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有妖气》 第1章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蒲叶双手擦着酒杯，微笑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已是深冬，鹅毛似的大雪纷飞，片片落下，将大地都染成一片素白，寒风呼啸而过。 这个女人是冒着风雪而来的，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这么冷的天还带着墨镜，看不清楚面容，但走起路来，却是身姿摇曳，风姿绰约。 “听说你这里只要能说一个打动你的故事，就不需要酒钱是吗？”风衣女人坐在吧台上，以优雅的姿势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墨镜下的眼睛打量了蒲叶一眼，吸了一口烟悠悠吐在了他的脸上。 嗯，是个老司姬…… “是的！”蒲叶微微眯了眯眼，不动神色地笑道，“虽然价目单上的酒品只有一种，但若是你想要什么特殊的口味，若是能做到的话，我也会为你私人调制！” “不了！就来一杯最普通的吧！”风衣女人手里恰着烟，慵懒地说道。 “好！”蒲叶熟练地拿出酒杯和调酒匙开始搅拌起来。 奇怪的是，明明是调酒，他却没放任何配料。 伴随着搅拌的动作，晶莹清澈的酒水旋转不停，旋涡中迸射五颜六色的幻彩，仿佛一个无底的海眼将人的目光连带心念都吸扯进去，梦幻流离。 风衣女人墨镜下的一双眸子微微闪烁着。 一会儿的功夫，一杯调好的清酒就放在她的面前，看上去什么没做，清澈见底，连气泡都很少，却又像是做了很多。 酒液荡漾间，有波光摇曳，如梦如幻，仿佛一面水镜映照着迷幻的人心。 “好酒！”风衣女人掐掉了烟，再一次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蒲叶，这才摘掉了墨镜，轻轻捧起酒杯，微微摇晃起来。 伴随着轻微的动作，水波摇曳，映照出一双妩媚的眸子。 蒲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两汪清水似的凤眼，有着少女般的清澈明媚，却又有着浓浓的沧桑，仿佛经历了无限漫长的岁月，染尽风尘。 随后她微微抿了一口，酒液沾唇。 千般滋味立刻在舌尖绽放，一缕酒线却如清泉一般流下喉间，直入魂魄。 风衣女人眸子带着光，渐渐迷离，脸颊上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我这是怎么了？这酒……”她心中不解，只感觉许许多多深藏内心已久的记忆都被这酒给唤醒，不停翻涌。 似是被剥去了重重伪装的外壳，现在的她才显露了内心最真实的娇柔。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不知何时，眼角已经晶莹一片。 风衣女人擦了擦眼角，自失地一笑，“店长，你这调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蒲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还真是独门秘方啊！”风衣女人没有在意，端着酒杯又抿了一口，体会着这遗忘已久的情绪，悠悠开口了。 “在两千多年前，华夏这块土地曾经楚汉分界，楚国的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枭雄，有万夫不当之勇，而坐拥万里江山，他最爱的却是一个女人，叫虞姬……” 伴随着悠悠的声音，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蒲叶的思绪也仿佛跟随着那声音穿梭历史长河，回到了两千多年前那个战火纷飞英雄辈出的时代。 不知不觉，酒吧内谈话声渐渐变小了，静静倾听着那风衣女人口中的故事。 …… 故事拉下帷幕，英雄自刎，这风衣女人的故事似乎与历史记载的没什么不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里面多了一种新的结局。 “真的是一个好故事啊！” “是啊！霸王虞姬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是百听不厌啊！” “自古英雄爱美人。真是的，老板这里的故事总是让人流泪。再这样，以后就不来了……” “这样的话，你至少说了一百遍了。” “真香……” …… 酒吧内一片赞叹的声音。 而此时蒲叶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么故事里，虞姬后来还是在人间生生世世地寻找霸王的转世吗？” “谁说不是呢？”风衣女人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了之前的冷淡，自嘲地一笑，“女人这种生物，生下来天真就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啊……” 蒲叶微笑着看着她一点一点品着酒，柜台下一本账册似的线装书，无声翻动，上面凭空出现了一行字体，像是有一双的手在书写着，字体苍劲。 “ 志异：不死药 志号：五三二 志类：魑 经：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 传：…… 记：…… 曰：…… ” …… “店长，老样子！”刚刚记录完，酒吧的门又被推开了。 又是两个女人并肩走了进来。 这次却是两个老熟人。 “媒体不是说你们最近在录制专辑吗？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雪，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蒲叶笑着问。 “歌什么时候都可以录。但店长你这的酒却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在哪里都可以喝到的……”一个时刻不忘抱着吉他的小姐姐声音透着欢快。 一旁长发披肩的女人温柔地笑着，轻轻点头。 蒲叶轻轻一笑，“那你们等等！” 他手脚麻利地调制起来，很快两杯酒分别放到了她们面前。 吉他小姐姐面前的是一杯冰酒，内却有红晕渐渐绽开，仿若火焰在燃烧，外冷内热，炽烈热情。 温柔女人的则是一杯通体透着淡淡的蓝色的美酒，香气内敛，如月下的美人含羞待放，一旦入口，立刻香气溢满了整个口腔。 …… 两人细品着，不自觉一缕缕红潮就爬上了脸蛋。 蒲叶看着吉他小姐姐还背着陈旧的沉重吉他，“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式的歌手了，还用这个吉他吗？” “当然！”吉他小姐姐仰着脸笑道，“这是我老师留给我的！我一定会带它走上最高的音乐殿堂的。” “加油哦！小百灵！”一旁温柔女子在旁鼓励道。 “你也一样哦！一定要将那个人找回来……”吉他小姐姐也给对方加油打气。 “嗯！”温柔女子重重点了点头。 …… 一杯酒喝完，两女脸蛋上密布红霞，对视一眼，并肩上台拿起了话筒。 “有耳福了！” “能现场听到两个歌手演唱，也只有在老板这里才有可能吧！” “会唱什么歌呢？真是期待啊！” …… 酒吧内一片沸腾。 “谢谢各位，今天唱一首我新专辑里的《佛前一朵昙花》，请不要泄密哦！”温柔女子微微一笑。 吉他小姐姐已经弹起了伴奏。 温柔女子轻轻开嗓，二人合唱。 “我是佛前一朵昙花。 到这人世来，被众生所悟。 我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而是来寻我今生的禅。 ……” 歌声轻柔纯净，传遍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眼前仿佛都看到了一朵昙花，遗世而独立，静静地绽放，释放出那刹那间的绝世芳华，惊慑人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杂声。 新来的风衣女子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有着闪烁的光，如此的怀念。 人间各有污秽，而纯净的灵魂总是惺惺相惜。 …… 一个红狐突然出现在吧台上，两只耳朵微微颤动。 那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道窈窕的幽影悄悄浮现。 蒲叶手托着下巴，晶晶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 一天结束了，在人们都赶着回家的时候，我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营业时间从晚上6点到凌晨4点。 这是一天中最适合某些不可说的存在活动的时间。 酒单上只卖一种酒，一杯1998，并且一晚最多只能喝三杯。 这就是店里的规矩：约酒三杯！ 对了，如果你能说出一个发自真心打动我的故事，就可以免去酒钱。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根据你的个人需求专门调制适合你的独家酒品。 这些就是我的经营方针。 什么？ 你问我有没有客人？ 其实来的人还挺多呢…… 如果那些顾客都算人的话…… 除了卖酒以外，我每天还会将酒吧里发生的一些事写成文字。 我记录、我收容、我维护……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这一切都要从灵气复苏的前夕开始算起…… 九月九重阳节的那一天，我回了一趟老家…… 第2章 家有聊斋 九月九，重阳，宜登高、祭祀、祈福、修造……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场淅沥沥的秋雨将未褪尽的暑气冲散了大半。 青山隐隐，黄花与杂草在路边狂放地生长，山里的风卷来了幽幽的桂香，说不出地沁人，神清气爽。 虽然已经是稻香麦熟的季节，但这个时代大多人都已经搬出了穷乡僻壤的乡下，大山里冷冷清清。 蒲叶走在曲折的山路上，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走得累了，他站在山腰，叉着腰远远向山高处眺望，只见山村口坐落着一座青砖灰瓦的老屋，后院里一座两层的老式阁楼高过了围墙，远远在望。 …… 吱哑！ 咳咳咳…… 一推开门，浓浓的灰尘气息扑鼻而来。 许久没有人进出，院落里杂草众生，到处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站在门外，蒲叶看着这闲置太久已经破旧不堪的老屋，目光发散，思绪不自觉渐渐飘远。 三年？ 不，至少有五年了吧！ 自从记忆中那个如大山一般宽厚的背影不在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这一次回乡祭扫完之后，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或许永远都…… 蒲叶显得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成熟面孔上挂着一丝沧桑和无奈，目光仔细甚至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院落，似乎是要深深地将这陪伴了自己童年那段无忧无忧时光的老屋记在内心最深处，几近深情…… 随后他就匆匆忙活起来，老井里打出新水，除草、擦桌，打扫家园…… 好不容易将老屋内桌椅板凳等家具上沉积的灰尘擦干净，带来的毛巾已经黑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蒲叶也忙得满头大汗，直不起腰。 穿过整洁一新的前屋，他来到了后院，一座古色古香上了锁的木制阁楼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古代的建筑风格，一看就已经上了好些年头。 咦？ 这木楼…… 蒲叶想起来了。 在他小时候有记忆的那一刻起，这木楼就在他家后院了，常年上锁，从没见打开过。 老爸还在的时候和他说过，这是他们蒲家祖先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建造的，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 这么多年下来，木楼渐渐破败得不能住人了，成了一个用作仓库的老古董。 小时候的蒲叶太调皮，老爸怕这木楼成了危楼，从不让他进去。 因此这木楼在小小的蒲叶眼中一直笼罩着一重浓浓的神秘色彩。 现在蒲叶升起了好奇心，就像归来的少年在老家发现了未知的神秘宝藏一样，找到了久违地童趣。