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王妃想和离》 第一章 初识 启夏国帝都,川阳城,皇宫。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一名蓝衫老者右手持一本厚厚的教材摇头晃脑地朗读着,他眼睛半睁不睁,似乎已极为陶醉。便是这时,六皇子夏南轩和五皇子夏南坤对着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老者也不知怎么看见的,左手拿着的戒尺几乎同时就这么敲在了六皇子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上。 “呀!”夏南轩惊叫一声,显然被打得不轻。 课堂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小六,你又不好好听课了是不是?”一名正襟危坐的华衫男孩看向六皇子,眉头轻蹙斥责道,随后又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老者行了个礼道,“先生,实在抱歉。” “大皇子客气了。”老者连忙回礼道,“只是这六皇子天天不学无术,早该逐出课堂才是!” 还不待别人说话,夏南轩就形态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先生说的对!本皇子早就不想念这些腐朽无聊的劳什子书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谢谢先生成全!” 说完便起了身蹦跳着出了课堂,身后似乎还传来了先生怒斥的声音。 出了门不远,夏南轩就敛了笑脸,紧紧地抿了抿唇,低声道,臭先生!你怎么总是想把我逐出课堂却从来不管五哥?还不是因为五哥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而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的孩子?切!真是无聊!我才不稀罕学这些! 一转弯,没成想却撞上了一个小女孩,夏南轩吓了一跳,向后连蹦了两步:“啊!” 女孩似乎也有点始料未及,她缩了缩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夏南轩这才认真打量起女孩,她穿着不算考究但也看得出不是寻常的宫婢之流,身高大概才抵他胸口,但生的却是极为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表情有些不安。 到底是男孩子,见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夏南轩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的不满意,他假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怎的从未见过?” 女孩大概是见他颇为认真,遂也规规矩矩地做了个礼:“安安见过六皇子。” 安安?夏南轩瞪了瞪眼睛,忽然想起他母亲和他提过的那个女子,雁贵妃—雁子卿。母亲虽不甚受宠但却是个高傲的女子,她极少夸人,但提起雁贵妃却是用上了“貌若天人,风华绝代”这几个字。 眼前的女孩是雁贵妃的女儿,那个本应该获封公主却未得到获封的安安?自己的妹妹?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夏南轩表面却还是一派正经的样子,他继续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看了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竟是咬了咬唇直接转身就跑了。 夏南轩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跑远的安安,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但到底是小孩子,夏南轩存了个心思后面便偷偷躲在课堂附近看安安会不会再出现,这倒真让他逮着了好几回,只是每次安安一见他就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迅速跑远,惹得夏南轩越发好奇起来。 这般数次,终于被夏南轩抓住了她,他扯着她的胳膊笑道:“这下我可抓住你了!快说,你经常到这来干嘛?” 安安试图挣脱却到底奈不过夏南轩毕竟年长些,被他扯着觉得有些疼又害怕他嗓门太大惹得更多人过来,安安一时是又惊又怕,那双大眼睛不自觉便蓄满了眼泪。 “哎!你别哭啊!”夏南轩这下可慌了手脚,一时间只觉自己惹哭了她,“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安安眼里还含着泪,见平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的夏南轩此时竟是慌得不行遂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下可是又哭又笑了起来。 夏南轩见安安笑了这才放下心来,刚想继续说话谁知她抹了抹眼睛转身又跑了。 他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好半天才恨恨的剁了跺脚:“这丫头!” 经此一次,夏南轩仿佛和她杠上了,经常翘课在这附近等她,时间一久才有了个猜想,这安安似乎是来偷学的! “安安,你是不是来偷学的呀?”夏南轩和她见多了便也熟识起来,这天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安安蓦然转头看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似是蹭的染上一片红霞,但终究在夏南轩坦然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有些窘迫。 “哈哈!你早说啊!你为什么不进去学呀?走走走,哥哥带你进去!”夏南轩并未深思安安偷学究竟为何,只当是女孩害羞,拉住她的手便径直往里走。 安安却猛地向后扯住夏南轩的手:“六皇子!” 夏南轩顿时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她这么叫他,但他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她,然后蹙起眉伸出手来弹了弹她的额头。 “呀!疼!” “哼。以后不准这么叫我。”夏南轩轻哼一声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了?” “安安不能去听课。”她小声道。 “为什么?” “……父皇下的命令。”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夏南轩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就像自己相比皇后娘娘嫡亲的孩子不受父皇宠爱一样,安安比自己更不受父皇宠爱。 他忽然觉得他们有点同病相怜。 “你想学习这些东西?”夏南轩颇为不屑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课堂问道。 “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里,眼中有着憧憬。 “那以后我来教你。”安安听见夏南轩这样说。 --------------------------------------------------------------------------------------------------------------------- “笨蛋,这都不会。”在夏南轩母妃的寝宫里,夏南轩伸出手来又弹了弹安安的额头以示惩戒,接着把白日里学来的知识详细地讲给安安听。 这段时间,每日晚上安安都会到这来听夏南轩给她讲课,因此也见了夏南轩的母亲数次。 夏南轩的母亲名唤金灵嫣,封号灵妃,她长得并不温婉倒有几分难言的英气,灵妃自第一次见了安安便喜欢的很,待她颇为热情,来得多了安安也觉得灵妃亲近。 夏南轩弹她额头其实力道控制的很好,并不会真的太疼,安安听的入迷,只是笑:“南轩哥哥你真聪明!” 被夸了的夏南轩自然颇为得意,他扬了扬头:“那当然。以后你想学什么,哥哥我都教你,看看咱们安安以后是不是比四姐五姐她们差!” 其实他心里也存着份证明给父皇看的心思,不仅是证明自己也是为了证明安安,这样连带着他们的母亲也能够更得宠爱些。他年纪虽小,却看得清楚。 转眼春去秋来,三年过去,十一岁的夏南轩在课堂上也渐渐崭露头角,连之前的先生现在也是完全挑不出他的毛病来了,就连其父皇夏霄也因此赞扬过几句。 安安在夏南轩的教导下日渐增长着学识,虽不及他,却也学了个七八分。如今九岁的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已褪去了些稚气,竟有些端庄美丽起来。 这天傍晚,安安照往常一样去灵妃寝宫寻夏南轩,没曾想宫门口却把守着许多士兵,安安见着害怕便不敢再进去,回去的路上却听见宫人议论说灵妃白日里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凤颜大怒掌了她的嘴,这下还给她扣了个诅咒皇上皇后的罪名,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灵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夏霄面色不愉地坐在主位上厉声问道。 皇后欧阳娴也阴沉着脸盯着站在下方的灵妃,声音冷冽:“皇上,事实明摆在眼前,灵妃行为不端,意图诅咒陛下和臣妾!其罪当诛啊陛下!您就算念着灵妃的旧情,也不能任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继续留在您的身边!” “你胡说!”夏南轩在灵妃身后被一群士兵按住无法动弹,看着母妃红肿的脸颊只觉眼前的女人仿若蛇蝎一般,只得声嘶力竭的冲着皇后喊道,“你陷害我的母妃!是你陷害的!” 皇后状若惊吓的扶了扶胸口,颤声道:“陛下,您看灵妃教导出来的六皇子,随口就辱骂臣妾,怎地如此不懂礼仪孝道……臣妾,臣妾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我呸!”灵妃忽然摸了摸自己还火辣辣疼的脸颊笑了,她扯下自己头戴的沉重发饰厉声道,“夏霄,我金灵嫣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你,在这深宫中磨平了自己的脾气,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这贱人辱我我忍了,但我的轩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这双浑浊的眼睛还看得清是非曲直吗!” 皇后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惊恐的看着发疯的灵妃仿佛不能明白她是怎么敢这样对皇帝说话的,但她到底是皇后,强自镇定了心神:“灵妃你疯了,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明辨天下是非!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 “呵,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夏霄你应该最清楚吧。”灵妃没有理皇后半分,甚至一个眼神也不屑去给皇后,她只是直视着夏霄,仿佛想要看清这个她曾经倾心去爱的男人,看清他到底是怎样为了巩固他的皇权而放弃自己的。 第二章 约定 金灵嫣怒视着夏霄,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夏霄轻轻拍了拍皇后欧阳娴的手,他一步一步的走向灵妃,眼神从最初的心痛到最后的决绝,他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似是艰难地开口道:“灵嫣,朕,只能对不起你了。” 金灵嫣似是早就料到般轻轻笑了,她转过头终于看向了被按着无法动弹但却早已泪流满面的夏南轩,眸光中第一次充满了不舍:“轩儿,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我走以后,你就去找安安,让雁贵妃收留你,知道吗?” “母妃!母妃!母妃!”夏南轩的声音在冰冷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悲怆,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了,非常可怕的,他无法承受的什么。 金灵嫣却终于不再看他,寒光乍现,她用袖中不知何时藏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她是那么决绝不带一丝犹豫,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母妃!!!”夏南轩目眦欲裂,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后终是直接晕了过去。 夏霄眼睛则是蓦然睁大,似乎不敢相信般的看着她,那曾经明艳动人的她,那曾经飞扬跋扈的她。虽然他不曾爱过她,但她到底是为了他倾尽一切啊! 她看着他的心痛震惊的眼神却嘴角微弯,嗤笑道:“夏霄,如果有一天雁子卿也这样死去,你还会对皇权这般留恋吗?” 这是金灵嫣的最后一句遗言。 “南轩哥哥,你说说话啊。”安安坐在床沿,担忧地看着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看向天花板的夏南轩。 他自从醒来之后已经一天一夜了,却再也没有说过话,甚至动也没动过,嘴唇因为缺水已经干裂开,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一片灰白,仿佛失了灵魂一般。 “安安。”如玉般温婉的嗓子响起,一个素色长裙的女子莲步轻移走了进来,她未施多少脂粉,甚至也无什么装饰,但她出现的那一刻就仿佛集天地之灵秀,美的让人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画师大抵也无法勾勒出她的美丽来,倒是真担的起“貌若天人,风华绝代”的评价。 这女子便是夏霄曾以十里红妆迎娶而来的落雁国公主,名扬云苍大陆的第一美人—雁子卿。 “母妃!”安安扑到女子的怀中,不安地哭了起来,“南轩哥哥的母妃……” 雁子卿轻轻抚摸着安安的头,黛眉轻蹙,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夏南轩,声音温和而又轻柔:“南轩,今后我来照顾你可好?” 本没有抱什么期望得到回应,但雁子卿却看见夏南轩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缓缓地转动着他的头侧过来,但却只是默默的看着雁子卿,依然没有说话。 夏南轩的沉默让安安心慌,她不安地缩在雁子卿怀中侧头去看夏南轩,再看看母妃,再看看他,然后她忽然挣脱了雁子卿的怀抱,小跑到床边紧紧的握住了夏南轩冰凉的手掌。 她的手不大,但却柔软而又温暖,夏南轩抬眸看她。 “南轩哥哥,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拉勾勾好不好?”她有些紧张地伸出另一只手,眸含希冀地看着他。 夏南轩盯着她伸出的手半响,终于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抬起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手:“傻丫头。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的,我也要娶妻生子,你如何能一直陪着我?” 他的嗓子因为久未进水而沙哑干涩。 安安却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小跑着去给夏南轩倒了一碗水递到他的手中,声音轻快:“不管,已经拉勾勾了,安安以后会一直陪着南轩哥哥的!” 夏南轩看着安安轻快愉悦的神情眸色染上些温暖,他喝过水,似是恢复了些活力,他起身向雁子卿行了个大礼:“南轩多谢雁贵妃收留。” 雁子卿扶起夏南轩轻轻摇了摇头,眸含深意地看向他:“不必如此客气,今后你同安安一起唤我母妃便好。过去这些年,你教导安安的我都知道,她没有公主名分又不受宠,日后或许还需要你多加照拂。” 夏南轩眸色沉了沉,看了看一旁的面色有些窘迫的安安,随后重重点了点头:“南轩在此起誓,今后必当尽我所能,不让安安受苦。” “好。”雁子卿微笑,这一室彷佛都随着她的笑容如万花盛开般明艳起来。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夏南轩自灵妃死后就变得意志消沉,学堂之中的表现也再不像往昔那般出彩了,渐渐的在这偌大的启夏国皇宫之中也失了姓名,至少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 连绵阴雨半月,终于天色转晴。那日是个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 安安穿了身雪白色的袄子,袄子上是她的母妃亲手绣的腊梅,傲雪凝立的嫣红点点缀在雪白的袄子上,更添几分活力。 此时她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年岁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女身侧,样子略有些拘谨。 少女大概不过十多岁的样子,五官清秀可人,一双美目盈盈,因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但看得出若是长大了也必然是个可人儿。 “你想学琴?”少女侧目看向安安,微微抿唇。 她是知道安安的,雁贵妃的女儿,没有获封公主的那个。而她自己本是这宫中极为受宠的四公主夏南彤,初时听闻安安的情况其实她是略有几分同情的,但后来偶然一次遇见,却让她对安安再也生不起同情之心。 因为安安生的实在太美了,美得让她都嫉妒。 安安忙点头道:“嗯嗯,四皇姐你弹得可真好,我可以跟着你学琴吗?” “你可别叫我四皇姐,连个公主封号都没有!”夏南彤略有些嫌弃地看着安安,忽而妙目一转又道,“你跟着本宫学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安安早已习惯了宫中这些人对自己的冷淡,她眨了眨眼睛。 “但是每日都得练习,不准偷懒,本宫不叫你停下你就不能停。你可做得到?”夏南彤微微仰头,有些骄傲地抬起下巴道。 “当然!”安安雀跃地笑起来。 夏南彤看着她那明媚的笑意,脸色却更是不好看起来:“既然想学,那现在便开始罢!” “啊?”安安惊呼。 “啊什么?”夏南彤斥道,然后转过头去看向随身的侍婢道,“你们几个再去端把琴过来!” 待得琴端上来之后,安安痴痴地笑起来。她一直都想学这些但却没有机会,父皇什么课程都不让她去,学堂之上的知识南轩哥哥还可以教她,但这些琴啊舞啊的,却可愁死她了。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怎能不开心? “笑什么笑,练琴要专心!”夏南彤斥道,“今天你就学抚琴好了。从第一根弦一直弹到最后一根,本宫不喊停你就不准停。” 半个时辰过去,安安只觉自己的手臂早已酸涩得难以抬起,那手指反复拨弦更是疼痛难忍,眼见着血线渐渐渗出,但想着若是自己停了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学琴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抚着。 又过了些时候,安安虽然真的很想咬牙坚持但却实在力不从心,琴弦都被手指渗出的鲜血染红,猛地放了手只觉胳膊就像不是自己地似的,而那手指更是疼的难受至极。 “本宫还没让你停,你还想不想学琴了?”夏南彤看见安安不再抚琴了,顿时柳眉倒竖。 “我……”安安委屈地撇了撇嘴,就算她再傻也知道夏南彤根本不是想教她学琴了,但她真的想学啊。每每听见悠扬的曲调从她们的手中如精灵般飞舞而出,自己都羡慕得不行。 “继续。”夏南彤冷漠地道。 便在这个时候,夏南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本来他还没有看见,待走得近些,他眼眸猛然一凝。安安面前的琴弦上的嫣红他又怎能看不见? 几乎是转瞬之间,夏南轩便到了安安身侧将她的手抬起,那手指早已红肿非常,锋锐的琴弦割裂的伤口渗出血迹来。 他面色陡然阴沉看向夏南彤寒声道:“四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宫中的公主们本就没有皇子地位高,夏南彤又比之夏南轩大不了几岁,此时见夏南轩突然这么凶狠地看她,倒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夏南彤强自镇定了心神,面色却已涨的发红,“我只是在教她弹琴。” 夏南轩却是一揽安安的肩膀,带着她就往外走,边走着还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夏南彤,道:“四皇姐真当我们都是傻的吗?” 夏南彤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中拳头紧握,脸色一阵清白交加。 直接将安安带回了寝殿,夏南轩握着她的手背细心地替她上着药膏,他的嘴唇紧抿,眉头也是紧蹙的,似是极不开心。 “南轩哥哥……”安安嗫声道。 “闭嘴。” “哦……” 他替她上药的动作轻柔非常,安安连带着觉得自己的手都没那么疼痛了,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却有些难言的开心感觉。 “你还笑?”夏南轩给安安上完药抬头,就看见安安的嘴角上竟然还挂着些笑意,顿时觉得有些恼怒。 安安闻言立马敛了笑意,小嘴紧抿,只瞪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夏南轩。 第三章 失去 夏南轩就在这时,伸出手来用力地弹了弹安安的额头。 “呀!”安安痛呼。 “疼吗?”夏南轩板起脸来问道。 “嗯嗯。”安安忙不迭地点头,楚楚可怜。 夏南轩却是恶狠狠地道:“知道疼就好!以后你如果再这样伤害自己,我就……” 他伸出手来面色不善地在安安的额前比划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弹下去。 安安见了,哪里还不知道他已经消了大半的气了,忙摆了副讨好的脸色笑道:“安安以后再也不敢啦!” 安安不知道的是,那日过后夏南轩又特意去找了那夏南彤麻烦,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捉了条小蛇悄悄放在了夏南彤的寝殿之中。 但夏南彤当时回了寝殿正要入睡,却乍然看见一条小蛇在她的榻上游动,顿时骇得是魂飞魄散,一连好些天都惊得再也不敢回寝殿睡觉了。 转眼冬季过去,这日是春日的一个晴好天气。 一张檀木方桌,两侧正坐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女孩肤色白皙红润,眉目如画,虽年纪尚小但已是个活脱脱的小美人了,可以看出那张俏脸若是再长开了些必然是个绝色,男孩也是面容俊秀的标志人儿,英挺的鼻梁,略带上挑的眼睛仿若黑色曜石一般明亮,下巴还略有些孩子气的圆润。 女孩一双小手托着腮看着男孩期待地问道:“南轩哥哥,今天要学什么呀?” 这女孩正是安安,而男孩正是夏南轩。 夏南轩看着安安,眼中带了些笑意,伸出头来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今天咱们学骑马,怕不怕?” “啊?”安安小手捂住嘴惊呼一声,然后回过头去看向雁子卿哭兮兮地道,“母妃!南轩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雁子卿温柔一笑走上前来抚摸着安安的头发:“去吧,安安不用怕,南轩他会保护你的。” “可是我是女孩子,又不是男孩,为什么要学骑马!”安安有些不服气地道,她想起宫中那些姐姐们天天可都是学琴棋书画的,看上去雅致得很,她也想像她们那样! 雁子卿却是有些无奈,她蹲下身来扶住安安的肩膀,眸色复杂地看着那张已经初见姿容的脸,认真道:“安安,你现在缺少的是保护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安安见母妃神色竟是难得的认真,终于还是敛了自己的委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雁子卿冲着安安鼓励地笑了笑,这才站起身拉过安安的小手将其交到夏南轩的手中:“南轩,拜托你了。” 待得夏南轩将安安带到了马场,见着了许多各色的马匹,安安倒又开心了起来,一个个地仔细瞧着,神色充满了好奇。 夏南轩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然后指着马场的管事牵了一匹小白马过来:“安安,这匹小马温顺的很,你就骑它吧。” 安安盯着小白马的眼睛,然后怯生生地轻轻抚了抚它光洁的毛发,小马立刻轻轻晃了晃头,似是极为享受的样子,安安笑起来,感到似乎也不怎么害怕了。 待到安安骑上这小马,视野立马开阔了不少,但到底是脱离了地面有些害怕,她抓紧了缰绳有些怯怯地不敢松开,夏南轩见此只觉有些好笑,他扯着马前的缰绳轻轻一带,小白马立马踏起哒哒的马蹄,小步地走了起来。 安安只觉跨坐的马背上传来强烈的颠簸感,吓得她立马伏下身子抱住了小白马的脖子不敢动弹,生怕自己摔下来受了伤。 “哟,你们看看这是谁!”正在这时,一声嗤笑声传来,几个十多岁的男孩成群地向着安安和夏南轩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三皇子夏南朔。 夏南轩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竟会碰见他们。安安也看见了他们,她本还抱着马脖子不敢动弹,但此时却是硬着头皮放了手直起了身子,她可不想让人看她的笑话! 另外几个男孩这才看见安安的正脸,只觉得她生的极为好看,倒一时存了份想认识的心思,于是有个人疑惑地问道:“三皇子,不知这姑娘是谁?” “哦!周元兄你有所不知也情有可原,这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雁贵妃的女儿,因为父皇一直没有给她起过名字到现在还只用着小名,叫做安安。”夏南朔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她已经十二岁了但父皇连学堂都没有让她进去过!” “啊?”周元惊讶道,显然是有些不能理解。 “三皇兄。”夏南轩见夏南朔还欲说话立刻打断道,“我和安安正好要走,这就不打扰你们骑马的兴致了!” 夏南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递予安安,安安刚欲俯身握住不料那夏南朔竟是故意扔了块石子到了马屁股上,那小白马突然受了惊一声嘶鸣,马蹄一踩就向前奔了出去! 夏南轩面色猛然沉了下来,他二话未说立马翻身骑了匹小马就向着安安追了过去,却见安安此时一言不发,背影如那一叶扁舟般飘摇不定,她莫不是吓得连喊叫都不会了吧! 夏南轩只觉一种难言的心慌瞬间充斥了脑海,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只恨自己怎么会让安安陷入这样的困境中! “安安!”夏南轩喊道,谁知安安听见夏南轩的声音似是想回头,这身子一时失了平衡竟就要向地上摔下来。 夏南轩再也顾不得什么,他狠踏一脚借力直接前跃,确是堪堪好在安安摔落之前接住了她,他摔落在地,抱着安安连着滚了好几圈这才止住了冲势。 “南轩哥哥!”安安惊呼,她急忙从夏南轩的怀中翻过身去,蹲着身子看他。 “哎呀,好疼!”夏南轩在地上打了个滚,捂住心口叫道。 安安顿时红了眼眶,刚欲说话却见夏南轩哈哈地笑着站了起来,调笑开口:“傻丫头,骗你的!” 安安又觉有些气恼,她站起身来推了他一把:“我都要吓死了!” 谁知这一推夏南轩却是脚步一个踉跄后退了半步,安安顿时脸色变了变,她知道夏南轩恐怕是真的受了伤,刚刚那样气她只是怕她担心罢了。 这样想着,顿时眼泪都有些止不住地想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瞪了夏南轩一眼,然后拉住夏南轩的手就带着他往回走:“我们回去。” 夏南轩知道刚刚那样恐怕是惹她生了气只得任她牵着,走到半路却又迎面遇上夏南朔一行人。 夏南朔见了安安,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安安却是第一次用森寒的目光恶狠狠地盯视着他,夏南朔被她那样看着,只觉口中的话语像是被噎住一样再吐不出来。那随在夏南朔身后的一群世家子弟见他没有作声,也都保持着沉默看着安安牵着夏南轩慢慢远去。 而在他们走后,夏南朔似乎是极为生气,他猛地一甩袖子:“回去了!” 有个没有眼力的诧异道:“啊?三皇子,我们还没有骑马啊!” 夏南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也是个有身份的恐怕自己都想直接打他一顿了:“骑什么骑!来人,给我把那两匹马都杀了!” 众人一看,夏南朔所指正是刚刚安安和夏南轩骑过的那两匹小马,顿时面色各异起来。 待得安安和夏南轩回到雁子卿的寝宫,雁子卿立刻请了太医来给夏南轩看伤,这不看还好,一看竟是摔得不轻,恐怕得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了。 安安一听又是红了眼睛,她坐在夏南轩床沿边默不作声,只眼里噙着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夏南轩哪能见她这样,只好想着法子说些好话来逗她,但这次却是怎么也不管用了,正愁眉苦脸之际,安安却定定地看向他:“南轩哥哥,我想明白了。” “啊?”夏南轩一脸莫名。 “我不学什么琴棋书画了,我要学骑马射箭,我还要学剑,学枪,学……” “哎哎哎,打住打住!”夏南轩有些头疼地打断她,“你这是怎么了?之前死活不愿学这些,说是嫌弃这些粗野,现在倒是想学了?” 安安点了点头:“母妃说的对,我和姐姐们不一样,我得先学会保护自己。” 夏南轩沉默了,安安突如其来的懂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有些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今日带她去骑马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雁子卿此时听了却是眸色复杂,她走到安安身后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看向夏南轩:“那待你伤好,你便教安安这些吧。” 夏南轩不解地看着雁子卿,但看见她坚定的目光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她为何这么想让安安学习这些男子才应该学习的东西,他总有种莫名的预感,他的母妃雁子卿似乎在为安安的未来担忧。 但是,她在担忧些什么呢? 而他的这个不解在不久之后,得到了答案。 当他那日从学堂回来,看见漫天的大火弥漫在整个寝宫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但是却已经晚了。 雁子卿和安安,谁都没有逃掉这场大火无情的吞噬,她们在他的生命中彻底的消失了,那个温柔问他“今后我来照顾你可好”的女子,以及那个笑着说要“一直陪着南轩哥哥”的女孩。 他的世界,似乎一瞬间,没有了光。 第四章 雁星萝 四年后。 启夏国皇宫。 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启夏国皇宫今日将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他们的邻国落雁国的四公主雁星萝。 传闻中这雁星萝自小就容貌出众,其名声虽不似当年的雁子卿公主般美名传遍整个云苍大陆,但在落雁国也是个貌美温婉的名声远扬的公主。加之其年方十七,正是大好的年华,此番应邀来启夏国倒是让那些长居深宫中尚未娶妻的皇子以及那些地位尊贵的王公贵族的子弟们心里有些兴奋起来。 就连那些已经娶了妃的,心里也是有几分隐隐的期待,毕竟男人向来是可以三妻四妾的,而他们这些身份尊贵的皇宫贵族们就算三宫六院恐怕也没人敢诟病。 相比而言,启夏国的公主们显然就没有皇子们那般上心了,甚至瞧着她们的皇兄皇弟们一个个暗地里讨论着雁星萝如何貌美还隐隐有些不屑来。这异国而来的公主难道还当真就比本国的任何一位公主都美吗?她们倒是有些不服气。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雁星萝来到了启夏国皇宫。 只见一双纤纤玉手伸出轻撩精致小轿的轿帘,粉蓝色的水袖因而滑落至腕后,惊鸿一瞥间露出洁白如玉的皓腕,正有道是“庐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待得轿帘撩开,一众皇子公主们才看见轿中那明艳动人的女子。 她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流云髻,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眉青黛如柳,肤白腻如脂,唇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粉蓝色的罗裙着身,水袖翩翩,腰间再系一条翠色的丝带,那袅娜的身段,绝美的容颜竟是慑人目般的鲜妍动人。 本有些不服气的公主小姐们在见到雁星萝的瞬间竟是都再生不出和她比美的心思了,而那一众皇子公子们却是一个个眼中异彩连连,如此佳人当真应了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雁星萝温柔一笑如那粼粼春水般荡过在场的所有男子心底,她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这才上前盈盈施礼,嗓音婉转悠扬:“落雁国四公主雁星萝,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皇子公主,公子小姐。” 这一幕,不知成了多少在场男子午夜梦回时的醉人画面。 而这其中,也包括了启夏国的三皇子夏南朔。他看着雁星萝,眸色惊异非常,三分为她的貌美,七分却是为她的容貌和他儿时常常欺负的妹妹安安有些许相似。 四年前的一场大火突如其来,安安葬身于火海之中。但夏南朔却总有种安安或许并没有死的感觉,这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因为那场火将人烧的面目全非,他没有任何证据去佐证。甚至四年过去,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应当只是因为难以接受安安已死的事实才会产生这般错觉。 但如今见到雁星萝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并没有感觉错。是安安回来了吗?