去哪。” 李二狗松了口气,随后又夸张地点头道,“买菜好,买菜好。多买点菜。” 苏冷久一脸疑惑看着他,“李二狗,你今天特别不正常。” 李二狗拍着胸脯道,“教......小仙人,我正常得很,你放心!”说完就回屋去了。 苏冷久撇撇嘴,估摸着这李二狗是不是遇上啥事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结果,去买菜的一路上都陆陆续续有人做出了和李二狗差不多的反应,看向苏冷久的目光皆是惊惧交加。 一个两个苏冷久可以当没看见,一连串十几个人都这副奇怪样子,苏冷久就不得不怀疑,其他村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问了几个人,几个人都不说。尽管脸上吓得苍白,他们就是什么也不说。 苏冷久想了想,干脆直接找村长问得了。张老头子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八卦倒是很厉害,村里的公告板上几乎没写过什么正经事,都是些什么丈夫出轨,寡妇偷欢,妻妾不和。什么都躲不过张老头子的眼睛。 张老头子要是说他不知道,苏冷久才不信。 一进张老头的家的小院,坐在竹藤椅上乘凉的张老头立马吓得从椅子是哪个滚了下来。 这一下摔得不轻,苏冷久想上去扶,张老头连忙拒绝,自己爬了起来,站到椅子后面,瑟缩着身体看着苏冷久。 苏冷久有些恼怒,她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躲她。这下看到张老头的反应,心里大概有了数。一定是他在公告板上写了些什么。 “张老头!”苏冷久叫到。 张老头立马恭恭敬敬跪了下,磕了几个头。 苏冷久满头黑线,走上前去就将张老头拎了起来,将他按回椅子上。 张老头大睁着眼睛,眼里都是绝望地看着苏冷久。 “你干嘛这副眼神看着我?”苏冷久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心里有鬼?还有其他人,怎么个个很怕我的样子?我做什么了我,快说,是不是你在公告板上写了我的坏话?” 张老头眨了眨眼睛,花了一会时间看清当前的处境来,指着苏冷久抓着自己衣领的手道,“小苏啊,你先放开我。咱有话好好说。” 苏冷久放开他,抱着双臂,倒是要看看他怎么说。 “咳咳。是这样的。”张老头脑子里转地飞快,“可能前几日我写了一则小故事,主角名叫令又,你也知道村里大部分人不识字,可能他们都把她认作你了。” 苏冷久抽了抽嘴角,“这故事是关于什么的?” “山村小寡妇夜不能寐,收留落魄书生后将其吃掉的故事。” 苏冷久沉默了一秒,随即一字一句道,“张老头,下次你再写这种东西到公告栏上,我就把公告栏给你拆了。” 第83章 番外之萧剑树的烦恼 叶不颜坐在窗口,年幼却已倾城的脸上都是泪痕。 窗外下着雪。鹅毛般大。纷纷扬扬源源不断,在刺骨如刀割的空气中竟然显得些许温柔。 “给我好生在这反省。初九那天便是你出嫁之日。”那个从出生到现在只见了两回,还得尊称一声父亲的男人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搂着花枝招展的妻妾走了。 叶不颜摘下手上的玉佩,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三日前。 病榻上的母亲紧紧攥着她的手,灰褐色的面容早已不复当年明艳,泪水顺着眼角的细纹沾湿了大半个枕头。 “小颜.....你答应娘亲,一定要,一定要去金陵找你父亲......你要记得,咳咳,把手上的玉佩交给他......” 当年金陵河畔一顾万人倾的美人,终究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了。 小阁楼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被风吹得清脆出声,雨水漏进了屋。 她看着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不颜,手上的力气逐渐消散。 也不知久儿听见没有。她最后想。 “娘!娘!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娘——”叶不颜极力挽留着那双枯槁双手的余温,奈何手心的温度还是变得冰凉。 那双临死前依旧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了,那双叶不颜看了一辈子的眼睛。那双时常笑着的,好看的,温柔的,母亲的眼睛。 叶不颜大脑一片空白。茫茫无边的天地中,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来不及悲伤。无助在之前就将她吞噬了。 母亲走的时候,眉头还是蹙着的。 叶不颜离开姑苏前,带着身上所有盘缠,买了最好的棺材给母亲下葬。平日里色眯眯看见漂亮姑娘总要调笑一番的的棺材店老板王铁汉,悄悄从仓库里拿出了上等的楠木卖给她,而叶不颜的钱买那一个棺材板都不够。 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叶不颜不吃不喝走了三日三夜,在苏府门口被门卫拦下等了一天等到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晃悠悠下了马车,瞄了一眼她手上的玉镯,拍了声大腿笑着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正好。” 两个字,便是这个十多年来未曾谋面的父亲对她说的话。 后来,便是在这间别院的故事了。 一个目中无人的丫鬟带着叶不颜到了这个破坝的小院子,端上几盆冷汤剩饭,便算打发了叶不颜。那丫鬟放完菜盘甩甩手指,撇过来的余光像是觉得叶不颜地位远远比她地下,伺候她着实太委屈了。 “姑娘,请你告诉我苏大人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叶不颜抓住丫鬟的手臂。 丫鬟嫌弃地眼神藏不住,嘴里嘀嘀咕咕道,“进宫当皇妃你还不乐意,真是少欠你的。” 大门“砰”得关上,紧接着是锁链敲击的声音。 后来便是一片寂静了。 几墙之隔外,有丝竹奏乐声传来,莺莺燕燕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叶不颜挨个点了房间的几根残烛,这才看清这屋子已是荒废多年了。陈旧的地板到处都是裂缝,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早已干涸结块,狭小的窗户肮脏得透不进一点光。唯独案几上一把古琴出尘似得一丝不染,与这逼仄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她开始砸东西。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 她从来不是个乖孩子。她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她想回姑苏,她宁愿睡进母亲的棺材板。 门外不时有侍卫骂咧的声音。 她有些神经质地摧毁着能看到的一切,不知疲惫,像是疯了。唯独那把古琴没有遭殃。 “哎哟,咱这位妹妹脾气可不小啊。”门外有女子声音尖细,却仿佛在耀武扬威。 “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侍卫们语气恭恭敬敬。 “还不开门?”另一个女子语气明显不耐烦。 “二小姐,大人明令过谁不能......” “你想多了小刘子,我们哪会违抗父亲啊,只是图个新鲜来看看这小杂种长什么样子罢了。”又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温儒,挺似大家闺秀,声音要比之前两位稚嫩许多,说出的话却无论如何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说的。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叫小刘子的侍卫谄笑道,“也拜托几位小姐在老爷面前给俺说几句好话。”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身着上等锦缎的年轻女子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却只见到一片黑暗。 “不会睡着了吧。小贱人睡得倒挺早。”为首的那个女子捂着鼻子踏进屋里。另外两个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倏地,黑暗中火光一现,残烛上映衬着一张苍白的脸,一动不动地在笑。 连续几声尖叫声立刻响彻云霄,只见那张苍白的脸移动到了门边,门锁哗啦关上了。 残烛掉落到地上,那张脸也不见了。布匹燃烧的声音炸裂开来,几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吓破了胆,蹿跳着呼嚎,又被地上的杂物磕绊倒地,一时间竟然没人想到从门口逃出去。 叶不颜心里得了一丝恶趣味,神色轻松不少。借着火光摸到那把完好的古琴,竟然不自觉地弹唱起了春江花月夜。 在火势蔓延到无法挽救之前,府上的仆人们才赶来灭了火。 进了屋子之后都在大呼着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一边弹唱正入情的叶不颜倒也不在意,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场所有人都是一个笑话。 这场闹事终究是传到了苏世全耳朵里。几个被吓得全无颜面的姐姐争先恐后添油加醋地控告着叶不颜是多么多么恶毒。 苏世全扬起巴掌准备扇下去,叶不颜歪着脑袋笑,清冷的凤目像是眼镜蛇一样盯着苏世全。 “罢了。怕脏了我的手。”苏世全冷笑道,又对跪在地上的仆从说,“多派些人看著她,一介女流都看不住我养你们做什么?” 心里像被细细的刀刃碾磨。叶不颜紧紧咬着下唇,垂下脸。 “至于你,”苏世全的话从头顶传来,“给我好生在这反省。初九那天便是你出嫁之日。” 这一年,叶不颜十二岁。 豆蔻未至,心如死灰。 第84章 番外之花成明和他的美人哥哥 冷久,梅心教现任教主。正如教名所说,教主本人没心没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称再世母夜叉,和她的乌合之众们气焰嚣张至极。时逢乱世,江湖上此类小众教派,不管武功高不高强,有没有实力,通通被冷久收入囊下,教众日益壮大。 用冷久的话来说,人多力量大。梅心教聚集了天下的大小恶棍,每次出场必定是成千上百的人,光是气势就赢了。因此江湖上大部分人一听梅心教的名字,就立刻闻风丧胆,能逃就逃。 而鉴于梅心教的整个状况,找他们的几乎都是打群架这种单子,不仅犒劳少,还费事,有时候还偶尔被对方打败了。 冷久很是为此头疼。作为教里唯一算上有点实力的,冷久其实每次都可以秒杀对手。可是她要给她的教众展现自己的机会!不然,她那什么理由给他们发赏钱! 冷久一生气,就出门杀个道德败坏的富家公子泄愤。为什么没有人找她冷久做这种单子!暗杀这种官宦后代时下最火,一单千金!按理说应该又不少人找她,那些人是不是看不起她梅心教!是不是看不起她冷久!她要证明给他们看!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还唱着小曲。 清竹走上前,扶着就快摔倒的冷久,语气有些埋怨,“又去哪闹了?” “哟,小清竹,小美人~”冷久看着清竹的眼神充满戏谑,挑起清竹窄瘦的下巴。 “别闹。”清竹拍开她的手,“给我去洗洗睡。” 冷久整个人赖在清竹的身上,“我不去,我要睡觉。”说着还要把脸贴到清竹脸上。 清竹嫌弃地推开她,“你先把你这面具摘了。” 冷久从自己脖子往上扯,“唰”地一声,扯出一张丑陋的人皮面具,露出清秀的脸蛋,上挑的眼角里都是醉意。 她接着把脸往清竹身上凑,作势要亲亲。 “小美人,亲一个~” 清竹一把推开她的脸,“你不去睡觉了?” 冷久眨着眼睛,一脸单纯,“睡呀,和你一起睡。” 清竹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冷久抱着他纤瘦的腰,翘着脑袋看他,一副无赖样。 “小山莓要人看着。” “那丫头那么大了,自己可以一人睡!”冷久反驳道,嘟着嘴道。 清竹指着冷久,一脸严肃,“上官步月,放开我。” 冷久继续无辜地眨眼睛。 清竹一脸黑线,干脆自己进屋,拖着身上的八爪鱼走得格外费力。 “清清,你冷不冷?你看我现在给你这样捂着就不冷了。”冷久道。 清竹不理她,掐了掐腰上不老实的手。 “呜呜呜,清竹你掐我做什么?”冷久哭得很大声,很像真的。 清竹明知道是假的,但从小养成的心里习惯,他反射性地给冷久揉了揉被掐的手。 “呜呜呜。”冷久继续哭。 清竹道,“疼不疼了?下次还这样耍赖不?” 冷久道,“啊?不疼。” 清竹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 “我叫竹叶她们给你放了洗澡水,你去泡个澡,清醒一下。”清竹继续拖着身上的沙袋继续走走廊上倒映出两个人重叠的身影。两旁是水波荡漾,月光温柔倾泻。 冷久最喜欢泡花瓣浴,一件有澡泡真个人立刻不萎靡了,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往里跳,清竹在看到什么之前,连忙捂脸回头就走。 冷久继续在后面流氓式调戏,“小清竹~快来和我一起呀~” 清竹发誓,等冷久明天酒醒了,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顿泄气。回到卧房,清竹看见小山莓的被子全被蹬开,掉到地上,鼓鼓的小肚皮敞露刺骨的空气中。 这师姐两个,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清竹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拍了拍,轻轻盖在小山莓身上,细心地掖好被角。回到自己书房,清竹开始整理书柜。小山莓来的时候乱翻一通,说是要找什么山海经看妖怪。清竹由着她折腾,导致整个书房都是一地狼藉。小山莓拿到山海经后,一脸满足带着书去床铺上,结果没看两页,就睡着了。 竹叶竹青她们都去睡了,也不想再麻烦她们弄。趁着收拾的时间,清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人,做事从来都是锁心所欲,根本不顾他人的感受。他要是真信了她的鬼话,那真就完了。 冷久泡在浴池里,快乐地打了个酒嗝。回来之前去了醉金楼喝了几壶酒,浑身舒畅。 空气中充满花瓣的清香,气氛旖旎,冷久开始想入非非。今天小山莓说的话不知道当不当真,那个人真的是花醉三千吗?若他真的是花嘴三千,不知道他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长得那么好看? 冠世美人,花醉三千。 啧啧。真想一睹芳容。 今天在醉金楼有个涂了十层粉的鸭子朝冷久抛媚眼,还要挨着冷久坐一起,冷久吓得赶紧抬腿换个位置。 话说回来,这些年追求她冷久的富家公子们还真不在少数,她冷久不戴面具往外面在这么一走,每次都能惹不少没眼力见的蠢货上钩。 可气的是,那些人当中,每一个人是她看得上的!在她眼里个个都是歪瓜裂枣!涂了几层粉的那种歪瓜裂枣! 冷久这就愈发好奇,不知那冠世美人花醉三千是什么样?能不能让她冷久看上呢? 冷久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见到花醉三千的脸,有朝一日把他的万年面纱摘下来! 这么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冷久居然就这么在浴池里睡着了睡着之前,脸上还带着傻笑。 清竹收拾完书房,出来的时候见冷久卧房的门还是开着的, 第85章 番外之花冷cp 清竹走到于是门口,果然,冷久趴在浴池边上睡着了。 外面起着狂风,撞到门缝里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清竹两手别在身后,站在冷久对面想叫醒她,“小久,快醒醒,在这样待下去要着凉了。” 冷久依旧沉浸在美梦里,压根没听见,嘴角愉悦地往上勾着。 此时此刻,冷久在和她的一众美人们在花丛中嬉戏打闹,清竹的声音化作了蜜蜂嗡嗡飞。 清竹扶了扶额,他真的不该答应师父照顾这两个人。清竹转身去丫鬟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敲门。 竹叶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开门。 “少主......” “竹叶,这么晚叫你起来,真的过意不去。” “无事的,少主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冷久在浴池里睡着了,可以帮我叫醒她吗?”清竹道。 “好,竹叶这就去。少主,您会房休息吧,我去就好。”竹叶道。 清竹点点头,转身回房。 竹叶披上外袍,外面可真的算得上是寒风刺骨。少主刚刚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知道冷不冷。 第二天。 冷久醒的时候,发现床头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小壶茶,揭盖茶盖一闻,正是雨花茶扑鼻的清香。阳光照在表层的茶叶上,碧绿透亮。 冷久不禁笑了笑。清觉这个人总是这样,把她一丝一毫的喜好都能记在心上,又会在平日的一点一滴中给她惊喜。 下楼后,又看见那个人在舞剑。乌发高术,长袖飘扬,动作若行云流水,危险却美丽。 “清竹。”冷久喊他。 剑锋一斜,划向一旁的梅花树,剑风不轻不重,稀稀落落带下几片花瓣。 “怎么了?”清竹收起剑,向她走过来。 “是谁昨晚把我捡回来的?”冷久问。她是真的不记得是怎么从酒馆回到清竹这的,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推开了几个浓妆艳抹的男人。 “你自己走回来的。”清竹回答她,无奈道,“下次不要这样了。金陵城内也不是那么安全,还是早些回来比较好。” “知道了。”冷久道。 清竹看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不会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冷久打了个哈欠。 “快晌午了。”清竹道。 冷久又打了个哈欠,“那还早,我再进屋睡会。” “小久。”清竹叫住她,“梅心教的改革,已经迫在眉睫了。” 冷久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框了,被清竹叫住后便顺势倚在门上。 “再说吧。” “最近一个月都没有人找我们了,教众有那么多,你真的不管管?” “这不是有你呢吗,你帮我看着办。哎呀,我感觉这酒劲还没消散,我去躺一会哈。先走了。”冷久迅速抬腿走人。 清竹还想说什么,那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冷久不知道的是,流火阁已经派人下了战书。 战书上这样写道,“尔等众人如风中草芥,残败枯叶,本应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既不美观还挡道。流火阁愿助贵教一臂之力,送贵教早日上西天。” 第86章 番外之碎碎念 这战书清竹看了一遍就不想在看第二遍。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觉得丢脸。与其说是战书,不如说是人家流火阁像清扫垃圾一样对待梅心教。 而这个梅心教的主人浑然不知,在床上呼呼大睡,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冷久说是去睡觉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却没睡着。 昨晚的事还是让她纠结不已。 此刻,房门被拍的“啪啪”响。 冷久不想理,没想到那拍门声越来越急躁。 “谁啊?”冷久问,横眉冷对。 “是我!我你都不认识!”小山莓的声音脆脆。 冷久缓慢起身,挪到门边把门锁打开。 门一开,就见这小山莓穿着崭新的小棉袄,粉粉嫩嫩的绿色,圆滚滚地像个球。 小山莓昂着脖子,挑着眼皮看着冷久。 冷久鼓掌道,“真好看。谁给你买的?是不是清竹哥哥?” 小山莓头昂地更高了,“就是清竹哥哥给我买的!哼!你看看清竹哥哥,对我多好!再看看你,一个猪蹄都不肯给我买!” 冷久一脸为难道,“那是因为你清竹哥哥有钱,你冷久姐姐没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不能因为这个怪冷久姐姐吧。” “师姐就是师姐,什么冷久姐姐,我都快吐了。”