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浪漫主义》 A小姐和少女萤七 a小姐二十四岁,自从十七岁的雨季,便逐渐开始在说话时夹杂英语词汇,而到了大学三年级之后,你若用中文和她搭话,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被搭理。 如果你说自己听中文歌,或是看任何中文含量超过黑咖啡中糖的含量的影视剧,都可能遭到她强烈却不动声色的鄙视。在得知上海炸猪排的做法原来是承袭自奥地利的维也纳猪排前,她很多年都没有吃过一口中餐,在知道回力鞋在欧美市场热卖的当日就去买了一双之前,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用过国产的牌子。她的房间几乎找不到一个中文字,她的颜很好,染得十分绚烂的短发额头杀,却不知为什么老吊不到一个歪果仁做男朋友,加之又完全看不起本国的男人,以至于到死都还是一个处女。 a小姐参加托福雅思培训班和考试的次数,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然而热情再高结果却都不尽人意。虽然发音很地道,但除此之外,英语水平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还停留在离出国留学差一口气的程度上。如果可以,她绝逼会放弃国内大学四年的所有学分,去读欧美大学的预科,当然,她不会那么承认,也没有那个经济条件。而且事实上,她也没有积攒多少学分,对本国的教育模式已经厌弃到了用嗤之以鼻都难以形容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大学里许多教大学分课程的老师的性别。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在大学的最后一次英语考试中,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提前交卷,以从容若定的姿态走出了考场。讽刺的是,那次考试,她根本就没有通过。 在她大学生涯的最后阶段,甚至已经不屑于参加学校的考试,和四六级英语等级考试。最后还是父母双双在她面前下跪哭求,才勉强比其他人用了多一年的时间,补足了大学毕业需要需要学分。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她这样一个在大学里基本什么也没有学到,又几乎不愿用中文和别人交流的家伙,除了成为一个整天在家里看美剧或动画的啃老废物外,还能怎么样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态不变坏是不可能的。从消极抑郁,愤怒,直至极端人格的蜕变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而当这一系列愈发负面的思想情感体系和那个愈发遥不可及的梦想,以及惨淡得无以复加的现实结合在一起,究竟会在其内心酝酿出何其畸形的鬼胎呢?闹明白这一点的难度,怕是绝不亚于研究外星人的脑部。当然,已在潜移默化中选择了地狱之路的她,此生是注定无法看见外星人的存在被证实的那一天了,也不可能实现第一个孩子和外国人生,第二个孩子和外星人生的痴心妄想了。 在她的有生之年,发现地外生命的破天荒奇迹并没有发生,却发生了另一件破天荒的事----她去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那群她所看不起的,也不可能看得起她的,把她当成一个笑话的大学同学们组织的聚会。在聚会上,她得知一些在学生时代不叫不闹,对其他国度看起来也远不如她那么憧憬的主,反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得到了去国外深造或长期工作的机会,或是去到多个往日被她设为留学目的地的西方国家旅行,再不济的,也大多都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和恋爱关系,至少看上去是那样。而她看起来,还是一副毫无进展的老样子。 “还在等签证吗?领事馆的效率真是低啊!” “环球影城真的好好玩哦,xxxx真的好好吃哦,多亏你那会儿告诉我才没错过的......” 各式各样的带着再明显不过嘲讽意味的话语,分分钟刺激着她的神经。更有一些在国外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家伙,开始用英语以她完全跟不上的节奏和她对话,还是不是地纠正她的发音和语法,搞得她出尽了洋相。 只不过,他们也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那就是大大低估了a小姐此时内心扭曲和畸变的程度。在那场把他们所有人烧成焦炭的火灾在包间里起来的时候,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了。a此前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才生成了这场近乎在短短几秒内把那些得意忘形的chink(其在大学时期对本国人的辱称)完全吞没的大火......然后冲着在屋子里发出凄惨叫声的垂死者们用英语大喊着:iwillnevergiveupmydream!never! 被捕后,她拒绝使用中文回答任何问题。但毕竟负责审讯的家伙们手段多多,终于还是达成了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的结果。她那发音地道却不知所云的鸟语声,一路从看守所响到了法庭庭审和最后的判决现场。在听到了不出意外的判决后,甚至爆出了一连串就连小学生都能明白大意的英语粗口。 在最后被押赴刑场的一路上,她全身发抖嚎哭不止,不知有多少人,会相信她在最面对记者的采访说的那句话:iamnotafraidbuttoodformydreamiingtrue.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她的上半个脑袋不见了。一群形似白色吸血蝙蝠的家伙一拥而上,将那具破洞牛仔裤内裹着黑丝渔网袜的淹没在他们的白大褂下。按照其被被执行前签署的器官捐赠协议:a小姐死后,其体内各大主要内脏器官,包括手肘和膝盖的关节,将分别被卸下捐献给欧洲及美国各地的共计十余所著名大学的附属医学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多年未尝达成的迷梦终于以这样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而相比a小姐,另一位提出类似请求的年轻女死囚萤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法院拒绝她将死体捐赠给其所向往已久的一所大学的申请后,她露出标志性的饱含坚毅和愤恨的,一边紧咬下唇一边将头微微扬起的表情,一时间,与她那在脸颊两侧剃成整齐的倒斜颇型的别致齐刘海短发的乖巧俏丽的、在26岁的年纪看起来更像16岁的形容,形成了显著的违和感。多年来,这样的神情屡屡地出现在她受到来自身边各色人等的、令她无言以对的嘲讽或反驳之后。 萤七和a小姐所犯罪行的性质,甚至是一路走来的历程都十分相似,但她的性格并不如a小姐那般张扬,也没有多少果断决绝的气魄,只不过,在那有如漫画般秀丽精致的神颜下,却有着比前者更加虚荣的内心。 这种特质在大多数时候,表现为一种孤僻内阴沉的性格行为模式。因为,即使是一丝一毫的不完美暴露在他人眼皮底下,都会让她羞愧得睡不着觉。 从本质上说,她和a小姐的一生,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是只为满足一己虚荣而怨天尤人的一生。事实上,出国留学并且移民海外的目标,在她上大学时,也一度成为过如同逃离地狱而扬升天堂一般的精神寄托。当然,和a小姐一样,她并没能实现那个目标,或者在当时,她更愿意称之为梦想......都一样,就连失败的过程和那种孤注一掷儿未果后的尴尬遭遇都惊人地相似。因为毕竟,a小姐并不存在,她只是她所写的小说里的人物,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缩影罢了。 没错,成为一个小说家,这就是她在出国梦破碎的伤疤愈合后,所投身的新赌局。 说起来,对于自己所定下的目标,萤七似乎都会带着自以为傲的隐忍坚持到了无法不放弃的那一刻。可实际上,比起从事和目标相关的努力,她在喝咖啡和幻想上所花的时间却多出了一倍不止。 她不会像自己笔下的a小姐那样,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从小学到大学,只要一毕业,她就会切断和过往所有同学的联系,退出所有的手机和聊天群-----在大学时代,甚至在三年级下半学期还没结束的时候,她就已经那样做了。 直到其犯下杀人的罪行前,和她依然保持着联系的,仅有一名高中时代的同学。也许是因为这位在当时在她看来各个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女生性情太过温顺柔弱,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必被迫做出那个抿嘴仰头的动作。 对于因为长期没有工作,而付不起两人相约去国外旅行的押金一事,她在这位老同学面前依然显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无所谓的态度,对方要借给她钱,都被她断然拒绝了。还说了一些现在对于国外毫无兴趣之类的话。毕竟,从她读过的宗教或心灵成长类书籍中随便找出一句话,就能充分支持她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直到她听到了被自己邀请到家中做客的她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话:在家里放那么多纯洋文包装的东西有什么用,你又去不了。 萤七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抿紧了下唇,然后微微地扬起了头,那种坚毅的神情使她那凸显于苍白面容正中的精致鼻梁显得愈加高挺而冷峻。她开始习惯性地在脑海中疯狂地搜索起来,却发现在那一刻,正整个大脑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而在不知不觉间,她的手里已经抓起了一个喝剩三分之一杰克丹尼的威士忌酒瓶,再然后,是一阵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是自己那纤细声带所发出的尖叫,酒瓶底部撞击硬物后碎裂的声响......在她回过神的的时候,对方已经倒在了大堆散落在地的全外文包装物品和鲜血所构成的错落狼藉之中...... 萤七是和几个恶贯满盈的暴力抢劫杀人团伙的男犯一起被押赴刑场的。 她身穿一件灰色高领针织毛衣、花格子衬裙,和牛仔裤,看似平淡无奇,在细节处却别有风韵,配上那偶像一般标致的脸蛋,瘦弱而突兀有致的身形,说是在刑场这样一个可怖肃穆之地,形成了一道罕见的悦目风景,也绝不过分。 只是那带着病态气息的美,仅仅存留了片刻,便在枪声响起的短暂瞬息便化作了令人无法直视血腥恐怖。几名犯人应声倒地后,负责指挥此次行刑的一名目测在三十五岁上下的女法警走上前去,拔出手枪对着侧卧于地,一边攥紧了只在左手大拇指甲瓣上留有一个浅浅小月牙的拳头的女犯,打光了枪里所有的子弹,把身子全给打烂了,内脏留了一地,散发出屎尿的恶臭。最可怕的,还莫过于女犯面部被炸出的碗口大伤口边缘和白皙娇嫩的肌肤交界处所形成的对比。 在现场采访的记者对女法警投以惊愕的目光,显然对她为何要给予萤七这番的特别待遇感到困惑。在get到了记者的表情后,女警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撕开女犯的牛仔裤,然后捡起一旁的亡命牌,把尾部往里头顶了两下,抽出来的同时也牵出了一道粘稠的丝线,比面条粗,银白色里含着暗红,没错,那分明就是血的颜色!只是这血和身体其他部位中弹后流出的血,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女警把亡命牌往地上一扔,扭头看向记者,那眼神好似在说:明白了吗?这种人最不可原谅了。 紧接着,她便撇下若有所懵的记者,随同法医和检察官一起检查其他几名犯人的伏法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先前弥砂遭遇的被打成马蜂窝的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在其他犯人身上。毕竟,在大家看来,至少他们勇敢地面对了人生的挑战,即便是使用了一种错误的方式。反正本来,就压根没谁是十全十美的。呵呵。 风眼中的奥菲利亚 时隔两年零三个月,超级飓风再现世间,令全球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这种原因至今不明,来无影去无踪,却能瞬间移平整座城市的超级飓风第一次出现,是在六年以前的一个盛夏。高上千米,平均直径二百公尺的巨型水龙卷风顷刻之间将处一出太平洋沿岸的度假胜地夷为平地,然后沿海岸线以约等于三级方程式摩托艇的时速向北推进,在摧毁了多座沿岸城镇,夺走了700多万条无辜的生命后,又突然在人们眼前消散无踪。 在此后的几年里,类似的超大型风暴在世界各地相继出现,两个风暴之间间隔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半年,造成不计其数的人员的伤亡和难以计算的经济损失。物理学家、气象学家、军事专家,民间学者,甚至是各路神棍都投身到了对于核飓风的研究之中,当然,除了后两者不出意料地提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解释外,人们对于核飓风的明确认知迄今为止仅限于以下三点:一、绝无例外地发生于大洋沿岸的人口稠密的大都市附近;二、成型后直至消散的过程中,绝无例外地沿着大陆的海岸线行进;三、自成型至消散的时长通常为三至五天,最长不超过七日。 飓风一旦形成,平均直径动辄数百米,高达上千米,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连接着海天的白色巨柱,即便是身处内陆数千公里的人们,也能听见其行进时那回荡在天穹之中的隆隆轰鸣声。事实上,这种超级飓风的真实形状更像是一个被拉长了的沙漏,但一来因为其高度过于惊人,二来因为四周的云气会聚集到“沙漏”的中间节点处,致使陆地上的人们无法看清其全貌。 不用说,飓风行进海域的船只在第一时间就被悉数绞烂,卷到千米的高空。接下来遭殃的就是沿岸城市的居民和建筑。距离风暴边缘一二十公里内的建筑物不论大小,都会在数十米高的水浪和狂风的合力之下瞬间散架,更不用说那些相较之下渺小得多的人类和车辆了,而这还只是更可怕的灾难的前奏。当沿岸的一切被疾风绞碎卷入高空后,会从千米的高空抛落,砸向城市及临近城市的各个角落,在不引发城市的煤气管道大爆炸的情况下,也足够把一座千万人口的超大都市变成一堆废墟。当然,煤气管道大爆炸是也常有的事,那样一来,就成了一片名副其实的地狱火海了。面对此等史无前例的气象灾难,大概除了向上天祈祷之外,不管做什么都没什么卵用。 而上天仅仅眷顾了人类两年零三个月,那毁天灭地的飓风便再次卷土重来。更可怕的是,自从其在澳大利亚悉东南沿岸成型时,其规模就大大超出了此前任何的一次。在一路摧枯拉朽地自碾轧过黄金海岸冲入太平洋的过程中,平均直径从原来的一公里增大至三英里,一路沿印度洋与太平洋的交接地带北上,直径又逐步扩大至五英里,引起滔天的海啸,整个马六甲海峡的三分之一岛屿,自飓风横穿而过之后,永远地地从地图上消失了。可即便如此,这个严重疑似使徒的家伙看起来丝毫也没有收手的意思。非但直径越括越大,高度也破天荒地超过了六千公尺,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在其抵达中国大陆的时候,恐怕连珠穆朗玛峰到了它面前也要懵逼了。 随着这个吞噬一切的庞然巨物从两颗核弹爆炸后的火云残雾中破浪而出,人类最后的抗争宣告失败。当时,它已经破纪录地在海上存在了整整21天,其寿命已经大大超出了那些初级版本的前辈。专家们预计,当我们的超级飓风满月时,整个中国东南沿海,都会被海啸所淹没。 一张玫瑰红色的超大型豪华水床漂浮在水面上,床上仰面躺着一名妙龄少女。少女的两眼出神地注视着那氤氲在天穹中心的明亮光晕,许久都不眨一下。她那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铺陈开来,如天空一般湛蓝的连衣长裙一直向下延伸,薄纱裙摆的末端已经浸入了水中,在她的头顶上方还悬着一道彩虹。 除了脚上穿着的,从清纯的白色短袜变成了性感撩人的丝袜外,这身穿着,就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的他穿越重重雾霭从天而降,一头栽进了平静的水面,把早已遗忘了时间的她从永恒之中惊醒。 他告诉她,自己是一个冒险家;而她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在水上飘了多久。他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姑娘看起来听得入迷,却很快什么也不记得了。 过去已经不复存在,未来尚未来到,对于遗忘了时间的少女而言,那些故事就如昼夜交替斗转星移一般,毫无意义。 她说时间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风暴,过去和未来就是风暴的外缘,随时都能让人死于非命,而当下则是风暴的中心,是如如不同的宁静。她只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做,遗忘时间,遗忘自我,遗忘一切,充斥在时空里的痛苦与不幸的因子便永远无法靠近她。 他不信她的话,说她这样在海上漂着不吃不喝,就算不马上虚脱而死,也会无聊而死。而她却说,死亡和道德不过都是时间里的无聊玩意儿,只要遗忘了时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为什么要做那样奇怪的事?她说过去的毫无意义,因为过去并不存在,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她连怎么说话都快想不起来了。 姑娘对自己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可直到这时,她仍然没能把那英俊脸庞和强韧体魄的残影彻底驱逐出脑海,对她而言,要做到这一点正变得一次比一次更加费时。 因为每每她几乎将他彻底遗忘,他便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更深的印记后,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她肯定自己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是到了可以了结的时候,她都早已忘记了这个目的本身。。。这一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到时候,他又会如同一个个完全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一样从天而降吧。关于他的记忆正在飞速地流逝,也许在过一小会儿,她就再也不知道他是谁了。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闯入眼角余光的远天的黑色小点,在她美丽而愈发无神的瞳孔里中燃起了光明…… 直到多年以后,他仍然对自己竟能穿越如此巨大的风暴外围,进入名叫风眼的中心地带而感到不可思议。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多亏了那本日记中所详细记录的穿越超级飓风的飞行技巧,当然还少不了好运气,绝顶的好运气。要不然,他所驾驶的滑翔机想必早就如纸飞机撞入高速旋转的电风扇叶片一样,粉身碎骨了。回旋的疾风,可是如同千层云斯顿塞车跑道般大小的利刃,前赴后继地向他袭来啊! 然而,即便是刚刚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仍然让他惊讶到合不拢嘴。正如他此前所了解的那样,无论多么强烈的风暴,其中风眼地带都异乎寻常地平静。但这里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白色水雾悬壁所形成的倒置的漏斗形空间直通天际,其底部是方圆百里的海面,却平静得如同明镜,清澈得就连海底的珊瑚都依稀可见。而在漏斗形空间的顶端,是一团银紫色的光雾,美轮美奂地铺展开来,照亮了下方的整个水面。如此奇异瑰丽又浩然动人的景象,即便是在那位先生的日记中多次不吝辞藻地描述,亲眼看见的时候,也令他惊讶得一时不知所措……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勉励地提醒着自己,目光在下方的水面上搜索起来,很快就锁定了那个红色的小点,从高空向下看去,宛如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玫瑰花瓣。 虽然有些挣扎,滑翔机还是有惊无险地降落在了海面之上。他操控飞机在水面上滑行,从这个角度看,四周的水体仿佛是一个镜面,360度延展至视线的尽头,给人一种置身于科幻片之中的梦幻感。 发动机熄火后,他爬出了驾驶舱。 看着他手捧她最爱的那种百合花,沿着机翼向自己走来,少女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微笑。此时的她已经站立起来,透过薄纱的裙底,那两条修长双腿的完美曲线一览无余。 她紧紧地将他拥在了怀里,泪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定格了数许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女手里多出了一个明晃晃的银色物件,那是一把做工精美小巧的手枪。枪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男人的后心。 片刻之后,方圆百里的静谧海面上响起了一声枪鸣,海鸥惊叫着四处飞散,余音持续了数秒之后才渐渐散去。而紧随而至的少女的凄轻啜泣声,直飘散到了百里之外,那海水与水雾悬壁接壤之处。 有史以来最强劲的超级飓风,终于在历经了近一个月狂暴后归于寂灭。正如当初毫无征兆地出现那样,它也毫无征兆地突然消散在了南中国海的洋面之上,连一丝痕迹都不剩。 人们在飓风消失的海域发现了一张靠着固定在床底的八组救生胎悬浮在海面上的玫瑰红色的华美床榻。而在床面之上,躺卧着一名妙龄少女,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绝美的人儿手里环抱着大束百合花,神情宛如睡着了一般恬静安然,谁看了都不免心生恋爱。 在姑娘决定扣动这把手枪班机前的一刻,一个硬物将那层薄薄的弹力纤维推压变形,一时间,她整个人像遭到了电击似的,手枪也随之从指尖滑落。而下一刻,从那个硬物头部射出的子弹撕裂了她的体腔,她扑倒在他的肩头抽泣了好一会儿,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地跪了下来…… 在女尸的枕边,放着一本残破不堪的日记。那是特技飞行表演大师詹姆斯巴特生前的日记,就在几天前,这位特技飞行届的传奇在驾驶着他的水上滑翔机,试图第十次飞入超级飓风的风眼时,机体被强风撕裂,遇难身亡。而这本随身携带的日记,随着机体的残片被卷入狂风,结果竟如有天意般地砸中了一位中国空军飞行员的脑袋。 詹姆斯巴特在日记里详细描述了他前几次驾驶飞机闯入超级飓风的经历,而真正让中国飞行员难以置信的,则是大师进入风眼之后的情节。风暴的中心是一个美得让人陶醉的静谧水世界,一位楚楚动人的比基尼少女随着一艘无人的航船漂浮在水面之上。飞行大师一次次地与少女坠入爱河,而在他看来,那是唯一能让那飓风消失的办法。而是事实也证明,每次的超级飓风都是在他载着少女飞离风眼之后不久消失的。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持续不了多久哦,短则数月,长则半年,最长的一次刚刚结束没多久,也就是两年出头的光景。 “或许就像枫子所说的那样,当一个人真正遗忘了时间,过去和未来的伤痛都将远离她。也正是因为这些痛苦的因子,从她的体内排除后,进入了周围的时空,才形成了那可怕风暴。”----这便是飞行大师本人对于超级飓风成因的推测。 多么荒唐,多么不可理喻啊!只是在那样一个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便是一丝渺茫至极的希望,也没有权利轻易放弃。正是怀着那样的信念,我们光荣的飞行员战士才毅然驾机冲进那毁天灭地的风暴……正是那孤注一掷的行动拯救了这个世界。 他无情地手刃了灾祸的源头,也就是那个名叫枫子的少女----至少在日记中,他是那样称呼她的,他无法确定那是他自己给她起的名字,还是她的真名----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威胁巴特说,倘若他胆敢离开她,为了彻底遗忘他以及他带给她的痛苦,她就非得让风暴毁灭整个世界不可。或许,正因飞行大师日记中有着如此的记述,光荣的战士才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射出了那颗处决的子弹。 昆虫杀手 我的朋友王坚,是一位催眠治疗师,整天神神叨叨,不了解的人多半会把他当成一个江湖骗子。可事实上,困扰我多年的胃病,就是他通过催眠治好的。在整个过程中,我的神智甚至都是完全清醒的。 我曾经想向王坚学习催眠的技术,而他却说,催眠的技术很容易就能学会,但真正起作用的,是心灵的力量。他还说,心灵的力量人人都有,启动心灵力量的唯一必要条件,就是相信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而这对于长时间受唯物主义思想熏陶的普通人来说,恰恰是最难的一点。这就好比即便现在告诉你,你有能力悬浮在空中,你也不敢从楼顶往下跳一样。而任何人,只要能突破这种自我怀疑,就可以运用心灵的力量,创造各式各样难的奇迹。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问他,该怎样突破自我怀疑。他当时的回答是:骗过那个会自我怀疑的自己,而要做到这一点,若非有冥冥之中的机缘,光靠自己的努力是不行的。 我说那不就和中彩票差不多吗? 王坚却摇了摇头,说是对于还没有做好准备的人来说,那非但不是中彩票,反而会给他人和自己,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当时的我并无法完全理解他的话。直到前不久,王坚对我说起了一位诊所个案的故事,才让我对他先前所说的那番话,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 个案名叫ode,今年二十一岁,来找王坚的时候,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女孩长得很美,但给人留下更深刻印象的,还是她的声音。那清丽曼妙的声线,任谁听了都会过耳不忘。 看得出个案本人对自己的嗓音也极为满意,这一点很快在谈话中得到了证实,事实上,ode最大的爱好,就是聆听自己念诵的法语和希腊语诗歌,而她最痛恨的事,就是在自己念诗的时候有噪音打扰,哪怕是一只小飞虫的嗡嗡振翅声,也会令她难以忍受。个案的烦恼,恰恰起始于那些不知何而来的,总是在她念诗时出现的虫子。 ode说她换了很多种杀虫喷雾,从国内的到进口的,价格也越来越高,据ode自己说,她已经杀死了上万只飞虫,却还是无法摆脱飞虫的骚扰。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开始看到幻觉。 “幻觉?什么样的幻觉?” “那幻觉总是出现在我念诗的时候,一旦我开始念诗,就会有人来打扰我,而我知道他们全都是由那些该死的虫子幻化的!或者说,是我把那些本该是虫子的东西,看成了人。”姑娘说道,她的脸很美,却也很憔悴。 “这种情况第一次出现是在两个月前。”她继续说,“那时已临近午夜,我翻开一本波德莱尔的诗集念诵起来,过了不多久,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邻居家的男主人。说是我读诗的声音太吵,让他家孩子睡不着觉,能不能让我轻一点。我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好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邻居离开后,我是越想越气。难道我的读书声对你们而言就是噪音吗?一群没有艺术品位的土著人,简直和蝗虫没什么区别,你们才是真正的骚扰者。我这样想着,再次打开那本诗集,用比刚才更响的声音读了起来,心里下定决心,如果对方再来敲门,绝对不去睬他。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来敲门了。”ode说道,“我起初的确对他置之不理,却不想他的敲门声却愈演愈烈,最后甚至还开始用脚踹。乡巴佬还真能折腾!我嘴里这样骂着,一把拉开了房门,对着那家伙叫道,听不惯就滚回老家去,你们这群蝗虫!” “听了我的话,那家伙脸涨得通红,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朝我扇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儿,发现巴掌却没有落到自己脸上。于是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男人不见了,只剩下一只飞虫在我头顶上方打转,我来不及多想,拿起手里的诗集就把它拍死在了门板之上,弄的诗集封面上还流了一滩囊水,恶心的要死。” “那本书你有带来吗?”王坚问。 “有。”姑娘从包里取出了那本名为恶之花的诗集,表面确实留下了一滩黑漆漆的液体,却意外地和那充满阴暗气息的封面相得益彰。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认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是一只飞虫引起的幻觉?” 姑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姑娘说道:“在此后的两个月里,类似的幻觉又接二连三地出现。有一次,那些虫子甚至幻化成了我的父母来骚扰我。那天他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我的住处,对我劈头盖脸一通责骂,说什么绝对不能再让我这样下去,硬是要拉我回去和他们一起住。 “我当然不愿意服从,于是恶语顶撞了父亲。”姑娘说道,“就在那老家伙要举手打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出现幻觉的场景。为什么我没有早些想到呢?父母早就和我断绝往来多年了,怎么会突然跑来我的住处,何况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他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他们两人就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两只嗡嗡振翅的小飞虫在绕着我转圈圈,我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拿起除虫喷雾器对着两只飞虫喷射,它们就当即落到地上死了。在我把它们扫进簸箕的时候,泛起一阵恶心,立马吐了一地。 “后来去,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可经过反复检查,医生说我的精神完全正常。实在没有办法,就推荐我到你这里来了。” “最近出现类似的情况是什么时候?”王坚沉思了片刻问。 “就在前天下午五点左右吧。”女子道,“一群小屁孩放了学以后就在我家楼下玩游戏,吵得住在二楼的我头痛欲裂。说起来,现在的小孩子不都是在家玩电脑吗?哪里还会玩那些老掉牙的游戏?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于是探出窗外,用请他们吃冷饮为借口,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骗上了楼。”女孩说,“而他们上楼以后,很快就显出了原型,变成了一只只嗡嗡作响的飞虫,我用除虫喷雾剂杀光了它们……” 后来在女子的强烈要求下,王坚对他进行了一次催眠。只是姑娘希望通过催眠,让自己再也看不到幻觉,而王坚强却另有打算。 催眠结束后,王坚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永远别想试图欺骗一个催眠师。”王坚摇着手指说,“在催眠状态下,你的潜意识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你其实很清楚,造成那些幻觉的原因,是你的瘾症,你对于除虫剂的症。百分之八十的除虫喷雾都还有一定量的致幻成分,达到一定的浓度时,就能产生类似吸食了致幻剂一样的快感,有一部名叫裸体午餐的美国电影,讲述的就是主人公对于除虫剂上瘾而产生各种奇异幻觉的故事。” 这次,少女并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你寄希望通过催眠术解除瘾症的副作用,这才是你来找我的原因,我说的对吗?” 姑娘微微底下了头。 “小姐,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吸食含有致幻成分的药剂都是违法的。”王坚神情严肃地说,“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摆脱对于杀虫喷雾的依赖。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家口碑不错的戒毒所的联系方式。” “不必了。”女孩突然甩了一下手,仿佛是要推开什么讨厌的东西。她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就往诊所门外走去。 就在王坚要开口阻止她的时候,诊所的门被推开了,数名穿着制服的刑警把她堵在了门口。他们是为了前天夜里接到报案的小学生集体失踪事件而来,根据相关目击者的证言,孩子们在被ode引进了她租住的公寓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ode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哪里来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一群虫子,就和你们一样,一群下贱的虫子!” 就在她这样大喊的时候,王坚察觉到她额前的空气强烈震动起来,以波纹状向前扩散,那几名刑警一撞上那股波动,魁梧的身型就一个接一个地缩聚成为空气中的一个小点。 仔细一看,那些小点正是一只只小小的飞虫,ode从包里拿出杀虫喷雾正要朝着小虫喷射,王坚大叫道:“好,我答应帮你催眠!” 姑娘转过身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真的吗?” 王坚再次做了保证。 姑娘躺下后,王坚对她实施了催眠。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姑娘在王坚的暗示下,带着一脸惊慌醒来。王坚和她都看见空气中的小飞虫落回地上,重新变成了穿着制服的刑警。 这一刻,ode仿佛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转头怒视着王坚,原来说话时的美妙声线变成了异常可怖的低吼:“你敢骗我,你这只虫子!” 说罢,用手掌对着对准了王坚,仿佛是要对他施加什么魔法。 “已经没有用了。”王坚摇着头,心中为这样一个漂亮女孩的人生即将终结而感到遗憾,但姑娘最后的行为使他进一步确信,自己并没有做错。眼前这个妙龄少女所表现出的自私、放纵以及那种对于肉体的欲望,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这样一个女孩一旦意识到自己所有拥有的能力,不知道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于是,他使用催眠,让ode的潜意识相信,自己其实是不愿接受杀人的事实,而把被害者幻想成了虫子,并就此封印了她的能力。 很快,那些孩子的尸体就在她家被找到了。不久之后,其邻居与父母的尸骸也重见天日,ode也承认了自己通过把杀虫剂加入了咖啡或饮料,毒杀这些被害人的罪行。不日,ode被处决的现场画面被不知什么人配上了她所特有的优美声线朗读的忏悔词抛到了网上,不过很快就遭到了删除,就像ode那自自欺人的短暂生命一样。 与文艺女留级生菲和婕的脑洞杂谈一(外星人篇) 菲和婕是我在大学时期结识的两个妖女,双性恋,一起逃课,一起留级、姬、基的垃圾。虽然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至少比我留级的年数多。我和她们两个人于大学城附近合租小黑屋的那会儿,三个人经常讨论一些有的没的,以下的对话发生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本该在教室、图书馆或运动广场上挥洒青春汗水的午后,以聊起我们各自的高中生涯为契机展开的。 我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区里。包围着学校的高层住宅楼群中的一栋形状有些奇特,比其他各栋楼房多出了一个呈梯形的顶部。我很好奇那栋大楼为什么会多出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结构,甚至曾怀疑过那是类似空中别墅之类的玩意儿----毕竟从其大小估算,和一栋三层楼的别墅相差无几。现在想起来,对于高中三年从来自己没有对这一令自己好奇的事探究一番,感到既惭愧又不可思议。由此可见,当时的自己是有多么执着于头脑所营造的虚幻价值,以至埋头于学业及体格锻炼之类的目标,而对当下真正能令自己感到兴奋的事物怠慢到了何等麻木不仁的地步。 倘若当时的自己不为头脑的执念所困,不定还真能获得一些超乎常规的经历。比如,发现那栋大楼实际上是外星人飞船之类的? 男爵星人。婕在我们在阳台上一起吃蜂蜜吐司、喝咖啡的时候想到了这个令我和菲都觉得不错的名字。接着,菲依照我的想象所画的草图上,身着太空服,灰白色的犹如僵尸和大理石雕塑的男爵星人周身散发着银色的辐射光场,冷色系的头发向上树立漂浮着,两颗眼球没有眼珠子,看起来宛如两颗闪光的灯泡,散发着异常俊美高冷的气息。当然,他们平日里会伪装成美形的年轻男女的模样,住在那栋大楼里。 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婕:“因为某种原因,男爵星的男人已经没有办法让男爵星的女人怀孕了,已经失去了,于是只能试图通与其他种族交配繁衍后代。” 菲吐了一口烟:“哈哈,这个我喜欢。所以,他们全都是浪遍银河系的xx狂。” 婕:“然而,只有伪装成女高中生和男主发生了关系的女男爵星人,也就是男主的女友紫玲怀上了男主的孩子。这也是男主意外地发现了大楼秘密而没有被处理掉的原因。” 菲:“我看不如交换顺序,先是意外察觉了大楼秘密的男主r被外外星人所抓,在被处理掉以前,遭遇了真实身份为外星人的暗恋对象紫玲的诱惑!最后反而令她怀了孕!啊哈哈哈!” 我:“这也太下流了一点吧?!” 菲:“你也有立场说我?” 好吧,我承认,那时我所发明的风油精最新使用方法刚刚令我们三个度过了连下地如厕都痛苦不堪的三天。 婕:“总之,本来要被处理掉的男主突然变得有价值了,于是被外星人邀请加入组织。” 我:“嗯,然后呢?” 婕想了想说:“一开始当然是度过了一段幸福的蜜月期,毕竟外星人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科技和颜值,几乎可以实现那个年龄段的高中生的一切梦想。不过后来呢……男主发现他们长期食用人脑,而且是刚出生的婴儿的大脑!” 我:“紫玲也吃了吗?” 菲:“她必须吃!” 婕点了点头:“良心上过意不去的男主终于下决心揭露外星人的行径,终于引发了一场人类社会机器和外星科技之间的大战。” 我:“说是大战,实际上是一边倒吧。外星人能从眼睛和枪中发射激光射线,地球上的无论什么东西,一扫就分解成灰了。” 婕:“但是可别忘了,人类有男主这个内奸啊。只要让他把外星人的武器,分发给潜入外星大楼的特种队员……” 我:“唔,也只有这样了吧!” 婕:“不过,在经过一番激战以后,好人还是被消灭了。” 我:“……” 婕:“男主意欲以自杀相威胁,迫使外星人撤离地球,可是由于已经升格为男爵星人公主的紫玲体内已经有了带有男主基因的后代,他的威胁已经不再奏效。正当紫玲意欲射杀被押到大楼顶上的梯型结构内的指挥大殿-----已经成了大楼变形后的巨型战斗机器人的头部----的时候,内部广播响起了唯一一个幸存的特警的声音,他抓住了星人的另外一个命门,也就是平日通过大楼广播,传达指挥调度指令和各类通知的那个带着性感鼻音的女声的拥有者,而她的真实身份,就是唯一一个怀上了男爵星人子嗣的地球女子,其声音原形就是你跟我们说过的高中学校附近的日资百货公司的那个在广播内播报全场通告的女声,你意下如何?” 我:“太好了!” 婕:“特警以女孩的生命为要挟,和外星人达成了协议----让男主和公主进行决斗,输的一方接受胜利一方的任何条件!本来,身为普通人类的男主根本不是外星女子的对手,但当男主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紫玲在给予男主最后一击前犹豫了,男主抓住机会,对着女星人的小腹打出三击重拳。外星公主当即发出一声惨叫,全身的光晕散去,一头悬浮倒立的金发散落下来变回了黑色,整个人也变回了紫玲的模样,口里吐出鲜血。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让自己怀孕的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男爵星人内心早已泯灭的爱。只是这一认知已经来的太晚。男主没有再给她和她的族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迅速扑上前去,将已经失去反抗力的紫玲掐毙。 “根据协议,已经将半座城市化为废墟火海的男爵星人放弃了抵抗,被男主一一击毙。死时都像紫玲一样,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发现有好几个中枪后在惨叫中死去的女男爵星人都是他知道的女神级别的名人,不乏他在各个时期迷恋的演员歌手或运动员。 “而当他完成了所有的处决工作,来到大楼播音室和特警回合的时候,发现那里的地板上正躺在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从那两条抽搐的丝袜长腿看,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死去的过程中,想必就是那个怀上了男爵星人子嗣的女子,人类的叛徒,理应由此下场。真美啊!男主看到那张因为痛苦还微微扭曲着的脸的时候,不由在心里这样赞叹。” 在那场讨论结束两天以后,菲根据我所写的手稿完成了那幅恶名昭彰的插画,画的正是故事结尾时,男主和特警分别公主抱着身穿白色连体宇宙服的紫玲和与前者一样身怀外星人后代的女播音员的尸体,从敞开的大楼底层的电梯门后走出的场景。不用说,就像所有没品的cult片的结局一样,两人腹中的孽种终将在无人察觉之时破腹而出,在不久的将来,在地球上掀起又一阵血雨腥风…… 婕:说到外星人题材,让我想到一部好多年前无意中看到的国产女性犯罪题材的烂剧,有一个正要和自己钓上的老外远走高飞的时候,在离自由咫尺之距的机场被赶到的警方抓获,最后殒命刑场的故事。 我:类似的剧情可不止出现过一次。 婕:如果逃往国外的班机,换成飞往外形的飞碟呢。 我:你是说,女犯钓上了星人?! 婕:或者她本来就是星人,自幼和人类的社会格格不入,有点类似现在人们常说的深蓝小孩。因为一种在长期精神压抑的煎熬下,酝酿得忍无可忍的介于嫉恨和鄙夷之间的负面情感,杀了某个对于地球人类疯狂的社会通念毫无反思的卑鄙地积极向上着的乖乖女。 我:飞碟劫法场? 菲往嘴里送了一口放着两块香蒜面包的泛着白色泡沫的龙虾浓汤:飞碟悬浮在她头顶,投下一根光柱,所有打向她的子弹都在环绕她的立场的作用下,在即将命中前突然停在了半空纷纷掉落在地,而她则被光柱牵引着垂直升空,向头顶的飞碟飞去。可就在她即将逃脱法网之际,一位对于这位美女“不离不弃”的正义感爆棚的法警腾身一跃抓住了她的双腿,另一位法警见状,又抓住了被带向空中的同伴的双腿,其他人也都涌了上来,后一个拉住前一个的双脚,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形成了一条人体连成的腾龙,虽然我更愿意叫它人体蜈蚣。 婕:哈哈哈哈。(恶意满满) 菲:位于蜈蚣头的家伙拽着女孩的衣服,一边扯(烂)一边往上爬,最后最终到了一个合适的体位,然后用有力的双手将姑娘活活勒毙。飞碟因为女孩失去了生命体征,而撤销了牵引立场,人体蜈蚣从空中掉落,在刑场的泥地上分散成数名伤员和一具双眼充血圆睁,舌头吐出口外的女尸。这时候,偌大的飞碟已经不知去向。 婕:我想到的是----女主的前世是外星人,因为飞船在地球坠毁,灵魂在地球上轮回转世。在临刑前万念俱灰的瞬间,想起了自己身为外星人的前世,并用意念操控飞船救了自己。 我:等一下,飞船不是坠毁了吗? 婕:飞船的人工智能主机花了千百年的时间自行修复了不行么? 我:fine. 婕:于是,她准备用飞船的外星科技毁灭疯狂失常的地球文明。并且把另外一个女人,带上了飞船。 菲:另外一个女人? 婕:是她原本想杀,却没能杀成的一个另外一个女人,动机也和杀死先前那个被害人一样……不,不如就改成她原来想杀的那个女人。先前死去的不是她,而是为了保护她而被女主刺死的未婚夫。 我:你什么时候加入的fff团? 菲:然后,那个女人在飞船上结果了她?从而拯救了世界? 婕:对!反正是要被套路的。女主原本想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毁灭世界,却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拳脚功夫,在把她打倒后扔进了飞船主机内。 我:什么意思? 婕:就是把人砸向主机,人体的上半身砸穿了主机的外表面(主机看起来可能是一个发光的圆柱体),嵌了进入,只有下半身露在外面…… 我:我也yy过蕾丝的场景,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爱上了一个愤世嫉俗的赛博朋克女黑客,妄图一起毁灭世界的故事。最后,也是正派把女体扔向像天网一样黑掉了美国的核武系统的超级电脑,女体砸穿屏幕嵌入了机体,机体损毁时发生漏电,通过女主全身的电流把整个人煮熟的过程中,其下半身挣…… 我还没有说完,后脑勺就被菲的画板重重地砸了一下。 ……还是,适可而止吧,变态! 催眠师王坚神秘事件簿之病娇公主 a君来到我朋友王坚的催眠诊所时,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头发灰白,满面皱纹。而当他取出自己一个月以前的照片时,就连王坚也大为吃惊。照片上分明就是一个顶多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是典型的富高帅。然而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成了这幅光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医生告诉a君,他身上的各个器官都在不明原因地迅速老化,这样的趋势如果再继续下去,他至多还能活一个月。于是,就有人推荐他到陈峰这里来碰碰运气。 王坚深知许多原因不明的疾病,尤其是此类来势极为凶猛的疾病往往都和心理因素有关,于是问他最近的生活中,有没有经历什么冲击性的变故。 a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要说他所遭遇的事情,其实也十分常见,就是发现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友劈腿勾搭上了别的男人。两个人大吵一架后没几天,他就病了。 陈峰又问a君是做什么工作的。 对方又是犹豫了一会儿,说自己并没有正式的工作。后来,在王坚的追问下,才知道这个家伙的大笔财产,都是靠赌博赢来的。而就在一年多以前,他还背了一身的赌债,只好编出各种不着边际的谎话到处借钱。 而当初相信了他编得拙劣的谎话的,竟然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网友,也就是他现任的女友。两人见面后,a君发现对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从头到脚都高端的奢侈品,站在她身边的自己简直寒酸得无地自容。 a君甚至以为对方约他出来根本就是故意玩弄自己。然而,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后,对方愈发显出一副对他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深信不疑的样子。到后来,连他自己也编不下去了。主动承认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急需资金周转的生意人,而是一个已经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说罢正要起身离去,却被对方叫住了。a君以为对方想要找自己的麻烦,可事实却正好相反。姑娘哭着问他自己到底那点不好了,非得编出那样一个荒唐的理由离她而去。于是,就在对方的死缠烂打之下,他不但收下了对方的钱,还收下了对方的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自那以后他逢赌必赢,不但很快还完了欠债,还在短短一年里,赚到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一年来,他似乎变成了命运之神的宠儿,直到…… 直觉告诉王坚,a君的女友在整件事中扮演着非同一般的角色,便请警察局的朋友调查了一番。 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个女人的确极不简单,下文就把她成为女主。女主此前的两任男友都已经死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人都是一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爆红的娱乐圈名人,前者于一年半前突然心脏病发作猝死,后者则是在两个月前毫无征兆地跳楼身亡,当时都成了占据各大媒体显要位置的轰动性事件。二两人的死,都是在和女主分手后不久发生的。 王坚认为到这决非是巧合,一时间却又无法找出此二人的死,与女主有什么直接联系。毕竟,他们两个发生意外的时候,都和女主远隔万里,并且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女主见过面了。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王坚去拜访了女主的双亲。 令他意外的是,两为老人还住在设施十分老旧的小区里,过着拮据的生活。他们真是身家不菲的白富美女主的父母? 一问之下,王坚才知道他们早就和女主断绝了关系。他们说,女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女,整天就知道问父母要钱,花钱、吃喝玩乐,买各种奢侈的首饰和化妆品,每天光光吃饭喝下午茶就要用掉好几百,而最让人瞋目结舌的是在一次情人节时,当时还没有男朋友的她一次刷掉了五万多块给自己买了一屋子的玫瑰花,第二天又全部扔了……老父亲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一边抹着眼角不住地摇头。女儿这样挥霍,家里的积蓄眼看就要见底,可如果不给她,对父母会拳打脚踢,如果不是后来交了有钱的男朋友搬出去和人家同居,从此一去不回,早晚会被她活活打死。 要说女主为什么会发展出那么恶劣的性格,说到底都是外祖母以前太宠她了,养成了公主病,凡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老人去世后,她的公主病反而变本加厉,最后发展到了泯灭人性的地步。 王坚听完二老的王坚,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女主的父亲是工人出身,看起来体格十分强健,即便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但体力上应该还是能明显胜过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怎么能让女儿说打就打呢? 当王坚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时,两个老人都显出十分害怕的样子,仿佛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是不知道……那孽种,那孽种有妖术啊!”老人带着哭腔说道,“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妖孽来……” 结束了对两位老人的拜访后的当天晚上,王坚收到了女主的两位前任男友生前,更准切地说,是和女主交往前不久的照片。看着出现在照片里那一胖一瘦,除了死皮赖脸地追女孩子什么都不会的两个歪瓜裂枣,而就是这样的两个家伙,日后居然蜕变成了让女粉丝尖叫的偶像明星。两人的颜值变化之大,简直到了非大规模的整形不可为的地步。可是,跟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哪怕一次整形手术。以上的几点,也让王坚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推断。 在让警局的朋友查实了她此时的所在后,他立马打了一辆车,直奔女主正在和新欢pp的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他一脚踹开女主所在客房的房门,闯进了这件装潢奢华之极的顶级套房。 看见留着一头染成金色的破浪长发的,长着一张双腮微股的娃娃脸的女主穿着火辣,正在房中和一个男人亲热。她的皮肤呈健康的麦芽色,显然是在高档的美容会所晒黑而成的。 那男人身材偏瘦,被王坚两三下就放倒在地。正在王坚要对女主进行强行的催眠治疗时,突然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一屁瘫坐在地。 “究竟还是晚了一步。”他想。 眼前的这个都极尽修饰的女人患有他所见过的最严重的公主病,对被呵护宠爱的感觉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这种渴求强烈到一个地步,使她无法接受现实和理想的悬殊落差,最终产生了偏执性的妄想,一厢情愿地笃信只要是自己拥有的,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包括男人-----典型的自恋型认知偏差,正是这种强烈执念所产生的精神力,加持在了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身上,使他们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竟真的成为了出类拔萃的人。然而,一旦她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其强大的精神执念就会以反方向作用于他们,使他们变得比原来更加虚弱,这也就是她的那些前任男友遭受各种不幸的原因,也此时此刻,王坚自己变得虚弱不堪的原因。既然她的精神力可以强化一个人,就同样可以削弱一个人! 在接下来的数分钟内,王坚被那男人一次次地打倒地,又被一次次地拽起来,再次击倒。而女主只是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冷酷而残忍地笑着。事实上,有好几次那男的都想要停手,可回头一看女主不悦的脸色,只好继续揍。再到后来,实在不敢再打了,看着满脸是血的王坚跟女主说是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我才不管哩!快给老娘打,往死里打!”坐在床沿的女主鼓起腮帮子,怒目瞪视着那男的,一边捶着床面,用那听起来萌萌的童娇音急叫道。 男人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还是从了女主。可高高举起的拳头正要再次砸向奄奄一息的王坚时,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头颅。紧接着,又有数发子弹呼啸着在从枪口射出,将女主击毙。 开枪射杀两人的,正是替王坚进行了许多调查工作的那位警察朋友,虽说是警察,但其所在的部门却是一般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对于这个神秘部门而言,王坚似乎是深度浅意识和精神动力学等前沿超心理学领域顾问之类的角色。 他的那位警察朋友的名字王坚从来没有向我透露,只知道他拥有与007电影中的杀人执照相类似的,就地处决严重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分子的特权。时至今日,死在其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却也都是该杀该死的人,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这个故事的女主。 据王坚说,那个女主花了八千块一晚上的天价入住的豪华客房的隔音效果好的出奇,以至于在屋内响起了枪声后许久,偌大的酒店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添乱,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留洋哲学硕士徐忆宁之死 不久前,我和我的催眠师朋友王坚谈起了精神控制的问题。被精神控制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他们按照施控者的意志行事时,神智是否清醒?是否会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听了我所提出的一连串疑问,王坚笑了,接着反问道:“你认为什么样的状态才是身不由己?如果我告诉你,现在的你也正处于身不由己的状态中,你是否会感到吃惊呢?” “我现在明明很清醒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问你,你到今天为止,所形成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为人处事的原则究竟是你自己的,还是你所处的社会和环境在潜移默化中灌输给你的呢?” “这……”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即便是现在的你,也不过是自以为是在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事,而实际上,你赖以做判断和决定的绝大多数标准,都是外界灌输给你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的你不正是处于受精神控制的状态中吗?”王坚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着我跟上他的节奏,然后继续说道,“说到一个个体对于另一个个体的精神操控,往往也是类似的情况,让受控者自以为正在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事,这才是精神控制的最高境界。” “这具体要怎么做到呢?”我问。 王坚思忖了片刻,给我讲起了一个民国时期,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名叫徐忆宁,三十多岁尚未成婚的齐天大圣,曾在分别在英德两国留学,并获得诺丁汉大学的哲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却终日无所事事,常出入于咖啡厅、剧院、电影院、书店、画廊、酒吧和各类社交场所。论颜值,徐氏并未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却是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迷人气息的女子,打扮时髦、洋气,说话的腔调就像是八九十年代译制片里走出来的角色,有情调有媚骨,追求者众多,个中不乏响当当的社会名流,只是她对待这些追求者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予取予求,从未有过对任何男人相许终生的想法。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救国救民的大志,整天游手好闲地过着在今天看来充满文艺小资情调的的生活。 然而,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奇女子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反动势力的审讯专家,负责审讯被捕的地下工作者。而据说经她审讯的囚犯不论信仰多么坚定,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背叛了组织,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给组织造成了无可估量的损失。 徐忆宁之所以能使那些挺过了各式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的地下党员一个接一个地沦为叛徒,靠的是一套十分特殊的办法,她自称为解构主义审讯法,其实施这套方法的过程过程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在和被审讯者进行一场哲学辩论,拆毁其信仰赖以立足的逻辑基础。谈话的时间短则几小时,长则数日,但最多不会超过一周,到最后总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使其原本信仰体系彻底地土崩瓦解。深厚的哲学背景和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使她发展出了这种非凡的能力。 “我并不怀疑这种方法对于知书达理的人能行得通,随着二十世纪后现代主义哲学的兴起,任何先前出现过的理论、主义或是信仰都已经被解构得体无完肤了。”我说道,“可是,如果审讯对象是那种文化水平低下,甚至蛮横不讲理的家伙,类似的手段就很难起作用了吧?” “恰恰相反,头脑越是简单的人,就越是容易被搞定。”王坚说道,“按照徐忆宁的说法,他们脑袋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真知。” “真知?”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真知具体指什么,也没兴趣知道。”王坚道,“但我知道她在审讯时只会对那些看上去听不进什么大道理的人说一句话。” “什么?” “真实的不受威胁,虚假的从不存在。”