若是她,自己绝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总是欺负于她了…… 在见过礼后,雁星萝被安排住在了启夏国的星萃宫中,这宫殿名字中也有个星字,倒是和她名字相称。 夏霄轻笑看向那一众摩拳擦掌的皇子贵族们,道:“你们谁愿意将星萝公主送至星萃宫?” “我!”“我!”“我!”同一个字,但举起手喊出声的却是好几个人,那几个人互相看看彼此,眼神都像是已经在暗暗较劲似的。 正在此时,夏南朔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愿将星萝公主送至星萃宫。”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皇后欧阳娴先是目露诧异之色,她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夏南朔如今已经年方二十了但却一直不肯娶妻,她知道他不愿因此也就一直由着他去。只是如今,他竟然自己主动了? 皇后又仔细瞧了瞧那雁星萝,这才发现这女子的容貌竟和那死去的雁子卿之女安安有几分相似之处,她心中一惊道,难怪阿朔他会如此。 而那几个原先较劲的公子们听了夏南朔的话则是一个个苦了脸,原先没有皇子开口他们还尚能争上一争,但如今这三皇子都请愿了哪里还能轮的上他们?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手,他们还是知道自己是争不过三皇子的。 夏霄也不点破,他了然一笑道:“那阿朔你便带星萝公主前去安置罢。” “是,父皇。”夏南朔应道,他转而看向雁星萝,而雁星萝却是恰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她冲他温柔一笑,他却忽然觉得,她好像并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她。 收敛了自己瞬间的心绪,夏南朔走向雁星萝,笑道:“星萝公主一路车马劳顿想来早已乏了,本王这就带你去星萃宫休息。” “那就劳烦殿下了。”雁星萝福了福身子,又向皇帝和皇后告了退这才随着夏南朔去向了星萃宫。 路上。 “不知殿下如何称呼?”雁星萝倒是主动开了口问道。 “本王是启夏国的三皇子,夏南朔,封号朔王。”夏南朔侧过头去看她缓缓道。 雁星萝闻言心下一喜,面上却镇定自若。 他竟真的是皇后的嫡子,而且还是个尚未娶妻的! 当时在人群之中自己一眼便看见了他,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质,轮廓分明的五官都让她眼前一亮,心还道若这便是皇后的嫡子之一就好了。而随着他出列自称儿臣,她心思更是越发活跃起来,且不论他究竟是不是皇后嫡子,但起码他也是个皇子而且看上去还对自己颇有几分意思。 雁星萝暗自欣喜,但试问哪个女子见着如此翩翩公子对自己有情能不高兴呢! 而如今,夏南朔更是皇后的嫡子,日后太子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 心思百转千回,雁星萝笑道:“原来是朔王爷。星萝早在落雁国之时就听闻了您的大名,人都道您风神俊朗,又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这般夸赞他,原以为夏南朔必会高兴的,但没想到她却看见他蹙了眉,似是并无丝毫喜色。难得是自己夸得太早了?雁星萝心道。 “你……”夏南朔开口,但他话说出口又顿了顿。 “朔王爷,怎么了?”雁星萝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夏南朔看着她那一剪水目微微发愣,然后才似回过神般道:“星萝公主不必如此客气,你若不介意,唤我一声南朔即可。” 雁星萝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里竟突然好像真的被拨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似是有些沉默,但正在这时却听她红唇微启,轻声道:“……南朔,那你唤我阿萝便好。” 夏南朔眸子似是亮了亮,但那英挺的眉却又微蹙。雁星萝长相确实像她,但她的一言一行却让他觉得极为陌生…… 两人交谈之际,不觉已是到了星萃宫的宫门口,早已有十数个宫婢站成两排候在那里了,见夏南朔和一貌美女子一起走过来,宫婢们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公主。” 夏南朔见此并未开口,而雁星萝毕竟为客因此一时不知是否该让宫婢们免礼平身。 夏南朔见她不说话这才认真道:“阿萝,如今你为这星萃宫的主人。这些宫婢当属你管。” “哦!”雁星萝见夏南朔如此说,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就算是该自己管这些宫婢,他也不该这时候落了自己的脸面才是! 雁星萝这才应了看向一众宫婢,道:“都起来罢。” 宫婢们得了令这才起身,雁星萝迈步朝里走去,偏头看向夏南朔正欲邀请他一同进去坐坐,但不料夏南朔却突然道:“那今日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微微一愣,他怎么又突然自称“本王”了? “好。”雁星萝面色略有些不好看,但她还是强自笑道,“阿萝初来乍到对这启夏国皇宫还很不熟悉,若是朔王爷后面得了空儿可要记得常来带阿萝转转才是。” 夏南朔看着她微微颔首却是没有再说话,只转了身便离开。 雁星萝看着夏南朔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暗自懊恼。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先对自己示好的,怎么现下感觉又忽冷忽热的,实在叫人难受! 恨恨地剁了跺脚,雁星萝这才带着一众宫婢进了这星萃宫。 转眼便过了五日。 让雁星萝心中恼怒的是,这整整五日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星萃宫和自己哪怕是聊聊天也好啊!明明当时那么多王公贵族的公子们都对自己有意,怎么也没个人过来呢!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再多人对她有意,但有了三皇子夏南朔的那一出后,谁还敢前来?这启夏国谁人不知,三皇子自小聪慧,文武皆是出类拔萃的。皇后欧阳娴最喜的就是这三皇子,而他那大将军舅舅欧阳天海,丞相大人的祖父欧阳元更是对夏南朔宝贝着呢! 第五章 夏南朔的回忆 若是触了这夏南朔的霉头,倒霉的可还是他们啊!如此佳人固然是心之所向,但自身甚至是家族的安危更加容不得半点试探。 就这样,雁星萝一个人被冷落在这星萃宫整整五日,她着实是很不开心。 换了一身烟波碧水纱裙,白皙的脸上略施脂粉,再抿上一抹梅红色的唇纸,雁星萝往镜前那么一转儿,心道真是瞎了那群人的狗眼了,自己如此美貌竟也落得个坐冷板凳的下场。 既然夏南朔不来找自己,我就大人有大量一回,去找找他罢! 这样想着,雁星萝唤了几个宫婢就出了门,由侍卫抬着轿子朝着宫婢所指的夏南朔的寝宫方向行去。宫殿之间并不遥远,很快,轿子便停了下来。 “公主,三皇子的寝宫到了。”一个宫婢在轿子的一侧告知雁星萝道。 雁星萝此时却有些犹豫,身为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国公主,又天生貌美,她从小虽不是很受其父皇夏霄的宠爱但却也见惯了男子们对自己的趋之若鹜。这一点,是落雁国其余几个公主拍马也及不上的。 因此,她性子也是骄傲的很,只愿自己能做个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如此才算是凤凰栖梧,她的母后江音茹也一直是如此教导于她。此番来启夏国,本就存了份寻个夫君的心思,目光也因此只锁定在了启夏国的皇子身上。 本来开头是极好的,她一眼就看中了风神俊朗的夏南朔,而夏南朔也对她有意。但此番整整五日的冷落却让她心里略有些打鼓,若是这夏南朔并不喜她,她这么凑上去岂不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自讨没趣么! 她自问虽有些看中夏南朔,但却也做不得这般没了矜持的事来。在她看来,女子,就该被男子追求才是。况且夏南朔若是因此看轻了她,又该如何? 这般想着,雁星萝就一时没有下轿。 可谁知夏南朔寝宫前的那群侍卫们早就见了雁星萝的轿子,前去通报了。 “朔王爷,星萝公主的轿子已到了殿门前了。”一个侍卫躬身行礼向夏南轩通报道,心里还暗暗有些羡慕,也就自己这位主子魅力大,能让得那般美人不请自来。 夏南朔可不知道这侍卫的想法,他听了通报却是眉头微蹙,略顿了顿,然后放下手中的笔一撩衣袍就向外走去。正看见雁星萝呆在轿中不出来的场景。 心中一想便明白了雁星萝的心思,这般女儿心思其实放了寻常男子身上只会觉得可爱至极,但夏南朔却不是那寻常男子。 雁星萝的行为举止让他看不见半分安安的影子,因此其实只在第一眼看见雁星萝的时候他触动非常,但真的和她相处后反而有些释怀,他相信雁星萝并非安安。 况且,他若是真的只是喜欢貌美的女子,依着自己的身份恐怕比雁星萝美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女子,母后也会替他寻来罢! 他并不是喜欢貌美的女子,他只是对安安特别罢了。但要说对安安,其实他真的不是特别清楚自己是何种感情。 年少时初见安安,只觉她粉雕玉琢和母亲当年亲手做的娃娃很是相似,而那只娃娃也是自己当年最珍贵的东西。 ---------------------------------------------------------------------------------------------------------- “阿朔,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雍容的华服女子看着膝盖瘀青一片的小男孩厉声道。 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正紧紧抱着个女孩模样的娃娃低着头不发一言,他眉眼清秀可人,只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此时却是噙着眼泪,想掉又不敢掉下来,着实令人心疼。 华服女子见了,心中却是无端生出些怒气来,她将男孩怀中的娃娃一把抢过,男孩哪里愿意,只死命的抱着不肯松手,喊道:“母后,不要!” 小孩子又哪里抢得过成年人,华服女子一使劲便将娃娃夺了去然后猛然一撕扔到地上。 漫天的棉絮飞舞,小男孩呆呆地看着一时失了言语。 “这娃娃是女孩子玩的玩意儿,是母后早年给你皇姐做的,你倒好,整日里抱着它!”华服女子气道,“那灵妃的孩子夏南轩比你年幼两岁,如今在却已经上了学堂,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男孩却仍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碎裂的布娃娃,眼泪如那断了线的珍珠般啪嗒啪嗒往下掉起来,不发一言。 “母后问你话你听见了吗?”华服女子拔高了嗓音问道,只要一想到昨日里刚见的灵妃的儿子夏南轩那聪慧的样子,自己心里就没由来地生出怒火来。 “还没做完……”小男孩似是吓了一跳,他终于嗫声道。 “不做完不许睡觉,听见了吗?” “……听见了,母后。” 待得华服女子离开,小男孩瞧了瞧地上的娃娃,小心地将其一片片地捡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到了木匣子里道:“小娃娃,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但是对不起,母后要阿朔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阿朔以后都不可以再抱着你睡觉了……对不起!” 说着说着,男孩竟是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那么多个夜晚都是这只娃娃陪着他入睡的,他又如何能舍得! 自那之后,夏南朔真的将那只娃娃束之高阁,再也不去碰它,而他的才华也日渐展露,他的母后也终于不再责骂于他。 那日,正是一个阴雨天。 已经十二岁的夏南朔从学堂下了课,但因为有问题要请教先生也就迟了一些,待得他终于出了门,等候在一旁的小厮立马走上前来替他撑着伞。 只是行至半路,却看见有一个小巧而又鲜妍的身影双手举起挡在头顶,在雨中奔跑着。隐约可见那女孩粉雕玉琢般的侧脸,竟是让自己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许久未再拿出来的美丽的布娃娃。 “喂!”夏南朔自己还未觉却已经开了口喊道。 女孩却似根本没听到般压根没有停住步子。 夏南朔面色一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直接迈开步子就向前跑去追她。小厮这下可吃了一惊,这要是淋着了三皇子,皇后还不把自己皮给扒了?连忙三步并两步地向前追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南朔身后给他撑着伞。 男子跑的到底是要快于女子的,不一会儿夏南朔就追上了女孩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干嘛啊!”女孩气道,但一抬头看见夏南朔的脸她却滞了滞,竟是三皇子! 夏南朔此时也看见了她,她生的可真美,他再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了,就像自己的那个布娃娃,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布娃娃! 一把拿过小厮手中的雨伞,夏南朔塞给女孩道:“给你。” “啊?”女孩吃惊地看他没了伞,瞬间一头梳的精致的头发就被雨淋湿,雨水滑到他的脸上,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一般。 夏南朔也不多言,他转了身就走,竟是直接不要这雨伞了。小厮一时间急地直跺脚,但看着夏南朔已转身欲走,只得瞪了这女孩一眼就又跟了上去:“三皇子,这怎么使得啊!这丫头……” 回了寝宫,夏南朔就生了一场病,接连好些日子都没能出门。早就向小厮问过那女孩的姓名和身份,原来是雁贵妃的女儿安安,想着那日看见的她的样子,他的心似乎都飞了出去,他想见她。 等病好了大半,夏南朔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但那日他却也看见了安安和夏南轩走在一起,言笑宴宴的样子。 她原来和夏南轩关系这么好?少年时也不知是何种心情,他只觉像是喜欢的娃娃被别人抢走了一般心头不快。 正在此时,安安却看见了他,她向他走了过来拘谨道:“三皇子,谢谢你那日的伞。” 言语间客气非常。 夏南朔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夏南轩忽然就很是不爽,他转身就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自那以后,他总会欺负她,明明很想看见她,但只要看见她和夏南轩在一起他就越发不开心起来,欺负她的手端也是变着花样来,每每看着她对他怒目相对的样子,他心里既开心又不开心。 如此直到那天在马场遇见她和夏南轩一起。 “哦!周元兄你有所不知也情有可原,这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雁贵妃的女儿,因为父皇一直没有给她起过名字到现在还只用着小名,叫做安安。她已经十二岁了但父皇连学堂都没有让她进去过!” 他并不想那样说她的,但当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那样讽刺她,看着她一瞬间倔强的神情,他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当他看见安安根本不欲理他,反而要握住夏南轩对她伸出的手时,他忽然生出些无名怒火,就那么一个石子弹到马屁股上,让那小白马受了惊。 小白马一声嘶鸣窜了出去,他的心也猛然一提,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夏南轩已经骑了匹马追过去,这一瞬间他不再生气反而有些庆幸,幸好夏南轩去追她了,夏南轩一定不会让安安有事的。 第六章 阴差阳错 只是,当安安和夏南轩安然无事地迎面遇上自己的时候,自己本欲向她道歉的话却生生卡在了安安那愤恨的眼神中。她竟然已经这般讨厌他了么! 脑海中突然变得很是空白,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但自己却只能猛地一甩袖子:“回去了!” 再没有骑马的心情,甚至连带着他们刚刚骑过的马在自己眼中都那么惹人讨厌起来:“来人,给我把那两匹马都杀了!” 他听见自己如此说,但马杀了又能如何?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他已经无法挽回她了。 夏南朔从对年少时候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长大后他才知道,安安是自己的妹妹,他和她本就注定不可能。只是,若雁星萝真是安安,其实自己也只是想向她真诚地道一句歉,为自己年少时的蠢笨和给她带来的困扰。 但,雁星萝,并不是安安。纵使他再不愿承认,安安或许真的已经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而雁星萝和安安的相似大抵也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安安的母亲是兄妹罢! 这般想着,夏南朔开了口道:“星萝公主既已来了,为何不下轿?” 夏南朔已经不再称呼她为阿萝了。 雁星萝自然也听出了他言语之中再无半分亲近之意,想着自己主动前来寻他心下微觉尴尬起来。 她撩开轿帘看向夏南朔,温婉一笑道:“阿萝只是想着若是朔王爷正在忙,自己前来岂不是打扰了,因此一时有些踌躇。” 夏南朔却是挑了挑眉道:“今日本王确实有些忙,改日得了空,本王定当去星萃宫亲自拜访公主。”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雁星萝滞了滞,但还是强自笑道:“好,今日确实是阿萝莽撞了,还望朔王爷莫怪。” “无妨。”夏南朔淡淡道。 有些不甘心地放下轿帘,雁星萝还未说话夏南朔却是开了口:“送星萝公主回星萃宫。” 那些侍卫得了令抬起轿子,告了退便向回走去。 雁星萝却在轿子中银牙紧咬,愤恨地握紧了拳头。你既无意,那便罢了! 这般又过了数日,雁星萝每每想起此事却又觉得很是不甘,如此,几番打听之下得知夏南朔竟是个怕水的,如此心中又生了一计。 虽然夏南朔现在对自己无意,但自己却可以创造机会不是么。 夏南朔自成年之后每日去学堂都不再让小厮跟随,而他下了学堂总要经过宫中南侧的清月湖,雁星萝这日特意唤了自己从落雁国带来的平日里最信得过的小厮小袁子嘱咐他道:“一会儿你随我去那清月湖畔的林子,见了夏南朔从那儿经过就将他撞下去,知道吗?” “啊?公主!这如何使得?”小袁子身份卑微,听了雁星萝这话顿时骇得面无人色,“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哎你这胆小如鼠的东西!”雁星萝斥道,“平日里本宫待你如何你还不清楚吗?这会儿让你做点事你就不愿了?” “不是小人不愿……只是这三皇子身份尊贵,若是出了点差池小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小袁子苦着一张脸道。 “本宫自有分寸,怎么可能让他出事?你只需照本宫说的去做,本宫再立刻把他救上来就行了!莫要多言,你要是不愿本宫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是,小人知道了。”纵然心里万般不愿,但小袁子却不得不应了是。 这日天气晴好,黄昏渐出正是学堂放学之际。 雁星萝和那小袁子躲在林子中,透过树间缝隙隐约瞧见一个锦衣男子向这边走来。 “去!”雁星萝低声道。 小袁子却只觉脚底发软,竟是一时不敢动弹。 雁星萝见了柳眉倒竖,一把推了那小袁子往外,低喝道:“快去!” 小袁子一步踉跄,见了那快走过来的身影索性眼睛一闭就猛然向他撞去,说来也怪,那锦衣男子见了小袁子向他撞来先是眼神一凝就要躲开,但下一瞬他就止了步子却是没有躲闪就那么被撞到了湖中。 “扑通”一声,掀起几丈高的水花。 锦衣男子入了水先是扑腾了几下,但他却好像不会水似的一下子便往下渐渐沉了下去。 “啊!救命啊!救命啊!”小袁子骇得面色发白,大声叫道。 雁星萝这才从林后快步奔出,三步并两步地跑至湖边便跳了下去。 锦衣男子暗中闭着气等待着,刚刚他看见那小厮快要撞向自己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避开,但他却没有,正是因为他想瞧瞧这到底是谁弄的一出好戏,皇后就算想害他也不必用如此拙劣的手端罢! 如此等了片刻就听见“扑通”一声响,有人跳下来了? 他微眯着眼睛,却看见湖水中有一抹水粉色的身影向自己游来,是个女的?他微觉惊讶。 那女子奋力向他游来,不一会儿便触到了他的身子,他装作已经昏迷的样子闭着眼,却感觉到在水中她紧紧地圈住自己的腰身向上游去,她的身子非常柔软,可以感受的出她游得十分费力但却异常坚定。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些难言的感觉来。 自那一年雁子卿和安安死于大火,他便去了皇太后那里寄养,太后对他虽好但却从来不管皇后对他明里暗里的打压。他其实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但身怀母仇,他早已将他的心封闭起来,不愿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但此时,他却忽然对这个女子生出些好奇来,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她终究还是将自己带出了水面,听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心中有些好笑,如此他装作喘过气来咳了数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张绝美的脸庞,她虽然发丝因为被水打湿全都有些杂乱地粘在脸上,但那素白的脸却因此更显几分楚楚,但他还未来得及好好欣赏她的五官就已经猛地直起身子震惊地看她。这女子是谁?为何长得这般像安安? 雁星萝的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此时也正错愕地盯着他,这男子是谁?为什么不是夏南朔?!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尽是震惊。 “你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已经多久没有这般情绪波动过了? 眼前的男子自己从未见过,虽生的似乎比夏南朔还要好看一点但他却如此无礼,加之自己计划了好些日子竟然还弄错了人,想到这些雁星萝只觉胸中烦闷非常,她用力挣扎开男子恨声道:“本宫乃是落雁国四公主雁星萝,你又是谁?” “雁星萝……”男子定定地看着她,呢喃道。 雁星萝这才仔细瞧了瞧他身穿的衣袍,看得出用料名贵想来也是个王公贵族,如此她才面色好看了些道:“正是,刚刚本宫从这湖畔经过恰好见你落水下沉便跳了下去救你。敢问公子是?” “夏南轩。”男子的目光不离她的脸,道。 夏南轩?雁星萝心中一转,是启夏国的六皇子,母妃数年前就故去的那个? 仔细瞧着夏南轩的眉眼,雁星萝心中微动,倒是生的一表人才,这般俊秀的人物竟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星萝见过六皇子。”雁星萝起身盈盈一拜,由于刚落了水衣服紧贴着皮肤,她那玲珑的身姿此时倒是一览无余。 但夏南轩却没有看,甚至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只盯着她的脸在看,她竟是生的和安安这般相似!甚至只要看着她的脸,自己就会想起安安来。 雁星萝显然也察觉到了夏南轩的异样,但她只当夏南轩见她美貌看的痴了罢了。心中的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了一下,如此,再瞧着那夏南轩,竟是觉得他越发顺眼起来。 夏南轩这才似是回过神,他起身道:“前些日子听闻星萝公主要来访,本王却没空前去迎接。今日被公主所救,南轩着实感谢,不如公主先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本王明日定当去星萃宫亲自拜访谢过。” 雁星萝温婉一笑应了声好,刚欲转身,夏南轩却是又道:“且慢。” 雁星萝回眸疑惑看他,他却扫了眼雁星萝湿漉漉的衣服,然后在距离雁星萝数步远的地方抬手掌心发力对准雁星萝从上而下,雁星萝只觉随着他手掌的移动自己的衣服似是也干爽了几分,起码没有那么湿冷了。 夏南轩清冷的容颜依旧但声音却带着些撩人心弦的温柔:“小心着凉。” 她看向他,那颗少女的芳心似是陡然一颤。 待得目送雁星萝离去,夏南轩这才回神想起之前撞向自己的小厮,但那小厮又哪里还见得身影?想起之前那小厮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要陷害自己,夏南轩微微抿唇,无论事实是如何,在他今日见了雁星萝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重要了。 待得夏南轩回了宫,夜晚平躺于床榻之上时,脑海中满是今日里瞧见的雁星萝的样子以及他已经许久没再去想起的安安的模样。 她会是安安吗?不,她不是安安。 其实夏南轩看着雁星萝的一颦一笑就发现她虽有三分相似安安,但到底有七分都是不似的。 第七章 定情 随着年纪的增长,夏南轩已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年少时对安安的那份朦胧的情意,她是自己的妹妹但自己却生了这般隐晦的心思,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就会对自己有所不耻,就算安安还活着,他和她也是注定不可能的。 自己早就该收了对安安的那份异样的心思了罢,心绪变得纷乱,但不知不觉中,夏南轩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醒过来的夏南轩躺在床榻之上微微愣神,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得这般安稳踏实了?他换上一件黑色朝服,站在镜前由着宫婢好生正了衣冠这才先去了早朝,待得散了早朝便迫不及待地往星萃宫的方向行去。 雁星萝今日一袭绛蓝色的流苏长裙,双耳边都垂着一缕青丝,身后也披着一头的青丝,只有头顶上头的青丝斜斜的挽起,像是一轮弯月般,很是别致。 “星萝公主。”夏南轩看向她的脸唤道,语气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 “六皇子。”雁星萝笑着欲福身子,只是夏南轩却抢先一步扶住她的手腕。 她抬眸看他,他容颜清冷,依然没有过多表情,道:“星萝公主不必多礼。唤我南轩便好。” 再次近距离瞧他,雁星萝只觉他似是比昨日更加好看,虽总是板着张脸但却自有其独特的魅力。雁星萝听了他的话也就没有再拜,只是心下却是腹诽了句,你们启夏国的皇子开头都喜欢用这句么。之前夏南朔也是如此,但后面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没了消息! 心里虽如此想着,雁星萝表面上可不会表露出来,她温婉笑道:“那南轩你便唤我阿萝即可。”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南轩闻言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是柔和了几分,他道:“好,不知你今日可有空闲,本王带你逛一逛这启夏国王都可好?” 雁星萝闻言心下一喜,想着总算是有个人能带自己出去逛逛了,哪里还能没空? “阿萝自然是有空的。”她笑意盈盈。 如此,夏南轩便命人备了顶轿子带着雁星萝离了皇宫。 启夏国王都名为川阳城,是这云苍大陆中部最为繁华的城市了。以皇宫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川阳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两边分布着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路上行人不断: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有推独轮车的,亦有驻足观赏汴河景色的。 到了集市,轿子停在了一座颇为古色古香的酒楼前,酒楼门上高悬“醉仙楼”三个大字,此时并不是饭点但这酒楼内竟是人满为患。远远的看去,醉仙楼四层高的建筑,紫红油漆在阳光的照射下,鲜亮的泛着光芒,镀金招牌更是在那一片红光中闪着金光。 不仅仅是外观上引人瞩目,更有便是从醉仙楼转头望去的那一片山水之色,一条清河盈盈流过,清澈的水面不时送去迎来各式的船舶扁舟,河面上一片欢腾之色,打渔人高昂的歌声在河面响起,引起了鱼儿的磷光点点,河边的一排排轻垂的柳条,浅浅的轻吻着河面,醉了诗人,迷了游河女子。 水点缀了酒楼的诗情画意,相依相偎,分外得体。 “这醉仙楼是川阳城最好的酒楼,只要是开张状态,从来都是客满的。”夏南轩解释道。 雁星萝正欲撩开轿帘瞧一瞧,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腕,从怀中摸出一方浅色丝巾来递给她道:“你姿容颇为引人注目,这丝巾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雁星萝见他如此细心又夸了自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她接过丝巾看着夏南轩目光微动,然后将那一方丝巾轻覆于面上竟是侧过身子道:“南轩你帮我系上罢。” 声音羞怯而又娇媚。 夏南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一头青丝,接过她手中擒着的丝巾边角来欲系上。 谁知雁星萝却是嗔道:“哪有这般带面纱的!你该将那边角卡到我两边的发饰上才是。” 知道了其中的窍门,夏南轩很快便替雁星萝系好了那方丝巾,这才带着她下了轿子。 这醉仙楼虽平日里向来客满为患,但夏南轩却早已订好了雅间,只进了楼便有酒楼老板喝退了小二,主动引着将其和雁星萝带到了顶楼上的雅间“清荷间”内。 “轩王爷想吃些什么?”酒楼老板殷勤地问道。 夏南轩是这儿的常客,他又如何不识?只是这倒是他第一次见轩王爷带女子前来,隔着面纱也可以窥见女子绝美的容颜一二,这般人物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酒楼老板心里暗自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随着夏南轩报出的一道道菜名,“荷叶烧鸡”“万泉河虾”“松鼠桂鱼”“糯米糖藕”……他已全部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这里有名的招牌菜色,你先尝尝,若是不喜欢再换些别的来。”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说着吃食,夏南轩也依然容颜清冷,他那张俊秀非常的脸似是总是没有多少表情。 但雁星萝也不在意,自她来了启夏国之后先是在夏南朔那里碰壁碰了一鼻子灰,后又无其他人前来看她,如今夏南轩对她这般好,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倾斜。 这夏南轩虽然不是皇后嫡子,但仪表堂堂,容貌是绝对没得挑剔的,况且他待自己又好,若是自己和他定了情,日后只待自己嫁给他便也有落雁国撑腰,太子之位也不一定就得不到。 这般想着,雁星萝看向夏南轩的脸上越发温婉,她笑道:“好。” 看着小二已退了下去,雁星萝拿掉面上的丝巾,抬头却正看见夏南轩看着她的脸又微微出神,她觉得有些骄傲又觉得有些好笑,遂嗔道:“南轩你总是这般看我,我都有些害臊了!” 夏南轩微微挑眉回过神来,其实他对于雁星萝如此并不感冒,但是只要看着她的那张神似安安的面庞,自己就没由来地一阵心安,甚至连带着她无论做什么自己似乎都觉得不重要了。 夏南轩盯着雁星萝的脸认真道:“其实,我觉得阿萝你长得颇像我一个故人。” “那故人是谁?”雁星萝一怔,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心道难道是因为这故人,夏南朔和他才会这般对自己? 夏南轩顿了一顿这才开口道:“她是我的妹妹。” 雁星萝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的妹妹。但转念想到那天自己初来时见到的公主小姐们,其中哪里有貌美能和自己比肩的?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忿。 “不知是哪位公主,既然和我相似,我可说不得要去见一见了。”雁星萝调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雁星萝看见夏南轩那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眼神却是忽然一黯,他微微沉默似是不欲再提,而恰在此时第一道菜也被呈了上来。 “来,阿萝你尝尝。”夏南轩顺势将菜推至雁星萝身前道。 见了这色香俱全的菜色,雁星萝食欲大开,也就没有再追问那妹妹究竟是谁了。夏南轩看着雁星萝落筷的菜色脸色不变,但内心却是微微叹气,她果然并不是安安,因为自己清楚的记得安安喜欢吃的菜色和她并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料到了不是么。 待吃完饭,夏南轩又带着雁星萝逛了些地方,眼看着夜色已经渐出这才回了宫中。 临别之时,雁星萝看着夏南轩目光灼灼,道:“南轩,若是明日里有空可还要过来看看我,我一个人在这星萃宫实在无聊的紧。” 他道:“好,我往后定然时常来看你。” 如此,雁星萝在启夏国皇宫的两月有余几乎都是和夏南轩一起度过的。两人虽不点破,但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彼此的情意。 眼见着不知不觉,竟已是分别之日。 “南轩,你会来落雁国提亲的是吗?”雁星萝看向他,努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夏南轩却沉默半响才道:“阿萝,如今我的处境尚有些艰难。你且再等一等我,最多不出两年,我一定会亲自前去落雁国求娶于你。” 雁星萝闻言眸色一变,她已年方十七,若是再有两年就过了女子大好的年华,她又如何等得起? “我不想等,你处境艰难,但我可以帮你啊!”雁星萝急切道,“我知道你要争太子之位,你没有势力依靠但是我是落雁国的公主,我可以把落雁国的势力带给你。一旦你娶了我,你有了一个国家做后盾还有什么可怕的?” 夏南轩闻言看向雁星萝的眸子却是陡然变得凌厉。许是被夏南轩的眼神吓到,雁星萝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她再一看去,夏南轩已恢复如常,哪有半分刚刚的气势,她勉强扯了个笑容道:“南轩你别误会。