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回来了，总要弄清楚里面有什么吧？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蒲叶从长长的钥匙串仔细翻找，摸出了一把丁字形的老式钥匙。 咯吱咯吱…… 铁锁生了锈，费了好大的劲才扭开，缓缓推开木门。 不知为什么，蒲叶莫名感到紧张起来，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出乎意料的是，当看到了里面的场景，没有想象中灰尘扑扑的凌乱。 第一印象就是干净！ 实在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一件尘封许久的屋子，看上去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一样。 而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细想起来，令人发毛！ 木楼的一层像是一个接待人的堂屋，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唯有柱子上雕刻的龙凤雕文显示其在盛时的繁华。 蒲叶一走进去，只感觉像是泡在春风里的温暖，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幽香，带着草木的香气，木屋的材质透着淡淡的金色，若隐若现…… 嗯，我的祖先似乎不是一般人。 蒲叶心中划过一个念头，陡然觉得不对。 安静，好安静！ 刚一踏进这木楼，就像彻底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静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连声虫叫都没有。 蒲叶脖颈后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莫名觉得像是有着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四周阴暗中窥探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在自己家怕什么？ 他按捺下心中的一丝异样。 一楼后面是一层向上的木梯，并不高，也就十二级，六七下就来到了二楼。 这二楼的采光远比一楼阴暗，紧闭的木窗紧紧捂住，不让一丝光线照射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蒲叶推开紧闭的窗户，久违地光芒照了进来，他才看清房内的情况。 虽然没什么摆设，但这里的格局显然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书房，整齐地摆放着四排陈旧的破书架，却一本书都没有。 这倒不意外。 数百年过去的时光，任何纸质书籍都会化作腐朽的灰尘吧…… 只是蒲叶走过去，手指在书架上一抹，却没有一点灰尘。 书架上每个格子都隐隐标注着字迹，是繁体的小篆。 “小倩？” “画皮？” “成仙？” …… 蒲叶喃喃念出了声，面色古怪起来。 这不是聊斋里的故事吗？ 聊斋恰好是书房的名字，自己家又姓蒲，不会这么巧吧？ …… 除了书架以外，书房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大方桌，上面也没有什么文房四宝，就是一只稀了毛的秃笔，一个密布裂痕的烂钵盂，和一本像是被老鼠咬了缺了口的旧书。 哦，对了！ 靠窗的地方还放着一个瘸了腿的木藤椅。 这些就是书房内所有的陈设了。 简陋却又五脏俱全。 书？ 蒲叶心中一动，走过去翻开了。 纸张发黄发皱，像是有被人从中撕开的痕迹，只有两页用工整划一的小篆书写着文字，其他都是空白。 “ 志异：婴宁 志号：零六六 志类：魑 经：无 传：王子服，莒之罗店人。早孤，绝慧，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寻常不令游郊野。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会上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舅家有仆来，招吴去。生见游女如云，乘兴独遨。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5，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怏怏遂返7。至家，藏花枕底，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 …… 记：无 曰：观其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者。而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至凄恋鬼母，反笑为哭，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若解语花，正嫌其作态耳。 ” …… “ 志异：聂小倩 志号：零六七 志类：魑 经：无 传：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 …… 记：无 曰：无” …… 这不是聊斋吗？ 只是书写的格式却十分奇怪，不像是短篇小说，更像是某种收容的…… 记录？ 纸虽旧，但字迹如新，像是有人刚刚写下来的。 细想令人发毛。 突然他再次感觉到了，似是有莫名的目光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窥视着自己一样。 “谁？”蒲叶眼角阴影中像是有一道影子迅速划过，本能叫出了声。 他猛然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打开的木窗不知何时被一阵怪风吹得来回摆动，影子在地上乍一看就像是走动的人影。 “吓了我一跳！……”蒲叶暗暗自嘲，自己似乎太疑神疑鬼了。 他走过去将木窗重新打开，顺便坐在木藤椅上，拿起那旧书翻看起来。 明明只是耳熟能详的聊斋故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书写呢？ 这线装书像是被人撕过一样，没有封面，除了这两页，其他都是白纸，连个书页都没有。 淅沥沥…… 不知不觉间，窗外又下起了小雨，给天地又拉上了层层雨帘，远处的青山升起了水汽，迷迷蒙蒙的。 天地说不出地安静。 虽然不少人对聊斋里的故事十分熟悉，但真正静下心来看过书的人却很少…… 古代的文字总有一种简洁而又点睛的韵味。 蒲叶的心中也平静下来，不知不觉看地入神了。 瘸腿的木藤椅出乎意料地平稳，摇啊摇…… 莫名一股浓浓的困意席卷了过来，他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手不自觉就垂了下来。 蒲叶躺在那里，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陷入梦中，清秀的一张脸眉角舒展，宁静又放松。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雨声淅沥沥地下着，安静…… 久久无声。 仿若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流动，画面静止，一刹那就是永恒。 直到某个时候，蒲叶手中旧书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两页带字的纸诡异地竖了起来，直直地立着，上面掀起了道道波澜，如同水的波纹。 叮…… 无声无息间，一截晶莹的指尖从一页纸中一点一点伸了出来。 先是纤细的手指，手指像是刚剥开的葱白，鲜嫩纤细，冰冷而又没有半点血色。 随后是秀气的手腕，圆润光泽…… 然后泛着玉光的一双手臂，秀肩微露…… 近了！ 指尖垂下，一点一点朝着蒲叶面孔靠近，分开刘海，落到光洁的额头上，随后掠过青黛般的眉角，轻轻拨动睫毛，随后攀上高耸的鼻梁，又擦过分明的嘴棱，最后来到了消瘦的下巴…… 缓缓地抚摸，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别动，痒着呢……”睡梦中的蒲叶眉头皱了起来，口中嘟囔着，感觉像是有一只猫爪在脸上轻轻地挠着，痒痒得难受。 于是他伸手挥了过来，要将这打扰自己睡觉的讨厌鬼给拍走。 那只手吓了一跳，嗖的一声又缩回了书页中，再无动静。 “哪来的猫？”蒲叶嘀咕了一声，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书屋里再次寂静下来。 淅沥沥…… 不知不觉，秋雨下得越发密了。 寒气袭来，睡梦中蒲叶本能地双手抱肩，整个身体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这时，另一张书页上又有了异动，三只毛茸茸的蓬松尾巴露了出来，赤红如火，无声地轻轻盖在了蒲叶的身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凉了…… 窗户悄无声息，合上。 第3章 笔写志异 安静！ 好安静！ 黑暗中一滴水落了下来，于是寂静的心湖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安心！ 好安心！ 有多久了？ 城市的喧嚣，让人疲于生存，难有放松下来的时候。 而在这久违地沉睡中，蒲叶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泡在春风里的蒲公英种子，随意飘荡，无限地自由。 于是他轻轻地呼吸，深深地吐气，心情彻底地放松，宁静……所有的喧嚣和烦恼全部离自己而去。 “还没醒吗？” “这一代的聊斋先生和留仙一点也不像啊！” “嗯…倒十分像是那个女人……” …… 是谁在说话？ 迷迷糊糊间，蒲叶听到有声音近在耳边，吃力地睁开眼睛。 不知不觉，窗户紧闭，屋内已是一片昏暗。 烛光摇曳，照射出昏黄摇晃的光晕，墙壁上倒映出一个细长的人影，面孔对着另一侧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只是哪里有人？ 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看上去完全像是在自说自话。 他，她，或者说，它，到底是谁？ 蒲叶打了个机灵，困意全无，一下子彻底惊醒了，困意全无。 老家所在的山村处于大山深处，荒废这么久，早就没人了。 再说哪有人踮着脚走路？ 像个狼外婆一样！ 那背后晃动的三根长长的东西又是什么？ 尾巴？！ …… 蒲叶渐渐僵硬。 一点一点侧过身，偷偷转过头去，他这才看清那人影的真面目。 映入眼前的是一身大红的衣裳，如天边的红霞，红得似火，衣角纷飞。 少女俏立在那里，眉眼弯弯，笑得像是两弯月牙，脸蛋如满月，光洁得没有一点瑕疵，美虽美，就是有点不像人…… 已是深夜，没有人烟的大山老屋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妖媚的少女，怎么看都是无比诡异的事情！ 非人……即为妖！ …… 梦，一切都是梦。 这科学的现代世界怎么可能有妖怪！ 是的，我一定是在做梦！ 蒲叶赶紧眼睛闭上，心里拼了命地念叨着，嘴里不自觉嘟囔出了声，“醒过来！醒过来！喂，快醒过来啊！……” “咦？”一声惊疑后，魅影和声音一同消失了，仿佛之前所见所听都是幻觉。 我就说嘛！ 我肯定是在做梦！ 蒲叶心中大定，感觉自己很快就要从这离奇的诡梦中苏醒过来。 突然地，一阵腥甜的温热气息喷吐到了他的脸上。 他不自觉睁开眼，立刻又僵住了。 一双赤红色的眸子直直与他对视着，澄净得如同纯粹的红宝石，靠得是如此之近，蒲叶甚至能看到对方专注而缩小的竖瞳，倒映出自己扭曲惊恐的面孔。 妖媚面容上一根根纤细的汗毛都能清晰看见，嘴角勾出狡黠的弧度，透着非人的意味。 明明是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 狐狸？ 毫不闪避蒲叶的注视，一抹笑容渐渐从嘴角绽放，狐儿脸少女红唇微启，侧着头，眯着眼，轻笑出声。 “公子，我是婴宁！” “……”蒲叶静静看着她，默默又闭上了双眼。 “……”狐儿脸少女笑容微微一滞，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等听到蒲叶口中嘀咕的话，她额头青筋跳动，隐隐有着黑线。 “妖怪？狐狸精？……假的，都是假的！” 蒲叶嘴里嘀咕着，明明在劝说自己，但身子却微微抖了起来。 