小山莓作势要呕吐。 冷久摇头道,“清竹也是你师兄,我是你师姐,你能叫他清竹哥哥,就不能叫我声冷久姐姐来听听?” “不,你和清竹哥哥完全不同。”小山莓摇头道。 “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冷久准备把门关上,继续回到床上躺尸。 小山莓“蹭”一下溜进来,灵活地像只汤圆。 “师姐,我有话和你说!”小山莓坐到凳子上,一本正经。 “你说。我听。”冷久道。 “师姐你,到底是不是妖怪!”小山莓指着冷久道。 “什么妖怪?”冷久莫名其妙被这么一问。 “师姐你皮肤那么白,嘴唇那么红,手也冰冰凉凉,还喜欢穿红衣服。这一切,都可以推测出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血魔!” 冷久满脸问号,“血魔是个啥?” 小山莓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师姐,我是你师妹,我太懂你了。还不快承认?” 冷久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拎起小山莓对着屁股就是几下子。 “什么血魔不血魔,一天到晚都看些奇怪的书。” 小山莓委屈巴巴,却死要面子,就会不哭,眼泪哗啦啦在眼眶里打转。 “我告诉清竹哥哥。”小山莓挣扎要下来。“坏蛋师姐!” 冷久拎着小山莓,活像拎着个大西瓜。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睡觉!”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喝酒!”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知道想男人!” “坏蛋师姐总有一天要把梅心教毁了!” 前面几句冷久都在笑着听,听到最后一句脸色沉了下来。 冷久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陈老头,张老太他们都这么说!”小山莓道。 “他们还说了什么?”冷久问。 “他们说,他们宁愿去流火教,也不愿在这待下去了!” 第87章 番外之大团圆 “梅心教没亏待他们。”冷久自言自语道。她放下小山莓,踱道窗前。 小山莓见冷久一反常态,自知是说错话了,小心翼翼走上去祖安住冷久的衣摆。 “师姐,你不要想不开。” 冷久看着窗外道,“放心,二层楼你师姐摔不死。” “哦。”小山莓道。 “那你也别跳,摔下去我和清竹哥哥还要照顾你。”小山莓道。 冷久抿着嘴,一把将小山莓夹在胳膊下面,咚咚咚下楼。 竹叶竹青摆好了碗筷,正把菜端上桌。见冷久下来,两人甜甜地说了一句,“上官小姐好。” “清竹人呢?”冷久问。 “公子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办。”竹叶答道。 “出去多久了?” “也就刚刚才走的。上官小姐要是找公子,还赶得上。”竹青道。 冷久立马把小山莓丢下,急匆匆跑到像宅子门口跑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清竹上马车。 “清竹!等等我!”冷久上气不接下气道。 清竹听到声音回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朝自己飞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了?”清竹接住她。 “你,你去哪?” “我去段家庄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那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冷久道。 “好。”清竹上了马车,把帘子放了下来。 冷久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清竹之前和她讲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梅心教必须要裁人,那些老弱病残的土匪没必要留着。” “这样下去,梅心教迟早变成一团散沙。” “小久,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救济天下也不是像这样的。” 冷久默默往回走,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这位小姐,能否帮在下捡个物什?” 男人声音沉稳优雅。 冷久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他一身白衣,腰间别着的一把宝剑也是羊脂白的,皮肤更是白若初雪,乌发自然地洒落在身前身后,衬得眉目如画。只是下半张脸被面纱挡住了,半透明的面纱下隐约可见红润的双唇。 而那双眼睛让冷久看了一眼便无法再移开目光,像是沾了早秋的晨霜,可偏偏右眼角下有一颗多情的点痣,衬得这双眼冷冽却动人至极,世间最美好的景色不及那微微一撇。 “小姐?”那人笑着说,“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冷久回过神来,脸“唰”地红了一大片。面对的好看的人,冷久第一次见到总会脸红,尽管这一点很不像她,导致初次认识她的都以为这是个黄花大闺女。 “我这就帮你捡,”冷久弯下腰去在地上找着,却什么都没找到。 再抬头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搭上一把锋利的剑。 冷久心下一凉,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心里不住默念道,完了完了完了谁来救救我。 “大哥,咱有话好说,先把剑放下好不好。”冷久强笑着说,想把脖子上的剑推开。 那人却把剑贴地更加紧了,美丽的眼睛半眯着,纤长的睫毛往眼角卷曲。 冷久还在看人家眼睛,直到脖子上被划了一道细细的痕迹,这才又想起求饶。 “大哥,要钱我现在没有,等我兄弟回来就有了。你稍稍等一下,好不好啊?”冷久笑得牵强极了。 男只是摇摇头。 冷久心里发毛,憋出几个字,“你不劫财,难道劫色?我这么丑,大哥你要想开一点啊!我我我给你到醉金楼找几个美女,你你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男子眼里有了愠色,往冷久脑后一拍。 冷久就这么怂蛋地昏了过去。 第88章 番外之风流公子 睁开眼睛,冷久眼前是秦淮河畔,映着岸上橙黄色的灯光,波光荡漾。 远处不知是谁在吹箫。曲声悠扬像是飞到天上去,苍凉又像要沉落似脚下尘埃。 而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肩膀上。 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公子。他本在出神地看着远方,见冷久醒了,朝她微微一笑。 要不是他右眼角没有那颗痣,冷久差点就要以为他就是之前绑架她的花醉三千。他眼睛里的光芒温暖澄澈,宛如春花灿烂,而那个人眼里都是冷酷的杀意,脾气还臭,再加上两人完全不同风格的穿衣打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人。 冷就刚想开口问自己怎么在这,他就先说话了,“姑娘觉着冷吗?” 冷久不知怎么回答,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被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玄衣公子解开身上的披着的狐裘,披在冷久身上。 美人声音柔柔,抬手间一缕清香飘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绕过冷久的脖子,将狐裘系好。 冷久感受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略微有些羞赧,捂住自己发红的脸蛋。 脸上皮肤细嫩,冷久这才发现自己没戴人皮面具。 回想起早上,冷久被小山莓的话所激,急匆匆就准备去找清竹,面具还没来得及带,之后便被白衣人打晕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今晚大不了不去捉老鼠罢了。 有此等美人在前,比酒馆里的那些涂粉的不知好多少倍。 “不知公子可有见过一个白衣人?”冷久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纯粹地想装个清纯小姑娘。 “见过。”玄衣公子道,“我从他手下就救了姑娘你。” 冷久第一反应是跪下来给人家磕个头。 想想觉得不大妥当,于是捂着嘴作惊讶状,睁大眼睛眨了眨道,“多谢公子相助,若不是公子,小女子怕是现在已经性命难保了。” “不必。”玄衣公子道,“我救姑娘也并非没有企图。” 冷久觉得有些不妙,这人什么意思?这人想图她什么? “那请问公子对小女子有何企图呢?小女子家境贫寒,姿色平平,实在想不出公子能对我企图什么。” 玄衣公子握住冷久的手。冷久试着往回拽了拽,根本拽不动。这人力气好大! “在下看来,姑娘眼若桃花,唇若点朱,明媚动人,就算在百花楼都难以找出姑娘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说是姿色平平呢。” 冷久意识到,自己是逃出一个狼窝,又掉进一个狼窝,可能境况比之前还不如。之前好歹是在死在花醉三千手上,传出去说自己是为梅心教牺牲自己的,也算个佳话。这会却可能要被个登徒子毁了清白,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终归是登徒子,性质很恶劣。 冷久故作镇静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玄衣公子轻笑了一下,玩弄意味十足,完全不复之前的温柔模样。 “当然是想和姑娘共度一夜春宵啊。” 第89章 关于人设问题大讨论 冷久一个巴掌拍过去,被那个人牢牢接住了。 浑身无力,别说能造成什么伤害了,冷久举起那个巴掌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 “姑娘,抵抗是没用的。”那个混蛋笑着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早点放我走。”冷久瞪着他,浑身上下也就眼神还有点威慑力了。 那个混蛋将冷久一把将冷久抱了起来,按在一颗柳树上。 冷久想用头去撞,被人家一根手指点在眉心就不能动弹了。 不妙。非常不妙。从来都是她冷久去调戏人,当登徒子的也从来都是她,自诩万花丛中过,风流世无双。这下突然陷入如此情景,要真要这样下去,冷久真的想死了算了,活着就是一辈子的耻辱。 那个混蛋也是个神经病,把人钳制住了之后,愣是很是深情地看了冷久好一会,好看的眼眸里映出了冷久宁死不从的样子。 随着那个人将脸靠近,冷久睁大了眼睛。 他吻住冷久的唇瓣,细细地摩挲,像是在亲吻一个稀世珍宝。 他的唇上透着些凉意,却宛如烈酒,勾动着冷久的心绪。 温柔的触碰后,那人眼神一沉,猛地捏住冷久的下巴,迫使她将嘴张开,激烈的吻像狂风暴雨一般。 我可去你的。 冷久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踢到那人腰上,便往岸上跑。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追上来,冷久跑到街上的时候已经喘得像个脱水的鱼干。 秦淮河畔人人都忙着找乐子,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见冷久这样子,都觉得这姑娘铁定是喝醉了,脸上大片的绯红色,走路摇摇晃晃。 冷久扶着墙走,每一步都像是要了她的命。身体就像是失去了骨头,她完全就是在靠意志撑。 摸索着,冷久摸到了一扇雕花大门的门框,看一看店名,正是让无数公子哥儿流连忘返的百花楼。 算了,就先在这住一晚吧。这样子反正暂时也回不去。 冷久一只脚踏进百花楼,就有扑鼻的脂粉气迎了过来。三四个露着酥胸的女人笑着凑过来,就把冷久往店里拉。 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冷久,笑着走过来,“哟,这位小姐,生面孔呀。我和小姐你说啊,无论小姐你什么要求,咱百花楼应有尽有。来您先坐着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小姐倒杯茶!” 女人们立刻给冷久倒上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吹了吹,送到冷久嘴边。 冷久一口喝了下去,只希望药效尽快散去。 老鸨拍拍手,只见十几个浓妆艳抹的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扭着屁股走下楼来,比女人还要妖娆三分。 其中一个穿着绿罗烟长袍的男人还朝冷久抛了个媚眼,皮肤白到发冷,细长的眼睛宛如公狐狸精。 冷久觉得这个还能将就将就。 刚要和老鸨点这个,一旁有个少女却吸引了冷久的注意力。 老鸨顺着冷久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朝那少女吼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你是该来的地方吗!给我回你那地去!客官,我们不理她哈。您继续看。” 第90章 血魔再世 少女衣衫虽然破旧,却难得干净。她手里拿着抹布,擦完了被客人吐了口水的地板,提着水桶,默默往回走。 “她,可以吗?”冷久指着少女的背影道。 老鸨似乎是不敢相信冷久刚刚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姑娘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选她。”冷久重复道。 老鸨这下会过意来,面色有些为难地说,“哎呀这位客官原来喜欢这口,我给你找几个好看的姑娘便是了。” “我就要她。”冷久斩钉截铁道。 那个少女听到了身后的对话,愣在原地,转头看向冷久。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清纯可人,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客官,这,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那丫头啊还没**呢。”老鸨转着眼珠子说,笑着说。 “费什么话,我就选她!你姑奶奶我有的是钱!”冷久说着将一个金元宝递到l老鸨手上。 老鸨一脸媚笑接过金元宝,迅速塞到袖子里,“唉,得嘞,客官稍等,老身这就把她收拾收拾再送你房里来。” 少女依旧在不远处站着,呆呆地看着冷久,被老鸨一下子抓住肩膀,带到内屋去。 不到一晌,少女便想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次出现在冷久面前。 她一身淡粉色的碎锦镶花铺散在地上,脸上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厚妆容,大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头发盘在脑后,一双杏眼充满恐惧。 冷久心里道,这个女孩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可惜生在这种地方了。 “过来吧。”冷久朝她招招手。 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扶我上楼好不好。”冷久道。 “是。”女孩扶住冷久,有些吃力地将她扶上楼。 冷久身上的药力消散了些,却仍是力不从心。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摊在人家女孩身上,导致到房间的时候,女孩累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把门关上吧。”冷久倒在床铺上,对女孩说。 女孩乖乖去把门关上,回来在床前站了一会,似乎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竟然开始站着托起了自己的衣服。 冷久连忙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脱衣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不知这位姐姐点我做什么呢?”女孩小声说道。 “我被坏人下了药,找个地方歇一晚而已。正好看见你,觉得实在很可惜,便点你过来了。”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站着,眼里却是有了泪光。 “你坐那边凳子上,站着不累吗。刚刚麻烦你扶我上来了。”冷久道。 女孩乖巧地坐了下来,两只满是冻疮的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冷久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愈发觉得凄凉。这本应该是个多乖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来了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地。 女孩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抬头对冷久道,“我这就去给姐姐煮一些醒酒汤。” 醒酒汤不知有没有用,随她吧,反正不会加重药力。 “好。谢谢你。”冷久道。 女孩连忙起身,忙活着找茶壶。 冷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叶不颜。”女孩看着冷久,甜甜地笑了一下。 第91章 不颜不颜 少女衣衫虽然破旧,却难得干净。她手里拿着抹布,擦完了被客人吐了口水的地板,提着水桶,默默往回走。 “她,可以吗?”冷久指着少女的背影道。 老鸨似乎是不敢相信冷久刚刚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姑娘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选她。”冷久重复道。 老鸨这下会过意来,面色有些为难地说,“哎呀这位客官原来喜欢这口,我给你找几个好看的姑娘便是了。” “我就要她。”冷久斩钉截铁道。 那个少女听到了身后的对话,愣在原地,转头看向冷久。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清纯可人,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客官,这,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老鸨转着眼珠子说,笑着说。 “费什么话,我就选她!你姑奶奶我有的是钱!”冷久说着将一个金元宝递到l老鸨手上。 老鸨一脸媚笑接过金元宝,迅速塞到袖子里,“唉,得嘞,客官稍等,老身这就把她收拾收拾再送你房里来。” 少女依旧在不远处站着,呆呆地看着冷久,被老鸨一下子抓住肩膀,带到内屋去。 不到一晌,少女便想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次出现在冷久面前。 她一身淡粉色的碎锦镶花铺散在地上,脸上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厚妆容,大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头发盘在脑后,一双杏眼充满恐惧。 冷久心里道,这个女孩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可惜生在这种地方了。 “过来吧。”冷久朝她招招手。 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扶我上楼好不好。”冷久道。 “是。”女孩扶住冷久,有些吃力地将她扶上楼。 冷久身上的药力消散了些,却仍是力不从心。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摊在人家女孩身上,导致到房间的时候,女孩累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把门关上吧。”