我也只是想帮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夏南轩看向她的脸庞,半响他终究是轻轻摇了摇头,落雁国虽可以当作助力但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他如今自身都难以保全又如何能娶雁星萝为妃将她也带入这诡谲的争斗之中。但雁星萝这个人,他是不会放手的。 “你……!”雁星萝见夏南轩摇头面色一变,美眸含泪。 “阿萝。”他坚定道,“最多两年,我一定会前去求娶你。” 第八章 风起落雁 两年后。 落雁国皇都,宜良城,皇宫。 “公主,公主!”采兰小跑着进了屋,面色因气喘有些红润,但她顾不上这些,眼睛直直地看向房中正在舞剑的女子道,“公主!安王爷回来了!” “真的?”少女兀的收了剑转过身来,惊喜道。 她身子倒是纤细高挑的很,但有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蛋,肤色不算白皙,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算是这张脸上唯一的亮点了。是的,这少女便是落雁国的小公主雁璃。 这落雁国里人人都知道皇室有几位公主,但最为出名的却只有两位。 一位就是四公主,其名唤雁星萝,如今年方十九,温婉貌美,才艺非凡。 而另一位就是六公主,其名唤雁璃,年方十八,据说这六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容貌也是普通的很,因此倒是成了皇室里人们私下里的一个谈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阿璃!”随着声音落下,一个男子步入房中,他着一件简单的青色长衫却掩不住修长而匀称的身材,剑眉如画,明眸如星,棱角分明的面目轮廓更为其平添几分深邃来,好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 “见过安王爷。”采兰连忙行了礼。 雁释却是看都没看采兰,只目光看向还持着剑的雁璃,似是轻轻笑了笑便走了过去:“阿璃,你现在练剑可是越发废寝忘食了。” 雁璃闻言也是微微一笑,手中长剑一横就向着雁释刺出:“那皇兄来试试,我这剑法有没有长进?” 雁释对她此举也不意外,右脚向侧边一步跨出避了开:“出去试试!” 说完当先一跃就到了庭院之中,他目光向前方一排武器架扫过,嘴角含笑,脚步向地上猛然一踏借力身子旋转飞起,脚尖轻勾,竟是准确无误地将架子上的那柄长剑踢的飞入空中,他在空中又是一个轻旋,右脚落地,左脚也顺势划下,稳稳地落在了庭院中间,而那把剑也刚好落入他的右手之中。 雁璃见了也是不甘示弱,她双脚踏地借力一个翻滚就来到了雁释对面,长剑直直挥出竟是丝毫不留情面。 雁释眸光微凝,左手抬起堪堪从侧面击中雁璃的手腕,长剑应声而落但雁璃却是狡黠一笑,她右腿站立,笔直的左腿却是骤然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竟是从雁释身后绕过猛地踢中了他拿着剑的右手腕,眼见其长剑一滑就要摔落,雁释却是左手擒着雁璃的右手腕腰部向下一弯,带的雁璃身子顿时失了平衡。 但雁释终究是没有继续用力,他笑着放开了雁璃的手腕站起身:“阿璃,你这可不是试剑法而是耍小聪明罢!” 轻哼了一声,雁璃站直了身子笑道:“不要轻信敌人的话,这道理还是皇兄教我的。” 见雁璃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雁释俊秀的脸上满是无奈:“阿璃你如今也有十八了,成日里还舞刀弄剑的……” “皇兄!”不待雁释说完,雁璃就打断道,“别人不懂我,你难道还不懂吗?” 雁释的身子僵了僵,半饷才轻叹一声:“阿璃。” 他是知道她的,她不似别的女子一般只顾成日里绣花弹琴附庸风雅是因为她有她的执念,而这个执念自他第一次见她就已经根深蒂固。 第二日一早,林潇入了宫来见雁璃。 说起这林潇,乃是落雁国宰相之女,生的虽算不得花容月貌,但也算是姿容过人,她的才情在世家的女子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只是其从小便对雁释有意,雁释又从未提过求娶之事,因此倒是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年方十八了还未定亲。 林潇正要行礼,雁璃就走上前拉住她:“林姐姐,都说了不用对我行礼!” 习惯了雁璃这样的举动,林潇倒也没有过多的矫情,只是笑着说:“公主可别再喊臣女姐姐了,折煞臣女了!” 两人又寒暄数句,雁璃这才好奇道:“林姐姐,你今天来这所为何事?” 林潇使了个眼色,雁璃立马会意地将侍女全部遣走,林潇这才低声道:“公主听说了吗?苍崖国对落雁国,发兵了。” 雁璃眨了眨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苍崖国是落雁国的邻国,是这云苍大陆国力仅次于启夏国的大国。 但苍崖国与落雁国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前几个月雁璃才听说苍崖国的皇帝未立太子而殁,几个皇子争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在镇国将军祝青山的大力支持下,皇位落到了四皇子苍宇昊身上。 传言这位新上任的皇帝并不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但也不知为何得了镇国将军的青睐一举得了皇位,气的他那些兄弟是有苦不能言。但雁璃也只把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听,从未真的上心过。 可现在,苍崖国竟对落雁国发兵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雁璃蹙起眉头,“为何这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臣女不敢欺骗公主。”林潇诚恳道,“而且,据说安王爷不日就要带兵去前线了。” “什么?!”雁璃惊道,“皇兄要去前线?” “对,这也正是臣女今日来此的原因。臣女希望公主能够劝一劝安王爷!”林潇向雁璃郑重行了一个大礼,眼中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雁璃瞧着林潇半响,眉头也是越蹙越紧,在林潇灼灼的目光下她着实难以拒绝,但终于她还是别过头去不再看林潇,然后低声道:“落雁国近年来日渐衰落并无将帅之才,但皇兄有文韬武略,是去前线的最合适人选。林姐姐,这事我……不能帮你。” 林潇一时语塞,她身为丞相之女又何尝不知晓这些,只是想着雁璃平日里和雁释关系最为亲近,必然是会劝说他一二的,如此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只是她万分没想到雁璃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公主难道真的忍心看安王爷去死?”林潇沉默半响苦涩开口。 “林姐姐,有句话我想你一定听过。”雁璃定定地看着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林潇走后,雁璃立刻便去了明德殿,也就是落雁国皇帝雁恪广所在的地方。 众侍卫见是雁璃来了,不加阻扰地就放了她进去,雁璃也是所有皇子公主里唯一享有这个待遇的人。落雁国的人都知道,雁璃虽才情不佳,容貌平凡但却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受宠的那一个,虽然她似乎对这份宠爱并不接受。 雁璃走入殿中,看见一袭明黄色皇袍加身的雁恪广正闭着眼休憩,大概是多日操劳所致,他的面容此时有些憔悴,不过坚毅的轮廓仍能看得出些许英气。 雁璃就这样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自己现在的父皇,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但却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在等她说话。他对她向来如此,只要是她不想的他从不强求她去做。 雁璃半响才出声道:“我都知道了。” 雁恪广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沉默着,也不问雁璃是如何知道的,只是良久后问道:“阿璃,你怕吗?” “我不怕。”雁璃声音沉稳而又镇定。 “为何?”雁恪广看着雁璃平静的面容,轻声问道。 “其一,落雁国是启夏国和苍崖国间的天然屏障,若是苍崖国要吞并落雁,启夏国必然会察觉到威胁而不会坐视不理。 其二,苍崖国皇帝苍宇昊刚刚即位数月,此时发兵劳民伤财,非民心之所向。”雁璃缓缓道,“只是我不明白,就算苍崖国新帝苍宇昊不知此时发兵落雁国实为不智,那苍崖国的镇国将军祝青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要发兵这一点如果想不明白,恐怕才是最麻烦的。” “苍崖国到底想要干什么,大概不久就会图穷匕见了。”雁恪广走向雁璃,伸出手来想要拉过雁璃的手,但雁璃却眸光微闪,微微侧了侧身避了过去。 雁恪广似是有所预料,也不恼怒,只是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从来都知道,雁璃是极聪慧的,但她的聪慧并未用在女子的琴棋书画而是用在了男子才该学习的舞刀弄剑和战争谋略上。 “皇兄他……不会有事的对吧?”雁璃沉默半响开口道,声音有些轻颤。 在这偌大的落雁国皇宫,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若说让雁璃真心相待的,恐怕也只有雁释一人。但她无法阻止雁释,不仅因为落雁国无将帅之才,更因为她知道他有多么的热爱这个国家。 雁璃知道,如果她真的阻止雁释去前线,恐怕他才会真正的在深宫之中痛苦。自己虽拒绝了林潇的请求,但其实她比谁都害怕他会出事。 “阿释他是雏鹰,只有让他成为雄鹰才可以在日后护住落雁国,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人。阿璃,他是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你莫怪他。”雁恪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声音低沉,如此答道。 第九章 逃离皇宫 转眼距离雁释赴前线已一月有余,正值此时,皇宫传来一条消息,安王爷雁释独自深入敌军腹地,杀死敌军将领,但自身也经历一番苦战才逃出,身受重伤。而苍崖国的军队失去将领一时陷入混乱,不再进攻,因此战事陷入胶着。 “皇兄重伤?”雁璃眉头紧锁,看着入宫前来的林潇。自从落雁国和苍崖国开战之后,雁恪广几乎不再来看她,也没有任何消息给她传来,想来是刻意不想让她担心这些事。 不成想,这林潇一进宫就带来这么一条消息,让雁璃心脏都感觉停跳半拍。 “是。安王爷他已重伤却仍不肯回到王都养伤,这样下去……”林潇想来对雁释也是用情极深,说着说着已是泫然欲泣,“公主,只有你能劝他回来了!” 雁璃沉默,遂不安地来回踱起了步子。雁释重伤,她不知道他伤的多重,但只要想像一下深入敌军之中取敌方将领性命而退就仿佛有一片金戈铁马、刀剑血溅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让她的心越发不安。 林潇正看着踱步的雁璃不知所措,雁璃却似终于做了决定,她停住了脚步,轻声道:“林姐姐,那你帮我一件事!” 宜良城外的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正急速行驶着,一个青衣少年坐在其中,脸上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焦急。少年身材纤细的很,模样普普通通但却有双晶亮的黑眸,正是出逃的雁璃。 三日前,林潇入宫带来了雁释重伤的消息,雁璃便决定了必须得亲自前去见一见雁释,如果他真的伤重说不得拖也得将他拖回去了。林潇本也想同去,但雁璃以两人同时出逃目标太大为由劝退了她。 本就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宫中的守卫远没有平日里多,雁璃容貌并不出众,扮了个宫女的样子由采兰领着说是出去给公主采购东西,便轻而易举地出了门。 林潇则早早地将马车备好,雁璃换了身男装后就直接坐着马车驶向两国交战的最前线,祁连山。 “公子,前面便是祁连山了。”驾着马车的小厮告知。雁璃听了,几天赶路的疲劳仿佛一扫而空,她眸子一亮,直起身子便撩起帘子向前方看去。 祁连山地势较高,远远看去就可以看见落雁国军队驻扎的营地里随风飘扬的旗帜。想到雁释就在其中不知伤重几何,雁璃的手心都不自觉出了些薄汗,遂沉声道:“加快速度!” 不出一个时辰,马车就接近了落雁国的军营,军营里的守卫显然也早发现了这个向他们驶来的马车,站成一排手持长矛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守卫们的眼中透出几分警惕。 “这是宰相林成贤林大人的马车,你们还不快快让开!”小厮知道马车里是位贵客,遂狐假虎威道。 “你说是宰相大人的马车,可有凭证?”军营里有个男子似乎是听到动静走上前来,他身材健壮,眉目坚毅,身着的战衣明显不同于一般守卫,看起来似乎是个头领。 “这位大人莫怪,可否借一步说话。”雁璃跳下马车,抬手抱了个拳。 男子似乎有些迟疑,毕竟两军交战之时若是来了个奸细那就问题大了,但看着雁璃一副纤细文弱的样子遂又点了点头,随她去了一旁。 雁璃这才取出自己的令牌,轻声道:“本宫乃落雁国的六公主,雁璃。” 男子顿时愣了,他可丝毫没听闻有其他皇室成员要来前线的消息,但他仔细看了看眼前少年那手中的令牌,却是说不得假。这才仔细瞧了瞧少年,倒确实有几分女子的清秀,不似个男人。这样一想,男子心中猛然一惊就要行礼。 雁璃却急忙拉住他:“不要声张,本宫只是想来看看皇兄是否安好。” 男子回过神,眸色一痛:“将军他恐怕不太好。” 知晓了雁璃的身份后,男子便告诉了雁璃其名叫程勇,是这里的副手。在他的带领下,雁璃很快就进入了军营中最大的一处帐篷外,这里守卫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起来,显然就是雁释所在了。 雁璃几乎按耐不住地快步走了进去,印入眼帘的就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雁释,他原本俊秀的脸上此时竟然包裹了一层纱布,虽紧闭着双眼但眉头也紧蹙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雁璃将被褥轻轻掀起,手都在颤抖着,被褥下的雁释全身上下缠着多处纱布,血水渗透出来,有些纱布都被染红了,看上去极为心惊。 雁璃面色微白,抓着被褥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他竟伤的这般重! 嘴唇紧抿,雁璃缓缓地将被褥放下,然后蹲下身子来看着雁释睡梦中还紧蹙的眉头,轻轻地唤道:“皇兄……” “阿璃?!”雁释听见动静就惊醒过来,眸子中满是不可置信,“我是在做梦吗?” 他试着坐起身,可却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然后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了这不是梦,雁璃竟敢跑到前线来! “回去!”雁释冷漠的命令道。 “皇兄你才应该回去,父皇让你带兵,不是让你送死。”雁璃也收了眼泪,冷淡的开口。他怎么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以还想着要继续留在这里? “程勇,送公主回去。”雁释仿若没有听见雁璃的话,只是眼睛看向了程勇,命令道。 “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雁释的命令显然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慢着!”雁璃却忽然站起身,厉声道:“如今安王爷重伤无法带兵,但敌军将领已死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你们所缺无非一个将领。我,可以当这个将领。” “阿璃!”雁释痛吼,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表情因此显得有些狰狞,“莫要胡闹!” 雁璃急忙心疼地扶住雁释,几下点住了他的睡穴。 程勇愣住,迟疑开口:“公主殿下所言莫不是在开玩笑?” 雁璃却不回答,她深深地看了眼已经睡着的雁释,转身拔出了雁释随身的剑直指程勇:“我们比一场。” 雁璃说完就带头走出了帐篷。 这场军营中的比试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程勇开始还想着只是雁璃一时胡来莫要伤了雁璃,因此处处避让,可却发现雁璃招招凌厉竟和雁释的剑法如出一辙,这么一个纤细的身子里竟藏着惊人的力量! 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他也被逼着拿出了真本事却还是渐渐不敌雁璃!别人只以为是个王都来的青衣少年,可他却知道这可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堂堂的金枝玉叶是如何练就的剑法? “你输了。”雁璃清澈的嗓音响起,她的剑直指程勇的咽喉,再往前一分便会刺穿他的喉咙,程勇惊出一身冷汗。 人人都知道,落雁国二皇子雁释自小习武,一套剑法练得如火纯青,可却鲜少有人知道,落雁国小公主雁璃也会武,她的剑法全是雁释一招一式教给她的。她不喜琴棋书画,他便教她舞刀弄剑。年复一年,她的武功虽不及雁释,但也有其七八分的功力。 雁璃收了剑,环视了一圈围观的士兵们,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敬畏之色,不似之前那般轻慢了,军队里向来崇尚武力,这里自然也不例外,雁璃用实力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她清了清嗓子低沉着声音道:“如今安王爷重伤无法带兵,但敌军将领已死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你们所缺无非一个将领。我,可以当这个将领。” 四周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位青衣少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程勇,脸色青白交替,显然被雁璃的剑法所折服对其提议有所意动但又担心着她的安危。 “你是谁?虽然你的剑法高超,但和安王爷比还是差了些火候,这将领的职务岂容你说当就当?”人群中有人高声道。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雁璃却听清楚了附和的人大多意思是怕自己过来打个偷袭战就抢了雁释的头功。看来带兵一月有余,这些人都已经对皇兄深深信服了,雁璃此时不但不生气反而替雁释感到开心。 “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要知道我有资格成为这个将领。现在,安王爷需要回王都养伤,我只是临时受其所托。一旦安王爷伤好,我会即刻让出这个位子。”雁璃微笑朗声道,她的黑眸坚定而又平静,仿佛让人生出了希望。 众士兵终于沉默下来,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程勇,显然是被雁璃说服了,但身为士兵他们将最终决定权交给了程勇。 程勇低头沉默,他知道雁释绝不会同意让雁璃来以身犯险,但此时雁璃所言确实正中他们的心,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将领来带领他们趁苍崖国援军未来之时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究竟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雁璃的目光紧锁向他,薄唇微启:“若是不乘胜追击,岂不是辜负了安王爷冒死杀死敌军将领所创造的优势?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一点优势若是利用好了,或许便如星火一般,足以燎原。” 第十章 雁璃被俘 程勇猛地抬头,遂缓缓单膝跪下沉声应道:“属下愿追随阁下进攻苍崖国!” 众将士见此皆跪下整齐道:“属下愿追随阁下进攻苍崖国!” 雁璃凝眸,沉声道:“将安王爷送回王都,我们一日后就夜袭敌营!” 一日时间一晃而过,入夜。 雁璃着一身男子制式的战甲,外披草绿色的斗篷悄悄于密林中靠近敌军营地,在夜色下,竟彷佛与周围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端倪。这一日时间她命令程勇带着将士于后方劈树采叶,做成了一件件类似的草绿色斗篷,又令人采摘了新鲜的薄荷叶,为夜袭做准备。 此时将士们都身披草绿色斗篷,口含薄荷叶以保持大脑清醒,彷佛等待捕食猎物的猎人,于黑暗中耐心地一点点靠近他们的猎物,伺机一击夺命。这次夜袭雁璃几乎带了整个军营的精锐而来,国家危难之际,这些儿郎们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几个将士将雁璃围在中间确保其安全,而这也是程勇所能做的最大保障了。 夜色渐深,雁璃也带兵终于到了敌营不远处,但他们依然没有动作,彷佛真正的树木一般,只是等待。约莫静候了一个时辰,雁璃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守卫的士兵似是要来解手,他和同伴说了几句就向密林这边走来,雁璃眼神示意了一下程勇莫要轻举妄动之后,就独自向那边缓缓逼近。 士兵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他熟练的解开裤带,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就在这时,雁璃迅速贴身而上,一手捂住士兵的嘴一手剑已抹过士兵的脖子,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扯下裤子就已经死去。 程勇见到这一幕在不远处长吁了一口气,天知道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一旦雁璃失手他们这次夜袭等于就失了先机!索性这位公主殿下是真的不负所望!可他却没有看见,雁璃刚刚握着剑的颤抖的手和杀了人后苍白的脸色。 她虽学剑数载但却从未杀过人,可如今却不得不杀,手中还残留着刚刚那个士兵温热的皮肤温度,但他却已经化作一具冰凉的尸体倒在自己脚边。 雁璃的鼻尖闻到空气中的些许血腥味,她甚至有些忍不住地想干呕出来。 但是,她不能。她的王兄尚重伤未愈,她必须为他争取到休养的时间,她不能后退,不能懦弱,只能前进。自己当初学剑不就是为了能够在危险出现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吗? 不自觉中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雁璃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黑眸中的光彩已经变得坚定。 雁璃示意程勇轻手轻脚地将士兵的战甲和衣服脱了下来,这个士兵身高体型和程勇相差不多,他换上衣服后微低着头在夜色下竟完全看不出差别。 程勇站在雁璃身边,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启夏国军营外的守卫们,比了个杀头的手势,眼中是询问的意思。雁璃却摇了摇头,在程勇耳边低语几句。 不一会儿程勇就故意站起身子露出自己的战甲,叫骂道,“他娘的!有狼!” 声音由于距离有些远,倒也听不出多少音色来,几个同伴只见他站起来喊了声,似乎是有什么野兽的样子,遂有几个人走过去打算看看情况。雁璃则蛰伏在黑暗中,一击必杀。而程勇也趁着对方靠近的时候抹了他们的脖子,程勇的身手虽不及雁璃,但到底也是个副手,杀这些普通士兵说是如同宰鸡也不为过。 在雁璃的指挥下,几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雁璃也选了个最瘦的换上,她身子本就高挑,此时换上衣服倒也合适。几人就装作嬉笑怒骂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营地。 此时,已是午夜。雁璃估摸着敌方应该已开始困顿,警戒力此时急速下降,正是偷袭的最好时机。她一个烟花弹放出,几个己方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边的敌方守卫全部放倒,然后又故作惊慌的样子开始往敌方营地里奔去,一边高呼:“不好了不好了!敌袭!” 看到烟花弹的后方军士们则一起从密林中冲了出来,“杀啊!”喊声震天。 程勇几人穿着苍崖国的军服跟着雁璃直直冲入营地深处,苍崖国士兵看着自家军服又加上他们大喊敌袭似乎是准备禀报的样子竟没一人前去拦住他们,反而齐齐冲向军营外与落雁国的军队战作一团。 就在此时,雁璃看见一个身着副手服饰的高大军人急匆匆的向这边跑来,就她情报来看,这就是军营里目前最大的官了。 她连忙示意己方一个路人脸的士兵喊道:“大人!大人!敌袭!” 雁璃就在此时悄悄止了步子,一个急转就从逆向变成了跟随人流前去迎战的样子。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但却强行稳了稳心神,迈着步子渐渐靠近着副手,渐渐落在他的身后,而副手此时却还心急火燎地跟着士兵们向外奔跑着,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觉。 寒剑出鞘,雁璃拔剑猛然从后方刺入副手的心脏处,那副手猛地止住了步子,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穿胸而过的长剑,这是雁释的剑,他认得,就是那个男子只身一人闯进军营而取了将军的首级,他到现在还记得他的脸,记得他的剑。 是他吗?只是副手的头还未来得及转过来就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有敌人混进来!”副手被杀,后方的士兵们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立刻高声喊道,试图将雁璃困住。 便是此时,程勇等人混在人群中悄悄地将雁璃保护在中间,他们身着苍崖国的战服,加上雁璃并不显眼的容貌,他们很快就又混迹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装作惶急的样子向着自己的军队奔去。在如此混杂的场面下,夜色之中的他们渐渐消失于几个看见副手被杀的士兵眼中。 等雁璃他们到达两军交战之处时,战事已有些白热化。苍崖国军队群龙无首,夜晚又是匆匆起身迎战,败势已现。相比而言,落雁国军士们都早有准备,一个个口含薄荷叶精神抖擞,奋勇杀敌,已成压倒之势。 雁璃虽对这样的场景略感不适,但还是为了这次敌袭的成功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她高声喊道:“敌军副手已死,落雁国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这句话就像是个火苗,瞬间点燃了身边军人们的热情和希望,他们一个个以更大的声音边杀边喊到:“全力进攻!”而苍崖国则开始节节败退。 战事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苍崖国的营地里已遍地都是残肢,鲜血的刺鼻味道浓郁到了极致,这些鲜血有苍崖国的军士们的,自然也有落雁国的军士们的。战争从来就少不了牺牲。 苍崖国军士虽群龙无首但战力倒是不俗,因此在苍崖国部分军士开始撤退之时雁璃也未加以阻拦,她们这次夜袭已经达到了理想的效果。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的道理雁璃很清楚,更何况面前的可不是一群小白兔。 “现在我们怎么办?”程勇面泛红光,有些兴奋地问道,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昨日听了雁璃的话,否则若是他们坐以待毙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把所有的粮草和物资搬走,尽快撤退。”雁璃看着天边已经泛起的鱼肚白,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微感疲惫。 看着军士们一个个兴奋地搬运物资有序撤退,雁璃牵了牵嘴角,刚想有所动作,变故却突起。 她只感觉一阵掌风袭来,快的她避无可避,鼻尖隐隐嗅到一丝好闻的檀香,眼前最后出现的场景是一片翻飞的白色衣袂,接着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疼,很疼。雁璃的眼睛渐渐睁开,身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极为不适。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雁璃四下看去,顿时心中微惊,眼前应该是一个柴房,而自己就靠在一堆木柴上,身上的战甲已经没了但一身男装衣服还在,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而且已经被粗麻绳捆缚了起来,动弹不得。身上的疼痛感是从腰腹部传来的,想来应该是当时中了一掌所致。 雁璃强自冷静了一下,从她的饥饿感来看距离那时应该已是过了一两天的样子,如果她最后是被敌人俘虏了,那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只有一种可能,对方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 曾从雁释那里听闻过的对付战俘所用的那些手段浮现在脑海中,她只觉一阵寒意自头顶而下,浑身都有些哆嗦起来。 冷静,冷静,雁璃不断告诉自己,起码现在自己还一切安好,如此深呼吸了数次身子才渐渐止住了颤抖,她又深吸了口气,四下看了看,试图找出些尖锐的柴刀之类的工具来,可这柴房里除了柴竟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自救的工具。 便在此时,柴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雁璃本想继续装晕的,但转念想到如此下去也是一样的命运,倒不如看看到底是谁能把站在一众将士中的自己掳了来,遂睁大了眼紧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 第十一章 年轻公子 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印入眼帘,他手端一碗清水,面容其实颇为俊秀,虽不及雁释但也属于人群中一眼可以发现的类型,只是脸上面无表情,眉眼间有些煞气,感觉不像是下人倒像是征战沙场的将领,虽穿着下人的衣服但看得出衣袍做工也颇为考究,自有一番贵气。 男子看见雁璃紧盯着他的眼睛也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来,将清水灌入雁璃口中,动作丝毫不轻柔惹得雁璃一阵咳嗽。男子也不管,灌完水拖起雁璃就走,就仿佛在运输一件货品。腰腹部传来的疼痛更加明显,雁璃咬紧了下唇不发一言,一边细心地观察着路上的景物。 这里似乎是个很大的宅子,看不见两边的护墙,宅子里的亭台楼阁都修建的极为精致,小桥流水之间是一派极为闲适的风格。 正胡思乱想着,男子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王爷,他已经醒了。”男子在门外躬身道,声音极为恭敬,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雁璃暗暗心惊,看来这把自己掳来的男子就是苍崖国的王爷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带他进来。”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雁璃有些惊讶,这声音竟显得有些年轻。 门被打开,由于是背对着门被男子拖进去,雁璃也没看见房中的人究竟是谁,只觉手心都已出了几层薄汗,心跳不自觉地变快。虽还未看见,但房中淡淡的那股檀香入鼻,和自己失去意识前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雁璃知道这个人必然就是之前一掌重伤她将她掳来的人,而他现在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雁璃听见房中人踱步而来的声音,仿佛死神的催命曲。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睁大的眼眸终于看见了他。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和雁释的风神俊朗不同,这是一张有些柔美的脸,雁璃在此前还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长得这般好看,但这张脸上的那一双凤眸却又狭长上挑,自带几分傲气,他的长相因此也少了几分美感而多出几分英气来。 他身材修长,背脊是挺直的,好似松树一般挺秀,身着一身白袍,衣服看得出是上好的绸料,上面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衣服雪白的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腰间束一条长穗绦,上系一块白玉。 “你是雁释?”年轻公子发问,语气倒显得有几分不确定。 “我不是。”雁璃未加思索地开口道,由于未怎么进食的原因,嗓音竟是沙哑的很。她的脑海中同时在思索苍崖国中这般年纪的王爷大概都有哪几位。 “那你是谁?本王可没听说,落雁国什么时候出了个厉害的将军。”年轻公子目光紧逼雁璃,声音冷冽,“本王给你一次主动回答的机会。” 雁璃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她不确定自己如果不回答他会不会杀了自己,但是她可以确定自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落雁国的公主,难保不会拿自己来要挟……而雁释伤重,她得给他争取时间。 雁璃索性眼睛一闭,不再说话。 耳边听见年轻公子似是嗤笑了一声,然后雁璃就感觉到有人开始给她解绑,她眼睛一睁,就看见把自己拖来的男子正在给自己解绑,而年轻公子看着她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黑色眸子眼底的那一片冰冷让其心中一凉。 果然,没一会儿雁璃就被呈大字型重新绑到了一个正对着年轻公子的大圆盘上,圆盘上面还有些孔洞,看得出是尖锐的利器刺出来的痕迹。 雁璃咬紧了下唇,但冷汗还是不可控地流淌下来。