王坚说,“言下之意,需要你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都是梦幻泡影。” “还真心很深刻啊!”我由衷感叹道。 “是啊,要让一个人泄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本身就毫无疑义。” “不过,这好像和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一类无法觉察到的精神控制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吧?” “当然,告诉你这些只能算是一个热身,真正的重点是她被处决那一晚所发生的事。” “处决?” “是的,被锄奸队员秘密处决了。”王坚说道,“实施处决的锄奸队员,是我爷爷的一个老友,关于徐忆宁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爷爷,然后由我爷爷告诉我的。按我爷爷那朋友的话说,那一天晚上撞见的事情,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呢。” “有这么邪门?” 在继续讲述之前,王坚给我看了两张徐忆宁的照片。第一张是徐氏独自一人站在反动势力为了表彰其“功勋”赠予她的花园洋房穿前,这个有着高挺鼻梁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身穿白色长袖真丝衬衣、条纹格马裤和长靴,帅气中有着妩媚,难怪让那么多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第二张照片,则是其被处决后的尸体。照片里的她被另外一个男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脸上残酷着些许痛苦的表情,眼眼角下还淌着未干的泪水。具王坚说,照片里的男人是她的情夫之一,也是一个大坏蛋。 徐忆宁的身上穿的还是第一张照片上的那套,不过在这张照片上,其胸部和肚脐的位置,有多个大小样式个不相同的硬物从真丝衬衣的底下突印出来,还有血迹渗出。 王坚告诉我,那些硬物全都是反动势力授予徐忆宁的勋章,当锄奸队员深夜潜入她所住的花园洋房,命令她自己把这些被她胡乱丢弃在抽屉里的勋章“别”到身上的时候,那时的她这样抗议道:搞什么呀?那样也太痛苦,太不人道了吧? “你知道我的多少战友因为你而死于非命吗?你还给我讲什么人道?!”当时用枪指着她的锄奸队员,也就是王坚爷爷的朋友这样说着,厉声喝道,“快给我别上!一个也不准少!” “您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锄奸队员又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枪。 无奈之下,徐忆宁解开外衣,在锄奸队员面前展露出一片白花花的景致。锄奸队员不准她再脱,说是男女有别,让她就这样隔着那些贴身衣物把那些勋章别上。 等徐忆宁把勋章在了身体的各个部位“戴”好后,他让她重新穿好外衣,一同前往王坚给我看的第二张照片上那个和她一起躺尸的男人相约幽会的地点----玫瑰花园----一栋在当时远近闻名的豪华宅邸。 那两人抵达别墅时,男人还没到。在等待的过程中,锄奸队员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许多看来绝不可能叛变的战友没有受丝毫皮肉之苦,只不过是在和眼前这个女人谈话后,竟全都完全摈弃了自己的信仰。 “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了,不妨告诉我,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和你谈话的人叛变的?”他对徐忆宁说道,“我要听真话,而不是神话。” “真实的不受任何威胁……” “够了!这样的鬼话不是谁都能说吗?如果说这样一句话就能管用的话,那岂不是谁都是策反专家了?” “您说得不错,这样的话任凭谁都能说,但是说这句话的人,并不一定明白此话的真正含义。”徐忆宁说道,“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对真相都一无所知。” “呵呵,那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徐小姐开口闭口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您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但遗憾的是,真相无法被说明,也无法被头脑所理解。”徐忆宁说道,“因为真相是一体不分而且永不改变的,而语言和思维却无时无刻不与自身的对立面互相依存。” “别说的那么悬,这不就是我们常说的对立统一吗?”锄奸队员冷笑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刚才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和这个女人多说话,现在怎么又不由自主地和她绕起这些有的没的。 “对立无法统一,只能产生更多的对立。”徐忆宁说话的声音有些挣扎,前额已经渗满了汗珠,可见当时的她被那些别进肉里的勋章折磨得有多么痛苦。“不论你信仰什么,都是无法独立于其对立面而独立存在,就好像硬币的正面无法离开背面而存在。” “你这套洗脑的计量,对我不管用。” “我无需对您洗脑,因为站在真实的角度而言,对立也只是只是幻觉罢了……呃,天啊……”因为实在太痛,徐忆宁说着发出了一阵呻吟,紧接着却倔强地挤出一丝的微笑,继续说道,“从根本上说……我就是您。” “你就是我?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笑话。”锄奸队员大笑起来,“如果你就是我,你现在能让你自己把自己给放了吗?” 正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有人进屋的动静,徐忆宁的情夫到了。 男人进入客厅后,一看到徐忆宁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衬衣和马裤前后都已经血迹斑斑,立刻警觉起来,但已经为时已晚,另一名埋伏在别墅的锄奸队用枪顶住了他的后脑。 两个锄奸队员把一男一女两个大恶人押往二楼的卧室,再上楼的过程中,徐忆宁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呻吟。同伴问锄奸队员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事,这是她应得的。 两人被命令躺到照片里那张席梦思床上,由一名锄奸队员持枪监视,另一个负责用针筒分别往这对狗男女的静脉注入空气,促使二人心脏骤停。王坚爷爷的朋友,是举枪监视的。 首先接受注射的,是徐忆宁的情夫。在推入空气后不久,那男的就开始抽搐起来,没抽几下就翘了辫子。 而当那名战士准备对徐忆宁执行注射的时候,整个人却像中了冷冻光线突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近乎审讯的口气问持枪监视的同伴,那些扎进徐忆宁肉里的勋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干的?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愤怒。 “这样一个害死了那么多战友的女人,让她在临死前多吃点苦头有什么不对?”队员辩解道。 “你混蛋!这种事情,哪里像是一个同志干出来的?”同伴怒目圆睁道,“而且按照计划,我们明明是要造成他们两个殉情而死的假象,你这样不就等于暴露了我们的行动吗?!” “你小声点,别再给我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作?我早就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了!这次还敢公然做出这种如此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如此猥琐下流的举动,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同志,等回去以后,我就要向组织彻底揭发你的真面目!” “好啊,一直以来在背后打我小报告的人果然就是你吧?!难怪我一直不受领导器重,到现在还在干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实证明,你根本就是一颗混进组织的老鼠屎!”对方不再说话,转身面对徐忆宁,准备往她的血管里推空气。只是针头刚一扎进女体,就听得背后一声枪响,开枪的正是自己的同伴。他捂着自己的伤口转过脸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他,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床旁的地上。 开枪的锄奸队员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我杀了自己的同志,是我杀了自己的同志!不……不……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我……” 他开始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仿佛是在寻找逃跑的路线,但很快就显出了山穷水尽的绝望之态。天网恢恢,你能逃到哪里去?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眼前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他缓缓地掉转枪口,对准了自己。正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一个垂死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不要中了那女人的邪术! 说话的,那正是已经中枪倒地的同伴的声音,他以最后一口气的力量说出了这句话。锄奸队员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去,受到了那女人的精神控制。正要调转枪口对准徐忆宁,那女人却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手持同伴刚才掉落的针筒,一下扎进了他手臂的血管,打入了大量的空气。 他只觉得手臂顿时一麻,枪掉落在了地上。好在他反应极快,马上用另外一只手把徐忆宁推回到床上,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地压住猛烈挣扎的女魔,然后拔出扎在自己手臂上的针筒,使出吃奶的力气对准徐氏的颈动脉扎了下去,伴随着大量空气的推入,他近距离地观察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表情从震惊和恐惧,逐渐转变成一种介于难受和困惑之间的状态,慢慢地凝固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抽搐。直到确定徐忆宁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他才翻身下了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是时,右手的麻痛感已经消失了,看来徐忆宁的那一针并没有扎准,要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听完了王坚的讲述,我又无言地盯着尸体照片看了一会儿,无意间发现到徐忆宁穿着的衣服下面间印出了如彩虹般的美丽图案,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别在身上的勋章的彩色缎带。 “那个锄奸队员,也就是你爷爷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我说。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次他因为搞出太大动静被随后赶到的对人抓住了,吃了不少苦头,却没当叛徒,虽然被判了死罪,但在死刑执行前反动势力就倒台了,再后来,似乎是遁入空门当了和尚,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王坚这样回答。 天域车魔 青藏高原的天路赛道以其近两千米的海拔跨度,稀薄的氧气,以及不计其数的崎岖弯道不断挑战着人类的极限,几乎每年都有赛车手命丧于此,就像一位著名的赛车评论员所说,那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通天之路。 就连寇兰美狄亚尔,这名唯一一位夺得过两次超级方程式赛车世界冠军的女车手,也从未在这世界屋脊得到过分站冠军的头衔。事实上,对于出道五年即囊获了所有其他分站赛冠军的天才女车手而言,天路赛道简直就是她的梦魇。两次参赛,一次退赛,一次第四完赛,这便是天路赛道留给她的耻辱记忆,也成了许多对之心有不服的男车手的口实。毕竟,就算得到世界冠军头衔,但无法征服这条公认的世界上难度最大的天路赛道,也无法进入最伟的大赛车手之列。寇兰的最大对手,巴西车手贝罗塔更是讽刺她为无法应付险峻赛道的小丫头,只是靠着塞车性能和卑鄙的手段夺取胜利。 从客观上来说,寇兰那辆尼德兰s爵车队为其量身打造的赛车----白色郁金香----在绝对速度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但当世性能与之不相上下的赛车起码也有五六辆之多,其中就包括了贝罗塔本人的那辆愤怒的野驴。不过,一项统计数据显示,超级方程式赛车所有顶级座驾车手在复杂弯道偏离最佳赛车路线的平均几率为25%,而寇兰的该项数据则低于5%,乃是现役车手中最低的。这也就是说,假若一条赛道有十个复杂弯道,竞争对手平均每圈会比寇兰多犯两个错误,按最保守的估计,每犯一个错误会另车手损失0.5秒,那么在车速不相上下的前提下,她每圈会比对手快上一秒。那么十圈下来,就可能比对手快上十秒,以超级方程式的尾速,十秒的时间意味整整两公里的距离差。从这一点来看,寇兰的两次世界冠军头衔乃是那如机器一般精准的驾驶技术保障下,实至名归的结果。 不过,决定比赛结果的因素还有很多,诸如比赛战术的制定、车队的配合、不可控的赛道气象状况、随机应变的能力、赛车维护等等。而寇兰的驾驶风格常被认为过于激进而生硬,对赛车造成的损伤往往远大于其他车手,致使其赛车性能常在比赛的后半程有所减损,给了以贝罗塔为代表的一杆追赶者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倘若比赛自始至终都是蔻氏一人从头带到尾,也就不可能有使用“卑鄙手段”的必要了。 贝罗塔所说的卑鄙手段指得就是蔻兰时常利用规则的灰色地带,采用不道德的手段夺取胜利的做法。两年前,寇兰在最后一站比赛前仅仅领先贝罗塔两个积分,在比赛倒数第二圈即将被贝罗塔超越时,其赛车突然打滑失控,和贝罗塔的赛车相撞后,导致两者同时退赛。事后,由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寇兰是故意为之,在两人最后一轮同时退赛无积分的情况下,前者以两个几分的微弱优势夺得了年度总冠军。 如果说此事的真相尚且存有一定争议,那么在几个月前的科罗拉多,寇氏在强行超越一名车手时,以卡车轮的方式使对手的车体翻滚掉落悬崖一事,就很难让人相信是一场意外了。 然而,此事最终还是被定性为一起意外事故。而在许多人看来,倘若在事故中丧生的不是一个来自南亚小国的名不见经传的车手,寇兰很可能已经被逮捕,并以谋杀罪名起诉了。 “我已经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当时一心只想着赢。”在事后提及此事的时候,她这样说道,“我不为他感到难过,既然选择了赛车,就应该接受它危险而残酷的一面,超级方程式每年都会有人丧命,如果掉下悬崖的是我,我也许会感到庆幸,因为在自己临死前的一刻,还都在做着自己所热衷的事。” 不出意外地,寇兰在一时间成为赛车界,甚至是整个体育界最具争议的人物,世界各地恨她的人和爱她的人便以前所未有的速率与日俱增。不过在天路赛道,恨她的人显然更多一些,因为几个月前坠崖的,正是一名华裔车手。或许是天意弄人,此次寇兰登顶世界屋脊的最大阻力,恰恰是一个名叫刘涛的本国车手。 说起这个刘涛,加入超级方程式数年来,凭借其稳定而时有惊人之举的表现,逐渐步入一线车手的行列。目前总积分排名第三,系职业生涯新高。而在去年的天路赛道,他甚至力压贝罗塔和兰蔻夺得分站冠军。换句话说,此次刘涛是以卫冕冠军的身份参赛。在排位赛中,刘涛的成绩仅次于今年誓要在此夺冠的寇兰,在正赛列第二位发车。 正赛开始后不久,寇兰似乎延续了前两年的霉运,在第二圈就不慎在弯道打滑,挣扎着驶回赛道后,已经落到了倒数第二位。而刘涛在夺得领先位置后越开越稳,逐步拉开了与追赶大队之间的距离。 然而,寇兰并未就此任命,起码这一次比赛并未在她的经期进行,在她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她的赛车就宛如是一个白色的幽灵,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辆辆赛车旁一掠而过,在第六圈就追到了第七的位置。在第七圈直道,寇兰又扒掉了总积分排名第四的一位法国车手,上升到第六位。 而此时阻挡在她前面的,正是刘涛的队友,另外一名龙车队的车手,年仅19岁的wang。寇兰追近后,两人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wang多次用极其危险而强硬的动作守住了自己的赛车线。 “老子死也不会让那娘么再接近涛哥一步!”车队广播响起了wang基情四射的声音,然而那竟也是人们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惨烈的嘶鸣,wang的赛车在和寇兰的赛车发生碰撞之后侧翻到空中,整个车体越过了一侧的护栏,坠下了万丈深渊,瞬间化作一团橘红色的火球。那情形就如几个月前发生在科罗拉多峡谷的翻车事故如出一辙。 震惊、悲伤、愤怒、窃喜……从车手到各个车队内部的工作人员,从现场观众到转播机构,无论他们是以何种情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比赛仍然在继续。即或末日将至,若非胜负分晓,车轮永不停歇!这就是超级方程式赛车的第一铁律。 比赛还剩下最后三圈,此时寇兰虽然已近上升到第五的位置,可好在三圈之内追击四辆赛车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寇兰接通了刘涛的车载通话系统。 “怎么样,你那不自量力的小兄弟已经玩完了,没准你马上要去陪他了哟。”寇兰用车载无线电对刘涛挑衅道。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刘涛对寇兰怒吼道。 “啊哈哈哈,你说的不错,我是故意的。”寇兰说道,“像这种只想着给别人做嫁衣的蠢货,根本不配当赛车手。” “法律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最痛苦的代价!” “法律?你是指死刑吗?!”女车手说罢,发出一阵尖细而癫狂的大笑,“那不是很好吗?那样的话我就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是世界世界冠军,是世界上最快的赛车手!而马上,我就要征服这最后一条赛道,成为伟大的全满贯车手,这个肮脏的世界就在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女车手话音刚落,又一辆赛车在与白色郁金香的碰撞中翻出了赛道。 “天啊,这个女人已经完全疯了!” 一时间,现场的局面几近失控,惨叫声,惊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车队的工作人员对着麦克风发疯似地大呼小叫,却发现寇兰已经切断了和车队的一切联系。 就在这时,更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只见跑在最前面的刘涛的赛车竟突然开始减速,而这正是寇兰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随着头车的减速,追击者的方阵迅速压缩。五辆赛车在倒数第二圈伊始,形成了一个由刘涛居首,寇兰居末的领先集团,头尾之间的距离不到百米。至于其他的赛车,由于寇兰的疯狂举动,根本不敢靠近领先集团。 而很快,就连夹在寇兰和刘涛之间的暂居二三四位车手,也乖乖地让出了赛车线,让早已进入狂态的寇兰通过,其中也包括了一向以桀骜不驯著称的贝罗塔。 在不到半圈光景里,寇兰已经追上了刘涛,两辆赛车互相缠斗在了一起。是时,他们刚好驶经整条赛道中最为险峻的路段。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急险的弯道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此时的两人与其说是在赛车,不如说是在撞车。都在想方设法地把对方撞下悬崖。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轮胎与地面、车身与车身,车身与崖壁、护栏摩擦的嘶鸣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有好几次,刘涛的赛车都差点被挤翻下悬崖,但是以稳健著称的他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反倒是抓住了一个机会,从侧后方爆了寇兰的菊花。白色郁金香轰然冲破护栏,滚下了悬崖。 见寇兰翻下山去,刘涛仰天长啸,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怨怒,一时之间泪流满面。他在赛道上奔驰着,任凭狂风穿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拍打自己的头盔,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飘扬的格子旗在模糊的视野前方若隐若现。 而在这个时候,反光镜里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鬼魅般的白点,正以不可思议速度逼近。怎么可能!?难道是幽灵吗!寇兰.梅狄亚尔。 她的前挡风玻璃全都碎了,亚欧混血的精致俏丽的脸庞上、嘴里全都是血,沿着秀丽的下巴往下淌,在白皙肤色和同样白如雪的紧密贴合身体的流线赛车服的映衬下红得格外扎眼。她那宝石蓝色的眼球周围血丝密布,一头金色的长发四散飞舞着。她的头盔在刚才摔下悬崖的碰撞中碎成了两半了,却也救了她一命。 刚才翻出悬崖后,寇兰的车并没有落入万丈深渊,而是掉到了环绕山体的下一级跑道上。更幸运,或更不幸的是,她还一息尚存,经受了剧烈冲撞的世绝赛车底盘着地,竟再一次地发动了引擎…… 由于赛道上绝大多数车手都被车队召回了维修区,她居然在比赛临近结束前追上了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刘涛,进入了最后的冲刺。两人几乎同时开启了喷气推进装置,两车一前一后,拖着长长的尾焰向着终点冲去。 本来,如果刘涛不是在与女魔颤抖之前已经关闭了和车队的通讯,那么白色s爵赛车重又追上自己的消息他不可能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也就不会因为采用过度保守的跑法,而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或许,也就不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不能让她如愿,不能让她如愿!”这是此时支撑着刘涛的最后一个信念。事实上,由于在打开推进器前,刘涛还领先对手百余米,而纯碎比拼推进器的马力,刘涛的赛车也并不吃亏,即便启动时的尾速较低,但按理说,刘涛仍然将以一定的优势胜出。但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是,寇兰的车头出现在了自己眼角的余光里……而直到那辆在狂风和尖笑中已经由白色变成红色的车体领先了他半个车身的时候,刘涛才对刚才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恍然大悟:她走了一条不存在与赛道之上路线! 即便刘涛对于寇兰的邪恶、疯狂和不择手段的程度早已有了深刻的体悟,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她走的那条不存在的道路是观众席!她的赛车借着路肩,飞上了观众席,一路碾轧着过数以百计的正在诅咒着她的观众的血肉后,冲回了跑道上,难怪整辆车都被染成了红色,那可是无辜观众的鲜血啊! 而在两车齐头并进冲向终点线的时候,寇兰还在试图去卡刘涛的车轮,想让他的车翻上观众席,从而造成更大的伤亡。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她完全可以辩解自己的行为是在头部受到撞击后,失去正常判断力之后才做出的,这样十之八九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可以为所欲为,而除了她本人以外,刘涛也对着一点心知肚明的!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怒吼声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刘涛的赛车从侧面撞上了那血色的郁金香,将其死死地按在观众席对面的山岩之上。 在极高速下,寇兰赛车的一侧与山体发生剧烈摩擦,伴随着四溅的火星,车身变得越来越窄。谁能想到,最终诛灭魔女的,竟是高原的伟岸山恋。 世绝赛车的驾驶舱里,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尖叫声,听起来好似绝望的哀鸣,又似癫狂至极的笑声。当世绝赛车的车身宽度被磨到了只剩下原先二分之一时,凄狂的尖叫声嘎然而止,岩壁上开始出现了大量血迹,就好似是红色的油漆一般喷溅到崖壁之上,大量不成形的糊状的血肉也随之粘在了表面凹凸不平的粗犷的土黄色的岩体表面,而就在几秒钟前,它们还是一具柔软的女性肌体的一部分,而其中一些还粘着镶有悦目花饰的白色弹性织物的碎块,在高原呼啸的风尘之中快速摇摆着。 当刘涛的赛车引擎因为超负荷运转而爆缸,最终停止行进的时候。寇兰的s爵赛车已经变成了一堆扁平的废铁紧贴在山壁上,其后留下一幅百米有余血色画卷,在下方燃起的火舌和冉冉升腾的黑色浓烟中时隐时现,煞是“好看”。 这场造成了近百人伤亡的赛车史上最大惨剧谢幕后两个月,颁奖仪式才在位于美国纽约的超级方程式赛车总部举行,刘涛拒绝出席。 而在颁奖台的最高处,放置着一个白色的头盔,它属于赛车女魔寇兰.梅狄亚尔。无论如何,按照比赛规则,车头率先越过终点线的她,是本年度天路赛道分站的冠军。虽然途中驶上了观众席,但由于寇兰当时驾驶的赛车车体经过观众席全程车轮均未着地,因此驶经违规线路的说法并不成立。 就这样,寇兰梅狄亚尔成为了赢得超级方程式赛车全部分站赛冠军的全满贯车手。然而这一切对她而言,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 A black tape for a blue girl 夜深人静时分,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灭,在垂死挣扎中陷入黑暗,简摸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家里和平时一样,异常地寂静,简拖着疲惫的身子绕过父亲的书房,微弱的灯光从半掩着的门内投射出来,简透过门缝往父亲的书房看了一眼,神情凝滞了几秒,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书房的门被一阵风轻轻地吹开,穿着神父装的父亲被悬挂在半空,一条粗麻绳横过悬梁将父亲的脖子套住,静静地垂挂起来,颈间的勒横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简面无表情的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的尸体已经冰冷,似乎在自己回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简的视线下移,落在父亲的腰间,那里还夹着一个随身听,简扯下随身听,离开了父亲的书房,走出大厅,从冰箱了找了一瓶罐装啤酒,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简躺在床上看着随身听里正反面都有字的全黑磁带。她一边喝啤酒一边听了起来。 那样的音乐,阴郁、鬼魅、唯美,令人着迷。仿佛置身于僻静的深谷,谷底里徘徊着触摸不到的精灵,静静地将灵魂包裹,简似乎和这样的音乐融为一体,忍不住闭起眼睛享受这份沉醉,就在这时,随身听里的歌声嘎然而止,只听见磁带还在转动的声音。 耳机里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像教科书一样标准的发音,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琢磨不透危险的气息。 “晚上好,简。” “你是谁?!”简惊讶的睁开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天堂中是谁掌管音乐?”随身听里的那个声音说道。 “是……路西法?”少女想起了在教会学校时,唱诗班老师曾经讲起的关于堕落天使的竖琴的故事,“你是魔鬼?!” “聪明的姑娘。”耳机里的声音说道,“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你……你找我要干什么?”简怯生生地对寄生在磁带里的魔鬼说道,似乎她身边真的有她看不见的人,正在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亲爱的,我是来帮你的。”恶魔不紧不慢地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只要这个愿望合乎逻辑。” “合乎逻辑?”简渐渐地松下警惕,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让我的父亲活过来,是不是合乎逻辑的愿望?” “哦,当然!我所说的不和逻辑是指……”磁带中的男声停顿了一下说,“这么说吧,比如你想要一个方形的圆,那就是一个不合逻辑的愿望。换句话说,只要是有可能存在的,我都可以让你得到,包括让你的父亲死而复生。” “打个比方罢了,我可没有那么愚蠢的愿望。”简松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搁在蜷曲的膝盖上,“而且,这世界上也没有白送的好事。” “啊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男声笑了起来,“作为交换,我的确要从你这里得到某样东西。” “你还能要什么?不就是我死后的灵魂么?”简无所谓的说着,似乎早已经不在乎寄居在这副躯壳内的灵魂,“要的话就拿去吧,反正就算不和你交易,我多半也是上不了天堂的。” “有觉悟是好事,”恶魔的声音轻笑道,“不过,交易灵魂这种老掉牙的把戏我早就没兴趣了,我要的不是灵魂,而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这也是我找到你的原因。在你因为宿舍里藏的那一丁点儿蔬菜,被圣德女中开除前,整个学校唱诗班都把你视作是天赐的礼物呢。” “你还果真是什么都知道。”简把罐中的最后一口啤酒灌进嘴里,有些讽刺的嗤笑。 “过奖,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录音吧。”只听“咔”地一声,随声听上的录音键仿佛被自动按了下去,代表正在录音红色信号灯亮了起来,恶魔带着满怀期待的语气说:“来吧,唱一首你最喜欢的歌吧。” 简不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歌,却有一大堆最讨厌的歌,尤其是那些让人肉麻的虚伪的赞美诗,可她最擅长的却又恰恰就是那一类。见鬼,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调整了一下坐姿,在那些最不讨厌的歌里,选了一首最能展现自己完美声线的民谣“虹之彼岸”唱了起来。 那歌声如远处飘来的冰泉,轻轻的沙哑后犹如涓涓细流躺过,浅浅低吟,却在主旋律上肆意渲染,起伏有度,空灵悠然。 主旋律缓缓地降了下来,简正要将这首歌收尾的时候,录音键就弹了起来。录音被中断了。而简也恍惚的停止了歌唱。 “你的歌声的确美妙绝伦。”随声听里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却带着沮丧,“但遗憾的是,收录在这盒磁带上的,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歌声,而你的歌声还不是。” 说完这句话,男声就消失了。任凭恼羞成怒的少女怎么叫唤,都无济于事。简气急败坏地把随身听重重砸在地上,又连踹带踩了好几次,直到随身听成了一堆废物,固定各个部件的螺丝沿着地板滚入床底,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黑色的磁带也被简从地上捡起来,胡乱的撕扯一番,最后揉成一团,送入垃圾桶内。 简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长呼了一口气,转身倒在床榻上,伸手摸了摸床头柜子的灯开关,动作娴熟的灭了房间唯一的光源,进入梦乡。 当黎明的信号随一缕光芒透过云层投射入窗内的地板时,简也从迷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耳朵似乎有什么硬物,简摸索了一下床边,昨天被杂碎的随身听完好无恙地躺在她的身旁,耳机还塞在耳朵里。原来是一场梦啊,她心想…… 深夜里,小镇的便利店外坐着一个老乞丐,他衣衫褴褛,驼着背,花白的胡子和灰色的发沾满了菜渣,嶙峋的脸,饥饿指挥着他那双凹陷的眼眸,流连于四周围的小摊贩和热食店。 一个五岁上下的小孩从便利店里跑了出来,他把手里拿着热狗和关东煮递到了交给了老乞丐面前,一脸天真的笑容。老乞丐恍惚了片刻,定定的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食物。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乞丐咬字不清的说着,用那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食物,连声道谢。 “不用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应该的。”善良的小男孩说着,快步回到了店中。守在门口内的店主见小男孩跑回来,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好了,上床睡觉以前,先拜一下关老爷。” “嗯。”小孩应了一声,和父亲一起来到店中显眼位置的神龛前,两人对神龛里供奉的一尊金色的关公拜了三拜。 “爸爸,关老爷真的会保佑我们吗?”小孩带着稚气的声音问。 “当然会啊,只要我们带着正直诚实的心做人,神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店主肯定地说,“现在上楼睡觉去吧。” 小男孩屁颠屁颠的跑上了二楼,安然的进入了梦乡,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老乞丐后来发生的事情。 接受了馈赠的老乞丐正蹲坐在路边,动作迟钝的享受着食物,一口食物还没下咽,一只镶满铆钉的女式皮靴,重重地踩上了老人的后背。老人来不及保护手里的食物,整个人向前摔倒,手里的食物一股脑儿翻到地上,和灰尘泥土混为一体。 三个打扮浮夸的不良少女伫立在他身后,恣睢的看着他,老乞丐心疼地上的食物,急忙用手去捡起来,而那三个不良少女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继续吃地上的食物,她们走到乞丐身前,用厚重的鞋底,将地上的食物碾碎,彻底的和泥沙混合。 “老不死的,恶心死了!”一名少女说着,又重重地朝老人的背部踩了好几下,老人呻吟着蜷曲在地,开始了呕吐,呕吐物中还带着血,血溅到了其中一个少女的鞋子上,金发的少女又朝着老人的脸踹了一脚。 “滚一边去,恶心死了!” 老乞丐狠狠地撞向了路边的路灯,瑟缩成一团,气息奄奄,三名不良少女觉得无趣,这才转身走进了便利店。 “娜娜,珍妮,你们看啊,这红着脸的丑八怪怎么能摆在这里,真的是看着都觉得恶心。”金色头发的少女对神龛里的关公像做了一个鬼脸,开始和两名同伴在店里的储物架上胡乱地翻找起来,一件件物品在那几只白嫩小爪子的拨弄下,纷纷落了一地。 “简,这店里的东西怎么那么少,都没有我想要的,真恶心。”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娜娜撅着嘴对着金发少女说着。 “你们要是不买东西的话,马上给我出去!”忍无可忍的老板见状,怒斥着下了逐客令。 简并没有搭理店主,继续我行我素,将货架上的货品一一的翻了遍,丢落在地上,黑色的马丁鞋践踏过地上的商品,留下肮脏的脚印,和廉价香水的刺鼻气味,娜娜和珍妮窃笑着,想要看看这个无能的店长,能把她们怎样。 “你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说话吗?”店长忍无可忍的上前抓住简带有纹身的胳膊,想要直接将她拽出便利店,娜娜和珍妮还没从老板的怒斥中回过神,转过身子的简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手枪。 子弹穿透头颅陷入墙壁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快速扣下扳机的简冷冷的看着惊愕倒地的店主,他蹬着眼睛看着简,将这些定格为生命中最后的画面。 楼上还在未熟睡的小男孩被枪声惊动,急忙从二楼的房间跑下来,只见父亲倒在了血泊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 娜娜和珍妮并不知道简身上有枪,看到出人命了吓得说不出话。 “爸爸!”站在楼梯转角的小男孩从恐惧中反应过来,急忙扑过去抱住爸爸,不断的摇晃呼喊。 看着眼前的悲凉一幕,简倒唱起歌来,那像是来自天堂的歌声悠扬着,空灵动听,以致于小孩一脸的恐惧和悲伤都渐渐消退。 这像是一首送魂曲,简满意地看着小男孩脸上的表情变化,用枪口舔着男童稚嫩的面颊问:“姐姐唱歌好听么?” “为什么要杀我爸爸,你们是坏人!”小男孩在简的歌声停后才意识到什么,脸色又变回煞白,夹杂着悲伤和愤怒的眼眸狠狠地蹬着简,他一边哭一边挥起小小的拳头朝简打去,“你们一定会遭到神灵报应的!” “神灵?”简甩开小男孩毫无杀伤力的拳头,轻蔑地笑着,瞥了一眼关公像,“那就是你的神灵吧?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你家信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神灵,也不会被死神盯上。不过大姐姐现在可以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你在那家伙头顶撒泡尿,就饶你一命。” “你放屁!”男童大喊着,张牙舞爪的朝简扑去,似乎要为死去的父亲报仇,然而他那瘦小的身躯,随着从枪口钻出的子弹一起飞出去,他并没能触碰到简,而是和那颗子弹正面相逢,子弹牵引着他的小小身躯往后弹开,划出一个美丽的,死亡的弧度,子弹默无声息的从小男孩的后背穿出,伴随着沉闷的倒地声。飞溅的鲜血溅到了关公像的脸上,而就在这一瞬间,那尊神像的好像脸抽动了一下,手持的大刀闪过一阵刺眼的寒光。 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她简转过身,只见娜娜一手指着神龛,一手下意识地挡在仿真皮的黑色小抹胸前,花容失色道:“它动了,我看见它动了一下。” “是你小豆丸吃多了吧。”简看了一眼神龛,显出一副不在意地模样晃悠着的手枪道,“那家伙有眼不能看、有耳也不能听,却是一堆不折不扣的黄金。” “简,你说,这东西至少值好几十万吧。”踩着高帮马丁鞋的珍妮走上前来,伸手弹了弹那尊金关公,啧啧叹息,她拧着眉,仔细的观摩着,打量着着价值不菲的金尊关公所能带来的丰厚利润。 “它可不是用来给你们买糖豆的。”简走到关公像前,将手枪插在皮短裤的裤袋内,纹身在大腿处隐约可见,露出肚脐的黑背心前垂挂着一条上下倒置的十字架项链,这幅打扮看起来就和她的两位同伴一样俗气,但搭配上那头大天使般的金色卷发和立体五官,以及从容的肢体动作,使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某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快去把外面那个老家伙弄进来,我们可不能留下他。”她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娜娜和珍妮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老乞丐拽进了小店,弄得一身脏。简打碎了好几个酒瓶,优雅地划了根火柴,将小店和那三个无辜受害者付之一炬。当然,除了那具金色的关公像…… 三名不良少女驾着简父亲死后留下的小车,连夜离开了的小镇来到s市。一路上,放着简的那盘全黑色的磁带。 “简,你说,我们的乐队,以后会不会名扬四海?” “肯定会,我们把这关公像卖了,就有钱参加专业的音乐培训,说不定,以后还能出唱片。” 作为乐队吉他手和架子鼓的两个女生一路讨论着,而简只是觉得好笑,心里暗道:就你们这两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婆娘…… “简,你快看,它......它好像又动了一下!”坐在后排的娜娜突然又大叫了起来,惶恐的指着关公像,朝着珍妮的方向挪动,紧紧地抱住了后者,似乎看到了比杀人更恐怖的画面,“这次我真的看到它抬了一下眼皮!” “别自己吓自己!”简瞧都没瞧一眼,直接将脱在副驾驶座上的外套丢了过去盖住关公像。 不久以后,这尊全金打造的关公神像,就经由地下交易市场,进到了某个热衷收藏此类玩意儿的买主手里。可那之后一连几天,储藏着这件新藏品储藏室一到深夜就会发出奇怪的碰撞声。 买主起先没有注意,直到这样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他在一天深夜打开储藏室的门一看究竟,却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见那关公像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小人活动起来,一边舞着大刀一边伸展胫骨,紧接着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撞破了玻璃外壳的柜体,立到了地板之上。 买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朝着“关老爷”磕起了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不敢抬头看的买家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动静,才怯生生地抬起了头。而这时,神像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年后。 一只名叫简爱的菜鸟乐队,发行了出道以来的第一首单曲,凭借着女主唱惊艳脱俗的歌声,迅速蹿红,甚一度打败了诸多成名已久的歌手,冲上了排行的前列。 而在乐队成员此时集聚的k市区内一家高档酒吧的包厢里,这首单曲的mv正在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录影带中的女主唱正是简。只是此时,一年前的不良少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mv中那位天使一般清纯圣洁的纯美女主音,以天籁般如梦似幻的歌技,演绎着一首newage风格的歌曲。 和简在一起的,是她的两名同伴,娜娜和珍妮,以及唱片公司的高管李曦和一位资深的音乐制作人阿斌。李曦动作暧昧,一直借着酒意对着她动手动脚。而相貌较好的珍妮,正和阿斌碰杯饮酒,暧昧的笑容和亲昵的抚摸无遗的暴露了两人的关系,只有那个相貌平平的娜娜在一边喝闷酒。 “现在的乐坛,就是缺少这类清新脱俗到不食人间烟火,而且还那么有实力的女歌手,一定会更红的。”阿斌一边往嘴里灌着红酒,一边眯起眼睛的盯着简丰盈的胸脯一边说着,“不过你们的组合我不怎么好看,简,说实话,我建议你,单飞,以你的资质,完全能成为天后级别的人物。” 阿斌说着瞥了一眼在乐队里担当鼓手的娜娜,那眼神似乎在说,太普通了,没有特色,肯定没有什么前途。 “你别以为凭你一句话就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前途吗,你有什么了不起啊!”喝多了的娜娜站起身,提着手提包朝着阿斌的头砸去,虽没什么攻击力,却惹人讨厌,她指着金发的简打了个饱嗝,浓郁的酒味呛出鼻腔,“简,以前大家还是姐妹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现在,你走红了,就可以将我们抛在脑后,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喝多了。”简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发酒飙的娜娜,带着宽容而高傲的笑意。 “我没喝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要走了!”娜娜不屑的睨了简和珍妮一眼,那样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她转身,愤然的离开了酒吧包厢。简本想起身阻止,身边的李曦却一把安奈住她。 走路歪歪扭扭的娜娜驾着小车朝着僻静的公路开去,此时已经凌晨两点,街上行人稀疏,她醉意朦胧的踩着油门驰骋,突然,一道人影路过车前,娜娜快速地打转方向盘,笔直的撞向了路边的灯柱,车头被撞坏了,不住的冒烟,磕破头的娜娜意识模糊的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爬出来。 借助着夜灯,她看见了一个暗影朝着自己走来,那像是一个拿着玩具刀的小孩,娜娜意识模糊的看着由远至近的暗影,直到一尊金色的人像硬生生的闯入了她的视网膜。她揉了揉眼睛,人像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咦?这不是一尊关公像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唉?”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在被酒精麻痹的混沌脑海中,迟钝地搜索着记忆的存档,直到那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磕磕绊绊却又无比真实地浮现在眼前。 这不就是那尊被她们卖掉了的关公像吗?!它现在真的活了!恐惧占据了她的呼吸,她扯开嗓子呼喊了两声救命,无人回应。而关公手中的大刀已经高高举了起来。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一次……”娜娜看清了暗影之后快速的恢复了神志,她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仿佛是在配合着神像宰杀的动作。 这时,一架刚从机场起飞不久的波音777从头顶上方掠过,隆隆的声响淹没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客机渐渐驶远,化作夜幕中一枚闪烁着的光点,与此同时,一颗的头颅滚落在硬邦邦的柏油路面之上,圆睁着双眼突出眼眶,带着专注而迷茫的矛盾表情注视着远方…… 公路断头案在第二天公布于世,娜娜的死讯使简感到即悲伤又害怕,一种不详得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拦住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自责的蜷缩着身体,坐在自家的沙发上,而她的旁边,正昨晚和她们同在一个包厢里的唱片公司的高管李曦。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不应该怪你。”李曦安慰着简,趁机将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你放心,警方一定会很快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没有……”简自语着起来,眼前浮现出曾被她们杀害的那三人的模样,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简,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分散注意力,不要去想着悲伤的事情,一切都会过去的。”李曦搂着简的手趁机下滑…… 而与此同时,珍妮却正在音乐制作人阿斌的别墅里与后者激战正酣,娜娜的死显然丝毫没有影响此二人寻欢作乐的兴致。 珍妮对于节奏感的把控确实有着其独到之处,当然这一过人天赋却没能展现在音乐领域,善于审时度势的她早早退出了乐团,“转战”到了另外一个更合适她发挥的领域。珍妮把控起自己的娇躯,可从不会像她把控电吉他一样时时犯错。 而这时,珍妮的动作却在最不该停滞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惊恐地望着某个方向发出一声尖叫。阿斌顺着珍妮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尊手持大刀的关公像。 这是什么?阿斌拉起裤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金像,十分好奇地打量起来,那仿佛被鲜血染红了的脸上瞪着怒目,一动不动的摆在地板上,阿斌正好奇这尊关公像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别墅的时候,关公像突然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沿着阿斌的方向转动了一下。还没等目瞪口呆的阿斌有所反应,神像突然腾身而起,一个旋踢,把人高马大的阿斌踢飞了好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无法动弹。 珍妮看见关公像步步进逼,抽起被子,裹住身子,拔腿就跑。 关公似乎并不担心珍妮会跑掉,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举起大刀,对准珍妮的飞掷而去,珍妮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应声倒地,左小腿被飞来的大刀刺穿,死死钉在地板上,根本无法动弹。关公像徐缓地走到珍妮的身边,睨着她,发出一声冷笑。 “不,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救命,阿斌救我,救我。”珍妮恐惧的摇头,绝望的望向阿斌,阿斌正抚着受创的胸膛,躲在柱子后面,颤栗的摇头,不敢走出来,关公像顺着珍妮的视线望去,瞪了阿斌一一眼,仿佛在警告他,不想死就不要多管闲事。 “阿斌,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珍妮哭喊着,捶打着地板,绝望的想要往前爬行,左小腿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右腿上,珍妮想要用力的挣脱关公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不要杀我,求你,求求你,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你不能杀我,不!” 身体被撕裂的声音就像一格格被拉开的拉链,躲在柱子后面的阿斌眼睁睁的看着曾和自己耳鬓厮磨的姑娘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警察到来的时候,阿斌早已神志不清。整个人变得时而呆滞时而神经兮兮,不管警察问什么,他嘴里都只会重复一句话:“关老爷饶命,关老爷饶命……” 夜里。 简抱着手机窝在被子里,刷新着这几天关于娜娜和珍妮死亡的新闻,手机屏幕上的现场画面打上了马赛克,就算是这样,简也能想象到她们的死相有多恐怖。 娜娜和珍妮的死,绝对不是偶然。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了她们?已经疯了的阿斌为什么一直在重复的那句关老爷饶命?一系列疑问萦绕在简的脑海,令她辗转难眠,窗外的树影婆娑,使风声更加的诡异,窗台的帘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攀附在外面的墙壁上,步步逼近。 金属触碰划过墙壁的声音在夜深人静之时听起来是那样的真切,少女特有的敏感让简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接近。她微微蹙眉,不安地睁开眼朝着窗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双圆睁的怒目正探出窗台的边缘,死死地盯着简看,黑暗里,借助着月光,闪过一道煞白的光影。 简急忙打开手机手电筒,这才看清,匍匐在窗台的正是当年自己和娜娜她们抢劫杀人后,转卖掉的那尊关公像,它愀然趴上了她闺房窗台,锋利的大刀渗透出死亡的寒光,简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身,迅速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手枪,对准窗外的神像扣动了扳机。子弹穿透了玻璃窗,“呯”地一声正中了关公的脑门。 伴随着溅起的点点火星,关公像从窗台跌落到草坪上。简急忙跑出屋外,来到楼下的草坪,手电筒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她找到了刚才被击中的那尊关公像,却和她所期盼的情形截然不同,只见它躺在草坪上颤动着,刚刚打进体内的子弹正一颗颗地从伤口倒退出来,而子弹一退出来,伤口竟然自动愈合了。 “不!”简看着这无法置信的一幕,发出一阵绝望的尖叫。关公像眼珠子一转,死死地瞪着简,似乎在用那眼神告诉她,你逃不掉的! 简拔腿就跑,她快速地跑进车库。在汽车发动时,而扛着大刀的关公已经出现在了车库门口。简顾不上恐惧,踩下油门,撞飞了金色的神像,徜徉而去。 简驾着汽车,漫无目的的逃亡,汽车不知开了多久,也不知道离k市多远,油表上显示着车油即将耗尽,前边是临海的悬崖,简踩下刹车,停在了码头边。 她一边哭泣,一边大口往嘴里灌着留在车里的半瓶烈酒,车载音响里依旧放着那盒黑色的卡带。海风吹拂而入,落日渐渐沉入海平面,简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所以她准备了最好的葬礼,打火机和酒精,她宁愿化成一对会被吹入大海也不要被砍碎,就在这个时候,卡带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晚上好,简。” 简吓了一跳,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晚上好,简。”那个声音重复,“还记得我吗?” 少女愣了片刻,突然显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冲着车车载音箱大喊道,“天啊!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梦。” “给我你最美的歌声,我就能满足你一个愿望。”蛊惑人心的温柔声音带着死亡的气息。 “能帮我解决那个家伙吗?”简苦笑着,想起娜娜和珍妮的死,想起自己正行走在死亡的路上,绝望的问着。 男声停顿了片刻,才道:“可以。” “得了,我知道这又是另外一个梦。”简似乎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运,看清了这场以死亡为结局的游戏,释然的笑了,“我很快就要死了,与其被那样痛苦地杀死,倒不如……” 简望了一眼悬崖下波涛汹涌的海面,泛起了一丝无所谓了的微笑,“那就唱吧,反正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的标准可是从来不会降低的。”卡带里的恶魔说道,“就连很多拿过格莱美奖的歌手都……” “少废话,开始吧。”简打断了恶魔的话,唱起了多年前唱过的那首“虹之彼岸”。 抛开了一切的顾念,把那当成了最后绝唱,将歌曲演绎到极致!带着这样的觉悟,歌声中那股自我放弃般的绝望气息和这凄凉的海景交辉相映,像死亡的前奏曲,随着咸涩的海风融入那海天一线的晦暗……一曲唱罢,卡带停止了滚动,一切都归于沉寂。 “果然是个坑啊。”简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那尊夺命的关公像正迈着阔步走来,她灌下了最后一口酒,把酒瓶砸的粉碎。 “来吧,狗杂种!”她喊道。 关公像一个腾跃,就上到了她的车前盖上,飞扬的粗眉下怒目通红,一脸怒发冲冠的隔着玻璃蹬着简,唇角扬起的笑容满是恶意,手中挥霍的大刀闪烁金光,他抬腿一踹,坚硬的窗玻璃即刻碎成了无数小珠子。神像俯视的驾驶座上娇柔的少女之躯,毫无一丝的怜悯,挥起大刀就向那张楚楚动人的漂亮脸蛋砍了下去。 简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那最后的痛苦。在一片黑暗中,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男声。你不知道你的歌声有多美。他这样说。 约莫过了十多秒,简安然无恙地呼吸着。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立时惊呆了。只见关公像倒在了车前盖上,全身上下被形似海带的“黑胶带”死死地缠住,无法动弹。那些黑胶带就是从黑色的卡带里“吐”出来的…… 简难以相信恶魔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转念一想却又理所当然,她把被捆的关公像和黑色卡带就地掩埋。是我的歌声救了自己,等待着我的,将是美好的未来。她这样想。 事件过去一段时日后,正如简预想得到那样,借着被媒体热炒的前乐队成员离奇死亡事件,单飞的她成了超人气的歌手,并很快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演唱会。 纯白的羽翼裙在空中飘飞,牵着白色缎带的简从空中降落,她手中拿着白色的麦克风,一头标志性的金色卷发随风散开,浓郁的眼线,大地色眼影,将那双漂亮的眸子修饰的更加深邃,山峰般高挺的鼻梁下红唇胜烈火,精致的五官落在那张白皙的鹅蛋脸上,既像天使又像恶魔,雷鸣般的掌声充溢着这万人空巷的演唱会。 简轻盈的落地,薄唇轻启,她唱了那首救了自己命的歌‘虹之彼岸’,只是唱完之后,却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回到化妆室后,她又试了两个高音,却发现怎么也唱不上去。 简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直到下一次的演唱会,简当着所有歌迷的面跑调失声,曾经对她寄托了全部的歌迷从欢呼雀跃声中化为沉寂..... 而再后来,原本在录音棚里如鱼得水的她也越来越频繁地因为跑调而被制作人打断。 “你到底是怎么了?!”制作人有一次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这样的水准就连业余歌手都不如!” 简被一次次“吊诡”的走调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嗓子出了问题,可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她全身各处都很健康,找不到任何病变的迹象。 从医院回到家中去,简对着镜子呆坐了很久,又不自觉地哼唱起了那首“虹之彼岸”。这次,竟然没有一个音落在调上。她怒不可遏地抓起一个香水瓶砸了过去。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平息之后,她看着着镜中支离破碎的自己,突然明白了一切——她的歌声已经永远地被锁在了那盘黑色卡带里了! 一个月以后,超人气新人简退出歌坛,并和业界知(渣)名(渣)人士订婚一事,立刻占据了各大网站娱乐版的头条。婚礼当日,简穿着耀眼的婚纱,踏着红地毯走入教堂,如同涟漪层层荡开的裙尾迤逦而过,童男童女捧着花束,一路撒着玫瑰花瓣,娇嫩的花瓣落在白色的裙摆上,显得更加娇艳欲滴,简盘着发,发上缀着昂贵的装饰,璀璨耀眼的钻石耳环衬着那张白色剔透的完美脸蛋更加迷人,此刻的简,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殿下,而眉宇之间却又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黯淡。 或许,完美注定不属于她这样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简只身逃离了教堂,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这天夜里,简独自一个开车来到了当初掩埋黑色磁带和关公像的海边。 原本一身圣洁的婚纱,已换回了当年行凶时那幅不良少女的装束,浓妆掩盖了那如天使一般纯美的容貌。她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拿回自己的歌声。 她用铲子挖开了泥土,在捆绑在一起的关公像和黑色磁带上倒了汽油,接着扔下了一个燃着的打火机。 “把它还给我,把它还给我!”简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就在火焰燃起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股热流逐渐流进了自己的体内。简坐到了汽车的前盖上,发现自己又能唱出高音了。 她一边吟唱着醉人的天籁,一边凝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有什么东西在那团烈火中蠢蠢欲动。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 简的尸体是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的。她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车前盖上,从颅顶到鼻尖裂开了一条恐怖的大口子,鲜血飞溅在挡风玻璃上,挂着一丝浅笑的嘴微张着,仿佛正要唱出下一个动人的音符。 发现她的,是一个晨间到海边晨跑的少女,据说还是她的歌迷。这位少女自始至终都未因为目睹这位全民偶像悲惨的死状,而露出丝毫惊恐和悲伤神情。