冷久倒在床铺上,对女孩说。 女孩乖乖去把门关上,回来在床前站了一会,似乎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竟然开始站着托起了自己的衣服。 冷久连忙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脱衣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不知这位姐姐点我做什么呢?”女孩小声说道。 “我被坏人下了药,找个地方歇一晚而已。正好看见你,觉得实在很可惜,便点你过来了。”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站着,眼里却是有了泪光。 “你坐那边凳子上,站着不累吗。刚刚麻烦你扶我上来了。”冷久道。 女孩乖巧地坐了下来,两只满是冻疮的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冷久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愈发觉得凄凉。这本应该是个多乖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来了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地。 女孩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抬头对冷久道,“我这就去给姐姐煮一些醒酒汤。” 醒酒汤不知有没有用,随她吧,反正不会加重药力。 “好。谢谢你。”冷久道。 女孩连忙起身,忙活着找茶壶。 冷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叶不颜。”女孩看着冷久,甜甜地笑了一下。 第92章 关于补稿 少女衣衫虽然破旧,却难得干净。她手里拿着抹布,擦完了被客人吐了口水的地板,提着水桶,默默往回走。 “她,可以吗?”冷久指着少女的背影道。 老鸨似乎是不敢相信冷久刚刚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姑娘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选她。”冷久重复道。 老鸨这下会过意来,面色有些为难地说,“哎呀这位客官原来喜欢这口,我给你找几个好看的姑娘便是了。” “我就要她。”冷久斩钉截铁道。 那个少女听到了身后的对话,愣在原地,转头看向冷久。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清纯可人,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客官,这,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老鸨转着眼珠子说,笑着说。 “费什么话,我就选她!你姑奶奶我有的是钱!”冷久说着将一个金元宝递到l老鸨手上。 老鸨一脸媚笑接过金元宝,迅速塞到袖子里,“唉,得嘞,客官稍等,老身这就把她收拾收拾再送你房里来。” 少女依旧在不远处站着,呆呆地看着冷久,被老鸨一下子抓住肩膀,带到内屋去。 不到一晌,少女便想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次出现在冷久面前。 她一身淡粉色的碎锦镶花铺散在地上,脸上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厚妆容,大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头发盘在脑后,一双杏眼充满恐惧。 冷久心里道,这个女孩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可惜生在这种地方了。 “过来吧。”冷久朝她招招手。 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扶我上楼好不好。”冷久道。 “是。”女孩扶住冷久,有些吃力地将她扶上楼。 冷久身上的药力消散了些,却仍是力不从心。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摊在人家女孩身上,导致到房间的时候,女孩累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把门关上吧。”冷久倒在床铺上,对女孩说。 女孩乖乖去把门关上,回来在床前站了一会,似乎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竟然开始站着托起了自己的衣服。 冷久连忙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脱衣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不知这位姐姐点我做什么呢?”女孩小声说道。 “我被坏人下了药,找个地方歇一晚而已。正好看见你,觉得实在很可惜,便点你过来了。”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站着,眼里却是有了泪光。 “你坐那边凳子上,站着不累吗。刚刚麻烦你扶我上来了。”冷久道。 女孩乖巧地坐了下来,两只满是冻疮的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冷久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愈发觉得凄凉。这本应该是个多乖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来了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地。 女孩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抬头对冷久道,“我这就去给姐姐煮一些醒酒汤。” 醒酒汤不知有没有用,随她吧,反正不会加重药力。 “好。谢谢你。”冷久道。 女孩连忙起身,忙活着找茶壶。 冷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叶不颜。”女孩看着冷久,甜甜地笑了一下。 第93章 准备新书中 “叶不颜吗,好名字。”冷久道。 “花无叶不颜,这名字很别致。是你爹娘起的名字吗。” “我娘起的名字。”叶不颜道。 冷久意识到这女孩家里应是遭了些变故,便没有再多问。能起如此风雅之名,她的娘亲断断不是那种会把她送来这里的人。 叶不颜自己又说道,“我娘亲给我起这名字的意思就是,希望我长得丑一些,免了步她后尘。” 冷久看着女孩,产生一种苍凉感。而这种苍凉感本不应该出现在年纪这么小的女孩身上。“是你父亲把你送进来的,对吗?”冷久问。 叶不颜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乱世动荡不安,穷苦人家的女儿都很难有个好归宿,可也不该将她送来此处,受千人折辱。 冷久问她,“我送你出去可好?” 叶不颜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不必了,谢谢姐姐好意,像我这样的人,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冷久很想问她去不去梅心教,还差点就说出口了。教里虽然快揭不开锅了,清竹说再过几天他们都要喝西北风,冷久自己将她带在身边就行了,大不了跟清竹撒个娇便是了。但关键是,流火教已经扬言这几天要灭了他们,此时带她来很不合适,总不能让人家陪她一起死。只能说,乱世谁都不好过。 “我把你赎出来,之后再看行吗?”冷久问她。 “不过要过些时日,看我到时候还能不能活着来。” 叶不颜不做声,将烧好的醒酒汤端过来,用小勺扬了扬,“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冷久从床上坐起来,脑内一阵眩晕,身体依旧软的像水。叶不颜见状,端着碗用小勺一点点喂。 冷久觉得心都快化了。怎么有这么乖巧的小姑娘。 喝了醒酒汤,周身气力似乎真的开始周转了。冷久又提及刚才的话题。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冷久又问道。“谢谢姐姐,可是我在这挺好的。”叶不颜双手捧过空碗,放到橱柜上。 “当真?”冷久又问一遍。 “嗯。” “行吧。”冷久道,“那我以后经常来看你。” 叶不颜笑着说,“谢谢姐姐。你不是要休息吗,赶紧躺下歇着吧。” 冷久将被子盖在身上,感受着身体的血液又开始一点点流动起来,从某一处血管开始,缓慢而持续。应该到不了一个时辰便可以好起来。 叶不颜单手撑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看着被风吹动的烛光昏昏欲睡。 “你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吗?”冷久道。 叶不颜听到冷久说话,又打起精神来。 “如果我不想给你赎身,我就不会点你了。你明白吗?”冷久道。“有时候不要拒绝别人的帮助,不要硬扛,毕竟没有人是万能的。你要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少吃点亏。” 叶不颜愣愣地看着冷久。从来她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赎身,但是要在三日之后。这几天我先帮你在妈妈那里压着,让你不接客便是了。” 第94章 某些叽歪的碎碎念 叶不颜侧脸微红,握着拳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甚至是过世的娘亲也没有。为了家里的生计,娘亲照样让她出门给人做帮佣,只不过娘亲能够一碗水端平,给她和弟弟的爱差不多。而她爹就不一样,完全拿她当家里养的一条狗,丝毫不曾对叶不颜产生过一丝怜爱。叶不颜失去娘亲时那么痛苦,有一个原因便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对她好的人了。被那个那人卖到青楼后,梁妈妈无时无刻不在对叶不颜进行身心的折辱,每天除了打便是骂。楼里的长春姐姐告诉她,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梁妈妈便要将她带到宴席上拍卖。叶不颜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周围看守她们的人无处不在。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而今天,她居然遇到一个肯为她赎身的女子。这个人她不认识,也不图她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帮助她。 这便是江湖正气,天生侠肝义胆,才会如此。这也是叶不颜一直很向往成为的人物。 叶不颜不好意思直视冷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么好的。 冷久看出她的心思,没忍住笑了。 “以后跟着我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冷久拍着胸脯道。虽然力气还没恢复,力道软绵绵,但是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姐姐看上去和不颜年纪相仿,不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呀?”叶不颜小心翼翼问道。 帮人打架。冷久差点说了出来。 “我是教人家武功的。”冷久神情故作严肃道。其实这么说也并无不妥。梅心教教众没填都要进行武打训练,训练成果如何不知道,反正却是有在教他们武功便是了。至于他们学了武功要去干什么,那冷久大可不必承认。 而且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叶不颜双手握在胸前,眼里泛着光,“不知姐姐可否收我为徒呢?不颜从小便想学些武功,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冷久心下道不好,这下弄巧成拙了。她摆摆手,“不不不,我还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 叶不颜眼里的光立刻消散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 “姐姐一定是嫌弃不颜了,不颜不聪明,但一定会很勤奋。” 冷久道,“也不是,我先问你,你今年多大?” “一十二。”叶不颜道。 “你看,我也才十七,就比你大了五岁而已,拜我为师也太夸张了,我自己还没出师呢。”冷久道。看这小丫头冰肌玉骨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居然要学武功,还要拜她为师?其实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冷久太懒,自己都照顾不来,更何况再带一个徒弟? 看叶不颜楚楚可怜的样子,冷久便问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学武功要做什么呢?” “我要去把我那个爹揍一顿。”叶不颜声音柔柔,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柔柔。 好一个病娇美人胚子。冷久心想道。 第95章 小小的愿望 冷久笑着说,“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不颜道,“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我现在就想报仇。” 冷久不想再做什么劝说,毕竟把亲生女儿卖到妓院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揍他一顿,你在旁边看着,如何?”冷久道。 “好。”叶不颜很爽快就答应了。 冷久舒缓一口气,算是解决了一件事,准备闭上眼睛休息。 没想到叶不颜居然在她的眼前跪了下来,双手扶在地面,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小女子叶不颜,感谢女侠的救命之恩。”叶不颜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后背浮动地厉害。 冷久心里一阵心酸。想当年,她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也是如此情景。 “你知道吗。如果我现在能下来,我真想抱抱你。”冷久说。“你赶紧起来,小心着凉了。我与你有缘,救了你便是命中注定的事,你不必这样感谢我的。” 叶不颜哭着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有谁对我这么好过,除了我娘......” 冷久道,“好啦。你过来我抱抱。” 叶不颜听话地走过去,和冷久抱在一起。 “你要感谢你自己,因为你接受了我的帮助。”冷久拍着她的肩膀道。 叶不颜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哭出多年以来的所有委屈与痛苦。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冷久在她耳边说。 叶不颜点头。 “以前我也和你一样倔,后来直到遇见一个人。她告诉我,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是过错,更不是耻辱。后来我被那个人带走,跟着她走南闯北,成为了现在的我。如果我当年没有接受她的帮助,很有可能现在我早就死了。”冷久道。“那个人便是我的师父。她还和我说,不要感谢她,要感谢当时接受她帮助的我。” 叶不颜听了哭得更加厉害,都把冷久肩上的衣服打湿了。冷久默默抱着她,就像抱着以前的自己。 叶不颜哭了很久,冷久安慰好她后,天都快亮了。 不得不承认,女人真的很能哭。 冷久恢复地差不多了,便要告辞回去。叶不颜擦了擦眼泪,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到门口送行。 “三日之后,我一定来百花楼接你。”冷久说。 叶不颜笑着点头。 下楼的时候,梁妈妈一脸谄笑走过来,眼神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哎哟这位姑娘,咱们不颜昨晚怎么样,听上去好像很激烈哦~” “梁妈妈,这里再给你两锭银子,这几日便不要让她接客了。”冷久道。 “好嘞,都听您的。”梁妈妈脸上笑着,手里将银子迅速放进抽屉。 “客官慢走~”梁妈妈举着手帕挥着。 冷久出来的时候被风刮成了傻子,一时间甚至迷失了方向。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着,沿途就看见了那件掉落的狐裘。 是那个登徒子的狐裘。 要不是那个臭男人,她冷久现在才不会在街头吹冷风!混蛋! 冷久气得往狐裘上踢了两脚就走,想了想又回头将狐裘捡起来,扔到河里。 只见黑漆漆的河面上飘着一片印着俩脚印的雪白。 冷久觉得这才解气,继续往前走。 迎面却撞上了一个满脸愠色的人。 完了。冷久心想。 第96章 关于时间问题 清竹骑在马上,看着冷久,翩跹的睫毛一动不动。 冷久挤出一个笑,“不是这样的,清竹你听我说......” “不用了。”清竹打断她,“上马吧。” 这回应该是真生气了。冷久也暂时不和他争辩,翻身上马,坐在后面。 这种事越说越可疑。清竹估计是看着她从百花楼出来的,去那种地方过了一整夜还能做什么,清竹要是那样想也正常。冷久想等他气消了,再和他慢慢解释。反正这么多年来,她知道她师兄总会原谅她的。 不过,要说谁最了解她那肯定是清竹,知道来秦淮河附近找她。时间这么早,估计是找了一整夜,冒着寒风一个人过来,冷久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她从后面抱住清竹,环着他的瘦窄的腰,软绵绵道,“师兄,你是不是找了我一晚上?” 清竹没理她,还要把腰上的手拿下来。 这意思就大概就是承认了。他本来身子就不是很好,这会还在外面冻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看着清竹瘦削的后背,冷久心里酸涩不已。 清竹从来都是什么都顺着她,别人都说他快把冷久宠上天了。梅心教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他在帮冷久打理,虽然自己还要经营江南钱行,每天都很忙,却偏偏对冷久的事有很多的时间,这么多年来帮冷久处理了不知多少烂摊子。有时候冷久把事情闹大了,师父那边也说过不去,她撒个娇,清竹也只是稍稍说她两句,依旧会帮她把事情摆平。 而今天,清竹生她的气了。冷久也知道原因,流火教战书已经下来了,她还有心思去百花楼一夜不归。换做是谁都会生气。 冷久偏不放开他,抱得更紧了。 清竹还有一只手要牵着缰绳,一只手抵不过冷久两只手的蛮力,挣扎一会便也由她去了。 “知道叫师兄了?”清竹道。 冷久知道他气消了点,继续说道,“师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在百花楼睡了一觉。” “怎么不回来睡?”清竹道。 “实际上,唉,说来话长,我回去慢慢和你讲。”冷久道。 “什么说来话长,我看你又在想怎么编故事。”清竹道。 “师兄!我是被人下了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所以才去了附近的百花楼......”冷久被他一激,说了事情的原委。 清竹打断她,拉住了缰绳,骏马嘶鸣一下停下脚步。 冷久撇撇嘴,心下道不好。 “什么人下的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清竹转过头问她。 “师兄我们先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真的。”冷久眨着眼睛,妄想博取一丝同情。 清竹等着她,两道清秀的眉毛横眉冷对。 冷久继续眨巴眼睛。 清竹继续无视。 冷久摇了摇清竹的手臂。 清竹撇嘴,“你先把事情全部经过告诉我。” 