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又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怎么,怕了?”年轻公子站在离圆盘十数步远的地方,低头轻轻擦拭着一把飞刀,寒光反射而来,这必然是一把极为锋锐的刀,他无所谓地轻笑,“本王刚刚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你……你想怎么样?”雁璃艰涩地开口。 “不过是试试这飞刀够不够刺穿你的身体罢了。”年轻公子抬眸,那深邃的黑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举起手中的飞刀瞄准雁璃,像是在挑地方似的一下对准雁璃的脸,一下对准她的心脏,一下又对准她的腿,最后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将手中的飞刀对准了雁璃的双腿之间:“不知道,如果这里被刺穿,你还能不能人道呢?” 显然,他是把雁璃当成了一个男子!话音刚落,年轻公子手中的飞刀就已然脱手,雁璃眼睛一闭,只觉心跳骤停。 “哗啦!”一声,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肩膀处传来些许寒意,雁璃睁眼却发现飞刀差之毫厘地刺入了自己肩部的衣服上,刚刚响起的正是裂帛之声,自己肩部的衣服被飞刀的冲击所撕裂,肩部肌肤和裹胸就这么裸露在了空气中。 雁璃愣住了,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的感觉,她这是……被轻薄了? 但与她一同愣住的,还有那年轻公子和把雁璃拖过来的男子。 年轻公子看见雁璃肩部裸露出来的肌肤和那粉色裹胸,一向冷漠的眸子中终于浮现出些许愕然。他本来也就是打算先吓唬一下这个战俘来慢慢攻克对方心理防线的,倒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掳来的落雁国将领竟然是个女子! 就连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的下人服饰的男子此时也面露惊愕之色,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当初王爷掳来这个人的时候,她脸上混合着汗水和鲜血,面容没有女子的温婉妩媚,加上穿着落雁国将军的服饰,他们谁也没有怀疑过这个人的性别! 但年轻公子到底是先回过了神,他目光微微闪烁,看着雁璃有些呆滞的脸庞忽而轻笑一声:“原来竟是个女子。” “你!”雁璃终于回过神来,她此时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被绑在这该死的圆盘上一动不能动,第一次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在两个陌生男子面前裸露肌肤,心中早已羞愤难当。 看着雁璃如此反应,年轻公子倒像是觉得有意思,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雁璃的全身,然后微笑道:“姿容是普通了点,但身材还是相当不错的。” 那下人打扮的男子闻言竟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年轻公子的眸中温度还是渐冷,然后吐出一句:“早知道是个女子,就好办多了。” 言语之中的深意让雁璃一瞬间如坠冰窖。 年轻公子紧盯着雁璃的眼睛,噙着笑意缓缓走向她,他看着她眸子中的慌乱感到有些好笑,此时的她哪有半分夜袭敌营的将领风采,倒像是个明明受惊却又强自镇定的小白兔。 “你先退下。”年轻公子吩咐道,下人打扮的男子立马就退了下去。 他走到离她约莫一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下,然后微笑着向她没有衣物遮挡的肩部伸出手,动作极为缓慢,就像是要欣赏她的惊恐一样。 “你要干什么?!”雁璃终于忍不住的厉声问道。 “本王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的吗?”年轻公子眼神暧昧地靠近雁璃,在其耳边道,引得雁璃身子不自觉地一阵颤抖。 他那只伸出的手则是取下了之前钉在圆盘上的飞刀,遂又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那把飞刀隔着极微小的距离轻轻划过雁璃的脸,然后又下滑至其碎裂的衣服处,轻声道:“姑娘觉得,本王这把刀是划破你的脸呢,还是划破你的衣服,你更愿意说呢?” 不待雁璃答话,年轻公子的飞刀就轻轻划过她本已碎裂的衣裳,顿时雁璃雪白的胳膊也裸露在了空气中,他的动作却不停,只是盯着雁璃的眼睛,缓缓地将雁璃身上的衣服割的片片碎裂,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又有一丝危险:“告诉本王,本王就停下来。” 雁璃紧咬着下唇,有些干裂的唇瓣渗出血来也不自知。心里一直默念,不能,不能,雁璃你不能说,你如果说了他拿你来威胁你的皇兄自投罗网怎么办……眼下毫无逃生的希望,必须,必须得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雁璃的眼神忽然平静了下来,年轻公子似是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执刀的手:“终于准备告诉本王了?” 他的脸离她极近,近到可以看见她每一个慌乱的神色和每一次努力的镇静,她长得并不美,但那双澄澈的黑色眼眸却有种极为矛盾的柔弱和坚强。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年轻公子蓦然面色冰冷,寒声道:“你真想知道和本王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 雁璃又摇了摇头,薄唇轻启:“王爷,不如我们来做一次交易如何?” 年轻公子挑了挑眉,他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而她却冲他微微一笑:“苍崖发兵落雁的目的,我其实并不清楚。但是想来,苍崖国想对付的无非就是我落雁和启夏两国。苍崖若是先犯我落雁,启夏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这样发兵毫无意义,所以我猜测,你们的目的压根就不在落雁国,而是启夏国!” 第十二章 交易达成 年轻公子目光微凝,笑道:“有意思的猜测,继续说。” 雁璃深吸了口,她后面说的话可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处境,虽说她有几分把握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强自镇定了心神,雁璃语速平稳地开口:“王爷或许听闻过,启夏国和落雁国多年前曾因一名女子而交好,但后来也因这名女子而交恶。” 年轻公子面色变了变,他盯着雁璃沉默半响才语气肯定地道:“你是说,雁子卿。当年被启夏国皇帝以十里红妆迎娶,十年后却被一场大火烧死在寝宫中的落雁国公主,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 “是。”雁璃神色黯了黯,点头道,“自那之后,启夏国其实就已经是我们落雁国的敌人,但碍于国力,父皇不得不忍下这件事。所以,苍崖国要对付启夏,落雁国可助一臂之力。” 年轻公子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雁璃,她的目光平静而又笃定。 不得不说,她的猜测并没有错,她提出的交易也非常的令他动心,他在此前还从未想过她会以这种令他都赞赏的方式自救。而他,无法拒绝。 年轻公子忽然轻轻的笑了,冰冷的空气随着他的轻笑似乎都渐渐温暖起来。 他伸出手来细心地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而又尽量不触碰到她裸露的肌肤,他也不解释,只是语气轻柔地问:“能走吗?” 雁璃感觉到身上传来的虚弱感,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站得住,但她还是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点了点头。年轻公子注意到她的举动,眸色看着她露出的光滑肌肤微微闪烁,然后随手脱下自己雪白的外袍给她披了上去,将她被他割裂的衣服尽数挡住。 雁璃抬眸看他,这外袍上还有着淡淡的温度和那熟悉的檀香。 “来人!” “公子。”之前下人装扮的男子迅速推门而进行礼,在看见雁璃身上披着的袍子时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再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甚至比他知道雁璃是女子时还要震惊,他跟随王爷多年可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披过王爷的衣服。 当然如果他知道雁璃的衣服就是被王爷给割的支离破碎估计就会是另一番想法了。 “带她去厢房休息。”年轻公子吩咐道,遂又加了一句,“做些粥送过去。” 雁璃这下终于确定自己死里逃生,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公子似乎接受了她的提议,暂时不打算对她怎么样了。 放松下来之后雁璃只觉几天未进食的虚弱和腰腹部受伤传来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一阵天旋地转,感觉中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个结实的怀抱,然后就陷入了黑暗。 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雁璃再次醒来正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躺在舒适的床上,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禁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姑娘醒了?”陌生的声音传来,雁璃惊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刚刚初醒时极为舒适的感觉让她一瞬间以为她还在落雁国的皇宫里! 这几天来的遭遇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雁璃坐起身来有些呆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散下来的黑发,穿着的裙装,已经上了药的腰腹部,然后看了看眼前面容陌生的少女,再看了看所在的这间房间,最后才迟疑地开口:“你是?” “奴婢铃儿,是王爷吩咐来照顾姑娘的。姑娘的衣服都是我换的。”似是注意到雁璃看着自己的裙装时呆愣的表情,铃儿解释道。 雁璃这才仔细打量着少女,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杏状的眼睛,柳叶般的眉,红唇轻启间声音也是婉转如百灵鸟的,这样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只拿来当下人让雁璃觉得都有些可惜…… “这里是哪儿?”此时虽暂时脱了危险,但雁璃可没有傻的以为那个王爷会是什么善人,她还是得想办法多探听一些消息,“你家王爷是苍崖国的哪个王爷?” “这里是苍崖国的边境山林。”铃儿避重就轻地答道,“王爷就是王爷。” 雁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王还没问出你是谁,你就想打听本王是谁了?”年轻公子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雁璃一惊,刚刚门前还空无一人,可现在看去他竟就斜靠在房门口,彷佛早就在那里了。雁璃对他的武功之高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恐怕比之雁释还要强上一丝。 此时的他还是一袭白色长袍,款式却已不同,长袍袖口有着金丝线绣成的金莲,不但不俗气反而更添几分雅致,衬得他柔美的面容倒是更有些清雅来。 “王爷。”铃儿迅速行了个礼。 年轻公子看了看雁璃,此时她已换上女子的裙装,面容倒是意料之中的普通,与其见过的那些美人相比相差甚远,就是铃儿的姿容也犹在其之上。但她的眸子很澄澈,想起之前她和他提出交易的样子,年轻公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微微拍手,一个下人端着些清粥小菜进来放在桌上。 “你们都下去吧。”年轻公子吩咐,然后走上前来站在床前轻柔道,“你两天未进食了,吃些清粥缓缓胃。” 雁璃被他温柔的语气吓得一抖,就算他们已经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但当狼向你露出獠牙时你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如果他露出的不是獠牙而是微笑时,你反而会受到惊吓。 雁璃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甚至怀疑这粥里是不是放着什么毒药。 “担心有毒?”年轻公子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端起粥就坐到了雁璃的床前,他动作轻柔地盛起一勺清粥,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雁璃的眼睛,吃了一口,遂又重新盛了一勺粥送到雁璃的嘴巴前,就像哄孩子一般轻声道:“这下不怕有毒了吧。” 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的睫毛微翘,近到鼻尖满满萦绕的都是那股檀香,陌生男子的气息惹得雁璃的脸竟是有些烧起来,她猛地从他手中夺过勺子闷声道,“我自己来。” 年轻公子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轻轻笑了起来,这时候的雁璃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粥的味道绵软细腻,雁璃数日以来的饥饿感几乎难以抑制,她加快速度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碗粥。 年轻公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伤还没好,再多休息会儿,晚点我再来看你。” 书房内。 “王爷,真的就这样放过她?”发问的赫然就是之前拖着雁璃的下人装扮的男子。 年轻公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青木,她说的没错,我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启夏国,抓她也不过是为了让落雁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此番她提出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王爷为何对她那么好,就不怕其中有诈吗?”铃儿此时的神色似是有些不甘心,她跟随王爷多年可却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她也自觉该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王爷那样的人物。 可是现在,那个女子还没有自己容貌出众,如何担得起王爷这般的细心照料! “铃儿!王爷的私事哪有我们插手的道理!”听出铃儿言语中的几分醋意,青木呵斥道,眼神凌厉。 铃儿这才一惊,她知道王爷从来不喜别人干涉他的决定,今日也不知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竟敢这样说话!她眸色一暗,直接单膝跪下恭敬道:“铃儿知错,请王爷责罚。” 年轻公子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自去领二十鞭。” 铃儿身子一颤:“是!” 在年轻公子走后,雁璃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体力,她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现下自己未免过于被动,还是能探听出一些消息来或许才更为稳妥,遂也不顾自己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外并无什么耳目,就选中了一个方向就试探着开始走,可走着走着她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宅子里下人不多,但难免会碰见,那些下人远远看见她就像没看见一样,丝毫不加以阻拦。若是碰着个距离不远的,还会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叫她一声“姑娘”,就好像她真的是这里的客人一样。 虽说两人已达成合伙关系,但难道那年轻公子真的不担心自己逃跑? 雁璃蹙了蹙眉,于是也不遮遮掩掩,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下去,她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就这样雁璃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高高的院墙出现在了视线中,她忙四下看了看,这附近竟也没个人把守!如果能逃出去,岂不是不用受制于人? 雁璃心跳有些加快,她加快了步子,就想趁着这机会飞身而起,可没料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这一瞬间,她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异常。 她一直以为身子传来的虚弱感是因为两天未进食,可却没想到是因为失了自己的内力! 是那年轻公子废了自己的内力吗?还是那碗粥真的有问题? 这种失去内力孤独无依的感觉搅得雁璃心乱如麻,便是此时耳边响起一声轻叹:“姑娘说好要助我一臂之力,怎的现在倒是想跑了?” 第十三章 设计 雁璃惊地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刚刚这年轻公子几乎是就在她身旁说着话的,也就是说他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心底泛过丝丝凉意,雁璃此刻终于意识到她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了。 “你封了我的内力。”雁璃冷声道,在认清自己处境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有希望才会紧张,而没有希望了也就随遇而安了。 年轻公子轻笑了一声:“姑娘莫怪,毕竟本王也是见识过你武功的,本王可不希望因此在合作过程中产生什么不愉快。” 雁璃平静地凝视他片刻,看的年轻公子都蹙起了眉头才开口:“启夏国可有派兵前来?” 她问的话没头没尾,但年轻公子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她是料到启夏国必然不会坐视落雁国的将领被擒而被迫和苍崖国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情景的,因此启夏国定然会派人前来营救于她。 年轻公子道:“大概两日便能抵达。” 雁璃深吸口气:“我助你抓住启夏国统帅,你退兵落雁国。” 年轻公子粲然一笑:“好!” 两日转眼而过,雁璃的伤也好了大半,但此时她却一身男装安静地躺在柴房之中,她的身上裹着厚重的纱布,纱布上浸满了干涸的血迹,面色灰白,嘴唇干裂,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倒像极了个伤重的男人。 柴房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雁璃却在心中默默的数着“1,2,3,4……” 数到第476的时候,柴房的门锁被锋锐的剑一下破开,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飘散,雁璃感到自己的手被拉起,一下就被来人背在了背上。 “啊!”雁璃吃痛的叫道,鲜血浸透出本已是暗红色的纱布,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放的鸡血袋子因为挤压已破开,使得来人背后已被染红。 “嘘!”来人轻喝,“我是来救你的。” 雁璃似乎受了惊吓,她干咳了一声,声音低沉地虚弱道:“你……你是谁?” 来人却也没答话,他背着雁璃一顿疾跑,而雁璃也配合着一直边咳边喘着,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子。 须臾,雁璃便感觉来人止住了脚步,他大喝道:“公子!属下已救出落雁国将领!” 他的话音刚落,雁璃便觉自己的身子似乎被抛飞起来,雁璃这下可吓一跳,虽说自己并非真的奄奄一息但这么摔一下恐怕也会受伤吧?心刚悬空不知所措间忽然就感到一双有力的臂弯紧紧的环住了自己的腰身,而自己则结结实实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一股极好闻的淡淡冷香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雁璃微微睁了睁眼却只看到此人尖削的下巴,显然是个男子,她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咳,甚至还吐出些血来,弄脏了男子黑色的衣裳。 男子见了微微皱了皱眉。 “辰王果然武功了得,名不虚传。”男子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公子,淡淡道,他的嗓音低沉而又带有磁性,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原来将自己掳来的人,就是苍崖国镇国将军祝青山的儿子,封号辰王爷的苍北辰! 说起这苍北辰,也是苍崖国有名的人物,其父亲祝青山当年是苍崖国的武状元,后来入伍崭露头角成了有名的将军,这期间祝青山还识得了苍崖国最受宠的公主苍兰,成了附马。由于苍兰公主极受皇帝宠爱加之祝青山战功赫赫,他们两诞下的儿子竟直接被赐予了皇族姓氏,起名苍北辰。 后苍崖国皇帝逝世,新皇苍宇昊在祝青山的大力扶持下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封了一块富饶之地给这苍北辰,封号为辰王爷。 雁璃暗暗吃惊,难怪他的武功如此之高。但眼下说话的男子可以和苍北辰打的不分上下,想来也是个厉害角色,只是不知道是启夏国的哪位将军。 苍北辰看着被男子圈在怀中装死的雁璃,面色不善地冷淡开口:“本王倒是没想你和传闻中倒有些不同。只是,想从本王这把人救走,恐怕你还不够资格!” 男子声音同样冰寒:“那就来试试。” 但他的话音刚落,却见雁璃突然抬起右手一把墨绿色烟雾洒向男子的面颊,她顺势猛然一滚挣脱了男子的臂弯,苍北辰见状则一个轻跃向前,屈膝抬手,恰恰好接住了即将摔落在地的雁璃,身子一转将其拉起,一连后退了数十步。 说时迟,但其实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公子!”等到男子的属下见此目趑欲裂赶来将他护在中间的时候,男子已经中了苍北辰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极乐合欢散。 雁璃站定,这才正面看见那男子的脸。 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透着棱角清晰的冷俊,鼻子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淡淡的弧度,下巴尖削,剑一般的眉毛此时仅仅蹙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鬓角落下几缕黑发,那双眼睛乌黑深邃透着难掩的锋锐。 和雁释的风神俊朗,苍北辰的柔美孤高不同,这是一张冷傲但却迷人的脸。不知为何,雁璃见到这张脸的那一刹那,竟觉得心跳仿若漏跳了半拍。 “哈哈哈!”苍北辰似乎很是满意雁璃的偷袭效果,“你已经中了我的极乐合欢散,若是此刻投降本王还能给你找个女子替你解了这性命之危,若是你不愿投降,那本王只好拿你的尸首送给你父皇当贺礼了。” 父皇?雁璃有些发愣,这个人,并不是启夏国的将军,而是皇子?!仔细瞧了瞧男子的面容,竟真的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着几分相似! 她的心,一瞬间,乱了。 男子并未说话,甚至也没有质问雁璃为何要相助苍北辰设计于他,他只是紧蹙着眉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就是他的回答。 苍北辰见此,倒是带着几分欣赏之意:“好一个轩王,本王会留你全尸的。” 苍北辰紧盯着夏南轩,因此却没有看见听见“轩王”二字的那一瞬间雁璃惨白的脸色,他将雁璃拉至身后继而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青木,保护好她。” 轩王长剑一横,率先前冲发起了进攻,只见他右脚尖猛然向地面一踏,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笔直冲着苍北辰而来。 苍北辰目光微凝,只一眼就看出此剑极快,他脚步不乱向侧旁一踏,身子也随之倾斜了半寸,那剑就在此时堪堪擦过他手臂处的衣袍,他也顺势向侧旁踏出了另一步避开了轩王。 站定,衣袍碎裂,而那碎裂之处他的手臂上则浮现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第一次交锋,这轩王竟是压制了他。 但苍北辰并不慌乱,他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笑了笑:“轩王武功竟如此了得,中了本王的极乐合欢散还能发挥出这般内力。” 他说完反手挥出一剑恰恰挡住了轩王刺来的凌厉一击,脚步微微后退了半步但到底是没有受伤:“只是本王这毒,时间越久越难解。轩王如果继续这般使用内力,恐怕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毙命于此。” 轩王却像没听见苍北辰的话一般,攻势丝毫不减,他招招凌厉和苍北辰斗得难舍难分。 苍北辰终于也微蹙了眉头,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他还真的一时半会儿拿不下这轩王,虽然轩王中了极乐合欢散会内力渐渐消失,但想到轩王可能还有援兵,拖得越久可能越有变故,他终于面色微沉示意正保护着雁璃的青木:“过来助我擒下他!” 青木一听果然弃了雁璃,几个飞跃就加入到了轩王和苍北辰的战局,而轩王带来的下属见此哪能容忍,一个个地也冲上前去,场面瞬间就变成了混战。 雁璃在刚刚苍北辰与轩王相斗之时就解了身上缠着的层层纱布,此时见着身边再无人注意她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她从地上拾了把剑,“啊!”地一声就冲入了混战的边缘。 凭借着多年练武的柔韧,雁璃一边险而又险地避过刀枪剑影,一边缓慢地向着处于混战中央的苍北辰和轩王靠近。 待得终于靠近了他们不远,雁璃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见轩王那令她熟悉的面容,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向前跃出数步,长剑挥出直指轩王:“辰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苍北辰这才看见冲向轩王的雁璃,左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想要将雁璃拉回来,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冲的太快太决绝,以至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剑被轩王手中的剑随手一挥打落在地,而她则被轩王的回旋一剑正正地刺中了左肩。 “啊!”她吃痛地惨叫向前摔去,轩王却猛地将剑抽出,带出一片淋漓的鲜血,他顺势向前,毫不留情地将雁璃的胳膊一拉,带着她整个人被扯到了他的怀中。 接触到雁璃有些柔软的身子,轩王几乎瞬间僵住,这男人的身子竟这般柔软!体内的极乐合欢散本就蠢蠢欲动,此时竟有些压制不住的态势,他猛地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而他的长剑也同时横在了雁璃纤细的脖颈处,带起一层极细的血痕。 第十四章 相逢 “这落雁国的将领,辰王你保是不保?”夏南轩长剑横在雁璃纤细的脖颈处,冷冷地开口。锋锐的剑锋将雁璃脆弱的皮肤表面割裂开,细密的血痕出现,染红了那柄长剑的剑锋,雁璃吃痛地蹙紧了眉。 寒光闪烁间隐约可见那柄长剑靠近剑柄的那一端隐约刻着“安南”二字,这是夏南轩的随身佩剑,名为安南剑。只是雁璃被夏南轩挟制着,并没有看见这两个字。 而随着这两人止战,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看向中央的三个人。显然,真正的战局是被他们左右的。 夏南轩已经看出,苍崖国和落雁国不知在何时已达成了一致,且不论他们的联盟可靠与否,只要苍北辰不想和落雁国彻底撕破脸皮,这将领他就必须保,毕竟这将领可是他抓来的,若是死在了这里,落雁国只会将怒火都倾泻到苍崖国身上。 而要保这将领,他就必须放弃这次难得的抓住自己的机会,这对苍北辰来说仿佛是个死局。 苍北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雁璃肩头淋漓的鲜血和横在她脖颈处的还滴着血的锋锐长剑,然后忽而笑了:“轩王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落雁国将领,本王何来保他一说?” 夏南轩眸色一沉,手上发力就要杀了雁璃,他是真的没有丝毫的留手! “但是!”苍北辰猛然大喝,夏南轩也因此止住了动作,但那剑却是更刺入了几分,雁璃疼的冷汗淋漓,本因伪装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此时倒是真的苍白无比。 “这个人却是本王的得力下属,你就这么杀了本王可是也会心疼的。”苍北辰语气略带随意,眸含可惜地看着雁璃道,“所以,放了她,本王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夏南轩却是第一次笑了,他冰冷的容颜上带着些讽刺的笑意,雁璃听见他说,“让本王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苍北辰面色猛然阴沉下来,他盯着夏南轩半响,看着他的手慢慢地用力,看着雁璃的表情越发痛苦,然后终于他抬手,语气森寒:“好。” 夏南轩就这样左手圈住雁璃的腰身带着她一步步后退,右手的剑却一直没有放下,轩王的下属们也将他护在身后缓缓后退,待得退至视线可及的最远处,轩王猛然一掌拍出将雁璃推开,而他自己则顺势向后一跃。 “追!”苍北辰在夏南轩出掌之时就已眸色一凝,他速度极快地前冲但也只堪堪好接住被打飞的雁璃,冲势逼得他连退了数步才稳下身形。 他话音刚落之际,青木等人就迅速跟进,向着夏南轩逃走的方向发起了冲锋,而夏南轩的下属们见此则也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与青木等人战作一团。 苍北辰低头看了眼被他抱在怀中的雁璃,她此时嘴角还挂着鲜血,肩头被夏南轩长剑刺穿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迹,脖颈处也有一层细密的血雾,然后他又抬眸看了眼夏南轩退走的方向,眉头紧皱,最后还是狠狠一握拳,抱着雁璃退回了宅中。 意识渐渐回归,雁璃感到身上就传来极大的痛感,似乎遍身都疼得厉害,她刚想睁眼就听见苍北辰熟悉的嗓音响起。 “她到底怎么样了,怎么整整一日了还未醒?”他的声音显得十分不愉。 雁璃赶紧止住了自己想要睁眼的动作,继续装晕。 “公子,这姑娘肩部的剑伤虽不致命但却造成了失血过多,后来又受了外力重创,本应该极为严重,但姑娘是个练武之人,所以如此伤势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到底也是重伤,一日未醒实乃正常。”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雁璃猜测这应该是苍北辰给她找的郎中了。 “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不计代价尽快救醒她。” “公子放心,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待得郎中离开的脚步声渐远,雁璃却感到苍北辰在她床沿边坐了下来久久未说一句话,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来他此时对她应当是恼怒至极的吧!若不是她,或许他已如愿擒得了夏南轩,占据了战略上的绝对先机。 其实,雁璃心中涌出些难言的复杂感觉来,若不是来的是夏南轩,她也绝不会用这样自伤的方法来为他寻得一条生路! 脑海中又浮现出夏南轩的脸,他相比记忆之中身形高挑了很多,曾经稚气的脸如今也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有着年轻男子独有的英俊刚毅,看上去三分熟悉,七分陌生,气质不似她记忆中那般温润反而变得越发的冷漠疏离,难怪她当时竟是没有认出他来。 南轩哥哥,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雁璃安静地想着,有些重逢的喜悦又有些淡淡的苦涩。整整六年,现在的她已不是当初那个貌美懵懂的小女孩,而夏南轩,显然也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青涩的少年。 待得片刻苍北辰也离开之后,雁璃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此时已经换了套干净的裙装,肩部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裹上了纱布,虽然依然有着明显的疼痛感但她却感到自己已经可以运转内力了。 想来应该是苍北辰见她重伤,替她解开了禁制,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雁璃心里自我安慰道。只是,距离夏南轩中毒已经一日,她着实无法不担心他的情况,想到正是自己将那毒雾撒向夏南轩,雁璃就心中苦涩,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我害了你。 