在警方录完笔录后,她轻松地哼唱着死者的歌回到家中。从口袋里取出了那盘在简陈尸的车旁捡到的卡带,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意地把这盘全黑的卡带藏了起来。 少女从床底下翻出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放入卡带按下了播放键。那是一首名为“虹之彼岸”的民谣,被一个空灵幽婉的女声演绎得宛似天音,然而整首歌播放到一半却突然噶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片刻之后响起的彬彬有礼的问候声: “留下你最美的歌声,我就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 与文艺女留级生菲和婕的脑洞杂谈之二 时间:大学四年级下半学期,五一前期某日深夜23点后 天气:不详 地点:菲婕合租的位于大学城附近的公寓 虽然开着窗,房间里还是弥漫着一股烟味。dvd播放机里正旋转着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挪威森林》的光碟。 我躺在那张被菲以泰奥多尔·籍里柯的名画《美杜莎之筏》命名的恶贯满盈的水床上,注视着了电视频幕上的冷色调画面,眼皮越来越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电影还未结束,而婕正在试图把一块彩玻璃片镶到我的肚子上。至于菲,这个即将在夏天留学到布里斯班某个野鸡大学读艺术史的电波女则正在电脑上修改着自己的画儿,一边嘬着这一天里的不知第八杯还是第九杯咖啡。 显然,我们三个谁都没耐性把整部片子从头到尾看完,或许这类无论如何都像是在唠家常的玩意儿,本来更适合当成背景吧。起码,我是不太喜欢那种调调的东西,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虽然如此,对于作品中所出现的小林绿子这一号人物,还一度充满着莫名其妙的向往。大概像我这般性格阴沉的男生,只有在和绿子这种能穿着超短裙和你一起打电动的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放得开手脚吧。从这个角度说,能结识菲这样的女人,可能算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幸运的事也说不定----活脱脱一个绿子的升级版。 虽然我们三个都不怎么感冒,但想必大师的作品在电视机里放着,好歹是能辐射出一点存在感的。跟两女有一搭没一理聊起来后,不知不觉间就说到了这位屡次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作家。 他写的小说,说实话我是没看多少。夜袭面包店大概要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从头至尾读完,还能印象深刻的作品。这一点倒是和婕不谋而合。 菲:说起夜袭面包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不久前有人在网上直播夜袭面包店的事? 我:貌似有所耳闻……是不是说一个网红模仿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的情节,抢劫了一家面包店,并且把全过程在网上做了视频直播? 菲:对,就是那个。不过重点是,后来那个网红在不久以后,就因为涉嫌谋杀被逮捕了。 我:什么?就因为抢劫了面包店? 菲:当然不是。整个抢劫的过程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损失,而且那些被抢的面包直播完了就还回去了。问题就在于,直播完的第二天,就有十几人因为吃了这家店的面包,而中毒死了,其中还有好几个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我:天哪! 菲:后来警方查明,致使那些人死亡的剧毒,就是那个网红在把抢来的面包还回去前,加进面包里去的。换句话说,这个事后被证实有着强烈反社会人格的大学辍学女生只是借直播夜袭面包店的机会投毒罢了。 我:还有这样的事?真的假的? 菲: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坊间传闻而已嘛。 我两眼放光:可如果是真的,那肯定要判极刑了! 菲又抿了一苦咖啡:那还用说?真正精彩的部分,就在处刑的当日,这位网红的一个狂热粉丝劫持了人质,要挟相关执法部门停止执行。 “后来呢?后来呢?!”我来了精神,从床上直起了身。 菲:顾忌到人质的生命安全,死刑执行被迫停止,劫持犯用凶器顶着人质的脑袋,登上了死刑执行车。在执行人员按照他的要求把已经被绑上注射床的女犯放了下来以后,把执行人员赶下车后,两名逃犯挟持人质驾车逃亡,但很快就被各路警察围堵在了高速路上。丧心病狂的女犯知道已经无路可逃,居然开枪打死劫持者,释放了人质,并向警方投降。企图以此获得减刑的机会。 婕:给减刑了吗? 菲:没有。很快,她就被再度绑上了注射床,随着致命毒液注入血管,渐渐停止可呼吸。 我:啊!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哦,”菲摇着手指说道,“因为在死刑执行完毕后,女犯的尸体从殡仪馆里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哈?难道说有变态盗取尸体? 菲:不,虽然有关方面不会承认,但是有许多证据指向了更为惊人的结论----诈尸。有预谋的诈尸。 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菲:她使用了和面包里下毒时一样的手段,只不过,在夜袭面包店后,原本无毒的面包在还会去的时候已经被下了毒,而在刑车被归还到执法人员手中时,车载执行设备已经被做了手脚。 婕:哇唔~ 菲:大概是执行人员太有正义感了,为了尽快结束罪犯的生命,想必并没有重新检查设备,就直接将她绑上刑床执行了注射,结果注射到她体内的,恐怕是被做了手脚的非致命药物,反倒让女犯有了逃脱法律制裁的机会。 我:应该不是真的吧?药物打下去人是不是死了,肯定是能检测出来的吧? 菲:谁知道呢?说不定检测设备也被动了手脚呢?一个心率仪,一个脑波仪,不是不能做手脚的吧? 我:吼吼,你还知道的蛮清楚的嘛?不过你这种个性是蛮危险的,说不定哪天也要躺上去。 菲:去屎吧,你…… 我: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是说当初在面包里下毒的动机。 菲:好像并没有明显的非那么做的理由,但既然判了极刑,想必精神没有问题。 婕:不是没有可能,有时候,发自内心的想要作恶的邪恶欲望,是根本忍不住的。 “我知道你深有体会。”我说着摸了摸肚子上刚才差点被婕镶上彩色玻璃的位置。 菲:我听说年轻而美丽的女性,历来是纯恶意犯罪的高发人群。 我:哦? 婕:我想那是因为相由心生的缘故吧。美的人之所以美,是因为心灵的纯洁。 我:我被搞糊涂了…… 婕用力吐出一口烟,道:“还不明白么?纯洁的心灵就像是一面镜子,会集反射出其所身处的环境的属性。当世人的内心被自私、贪欲和充满敌意的斗争所充满的时候,这种饱和与大环境中的恶念,就会被那些太过纯洁的心灵所集中地反射。从某种意义上说,高颜值妙龄女性的犯罪率的高低,直接反映了世道人心败坏的程度。说白了,世界病了,人们不过是在自作自受。” “这都能扯到一起去,我真是服了,还是少看那些尼采式的贵(中)胄(二)哲学吧,对你没好处!”我说着一边从摆满床头柜的瓶瓶罐罐里摸索到一罐朝日生啤,“这么多年了,如果真有那么多美女犯下重大罪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婕:或许是美和恶结合在一起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过于恶劣,此类事件通常都不会被报道,毕竟美这种东西对于人心实在太有煽动性了。当美丽的人作恶时,引发的负面结果不仅仅是其作恶对象所受的损害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一旦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便能借着人们与生俱来对于美的向往,引发一种对于恶的同情甚至向往。 我:这倒是真的。我有一个叫荧七的朋友,确切地说是网友吧,看照片那也是惊为天人类型。不久前也是犯了命案,但在她被判杀后,各地就陆续出现了模仿她小说情节杀人的恶性案件。而且作案的并非是同一人。 菲:还是个小说家吗? 我:算是吧,虽然她那种题材看的人不多,写的还刚好就都是各种各样的美少女作奸犯科的故事呢。不过因为后来模仿杀人的事件陆续发生,她的作品已经几乎在网上找不到了。不过绝大多数的情节和内容我都记得,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会把我记得的那些故事重新写成一本书上传到网上,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恐怖浪漫主义。 菲:那是德国战车乐队的梗吧? 我:总算是被你看透了…… 菲:你的话,我一百年前就看透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那被枪毙的漂亮小姐姐会写出什么样的故事。 在两个人的要求下,我便开始复述起自己记得的一个和刚才提到的事件性质类似的故事: 一个曾经演唱过多部耳熟能详的日本动漫歌曲的人气歌姬,在这座城市开了一家动漫主题风格的日式料理店,大量供应“物美价廉”的饱受f岛核辐射的海鲜,生意很是兴隆。后来,众望所归的,这位声优出生的歌手在受邀参加一次在本市举办的动漫节的活动时遭到警方逮捕,由于罪证确凿情节恶劣,极刑以外的惩罚手段当然是不予考虑的。 婕:还众望所归……只有你,还有和你一样的hentai才这样期待着吧? 菲:光光是卖辐射超标的水产,能判极刑?姐才不信。 我:以案值特别巨大的走私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的话,或许可以吧……但那根本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执行当日,一位狂热的二次元宅男持刀劫持了一个名年仅六岁的男童作为人质,要挟警方释放犯人,押送待决歌姬的刑车不得不紧急折返。警方要求歌姬当面劝说劫持男子释放人质,并在案发大楼的一间空置房屋内设立的临时指挥室,就劝解方案以及减刑等相关事宜与之进行了紧张的商议…… 婕:你这是在念新闻稿么?我也真是醉了…… 我:好吧好吧,反正约莫二十分钟以后歌姬被带到了劫持者面前…… 婕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二十分钟都记得。 我:见到了偶像的歹徒是当场泪崩。等他哭得差不多以后,女犯人就开始按着先前警方拟定的方案,劝说歹徒投降。在经过大约十分钟的交谈后,劫匪同意放人,但在那以前,他想让对方现场唱她最出名的那首动画片的片尾曲……… 婕:…… 菲:是不是还要一边跳脱衣舞一边唱? 我:是个好主意……反正最后,女歌手当然是答应了他的条件,谁知道在劲歌热舞到高超的时候,一颗子弹从那时已经站在犯人正前方一米左右的歌姬标着激昂高音的张大了的嘴里射了出来,直接命中了歹徒的脑门。 我说到这里,两个小妮子都显出了刹那目瞪口呆的神情,但看得出来,那不是被雷到,而真的被惊到了的那种目瞪口呆。 “从女犯脑后机智地打出这一枪的,是一个叫周泓的高级别警察,很多小七笔下的女主人公都是被他辣手摧花的。”我继续说道,“他巧妙地利用歌姬接近劫匪,后者视线受阻且注意力下降的机会,从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角度,射出了那一箭双雕的一枪。即让本该被枪决的女犯就地伏法,又当场结果了劫匪。 “而且根据小七的描写,那女的中弹以后,没有立刻倒下,而是把那个中弹前的高音继续拖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失真般的尖利惨叫,才仆倒在先前已经倒地的歹徒身上,扭了好几下,才嗝了屁。” 婕:听起来,还蛮有趣的嘛……那个什么七写的…… 我:是荧七。 婕:看你说人家名字的样子,还真是爱意满满。 我:哪里有,人都已经死了好吗? 菲:你不就好这口吗? 婕:naidesi,他最喜欢的应该是半死不活的……不过怎么看,都是叶公好龙的类型吧? 夜越来越深…… 涅法德姆学院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序一) 发生在s市某高端写字楼的21人丧生火海的事件在一夜之间轰动全城。 21名死者均系租用该写字楼办公一家国际知名跨国企业的一名高级主管和案发时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的员工。更可怕是,这是一起蓄意纵火案。 案发当晚,凶手冒充外卖送货员潜伏该公司所在的楼层,后进入主管办公室,袭击主管致使昏迷后,利用其电脑上开着的聊天软件,冒充该主管将在公司里加班的员工一一叫到主管办公室内,然后使用同样的偷袭手法,致使进入主管办公室的员工昏迷,并捆绑其手脚,拖入与主管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 由于在主管办公室内有一扇隔门可直通会议室,因此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搬运昏迷者的举动便不易被在外办公的其他员工察觉。 凶手竟在短短一小时内,成功地使当晚留在司内加班的21人先后失去行动能力,困于和主管办公室相邻的会议室里,用事先装在宝特瓶里的高浓度伏特加酒作为燃剂引发了火灾。当受困人员接二连三地被烟雾腔得从昏迷中醒来时,火势已经达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惨案发生后,警方调阅案发大楼和道路监控设备拍摄的录像,成功地追踪到凶手的逃亡线路,结合凶手逃亡时乘坐的出租车驾驶员的描述,还大致判断凶手的体貌特征为身高在165公分上下的年轻女性。 而在她下车以后,其身影就快速地没入了一所坐落于海边的私人学院的外围绿化林中。因此,警方并不排除犯罪嫌疑人就是校内学生的可能性。 说起这所名叫涅法德姆的学院,系庞大国际资金投资创建的学校,完全游离于本国的教育体制之外。但要就此称之为贵族学校,也并不确切。因为这所学校,虽然有着如同森林公园一般的占地面积,令不少真正的贵族学校都位置侧目的图书馆群落和硬件设施,其学风之散漫败坏,却又到了一种不堪入目的程度。事实上,对于这里的老师们来说,倘若来哪一次上课的学生超过应到人数的十分之一,那就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原本,学校创建的初衷,是一种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新鲜的“让学生在完全不受束缚的环境中自由发展个性”的乌托邦式的理想。但就像是千百年来许多类似的尝试一样,最终演变成了如今的涅法德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只是因其投资规模之大,投资者的心眼之死,实非前人所能企及,才让这所学生们整天过着不学无术的荒淫生活的所谓高等学府续存到了今日。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所学校时至今日的年岁究竟几何,即便是那些自以为自己了解的人,彼此之间的说法也大相径庭。可就在不久前,校方还根据其中的一种绝对不靠谱的说法,进行了规模隆重的100周年校庆活动。而且据说,他们已经开始着手筹备来年的200周年校庆了…… 如果说杜绝考试、杜绝任何形式的排名及淘汰制度的荒唐校规,造就了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的话,更加荒唐的入学制度,便是导致涅法德姆人如今这种荒唐的生活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便是----凡年满十七周岁者都可申请入学,而入学申请是否通过的决定权,竟是掌握在轮值学生委员的手里。久而久之,便造成了游弋在校园内的,几乎全都是一干俊男美女的现状,这干柴烈火烧起来,可真是24小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呢。更要命的是,一旦入学申请获得通过,成为了涅法德姆的正是学员,在校期间的一切生活开支便完全由校方承担,可以确保这里的学生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便能过上比真正的贵族学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优渥生活。 “也许就算从现在立刻打住,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已经太晚了。”负责侦办此次案件的周泓在了解了涅法德姆学生的生存状态后,禁不住如此唏嘘起来,同时也愈发确信,罪犯就是该学院内的学生,毕竟在过剩的青春期荷尔蒙的支配下,处于此等混沌状态中的人,要做出再荒唐可怕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由于犯罪嫌疑人进入涅法德姆校园后,就再也没有电子监控设备捕捉到她的行踪,其根据校园内的监控摄像头的盲点选择线路的迹象明显,这当然也只有熟悉校园情况的人才能做到。可在周泓看来,犯人自作聪明的举动充其量也只能延缓其暴露的时间。警方让校方列出了一张校内符合凶嫌体貌特征的女生的名单,排除那些经由校园各处监视探头拍摄的影像存档,直接或间接证明其案发时不在现场的女生后,得到了一张比原先短得多的,个位数的嫌疑人名单。在大大缩小了嫌疑人范围后,只要对名单上的女生进行一一盘查,就不难从中找到真正的罪犯。以上是周泓起初所打的如意算盘,可出乎他意料的情况却发生了----那几名女生统统都有案发时间段落(深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半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一号嫌疑人克里斯蒂安妮?梅的不在场证明: 深夜十一点前后,百无聊赖地闲逛至三号公寓楼下的大榕树下,听着耳机里的音乐迷迷糊糊地睡着。两点以前,有多名路经此地的学生看到躺在树下的a。其中还有熟悉她的学生和她打过招呼,但或许是她已经睡着的缘故,并未应答。时间是午夜零点前后。另有一名男生在经过时担心梅着凉,打算拿自己的外套批在她身上。时间是凌晨一点前后。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一位名叫松下的男生留意到恰好从睡梦中苏醒的梅。此后,两人一边东拉西扯地闲聊,一边喝着松下从路旁的自动贩售机里买罐装啤酒,差不多是在两点四十五分到三点间,梅才回到自己的宿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这样的事要在别的地方,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在涅法德姆,反倒是不足为奇,且在诸多方面和警方所掌握的情况彼此印证,例如当晚梅睡着的那棵大树附近的自动贩售机的交易记录显示,在临晨两点过后,的确连续吐出过有两罐二人供述中所提到的那个牌子的啤酒。 二号嫌疑人枫的不在场证明: 嫌疑时间内,二号嫌疑人始终在学院12号宿舍楼的顶楼活动室内,参加通灵会。在场有30多人证明看到与他们在一起。其本人对于通灵会过程的回忆与参与者一致。说起涅法德姆的学生,对于正儿八经的科学文化知识都兴味索然,对于各类神秘学领域的探索热情向来十分高涨。五花八门的神秘学集会乃是学院社团活动的第二大势力,每年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骗吃骗喝骗色的神棍数以百计,也在不知不觉中,使涅法德姆成为了世界闻名的伪科学人士的交流集会中心。诸如案发当晚那样的通灵集会,每周都有个好几场,通灵者显出一副被高灵附体的模样,搞一些前世回溯或者是讲述阴谋论、末日预言之类的老生常谈。反正在周泓看来,这年头也只有那群心智发展严重滞后于同龄人的涅法德姆人才会买帐。不过,在嫌疑人对案发当晚那位通灵人进行描述时,周泓却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那句令他不安的话,是这样说的: 那位通灵人进入通灵状态的方法,是通过反复而持续高频次深呼吸,致使体内二氧化碳稀缺,产生轻微的呼吸性碱中毒现象,随着大脑皮层功能弱化,会产生如醉酒一样的眩晕感。在这种情况下,他体意识便能轻易突破主体意识的防御,暂时掌控通灵人的身体…… 涅法德姆学院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序二) 以下将对其余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做无差别陈述,故省去嫌疑人本名,仅用警方嫌疑人列表的编号指代。 三号嫌疑人-五号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1-2点间,三号嫌疑人以深夜礼拜唱诗班成员的身份,在学院西教堂参加了涅法德姆特有的深夜礼拜,为其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达到四十人以上,几乎可以完全排除作案嫌疑。四号嫌疑人当时就在台下就坐,亦有多人可以作证。 值得一提的是,四号嫌疑人在两点半的也礼拜结束后,去了学院第43号酒吧,在那里遇见了为一号嫌疑人梅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酒鬼松下,因为此前打赌输给了四号嫌疑人,松下在吧台还请了四号嫌疑人一杯牙买加蓝宝石杜松子酒。松下离开酒吧的时间,正好是他和梅在大树下见面前二十分钟左右,在差不多是两地之间的步行所需要的时间,这也从侧面进一步证实了一号嫌疑人梅的不在场证明。 而三号嫌疑人则在礼拜结束后,闲逛到了学院内的剧院,在那里看了一出临晨三点开演,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舞台剧,五号嫌疑人就坐在她的正前方,还分给她一半的爆米花。不用说也知道,五号嫌疑人也有无可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六号嫌疑人和七号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五号嫌疑人是校内神秘事件研究小组的成员,案发当晚,她和另外十五名组员正在七号宿舍楼里,挨个进入其他学员的宿舍,验证七号宿舍楼的一个神秘传说:每周四凌晨,学员半夜被叫醒时,会和同一栋大楼里的另一个入睡者交换意识----打个比方说,当a被叫醒的时候,如果要求其做自我介绍,他会说自己是另外一个睡在七号楼里的学员b,说出一些只有b才知道的事情,而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实际上是a;如果在这个时候叫醒b,则b会声称自己是a,不管别人怎么解释,这两个人也会完全好不清楚状况,但在重新睡下以后的第二天,两人醒来以后就再次回复了正确的身份认同,并完全遗忘前一晚醒来的事。 组员们证明,五号嫌疑人在凌晨一点到五点期间全程参与了验证,还拍下了六号嫌疑人被叫醒后,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位男生的视频。于是,五号和六号的嫌疑人的作案嫌疑,也都被排除了。 八号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八号嫌疑人在案发时,正在一栋被擅自改造成当成餐厅的教学楼里,和奶酪火锅社团的十多个社员在一起,尝试一种把沙丁鱼和山羊奶酪混合在一块下火锅的新吃法…… “妈的!这群人晚上都不睡觉吗?整天就是吃喝玩乐,做尽一切毫无疑义的荒唐事!”在查阅了每一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后,周泓在心里这样暗骂道,无疑是相当恼怒和沮丧的。难道是自己的判断错了?凶手实际上是校外的人?正在他开始对自己起初的判断产生怀疑时,不久前退休的老领导王笑强拨通了他的手机,约他去喝酒,地点就选在涅法德姆校园内。 多年来,王笑强在周泓的警界生涯中扮演着亦师亦友的角色,他如今能成长为一名有资质领导特大刑事案件调查工作的优秀警探,和这位前辈的引导和栽培是分不开的。两人见面后,王笑强并未把周泓带到学院内随处可见得任何一家酒吧里,反倒是让他陪着自己在涅法德姆那有着如同高尔夫球场一般精致格局的校园内,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还东拉西扯地聊起了一些和案子毫无关系的话题,仿佛故意让周泓在最一筹莫展的时候,特意抽出时间陪他老人家散步。可就周泓对王笑强的了解,他那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老人家虽然好卖关子,但其火眼精金的洞察力却让人不得不佩服。 周泓眼前的景物在曲径通幽的林间小径和令人心旷神怡的开阔地之间交替变换着,作为一所学校,涅法德姆实在大的有些离谱,而且各色植被繁盛,难怪纵使装了摄像头,也有绝对无法穷尽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当然也在相当程度上提升了校园安保的难度,可对于不惜成本的创建者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学院学生人手一枚的镶有鸦身蝎尾的涅法德姆标志的戒指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黑科技,可以瞬间多次发射高强度电击,最大输出功率能致使造成受电击者昏迷或全身肌肉痉挛,不出意外的话,本案中身为女性的凶手就是靠着自己携带的涅法德姆戒指,才能靠一己之力接连制服了21个成年人。 而且,涅法德姆人的戒指里还内置能感应人类心脏跳动时产生的微弱电磁辐射的装置,倘若有人从任何方向接近至身体圆周半径一米范围,戒身就会发出震动提醒。可即便如此,两年前还是有一名学院女生遭遇夜间潜入校内的歹徒袭击而丧生,而且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嫌疑人并未遭到起诉。 可据传不久以后,那位游手好闲的嫌疑人在蹬上了一辆他所喜闻乐见的、满载着高颜值女校生的公车后,便一去不返。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包裹寄送到他的住处。与他合租的室友起先只是一一代为签收,直到哪些包裹发出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加之室友已经失踪数日,才感到大事不妙,立即报了警。警察赶到后,一一拆开了哪些包裹,并在里面发现了那家伙的残骸。在派人做了一番查证后,这起状似都市传说的事件却越来越接近被证实。可既然已经发生了21人被焚烧致死的惨案,那上述的事件也不至于令人无法想象了…… 正在周泓的脑回路又一次围绕着手头的案件绕起圈子的时候,一座码头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要一起划船吗?众所周知,涅法德姆的校园滨海而建,有一条人工河横贯整个校园,把校园分割成被大海和河道围绕的类似扇形的、各类现代甚至后现代建筑密集的东区,以及被成片枫树和梧桐林覆盖、不计其数的复古西式建筑点缀期间西区。沿着河道两岸而建的是一栋栋圆柱形的学生宿舍楼,彼此之间有天郎相接,楼下则是规模愈发庞大的生活娱乐区,各式各样的饭店、酒吧、咖啡馆以及其他娱乐场所积聚之之地。 不过以现在的趋势,校园的其他部分都被改造成类似的场所也只是时间问题,什么图书馆风格主题餐厅,校舍风格主体火锅店,诸如此类的想必会越来越多,反正这整就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吃喝放纵等死的不务正业地方。在周泓看来,好奇心和求知欲固然是人性之中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也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核心创造力的源头,可在缺少外力干涉的情况下,人性中的积极面终究还是无法和以懒惰、贪婪为代表的消极面相抗衡。这或许是他做了那么多年刑警工作,见识了太多人性阴暗面之后所得出的偏见,可涅法德姆的现状,不就是做实这一看法的实证吗? “啊呀,你快瞧瞧,那多好看啊!”当两人划着的小船行至一段数百米长,两岸栽种的梧桐树上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成千上万只萤火虫河道时,王笑强不由得高声赞叹起来。 王笑强知道,这段被称为萤火之森的河道是涅法德姆校园最知名的景点之一,每年萤火虫交配的季节,一到夜里,河道两边就会出现如此壮观的景象。而此时此刻,在河岸边,在那一艘艘漂浮在河面上的小船里,又有多少人类,在他们最宝贵的年华,正在做着和虫类一模一样的事?一想到这里,即便是在美轮美奂的景致,周泓也没心情欣赏了。只是敷衍性的回了一句:“嗯,确实很美。” “可往往越是美的事物,背后所隐藏的凶险越是让人不寒而栗。”王笑强这样说着,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这个地方,人美,景美,什么都美,可惜了。” “老师的意思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神情变化,周泓的表情也变的严肃认真起来。 “我给你讲一件事吧。”王笑强说道,“那是许多年前,我亲手经办的一件大案,也可以说是一件奇案。”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续完) 王笑强所说的奇案,就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一起小镇居民集体失踪案。案发当时,那座被矿山环绕的的中西部小镇居民总人口还不到一万,九成五以上是在当地从事采矿业的矿工和矿工家属。整个小镇只有一所学校,学制涵盖了从小学到初中的九年基础教育课程。入学的,自然都是当地矿工的子女。 不过,在集体失踪案发生前的那个学期,学校的初中部却来了一个转校生。她的名字叫荣洁,身上穿是校服那种做工考究的日式水手服,和当地学生穿的土里土气的校服截然不同。看起来,她的年龄要比初中生大一些,体格较班上的其他女生都要更加高挑成熟。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她都像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可实际上,就算是在,s市种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在容貌和气质上能与荣洁相提并论的女生也极为罕见,到了那样一个常年风沙弥漫的偏僻小镇,其碾压性的颜值不要说是小镇上的学生没见过,就是他们的老子爷爷都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类。 而事实上,荣洁曾不止一次在众人面前暗示自己并不是地球人,居然在学校里还真有不少人相信,只有少数自认为极为理智的学生才敢对此种说辞持断然否定的态度。无论如何,越来越多的人把她当成了女神一样的存在是不真的事实,就连许多老师在上课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种绝对不属于同一次元的外貌所产生的距离感,借助那样一个十分特殊的闭塞环境,在形成了非同一般的心理放大效应。 大概是在小镇居民集体失踪事件发生那一年的五月下旬,荣洁突然毫无征兆地连续多日没有到学校上课。同学们几乎找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没能发现她的踪迹。难道是到山里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寻找其下落的难度无疑将大大增加。况且失踪了那么多日,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以这样一个小镇派出所的微薄警力,也根本不可能完成全面搜山的任务,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本来那样一个外来的孩子,和镇上的谁都非亲非故,真要是找不着下落,一般也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可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寻找女孩下落的热情,就像传染病一样在整个小镇迅速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负责调查的警员三番五次地进山找人,然后学校师生自发组建的搜寻队加入了行动,队伍中几乎涵盖了校内所有的高年级的男生,而后学生家长也成了志愿者。不知不觉间,寻找失踪的美少女似乎变成了整个小镇的头等大事,任何一条与此事有关的小道传闻,都能上女人们嚼上一整个下午。 随着时间的推移,搜索队的规模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分工也越来越细,再后来,竟变成了学校停课,工厂停工,摆明了一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誓死不休的架势。而每次搜索的范围,也越扩越大。各个搜索队的从出发到返回之间所花去的时间间隔从原先的半日,到后来的三五日,再到整整一周,直至一去不返,而在此期间,更大规模的搜索队正有条不紊地组建起来,然后就那样一头扎进了大山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关于那些队伍失踪的原因,无外乎是找得太过投入,结果反而是把自己转晕了,于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直至再也到不到回来的路,最终弹尽粮绝被大山所吞没。 还有传说说那少女早就被找到了找到了,只是各个搜索队之间为了争夺功劳,在山里打了起来,并发展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结果不管是哪一队人马活到了最后,都已经苟延残踹,要不是被大山吞没,就是逃到了更偏远的山区。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小镇的最后一只搜救队,包括了当时所剩无多的有生力量,还是在一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晚,消失在了夜与大山共同熬炼的黑暗中,仅留下了仿佛被洗劫一空的小镇和不可能参加搜救行动的老弱病残。而就在他们自生自灭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有人从山里回来了。并不是搜救队的人,而是他们搜救的对象----荣洁。与其说那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道光。纵然已然一身风尘,但那亮瞎眼的美,还是如暗夜里的流星一般,在那片笼罩着整个小镇的坟墓般的死寂中孤独地闪耀着。 事情过去一年以后,荣洁的家就搬到了s市某家五星级酒店顶层,每天在那个可以鸟瞰整个市区的豪华套房里,故作神秘地在网上说一些有的没的,还很有人气的样子。 在已经证实罹难的进山寻找少女的小镇居民遗骸中,人们找到了上百张在弥留之际立下的遗嘱,都声称如果自己遇难,而同时失踪少女又能被活着找到的话,就让她继承自己遗产。 本来此类死亡事件,根本不在保险涉及的范围之内,可问题就在于,有证据表明,遇难者是在矿山工地负责人的召集和组织下,在工地本应开工的正常工作时间入山搜寻的。这一点,就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发生了剧变。 还有一种论调则倾向于把悲剧的原因归结为矿地工作过度疲劳,环境过度压抑闭塞,甚至是有毒气体泄漏导致等原因导致的集体精神错乱。在一些砖家的鼓吹和网络媒体的添油加醋之下,居然还成了在网民中传播范围速度最快、传播范围最大的主流观点。 最终,巨额的保险金和赔偿金在各种诡谲多变的合力推动下,奇迹般地得以偿付。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荣洁本人。而说起她的失踪,疑似只能被归结为一个电波少女中二脑洞主导下的有意识而不自主的怪异行为…… 她不过是在一个由于而闷热的初夏午后,突然领受了某种灵魂感召,一个人像个耶稣似的到旷野里去了四十多天……没想到回来以后,人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如果有人来找我的话,应该很好找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发现我,我也没见着他们。”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少女这样说道,带着那副向来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 “但我当时就觉得她的话有问题。”王笑强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首先,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独自跑道大山里呆个四十多天,吃什么?由于常年开采矿物造成的环境污染,小镇当地的山早就已经变成光秃秃的荒山,就算是野外生存的老手要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个四十天也不容易,何况是她那样一个从大城市里来的小姑娘。 “荣洁自幼是一个孤儿,被一位曾经长年旅居海外的华人传教士收养,有在北美和港台地区生活的经历。不过后来,养父因为涉嫌传播异端思想,被原来所属的教会除名,后来代表那些异端教派深入内地传教,在去到那个小镇以前,就已经在另外两地组建了异端教会。但因为闹得动静太大,引起了有关当局的主意,也致使带着女儿来到矿业小镇大干一场的他锒铛入狱。” “这也就是荣洁最后被独自留在小镇上的原因?”周泓问。 “是的,荣洁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也算对于对她的一种保护,好让她能以转校生的身份留在当地接受科学教育和思想改造。”王笑强说道。 “原来如此。” “还是言归正传。”王笑强说道,“除了刚才虽说的食物来源的疑点外,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如果真相荣洁所言,她一直就在小镇附近的山里躲藏,为什么这么多人多次入山寻找,却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把这两点结合起来考虑,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此后,还亲自带着人进到案发小镇周边的山区搜查。终于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数具埋在碎石下的大量支离破碎的人骨,拼在一起刚好有三人,经过法医鉴定,三人都是青少年的尸骸,头骨均有受到硬物击打留下的伤痕。而在那些碎骨之上,我们找到了荣洁的指纹。” “难道他们的死真和那个荣洁有关?” “不错,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姑娘很快就认罪了,情况也基本上和我事先推断得差不多。”王笑强说道,“当初荣洁的失踪事件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而实施者就是荣洁本人和她的那些信徒。” “信徒?” “其实在养父被捕以后,荣洁并没有就此安分下来。而是在收留了她的学校里,秘密地开始散播异端邪说,凭着她多年来在养父身边耳濡目染的操控人心的技巧,和超凡脱俗的外貌条件,很快拢络了许多天真纯朴的山区孩子,把她当成女神一样追随着。 “而那场失踪,也就是荣洁和她手下的几个心腹共同谋划的,意在模仿圣经所记载的两千年前耶稣独自进入旷野四十天不吃不喝而安然无恙的神迹,以此进一步神化她在人们眼中的形象。” “你的意思是,她藏在山里的那段时间,是有人暗中为她提供食物?” “对。起初,她就是靠着那几个心腹暗中给她带去山里的供给品生存,同时有意躲避那些上山找她的人。”王小强道,“不过后来,事情却越闹越大,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原先的预想。而荣洁的那几个所谓的心腹,毕竟也只是孩子,见了那阵势开始害怕了。其中的一个就劝荣洁主动回去,荣洁自然不肯,为了防止他告密,荣洁用石块砸中了他的后脑致使其死亡,而另外两人,也先后被无法完全信任他们的荣洁所杀。” “那样的话,她不就失去共计来源了吗?”周泓一边说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头,“难不成她......” 王笑强郑重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碎其尸骨,食其血肉!” “这天杀的!” “就那样,荣洁在山里硬是撑满了四十四天,才回到小镇上,而那时,整个小镇都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空城。”王笑强说道。 “那小娘么后来怎么样了?!” “到了那个地步,除了死神和少女的老戏码,再没有别的戏能给她演了。”王笑强说,“虽然她的十八周岁生日是在失踪的四十四天里过的,谋杀发生的具体事件究竟发生在生日前还是生日后一度存有争议,不过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虚惊一场。 “终审结果下来后,还在案发小镇所属的县城里一所中学操场进行了的公判。公判结束后,穿着一身水手服的犯人就被绑着提上了卡车,可那所学校的出口却被百号人前前后后地堵住了。与此同时,现场传来一阵巨响,半边校舍在爆炸的火光中轰然倒塌,好在学校的学生都被组织在操场上观摩公判,并没有造成实际的伤亡。不过,那堵住去路的百号人,事后被证明不是荣洁的狂信徒就是她的脑残粉,声称如果不立马交出荣洁,下次爆炸得就不是空房子了!” “也太猖狂了!” “由于一时无法确认这伙暴徒在城里埋放炸弹的规模和当量,是不是真如他们所声称的那样,可以把整座城炸上天,也为了暂时让犯罪分子冷静下来,以免他们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他们把荣洁从卡车上提了下来,押到了暴徒们的正前方。在此过程中,女犯始终都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从容淡定,仿佛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局外人。可她何止不是局外人,分明已经取代了执法人员,成为了这个本是为惩恶扬善而搭建的舞台的中心焦点。一看那个阵势,我就大感不秒。” “阵势?” “就是一大群人,荣洁围在中间的那个阵势。”王笑强说,“我当时想,如果当时四面都大爆炸,最有可能存活下来的,是不就是被围在最中间的那个?现在想来,那种毫无根据的危机意识,只不过是我为了达成某种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目的所找的借口罢了,只有那样,我才能下决心接近荣洁。 “其实,在我上前和暴徒交涉的提请获许后,我来到荣洁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她的肩膀,那是一种试探,而她也果然毫无抵抗地顺势双膝跪地。以我对荣洁的了解,这样的顺从绝不应该发生在她的身上,难道是因为那个姿势能更好地回避炸弹爆炸的冲击?下一步,果真是要命令他们炸城?”王笑强继续说道,“这样的想法像着了魔一样占据了我的大脑,一股自从出娘胎以来就没有过的怒火,使我不自主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的长发,开始一圈圈地往手腕上绕。就算已经一连做了好几个月的阶下囚,那长发依旧很黑很亮,摸起来却那样丝滑柔顺,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幽香,我从来没有哪个人的头发,能给我那样的手感,让人不禁怀疑那究竟是是人的头发。 “接下去,我只对着眼前那一伙暴徒说了一句话:我来就是要让你们看清她的真面目!”王笑强继续道,“那句话是完全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和我原本打算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就在我感到纳闷的时候,那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至是我这一辈子瘀积在心中而没有发泄出来的怨怒,已然在我的手臂上集结成一股怪力,在那股怪力的驱使下,我大吼一声,狠命地往后拽那缠满了大半条手臂的屡屡秀发,用力之猛、狠、快就连我自己也大感觉惊诧! “你……你想干什么?!啊——!”随着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和紧随其后的类似胶水还没干的湿墙纸被用力从墙上撕下来的声音,我把她那包裹在头盖骨外的迷惑众生的美丽皮囊被整个扯了下来,并顺势一直往下拽到了胸部以下。一片扎眼的赤红顿时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就是她的本质,赤裸裸的恐怖。 “望着一头栽倒后侧卧在我脚边的鲜红欲滴的死体,暴徒们有的当即晕了过去,有的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的开始呕吐,有的拔腿就跑,有的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是在被瞬间抽走了灵魂。无疑,暴徒们的精神防线彻底地崩溃了,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全数被赶到现场增援的警力逮捕。警方此后也顺利拆除了暴徒们安放在城里的三十一处爆炸装置……” “等一等,等一等,老师说的都是真的吗?”周泓打断了此时已近乎处于失神状态的王笑强,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那无异于蓄意谋杀,就算考虑当时的特殊情况而不被问罪,可出了这等事,日后想要坐到他退休时的职位,几乎是不可能的。加之王笑强此时的神情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老年痴呆前期的那种痴癫……这使得周泓有充分的理由对他所言之事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被周泓这么一问,王笑强也愣住了,眼神比刚才更加茫然了。 “真的……有过吗?”他喃喃地自语到,好似才注意到自己所说的情节有点放飞过了头。 这时,两人乘坐的友谊小船已经驶入了一片相对幽静的水域。在涓涓流水声的映衬下,尴尬的场面也比变得仿佛比其实际持续的时间更久一些。王笑强用手使劲扇了几下眼前的空气,就像那里悬浮着他的黑历史一样。 “都是陈年往事了,我不过想说明一点,”王笑强扇风的手突然在周泓眼前定住,收起除了食指外的其他四指道,“美,是可以让人桑心病狂的极其危险的事物。像荣洁那样漂亮到了第一眼看见都会让人到抽一口冷气的女孩,仅仅一个,就能让一个小镇陷入集体性的狂乱,而这种令人着魔的美,在你我此时所在的这个校园里竟然随处可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师的意思是----”虽然先前令周泓颇感困惑,但王笑强此时所说的话却着实引起了他的深思,“眼下我所调查的事件,也可能具有某种集体性狂乱的性质?” “偶像崇拜和激进的集体主义,你不觉得这两种最有可能导致群体性疯狂的要素,在这个名叫涅法德姆的校园里,都有着充分赖以滋生的土壤吗?” 王笑强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周泓知道,强烈而激进的集体观念的最佳催化剂,就是被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所拥有,而群体外个体却不具备的优越特质。在涅法德姆,这样的特质实在再明显不过。虽然在校外,势必有着颜值毫不逊色的个体,但就平均值而言,普罗大众和涅法德姆相比,其差距简直可以光年计算。 至于偶像崇拜,涅法德姆确实不存在一个特殊的个体独自承接众人的爱慕之情,可这种爱慕之情却泛化到了所有聚集在这所校园的美丽肉体的彼此之间,因此也具备了更加牢不可破的顽固结构。如此,一种理想中的集体主义,亦即一个人的利益和所有人的利益高度等同的情况,或许就不再是远在天边的抽象概念了。即便,它可能是靠着青春期的荷尔蒙所维持着的,可正因如此,其实践者就算走错了路,想必也是抱着如灼烧红铜般纯净的赤子之心吧? “一个人犯罪,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地包庇,没有任何一个证人的话可以采信,这就是老师正在担心的状况吗?”周泓半是提问半是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那样,可就……” “是啊,不过方法总比困难多。” “老师可有什么对策?” “我哪能晓得?”王笑强说着摊开手,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朋友,最好来一杯伏特加。” “哈?”周泓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从王笑强口中说出来的。 “呵呵,这可不是我说的,你瞧这儿。”王笑强指了指船桨的尾部。 周泓凑上去一看,王笑强刚才所说的话被以工整的印刷字体刻在了船桨的尾部,绝不是哪个人一时兴起随便刻上去的,难不成是“官方吐槽”? “我看,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哈哈。” 王笑强的笑声还未落幕,一个影像从那清澈河水底下,在水下金黄的人造光所营造出的如梦似幻的重重光影中,显得那样突兀可怖。那是一个对于刑警来说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形状,而且还不止一个!此刻,就小船行经水域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居然躺着一眼看去数不过来的人类头骨! 周泓瞄了一眼王笑强,只见老人的上半身已经探出船缘,嘴里“嘿哟”一下,手臂就牵着半个身子一起扎进了水里,回身出水的时候,手上已经牢牢地抓了一个----那究竟是个啥----从形状和大小看来,正是人的头骨无疑,但怎么会是通体透明的? 而在把那玩意儿收到眼前仔细一看后,王笑强竟突然开怀地大笑起来,道:“真是曹操曹操就到啊!” 原来,老警长提上来的,是装在骷髅头形状的酒瓶里的满满一瓶未开封的伏特加酒。 “此乃大名鼎鼎的加国水晶头骨伏特加,还不止一次地在国际性的烈酒大赛魁哩!酒精度70%,啧啧啧……” 看老头一副喜出望外咂巴嘴的样子,周泓不禁心里苦笑:姜还是老的辣。这下总算弄清楚案发现场用来燃火的烈酒是从哪里来的了。 随着王笑强扭开“头骨”顶部的圆盖,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周泓原本没打算喝,但在老头的怂恿下,还是吞了好几口,没一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加之几日来几乎不眠不休地处理各种和凶案相关的事务,体力早已透支,只是徒劳地硬撑了一小会儿,便一头栽到了王笑强的怀里,睡得不省人事。只是在临近彻底失去知觉前,他还恍惚听得老人嘴里嘟囔了这么一句“真是和我年轻是一模一样”,说完后还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周泓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会令绝大多数现代人十分向往的情境之中,鸟语、花香、青草的芬芳,从遮天蔽日的大树枝叶间泻下的曦光,还有回荡在耳畔的悦耳的流水声,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阴气弥散在周遭的空气里,那是一种只有经常置身凶杀案现场的人才能敏锐感知到的气息。 周泓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所躺卧的河畔草地直起身,很快就望见了丢在不远处的一只船桨,桨身上沾有血迹,已经干枯发黑,还沾有几缕毛发。他顿时感到胃部仿佛被猛地揪了一下,连忙靠近那只船桨,看见了浆尾刻着的那行工整的字迹:如果你不知该怎么办,朋友,最好来一杯伏特加。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积聚的不详感在这一刻破了表,大量冷汗从背脊和额头渗出。事实上,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更多血迹,朝着流水声的方向断断续续地蜿蜒而去。在一时间,周泓竟不敢把目光向那个方向投去,但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得看。如果他还是一个警察,还是一个男人的话,就必须抬起头来……然后……天啊,太惨了! 那个立于河边小船上的鲜红色物体实在过于突兀,以至于即便周泓有意想要忽略它都不可能。红色物体的大小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的上半身,而事实上那就是人体的上半身,确切地说,是被从头顶到腹部的皮肤整个被剥去了的,以跪姿死在了船上的王笑强的上半身。他那两颗眼珠子有圆又大,森白森白的突在头颅正前方,此刻正空洞地凝望着河对面,那美轮美奂的涅法德姆校园西岸。 周泓不由想起老人生前所说的话:越是美的事物,背后所隐藏的凶险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把那美找出来,予以彻底的毁灭,无论她是谁。”他起誓般地对着死者如此说,脱下自己上衣盖住了遗体,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续完 黑暗中的女画师(上) 女佣端着药瓶和内壁敷有药物残液的空玻璃杯离开后,昏暗的屋子里传来了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药很难喝吗?” 坐在床上的女孩没有回答,一只纤细的手臂支撑着床面,胸部上下起伏间,突显出与那14岁的年龄不太相称的丰盈感。 “这都是为了您好。”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是的,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女孩抽吸了一下她那在东方人中罕见的高挺鼻梁轻声说道。 “您能明白这一点就好。”苍老的男声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还是不好受么。” 女孩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话说到一半,转身走到门前插上了保险栓,又折回来继续说道,“我有办法让您感觉好受些。” “恩?真的么?” “我什么时候欺骗过您了呢?”男人说着有意识地向坐在床上的少女靠近了两步,“不过,那得要咱们两个人互相配合,就好像是......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这个游戏很简单,但再简单地游戏也得有规则。”那男人缓慢地蹲下身,一只布满手纹的手轻轻地搭在少女的膝盖上,又因为女孩出然发出几声急促的咳嗽,触电搬地缩了回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少女问道,“我感到你的的身子在颤抖。” “哦,我没事。”男人压底声音说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我说再简单的游戏都有规则,我们游戏的规则就是——不管怎样都不要出声,您能答应我吗?” “就这么简单?” “是的,您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行了。”他的手又回到了她的膝盖上,并缓慢地向上游走,“现在,您能平躺在床上么?” 女孩照做了...... (二) r骑着自行车沿着傍海公路前行,可以看见数公里长、覆盖翠绿植被的岩滩缓缓地伸向海面,沿途许多豪华连体别墅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高地起伏的海岸线上,炫耀着自己无与伦比的身价。r记得自己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父亲曾经带着他来这儿......朝圣,他暂时想不出更合适的词。父亲对他说:“如果将来想住这样的别墅,你就要努力读书,上好的大学。”事实证明,父亲错了。如今从名牌大学毕业的他恐怕得再奋斗20年,才可能在市郊买下一套不足100平米的公寓房。事实上,现在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都要经过这片全城最豪华的海滨别墅区。 r工作的地方是一家销售高档油画颜料的贸易公司。他是公司里的一名普通业务员。下班前不久,他接到了一位名叫玛雅的女客户打来的电话,要订购一套温莎的油画颜料。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又透着一股如秋日微风般飘忽而柔弱的忧伤。她说她的名字叫玛雅,就住在这儿的一栋的别墅里。因为临近下班,回家又恰好顺路,r并没有叫快递,而选择了亲自送货上门。 玛雅小姐宅邸和眼前绝大多数过度招摇浮夸的别墅不同,r此行的目的地从整体建筑风格来看是复古的歌特式,既有庄重的根基,也不乏童话的影子;背对大海的三层楼房体居傲地屹立在一块一英亩大小的岩坡顶端。 别墅的整个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窗户、廊柱和灯具镶着金色的花饰,沙发和椅子上铺着厚实的秀边软垫,悬挂在洁白墙壁的壁龛上,放置着贴有各种名贵标签的好酒。环顾四周,从地面到家具,所有物件一尘不染,光洁得足以反射出人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接待r的是一个叫珍妮的女佣。在打了一通电话请示后,女佣告诉r玛雅小姐正在二楼的画室里等他。 这座建筑宅的内部比他想像地更宽大,大大小小的房间不下几十个,绝对体积不亚于一个小型体育馆,如果不是女佣带路,不迷路才怪。从大厅去二楼是一个巨大的旋转式楼梯,台阶、栏杆、扶手和方柱全部是用洁白的大理石雕凿而成,给人高贵圣洁之感。 上了二楼,两人转过几个弯,进入了一条铺着古波斯红地毯的幽深长廊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当世名家著作和一些叫不出名字却极为精美作品。 “这些画中有玛雅小姐的作品么?” “不,这些画作都是小姐的父亲生前收藏的。” “你是说,他已经去世了?” “是的,那是10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女佣说道,“我想你肯定听说过过他,他曾拥有百万吨级的远洋运输船队,被人称为......” “东方的奥纳西斯......天啊,难道是他?!”r不由叫出声来。 “对,没错。”女佣补充道,“只可惜,他去世的时侯连40岁都不到。” “以前,在这座港口城市里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他的远洋运输集团及其相关行业的雇员,我的父母也是!”r说道,“在10年,几乎全城人都拖家带口地参加了他的葬礼。” “是啊,他是个好人,那时大家都像是一家人,现在却一切都不同了。”女佣落落地说道。“最可怜的是玛雅小姐,她只有10岁,就成了一个孤儿。” “那小姐的母亲呢?” “她在小姐还没来得及记事时,就死于一场疾病。”女佣说道,“所以现在,玛雅小姐应该是她父亲财产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了。” “不过,看来起你家小姐没有继承父亲的产业,而成了一名画家。”r有意转移话题说道。 “呵呵,也许吧。”女佣说道,“但说真的我从来也没见过小姐的画作,只知道小姐在画一幅很重要的画儿。” “你家小姐从不让你们看她的画儿么?”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因为……啊,我们到了。”女佣指着走廊尽头那扇黑色对开式大门说道。 大门是由高档乌檀木制成,其上雕琢着极其复杂华美的花饰。“光着门的价格也得顶我n年的工资了吧。”r暗想。 女佣正要敲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珍妮,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人是谁?” 回头一看,站在廊道里的是一位身着笔挺礼服、头发灰白的老人。 “啊,吴管家。”女佣收回了手,语气略显慌张的说道,“这位先生是来给玛雅小姐送颜料的。” “送颜料?就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打扰玛雅小姐吗?”吴管家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一旁的r,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我......”站在原地摆弄着双手,女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送颜料的吗?”老管家对r伸出一只手说道,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屑与鄙夷,“把东西给我,我会交给小姐的。” “既然管家说了只是小事,那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一道火苗瞬间窜上r的心头,“光天化日之下,我还能把你家小姐吃了不成?” “先生,如果你要故意找麻烦的话。”老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就要叫保安了。” r知道自己再和管家对峙,除了被扫地出门外,还有可能遭到客户的投诉,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再不甘心,也只有妥协的份了。 “让他进来吧。”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画室里传出来,显然是r在电话里听过的那个女声。 “可是,玛雅小姐......” “没关系的,刚才是我吩咐珍妮带他上来的。”画室里的声音继续说道,“请进吧,r先生,门没有锁。” 画室给r的第一印象是......它根本就不像一间画室。屋内的每一扇窗户都被幕布般又厚又长的窗帘遮蔽——从窗外传来的涛声判断,掀开它们可以直面浩瀚无垠的碧蓝大海,微弱的光线从窗框边缘和窗帘的缝隙间渗透进来,为屋内的物品勾勒出模糊不清的轮廓。他无法想象有谁能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绘画。