冷久把下巴搁在清竹肩膀上,半闭着眼很是疲惫的样子,“师兄我好困,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清竹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们回家。” 冷久得逞,抱着清的竹后背偷笑。 第97章 巴啦啦 回家的时候,冷久惊讶地发现小山莓居然没睡,抱着小小的身子坐在台阶上打哈欠,旁边竹青陪着她。 听到马蹄声,小山莓立刻精神起来,圆滚滚地跑过来。 冷久下马,一把接住小山莓。 “怎么不去睡觉啊,外面多冷。”冷久道。 小山莓没说话,埋在冷久肩膀上就哇哇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冷久满脑子问号,小山莓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带着疑问冷久看向清竹,清竹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下马让竹青牵走。 他朝小山莓拍拍手,“小山莓,过来哥哥抱。” 小山莓立刻抹着眼睛去了清竹怀里,一分钟都没耽误。清竹单手将小山莓抱着往里走,“乖,跟哥哥去睡觉。” 冷久站起身子,愣愣地看着离去的两个人。竹青牵好马,回头看见冷久还在那站着,“教主怎么还不进去呢?” 冷久问竹青,“他们俩这是怎么了,小山莓怎么哭了?那丫头摔地上了都不哭的。” 竹青道,“还不是担心教主你呀。小山莓一整晚都在担心教主你被流火教的人带走了,还说要去找你。我们主人没有让她去,她便说要坐在门口等你回来。” 冷久承认自己眼眶湿了。自己平时对小山莓那么严厉,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有良心的。 “教主,”竹青叫冷久,“还站着干嘛呀。赶紧回去歇着吧。” 冷久“哦”了一声,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听隔壁的声音,清竹应该是带着小山莓睡下了。冷久看着窗外冷白色的天,朝它伸出自己的手。屋内没有灯光,反衬着冷久的手是乌黑的。 这双手上有多少人的命,冷久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这双手只会取更多人的命。她也终将有一天会杀了那些人。像她这样的人,想必最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笑的是,她居然也会有慈悲之心。她会可怜一个青楼女孩的身世,而不会可怜一个腐败官二代的求饶。也许,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救赎。 实际上,她很讨厌这种悲天悯人的心思。她是谁?她是人人惧怕的母夜叉啊! 有人和她说过,要想做成一件事,就不要带任何妇人之仁。她也曾经想将梅心教整改一番,把那些老弱病残通通都赶走。可是乱世如此,那些人本就无家可归,若是赶走了必定也只能饿死。她经历过那样的生活,知道那是多么绝望。她不想做一个坏人,也不想被认作一个好人,便将他们留下来,偶尔有一些打群架的活便交给他们,对外声称是梅心教的教众,实际上都是冷久在养着他们,更确切的说,是用清竹的钱。 清竹是江南钱庄的主人,虽说富可敌国,可要是像这样耗下去也不行。 清竹还曾经和她说过这个问题,“小久,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但是不可能养一百多个人一辈子。” 冷久也知道这个问题,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便迟迟没有回应。 有人敲了敲门。 是清竹。 第98章 提问 “师兄。” 清竹站在门口,神色疲倦,眼睛却仍是清明透亮。 “小久,和我说说吧。”清竹温柔道。 “好。”冷久拉着清竹的手,两人在桌前坐下。 “其实我今天遇见花醉三千了。”冷久说。 清竹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冷久感觉得到,更加握紧他的手。 “我被他打晕了,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醒的时候,我就到秦淮河边上了,有个人坐我旁边,说是他救的我。” “然后呢?” “没想到那个人是个登徒子,给我下了什么不知什么药,准备对我动手动脚,我找个空子就跑走了,就近去了百花楼。” 清竹低下头,双唇紧抿,“你把那人的样子画下来给我。” 冷久看出清竹的情绪,赶紧答应道,“好,我等会就画。” “现在就画,等会又该忘记了。” “好。现在就画。”冷久连忙起身去拿纸笔。 清竹看着她一笔笔描画,一言不发,神色很是阴郁。 “师兄,我记得不大清楚,大概长这个样子。”冷久画完后给清竹看。 画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清竹将画拿走,看了一会便拍在桌上。 冷久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师兄,我想和你说说教里的事。”冷久道。 清竹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之前的温柔神色。 “小久,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清竹道,“我今日去段家庄,从段家手里买了一块山地,那里土壤肥沃,水源充分,气候也很适宜,很适合农耕,落村。” “所以师兄的意思是,让那些人都去那里居住,对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小久很好,很善良,不想让他们无家可归,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清竹道。 冷久没忍住眼泪,直接就从眼眶里溢出来,紧紧抱住了清竹。 别人都说她没心没肺,空有武功,没有脑子,是个废物教主,甚至教里也有白眼狼也这么认为。只有这个人知道她的委屈,从来都把她的想法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图回报地帮她,也永远站在她这里。冷久不敢想象,要是万一有一天,清竹不在她身边了,她又会怎么样。 “小久不哭。”清竹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个孩子。 “师兄,谢谢你。”冷久道。 “你这是什么话?拿我当外人?”清竹笑着说。 “安顿好他们,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流火教来,便也只能杀我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流火教碰到你一根头发。”清竹道。 “师兄,你说那个花醉三千是不是和我有什么仇?”冷久问清竹。 “这个,我也不知道。”清竹道。“流火教也许只是怕梅心教的势力大过他们。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 冷久被这句话逗笑了,“对啊,我都招的落难百姓,他们哪里是流火教的对手。那个花醉三千,真是够笨的。真是白长那么好看。” “哦?难道小久见过他的样子?不是说他一直都戴着面纱?”清竹问。 “虽然带着面纱,但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冷久继续狠狠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面纱摘下来。” 第99章 原定 冷久和清竹回到姑苏的时候,梅心教里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他们要散伙的消息,还有人骂她没良心的。 “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久,这丫头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了。” “一定是打不过花醉三千,就把我们抛弃,准备跑路。” 冷久对着说话的人一拳打上去,“说谁呢说,一天到晚就知道逼逼赖赖,正事不做!” 被打的那个人一见是冷久本人,刚刚还叉腰挺背的,这下慌了阵脚。 “我什么也没说,我真的什么也没说,我在说我孙女呢。呵呵呵呵。”段老头举起拐棍对着一旁的孙女屁股上就是一记敲。 段老头的孙女捂着屁股眼泪汪汪。 “行了行了,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段老头摇头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他们说的!” 旁边有人道,“就是段老头你传出来的!现在不承认了!” 段老头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拄着拐棍就想溜,被冷久一把揪住领子。 “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好好善待老人家,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要命也要脸皮呀!” “就你嘴贫,赶紧说!”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老头子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段家庄做工,我听他说的。”段老头道。 “你就听别人说,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冷久气得拎着段老头晃了晃。 “难道不是吗?”段老头浑浊的眼睛瞟了一眼冷久。 冷久闭了下眼道,“这个我等会说。事情和你讲的完全不一样。” 教众在台下人头攒动,冷久站到前面,一记重拳拍在桌上,桌子立马粉碎。 “老子没有要丢下你们不管!说这话的人已经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了!” 段老头哆嗦了一下。 “但说实话,梅心教确实要散伙了。” 底下立刻人声鼎沸。 “我师兄给你们买了个村子,你们在那好好待着,也比你们跟着我奔波流离的好。” 底下声音小了很多,很多人面面相觑。做到这份儿上不容易,毕竟冷久不欠他们什么的。他们何尝不是想回到之前的日子,这乱世不允许罢了。只是没想到,冷久会帮他们做到这份儿上。 “谢谢教主。”有人道。 紧接着有很多人跟着说感谢冷久,还有人哭,眼泪鼻涕就往冷久身上抹。 冷久最讨厌这些一套套没用的,摆手道,“不用谢我,我得对你们负责。” 下午,教众们都被带到清竹买的村子。冷久知道她师兄肯花钱,不知道这么肯花钱。 四周青山绿水,所有的砖瓦房都是翻新过的,每栋房子里都备好了基本的家具,道路崭新笔直。 很快,众人都哄散开去,开始安置各自的新家。 教里的长老老眼昏花,跪在地上给冷久磕了个头。 冷久将他扶起来,“老张,你陪我到村子里转转。以后我可能很少回来了。” “教主,老张我知道你和还是舍不得的。你只是没说,可是我老张都知道。” “老张,这些话都不必再说了。” “教主,给村子起个名字吧。” 冷久想了想道,“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就叫桃源村吧。” 第100章 秦淮夜上 时间追溯到多年前。 乞巧佳节,夜幕初降。金陵城便又是那书中的金陵了。 若说金陵的白昼是水墨画般清雅,平淡中品得真趣,那金陵城的夜晚便要添许些浓墨重彩,是一眼便可见的盛世太平之景。 长夏未歇,空气仍微微躁动着。数以万计的孔明灯漂浮在城池的上空,愣是把金陵变为一座不夜城。痴人们写在灯罩里的愿望缓缓上升,也无非是些相守白头,科举高中的愿望,星星点点,要到那不胜寒的高处探一探。晚间的清风如一缕幽魂,徐徐穿过街头和巷尾,小桥与流水,柳暗又花明。鼓楼街两边小摊小贩拥挤着,都想趁着节日,把平日里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连心结、同心锁、鸳鸯锦,还有什么月老庙开过光的手帕子,牛郎织女的泥娃娃,那说是潘安题过字的纸扇,仔细一看,上面不少泛黄的虫洞,抖一抖,些许还能掉落不少小书虫。价格却不一分不少,倒是几文钱的东西愣是被抬了十几倍的价格。 “童嫂无欺,诚信买卖!”“一分钱一分货!”“二十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穿着鲜艳襦裙的姑娘们见了便要买,也倒不是真心喜欢,兴许是见了刚刚一起放花灯姑娘有,而自己没有,颇有些委屈罢了。穿着崭新长袍的小伙子若是嫌贵了嘟囔几句,免不了被姑娘杏眼一瞪,再哭闹一场,小伙子便要急的一头汗,赶紧献上自己的荷包。刚刚三生树下一脸虔诚许下心愿的情侣,转身就和旁边的小贩讨价还价起来。 也有孜身一人来看看热闹,给自己徒添烦恼的。秦淮河上,丝竹声绵柔不止,偶尔银铃般动听的是舞女的嗔笑。秦淮河下,精美的画舫一条条,接连穿过桥下,琉璃窗里摇曳的身影隐约间更是灼灼生媚,不知是谁的柔夷侧影微微一卷,惹得桥上眉头紧锁的书生开始摇头晃脑,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几时休后庭花。待他念完了,那画舫也漂过去了,那书生把手上那卷泛黄的纸册塞袖子里,愣愣看着眼前他毫不相关的灯红酒绿,那神色说不上是之前的愤世嫉俗忧国忧民还是,心向往之呢。 “师姐,俺要吃这个!给俺买!”一个小女孩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说话倒是大大咧咧。正用小手大力拉扯着身边人的衣摆,也就约莫八九岁光景,一身罗衫锦绣显然并非是寻常人家的打扮,粉雕玉琢的小脸怎么看都该是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过了这个村儿呐,就没这个店了。”小女孩竟然从小袖子里掏出一双快板,说起了单口相声。 师姐捏着鼻子,四十五度看天。 “师姐!你不给俺买,俺就哭!”小女孩扑闪着浓密的睫毛,清澈的大眼睛圆瞪,倒映着烤架上泛着油光,滋滋作响的猪蹄。 奈何猪蹄这么香,师姐就是不买。 那女子略显暴躁,“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自称俺。要说我。要说我。刚那大爷是东北人,你也是东北人吗?等回去了你妈又说我没好好教你。” “俺知道了!俺这就改!师姐你先给俺买猪蹄!”小女孩原地蹦跶着,两颊的肉在嘟嘟地震荡,被女子一把按住。 “行了行了。看你也改不过来了。不过就你这样以后还想嫁给花醉三千,门都没有。” “你咋知道花醉三千不喜欢俺!再说,谁说本大爷要嫁了,本大爷长大了要娶他做媳妇!”小女孩被戳中要害,用尖细的嗓音嘶声力竭地吼道。 街道上的气氛微微尴尬了那么一会。茶楼里有人听到,差点喷出一口茶水。 黄口小儿,粗鄙之语。 女子面不改色,一字眉太过浓密,给平平无奇的脸增了不必要的英气,无端地让人想爆笑,“反正他肯定不喜欢自称俺,本大爷,还喜欢啃猪蹄的糙汉。” 小女孩眨眨眼睛,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远处的吵杂声都被淹没了许多。 “师姐姐......呜呜呜......人家......人家真的很想吃猪蹄......”小女孩泪眼汪汪,小鼻子一抽一抽,嘴角撇撇,委屈地用小手擦着不存在的眼泪,此时任谁见了都立刻答应她所有的要求。那烧烤摊的老板看得心都化了,刚要偷偷摸摸拿一个给小女孩,就被眼尖手快的老板娘呵斥了回去。但这师姐倔强得很,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看向前方的狭长凤眼眨都不带眨一下。 茶楼下来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身着锦衣华服,玉冠狐裘,斜斜往五花大马上一靠,眉宇间说不出的俊逸潇洒,遮住下半张脸的扇子哗啦一声收到手里,朱唇轻张,原来竟是在盈盈地笑,流畅的鼻梁线条勾勒出极尽的风流,那周身气质与市井喧嚣一点也不符和,仿佛只是个误入凡间的仙人,在红尘转上一圈就要羽化登仙了。只见他朝那仍努力挤眼泪的小女孩招招手,小女孩便被勾了魂似的,带着一脸鼻涕眼泪过去了。而那女子丝毫没察觉到小女孩已经不在身边,仍盯着远处什么地方,纤细的柳叶眉皱得愈发紧了。男人弯下腰,垂落的散发被别到耳后,不知道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小女孩醍醐灌顶似的,立刻小跑回到女子身边,不卑不亢叫了声“师姐。” 女子收了神,低头看她,有些疑惑熊孩子怎么突然被不吵了。 下一秒,小女孩就要把一脸地鼻涕眼泪蹭到女子一尘不染的绯红色绸袍上。 “我买我买!小祖宗!”女子大惊,痛呼出声。 “客官,十文一个!”烧烤店老板赶紧报数似地念。 “来,您拿好!” 小女孩得逞,握着手上喷香的猪蹄,眼睛再去寻那男子时,那人已经连着那匹马不见了。 “小山莓。你变了。”女子摇摇头,看猴似的看小山莓不顾形象地抱着热乎乎的猪蹄啃,清秀的小脸油光泛滥。 小山莓听言,动作顿了顿。 “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以前多淳朴。”女子叹了口气。平庸的国字脸上挺着个颇秀气的鼻子。一张丑脸上偏偏长了个好看的鼻子,显得略突兀。 “师姐,俺下次不这样了。”小山莓抬起油汪汪的脸蛋,嘴上还沾着肉沫。“嗨。其实是有个美人儿教我这么做的......猪蹄又那么好吃......” “什么美人?”女子立刻看向四周,目光警惕起来。 “就是刚刚在那有个牵着马的美人哥哥,现在他不在这了。他说我把眼泪蹭你衣服上,你就会给我买了。”小山莓指着十步开外的茶楼。 “小山莓,他还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碰到你?”冷久蹲下身子在小山莓身上仔仔细细查看起来,心中一阵懊恼与后怕。 “好像没说什么了。哦哦!”小山莓举手,“他还夸了你,说你很漂亮。” 冷久面色一冷,心下一凉。 小山莓没察觉到冷久的异样,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继续享用战利品,含糊不清地说,“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花醉三千就喜欢这口。” “好了,该送你回清竹那了。”冷久一把拎起小山莓,往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上一抛,自己也翻身上马,骑尘而去。 出了城郊的夜幕显出本色,月光也温柔似水。 冷久浓密的眉头紧锁着,仍在思考那人的来历,是敌是友。 好一个美人在骨不在皮。 在夸她呢,还是别有它意? 冷久回想着下午急匆匆出门时,镜子里有些喜庆的脸。 要是真有人喜欢这口,那肯定是变态。 那人很可能就是后者。 有人看破了她,又不揭穿,自诩聪敏,逃得倒挺快,因此总结是个闲人。还是个怂蛋。 所以那个人很闲,而且不是变态就是怂蛋。 可他好端端地提什么花醉三千?莫不是想让人误以为是花醉三千公子,装个风雅? 会不会是花醉三千呢?当然不可能。 花醉三千多忙,花醉三千才不会那么无聊。 冷久想着,要是让我遇上那个故作扭捏的变态闲人,定要揍上一顿。 穿过一大片竹林,两人终是在一栋宅子停下。宅子看上去不大,但颇为典雅别致,从大门向内看去廊檐颇为深幽。门口有个清瘦的身影,已经等候多时。 冷久将小山竹轻轻放下,还没等那站着的人开口,又反方向疾驰而去。 “师兄!”小山莓扑进那人怀里,使劲儿闻着他身上常带着的幽香。那人被蹭了满身油污,也不恼,迎着如洗的月光,愈发衬托地一张脸清贵出尘,薄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是笑着,看上去却有些怅然。 “瞧你这小脸脏的,哥哥带你回去洗洗脸。”清竹转身带着小山莓回去,温柔如明月清风。 子时午夜,秦淮河畔。巡逻的打更人敲了一声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歌舞渐歇的醉红楼顶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正伏在砖瓦上,拼命跪拜着,两只大小不一的鼠目里都是恐惧。 “大侠,求......求你不要杀我......”那公子哥浑身哆嗦着,紧紧抱着冷久的鞋面,语无伦次,“我我我科举还没考上......老婆还没娶......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我的命很值钱的,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你信我,你看这令牌,我是刘尚......” “你说你的命值钱?