雁璃唇瓣紧抿,透过窗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开始日暮了,再等一等,雁璃告诉自己道,硬是止住了想要立刻去寻夏南轩的冲动。 入夜。 雁璃忍着身上的疼痛悄悄起了身,宅子里经过昨日一场混战已经没有人把守了,雁璃竟是很轻易地就飞跃过了墙外,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始飞奔起来。 雁璃昨日里准备自伤去救夏南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早就在他身上洒下了落雁国独有的荧粉,这可以指引她在夜色中找到他。 然而毕竟已经过了一日,粉尘已不是那么明显,雁璃顺着线索竟是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寒泉,而夏南轩此时就整个人浸在这寒泉之中。 今夜,是个月圆之夜。野外的一汪寒泉在夜色中更显寂寥,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空中,其月影又投在泠泠的水面,余辉洒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之上。 雁璃的心跳陡然加快,但放慢脚步走得近了些,她才发现他面色潮红色,双眼紧闭,好看的眉眼写满了痛苦,就连身子也一直在不停地哆嗦,想到他正是因为中了她洒向他的极乐合欢散才会如此,雁璃一时红了眼眶,竟是百感交集。 “谁?”夏南轩虽然极为痛苦但到底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警觉,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他猛地站起来睁开了眼睛,右手依然持着那把熟悉的长剑。 雁璃却蓦然呆住了,不是因为那把剑,而是夏南轩那双昨日里还神采飞扬的黑色眼眸此时正流着鲜血。 “本王这毒不解,短则让人内力渐失,若是时间长了,是会要人命的。”苍北辰给她极乐合欢散时候的话语犹在耳边,雁璃整个人都像失了灵魂一般呆呆地看着夏南轩,他的脸其实还是和当年很像的,自己为什么就没第一时间认出他呢? 虽然他是皇子,但为什么,自己都没有考虑过,来的人会是他的可能性呢?为什么,多年之后的再次重逢自己竟会把那样致命的毒药洒向他呢? “谁?!”没有得到答复,夏南轩又厉声问了一遍。 雁璃这才吸了吸鼻子,边向夏南轩走去,边刻意压低了嗓音伤心道:“我是附近农户的女儿,白日里随阿爹上山采药,但傍晚回去的时候走散了,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公子可认得这山里的路?” 大概听见是个女声,夏南轩略微放松了些,但随之又立刻紧绷起来:“我不认得,你赶快离开这里。” 雁璃却不依不饶:“公子,我看你眼睛都流血了,可是遇见什么野兽了?” “别管闲事。”夏南轩闭眼将自己整个人又沉进了寒泉之中,显然是不愿再理她,但雁璃可以看见夏南轩水下握剑的手并没有松开。 雁璃沉默了片刻,她此时已在这寒泉之畔,紧紧咬了咬唇,她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一般缓缓地但却坚定地向着寒泉迈出了步子。 “呀!”雁璃惊叫一声,脚下连迈数步,身子竟是向着寒泉之中的夏南轩倒去。 夏南轩警觉地起身,右手长剑几乎就要挥出,但又犹豫了刹那猛然放了下来,显然他并不能确定雁璃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个农户家的女儿,担心误伤了她。 雁璃正是算准了如此,她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夏南轩身上,撞了个满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冷香入鼻,肩部的伤口也撞得隐隐作疼起来。 第十五章 寒泉解毒 到底是女儿家的身子,这般软玉温香在怀,夏南轩只觉一股血气几乎直冲上了头顶,一日来借着寒泉压制的极乐合欢散再也控制不住,他几乎是瞬间就失了理智,迫不及待地将雁璃紧紧搂在怀中,而那柄长剑就那么摔落在了浅浅的寒泉水中,溅起点点涟漪。 雁璃身子骤然僵硬起来。 夏南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心里到底还是保持着一丝清明,他欲推开她,他抬手,几乎是决绝地想要拍下一掌打晕自己,而雁璃却在此时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了他那好看的唇上。 一点星火,足以燎原。 夏南轩的理智全面溃败,他用右手托住雁璃的后脑阻止了她想要离开的唇瓣,狠狠地吻了上去。他是霸道的,唇舌在她的口中如同侵略者般攻城略地,而与此同时那左手也开始不安份地在雁璃的身上上下游走,惹得她一阵颤栗。 唇分,夏南轩那流着血的眼睛几乎是恶狠狠的,似在气恼她怎么也不反抗一样,然后就那么突然地开始撕扯雁璃身上的衣裙。 雁璃感觉到夏南轩那微颤的身子,她那清澈的眸子看向夏南轩熟悉的脸,眼中噙了些泪光,她若不救他,他或许会死。 雁璃缓缓闭上了眼睛…… 良久,夏南轩才放开早已脚步虚软的雁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即便是夏南轩身上独有的冷香也再无法冲淡,肩部还未痊愈的伤口在刚刚他粗暴的举动下又开始裂开流出鲜血,混着疼痛让雁璃止不住地脚下一软。 但她却没有摔入这寒泉之中而是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她抬眸看见夏南轩正凝视着她,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流血,他应该是可以看见她了吧,她如此这副样子,他还会认出她来吗?虽然早就在脑海中设想过千万种相认的场景,但此时她竟是紧张得心脏都似乎漏跳了一拍。 他扶起她的身子,雁璃这才惊觉自己还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慌乱地将衣裙穿戴好,夏南轩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等着她穿好站定。 “你……”良久的沉默之后夏南轩还是率先开了口,但他眉头紧锁,“姑娘,我现在目不能视,无法看清姑娘的长相。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之物,就交予姑娘做个凭证。姑娘只需去到启夏国的任意一家林字号银庄出示此物,就可以找到我。” 雁璃心颤,他的毒竟然已经这样深了,即便此时毒性已解但余毒估计还要数日才能散去! 伸手接过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小心地揣入怀中,雁璃听见夏南轩接着说道,“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对姑娘很不公平,但是我早已有了定情之人。此番毁了姑娘清白铸成大错,姑娘若是无意嫁于我,我可以许诺你一世荣华富贵,若是姑娘执意要嫁于我,我也可以给姑娘一个名分。” 他竟已和他人定了情!雁璃的心似乎也随着夏南轩的话沉入了谷底,她猛地直起身子推开他,身子气的颤抖起来,她下了决心将身子交给他,但他却早已有了定情之人? 自己这么些年来所想的那些,岂不是都像个自导自演的笑话般徒惹人发笑!雁璃转身欲走,但似乎是想起什么似乎又止住了步子。 万一,万一他口中的定情之人就是她呢?雁璃突然忍不住地想,就像他早已是她的意中人一般。 “我可否请问公子一句,你的意中人是谁?”雁璃终究是没有转身,带着些期许,她声音有些微颤。 夏南轩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他,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她是落雁国的四公主,雁星萝。” 雁璃愣住,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雁星萝?落雁国的四公主,皇后的亲生女儿,自己的四姐!难道是两年前他们相识的? “是四公主,雁星萝?”雁璃听见自己拔高音调问道。 他却皱了眉:“是她。” 两年前,启夏国想打破两国之间的外交冷战,特邀落雁国皇子公主们前去做客以增进两国的情谊交往,便是那时,雁星萝应邀去了启夏国皇宫。 如今想来,雁星萝当时回到落雁之后,自己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夏南轩的事,而当时她竟然答得十分详细,若不是真的中意了,又怎会那般关注于他? 雁璃忽然无声地笑了,命运似乎总是和她开着玩笑,曾经的她是他的妹妹,虽承诺会一直陪伴他左右但到底是并不现实,而现在的她与他再无血缘关系,她想兑现她的承诺之时,但他却笃定地说他爱着别人。 “我只是个农户的女儿,高攀不起公子这般的贵人,也无意破坏别人姻缘,我也已有意中之人,今夜之事实属意外,就此别过。”身体上的疼痛不及此时内心抽搐般的疼,雁璃终于还是没有回过头去看他,毅然决然地远去。 夏南轩看着她模糊的身影,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有出声。 这般浑浑噩噩地走着,雁璃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竟该何去何从,只觉全身上下哪里都疼的要命,思维也如陷入泥沼般停滞着。 如此这般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中按着来时路走了回来,这是苍北辰之前将她掳来的府邸。 雁璃站在门前不远处止了步子,微微蹙眉,刚想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阿璃!” 这声音饱含焦急和担心,看着那熟悉的脸庞,雁璃只觉自己无处安放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港湾,她一个箭步猛地扑到雁释的怀中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胸口,属于雁释独有的清雅味道沁在鼻尖,这种熟悉的心安感让雁璃有种乍见亲人的心酸,也有些怀念,眼泪几乎是不可控制地簌簌落下。 “皇兄!” 雁释却被雁璃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了解她,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看见她冷漠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倔强至极的女孩,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才会这样无助地抱住他啊! 她此时衣衫都有些破旧脏污,肩头还有未干的血迹,面色苍白如纸。 雁释本欲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恨不得是自己替她受的伤才好。他心疼地缓缓拍着雁璃的背,面色却是彻底的寒了下来:“辰王,你把阿璃掳来又让她受了重伤不知所踪,此番竟然还想提合作!” 苍北辰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雁释面前不远,他本是眸光复杂地看着雁璃,此时闻言才抬眸看向雁释:“安王爷何必动怒,让璃公主受伤确实是本王的错。” 苍北辰说完,竟是直接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他这一掌不可谓不重,一口鲜血喷出他却只是皱了皱眉,随意擦了嘴角,苍北辰沉声道:“这算是本王偿还璃公主的。” 雁释没想到这苍北辰对自己也是个狠心的人物,见此一时倒是有些沉默。 雁璃便在此时抬起头来,她知道此时皇兄必然是已经听闻了她和苍北辰达成交易的事,但她之前提出合作其实更多的是意在自救,此时的苍崖国显然已有几分称霸天下的意图,野心勃勃,因而并不是个良伴。 时局已经容不得她再沉浸在悲伤之中了。 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雁璃直起身子,似乎刚刚的痛哭都是一场错觉,她定定地看了看苍北辰苍白的脸,摇头:“辰王,我们落雁国不能和你们合作。” 苍北辰面色一变:“璃公主,本王……” 雁璃打断他的话:“若是落雁国助贵国攻打启夏国国,贵国有落雁国为屏障自然高枕无忧,这启夏国的怒火首当其中就是我们落雁国,是不是待得落雁国不敌了,辰王就打算趁势先拿下落雁国了?” 苍北辰面色变幻,雁璃所说他还当真是想过,虽然本来的目标是启夏国,但其实自雁璃提出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之后他就动了心思,若是落雁国真的兑现承诺相助于苍崖国打下了启夏国自然最好,但若是一时难以攻下,待得落雁国国力疲软先攻下落雁国其实也未尝不可。 这雁璃,真是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几分,他此时心中已对她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那依璃公主的意思,落雁国是想继续和苍崖国开战了?”苍北辰挑了挑眉,不无威胁地道。 “辰王你不必如此唬本宫,苍崖国此时与落雁国开战究竟对自身有何好处?难道是想让启夏国坐收渔翁之利吗?”雁璃继而环顾一圈雁释带来的下属,微微一笑,“虽然本宫并不清楚贵国是有何依仗,之前想要挟我落雁国之必救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进攻启夏国,但现在你再打这个主意显然已经不可能了。贵国若想和启夏国拼个鱼死网破,请自便,恕我落雁国不能奉陪。” 一番话说下来,就连雁释也对雁璃刮目相看了几分,他向来是知道雁璃聪慧的,但却没想到她将局势看的这般清楚! 第十六章 宴席再见 “好一个雁璃公主!”苍北辰拍手赞叹道,他简直不得不为她鼓掌,“人都道落雁国的四公主雁星萝才貌双全,而将六公主雁璃当成笑话来谈,依本王所见那是世人尽瞎,竟看不出璃公主这般聪慧的奇女子来!” 看着苍北辰对她突如其来的赞赏,雁璃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苍北辰接着道:“璃公主,本王还有另一个提议,不如,本王以八抬大轿迎娶你为妻,以示我苍崖国与落雁国百年之好,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雁释面色猛地变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雁璃拉至身后:“阿璃她绝不会当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苍北辰却对于雁释这样说一点也不意外,他轻轻笑了笑:“安王爷,这确实是一场政治联姻,但本王也是确实欣赏璃公主。安王爷应该也清楚,身为国家的皇子公主,婚事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既然如此,本王又为何不能成为璃公主的良伴呢?” 雁释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随着苍北辰的话而突然停止跳动了,他在这一刻脑海中首先闪现出的念头竟然是,他要抢走我的阿璃了。 我的阿璃,自己是什么时候竟对她存了这样一份心思? 不,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早在第一眼见到她那稚气未脱但却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容颜时,早在她用漠然的目光看向他时,早在他知道她并未他的亲妹妹时,他就想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 但是,怎么才可以做到呢?是了,我是她的皇兄,她失了母亲一定难过极了吧,我去向父皇请求去照顾她! 父皇果然同意了,可是她却总是对自己恶语相向。我怎么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她想要学武?太好了,我可以教她这些,甚至,我可以将内力传给她! 她的容貌变了,她再也不似自己初见她时那般美得惊心动魄了。 但是,这样也好,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是那般的美丽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阿璃她好像没有心思想儿女情长? 没事,我就当她的兄长好了,她性子冷淡的很,一定不会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这样她就会慢慢接受我了! 日复一日,我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逾越之举,也从未对她表现过一丝超出兄妹之情的情意,可天知道,她来前线看自己的时候,自己有多开心?当醒来知道她一个人留在军营中时,自己又有多担心? 但现在,这个人竟然想娶她?!他凭什么要抢走自己的阿璃! 所幸,雁璃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声音很是冷静,“辰王,雁璃姿容普通,不值得你的情意也无意嫁于你为妻,这种话请你莫要再提。” “本王并不在意容貌。”苍北辰对她的回答也并不意外,他早料到她这般女子必然是个心气极为高傲的,难以驯服,不过来日方长,他并不着急,他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雁释身后的雁璃,但雁释却立刻移动半步阻挡了他的目光。 苍北辰有些失笑地开口:“璃公主不必拒绝的如此之快,何时若是改了主意可来苍崖国找我,北辰随时恭候。” 说完,苍北辰看向雁释,眼神却有着些许探究:“安王爷,那本王在此别过。” 雁释点了点头,但那身子确如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雁璃,一点目光都不给苍北辰留下。 苍北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带着他的所有下属离开,但行至远处,他却忽然止住了步子转了头看向雁释,那张俊秀非常的脸上略带笑意道:“安王爷,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不知可有意中之人呢?” 苍北辰说完,也不待雁释回答,只哈哈笑了两声就带着下属远去了。 雁释的面色,却是蓦然沉了下来。 他,难道看出来了什么吗? 待得雁释和雁璃回到落雁国的的皇宫,已是十日之后的事了,这期间雁璃的伤口也在雁释的精心照料下恢复的七七八八。 落雁国皇宫。 “阿璃!”雁恪广看见完好无损的雁璃回来时声音微颤,他将双手搭在雁璃的肩上仔细瞧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哪里受了伤,身子可还好?” 天知道,当他听闻雁璃前去带兵却被苍崖国所俘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提心吊胆的心情! 当年他为了皇权将自己的亲妹妹雁子卿嫁给夏霄,为此造成了雁子卿余生的悲剧,午夜梦回之时,他还时常会梦见雁子卿流泪质问他的样子,他的心又如何真的不痛? 幸好雁子卿的女儿被他保了下来,他又如何能让她再受苦?他只想尽力弥补于她! “……”感受着雁恪广搭在她肩上的手的颤抖和言语中对她深切的关心,雁璃第一次觉得有些真切的感动。 她原先也是一直怨他的,若不是雁恪广,自己的母亲又如何会深陷启夏国皇宫,自己又如何会过着那样的童年?但是,这么些年雁恪广对她如何,她是清楚的,他对自己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好。 雁璃眸子终于泛起些温暖,她笑道:“儿臣的伤已经大好了。” 一旁站着的,正是如今的落雁国的皇后江音茹。 说起这皇后江音茹,也是颇有几分奇,她育有五女,但却偏偏没有一个儿子,为此早年还曾请过道人测算,那道人算得她命中无子,没曾想却因此惹怒了雁恪广,他一怒之下下令斩了那道人。但说也奇怪,之后数年这皇后当真就是诞不下个男孩来。 也是因此,雁释这嫔妃所生的皇子,才可以如今如此受宠。 江音茹此时眸子带着温婉的笑意,一剪水目如那新春的细雨般盈盈含笑,自生一股娇柔气质,让人见之怜惜,看得出年轻时必也是个大美人。 皇后趁着雁恪广放开雁璃的时候忙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瞧了瞧,眼中泛起些泪花,“好阿璃,你总算没事回来了!可把父皇母后给急坏了!” 雁璃任由她拉着,只是浅浅笑着也不多言。 这皇后江音茹虽不是个坏心肠的,但和自己却是也没有多少真的感情在。她并不知晓自己并非雁恪广真正的女儿,又见着自己这些年这般受宠而她的几个女儿因此颇被冷落,恐怕心里是难没有怨言的。 这些,雁璃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好了好了,今日阿璃和阿释平安归来,是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啼啼的。”雁恪广无奈道。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的错,阿璃平安回来是件大喜事,我怎地竟哭了起来!”皇后拿起帕子拂拭过微红的眼角,笑道。 雁恪广见此轻叹了口气,他握住皇后的柔荑柔声道:“你关心阿璃又怎有过错?莫要再说此话,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臣妾是阿璃的母后,母后担心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是苦。”皇后眸光莹莹,看着竟是又要落了泪去。 雁恪广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可别再哭了,今夜朕就要大宴文武百官,以庆苍崖国退兵,阿璃和阿释平安归来!” 入夜,雁璃着一身素白色的宫装长裙,长发随意地挽起就入了席。 平时待在这里并不觉得,但此时熟悉的一草一木竟让雁璃有种淡淡的喜悦,她随意地打量着此时已经入座的一张张熟悉的脸,但却是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的面容时,身子蓦然僵硬。 那个人,是夏南轩。 雁璃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但那个人,一身黑色长袍,只简单地坐在那就吸引了绝大多数女眷的目光,他漆黑如缎的长发高高绾起,瘦削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的那双锋锐的黑色眼眸已经恢复了神采,不是夏南轩又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那夜的场景,雁璃整个人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僵硬的不能动弹。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她看他太久,夏南轩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向她看来,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碰上,雁璃的心脏骤停,而夏南轩却只是随意地收回了目光,甚至连多一分的停留都没有。 是了,他并不认识她。 “阿璃你怎么了?”雁释注意到雁璃僵硬的坐姿,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雁璃连忙收回目光含糊道。 雁释还欲再说什么,但雁恪广却恰在此时开了口:“朕给诸位卿家介绍一下,那位,就是启夏国的六皇子,轩王夏南轩。此番苍崖国出兵攻打我国,二皇子雁释带兵作战斩获敌方将领首级但却身受重伤落入敌营,正是这位轩王带着启夏国的士兵相助,救回了二皇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显然,雁璃逃出皇宫前往前线替雁释带兵的事,雁恪广并不准备公之于众。 夏南轩起身,对着四方都抱了抱拳,丝毫未提这落雁国将领联合苍北辰设计于他的事,反而道:“圣上过誉。” 一番寒暄下来,夏南轩才提出他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他竟是为和亲而来! 第十七章 提亲 此言一出,宴席之上的许多身份高贵的小姐们立刻眼睛亮了,一个个有意无意地向夏南轩抛去含羞的目光,他是那样的引人注目,这偌大的落雁国皇室中恐怕也唯有二皇子雁释一人可与之相比,但雁释连那姿容秀丽才情也佳的宰相之女林潇都看不上,她们更是没了指望。 眼前的这个男子,本就是为和亲而来,她们倒是可以争上一争。本还是好姐妹的几个言谈甚欢的女子,此时见了彼此都对夏南轩动了心,倒是一时都坐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脯,芊芊玉指轻拨乌黑秀发,暗暗较起劲来。 雁璃却是连想要牵动嘴角露出个笑容来都觉得困难,他竟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了吗?也是!雁星萝如今也年方十九了但还尚未定亲,本来依着她的美貌是大有青年才俊王公贵族可挑选的,但她也不知怎么就是迟迟不愿定亲,如今想来,或许她早已和他暗定了情意,可笑自己之前还一心想着要嫁给夏南轩! 是的!雁璃一直想的都是要嫁给夏南轩,所以在知晓他中毒之后她是那么的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就将自己交给了他! 她本是想以现在的落雁国六公主的身份嫁去启夏国,嫁给夏南轩。这样她就可以去到启夏国的王都,去到当年那场大火的发生地,去探查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为她母亲报仇。 她本是想只待自己嫁过去,就告诉夏南轩自己就是安安的真相的…… 她本是想只待自己嫁过去,他就会爱上她的…… 可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她没等到嫁给他,却等到了他向另一个女子提亲…… 目光看向端坐在不远处的雁星萝。 雁星萝今夜一袭桃粉色的流苏长裙,长裙上点缀着些浅紫色的鸢尾花,倒也不算华丽,只是衣裙简单却依然遮不住她那艳丽的姿容,她的眉是柳叶状的,不画而黛,樱唇粉红,雪白的肤色衬得那双大眼睛越发楚楚,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远而望之,明洁如夜色中皎皎的皓月,近而视之,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如此佳人确实让人见之难忘。 她此时面泛桃红,眸光灼灼地看着下方的夏南轩,竟真的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雁恪广听了夏南轩欲要和亲的话面色却沉了下来,他语气不善道:“当年朕将妹妹嫁于你父亲,结果就是阿卿和她的女儿惨死于启夏国皇宫!说起来,当年阿卿还曾当过你两年母妃,你如今竟然还敢和朕提和亲二字!” 夏南轩闻言身子竟是轻颤了一下,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眉头微蹙,薄唇紧抿。 被燕广这么一说,他此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场大火和那两个葬身于火海之中的鲜妍的生命,即便过了这么些年,想起安安的音容笑貌自己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疼。皇宫就像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着那些美好的人儿…… 自己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喜欢雁星萝,何尝不是因为她那和安安相似的容貌呢?只要看着那张脸,自己的心就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让他没有办法抗拒她。 “父皇。”夏南轩正思绪纷飞之际,一声清脆婉转的嗓音却于此时响起,雁星萝微拂裙裾,莲步轻移步至中央,一双美目顾盼婉转,“儿臣与轩王早已相识,此番提亲,轩王是为儿臣而来,还望父皇成全!” 她盈盈下拜,俏丽若三春之桃,满席的女子竟是一瞬间都失了颜色。 夏南轩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他有些微怔地看她,她一个女子,竟然愿意为了自己放下矜持于这文武百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是了,她等了他两年,他如今又还有什么可踌躇的? 夏南轩兀的起身竟是一个轻跃就来到她的身侧,一撩衣袍,他竟也随她拜了下来! “请陛下成全!”他的声音在他那跪下的膝盖同地面亲吻时轻响,但却坚定。 雁星萝侧身看他,美眸含情,夏南轩也回望于她,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上竟是罕见地泛起一抹温暖,两人相视之间竟似再容不下旁人一般! 这一幕是那样美好,美好的让雁璃的心,抽搐般地疼痛,她几乎再也没办法看下去,猛地偏过头,雁璃拿过一杯烈酒就这么灌了下去,喉咙处火辣辣的温度让她似乎好受了些。 雁释见了,皱眉拿掉雁璃手中的酒杯:“阿璃,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酒……” “可是我难受啊!”雁璃低吼。 她眉头紧蹙,双唇紧紧地抿着,一双黑眸中不知何时已是泪光点点。雁释终于觉察出了些什么,他沉默看她半响才轻声道:“阿璃,他以前是你的皇兄吧?” 雁璃知道瞒不过雁释遂也不打算瞒,她点了点头,声音微涩:“是。” “没想到,他和阿萝竟不知何时已情投意合。”雁释目光闪烁,试探着开口,但内心却是有些隐隐的紧张,他已经看出来她对夏南轩并不一般。 雁璃抬眸,似是有些好笑地自嘲一声:“大概是两年前,四皇姐应邀去启夏国拜访的时候吧。” 雁释默默地看着雁璃,她是真的在意夏南轩的,而夏南轩对阿萝有意,究竟是因为阿萝本身还是因为阿萝她如今,真的和当年的雁璃有三四分相似呢…… 雁释沉默,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轻轻揉了揉雁璃的头,缓慢但却坚定地说:“你还有我。” 他的目光充满着不同于往常的情意,只是此时的雁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雁恪广看着双双下拜的两人,陷入了长久沉默,看着雁星萝明媚含羞的眼睛,看着夏南轩凝眸看她的神情,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经知晓苍崖国的目标是启夏国,而自己一旦同意雁星萝和夏南轩的联姻,落雁国必然会和启夏国形成联盟,到时候再想要于苍崖国和启夏国的战争之中置身事外,就难了! “此事容后再议。”雁恪广终究是面色沉凝地开了口。 雁星萝面色微变,似乎不能理解父皇为何不肯成全她似的,正还欲说话之间夏南轩却是轻轻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他知道,虽然他们两人两情相悦,但这场联姻却并不只关系他们二人。他搀扶着雁星萝起身,她经此却似是有些羞窘,自己唤了丫鬟便先离了席,夏南轩的目光紧随她离去的身影,面色虽依然如平日一般清冷,但那眼中却盛满了温度,而这般温度也不知灼伤了谁的眼。 待得宴会正酣之时,夜色已经颇有些深了。 夏南轩起身欲走,雁璃遥遥地望见,自己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起了身,她甚至什么都没有想地就跟了上去。 行至潋滟湖边,夏南轩止了步子转身看她,眉头微蹙疑惑道:“姑娘是?” 雁璃凝眸看他,夜色下他一身黑袍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但那张冷傲迷人的脸却仿佛与天上的圆月交相辉映,如此距离,鼻尖已可以嗅到极淡的熟悉冷香,她轻声道:“我叫……雁璃。” 那天他来救她之时,她乔装打扮成一个重伤的男子,后在寒泉之中他又因中了毒目不能视,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她。 “原来是六公主殿下。”他面色不变但却眉头微挑,似是有些诧异。 “是。”雁璃依然在看他,他却依然没有认出她,没有认出她就是安安,没有认出她就是暗算他的落雁国将领,也没有认出她就是那个寒泉之中的农户女儿。 “六公主跟着本王,不知有何话说?”他用探寻的目光看她,她的姿容果真如传闻一般普通,他自问和她从无交集,但宴席之上却多次感到她的目光。 “南……轩王,你喜欢我四皇姐?”雁璃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语气中的那一丝质疑。 但夏南轩却感受到了,他眉头一皱,心下立刻看轻了几分,心想这姑娘即便是对自己有好感,于宴席之上暗送秋波也就罢了,但在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姐姐的情况下还来询问,实在是没有半分廉耻之心! 夏南轩本就面无表情的面色更是冷了几分:“六公主如此问本王,是何用意?” “我……”明白夏南轩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雁璃刚欲解释就听到雁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阿璃她没有什么意思,轩王不必多想。”雁释从他们身后不远处径直走过来,他抓住雁璃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后,然后目光逼视夏南轩,“落雁国不想参与启夏国和苍崖国之间的战争,也请轩王不要把祸端带到这里来。” “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与阿萝情乃是情投意合。”夏南轩眸色微沉,“这次苍崖国攻打落雁国,启夏国立刻派兵援助,本王甚至还冒险救了你们的将领却反被设计,这笔账本王已不想再算。本王承认,本王与阿萝的联姻必然会将落雁国和启夏国绑到一条船上,但这对落雁国又有何损失?” 雁释却毫不示弱,他反讽道:“不知轩王救的是落雁国的哪个将领?这次带兵的将领只有本王一人,但本王可丝毫不记得何时被你救过!” 第十八章 心伤 夏南轩闻言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之前救下的那个男子确实不是雁释。 那个人的面容他虽未曾细看但肯定是个陌生面孔,他对自己下毒但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冲上来给自己擒住,着实有些奇怪。