整个屋子比他想象得更深,从入口到画室最深处——一个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壁炉所在的地方,直线距离足有20多米,即便是敞开大门,外面的光线也只能照亮画室的三分之一。黑色大理石壁炉的正前方立着一个画架,上面画了些什么,r根本看不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叫珍妮的女佣说自己从没见过小姐的画。 在画架前,r见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他想那一定就是玛雅小姐了。事实上,当r的目光与她雕塑般完美的侧脸轮廓相撞的一瞬间,某种念头便模模糊糊地闪过了他的脑海。 (三) “这儿看上去更像是一间暗房。”r一边接过少女递给自己的签收单,一边说道,“我甚至无法看清画架上的画儿,玛雅小姐怎么能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作画儿呢?” “若不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我无法完成我的画,因为我要画的是只有靠内心才能感知的东西,视觉的存在对我而言反而会成为一种干扰。”玛雅小姐说道,“我想你一定认为我说的是天方夜谭,不是么?” “不,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r认真地说道,“但一切也都因人而异。” “恩,说的是。” “好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r说着,目光又在那黑暗中迷人的倩影之上停留了片刻,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除了自己以外,这间黑屋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人也在注视着玛雅小姐,确切地说是注视着他们俩。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思绪就被少女轻柔的声音打断了。 “恩,谢谢你了。”少女向前迈了一步,礼节性伸出手来说道。 “你会弹琴么?”当r握住那只异常柔软而冰冷的手时,玛雅小姐突然问。 “玛雅小姐是怎么知道的?”他满脸惊异地问。 “因为我感觉到你指端有厚厚的茧子。”玛雅小姐说道,“我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竖琴,老师告诉我弦琴手因为长时间练琴的缘故,指端会长出厚茧来。” “原来是这样,玛雅小姐的感觉真是敏锐。”他说道,“从前无聊时,我总是爱弹吉他来消磨时光。” “真的只是打发时间么?”玛雅小姐问,“从茧子的厚度来判断,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每天弹琴的时间不会少于4个小时。” r不得不承认,玛雅小姐的感知力实在让他震惊。在那些妄想靠着一把吉他和满腔热情闯荡世界的日子里,他何尝不是放弃自己的业余闲暇,每天花好几个个小时刻苦地练习呢?然而,生活终究会教会一个孩子分辨现实和白日梦的区别。r庆幸自己听从了父亲的话,没有为了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从大学退学,不然,现在的他就连成为一个累死累活而薪水微薄的业务员也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曾经是一名乐队的吉他手。”他耸耸肩承认道,“只是后来,乐队解散了,我也已经有已经很久没有演出了。” “也许下次有机会的话,”玛雅微笑着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听众。” “但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不是么,玛雅小姐。” “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认识,就算是朋友了。”玛雅用手抚了抚黑色的长发说道,“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这儿。” “但我想你那位老管家是不会欢迎我的。”r说道。 (四) “今晚我很累了。”女孩推开那只抚过她那柔滑秀肩的手说道,“请你离开,好么?”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头一次这样直接地拒绝我。”男人说道,“也许是我老了,无法再带给您足够快乐了,可您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您了,为了您,我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女孩沉默不语。 那只苍老的手,再次顺着少女的手臂,肩膀和脖子,爬上了她那微微侧着的脸颊,很快被什么东西浸湿了。 “您为什么要哭呢?您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您拥有令所有人都羡慕的美貌,也无需为要在这个残酷的世上谋求生计而出卖自己的肉体或灵魂,而且您还有我,一个永远都深爱着您的人。” 女孩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来,她的脸被又短又硬的胡须扎得生疼,一个柔软的东西带着难闻的口气钻进了嘴里,不住地扭曲翻腾。接着,男人的身体无声地和她纠缠糅合在了一起,像是在展开一场迷乱的角斗。 (五) 事实证明,r是对的——老管家并不欢迎自己。不然,每当r背着吉他拜访玛雅小姐时,老管家就不会用那种冷中带冰的目光盯着他。有一次,r登门的时候,老管家已经在前厅等着他了。 “有什么事吗?”r问道。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到别墅来了。”老管家的回答直接了当。 “理由呢?”r一挑眉毛,毫不示弱地问。 “理由?”老管家冷笑道,“还要我明说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整天惦念着的是什么吗?”的确,即便他不明说,r也料到这家伙一定是为了这事而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一无所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小子。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对玛雅小姐只是有些好感,除了做普通朋友意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r有些闹怒地道,“况且就算我有你认为的那种想法,那也是我的自由!” “好感?呵呵。”老管家说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吧,还未满十四岁时,小姐就得了这种严重的精神疾病,直到今日,大夫们对小姐的病都无能为力,而且随着病情的不断恶化,她的身心都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直到完全堕入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你说这样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想想吧,有谁会在那样一间昏暗的画室里,画一幅连内容都无法看清的画儿呢?这一点还不够证明我的话么?” “呵呵,如果你真的认为那是一种病态,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呢?”r反问道。 “这……” “行了,我没时间和在这里耗了,玛雅小姐还在等我呢。”他毫不犹豫地把恼羞成怒的老管家凉在一边,大跨步地踩着旋转而上的楼梯上二楼去了。并没有在意老管家的话。 (六) “刚才那段曲子叫什么名字?”r一曲弹罢,一边用画笔在画布上描摹着的玛雅问他。 “是extreme乐队的名曲morethanwords。”他回答。 “一首忧伤的曲子。”玛雅说道,“却带着一股清晨般的活力。” “我想我喜欢这样的评价。”他笑着说道,不一会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对了,说到名字。玛雅小姐的画儿也该有名字吧?” “不,我无法找到一个恰当的名字。”玛雅小姐说。 “为什么呢?”r说道,“这幅画上到底花了些什么?” “我说不清。”玛雅小姐说道,“能够用语言能描述的事物,就没有必要再以绘画的形式表现了,不是么?” “那也叫它morethanwords好了。” r听到玛雅小姐被自己逗笑了,可在昏暗的环境下,那笑容他却无法看清,只能在心中揣测那隐匿于黑暗中的惊世骇俗之美。 “不知为什么,玛雅小姐。”r认真地说道,“我总觉得这间画室里除了我们俩以外,还有一个人。” “呵呵,真的么?”玛雅小姐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微笑着道,“也许是在这座宅子里游荡的鬼魂吧。” r想玛雅小姐一定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他并没有笑。鬼魂?不知为什么,这个词竟让r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她十年前死去的父亲,他当然知道这个念头是多么荒唐可笑,但在它闪过脑海的一瞬间,他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中的女画师(下) r每次去见玛雅小姐时,她几乎都在自己画室里。玛雅小姐不许任何人在那间屋子里弄出光亮来,也不准别人碰那幅画,即便是仆人们进行打扫画室,也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而那副画上的内容,始终是一个一个解不透的谜。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画作,能使这样一位年轻、美丽和富有的妙龄少女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终日囚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画室里。 但话说回来,玛雅小姐若是和众多上流社会的年轻人一样,习惯在人们羡慕的眼光中高傲而任性地活着,即没有野心也无需为了生计出卖自己的肉体或者灵魂,终日在网络、舞会、旅游、恋爱和交际场上度过光阴,r想必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与之相识的可能,更不可能领略那她那令人心动的美。 在画架前,玛雅前总是保持优雅的亭亭玉立的之态,她的背脊总是挺得直直的,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臂握着画笔悬于半空,画笔不住地在画布表面蜻蜓点水,神情圣洁而庄严,即使在弹奏的时候,r也不愿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美妙绝伦的身影之上移开,以至于玛雅是否真的有可能在漆黑的环境下完成一幅真正的画作,那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了。玛雅仿佛是一个藏匿在黑暗深处的精灵,一方面让他觉得永远无法触及,另一方面又使某种幻念固执地占据他的头脑久久挥之不去。 交谈中,玛雅小姐总是提到自己的父亲。关于这一点,r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玛雅小姐的母亲去世时,她还没开始记事。作为陪伴她度过童年的唯一一个亲人,父亲在玛雅小姐脑海中留下的印象一定是最深的。而玛雅小姐的父亲去世以后,她的童年也就结束了。玛雅小姐不得不整日跟年老的管家生活在一起,并且据小姐自己说,她念完小学以后就不再去学校了,而是由老管家请来的家庭教师教自己功课。10多年来,她生活在一个几乎不可能产生任何美好回忆的闭塞世界里。 虽然r在画室里所作的、最剧烈的运动依然只是拨动琴弦,可有时当他凝视着黑暗中那个美若天仙的身影时,一种怜香惜玉之情有时竟会让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冲动,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抚摸她的脊背和纤腰,亲吻她嘴唇,耳垂,颈项,用炙热有力的雄伟身躯把她带回现实;可理智告诉他,这也只能是幻想而已——显然,r不属于那些为所欲为也不会受到惩罚的人,他归根结底只是个既得不到什么,也无力给予什么的小人物。看看老管家每次盯着他的眼神吧,就像在说:“聪明人就是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该想的不要想!”有些界限就是不容忍跨越的。 (八) 老人刚刚离开。她躺在床上,视线模糊了。屋子里没有灯光,她早已习惯将自己掩藏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恍惚之间,在某个角落里忽然有了微弱的幽光。她微微地探起身,那近乎完美的躯体随着光亮的扩散反射出璞玉一般的光泽。与此同时,少女身后的墙上渐渐显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你么,父亲?”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漆黑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只留下少女那微弱的回声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飘散。 (九) 冬天很快到了,画室里变得愈发阴冷,玛雅小姐的画也丝毫没有将要完成的迹象。 “这样荒唐的事,你还继续到什么时候?”那天,当r走下旋转楼梯,正要穿过大厅离开别墅时,老管家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话使他停下了脚步。 一开始,r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径直地朝大门走去。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告诉你有关小姐的病症是真实的吧。” r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呵呵,被我说中了?你打心眼里庆幸小姐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不是么?”老管家说道,“要不然,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接近玛雅小姐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在自欺欺人。”老管家继续说道,“除了容貌和财富之外,你打心眼里认为小姐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不是么?可笑的是,你还自以为爱上了她。事实上,你既不懂什么是爱,也无法给予爱。你以为躲在暗处,就没人知道你是一个连生存都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持下去的人渣?” r攥紧了拳头,此时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小姐说爱。”老管家说道,“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给小姐带来足够的快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的眼里满是震惊。 “我爱小姐,自然会满足她的一切需要。”老管家不动声色地补充道,“在各个方面。” “你这个畜生!” 说着,r正欲去揪老管家的衣领,没想到那老家伙反应出奇的快。他敏捷地一闪,使r一把抓空,又瞬时擒住r的手臂,反转到背后。r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10年来,我几乎为小姐付出了自己一切,而你算什么呢?”老管家一边用力扭r的胳膊,一边说道,“难道你以为有了这具中看不中用的年轻躯壳,就有了指责我的资格么?要知道,只要我在稍稍用一点力,就能让你永远没法再弹那把破琴! “现在你给我滚,带着你的耻辱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老管家用一种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说道,“下一次,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仁慈。” 说罢,用力把r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推,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在大厅光洁地面反射的倒影里,r看到了自己的脸正可耻地扭曲着。 (十) 这天夜里,r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晚上,他没有再练琴,因为那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么?极度的失落使r觉得异乎寻常地疲劳,于是早早地关了灯独自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有时他觉得自己睡着了,可过了不会儿又觉得自己正醒着,仿佛自己悬浮于现实与梦幻的夹缝中,两边又都无法抵达。后来,r确定自己是醒着的,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执念,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一种无法释怀的向往在脑海中不断闪烁,促使他坐起身来。 但只过了几秒,他又躺回床上,没多久又坐了起来。“得了你的手可以帮你解决现在的问题,不是么?喝口水、撒泡尿,继续睡。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你将奔向全新的目标,接受全新的挑战,不是么?”但是,他越是这样想,心中就愈是燃起一种迫使自己起来的强烈愿望,他仿佛听到了一种宿命的召唤正在催促自己去完成某个避无可避的使命……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街道上。屋外看起来刚下过一场大雪,而从积雪的厚度来看,这雪至少下了有大半夜光景。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约摸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那栋海边别墅门前,是的,这就是他的目的地!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呢?这一点,就像是周遭像这肆意横行的狂风一样,令人难以琢磨。r下了车,穿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地表,走进那栋房子投射下的死一般的黑暗阴影中。没有一丝光线和声响从里面透出来,仿佛此地一切生的气息都被已被深深埋入了灰蒙蒙的记忆废墟之中,就连大海也在刺骨的严寒中凝固成千里冰原,只有带着咸涩气味的冷列的寒风还在喋喋不休地鬼哭狼嚎。 别墅的门紧锁着,他没有按门铃。目光扫荡了一圈四周后,他来到别墅一侧那片被雪堆满了的常青灌木丛,微微弯下腰,轻手轻脚地踩过厚雪、泥巴、枯枝和烂树叶,来到别墅侧后方的一扇窗户前,用随手在地上拾起的一块石头砸向玻璃,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无数反射着月光的碎片散落一地,他探入一只手拔开插销,敞开窗户后,双腿一蹬地,跃入了无底深渊般的黑暗中。 r想此刻多半已经是凌晨了,熄了灯的别墅里黑得可怕,让他觉得仿佛是走进了自己的坟墓。当的眼睛适应了周遭的黑暗,r沿着悬梯拾级而上,他很快来到了二楼的楼面,那里踩上了走廊的红地毯。r来到一扇门前,他知道那扇门背后是就是玛雅的卧室。他把满是冷汗的手按在门把上,正要转动把手,他似乎听见了一种熟悉的、富有节律的声响从走廊的更深处传来,那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是的,他不会听错,那是玛雅的脚步声!她就在那儿,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画室——此刻,玛雅小姐竟然还在画室里! 当他冲进那间黑洞洞的画室时,果然见到那个高挑的人暗影儿正站在屋子的正中,她似乎正面对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在夜间来画室,整个屋子比以往暗得更加彻底。 “你现在不该来这儿的。”再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透过浓稠的黑暗传来,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了两下。 “这么晚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打破寂静问道,“玛雅小姐为什么还在这儿?”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玛雅小姐似乎并未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 “你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来这儿。” “那么,作为这里的主人,我也随时有权请你离开,不是么?” “不,要离开的应该是你!”r说道,“你想要把自己一生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间阴暗的画室里吗?” “我是为了完成我的画儿。”玛雅严肃地说道,“这是我送给父亲的礼物。” “你父亲?” “是的,他就要回来了。” “可他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玛雅小姐说道,“他们都说他死了,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旅行。” r不再与她争辩。玛雅小姐一直以来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她父亲的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你懒得去图书馆翻阅旧报纸,只需坐在家里敲几下电脑键盘,登录互联网,就可以与r得出相同的判断。 “你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你的父亲死了,10年前就完完了,他永远看不到的的画儿了!不论你多么怀念他,他曾经多么疼爱你!他死了,接受事实吧!”r大声说道。 “真正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是你。”玛雅小姐平静地说道。 “我当然了解!”r恼怒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老家伙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吗?!他全都告诉我了!” r多么希望这个时候,玛雅小姐能说些什么来否认这一切,即便就像否认她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实那般荒唐而不可理喻也好。可他等来的却是令人绝望的沉默。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这些么?”不知过了多久,玛雅小姐终于打破了寂静。 “你不是情愿的对么?”r问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 “告诉我,你不是情愿!”r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按住玛雅小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你少碰我。”少女推开他的手厉声道,“这不管你的事,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玛雅的话直刺他的痛楚。 “你这个贱女人!”r愤怒地朝她的脸上甩出一巴掌。 少女娇吟一声侧倒在地。这时,r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本体中分离出去,成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存在。如果此时玛雅可以看清他的脸,将会在他的双眼中看到一种失败者、杀人犯和变态狂才有的眼神。只是,即便她能看见,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r上前把少女压在了身下,那双有力的手爆发出粗暴而残酷的力量,仿佛要将心中压抑着的狂怒和不甘一并发泄,随即,黑暗中传来一声长裙被撕裂的声响……当曾经明晰的目标被生活打磨得扑朔迷离,当你带着和别人类似的愿望加入一个不公平的游戏,你为什么还要掩饰心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为什么不在欲望的毒酒中不带任何包袱地醉倒? 柔弱少女的挣扎对强壮的r而言非但徒劳无力,反倒激发了一种生物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形成的、最原始的冲动,在触碰到那比凝脂还要柔滑的肌肤,感受到那温暖的体温的一霎那,他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势不可挡的欲望之火燃尽了道德与良知的残木,他下定决心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得到玛雅。 然而,还没等他把裤子解开,门外传了来呼喊声和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一定是有人听到了楼上的动静,招集保安到画室来了。不出意料的话,他们这会儿正穿过门外的那条长廊呢,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画室地板的颤动。r清楚此时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通过别墅的出口是痴心妄想,而通过玛雅身体的入口却希望由存,虽然他知道自己在那里面也呆不了多久,可他还是决定和时间赛跑。 “玛雅小姐!发生什么了,快开门!”来人焦急地捶打着画室的门,大声询问道——那是老管家的声音,可这时的玛雅是不可能回答的——她的嘴被r牢牢捂住。 门终于是被打开了。一群人冲了画室,显然是些别墅里的下人,立刻被画室中的那一幕惊呆了、激怒了!有两个家伙一左一右驾起他的胳膊把他从玛雅的身上拽了起来,其余的人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顿拳打脚踢,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当他从痛苦引发的晕厥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围在一群保安中间,几乎瘫软的身体两个家伙一左一右地架着。 “抓住你了,这个混蛋!”黑暗中,老管家轻而易举地认出了r。这没有让r感到的吃惊,他甚至相信老管家在没有进入画室前就知道闯入者是他了。 r无力地垂下头,深知一切都完了,监狱将是他的下一站。 然而,r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所能料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也比自己即将面对的局面好的多。 (十一) “千百年来,人类靠着火创造了伟大的文明,也通过它来净化自身。对于一个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人类秩序的人,除了用火焰毁灭他的肉体和灵魂,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直到r虚弱的身体被拖拽到画室深处的那口大壁炉前,他才真正明白老管家话里的含义,他们要对他使用私刑——将他推入火炉之中!这次,该轮到r玩命挣扎了。只是这样的挣扎显得比玛雅在他面前的挣扎更为徒劳。 “你们这是谋杀!谋杀!”他扯开嗓门大喊着,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外星生物般不受人类社会法律和道德约束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在这个屋子里,老管家就是他们的上帝。 “住手。”当老管家即将按下壁炉的打火器按扭时,玛雅的声音仿佛是从某个遥远的时空传来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在这个房间弄出光亮来!” “小姐,我只是要惩罚一个侵犯您的恶棍!”老管家对站在一旁的玛雅说。 “没听懂我的话么?”玛雅以一种r从未听过的威严的口吻说道,“还有,是谁让你们闯进我的画室的,还不统统给我滚出去!”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老管家被激怒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为了抚养你长大呕心沥血,把一切都给了你的老人!” “带小姐回房去。”见黑暗中的少女似乎被自己的话镇住了,老人扭头示意身边的一个下人说道,“马上!” “离开这里,我以我父亲的名义命令你们。”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颤,可那个正欲靠近她的那个下人一听见竟然猛然停下了脚步,回头不安地看了看老管家。 “你父亲死了!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他早就死了!只有我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十年来是我在扮演你父亲的角色!”老家伙突然异常愤怒地说道,“带她走!”老管家一边厉声命令着,一边按下打火的开关。熊熊的火焰立时照亮了整个画室,不时发出钢针折断般的声响。 “不,放开我!”他双腿用力地蹬踢地面,却依然无法阻止自己被驾着的身体进一步向燃烧着的壁炉靠近。感到一股股滚烫的热风迎面袭来,或许是有所觉悟,他停止了徒然的挣扎,用似乎是最后残余的一丝气力回头看望一眼,这一眼是奔着玛雅去的。然而此时,玛雅已转过身背对着他,正被一个保安带着朝门外走去,及腰的长发挂出一道黑色的瀑布,黑色长袖连衣长裙使她的身体显得格外修长……也许,他注定就无法看清玛雅的脸,此时就连她的双手也被包裹在一双黑色的真丝手套中。 这时候,又上来两个保安,一人抬起他的左腿,一人抬起他的右腿,使他的身体完全腾空,来回摆动起来。此时只要他们在r的身体前冲时一同松手,他整个人就会被不偏不倚地甩进壁炉里。想到自己的处境,r发出绝望的怒吼,眼里充满了沧桑、不甘和叹息。 只见老管家高高举起枯骨般的手,示意准备对他“行刑”:“好吧,再……” “再”什么老家伙没有说出口,话语便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断了。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四个抓紧他四肢的壮汉就同时送了手,他立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毫无支撑地悬在半空,随即开始向下做自由落体。“就这样结束了么?这难道就是我的一生么?除了怨天尤人之外,我还做了些什么呢?”而现在,他已经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即将吹灯拔蜡,飞蛾扑火般地退出历史舞台。然而,灼烧的痛苦并没有像预想那样折磨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撞击的疼痛——他重重地掉在了地板上。 看来,准备“行刑”的那些人因为都种缘故提前松了手,致使他的身体尚未获得足够的向前冲力,就开始下落了。当他从一时间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中恢复神志,整个画室已乱作了一团,惨叫声、怒吼声、奔跑声不绝于耳。他挣扎着从地看爬起来,回头看去,玛雅还在画室中,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面朝着自己的方向,而刚才在她身边的那个家伙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可他一时间无法看清玛雅的脸,因为一股强风吹起了玛雅的长发遮挡了她的面部。等一下,风是从哪里来得?他记得这个画室的门窗一直都是紧闭的,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风呢?他下意识地把脸转向风吹进来的方向,历时惊叫出声。只见血红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后面的一扇玻璃窗开膛破肚地敞开着。刚才还挤在屋子里的那些男人们全都挤在了窗前,面部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显然是受到了极度地惊吓!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他们居然正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窗外跳。要知道,窗外是20多米高的岩礁悬崖,海水也早已结成了坚冰。这个屋子里一定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以至于这些体壮如牛的壮年男子都吓得魂不附体,宁愿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想再在个屋子里多呆一秒钟了! 两名出现在门口的女佣同时发出尖叫晕倒在地,房门随即被强风一吹重重地合上了。“不,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他听到了老管家充满恼怒和惊恐的吼叫。转过身来,只见他的双手紧握着壁炉滚烫的铁栏杆,皮肉从那双苍老的手上脱落,乌黑的鲜血不住地沿着栏杆往下流。可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整个人都爬到了栏杆上。高温炙烤着他的身体,发出“呲呲”的声响,r立时闻道了一股烧焦的气味。老家伙的一条右腿刚一跨过栏杆伸进壁炉,就立刻燃烧起来。可即便这样,他仍然“执著”地努力着,好使整个身体都翻越栏杆,滚入炉火之中。不久之后,他成功了。不论r对老管家曾经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眼睁睁地开着一个活人被火焰生生吞没,浓浓的黑烟向上升腾,总是让人触目惊心的。为此,他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好几步,直至无意中撞到了站在身后的玛雅才停下。 他注意到少女正用手捂着脸似乎正轻声地哭泣。可是片刻,仅仅是片刻之后他看到了......他想他已经看到了那些已死之人所看到的景象!这个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他就站在玛雅的身后! r可以确定这个人决不属于刚才闯进画室的那群人,事实上,他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r认识他!可他……早该在10年就是死了啊!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形容这人啊?不,他做不到,也无暇去做!因为这人正用那双如炬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是在灼烧他的灵魂。一时间,他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剧烈地颤抖,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感到自己灵魂在崩溃,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些死者宁愿选择跳窗而亡也不愿从门口逃出去的原因,此刻他也体验着他们曾体验过的绝望。“不,不要,不要!”叫喊声消散在了空气中,“如果我从来不曾出生那该有多好啊!”他最后想…… (十二) 缓缓地睁开眼,r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海风轻轻地吹拂着面颊,借着窗外日出绯光的照耀,一张美丽绝伦却十分陌生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可他立刻就认出了对方,那不是玛雅还会是谁?这位终日将自己隐匿于黑暗少女终于显露了她的本来面目。世上真会有那么美的人儿么?当他注视着那双当他注视玛雅那双异常明亮而清澈的、天鹅绒般的眼睛时,一切焦虑、不安、不堪回首的记忆和肮脏的欲念竟然在顷刻间变得不再有意义了。 “哦,我都做了些什么啊!”他看着玛雅嘴角边深深的掌印说道。 “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么? r注意到自己仍然身处画室中,那是他第一次在明亮的环境中观看这里的一切。壁炉中的火已经熄灭,炉底却找不到一点老管家的残骸,他和他带来的那些人消失得那样彻底,以至使人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来过,可他不会忘记不久前发生在这间画室里的血雨腥风,更不会忘记自己在玛雅身后见到的那个人,现在屋子里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了。他从哪里来,又去了何处,r无从知晓,但有一个人或许知道答案。 “我刚才看到了你的父亲!”r说道,“他刚才就在我们当中!” “你看到的不是一个人。”少女淡淡回答,“而是我的画儿。” “你是说,我所见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画像?”r惊讶地问道,抬头看了一眼画架上的画,油画表面正在旭日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内容依然无法看清。 “是的。我在黑暗中用记忆描绘他的样子。”玛雅说道,“就在昨天夜里,我完成了它。” 那真的只是一幅画么?一个年仅20岁的少女真有可能完成那样逼真得足以乱真的一幅画作么?更何况是在一间什么也看不见的漆黑画室里?一时间,有无数疑问拥入在他脑海,可是突然,他又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就让那镌刻在心头的迷思随着清新的海风消失不见吧。 他抬眼眺望窗外广阔无垠的蔚蓝海面,深吸了一口气,尽情地享受这平静而美好的时光。 催眠师王坚神秘事件簿之美杜莎之瞳 最近,王坚的诊所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这个名叫鲁明的男子与我同岁,脑洞却开得比我大很多。这家伙曾多次向警方举报,与自家卧室窗口用望远镜目击了的一栋公寓楼里发生的命案----说是住在该楼房某公寓内的女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深夜相约来到家中的年轻男子们的手脚被绑在床上,用一把凿子的尖端,一点点地从太阳穴锤入对方的脑部,使之在极其惨烈的痛苦中死去。然后用满是鲜血的床单裹住尸体,拖进与卧室相邻的房间里。 接到举报后,警方特地前去鲁明所指认的公寓调查过。公寓的女主人名叫宋秋瞳,是一名年轻的雕刻家,疑似发生命案的公寓是她当作临时工作室租用的。 姑娘毫无顾及地让调查人员进屋参观。公寓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较大的房间被当成工作室,另外一个房间则是卧室,也就是鲁明目击凶案发生的所在。 卧室除了一张床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别的家具,这一点倒是和鲁明的描述如出一辙。当调查人员走进这间屋子,第一时间扎入众人视网膜的,便是白床单上的大片鲜红。 “哦,那是打翻的颜料,还没有来得换。”宋秋瞳这样说道。 调查人员凑上前去闻了闻,果然是颜料。当被问及床单上为什么会沾上那么多颜料的时候,女主人便把众人带进了另外的一间屋子,也就是她的工作室。一座座赤裸着身体的男性雕像以各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的。每一尊雕像的面部表情都极为狰狞而痛苦,眼神哀恳而绝望,大量“鲜血”从太阳穴的位置涌流而下,当然,那也不过是画上去的颜料罢了。 或许是雕像太过与逼真,每一根毛发,每一条血管,每一处皮肤的褶皱都那样栩栩如生,以至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众人几乎都吓得惊叫出声,一名在场的年轻警员甚至当场就拔出了手枪。 甚至在女主人说明实情后,那些雕像前所散发出的痛苦而绝望的气息都让人长时间地不寒而栗,不得不说,从艺术表现力而言,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享受极致欢愉之时,突然遭受致命残害的男子,这就是我的创作主题。”女雕刻家这样解释道,“所以在创作的时候,我要尽可能逼真地让与此相关的种种场景,尽可能逼真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也就是我故意把血色颜料打翻在床单上的原因。” 女雕刻家承认,自己会雇佣一些真人模特,并让他们表演遇害的场景。这或许就是鲁明误以为自己看到公寓发生凶案的原因。 虽然女雕刻家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但警方谨慎起见,还是提出要对这些雕像进行x光透视及光谱检测的要求。毕竟,把尸体封入雕像的老戏码虽然俗套,千百年来却经久不衰。而检验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些逼真到让人汗毛倒立的玩意儿不含任何有机物成分,绝逼是百分之百的雕像。 无论无何,事情看来就要以误会定性收场,对鲁明而言,人家女孩子不计较他偷窥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这个鲁明听说警方的调查结果之后却大发雷霆,坚持说自己看到的肯定就是谋杀。此后,还不顾办案民警的警告,继续用望远镜窥视宋秋瞳的房间,甚至不止一次在深夜拨打报警电话,说是那个公寓里又发生了凶案。 最后,忍无可忍的警方对其进行了为其三天的治安拘留,然后打发给了精神病院,而实在查不出这家伙有什么毛病的医生又把他介绍到了王坚的诊所。 在了解了情况之后,王坚提出了一个我认识他以来最馊的主意,至少在当时看来确实如此。他打电话把我叫到了他的诊所,说什么多一个证人就更有说服力。 我们三个人一同打车前往鲁明家,通过按在鲁明家窗口的望远镜偷窥了女雕刻家的卧室。这也就是我掺合到这起离奇而可怕的事件中的原因。 王坚的提议是,鲁明再次声称看到谋杀发生的时候,我们两个通过同一个望远镜观察“案发现场”,倘若我们两个也认定是凶案,就相信他所说的话,而假若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凶案发生,而我们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者仅仅看到女主和雇来的男模特逢场作戏,那就证明鲁明的确产生了错觉。鲁明对此并无异义。 当我从王坚家的望远镜里,第一次看见那个年仅21岁的女雕刻家时,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化妆,加上长期熬夜的缘故,面色显得有几分黯淡,如动漫人物般削尖的双颊一直紧绷着,显出几分呆板和执拗,只是那长阔眼睑中来回游弋的乌黑双瞳却异常灵动,这一点,即便是隔了老远用望远镜看,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如果在加上那坚毅高挺的鼻梁,和那两条包裹在白色长桶裤里的大长腿,说她是尤物一枚,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 一连三日,我们三个都于深夜守候在鲁明家窗台前的望远镜旁,从彼此的谈话中,我看出鲁明是一个很较真的人,在这一点上,王坚和我有着相同的判断,但他也同时指出,这个人虽然有些偏执,但通过一连三日以来,他有意安插在谈话中的各种试探,却并未显露出精神错乱的明显迹象。 宋秋瞳家中终于出现了访客的身影,是在第三夜的下半夜。不出意外,来者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年龄目测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然后,就和鲁明前几次目击的情节一样,在一番辣眼的预热后,男人的手脚被绑到了床框上。而在望远镜辗转到我手里时,姑娘那具突兀有致,却没什么血色的胴体已经骑在了他的身上,用有些生硬的动作,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只能脑补了,因为望远镜立马又被鲁明夺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占着望远镜的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大叫道:“啊,出现了!” 他的身体也紧跟着不住地颤抖起来,说道:“你们快看,快来看啊,脑浆都溅到玻璃上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说罢,他把望远镜塞到了王坚手里,眼里饱含着期待。 事实上,从王坚口中了解大概的情况后,我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跟着王坚耳濡目染了那么多疯子,知道他们自欺欺人的能耐远非常人所及。真正让我意外的,是王坚举起望远镜后数秒之间,那种急转直下的表情变化。 “我的天啊!”他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摇着他的肩膀问道,却发现他整个人已经木了,于是不由分说地夺过望远镜,端到眼前这一看,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没吓得掉下楼去。 男人的脑袋侧向一边,一把青灰色的刻凿已经深深扎进了他的太阳穴,而那宋秋瞳则用锤子一下一下捶打着凿子的尾部,使其越来越深地扎进男人的颅腔,嘴里似乎像念咒一样重复着某些音节,下面的身子则在疯狂地起伏着,以此获得更剧烈的快感。 宋秋瞳每锤打一次刻凿,都有大量的血滴溅到她的脸上和床头后面的窗玻璃上去,凿身也更深地嵌男人的颅内,枕头上印出的血水随之不断地扩大着自己的地盘。目睹此情此景,就算是刑侦门外汉的我,也能百分百地断定,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谋杀! 此后所发生的事,亦如鲁明从前的描述----女雕刻家发泄完毕后,用床单裹着尸体,将其拖入了隔壁的工作室,然后迅速地从屋里退出。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她看样子已经沐浴完毕,并很快穿好了衣服。那紧身白色长桶裤在那咖啡黄连帽羽绒服和红色长围巾构建起来的屌气中,注入了几分骚气。紧接着,她背上了挎包,来到墙角,卸下了正在充电的银色圆柱形保温杯放进了挎包,向屋外走去。难道这个时候要出门?她要去哪儿? 不久之后,我们看到宋秋瞳出现在了小区外的冷清街道上,在天刚蒙蒙亮的初冬晨曦中喝了一口保温瓶里的饮料,哈出一口白气。是时有一辆出租车驶来,她拦下了它,上了车,朝着无人知晓的目的地扬长而去。 而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王坚认为在报警前,必须先拿到决定性的证据。宋秋瞳杀人之后就急急地外出,肯定还来不及处理尸体。如果能趁犯人不在,潜入她的家中找到尸体,便能揭露她的罪行。 于是,我们三人立即动身,潜入了女雕刻家租用的公寓。期间的过程并没什么新意,在此就不多赘述。 然而,当我们来到凶案发生的那张床前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发现床上、窗玻璃上大量未干的红色液体根本不是血,而是红色的绘画用颜料,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溅得到处都是、原先被认为是脑浆的物质,看来根本就是一些混合着颜料的石灰粉。 而那具被床单包着拖走的“尸体”,也很快在隔壁的工作室里被找到。虽然其逼真的程度,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王坚检查过后,断言那就是一尊石像,和屋子里发现的其他形容可怖的作品并没什么两样。 “可那也太像是真的了吧,尤其是那个伤口,更本就是……”在女雕刻家的工作室里呆了不到半分钟,就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逃离现场的我,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王坚的判断,可当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鲁明也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支支吾吾地承认了那些家伙就是石像时,我便真的哑口无言了。 难道说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到了幻觉?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就连王坚也说不出话来。次日,他把女雕刻家中发现的雕像照片发给了一个朋友,那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雕刻大师。没想到当天晚上,大师就亲自找上门来,他的情绪十分激动,责备王坚怎么可以跟他开那样的玩笑,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己,甚或世界上任何一个雕刻大师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而逼真的作品。要让他相信照片上的真是石像,除非亲眼看见。 对方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大物,王坚也不便拒绝。只好带大师一起拜访宋秋瞳,至于登门的缘由,只好想办法编一个再说了。 只可惜他在前往宋秋瞳工作室途中所想的借口,怕是一辈子都用不上了。当他们来到小区的时候,发现女雕刻师入住的那栋公寓楼下楼下停了好几辆警车。而很快,我们的美女雕刻家就戴着手铐,被两名女警押上了一辆警车。 王坚一番打听过后才知道,此处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案,宋秋瞳就是案件的首要嫌疑人。她在住处与被害人发生激烈争执后,用雕刻锤猛击对方头部二十余下至其死亡,据说死者的整个头盖骨几乎都被砸烂了,死状可谓惨到了极点,被害人的名字叫鲁明。 姑娘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有关事件的报道还上了电视新闻。据宋秋瞳交代,案发当天,鲁明怒气冲冲地闯入她的住处,逼问她到底是用什么妖术把尸体变成了石像,她本来想要报警,却无法容忍他把自己的作品说成是邪物,一气之下就动了杀意…… “虽然我那样的作品永远不可能登堂入室,甚至连展出的机会都没有,但它们对我而言就像生命一样宝贵,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它们。”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词的时候,宋秋瞳如此说道。 王坚经过好一番周折,才获准在宋秋瞳即将受刑前,与她进行最后一次谈话。宋秋瞳出现在他面前时穿着一身蓝色的囚服,面色惨白。看守人员给女雕刻师冲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美路,这恐怕是她此生最后的福利了。 “其实,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在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王坚开门见山道,“我指的不是鲁明,而是那些后来被你用念力变成了雕像的男人。” “我不明白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如果我有把人变成石像的能耐,也不至于在这里等死了吧?”女雕刻家回复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意念的力量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大多数人无法运用心灵之力,不过是因为他们在主观上否定了那样的可能性。”王坚说道,“可不可思议的力量,却始终存在于每个人的潜意识中。” “我不是什么心理学家,对你说的潜意识也知之甚少。”姑娘带着忍让的苦笑说道,“我只是一个雕刻家,只知道一凿一凿地雕刻自己的作品。” “哦?”王坚轻笑一声,道:“你真的是雕刻家吗?那我问你,你是从哪里学的雕刻?是从哪所学院毕业的?导师又是谁?” “我……我是……” “警方早已调查过你的背景,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受过任何形式的雕刻训练,更别提是什么雕刻家了。”王坚不客气地说道,“说白了,你根本就不具备任何成为雕刻家的资质和可能,雕刻家的身份不过是你编造出来的赖以自欺的筹码罢了。也就是说,那些你所谓的工作室里发现的石像,根本不可能是你雕刻出来的。而是如我所推测的那样,经由某种超常识的意念力量生成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如何相信自己能够使用意念的力量,反而在于如何让自己相信你从未使用它,因为你的表层意识无法否认一件连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 待决女犯疑惑地看着王坚,显出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困惑表情。而此时,王坚突然话锋一转,冷冷地说道: “你最为热衷的东西,或者说你真正唯一热衷的东西并不是雕刻,而是折磨乃至用残忍的手段将正在与之发生关系的异性至于死地所产生的病态的快感,不是么?你一方面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冷酷而变态的自己,却又无论如何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女雕刻家始终低垂着的双眼终于赏了他一瞥。 王坚丝毫不理会她继续说道: “你一方面极度渴望做出可怕的事,另一方面又无法接受那样的行为,而最终还是邪恶的欲念战胜了仅有的一点的良知,你自欺欺人地迫使自己相信,你把那些男人凌虐致死的过程,并没有真正的发生,而仅仅是一种以幻觉和梦境的形式出现的创作灵感。 “还记得那个看了你工作室里的作品如痴如狂,而前来探视你的雕刻大师吗?”王坚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那位大师恰好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他像一名狂热粉丝一样,问及你到底从哪里获得创作的灵感和素材的时候,你的回答是:你的一切灵感,全都来自于极为逼真的梦境。是不是这样?而事实上,那绝不是什么梦境,都是你在现实世界亲手犯下的残忍罪行。 “在杀死那些受害人后,你利用潜意识深处的念力把那些尸体变成了石像。” “你这人是有病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女雕刻家终于嚷了起来,“到了这时候了,为什么还要让这么一个疯子来侮辱我?!”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样的事的确不可能发生。”王坚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一般人根本不具备你那种自欺欺人的能力,把变成石像的尸体当成是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作品。”王坚变换了一下坐姿,把两臂环抱在胸前说道,“通过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透过梦境获得灵感的雕刻家,你成功地回避了头脑基于常识所构建起来的、对于潜意识力量的限制,一方面肆无忌惮地作恶,另一方面则自我陶醉在一个富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幻梦中。真不知道是何等的狡猾诡诈,才能造就出你那般登峰造极的自欺本领呢!” 待王坚说完,女犯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地泛起一种青灰色,看起来像极了那些陈列在她工作室里的石像。突然,面前的石像猛然立起,将面前那杯还在冒着白气的热美路饮料泼向了王坚。然而,那灼热的咖啡色液体却一滴不剩地泼在了两人之间的透明隔板之上,没有伤及王坚分毫。而对于宋秋瞳的伤害却刚要开始,那将是最后的伤害,也是致命的伤害。 两个女看守先是把宋秋瞳带到一张屏风后面更衣。隔着透明挡板,王坚可以清楚地看到屏风底下的光景。在看守们叮叮铛铛地卸掉了女犯的脚镣后,姑娘先后脱下了粗布囚裤和一次性内裤,而后直接套上那条被捕时穿的白色长桶裤。 王坚注意到她的双脚伸进裤管时是光着的,而在伸出裤管时却已经裹上了一层水晶白丝,想必是裤子内侧还缝合了一层防静电的打底裤袜。 更衣完毕后,宋秋瞳被命令躺在了一张床板上,行刑人员用固定带绑定了她的手脚,那姿势不禁让人想起了那些被她残杀的受害者。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很快,随着致命药物注入血管,宋秋瞳本就如死灰般的面容完全变成了青灰色,面部肌肉在扭曲中渐渐凝固,看上去俨然就是其所“创作”的那些可怕石像的女生版。 约莫过了一刻钟光景,女犯的心电图和脑电波都变成了一条直线。行刑人员开始收尸的时候,却发现插入姑娘血管中的针头就像卡在石头里一样,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事实上,此时躺在刑床上的女尸从头到脚,从每一寸肌肤到每一条肌肉都变得如石块一般坚硬。尽管法医声称那不过是注射计量过大造成的肌体僵硬,但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王坚却知道,宋秋瞳无疑真的变成了一具形容极度扭曲的石像,仿佛是要把那临终的痛苦带到永恒里去…… 后来,我还从王坚口得知了一条他声称已经亲自求证了的传闻----说是几乎就在女雕刻家化为石像的同时,那些在她工作室里被发现的石像反倒悉数变成了真正的尸体,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再像先前那般扭曲可怖了。 催眠师王坚神秘事件簿之美杜莎之瞳(后续) 宋秋瞳伏法数月后的一天,我陪同王坚一起前往上山的庙宇朝拜。当日正值西方极乐世界某位大菩萨的生日,信仰虔诚的王坚和往年一样,天还没亮就启程上山,以免天亮后上山人流太多,而无法静心朝拜。 我们二人上到半山腰的时候,与一名沿同一条路径下山的妙龄少女擦肩而过。王坚的神情立时起了变化,凑到我耳边小声问我这个姑娘是不是有些眼熟。经他这么一说,我又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妙龄女子。那羽绒服,那紧身长裤,那黑色长发,那修长的身型,也太像是不久前死去的宋秋瞳了吧。正在我惊疑之时,少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对我们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很是浅淡,给人意味不明之感。既然对方主动对我们示意,王坚自然不由分说地迎上前去。 少女把我们领到了位于山下不远处的别墅里,用装在一个银色保温杯里的热巧克力招待我们。她告诉我们说,自己是宋秋瞳的双胞胎姐姐,也是一个雕刻家。此处别墅是其自家的产业,父母失踪多年后,就归她们姐妹二人所有,现在妹妹死了,就只剩她一人独守空宅。但她并不会为妹妹的死责怪任何人,说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妹妹被处决后,尸体是由她所认领,就一直保持着石像的模样,甚是悲惨。王坚提出了想在看一眼尸体的要求,女子并未拒绝。虽然我也知道宋秋瞳是罪有应得,但当我在地下室里亲眼看见了那具保存完好的石尸时,还是不由觉得这样的遭遇对于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可悲了。 这时,我意外发现到王坚的眼中也含着泪光,心想他内心深处是否也在为宋秋瞳感到悲伤呢?但那不过是我想多了,他几近落泪的真正原因,是大量堆在地下室另一侧的神佛雕像的残骸。 女雕塑家告诉我们,一直以来,她都想雕出最完美的神佛像,却都以失败而告终。而那也可以说是她做为一名雕刻家,留给自己的最后挑战。那她自己的话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雕刻佛菩萨像更难的事了。 离开地下室后,少女把我们领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尊越几近完工的佛像。其高度虽是不到两米,却因为其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形容,显得及具压迫感。女雕刻师所雕刻的,正是当天过生日的那位大菩萨在阴间审判恶人时所显化的模样,想必她的妹妹宋秋瞳已经和这位打过了照面。 “觉得怎么样?”她问王坚,那对与妹妹一般灵动的眸子却快速地瞟了我一眼,不得不说令我有几分心动。 