无声无息，三根毛茸茸的东西缠绕了过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如梦魇般回响在耳边，怎么听都有着一股咬着牙的味道，“假的？我这么美的妖精你竟然说是假的！那这尾巴呢？” “额……”蒲叶只感觉到被勒得快要窒息了，睁眼看着缠绕在脖子上三条毛茸茸的尾巴，面色涨红，吃力地开口了，“是…是…真皮！” “？？？”名叫婴宁的狐儿脸少女嘴角微微抽搐，许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尾巴缩回了裙里。 她一垫脚尖就跳到书桌坐下，小腿交叠轻轻摆动着，懒洋洋道：“你就是聊斋这一代的继承人吗？和留仙一点也不像啊，倒有点像那个女人。”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蒲叶的脸，浓浓的不满。 聊斋？留仙！ 蒲松龄！字留仙？ 这不是写聊斋志异的那位吗？ 聊斋是蒲松龄的书屋吗，我是聊斋这一代继承人？ 虽然同样姓蒲，但这一切又从何说起？ …… 这狐狸精的话语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蒲叶一瞬间脑海划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内心深处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时间过得太久，连家谱都遗失了吗？”婴宁似乎具有一种看透人心的诡异能力，还没等蒲叶说出口，就自言自语道，“看来还要解释一番才行！真是麻烦啊！” 她斜眼过来，不耐烦似地开口了。 蒲叶一瞬间眼睛睁大，顿时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构建的三观如同惨被卡车碾过的鸡蛋，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传说不仅仅是传说。 神、仙、妖、魔、鬼、怪……是真实存在的。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妖魔和人类是共存的，人间到处都是种种奇异而又诡谲的传说。 神灵显圣，仙人在世间行走，妖魔为祸…… 而表面上的平静下，人类无时不刻不生存在命不由己的水深火热之中。 而这样的宿命，从洪荒纪年已经不知到多久了，直到五百年前…… 世间出现了一座书屋，里面住着一个读书人…… 一卷妖魔书，聊斋五百篇，笔写志异，封妖邪，绝天通，定天人二界…… 从此人间进入了末法时代，灵气藏隐，神通不显，仙神无踪。 弱小无力地凡人才真正把握了自己的命运。 那书屋叫做聊斋！ 那本书叫聊斋志异。 而那人就是…… 蒲留仙。 而在人间，他有着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就是蒲松龄。 …… “我的祖先是蒲松龄？”之前的猜测得到了答案，蒲叶却有点茫然了。 他虽然姓蒲，是个比较少见的姓氏，但也没想到和这历史上蒲姓最为出名的先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他只不过是历史记载中一个写小说的落魄书生，在这婴宁口中却成了如神如仙的读书人。 历史和传说的差距有点大啊！ 蒲叶不认为一个婴宁这种的妖怪有必要对自己一个凡人说谎。 只是该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十分复杂。 只能说华夏上下五千年，谁家祖上没有个牛逼的祖宗？ …… “既然已经是末法时代，妖魔不存，聊斋的存在也毫无意义了吧！五百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偏偏现在有了继承人呢？”蒲叶是一个很有逼数的人。 五百多年过去了，二十多代人，他可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事实上，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平平无奇的典范，学习成绩一般，长得不高也不帅，远动也只是普通…… 父亲去世后，留下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遗产。 他就这样平平无奇地长大，上大学，毕业工作…… 如果人生没有意外，他将可能一辈子这样平平无奇地渡过一生。 但生命的意义，往往就在于人类自以为的时候，总会莫名出现那些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婴宁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蒲叶面孔的种种变化，突然她很好奇对方要是了解所有的真相，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内心满是恶趣味地开口了，“为什么？很简单，只是因为灵气就要复苏了啊！” “灵气复苏？”蒲叶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末法时代，神通不显于世。 神、仙、妖、魔、鬼、怪……所有的六道众生都失去了法力，沦为平凡。 众生和谐共处。 所有的异类都化作了人类的面目，融入到了人类社会中。 或许你所追求的美丽女神，就是一只化形的的狐狸精。 当然，也不排除她其实是个伪装的很好的“猪猪女孩”的可能性。 在失去了法力之后，众生才实现了真正地平等。 五百多年过去了，人类和妖怪一直如此，相安无事。 但是这历史长河中短暂的一段安宁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因为…… 灵气将要复苏！ 到那时，天人二界重开，妖魔恢复法力，甚至仙神也会重现人间，所有现存的秩序都会被打破。 五百年一个轮回。 人间将重新进入那如同炼狱的妖魔世道中。 “正因如此种种，聊斋才会重新现世！而你就是我们选中的新一任聊斋继承人！嗯，就是这样……”婴宁重重点头，最后总结道。 “我们？”蒲叶身子又是一僵，这才注意书房角落的位置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这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腰细如柳，装着古典的汉服，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古代仕女，虽然背着身看不清正脸，却自有一种恬静淑女的气质。 烛光照射下，地上没有半点影子。 妖出现了，鬼也来了吗？ 蒲叶渐渐开始习惯。 似乎是察觉到了蒲叶注视的目光，那倩影膝盖微屈，双手交叠放在腰间，背着蒲叶屈身道了一个万福。 蒲叶连忙手忙脚乱地鞠躬还礼。 “小倩姐姐，你对这小子也太客气了吧！明明是个人类后辈而已！”婴宁无所谓地道。 倩影微微摇了摇头。 “婴宁，聂小倩……真的是聊斋啊！”蒲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两章聊斋记录。 她们都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吗？ “那么现在你就是聊斋的新主人了。好好修行吧，可千万不要坠了你祖先的名声啊！我们会好好监督你的。”婴宁恶劣地一笑，眼眸中满满地不怀好意。 “我拒绝！”出乎预料，蒲叶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继承聊斋，镇压妖魔，与神仙为敌，他可一点也不想尝试啊。 他是一个惜命的人，自己这幅这小身板给这些传说中的恐怖存在塞牙缝都不够吧。 英雄这种东西，还是交给那些铁憨憨去干吧。 天下姓蒲的虽然不多，但也绝不少。 他可不相信，自己是祖先唯一的后代。 …… “拒绝？”婴宁眼眸一转，似是直接看破了他内心的想法，嘴角不自觉勾出一丝邪异的冷笑，“你还真是天真啊！聊斋是神仙妖魔眼中最大的禁忌，你不去找它们，它们也会来找你这个嫡系传人的！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吗？” “还是不干！”蒲叶还是摇头。 谁也不能低估一颗怕死的心！ 任由婴宁怎么说，显出原形、变化妖魔……做出如何凶恶的模样，进行威胁，他似乎铁了心，不为动摇。 婴宁气得牙痒痒，狐狸的犬牙都摩擦得咯吱咯吱起来。 沙沙沙…… 正当双方死不松口的时候，空气中有黑气出现，小倩凌空书写，留下两个娟秀的小字。 “长生！” 长生不老？ 这聂小倩似乎不能说话，那么她的意思，只要继承聊斋，就能长生不老吗？ 蒲叶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谁不想长生不老呢？ 只要是人类，就会怕死啊！ “还有吗？”坚守心中最后一丝坚持，蒲叶颇为贪心地又问。 “成仙！”小倩又写道。 蒲叶转头看了一眼气愤交加地婴宁，最后试探着说道：“要不，我试试？” 婴宁眉角一扬。 呵，人类！ 第4章 野狐说禅 “错了！错了！泡茶讲得是一份淡然的心境，你动作太粗鲁了，茶还没泡出滋味。” “你这水放了太久，一点也不烫了。” “这茶水的颜色不对，味道不纯了。” …… 深夜的大山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座老旧的木楼隔着窗户透出隐隐的烛光。 若是有人在其中，就会看到一副无比惊诡的场景。 一头红狐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三条尾巴懒洋洋地甩动着，双眼微眯瞥着一旁男子手忙脚乱地摆弄着眼前的茶具，脸上竟是露出人性化的嫌弃神情。 “不是说，继承聊斋就能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吗？修行与泡茶有什么关系？”再次泡毁了一壶茶，蒲叶认命地收手，十分郁闷。 “没学会修行，你就想上天吗？”婴宁恢复了原形，但嘴上却一点不饶人，“你可知道，何为修行？” 蒲叶摇了摇头。 “所谓修行就是修养道行。这世间每一个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每一个修行者的‘道’自然也不同，修行方式也大相迥异。道家练气，佛门参禅，神道许愿……皆是如此。聊斋属于小说家一脉，讲究以念成书，入世修行。曾经留仙就是以开茶馆的方式踏上修行之路，一壶问心茶，只奉有心人，收集众生之念，书写《聊斋》……” 山中荒屋，男子倾听，狐狸说修行。 浅显的话语中却有着道韵和禅意，蒲叶听着听着就入神了。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修行的秒谛一点一点在他面前展现出来，显现出那些久在传说中不为人知的真意。 不知不觉婴宁双眼也眯成了月牙般的弧度，摇头晃脑起来。 “森罗万象，镜花水月，万般为假，唯己唯真。这就是……修行！”婴宁重重点头，最后总结道， “借假修真！这就是修行吗？”蒲叶喃喃自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嗯？”婴宁身躯一震，猛然从说禅的意境中脱离出来，下一刻眼眸睁得圆溜溜的。 “借外界之‘假’，修自己之‘真’，这是我说的吗？我能说出这么有奥妙的修行术语？不行，我感觉我又有所领悟了。得记下来！”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爪子抓着一个小号的毛笔，在其上匆匆书写起来，之后又万分小心地收入了毛茸茸的尾巴中，不见了踪影。 “你好……”看着她一通操作，蒲叶嘴角微微抽了抽。 “咳咳……”察觉到蒲叶诡异的目光，婴宁脸上掠过几丝尴尬，咳嗽了几声，才掩饰似地郑重其事道：“所以你若想修行，就必须学会泡茶！嗯，就是这样……” 泡茶吗？ 蒲叶内心一阵无力。 这些和小说中写的不一样啊。 那些故事中，修士不就是闭关修行，吐纳天地灵气，御剑飞天，快意逍遥吗？ 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得这么随意且…文艺了？ 不，还是不一样的。 聊斋的修行不止是泡茶这么简单，而是一种通过茶道的方式代入特殊的心境的观想。 “人在世间仙在天，不问鬼神问有缘。……相逢处，非魔即妖，静坐书《聊斋》……这就是入世聊斋法吗？” 蒲叶心中默想婴宁传授的口诀，若有所思。 聊斋的茶不是普通的茶，而是一种叫做问心茶的灵茶。 这种茶有直问人心的能力，洗涤心灵，明悟本性，是修行中少有的灵物。 据说在五百多年前，自己的祖先蒲留仙曾经在自家开了一家茶馆，以这问心茶宴请宾客，慕名而来的有人、有仙，也有妖…… 灵茶难得，价格不菲。 