虽然知道眼前的雁释很可能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但他既然矢口否认,自己就决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真相了。 夏南轩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他转而道:“安王爷难道不觉得苍崖国镇国将军祝青山扶持苍宇昊即位,是为了操控苍崖国吗?本王这里有个消息,想来安王爷必然很感兴趣。” 见雁释挑了挑眉默认他继续说下去,夏南轩虽依然面无表情,但却声音中透出股自信道:“此次苍崖国发兵落雁,挟落雁以攻启夏其实是祝青山主导的。或者说,苍崖新帝苍宇昊完全就是祝青山的傀儡!祝青山此人野心极大,安王爷难道天真地以为,他会放过落雁国吗?” 雁释面色变幻不定:“轩王如何得知这等隐秘消息?” “不怕告诉安王爷,为了传回这个消息,我们安插在苍崖国皇宫的探子,死了十之七八。”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中肯,也让雁璃忽然意识到,她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祝青山。就像夏南轩说的,那苍崖国的镇国将军祝青山既然敢在新帝刚刚即位就动了挟落雁国以攻启夏国的心思,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任落雁国过那世外桃源的生活? 一个国家一旦尝到了战争的甜头,就绝不会停止侵略的脚步! 见雁释不说话,夏南轩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遂也不着急只看着他诚恳道:“安王爷,你是阿萝的皇兄,本王无意欺瞒于你。这件事,本王今日已告知陛下,相信只要给陛下一些时间,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好,那本王和阿璃今夜就先告辞了。”雁释看着夏南轩半响,点了点头,他拉住雁璃的手腕带着她转身,而雁璃回眸看向夏南轩,他站在月色之下的身影就像那夜她初见他站在寒泉之中一般,皎如皓月,清冷孤高。 “阿璃,你想和他相认吗?”雁释一路送雁璃回寝宫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但雁释终究还是没忍住地率先开口问道,他是紧张的,甚至有种直觉,若是她和夏南轩相认,恐怕她就真的会从他身边走远。 “相认什么?”雁璃垂眸,似是轻笑了一声,“安安早已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我现在只是雁璃。” 若是真的有心,他必然会认出我。若是认不出,相认又有何意义呢?况且他现在已有了心爱之人! 悬着的心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雁释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的背后的衣襟都被冷汗浸湿了。刚刚于宴席之中看见雁璃起身随夏南轩而去的时候,天知道他的心有多么失措,他甚至直接推开了正欲向他敬酒的太尉之子就起了身,直接追了上去。 听见她问夏南轩是否喜欢阿萝的时候,他又是拎紧了心脏,生怕夏南轩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但看见夏南轩误会她时,又觉得有些庆幸,夏南轩真的完全认不出她来了! 以阿璃的性子,知道他和阿萝情投意合之后,恐怕永远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想很是恶劣,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很是安心。 雁释看着雁璃的侧影恢复了温柔的神情,他将手抚上她的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阿璃,若是不想相认,就别再自找苦吃了。” 雁璃却不知雁释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只当他是看出了自己对夏南轩存着分异样的心思,又见着四皇姐和夏南轩情投意合,害怕自己受伤罢了。 她侧身抬眸看他,那双晶亮的黑眸此时带着些愁绪,她螓首微点,低声道:“皇兄,阿璃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雁璃便起了身。 想着今日或许会见到夏南轩,她看着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本欲随意绾个发髻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采兰。”雁璃唤道。 “公主!”采兰走过来疑惑道,“有何吩咐?” “给本宫梳个垂鬟分肖髻罢。” 采兰小嘴微张,一副吃惊的样子。这发髻其实并不复杂,只需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即可。 但雁璃素来是只自己随意绾发的,今日这般倒是有些稀奇了。 采兰见雁璃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多问,她那双巧手迅速的给雁璃绾好了发。雁璃仔细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又道:“再施点脂粉罢。” 采兰这下更加确认璃公主今日约莫着是有个重要人物要见了,把袖子轻掳上去,她笑道:“公主肤质极好原是不需上什么脂粉的,只描个眉,用胭脂添些气色可好?” 雁璃想了想,自己原先好像也没什么经验,就点了点头。一番下来,再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竟真比以往瞧着要清秀可人了不少。 雁璃笑了笑,起了身刚欲出门却被采兰拦了下来。 见着雁璃疑惑的神情,采兰无奈地笑道:“我的好公主,您这么一番打扮下来,不会就打算穿这身出去吧?” 雁璃低头,自己此时一身素色宫装长裙,若不是个裙装或许还真让人当成了男装去!平日里自己都是如此穿着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但经采兰一说,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出昨夜宴席中雁星萝那一身长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疏于打扮太久了。 雁璃退回了房中,但看着那衣橱中那许多几乎一样的素色长裙终究还是无奈地蹙了蹙秀眉:“那你给挑一件罢。” 原是卯时便起了身,但待得雁璃出门却已是辰时了。平日里疏于打扮,突然这么一番打扮,雁璃还真有几分不适,总觉得那些宫女们暗地里撇向自己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异样来。 就这样行至半路,雁璃却看到夏南轩携着雁星萝一同走了过来。 雁星萝今日一袭淡紫色的长裙,乳白色的腰带束着那盈盈的腰身更显几分窈窕,她柔美的面上含着笑,似在轻声说着什么,夏南轩面色虽一如往常般清冷但他却俯身侧耳听她,目光在晨曦之中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雁璃忽然感觉自己的步子像是注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开了。雁星萝似是也看见了她,她嘴角带笑莲步款款而来,待得走近了看清,眸光带了几分惊讶。 “六皇妹,皇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雁星萝笑道。 夏南轩自然也瞧见了雁璃,他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看她,只觉她相较昨晚确实是艳丽了几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哪里又可以和雁星萝的美貌相比? 况且,他可还记得她昨晚在宴席之上总是对他暗送秋波,后来又尾随于他问他是否真的中意雁星萝的事,因此对她着实难以有什么好感。 “六公主。”夏南轩向雁璃点了点头致意后就随意地移开了目光。 “轩王。”雁璃勉强地笑了笑,她又如何看不出夏南轩眼神中的那一丝不屑呢。 雁星萝忽然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皇妹你还不知道吧,今晨父皇亲自宣布,答应我和轩王的婚事了!” “答应我和轩王的婚事了!” “答应我和轩王的婚事了!” 这句话就像回音一在雁璃的脑海中响起,一声又一声,让得她大脑变得空白。 雁星萝的面容灿若桃花,而站在她身旁的夏南轩孤高清冷,两人看着竟是说不得的般配。 他们,终究是要成亲了么。 自己,这么些年,在夏南轩的心中,又算什么呢? 清冷的风吹过,雁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慢慢的凉了下去,冷,好冷…… 她终于垂眸敛眉,轻声道,“那恭喜皇姐和轩王了。” 当日午时,夏南轩便动身回了启夏国,带去这和亲的消息。 夜色渐深,雁璃却辗转反侧,纤手抚过肩头,那里被夏南轩长剑刺中的伤虽好了,但也留下了淡淡的疤痕。那夜在寒泉之中,他虽情欲缠身但她却清醒异常,他的每一个动作此时都仿佛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现而过,而最后停留在记忆中的是他夜色下清冷的容颜和看向她的黑色眼眸,那双眸子虽目不能视,但情绪却可以看的分明。 有震惊,有懊恼,有歉意但却再没有从前的温柔。 心兀的有些疼痛,雁璃起身打开门,夜凉如水,月光洒在门前的台阶之上泛着些浅白色,本是静谧美好的景致,但看在她眼中却生了些难以言明的烦躁来。 抬脚向地上猛的一踏,她飞身向上直接上了屋檐,皇宫之中的守卫她并不担心,就算被发现了她也无非是惹来几句斥责,她就这么尽情地从这座宫殿的屋檐跳到下一座,夜色洒在身上,冷风吹过,仿佛心中的烦躁也被吹散几分。 当年在启夏国皇宫,母妃的寝宫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她被落雁国的暗卫抱走但母亲却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那场大火来的突然,雁恪广埋在启夏国皇宫的暗卫不得不提前行动,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宫女恰好就在那里,她被推入了火场因而替下了自己,这一切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一般。 第十九章 身世 雁璃还清楚的记得,那暗卫还欲救下母亲的时候,母亲坚决地摇头“带她走!若要救我,你们绝对逃不出这皇宫!”暗卫还在犹豫之间,母亲却是含泪看着自己,那眸子中的不舍和决绝仿佛还在眼前,她说“安安,你的生父并非夏霄,所以你才会一直被如此对待,这是母亲的错,但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但愿你莫要怨母亲……” 说完,母亲就毅然决然地跳入了大火之中。 再次醒过来的她已经出现在了落雁国皇宫,那时候的她身边没有任何人,雁恪广只将雁释带去照顾她,因此雁释也成了后来除了雁恪广和她自己,唯一一个知道后来的六公主已经不是原先的六公主的人。 这是一场棋。 雁恪广早在得知母亲在启夏国过的并不好之后就开始着手布局,他找了个新生儿说是琳嫔诞下的女儿,取名雁璃,封号六公主,但却一直以体弱为由将其养在远离皇宫的别院中,为的就是有一天若是救得母亲和自己离开启夏国,自己和母亲还能够用新的身份活下去。 但没曾想,那琳嫔却是个体弱的,没几年就离了世,而母亲最后也没能等到她的皇兄前去救她离开。反倒是自己,直接用了六公主的身份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皇宫,雁恪广对外也只说是六公主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便接了她回来。 自己醒来之后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曾想过去问雁恪广自己的生父线索从而找寻自己的生父,但他放任她们母女在启夏国皇宫这么多年而不管不问,而母亲最后更是惨死于皇宫,自己心中终究是恨他的,又何必再去寻他? 就这样浑浑噩噩,等到回过神来才蓦然发觉,自己天生的美貌消失了,那镜子之中的自己的容貌是如此普通。雁恪广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母亲给自己服用了落雁国皇室所留存的唯一的易颜丹,此丹会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本是他交给母亲让她等机会逃离启夏国的时候服用的,但母亲却在临死前给自己服了下去。 当年母亲早已有了意中之人但因为过于美貌才陷入了后来的困局,或许正是因此母亲才给自己服下此丹,不希望自己重蹈覆辙! 可是,雁璃有些痛苦地想着,我本想再等些日子,就央着父皇让我用新的身份嫁给夏南轩,去到启夏国查探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去到他的身边和他相认。 但我终究是错了,南轩哥哥以为安安已死,而且就算安安活着,他也只当安安是他的妹妹而不是心中所爱。他爱上了别人,甚至要迎娶她人为妻了,而自己原先的打算现在想来都仿若一个自导自演的笑话。 若是想要去调查那场大火,自己就必须去到启夏国,而要去到启夏国,只有嫁过去最不会引起怀疑,若是要嫁于启夏,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夏南轩。这仿若一个死局,母亲,安安到底该如何是好? 安安,可以自私一次吗? 雁璃蓦然止住步子,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刚刚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如今夏南轩还未和雁星萝发生些什么,若是自己替嫁给他,这一切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恶劣,但她却还是忍不住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是她的南轩哥哥,她真的还想再挣扎一次!只是如此,自己将雁星萝置于何地?又将夏南轩置于何地?他们必定会恨极了她罢! 猛地摇了摇头,雁璃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正正好停在了雁星萝的寝宫上方,而她的寝宫现在的灯火竟然还亮着。 不如,就进去和四皇姐谈谈罢!她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冲动,她直接轻轻一跃跳了下去,门口不知怎地也没有个守卫,她步至门前抬手欲敲但一瞬间却又怯弱了。 她不可以这样的罢!四皇姐和夏南轩两情相悦,她怎能自私地拆散他们?抬起的手渐渐放下,雁璃神色黯了黯,但此时门内却传来了一个拔高的声音。 “阿萝!”是皇后的声音。 雁璃没有偷听的癖好,她转身欲走但却因为皇后的下一句话而生生止住了步子。 “夏南轩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真是迷了心窍了!” 她们在说夏南轩,而且似乎皇后并不满意雁星萝和夏南轩的亲事?雁璃心中一惊。 不一会儿,雁星萝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是有几分怨气,“母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夏南景已经娶妻了暂且不提,但那夏南朔和夏南坤都还没有王妃,你放着那两个启夏国皇后嫡亲的儿子不要,竟然要嫁给个死了母妃的?” 雁璃听了嘴角微抿,她不喜皇后这般说夏南轩,更何况她自己也是没有母亲的,乍然听皇后这么一说,心中还有些恼怒。 “母后!”雁星萝似是顿了一顿,“那夏南坤是个不学无术的,你怎地还想女儿嫁给他!” 江音茹气道,“也罢!那不还有个文武双全的夏南朔吗?你对他又有何处不满?” 雁星萝这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女儿对夏南朔其实并无不满。母后您根本不知道,两年前我听了您的话去了启夏国,借此接近启夏国皇后的两个尚未娶妻的嫡子,女儿原就是看中了那夏南朔的!” “那……”江音茹疑惑道,“怎么你现在和那夏南轩反而情投意合?” “还不是因为那夏南朔是个死脑筋的!女儿开始去的时候,他还对我颇有些意思,但后来我主动对他示好之后他反而不理我了,如此几番下去,女儿哪还有脸再去凑着他?”听着雁星萝的语气竟是极为委屈。 江音茹忙安慰道,“此事你怎都没和母后说过?我家阿萝这般美貌那夏南朔居然都不动心真是白瞎了双眼睛!” “就是!如此,女儿又打听到夏南朔是个怕水的,于是生了一计,我就指唤带去的小厮在夏南朔时常走过的湖边小道上等着把他推下去,准备到时候下去救他,落了个舍命救人的好印象。 谁知,那小厮竟是推错了人把那夏南轩推了下去,女儿救上他才发现这事。而那夏南轩大概是以为我是舍命救他,又看着女儿貌美,便开始追求女儿了!” 雁星萝似是苦笑一声,又接着道:“后来,夏南轩确实对女儿极好。那夏南朔又对女儿实在无意,女儿便和夏南轩定了情。” “你糊涂啊!他对你再好又能如何?皇后三个嫡子对那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哪里轮得到夏南轩?女儿啊,你可是当皇后的命,若是嫁了那夏南轩,一旦他争位失败,虽不至于死,但此生估计都难以有所作为了!日后若是那雁璃嫁了个更好的把你比下去,你能甘心吗?” 雁璃在门外手不自觉地握紧,原来事实竟是如此! 雁璃早知晓雁星萝和皇后江音茹必然是对她看不惯的,但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连出嫁也必须要把自己给比下去。 而且听雁星萝言语之中的意思,她似是对夏南轩并无多少感情。 “怎么可能?雁璃那姿容才情都是最平庸的,如何能嫁到一个好夫婿?如今在这落雁国皇宫,父皇宠着她以至我始终被她压着一头也就罢了,只要日后我们都嫁出去,她怎么可能比我过得好?!” 雁星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略带惶急道,“而且,夏南轩虽文武皆不是特别过人,但他有我们落雁国撑腰未必当不上太子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直接当众表明了态度,母后,难道我做错了?” 雁璃眉头一蹙,夏南轩文武不过人? 这一点,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年少时的夏南轩就极为聪明,文武比之夏南朔绝对是不遑多让,想到之前他中了毒还能和苍北辰打的胶着,雁璃抿唇,若不是他母妃去世的早,他因此不敢过于展露锋芒,恐怕也不会落得个文武不过人的评价来。 正想着,又听江音茹叹道,“启夏国和我们落雁国不一样,那皇后欧阳娴家族势力庞大,你想让夏南轩当上太子除非先扳倒皇后。你做得到吗?” “我……”雁星萝一滞,显然是真的有些着急了,“那怎么办?现在亲事都已经成了……” 听到这里,雁璃紧握的双手都隐隐有些颤抖,她气雁星萝竟是丝毫不爱夏南轩而仅仅只是想要成为启夏国的皇后! 本来萌生的替嫁想法她还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雁星萝,但此时她却义无反顾了。 轻提内力,雁璃不欲再听下去,她纵身一跃就上了屋檐之上,这下她可是特意留了心眼避开了巡逻的侍卫,这才安然回了宫。 一夜几乎无眠,第二日一早,雁璃便就去了明德殿前。 雁恪广见是她来了有些惊讶,脸上浮现出笑意来:“阿璃,你怎么来了?” “父皇。”雁璃微微欠身,但却没笑,只是四下扫了一圈,雁恪广见她如此知道恐怕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讲,遂了然地严肃看向殿中的侍卫们道:“你们都退下。” 待得殿中只剩的雁恪广和雁璃两人,雁璃才看着雁恪广,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 第二十章 请求 这是雁璃第一次向他下跪。 雁恪广吃了一惊,他忙上前来想要扶起雁璃:“阿璃,你这是做什么?” 雁璃却避了开去,她目光坚定而又决绝:“父皇,阿璃求您一件事。” “你先起来,你想求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雁恪广虽心知她所求必定非小事,但想到自己亏欠她们母女的,还是狠了狠心道。 “父皇您先听我说。”雁璃摇了摇头,轻声道,“阿璃想求您,让我替四皇姐嫁到启夏国。” “……”雁恪广瞪大了眼睛,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地凑上前道,“阿璃,你说什么?” “阿璃想求您,让我替四皇姐嫁到启夏国。”她声音却很笃定。 “能告诉父皇是为什么吗?”雁恪广看着她良久,才声音微涩地问道。 依着雁璃的性子,她绝不是个任性胡来的,如今这般做又是为何? 雁璃看向他,深吸了口气这才道:“夏南轩是我当年的皇兄,我和他年少就相识也清楚他的为人,他就是我想要嫁的夫君。我本想待过些日子,就和您提出让我嫁给他,但没想到他现在和四皇姐两情相悦。” “但是。”雁璃忽然声音低沉了下来,“我不能放弃他,他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雁璃早就想好了,她不欲和雁恪广说明昨夜里她听到的那些话,因为她看得出雁恪广对皇后江音茹和四皇姐雁星萝都是有感情的,自己占有了雁恪广这么些年独一份的宠爱,她不想在自己离开之后还破坏她们在他心中的形象。 反正皇后和雁星萝对自己本就没有好感,就让自己再当一次自私到底的恶人好了,她问心无愧就好。 “你……”雁恪广眸色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答应了雁星萝成全她和夏南轩的亲事,如今雁璃竟然过来如此求他,若他真的应了雁璃的请求,阿萝又该如何自处啊? “阿璃你可曾想过,那夏南轩和阿萝是两情相悦的,若是你替嫁过去,他会如何看你?”沉默半响,雁恪广缓缓蹲下身子将双手搭在雁璃瘦削的肩上,眸含心痛,“阿璃,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喜欢哪一个父皇都会为你去提,你当真非要夏南轩不可吗?” 雁璃低头不去看雁恪广悲痛的神情,只是轻声道:“是。” 雁恪广怒极,没想到雁璃竟是根本听不进他的劝阻,他厉声道:“你就不怕和你母亲一样死在那启夏国王都吗!” “阿璃不怕。若是阿璃真的死在那里了,父皇也不必为此再和启夏国冷战,这都是阿璃自己选的。” “啪!”雁恪广一巴掌打在了雁璃的脸上,他这一掌是怒极而打,雁璃的头一下子被打的偏到了左边,“好啊,你!” 雁璃却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受了这一巴掌,她早就知道自己如此做需要面对什么样的情景了,哪怕雁恪广再宠她,也不会因此而完全不顾雁星萝的终身大事。 她缓缓将头回正,然后看向雁恪广,坚定道:“求您成全!” 雁恪广看着她的脸,只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宠了她这么些年又怎么舍得打她! 他仔细地瞧着雁璃,她和阿卿如今容貌已没有半分相似,她的性格也完全不似阿卿般温软,雁璃是个敢爱敢恨而又异常执拗的。这么些年自己看着她长大对她也是了解的,她如今这般,必然不只是因为夏南轩,她很可能还想去启夏国查明当年那场大火为她母亲报仇,只是她不愿意和自己说罢了! 阿璃,你如此执拗究竟是好还是坏啊!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来,自己亏欠她们母女的太多,她若真的执意如此……或许,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不至于像她母亲那样受苦。 只是,阿萝她…… 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将欠阿卿的弥补于雁璃罢!日后阿萝的亲事自己再给她寻一门好的,定不让阿萝受了委屈! 终于,雁恪广站起身来闭上双眼,他缓缓道:“好,朕答应你了。” 雁恪广当日便派了信使前去启夏国,言明联姻的对象是轩王和六公主雁璃而非四公主雁星萝,至于是否答应,就看启夏国的了。 而此时正值苍崖国对启夏国虎视眈眈,他有信心,这个联姻,启夏国无法拒绝。 启夏国皇宫。宣阳宫。 正是正午时候,夏南轩却着一身黑色朝服笔直地跪在宫门前,他此时的面色略有些苍白,嘴唇紧抿,一双锋锐的眼眸仿佛也如那在风中明灭不定的烛火一般失了往日里的神采。 事实上,他昨日刚回国告知了其父皇夏霄,落雁国已经同意了自己与雁星萝的联姻的消息。夏霄对此也是赞同的,也答应了他今晨早朝就宣布此事。 然而等到早朝渐进尾声他也没听夏霄提起联姻之事,正在他略有些着急之时,夏霄终于开了口:“众位爱卿,朕今日还有一件喜事要与各位分享。” “昨日夜里,我们的友邦落雁国差人来了启夏国,提出了其六公主雁璃和我国六皇子夏南轩结成联姻的喜事。” 夏南轩面色猛然一变。 “此事朕已经应下,只待一月后的吉日便令其完婚,以示我启夏国和落雁国百年之好。”也不知是否是故意,夏霄压根没有看向夏南轩,因此也无法看见夏南轩那一瞬间怔忡而后又愤怒的神情。 眼看着此事已经宣布完毕,早朝就要结束,夏南轩着实难以再忍,他一步跨出开口道:“父皇,儿臣……” “南轩!”夏霄猛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意见吗?” 夏南轩看着夏霄,知晓自己若是此时惹怒他,恐怕更无回旋余地,于是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后退一步沉声道:“儿臣……没有。” “那就好,你也是即将娶妻的人了,这些日子好好做些准备。”夏霄叮嘱一声,深深看了夏南轩一眼才散了早朝。 夏南轩随着人流一起向外走,正眉头紧锁着,五皇子夏南坤却是凑了上来。 “六弟,这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明明求娶的是两年前来这的雁星萝公主啊?”夏南坤如今也年方二十一了,却还是个生性风流顽劣的,不肯娶了正妻,此时他一脸好奇道,“怎么变成了六公主雁璃?我听说那雁璃完全不似雁星萝般美貌,而是个蒲柳之资的,这娶回家得多没劲啊!” 夏南坤生性如此,平日里夏南轩还会和他打趣一二,但如今他哪里有心思理夏南坤,只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夏南坤被他落在后面,撇了撇嘴小声道:“切!不告诉我就算了!反正以后不快活的又不是我!” 如此,路上还有些大臣们向夏南轩道了喜,夏南轩只敷衍地应了便几乎是径直去了夏霄的寝宫,宣阳宫。但没曾想夏霄却是特意闭了门,嘱咐侍卫们夏南轩不可以进来。 吃了个闭门羹,夏南轩心知此事恐怕父皇早有定论,但他却是嘴唇紧抿也不多言就那么直接往地上一跪:“父皇,儿臣请您收回成命。” 从早朝结束跪到如今正午时分,算起来夏南轩也跪了两个时辰了,而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也越发冰冷起来。 他不是不清楚此时苍崖国虎视眈眈,启夏国和落雁国联姻的重要性,也不是不清楚父皇能让自己去联姻而不是皇后的嫡子是花了多少心思,若不是他本身就与雁星萝定了情,恐怕也难以堵住皇后那边的悠悠众口, 他更不是不清楚自己若是直接应了娶了那六公主雁璃,自己就等于得了落雁国为助力,对自己一个没有母妃帮扶的皇子的太子之位的争夺来说是多大的帮助。 甚至,此次联姻或许就是父皇给他的一个翻身的机会。 但是,他能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应了此事吗?他不能,一想起雁星萝那与安安相似的面容,他的心就不自觉地一痛。 随着“吱呀”一声,宣阳宫的门终于打开。 夏南轩猛然抬头,却看见夏霄只是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就这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父皇!”夏南轩跪着转过身面向夏霄的背影几乎是低吼出声,“起码,可以让儿臣问您一句话吗?” 夏霄终究还是止住了步子,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 “儿臣求娶的是四公主雁星萝,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六公主雁璃?”夏南轩不死心地问道。 “闭嘴!” 果然,夏霄闻言怒斥道,“落雁国使臣说的清清楚楚,如果要联姻只能把六公主雁璃嫁给你,此事莫要再提,你好生准备着一月后的婚礼罢!” 夏霄说完就迈开步子再不停留,而夏南轩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线中却是一动也没动,他嘴唇紧抿,袖袍之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十日后,启夏国皇帝夏霄亲自下聘,两国计划于一个月后让轩王夏南轩与六公主雁璃完婚,结束之前长达六年的外交冷战期。 第二十一章 苍云阁 群山连绵,在这一片青葱之中有一座却是最为陡峭俊秀,高耸入云的山峰仿若要笔直地冲破云霄般直直地向云彩所在之处延伸。 这山也因此有个好听的名字,入云山。这入云山因其险峻的地势所致,寻常人是难以到达的,因此纵使其俊秀异常却也成了个人迹罕至的山脉。 此时,在这入云山的半山腰处的山林深处,却见一座九层高的楼阁毅然耸立于此。楼阁上书“苍云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字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远观着就透出股难言说的苍茫感。 瞧着那楼阁纤尘不染的外观,竟像一直有人住在此处一般! 苍云阁七层。 一个身着束腰黑色锦衣的男子正恭敬地向一个老者行着礼,那老者坐在红木制的机关轮椅之上,虽面容枯槁须发皆白但一双黑眸却是精光闪烁。 老者见了男子,露出了笑容,但他脸上的皱纹却因此都褶皱到了一起,这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阿轩,听说夏霄替你和落雁国六公主雁璃定了亲事。”老者缓缓开口,但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他说起话来极慢,甚至仿佛用了好些力气才能正常地说完一般。 男子沉默片刻才微微颔首,应道:“是,祖父。” 老者又扯出个难看的笑容,道:“我知道你原求娶的不是她,但此事既已无回旋余地,你就莫要再固执了。” 男子闻言却是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老者道:“祖父,如果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要放弃,那我这么些年图谋的这些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老者嘴角轻颤,他微微闭了双目不再说话,空气中却是在一瞬间充满了狂躁的内力波动,那不远处的一张红木制的桌子竟是突然连同其上摆放的物什一起爆裂开来。 但说来也怪,在这般无形的压力之下,那黑衣男子却是一动不动,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稳稳地贴在地面之上,身子挺得笔直。 老者猛然睁开双目看向男子,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你的功法又进步了。” 男子却没有说话,他仿佛在用沉默做着无声的抗议。 良久,老者收了气势,似是轻叹了口气,他推动自己的轮椅到了窗前,然后向男子招了招手道:“阿轩你过来。” 男子依言走了过去,步至窗前停住脚步。 “你看。”老者有些困难地伸出手指向窗外,“这入云山人迹罕至,寻常人甚至都难以在此生存。阿轩你告诉祖父,我们苍云阁本是武林第一大阁,就连启夏国都对我们忌惮三分,在这江湖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因何,现在却落得个隐居山林不能出山的境地?” 男子沉默看向窗外,沉声道:“因为当年母亲放弃了少主之位嫁给了父皇,而父皇却在欧阳娴的挑拨下借了母亲的手清洗了苍云阁,您因此重伤。其后母亲又被欧阳娴陷害致死,苍云阁彻底无主,不得不隐居于此。” “不错!”老者拔高音调道,也不知其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连身子也直起几分,斥道,“当年你母亲糊涂,如今难道你也要糊涂吗!” “……”男子沉默。 “阿轩,只要你娶了那雁璃就能得到落雁国的支持,咳咳…你日后扳倒欧阳娴那蛇蝎妇人也多了份把握!咳咳…你难道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吗!”老者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男子见了眸色一变,再也不能冷漠以对,他忙蹲下身来轻拍着老者的背帮他顺过气来。眼前的老者,是自己唯一的祖父啊!正是他找到了自己将母亲当年的往事告知,后又传授自己一身武功还将苍云阁交付到了自己手中。 若是没有他,或许在欧阳娴的压迫之下早就没有自己的活路了罢!又何来如今的夏南轩?是的,这男子赫然就是启夏国的六皇子,获封轩王爷的夏南轩! “我没有想放弃,只是……”夏南轩欲言。 但老者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悦道:“只是你见了那雁星萝和安安长得相似,便当了寄托,因此舍不得弃了她,可是如此?” 夏南轩听了果然不再说话。 “阿轩你什么都好,但就是对情之一字和你母亲一般无二,是个固执糊涂的! 你母仇未报,欧阳娴又时刻欲将你除之而后快,苍云阁潜在势力虽然庞大但到底比之那欧阳娴的兄长欧阳天海掌握的军队还是有所不及,况且这么些年他们已经对苍云阁有所怀疑了,如此形势,你怎还能牵挂这些儿女情长!” 老者叹道,“阿轩,祖父不是逼你。你只需把那雁璃娶回来,待得日后你扳倒了欧阳娴夺了位,到时候……你若是还惦念着雁星萝,再娶了她就是。你别忘了,只有你当了皇帝,才能拿到九转还魂丹救醒尚在沉睡中的安安。” 夏南轩的面色猛然一变,他面无表情的清冷面容上嘴唇紧抿,在老者灼灼的目光中,他渐渐的弯身,然后猛然跪地,膝盖顿时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他抱拳面色沉凝道:“祖父,是孙儿的错,孙儿知道了。” 老者这才微微颔首,似是松了口气。 夏南轩站起身来,目光遥望这苍云阁的最高层,轻声道:“祖父,我想去看看她。” 老者眸光微闪,皱巴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你去罢。” 苍云阁的第七,八,九层都是禁地,这是阁内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夏南轩此时就顺着台阶一直走到了第九层。推开石门,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饶是以夏南轩的武功,也不得不催动内力护体才觉得好受些。 