王坚却直言不讳地指出,真正的佛像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敬畏多余恐惧,而眼前的雕像给人留下的感觉却只有恐惧,因此根本算不上是佛像。 女雕刻师闻言后并没有生气,反倒莞尔一笑,说道:“这不还没有完工吗?”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那尊大菩萨像两眼之中的瞳仁尚未雕琢成行。 趁着今天这样一个殊胜之日,小女子方才已经在大菩萨的道场聚集了相当的灵气,现在就让小女子当着两位老师的面,完成这最后画龙点睛之笔吧。” 女雕刻师为我们一人搬来一把椅子让我们坐下后,暂时离开了房间,说是要去沐浴更衣,一会儿就回来。而当她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的鼻血差点没有喷出来。只见她画了很深的眼妆,抹上了艳红的唇彩,上半身一丝不挂,只以长发遮住了胸部的位置,下身则依旧穿着妹妹死时一模一样的白色紧身裤,脚上也没有穿鞋,踩着紧身裤里的打底裤袜,一路走到了佛像前。 “放肆!”王坚见状拍案而起,不料没往前走出几步,就脚底踉跄,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而我也在同时感到头晕目眩,从座椅上滑倒在地。一定是那娘们在刚才给我们喝的热巧克力里下了药。怎么能那么不谨慎呢?! 当我逐渐回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王坚都已经被绑在了刚才的座椅之上,耳边传来有女雕刻师用钢凿敲击石块发出的有节律的声响,她一边敲,一边用那柔美的嗓音像唱山歌似地发出一个个拖长了的梵音,但仔细一听,期间却夹杂着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啊呀,两位老师醒了,现在看看我的佛像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女子迈开两条大长腿走了过来。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王坚话还没说完,女雕刻师就给他的侧脸来了一锤。王坚随即从嘴里吐出一颗断齿,血水沿着嘴唇和下巴淌了下来。 “信不信我敲光你的牙齿!”女子用一种无法想象是从那样娇柔的喉咙里所发出的凶狠口吻说道。 王坚吐出了一口血水,说出了一句让我浑身一哆嗦的话:“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女杀人魔宋秋瞳吧?” “真不愧是大师啊。”姑娘邪媚一笑道,“你说的不错,被执行死刑的那个,是我按照自己的形象雕刻出来的石像。” “这怎么可能?!”我大声质疑道。 “既然我能把人变成石像,那么只要把这种能力反过来运用,不就能把石像变成活人了吗?”姑娘用食指把玩起胸前的垂发,幽幽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我话还没说完,宋秋瞳就用锤子的尖部顶住了我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你可真好看!你觉得我漂亮吗?” “当……当然漂亮,既漂亮又性感!”我这样回答,即出于真情实感,又出于恐惧。 “想和我做吗?”宋秋瞳搂住了我的脖子,用两个柔软的突起物摩挲着我体侧,“然后死去,你愿意吗?” “我……我能不能不死?”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牙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 “那就马上给我滚出去!”宋秋瞳说道,“你只有这两个选择,就像每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男人一样,要么得到我,然后成为伟大的艺术品,要么回到外面的世界,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余生,慢慢老死。” “我……我……” “别被她迷惑了,她可是一个杀人魔啊!你忘了吗?!”一旁的王坚在我耳畔急声吼道,“你和这样的女人通奸,一定会下地狱的!” “可是现在看来,那些男人不都是自愿的吗?”我说道,“这样说起来……” 我还没说完,宋秋瞳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笑着对我要了摇头。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手机,操作了几下便打开一个最新的新闻视频。 视频播放了一则令举世都为之哗然的消息----这天早上,我和王坚在遇到少女,确切地说是宋秋瞳本人以前,原本打算前往的那座寺庙发生了可怕的屠杀事件,包括长老主持在内的百余名僧众以十多名上山途中的香客全都被硬物敲碎头部致死,案发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而寺院之中半数以上的神佛像也被凿去了面部,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千万,凶手仍然在逃。 视频播放完毕,我和王坚两个人都傻了,却听得宋秋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些僧人真是比石像还木,在良辰吉日彻夜打坐诵经,连身边的人已经被打晕了都不知道。” “真的都是你干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无法想象这样一具柔美的躯体里究竟承载了多少罪恶,“不,不可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办到那样的事?” “谁说我是一个人呢?”姑娘面露得意之色说着,平举起手里的锤子指向了我们身后。 我和王坚连忙扭头,竟发现身后居然有不下二十尊目测身高目测两米以上的男身雕像,呈一个扇形把我们团团围住了。个个交叉着双臂环抱在胸前,一手握凿,一手握锤。 这些雕像在我两刚刚进来的时候并未见到,要在我们昏迷的时候临时搬进来,就算是大力士想凭一己之力搬到,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自己走进来的。事到如今,我不得不相信宋秋瞳的确有着为雕像赋予生命的神奇能力。 “一切都是注定的。”宋秋瞳对我说道,“虽然我带了这些部下,却意外地没有遭受到一丝一毫的反抗,你看,它们身上、手里的凿子和锤子上并没有蘸上血迹。换句话说,所有的杀戮都是我一个人亲手所为。” “没有反抗?”我喃喃地说道,“是明知道已经逃不了了么?。 “你要这么解释也可以。”宋秋瞳道,“在我看来,我和那些被杀的僧人不过是顺应某种人心无法揣度的绝对意志,扮演了杀戮者和被杀者的角色,并对于这一点有了充分的觉悟罢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坚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然后情绪由怒转悲,开始失声痛哭。我认识他那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真是难看,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和这样的男人混到一起的。”宋秋瞳冷冷地说着,再次用锤尖抵住我的下巴,令我的头抬高,“一点唳气都没有,比起身旁这个嫉恶如仇的家伙,你明明拥有一个更高贵的灵魂,即便有朝一日面对不灭的地狱之火,也要像这样高昂起头来哟。” “你会下地狱!你们都会下地狱的!”王坚撕扯着嗓门的哭喊声听着让我都想亲自把他其他的牙齿也一个一个敲掉。 “好了,到底要走,还是要留,做决定吧。”宋秋瞳用那双明澈而灵动的眼眸只是着我,摄人心魄。 我以为自己会犹豫不决,谁知答案却那样轻易地脱口而出,还带着一种我这样的人在言行举止中甚少表露的决绝。宋秋瞳点了点头,然后兑现了她的承诺。伴随着她狂热的亲吻和爱抚,我扭动着躯体,惊愕于那无以形容的体验。明明就是那样一具罪大恶极的躯体,何以如此温柔,如此温暖,如此…… “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爱你满盈的罪恶!”我尖声叫喊。 就在强烈的快意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席卷我们的时候,魔女的钢锤已高高地悬在了头顶。 “来吧,来吧,让我灵魂出窍吧!”我这样想着,睁大了眼睛,迎接着那救赎我灵魂的迎头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长着利爪的粗壮黑手握住了姑娘那高举到空中的纤细手腕,钢锤随即掉落在地,伴随着“哐啷哐啷”的碰撞声,宋秋瞳的手腕被折断的声音紧随而止。姑娘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悲鸣,眼中的神采却并未涣散。 很快,女雕刻师的另一个手腕也被一只长满黑色钢毛的粗壮手臂所折断,整个人被高高地提了起来,一个形容可怖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正是那尊青面獠牙,长着十只巨臂的佛像----它真的活了! 如果我还能活上5000年,也绝对不可能忘记那极致可怖的场景。带着对于那幅图景的可怕记忆,在身旁的王坚所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癫狂的大笑声中,第二次陷入了昏迷。 事后推算,这次的昏迷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那段时间里,王坚不知用什么方式挣脱了捆绑,也替我松了绑。当我醒来的时候,宋秋瞳已经不见了。 而王坚则长时间地在那座巨神佛像面前俯首叩拜,听到我醒来得动静,才转过身来。但神情却与之前那个诅咒我下地狱的王坚,甚至是我以前所认识的王坚有所不同,变得异乎寻常地友善而随和。 在确定了那尊神像此时此刻真的只是一尊雕像后,我才询问王坚刚才发生什么,宋秋瞳去又到哪里去了? “她已经死了,这次是真的。”他的回答简短而明确,脸上也依旧挂着友善的笑意。 “尸体呢?”我边问边环顾四周,只见得大量呈残肢断臂壮的碎石块,散落的满地都是,从数量和大小看,很可能是刚才那些男身像破碎后留下的。 “别找了,已经不可能找到了。”王坚轻快地说,“多亏了关键时刻大菩萨显灵,才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 王坚告诉我,在我昏迷期间,大菩萨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宋秋瞳,击毁了那些听命于她的石像。不过,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大菩萨并没有立即杀掉宋秋瞳,反而在接下来的大段时间里,亲自对他和宋秋瞳传法,令两人都受益匪浅,更是解开了令宋秋瞳堕落至今的心结,使之真心反省忏悔了自己的罪行。 “这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王坚眉飞色舞地反问道,“最后,宋秋瞳还在大菩萨的悉心教诲之下,懂得了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生命真谛哩!” “心结?”我问。 “哦,其实啊,宋秋瞳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王坚说,“只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被丧心病狂的父亲,做成了石雕。” “……” “本来啊,父亲要连宋秋瞳一并杀掉,却因为其从小表现出来的雕刻天赋而改变了主意,”王坚解释道,“他以斯巴达式的训练,把宋秋瞳变成了一个像自己一样偏执的雕刻家,却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在一个喝醉酒的深夜,想要再次强暴亲身女儿的他反被她用锤子砸烂了头颅,此后宋秋瞳把父亲的尸体做成了石雕,流淌在血液里的黑暗面也以这件事为契机,而彻底觉醒了,成为了一个为了艺术而走火入魔的疯子。早在宋秋瞳今晨犯下不可饶恕的杀戮罪行前,就多次在深夜或清晨潜入寺庙,有意在佛前与寺里的一位僧人行大逆之事。她之所以做尽极恶之事,就是为了激怒眼前的这尊神像,让它活过来。 “好在这场悲剧中死去的人都得到了大菩萨的公正裁决。”王坚接着说道,“杀害妻女,并多次强暴亲身女儿的宋秋瞳父亲被打入巨石地狱受刑十万年,转生后堕入畜牲道;那些被宋氏诱杀得男人都下辈子大多还将转生为人,但终究因为行了苟且之事,其中的大多数人不是出身贫苦人家,就是身患残障,注定要度过多灾多难的坎坷人生,为今生的过错偿还业债;鲁明因为坚持正义而献出生命,来生将投身富贵人家,得享福报;宋秋瞳则在肉身被一一卸下了七件事后,被打入无间地狱,上半身遭石磨刑,下半身遭犬噬之刑,永世不得超生;而那些今天被宋秋瞳杀死的僧人将带着今生的修为投胎转世、来生继续修行;那名在佛前和宋秋瞳苟且的僧人将打入火湖地狱受刑一万五千年,转生后堕入畜牲道;宋秋瞳的母亲和女儿来世将转生海外,继续今生的母女之缘;今晨在上山路上被宋秋瞳一一杀害的寺院访客也将按今天的行为业报分别转世,贫贱富贵亦各有不同……总之,整件事至此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在我们离开现场后,王坚还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我却全然没心情去听,于是更无从判断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一度也想问他,自己今天的表现是不是也得罪了神佛,死后是不是也要受到报应,甚至下地狱,但仅仅一转念的功夫,便觉得那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或许,我们所有人本都是那名叫命运的雕刻家手下的一尊尊石像,最终被塑造成为什么模样,都不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每一位雕刻家一定深爱着自己精心雕琢而出的每一件作品,作品的本质并非它所被塑造成的形容,而是那爱本身。我在宋秋瞳的凿刀迎面落下的一刻,所领受到的救赎想必也无外于此。 在我和王坚离开后不久,那栋别墅就被大量警车包围了。警察没有找到宋秋瞳或是她的尸体,却从宋家宅邸里搜出了许多让专家为之瞋目的雕刻作品,除了那尊大菩萨像外,还一件作品的艺术价值亦毫不逊色: 作品展现的是民间传说的十八层地狱中著名的石磨地狱的骇人场景。只见两条从一个石磨的粮食添加口伸出曲线优美的大长腿,数条恶犬攀附其上,将利齿插入“肉”中撕咬拉扯。最让专家们瞋目结舌、啧啧称奇的,是腿上裹着的裤子布料和丝袜被犬牙扯破拉丝后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扯出的逼真呈现,天知道坚硬的石块,是通过怎样的鬼斧神工才得以表现出那般丝丝入扣的质感----那几乎完全摧毁了专们的世界观。 而在石磨的磨具和底座之间,也有大量的“鲜血”渗流而下,同样有数条恶犬聚集舔食,场面惨不忍睹。另有两条恶犬一前一后,对着那受刑之体展开前后夹攻,只是那面部的神情却分明是痛不欲生的。 根据王坚的解释,那里头一定也上了某种刑具,才使得那两条冒失上攻的恶犬痛得无法忍受,想拔出来却更加痛苦,就这样无法挣脱了。他还断言,那件惊世骇俗的作品描绘的,就是女雕刻家本人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后的凄惨下场,两头恶犬应该就是宋秋瞳的父亲和那个与她苟且的僧人。他们在各自的地狱受完刑后转生成狗,却还是对宋秋瞳的肉体念念不忘,特意来到了她的受刑地,最终却偷鸡不成,再次陷入了无比痛苦的煎熬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脱离。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的名字。女雕刻家为它起名为“归宿”,不知是宋秋瞳真的事先预见了自己的命运,才创作出了这件作品,还是王坚事先在宋家别墅里无意间看到了这件作品,才幻想出了宋秋瞳被打入地狱的场景以及一系列悬奇的故事,不过我想,和他一样心地善良的朋友们一定更愿意接受前一种解释吧。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一 退休老警长王笑强在涅法德姆遇害一案,最终被定性为前不久发生在市内高级写字楼的集体焚杀案的继发事件,与后者并案调查。同样的,嫌疑人近乎完美地避开了校园内的所有安全监控探头。而从案发地点附近留下的错综复杂的脚印,以及警犬无法根据现场残留的体味特征追踪嫌疑人逃亡路径等诸多细节判断,老警长的遇害系多人集体作案。虽然作案的动机仍然不明,或许根本就没什么动机,却也从一定程度上做实了王笑强生前的推断----集体性的狂乱!这个连日来让周泓寝食难安的字眼意味着,自己的对手很不是单独的一个或是几个人,而很可能是整个学院中的近万名失去理智的学生,一想到这一点,就让他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整个学院里,没有谁的话是值得相信的,也没有监控录像这类硬物证,那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测谎了。而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先前被警方认定为主要怀疑对象的八名女生。测谎的结果是,其中四人安全通过,至于另外四个……你即不能说她们通过了,又不能说她们没通过。此话怎讲? 举例来说,测谎员问,你某月某日晚上几点到几点间在干什么?被测人这样答:好像是在睡觉,也好像是在洗澡,但是开了车出去撞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被测人这么答了以后,测谎的指针还几乎没什么波动。换句话说,被测人还真就是自己也记不清了。 人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要出现这类情况,不是在酒精或药物的作用下宿醉断片----从罪犯作案时行事之谨慎和缜密的程度来看,绝不可能处于此类神智恍惚的状态----就是脑子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打发那四人去医院做了基础智力能力测试,其智商测验的得分虽然不是出类拔萃,却也都在平均数值以上。但有意思的是,撇开智力测验所主要依仗的短时记忆力不谈,那四人基本上就是到了下午茶时间就完全想不起自己早饭吃了什么的主。但按照医生的解释,此种情形并非是因为大脑发生萎缩或某些器质性病变造成的,因为如果有意要记住什么事而且长时间不遗忘,那四人都可以毫无困难地办到。 “与其说我们的学生记忆力有问题,倒不如说她们日常就处于精神极度放松的状态,正因为太过放松自在,很多事他们根本不想记住也不需要记住,事实上,这类情况在本校十分普遍,而且在年级越高,在校时间越长的学生中越是明显,很多人甚至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背不全26个英文字母。” 正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对周泓这样说着的老外,是他在涅法德姆西岸一栋气派的三层哥特石木结构建筑内,跟随一名身着维多利亚风格华服、样貌神似王笑强自称扒掉其半身皮的荣洁的女侍者,七拐八弯地穿行过许多条一侧镶有华美彩色玻璃窗的楼道后,进入的一间说是某国元首在此办公也会有人相信的,凸显着典型英美现代装璜格调的宽敞办公室内所见到的,学院海外投资方的总代理人乔纳森?梅先生。 这位自称只是如同不会思考的机器一般机器一般忠实旅行既定程序的代理人,便是眼下周泓所能接触到的学院最高负责人。在这间办公室的墙上,还挂着他在距今16年前,随着自己当时所在的冰球队夺得斯坦利杯时的球衣。在那个赛季,他是联盟官方评选的最佳门将,一个习惯了让全世界最优秀的射手门吃闭门羹的家伙,难道这就是他得到现在这份工作的原因? 身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身高马大、金发碧眼,虽然胡子刮得挺干净,但光就其体貌特征而言,乔纳森?梅还是带着他这个年龄的西方男人所挥之不去的粗糙感,毛烘烘的手背、粗大的毛孔、凹凸不平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多处因老化而起的褶皱,声音也在酒精和雪茄烟的长期熏灼下变得干涩而沙哑。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具躯体之上,却长着一双异常违和的通透而清澈的眼睛,就好像镶在那深陷眼眶里的不是有血有肉的眼珠,而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湛蓝的玻璃珠子,只有光亮平滑的正弦波才能从那里发出。 就算从死人的眼睛里,也能读出更多的东西。这就是周泓注视那双眼睛时的感受,就仿佛它们自始至终都在凝望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一般,而这种澄澈透明之感在那样一具结实的满载着尘世气息的身体反衬下,愈发显得亦真亦幻,令人不禁茫然若失。 “所以,就算是对学院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严格的测谎,可能也没什么用,而且我不认为你们有这样的权利强制要求每个学生接受测谎。”乔纳森?梅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自顾自地踱步到一边的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封锁这里。”周泓说道,“也许早就该那样了,这哪里算是一所学校,根本就是在培养饭桶、白痴、无赖和罪犯。” “我只是顺遂委托人的意志行事,”男人啜了一口酒说道,“至于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可就根本不管我的事了。 “如果换成你自己的孩子来这样一所学校,你还能像这样无所谓吗?在其他孩子走向考场的时候,她却要走向刑场,你也无所谓吗?” “首先,警官先生,我绝不会送自己的女儿来这样的学校。”男人说道,“其次,很不巧的是,我的话克莉斯已经不听了,而且她刚好就在这所学校里,还被你们怀疑成了杀人嫌犯。” 周泓不曾料到,被列为写字楼集体焚烧杀人案重要嫌疑人之一的克里斯蒂安妮?梅居然就是乔纳森?梅的亲生女儿。 其实对方办公桌上是有一张全家福相片的,周泓在进门后打量整间房间时,就早已注意到。他还特别留意了一下照片下方的拍摄时间,也就是距今两年不到的光景。可要一眼看出照片上微微发胖的金发姑娘就是克里斯蒂安妮,那个梳下头就能去好莱坞出道的性感洋妞,甚至已经超出了周泓这样一个资深警探的洞察范围。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仅仅两年不到的时光,从容貌到身形都能发生如此大的飞越,总不可能是自然转变的结果吧? “很吃惊吧?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的吃惊。”高大的金发男人好似早已看透了周泓此时的心理活动,如此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女儿没有做过任何形式的整形,在来到这里以后,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发生类似情况的,并不只有克莉斯一人,有人说这所学校是以颜值划定入学标准的,或许在部分轮值审核官那里确实存在这样的倾向,但那绝不是普遍情况。” “那作为这所学校的首要负责人,梅先生认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此类情况呢?”周泓试探地问道。 “脑子越来越笨,总得有些补偿吧?”男人耸了耸肩,摆出一副西方人自嘲时特有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道。 脑子笨的家伙可没法犯下那样让人棘手的罪案,周泓心里这样嘀咕着,嘴里却说:“好消息是,你的女儿目前还没有笨到连几天前的事都想不起来地步,她通过了测谎,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在焚烧杀人案和那个退休警察遇害时,她都不在现场。 “坏消息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定,除了亲自动手实施这两起重大刑事犯罪的凶手之外,存在更大规模的在校学生群体,为动手实施犯罪者提供各种有意识的包庇和掩护行为,您的女儿很可能就在其中。而如果此类联手掩盖罪行的行为,是在案发前已经策划好的,那么最坏的情况是,所有参与为凶手提供庇护的行动中的学生,都将会以谋杀罪被起诉。而如果罪名成立的话…… “我希望您能想像一下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学院学生,在短短一个上午(事实上也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内,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您的亲身女儿很可能也就在其中。在短暂而悲惨的人生走向终结前的最后半小时里,她坐在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看守的候刑室内瑟瑟发抖,看着排在她前面的女生一个接一个地被押入注射室,每走进去一个,就有另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被抬出来,从那一张张泪痕未干的美丽却毫无生气的脸上,她认出了许许多多曾经交好的闺蜜和好友……” “那样就太可怕了。”乔纳森?梅用极标准的国语说,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金黄色液体。 “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可以大大减少必须经历这一可怕场景的学生的数量,如果有主动自首或检举揭发犯罪嫌疑人的立功表现的话,我可以保证,未直接动手行凶的学生可以免于死刑。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就需要你这个父亲兼校方的首要负责人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做好相关学员的思想工作,毕竟,这都是为他们好。 “最起码,”周泓略假思索又加上了一句,“你要确保自己的女儿,遭受她所无法承受的痛苦,我说的对吗?” 听了周泓的话,男人脸上却并未呈现出他所希望看到的凝重的表情,反倒是在沉默了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二 “不过按照你的逻辑,对我而言最理想的结果,岂不应该是到头来你们连一个嫌疑人都确定不了,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吗?”乔纳森一边晃动着酒杯,令酒和冰块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从那被两人此时所在的建筑物所围成的略显病态的三角形庭院流泻而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却使另外半边脸沉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你最好还是不要对这类侥幸的想法抱任何希望。”周泓说道,“我可以这样跟你说,案件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其影响的恶劣程度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问题不过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解决而已。事实是,如果事件能够经由警方和正常的司法程序得到妥善解决,无论是对于参与犯罪的学员,还是这所学院本身,都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听见警官先生的话了吗,洁?”男人忽然把头转向办公室的入口道,“站在学员的立场,你怎么看?” 不知什么时候,先前那个将周泓引入的女侍者已经如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门口,正端着咖啡朝周泓走过来。 “既然警官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倒很想瞧瞧事情发展到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一定很有意思吧?”听了男人的问话,女孩轻柔地回复道,“就算也许有很可怕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如果是和彼此喜爱着的人们一起的承受话,或许还能变成一种享受也说定呢。我相信大家,还有克莉斯小姐也会和我有类似的想法。” 姑娘语毕之时,已经来到了周泓的跟前,把咖啡递到了他的面前。周泓的动作却一时凝固了,倒不是因为她所说的那些在他看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而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一道自姑娘的额头沿着高挺鼻梁一侧纵贯而下,穿过整个脸部,然后沿着颈部没入蕾丝花饰衣领的红线。那道红线很细,很浅,浅到了若有若无的地步。周泓心里很清楚,出现这样的红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破损的表皮几近完全愈合前,印迹尚未完全隐去;二是在表皮经受深度破损愈合(通常经过长时间的治疗以及整形修复)后,所留下的浅淡却无法磨灭的印痕。而且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听错,刚才男人是用洁来称呼她的。这就使周泓无论如何不分外在意眼前的这名女子。事实上,他此刻很想立即抓住女孩的衣领,逼问她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王笑强的警察,但还是忍住了----那样只能起到打草惊蛇的反作用----况且从年龄上似乎也对不上号,但是这年头一个自带s级妖孽属性的三十五岁的女人看起来像二十来岁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女生退出办公室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没,周泓品了一口带着浓度苦味的咖啡,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却可以提神,于是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到乔纳森?梅主的声音从房间的一头传过来:“或许在这件案子上我能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但以我这些年来在涅法德姆担任委托人的经验,我几乎可以确定洁所说的话代表了本校学员的普遍心态,而我的职责无不是围绕百分之百地尊重学员们的自由意志这一大前提而履行的。” “我很好奇,他们究竟付了多少工资,才让阁下付出如此这般至死不渝的忠贞的?”周泓问道,同时又在心里追问了一个绝对不可能从面前这个男人口中得到答案的问题----那些投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真的已经蠢到为一个类似白日梦的理想而亡无底洞里砸钱的地步,还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像坊间疯传的那样,整个涅法德姆学院就是某个境外特大犯罪集团的洗钱工具……甚至还有人通过国际各大揭秘网站上东拼西凑的信息而煞有介事地断言,涅法德姆真正的幕后大老板,其实是一群以玛莉莲曼森为首的具有无政府主义倾向的脑残艺术家…… “我忠于我的职业操守,仅此而已。”代理人回答得十分干脆。 “职业操守比家人还重要吗?”周泓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不日之后死于非命,这样的后果你真的可以承受吗?”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当然会悲痛欲绝。”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说着一口灌下了杯中剩余的酒,“不过,感觉良好这件事对我而言,为什么是必须的呢?” 男人说的然是标准得有些做作的普通话,可这话听在周泓的耳朵里却好似是从火星上传来的,却又让他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周泓只是下意识地带着愕然的神情,朝男人所站的方向望去,像是要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喝醉了。这时,男人正被朝着他站着,但还是能从吧台后面立的镜子里看到他那张略显粗燥却超然世外的脸,那面镜子大而深邃,把大半个屋子都吸入其中,并贪婪地吞噬着吧台上那几十瓶酒的光亮,后者化作五颜六色的光流没入镜子里,而于此同时,男人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粗短的深色雪茄就着光源点了起来,橙黄明亮的火光照到那镜中,仿佛溶解了镜中的玻璃影子,使其化作液态融入了那绚烂的光流,在镜面的中央翻滚着形成了不止一个汹涌的漩涡。 那是怎么回事?周泓不由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短时的散光现象随着形变视网膜复原而逐渐消失的同时,镜中光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重又凝固成了界限分明实物影像,不过等一等,镜子里好像比刚才少了什么。 周泓花了自己无法原谅的时长,才意识到了少掉的正是那个男人的影像,这不是洞察力的锅,而是因为事情实在有违常理,以至于必须花去更多的时间对事实进行确认。首先,那个男人应该不是吸血鬼。因为乔纳森的影像从影子里消失后,他本人也从刚才所站的位置消失了,整个办公室里哪儿都找不到他。可是,如果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活人在刚才那一恍惚间走出了房间,周泓又怎么可能没看到?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但很快就确定自己的确是醒着的。 当他猛地推开双开门,从办公室里快步走出的时候,那名被乔纳森?梅称为洁的女侍者坐在离门不远的一张办公桌后面,腰杆挺得笔直的那样坐着,并没有正在看电脑,也没有在看手机,而仅仅是那样做着,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从一个世纪以前就在等待这一刻似的。 望着眼前这名疑似是希腊雕像和日本浮世绘所生的混血儿的高挑女子,周泓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两个问题。一:他去哪儿了?二:你这娘么到底是什么人?思恃了三点五七秒,终于决定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起。 而他得到的答案是,乔纳森?梅几个小时前就去了高尔夫球场。代理人吩咐这位轮值女侍者说,周警官似乎对他的办公室情有独钟,于是便让他爱留多久就留多久。 其实,在周泓从那间邪门的办公室里冲出来以前,就已经发现了当日的第n+1个槽点,房间里的光线怎么会突然变的那样暗。他原以为是即将要下暴雨,但是现在看来……他抬腕看表,时钟指针竟然已经过了七点,他来的时候是当日下午两点左右,和乔纳森?梅在办公室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呆就是五个小时。 周泓站定琢磨了片刻,突然伸出了一只右手,揪住了少女“洁”那纤细的手腕,厉声文道:“快说,你是不是在咖啡里加了什么东西?!还有,你的全名叫什么?在来这儿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女子话音未落,就发出一阵呻吟,那张最出色的整形医生也整不出来的脸蛋上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以常年不屑刻苦锻炼着体魄的周泓的握力,像眼前这种大小姐体质的女生,就算把两个手腕困在一起,他也能捏成粉碎性骨折。而在经历了刚才那番光怪陆离后,他在姑娘手腕上所施的力道,也受到了惊惧和恼怒的双重加持,竟大大超处了预算值。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现自己严重误读了姑娘的表情。那分明就是饱受折磨的垂死之人在窒息前一秒所释放的超脱式的欢愉,他曾在一个牺牲在自己怀里的战友临终时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其与极致痛苦之间的微妙区别,只有亲眼见过,并且如他这般留下刻骨铭心之印象的人,才能分辨得出来。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三 周泓攥着轮值女侍者的手腕,注视着对方面部的表情变化。他知道,那表情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盘踞在脑海中阴魂不散。下一刻,他听到了让自己浑身一激灵的声音,那清脆的“哗叉”一声是以女生体位所在地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开来的。 对周泓而言,如果女生的表皮就随着那响声从若隐若现于额上的浅浅红线处开裂,露出其内的空洞无物,随即收缩枯萎成一片一揉即碎的黄叶,也好过他此时此刻所目击到的场景,事实上,他所听到的只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好一口腔人的毒奶啊! 周泓只觉得括约肌一紧,抓着纤细女腕的手却松了下来,捂着肚子转身就跑,脚步声很快就在来时经过的长廊上响了起来,并一直持续到沿途撞见的第一个厕所。离入口最近的那个便间门无法推开,第二个也无法推开。第三扇门总算是开了。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白净的抽水马桶,可能是周泓在涅法德姆校园里见到的最质朴的玩意儿了。他想都没想就一屁股坐了上去了,随着一股恶臭,他触电似地跳了起来,转过头一看,才发现马桶圈下面被不知哪个无良的混蛋铺开了一张透明的保鲜膜。 “枪毙你丫的!”这样骂了一句,周泓狼狈地提着裤衩,投奔了走廊对面一间门半敞着的便间。进去后发现居然比刚才那个更加朴素,是用来蹲的,好在下面没有保鲜膜。经过了持续五秒的不间断的排泻,小腹一带总算是松了下来,但还没有完全解脱,他感到下一个“五秒计划”已经上档。第二个五秒后又接了一个2秒和一个1.5秒,总算是杀青了。 正要起身时,周泓却不幸地发现,现在位于隔板前面的肯定是一个不带把的,而且小孩、奥巴桑亦或有异装癖的男人绝不可能拥有那样华美的跟腱;与此同时,隔板前方不断传来的尖细笑声,带着痴性,却又如丝弦的乐器演奏一般撩人心弦。 周泓看着听着,一时间竟出了神,他上一次被携带大量反官能性刺激的场景吸引到如此这般地步,还要追溯到几年前在一次犯罪心理培训上观摩一部名叫《人体蜈蚣》的荷兰恐怖片时,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当时那种被渗人心脾的恶趣味所吞噬的感觉,他只是没有料到,还有更大的恶趣味正在来这儿的路上。 周泓先是听到了纸制品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微妙的声响。然后,一团呈不规则皱褶的纸制品,就这么落到了那一坨恶心的玩意儿上,从局部绽开纸面上,能看见黑白色的图案,仔细一看,居然是画工颇为精细的图画,可纸的质地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手纸。而在那些图画里,周泓还看到了一张脸,尽管一半被黄褐色的污物碾过,但仅仅从露出来的那半边,他也能认出脸的主人来。因为那根本就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自己的脸。 突然,他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忙伸手扯出一段手纸卷。果然,那上面也印着黑白色的图画,从内容看,富有极明显的叙事漫画特征,难不成是专供蹲坑的人消遣用的?这学校还真是够“拼”的啊! 他一边拽出手纸,目光一边快速地扫过手纸上的一幅幅图画。画面所展现的,是一个对他而言即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那是一条漂浮在一条幽静小河的小舟,泛舟夜游的二人正是王笑强和他周泓。故事就是从周泓喝了几口高纯度伏特加后扑入王笑强怀里为开端的。周泓开始大口大口的打呼后,王笑强那张慈父般的脸上突然展露出异样之色。只见他把周泓的身子翻了过来,开始帮他脱制服。可是当时周围根本没有床呀?做出此等不理智的行为,难不成他也喝醉了?想必是的。果然,画中的王笑强最后把周泓摆成了一个怎么看也无法令他睡得更舒服的古怪姿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载着两人的小舟经过了一座桥,桥头上立着十来个黑影,除了轮廓和眼睛,全身都掩蔽在黑色阴影里,有些像柯南动画里那些尚未暴露身份的嫌疑人,但从身形尚且能分辨男女。 桥上的黑影们开始对着船上的两个人大声起哄,令得王笑强立时大惊失色,可还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就有东西照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砸了过来。那是一块冰,比棒球还要大出一圈的冰块,各面棱角突兀分明,它正中了王笑强的脑门。随着初血哗啦啦地淌了一脸,接二连三的冰弹朝那条友谊的小船砸去。 不知道是画者有意为之,还是当时的情况却是如此,在画中,丢冰块的全都是姑娘,男生们则清一色地在一旁做着传递碎冰之类打酱油的活----阴阳反转、黑白颠倒,这岂不就是魔域的典型特征吗?!周泓这样想着,马不停蹄地往下看去。 本来,只要护住头部,王笑强就算是被砸到,顶多是躯干部位多几个淤青,也不至于受太重的伤。可他要保护周泓啊!确切滴说,是在不让他醒过来的前提下保护他,那难度就不一般了。王笑强只能选择一个对自己伤害更大的策略,或许在他看来周泓在这时候醒过来对自己的伤害更大,他一边用身体掩护周泓,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把船划到岸边。他做到了,脑袋却不知道被冰块砸了多少下,失了多少血。或许这样的剧情发展连袭击者也没料到,或许他们原本只打算造成淤青级别的伤害,但倘若事已至此的话,就一不作二不休了。 王笑强踉踉跄跄地拖着酣睡的周泓上了岸,一路深入河岸边的草木林中。虽是逃出了冰块的攻击范围,却因为失血过多,根本走不远了。奄奄一息的王笑强只能把剩下的力气贡献给了手忙脚乱地帮周泓打理着装。 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大功告成了----这难道是周泓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为什么自己的里裤上发现了王笑强的血迹的原因吗----就在心里这么琢磨的时候,周泓也看到了最后的结局:一只木桨在王笑强正准备唤醒周泓的时候,从正后方击中了他的脑袋。随即,王笑强那张如释重负的脸骤然一僵,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然后被黑暗中伸出的数条手臂拖向了河岸,再接下去的惨事便无需再表了。 虽然主观上,周泓决不可能把漫画的情节接受为王笑强遇害时的真实经过,但也许,在涅法德姆这样一个魔性的地方,在人心底隐藏多年,平日里受到有效控制的阴暗面也会因着和大规模弥散于此的魔性气场产生共振而凸显出来,毕竟只要是人,谁会没有点……不,不对。什么气场?什么共振?这样语境也太不唯物了!为什么我就不能不按照刑事侦查的一般方法,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呢?比如,至少,现在总算能推断出先前听到的女声痴笑缘于何因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看漫画的速度太快,还是前头隔间里的小姐动作太慢,稀里哗啦的抽水声直到此时才响了起来,在对方起身的过程中,周泓竭力强迫自己不去看水底的反光,可即便是转过头去,尼龙和皮肤间的摩挲声依旧刺激着他的底层意识。终于,在一番挣扎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下面的水体瞄了一眼,谁知道这一看,却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以他的职业敏锐性,就算是眼角的余光扫到,也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周泓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侧身,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揪鸣,前方的隔板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孔,肩膀像是被过了炭火的刀子割了一般,传来剧烈疼痛,这或许已经是万幸了,说明子弹只是从肩头擦了过去。但他很清楚,危险并没有解除,如果第二颗子弹再打过来,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的。即便作为一个再坚定不过的唯物主义者,到了这时候也只能祈祷。 祈祷似乎奏效了……第二枪并没有紧跟着第一枪打过来,这说明……周泓眼角快速地撇向了隔板上的弹孔----机会来了,必须一击致命。他这样判断着,钻紧了拳头,伸出了十指中最粗,也最有力道的右手中指,使出最大的力道,照着隔板上的枪眼,以斜向上的角度插了过去。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四 “喔唷,这是谁呀?弄得一塌糊涂!”先前周泓被保鲜膜摆了一道的那个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让我闻闻看。”一个女声这样回答道,然后便有一阵轻柔的鼻息声,和浓郁的香水气味一起传到了周泓的鼻腔里。 “是个男的----”那女声幽幽地继续说道,“35岁到四十岁之间,戾气很重,杀过人。” “杀过人?还是个男的?!咱们这儿应该没这样一号人物吧?”男声道。 “嗯,日常消化的应该不是学院里的食物,而是一日三餐加起来,都够不上你每顿餐后甜点花销花销的那种级别。” “别笑话我了……不过,还真不愧是宋燕学姐啊,连这些都能分辨出来!”男声说道,“话说回来,一般也只有不知道正确流程的外人才会搞成这样吧。” 宋燕?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对了,周泓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前不久新闻里报道过的某国内知名地产集团的年轻女继承人的名字吗?身为的千金大小姐,却去当淘粪工人勤工俭学的那一位?难不成是同一个人?的确非常有可能,在周泓看来,从变态心理的角度解释掏粪大小姐的事迹,要比媒体报道所持的积极视角靠谱得多。那么按照这个设定推理下去,那样的人物受到涅法德姆魔性气场的吸引,来到这里当学员也就有了合理性。这样思索的时候,贴在挡板另一边的那具女体已经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开始向下滑,两只黑丝裹附的呈跪姿并拢的膝盖很快从挡板下面露了出来。 “会不会是那个警察?”男声问。 “嗯,很有可能,的确是有一股枪支弹药的味道呢。”宋燕回答,“64或者84式的手枪弹,最常见的警用型号。” “天啊,这都能闻出来?” “凡事做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宋燕说道,“不过,还真是扫兴呢,这种口味可配不上我的勃艮第黑皮诺哟。” “说得也是,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嗯。”宋燕应了一声,高跟鞋敲击磁砖地板的声音随即在厕所里回荡起来。 周泓一边听着以上这段录了音可以直接拿去做变态心理学教案的对话,一边拽着那两只纤细的脚腕,试图把尸体从挡板下面拖过来。可是挡板的高度太低了,他不得不把尸体翻转,使其之侧身坠入沟渠里,才总算是把整个人拖了过来。用力掰开了发僵的指甲做得十分考究的纤细手指,夺下枪上好保险赛到腰间。然后,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抓起了被沟渠水浸湿的黑色长发,使姑娘的脸仰了起来。 她的半边的眼珠子已经深深地瘪了进去。那是因为在她透过挡板上的枪眼察看周泓是否毙命的时候,那颗眼球被直插而来的中指击中,被强大的冲力推挤着向后撞击了脑部,由于眼球的硬度远超出一般人想当然的认知,而同时周泓用的力气又特别大,她也就只能随着一声在周泓听来宛如被贬入凡尘的天使所发出的叹息,一命呜呼了。 周泓把那张即使发生了形变,却依然能让绝大多数女人羡慕嫉妒恨的脸蛋重又按进了沟渠,心里多少生起了一阵复仇的快意。事实上,干脆连外面两个也一人赏一发子弹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过,也许日后回想起来,他也会为自己萌生过这样的想法而后怕,但眼下令他没有那样做的主要理由,却仅仅只是处于对当前形式的判断。 厕所里的其他人,包括刚刚进来的一男一女,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的一个“小伙伴”已经挺尸沟渠,也没有伏击自己的打算,只是照常进进出出(从各种意义上),而刚刚那两位似乎也已经被另外一个隔间里的发现深深吸引了。 “这应该是寇酱的吧,”宋燕从一个特殊的垃圾桶里,提起一个保鲜膜做成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把排泄者本人按“正确流程”封住袋口的束发圈拉长,以使里面的气味溢出,“一股子机油味儿,还有她昨天晚上喝醉酒飙车前吃的没消化干净的阿根廷牛肉饺子碎屑呢,瞧,肉眼都能看出来。” “学姐说的蔻酱,是不是最近入学的那个荷日混血的金发小姐姐寇兰?梅笛亚尔?因为屡次造成违反体育道德的恶性事故,而被终生竞赛的天才赛车手?”男生挠了挠头皮道。 “对,就是她。” “虽然还没跟她打过交道,据说人挺不错呢----只要不碰车的话,说起话来温柔得不要不要的,怎么样,她没事吧?” “能有什么问题,她那样的人就算喝的烂醉,反应也比普通司机快一倍吧。”宋燕说着突然痴声而笑,“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多么复杂,多么香醇,这就是配上1943年的……也绰绰有余啊!准备好迎接一场味觉的盛宴吧!” 宋燕在1943后面说了什么,周泓是没听懂,他也没兴趣懂,就是一堆奇怪而复杂的拉丁语系音节组合罢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推开了隔间门,瞥了一眼正在进行着上述猎奇对话的高挑女生和体态较正常成年男性纤薄了20%的男生那并肩而立的背影,以比平日快半拍的步频,离开了厕所。 他本打算回头看看那个肤色宛如胶卷底片上的煤的名叫“洁”的轮值女秘书是不是还在,但由于刚才在厕所里发生的事件,使他对于这所学院学生的疯狂程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他缴获的手枪里已经没多少子弹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魔域是否能够应付最坏的状况。 走出那栋豪华别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本打算立刻请求志愿,却发现手机居然没了信号,至于学院里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没法信任。无论如何得先离开这里。但是要走大路还是走小路?一个更安全,一个更快。他选择了后者。 然而走着走着,周泓却迷失了方向。他原以为自己多日来已经把学院地形格局摸得一清二楚了,眼下却不知怎么走进了一片毫无概念的地域,四周是起伏的林地,脚下的路也变得似有似无,更要命的是,空气里还漫起了一层雾气,仿佛是要与茂盛的树木合谋遮挡周泓的视野,使他无法根据远处那些高大的标示性建筑,判断自己随处的方位。 路越走越暗,仿佛要一路通往阴间。倘若真是如此,周泓倒也并不害怕。他此生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即使杀人,杀得也都是该死之人,就像刚才那个被他格毙了的女生一样。也许,她也只是这样一个错误的环境的牺牲品呢?如果把人性看成是各种人类可能表现的思想和情感的集合,那么善和恶的属性便同时存在于每个人的人性之中,而究竟是何种特性得以彰显,则极大程度上取决于人所处的环境,而这也是原始马克思主义者的普遍观点。正因如此,对于社会的改造才有了某种必然的意义。他们坚信,只要社会进化到一定的程度,就能产生一个只有人性的光明面在期间展现的理想环境----亦即社会性将决定人性的表现形式;而与之针锋相对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只要由人所组成的社会,人性各种特征必然会在其中得以体现,有好的一面,自然也会有坏的一面,因此,与其把力气耗费在建立一个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乌托邦,不如力求使各种力量彼此制约平衡的来得更加实际。也只有在这种人性决定社会性的前设观念下,个人才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和抉择负完全的责任。相反,在社会性先决于人性的视角下,一切个人的错误都可以被归结为社会的错误。只不过,既然社会性优先于人性,那么为了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人性,乃至于个体的人的存在,也是可以被牺牲掉的。这让被他周泓干掉的犯罪分子看上起更像是宗教仪式上的祭品,而他则成了流人血也永不脏手的祭祀,他无法否认自己对于这一点厌恶之情,可另一方面,从他本人所处的社会立场而言,想要站到另外一边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么,何不折中一下呢?采用即是又是的含混暧昧的句式思考,然后那边容易就往哪里靠,就像绝大多数现代人一样,不是很好吗? 提问:地球是方的还是圆的?回答:地球即是方的,又是圆的……不对,混账!那你怎么解释朝一个方向一直航行下去,最后会回到原点?那是因为圆的地方更多一点嘛!那你会用计算圆弧的方法计算路的长短吗?所以说有的时候你要把它看成是方的嘛!这不说了等于没说?我要是在该看成圆的时候看成了方的怎么办?你负责吗?骗子,枪毙你丫的……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是钻牛角尖的时候么?难道是因为身处这方魔域的关系?不管怎样,必须赶紧离开这儿!”周泓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他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深入林地深处,连路灯都看不见一盏。 “等一下,既然如此的话,照理来说早该无法前行了才是,可我还是不知不觉地一路走到了这里啊?”周泓带着疑惑再次环顾四周。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一直吸引他不断靠近的弱光源----在黑暗而广袤的环境中,人会下意识地向着表意识通常无法觉察的更亮一些的地方靠近,那是一团忽红忽绿地闪烁着的朦胧光雾,此时离自己至多三百米的距离----他确信在当时的地貌和天候条件下,自己无法看见更远的景物。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五 周泓以最快的步行速度接近那团光雾,电子乐特有的冰冷而富有动感的强烈节拍,也愈发明晰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群随着节拍忘情热舞的年轻男女,目测有好几十好人,其中的不少人都着装暴露,甚至还有人压根就没穿衣服。可纵使是那些从头到脚一丝不挂的主,手指上也都无一例外地戴着的蝎尾鸦造型的戒指,显然都是涅法德姆人。周泓打开了腰间手枪的保险。 等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各色各样人形以及超自然生物的石雕林立着,间或也有十字架和方碑穿插其间。一个奇怪的字眼自脑中跃出----坟头蹦迪。 不知不觉间,周泓竟来到了涅法德姆的墓园。光与影的莫测变幻间,那群魔乱舞的疯狂,还有那墓碑周围散发出的阴森气息,正彼此烘托、彼此助长,向周围辐射渗人的气场。如果换成意志薄弱的人见到此等场面,不是当即丧失心智而加入到这群魔子魔孙的行列,就是吓得回家以后大病一场,甚至就此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从四面袭向周泓的邪气,就强到了如此这般的地步。 刚才被打开保险的手枪已经情不自禁地从腰间抽了出来,对准了一个在射程范围里的目标。那是一名少年,确切地说,是看起来像少年的青年----分别的敲门主要看身高。事实上,周泓认为他长到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容貌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大概涅法德姆的抖s女们就是偏好这样的男生,类似的品种他已经在校园里见了许多许多,眼前的这群人中也有不少。只见那男生赤裸着纤瘦的上身,萎靡成一道缝的眼帘上睫毛很密很长,在那里像蛇一样陶醉地扭动着,一双纤柔白皙的爪子从后面搂上了他,俊俏的面容从男生的肩头探出,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 两人的脑袋很快缠绵地重合在了一起。如果现在开枪,说不定可以一箭双雕。以前老子不也干过这事吗?周泓这样想,真就开始举枪瞄准,并很快就找到了万无一失的入射角度,正要扣动扳机,耳边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这发子弹一打出去,花酱我敢保证,警察叔叔身上哪怕一个细胞也没法活着涅法德姆。”那个声音说道。 虽然此话听起来充满了敌意,语调里也有一种轻蔑的嘲讽意味,却着实点醒了周泓,把他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试想,倘若他刚才真的爆了那对男女的头,无论是群魔的复仇,还是法律的制裁,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周泓寻声调转了站立的方向,是时,一个人影正从斜后方的雾气里逐渐凸显出来。浅色头发,双马尾,脸小的只有周泓的二分之一,极其厚重的眼妆,就和许多涅法德姆女孩一样,要从外形上判断其所属的人种并不容易。她的两腮配合颧骨的轮廓微微鼓胀,泛着似晚霞的红晕,不知是化了宿醉装妆还是真的醉了----从那副飘飘然的模样看,是后者的可能性也不小。 姑娘此时身上所穿的,是学院夏季女生水手系制服里的冷色款----光光是记住学院形形色色的制服,就曾花去了周泓不少的时间,这款校服的特点是上装特别的短,使肚脐暴露在短裙的上缘和上衣下缘正中的位置,正是这种充满软色情意味的设计,让周泓一眼就看到了姑娘插在腰间的家伙。如果没看错的话,是一把沙鹰点三五七。当然,口径是在女孩有意撩起了短裙露出枪管后,才大致推断的。 “这玩意儿可不是警察叔叔一个人有哦。”姑娘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儿说道,“不过你手里的那把又是从哪里来的呀?花酱我看着好眼熟啊,该不会是从哪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手里抢来的玩具吧?” 周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仅仅是把枪口转向了她,用命令的口吻道:“老实点,把枪放在地上,用脚踢过来,然后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你已经涉嫌给发持有枪支。” 姑娘满不在乎地吹了一声口哨,开始伸手去摸枪柄。 “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招!”周泓告诫道。 “那好吧,反正让枪掉下来,也不止一种办法。”姑娘说着诡异一笑,居然把刚刚要摸到枪把的手移到了裙扣处,还没等周泓反应过来,枪便随着蓝色百褶裙一并掉了下来,只是一落地,就弹了起来,提供弹力的,是从枪管里射出的一面三角形彩旗。随之何来的,是女孩子疯癫的笑声。 “已经拍下来了哟!”姑娘一边笑一边说,“不知道这段画面抛到互联网上会……” 女孩话还没说完,顿时感到两腿之间划过一阵热流,血迹立时顺着雪白的大腿向下淌,脸上的笑意也顿时凝固住了。 “别和我玩这套小儿科的把戏,下一次,子弹可就不是从两腿间擦过那么简单了,现在,先把衣服穿好。”周泓严肃地警告道,心想起码得来个三天拘留,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顺便也能让她把自己带出去。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刚才那枪吓住,也压根没打算照着自己的话做,事实上,她完全是在做相反的动作,只一眨眼功夫,短小的制服上衣也掉到了地上。那脖子,那腰子,那腿子在周泓的面前放肆地展现着傲人的黄金比例。 这令得周泓不得不发出更加严厉的警告,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开枪呢,还是以为被子弹打了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仅仅是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小孔就完事了?” “哈?难道不是那样吗?”女孩突然显出很害怕的样子,“哦,好像的确不是只是那样耶,好像有一种叫做空腔什么效应的,说是子弹打进去时候是一个洞,出来就是碗口那么大,还有什么星芒形炸裂啊,什么浸润伤啊……最后会在弹道上留下什么永久性空腔啊……听上去都好疼的,不要啦,花酱可是最怕疼的啦!!!” 女孩一样一边叫着,一边用两手抓着自己的双马尾原地跳起圈来。但传递的信号却再明显不过:我根本不怕你。 然而,就在姑娘忘乎所以地转着圈的时候,周泓已经快速近身,使出了一招锁喉擒拿,一方面令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发声呼叫,另一方面,利用窒息和反关节的极度痛苦震慑对方。