先前那个孩子,只不过挡了你的马车,就被你一剑捅死了,他的命就不值钱?” “那是个......是个叫花子!” “叫花子。”红衣人冷哼一声,刀尖划过那人的肥厚的脖颈,鲜红色的血顿时涌了出来。“叫花子的命在你看来便如蚂蚁草芥一般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公子哥面目铁青,已经浑然没了主张。 红衣人似是被血腥味所激,眼色沉了下去,瞳孔变得猩红,两颗獠牙露了出来,凛冽的风吹得红袍飘飘,恰似厉鬼。 那公子哥儿简直吓得要魂飞魄散,直往房檐边上爬去,大叫道,“鬼,鬼,鬼啊!” 眼见他就要掉下去,红衣人笑着一把将他捞回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竟然生出一丝明艳风情,“你还有用,现在还不能下去。”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吓得不成人样的公子哥儿便断了气,那张脸挣扎到最后格外地狰狞瘆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了出来。 红衣人嫌弃地踢了一脚那散落在地的“刘”字令牌,又是一脚过去,只听“噗通”一声。 红衣人一甩袖子,便消失在夜色里。 月亮尖尖,继续在深蓝的夜空挂着。 第101章 三皇子 “啪”。说书人将竹板往桌上一拍,捋着长须,自认胸有成竹的样子格外欠揍。 “你倒是说啊!后面怎么了!”台下有人叫道。 “说撒说撒,卖什么关子急死个人!” “你这说书的,再不说,大伙儿可就散了啊!” 小二赶紧朝台上使了个眼色,那说书人咳嗽一声道,“顿觉身乏体困,没得动力讲不下去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掏出腰包,把那小二的钱盆里装的满满当当。说书人又咳嗽一声,便徐徐道来。 “且说那秦淮河浮尸已被打捞上来,就被眼尖儿的官兵认了出来,第一时间便送走了。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啊,最有可能的,便是刘尚书的儿子,刘志远了。为何呢?”说书人又将竹板一拍,神秘地说,“有人在街上看见了刘字令牌。” “刘志远?是不是上个月抢了卖烧饼的李大牛家闺女的那个?”有人问。 “欸,对了,好像就是他。前一阵子还闹得满城风雨的。现在到不怎么听见了。” “这李大牛,唉,是个好人哟。可惜了。” “可不是吗。本来挺乐呵一汉子,整天笑嘻嘻的,卖的饼便宜又好吃。” “那李妞,从小就水灵,李大牛一直疼得不行,拿手里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谁想到被这刘尚书的儿子抢了宝贝女儿哟!” “所以啊,要我说,刘志远那厮就是活该!人呐,果然不能做坏事啊!” 突然,露天茶棚的大门“砰”一声被踢开。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哪个在妖言惑众!”带队的官兵握着标枪闯了进来,刚刚还愤慨无比的大伙儿立刻都抱着头走了。那说书人竹板也忘了拿,从后门一溜烟跑了。 齐国皇宫,早朝。 有个六七十岁,带着三品乌纱帽的官员在朝堂中央长跪不起,哭地伤心欲绝。 “刘爱卿,快快请起。”坐在皇位上的中年男子微微侧着身子,似乎不忍直视眼前的场景。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做主啊!”那官员声音沙哑得很,像一口老井里生锈的轱辘。 “行了。朕答应你,即刻命刑部彻查此事。你赶紧起来罢。” “谢主隆恩。”刘尚书起身,立马有两个年轻一点的官员上去扶,可那刘尚书身体故意往旁边一歪,想来个痛不欲生之景,没成想力道没控制好,差点连着扶他的人都一起摔了,乌纱帽也歪了。 站在右边的官员中,有人爆出一声嗤笑。 那刘尚书立刻站直了身子看过去,怒斥道,“是哪位官友落井下石,欺老夫丧子之痛?” 右边的官员开始人头涌动,面面相觑,没人指认。 “陛下!”刘尚书眼见着又要下跪,齐皇清清嗓子道,“哪位爱卿愿意为朕分忧,协助刑部处理此案?” 又是一片静默。 “陛下,不如让老臣去吧,也好给小儿一个交代。”刘尚书神色好不悲痛。 “不妥。刘爱卿乃朕的开国元勋之一,古稀之年,又经丧子之痛,若是因为案子情绪激动,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我大齐又会失去一个栋梁之才。应当好好休养身体,切莫劳累过度才是。我看看,不如挑一位皇子......” 右边群臣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平时见惯了的众臣们也还是不免感叹一番,好一个玉树临风,龙凤之仪,松竹之姿,周身仿佛戴着光晕,让人忍不住感慨皇亲血脉就是皇亲血脉,往哪站着都是焦点。 “父皇,儿臣愿领命,尽当全力配合刑部调查皇城富家公子接连被害一案。” 说这话的正是齐国三皇子,花成瀚,举手抬足优雅自如。 坐在皇位上的人抖抖眉毛,颇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头,“那便由瀚儿去处理此事,众爱卿可有异议?” 群臣安静了一会。那刘尚书滴溜溜地看着转着眼珠,悄悄打量着花成瀚,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刑部侍郎钟志远适时站出,:“臣等并无异议。” 齐皇面色缓和下来,“诸位爱卿可还有别事要议?无事可退朝。”说完便自顾自抬起袖子起了身,算是结束了这场早朝。 从乾元殿回未央宫的路上,齐皇花重元和身边的娇俏宫女们有说有笑着,“你们刚看见那刘老儿哭了吗。哭了一早上,可憋坏朕了。朕最听不得别人哭,要是个美人哭也就罢了,梨花带雨倒也动人,却是个古稀老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宫女们依偎在两旁,嬉笑声不止,纷纷用软软的语调说着,“陛下辛苦了。” “陛下,让奴婢扶着您走~” “陛下,您早膳还没用呢。” “对对,都怪这刘老儿,朕早膳还没用,饥肠辘辘也不过如此了。” 花重元正沉溺温柔乡里,没成想撞上一个人。 “父皇。”花成瀚迎面走来,标准的迷人微笑,却差点把还在眉飞色舞的花重元吓了一跳。 “哟。”花重元收起脸上的笑容,甩开侍女的手,正色“今天怎么走这条路?” “启禀父皇,今日是母妃生辰,儿臣今日想来看看母妃。”花成瀚不卑不亢,仍是和颜悦色,一双令人赏心悦目的桃花眼微微低垂,竟是比这那身后的秋海棠还要明艳。 “无意间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原谅儿臣不周。” “行了,你去便去吧。以后多多注意些便是了。”花重元说完便领着众宫女走了。那群宫女们不乏有人回头看戏的,啧啧感叹,交头接耳,简直不要太明目张胆。 跟在花成瀚旁边的小跟班立马骂道,“这些小贱人们倒是会八卦。” “流风,不可妄语。”花成瀚看着远去的齐皇,“哗啦”一下展开一把竹扇,扇着微风,美目里多了些许轻快嘲弄。 “知道了,主子,可流风就是看不惯,”小跟班口舌之欲不得释放,便张牙舞爪起来。“真想把说主子坏话的都揍......” 还没说完,头顶就被扇子重重打了一记。 “差不多行了。等太子来,你可不要对他把刚刚的事说出去。” “知道了主子。”流风摸着脑袋道。 那流风个儿不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想来也是少年心性,被花成瀚一教训有些委屈,“以后流风要变强,把所有说您坏话的人都揍一遍。” 花成瀚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一个八九岁左右,身着蟒服,头戴金冠的小男孩抹着眼泪走了过来,见着花成瀚就扑到他怀里哭。 “成明,抬头给哥哥看看。”花成瀚温柔地抚摸花成明的脑袋。 花成明抬头,眼泪糊了满脸。花成瀚拿出手帕帮他擦,牵着他去了已故皇后的寝殿。 天上乌云越来越浓密,像是约好了似的成群结队来了。 花成瀚带着他给皇后祭了柱香,便走了出来,让花成明和他的生母静静待一会。 “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了?”花成瀚对一旁的流风道。 流风连忙答应,连续几个轻功上了屋梁,便消失不见。 花成瀚不慌不忙撑起一把雨伞,青花瓷配色的竹伞在细雨里风雅极了。 雨声开始增大,盛开的花花草草逐渐零落成泥。 花成瀚看着远处,仿佛心思已不再这里。 第102章 不颜 叶不颜坐在窗口,年幼却已倾城的脸上都是泪痕。 窗外下着雪。鹅毛般大。纷纷扬扬源源不断,在刺骨如刀割的空气中竟然显得些许温柔。 “家里实在养不活你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她尊称一声父亲的人这么和她说。 叶不颜摘下手上的玉佩,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三日前。 病榻上的母亲紧紧攥着她的手,灰褐色的面容早已不复当年明艳,泪水顺着眼角的细纹沾湿了大半个枕头。 “小颜啊,娘,娘舍不得你啊.......” 小草屋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被风吹得清脆出声,雨水漏进了屋。 她看着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不颜,手上的力气逐渐消散。 “娘!娘!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娘——”叶不颜极力挽留着那双枯槁双手的余温,奈何手心最终还是只剩冰凉。 那双临死前依旧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了,那双叶不颜看了一辈子的眼睛。那双时常笑着的,好看的,温柔的,母亲的眼睛。 母亲走的时候,眉头还是蹙着的。 叶不颜用平日里自己攒下所有钱,给母亲买了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亲手将母亲下葬。 而她的父亲却给了她一巴掌,质问她的钱从哪来的。 叶不颜小声答,“给酒馆端盘洗碗,给医馆先生去山里采药,给人洗衣服,给人补鞋......” 她父亲又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坐到地上,冰冷地说道,“这些钱你怎么不给我!” 叶不颜捂着被打到红肿的脸,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自此之后,那个禽兽父亲放过了她一段时间。 叶不颜有时想母亲了,就坐在窗前,抱着手里破损的琵琶,弹唱着自己随便作的曲子。 有一天她在弹着曲子,她父亲突然又找到她,这次却没有动手打她,而是直接拿跟绳子将她捆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叶不颜质问道。 “你不是也一直嫌弃这个家吗,我这便送你去秦淮河,正好你弟弟今年也该上学堂了。” “什么意思!”叶不颜吼道。“你是要把我送去做什么!” 那个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还能做什么。赔钱货。”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你心里不会愧疚吗!你对得起死去的娘吗!你不配当父亲!” 那个男人重重地踢在叶不颜身上,这一下让叶不颜整个人头昏眼花,喉咙里咳出了鲜红的血。 “不识相的。和你那个丑娘一样。” 男人说完就走了。 叶不颜心里像被细细的刀刃碾磨,凌乱的发丝垂下挡住脸。 这一年,叶不颜十二岁。 豆蔻未至,心如死灰。 第103章 清竹 冷久,梅心教现任教主。正如教名所说,教主本人没心没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称再世母夜叉,和她的乌合之众们气焰嚣张至极。时逢乱世,江湖上此类小众教派,不管武功高不高强,有没有实力,通通被冷久收入囊下,教众日益壮大。 用冷久的话来说,人多力量大。梅心教聚集了天下的大小恶棍,每次出场必定是成千上百的人,光是气势就赢了。因此江湖上大部分人一听梅心教的名字,就立刻闻风丧胆,能逃就逃。 而鉴于梅心教的整个状况,找他们的几乎都是打群架这种单子,不仅犒劳少,还费事,有时候还偶尔被对方打败了。 冷久很是为此头疼。作为教里唯一算上有点实力的,冷久其实每次都可以秒杀对手。可是她要给她的教众展现自己的机会!不然,她那什么理由给他们发赏钱! 冷久一生气,就出门杀个道德败坏的富家公子泄愤。为什么没有人找她冷久做这种单子!暗杀这种官宦后代时下最火,一单千金!按理说应该又不少人找她,那些人是不是看不起她梅心教!是不是看不起她冷久!她要证明给他们看!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还唱着小曲。 清竹走上前,扶着就快摔倒的冷久,语气有些埋怨,“又去哪闹了?” “哟,小清竹,小美人~”冷久看着清竹的眼神充满戏谑,挑起清竹窄瘦的下巴。 “别闹。”清竹拍开她的手,“给我去洗洗睡。” 冷久整个人赖在清竹的身上,“我不去,我要睡觉。”说着还要把脸贴到清竹脸上。 清竹嫌弃地推开她,“你先把你这面具摘了。” 冷久从自己脖子往上扯,“唰”地一声,扯出一张丑陋的人皮面具,露出清秀的脸蛋,上挑的眼角里都是醉意。 她接着把脸往清竹身上凑,作势要亲亲。 “小美人,亲一个~” 清竹一把推开她的脸,“你不去睡觉了?” 冷久眨着眼睛,一脸单纯,“睡呀,和你一起睡。” 清竹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冷久抱着他纤瘦的腰,翘着脑袋看他,一副无赖样。 “小山莓要人看着。” “那丫头那么大了,自己可以一人睡!”冷久反驳道,嘟着嘴道。 清竹指着冷久,一脸严肃,“上官步月,放开我。” 冷久继续无辜地眨眼睛。 清竹一脸黑线,干脆自己进屋,拖着身上的八爪鱼走得格外费力。 “清清,你冷不冷?你看我现在给你这样捂着就不冷了。”冷久道。 清竹不理她,掐了掐腰上不老实的手。 “呜呜呜,清竹你掐我做什么?”冷久哭得很大声,很像真的。 清竹明知道是假的,但从小养成的心里习惯,他反射性地给冷久揉了揉被掐的手。 “呜呜呜。”冷久继续哭。 清竹道,“疼不疼了?下次还这样耍赖不?” 冷久道,“啊?不疼。” 清竹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 “我叫竹叶她们给你放了洗澡水,你去泡个澡,清醒一下。”清竹继续拖着身上的沙袋继续走走廊上倒映出两个人重叠的身影。两旁是水波荡漾,月光温柔倾泻。 冷久最喜欢泡花瓣浴,一件有澡泡真个人立刻不萎靡了,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往里跳,清竹在看到什么之前,连忙捂脸回头就走。 冷久继续在后面流氓式调戏,“小清竹~快来和我一起呀~” 清竹发誓,等冷久明天酒醒了,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顿泄气。回到卧房,清竹看见小山莓的被子全被蹬开,掉到地上,鼓鼓的小肚皮敞露刺骨的空气中。 这师姐两个,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清竹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拍了拍,轻轻盖在小山莓身上,细心地掖好被角。回到自己书房,清竹开始整理书柜。小山莓来的时候乱翻一通,说是要找什么山海经看妖怪。清竹由着她折腾,导致整个书房都是一地狼藉。小山莓拿到山海经后,一脸满足带着书去床铺上,结果没看两页,就睡着了。 竹叶竹青她们都去睡了,也不想再麻烦她们弄。趁着收拾的时间,清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人,做事从来都是锁心所欲,根本不顾他人的感受。他要是真信了她的鬼话,那真就完了。 冷久泡在浴池里,快乐地打了个酒嗝。回来之前去了醉金楼喝了几壶酒,浑身舒畅。 空气中充满花瓣的清香,气氛旖旎,冷久开始想入非非。今天小山莓说的话不知道当不当真,那个人真的是花醉三千吗?若他真的是花嘴三千,不知道他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长得那么好看? 冠世美人,花醉三千。 啧啧。真想一睹芳容。 今天在醉金楼有个涂了十层粉的鸭子朝冷久抛媚眼,还要挨着冷久坐一起,冷久吓得赶紧抬腿换个位置。 话说回来,这些年追求她冷久的富家公子们还真不在少数,她冷久不戴面具往外面在这么一走,每次都能惹不少没眼力见的蠢货上钩。 可气的是,那些人当中,每一个人是她看得上的!在她眼里个个都是歪瓜裂枣!涂了几层粉的那种歪瓜裂枣! 冷久这就愈发好奇,不知那冠世美人花醉三千是什么样?能不能让她冷久看上呢? 冷久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见到花醉三千的脸,有朝一日把他的万年面纱摘下来! 这么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冷久居然就这么在浴池里睡着了睡着之前,脸上还带着傻笑。 清竹收拾完书房,出来的时候见冷久卧房的门还是开着的,转身向浴室走去。 第104章 战书 清竹走到门口,果然,冷久趴在浴池边上睡着了。 外面起着狂风,撞到门缝里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清竹两手别在身后,站在冷久对面想叫醒她,“小久,快醒醒,在这样待下去要着凉了。” 冷久依旧沉浸在美梦里,压根没听见,嘴角愉悦地往上勾着。 此时此刻,冷久在和她的一众美人们在花丛中嬉戏打闹,清竹的声音化作了蜜蜂嗡嗡飞。 清竹扶了扶额,他真的不该答应师父照顾这两个人。清竹转身去丫鬟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敲门。 竹叶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开门。 “少主......” “竹叶,这么晚叫你起来,真的过意不去。” “无事的,少主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冷久在浴池里睡着了,可以帮我叫醒她吗?”清竹道。 “好,竹叶这就去。少主,您会房休息吧,我去就好。”竹叶道。 清竹点点头,转身回房。 竹叶披上外袍,外面可真的算得上是寒风刺骨。少主刚刚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知道冷不冷。 第二天。 冷久醒的时候,发现床头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小壶茶,揭盖茶盖一闻,正是雨花茶扑鼻的清香。阳光照在表层的茶叶上,碧绿透亮。 冷久不禁笑了笑。清觉这个人总是这样,把她一丝一毫的喜好都能记在心上,又会在平日的一点一滴中给她惊喜。 下楼后,又看见那个人在舞剑。乌发高术,长袖飘扬,动作若行云流水,危险却美丽。 “清竹。”冷久喊他。 剑锋一斜,划向一旁的梅花树,剑风不轻不重,稀稀落落带下几片花瓣。 “怎么了?”清竹收起剑,向她走过来。 “是谁昨晚把我捡回来的?”冷久问。她是真的不记得是怎么从酒馆回到清竹这的,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推开了几个浓妆艳抹的男人。 “你自己走回来的。”清竹回答她,无奈道,“下次不要这样了。金陵城内也不是那么安全,还是早些回来比较好。” “知道了。”冷久道。 清竹看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不会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冷久打了个哈欠。 “快晌午了。”清竹道。 冷久又打了个哈欠,“那还早,我再进屋睡会。” “小久。”清竹叫住她,“梅心教的改革,已经迫在眉睫了。” 冷久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框了,被清竹叫住后便顺势倚在门上。 “再说吧。” “最近一个月都没有人找我们了,教众有那么多,你真的不管管?” “这不是有你呢吗,你帮我看着办。哎呀,我感觉这酒劲还没消散,我去躺一会哈。先走了。”冷久迅速抬腿走人。 清竹还想说什么,那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几日前,流火阁已经派人下了战书,冷久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 还是清竹捡了回来。 