这是一个不算空旷的石屋,屋内到处都是寒冰,因此才会如此寒冷,房内没有什么摆设,只在正中央有一宽约一米多的冰棺,那冰棺不似寻常寒冰般透白,倒是带着些暗蓝,这是温度低到极致的表现。 夏南轩迈着轻柔的步子缓缓走至那冰棺旁边,透过冰棺的暗蓝色冰层,可以看见那冰棺内赫然睡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即便隔着冰层也可以看出女孩是极美的,她的肤色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是闭着的,神态安详而又宁静,但却没有一丝生气。 夏南轩抬手隔着厚厚的冰层抚摸着她的脸,表情有着难言的温柔和小心,这样的神情就连他在面对雁星萝时也不曾有过。他看着女孩半响,这才轻声道:“安安,你放心。我既许诺过要护你一世不受苦楚,我就一定会做到。虽然我们注定没有可能,但等我拿到九转还魂丹救你醒来,定会给你一片盛世,让你余生平安喜乐。” 他的语气轻柔,似是怕打扰到这美丽的女孩一般,但又有着绝对的坚定。 待得夏南轩离了第九层,他没有再去看望老者,而是直接下至第六层。他戴上一张面具挡住全脸,面具是一只苍狼的样子,只余下一双黑眸露在外面,而随着他将面具戴上,那眸光也已变得坚定非常。 “阁主!”数十个身着黑袍的人站成两排,见了夏南轩走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行礼道。 夏南轩却似早已习以为常,他缓慢从两排跪地的下属中间步至大殿最里侧,那正中央的高处正是他的阁主之座。长袖一甩他转身坐至其上,冷冽开口:“都起来罢。” “是!”那数十人动作整齐得竟似同一个人的数十分身般。 “近些日子,我们苍云阁的产业发展如何?”夏南轩目光扫视了那数十个属下一圈,淡淡问道,声音却是刻意的低哑了几分。 “回阁主,银庄目前发展良好,我们目前将产业已经渐渐渗透到了官府,稳稳占据着启夏国银庄字号前三名。”一个长相稳重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他说完就后退一步重新回到了队列之中。 几乎在他后退回到队列的同时,一名身材纤长挺拔的男子上前一步,男子面容清秀俊朗,与那中年人的老成持重不同,他更有些年青人特有的桀骜神采,但男子在看向夏南轩的时候却将那一丝桀骜收敛的彻底,显得心悦诚服:“回阁主,药庄目前发展良好。在这启夏国,我们若称第二,我想应该没人敢称第一。” 夏南轩对他微微颔首,心中却略有些笑意,这个楚韶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锋芒毕露。不过他并不生气,甚至很是欣赏,正是因此,楚韶华是这数十名苍云阁核心人物中见过自己真容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更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这楚韶华是启夏国有名的少年神医,其医学天赋被称惊才绝艳也不为过,很多宫廷御医都难以治疗的疑难杂症他却可以解决,他年少成名,慕名求医者数不胜数。 因此他坐镇的楚字号药庄在这启夏国竟是无一家可出其左右。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楚韶华的父亲就是苍云阁上一任的药庄之主,早年启夏国清扫苍云阁势力之时,其父亲惨遭迫害,而如今的他一身医术比之他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韶华一步后退,而这次上前一步的却是一名美貌的女子,女子名唤晚媚,看上去二八年华的模样,身材凹凸有致,一双媚眼如丝勾人心魄,但她站到夏南轩面前的时候却也如同那楚韶华一般敛了所有的媚态。 晚媚嗓音一出竟是意外的澄澈轻灵:“回阁主,青楼产业如今破而后立,已经将红袖楼盈利的三分之一纳入囊中。” 晚媚继续道:“红袖楼之前多番打压我花语楼,但自从花语楼新花魁出现之后,红袖楼已是再无招架之力。” 夏南轩闻言微微沉默,他道:“青楼产业虽盈利不及银庄和药庄,但其却是我们获取情报的重要之地,我们势必要确保其发展。” “是,阁主!”晚媚抱拳行礼。 待得一众下属都汇报完毕,夏南轩站起身来朗声道:“自多年前苍云阁被清洗之后,我们已经过了十几年这般隐于山林俗世之中的日子。如今,机会已经近在眼前,诸位都是我苍云阁的核心,望诸位追随于我让苍云阁重现往日辉煌!” “我等定当追随阁主,万死不辞!”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每个人的目光都那么灼热而又坚定。 第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落雁国皇宫。雁星萝寝殿。 “四皇姐。”雁璃站在雁星萝身前,看着她那不敢置信的目光,心中却没有丝毫感觉。坦白说,自从她那夜无意中听到雁星萝和皇后的对话之后,对雁星萝,她就再无多少歉意。 “父皇答应了你?父皇答应了你!”雁星萝忽然尖声开口,再无平日里的温婉贤淑,“父皇竟然什么都未曾同我说就去替你提了亲!我等了他整整两年,如今你是要抢走我的南轩哥哥吗?!” “皇姐!”雁璃却是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雁星萝的手,声音冷澈,“你并不爱夏南轩不是吗!” “你胡说!”雁星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甩开雁璃的手否认道,但看着雁璃笃定的表情她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她抬眸盯着雁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听见了什么?” 雁璃的表情根本不似猜测,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如此!雁星萝的心一瞬间如擂鼓般跳动起来。 “皇姐所求不过是权势,夏南轩无母妃帮扶难以成为太子因而并非你的良配。如此,皇姐其实还应该感谢我才是。”雁璃凉凉地笑了,她对雁星萝可就没有对雁恪广那么客气了。 她必然是听见自己当夜和母后的谈话了! 只是,雁星萝瞧着雁璃的样子,却突觉怒从心中来,虽然她自己确实是如雁璃所说,但自己不要和被她夺走却完全是两回事,雁璃在她看来不但抢了父皇本该对她独一份的宠爱,更是借此来炫耀只要是她想要的父皇都会给她! 雁星萝猛然一推雁璃,吼道:“滚!你给我滚!” 但雁璃是练过武的,雁星萝又如何推得动她。见雁璃纹丝不动地站着,雁星萝美丽的容颜此时已满是愤恨,“滚啊!我不想再看见你!” 雁璃瞧着雁星萝看着她愤恨至极的眼神,目光微沉,她其实也并不想如此,她虽对雁星萝并无好感,但她毕竟是她的皇姐。终是没有再多言只是缓缓退了出去。 皇后寝宫。 “母后!”雁星萝缩在皇后江音茹的怀中,扯着她的罗袖都快哭成了个泪人,“她听见了,我们那夜的话雁璃她全都听见了!她一定是以此为由说服父皇让她嫁给夏南轩的!她刚刚还来和我示威了,说什么我只爱权势并不爱夏南轩。 我不爱,难道她爱吗?她不过是要抢走我想要的所有东西! 母后!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阿萝不哭,不哭。”江音茹一遍遍轻抚着雁星萝的背,眉头都快蹙成了一团,“母后来想想办法。” 但其实,江音茹并不觉得可惜,甚至还有几分庆幸,这雁璃替阿萝嫁过去正解了她的烦恼,如此一来,阿萝也不用嫁给那个没什么前途的夏南轩了!但这些话,她肯定不能和正在气头上的雁星萝说。 但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雁星萝,她猛地一推江音茹吼道:“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啊!你如果有办法就不会看着雁璃那个死了母妃的这么些年却占着父皇独一份的宠爱!” 此时的雁星萝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温婉恭顺,美丽动人的面容上充满着不忿。 雁星萝眸色狠厉,声音愤恨:“父皇满心满眼的都只有雁璃那个死丫头,为了得到父皇的宠爱我样样恭顺,拼了命的学琴棋书画,论容貌论才情,她哪一点比的上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好的都是她的?!” 皇后江音茹看着她此时的样子,张了张口可却说不出一句话。她身为雁星萝的母亲,又如何不知她心中这些年积累的愤恨,甚至她其实也和雁星萝有一样的感受。 江音茹也不在意雁星萝的无礼,只是眸光泛着怜惜和心痛地看着她,那双柔荑不自觉地握紧。正在此时,雁星萝却是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坚定道,“我失去的,我绝对会一一讨回来。” 心中一痛,江音茹欲说些什么,雁星萝却是猛然甩开抓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她的背影依然婀娜如鲜妍的花朵,但这美丽却从此开始染上了致命的阴影。 --------------------------------------------------------------------------------------------------------------------- 苍崖国,镇国大将军府邸。 “父亲,不知您唤我前来有何事?”一个面容极其俊美的白衣青年此时正站在一方檀木桌前躬身行礼。 而被他唤作父亲的男子,面容冷俊坚毅,看上去大抵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身黑色朝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祥云,此时他正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密报。 见了青年进来,他抬眸,那一双眼眸含着军中将领独有的煞气,竟是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此人正是这苍崖国当年的武状元,后来成为镇国大将军的祝青山。而那个白衣青年自然就是他的独子,苍崖国赫赫有名的辰王爷,苍北辰了。 “北辰,你来看看这个。”祝青山将手中的密报递给苍北辰。 苍北辰接过眼眸一扫,顿时面色一凝。落雁国要和启夏国联姻了? 而且联姻的对象……竟是她。 “你如何看?”祝青山淡淡问道,看那面色似是有些不愉。 “此番启夏国和落雁国的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如今联姻之势已成恐怕难以阻止。”苍北辰沉吟道,“这于我们的苍崖国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 “那依你看,该当如何?”祝青山面色沉凝问道,但瞧着他那面色似是心中早有定计的模样。 “苍崖国的国力虽如今隐约已超过启夏国,但面对启夏国和落雁国的联盟来说,还是远远不足。如今之计,唯有破坏这两国联盟的纽带,然后再逐个击破。” “不错。你不日便启程去往启夏国,不惜一切代价破坏这联姻纽带。若是能让那落雁国六公主死在启夏国那轩王手上……”祝青山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神看向苍北辰,一字一顿道,“你明白了吗?” 苍北辰眸色微变,但他看着祝青山那双含煞的眼眸还是一撩白袍双膝猛然跪地,抱拳道:“孩儿明白!” --------------------------------------------------------------------------------------------------------------------- 婚期三日前。 这几夜雁璃有些睡不安稳,她时而梦到儿时夏南轩和她之间的事,时而又梦见现在的夏南轩目光冰冷看向她的样子,在梦中只觉黑暗中似有一个漩涡,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她知道,虽然雁星萝并不爱夏南轩,但夏南轩必然是喜欢雁星萝的,自己嫁给夏南轩究竟会面对什么样的处境她其实也很是迷茫。 在他另有所爱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够告诉他自己是安安吗?他若是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承诺,这样的关系,她真的能接受吗? 今日她早早地起了身,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坐在庭院里看天。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些微的晨曦已经开始照耀大地,但这晨曦却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就像那一夜她带兵夜袭敌营大获全胜之时,也是看见了这样的景象,之后就被俘于敌营。 她微叹了口气。 “呀!公主怎地这么早坐在这,小心着了凉!”采兰从外边进来看见雁璃,忙匆匆去屋里娶取了件披风来给雁璃披上。 “采兰。”雁璃轻唤。 “公主?”采兰疑道,心想近日来公主似乎总是有些睡不安稳,难道是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心忧吗,如此自己恐怕还得多弄些宁神的熏香来让公主多安安神,免得出嫁那天反而憔悴了,这可是公主一辈子的大事。 “你跟了本宫有好些年了吧。” “是的公主。”采兰应道,心想雁璃怎突然提起这事。 雁璃微微沉默,然后看向她:“日后本宫走了,你就去服侍安王爷吧,他待人宽厚亲善,绝不会亏待了你。” 采兰大惊,那双眼睛瞪得极圆,然后直接跪了下来:“公主不要赶奴婢走!采兰已是没了父母亲人,除了跟着公主再无其他去处了。公主和其他主子不一样,从不会打骂奴婢,奴婢心中知道公主待我的好,公主去启夏国,奴婢就跟着公主去启夏国!” 采兰的表情真挚,雁璃愣愣地看着她,失神了许久。半响,雁璃才敛眉轻叹:“起来吧,你若要跟着我,后面或许少不得会受些苦。你当真愿意吗?” “奴婢愿意。” 雁璃忽然觉得有些难得的温暖像暖流一般注入自己的心田,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不少,她莞尔一笑:“好,我有些累了,你扶我进去休息罢。” 采兰这才起了身,扶着雁璃进了屋。 雁璃这一睡就睡到了午时。迷迷糊糊醒来就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桌前似是百无聊赖,她一惊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出嫁 雁释自然不知道雁璃心中所想,他展颜笑道:“现在已是午膳时间,正好我要去母后那里用个膳,走,我们一起去!” 雁璃一愣,她现在去见皇后和雁星萝,恐怕只会徒惹她们厌烦罢。 雁璃遂笑道:“我就不去了,四皇姐即将出嫁,我今日就想动身去云觉寺,为姐姐祈福半月。” 自己出嫁必然会消失于宫中,若想让雁释短期内不怀疑她的消失,就必须伪装成提前离宫的假象,而云觉寺的祈福是女眷单独在禅室之中待满半月的,如此谁都不可以来打扰。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早就想好了的。 雁释微愣,他看着雁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雁璃和雁星萝的关系绝对谈不上多好,况且雁璃向来并不喜去寺庙,难道是因为雁星萝要嫁给夏南轩,她心伤不愿看见吗? 雁释有些拿不准注意,遂道:“既然你想去云觉寺为阿萝祈福,我便护送你过去。” 雁璃知道雁释早已看出自己对夏南轩有几分不同,有了疑心,若是拒绝反而会引起他真正的怀疑,就笑了笑应道:“好,有皇兄护送就更好了。” 雁释见她如此轻易地应承了下来,倒是放下了些疑虑,心道或许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话说雁释将雁璃平安送至云觉寺后犹不放心,但见着她真的去了女眷所在的厢房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后又正正经经地去了前厅拜佛这才离去。 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后不久,雁璃目送他离去的那双微红的眼睛。 转眼,已是婚期。 毕竟是公主大婚,落雁国皇宫中早已布置的十分喜庆,红红的窗花贴满了门窗,写有喜字的灯笼也是挂满了宫中每一条走廊,就连御花园内的那些花儿们也被照料得越发娇艳了些。 此时雁璃正坐在镜前,她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凌云髻,用一根玉钗簪起,镶着珍珠和红宝石的霞冠戴在她早已盘好的髻上,长长的珍珠链子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绛红的喜服着身,再用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容貌虽不惊人,但身姿却是极为窈窕。 雁璃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正发着愣,出嫁的吉时却到了。 雁璃盖上了头纱在采兰的搀扶下于殿前一一拜别了父皇母后和一众兄弟姐妹,遂缓步向宫门外走去。 送亲的队伍早已在宫外等候了。 路上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又乏味的,就这样约行了十五日才终于到达了启夏国的边关,朝阳关。 “来者何人?”朝阳关的守关侍卫拦住了送亲的队伍。 “此乃我落雁国的六公主,未来启夏国的王妃,尔等速速让开!”护送队里的头领汪城呵斥道,“否则误了送亲,尔等担待得起吗?” 那一众侍卫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动作:“你说你们是落雁国六公主的送亲队便是了吗?万一有贼人故意蒙混过关我们才是担待不起!让里面的人出来!” 汪城哪里能想到这群小小侍卫也敢阻拦他们,顿时怒目而视:“瞎了你们的狗眼!把你们的头领叫过来!我们落雁国堂堂的公主殿下岂能容尔等如此呼来喝去!” 一来一去间周围倒是聚集了不少百姓,对着落雁国的送亲队指指点点,周遭也响起窃窃的议论声音。 “这是轩王爷的未来王妃?” “对啊!我可是刚从皇城回来,听闻轩王爷本想娶的是落雁国的四公主,但后来不知怎么落雁国却说要娶只能娶六公主了!” “啊?真的假的?都是联姻,娶这四公主和六公主有什么差吗?” “那当然有差啊!落雁国的四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但六公主却是个没才没貌的,要是你,你想娶谁?” “哈哈!要是我能娶个公主,没才没貌的也行啊!” “做梦吧你!” 雁璃在轿中显然也多少听见了些,她唇角泛起些苦笑,夏南轩不以红妆迎她入国也就罢了,竟是从进入启夏国国门起就想要刁难于她,否则那些守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敢自作主张拦住未来的王妃的。 “如果里面的人不出来让我们看看,我等恐怕也不能放行了!”守卫们并不肯让步。 汪城还欲说些什么,雁璃却在轿子内开了口,她朗声道:“既然各位执意要看看本宫的样子,那就过来看吧。但要本宫走出这顶轿子,试问谁家出嫁的女儿在为进夫君家门前能出花轿见其他男子的?各位莫不是已经眼睛长到了天上,自以为自己是当朝的轩王殿下了?” 雁璃的声音冷澈,她既已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无悔地走下去,又岂能被小小侍卫拦于启夏国国门之外? 众侍卫一听却是骇得面色发白,他们确实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要为难前来联姻的公主,但那毕竟是未来的王妃,命令难为但王妃同样是他们得罪不得的。而且眼下来看,这女子也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守卫们暗自对视,眼下也算是为难了一番了再对峙下去恐怕难以收场,遂都跪下:“属下不敢!原来真的是公主殿下,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公主请!” 汪城狠狠的瞪了那些个守卫后这才大手一挥:“启程!” 雁璃平稳地坐在轿中,心却有些不平静,不知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刁难等着她? 待行至启夏国王都—川阳城时,守城的侍卫倒是再没有阻拦,而本应该出现在启夏国边关外的迎亲队也终于出现。川阳城此时充满了喜庆的氛围,大街之上各家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缤纷的花朵沿着供迎亲队和送亲队行走的御道整齐得摆放着,整个城市都被装点得热烈起来。 汪城见此才略微心情好了些,他和迎亲队的头领互相见了礼,双方也都客气有加,仪仗队前方开道,在他们的带领下雁璃一行缓缓向着夏南轩的府邸行去。 待入了府,雁璃被带到了偏殿候着,偏殿离主殿很近,因此耳边还能听见纷杂的声音响着,直到太监一声尖锐嘹亮的“皇上皇后驾到”,声音才戛然而止。 “众位卿家平身。” 雁璃身子略僵,这是启夏国皇帝夏霄的声音,这个人也曾经是她以为的父皇。当年,她也曾怨过这个她以为的父皇为何一点儿宠爱都不肯分给她,但现在想来,他能容得下自己就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他当年,一定爱极了母亲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又过了些许时候,雁璃听见有人说“公主,吉时已到。”,一双手便搀扶着盖着头纱的她向着主殿走去。 “新娘到。”雁璃缓缓迈开步子。 “新郎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但那脚步却是丝毫没有停留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甚至可能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罢。 雁璃自嘲地无声笑了,夏南轩只当自己是个拆散了他和雁星萝这对鸳鸯的恶人,又怎会给她哪怕一分的温柔?深吸了口气,雁璃继续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殿中央。 礼拜的过程十分顺利,等雁璃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送入了洞房之中,陪同的还有一个自己从落雁国带来的丫鬟,采兰。 洞房在木槿苑中,按照礼节,这时候夏南轩应该先来同她喝过交杯酒,再由喜婆把花生栗子等喜果撒向床上,之后新郎再出去招待宾客,但夏南轩却始终没有出现。 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些许嘈杂声音,雁璃却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哪怕她当初被俘时她也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独,这偌大的皇宫,偌大的王都,偌大的国家,是她十岁前所熟悉的地方,但现在却再也不是原来她熟悉的地方了。 在这里再没有人会如雁恪广一般宠着她,如雁释一般护着她。至于曾经在母亲面前许下不会让自己受苦的诺言的夏南轩,若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大抵也不会罢。 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夏南轩真相。 正想着这些,房中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雁璃本以为是喜婆来了,遂坐直了身子等着后续的吉利话,但没成想却等来了一声略点苍老的声音。 “老奴见过公主,此番公主您嫁入启夏国为轩王爷的正妃,于礼法而言还少了道程序。” 雁璃皱眉:“什么程序?” “奴才是王爷府上主事的稳婆程婆,此番过来是替您验身的。”那声音笑道,“还请公主殿下脱了嫁衣。” “替您验身”这几个字像晴天霹雳般将雁璃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这些! 一般而言,出嫁的公主毕竟不同于一般女子,嫁入他国是不用验身的,只需以落红为证即可。但此时这人竟是来给自己验身的?这是夏南轩吩咐的吗?! 雁璃只觉气血上涌,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猛地扯下自己的头纱,只见眼前一排侍女已列着队等候了,有个锦衣的中年婆子站在那一排宫女身前,看上去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 那婆子见雁璃扯了头纱面色一变,她语气不善道:“公主殿下,您既已嫁入了启夏国那就是启夏国的人了,举止行为可不能像往日里那般随意才是。否则,别人只会非议轩王爷娶了个不懂礼仪规矩的!” 第二十四章 接踵而来的羞辱 “哪里来的奴才竟敢给我们公主验身!”采兰此时也是气急,“我们公主清清白白的身子哪能给你们这些腌臜的婆子去验?” “腌臜?”程婆猛然拔高了声调,眸色不善,“你既随你公主嫁来就是我轩王府的侍女,敬重府内的老人这点规矩都不懂,看来是得好好教教你了,免得你日后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来人!” 那站成一排的宫女立马出列了好几个将采兰压着跪了下来。 雁璃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们放开她!” 那些宫女却像是没听见雁璃的话一般丝毫不放采兰起身,只是看向程婆,显然是只听她的命令。 “公主莫怪,奴才这是替您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免得她日后冲撞了您。”程婆淡淡的笑了笑向雁璃行了个虚礼,“掌嘴。” 响亮的一耳光打在了采兰的脸上,雁璃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恼怒,她上前一步猛地拂开那群宫女:“住手!” 那群宫女毕竟身份卑微,见此一个个都吓得停了动作,程婆却微昂着头瞧她:“公主,您现在是觉得可以验身了吗?” 雁璃深深的看着程婆良久,仿佛要记住她这桀骜的样子,然后轻声道:“我让你验。” 程婆被她盯着,竟觉得她的平静有些可怕,但遂又冷哼一声,心想我见过那么多个失宠妃子含恨的眼睛,那么多个宅院里绝望的妻妾,还会怕你这么一个小丫头么,就算你以往是个凤凰,到了这王府里,也得先认清了形势伏下身子再说! 长袖一甩,程婆道:“你们都先退下。” 这验身毕竟是极为私密的事,侍女们自然是不能留在这的,那群侍女们连拖带拉的把采兰也带走,房中顿时只余下程婆和雁璃两人。 “把衣裙和亵裤脱了。”程婆关了门,冷淡的吩咐道,仿佛她才是主子一般。 雁璃没有说话,只低头缓缓地开始解开衣结,解到一半正作势要褪下时,她忽然抬头冲着程婆嗤笑一声,然后猛地两步跨前一个转身就将程婆的喉咙抓在了自己的手中,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环住程婆的腰身阻止她挣扎。 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 程婆被雁璃这极其利落的一手吓了一跳,就要大喊:“来人啊!” 谁知雁璃竟毫不留情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程婆只觉喉咙都快被她捏碎了,雁璃声音冷冽,几乎是原话还给了她:“本宫看你这奴才一点规矩也不懂,不如本宫先教训教训你,免得你日后冲撞了什么贵人。” 程婆只觉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她拼命挣扎却仍挣不开雁璃的手,天晓得这个柔弱纤细的女子身体里竟有这样大的力量!早知如此,她就不会让那群宫女退下了! 雁璃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遂松了些力道,她可不想一来就杀了个人惹得她后面的日子更加难过。 程婆得了些空气猛地一阵咳嗽,面色再不敢有丝毫桀骜:“公主殿下!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千万别和奴才计较!” “哦?”雁璃拔高声调,“本宫看你刚刚命人打采兰的时候可是半分没有留情,难道殴打侍女也是你得了命令打的?”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公主饶命啊!”程婆面色一变知道多加解释已无作用,遂忙求饶道。 “饶命也行。”雁璃拿出了个黑色的药丸直接喂进了程婆的嘴中,然后放开她,“这是落雁国的毒药,非解药不可解。你出去后就说已替本宫验过身子就可,事情办好本宫自会给你解毒。” 程婆见药丸下肚顿时骇得面色惨白,她见过那些个柔弱女子用心计博得男人恩宠从而利用恩宠对付人的,但就是没见过哪个女子上来就开打直接喂毒药的! 程婆本还怀疑雁璃喂她的是否真是毒药,但见她神色淡淡镇定自若又心下害怕,遂躬了身子赔笑:“奴才知晓,奴才知晓,公主大可放心!哦不,王妃,王妃大可放心!” 不一会儿,程婆和雁璃出了门,程婆虽还是笑着的但总觉得有了几分牵强的味道;“公主身子已验,你等随我向王爷复命去吧!” “是。”那一众宫女恭顺地拜了一拜,这才随着程婆鱼贯而出。 采兰的嘴角还挂着血迹,她眸含心痛地看着雁璃:“公主……” 雁璃却忽然收起了沉郁的表情,她替采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轻柔:“好兰儿,你放心。我没有让她验身。” “什么?”采兰震惊地看着雁璃。 她却微微一笑,将里面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采兰,采兰听了直咯咯咯地笑:“公主您这可是将糖豆作毒药,吓了那个老婆子一跳呢!” 大抵又过了些时候,房外已渐渐听不见嘈杂的喧闹声了,但夏南轩却依然没有出现。 “公主,您说这轩王怎么还不来啊,连个消息也没有?”采兰纳闷地问。 雁璃却是沉默了片刻,自嘲道:“他心中有恨,没有来也是意料之中。我们这便歇着吧,想来今夜不会有人来了。” “啊?”采兰一惊,顿时面色有些发苦,“这第一夜轩王就没有来,公主您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啊!” 雁璃却是轻拍了拍采兰的头笑道:”日后你也不可叫我公主才是,而应该叫我王妃了。” 入夜,果然如雁璃所说依然没有任何人前来,雁璃遂自己脱了繁复的衣裙卧在了床上,躺着躺着便觉有些疲惫,她嫁来启夏国的第一夜居然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 雁璃还在睡梦中,就有着嬷嬷前来叫她洗漱完毕到前厅来学习启夏国的礼仪。 那嬷嬷唤作张婆,见着雁璃一身简单的落雁国裙装面色有些不善,又瞧见雁璃的黑眼圈和未施脂粉的脸更是面色冷了几分:“王妃,昨夜里王爷虽没去洞房,但您毕竟也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怎能如此不知礼仪?” 听见她称呼自己王妃,雁璃就知道昨日那程婆必然是汇报了自己的清白之身,如此也算完成了最后一道程序,自己如今已是正正经经的轩王妃了。 雁璃轻轻一笑:“怎么,轩王昨夜里未曾来和本妃洞房竟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张婆见她态度轻慢有些不满:“王妃,作为妃子侍奉王爷是本分,无论何时都应当保持自己姿态端庄,容颜秀美才是。况且您已嫁入启夏国,如今却还穿着落雁国的服饰岂不是让人笑话您不遵守出嫁从夫的三从之德?” 雁璃见她面色虽有不善但却并未跋扈,因此倒是放缓了语气认真地道:“张婆所言本妃记下了,只是轩王不喜本妃,恐怕本妃姿态是否端庄,容颜是否秀美也是无关紧要的。” 经过昨夜验身一事,雁璃已经对夏南轩生出了些怨来,他本就爱着雁星萝,恐怕是容不得自己的罢!她此时已有些不愿直接告知夏南轩自己的身份了。 雁璃话音刚落,就听见宫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王妃姐姐此话差矣。王爷花费大力气将姐姐娶了来又怎会不喜姐姐呢?” 只见一个身着孔雀绿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长相颇为明艳,头上低低挽着个堕马髻,发髻上插着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旁侧垂着一串珠链,又留出两绺头发垂在脸颊两侧。行动之间直袅袅婷婷,显得娇媚风流。 雁璃眉头一蹙,心底涌起些不好的预感来。姐姐?这女子这般叫她,难道是……? 那女子见到雁璃也是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女子虽身姿纤长挺拔但脂粉未施,容貌着实算不得美丽。当时听闻轩王爷亲自去落雁国提亲要娶那有名的美人四公主雁星萝时,自己还担惊受怕,以为再没有机会了,但后来没曾想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娶来的竟是个貌不惊人的六公主。难怪王爷都不愿宠幸于她了! 女子收了神色含着笑对着雁璃盈盈一拜:“妾身见过王妃。” “你是?” “妾身是王爷今早刚纳的妾室茉莉,此番是王爷叫妾身过来向王妃见礼的。”女子的声音婉转而又娇媚。 果然!雁璃心底猛然一沉。 见雁璃虽面色沉凝但也并未追问,这茉莉倒是有些着急地自己开了口:“王妃或许还不知,王爷昨夜招待宾客宿醉竟忘了来姐姐这,而是……” 那茉莉面色似是有些含羞,轻声道:“而是宠幸了妾身,今早王爷醒转竟就直接纳了妾身做小。妾身深知昨夜是王妃大喜的日子实在不该,所以百般拒绝,但王爷他……” 雁璃听到这已经没有了兴趣,这茉莉摆明了是夏南轩拿来羞辱于她的,但她偏偏还真的难过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质问夏南轩的冲动,他爱的不是雁星萝吗?如今,就为了羞辱于她,他竟就这么随意地宠幸了别人?! 他还是自己记忆中的南轩哥哥吗? 深深地吸了口气,雁璃双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如今看来,除非她告诉夏南轩她的真实身份,否则他对她是绝不会有什么情面可讲了。可她偏偏就是个极其执拗的人,他另有所爱而又不识自己,自己又如何能用这身份来求得他施舍的爱意? 第二十五章 春宫戏 雁璃闭眸,再次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如今她最重要的事,是查明真相替母亲报仇而不是执着于儿女情长,而要想查明真相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第一步就是在这王府站稳脚跟。 雁璃看向茉莉,寒声道:“原来如此,既然你是王爷新纳的妾室,怎么本妃还未叫你起身你就自己起了,这莫不是不将规矩放在眼中了?张婆,你说呢?” 张婆闻言轻点了头,也算是支持了雁璃的话。 那茉莉听了这话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她讪笑了一声继续拜了下去:“姐姐恕罪,是妹妹疏忽了。” 