毕竟,生理上的真实体验,是停留于头脑层面的威吓所无法比拟的。必须让她在身心两方面都完全受制于自己,就眼下的形式而言,这一点显得至关重要。 可是,事情却不象周泓预想的那么顺利。少女的脖子是锁住了,谁知后续动作才蓄了七分力,小腹再次传来一阵疼痛,强度比先前那次发作更甚,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早年因阑尾炎发作被切除的盲肠又长了出来,并再次发病了一样。周泓疼的捂住肚子,双膝跪倒在地。而此前被他锁住喉咙的女生也脱离了他的掌控,跪在地上痛苦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经历了产妇临盆前一秒的绝望,阵痛传来的频率和密度慢慢地缓和下来,同样缓和下来的,是女孩的咳嗽和娇喘声。但率先缓过来的,还是周泓。只不过,当他正欲再次对女孩采取行动的时候,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什么时候,手枪被这小娘么……事到如今,再怎么懊悔已经无济于事,局面已然完全倒向了对方。 “她死了对吗?”女孩问话的语调和刚才迥然不同,仿佛是要把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嚼碎一样。 “谁?”周泓明知故问。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半边脸皮像是突然被狗咬住撕了下来一样,整个人翻转了一圈倒在了地上。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那半边的脸,没血,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麻痛感迅速沿着一侧的脖颈,扩散到了同侧的手臂上,胳肢窝里也有好似被针刺的感觉。而再看女孩刚才向他反手抽来的那只手上,蝎尾鸦戒指还在“噗嗤噗嗤”闪着零星的电火花。 “这把枪的主人临死前遗留下来的不甘和怨恨,花酱我可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那一刻来临时一定很痛苦吧。”她把枪管贴上宿醉红的面颊摩挲了一会儿,带着哭腔的声调突然一转道,“可是像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上十次,想来也无法令你安息,不如让他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补偿自己的罪过好了。” “我说啊,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姑娘再次开口对周泓说话的时候,又变回了原先那种好像在演话剧般的语气,“如果我是你呢,绝对不会去医院检查的,因为弄不好的话,就会查出什么治不好的病来哟。”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又是一阵绞痛传来,让他不由得发出哀嚎。 “瞧瞧,瞧瞧!”姑娘幸灾乐祸道,“这个人的身体已经被恶性的能量侵噬了,等这股能量从尚不确定的量子叠加态塌缩成物质态,应该就没得救了吧?” 女孩的话,周泓也并非完全不知所云,而是给人一种如同《时间简史》那般似懂非懂,却又煞有其事之感,让他无法直接以荒唐之类的说辞应对。而这种感觉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女孩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于是道:“我给你三个选择。一、被复仇女神花酱打成马蜂窝;二、还没来得及破案就死于无法根除的愈发频繁而剧烈的疼痛;三、让花酱带你去看一些和你有关的东西,活不活得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真是一个非咬不可的毒钩啊!周泓这样想着,做出了根本算不上选择的选择,然后挣扎着立起了身,跟上了女孩的脚步。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两人没走出几步,女孩突然立定对周泓说道,“我叫开花梨,大家都叫我花酱,请多多指教哦。” 姑娘脸上堆着笑,灿烂得不要不要的,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有着四枚花瓣的十字花形图案,每一枚花瓣都圆头窄底、形状似梨。周泓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开花梨,分明是一种中世纪惨无人道的妇刑器具的名字,女孩额头上纹着的图案,不就是它撑开四枚“花瓣”对受刑者施以绝叫摧残时的可怖狰容吗? “gottago!” 是时,开花梨说了一举有意拖长尾音的鸟语,晃了晃手里的枪,示意他速度开路。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六 “原来每天晚上来这里疯的只有我一个人,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开花梨边说边带着周泓穿过群魔的舞池,期间脖子、手臂等暴露在外的部位抚擦过一条条冷不丁穿出雾霭的森白臂膀,或冰凉或温热,却无一例外地带着柔滑细嫩之极的触感,弥散在雾气里的各色香水和酒精混杂的气味,令得周泓打了不止一个喷嚏。 周泓不由想起了这样一个道听途说的传闻,那是距今八年前的某月某日,一群早就看涅法德姆不顺眼的卫道士组织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示威活动。人数之多,足够在整个涅法德姆学院外围,形成一堵不留死角的封锁墙。 示威人群就那样将整个学包围,阻断了任何与学院相关的人员及物资的出入,以讨伐和谴责为名的各种标语和口号,响彻了这方魔域上空,从白天到夜晚,一连持续了多日。 在那段时间里,整个学院几乎处于和外界完全隔离的状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或许正应了那句“失道者寡助”的老话,校方虽是几度向外界各方求援,却未曾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几近绝望的涅法德姆人终于有了大限将止实感,然而,涅法德姆人的字典里似乎永远都没有忏悔这个词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人愿意舍弃“家园”自海上撤离,而积极抗争对于废柴属性爆棚的涅法德姆人而言可谓更不现实,于是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一场调动了当时学院内一切剩余资源的末日狂欢,就在卫道者们的整天呐喊声中愈演愈烈,平日里已经足够荒唐的学员们纷纷有了一种把这种荒唐演绎到极致的觉悟。 结果,各种各样令卫道者们听得格外刺耳的声响,就这样从学院的各个角落聚集成一阵阵声流,以学院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去,再后来,竟发展成成群成群地出现在示威者目所能的房顶上,或是临近外围隔离栏(网)的地方,不知羞耻地群魔乱舞着,园中的男男女女们和着强劲的摇滚和电子乐的节拍,前赴后继发出的鬼哭鬼哭狼号般的叫喊,尤以女生们歇斯底里的尖声嘶叫最为刺耳骇人,其所形成的的和声在某些特定的时刻甚至盖过了外围万人的呐喊声。痴笑、癫笑、狂笑声,以及各类不象是人类所发出的声响也不绝于耳…… 是时,校园里起了一阵妖异的雾气,把那种邪媚的氛围烘托得好像三倍浓度的espresso----照亲历者的说法,当时的场面简直诡异得不能更诡异了。接着,包围者的阵营里陆续开始有人发起了高烧,起先是体弱者和女性,但很快就蔓延到了青壮年的男性。以至于到最后,带着忍无可忍的怒火,越过底线冲进校园去的卫道者,只有三千多人。而这三千多人之中的绝大多数,隐没在愈发愈发浓厚的雾霭之后,便再也一去不返。 他们仿佛就被雾霭吞噬了一般,消失在了涅法德姆的校园里。迄今为止,一种比较靠谱的解释,是这群人冲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处于了精神失常的状态,本来是带着破坏的目的进去的,最终却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就那样一路径直往前冲啊冲,当然却不排除受到校内涅法德姆人引诱的可能,就这样穿过了整个学院,悉数翻过堤坝冲进了海里。即使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在要往上爬已经不可能了,先落水的势必被后落水者掀起的水波越推越远,再加上海上雾气比路上更重,要有目的地朝某个方向游去又不可能。况且,如此多的人相继落入海里,那样手忙脚乱地扑腾,极易造成大量的水泡致使海水密度降低,密度降低意味着浮力降低,平时会游泳的人怕是也会迅速下沉,加之倘若当时水温较低的话,会极大加速体力的消耗,悲剧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全数被大海无情地吞没了。支持这一假设的,是日后陆续出现在海面上的浮尸,留在涅法德姆校园内的大量脚印,以及因为酒精中毒而倒在半途的幸存者的自述。是的,他们能捡回一条命,可能是被涅法德姆人的戒指放电击昏,可能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而晕了过去,也可能是因为吸入了大量超越了自身肌体抵御力的,弥散在雾气中的酒精及类似的神经麻痹类物质。 具一名幸存在自述,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浓雾里一个劲地往前冲啊冲,想要如猛兽扑倒林间的小鹿一般扑倒逃窜的涅法德姆人,予以毁灭性的痛击,却在每每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扑了一个空,几个回合下来,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至于那些没有不省人事的,说不定就这样一路抵达了学院的尽头,临海的堤坝,然后..... 如果加上在奔跑中踩踏伤亡的,现场病倒后送医不治或疯掉的,最后能玩好无损地回去的,只占那群所谓的卫道者之中的两成还不到,用伤亡惨重都不足以形容其凄惨的程度。 和诸多其他与涅法德姆有关的都市传说一样,周泓起先对于上述的故事一直不以为然,只是此番亲自经历,亲自感受了仿佛弥散在每个空气分子里的魔性气息后,他再也无法以从前那种“这事绝不可能发生”的态度看待那些传说。 “涅法德姆四个字写成英文的话,就是nyphetamine。而这个词实际上是以(nyphet-马猴烧酒)和(amphetamine-安非他命)为词根的组合词,可以理解为是致人神魂颠倒的魔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某知名航运网站搜索“蛇蝎魔女”的英语,查到的对应词也就是nyphetamine。”开花梨对周泓这样解释道,是时,“坟头蹦迪组”制造的噪音已经逐渐远离了两人,而坟墓的领地却依然向前延伸着,不知到哪里才是个头。 “可以说,这所学院最终变成今天的样子是早已注定的,而能来到这里的也都是天选之人。”开花梨说道这里,自我陶醉般地转了一个圈,瞄了一眼周泓道,“怎么不说话?认为花酱的话根本不值一驳吗?说对了吧?” 周泓总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小娘么好像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当然,他是不信世界上真有读心术这回事的,对方显然有着非同常人的洞察力,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趣哎,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身边,还老板着一张丑脸,这样下去不怕注孤身吗?”开花梨说道。 “呵呵,这下你可猜错了。”周泓心里暗道,表情却依然没有变化。 “你今儿个碰到花酱算是交好运了,反正你有没有明天还是个未知数,素有著名男科大夫之称的花酱不介意免费赠送一次墓园野战体验,听起来就很刺激吧?” 直到此时,凌然的怒意方自周泓的眼中斜斜地射出,吓得少女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忙做出羞悔交加的样子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玩笑开大了!” 说着,轻快地把两个顶部呈椭球形的发钗自头上摘了下来,两个马尾也就此解体,一头浅色长发披散而下。姑娘把发钗倒立着捏在手中,使那两个表面凹凸不平的类椭球体朝上,递到了周泓眼前,问道:“吃糖吗?很甜的无花果干哦!” 周泓还是不应。 “哎,真是无趣透顶了。”姑娘摇摇头,“阿呜”一口把那两个玩意儿一股脑儿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起来,两腮也随之可爱地鼓了起来,“嗯,花酱搞错了,好像不是无花果干,更像是某种雄性灵长类的……哈哈,瞧把你吓的,玩笑,玩笑罢了!” 周泓不知那是否真的是玩笑,但按照一般常识推断,如果真是糖分十足的无花果干做成发钗贴在头发上,岂不是会粘头发吗?尤其是在这样的潮湿天气…… 随着两人不断朝墓地深处行进,开花梨竟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周遭传来各类鸟叫声、虫鸣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雾气在此刻也较先前薄了不少,携着绢丝的雨丝在初夏夜晚清凉的空气中不浮不沉,远处高大而盘根错节的大树已然可见,散发着古老东方隐修式的神秘气韵。 白百合、石竹、郁金香、紫罗兰、菊花,以及娇艳欲滴的勿忘我……这些花期在不同季节的花草好似超越了自然律的束缚,竟同时月光之下竞相绽放,馥郁的花草芬芳将人包裹起来,少女的体香萦绕其间,色彩斑斓的夜蝶在花丛和墓碑间翩然起舞。一时之间,竟让神经几近绷断的周泓产生了怡然陶醉之感。 再看身边的开花梨,仿佛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披散着长发的她,脸型虽然还是十分瘦小,却显现出一种饱满和端庄之感,满怀着玩世不恭的恶意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厌世之感淡淡的哀伤,或许是眉宇间皮肤拧紧的缘故,额上的开花梨图案变成了一支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形态。皎白的肌肤反射着月光,散发出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冰清玉洁。她的一只手伸进薄雾里,不知从何处拽起了一件宽大的白色半透明长衣----也有可能是防水衫----披在身上,那黄金比例的身形在翩然白衣间若隐若现,多了一股飘忽不实的仙气。 “我们到了。”开花梨这样说着,声音轻柔得跟中森明菜似的。 出现在二人前方的,是一块规模不大的,用及胸高的黑色铁栅栏围出的独立墓地。开花梨戴着戒指的手向着铁栅栏门的方向稍一前伸,感应开关便发出“嘀”的一声响,门锁也紧跟着自动弹开了。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七 “这个小墓园是我所建的,这满园的虞美人草也都是我亲手种下的。”开花梨说道,“外面葬的都是涅法德姆人,而这里面葬的,则是那些无人安葬,气息气场又与涅法德姆高度契合的女子。” 周泓发现这方立着至多二三十块墓碑的小墓园实际上已经接近整个墓园的边缘,但一走进去,却感到一股比先前处于墓园腹地更强的阴气聚成一簇往肚腹里钻,即便月光依然皎洁,花草的芬芳依然怡人,远处的古树依然散发着隐修式的禅意,危厄之感却陡然急增。再看那些奇形怪状的墓碑,与外面那些富有艺术美感的墓碑也大相径庭,有的甚至被雕刻成了饿鬼状,抑或包含了各种痛苦、挣扎与哀恳之情的女身像,红色、黄色、黑色、蓝色、深绿、橙红……各种颜色大小形状各异的女孩子的唇音,爬虫似的布满了几乎每一座墓碑,就算没有密集恐惧症,在如此情景下看到也足够慎人了。 周泓随意看了眼其中一座墓碑上名字,那是一座被雕刻成以少女跪资双手合十做祈求状的墓碑,然而脖子上只顶着半个脑袋,眼睛及以上的部位不知去了哪里,断面凹凸不平,而下半张脸则是呈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状。 “麻抢公主崔婷婷!”周泓根据墓碑上的生卒年月,判断出墓主和两年前被枪毙的那个崔婷婷应该是同一人。 “是她。”少女用几乎听不见的气息音的回应肯定了周泓的判断,“因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有点low,主要是从审美角度而言的,校轮值委员会直到不久前才勉强通过了我的申请,主要还是因为我亲手放进来的几条狂犬轮值时刚好凑到了一起……” 开花梨的话应该不假,从雕像的新旧程度和其上的唇印储量看,那确是小墓园里较新的一块墓碑了。 而周泓很快发现,葬在此地的被花小姐称为与涅法德姆气息和合的女子,竟都是崔婷婷一路的货色。年轻、貌美、邪恶……而就以上这些指标来看,就算是崔婷婷这样一个堪称某一特定类型犯罪代表人物的角色,与“邻舍”的小姐姐们比起来,也真是小污(巫)见大巫(污)了! 恩将仇报的绝世恶女岚兰的墓碑上,那张留着微卷齐耳短发、化着烟熏妆、右下嘴角有一颗明显黑痣的遗像去了色,黑与白的鲜明对比使得五官显示出更明烈的立体感,不得不说是一个就算置于最挑剔的经典唯美主义审美评判标准下,也游刃有余的大美人。可就是在这样无可挑剔的外表之下,却有着无比丑恶的内在----不然也不会躺在这儿了。 13岁那年,岚氏罹患白血病,适得一名大她两岁、品学兼优的女生吴氏捐赠骨髓,才得以战胜病魔。康复后,岚氏一家与救命恩人吴氏一家一直没有断绝往来,交情胜似真正的亲属。而岚氏的外貌也和吴氏越长越像,成年以后,整个就长成了一个高配版的吴氏,毕竟她体内所流的血也是由吴氏的造血干细胞“生产”出来的。事实上,经过骨髓移植手术后,许多受体全身细胞的dna,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捐赠者趋同。 可是,就算基因改变了,人的本性中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仍然不会变。正是这样的区别,使得岚兰的人生道路和吴氏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当吴氏成长为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十分优秀的社会人时,岚氏还依旧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叛逆、自我中心,不学无术。于是,不可避免的,吴氏成为了父母口中“你看看人家”里的那个“人家”。此后的戏码,其实也没有多少新意了。岚兰得知父母为一家人都买了保险,于是在一场父母、自己和吴氏四人在场的饭局里,暗中以药物令三人失去意识,接着丧心病狂地引发了一场火灾将三人活活烧死。自己则扮演成了吴氏----就算故意化妆丑化一下自己的五官,穿上职业装,仍然不失为一个容貌较好的白领丽人,每天去后者工作的某世界500强企业上班。 事实上,扮演吴氏要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由于把自己当成了亲妹妹的吴氏几乎什么事都和她说,而在大企业的工作与其说是多么高明的智能活动,不如说是做一个会察言观色(她其实比吴氏本人更加精于此道)的庞大机器中不知疲倦运作着的零件,即便岚氏算不上什么高材生,好歹也是凭着上好的天资从大学毕业了,只要有那份心,还是不缺这份力的。 没多久,岚氏一家三口的死亡被认定为意外事故,而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吴氏也被误认为了岚兰,而在一家三口全数遇难的情况下,巨饿保险的受益人正是假扮成吴氏的岚氏。获得了巨额保险的岚氏在第一时间辞掉了那份让她备感煎熬的大企业的工作。也正是这一行为,引起了吴氏父母的怀疑。 而在吴氏的房间里,意外地发现了大量不可能属于女儿的“玩具”后,吴氏的父母确信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在两个老人找到自己当面对峙的时候,岚兰再怎么熟悉吴氏生前之事,也不可能不露出马脚。深知事情败露的岚兰竟还要垂死的挣扎,找准时机从背后偷袭了两位老人,最终将二人残忍杀害并藏尸家中,自己则以继续吴氏的身份,挟巨款逃亡海外…… 周泓记不清这位岚小姐最后是在处境前就落了网,还是在处境后被引渡了回来,但这个丧尽天良的女子的凄惨下场,他可是记忆犹新: 随着一颗子弹穿过头颅,岚兰应声倒在了法场长满叶草的黄土地上、鲜血横流。几个白大褂一拥而上,掀起犯人身穿的泡泡肩长深色长袖连衣裙,拿又粗又大的钢针筒往背脊上一扎就开始抽骨髓,只穿裤袜的下半身完全爆露了出来,带着脑浆的血滴溅在那白色天鹅绒材质上显得格外扎眼,上面还勒着直压到腰背结合部的环保绳,其场面之可悲可耻,实非常人可以想象……可就是在如此血腥可怖的场景之下,人类社会的核心价值----正义,才得到了全然的彰显,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所谓的和涅法德姆气息和合的人,就是这样的一群畜生吗?果不其然!周泓这样想着的时候,视线随意一扫,就瞥见了另一个恶名昭彰的名字----枯叶蕙织! 此女的罪恶之大、所遭报应之苦痛,恐怕已经很难用人类的语言描述范围。枯叶蕙织本名苦蕙织,就如她的姓氏所预示的一样,其人生悲鸣曲的大部分段落,是被悲苦的调性所支配着的。只是这种苦和投胎技术没多大关系,事实上,用家境殷实来形容苦蕙织的出生也并不过分。在很大程度上,其悲惨命运的诱因还是要归结为自作孽。 那一天,年仅8岁的她随家人一起去动物园,在参观至熊猫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园中的熊猫太过可爱,还是熊孩子属性大觉醒,竟然无视园方的安全提示,一个人翻越护栏,凭借着生为儿童娇小的体格从笼子的栏杆缝隙里钻到了笼子内。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笼子正在啃着竹子的一公一母两只大熊猫立刻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发起可攻击。小萝莉这才意识到危险,欲按来路逃出笼子,却在还没钻出栏杆之前,被那两只大熊猫一左一右地咬住了双腿,血哗哗地淌了一地,哭叫声撕心裂肺。 当园方的工作人员赶到,并驱赶走两只大熊猫的时候,小萝莉的两条腿已经都被要断了,其中一条腿的小腿肚子上的肉,也被撤掉了一大块,一片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由于伤情过重,送到附近的医院后,医生就立刻对小萝莉进行了双腿截肢手术。从那一天起,苦蕙织的余生----虽然也算不得长----便只能在轮椅和假肢的陪伴下度过了。讽刺的是,女儿残疾后,苦家人先将动物园告上了法庭寻求巨额赔偿,在不出意外地败诉后,更是异想天开地将咬断女儿双腿的两只大熊猫进行起诉。结果可想而知,非但没有半点胜诉的可能,更是在一时间沦为了全国各地众多网民的笑柄。也正因为这段让人啼笑皆非的黑历史,在经过了漫长而痛苦地恢复后坐着轮椅回到学校的苦大小姐,非但没有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同情,反倒是成了众人暗地里笑话的对象,甚至还被有意捉弄过好几次。到了最后,承受肉体和心灵双重打击的她精神几近崩溃,她不得不从申请转学。 而一错再错的父母作出了一个事后看来更加错误的决定,决定让她转学去了海外,确切滴说,是一海之隔的j国。在那儿的学校里,苦大小姐是否延续着悲剧的命运早已不得而知,可有了先前那样悲催的经历,就算是在一个不知道她是谁的环境里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所谓关怀,内心的阴影面积也是永远不可能削减到平均数值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进入青春期的少女,怎能不对自己身患残疾的现实愈发感到悲哀。更何况,她还是出落的那样如花似玉,一年比一年更美的无比瑰丽的存在。如此强烈的落差在内心所形成的愤恨与不平可想而知。毕竟,即便能够熟练使用的假肢,可用j国女生日常搭配校服的长筒袜可以完美的掩盖住,但残疾就是残疾,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相较国内,j国的教育系统有一个“好”处,“好”到了青少年可以经由参加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社团活动,接触到一些在周鸿看来,只要是平民就绝对连碰都不能碰的玩意儿。 事实上,苦蕙织自从升入国中,就陆续参加了不止一个和某种头部“黑长直”之物打交道的社团……姑且算是一种特殊的手办社团吧。 高中二年级时,那双纤嫩的手第一次接触到了真家伙,自那以后,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她全都用在了练习场上,不难想象,此种带来强烈冲击性和破坏性心理冲击的运动,正好迎合了她发泄常年积聚在内心之愤恨的需求。 随着技法就日益精准刁钻,立定、移动、飞碟她都无不精通,成绩着实优秀到了可以参加残奥会,甚至是奥运会的地步。高中毕业后,苦蕙织改名枯叶蕙织,也就是此时墓碑上的名字,并获得某知名大学的全额奖学金。 然而,纵使摇身一变成了前途似锦的天才美少女,终归还是那个被可爱的大熊猫咬掉了双腿的问题少女。问题!病态!邪恶!三岁看到老!这就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小时候不好,长大也别想好!不准好!不准你他娘的好!不坏也要让你坏!必须坏!坏!快点坏!坏呀!!周泓心里不由自主地翻腾起一阵接一阵的怒浪,直到又一阵钻心的痛感自下腹部传来,令他的思绪不得不暂时终断。 说不定是周泓此时的念力穿越回了过去,一副罪恶的画卷就此在他眼前徐徐展开。那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春假,枯叶蕙织离开了樱花烂漫的岛国,以一名外国游客的身份,回到了……好,回到了那座使她成为如今的枯叶小姐的动物园。 虽然携带者假肢,却坐在自动轮椅之上,身穿着一整套价格不菲的angelicpretty洛丽塔洋装,亚麻色微卷的长发,冰蓝的美瞳,加上绝美的容颜,那样瑰丽、那样华美绝伦,怕是连虎山里的老虎逃出来,虎视眈眈地站在众人面前,也无法造成更加出戏的视觉冲击了。 她此次前来,自然不是为了重温旧梦。之所以带了假肢,还要坐轮椅,也绝不是为了省力,而是因为假肢里藏了“黑长直”手办的零部件。 以枯叶蕙织的熟练程度,她把手办组装起来仅需12.7秒,随便找个公共厕所就能完成。组装后的成品相关参数如下:口径----5.56mm,初速----920m/s,理论射速----650~850发/min,容弹量----20-30发不等,有效射程600m。 此处省去1万2000字。 总之,她不但是报了仇,就连仇“人”的一家子都给解决了。 “但是,她没有对人下手。不对,怎么可能?!一定下手了吧!”周泓内心咆哮倒,“对,那些充满正义感的,舍身扑向恶女的普通游客,怎么说也得被撂倒好几个吧?不然那几梭子弹夹是自己空了的吗?园里的狮子、老虎甚至是秃鹰、豺狼又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才发疯似地吼叫躁动?那只价值千万美元的银背又都是怎么死的?” 虽然最后,据说那一身华美的洋装是被好几个热心人一起抬着,奋力扔进河马池里的。一只河马一口就把那华服吞了下去,可没过两秒,被一把刺刀从肚皮里刺了出来,抛开后掉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娇小身影,在水池里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可一眨眼功夫,另外一个血鹏巨口又劈头盖脸地包了下来,把那件血肉模糊的洋装第二次“收”了进去,两条露在口外的假腿也随着legging被扯裂状似意大利pizza拉丝般的效果,被另外两头河马双双咬下。 洋装二次下了河马肚后,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不久以后,第二只吞了洋装的河马被台上了手术台,从那鼓胀的肚腹中取出了一把银闪闪的刺刀,一件洋装,和一团……也许就是此时此刻埋在眼前这座写有枯叶蕙织之名的墓碑下的东西吧,真是大快……啊!又一阵剧痛,几乎让周泓当即停止了呼吸。 额头汗如雨下,背脊也早已湿透,就在他几乎倒下前的一秒,一个觉察掠过了脑际。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八 那是一个荒唐之极的念头,但事到如今,只要长得像根救命草,也没啥挑肥拣瘦的余地了。 试试呗。 于是,他停了下来,反正也是疼得早走不动了。伫立脚前的墓碑又是一个老熟人----“天才”女油画家骆粟弥。出现在墓碑上的遗像是一个黑长直,不是枯叶小姐那把血洗了动物园的带刺刀的黑长直,而是生长于头皮上的在额前形成齐刘海的黑长直。 说实话,这张神情严肃,却绝对堪称美型的罪恶脸孔,周鸿是第一次看见,尽管她最后的时刻他刚好在场。 在23岁前,这位粟弥小姐只是众多受到关注却不冷不热的青年画家之一。命运的转折点正是发生在女画家23岁那年夏天。她为了探索全新的创作主题,深入了偏僻山村,在进行油画的取材和创作之余,也顺便在开学后担任下榻山村小学的美术教师。说起来,也是在“将民俗元素和成熟的西方艺术表现形式相结合”的没啥新意的动机支配下,做出的缺乏新鲜感的尝试。 在酷暑的盛夏,粟弥也整日穿着半透的可以直窥内衣的长衣长裤,起隔离作用,白色的手套和套鞋也绝不离身,以尽量不让穷乡僻壤的“肮脏”环境隔离沾染自己“高贵”的躯体。 洁癖、强迫症、近乎神经质的完美主义,使她在新学期开学后不久,就成了孩子们眼里的恶魔。况且,她所具备的即便在大城市里也出类拔萃的女性吸引力,并不在年幼学生的感知范围内。 画的是什么鬼?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你的眼睛瞎了吗……诸如此类的斥责声,充斥在她所上的每一堂美术课上。而对于这群生性顽劣的乡下孩子,骆粟弥也有她独特的“法宝”。 在她眼里把犯了错的孩子,最严厉的惩罚手段就是让其在讲台下面的储藏箱里关上一整节课的时间。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可怕,然而,当女教师把自己亲手所化的极度逼真而狰狞的青鬼、赤鬼、蓝鬼、黑鬼和白鬼分别贴在储物箱的四壁和顶部,情况就发生了质变。 事实上,没有那个学生在进入贴有鬼画的储藏箱后不吓的屁滚尿流的。有的学生回家后一连做了好几晚噩梦,吓得发高烧,疑惑在讲台下面就尿了的也大有人在。就这样,哪怕是过去班上最顽劣的学生,只要进了“小黑屋”一次,没有一个再敢对女画家近乎苛求的意志怠慢分毫。 然而,随着一个插班生的到来,粟弥一手建立起来的秩序,居然在一夕之间就彻底崩溃了。 要说这插班生是何许人也?他就是在整个山村,甚至是临近山村都有名的熊孩子罗大灯。熊孩子顽劣到什么程度,说是年不满八岁,就可独自一人野在山里数日不归,徒手猎杀鸟兽为食,还时常携带各类兽皮兽肉,让家里拿到到镇上去都能卖个好价钱。 家里人本是不主张罗大灯读书的,要不是村领导和派出所民警接连做思想工作,怕是永远不会把那熊孩子送去上学。罗大灯上学时九岁,个子和同龄人比还稍矮一些,肩膀却有两个同龄人和起来那么宽,其调皮顽劣,让学校里的老师头疼不已。本以为骆粟弥能治他,却没想到是他治住了骆粟弥。 如果说,其他课上,罗大灯的玩闹还不至于让整节课到了上不下去的地步,有时候甚至还起到活跃课堂气氛的意外效果。而到了骆粟弥的美术课上,只要老师一开口,他就发出极大声的喧哗,声音大到让人难以想象是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的喉咙里发出的。 “其他的老师都是好人,而你却是一个坏人,比起山里的畜兽还骚还臭的坏人!所以,大灯要让你的课一秒钟也上不下去!”当骆粟弥责问罗大灯时,那孩子朗声说道。 骆粟弥听了这样的话,自是怒不可遏,命令大灯进到“小黑屋”里,后者却是不从。 “有本事,你来拉我进去呀!” “碰你,还脏了本小姐的手。”姑娘这样想着,命令班上两个高年级男生(因为人数少,各年级合并上课)拽他进小黑屋。按理来说,这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吃一年饭,力气就大出不只一点,何况那两个被指的男生还大熊孩子不只一两岁。可谁知不管两人怎么使劲,罗大灯就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待他觉得烦了,就双手一伸,也没见他用多大力的样子,就把两个高年级男生推翻在地,滚了好几个跟头。 “呵呵,就这么点能耐?”大灯冷声一笑,手指粟弥,“妖婆娘,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当时的骆粟弥差点就被挑逗得情绪失控自己动手,事后想来还是不由后怕:如果那时真的冲上去,说不定当即就会被那力大无穷的恶童收去了性命。 但或许是身为一位葬身涅法德姆之女子的与身俱来的敏锐直觉,骆骚收住了刚迈出的脚步。转而命令更多的学生上去拽大灯,五个人不行十个,十个人不行二十,到了最后,全班所有的学生全都上去了,形成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图景,几个力气最大的男生拽住他的手臂,其他人则在他们身后后者抱着前者的腰,一起发力往后拽。 然而即便这样,也没有什么乱用。熊孩子吼了一声,两手用力一抽。全班同学都往后倒成了一片,看得骆粟弥惊骇不已,心想难不成他真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吃了山里的千年狐妖,获得了无穷神力? “罢了,不就是小黑屋吗?老子到要看看有什么可怕的!”说罢,骆大灯就自己钻到了讲台下去。 刚一进去,就发出一阵大笑,这是什么玩样,又难看又好笑,罗大灯说着,撕下了贴在讲台下面的恶鬼图,然后顶翻了讲台,把那几张纸揉成团吃进了肚子里。下一刻,只听得教室里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声惨叫,随着远处山林里一群鸟雀闻声惊腾,骆粟弥捂着脸从教室里奔逃而出。不时,教师里传出了学生们的欢呼声和哄闹声。 那是骆氏在小山村里上的最后一节美术课。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其所下榻的小教堂唯一一间有空调的接待室室内里,整日以泪洗面,那里既是她的寝室又是她的画室。每天放学的小学生们经过楼下,都会高声唱起这样的歌谣:骆小逼,马驴骚,妈逼凹驴凹鼻骚驴凹驴骚! 粟弥听在耳里,每次都情不自禁地放声嚎哭,孩子们听见后就更欢乐,歌声也更响更欢了。 终于,熬到了中秋,骆粟弥决定观摩完每年中秋最盛大的祭祀活动,就回s市去,永远离开那个给自己带来奇耻大辱的不毛之地。然而,就在她沐浴着中秋佳节的美好月色,结束了个把月来最长的一次外出,从祭祀现场回到教堂的时候,推开门一看,整就傻眼了。只见整个屋子就好像是十头牛在其中横冲直撞过一样,更可怕的是,她所有的画都被毁了。 每一幅画上都留有大量利器划过的痕迹:骆小逼马驴骚骆小逼马驴骚骆小逼马驴骚…… 她一遍遍地念叨着每幅画上的划痕连成的字迹,她大声地笑着,泪水和鼻涕涌进了嘴里,尿液在瘫软跪地的双膝间结成了一滩,印出一轮明亮的佳节圆月。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九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七的月亮也不差。恶鬼画家骆粟弥23岁那年农历八月十七,在阴云中时隐时现的月亮比十五那晚圆多了,在她眼里。 从廊柱背后探出脑袋,她那两只红肿而血丝满布的眼睛,从许久未剪修而遮过眉毛的刘海缝隙间,向教堂后院门廊内侧窥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卷成一卷的凉席,被紧凑地排成了两排。骆粟弥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吊起。借着月光,她可以隐约看见一双双脚从席卷的底部露出轮廓,绝大多数都很小,是小孩的脚,但也有大人的脚。是前一日吃了教堂分发给学校的冰淇淋月饼,而中毒生亡的小学生和老师。 内里五彩缤纷的冰淇淋月饼,那个小孩子可以抵住那样的诱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里面已经混入了含有剧毒物质铅的油画用颜料。由于尸体太多,暂且只能停放在教堂里,在警方完成尸检前,就连家属也不准接触尸体,反倒让她这个寄居在小教堂里的凶手得了近水楼台之便,一群愚蠢的乡下人! 都是这群小畜生自找的!就算是伤及了无辜,咦嘻嘻,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姑娘这样想着,从阴影里探出了曼妙的身姿,蹑手蹑脚地走向那两排草席。 在把席子一张接着一张摊开的过程中,她陶醉般地吸食着死尸散发的腐臭恶息,那一张张青紫肿胀的小脸看上去怎么那样可爱,比他们活着的时候可爱上一千倍! 伴随着头顶传来的轰鸣,月亮逐渐隐入云层,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就一片漆黑,在黑暗中,传来一阵接一阵恶心的蠕动声。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在那赤白闪亮的瞬息,骆粟弥看见有一个小肚子高高地鼓了起来,紧接着是一声爆浆之音自黑暗里传来。兴奋得她当即就发出一阵迷妹般的尖叫。 一定是雷暴雨将至,引发气压突变而造成的,真是太有趣,太神奇了!从那里面流出的会是什么?五彩缤纷的颜料吗?复仇的快感、猎奇的恶意、以及本性中与生俱来的冷酷和残忍,在女画家心中翻腾涌动,形成一股致邪致恶的激悦之情。刚才的那种声响,一而再再而三地自黑暗中传来,惨不忍睹的画面不时自雷电的闪光中显现。 “天底下怎么会有此等爽事?叫你们知道厉害,叫你们知道厉害!啊哈哈!啊哈哈哈!” 然而,骆粟弥的激笑声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停了下来。不对,还少了一个!她匆忙打开了手电筒照向了面前的一具具死尸。 来回数次,检查了数次,终于照到了那张她苦苦搜寻的脸,那是怪力熊孩子罗大灯的脸,只是这张脸出现的位置,却是在半空之中,两只圆睁的眼睛怒瞪着,面色红润的好似印堂下燃着一把烈火。 骆粟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里的电筒却在将将掉落之际,又被她抓牢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也吃了!怎么……”骆粟弥的声音颤抖地对那从黑暗中向她逼来的少年发问。 “凭那点蛇蝎伎俩,岂能伤我!”少年一脸正气的说道。 “是你!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毁掉了我的那些画?”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大灯道,“你这妖婆娘已经死到临头了,问这个还有啥用?” “你……你要做什么?”姑娘边说边退。 “废话!当然是替天行道咯!”熊孩子到,“而且看样子,你还是很滋补的!” “很滋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骆骚,自从我大灯第一眼见到你,就没把你当人看。”大灯说道,“别人看人看的是面皮子,我大灯看的是心,所以一眼就灯看出,长在你身子里的根本就不是人心,而是一颗恶鬼的鬼心!大灯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过你这样黑的心!今个大灯非要取来生吃了不可!” “别,别过来,雅达,别碰我!” “呆!哪里跑!” 大灯一吼完,转身欲逃的骆粟弥的脚后跟就传来一阵剧痛。原来在男童伸手一抓之下,胶鞋的鞋跟连着袜子和皮肉,就那样被生生撕下了一块! 在骆粟弥抱着脚跟子倒在地上呻吟的时候,大灯从手里攥的脚鞋跟里不紧不慢地拎出一片鲜血淋漓,却又异常鲜嫩透白的皮肉送进了嘴里。 “嗯!鬼果真是的越恶味道越好!”小家伙一边舔着手掌,一边拽起姑娘对我另一只脚,撕下了她的脚后跟。 蓬托大雨、电闪雷鸣、妙龄女郎的尖声惨叫,然而这并不是青少年喜闻乐见的美国恐怖电影,而是一场至为严肃的罪与罚的因果呈现。 “这样就疼的不行了吗,那后面的事你怎么受的住呀?”大灯一边咀嚼着,一边对姑娘说道。 “就算我死的再痛苦,那些小畜生也活不过来了!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们也都不会被我毒死!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骆粟弥疼极反笑。 看到她笑,小男孩反倒放心了,这只少说明她还有体力,要是死的太快,味道就不好了。 只见他手抓着女子的脚脖子一甩,女体就被抛了半空,趁势以头猛顶女腹。骆粟弥的整个身子都在这一顶之下横飞出去,撞碎了一面彩玻璃,掉到外面的倾盆暴雨之中,晚饭吃的从大城市寄来的压缩饼干和真空熟食还没有消化干净,全都一股脑儿吐了出来,呕吐物中还带着血。 大灯从窗台后起跳,竟好像会轻功似的一屁股坐上了骆粟弥的肚子,这一下又是一口老血。 这时候的骆粟弥怕是已经痛的没有想法了,也不再大声哭叫。以至于第二性征物被大灯拉面团似的拉得又细又长,搅成油条状一口一口吃进嘴里的时候,她也只是在哪里发出轻声的呜咽。 “真是入口即化啊!”男孩笑着说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果真是只最坏的鬼!现在是时候让你彻底显出原形了。” 小男孩稍一端详了一下那张即便在如此惨状下,依然富余美感的面孔,决定先从耳朵开始。 “我叫你再装成人!”他这样说着,像拽橡皮泥似的撕掉了姑娘左右耳的一角,耳朵就那样变成了三角形。 然后该怎么做呢?对了,左右的嘴角要扯列,然后下巴来一下,左右颧骨各来一下,让这一切三个部位高肿起来,再扯掉刘海露出额头,最后,在打断那根高挺的鼻梁骨,最后再推挤鼻梁骨,让它像角一样刺破额头的皮肤穿出来,顺便把鼻子挤成扁平疙瘩,这只女恶鬼的原形就显露出来了。 大灯每做完一个步骤,就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让人联想到老动画片里把白龙抽筋扒皮后的哪吒,或是哪个痛虐蛇精的葫芦娃----反正哪个都一样,笑起来都一个样。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击的时候了,小拳头高高举过头顶,空中必然划过一道雷电,照着鼻梁我拍……就在拳头将落没落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雨幕里射出,扑住了骑在“女鬼”身上的男童。 之所以说是扑住而不是扑倒,那是因为根本扑不倒,来人就像是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一样,发出一阵闷哼。 来人是当地派出所的王所长。他是在接到了骆粟弥那个高度防水防震的某水果品牌最新款手机,经由包括海事卫星在内的多种信号传播路径,绕了半个地球才从半里外的小教堂辗转到他值班室座机上的那通求救信息后,奋力赶到现场的。从这一点看出,骆粟弥至少是在罗大灯现身前,就已经察觉了他的存在和杀意。 见到眼前的惨状,王所长奋不顾身地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男童和女鬼之间,迎面受了那足以杀人的一拳,当即就不醒人世了。 “王叔叔!”发现自己伤错了人的大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顾不得到了嘴边的饕餮,抱着王所长的身体不住的摇晃,却怎么也摇不醒他。 大灯吓得傻了眼,伸出一只颤抖不已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他……薛定猫是死是活?又人说,在观察以前是一个非死非活,即死又活的叠加态;而霍金说,我先那枪打死它……于是,枪真的响了。只是开枪的不是霍金,而是俨然成了女恶鬼的骆粟弥。所用的枪是从王所随身携带的那把。 男童后脑近距离中弹后应声扑倒,可仅仅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居然就两手撑地支起了上半身。 就这样还能不死?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骆粟弥如此感叹着,轻柔地吻向了大灯后脑的伤口,顺便用舌尖把那枚卡在坚硬脑壳里是子弹头推进了脆弱的脑体。男童的动作就那样忽地定了格,然后如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摔回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入口即化啊,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个成语哟。”抽出舌头后,骆粟弥品味着满口四溢的脑蛋白油脂,“你果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坏的小鬼头,味道可不是一般的好!” 事后,深受重伤的骆粟弥居然没过一周就出院了,经过不算太复杂的整形,很快恢复了从前的样貌,甚至变得更美了一些。而发生在小村庄里的集体毒杀案,也被一并归到了熊孩子罗大灯身上。有不只一处证据表明,他曾在案发前的夜里,潜入女画家的寝室大肆破坏,并窃取了大量还有铅毒的油画颜料。身为村里小学唯一幸存的前任美术教师,也毫不吝啬地提供了许多罗大灯顽劣厌学、崇尚暴力的证词。 以上,就是二十年内绝不会对外公开的黑色刑事档案中,十分著名的红魔鬼初现事件。红魔鬼指得正是被送医抢救时,满脸红肿、鲜血淋漓,形容像极了恶鬼的骆粟弥。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 红恶鬼骆粟弥的绘画生涯,自她离开小镇后便开始一飞冲天,以受到恶鬼残害的无辜孩童为主题的组画,以前所未见的恐怖和扭曲姿态,无论得到的反应嗤之以鼻还是顶礼膜拜,疑惑是悬梁自尽,其对观者心灵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是显而易见的。骆粟弥也凭借着这套组画的创作,一跃成为了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很高知名度,也备受争议的天才画家,其作品屡屡在国内外拍出天价。 周泓想起刚才在乔纳森办公的别墅里,就看到过一幅疑似出自骆粟弥之手的油画,具体是在哪一面墙上他记不清了,但画中所蕴含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和负面情感,就像吸附在他脑髓上的糖纸一样,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甩去的。 倘若那不是赝品的话,以涅法德姆的一贯作风推想应该不是,价格已经是千万美元的级别。要知道,在骆粟弥死后,她遗作的估价可是又翻了好几倍。时至今日,国外某些艺术评论家光提到她的名字就热泪盈眶。 骆粟弥死的那年二十七岁,是在恶鬼初现后的第四年,从那段当年在小镇亲口向怪力童子罗大灯承认自己毒杀了全校师生的录音被发送给警方,到警方重启对当年事件的调查,直至骆氏认罪伏法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事。而那段录音的来源至今成谜。 骆粟弥伏法当日,周鸿以观摩学习之名带着一干菜鸟前去现场。骆粟弥被人从看守所里押出来的的时候,带着一个遮住头罩,前面漆黑的挡板遮住了整张脸,两股黑色的发丝从头罩下方的空隙垂至胸前,身上穿的是那身万年不变的、带着长袖长裤的连体防晒隔离衣,手上戴长筒的塑胶手套,脚穿着套鞋,从头到脚一身素白,除了头罩是为了司法流程的安全需要临时加上的以外,女画家常年也都是这样的一幅好似要把自己和整个环境隔离开来de模样示人。 犯人上了刑车,躺上注射床绑好,各种针头管子插入完毕后,一个翻盖反转下来罩住了刑床,整个俯瞰起来就像是一个铁棺材,此种铁盖部件据说可以防弹,是出于加强安全的考量,只在少数长里程任务的刑车上装备。 如果犯人有幽闭恐惧的话,被禁锢在如此狭小闭塞的黑暗空间里,估计不到正式行刑就已经吓死了,加上当时天空阴云厚重,更是给现场那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禁锢之感增加了一个浓度。 准备工作完成后,并未立即进行注射,事实上,刑车将一路开往当年发生命案的小镇,在众多受害者家属面前令犯人示众犯人伏法后的死体,按两地的历程算,最快也要两天。 至于具体的注射时间点,由执行人员和院方商议定夺,犯人并不知道。 周泓料想那个时间点将是在里程的后段----毕竟天气湿热,而且还有回程。 “也好,就让黑暗中的她在极度的幽闭和恐惧中,好好反省自己的罪孽吧。”周泓这样想道。 刑车出发后,被前后各一辆的护航车夹在中间,,周泓和其他观摩人员坐一辆面包车跟在最后,一路上暴雨倾盆雷电交加,路况条件很是糟糕。以至于开拔一日有余,行程尚未过半。 接下去的数小时中,由于天况和路况都不见好转的迹象,终于,行刑人员得到了当即对骆粟弥执行注射的命令。 然而,车队在路边停下之前,行刑车里就已经传出了不止一次的骚动。周泓记得自己是第一个冲下车去的。而随着行刑车的后车门向上开启,他也惊呆了。 是时,罩在刑床上的那层棺盖似的铁罩已经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刺目的鲜红。刑床上那个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尸的女体肌肤都已经大面积充血溃烂,发出难闻的臭味…… 行刑人员在操作台查看纪录后,居然发现注射早在十个小时前就已经自动开始了,只是注射速度非常的慢,车上的工作人员才没有发现。也就是说,在过去的十个小时里,在现场人员未执行任何操作的情况下,超过正常剂量一倍的氯化钾溶液,以缓慢的让人无法察觉的速率,一点一点地自动注入了犯人的体内,而且是在没有提前注射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的情况下,那对犯人而言是怎样一种漫长而痛苦的折磨?周泓永远也无法想象!可即便痛苦达到了极点,由于固定带卡住了脖子,犯人其实是叫不出来的。 难道是在雷电的影响下,导致了设备的程序故障,令设备执行启动了注射?真的有那样的可能吗?如果可能,那么在四年前那个同样雷电交加的雨夜,是否也是因为雷电导致的程序故障,致使骆粟弥的手机自动录下了她坦白自己罪行的语音,在多年后自动发送给了警方?当然不可能!除非…… 正当周泓寻思之际,行刑床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立了起来。黑色的长发在重力的作用下,如黑色的雨丝一样,自头罩的缝隙间坠落一地。一个工作人员掀去了头罩,就在那一瞬间,惊呼声、哀鸣声、呕吐声在现场响成了一片。 那颗红红的脑袋,哪里还是人的脑袋啊!头发掉了大半,嘴角开裂高高吊起,下巴,颧骨高高隆起,双目充血突出眼眶,原本高挺的鼻子扁塌下去,折断的鼻梁骨似角一样从眉上戳破皮肤刺了出来,满口的牙齿掉的掉,尖的尖,之所以有尖,或许是牙齿和牙齿互相咬磨碎裂形成的。这就和s市人民最爱吃的那种蟹被活活蒸熟后蟹钳碎裂,是一个道理。 “鬼!鬼啊!”有人失声惨叫道。 “这世上并没有鬼,真正的鬼只存在于人的内心。”周泓这样想着,抬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放晴的朗空,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路相随的雷暴雨是就为了那骆粟弥而下的,“对于那些心中不再存有人性而只剩下鬼性的人,也许本就无需人间的法律给予制裁,而只要将之交给老天处置就够了!” 周泓回忆着当时的想法,让认同和满足的感觉充斥内心,熟悉的剧烈疼痛便条件反射般地如期而至。 “对了,就是它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尽力把刚才的想法清除出脑海。 在那一瞬间,就像变戏法似的,痛觉瞬间就减损了大半。而当他再次抬头注视着墓碑上的骆粟弥,心中的憎恶之感再次燃起之际,那小腹的疼痛,竟也随之变得剧烈起来。 他赶紧把脸转向了一边,目光捕捉到了一只坟头的夜蝶,并将注意力聚焦在那对斑斓的翅膀之上。痛觉,再一次奇迹般地消散了。 “看样子,你已经意识到了。”开花梨幽幽地开口说道。 “念头?是我的念头?” “不错,更准确地说,就是你的恨意。”开花梨继续解释道,“在这里,任何负面和敌对情绪的能量都会被成倍地放大,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反噬自身,普通的人根本承受不了,除非……” “除非像你们一样,任由自己的灵魂堕落到底?!”周泓厉声打断了少女细若游丝的话语声,目光不自觉地扫到了不远处的两座墓碑,其中一座的主人是把同学聚会的ktv包厢付之一炬的艾珠,因为崇洋媚外至极,她后来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a.z,自称a小姐;另一座墓碑的主人则是碎颅网络女写手荧七的,那罪大恶极就更不用说了! “就这样的人?哪个不是该死一万次的?难道还要我爱上这种人吗----糟了!”当周泓意识到的时候,再要收念已经来不及了,他捂着痛苦地呻吟一般分多钟,随即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你体内恶念的能量已经开始实体化了呀……”花开梨道,“再这样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周泓不住地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他才终于想起自己还会说话。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一 哪尼?真心诚意地道歉?臣妾做不到啊……话说回来,只要道歉就可以了吗? 开花梨把周泓带到了一座墓碑前面,墓碑上有一张墓主的全身照,照片中的女孩看起来比前几位年龄都要小,穿着朴素的中学生的校服,长袖长裤对她纤瘦的体型而言显得有些宽大,而那张脸瘦煞白,自带烟熏的小脸就算化成了灰,周泓也能一眼认出来。 “严穗婷。”周泓不自觉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知道开花梨特意把自己带到这座墓碑前绝非偶然。 初中二年级,错不了的,那个一脸阴郁和神经质的失意作家,是在严穗婷的中二岁月来到她所就读的学校担任课外阅读兴趣小组老师的。虽然事实上,在整个初中二年级,真正能称得中二的,大概也就只有严穗婷和他自己而已。 “我的名字叫熊遗,”在第一堂课的开场白中,年轻作家这样自我介绍道,“熊猫的熊,遗忘的遗。” “所以,你就像熊一样一边冬眠,一边做着关于春天的美梦,一边……” 少女话音落罢,课堂上笑声四起。哄堂大笑间,男人的目光搜寻着插嘴的女生,最终停留在了坐在靠窗角落,目光望向窗外的严穗婷身上。 “那得看我梦到谁了,”男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严右婷,“如果是和我一样天生长了烟熏眼的母熊猫,说不定就会变成那样哦?” 随着一阵似羞非羞、似怒非怒的浅淡红晕,在少女煞白的脸上稍纵即逝,一个黑暗的故事也就此打开了帷幕。 谁也不会料到,在初二上半学期尾声,各科成绩都在年级中倒数的严穗婷,居然成了学校历史上第一个在杂志上发表小说的学生。 她在熊遗课上提交的期末习作,被后者推荐给全国最大的悬疑类杂志社后,作为次月的封面故事刊登了出来。没人能说清熊遗个人从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此时却助攻这个对初中生大谈爱伦坡、梦野久作、乔治巴塔耶,甚至是萨德侯爵的男子,在严穗婷中二下半学期当上了她所在班级的代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顺便说一下,原来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那个学期伊始,从教学楼天台坠落身亡的。当时逃课到天台上写小说的严穗婷目睹了惨剧的全过程:一群饥肠辘辘的乌鸦突然一拥而上,疯狂地啄食敬爱的班主任老师的头部,转眼之间就戳得满头是血,最后一个踉跄,女教师就从教学楼顶摔了下去…… 警方赶到后进行了现场取证,种种迹象表明,严穗婷说的是实话。当然,她略去了从身上取下一件散发着恶毒腥味的物体,贴在勒令她立刻回去上课的女教师后脑,并在她坠楼的前一秒就拉住了那个物体的系带,以免它就那样一起掉下去,这一小得“微不足道”的细节。 如果,侦办此案的警员可以再细心一点的话,发现那残留在女教师头顶的少量棉絮,并且沿着那条线索一路追查到底的话;如果严穗婷面对警方对全体学生逐一搜身的局面,而陷入绝望,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比如在“凶器”暴露的那一刻,突然劫持了厕所里的其他女生作为人质,那完全可以在当时就把她一枪给崩了,然后目送气味刺鼻的带着病菌的毒汁从被乌鸦啄坏的凶器里渗出,好像夏天打翻在柏油路上的草莓冰淇淋溶解后的样子……那此后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而那个造成凶手身心双重病变的罪魁祸首熊遗,随着其兽行的暴露,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代替死去的女教师,成为严穗婷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继续误人子弟了。 但现实是没有如果可言的,熊遗“上位”后,大量摒弃了常规教学内容,把在课外阅读班上的那一套搬到了课堂上。而自幼沉迷惊悚恐怖文学的熊遗的忠犬严穗婷,反而从最受老师嫌弃的差生变成了最受班主任宠爱的学生,逃课起课来更是比过去更加肆无忌惮。除了熊遗的课没节必到,平时几乎看不到她的人影。 在几乎把语文课变成了惊悚恐怖文学讲座以后,熊遗还不满足,居然想出了让学生在课上对文学作品中的经典桥段进行演绎的荒唐主意。 “亲爱的,咱们来演爱伦坡的《活埋》怎么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严穗婷的轻声耳语立刻被熊遗采纳。 于是,一个两尺深的棺材坑,在严穗婷所指的好地方,一片离学校不远的人迹罕至的林子里被挖了出来。 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勒令躺进深坑里的那口棺材,盖上棺材盖五分钟后才允许出来。事实上,就连平日里那些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男生,出来的时候也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吓哭的、失禁的更是不胜枚举。那些没敢下去的,当然连事后布置的体验作文都没必要看了,直接给了零分,其中就包括了好几个一辈子都没尝过不及格滋味的优等生,他们的哭声可是比吓哭的学生还要惨绝人寰。 最后一个下去的是严穗婷,她在里面棺材呆了不知道呆几个五分钟,棺材盖打开的时候还意犹未尽,说是老师要不要也一起下来玩玩。熊遗显出了一种求之不得的表情,非但立马躺进了棺材,还命令棺材盖上后就用土埋上,什么时候铲开等他的信号。 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那样埋在两公尺深的土里根本不可能发信号。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个人是要就那样殉情了。那情节与其说是爱伦坡的活埋,不如说更像是《城堡》里的地图绘制员k为自己和心上人所yy的完美归宿。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场的某个人圣母情怀爆发,声嘶力竭地发动众人把两个人救了出来,后送医抢救,这对妖孽还真有可能得偿所愿。 结果,死的只有熊遗一个,而严穗婷非但几天后就出了院,还得到了直升高中部的封口条件。但女生并没有领情,反而开始连载起了的长篇小说。 那样一部情节发展异乎寻常地奇葩,但无论是文笔还是人物的刻画都极为纯属老道的作品,出自一个年仅十五岁的高颜值女中学生之手,经过各类炒作之后,想不畅销都难。 但也有人压根就不相信那小说真是出自严穗婷之手,其中就包括了在熊遗担任班主任以前,出任严氏所在班级学习课代表和语文课代表的王姓模范生,她怀疑严穗婷所发表小说的真正作者是熊遗。毕竟,熊遗有多少水平王模范生不知道,但严穗婷几斤几两,她自认再清楚不过。 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王模范生甚至还先后两次想办法潜入了严穗婷租住的公寓搜证。她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却在第二次潜入公寓时撞上了回到家中的严穗婷。幸好,严穗婷似乎没有发现她,而其回家后的诡异行动,却被躲在屋子里的模范生窥了个真切。 只见严穗婷换上一套全黑色的低胸晚礼服和撩人的黑丝,带上倒坠的银色十字架挂链,开始浓妆艳抹,然后就出了门。穿成这样要去哪儿?模范生当然是选择跟踪她。 严穗婷那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妖娆妩媚的身影走进了一片丘林地。随着她的不断深入,地势逐渐升高,而原本阴郁的天色则越来越幽暗,也不知道是因为临近夜晚,还是要下暴雨了的缘故。总之,能见度越来越差,而且严穗婷在前方视阈里出现的频次也越来越低。 一开始,即使被树木暂时遮挡,目标的身影也会在不久之后再次出现,可到了后来,两次显现之间的时间间隔越拉越长,显现的时长却越来越短,跟踪者和目标间的距离也随之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模范生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身处一片昏天黑地之中,天空中不时传来滚雷的低鸣和乌鸦的哀嚎。手机信号没了,严穗婷早已不知去向,而回去的路在哪儿也完全没了头绪。 她开始怕了。原以为只要沿着下坡的方向总能走出去,却发现每走一段下坡,前方就又会出现上坡,把她带到更高的地方,愈发感到绝望的她开始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在忽高忽低的林地里横冲直撞,终于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树叶覆盖的深坑里……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二 模范生跌入的土坑深两尺有余,呈长方形,底下是一口棺材,棺材掀起的盖板一角悬挂着一盏油灯。悠扬缥缈的歌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我来到河边,等待仲夏的到来 黑天鹅排成v字,满怀希望走向坟墓…… 赤裸地来到你的坟前,我是你孤独的祈祷者 被你的神圣指引着 找到你神圣钥匙的插孔…… 随着歌声盘旋至近在咫尺的头顶,棺盖上那盏油灯一头所拴的链子,开始被一股力量拉着向上提去。当油灯停止上升后,刚好照亮了一张充满了阴性美感的骨感脸蛋,除了严穗婷还能是谁? “人在黑暗的环境中,会下意识地朝着更亮一些的地方走。”严穗婷自言自语地说着,“果然是这样没错呢。” 模范生从两尺多高直接跌下,重重地撞上了棺材的底板,身体横卧,已然动弹不得。 “我说你啊,鬼鬼祟祟地跟踪人家,还先后两次偷偷跑到人家家里去,偷看人家换衣服,到底是要闹哪样呢?” “该接受盘问的,是你才对!”模范生怼道,“我问你,你最近在发表的那部小说,是不是熊遗写的?!” “呵呵?