不是每一个客人都能付得起茶钱，但来喝茶的人可以用一个发自真心的故事代替茶钱。 借助这个方法，祖先搜集了大量离奇的妖魔故事，在自己的书房聊斋中记录成书，祖先也被世人称为聊斋先生。 这就是《聊斋志异》的来源，也是聊斋先生的修行方式。 问心茶，泡茶的过程中，讲究心思澄净，观想内心，以念入茶，从而唤起人心灵的共鸣。 蒲叶在心中默念一遍口诀，轻吐一口气，这才拿起婴宁早已准备好的茶具，动手起来。 茶是好茶，是真正的山茶，气味稍显粗犷，但却有种山野的自然风味。 烫壶，用开水去除壶内的异味，有助挥发茶香。 温杯，用烫壶的热水倒入茶盅内再行温杯。 置茶，将茶叶装入茶荷内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 高冲，高提水壶，冲泡茶叶使其在茶壶内翻滚、散开，以更充分泡出茶味。 刮沫，刮去茶叶表层的一层泡沫，然后盖上壶盖，静置稍许。 低斟，把泡好的茶斟入杯中，壶嘴与茶盅之间的距离以低为佳，以免茶汤内香气无效散发。 …… 用了心，泡茶的手艺进步得也是飞快，一套动作下来有条不紊。 泡茶该怎么做，婴宁都说给他听了。 蒲叶动作不急不缓，慢慢调整，每一步越来越到位，渐渐有了一种行云流水的味道。 他的心情也随之彻底平静起来，不起杂念。 蒲叶暗念口诀，开始观想起来。 他幻想着自己站在聊斋窗前，极目远眺，目光所及，尽是人间大地。 一缕缕气息升腾而起，如烟如雾，袅袅而上，沉沉沉浮，像是一个个起伏的念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思念的悠远，爱念的青涩，执念的沉重……百种情绪，万般滋味…… 观想之中，蒲叶一次次呼吸吐纳，那些气息就如同百鸟入林一般，纷纷而来。 蒲叶豁然就感觉到了全身五味杂陈，好像泡在温泉之中，全身毛孔都吐纳着气息，整个人飘飘欲仙，无比舒畅。 这样舒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产生一种舒服得呻·吟的错了，深入骨髓，痒痒得难受…… 什么是念？ 蒲叶莫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了婴宁之前所说的。 念即是想！ 正因为有了念，生命才有了自我的认同，产生了意义。 五百多年前一位高僧曾说过，念就是诸果之因。 有了念，便有了因果。 而在灵气充沛的时代，若是念足够强大，更能产生某些难以想象的不可思议。 人死如灯灭，若有执念未消，就有残魂作祟，难以超度…… 肉身有残念，得阴气长存，就能化为不化骨，为祸人间…… 若是念足够强大，铁树可以开花，石头能蹦出猴子，莲花也能化人…… 这就是妖魔鬼怪的起源，化可思议为不可思议…… 聊斋的修行方法就是采集众生之念，供养自身。 伴随着观想，蒲叶越来越进入状态，突然心灵像是突破了一重无形的桎梏，无限拔高起来，仿佛超脱了肉身的束缚，从更高的维度观看着自身，瞳孔中映射出茶水的波澜，渐渐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那倾斜的茶水碧绿清澈，仿佛从九天落下的银河冲刷了所有的杂念，心灵一片澄净，自生芬芳。 茶水注入盏中，水面渐渐上升，虽然分量不多，但已经足够泛起波澜，就如同心湖一般，每一点思绪和念头，都是一点波澜，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水波渐息，心中波澜被抚平，一念不起。 随着蒲叶的注视，心中的一点点念头也仿佛伴随着动作注入了茶水中，水波乍起，鳞光片片，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映射出人心的念头。 …… 杯盏放下，三杯澄绿色的茶水已经摆放在桌前，热气升腾出原汁原味的茶香。 蒲叶、婴宁、小倩各一杯。 蒲叶举起茶盏，轻轻嗅着蒸腾的香气，沁入心脾。 婴宁两只小小爪子趴在杯口，认真地看着，茶水倒映出那双赤红的竖瞳。 小倩不见什么动作，只是微微吸气，就有茶叶的香气呼啸成了云，打着卷将所有的温度以及味道席卷而去。 一人二妖纷纷饮下杯中茶，下一刻滋味立刻在舌尖、喉间、心田……绽开。 首先是微微的苦涩立刻在舌尖绽开，但并不浓，舌苔上微微收紧，尝尽了温热的涩苦一点冰凉的滋味又涌了上来，浓醇的甘甜刚一出现，就立刻浓稠起来，包裹住了舌头，香气逸散在口腔，甚至让人有种冰冰凉的错觉…… 喉结滑动，茶水如同一线清泉顺着喉咙流下，神清气爽，只让人感觉浑身毛孔都打开了。 身体变得仿佛如水晶一般内外通透，像是泡在春风里，内心所有的杂念都烟消云散，又像是如风筝一般扶摇而上，身心无限地放松，所有的烦恼都离自己而去，彻底地安静下来。 一人二妖闭着眼，一言不发，久久沉浸在茶水的奇妙滋味中。 小倩背着身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从侧脸可以看到嘴角早已掠过一点会心的弧度。 婴宁昂着脸闭着眼，两只耳朵微微颤动着，久久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茶杯，只是却还是皱起了眉头，“这茶虽然不错，但味道还是不对劲啊！” “这还不行吗?”蒲叶诧异，这是他目前泡茶以来最好的状态，自问已经做到最好了。 “怎么说呢？就是没内味！问心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这茶只能简单的镇静人心，平息情绪，达到内心的宁静，只能叫做……宁心茶。而留仙的茶之所以叫问心茶，关键在于个‘问’字。”婴宁说着说着，眼睛微眯，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回忆起曾经的场景，声音也变得悠远了起来。 “不似这宁心茶抚慰人心的刻意，问心茶是一个引子，或者说是一个契机，茶水的滋味以及蒸腾的香气不会干涉人的心灵，而是诱发人直视自己的内心，找到自身最真实的本性。不使人心动，而让人心自动，本性萌发，明悟初心……” “正因如此，问心茶才会对修行者有着别样的吸引力。修行者经历种种磨炼，讲的就是一颗道心纯净，但总会被种种意念干扰，蒙昧本性而不自知，在修行中称之为魔念，若是任其壮大，就会成为心魔！” “心魔一旦成形，让修行者坠入邪道。魔念无影无踪，毫无痕迹，难以察觉，偏偏扎根于自身心田，哪怕修行者有着种种奇异的手段，也难于察觉自身。渡别人易，渡自己难，莫过如此。而这世间能克制心魔的灵物少之又少，即使有也是在世间险境之处，可遇不可求。而且是药三分毒，使用长了也会有副作用和抗药性。问心茶则不同，是茶，而不是药，所以没有任何副作用，更得修士的青睐。在那个时代，不知多少人想喝留仙一杯茶而不可得呢！……” …… 蒲叶原本正在认真听着，却发现婴宁不知何时又将那个巴掌大小的小本本拿在手中，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顿时又凌乱了。 这么小的本本，是怎么记下来这么多话的？ “咳咳咳……现在你明白了吗？”婴宁做摸做样地地收回了小本本，咳嗽了几声，问道。 问心茶吗？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茶呢？ 虽然婴宁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但还真正尝过，还是难以想象啊！ 蒲叶只能再次观想，一次次地泡茶，摸索着问心茶真正的泡法。 “不行！这茶味太刻意了，镇压得人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这都不是宁心茶了，而是镇心茶了！” “这味道也不对！太苦涩了……” …… 不得不说，这泡茶真是一个技术活！ 或许是阅历、或许是天赋、或许是心境……总之不知是什么，蒲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怎么也代入不了那个泡茶的心境中。 泡得只是热气腾腾的茶，有着些许的奇异能力，却无法真正以茶道直问人心。 “这么简单，都不会！留仙曾经多么惊才艳艳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平庸的后代啊！”婴宁不满了。 你还真是个狐狸精呢！真的是好毒舌啊！ 蒲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低头一看，发现婴宁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靠得是如此之近。 她鼻子轻嗅，像是在吸着什么起来，一脸享受地诡异。 一瞬间蒲叶看到她赤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像，一缕缕黑气从自己身体中逸散出来，在她呼吸间被吸扯了过去。 这幻象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你在吸什么？”蒲叶心中古怪。 “没什么……”婴宁掩饰似地扭过头去。 信了你的邪！ 蒲叶心中升起异样，正准备问清楚。 沙沙沙！ 一旁小倩又凌空书写了起来。 “修…行…不…必…一…定…用…泡…茶！”蒲叶念道，陷入了沉思中。 婴宁先是一愣，随后狐儿脸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而小倩又写道，“修行在己，发乎本心，各人各有其道！” 是了！ 蒲叶心中猛然一动。 每个修行者天生都是不同的，走的道路也是不同的。 虽然同样有着聊斋，但他与祖先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祖先的天赋才情，也没有那样淡泊的心境，茶道是祖先的修行方式，但到了自己身上就水土不服了，无论如何心境也无法真正专注其中。 蒲叶心思活络了起来。 那么到底哪种方式适合自己呢？ 做菜？手艺？下棋？…… 嗯？ 或许我可以试试…… 调酒！？ 第5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聊斋先生的修行方式是家的一种，收集众生之念，记录为文字。 而祖先蒲留仙的采风方式就是开一家茶馆，让人用故事来抵消茶钱。 但泡茶只是一种修行方式而已，是旁支的“术”，而不是本质的“道”。 术千变万化，而道亘久不变。 小倩的提醒让蒲叶有了新的明悟。 泡茶不适合自己，干脆换一种方式就是。 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寻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就如同祖先当初选择以茶道开始修行一样。 哪一种方式有着足够时间积累的浓厚底蕴，深藏道理，又对人类有着足够的诱惑力，便于收集众生之念呢？ 仔细想来，唯有酒了！ 但蒲叶选择的不是酿酒，那手续太复杂，时间也太久了，动不动就要以年为单位。 等酒酿好了，灵气早就复苏了，一切都太迟了。 所以蒲叶选择的是调酒！ 这是一种将现成的酒品通过与其他材料的搭配，调和出全新口感的调酒技术。 在大学的时候，蒲叶曾经因为兴趣，自学过一段时间的调酒。 那种酒精、冰块、果汁……等以各种材料调配，千变万化自由发挥的滋味曾经让他着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之后进入社会后，人奔波于生存都忙不过来，哪还有什么闲情雅致。 或许现在可以试一试！ 灵气复苏，继承了聊斋，不出意料，他的人生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 不管是好还是坏，蒲叶都深深明白一点。 以前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都将一去不复返了。 失去了一些，得到的将会更多。 这么一想，蒲叶顿时心动了，“小倩提醒了我。泡茶或许不是适合我的修行方式，我应该选择调酒！” 婴宁歪了歪头，“酒不是酿出来的吗？调酒是什么？” 小倩手也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号。 蒲叶这才反应过来。 五百多年前，在她们还活跃事件的时代，世界还没有调酒这种东西。 他比划着调酒上的动作以及使用工具，简单地解说起来，“所谓调酒，就是以两种或两种以上的酒或饮料、果汁、汽水调制混合酒品，创造出全新的滋味，随心所欲，理论上有无线种可能！……” 听着听着，婴宁赤红色的眼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晶莹得如同红宝石。 似乎很有意思，好好喝的样子！ 她小舌头轻轻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明明是个狐狸，却有种勾人的诱惑，让蒲叶心脏为之一跳，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时代，人类都在玩物丧志上很有天赋啊！”