战书上这样写道,“尔等众人如风中草芥,残败枯叶,本应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既不美观还挡道。流火阁愿助贵教一臂之力,送贵教早日上西天。” 第105章 坏蛋师姐 这战书清竹看了一遍就不想在看第二遍。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觉得丢脸。与其说是战书,不如说是人家流火阁像清扫垃圾一样对待梅心教。 而这个梅心教的主人跟没事人一样,在床上呼呼大睡,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冷久说是去睡觉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却没睡着。 昨晚的事还是让她纠结不已。 此刻,房门被拍的“啪啪”响。 冷久不想理,没想到那拍门声越来越急躁。 “谁啊?”冷久问,横眉冷对。 “是我!我你都不认识!”小山莓的声音脆脆。 冷久缓慢起身,挪到门边把门锁打开。 门一开,就见这小山莓穿着崭新的小棉袄,粉粉嫩嫩的绿色,圆滚滚地像个球。 小山莓昂着脖子,挑着眼皮看着冷久。 冷久鼓掌道,“真好看。谁给你买的?是不是清竹哥哥?” 小山莓头昂地更高了,“就是清竹哥哥给我买的!哼!你看看清竹哥哥,对我多好!再看看你,一个猪蹄都不肯给我买!” 冷久一脸为难道,“那是因为你清竹哥哥有钱,你冷久姐姐没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不能因为这个怪冷久姐姐吧。” “师姐就是师姐,什么冷久姐姐,我都快吐了。”小山莓作势要呕吐。 冷久摇头道,“清竹也是你师兄,我是你师姐,你能叫他清竹哥哥,就不能叫我声冷久姐姐来听听?” “不,你和清竹哥哥完全不同。”小山莓摇头道。 “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冷久准备把门关上,继续回到床上躺尸。 小山莓“蹭”一下溜进来,灵活地像只汤圆。 “师姐,我有话和你说!”小山莓坐到凳子上,一本正经。 “你说。我听。”冷久道。 “师姐你,到底是不是妖怪!”小山莓指着冷久道。 “什么妖怪?”冷久莫名其妙被这么一问。 “师姐你皮肤那么白,嘴唇那么红,手也冰冰凉凉,还喜欢穿红衣服。这一切,都可以推测出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血魔!” 冷久满脸问号,“血魔是个啥?” 小山莓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师姐,我是你师妹,我太懂你了。还不快承认?” 冷久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拎起小山莓对着屁股就是几下子。 “什么血魔不血魔,一天到晚都看些奇怪的书,你师姐我那是天生丽质。” 小山莓委屈巴巴,却死要面子,就会不哭,眼泪哗啦啦在眼眶里打转。 “我告诉清竹哥哥。”小山莓挣扎要下来。“坏蛋师姐!” 冷久拎着小山莓,活像拎着个大西瓜。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睡觉!”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喝酒!” “坏蛋师姐一天到晚就知道想男人!” “坏蛋师姐总有一天要把梅心教毁了!” 前面几句冷久都在笑着听,听到最后一句脸色沉了下来。 冷久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陈老头,张老太他们都这么说!”小山莓道。 “他们还说了什么?”冷久问。 “他们说,他们宁愿去流火阁,也不愿在这待下去了!” 第106章 面纱美男 “梅心教没亏待他们。”冷久自言自语道。她放下小山莓,踱道窗前。 小山莓见冷久一反常态,自知是说错话了,小心翼翼走上去祖安住冷久的衣摆。 “师姐,你不要想不开。” 冷久看着窗外道,“放心,二层楼你师姐摔不死。” “哦。”小山莓道。 “那你也别跳,摔下去我和清竹哥哥还要照顾你。”小山莓道。 冷久抿着嘴,一把将小山莓夹在胳膊下面,咚咚咚下楼。 竹叶竹青摆好了碗筷,正把菜端上桌。见冷久下来,两人甜甜地说了一句,“上官小姐好。” “清竹人呢?”冷久问。 “公子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办。”竹叶答道。 “出去多久了?” “也就刚刚才走的。上官小姐要是找公子,还赶得上。”竹青道。 冷久立马把小山莓丢下,急匆匆跑到像宅子门口跑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清竹上马车。 “清竹!等等我!”冷久上气不接下气道。 清竹听到声音回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朝自己飞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了?”清竹接住她。 “你去哪?” “我去段家茶楼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那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冷久道。 “好。”清竹上了马车,把帘子放了下来。 冷久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清竹之前和她讲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梅心教必须要裁人,那些老弱病残的土匪没必要留着。” “这样下去,梅心教迟早变成一团散沙。” “小久,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救济天下也不是像这样的。” 冷久默默往回走,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这位小姐,能否帮在下捡个物什?” 男人声音沉稳优雅。 冷久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他一身白衣,腰间别着的一把宝剑也是羊脂白的,皮肤更是白若初雪,乌发自然地洒落在身前身后,衬得眉目如画。只是下半张脸被面纱挡住了,半透明的面纱下隐约可见红润的双唇。 而那双眼睛让冷久看了一眼便无法再移开目光,像是沾了早秋的晨霜,可偏偏右眼角下有一颗多情的点痣,衬得这双眼冷冽却动人至极,世间最美好的景色不及那微微一撇。 若没有猜错,此人正是流火阁阁主花醉三千。那张面纱左下方绣着一只流火教标志性的火凤凰。 “好,你什么东西掉了,”冷久装作没看出来,想快点糊弄过去,弯下腰去在地上找着,却什么都没找到。 再抬头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搭上一把锋利的剑。 冷久心下一凉,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心里不住默念道,完了完了完了谁来救救我。那可是花醉三千!就算真和他打起来,冷久也没什么信心。 “美人,咱有话好说,先把剑放下好不好。”冷久笑着想把脖子上的剑推开。 那人却把剑贴地更加紧了,美丽的眼睛半眯着,纤长的睫毛往眼角卷曲,目光清冷。 冷久还在沉迷人家美色,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也没用,不如最后看看传说中的冠世美人究竟长什么样。 冷久上手就要抓下他的面纱。 男子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她有这一出,迅速点了冷久睡穴。 第107章 玄衣公子 睁开眼睛,冷久眼前是秦淮河夜景,映着岸上橙黄色的灯光,波光荡漾。 远处不知是谁在吹箫。曲声悠扬像是飞到天上去,苍凉又像要沉落似脚下尘埃。 而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肩膀上。 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公子。他本在出神地看着远方,见冷久醒了,朝她微微一笑。 要不是他右眼角没有那颗痣,冷久差点就要以为他就是之前绑架她的花醉三千。他眼睛里的光芒温暖澄澈,宛如春花灿烂,而那个人眼里都是冷酷的杀意,脾气还臭,再加上两人完全不同风格的穿衣打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人。 冷就刚想开口问自己怎么在这,他就先说话了,“姑娘觉着冷吗?” 冷久不知怎么回答,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被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玄衣公子解开身上的披着的狐裘,披在冷久身上。 美人声音柔柔,抬手间一缕清香飘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绕过冷久的脖子,将狐裘系好。 冷久感受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有些羞赧,捂住自己发红的脸蛋。 脸上皮肤发烫地出奇,冷久这才发现自己没戴人皮面具。 回想起早上,冷久被小山莓的话所激,急匆匆就准备去找清竹,面具还没来得及带,之后便被白衣人打晕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今晚大不了不去捉老鼠罢了。 有此等美人在前,比酒馆里的那些涂粉的不知好多少倍。 “不知公子可有见过一个白衣人?”冷久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纯粹地想装个清纯小姑娘。 “见过。”玄衣公子道,“我从他手下就救了姑娘你。” 冷久第一反应是跪下来给人家磕个头。 想想觉得不大妥当,于是捂着嘴作惊讶状,睁大眼睛眨了眨道,“多谢公子相助,若不是公子,小女子怕是现在已经性命难保了。” “不必。”玄衣公子道,“我救姑娘也并非没有企图。” 冷久觉得有些不妙,这人什么意思?这人想图她什么? “那请问公子对小女子有何企图呢?小女子家境贫寒,姿色平平,实在想不出公子能对我企图什么。” 玄衣公子握住冷久的手。冷久试着往回拽了拽,根本拽不动。这人力气好大! 眼前有些模糊,身体也开始不自觉的发热。 冷久这才意识到之前她脸红的原因并不单纯。 这人一定是给她下了什么药! “在下看来,姑娘眼若桃花,唇若点朱,明媚动人,就算在百花楼都难以找出姑娘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说是姿色平平呢。” 冷久意识到,自己是逃出一个狼窝,又掉进一个狼窝,可能境况比之前还不如。之前好歹是在死在花醉三千手上,传出去说自己是为梅心教牺牲自己的,也算个佳话。这会却可能要被个登徒子毁了清白,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终归是登徒子,性质很恶劣。 冷久故作镇静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玄衣公子轻笑了一下,玩弄意味十足,完全不复之前的温柔模样。 “当然是想和姑娘共度一夜春宵啊。” 第108章 百花楼 冷久一个巴掌拍过去,被那个人牢牢接住了。 浑身无力,别说能造成什么伤害了,冷久举起那个巴掌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 “姑娘,抵抗是没用的。”那个混蛋笑着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早点放我走。”冷久瞪着他,浑身上下也就眼神还有点威慑力了。 冷久想用头去撞,被人家一根手指点在眉心就不能动弹了。 不妙。非常不妙。从来都是她冷久去调戏人,当登徒子的也从来都是她,自诩万花丛中过,风流世无双。这下突然陷入如此情景,要真要这样下去,冷久真的想死了算了,活着就是一辈子的耻辱。 那个混蛋也是个神经病,把人钳制住了之后,愣是很是深情地看了冷久好一会,好看的眼眸里映出了冷久宁死不从的样子。 随着那个人将脸靠近,冷久睁大了眼睛。 我可去你大爷的。 冷久假装顺从,抱住他的腰。 突然,冷久一脚踢到那人腰上,爬起来就往岸上跑。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追上来,反正往前跑就是了。冷久跑到街上的时候已经喘得像个脱水的鱼干。 冷久脸上出现大片的绯红色,像是在灼烧一般,走路也摇摇晃晃。秦淮河畔人人都忙着找乐子,这里本就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没人觉得她不正常,都觉得这姑娘铁定是喝醉了。 那个混蛋到底下了什么药! 冷久扶着墙走,每一步都像是要了她的命。身体就像是失去了骨头,她完全就是在靠意志撑。 摸索着,冷久摸到了一扇雕花大门的门框,原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让无数达官贵人公子老爷流连忘返的百花楼。 算了,就先在这住一晚吧。这样子反正暂时也回不去。 冷久一只脚踏进百花楼,就有扑鼻的脂粉气迎了过来。三四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笑着围过来,就把冷久往店里拉。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冷久,笑着走过来,“哟,这位公子,生面孔呀。我和你说啊,无论公子你什么要求,咱百花楼应有尽有。来您先坐着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公子倒杯茶!” 女人们立刻给冷久倒上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吹了吹,送到冷久嘴边。 冷久一口喝了下去,只希望药效尽快散去。 “有男人吗?” 老板拍拍手,只见十几个浓妆艳抹的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扭着屁股走下楼来,比女人还要妖娆三分。 冷久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果然,哪里都一样。 其中一个穿着绿罗烟长袍的男人还朝冷久抛了个媚眼,皮肤白到发冷,细长的眼睛宛如公狐狸精。 冷久觉得这个还能将就将就。 刚要和老板点这个,一旁有个少女走了过来,吸引了冷久的注意力。 老板顺着冷久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朝那少女吼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你是该来的地方吗!给我回你那地去!客官,我们不理她哈。您继续看。” 第109章 如花少女 少女衣衫虽然破旧,却难得干净。她手里拿着抹布,擦完了被客人吐了口水的地板,提着水桶,默默往回走。 “她,可以吗?”冷久指着少女的背影道。 老鸨似乎是不敢相信冷久刚刚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公子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选她。”冷久重复道。 老鸨这下会过意来,面色有些为难地说,“哎呀这位客官原来喜欢这口,我给你找几个好看的姑娘便是了。” “我就要她。”冷久斩钉截铁道。 那个少女听到了身后的对话,愣在原地,转头看向冷久。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清纯可人,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客官,这,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老鸨转着眼珠子说,笑着说。 “费什么话,我就选她!你大爷我有的是钱!”冷久说着将一个金元宝递到老鸨手上。 老鸨一脸媚笑接过金元宝,迅速塞到袖子里,“唉,得嘞,客官稍等,老身这就把她收拾收拾再送您房里来。” 少女依旧在不远处站着,呆呆地看着冷久,被老鸨一下子抓住肩膀,带到内屋去。 不到一晌,少女便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次出现在冷久面前。 她一身淡粉色的碎锦镶花铺散在地上,脸上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厚妆容,大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头发盘在脑后,一双杏眼充满未知的惊惧。 冷久心里道,这个女孩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可惜糟蹋在这种地方了。 “过来吧。”冷久朝她招招手。 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扶我上楼好不好。”冷久道。 “是,公子。”女孩扶住冷久,有些吃力地将她扶上楼。 冷久身上的药力消散了些,却仍是力不从心。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摊在人家女孩身上,导致到房间的时候,女孩累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把门关上吧。”冷久倒在床铺上,对女孩说。 女孩乖乖去把门关上,回来在床前站了一会,似乎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竟然开始站着托起了自己的衣服。 冷久连忙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脱衣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不知这位公子点我做什么呢?”女孩小声说道。 “我是女的,不是什么公子,我被坏人下了药,找个地方歇一晚而已。正好看见你,觉得实在很可惜,便点你过来了。”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站着,眼里却是有了泪光。 “你坐那边凳子上吧,站着不累吗。刚刚麻烦你扶我上来了。”冷久道。 女孩乖巧地坐了下来,两只满是冻疮的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冷久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愈发觉得凄凉。这本应该是个多乖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来了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地。 女孩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抬头对冷久道,“我这就去给姐姐煮一些醒酒汤。” 醒酒汤不知有没有用,随她吧,反正不会加重药力。 “好。谢谢你。”冷久道。 女孩连忙起身,忙活着找茶壶。 冷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叶不颜。”女孩看着冷久,甜甜地笑了一下。 第110章 赎身 “叶不颜吗,好名字。”冷久道。 “花无叶不颜,这名字很别致。是你爹娘起的名字吗。” “我娘起的名字。”叶不颜道。 冷久意识到这女孩家里应是遭了些变故,便没有再多问。能起如此风雅之名,她的娘亲断断不是那种会把她送来这里的人。 叶不颜自己又说道,“我娘亲给我起这名字的意思就是,希望我长得丑一些,免了步她后尘。” 冷久看着女孩,产生一种苍凉感。而这种苍凉感本不应该出现在年纪这么小的女孩身上。“是你父亲把你送进来的,对吗?”冷久问。 叶不颜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乱世动荡不安,穷苦人家的女儿都很难有个好归宿,可也不该将她送来此处,受千人折辱。 冷久问她,“我送你出去可好?” 叶不颜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不必了,谢谢姐姐好意,像我这样的人,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冷久很想问她去不去梅心教,还差点就说出口了。