他?他哪写的出那样的东西啊?” “胡说!熊遗水平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你是什么货色我清楚的很!” “唔,说得也是啊。”严穗婷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但对于你这种将死的人,我也没有必要说谎吧,那部小说和熊遗没多大关系。反正你活不了多久了,不妨和你分享一下我们的小秘密。 “在我和熊遗发展成那种关系以后,这片林子就是我们经常幽会的地方。”严穗婷说着从胸前抽出一只香烟,用凑近油灯点燃,“就像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这里的环境简直就是为我们这样的灵魂度身定造的,多么阴郁,多么幽暗,多么gothic!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以为是孤魂野鬼也不屑一顾的地方,却还住着一个电灯泡。 “那是一个糟老头,头上一圈白毛比马克思还密,那眼神看了总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和我们正面撞见也就一两次,可自从第一次遇见他后,有很多次,在我们进行到最high的时候,总是会冷不丁地传来一阵低沉沧桑的叹息,循声望去,总能隐约看见一个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一晃,就不见了。 “出现这种事的几率越来越高,虽然说起来那老头每次都要把我们逮个正着几乎没可能。真实情况很可能就像熊遗所说,是我自己的心里作用罢了,可即便真是那样,我也知道那心结若不解开,那种令人扫兴的声音还会出现,并且越来越频繁,到最后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会不绝于耳地响起来。 “废了好一番功夫,我们才找到了那个老家伙的住处,”少女不出一口烟雾继续说,“我和熊遗可是懂礼数的,不但精心准备了礼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呢!他穿了一身帅气的黑色燕尾礼服,而我则穿了一身白色的薄纱睡裙,下身套了加厚的纯洁的芭蕾舞袜,是不是很像是从阴间还魂过来的爱伦坡和艾米丽迪更森呀? “别说是进门了,我的鞋子可是在屋外老远就脱掉了,可见人家对他有多么尊敬老者啊,那老头还不领情,大声呵斥着赶我们走。可是既然来都来了,礼物总要留下再走吧? “根据我的提议,看他毛那么汪,我们给他准备了理发师淘德的剃刀!”少女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难道说你们……” “别看是个糟老头,劲道还真是大,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按住了给他剃胡子,可是他还是玩命地强啊,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自己强的呀,我想收都来不及了呀,那血射得一仗多远,把我一身白衣都贱得一塌糊涂! “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有始有终地帮他剃干净了。这一下可不得了,老头被满脸胡须遮蔽的容貌就算是我这样不学无术的不良也一眼认了出来。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物啊!我们文学青年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和永远的领路人,伟大的……” 当那个名字从姑娘的唇齿间脱口而出至极,模范生吓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骗了自己,但据传,这位事迹感人的大作家、大教育家和慈善家,当代的托尔斯泰主义者,在数年前丧偶后,的确是就独自一人隐居了起来! “我们在他那简陋的半山小木屋里,发现了近一百万字的手稿和日记。”少女说道,“其中还有大量篇幅是追忆亡妻的。故事写的太精彩,太深刻啦,我和熊遗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读完的。 “讲述一个正能量爆棚的充满了人文情怀的托尔斯泰主义女教育家,付出巨大的心血和努力,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干掉了不知道多少催人泪下的心灵鸡汤后,终于矫正了一个有着严重行为偏差的七岁女童的故事----才有鬼呢!故事的结局是那个老婊自杀了,因为她在一次偶然的意外中发现自己一切的治疗手段,对小女孩都没有效果。 “女人死了以后,她的丈夫满心悔恨地隐居起来,对间接导致妻子死亡的女童耿耿于怀,虽然也不知道是那种耿耿于怀,哈哈哈哈!他不知道那女童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大腿内侧很里面很里面有一块幸运草形状的胎记。”严穗婷说着撩起了自己的黑裙,用力把右腿根部的丝袜拽得很薄,以至于对方隔着黑丝,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枚三叶幸运草,“多年以后,就像冥冥中注定的一样,长大了的小女孩居然和恋人一起出现在了他所隐居的山林里,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仇人的气息,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他一直暗地里跟踪两个人,终于窥见了女孩大腿很里面很里面的胎记!他想过直接用猎枪打死那个女的。 “可是阴魂不散的托尔斯泰主义的人文情怀啊,终于令他宽恕了少女……”严穗婷道,“感人的故事差不多就写到了这里,后面的故事他来不及写就嗝屁了,好在小婷我完全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不是吗?” “畜生!畜生!你一定……不得好死!你……” “现在知道为什么经过我能把那部小说的改良得比原来更出色了吧?”严穗婷道,“因为我就是当事人啊!我不过是站在当时人的视角,还原了事件而已!比最伟大的作家的观察,还要真切的当时人的视角啊!我只是帮大作家刮了胡子,补完了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作品,其余各项服务还都免了单,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你……” “无言以对了吧?”严穗婷道,“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调啊!不是吗?好了,在启程去斯德哥尔摩以前,是时候先送你上路了。” “死不要脸的!”模范生破口大骂,回应她的是一块又大又硬的石头。 石头正中了模范生的头顶,鲜血淌了一脸,接着第二块、第三块也砸了下来……严穗婷显然是料定了对方没力气把石头砸回来,就打算那样用石头把对方砸晕后盖上棺盖,然后活埋。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随着一声响彻山林的枪鸣而彻底破产。一颗子弹钻进了少女的膝盖。 严穗婷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呻吟,抬头看去,前方的林间暗影中走出一个魁梧的男子,正是刑警周泓。 前不久,熊、严二人肢解沉尸的大作家的遗骸在山林不远处的湖边被人意外发现,成为了警方介入此事的契机。 虽是在周泓出现的那一刻,少女对于自己已然面临绝境有所觉悟,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异常坚毅。 她不顾周泓的警告,举起油灯就欲向坑中的模范生砸去,就算一切都完了,也不惜对他人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哪怕一点也好,她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严穗婷的动作随着子弹钻入体腔而定格,油灯也从高举的头顶掉了下来。接下来,周泓目睹了他当警察以来从未见过的状况:犯人正面中弹后居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向前倾倒。他不知道一个人上体中弹后,到底要用多大的执念,才能驱动本该瞬间脱力身体,朝弹道的反方向运动的。而且这样的现象,竟然还发生在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严穗婷就那样直接坠入了自己所挖的坑洞里,砸在了模范生身上,致使后者陷入休克。 好在周泓下到坑里的时候,两个小妮子都还有气。严穗婷的意识甚至还是清醒的,嗓子里发出的声响不晓得是哭还是笑。显然,子弹没有命中她的要害。 周泓先用手铐把严穗婷的双手反铐在背后,然后扛起另一个女生,却发现怎么也够不到坑顶。 而暴雨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了下来。一时间,电闪雷鸣声,风雨声,魔女垂死的嚎笑声响成一片。一转眼的功夫,棺材就变成了半满的浴缸。泥土流被雨水冲刷着灌入坑里。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没命的。 周泓看了一眼大半个身子已经浸在水里,伸长了脖子大口喘息的严穗婷,心中思恃道:“多么可悲,有多么可恨的女孩啊!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将来只能对他人和社会造成更多的负面影响……而且就算现在把她绳之以法,也判不了死刑,不如……” 周泓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裁决。 “你要做什么,你他妈的想干嘛!”在周泓把棺材板盖到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仍然留在积水棺木里的严穗婷才急叫起来,“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可是要去斯德哥尔摩的啊!” “你哪儿都不用去了,因为你已经人间失格了。”说罢,周泓一边合上棺盖,一边抽出立在灌木边缘的脚。 可是,灌盖并没有顺利合上,一只裹着黑丝的脚从即将闭合的棺盖缝隙里伸了出来,卡住了盖板,同时从棺木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周泓不知道一个中弹的女生哪里还有那样的体力。他没有多想,照着那只卡住棺材板的脚狠命地踹,用的力气比踹开加了双重保险的防盗门的力气好大,就那样蹬了三五下----每踩一下,伴随着脚弓的形变,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总算是把那只脚蹬进了棺材,棺盖也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闷响,合拢了。 三下五除二地用石块把棺盖边缘的钉子砸牢,在此过程中,周泓居然没有感受到棺材盖板传来任何自下而上的冲击,只有若有若无,却似激烈急促的喘息声。 体力总算耗尽了吗?但由于积水的存在,想要在昏迷的状态下断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也罢,都是她咎由自取。 站在棺盖板上,就离坑顶近了好多,但周泓还是花了些力气才把自己和受伤的女生弄出了坑…… 当然,严穗婷挖的土坑最后是由周泓亲手填上的。所谓的天才美女作家的神话也在不日之后即宣告破灭,在官方文案中,严穗婷至今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三 “我做错了吗?”周泓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不,我没有做错,绝对没有!” 接着,他整个人双膝一软,就跪在了严穗婷的墓前。不用说,是疼得根本站不直了。 “身体可是不会说谎的哟。”开花梨的语音语调又发生了变化。 与其说是周泓瞬间就get到了对方话力的含义,不如说是她的意念经由某种神秘的途径,被辐射进了他的脑海。 言下之意是,他内心深处对私下活埋严穗婷一事充满了悔意,虽然那悔意被他的表意识强行压抑,却也会在身体上以那样急遽的痛状表露出来。 周泓的泪腺也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了,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淌,他多么希望那是疼出来的,可以对于这一点,他已经越来越不确定了。 “我应该怎么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干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道歉就可以了。”姑娘轻描淡写地说着。 接下来,坟地里传出了长达半分钟之久的周泓的惨叫声。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他捂着肚腹,疼的满地打滚。 “那样有口无心地念叨,可只能起到反作用呢?我可是连一点爱都没感受到啊!”开花梨道。 “你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吧!”周泓痛不欲生。 “也罢,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花酱也是早有预料。”她有开始称自己是花酱了,“我们只有启动第二套计划了……喂,你倒是振作一点啊,不是说好了还要给老师报仇的吗?” 虽然摆明了有坑,可女学生的后半句话确实扎了这位老铁的心,令他咬紧了牙关,肆无忌惮的惨叫也强忍着吞会了肚子里。 “这就对了,爱是恒久忍耐,圣经上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只见姑娘说着又不知道从朦胧雾气的哪个角落,随手就抽出了一把铁锹,开始铲开墓前的泥土,“花酱说了,虽然嘴巴和心智会说谎自欺,但身体是不会。 “你什么意思?”周泓咬牙切齿道,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升起。 “既然你没办法用心和嘴表达出爱意,那就只能用不会说谎的身体了,简单的道理,是不是?” 说话之间,幕下埋着的东西就已经露了出来,那是一口埋得很浅的棺材的顶盖。开花梨仅仅挖到了顶盖上一个可有涅法德姆标志的长方形滑动挡板完全暴露出来,便把铁锹扔回到雾里,连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 接下来,女孩把戒指对准滑动挡板的电子锁孔,又是嘀一声,锁就开了。而当滑板被拉开后,下面是一个玻璃器皿的圆盖,有卡车方向盘那么大。 开花梨把着“方向盘”逆时针方向转了四五圈,就把它卸了去下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泡尸水的气味。 不知何时戴上橡胶手套的双手,伸进了那个圆筒状的玻璃器皿,拔出了两条已经泡的发红的,却依旧在月光下显现着楚楚动人之曲线的修长女腿,在周泓的眼前摆成了大劈叉的样子。 “虽然这样做实在是亏对你的妻子----” 原来她是知道的……周泓的心凉到了绝对零度。 “但为了将来还能进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开花梨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请用你所知道的最原始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对于严氏穗婷同学的悔意吧。” 开花梨是什么意思,想必是现在的小学生也不会误解。 月光隐入了云层,墓地幽暗得比那积着尸液的棺材左下角还要压抑。唯有那不时攒动的紫色鬼火,不时显映那肮脏不堪的躁动与挣扎。泣不成声的嘶吼和喘息,宛如地狱深处的祈祷,注定无法抵达天庭。 美若仙魔的浅发少女,坐在一座墓碑顶上,轻巧地拨动着一把尤克里里,眼角的余光似看非看地瞥向那蓝色与黑色所组成的不连贯的猎奇画面,轻快而忧伤地唱到: outoftheblueandintotheck,youpayforthisbuttheygiveyouthat,onceyougoneyoucaneback…… 只是突然间,那琴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黑暗中,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安。 下一秒,一个光圈从她所在的地方射了出来,把那墓碑及其前方的一人一尸全都罩了进去。是时,出现在光圈里的周泓,眼神已经变了。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茫然和绝望,反倒是含着些许得意之色,说道:“差点就被你套路了!” 说罢,目光转向墓碑上的严穗婷照片,聚焦在了宽大长裤上,露出的一个不怎么显眼的白斑之上。 看似一个普通白斑,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含有白色弹性织物的纹理。 周泓两个大拇指的指甲很快就抵住了照片上的那枚白斑周边,随着指甲的有力刮动,大量的颜料碎屑剥落而下,很快,严穗婷照片上的宽大校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裹住整个下半身的素色医用弹力织物。 接着,周泓把双手移动到严穗婷的面部,重复刚才的动作,很快就刮出了一张两眼眯缝翻白,毫无生气的死脸,头发也已经被剪到了齐耳的长度----这才是严穗婷死亡时真实的样貌。确切地说,是官方存档的罪犯死体资料照片。开花梨的把戏,不过就是在这张照片上叠印了一张严穗婷生前穿着校服的照片而已。 是的,周泓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当年,活埋严穗婷的想法的确出现在他的脑中,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他把受伤的少女被下了山,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救治。当然,手铐还是上了的。 事实上,那个优等生伤的比严穗婷更重,至今都半身不遂。在严穗婷收押候审期间,出了两件更加耸人听闻的事。两件事的可怕后果,都与她和熊遗在一起的时候,染上的传染性疾病有关。 第一是严氏出名后所发起的在学生中间人气鼎盛的读书会活动中,又在暗中搞起了熊遗那套经典文学场面演绎。而她所特别选取的演绎对象是,是熊遗生前心存歹念,却打死也没胆子落实的史上第一邪典----萨德侯爵的索多玛120天…… 早就把严穗婷当成女神来崇拜的学生们在她富有感染力的煽动下完全丧失了理智,非但假戏真做,还抓来了大量低年级的学生胁迫其参加演出……而比其他任何人更入戏的,是严穗婷本人。当此事所导致的精神和物理层面的灾害逐渐显露时,无论是什么样的补救措施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第二件事,是在警方根据严穗婷的交代,找到了大作家生前隐居的木屋时,在恶臭的地下室内发现了大师生前的手稿。只是那些稿纸都像草纸一样,被粘在了一大堆肮脏的让人作呕的棉垫一侧,大多数的字迹已经无从辨认。 当工作人员把这些手稿运出小屋的时候,成百上千的乌鸦被强烈的腐臭味吸引,蜂拥而至死命啄食。手稿几乎尽数全毁,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有两个工作人员死死地把手稿压在身下,自己则被乌鸦啄成了马蜂窝…… 而就是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罪行的严穗婷,却因为年龄太小,而无法对其处以极刑。 曾有一段时间,周泓是那样懊悔自己的选择,甚至一遍遍在脑海中yy亲手活埋了严穗婷的场景,以至于差点把那当成了现实。那段时间,说他是整天处在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绝不过分。拯救周泓的,是良师益友的王笑强。老领导带他去了严穗婷服无期徒刑的地点。 由于被没收了全部财产,严穗婷所染的传染性疾病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和控制,一日比一日更严重。她被收押在一间单独的隔离病房里,手脚被死死地固定在病床上,整个人无法自由活动,插了导尿管、排便管和鼻胃管,吃喝拉撒都靠那三根管子维持着。 上半身套一件白色的睡衣,可能就是和熊遗一起带着剃刀拜访大作家时穿的那件,但当时下身穿的芭蕾舞袜,则变成了医疗弹力袜,起到隔离病变组织的作用,并且每隔一段时间,看护人员就要擦一遍酒精和消毒水,过程可谓是痛苦不堪。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的传染病又得不到有效治疗,谁以为知道严穗婷绝对活不过一年。但事实上,她却那样活了整整六年。那是周泓自费替严穗婷买单的定量抗生素的功劳,他那样做绝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希望她多受折磨。他每个月都会去探望她,沉醉于病变组织散发出来的恶吸。 她一天比一天更憔悴,可那种令人窒息的病态之美却一天胜过一天,眼圈越来越黑,嘴唇红似罂粟。原本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医护人员给姑娘换医疗袜,到了后来,随着病变组织蔓延到腿部,每换一次都像扒皮一样疼,发出难以忍受的恶丑。以至于到后来,索性也不换了,脓液和臭气溢出来,就干脆再外面再套一条,后来就连上半身也不得不这么处理了,也不知道到她二十一岁死的那年,究竟里里外外包了多少层。 在接到严穗婷多器官衰竭的病危通知的时候,在香港的周泓是打飞的赶回到严穗婷的刑塌之前的。他热泪盈眶、心喜若狂地看着在床上痛苦挣扎的严穗婷,越张越美的大姑娘在弥留前的一刻,达到了颜值的巅峰,那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画面。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呢!”严穗婷的鼻胃管在他冲进囚房时刚刚被拔出来,已然可以说话了,“给了我比活埋还要不可思议的体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我这个样子很痛苦吗?我这个样子可是随时随地都可以high到本垒呢!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的泪水是因为悔恨而流的吗,我是在喜极而泣啊!” “可这一切,就要永远的结束了,不是吗?”周泓只是那样回了一句。 严穗婷听闻此言,神采飞扬的表情瞬间凝固,浓的发黑的血自眼角和鼻腔流下,然后那张凝固的脸崩塌了,在短短数秒间,变成了此时周泓眼前尸照上的模样,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直的就像她那在痉挛中迅速速并拢的,看起来像穿着裤袜的芭蕾舞演员用足尖站立时的绷直的双腿……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让我相信了莫须有的过去,”周泓的声音恢复了原有的镇定自若,“但是,你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了。”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四 “什么呀?还以为你做了那样的事,会就原地愧死的呢!”开花梨的声音从那团刺目的强光上方传来,“没想到,遇上一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主,真是拿你没辙了。” “我感觉到了!”周泓把手伸进嘴里,压了一下舌根,大股混杂着胃液和浓水的污物从口中吐出,只是脸上的表情并未显得有多么痛苦。 只见那呕出出来的污物吸附在位于周泓和墓碑间的大长腿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向上攀爬,扩展着外延,竟然很快包覆了女尸的下半身。待月光再次自空中撒落时,竟然已经凝聚成了固态,仔细一看,是一条连缝合线都清晰可见的疑似芭蕾舞袜的玩意儿,就那样严丝合缝穿在了尸体身上。 周泓记得严穗婷死的那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把裹在下身的、用来隔离病变组织、避免非必要物理摩擦污染的医用弹力裤袜,如层层扒皮似的一条接一条地脱下,脓血凝结成的粘丝----如果严氏临死前的话属实,那妹汁的成分也应该占了很大百分比-----牵拉的样子,让他发誓这辈子再不踏进任何一家意大利餐厅。 在扒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或许是时日太过久远,早就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废了好大的力扒不下来,就那样盖了白布推进了婷尸间。 而此时,伴随着呕吐物排出体外的负面能量,正是物化成了那在近得不可能再近的距离,见证了绝世恶女严穗婷最后的罪恶、挣扎与毁灭的物件,显现在他的眼前。 “开什么玩笑?一定是我眼花了。那东西肯定原本就是穿着的,刚才我没看清而已。”周泓这样想道,他的理智正在逐渐恢复,而他清楚,刚才那种要命的疼痛,已经如同严穗婷堕入地狱前在刑塌上带着娇喘之声背诵的《乌鸦》里所写那般,永不复还了。 然而,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一枚疾射而来的子弹击中了严氏墓碑的一角,碎尸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周泓赶紧一个横越翻滚,躲过了开花梨打出的又一发子弹。 借着雾气的掩护,周泓以小而快的碎步,在墓碑间穿梭着,不时听见子弹打中墓碑或是钻进土里的声响,虽然都没打中,但从声音判断,弹道偏得并不远,在如此的天候条件下,已经极不简单。 “表面上是一群废人,真动起手来却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能大意。” 周泓在心中这样提醒着自己,忽而听得一声阴悚的窃笑,冷飕飕地自身后传来,还带着一股邪荡之气。可那并不是开花梨的声音。 周泓赶忙回头望了一眼,没人。是时,他背靠部正紧靠着一座墓碑,又或者发出那声笑的女子藏身在墓碑的另一边? 就在他如此怀疑的时候,身前发出了更大的动静,望向斜后方的周泓赶忙转过头来。 只见得身前的土堆不知何时股了起来,并且越股越高。 “男人,是男人啊!”与此同时,刚才在那女声响了起来,幽幽然带着回音。 突然,那鼓起的土堆顶部离开一个大洞,从里面蹬出两条的腿来,表面裹了一条近乎全白的牛仔裤,大腿部的裂口状破洞里露出黑网,大腿肉如轮胎一样一圈圈地从裂口里挤出来。 那不是体型肥胖的缘故,而是因为穿着牛仔裤的主人正处于尸体腐败过程中的浮肿态,也就是俗称的巨人观。做为一个资深刑警,类似情况他看得太多了,不可能搞错。 “啊妈呀!”就算明知道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周泓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绝叫。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两条腿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夹住了他的脖子。天晓得她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任凭他怎么使劲也无法挣脱,脑袋就那样被夹着逼近白裤子中间裂开很大一条口子的地方。终于眼睛一下的部分都有避无可避地陷入了黑色的网罗之中。 周泓感到自己无法呼吸,更糟的是,身体里的气,乃至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一股来自网罗另一头的强大吸力,生生拽出体外! 而他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珠里,映出了一个自前方雾霭中浮现而出的身影,是开花梨。 “又是一个和你有着渊源的女人。”开花梨一边走近一边说道,“致死都是处女的女人的执念,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哪怕是一头鲸都能吸进去呢!” 又是一个和我有渊源的女人?周泓心里盘算到,是谁?死的时候是处女,穿白色破牛仔裤……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和这样的女人演过对手戏啊!墓主究竟是谁? “快活呀,真的好快活呀!”那个阴阴的女声又在身后响了起来,“没想到我还能有今天这样快活的时候呢!这个男人是谁呀,花酱,和以前那几个完全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啰,因为他是----” “啊,我知道了!就是那股气息,我感觉到了那个娘么的气息,那娘么打得我好疼,也捅得我好疼啊!难怪味道那么好!真是太好啦!” “所以就尽情地享用吧!可以的话连皮都不要吐出来,亲可知道人皮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呢!”开花梨道,“还有,别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两个人的话说到这份上,周泓也恍然大悟。这里的墓主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而是死在他妻子的手上,确切地说,就是被身为法警的妻子赵文开枪击毙的死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符合所有已知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恨和不甘在这一刻充盈了周泓的每一个毛孔。不管死在谁的手里,也不能死在这个女人的胯下,或者说女鬼?女僵尸?随便吧!总之,绝不能被她这种东西搞死! 而随着开花梨把一面又是不晓得从哪儿拾起来的镜子摆到了周泓的眼前,故意让他看到身后墓碑上的半身照片时,他的推测得到了完全的确证。 修建别致的短发,直挺的鼻梁,羞怯的长睫毛的双眼,娇艳欲滴的红唇……他记得妻子赵文对自己说过,死在自己枪下的犯人有几百多个,如果在这些犯人中只能枪毙一个人,那她永远都只会选择杀掉照片上的那个女孩----萤七。 “别挣扎了,很快你的体液就会被吸干,接着内脏和骨骼也会被她分泌的高腐蚀性珍珠酱液化,再一点一点地吸进去哟。” 开花梨说话间,照片里的萤七居然动了起来,舌头伸出了嘴角,两眼闪烁着欲火,摇头晃脑,激烈地扭动着身子,两手撕裂了灰色的针织毛衣,绣花白衬衫的扣子也随之被扯掉,袒露出二十六岁都未曾知晓异性的皮肉是何等滋味的饥渴罪身。 是不是大脑缺氧而导致的幻觉?周泓不清楚。他唯一确定的事只有一件,绝不能这样死掉。濒临脱水脱氧状态的他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力气,他的两手又能抬起来了,并且成功地摸索到了萤七脚底板上的那两个穴位,使出吃奶的力气按了下去。 两个大拇指几乎把左右脚底板都给戳穿了。遗照中的萤七发出一阵尖叫,夹着周泓的两腿松了一下。周泓趁机拔出了脑袋,顺势抓出那两条腿,以“黑色网罗地带”对准了墓碑上的相片砸了过去,整个早已不成人样的身子也被那股力量从土里完全拽了出来,一并砸向了墓碑。 “啊!不!”随着一声发出长久回音的惨叫,墓碑上的照片被黑色的网罗所吞噬。 待那尸身从墓碑上滑落之际,被“珍珠酱”糊了一脸的相片里,那美少女已经凝固成了一具面部破开了一个可怕血窟窿的尸体,衣服穿得好好的,脖子上、肩臂上还压着绑绳,正是其被处决后的模样。 至于萤七的尸身,虽然还在不时地抽动,却已然呈现出一种不可逆转的死态。 周泓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第二次的死亡,但他自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因为开花梨的枪口已经近在咫尺地对准了自己。 “瞧你看的好事,你以为养成这样一具活尸是很容易的事吗?!”开花梨扯着嗓子咆哮起来。 “起码,置我于死地的不是萤七那种货色。”他这样想着,抹掉了一脸的“珍珠酱”,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放空弹的声音----那枪没子弹了。 当周泓睁开眼时,面前的开花梨已然花容失色,看上去甚至有些无助,有些楚楚可怜。 他两都明白,此时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的逆转。猎手变成了猎物,而猎物则变成了猎手。 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开花梨转身就跑,周泓则似一头饥饿的食肉猛兽,大步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可是没过一会儿,周泓那越来越小的身影又逐渐变大,好似因着某种缘由沿着刚才的路径原路奔了回来。当他重新经过萤七的墓碑时,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墓碑和女尸瞬间炸得粉碎,周泓也被冲击波袭卷着,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跨度四五米的抛物线后,重重地摔回了地面。 开花梨正踱着步,向他不紧不慢走来,肩上扛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火箭筒。 这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五 楚萤七那突着大眼珠的腐烂尸体被炸得灰飞烟灭后,爆炸声在墓地里此起彼伏,泥沙粒、碎石块,还有墓碑底下埋着的形形色色的尸骸残片被高高抛到空中,四散飞溅。 其中却没有一块是从周鸿身上掉下来的,其身手之敏捷,反应速度之快着实大大出乎了开花梨的意料之外。 眼看火箭弹也要打完了,那只猩猩还在烟尘里活蹦乱跳着,要不是隐形镜片有红外线夜视功能,弄不好给他绕到身后偷袭也说不定。 必须速战速决,难道要用化学武器吗?不行,那还不如直接炸了整个校园,加特林机枪?后坐力太大,自己一个女孩子可使不来!见鬼!如果这时候有安娜或者枯叶蕙织这样的角色在身边也好。该怎么办呢? 正在姑娘有些乱了方寸之际,她突然发现目标不动了。那个身体以俯卧的姿态搁在一块碎了半截的墓碑上。 难不成是他自己不小心一头撞到了墓碑上,才变成那样的?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一假设。 这时,围绕着两人周围的雾气里,凸显出一圈人影,朝周鸿的“撞礁”点聚拢过来。也不知道是开花梨唤来的,还是自发前来的。 周泓那模糊的视线刚回复焦距,就见得一条如恶龙的舌头一般长及腰际的红围巾,带着这条围巾的女生身材高挑,面如死灰,不是那个不久前被执行了注射死刑的女雕刻家宋秋瞳吗?她怎么还活着?她手上戴着涅法德姆戒指,显然不是葬这块墓地的亡者,而是一个大活人。 在宋秋瞳的左后方的墓碑上的十字架顶部,“坐”着一个穿宽大豹纹背带裤裙的姑娘,及肩的中短金发烫得蓬松而富有野性,眼睑泛着幽蓝,正是那克里斯蒂安妮·梅。 “多亏你老爸的深夜高尔夫球俱乐部,克里斯,有空代花酱谢谢他老人家。”走上前来的开花梨对梅说道,手里举着一个泛着蓝色荧光的高尔夫球。 周鸿想起刚才撞上墓碑前,脚底的确是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难不成就是它? 克里斯蒂安妮闻言用手里那束闪着艳橙色的太阳花遮住小巧的红唇,做出了一个wink的表情…… “阿嚏!”随着一大打喷嚏,乔纳森挥出的那一杆又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夜光高尔夫球划着抛物线,很快收缩成一个粉色的光点,灭在了夜空之中。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身体却还是和着户外音响里约翰尼卡什里浑厚而慵懒的歌声摇摆着,眼里的那抹蓝色依然似没有一丝波澜的洋面。 空气里尽是核桃木烧烤的味道,香水的味道,不同语种的男人和女人的谈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有一股不和谐的排泄物的臭味。 因为此时上前击球的是宋燕大小姐。只要看到这小妮子,他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玩意儿的味道,无论她嘴里有没有真的在嚼。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球声,现场响起了一片掌声。 “乔纳森,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还从来没赢过她吧?” 说话的是一个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的女子,竟然就是王笑强的女儿王佐琳。当然,她和前者的父女关系早就名存实亡。前天王笑强追悼会她压根就没参加,那会儿,她正和身旁的这位代理人缠绵在一起呢。 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妩媚的都会风情,伶俐的双眼之中色气和强气并存。论职位,她算得上是周鸿的上级,周鸿却在私下里称她圣母婊,着实坏过他和王笑强不少的好事。 事实上,她曾建议梅动员犯案的学生找她自首,说什么落在她手里,五年就能出来。 “嗯,的确从来没赢过。”乔纳森想了想说,“但如果有一天我非赢不可的话,应该还是能赢的吧。”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我看那个周鸿可是卯足了劲要在你的校园里大开杀戒了呢。”王佐琳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酒说道,“还是完全不考虑一下我提议吗?” “你那邪门的破案率,不会都是靠这种手段挣来的吧?” “真要那样的话,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起来,其实你也有动机杀死自己的父亲吧?” “我可不是他那样崇尚暴力的人呢,当年出手阻止他把那小姑娘扒皮抽筋的人可是我啊。”女人说着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谁知道呢?人,尤其是女人,可都是会变得哟。” 然后,他俩之间多的话便十分顺当地过度到了两性方面,并且,在总代理人再次挥杆击球前,还为破案率而干了一杯。看来这注定又是一个慢慢长夜了。 在慢慢长夜的另一头,开花梨高举起手臂,抓住了一个从高空坠下的粉色夜光高尔夫球。她用先前插“无花果”的钢叉分别刺穿了这个粉光的高尔夫球和刚才周鸿踩到的蓝光高尔夫球,做成了新的发钗,重新固定好了双马尾,眉间的开花梨也完全张开了。 除了开花梨,梅和宋秋瞳外,此时在场的涅法德姆人或“老朋友”还有四男四女,四个男的分别是一身黑衣的哈萨克斯坦人乌尔峰,以及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一席白衣、长着一张极易被教会的变态牧师盯上的那种白人小男生脸的白夜华,此二人的都是涅法德姆最常见的那种身型较正常成年男子薄了两成的男生,而另外两个男人则正好相反,分别是法国毛片之王克莱昂和在s市星港足球俱乐部效力的进球如麻的巴西外援黑克尔,其在涅法德姆的身份是名誉足球教练。 另外四名女生分别是肖天倪、神思语、佐镀玫和逆零,个个美似天仙艳似妖魔。佐度玫和逆零分别一左一右地反柠的周鸿的双臂,同时按住他的肩膀,使他无法起身。也不见两人用了多大的力,体壮如牛的周鸿被那样压着,就硬是起不来,如果借下身发力也不可能,因为屁股稍微一抬,二女的膝盖就顶得他蛋蛋疼痛欲裂。 他冲着开花梨破口大骂,回应他的是肖天倪和神思语噼里啪啦百余记的耳光,两边的脸颊红肿了到根本说不出话的程度。 再看那开花梨,手里的玩具这会儿又变成了一把电锯。 “你们说是横着腰斩呢?还是竖着一劈为二呢?”在电锯发出刺耳的嗡鸣声中,开花梨问。 “竖着切好,腰斩的话只要断一个骨节,岂不是浪费了这样一把好锯子?”克里斯蒂安妮说道。 “不过我还是很想看他拖着半个身子在地上怕的样子呢!”宋秋瞳道,“那表情一定是绝好的素材。” “是呀,是呀!我也是迫不及待把他的惨样画到下期的手纸漫画上去了呢。”佐镀玫道。 开花梨让梅宋二人猜拳,结果代理人的千金小姐赢了。 于是,照着前者的选项,滚滚锯齿正对着周鸿的额顶徐徐落下。 “切得慢一点啊,花酱!”神思语说道,是时,黑克尔已经从背后吸附到了她的身上,而另外三个男人,也分别向佐、逆、肖三人贴去,“六神合体”就那样完成了。 然而,电锯声竟在在血花飞溅前的一瞬息止住了。 开花梨注视着周鸿的双眼,对无比诧异的众人说道:“这人的目光还没有死透,现在杀他恐怕要造恶业。” 说罢,她把电锯伸进了雾气之中,拍着掌上的灰尘,显出和其他几人一样扫兴的表情。 周泓不知道开花梨刚才说的那句话和她真的把自己劈成两半相比,哪个更令他愤怒。 “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呀!”他想冲着开花梨咆哮,嘴巴却根本张不开。 “那我们该拿他怎么办,花酱?”白夜华问。 “只能如他所愿,带他出去了。”开花梨摊着手说道。 “可是……” “放心,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六 开花梨用周鸿的手铐把他两手背铐,和其他人一起押着他离开了墓园,向着林地的更深处进发。 途中经过一堆在篝火前围成一圈涅法德姆人,一边弹着班卓琴,一边唱着异域中古风格的民谣,烧着野味,饮着泡沫漫溢的蜂蜜酒,一副饮食男女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样子。又是一个无聊的深夜社团? 周鸿注意到其中嗓音最突出的那个容颜宛若绿野精灵的女生,似乎是前不久因为涉嫌一起便利店抢劫杀人事件,而畏罪失踪的网红女伶简。这鬼地方还真他妈的“藏龙卧虎”啊! 走着走着,脚下的坡度越来越陡,最终上到了一座不高的小山坡顶。 在立于山头的一栋小木屋里,供应炭烧咖啡,现烤面包和酒精。开花梨给周鸿要了一杯特浓咖啡,硬是让人给灌了下去。说是说不定这样一杯咖啡提供的能量等下能救他的命。直到那时候,周鸿仍然对于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开花梨也要了一杯一样的咖啡,一边喝一边和另外几人交头接耳说话,同时在用手机联络着什么事。 他们所坐的正对窗户的座位,是可以直接看到大海的,当照耀着海面的明月几乎完全隐没进云层,开花梨和光了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站了起了。 周鸿被带进了一部位于小木屋深处的电梯,启动后一路向下,仿佛是下降了一栋二十层高楼的距离才停下。 电梯门打开后,周鸿傻了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篮球馆大小的仓房,里面听着不至一架飞机,周鸿和开花梨上了其中一架不大不小的,机组人员全都带着中世纪鼠疫医生戴的有着突出尖喙的面具。 随着仓房的自动升降门开启,座舱里的周鸿看见了如墨汁一般延伸向视线尽头的海面。与此同时,他听见了飞机发动机鼓噪的声响,就要这样起飞吗?该不会是疯了吧?! 突然,前方的海面上亮起了光点,一名穿着一席洁白长衣的女子,自远方的海面上走来,长长的发丝随着海风徐徐飘动着。环绕在她周身的浅色幽光,是从她手里举的一个火炬散发出来的。而很快,她的身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光点,竟都是身穿洁白的短袖和短裤或短裙的举着火炬的少女。少女们很快走到了白衣女子的前面,最后一左一右地排成了两列,彼此之间相隔十米左右。 周鸿这时才估摸到,她们脚踩的,实际上是一条浅浅地隐匿于海面下的跑道。随着立在最远处的海中央的长衣少女以手中的火炬突然熄灭,飞机便沿着少女们高举过头的火炬所出来的标示跑道冲了出去。 随着水花向左右两边高高溅起,令少女们个个浑身湿透,周鸿也在短短数秒之间冲上了云霄,怕是除了在涅法德姆,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地方会上演如此尴尬的场面。 要带我去哪儿?无论如何,着飞机很快就会被空中管制雷达发现的。到时候……周泓无法设想整件事将如何收场。在看身旁的开花梨倒好,居然还在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而且玩的还是他周鸿的手机。更令周鸿吃惊的是,对话软件窗口显示的名字,居然是自己的妻子赵文。 “你到底……干什么?!”他强行从嘴里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替你约夫人出来浪漫一下,欣赏江边的5d灯光秀。”姑娘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什么灯光秀?那种东西只有大型节假日才会有吧?而且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这种时候,哪里可能有什么灯光秀啊?!”周鸿在心里琢磨着,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座舱之外电闪雷鸣,机身好像是被卷进了一个漆黑的漩涡,经历着巨大的颠簸和震颤,红色的紧急状况信号灯亮了起来,驾驶座上的各类仪表盘也飞转起来。 “是时候了!”开花梨对着机组人员示意。随即,她和周鸿两人便被带往后机舱,在她从后面用双手紧搂住周鸿的腰时,其中一个机组人员打开了舱门,两个几乎没有穿戴任何护具和降落伞的人,几乎是在舱门打开的同时被吸了出去,并急速下落。 一时间,强烈的空气对流让周鸿无法呼吸,开花梨的表情也十分难受。此时的周鸿已然万念俱灰,无论如何,以他这辈子所积累的一切经验和认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和开花梨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开花梨那罪恶的生命也要在几秒,至多几十秒后永远地画上句号了。 周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看见月光。但他确实看见了,从雷暴中心到风和日丽的朗空,场景间的转换简直要比最不负责任的电影切换来得还要快。等一下,这下面是哪儿?在穿透一片云层后,出现在周鸿视野里的,分明就是他生活的城市。确切地说,他正从高空一边俯瞰着这座他最熟悉的城市一边极速下坠,这时他终将坠亡的地点也已经初见端倪,正是城市中心最具标志性的临江地段,甚至他都可以用肉眼看见成片的人群聚集在江边负有盛名的观光堤岸旁,观赏着江对岸如火如荼地上演着的……5d灯光秀?! 开花梨的话难道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而说到开花梨,此时的她已然飞行在与自己相隔百米之远的夜空之中,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气流吹得一点不剩,一头金发也被风吹得倒立在脑后,宛如飞翔的天使一样伸展着双臂,两眼迷离地望向月空。 虽然已经彼此分离,但周鸿却好像看见有一条银色的丝线牵连着自己和少女,正在他想进一步看清的时候,一座巨型高塔横亘在了两人的中间,阻隔了他的视线。周鸿当然知道,那高塔是城市的地标建筑。在它出现的时候,说明自己离生命的结束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屁的时常了。 或许,人将死前一刻时间会变慢的传说是真的,自周鸿经过高塔直到他落入江中之前的这段时间,似乎要比一个屁还长了一点,但绝对没有长到足以让他回顾一生的地步。然后,他一头扎进了水里。 按理说,就算是砸在水里,从那样的高度坠落,也定然粉身碎骨了。可直到扎进水面后,周鸿的身体却没有散架,意识还依然清醒。这也太不科学了,不是吗?可自从和涅法德姆打交道以后,发生的各种鸟事又有几件是科学能够解释明白的? 果然,更大的不科学转眼就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从天而降。 周鸿不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长什么样,但如果它真的存在,一定就长成周鸿落水前所经过的那座地标高塔那样。因为如灾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跟着他和花酱坠入江面的,正是那巨塔的上半截。 那个庞然巨物几乎是贴着周鸿的身体扎下来的,还好其巨大的排水量使周鸿被迅速地推离,而紧接着,他被从江底翻腾上来的水推着上升,很快就跃出了江面,然后越升越高,最后他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骑在了一个袭向堤岸边的围观人群的滔天巨浪的顶部。 然而,这还不是他那晚所见到的最后的画面,他所见到的最后的画面是自己的妻子赵文,事实上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妻子,和她那双自堤岸边望向浪尖的自己的,意味复杂又茫然到了极点的眼睛。那也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的眼神。 救援人员发现周鸿的之后,他整个人挂在临江一家高级西餐厅位于七楼的天台栏杆上,居然还一息尚存。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十七(完) 周鸿在医院昏迷了三天,醒来后不久,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鉴定机构。他被告知自己只身前往涅法德姆学院调查后就失踪了,整整三个多月杳无音讯,直到地标高塔断裂事件后,才在灾难幸存者的名单里发现了他的名字。他不信他们的话,当然,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最后,随着王佐琳用她那只派克钢笔在一份周鸿根本连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书面文件上优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就被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的重症看护病房。 他们给他吃药,给他穿束身衣,而在他出手打残了一个据说是有点像在逃犯的护工后,他们决定给他上电。 好几个大汉折腾了老半天,才把体壮如牛的周鸿绑上了固定床。然后,主治大夫命令所有的护工退出了电机室。仅剩下自己和周鸿两人。 然后,女医生摘掉了口罩,将自己额前的刘海整成了分开的触角,露出了额前的开花梨图案。周鸿的眼睛瞪得好像是要把眼珠子射出眼眶击碎对方的脑壳一般。 开花梨告诉周鸿,在他入院后不久自己就“追随”而来了。她向王佐琳自首了,承认自己就是高级写字楼焚杀案的凶手。 “一开始,那也不是我自愿的。”开花梨说道,“不得不承认,你的继任者抓住了涅法德姆人的命门,使用卑鄙的手段伪造了罪证,把一个素人学妹造成了犯罪嫌疑人,花酱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后辈承受她所无法承受的遭遇,于是只好自告奋勇地认罪了。 “不可辩驳的罪证警方也找到了好几条,接着,托佐琳姐的福,我很快就被查出和阁下得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就连咱两的主治医生都是同一个。 “常常是你前脚走出她的办公室,我就后脚被护工带了进去,而你却浑然不觉,好消息是,那个变着法子折磨你的小妞此刻正在这家医院的某个阴暗角落里躺尸呢。花酱本可以就那样一走了之,但终于还是觉得先来探望一下老朋友比较好,毕竟,你可是一个能把人家送进地狱的男人哟。” “少糊弄我了!”周鸿道,“你不可能是焚杀案的凶手,安全摄像明明……” “您到现在还没认清涅法德姆是个什么地方吗?”开花梨显得有些气恼,“摄像头有个吊用!随便哪个学生用手机登陆学校电脑主机,都能把监控录像改得面目全非!” “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也不是,花酱说的可是实话哟。”开花梨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要把那老警察被扒皮的事算到我头上也没什么问题。” “扯淡!” “我知道,对于抱有三维线性时间观的你而言,这的确是扯淡。”开花梨道,“因为在你看来,与现在这个时间点相对应的过去是唯一的,在三维线性时间观下,你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从六月的涅法德姆上空直觉穿越到十月的临江夜空的。” “……” “猜猜那塔是怎么断的?”姑娘说着在他眼前立起两根手指,轻轻地压向他的头部上方两侧,抬起来的时候,一条悬浮在两指之间的带血丝线呈现了出来。周鸿预感到那血是自己的,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这种丝线是此次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所制造出的最细的物体,其最细的横截面才几个分子大小,用这玩意儿切割钻石都和切豆腐没什么两样,如果加上我们两个从空中落下的加速度,就算那塔身是最坚硬的合金材料做的,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吧。” 周鸿想起了那天从空中坠落时,自己所看见的那条在两人之间若隐若现的丝线----如果真的像开花梨所说的那样,那么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还安然无恙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了:丝线切割塔身的时候所产生的摩擦力使两人在临落水前减了速。 可是不对啊!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材料,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算得上是高级机密了,怎么可能落到开花梨这样的小女生手上?这也太…… “那是我随便捡来的。”开花梨仿佛又读出了他的心思,“和其他各种小玩具一样。” “这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手捡到?” “你又被那套三维线性时空观套进去了。”姑娘说,“在你伸手去拿以前,你又怎么知道它不在那儿呢?一切都是看法问题,可能性的叠加而已,根本不存在确定的过去这种东西!而归根究底,就算是这小玩意儿,也不过是我临时编出来的解释罢了。 “所以你瞧,你在做的事情有多无聊?企图在一个谁都是凶手,同时谁都是清白的时空连续体里,找出一个看得顺眼的推上刑场!而你永远都只能看到你想看到的。在花酱看来,这才是最大的病态。不过别担心,我马上就会把你治好的。” 话音刚落,开花梨提着头发,抓起了一块连着头盖骨的头皮,周鸿看见了,他知道那是她刚才从自己的头上切下的,此刻,他的大脑皮层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 他控制住了自己失声惨叫的冲动,不是靠勇气,而是靠一种生怕一用力脑子就会从颅腔里滚走的恐惧。 “放心,花酱既然能给你摘下来,就能给你安然无恙地按回去,就像被圣彼得切掉的罗马士兵的耳朵一样。”开花梨的声调轻快得好像小鸟唱歌,“只要在这里和这里施以足够的电击,再把这里切掉……虽然会有点疼,但比起你即将摆脱的东西,那些痛也算不了什么。” 下一刻,电击室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就算对这间屋子传出的各类惨叫习以为常的人听了,说不定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耐心耐心,就快好了。”开花梨一边用两指间的丝线切割着周鸿的脑组织一边说道,“很快,一个充满光和爱的新天新地就会在展现在你的面前,拭目以待吧。” 开花梨的话几乎立刻就应验了一半,他看到了光,很多很多的光,在物体和物体的边界线上闪烁起来,各式各样的颜色都有,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颜色,似灼烧的火焰又似流动的液体,彼此交融变换着。 光流扩散开来,自边缘渗透向物体的内部,留下道道分叉闪电一般的轨迹,而突然间,有更强的光芒从闪电轨迹划过的裂痕里迸发而出,那样耀眼,那样美轮美奂。 “漂亮吗?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貌,蒙蔽者光明的,长期以来大脑皮层禁锢了你的意识,使你看不见这美好,才会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计较得失……” 开花梨的声音带着回响,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的天际传来,与此同时,物体间被光所切开的裂痕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化作被光流所连接的碎片彼此分离,越来越多的光开始流向他,包裹他,然后渗入他的血管。 周鸿有一种预感,再过不久,自己的身体也将被那光明撕裂,而他的灵魂将就此融入那至善至美的永福之中,与之相比,人间的任何快乐都无法企及分毫。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脑海深处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或许,那是他生而为人的意识所能发出的最后一丝残响。 是他,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一刻,束缚住自己手脚的固定带,早已被光流切断成了无数悬浮在空中的小碎片,他的身体已经自由了----虽然也许两秒过后,也会化为乌有。 而开花梨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在她看来,任何一个涌入光的怀抱的灵魂,都不会再对尘世有所留恋。 然而她错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因为此时,她的两腕已经被周鸿那如铁钳一般的双手死死地握住了。 “你……”少女前额的刑具颦成了百合花,又从黑百合变成了黑郁金香,下一秒,两指之间的丝线随着周鸿用力推动她的双手,自贯穿进入了姑娘的下颚,然后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就像是穿过了一个立体的cg影像一样,从黑郁金香的茎部切出。 由于惯性的作用,少女的双手就那样高举过头顶,十指不自觉地紧密相扣起来,仿佛是在做最后的祈祷。 最后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周鸿无从判断,可以说是一个号哭的准备动作,有好像是一个释然微笑的准备动作,但由于支持这两个表情的所有肌肉纤维都已经断裂,出现在那张绝美脸蛋上的后续表情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模样,怕是永远也不得而知了。紧接着,滚烫的鲜血泼了周鸿一脸。 随着开花梨的唇轻柔地触及周鸿扭作一团的面庞,落出的半截舌头掉进他的嘴里垂死地蠕动着。 环绕着他的光消失不见了,所有的碎片又仿佛倒放镜头一样,重新死死地扣在了一起,牢固的连原子弹也炸不出一条裂缝来。 周鸿发出一阵绝望的狼嚎般的哀鸣,失去了意识。或许,从天堂落回人间的落差和从人间落入地狱的落差比起来,本来就没多大差别。 这是一个阴郁的、弥漫着薄雾的周日早晨。11月。 “那亘古永恒的存在不会逝去,而在怪异的永恒之中,就连死亡也并非是永恒的。” 牧师----似是而非的----朗声说道吟诵《死灵之书》的经句。 涅法德姆的墓园里,先后响起了《永远的南十字星》和《你永远不会孤独前行》的合唱声。 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身着黑似乌鸦羽毛般的正装,分立与墓碑和墓碑的空隙间。披着一件白色薄纱长衣的无面逝者躺在棺里,只有那额前似黑百合又似郁金香的茎部被截断下半截的图案,显明着她的身份。 做为陪葬品至于死者胸口的水晶骷髅伏特加酒瓶表面,扭曲地反射出她本该是脸的地方,那是一个可怕的切面平整得好似反光果冻的血窟窿,合着酒瓶的形状,也隐约显出了骷髅的轮廓。少女纤瘦苍白的十指上,指甲做成了鲜红色,像吸血鬼的爪子一样一左一右地牢牢压着水晶头骨的侧面。人们轮流将白色和红色的鲜花置入棺材木,然后按照惯例,女生们开始亲吻墓碑。 “她的确不出三个月就回来了,却不像你说的那样安然无恙。”总代理人对身边的王佐琳说,语气里却听不出讽刺和挖苦的意味。 “谁让她自己搞事的……” 那身披黑光锃亮、不知从哪种珍禽异兽身上扒下的名贵皮草的女王微微提高嗓门,只是话到一半就泄了气。 “对不起,乔纳森,是我搞砸了……” “不,你说的没错,也许这样的结局,正是她自己想要的。” “唉?” “对于那些令她无法释怀的可悲的灵魂,除了成为她们的一员,去切身体验她们所经历的一切,她再也找不到别的方法,来表达对于她们的爱和怜悯了。” “你指的是那些躺在花酱自己建的小墓园里的死者?” 总代理人点了点头。 “真是不可思议啊!”王佐琳叹了口气,补充道,“你和她都是。” 男人平静清澈如湛蓝湖面一般的双眼,转向了王佐琳推着的轮椅上的男子,后者头顶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眼神空洞而呆滞。 “他会好起来吗?”他问。 “医生说是脑组织永久损伤,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没有治疗的可能。”王佐琳说着拿着真丝手帕,替轮椅上的周鸿擦去新趟出嘴角的口水,接着画风一变,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只是事事都没有绝对呀,不信你瞧。” 王佐琳说着凑近周鸿,对着他轻声耳语了些什么,紧接着,只见周鸿那张呆滞无神的脸像被电击了一样扭曲起来,两眼突出眼眶,眼角的青筋也一下凸起了好几根。只是这副形容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崩塌回了原来那种活死人的表情。 “你对他说了什么?”时隔几个世纪后,总代理人的神情总算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会把它刻在自己的墓碑上,如果能有那么一座的话。”王佐琳说着,摘下那双令她看起来和乔纳森差不多高的十厘米高跟鞋,手背负着以二指勾吊鞋跟,两条性感的黑丝大长腿踩着优雅的猫步走向开花梨的墓碑,弯腰深行一礼,随后深情地吻上了一个鲜红的唇印。 犬人之心 深夜11:35分,满月。 儿子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激烈的犬吠声。周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于是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总算来了。”男人自语着,匆匆走去应门。 出现在周楷面前的,是一名长发披肩的少女,那一身高冷紫色校服和高处不胜寒的颜值让他确定,她就是自己正在等的人。 “牧冉同学,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请你务必要保密,对谁也不要说起,明白么?”少女一进屋,周楷便如此说道。只是语气里那种郑重其事的感觉,很快就被犬吠带来的烦躁感覆盖了大半。 少女对眼前这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心想一晨的父亲这次把自己请到家中,一定和已经因病休学了半年的儿子有关,只是为什么要选在这样一个深夜让自己独自前来,却不得而知。 “现在,我想带你去见一下一晨,请这边走。”周楷把少女引向儿子的房间。房门一开,屋子里的那犬吠声就变的更加激烈了。仿佛是一头发情期的猛犬嗅到了异性同类气息时那种特有的狂躁。 屋子里没有开灯,而一晨的父亲似乎也没有改善照明的举动和愿望。尽管如此,借着从窗外泄入的些许月光,屋里的情形在少女眼中还是看得一目了然。虽说是男生的房间,整个屋子还是如同这个家的其他局部一样,整洁的好似样板房。 书柜上是三排形状大小各异,却摆放的十分整齐的教辅及复习资料,书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有台灯、笔筒,日历和一个相框外。像框内的照片上只一晨和父亲二人,两人都笑着,却无法让人体会到多少欢快的情绪。 发出狂躁吼声的,并不是一条通常意义上的狗。这个生物的体型要比犬类中体型最大的藏獒还要大出不只一号。 只见它全身上下覆盖着黑色的毛发,蹲坐在一个敞着双开门、内部除了一个痰盂外空无一物的橱柜前,一条腿上绑着很粗的铁链。生物如狼犬一般的长耳朵耸立着,闪烁着青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出乎周楷意料的是,眼前这位容貌俊美的的少女,并未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吓得大声尖叫。而是镇定自若地环顾整个房间,然后问:“一晨同学人呢?” “这……就是一晨。”周楷先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被锁链帮着的狂躁生物说。 带着三分惊讶七分迷惑的神情,少女重新打量被男人指为一晨的生物,却依然没有丝毫恐惧和退缩。随着少女的靠近,那生物的狂躁就像磕了春药一般变本加厉,倘若没有那条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挣断的锁链,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几个月前,一晨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并整天把自己关在那个橱柜里,怎么也不肯离开,就连吃饭和睡觉也都不例外。”男人说,“或许也只有你的到来,才能让他像现在这样主动走出来。 “全国各地有名的医生、大师、高僧大德,能请得动的我都找了。”男子摇着头继续说,“可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他们都帮不了我!” 就在这时,生物朝少女挥出一只尖利的爪子,少女躲避不及,手背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立时就渗了出来。 “你没事吧?!”男子见状忙问。 少女摇了摇头,用舌头轻轻拭了一下伤口,又向“一晨”靠近了一步。 “危险!”男子话刚一出口,却发现“一晨”的狂躁正迅速地平息下来去。少女诡异一笑,伸出手去轻抚了两下“一晨”的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巧克力,喂进了一晨那唾液横流的口中,刚才处在发狂边缘的“一晨”竟在顷刻间完全安静了下来。 只见他一边嚼咽着少女的巧克力,一边享受着少女的轻抚,身后的尾巴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看来,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帮一晨解脱的人。”目睹了这一幕的男子兴奋地赞叹起来。 “此话怎讲?”少女眼也不抬幽幽地问,朝向男子的那半边脸颊完全被长发所遮蔽。 “因为我的儿子,就是因为你的一句戏言,才变成了今天的模样啊!”男人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半蹲在地上的少女道。 “我的戏言?”少女重复着男人的话。 “你还在装蒜?!”男子提高嗓门吼了一半,才注意到自己有所失态,才道,“对不起,我只是救子心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谁也不可能料到的。” 少女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确信男人脸上深重的愁苦之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我知道,我刚才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男人接下去说,“不过我既然能下这样的论断,一定有充分的证据,你跟我来吧。” 两人退出房间后,男人重又把房门锁死,带着少女走进了客厅。整个客厅装潢的十分气派,却给人一种厚重有余而活力不足的压抑感。实在不知道这家的主人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把这样一个内涵丰饶的空间,打理得宛如包豪斯的展示间一样。 少女走进客厅后,目光在各种家具、瓷器、诗画和古玩间转了一圈,最终逗留在一尊高约三十公分的雕像之上。 “你小小年纪,到挺有眼光的嘛。”男人说道,“这是明代弘治年间的寿山石罗汉像,光这样一个就价值……” “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雕像。”少女若有所思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以你的年纪,就算见过,也一定是赝品。”男子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对少女说道。 少女移回目光,发现男子已然坐到了一张红木长桌的一头,手里多了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家的整个客厅里并都没有沙发和茶几一类的东西,取而代之的,便是这样一个硬邦邦的长方桌,和工整地围绕着它的红木椅。 少女坐到了长桌另一头的木椅上,与对方相对而视。 周楷告诉少女,他手里的日记是儿子一晨的。他把日记本翻到了一个折角处,读了起来: “2月16日,晴。大家好,我叫牧冉,我不是人类。我的真身是一条狼犬。虽然暂时幻化成了少女的模样来学习人类的知识,最后也还是要回到犬星去的。虽然人畜有别,我仍然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如果做不到的话,只要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就好----这就是今天刚来的转校生,面对全班所做的自我介绍。她说得十分认真,甚至还张开嘴,露出了一左一右的两颗看上去还确实要比常人尖利一些的“犬牙”作为证据。我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把这番对现实生活毫无敬畏之心的言辞容忍了下来。可话说回来,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比起牧冉同学头骨外包裹着的那层美丽皮囊,真可谓是人畜无害;毕竟,后者绝对能让一些心智愚钝的家伙产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妄念,严重时还可能致人死命。” 男人读罢后,抬头看了一眼桌对面的美少女,看到的却是一张扑克牌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他把日记翻到了下一个折角处,高声朗读道:“3月6日,阴。我看你喜欢的不是她的画,而是她的人吧?当我在今天的校文艺展上,对着她的水彩画赞誉有加时,同伴这样揶揄道。我猜他并不是当真的,也就不与他计较。我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想要配得上所爱着的美,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行!否则,任何形式的希求心,都只能使人升腾起更多求而不得的苦恼。呵呵。” …… “4月6日,阴转雨。我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向牧冉提出了那个愚蠢的请求!多么冒失!多么愚蠢!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一定要挽回这个愚蠢的错误!” …… “4月7日,晴。今天早上,她不出意外地拒绝了我愚蠢的请求,却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山上。我不知道这件事被父亲知道的话,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却还是逃了学。 “我们来到一片近郊的山林。起初,我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地折腾着相机,后来算是彻底缴了械。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她问。 “为什么?”我问。 “为了吃你啊。”她神秘兮兮地说着,主动靠近我。我感到她在用那对异于常人的犬齿轻轻地啃咬我的脖子,这是暧昧表示吗?我感到浑身上下,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就在我伸手搂上纤细腰肢的那一刻,我感到尖利的牙齿深深地扎进自己的脖子。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我拽离了少女的胴体,当我倒地时的眼角余光瞥见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被狼袭击了。我猜的颈动脉被咬穿了,鲜血不住地向外喷涌,生命正从我的体内一点点地流逝。少女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走进我,说道:“放心吧,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爱我就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的食物吧…… 我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那片翠绿的山坡之上,天色却已近黄昏。 “知道你睡了多久么?”坐在不远处,把画板驾在膝盖之上的牧冉微笑着对我说。夕阳柔和地笼罩着她的周身,仿佛为她披一层黄金色的甲裔,美得亦真亦幻。 “我觉得好累。”我转过头去看向夕阳,“这个世界要能早点结束该多好。” “想看看自己睡着时的样子吗?”牧冉说道。 我原以为牧冉这一整个下午都在临摹山野间的景物,没想到她是在画我。在这张画技和构图都有了明显进步的彩铅画中,那个以无比安详的神情躺在半山翠坡之上的少年,真的是在噩梦中苦苦挣扎的那个我么? “不像,一点也不像。”我断然道。 “那好吧,既然这样……”少女说着,利落地把画从画板上撕了下来,举到空中。一松手,画纸便随风飘向远处。 “你在干什么呀?!”我一跃而起,追上了那张随风飘扬的画纸,连跑带跳地勾了好几次,才把画纸抓回了手中,整个人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山坡之上。 “喂,你不要紧吧?”牧冉用手指点了点我的后背,见我没有反应,把我整个人翻了过来。我仰面对着那张因为紧张而变得格外楚楚动人的俏脸眨了眨眼睛,突出了一口松软的泥草。两人愣了片刻,然后开怀地大笑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好笑,而恰恰是因为它毫无幽默感可言,那种充斥于现实生活中的黑色幽默。 “你是一个有趣的人类。”临别前牧冉这样对我说。 “你也是一条有趣的狼犬。”我回敬道。 …… “5月5日,晴转阴。我是狼犬,而一晨是人,狼犬只能和狼犬在交往。所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终于还是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咎由自取。” …… “5月8日,雨。如果能变成犬该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和牧冉在一起了,也不会有身为人的无尽的烦恼。” …… “6月1日。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 男人合上了日记本,正色道: “看到了没有?一晨一心要变成狗,不过是因为你拒绝他的那个荒唐的理由。虽然我也清楚,这件事纯属一晨在无理取闹……牧冉同学?你有在听我说吗?” 男人看见少女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罗汉像,不由提高了嗓音,让对方集中注意力,“无论如何,一晨变成这样,都是源自于对你的妄念,倘若心结不解开,他可能永远也不能成为正常人了!而能够解开他心结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只要你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告诉一晨你并不是狼犬变的,也不会因为他变成狼犬而喜欢他,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他才能好起来啊!” “可是,我并没有说谎呀。”少女漫不经心地说,“我的确就是从狼犬幻化成人的,不信,你看我的牙齿。” “牧冉同学!”男子把笔记本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从座椅里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少女的脸,仿佛是在嫉恨对方的美貌似的。谁知仅仅一秒钟后,他突然站直了身子,上半身恭敬地鞠成了90度恳求道,“求求你了,牧冉同学,帮帮我们吧,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我想您是完全搞错状况了。”少女顿了一会儿才道,“真正能救你儿子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此话怎讲?”周楷凝眉问。 少女随即从手提书包里,找出了一封拆过的信,放到桌面上只轻轻一推,信封就沿着桌面滑向了长桌的另一头。男人对这一并不常见的滑行效果略感惊奇,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眼前的信封上。 “这封信,是一晨在病假前一周写寄给我的。”少女解释说,“您读完就会明白的。” 男人从信封里抽出信,一看果然是儿子的笔记,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人犬殊途之类的说辞,应该只是你回绝别人的方式吧。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一定被不少人表白过,有这样一套无法证明又无法证伪的说法,可以让你摆脱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吧。我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还不够优秀,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游乐场。这一父亲对我反复重申千遍的真理,再次得到了印证。或许,除了坚定不移地向着父亲为我规划的远大前程进发,我并没有什么退路。 其实,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温馨的地方,那里从来都是一个肃穆、严谨、一丝不苟的世界,没有欢笑,没有乐趣,甚至连吃东西都不能发出响声。 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作为家中独子的我,承载着父亲全部的爱和期待。在父亲眼里,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是一场与同龄人之间展开的无声无息的战争,而我的天职,就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他所指定的战略目标……没什么新鲜感的设定,不是么?以至于即便我不写下去,对这一切全无体验的人,也能准确地脑补我当下的境遇和感受。虽然我一点也不快乐,却仍然不愿意辜负父亲的爱;即便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爱,而更像是人对于宠物的爱。从这个角度看,我也是类似于“犬”的存在啊!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痛苦是有了可盼的。可如今,我终于体悟到,无论形式怎样变迁,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的实质不会有任何改变,像忠犬一样巴结着,顺从着,才能免遭被遗弃的厄运。从这一角度而言,我和你的区别并非是人和犬的区别,而是忠犬和野犬的区别。这或许是比物种之别更大的鸿沟吧。要跨越它,并不是我这样一辈子都当忠犬的家伙能够办到的。 “我预感到我们很快就无法相见了,仅以此信再次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为了那曾经美好的回忆。一晨。” 周楷读完了儿子所写的信,即刻将它捏成一团又撕碎,扔到了地上,点起了一根烟。 “依我看,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应该是作为父亲的你吧。”少女说道平静地坐在桌子的那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怒道,“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父爱!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一晨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你这只害人的妖孽!” 男人刚一说完,屋子里的两人都仿佛被突然炸响的惊雷震了一下,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我得走了。”少女起身向男人颔首道。 “对不起,我情绪有些激动。”周楷涨红了脸道歉道,“请等一下!” 少女没有理睬他,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这个时候,一晨的房间里再次传来激烈的犬吠声。 门刚一被少女打开一条缝,就被一只有力的手压了回去,发出强烈的闭合的碰撞声。与此同时,男人的另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少女的头发,把她拽到了身前,又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其推到了墙上。关在屋内的一晨发疯似地吼了起来,他挣扎时所发出的铁链的摩擦和碰撞声也清晰可闻。 “照我说的话去做!不然我就杀了你!”男子用力地掐着少女的脖子说,“我不但会杀了你,还要杀了一晨!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你明白了没有?!”男人厉声追问着,手上不断地加力,直到从少女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某种妥协的意向,才松了手。 “我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啊!”看着少女跪倒在自己脚下不住咳嗽的少女,男人说道,“一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家人,我愿意做任何事,等你有了孩子就能体会这份心情了。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男人边说边察觉到少女虽然表现得十分痛苦,目光却没有涣散,牢牢地盯着客厅内的某处。男人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再次看见了那尊明代罗汉雕像。 “我听说,你是一个孤儿吧?”男人俯瞰着少女说,“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生的艰辛我是能够理解的,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少女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尊罗汉像。 “只要我的儿子能够好起来,我保证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男人继续说道,“就当是对今晚这些小小的不愉快的补偿好了。” “要我救你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终于缓过劲来的少女沉声道。 “什么要求?”男人问。 “趁你儿子还是犬的时候,我想让他帮我找一样东西。”少女说,“不论结果怎么样,此后我都会照你的意思行事。” 男人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道:“要花多长时间,找什么东西?”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东西。”女孩站起身说,“我只知道大概的地点,但也应该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知为什么,男人总觉得少女的眼神和刚才有些不同了。正是这种不同,使他产生了某种不详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阅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断然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一个小时。”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一个时限。 “足够了。”少女说。 当关着一晨的屋门再次打开时,少女眼中的一晨已经回复了原来少年的模样。少女知道,即便再不愿承认,她内心深处仍然自私而同样热切地期望着一晨真的成为自己的同类。正是这种热切而隐秘的期盼,才使她起初把一晨看成了刚才那幅非人的模样。然而,现在的她已经看透了一切。 仅仅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使这位把自己想象成犬的少年从癫狂的状态中平静下来。看到此番情景,男人上前解开了套在少年脚腕上的铁链。 一辆在夜幕下难以辨识颜色的奥迪suv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早已看不见路面的了一块灌木和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车灯熄灭后,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三个人影。其中身材最为魁梧的一人打着手电,一人以四肢着地的奇怪姿势顿在地上。不用说,就是一晨父子和牧冉。 “如血一般的满月。”少女仰望着从云层中探出的圆月说,“一定预示着人间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吧。” “别磨蹭了,你还有半小时。”周楷看了看表,对少女说,“半小时过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都要立刻救我回的儿子。” 少女抚摸着一晨的头,对仍然如犬一般伸长了舌头蹲在地上的少年耳语了几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包在手帕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圆球状物体,凑到少年的鼻前。少年的鼻子对着这块白里透红的硬物抽动着,发连续用力吸气的声响,然后短促而有力地叫了一声“wow”。 “可以了吗?”少女问一晨。 “wow,wow!”一晨连续叫了两声回应道。 “那就加油干吧。”少女露出一个微笑鼓励道。 “简直荒唐,一晨只是以为自己是狗罢了。”体格强健的中年人说道,“你还真以为他有警犬一样灵敏的嗅觉?”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见得一晨把仿佛真的是一条嗅觉灵敏警犬一般,一边把鼻子贴近地面反复嗅吸,一边连爬带蹦地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搜寻起来,整个场面在血色满月的映衬下显得煞是诡异。 “可不要低估信念的力量啊。”少女说道,“现代人远离自然太久,以至于早已忘记了许多本就拥有的潜能,而反倒成为了被自身臆造的规则制约的物种。” 少女说罢,突然朝黑漆漆的草地射出一只手,等收回的时候,一只鼬鼠已经被握在了她的手中,发出叽叽的叫声。 “这女孩到底什么来头?”周楷心里暗自疑惑,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时,一直在草丛而灌木间活蹦乱跳地窜来窜去的少年,突然发出阵阵急促的呼号。他此时已经不再四处游走,而是用两只手交替去刨身前的土地。 “找到了。”少女放下了手中的鼬鼠,把一脸阴沉的男子丢在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一晨的身边,开始用铁铲在一晨所指认的地点挖了起来。不久以后,铁铲碰到了一块硬物。少女赶紧扔下了铁铲,伸手抹去覆盖在硬物之上的灰尘。 虽然这个硬物仍然有半埋在土里,其形体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已经可以辨认得八九不离十。那分明就是一个前额开了一个窟窿的人类头盖骨!只是此时的少女并未显露出一丝惊惧,好像一切都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到底是谁?”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中年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两人的身后。 少女转过身,将刚才包在手卷里给一晨嗅的硬物扔到了男人的脚前。男人捡起那个物体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惊叫出声。那个东西,不就是自家客厅里的那尊明代寿山石罗汉像的头部吗?!这小婊子到底是怎么不动神色地把这么坚硬的东西弄下来的?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需要伤脑筋的可远远不止这一个问题了。 “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少女说。 从前有一位母亲产下了一名女婴。然而,这个女婴却是一个怪胎,医生说,婴儿患有先天的牙床畸形,即便是动手术,也很难做到全无异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差不齐的尖牙一颗接着一颗地从形状怪诞的牙床下面戳出来,小女孩的一口尖牙变得愈发不堪入目,有部分牙齿大到一个地步,以至于根本合不拢嘴,到了四岁的时候居还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用腿走路都学不会。 摊上这档事,孩子父母内心所遭受的折磨可想而知,在愈演愈烈的心理摧残下,女孩的母亲还患上了精神疾病。 终于有一天,一直把小女孩视为诅咒的父亲喝醉了酒回家,在卧房里看见小女孩和母亲在一起嬉闹,痴呆的眼神里透出邪恶的气息,口中一遍发出难听的嚎叫,还以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姿势,扭动着赤条条的身体,仿佛是在进行某种邪教崇拜仪式,尿液唾液弄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这样的场景男人并不是头一次看见,却无疑是闹腾得最厉害的一次。 男人发出了即便已经十分克制,听起来却依然歇斯底里的呵斥。回应他的,却是母女二人更加病态的发作。 终于,忍无可忍的男人上前一把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大喊道:“你这只害人的妖孽!快去死吧!” 母亲发出一声凄吼,拼了命撞开了男人,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在男人将妻子撂倒在地后,发现小女孩已经从打开的窗户逃出屋外。他正要追上去,却又被孩子的母亲死死地抱住,恼羞成怒的男人对着女人就是一顿残暴的踢打,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控制,他超起刚才扭打过程中掉落在地上的一尊罗汉像,对妻子的脑门就是一顿猛砸。 也不知道是砸了多少下,直至溅到自己脸上那温热的红色液体中,夹杂着些许白色的黏浊物时,他的神智才终于清醒过来。而此时,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脑外科大夫,也就不活他的妻子了。 犯下杀妻重罪的男人又怒又怕,为了逃脱罪责,他决定将妻子分尸后到荒地掩埋。由于妻子有精神疾病史,当时新闻里又频频报道野狗伤人事件,把两者联系起来,就可以为妻子的失踪提供合理的解释。 可有一件事男人却始料未及,逃出窗外的小女孩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一个足够隐蔽,又恰好可以看见屋里情况的的位置,目击了凶案的全过程。小女孩虽然不会直立行走,四肢爬行的速度却比同龄人奔跑的速度还要快。男人连夜搬运尸体的时候,小女孩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在用石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趁机躲进了其拖运尸体的汽车后备箱。事实上,在男人载着妻子的尸体前往埋尸地点的一路上,小女孩和母亲就一同被所在后备箱里。而且在车子引擎刚刚发动的时候,小女孩就已经觉悟到一件事,被装在一个密封袋里的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男人开着车来到了一片野地里,在打开后备箱取出尸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藏在更深暗角里的小女孩。就这样,女孩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埋葬自己的母亲。 男人离开后,小女孩来到了母亲被掩埋的地点,却无力扒开沉重地覆盖在母亲身上泥土,发出了非人的刺耳哭嚎声,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不久之后,有一群眼里闪着绿光的家伙出现在了女孩的面前。或许是上天的怜悯,仅仅是因为小女孩与众不同的容貌,这群游弋在荒野的无情猎手并没有把小女孩当成自己的食物,而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此后的几年,小女孩就是和那群野犬一起游弋于城郊结合部的过程中长大的。猎杀过野兽,宠物,甚至还有人类的孩童。那断时日,也是这座城市的犬害愈演愈烈,泛滥成灾的几年。最后,大批野犬遭到猎杀,而猎犬人找到小女孩的时候,她正在啃食着一个失踪幼儿的头盖骨,眼里散发出非人所有的兽性光芒。 小女孩被带回文明世界后,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直立行走。所有让她学会这两样基本技能的尝试,都失败了。 直到有一位儿童心理学专家,某位人尽皆知的大作家的妻子,不过据说已经因为一个失败的个案而自杀了,对小女孩说了这样的一段话:“没错,你的真实身份是一条野犬。你是作为野犬世界的使者来到人类世界的,为此你已经幻化成了人类的模样,自然也就能做到人类所能做到的事。” 而在小女孩听到这段话的短短两周以后,女孩就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在其他各个方面,也展现出了出人意外的学习能力。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女孩的乳牙一颗颗掉落后,新长出了整齐而洁白的人类的牙齿,仅仅留下了一左一右互相对称的两颗小巧可人的尖牙,竟很快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动人少女。 由于不同于常人的离奇经历,女孩十岁的时候才开始上学,才会阴差阳错地在多年后,和小自己两岁的亲生弟弟分在了同一个班里。而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你……你是……你原来是……”周楷浑身颤抖地指着少女。 “我是在你刚才掐我脖子的那一刻,想起这一切的。”少女不动声色道。 伴随着愈发剧烈的颤抖,形容伟岸的男人竟跪在少女面前失声抽泣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时我喝醉了酒,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对你们母女两的内疚之中饱受煎熬。小敏啊,我的女儿,我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求你能再给我这个当爹的一个机会,尽一切可能补偿你,好吗?!” “我早说了,我是一头野犬。”少女说道。 男人的哭声变得愈发声嘶力竭。他一路爬到少女的裙前,进一步哀求起来:“小敏啊,小敏!就在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小敏!” 少女的表情逐渐有了一些松动,沉吟了片刻,她终于开口问道:“小敏,那时我出生时的名字么?” “是啊,只要你喜欢,可以一直用这个名字!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的名字啊!”男人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完美,但只要彼此相爱,就一定能得到幸福,难道不是这样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无比欣慰的吧!就让我们再次成为一家人,重新开始吧!” 少女陷入了沉默,她的嘴唇抽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能发出一个完成的音节。仿佛是在说着某种仅仅由元音所构成的语言。 当然,男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或者究竟有没有说了什么,却还是给予了答复。那是是一声在牧冉耳畔炸开的闷响。原来,周楷趁少女不备,超起了掉在地上的铁铲,朝着少女头部砸去,后者应声倒下。 “一切都要怪你,妖孽!”男人吼叫着站起身,“当年没杀成你,今天老子就再送你一程,就安心去阴间和那个疯婆娘团聚吧!” 男人说着朝着少女的额头又是一击,鲜血顺着白皙的面门流淌而下。 “你们这群怪物,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家人?!”男人说着再次挥铲朝少女砸去,“我这样一个成功的人,为什么偏偏遇上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怪物!叫你们再拖累我!叫你们再拖累我!” 男人手中的铁铲又连续两次次砸中了少女的头颅,而男人显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可就在铁铲被他再次高高地举过头顶时,一晨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朝这自己的父亲扑了过去。 少年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男人的肩膀,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声,竟撕下了块肉。恼羞成怒的男人一把锁住了少年的脖子,强健的手臂一使力,将少年的整个身体从半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举起铁铲就朝着他的胸腹部一阵猛打。体格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年怎么能受得起如此强力的重击,痛苦地把腰勾成了龙虾状。 “操你娘的!都给老子下地狱去吧!”男人怒吼着,把下n击的目标,锁定为一晨的脑壳。 只是这次,他的伤害行为并未得逞,一次也没有。他感到有尖利的物体扎进了刚才被咬伤的肩膀。男人在剧痛中转过头去,扎入伤口的竟然是三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就在他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两颗尖牙已经刺穿了他另一侧的颈动脉。男人发出一阵嘶哑的哀嚎,开始奋力地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被袭击者的手臂死死地缠抱,而自己的腰也被牢牢钳在了对方交盘的双腿之间,丝毫无法动弹。袭击者就这样攀附在男人的后背上,用全身的体重封住了他的行动,更可怕的是,他感到全身的力气正在迅速地流逝。 “小敏,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男人使出最后的力气对袭击者说道,语声却化作了阵阵含糊不清地浊音,消逝在了风中。在这慎人的血月之下,将他置于死地的少女,这位被披散的长发和鲜血遮盖了俏美面容的,双瞳之中闪烁着荧光绿色的复仇之火的少女,果真是一条凶猛的野犬啊! 男人壮硕的躯体像一尊被推倒的石像,硬邦邦地向前扑倒,掀起了一阵尘土。少女从死者的脖颈上抽出了獠牙,转身望向那将自己错当成犬的少年。她发现此时的一晨已经进入了梦乡,神态是那样宁静而安详。她知道他会很快地好起来,在各个方面都会。 最后的跳跃 齐藤夜绪多年后再次踏上自己的母校----s市j国人高校----的塑胶跑道时,是值她毕业后六年的暑假。 这所仅仅招收在s市生活工作的j国人子女,采取和j国高中完全一样的教学体制及教材的学校和夜绪过去的印象中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已经成为亚洲跳高一代名将的夜绪再次踏上梦开始的塑胶跑道,今年随是只有24岁,当年充盈心间的青春激情和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早已荡然无存。 那充斥于这片运动场上的队员的呐喊声,女生们为学弟学长们的加油欢呼声,还有不时夹杂其间的尖叫声,也都再也听不见了。毕竟,现在是暑假啊,除了后勤值班人员,应该没什么人会留在学校里才对。 做为跳高运动员,夜绪的身材较普通的女孩子高挑得多,两条腿又细又长,肌肉线条匀称而有力,一直裹到脚踝的白色美金龙新款连体运动服的弹力塑形作用,更是把此种身型的美感凸显得淋漓精致。 夜绪留着齐肩的吹得微微内趋的染成栗色的中短发,鼻梁长而高挺,眼睛也一样细而长,睫毛长而密,嘴唇纤薄。同样可以用纤长形容的,还有她的脖子。都说脖子长的人有较常人更丰富的想象力,夜绪觉得至少对她本人而言,这说法还算适用的。毕竟没有过剩想象力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荒唐事的。 现在想来,她是怎样相信做出那样的事能够让自己的跳高成绩突飞猛进,还最终付诸实施已经不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事实证明,即便做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此时的她也较世界顶级选手略逊一筹,并且也几乎已经永远失去了向她们发起挑战的机会。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此时此刻,就在母校的跑道上,那样一条各项指标都符合奥运会场地标准的跑道上,她还有最后一次试跳的机会。 当一个人已然万念俱灰,从而放下一切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跳的更好一些吧,说不定奇迹就那样发生了呢?齐藤夜绪那长脖子上架着的富有想象力的脑袋也许就是这样盘算着,才会提出“再让我跳最后一次吧”的荒唐请求。 剩下的时间真是不多了,她开始在跑道上做起了准备活动,由于两手是被绳子绑着的,也会只能动动还红肿着的脚腕,做几个简单的蹲身起跳。曾几何时,还是少女的她也是在这条跑道上,合着老师的哨声,和社团的学姐学妹们一次次地做着比这复杂不了多少的准备活动。现在回想起来,那情那景晃似就在眼前,令得她眼眶不禁湿润了。 她也知道,以自己目前上身被束的状态,连最基本的技术动作都做不完整。虽然她竭力交涉,但解掉绑绳那样的事是决不允许的。 能给你跳已经很好了,还瞎逼逼什么,都等着看你出洋相呢!她几乎都能听见他们心里发出这样幸灾乐祸的独白。 虽然一切条件都极为不利,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要别的高度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她直接要了一个比尘封了近三十年的女子跳高世界纪录还高出一厘米的高度。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哪怕是接近这一高度的成绩也从来没有过。 隔了老远,都能看见现场那个来自j国田协的代表立马露出了一个“纳尼”的口型。 他裹着西装,孤零零地挤在一张遮阳伞下面,热的满头是汗,不停地用毛巾擦着额头。与其说他是在在意齐藤夜绪跳出什么成绩,倒不如说是在盘算着她跳完之后怎么尽快撤离,以免看到紧随其后的令人恶心而不快的血腥场面。 第一跳,没过。不出意料。差得很远。甚至还没能达到她正常发挥的训练水平。 夜绪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低着头向回走,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在哭是肯定的,这一点从她颤抖的双肩也能判断出来。 “动作快点,还有三分钟。”在第二跳之前,一个严厉的声音对她呵斥道。 夜绪不知道这三分钟指的是她还能跳的时间,还是她还能呼吸的时间。不过都无所谓了。 第二跳比第一跳还要差,最先碰到横杆的,是她的脑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已经垮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附身跪在软垫上好久起不了身,虽然早料到事情极有可能会变成这样,但真的发生时,那样的打击又有谁能受得了。 j国头号跳高选手,又因为出众的颜值而代言了多个知名运动品牌的,曾一度在国内甚至全亚洲都有着众多粉丝的她,以至于钱多到了可以抱着试试也无妨的态度,从本国的人犯手里先后购买六名被拐卖幼童,并在将这六个无辜幼童一一勒毙后,当场取出其腿筋和跟腱服食的她,就要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了?究竟哪个更可怕?死亡还是耻辱? 这时候,夜绪的双肩和双臂感受到了两双有力的大手强劲的握力。她整个人被这两双有力的戴着白色手套的大手提了起来。 比不少正常男性都要高出半头的齐藤夜绪,在这两位高大的法警之间,显得那样瘦弱娇小。无论犯人的体格如何,总能找到体格更大的法警押解,以凸显出正义与邪恶之间悬殊的力量对比。 很快,偌大的运动场上响起了齐藤夜绪的哀求声,她平日里是一个说话细声细气,声音很温柔的女生,像这样的人要发出800米环形跑道环绕的操场都回荡的喊声,得拼到何种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再让我跳一次,还有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这样叫着。 就连夜绪本人也知道都知道,最后一次跳是不跳,根本毫无意义。她此时的呼叫,不过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尽一切理由和借口,拖延自己的正式死亡时间。 夜绪那愈发歇斯底里的喊声嘎然而止,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执行人员的严正警告,而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没人知道这个老者是什么时候混进运动场上的。其身份事后证实,是在这所学校任职二十年之久的一位教员,也正是夜绪当年参加田径社的教练,亦即她的启蒙老师。 他对弟子说了些什么,在场的绝大多数执行人员都听不懂,但从语调和神情判断,应该是j剧中时常出现的那种带着训斥的激励,或是带着激励的训斥,声嘶力竭、语重心长。然后,在齐藤夜绪的脸上也相应出现了那种j剧主角所特有的恍然觉悟的神采。 与此同时,运动场外正对着夜绪的一栋教学楼的最上层窗户几乎同时被推开了,从这些窗后面探出身来的学生们冲着场中的夜绪大声欢呼着,有的还举着标牌,还不时有尖叫声朗然传来。 看到此情此景,就连贴身押着犯人的那两个法警都傻了,也就是他们发愣的瞬间,也许是皮肤太光滑的缘故,齐藤夜绪从他们的指尖冲了出去,向那高悬在世界纪录之上一厘米的横杆急奔而去。 一名法警看到犯人逃脱,举枪就要打,却被刚才和夜绪说话的老者直冲上来撞翻在地,而另外一个法警的子弹射出后,或许是快速移动中的美金龙运动服反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子弹偏离了目标。 “都是那个圣母婊!”再一次于s市举办的田径大奖赛期间,亲手逮捕齐藤夜绪的警方代表周鸿脑海中,浮现出王佐琳那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他知道这整件荒唐至极的事得以促成,绝对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事实上,有一晃眼的瞬间,他怀疑自己在那群在起哄的j国学生之间,看到了她的身影。 但眼下,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离犯人预定毙命,或者遭受不可逆的致命损伤的最后时限,还剩三秒。 毫不犹豫地,周鸿举起了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目标最小,却几乎没有反光的头部,扣下了班机。那个染着栗发的脑袋的上半部应声碎裂。可那个白色的优雅而修长的身影并没有立刻倒下,此时,她已经抵达了腾跃点,身体之行了爆头前大脑所发送的最后一系列指令串:跨步、扭身、跳跃。那具不知道该称为女子还是女尸的躯体,宛如画成了一道白色弧光,在血色的烟花之中,在金色的阳光之下腾空,弯折,自横杆上方一跃而过,随着一声闷响,面朝下嵌到了软垫里,崩得笔直笔直,一身的白色转眼就被上方洒落的污物,沾上了不计其数红白的斑记,两条大长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紧密度并拢着,从正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表盘上永远定格在十二点的白色指针。 一时间,不知是欢呼还是哭嚎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它们来自教学楼上的那些学生,来自运动场上那个老者和j国田协代表,在周鸿听来,都似鬼哭狼嚎难以忍受。 毫无疑问,齐藤夜绪的最后一跳,是靠着周鸿开的的那一枪助攻才打破世界纪录的。因为那一枪至少让她的体重在起跳前减轻了七分之一。 只是世界纪录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齐藤夜绪那埋在软垫里的下半张脸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是那种满足而释然的笑吗? 得了吧!待会儿要把尸体翻过来恐怕都得费一番功夫。因为很有可能,她的牙齿正死死地咬着垫面呢!周鸿这样想着,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 秋林雷鸣念青蔥 我豪不稀罕你的第一次,却无限渴求着你的最后一次。 ----涅法德姆(疑似)创建人r·xxx 百无聊赖之中再三犹豫,今年夏末的摇滚音乐节,我最后还是决定去了。 一个人坐了十几二十来站地铁,花了比原价便宜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钱买了张黄牛票,混进了主题公园稀疏的人流。 即便有国外大牌乐队参演,其中包括那个勉强促使我拖着其实动也不想动的身躯来到此地的名字,来的人还是比我预想得更少。可见在这座城市本就没多大的摇滚乐市场,比起我对此类音乐最狂热的大学时代,离fadetock又进了一步。 雨后不燥不热的阳光,提升醒脑的生啤酒,强劲鼓点和低音贝斯让人有了多长出一个心脏的错觉,这些都无法驱散我的倦意。反倒是脚下踩着的泥泞的,湿漉漉的烂草地,不时地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被踩烂的青草的汁液粘着脚底,和脚底湿汗融在一起,恰似那腐败了的,或者正在腐败的青葱岁月交相辉映的此时此地。 要从人群中辨识出一张腐败的脸对我而言易如反掌。僵硬的,介于冷淡和木然之间的,要么别给机会,一有机会什么烂事都做得出来的脸孔,通常还有几分可供在暗地里偷偷自恋的姿色。 具备以上特征的两张脸只要一打照面,就会本能地迅速避开彼此,就好像在镜子里照到了自己的丑态,却又会情不自禁地耿耿于怀一段时间。正所谓看似忠厚老实之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淨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事实上,你甚至会觉得一模一样的脸在类似的场合不止一次被看见过,却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此类人的灵魂振动频率相似到一个地步,以至于素不相识的两人或多人共用同一个形体,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当我和林念秋在不经意间打了照面后,我们两人的目光都像逃亡死地自对方脸上移向了别处。当然,即便目光移开了,其似曾相识的形象仍然滞留在我的脑海里,一时半会儿挥之不去。 那时候,她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独自一人站在我身后的泥泞在草地里,鞋跟有一半都陷进了烂泥里,和着舞台上乐队的演奏,僵硬而小幅度地摆动着身体。 香槟色的过膝连衣裙,酒红色的女式挎包,在额前分成触角的无染披肩长发……如果是在国外的音乐节上,多半会被误认为是参加公司同事周末聚餐走错了场。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体恤牛仔中裤加凉鞋,整个人看起来和哪个从大学城里临时逃出来的小处男也没多大区别。 在一阵嫌恶感过后,姑娘那张扑克牌一样的锥子脸,高挺的鼻梁和那僵硬中透着闷骚的神情,开始占据我的意识。就算时至今日,对于这个奇怪星球上的人情世故依然懵懵懂懂,但她那样的人肚子里有多少蛔虫,我还是能算个八九不离十的。毕竟,她脸上完全找不到那种在地球上轮回千年方能练就的破罐子破摔的游刃有余。 是的,那呈现于面部的扑克牌一样的僵硬,本质上是一种困惑,一种对于吊轨而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吊轨,看似不合逻辑却又真切存在着的外部环境的困惑。即便使出浑身解数求索,时至今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的,多半还是u2的哪句istillhaventfoundwhatiamlookingfor……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过是不是要上去和她搭话,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原以为接下来的时光,就是时而有气无力地随着人群鼓掌挥手,时而在烂泥地里漫无目的地踱步,直等到我所期待的压轴乐队登场,到时候high不high得起来还是个问题。 可就在我如此认定后没多久,林念秋----当然这个名字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竟突兀地闯进了这个无聊得让人感伤的剧本。她的声音很闷很沉,语速缓慢,听起来还有几分紧张,而且内容颇为怪异。 她问我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票根借给她。我对她的请求倍感疑惑,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是连理由也不会问就直接回绝的,但如果是她的话,我倒不妨出于好奇听听理由。 一来毕竟有过一念之y,二来对于一个肚子里有几根蛔虫我都猜的出来的人,我不相信她能对搞出多么对我不利的花招来。 虽然事实证明,林念秋的确没有对我耍任何花招。但她后来所说的话,着实让我有些吃惊。 她说自己是逃票进来的,万一等一下有人检票,而且发现她没有票根的话,她很可能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在她进一步的解释中,我得知她患有盗窃癖。我听说过这种病,患有这种癖的人,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偷鸡摸狗的冲动,而且并不是因为买不起东西而偷,而是一种不以受益为目的偷窃,盗窃者往往沉醉于成功后的成就感不可自拔,有强迫性,严重时甚至还可能成为生理冲动的诱发机制。好莱坞女影星维罗纳·赖德据说就是一个有名的偷窃癖患者,曾经因为在服装店里顺手牵羊而入狱,尽管她的钱多到可以轻易把整个店都买下来。 这位林小姐的盗窃癖严重到了曾两次住进精神病院的地步,期间甚至还体验过电疗。不过很显然,他们没有把她治好。在摄像探头铺天盖地的现在,到商店或者超市顺手牵羊几乎等同于自杀。于是,一方面难以抑制偷鸡摸狗的冲动,一方面又无的放矢的林小姐便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通过逃票来满足自己的盗窃欲。尤其是音乐节这类票价高出平日许多的大型主题活动,她肯定是不容错过。 由于有过“辉煌”的前科,为了避免被检票人员发现而再次移送精神病院的风险,她会问我这样的单身狗借票,当然,做为报答,她可以满足对方提出的一些要求。 说实话,我并不怀疑她看人的眼光。即便她看错了所有人,也不会看错我。就像她所说的,我们是某种灵魂上的血亲。 而唯一令我有所疑问的是,如果通过满足对方要求的方式得到票根,那岂不是等于付出了更大的代价?这种逃票岂不是没有意义?不过转念一想,她根本也是渴望着那些事,或者本来就是有夫之妇,做出这样的交易也就不奇怪了。尤其是后一种情况,等同于更严重的盗窃,但给她的兴奋肯定也更大。 就像我对她的判断几乎不可能出错,她对我的判断也极为精确。我把票给了她,然后开始装腔作势。 既然是摇滚音乐节,我就和她聊摇滚。虽然对她来说,只要能逃票,是摇滚乐还是古典乐其实没有区别。但事实上,她听摇滚的时间并不比我短。虽然她的语速很慢,好像每说一句都要艰难地斟词酌句,不过在天黑以前,我们还聊了很多,比我大半年所说的话都多。此外,我们还喝了酒。 我们两人原本僵硬的脸也渐渐松弛了下来,内心深处的那种根深蒂固的不安分开始浮上面颊,可几遍如此,她的脸还是煞白煞白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和我一样。 然后,几乎是有心电感应一样,我们拐进了一片隐秘的林子里。她从包里抽出了黑网的一角,说因为是逃票进来的,在外面不敢穿得太招摇。我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放在包包里的票根,开始换衣服。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她神色惶恐地望了一眼天空,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很不自然,却已然无暇顾及,很快,最后的理智也被非理性的狂暴之滥吞噬殆尽。 雨一直没有下下来,我浑身上下却都湿透了,满是泥泞,汗臭,蛋白质的腥味和青草的芬芳;而雷倒是一次也没有停过,而且声势越来越大,盖过了回荡在空气里的狂暴激烈的摇滚乐,以及与之相得益彰的密林深处的气息声和机体的摩挲声。 在一次翻身中,我不经意间似乎瞥见了雷光闪烁的夜空之中,浮现出一个巨大而威严的古代武将的身影,手里持有两柄巨锤。 要么是我看错了,要么是林理培口中的某些成分经由唾液进入了我的体内,使我产生了幻觉。 然而,或许,我错了。 我听到了一声尖叫,那阵悲哀绝望的尖叫就在我的耳边炸响,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那当然就是林念秋的尖叫声,那时,她的双眼刚从最后的销魂中缓缓睁开一道缝,紧接着迅速瞪得老大,惊恐地注释着天空,然后挣扎着推开了我,也不顾整装就发疯似的向林子外跑去。 就在林念秋的身影和一颗大树重叠的时候,几乎刺瞎眼睛的强光骤然炸裂,在那一刻,整个音乐节上所有轰鸣着的音箱同时烧爆了。 这下我是真的聋了,也瞎了,甚至连那声落地惊雷的巨响都来不及听见,就陷入了长时间的耳鸣,眼前也宛如有无数火把在闪烁摇曳,灼热的疼痛感几乎让我难以忍受,我猜自己是在地上一遍打滚一遍惨叫了好一会儿,当然那时的我是无法听见自己的叫声了。然后,我猜自己是昏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能看见和听见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我躺在一个担架上,有医护人员用手电筒照我的瞳孔,然后开始问我那些这是几个手指,诸如你是谁,今年多大了之类的问题。 我被抬上救护车的半路上,看见林念秋的上半身还卡在那颗顶部仍然冒着焦烟,从上至下被雷劈成大y字型的大树劈叉口底。虽是看不见脸,但我知道那散发着焦糊味的丑陋烂肉无疑就是她。她下身的两条腿还交叉直立着,被淋漓的血染成了红黑色。大腿内侧还夹很大一块不规则物,形似十来个焦糊的煎蛋被揉捏成一团的样子。 倾盆大雨总算开始歇斯底里地下倾泻而下,有人大声叫道:“有字,她腿上有字!” 随着多束强光同时击中的臀部。几乎所有人,包括抬着我的担架的工作人员也停下来看向了林理培陈尸之处。随着雨水冲去血迹,纵使隔着网格,皮肤上的焦痕所形成的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清晰可见。那是竖版的古文,字体刚直苍劲,散发着一股浑然正气。大致的意思翻译成白话,居然是对林念秋的一封绝罚书。 大致内容是说,距今n多年前,一个妙龄少女遭一好色歹徒袭击,袭击少女的歹徒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连环案犯,虽然恶贯满盈,却依然逍遥法外。于是,天帝下令掌管雷电的天神下去收他。以天神之力对付一个凡夫当然是易如反掌,一个天雷就把歹徒打成了焦炭。只是天神因事晚到一步,那名被歹徒袭击的少女已入弥留之际。 动了恻隐之心的天神发动雷电之力,使少女起死回生。哪料那被救的林姓少女并没有珍惜得来不易的新生,好好作人,反倒是染上了令人不齿的邪癖,先是盗物后是盗人,行尽邪荡罪恶之事。 因其体内运行的精气乃是天神之力,在行各样恶事时造就了巨大的恶业,污秽了天地浩然正气。见其恶行愈演愈烈,毫无悔改之意。天帝令当年救了少女一命的司雷天神再次下凡,替天行道,清理门户。望世人的见林氏之可悲下场,引以为戒,莫要再重蹈她的覆辙。 随着一声发自脊梁骨的哀嚎,我有一次昏了过去。在此次昏迷的过程中,我一个接一个地做着可怕的噩梦,在这些梦里,我成为了其他人。确切地说,成为了此前在和今晚类似的情境下,与林念秋交易的男人,虽然有着截然不同的容貌和身份,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和我就是同一个人,无论形式多么千差万别,都秉持着一样的执念和哀伤。一次次地结合中,我一次次地被林念秋那克制于灵魂深处的极恶所感染,变得丧心病狂。一次次做出了丧心病狂的事,对家人,对亲友,对素未平生的人,以凡夫之力可以做出的恶行我几乎全都做了,幡然醒悟时却为时已晚,于是一死了之。我尝试了几乎所有自我了断的方法,每一种都痛苦至极。而在最后的梦中,我成为了那一晚的林念秋。剧情如出一辙,我们说着相同的话,做着相同的动作,就连最小的细节也分毫不差地重现着。即便我明知即将发生什么,却无法改变既定的剧情。就好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步走向注定的结局。 夏末初秋夜晚的微风携带着仿佛来自精灵的,抑或是不远处某个非著名乐队的歌声,唱到: 丧心病狂的众神若要以罪恶之人为食,必先以罪恶滋养他们的食物! 但那歌声很快就被滚滚的雷声淹没了。就那样,我的意识囚困在林念秋那垂死的躯体中,体验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欢愉,和先前经历的每一次死的总和更为痛苦而彻底的毁灭,最终堕入宇宙生成之前及或毁灭之后的混沌和虚无中。 后记 我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不日又被转移到一家精神康复中心过着长达两个月的软禁生活。我说过两次有关绝罚书的事,察言观色后就再没提过,要不然怕是永远出不了院了。 说实话,我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在迷梦中所扮演的那些男性角色是否真有其人,如果有的话,是否真的做出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囚禁我那么久,是不是怕我重蹈那些人的覆辙。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林念秋殒命那晚所发生的事,至于我而言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将令另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安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