婴宁口中说得不屑，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三条尾巴在桌上微微拂过。 迷雾陡生，笼罩住了桌子，等消散后。 不知何时，桌上的成套茶具已经变成了酒杯，热腾腾的茶水变成了冰凉的酒液，清澈如水，散发出纯粹的酒气，让人闻之欲醉。 传说果然是真的啊！ 狐狸精擅长变化，魅惑人心！ 蒲叶心中暗暗想道，面孔却是不动神色地拿起了酒杯，开始思索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调酒通常有四种方法，兑和法、调和法、摇和法、搅合法。 哪一种方法能如泡茶一样，让自己以念入酒呢？ 蒲叶思索起来，陡然想到了一点。 泡茶的动作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并没有实质的作用，关键是通过这种仪式让自己代入某种意境中，辅助自己进入观想，让自身的念投影入酒中。 调酒也是如此。 万变不离其宗！ 只要抓住了本质，形式如何变化，内在是不会变的。 调酒讲究的是酒精与配料微妙组合，通过适量的比例，以相应的手法让味道糅合在一起，调配出那种自由随性的滋味，富含变化。 不像那种采取固定程序的酿酒，味道大同小异，讲得是一个老窖深藏，经历时间沉淀的变化。 而调酒的滋味更灵活，配料就有千百种，比例、温度、手法……每一个都能影响酒的口感，理论上拥有无限的组合可能，调出千滋百味的口感。 这世间每一种调酒都是独一无二的，相比于酿酒的醇厚内敛，调酒的独特性十分受现代年轻人的热衷。 所以蒲叶想了想决定使用调和法， 调和法也称搅拌法，其制作过程是先将冰块或碎冰加入调酒杯，再加入基酒和辅料，用调酒棒或调酒匙通过特定的手法轻轻搅拌，使各种原料充分混合后加装饰物点缀而为成品。 这是一种最适合新人的调配方法，只要将材料分量提前准备好，然后按照一定的顺序放入其中，开始搅拌就好。 简单、上手、易操作，新手入门的不错选择。 但如果说普通的调酒，配料是冰块、柠檬、果汁等辅料。 那么灵酒就不同了。 灵茶以念入茶，直问人心。 那么灵酒的辅料就是心念了。 搅拌只是形式，关键是通过手法将念融入酒中，激发出来了那种世间难以想象的滋味。 这种滋味不止来于舌尖，更是勾起人心中的念头，深入人心。 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容易入门，也是最适合自己的。 这么久没有学习调酒了，太复杂的操作，他也忙不过来。 现在只有基酒也算不了什么了。 心中的念就是最好的调料。 蒲叶也没有刻意研究什么调酒的配方，只是按照之前的感觉，酒水按配方份量倒入调酒杯中，大约四分之三杯左右。 随后他左手拿杯，右手拿调酒匙，将长匙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拇指和食指贴住长匙的上部。沿着调酒杯的内侧，顺时针迅速旋转搅动，约十至十五转，使酒均匀冷却。 搅拌时间也不能太短或太长，要掌握好。 伴随着不缓不急的搅动，酒液旋转，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蒲叶眼神注视着搅动的酒液，思绪放入都被吸入其中，不停旋转。 就是这个…… 蒲叶感觉自己进入了状态，暗念口诀，默默观想起来。 端坐于聊斋，俯瞰人间大地，气息升腾，如烟如雾，人间诸念，纷纷而来，诸般妙相，不一而足。 心灵猛然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桎梏，突然拔高起来，超脱了肉身的束缚，像是从更高的维度观看着自身。 酒液波澜，像是春风吹起的褶皱，一波一波，如同心潮泛起的涟漪。 蒲叶目光中渐渐浮现出醉意，搅动酒液的动作变得越发缓慢起来。 但动作慢了下来，酒液的旋涡却不见缩小，反而越发扩大，如同一个无底的海眼要将人所有的心念都吸扯进去。 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时空隧道中穿梭。 这是一种与泡茶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个是静，一个是动。 水流的旋转，如同海眼中的涛涛海水冲刷着心灵，筛出杂念。 酒液的芬芳浓郁如云雾，将心灵包裹其中，如在云端，似醉非醉，飘飘欲仙。 心灵无限的翻飞，仿若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舞，羽化登仙。 那时空流转中，云彩朵朵，皆有幻象，美人、金钱、豪宅…… 一道幻象就是一个念头，幻化出人内心最虚幻地真实。 …… 在酒气的环绕中，蒲叶的目光中渐渐浮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酒虽未饮下，但醉人的又何止是酒呢？ 只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的茶水在蒲叶眼中虽然觉得透着一种美丽的意境，但总觉得实在太过曲高和寡了，让他很难深刻体会。 酒与茶是不同的。 茶是新茶采摘过后，经过采摘、炒青、烘焙等一系列制茶手艺驱逐杂味，保留茶味最本质的气息，最后通过茶道，用最简单的热水将茶叶本身的味道浸泡出来。 这是一种原汁原味提炼的艺术。 而酒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滋味。 酒的原材料很简单，就是最最简单的五谷杂粮，本身是没有多少复杂味道的，而是在酒窖中经历蛮长时间的沉淀、发酵、蜕变…… 最最普通的淀粉最后变成了令人迷醉的乙醇。 小小的一撮酵母，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这是创造的艺术。 这是时光赋予的味道。 经过漫长时间的密封处理，酒液所有的精华全部浓缩起来，处于死寂的状态。 唯有特殊的手段将其激活，才能让酒液活过来，散发出所有的香气和味道。 这就是醒酒的过程！ 一次次不缓不急的轻轻搅拌，酒液仿佛彻底苏醒过来，香气逸散出来，浓厚如云如雾，将人包裹其中，所有的嗅觉都被包围了，如在仙境。 酒还没有喝下，蒲叶就觉得自己醉了。 相比于茶水的苦尽甘来，回味无穷，还是酒水的浓烈入喉，香气迷醉，更适合我啊！ 我果然是个俗人啊！ 蒲叶暗暗自嘲。 …… 酒杯盛满，三杯清酒已经摆放在桌前，香气内敛，明明清澈如水，但在水波荡漾间，其中有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着，光怪陆离，迸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如人心般复杂梦幻。 蒲叶、婴宁、小倩各有一杯。 蒲叶举起酒杯，梦幻般的酒气已经进入了鼻腔，通过嗅觉刺激着味觉，舌尖上仿佛已经有了酒的回味。 婴宁伸出红舌舔了舔，下一刻眼睛眯起，一脸老酒鬼似的陶醉。 小倩微微吸气，酒水如柱化作一条细细的水线腾空而去，墙壁上投影出一个以袖遮脸的背影。 蒲叶轻吐一口气，猛然一口饮下。 刚开始舌尖是清凉一片，像是喝下了一大杯冰水，口腔一片清爽。 随后下一刻舌尖就如原子弹爆炸一般，熊熊的火焰在口腔燃烧，席卷了每一个味蕾，如此浓烈炽热，道不尽的千般滋味。 一缕酒线却清泉一般流下喉间，直入腹中，炽热的却如同一道火线，祛除了寒意，温暖了整个身体。 微醺的醉意直冲脑海，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如坐云端。 …… “这是在哪里？”蒲叶一瞬间仿若有了错觉，感觉自己站在一片蓝天之间，天空中云彩朵朵，天空碧蓝，一望无垠。 他像是站在一个仿若镜子般的水面上，绝对的水平。 每一次他踩动，都会掀起波澜，荡起涟漪，倒映出他内心的波动，以及深藏在记忆中的画面。 吱哑难听的丧乐没有停歇。 孩子带着丧布，茫然地跟随着抬着棺材的人群向前走着，懵懵懂懂的，似乎知道了什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走吧！”直到一双手伸了过来，拉着小小的身影向山外走去。 走到一半，孩子回头望去，只见那老屋已经成了一个黑点，渐渐快看不见了，只有焚烧的黑色灰烬在风中打着旋…… …… 午后的大雨，平时嬉闹的孩子都躲在了屋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院子的走廊上，双手抱着膝盖，怔怔看着雨水从屋檐下滴落，密集成了线，连成了幕帘…… …… “恭喜你，毕业了！”慈祥的老人拨过流苏，带着鼓励地说道。 青年回头望去，只见礼堂里欢呼一片，一个个学位帽被扔到了空中。 热闹的喧哗中，青年静静看着，不知不觉脸上最后一丝稚气消失了…… …… 一幕幕记忆中的画面涌了上来，毫无缘由，却又蕴含着某种最难忘的情绪。 蒲叶静静体会着思绪的翻涌，久久没有动静。 只等酒劲褪去了余味，他才悠悠苏醒了过来。 “嘤嘤嘤……”一阵低低地叫声。 蒲叶循声望去，只见婴宁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了阵阵嘤嘤的叫声，狐耳脸上带着红晕，双眼眯成弯弯的弧度，有着朦胧的醉意。 一旁小倩的身影也摇散不定，如同内心的情绪一般在翻涌…… 仅仅是一小杯酒而已，分量不多，度数也不高。 以这一狐一鬼至少数百年的修行，不至于如此娇弱。 也不知她们在回忆中看到了什么呢？ 在狐与鬼的记忆中，又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时刻呢？ 其中有没有祖先存在的痕迹呢？ 或许这就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于是……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一杯、一杯、一杯又一杯…… …… 这世间醉人的往往不是酒，而是人的心自己想醉吧！ 要知道酒…… 仅仅只是酒而已。 一狐一鬼沉浸在美酒的余味中，久久无声，陷入了某种奇妙的思绪中。 咦？ 这种情绪是怎么回事？ 欢快、消沉、怀念…… 蒲叶隐隐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带着点悲伤的情绪，却似乎又想起了许多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温馨而又怀念…… 她们是否想到了关于祖先的记忆呢？ 他会是怎样的人呢？ 蒲叶悠悠想道。 …… 久久之后，婴宁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之前情不自禁地叫声，面色一红，连忙掩饰似地说道：“咳咳！这酒不错哦，虽然离留仙的问心茶还有差距，但也还算不错了！叫什么名字好呢？不如就叫问心酒吧？” 就改了一个字也也…太…太…太敷衍了吧！！！ 蒲叶嘴角抽搐，心中却为之一动。 这灵酒是自己独创的，总该有个正式的名字啊！ 蒲叶端着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着，杯中酒又起了涟漪，波光粼粼，仿若一个个碎裂的镜子一般，倒映出他不同的面孔，各有表情…… 他静静凝视着，眼神渐渐涣散起来。 蒲叶心中一动，莫名想到了刚才喝酒中看到的画面，不由脱口而出，“不如就叫镜酒吧！”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婴宁先是疑惑，随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蒲叶刮目相看似地夸赞起来，“酒如镜花，映照人心似水月吗？这名字倒也贴切！没想到你这小子有两下子吗？” 小倩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蒲叶张了张嘴，正准备说出口的“镜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到了喉咙，最后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有文化，你说得对！ …… 这时婴宁两只小爪子突然高高举起。 “嗯？”蒲叶正在疑惑。 “喏！”婴宁眼睛略带妩媚地朝着空酒杯示意了一下。 虽然我不说，但你懂的…… 另一个酒杯无声无息，也同样漂浮到了蒲叶面前。 小倩的幽影无声靠近过来。 我也一样…… “……”蒲叶一瞬间心中有了少许的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十分不妙啊！ 蒲叶轻吁了一口气，再次调酒起来。 