教里虽然快揭不开锅了,清竹说再过几天他们都要喝西北风,冷久自己将她带在身边就行了,大不了跟清竹撒个娇便是了。但关键是,流火教已经扬言这几天要灭了他们,此时带她来很不合适,总不能让人家陪她一起死。只能说,乱世谁都不好过。 “我把你赎出来,之后再看行吗?”冷久问她。 “不过要过些时日,看我到时候还能不能活着来。” 叶不颜不做声,将烧好的醒酒汤端过来,用小勺扬了扬,“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冷久从床上坐起来,脑内一阵眩晕,身体依旧软的像水。叶不颜见状,端着碗用小勺一点点喂。 冷久觉得心都快化了。怎么有这么乖巧的小姑娘。 喝了醒酒汤,周身气力似乎真的开始周转了。冷久又提及刚才的话题。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冷久又问道。“谢谢姐姐,可是我在这挺好的。”叶不颜双手捧过空碗,放到橱柜上。 “当真?”冷久又问一遍。 “嗯。” “行吧。”冷久道,“那我以后经常来看你。” 叶不颜笑着说,“谢谢姐姐。你不是要休息吗,赶紧躺下歇着吧。” 冷久将被子盖在身上,感受着身体的血液又开始一点点流动起来,从某一处血管开始,缓慢而持续。应该到不了一个时辰便可以好起来。 叶不颜单手撑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看着被风吹动的烛光昏昏欲睡。 “你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吗?”冷久道。 叶不颜听到冷久说话,又打起精神来。 “如果我不想给你赎身,我就不会点你了。你明白吗?”冷久道。“有时候不要拒绝别人的帮助,不要硬扛,毕竟没有人是万能的。你要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少吃点亏。” 叶不颜愣愣地看着冷久。从来她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赎身,但是要在三日之后。这几天我先帮你在妈妈那里压着,让你不接客便是了。” 第111章 教武功? 叶不颜侧脸微红,握着拳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甚至是过世的娘亲也没有。为了家里的生计,娘亲照样让她出门给人做帮佣,只不过娘亲能够一碗水端平,给她和弟弟的爱差不多。而她爹就不一样,完全拿她当家里养的一条狗,丝毫不曾对叶不颜产生过一丝怜爱。叶不颜失去娘亲时那么痛苦,有一个原因便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对她好的人了。被那个那人卖到青楼后,梁妈妈无时无刻不在对叶不颜进行身心的折辱,每天除了打便是骂。楼里的长春姐姐告诉她,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梁妈妈便要将她带到宴席上拍卖。叶不颜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周围看守她们的人无处不在。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而今天,她居然遇到一个肯为她赎身的女子。这个人她不认识,也不图她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帮助她。 这便是江湖正气,天生侠肝义胆,才会如此。这也是叶不颜一直很向往成为的人物。 叶不颜不好意思直视冷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么好的。 冷久看出她的心思,没忍住笑了。 “以后跟着我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冷久拍着胸脯道。虽然力气还没恢复,力道软绵绵,但是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姐姐看上去和不颜年纪相仿,不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呀?”叶不颜小心翼翼问道。 帮人打架。冷久差点说了出来。 “我是教人家武功的。”冷久神情故作严肃道。其实这么说也并无不妥。梅心教教众没填都要进行武打训练,训练成果如何不知道,反正却是有在教他们武功便是了。至于他们学了武功要去干什么,那冷久大可不必承认。 而且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叶不颜双手握在胸前,眼里泛着光,“不知姐姐可否收我为徒呢?不颜从小便想学些武功,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冷久心下道不好,这下弄巧成拙了。她摆摆手,“不不不,我还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 叶不颜眼里的光立刻消散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 “姐姐一定是嫌弃不颜了,不颜不聪明,但一定会很勤奋。” 冷久道,“也不是,我先问你,你今年多大?” “一十二。”叶不颜道。 “你看,我也才十七,就比你大了五岁而已,拜我为师也太夸张了,我自己还没出师呢。”冷久道。看这小丫头冰肌玉骨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居然要学武功,还要拜她为师?其实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冷久太懒,自己都照顾不来,更何况再带一个徒弟? 看叶不颜楚楚可怜的样子,冷久便问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学武功要做什么呢?” “我要去把我那个爹揍一顿。”叶不颜声音柔柔,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柔柔。 好一个病娇美人胚子。冷久心想道。 第112章 承诺 冷久笑着说,“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不颜道,“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我现在就想报仇。” 冷久不想再做什么劝说,毕竟把亲生女儿卖到妓院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揍他一顿,你在旁边看着,如何?”冷久道。 “好。”叶不颜很爽快就答应了。 冷久舒缓一口气,算是解决了一件事,准备闭上眼睛休息。 没想到叶不颜居然在她的眼前跪了下来,双手扶在地面,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小女子叶不颜,感谢女侠的救命之恩。”叶不颜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后背浮动地厉害。 冷久心里一阵心酸。想当年,她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也是如此情景。 “你知道吗。如果我现在能下来,我真想抱抱你。”冷久说。“你赶紧起来,小心着凉了。我与你有缘,救了你便是命中注定的事,你不必这样感谢我的。” 叶不颜哭着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有谁对我这么好过,除了我娘......” 冷久道,“好啦。你过来我抱抱。” 叶不颜听话地走过去,和冷久抱在一起。 “你要感谢你自己,因为你接受了我的帮助。”冷久拍着她的肩膀道。 叶不颜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哭出多年以来的所有委屈与痛苦。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冷久在她耳边说。 叶不颜点头。 “以前我也和你一样倔,后来直到遇见一个人。她告诉我,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是过错,更不是耻辱。后来我被那个人带走,跟着她走南闯北,成为了现在的我。如果我当年没有接受她的帮助,很有可能现在我早就死了。”冷久道。“那个人便是我的师父。她还和我说,不要感谢她,要感谢当时接受她帮助的我。” 叶不颜听了哭得更加厉害,都把冷久肩上的衣服打湿了。冷久默默抱着她,就像抱着以前的自己。 叶不颜哭了很久,冷久安慰好她后,天都快亮了。 不得不承认,女人真的很能哭。 冷久恢复地差不多了,便要告辞回去。叶不颜擦了擦眼泪,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到门口送行。 “三日之后,我一定来百花楼接你。”冷久说。 叶不颜笑着点头。 下楼的时候,梁妈妈一脸谄笑走过来,眼神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哎哟这位姑娘,咱们不颜昨晚怎么样,听上去好像很激烈哦~” “梁妈妈,这里再给你两锭银子,这几日便不要让她接客了。”冷久道。 “好嘞,都听您的。”梁妈妈脸上笑着,手里将银子迅速放进抽屉。 “客官慢走~”梁妈妈举着手帕挥着。 冷久出来的时候被风刮成了傻子,一时间甚至迷失了方向。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着,沿途就看见了那件掉落的狐裘。 是那个登徒子的狐裘。 要不是那个臭男人,她冷久现在才不会在街头吹冷风!混蛋! 冷久气得往狐裘上踢了两脚就走,想了想又回头将狐裘捡起来,扔到河里。 只见黑漆漆的河面上飘着一片印着俩脚印的雪白。 冷久觉得这才解气,继续往前走。 迎面却撞上了一个满脸愠色的人。 完了。冷久心想。 第113章 师兄 清竹骑在马上,看着冷久,翩跹的睫毛一动不动。 冷久挤出一个笑,“不是这样的,清竹你听我说......” “不用了。”清竹打断她,“上马吧。” 这回应该是真生气了。冷久也暂时不和他争辩,翻身上马,坐在后面。 这种事越说越可疑。清竹估计是看着她从百花楼出来的,去那种地方过了一整夜还能做什么,清竹要是那样想也正常。冷久想等他气消了,再和他慢慢解释。反正这么多年来,她知道她师兄总会原谅她的。 不过,要说谁最了解她那肯定是清竹,知道来秦淮河附近找她。时间这么早,估计是找了一整夜,冒着寒风一个人过来,冷久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她从后面抱住清竹,环着他的瘦窄的腰,软绵绵道,“师兄,你是不是找了我一晚上?” 清竹没理她,还要把腰上的手拿下来。 这意思就大概就是承认了。他本来身子就不是很好,这会还在外面冻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看着清竹瘦削的后背,冷久心里酸涩不已。 清竹从来都是什么都顺着她,别人都说他快把冷久宠上天了。梅心教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他在帮冷久打理,虽然自己还要经营江南钱行,每天都很忙,却偏偏对冷久的事有很多的时间,这么多年来帮冷久处理了不知多少烂摊子。有时候冷久把事情闹大了,师父那边也说过不去,她撒个娇,清竹也只是稍稍说她两句,依旧会帮她把事情摆平。 而今天,清竹生她的气了。冷久也知道原因,流火教战书已经下来了,她还有心思去百花楼一夜不归。换做是谁都会生气。 冷久偏不放开他,抱得更紧了。 清竹还有一只手要牵着缰绳,一只手抵不过冷久两只手的蛮力,挣扎一会便也由她去了。 “知道叫师兄了?”清竹道。 冷久知道他气消了点,继续说道,“师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在百花楼睡了一觉。” “怎么不回来睡?”清竹道。 “实际上,唉,说来话长,我回去慢慢和你讲。”冷久道。 “什么说来话长,我看你又在想怎么编故事。”清竹道。 “师兄!我是被人下了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所以才去了附近的百花楼......”冷久被他一激,说了事情的原委。 清竹打断她,拉住了缰绳,骏马嘶鸣一下停下脚步。 冷久撇撇嘴,心下道不好。 “什么人下的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清竹转过头问她。 “师兄我们先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真的。”冷久眨着眼睛,妄想博取一丝同情。 清竹等着她,两道清秀的眉毛横眉冷对。 冷久继续眨巴眼睛。 清竹继续无视。 冷久摇了摇清竹的手臂。 清竹撇嘴,“你先把事情全部经过告诉我。” 冷久把下巴搁在清竹肩膀上,半闭着眼很是疲惫的样子,“师兄我好困,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清竹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们回家。” 冷久得逞,抱着清的竹后背偷笑。 第114章 烦恼 回家的时候,冷久惊讶地发现小山莓居然没睡,抱着小小的身子坐在台阶上打哈欠,旁边竹青陪着她。 听到马蹄声,小山莓立刻精神起来,圆滚滚地跑过来。 冷久下马,一把接住小山莓。 “怎么不去睡觉啊,外面多冷。”冷久道。 小山莓没说话,埋在冷久肩膀上就哇哇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冷久满脑子问号,小山莓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带着疑问冷久看向清竹,清竹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下马让竹青牵走。 他朝小山莓拍拍手,“小山莓,过来哥哥抱。” 小山莓立刻抹着眼睛去了清竹怀里,一分钟都没耽误。清竹单手将小山莓抱着往里走,“乖,跟哥哥去睡觉。” 冷久站起身子,愣愣地看着离去的两个人。竹青牵好马,回头看见冷久还在那站着,“上官小姐怎么还不进去呢?” 冷久问竹青,“他们俩这是怎么了,小山莓怎么哭了?那丫头摔地上了都不哭的。” 竹青道,“还不是担心上官小姐你呀。小山莓一整晚都在担心上官小姐你被流火教的人带走了,还说要去找你。我们主人没有让她去,她便说要坐在门口等你回来。” 冷久承认自己眼眶湿了。自己平时对小山莓那么严厉,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有良心的。 “上官小姐,”竹青叫冷久,“天色不晚了,请回去休息吧。。” 冷久“哦”了一声,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听隔壁的声音,清竹应该是带着小山莓睡下了。冷久看着窗外冷白色的天,朝它伸出自己的手。屋内没有灯光,反衬着冷久的手是乌黑的。 这双手上有多少人的命,冷久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这双手只会取更多人的命。她也终将有一天会杀了那些人。像她这样的人,想必最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笑的是,她居然也会有慈悲之心。她会可怜一个青楼女孩的身世,而不会可怜一个腐败官二代的求饶。也许,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救赎。 实际上,她很讨厌这种悲天悯人的心思。她是谁?她是人人惧怕的母夜叉啊! 有人和她说过,要想做成一件事,就不要带任何妇人之仁。她也曾经想将梅心教整改一番,把那些老弱病残通通都赶走。可是乱世如此,那些人本就无家可归,若是赶走了必定也只能饿死。她经历过那样的生活,知道那是多么绝望。她不想做一个坏人,也不想被认作一个好人,便将他们留下来,偶尔有一些打群架的活便交给他们,对外声称是梅心教的教众,实际上都是冷久在养着他们,更确切的说,是用清竹的钱。 清竹是江南钱庄的主人,虽说富可敌国,可要是像这样耗下去也不行。 清竹还曾经和她说过这个问题,“小久,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但是不可能养一百多个人一辈子。” 冷久也知道这个问题,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便迟迟没有回应。 有人敲了敲门。 是清竹。 第115章 谈心 “师兄。” 清竹站在门口,神色疲倦,眼睛却仍是清明透亮。 “小久,和我说说吧。”清竹温柔道。 “好。”冷久拉着清竹的手,两人在桌前坐下。 “其实我今天遇见花醉三千了。”冷久说。 清竹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冷久感觉得到,更加握紧他的手。 “我被他打晕了,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醒的时候,我就到秦淮河边上了,有个人坐我旁边,说是他救的我。” “然后呢?” “没想到那个人是个登徒子,给我下了什么不知什么药,准备对我动手动脚,我找个空子就跑走了,就近去了百花楼。” 清竹低下头,双唇紧抿,“你把那人的样子画下来给我。” 冷久看出清竹的情绪,赶紧答应道,“好,我等会就画。” “现在就画,等会又该忘记了。” “好。现在就画。”冷久连忙起身去拿纸笔。 清竹看着她一笔笔描画,一言不发,神色很是阴郁。 “师兄,我记得不大清楚,大概长这个样子。”冷久画完后给清竹看。 画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清竹将画拿走,看了一会便拍在桌上。 冷久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师兄,我想和你说说教里的事。”冷久道。 清竹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之前的温柔神色。 “小久,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清竹道,“我今日去段家庄,从段家手里买了一块山地,那里土壤肥沃,水源充分,气候也很适宜,很适合农耕,落村。” “所以师兄的意思是,让那些人都去那里居住,对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小久很好,很善良,不想让他们无家可归,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清竹道。 冷久没忍住眼泪,直接就从眼眶里溢出来,紧紧抱住了清竹。 别人都说她没心没肺,空有武功,没有脑子,是个废物教主,甚至教里也有白眼狼也这么认为。只有这个人知道她的委屈,从来都把她的想法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图回报地帮她,也永远站在她这里。冷久不敢想象,要是万一有一天,清竹不在她身边了,她又会怎么样。 “小久不哭。”清竹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个孩子。 “师兄,谢谢你。”冷久道。 “你这是什么话?拿我当外人?”清竹笑着说。 “安顿好他们,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流火教来,便也只能杀我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流火教碰到你一根头发。”清竹道。 “师兄,你说那个花醉三千是不是和我有什么仇?”冷久问清竹。 “这个,我也不知道。”清竹道。“流火教也许只是怕梅心教的势力大过他们。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 冷久被这句话逗笑了,“对啊,我都招的落难百姓,他们哪里是流火教的对手。那个花醉三千,真是够笨的。真是白长那么好看。” “哦?难道小久见过他的样子?不是说他一直都戴着面纱?”清竹问。 “虽然带着面纱,但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冷久继续狠狠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面纱摘下来。” 第116章 桃源村 冷久和清竹回到姑苏的时候,梅心教里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他们要散伙的消息,还有人骂她没良心的。 “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久,这丫头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了。” “一定是打不过花醉三千,就把我们抛弃,准备跑路。” 冷久对着说话的人一拳打上去,“说谁呢说,一天到晚就知道逼逼赖赖,正事不做!” 被打的那个人一见是冷久本人,刚刚还叉腰挺背的,这下慌了阵脚。 “我什么也没说,我真的什么也没说,我在说我孙女呢。呵呵呵呵。”段老头举起拐棍对着一旁的孙女屁股上就是一记敲。 段老头的孙女捂着屁股眼泪汪汪。 “行了行了,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段老头摇头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他们说的!” 旁边有人道,“就是段老头你传出来的!现在不承认了!” 段老头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拄着拐棍就想溜,被冷久一把揪住领子。 “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好好善待老人家,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要命也要脸皮呀!” “就你嘴贫,赶紧说!”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老头子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段家庄做工,我听他说的。”段老头道。 “你就听别人说,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冷久气得拎着段老头晃了晃。 “难道不是吗?”段老头浑浊的眼睛瞟了一眼冷久。 冷久闭了下眼道,“这个我等会说。事情和你讲的完全不一样。” 教众在台下人头攒动,冷久站到前面,一记重拳拍在桌上,桌子立马粉碎。 “老子没有要丢下你们不管!说这话的人已经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了!” 段老头哆嗦了一下。 “但说实话,梅心教确实要散伙了。” 底下立刻人声鼎沸。 “我师兄给你们买了个村子,你们在那好好待着,也比你们跟着我奔波流离的好。” 底下声音小了很多,很多人面面相觑。做到这份儿上不容易,毕竟冷久不欠他们什么的。他们何尝不是想回到之前的日子,这乱世不允许罢了。只是没想到,冷久会帮他们做到这份儿上。 “谢谢教主。”有人道。 紧接着有很多人跟着说感谢冷久,还有人哭,眼泪鼻涕就往冷久身上抹。 冷久最讨厌这些一套套没用的,摆手道,“不用谢我,我得对你们负责。” 下午,教众们都被带到清竹买的村子。冷久知道她师兄肯花钱,不知道这么肯花钱。 四周青山绿水,所有的砖瓦房都是翻新过的,每栋房子里都备好了基本的家具,道路崭新笔直。 很快,众人都哄散开去,开始安置各自的新家。 教里的长老老眼昏花,跪在地上给冷久磕了个头。 冷久将他扶起来,“老张,你陪我到村子里转转。以后我可能很少回来了。” “教主,老张我知道你和还是舍不得的。你只是没说,可是我老张都知道。” “老张,这些话都不必再说了。” “教主,给村子起个名字吧。” 冷久想了想道,“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就叫桃源村吧。” 第117章 陪陪我 江南钱庄与段家一向交好,段家现任庄主段玉堂与清竹关系很好,冷久一直怀疑他似乎对清竹有那么些意思。段家本部在姑苏,在金陵有一家赫赫有名的茶楼。名为天下茶楼,实际上是一个地下钱庄,每天都在经营着很多家族的暗流资金往来,是实实在在的天下“茶楼”。 这次两人来了段家庄本部,段家人不肯能不招待他们。冷久道是无所谓,反倒是挺开心去段家庄逛逛。 两人到段家庄的时候,段玉堂已经在外面等了,那眼神真真是望穿秋水,害得冷久打了个寒战。 下马后一回头,冷久就看见一个极其辣眼睛的场景。 段玉堂朝着还在马上的清竹伸出双手,似乎想把他抱下来。 清竹面色为难,眼神朝冷久求救。 冷久咳嗽了声,走过去挡在段玉堂前面,“哎呀我都忘了师兄腿脚不便,我这就扶你下来。” 清竹点头,被冷久扶着下来。 段玉堂看着他说,“清竹,你哪里受伤了?为何腿脚不便?” 清竹笑了一下,“段兄,我们先进去再说。” 段玉堂哼哼,“好,都依你。” 旁人要是看见他们两个,觉得他们俩没什么才奇怪。 段家不愧为百年家族,整栋宅邸恢弘不失沉稳,进了内部,一点一滴的装修布置都是精心设计的,虽说占地很大却不让人觉得空旷,青砖灰瓦倒有些江南烟雨的味道;园林中亭台楼阁兼具,园林后面便是青山绿水,若是在萌萌细雨的时候登上高楼,那情景真真可谓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了。 都说段家人每代都会疯一个。段家先祖段凌当年修炼魔功,是屠戮中原第一人,后代慢慢归顺朝廷才有了如今的段家,可他身上的血却还是一代代沿袭下来。再拿近年的例子来讲,段家老爷子离家出走,一走便走了十多年再也没回来过;段家曾经的大小姐段金堂在野外上吊自杀;这一代段家人还是个未知数。也不知这么养人的地儿,怎么就会疯的。 午饭过后,冷久到园林里散步消消食。清竹本想跟着一起过来,被段玉堂拦着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就没和冷久一起去。 冬日的午后是寂寥的,寂寥到仿佛所有的冬日都是一个样子,漫长无边。冷久走了一会也觉得无聊,便想往回走。奈何段家庄太大,她来的时候又没怎么记路,这么一绕便绕到卧房去了。 她听见沉闷的敲打声,像是有人再用拳头砸着什么。冷久不动声色地走近,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女孩正握着拳头狠狠往墙上砸,眼神阴戾,石墙上血淋淋一片。 说实在的,这场面还是挺渗人的。冷久想抬腿走,没料到那小孩正好看了过来,迅速飞起一个大轻功要袭击冷久。 这小孩这阵势是想干嘛?被看到了就想杀人灭口?脾气也太大了点。 冷久和她过了两招,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身形极其灵敏,完全超出正常十三四岁小孩的水平,虽然还是比冷久差了不少,不过还是很让她佩服的。 几个回合后,这小孩逐渐明白冷久是在让着她,气得脸都红了,招式也开始乱来。冷久干脆一个反抓,将她举了起来,又“啪”地摔在地上。 身体再硬朗,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子,被这么一摔,撇撇嘴就哭了。 冷久慌了,发觉自己用力过猛就想逃,被人家拽住衣角。 “陪陪我。” 第118章 段家小孩 冷久这才来的及好好打量她一番。 女孩很是清秀,眉毛淡淡的,五官端正,穿着一身戎装,学着男子高束头发,身后那件深蓝色披风很是惹眼拉风,只不过此刻软塌塌盖在她身上显得很不搭。 “很疼吗?”冷久问。“你底子这么好,应该伤不了你。”她不知道怎那么安慰这女孩,便这么讲了。 “你还真是不会说话。”女孩坐直,拍拍手一只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浅浅笑了笑。 “你管我。”冷久道。“可是你叫我留下陪你的。” “你就是母夜叉对吧。” 冷久一头黑线,心想,你好像也不大会说话。 “你怎么知道?” “我舅舅一大早就开始让庄子里忙上忙下,迎接江南钱庄的清竹和你。” “其实,你舅舅只是为了迎接我师兄。嘘。”冷久神秘兮兮道。 “我看出来了。我舅舅好像特别喜欢清竹哥哥。” “你怎么也叫他哥哥?”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看的人都叫哥哥,不好看的都叫叔叔。” “哦。”冷久道。“照你这方法,等我回醉金楼,再遇到那种十层粉的鸭子,就叫他们叔叔好了。” 女孩一脸羡慕道,“金陵真有那种地方?我只是听别人说过。” “那当然。”冷久拍着女孩的肩膀,“你要是来金陵,我带你去快活。” “一言为定。”女孩道。 “你刚刚怎么一个人在这捶墙?失恋了?”冷久问。 女孩爽朗地笑了笑,“那倒没有。我永远也不会为失恋这种事难过。” “那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个神经病,有时候就喜欢锤锤墙,觉得好玩。”女孩笑着说。 “哦。”冷久道。“又是一个疯子。没关系,我也是疯子。” “噗,”女孩笑着说,“你和他们嘴里说的,很不一样。” 冷久装作好奇的样子,让谈话继续下去,“我传说中什么样子?” 其实她都知道,人们都把她说成一个浓妆艳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好色中年肥婆。她懒得澄清罢了,毕竟也着实没什么意义。 “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女孩笑着说。 “是吗,我也觉得我挺不错的。”冷久眼睛看向旁边。 话虽这么说,她很少有人听到别人这么评价她,还是来自一个陌生人。江湖人提到冷久的名字都像臭鸡蛋一样避之不及,更别说夸奖了。有时候,她甚至也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坏到骨子里了。 这女孩这么夸她,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这小孩说话怪肉麻的,你叫啥?”冷久问。 “我叫段轻眉。”女孩道,“我知道你,你叫冷久。” “哦。”冷久咳嗽一声,“你武功很不错,轻功大有可造,以后必能有所成就。” “嗯。我知道。”段轻眉笑着说。 “好,我先走了。”冷久道。 段轻眉朝她挥挥手,“再会。” 冷久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疯子便疯子,你管他们怎么看,无聊之人才会对别人评头论足。”说完便快步走远了。 段轻眉看着她的背影道,“好。我记住了。” 第119章 刀全 冷久回到宴厅后,发现清竹和段玉堂也不在那了。随便问了个丫鬟,说是两人到凉亭去了喝茶去了。 冷久心里坏笑,觉得有猫腻,让丫鬟带路过去。 “姑娘,就是这里了。”丫鬟道。“姑娘可千万不要说是奴婢带姑娘来的。” “知道。放心。” 冷久躲在一座假山后面,偷偷朝凉亭里的两人看去。两人确实在喝茶,只不过这大冷天的,也不不知道图个啥。 只见清竹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闭着眼一言不发。段玉堂撑着手看他。冷就不用看就知道那眼神一定又是含情脉脉。 清竹一定很为难。冷久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正好被清竹发现,才结束了这场煎熬。 两人向段家庄告辞后,便出发回金陵。 梅心教里大部分人都安置在桃源村,衣食无忧自力更生的日子远比跟着冷久漂泊好。令冷久万万每想到的事,居然还剩下些死活不肯走的,说是要和冷久同生共死。 不过冷久也就微微那么感动了一下。她这回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置之度外。 “不行,都不准跟着我。”冷久摆摆手,跟清竹扬长而去。 刀全是少数知道流火教战书的人,也是少数不想留在桃源村养老的人。当年被全江湖通缉地无处可走,被迫与妻女分离音信全无,日子昏暗无边,看不见头,每天都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秦淮河称不上湍急,但足以带走人的全部痛苦。 当时,万念俱灰的刀全站在河边,看着黑不见底的河水,闭着眼就要往下跳。 冷久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身边,“谁跳谁是狗。” 刀全土匪本性被一下子被这句话激出来,挥着拳头就要往声源处打。 “哪儿来的死丫头。” 冷久懒得和他过招,一脸鄙视,抱着手臂在地上轻点,很轻松就躲过他的攻击。刀全气得追着她打,不一会儿,两人就里河岸很远了。 “你回头看看。”冷久边躲拳头边说。 刀全这才明白原来是冷久救了他。他收起拳头,默默走开。 “走什么?我可不是没有目的地救你。”冷久对着他的后背道。 刀全哈哈大笑,笑里都是苦涩苍凉。 “小姑娘,我身上可没什么可图的。” “我说,你想不想来梅心教,那里适合你待。”冷久道。 “你,原来你是,母夜叉!”刀全抱拳道,“久仰。” 冷久“嘶”了一声,“知道你以前是个道上混的,果然反应就和那些个凡人不一样。快说说,你到底和不和我走呗。” 刀全泪眼浑浊,跪下来对冷久拜道,“刀全,愿意跟随加入梅心教。愿意跟随教主。” 冷久拍手叫好,“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以后你就是梅心教长老之一!” 那是的梅心教不像现在,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只不过冷久越活越佛系,再加上逐渐招揽了很多老弱病残,教里厉害点的人都纷纷投奔其他地方。而只有刀全一直对梅心教忠心耿耿,视冷久为神明。 那个人在他最混沌无助的时候救了他,给了他新生。可现在他要看着冷久去送死,恕他刀全做不到。 第120章 回程 回去的路上,冷久一直在笑清竹,清竹气得脸色微红,却也由着她闹了。 “阿清~”冷久学段玉堂的叫法,神色也一并模仿了。 清竹不理她,拿袖子捂上自己的耳朵。 “阿清~你这样我好心痛~”冷久凑过来靠在清竹肩膀上。 “小久,你这样我要生气了。”清竹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冷久恢复正色,脸上笑意未退,“都怪师兄你长得太好看了,才要人家看上。” “有吗。”清竹有些不好意思。 “要我说,其实也不错。段玉堂家大势大,师兄你不如从了他,以后师妹我呢就和你沾光,哎哎,师兄你干嘛......” 只见清竹开门将她推下马车,又把门关上。 冷久凌空而行,闪到另一边窗外对着清竹笑。 清竹看到那张欠揍的脸,把窗帘拉上。 “师兄我错了还不行吗!”冷久在外面鬼哭狼嚎。 过了一会,清竹不耐噪音之扰,并且觉得着实丢人,便放冷久进来了。 “下次还胡说了吗?” “不了。师兄我真的没有胡说,我是在实话实说。” 清竹揉了揉太阳穴,“罢了。我看你也不长记性。” 冷久靠在清竹肩上腻歪,眨巴眼睛,“师兄又不会真的和我计较,对不对。”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清竹无奈道。 “师兄,你说流火教还会不会派人来了?”冷久问。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清竹道。“不过,有我在不用怕。” “嗯。不过我一直很奇怪,之前我们一直和流火教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突然下了战书?” “小久,你好好好想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惹过什么人?” “我惹过的人不在少数,兴许当中就有个流火教的,不清楚。”冷久道。“回金陵后我想去梅心阁住一段时间。” “小久,你难道不相信江南钱庄可以护你周全?” “我又不是不信你,我就是怕连累你,师兄已经为我做的够多的了。”冷久道。 “行,那便随你。”清竹一甩袖子,把肩上的脑袋赶走。 “师兄,怎么生气了?”冷久再次厚脸皮地靠过去,“我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但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行了,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清竹看着冷久的眼睛道。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 “那就回竹林和我一起住。” 冷久哼哼,算是答应了。 “师父她老人家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做无意义的事。” “我知道啊。”冷久漫不经心道。 “但愿你知道。”清竹道。“对了,师父传信过来,让你去找她一趟。” “什么时候传的信,我怎么不知道?”冷久问,“快拿给我看看。” “信纸被我烧了,你去便是了。”清竹道。 “好。我顺便把小山莓带回去给她妈,带孩子真够操心的。” “小久,你这么说,小山莓会伤心的。” “小山莓拿着本山海经里的母夜叉,问是不是我。”冷久告状道。 清竹轻声笑着,两颊露出好看的酒窝。 “师兄,你说她气不气人,好歹我也是她师姐。” “小久就算是母夜叉,也会比书里的好看一百倍。”清竹笑着说。 第121章 小山莓 一回去,小山莓插着腰指着冷久清竹二人道,“呔!你们两个!是不是去偷情了!” 冷久抄起小山莓就往屁股上揍,“说什么呢?屁大点个人整天想些啥?” 清竹站在一边,笑着看她们打闹。 “那你说,你们没偷情,那去干嘛了!”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你应该跟你妈好好学学。” “我妈连我都不管,我才不和她学!” 小山莓又对清竹道,“师兄,你只喜欢师姐,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师兄一直很喜欢小山莓的。”清竹眨着眼睛道。 小山莓眼泪立马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控诉道,“那你们出去怎么不带上我?” “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去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去玩的。再说了那么远,要坐那么久的马车,你行吗你?”冷久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多带我一个又会怎么样嘛,我在这里无聊死了呜呜呜呜......”小山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就要往冷久身上抹。 冷久嫌弃地把她丢下,小山莓顺势朝清竹跑过去。 清竹弯下腰将她抱住,一把将她接在怀里,笑着说,“师兄和你道个歉好不好。” 小山莓道,“那你们下次记得带上我。竹叶竹青虽然很好,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师兄。” “好。”清竹答应道。“下次,我们带小山莓一起去。” “一言为定。拉勾。” “拉勾。” 冷久在旁边吐舌头,嘲笑道,“小孩不愧是小孩,还拉勾哈哈哈哈。拉勾这种事可信吗?” 清竹淡淡看了她一眼,冷久挑挑眉,不说话了。 ”不要哭,冬天哭会长冻疮的,可不好看哦。”清竹帮小山擦眼泪。莓 小山莓一听这句话,立马不哭了,小短腿直飞去洗脸了。 冷久道,“罢了罢了,反正过几天就把她送回去给她妈了。” 小山莓耳朵尖得很,从不远处吼过来,“我不要回我妈那!我不去!” 冷久和清竹相视一笑。 刚刚长途跋涉回来,冷久一身疲惫,沾了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梦里,一个带着面纱的美人站在不远处对着她笑,冷久一靠近他又立马站到了更远处,白衣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冷久不服,追了上去,距离越来越近。眼间就要追到了,冷久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拽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揭他的面纱。面纱只是抬起了一个角,冷久就被吵醒了。 冷久气得想杀人。一睁眼就听到小山莓在窗外哈哈大笑。小山莓正在和竹叶踢球,笑声又尖又脆,堪比早上打鸣的公鸡,尽管竹叶在拼命示意她小点声。 熊孩子。迟早送回去给她妈。 此刻回想起来,冷久这才意识到梦里的那个人就是花醉三千。就差一点点,就能把他面纱摘下来了。虽说梦里都是假的,冷久还是懊恼了很久。 此时的桃源村。 刀全召集了之前教里不肯留下的十几个人,在冷久他们离开不久后也朝着金陵出发了。 “杀花醉三千,保护教主!”出发之前,刀全向众人呼道。 “杀花醉三千,保教主!”众人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