哎，就当是练手吧…… 观想、搅拌、调和……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蒲叶感觉调酒真的很适合自己，一次就成功，之后就更不难了。 很快又是两杯酒调好了。 蒲叶刚给她们满上，一瞬间婴宁眼睛闪闪发亮，明明是个狐狸，却如同猛虎扑食扑到了酒杯前，一口倒下，豪气干云。 至于小倩的那一杯，蒲叶还没倒下，流下的水柱在半空中诡异地掠过一个弧度，违反物理地上升起来。 小倩侧着身子，以袖遮脸，一口饮下。 蒲叶心中那种不妙感越来越浓烈了。 我不会养了两个酒鬼吧…… “嗯嗯嗯！这镜酒还不错，再来一杯。” “不错！不错！我看好你哦！” “嘤嘤嘤！还不够啊……” …… 婴宁的肚子看似扁扁的，却如同无底洞一般，多少的酒水落入其中，都深不见底。 不知不觉她已经喝得醉气熏熏，睡眼朦胧，眸带桃花，不时闪过勾人的魅惑力。 喂！ 你那副老酒鬼的口吻是什么鬼？ 明明只是一个狐狸，难道里面住着一个酒鬼大叔的灵魂吗？ 蒲叶心好累。 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调酒呢？ 此刻他深深地后悔起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小倩喝酒的姿势无比优雅，带着一种淑女恬静的气质，但速度一点也不慢，很快就十多杯喝了下去，身形摇散不停，越发显得纤细柔弱。 只是令蒲叶奇怪的是，哪怕是这种醉态，小倩也始终背着身，没露出半点面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容是不给人看，还是不能看？ 蒲叶更倾向于第二种。 关于鬼狐的隐秘，他了解得太少太少，没有贸然地去问。 若是她们想要告诉自己，自然会说的，又何必多嘴呢？ 一杯、一杯、又一杯…… 酒如其名！ 每一杯酒一入喉，就醉了心灵，仿若镜子一般映射出内心处深藏的念头…… 狐狸失控，幽影摇曳，烛光摇曳，一时间在书屋中出现了一副魅影重重的诡异场景，简直吓死个人。 被一鬼一狐催促着，蒲叶苦逼地不停调酒，快被酒气给熏晕了，内心更加深深地明白了一点。 镜酒虽好，但真的不能贪杯啊！ …… 一个人调，一鬼一狐喝…… 不管愿不愿意，配合得倒是默契。 唧唧唧…… 迷迷糊糊间，窗外响起了阵阵飞鸟的脆鸣声，门窗的缝隙中透过点点光亮。 蒲叶走过去，诧异地推开窗户，只见天色已经大亮。 大山里升起了浓浓的白雾，笼罩得万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隔着重重迷雾，天际一朵模糊的光团浮现上来，阳光普照，大地复苏。 “已经天亮了啊！我还没喝够呢！”婴宁醉眼朦胧，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很是不满道。 小倩身形重新凝聚，无声飘移到了阴影处，微微侧脸摇了摇头。 “小倩姐姐，我知道了！”婴宁不情愿地道，三条尾巴轻轻甩动，微小的动作却是掀起了一阵飓风，直接将蒲叶整个人从书屋中吹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等到他站稳脚跟，蒲叶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后院中，眼前的木楼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缩小，噗的一声化为一阵烟雾，一本书从中落到了他手中，正是他之前见到的聊斋手稿。 打开一看，还是原来的文字！ 只是不再是之前聊斋记录的方式，而是重新变成了人人耳熟能详的短篇故事。 还是只有两篇，《婴宁》和《聂小倩》！ 书是房子，房子也就是书吗？ 蒲叶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手稿，第一个念头就是…… 我不用买房了！ …… “走吧！”一头红狐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轻盈地站到了蒲叶的肩膀上，醉气熏熏道，身形都在东倒西歪。 不远处的阴影中，小倩的背影若隐若现，遥遥点头示意。 “去哪？”蒲叶疑惑。 “你说去哪？聊斋已经出世，当然是去看看这五百年后灵气复苏的人间啊！”婴宁挥舞着狐爪子，豪气道。 “明明只是个萝莉狐狸精，装什么英雄好汉啊！喂……”蒲叶头发被她给抓乱，不满地嘀咕出声。 “你竟然对我如此不敬！要知道我可是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一辈哦！给我放尊重点啊！”婴宁使出了抓脸狐爪手，逮到就是一阵挠。 “什么奶奶？把自己喊老了喂，你这个老妖精！不然以后我就喊你们小姐姐吧……” “既然是姐姐！为什么是小的？” “因为这样既可以表示对你的尊重，又可以说明你看上去足够年轻啊！” “哼，这还差不多！” …… 蒲叶盯着散乱的头发以及脸上血淋淋的抓痕，言不由衷地说着，一脸后怕。 醉鬼真的…真的…很可怕！ 特别是狐狸款的…… 与狐狸的拌嘴中，蒲叶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下走去，老屋渐渐落到了身后，渐渐化为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一行人渐渐走远了。 一路吵闹不休，一道幽影却无声无息缀在了身后。 不知不觉中，蒲叶嘴角勾出了一丝微微的弧度，轻微而始终没有散去。 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离开的时候，还是…… 一个人！ 第6章 第一个客人不是人 深夜的宁城，海浪拍打着岸边，吹来阵阵清爽的海风。 闹市里，灯火阑珊，霓虹璀璨。 虽已是深夜，但人来人往，处处是一副光怪陆离的人间场景，各有悲喜。 在少有人注意的街巷角落里，一家酒吧悄无声息地开门了，上面挂着灯牌。 “聊斋酒吧！” 从外看除了平平无奇还是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另有一番诡异的场景。 …… “firstblood！doublekill！triplekill！……pentakill！”手机画面中传来阵阵压抑地吼声。 一只浑身赤红如火的红狐两只爪子按着手机，疯狂操作，气得牙痒痒。 屏幕上一只九尾狐狸精已经凄惨死在地上，画面一片灰暗。 0/11/0，黑白游戏，惨不忍睹…… “可恶的现代人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九尾狐妲己在远古时是多么的强大，曾经颠覆一个王朝的大能，游戏里技能竟然做的这么弱！” “耻辱啊！这简直是耻辱啊！” “九尾狐竟然是被一个猴子可恶的追杀得这么惨！破游戏了，我再也不玩了！” “对了！还有这妲己的游戏设计师，竟然辱我狐族？……嘤！嘤！嘤！……” …… 婴宁气得嘤嘤嘤都是咬牙切齿起来，本就赤红的瞳孔更是红得如翡翠一般，将手机重重往旁边一摔，拿小本本愤怒地记录起来。 “找到妲己的设计师，打死！！！” 蒲叶眼尖地看到了上面的文字，默默为妲己设计师默哀了三秒钟。 叮叮叮！ 复活后的阿狸由于半天不动，被队友疯狂ping起了信号。 “召唤师，妲己已经复活，请迅速前往战场！” 婴宁刚刚收好小本本，一听到声音，眼睛渐渐一点一点斜了过去，下一刻猛然扑了过去拿起了手机，“我这不是为了玩游戏。只是这一次，我一定要报仇雪恨，干掉那个猴子！嗯，就是这样！” 真香！ …… “采臣，你快走！不然被姥姥发现了，一定会吃了你的！” “不，小倩！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不会抛弃你，独自离开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 电视打开，里面传来痴男怨女的声音，哥哥扮演的宁采臣和祖贤的聂小倩正在演示着爱恨难舍的经典一幕。 一道幽魂般的倩影背对着蒲叶，静静面对着电视，久久无声。 蒲叶请吐了一口气。 请问，当事人看自己的电影，是什么体验？ 好难…… …… “真的冷清啊！”时针一点一点滑动，蒲叶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从老家回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祖先以茶道修行，通过开茶馆来采风，收集众生之念。 但现在就是现代社会了，蒲叶以调酒开始修行，所要做的自然而然就是…… 开酒吧了！ 谈好租金、简单装修、办营业执照…… 哪怕一切从简，种种杂事下来，也花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今天是第一次开张。 真的是冷清啊！ 看着一旁陷入电影和游戏不可自拔的一狐一鬼，蒲叶轻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无力。 自从回到了人类主流世界，她们就不太正常了，一个入了农药的坑，却只喜欢玩一个角色。 那就是她的本家…… 九尾狐妲己！ 半个月下来，她的妲己使用次数已经超过了500多次，死亡次数却超过了5000次…… 若不是婴宁自带修复手机的妖术，砸坏的手机估计要超过50000次了吧。 真的是暴躁啊…… 小倩虽然从不说话，却是迷上了一部电影，还是她的自传《倩女幽魂》，从此进入了无限循环模式。 我真是太难了！ …… “婴宁，你这酒价也订的太离谱了吧！一杯镜酒1998，这也比普通的鸡尾酒贵了十倍不止！普通人都喝不起啊！酒不是这么卖的！”蒲叶看着只有一个酒品的酒单，按捺不住一颗吐槽的心。 “这可是灵酒！卖得便宜了，怎么能试探出人的真心呢？又怎么收集念呢？”婴宁双爪捧着手机，疯狂操作，头也不抬。 “价格才能试探人的真心，谁说的？”蒲叶额头冒出黑线，这狐狸的世界观简直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了。 “红尘人世，欲念如苦海，人在海里游。人心恐怕是世间最为复杂的事情了，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以看透吧。在这真假难分的世道里，唯有赤果果的金钱才会让大部分人表露真心吧。若是这点酒钱都不愿意出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喝镜酒呢？……”婴宁如是说道。 一旁小倩注意力也从电影上挪了开来，点头表示同意。 咦？ 蒲叶愣了愣。 他原以为婴宁又要给他灌输一番不知道多么扭曲的野狐禅了，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来。 这样的话，可不像是从一个古灵精怪的狐妖说出的话，更像是人情练达的人生导师啊！ 蒲叶看着婴宁手拿小本本摇头晃脑的模样，面色一阵古怪。 你讲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如果你手里没照着小本本读就更好了。 蒲叶偷偷看了两眼，只见在小本本的后面标注上赫然写着“蒲留仙”三个字。 果然…… “那么为什么要约酒三杯呢？既然是酒吧，为什么还要限制客人最多只能喝三杯酒了，这哪里像是开门接客的样子！”蒲叶又指着酒单上有红笔刻意标注的一条，不解地问道。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喝了三杯灵酒，如果还没能从其上采风到有价值的念头，这样的客人毫无价值！再有钱，喝灵酒也是浪费……”婴宁又在小本本上翻了几页，满是不耐烦道。 我的祖先不可能这么刻薄…… 祖宗为大，算了，算了！ 1998一杯就1998一杯。 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蒲叶一时间心好累，老老实实坐在吧台前，直勾勾盯着门口，如同一个老道的猎人，等待第一个猎，不，客人上门。 不知道对方带来怎样的故事呢？ 他心中又有着怎样的念？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想着想着，蒲叶突然觉得有了点小期待。 …… 而在无人可以看见的视角里，事先调配好的灵酒无形散发一阵阵气息，透过封闭的酒瓶，穿过墙壁，洞穿了空气……一点点、一缕缕逸散了出去，仿若有着目标一般扩散到城市的若干个角落，仿若早有目标一眼不停寻找着。 小倩幽影微微摇晃，婴宁眯起了眼，想起了那人说过的一句话。 “喝茶这种事，看似是人在选茶，其实何尝不是茶也在选人呢？” 留仙，你说得是呢！ 大概…… 酒也是如此吧！ 这里有酒，哪里又有故事呢？ …… 喧哗的都市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而在这喧嚣中也有许多人间景象在不停上演着。 “哪来的酒味？好香！” “大街上哪来的酒香，你闻错了吧！” “说的也是，可能是我最近晚上睡觉经常梦见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神经衰弱，出现了错觉吧！” …… “香味？像是酒的味道！不行，最近不能喝酒。我必须尽快破解这个离奇案件才行，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明明是一个20层的公寓，凶手是怎么通过窗户逃生的？难道他能飞不成？” …… “酒的味道？啧啧，真香！咦？我是在研究室待了多长时间了，出现幻觉了吗？不行，现在还不能停！这些古文字我必须尽快破解才行，其中记载着怎样的秘密，真的期待啊！” …… 酒香淡而不散，都市的各个角落里不时有人闻到一种莫名而来的香味，茫然抬起头来，随后又以为是错觉，又快速低下头去，忙着眼前的诡异事件。 心心念念，未必与每一个都能有所羁绊。 但这人间够大，再微小的概率终究还是会发生的，所以必有回响。 ……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 地铁的过道上，拥挤的人潮里匆匆而过，忙碌了一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很少有人停下脚步。 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背着一个旧吉他，边弹边唱着。 那吉他又大又沉，压得女孩的背微微弓了下来。 但她始终吃力地挺直腰杆，卖力地唱着，歌声并不高亢但足够清亮，穿过了重重噪音，如同一只小鸟迎空飞翔，在人耳旁回旋，清脆清晰，不时引来人注目，但却始终无人为之驻足。 还是不行啊！ 我的歌声在这人间好难…… 看着吉他盒洒落的一些纸票和硬币，女孩唱完一首歌，轻轻喘了一口气，眼眸一黯，但随后立刻又迸射出了坚毅的光芒。 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 “咦？什么味道？” 突然她鼻子轻轻嗅了嗅，只感觉在众多人类的气味中一缕微弱的酒香穿过人潮，飘了过来，淡而不散，如此的清晰。 “这酒香……”女孩嗅了嗅，就感觉这股香味像是直直渗入了自己的心田一般，沉寂已久的心为之摇曳起来，无数压抑的念头浮了上来，勾起了渴望。 好香，好想喝！ 一旦动了心，就再也难以平息。 这种冲动是如此地突如其来、猛烈，以及莫名其妙，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她咬了咬牙，收拾了一下，冲破人群，循着酒香追寻了过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很快一个偏僻的巷子出现在眼前，一座亮着灯光的隐蔽酒吧遥遥在望。 …… 不知不觉间，时钟指向晚上九点。 现代的不夜城，到了晚上在街上游荡的年轻人反而不但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咦？聊斋酒吧？这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酒吧！”一个好奇的声音。 一个上身穿着马甲，下身修身裤的时髦年轻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一脸好奇。 这个巷子平常都是些快餐店，理发店，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酒吧，这老板的脑洞真是有够清奇的。 也不知道他家的酒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新的酒品呢？ 敢于开酒吧的肯定都有两把刷子，里面的调酒师会不会研制出了什么新的酒品呢？ 年轻人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进来看了几眼。 “镜酒？真是一个古怪的名字！奇怪的酒吧，奇怪的酒品……” 年轻人正在嘀咕着，下一刻看到酒单后面标注的金额，眼睛就瞪得和牛一般大了。 “老板你这价格没加小数点吧。一杯鸡尾酒1998？里面是加了金箔吗？实在太过分了！” “我的调酒不一样，就是这个价格，来一份试试？”面对质问，蒲叶也不恼，热情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哦！” 降价，是不可能降的！ 看来只能忽悠一波了。 “呵呵……”年轻人听到蒲叶说价格没标错后，心想难怪一个人都没有，这是把人当白痴呢。 一杯鸡尾酒要1998！ 酒就是酒，除了味道有所不同以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难道能像那家网红的小店，蛋炒饭也能发光不成？ 看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一眼蒲叶，他掉头就走。 这老板是个疯子，溜了，溜了…… 蒲叶在风中凌乱了。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这可是洗涤人心，净化心灵的灵酒？ 可遇而不可求！ 但这不能说出来，蒲叶也只能憋着，久久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巷子里作为一个小型的美食街，晚上出来吃夜宵的人还是挺多的。 聊斋酒吧这么一个显眼的招牌还是能吸引不少人注意的。 又过了一会更是一口气进来三个人。 他们面色涨红，醉气熏熏，勾肩搭背，一看就是已经喝过第一场，来第二场甚至第三场的夜猫子。 “什么时候这里开了一家新酒吧？” “新店开业，里面估计有新的酒品，说不定有优惠！” “肯定是这样！” …… 一家新开的酒吧，刚开业总是会有优惠的，还有新的酒品对酒客都很有吸引力。 三个人吵吵嚷嚷着就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一看，环境还不错，椅子少，人更少，只有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既像是店长，又像是调酒师。 私家酒吧吗？ 他们继续观察起来，装修简单大方，桌子也是原木色，挂着简单的装饰，光线阴暗，整体气氛带着宁静以及神秘的色彩。 这酒吧还挺有文艺气息的！ 三人点了点头。 蒲叶见状心中也有了底气，“来一杯吗？” “额，你这只有一种酒？镜酒！这还真是个古怪的名字！”三人中一个胖子身子一歪，就趴在吧台上，斜眼望了过去。 “是的，至于价目表就在墙上。”扑面而来就是一阵酒气，蒲叶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说道。 胖子抬头一看，先注意到那价目表两个字居然是毛笔字，笔力苍劲，写的很好，再来才注意到一杯酒的价格，这一看就惊讶了。 “1998？你这是抢劫吗？哎吆……”胖子惊得摔倒在地，捂着腰叫了起来。 “这是黑店吧！”“一种鸡尾酒而已，你以为是琼浆玉液吗？”其他两个人也狂吼着。 “怎么？喝不起？”酒气熏人，蒲叶淡淡道，故意表现出一副喝不起别喝的模样。 “谁说我……喝不起。”三人先是无能狂吼，下一刻气势一弱，连忙扶起倒地的胖子逃也似地跑了，好似蒲叶开的是什么宰人的黑店。 说好的酒鬼好忽悠的呢？ 骗子！ …… 还是不行啊！ 蒲叶叹了一口气，心好累。 一个酒吧只卖一种酒，一杯就要1998，又没其他特色，这样的酒怎么卖得出去，想想都令人头疼。 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指到了晚上10点。 到了这个点，还没来人，应该是不行了。 前半夜不来人，后半夜就更不可能了。 真是凄惨的一天呢！ 蒲叶悲催地发现，自己的酒吧似乎刚刚开张，还没火起来，就…… 凉了！ 看来今天是没人了，打烊吧！ 看了一眼仍沉迷游戏的婴宁和看着自传电影的小倩，蒲叶明智地选择自己收拾，实在不敢打扰。 沙沙沙…… 一阵轻微书写的声音。 蒲叶正在忙碌着，发现空中出现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茶味只奉有缘人，酒香不怕巷子深！” “谢谢了！小倩……”蒲叶心中升起阵阵暖意，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加快了。 就在这时，一个诺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 “那个……店长，你是准备关门了吗？” 蒲叶转过身来一看，就发现巷子那一头一个瘦小的小姐姐走了过来，牛仔裤搭配着灰色外套，背着重重的吉他，看上去有点像是个街头歌手。 又来客人了吗？ 虽然这个人看上去不像能舍得花钱买酒喝的样子，但开张做生意，哪有赶人的道理？ “当然不是！”蒲叶连忙道，让开路，将他迎了进去。 好贵！ 吉他小姐姐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前方的价目单，手本能就攥紧了口袋。 一杯酒就1998？ 实在太贵了！ 这么多钱，她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 只是之前闻到的那股勾人的酒香味真的是来自这里啊！ 她看了一眼这酒吧的布置，明明只是这么普通一家的小店，没有什么特殊，酒香是从哪来的呢？ 真的是太奇怪了！ 看着明明知道了价格却陷入了犹豫中的女孩，蒲叶暗自惊讶。 难道今天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顾客不成？ 这吉他小姐姐是有钱还是有故事呢？ 怎么看都是第二种啊？ 看她犹豫的模样，蒲叶温和地提醒道：“没关系哦！如果你能讲一个打动我的故事，就可以抵消酒钱哦！” “真的吗？”一瞬间吉他小姐姐惊喜交加，眼眸睁得圆圆的，明亮动人。 突然蒲叶目光一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瞳孔深处浮现一重五彩的颜色，像是带了美瞳一般，妖异而又非人。 他心中咯噔一下，满满不妙的感觉。 这第一个客人似乎不是人啊！ 第7章 突然好想唱歌 自从遇到了婴宁和小倩以后，蒲叶就清楚地认识到一点。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不管是好是坏，毋容置疑的是，以前的安宁和平淡都将离自己一去不复返了。 既然有聊斋，自然就有妖魔，有鬼怪！ 他以后少不了与那些传说中的诡异存在打交道！ 蒲叶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当真正出现的时候，一时间还是接受不能…… 据说岛国有个死神小学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我是不是也成了类似的诡异体质，人在家中坐，妖魔鬼怪找上门！ …… 念头在脑海瞬间划过。 而眼前这个还不知是什么妖怪的小姐姐还在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似地问道：“真的吗？只要说一个故事，就能免费喝一杯1998的酒？” 小姐姐明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缕刘海诡异地竖了起来，莫名地让人觉得十分呆萌。 和普通的人类小姐姐也没什么区别啊！ 蒲叶暗暗好笑，心中不安感也褪去了少许。 既然这妖精装作了人类，他又何必拆穿呢，当成一个正常的顾客就好！ 开门做生意，来者就是客。 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只要不惹事，来喝酒的，就要欢迎。 他微微调整了心态，迎着吉他小姐姐期盼的目光，点头笑道：“是的！你没听错！” “说个故事吗？”小姐姐眉头微微皱着，喃喃自语。 讲个什么故事好呢？ 发自真心的故事吗？ “不急！你可以先喝酒再说！”蒲叶见这小姐姐似乎真的对镜酒有兴趣，笑得像是拿着棒棒糖亲欺骗小姑娘的古怪大叔，“故事一时想不到很正常，你可以边喝边想！说不定喝着酒，就有了感觉。但说好了，你的故事不能敷衍我哦，说是不能打动我，就不能省去酒钱的……” 镜酒不是普通的酒，而是能勾动人心的灵酒。 一杯就足以入魂！ 那种发自真心而铭记不忘的故事才是蒲叶真正想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收集到念。 “这也可以吗？”吉他小姐姐又愣住了。 只感觉眼前这个小小的酒吧，处处透着奇怪。 只卖一种酒就罢了！ 偏偏卖得这么贵！ 1998一杯，有多少人能喝得起？ 怎么看店长都不像是一个大方的人啊！ 现在却又说讲个故事就能免费喝？ 有这样的好事吗？ 不会是趁机坑我吧！ …… 少女一时警觉了起来。 来到凡间这么久了，吃了许多亏，她知道人类都是无比精明的物种，比青丘山的狐狸还狡猾。 会有这种好事吗？ 蒲叶的微笑一时间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危险起来，她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 可是、可是……真的好想喝啊！ 她之前明明是不喝酒的，为什么却对这酒香无法抵御呢？ 那酒香仿佛深入了人的灵魂，情绪在翻涌，记忆在涌现…… 不行，按捺不住了…… 若这一切都…都是真的呢？ 要知道人类一直都挺会玩的啊！ …… 终于她不再犹豫，将吉他小心靠在一边，坐在吧台上。 此时蒲叶已经拿出了调酒杯和搅拌棒，调酒起来。 吉他小姐姐看了一眼，立刻就吸引住了。 好美！ 一双足以让女人泪流满满的双手出现在了眼前——蒲叶的双手。 这双手看起来很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并不像其他男人一般粗硬。指甲很细，修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最美不过一双手！ 再美的人儿往往难以拥有一双绝美的手！ 手用的最多，也越是难以保护。 真是看不出来啊！ 吉他小姐姐看着蒲叶稍显平凡的面孔，又低下了头。 “咦？”突然她轻咦一声，关注着起蒲叶的动作来。 通常而言，调酒的搅拌通常是将随碎冰、果汁、基酒、红酒……等各种材料依次准备后，按照次序进行搅拌。 这个年轻老板什么辅料也没有加，仅仅只是搅拌。 这就是调酒吗？ 也太儿戏了吧！ 吉他小姐姐这么想着，却不知道为何渐渐被蒲叶的动作所吸引。 就是一杯清澈的酒水，调酒棒放在其中，一下一下搅动着，一点也不快，不缓不急。 简单而又单调！ 伴随着搅拌的动作，那双手自有一股异样的魅力，让人的目光跟随着酒液的旋涡仿佛也在缓慢转动。 那旋涡转得像是个无底洞，牵扯着人的目光进入其中，心绪翻滚，无数早已遗忘的念头都回忆起来了。 不知不觉，酒还没喝，人就已经有了醉意。 吉他小姐姐内心中不禁期待起来。 这会是怎样口感的一杯调酒呢？ 会是马提尼的典雅醇厚，还是莫吉托的清新文艺，亦或是尼克罗尼的浪漫气息……感觉完全想象不到呢。 她陷入了浮现联翩间，等到她回过神来，一杯调好的清酒已经摆放在桌前，香气内敛，看上去就是平平常常的一杯白酒，而且还是度数不高的那种，香味都内敛了。 等到一看，吉他小姐姐愣住了。 调酒不应该是五颜六色的好看吗？ 怎么这杯酒纯净得白开水一样？ 她虽然不是在人类世界中长大的，但调酒这种在人类年轻人时髦的酒品也是听过的。 “这是什么酒？”其他小姐姐问道。 蒲叶双手交叉，故带神秘道：“这是镜酒！可以映照你的内心哦！” “映照内心？说的也太夸张了吧！”吉他小姐姐吐了吐舌头，暗暗咋舌。 话虽这么说，蒲叶还是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微笑道：“试试哦！若是不满意，就不要钱！” 蒲叶带着自信的话语立终于让吉他小姐姐做了决定， “这酒……”她双手小心捧起了酒杯，像是捧着无比珍贵之物，清澈的酒液透过杯子凉了手心。 鼻翼轻轻闪动着，酒液的香气清凉一片，无声无息勾起了之前从没存在过的酒虫。 明明清澈如水，但在水波荡漾间，其中有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着，光怪陆离，迸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 每一道色彩都是人的意念，如人心般复杂梦幻。 好美！ 相喝，好想喝…… 这种冲动让她将之前的所有顾忌都抛却一空，她不自觉闭着眼睛，轻轻抿了一口。 一点冰凉的液体在舌尖爆炸，冰凉的随后下一刻舌尖就如原子弹爆炸一般，熊熊的火焰在口腔张开，席卷了每一个味蕾。 千般滋味在口中回味，一缕酒线却如清泉一般流下喉间。 微醺的醉意直冲脑海，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如坐云端。 酒是沉淀的味道，闻起来只是香，但一入喉，顿时化为千般滋味涌入了心田。 这种感觉…… 少女的眼睛开始迷离，眼角有着晶莹。 像是清泉浇灌在干涸已久的心田上，突然她心中涌现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渴望。 突然…突然…好想…唱歌！ 真的…真的…好想…唱歌！ 多久没有这样的冲动了！ 好怀念那时候的无忧无虑，怀念那夏日的阳光，怀念那歌声，怀念抱着吉他的……那个人！ 自从来到了人间，她的心仿佛被种种红尘俗念给沾染，再无初心的痕迹。 而现在所有的尘埃仿佛都被九天银河的水给洗去了。 既然有了渴望，那就不需要再压制了。 直视自己的心…… 于是吉他小姐姐打开了琴盒，拿起了吉他，弹唱起来。 那是怎样的歌声？ 一下子就紧紧攥住了蒲叶的心，山间的风、百鸟的歌声、野花的香气……通通奔了过来。 像是那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的山野； 又像是那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 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 是头顶的云，带起了耳畔的风； 是涉过潮来潮去，眼中的烂漫山花； 亦是云卷云舒，行过的万里山河； …… 第8章 曲为心声 这是怎样的歌声？ 用言语难以言表，只能静静地去听，去感受。 没有词的歌，唯有那轻灵纯净的嗓音，少去了歌词的直白，多了许许多多的委婉和不言中。 所有的心意都在曲调的抑扬顿挫中荡漾，情绪在高低起伏中释放……每一处节奏都透着道不尽的气息，还有着种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不知不觉，蒲叶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像是静静坐在森林的绿地上，清风徐来，花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拍打在脸上，挠者自己的痒…… 百鸟的鸣叫声不断，交错有序，汇成了一手大自然的交响乐。 怎么会？ 仅仅是歌声而已，就能带给人幻象呢？ 难道这就是这妖怪的能力？ 蒲叶眼眸微微一眯，隐隐看到一副奇异的场景。 伴随着动人的琴音，吉他小姐姐忘情地弹唱着，一缕缕如烟如雾的念头从她的发丝中渗透出来，如烟如雾，袅袅而上。 三千烦恼如丝，三分悲戚，三分追忆，还有四分欢喜……种种悲喜交加的情绪，不一而足，但唯独没有恶意。 这就是她的念吗？ 蒲叶亲眼看着这些念丝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吸引，如百鸟入林一般一一投入聊斋手稿中消失不见，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听歌。 不知什么时候，婴宁和小倩悄无声息地靠近到了一旁。 婴宁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两弯月牙，似是被歌声触动，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 小倩听得更是入神，身影也在微微摇曳。 …… 而这歌声远远没有停止，像是一种无形的风掠过了空间，不停地扩散、传播、折射…… 声响虽然不大，却始终没有分散，清晰入耳。 “哪里来的歌声？” “纯音乐吗？好好听！” “是啊！还是清唱，一点也不比那些成名歌手差了。” …… 人来人往，匆匆而过，但总会有人为美妙的歌声心有触动，而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首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却有着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似是在人心头回响。 这声音中没有一点杂音，轻灵纯粹，如同流水一般在人心头划过，冲散了忙碌日久的疲惫、压力以及愁绪，像是回到了那记忆中的山岗，清风徐来，百鸟鸣叫…… 心中所有的负担一瞬间都卸下一空，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也让人只觉得无限地美好，可以轻装上阵，继续前行。 顿时有不少人来了兴趣，循着声音走入巷子的角落，一座新开的酒吧就在眼前了，那美妙的声音就是从中传出来的。 一走进门，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小姐姐弹着吉他坐在吧台上，轻轻哼着歌。 说来也是奇怪！ 明明只是哼，声音一点不大，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心中……不知不觉就听得痴了！ 酒吧内的人一点一点增多，从一个两个到三个五个，最后到了十多个。 凉透了的酒吧终于有了些许人气。 而吉他女孩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忘我地弹唱着。 其他人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眼前这美妙的一幕。 但再美好的声音也有停下来的一刻。 琴弦蝉鸣，女孩的手指虚按在上面，闭着眼，面孔带着淡淡的红晕，似乎仍沉浸在内心最深切的情绪中，久久难以自拔。 直到……四周齐齐鼓掌的声音将她惊醒。 “太好听了！” “看她是一个民间歌手啊！” “果然……殿堂并不堂皇，高手往往都在民间！” …… 众人赞叹不停，一点不吝啬赞美之词， 吉他小姐姐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这酒就实在太好喝了，勾起了我的情绪。我一不注意就唱起来了！” “没事！”蒲叶手指向那些被歌声吸引来的客人，轻笑着说：“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你唱的很好听，帮我还拉了不少客人呢！” 他这么一说，吉他小姐姐越发不好意思了。 而那些新来的顾客此时看到了酒单，却又惊呼了起来。 “酒单上只卖一种酒，1998？这不是抢吗？” “想钱想疯了吧！溜了，溜了……” “这么一家不知名的酒吧，竟然这么黑，真是见识了！” …… 虽然舍不得那奇妙的歌声，但他们也不想被人随意当肥羊来宰。 直到一个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想好故事了吗？只要你的故事能打动我，这一杯酒就可以免费哦！” 蒲叶微微笑着，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直视着小姐姐的眼睛，一副期待已久的模样。 “真的可以？”吉他小姐姐一阵恍惚，这才确认这店长是来真的。 “讲故事就能免费！这是一家主题酒吧吗？”那些人闪现出了然的神情。 怪不得一杯酒卖得这么高，原来都是营销的手段吗？ 嗯，一定是这样…… 那些原本要走的人就又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 说故事？ 一个能唱出这么动听歌曲的人，能说出什么故事呢？ 曲为心声！ 一定是有着特别的经历吧。 而这也是蒲叶所感兴趣的。 末法时代，灵气不存，妖魔鬼怪都没了法力。 哪怕现在处于灵气复苏的前夕，已经有少许的灵气泄露出来，但只要灵气复苏还没真正开始。 这样的人间对于妖怪来说就如同没了水的鱼一样，窒息难受吧，些许的雨滴根本不救命。 到底是怎样强大的意念才能让一个可以化形成人的女妖怪愿意忍受窒息一般的痛苦来到这人间摸爬滚打呢？ 还有刚才那些悲喜交加的念是怎么回事？ 这妖怪背后一定有着一个有趣的故事吧。 越是如此，蒲叶越是期待起来。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听众，只要安安静静地听就好了。 蒲叶微笑着看着吉他小姐姐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没有催促，等待她酝酿心中的情绪，自己说出内心的故事。 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眼神渐渐迷离，眸中五彩的光晕越发浓了，妖异而又动人。 酒液沁入心田，无数的往事浮现出来。 深山的独歌、城市的流离、飞翔时的天空海阔…… 一幅幅画面闪烁不停，如大浪淘沙一般，最后只留下那最令人记忆深刻的一粒，璀璨、晶莹、闪亮……不可磨灭！ 吉他小姐姐嘴唇微微开启，悠悠开口了。 “这是听我一个朋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