雁璃着实不喜茉莉的这般作态,也懒得搭理她:“本妃可不记得何时多了你这个妹妹。” “姐姐说笑,我们共同侍奉王爷,当以姐妹相称才是。”那茉莉虽未起身但却不依不饶,显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你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与本妃姐妹相称?”雁璃冷笑一声。 母亲当年,就是太过软弱才会在启夏国落得受人欺凌的境地,而如今她是正妃,就算夏南轩不喜她,她既然来了也绝不会容这些阿猫阿狗在她身侧作威作福! 那茉莉听了这话果然面色微白,她略低下头眸子中隐约含着些愤恨。 雁璃见此便是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本妃想随张婆学学礼仪了,你可以走了。日后若无事,这里你便不用再来了。” 茉莉听见,恭顺地应了声“是”,这才退出了房中,但出了门她便面色不善地狠狠踢了身边的宫婢一脚:“一个貌不惊人的臭丫头罢了,我看她日后怎么和我斗!” 临近傍晚,雁璃已是身着一身启夏国的服饰化了个娴雅的妆容,端坐着聆听张婆的话了。 她仔细和张婆交流后发现,这个张婆倒是个值得拉拢的人,她初入王府无依无靠不说也没个心腹,终究是很多消息都不够灵通。 这样想着,雁璃便令采兰赏了这张婆不少银两,又以礼相待,总算是结了份善缘。但这张婆毕竟也是府中的老人,一时半会想拉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雁璃遂也不着急,只言辞之间多有暗示之意。 “今日便到这了。”末了张婆起身准备离去,但步子又停了下来犹豫道,“王妃聪慧过人,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雁璃浅笑。 “这茉莉本是王爷的侍婢,王妃您要小心她才是。”张婆作为府中的老人自然是识得那茉莉的,原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一直想爬到王爷的床上,这样的人一般都颇有几分手段,张婆见的多了便想提醒雁璃一声,毕竟经过这一日相处张婆也察觉到了雁璃的意思。 况且说起来,这雁璃也是王爷的正妃了,倒是值得投靠。 “本妃记下了,谢过张婆。”雁璃诚恳的颔首,她倒没想到那茉莉竟是夏南轩府中随侍的婢女,如此说来,虽然夏南轩纳她做妾室存了故意羞辱自己的意思在但那茉莉也必是有些手段的。 入夜。雁璃本以为今夜也会如昨天一般,却没曾想还真来了个侍婢传话说是王爷今夜召她前去侍寝,但却不在王爷自己的寝苑中,而是在王府的一处别院,扶桑苑中。 雁璃心里紧了紧,夏南轩之前百般羞辱于她如今却又召她去侍寝,有什么目的还真不好说。但无论他是什么目的,都不会是真的要和自己圆了洞房罢! 既来之便就则安之罢,心里百转千回,雁璃面上却不动声色:“带路吧。” 一路随着侍婢,不久就到了夏南轩平日里的寝室外。 “王妃,王爷吩咐您直接进去即可。”寝室门外有侍卫行礼道,但不知为何,雁璃瞧着那侍卫的眼神竟暗含几分怜悯来。 这个时候,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恐怕她都只能一往无前了,雁璃深吸了口气一个推门便走了进去。 入目便觉这房间极大,雁璃走进去只看见前厅空无一人,往里面瞧去只见房间深处有一扇绣着金丝兰花的精致屏风,将里面的景象挡住了大半。 雁璃往那方向走了几步,刚准备出声就听见一个软腻的声音娇笑着:“王爷~您弄疼我了。” 雁璃的脚步一顿,再也移不动步子。这声音,虽刻意的甜腻了几分但她还是认得的,是今早来访的茉莉。听这声音,她现在竟和夏南轩在床塌之上……调情? 想起那守门侍卫暗含怜悯的眼神,雁璃身子有些微颤,夏南轩难道传召自己前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看这样一幕?传召自己侍寝却和一个本是侍婢的女子欢爱,对一个刚刚嫁为他妻的女子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王爷,啊~您怎么脱起人家的衣服了?今夜您可是召了王妃姐姐侍寝的呢!”茉莉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有些刻意的惊讶。 雁璃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知道夏南轩必然是知道她此刻就站在这里的,而这是他想要让她看的一场戏。 “她?一个因为政治联姻而娶的庸脂俗粉,哪有你这样的风情?”略显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这是夏南轩的声音。雁璃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她真的很想走近他,很想告诉他,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何必演这出拙劣的戏码羞辱自己?许是这心情太过急切,雁璃不自觉地就向前走了几步,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迈开了步子。 “咯咯~王爷~让妾身也为您宽衣吧~”茉莉的声音再次响起,雁璃此时却已经走到了离屏风只有数步的距离。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令人难以忽视的,但却极淡的冷香。那夜她在他的怀抱之中时,嗅到的也是这样清冷的香味,而如今,躺在他怀抱之中的却已不是她。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拉扯衣裳的声音,雁璃只觉再也无法站在这听下去,她猛地向前迈开步子走到了屏风的后面! 入目是只着了一件红肚兜的茉莉,她光洁的大腿和纤细的手臂裸露在外紧紧的攀附着那斜卧着的男子,她此刻面若桃花般娇媚,眼中却含着被人打断的懊恼。 而那男子,此时斜卧在榻上,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宽大的暗金色睡袍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气氛暧昧,他的脸依旧如往常般没有多少表情,但在昏暗的烛光的映照下那平日里清冷的容颜此刻却显出几分入了俗世般的冷俊来,那双深邃眼睛此刻却紧紧地盯着雁璃。 正如雁璃也紧紧地盯着他,他如此作为着实让她气恼非常。 “王爷,您看这王妃姐姐竟自己闯了进来扰了您的兴致呢!”茉莉往夏南轩的怀里又缩了缩似是在向雁璃宣战。 夏南轩眸色冷淡地看着雁璃,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他道:“那你说,该怎么处罚王妃才好?” 茉莉眼珠轻转,蹙了眉,眸子含泪地开口:“妾身哪敢多言处罚王妃的事?今早妾身听了王爷您的话去和王妃请安,但王妃直说妾身身份卑贱不配和她共同伺候王爷。妾身,妾身……” “好了别哭了。”夏南轩语气暗含讽刺道,“本王也想替你作主,但王妃是一国的公主,父皇亲自下的聘礼,若是本王罚了她,恐怕明日挨罚的就是本王了!” “……妾身知道王妃身份尊贵,以后定然小心伺候着,王妃让妾身向东,妾身就绝不向西。”茉莉泫然欲泣地保证。 末了,又缩在夏南轩的怀中扬着得意的笑容看向雁璃,彷佛打了胜仗的骄傲孔雀。 但雁璃看着她却只觉可悲,她只不过是夏南轩拿来羞辱自己的工具罢了,她却还洋洋自得。若是在此的是雁星萝,恐怕只需要一个眼神,夏南轩就会将她弃之如敝履了。 雁璃转身不欲再看这场戏,但夏南轩却还不想放过她。 “慢着。”夏南轩表情依然冷淡,但声音却带了几分轻挑,“王妃这是急着去哪?昨夜本王喝醉了酒忘了和王妃圆房,今夜却还是要补上的。” 雁璃浑身一震,那向外迈出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说,要和自己圆房?! 那茉莉此时也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夏南轩,不明白刚刚还对她温柔相劝的人怎么转眼之间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要和那王妃圆房。她面色微变,但还是强自笑道:“王爷……” “滚。”夏南轩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而又漠然。他已发现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并不能让雁璃如他所想的那般痛苦,如此便不需要再演这令他自己都恶心的戏码了。正如雁璃所猜测的那样,这茉莉于他而言只是个用来羞辱雁璃的工具罢了。 茉莉才惊觉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是个难以捉摸的,惹怒他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她再不敢探索个究竟,只慌慌张张的拿了自己的衣服裹住身子就爬起来往外走去,走之前看见雁璃僵直的身子,心中不自觉就有了些恨意。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今夜就要侍寝了! 待得茉莉走后,夏南轩看着雁璃的背影看了许久,而雁璃就这样背对着他站了许久,似乎谁都没有动弹的打算。 第二十六章 形势 终于,夏南轩坐起身来开口,他面色不变声音却嘲讽异常:“落雁国六公主,雁璃。真是好手段啊!” 雁璃心间一颤,之前面对那出香艳戏码都没有那么疼痛的心此时却是陡然疼痛起来。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面对他嘲讽般的语气,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喉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王要娶的,是雁星萝。”夏南轩见她不说话声音更是冷了几分,但在说起雁星萝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又是柔和起来。 “我知道。”雁璃转过身来看他。 夏南轩那熟悉的面容,一如多年之后她初见他时那般清冷,他的脸是棱角分明的,整个人都锋锐如寒剑,凛冽伤人,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极好看的脸再没有年幼时的那一丝圆润稚嫩,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雁璃,没有温情,只有冷冽。 雁璃的眸子中不自觉就染上了几分悲伤来。 夏南轩看着她那黑色眼眸中泛着的些许悲意,那素来清冷无甚表情的脸色猛然一沉,只当雁璃竟想对他用苦肉计了,宫廷之中的女子最善此道,而他恰恰对此深恶痛绝。 他忽然凉凉地扯了扯嘴角,对雁璃招了招手,道:“过来。” 雁璃微怔,大概是被他的声音所蛊惑,她听话地走了过去,站在床沿边微微低头看他,他却突然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腕抓住往前一拉,她便猝不及防地跌在了他的怀抱之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他抱入怀中,但却是第一次在如此暧昧的场景之下,他的怀抱是结实而又温暖的,他的墨发垂在她的眼前,他的呼吸响在她的耳边,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香味,雁璃只觉她的脸噌的一下就火辣辣的烧起来,心也如擂鼓一般猛烈跳动起来。 她猛地想直起身子但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绕住,他好听的嗓音响起在她耳畔:“王妃这是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知怎么,夏南轩抱住她的时候竟觉得这触感有几分熟悉,但他此时满心都是压抑的愤怒根本没有细想此事。 雁璃的身子僵了僵,她知道他如此只是为了羞辱于她,鼻尖忽然一酸,心中也泛起些委屈来:“夏南轩,别这样。” 夏南轩沉默,许是因为她唤着他的名字,许是因为这隐约的熟悉感,竟让此时的他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可是,如果她可怜,那阿萝又当如何?! 人不可貌相,这个女人果真是好手段啊! 他猛然将她推开,她因此身子不稳竟是直接从床沿边摔向地上,幸而她由于长期练武使然,反应较常人更迅捷些,双手迅速撑地这才不至于脸先摔了去。 “不要以为你是落雁国的公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除了王妃的身份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他却是冷冷地看着她,“滚。欲擒故纵这一套对本王不管用。” 听着他话语中的寒意,她却轻轻笑了,这一切,自己早就该料到了不是吗?可为什么,心却控制不住地泛着抽搐般的疼呢? 雁璃缓缓地起身向门外走去,一步一步,缓慢而又沉重,整个房间安静的只有她的裙裾与地面摩挲的声音,夏南轩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竟觉得这样的她有些无助,又有些倔强,他嘴唇紧抿,眸色却是越发阴寒,她在用苦肉计,而他绝不会对她心软。 待到雁璃回到木槿苑中,采兰正开心的哼着小曲打扫着卫生,见了雁璃走进来,她也是惊讶得很,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凑上前来问道:“王妃,您没有侍寝?” “嗯。”雁璃随口应了一声,但她的脑海中却很是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来的。采兰瞧见雁璃如此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遂只服侍了雁璃就寝也就没再多问。 一整夜雁璃都没有睡安稳。待得第二日早晨,那张婆早早的便又候在了厅前。 雁璃起了身过去,却见那张婆脸色不佳地站在那里。 “张婆,这是怎么了?” 张婆施了个礼道:“王妃昨夜前去侍寝,听闻王爷因此将那茉莉夫人赶了出来,这本是极好的。可王妃怎么后来也被赶了出来?” 雁璃心想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她看出张婆也是本着替她着急的想法才有此一问,因此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她遂笑了笑说道:“王爷大抵是不喜本妃吧。” 张婆瞧着雁璃的神色,心想这王妃可还真是个心大的,嫁过来两天都没有同王爷圆房竟还笑得出来,这事搁着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身上,恐怕都会闹上一闹罢。 王妃的性子,也真是个颇为沉静冷淡的。 “张婆,本妃今日恰好有些事想问你。”雁璃不欲多谈此事,遂敛了神色,示意采兰赏了些银子这才端坐下来,抿了一口茶水。 “王妃请问,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雁璃这才缓缓开了口:“再过八日,本妃就要同王爷前去皇宫行拜谒之礼,但本妃身为落雁国人,对于王爷本身和启夏国的皇室都不太熟悉,还望你能提点一二。” 张婆一听是这个问题顿时松了口气,她寻思着王妃初来启夏国,若不仔细说说这宫中的情况,恐怕还真有可能不小心犯了忌讳,平白牵连了王府,遂正色道: “回王妃的话,王爷乃是启夏国的六皇子,其生母灵妃已于九年前故去,后在雁贵妃名下寄养,六年前雁贵妃故去之后,王爷就去了皇太后那,直到两年前才封了王爷自立了门户。 您行拜谒之礼,首先应当拜见的就是皇太后—宣宁太后,太后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管后宫之事,但却是个话语权重的,您且小心担待着。不过,太后素来喜爱王爷,因此倒也不会为难了您。 其次应当拜见的是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了。您和王爷的亲事是陛下亲自和落雁国下的聘,因此您拜见陛下倒是无需担心。 您要注意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娴字,其兄长乃是大将军欧阳天海,其父亲乃是宰相大人欧阳元,其家族势力极大,您万不可得罪。” “哦?”雁璃挑眉,“张婆可否给本妃具体说说这皇后娘娘?” 其实,雁璃一直怀疑那场烧死她母亲的大火就是皇后欧阳娴所放,因为当年夏南轩的生母金灵嫣就是间接死于欧阳娴的手中。这个女人家族仗着自己家族的势力在后宫只手遮天,又怎能容忍夏霄当年对母亲的青睐? 张婆听了顿时面色为难起来,她期期艾艾半天才道:“王妃,不是老奴不想说而是说不得啊!” “本妃可是听说,当年王爷的生母灵妃的死,还和皇后娘娘有关?”雁璃试探问道。 但此话一出,张婆顿时骇得脸色都发白了,她忙四下望了望,见只有个雁璃带来的侍女在才算松了口气,“王妃,此话万万不可乱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传到皇后的耳中,恐怕会连累了王爷!” 雁璃见张婆如此受惊,自己也状若受惊的捂住嘴,忙道:“是本妃疏忽了。” 张婆大概是真受了惊,后面已不欲多言,但雁璃心里却已对目前的皇宫形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皇后的势力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她蹙眉沉思,这样一来,她若想查清那场大火的真相,恐怕就难了。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转眼已是过了五日,自从那夜夏南轩召了雁璃侍寝又将她赶走后,雁璃这就再也没有人来传话过。没人来打扰,雁璃倒也落得个自在。 只是,期间那要替雁璃验身的程婆倒是来了一趟,姿态倒是放的极低,几乎是谄媚地央着雁璃给她解药,但雁璃也不是个傻的,若是真给了解药,依程婆的性子还不转过身便咬她一口?因此雁璃也只吊着她,让她不敢继续作威作福罢了。 这五日,这王府中传的最快的消息就是关于她的了,无非就是她姿容普通,婚嫁当日王爷没和她圆房反而纳了茉莉做妾,后又被召去侍寝但当夜还被王爷赶了出来,有些还添油加醋地说王爷见了她后大怒,说是这般丑的女人也敢爬上本王的床榻。 雁璃也只当了笑话听,她真的不怎么在意别人怎样说她。 在这王府之中,能伤她的,只有她在意的他一人罢了。 这日阳光正是晴好,雁璃的心情难得的明朗了些,她换了身简单的水蓝色的钿花彩蝶上衫配着同色的百摺罗裙,唤起采兰:“我们去逛逛吧。” 雁璃也未让这王府中的婢女随侍,只问了个大概的方向就和采兰随意走去。 正走着见了大门,雁璃却见一顶小轿从不远处向这边过来,小轿是极精致的,四角翘起装饰着四颗珍珠,围幛和门帘、窗帘用的都是上好的绢绸,上面缀以金、银色丝线绣着些富贵花卉。旁边随侍的一队人足足有数十个,看上去气派非常。 一双芊芊玉手撩开轿帘,一个紫衣女子在侍婢的搀扶下下了轿,她容貌是那种冷艳的美丽,看上去三十年华的模样,眼眉之间自有一种贵气。紫色烟罗纱用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祥云,下束同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风髻雾鬓斜插一字排开翡翠簪。显的风姿绰绰,腰身袅袅娜娜。 第二十七章 决定 女子朝着王府大门随意瞧了一眼便在那一队侍婢的簇拥下向着王府走来。门前的侍卫们见她朝里走着,竟也没有阻拦只行了个礼:“见过公主殿下。” 不多时,女子便走到了雁璃不远之处。 雁璃本就是和她相向而行遂也没有避让,继续和采兰往前走着,可雁璃的不避让在那女子眼中就有些不懂礼数的轻慢来,她低声吩咐了身边侍婢几句,随后便有几个人向雁璃走了过来。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见着大公主也不避让!”为首的宫女呵斥道,“速速让开!” 雁璃止住了步子,眯眼瞧着这些人没有说话。 这女子,原来是皇后欧阳娴的第一个女儿,大公主夏南薇。当年大公主已经嫁给九府之一的紫来府府主的嫡子,因而不在宫中,自己倒是从未和她见过。 但这皇宫所在的川阳城就是紫来府的府都,想来如今夏南薇就生活在这川阳城的府主府邸之中,离皇宫倒是算不上远。她此番前来,说不得就是和皇后有关。 采兰却有些不忿:“你们才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瞧瞧,这位可是轩王府的王妃!” 这话一说,那几个侍婢顿时就傻了眼,仔细地瞧了瞧雁璃,只见她一身服饰毫不华丽,脸上也未施什么脂粉,虽肤色较为白皙通透但也绝对谈不上貌美,和她们平日里见惯了的那些贵夫人们一点也不相像。 夏南薇此时也听见了采兰的话,心中微觉诧异,本以为这轩王妃就算是个貌不惊人的公主,但到底也该是个华贵打扮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素雅的人,仔细打量着雁璃,她微微收了桀骜的神色,颔首道:“原来是轩王妃。” “原来是大公主。”雁璃笑道,“雁璃初来启夏国因而不识公主,还望见谅。” 夏南薇瞧着雁璃不像个有脾气的,遂笑道:“哪里,是本宫失礼了。南轩是本宫的六弟,如今本宫瞧着他娶了王妃心下高兴,特意来瞧瞧王妃生的是怎样一副模样。” 雁璃刚欲说话,却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好听嗓音响起:“原是该本王携着王妃前去拜访皇姐的,如今还劳烦皇姐亲自来看,实在是本王的疏忽!” 雁璃循着声音瞧去,夏南轩穿着一身黑袍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那俊秀的面容依然清冷,走至雁璃身侧他却忽然自然地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一副新婚恩爱的样子。 雁璃心中错愕,但到底还是敛了神色作出配合他的样子笑了笑。 夏南薇瞧了瞧他们牵着的手和刚刚雁璃的神情,目光微闪,又笑着开口:“如今你们新婚恩爱,本宫原也不该这时候打扰,但心里又实在好奇的紧,六弟莫要怪皇姐才是。” “皇姐哪里的话!来,里面请。” 三人一起到了王府的前厅坐下,由侍婢上了茶,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夏南薇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也没喝,只笑道:“之前在婚宴上本宫还未见着王妃,今日一瞧,王妃果然是端庄有礼,可便宜我六弟了!” 雁璃微笑摆手:“哪里哪里,王爷英明神武,能嫁给王爷,是我的福气。” 夏南薇眸子一转,浅浅抿了口茶笑道:“王妃一定是爱极了我这弟弟罢,也是,谁叫南轩生的这么一副好相貌,不知道迷晕了多少这川阳城中的小姐,王妃你可得看紧着点哦。” 听着夏南薇调侃的语气,雁璃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嗔道:“皇姐!” 夏南轩闻言倒是轻轻一笑,“本王虽娶王妃不过数日,但却发现王妃慧质兰心,着实深得我心,本王又怎么会还看得上其余那些小姐们。” 听得此话,雁璃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腹诽非常。如此,夏南轩携着雁璃和夏南薇各怀心思的聊了半天,其实也就是东扯西扯地聊了些琐碎无用的事。 夏南薇眼看天色渐暗便起了身准备走了,她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本宫就不久留了。” 夏南轩闻言起身道:“那本王便送一送皇姐。” 夏南薇见夏南轩欲送她出门,忙扯住雁璃的袖子转而笑道,“六弟你可止步吧,皇姐还想和王妃多聊聊女人间的事,就让王妃送我一程罢,你可别总是跟着了。” 夏南轩听了面色不变,只盯着夏南薇看,待到夏南薇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开口道:“好,倒是六弟疏忽,跟皇姐太紧了。” 那最后一句话夏南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似加重了些语气,夏南薇听了也没多言,只笑了笑便拉着雁璃往外走。 待得出了前厅,夏南薇面含笑意拉着雁璃道:“你年纪较本宫小得多,本宫便称你一声妹妹了。” 说完也不待雁璃答话她便又笑道:“妹妹,姐姐有些话说了你可别介意。姐姐原是听闻了川阳城最近的风言风语,说是六弟他本欲娶贵国的四公主但不知怎地却后来娶了你,因此对你颇有些冷落,姐姐心中担忧,今日才特地来瞧瞧的。 但今日瞧着,六弟和你似是颇为恩爱,姐姐倒是有些弄不懂那些流言是从何传起的了!” 雁璃心里冷笑,这夏南薇果然是过来打探情况的。 启夏国皇室的形势,她早在之前问了那张婆后心中就有了计较。如今夏霄身体渐弱但却未立太子,众皇子都在为了这个位置明争暗斗。 其中,以皇后欧阳娴的三个嫡子最有可能,分别是大皇子夏南景,三皇子夏南朔以及五皇子夏南坤。但夏南景似是对皇位无甚么心思,而夏南坤又是个生性风流顽劣的,因此在皇后的三个嫡子中当属三皇子夏南朔呼声最大。 但除了这三位,还有一个人却也在朝中有些呼声,这个人就是夏南轩。 夏南轩虽没有母妃,又没有显露多少才能,但朝中的老臣们都如人精似的又如何能真的不知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况且夏南轩平日里行事又是进退得当并无任何过错,加之此次他第一次带兵前去营救落雁国将领就解了困局,还得了落雁国公主的青睐。 朝中因此还是有些人愿意支持夏南轩的,只是皇后势大,这些人也不敢过于表露心迹罢了。如今,皇后意欲扶持自己儿子称帝,又怎能容得夏南轩?夏南轩又娶了自己,得了落雁国的支持,皇后又怎能安睡如初? 如此,才会令夏南薇前来打探一二罢! 皇后的目的,无非是知道夏南轩不喜自己,想要瞧瞧能否从自己身上找突破点,若是自己和夏南轩自己有些嫌隙,甚至自己和夏南轩感情破裂继而怨恨于他,那对皇后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而这样……雁璃忽然凝眸,依着这个思路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可行的路。 若是自己制造嫌隙从而让皇后以为她真的恨极了夏南轩,然后依附皇后,帮她对付夏南轩呢? 如此,自己就可以得到皇后的信任,自然不难查得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而且也可以更好的了解皇后的动向。若是有针对夏南轩设的死局,或许自己还能提前打探到消息。 只是…… 雁璃蹙眉,如此一来,夏南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必然是会恨她的。先恨她用了手段,拆散了他和雁星萝,更恨她身为他的王妃,竟然去依附他的杀母仇人! 雁璃不知道自己能否强大到去负担起他的这份恨意,但此时来看,夏南轩本就对她有恨,竟是没有比这条路更适合的了。她确实希望夏南轩能爱上现在的她,但她却无法放下母仇,皇后势力过大,光靠寻常的方法根本无法应对,唯有如此才能寻得机会。 这条路再艰难,她也要走下去。 雁璃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须臾之间她已经做好了面对未来一切可能的痛苦的心理准备。心思百转千回,雁璃终于摆了副愁苦的表情来,叹道:“没想到姐姐是个如此热心肠的!妹妹我,我……我也是有苦不能言啊。” 夏南薇见雁璃这般模样立刻来了精神,心道这六公主果然如传闻的那样,是个不聪慧的,如此便好办多了。她忙关切地握住雁璃的手道:“妹妹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们并不似刚刚那般恩爱,而是六弟待你真的不好吗?若是如此,姐姐说不得要去替你伸张一二的。” 雁璃听了,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她忙四下瞧了瞧夏南薇身边的侍婢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南薇自然知道她是有话要讲,遂拉了她往前走去一边吩咐道:“你们不用跟过来。” 到了僻静地方,雁璃这才看着夏南薇眼中含了些泪花来,泫然欲泣道:“好姐姐!那你可千万要替妹妹做做主啊!” “妹妹别哭,且把你的委屈说与姐姐听。”夏南薇轻拍着雁璃的背,温声细语。 “妹妹说了姐姐可莫要笑话我!”雁璃轻跺脚,一副丢脸的样子,“姐姐或许听说了,王爷本是去向我四皇姐提的亲,但那日于宴席之上我见着王爷,只觉他像那皎白皓月似的就被吸引了,因此央着父皇让我嫁给王爷。 父皇疼惜我早年丧母,一直没个贴心的人陪在身边便允了。我本以为只要嫁过来成了王爷的妻,王爷定然是会接受我的,但没成想,这第一夜王爷竟就没来同我,同我……同我圆房!” 说完,雁璃竟是臊得脸颊发红,转身不欲再言。 第二十八章 进宫拜谒 这夏南薇见此哪能轻易放过,她忙走到雁璃身前握住她的手来,一副怜惜的神态:“这六弟也太不像话了了,可怜妹妹这么一个可人儿……” “可不是嘛!”雁璃见夏南薇衬着她更是来了精神,她转而怨道,“姐姐可知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哦?六弟难道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雁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响才在夏南薇鼓励的眼神下又开了口,她眼神幽怨道,“姐姐可知,新婚之夜,王爷没有同我圆房而是让一个贱婢爬上了床榻!他甚至还纳了那个贱婢做妾室!这不是公然打我的脸面吗?” “啊?竟有此事!”夏南薇惊讶道,但其实心中却是半分波澜都没有,要知道,就是因为其母后探听到了六弟纳妾的事觉得这雁璃和六弟感情不和,才命她前来探听虚实的。 “姐姐难道还不信我吗?若是不信,妹妹这就带你去见见那个贱婢,一副狐媚相,看着就不是个良善的!”雁璃气道。 “姐姐怎会不信你。”夏南薇安抚雁璃半响,末了又转而悄声问道,“妹妹,姐姐问你,六弟他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同你圆房吧?” “呸!”雁璃气恼地扔了夏南薇的手,“姐姐胡说些什么呢?” 夏南薇心里不爽,但面上却是不计较地笑着,她又拉回雁璃的手软声道:“姐姐知道,此事对一个新妇来说确实难以启齿,但你若是不把情况原本地告知姐姐,姐姐又怎好去替你讨个公道来?” 雁璃迟疑看她:“此事是王爷的私事,姐姐当真管得着?” “姐姐自然管不着。”夏南薇微笑,“但母后可是管得着的。” “皇后娘娘?”雁璃惊道。 “正是。若是六弟迟迟不同妹妹同房,于礼节可不合,母后自然会提点六弟一二的。” 夏南薇说起皇后来又颇有些骄傲起来,“妹妹放心,姐姐绝不会说是妹妹你说出来的,只当是听着了闲言碎语,如此又不影响你们夫妻琴瑟和鸣,岂不两全其美?” 雁璃面色一喜,忙向夏南薇施了个礼:“如此,就劳烦姐姐前去向母后说明一二,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 夏南薇听了哪还不懂她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扶起雁璃:“妹妹客气。以后得了空可得常去姐姐那里坐坐才是。” 待得送了夏南薇走后,雁璃转了身刚欲回去,就看到夏南轩站在不远处看她。 他看她的眸色向来是冰冷的,但此刻却更带了些森寒来。 “王妃果真好手段。”夏南轩面色冷淡如常,但他的声音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先是借你父皇怜你幼年丧母强嫁给本王,如今又想借着皇后之手逼迫本王同你圆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雁璃心里咯噔一声,她与夏南薇说的话,他竟全听了去! 她也是个会武的,但当时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想来是他的武功远高于她罢。如此一来,他和她之间,恐怕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 果然,夏南轩不待她说话就脚步轻点,他一个前跃至雁璃身前点住了她的哑穴,雁璃一惊,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她虽不慢,他却更快,他左手将雁璃腰身一拉环在胸前,右手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周身大穴点住。 他冷然道:“你不是想同本王圆房吗?本王这就成全你。” 夏南轩就这么抱着全身不能动弹的雁璃去了木槿苑中,采兰本在木槿苑中忙活,见了夏南轩抱着雁璃进来顿时一惊。 “滚出去!”夏南轩吼道。 采兰吓得连礼节都忘了连忙小跑着出了门,然后夏南轩直接将房门一脚踹的关了上,“砰”的一声巨响,采兰和雁璃都被骇得面色苍白。 将雁璃猛地扔在床榻之上,她瞬间陷入松软的被褥之中,但她的黑眸此时却满含惊恐。 她知道他会怨她恨她,但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上一次在寒泉之中是迫不得已,但如今,她绝不想在明知他丝毫不爱她的情况下将身子交给他! 夏南轩自然不知雁璃心中所想,他本就因雁璃破坏自己和雁星萝的亲事而恨她,如今又乍然听见雁璃竟想借皇后之手逼迫于他,皇后是他的杀母仇人,她竟敢如此!如此想着,夏南轩面色森寒地欺身而上,他盯着雁璃惊恐的双眸然后突然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对一个女子来说,最好的羞辱应该莫过于此罢。 罗衫被褪去,百褶长裙也被扯下,雁璃眼下只余了件亵裤和粉色的肚兜在胸前,雪白纤细的胳膊和那双笔直修长的腿顿时暴露在他的眼前。 不得不说,雁璃的容貌虽普通但身姿却是极为修长窈窕,许是长期练武的原因她的个子较一般女子还要高上几分,肌肤也是充满着弹性的,纤细的腰肢,玲珑的身段此时一览无余。 但雁璃此时心中除了屈辱再无其他感受,她身子无法动弹,又被点了哑穴无法说话,只能拼命地盯着夏南轩冲他摇着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要!南轩哥哥,不要这样! 她凄楚的神色却更是刺激了夏南轩心中的恨意,他只当雁璃又是故作姿态,装作如此以对他欲擒故纵,玩的是一套勾栏瓦舍里不入流的下贱手端。他眸色更寒几分,那双手竟是直接将她胸前的肚兜也扯了去,一时间春光旖旎。 雁璃也终于忍不住这般羞辱,那双黑色的眸子猛然紧闭,让已经在眼中打转的眼泪流不出来。若是她现在口还能言,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大叫出声告诉夏南轩,我是安安啊,我是你许诺过要一辈子不让我受苦的安安!你怎么可以认不出我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但她终究是只能紧闭双眸忍住眼泪不再看他,声音呜咽而不成语句,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南轩见她如此,动作滞了滞,但他瞬间又回过神来,不知是对自己一瞬间心软的憎恨还是对雁璃之前行为的憎恨,他猛地直起身来没有丝毫怜悯地上下打量着雁璃的身子。 他本就是要让她觉得屈辱,但这一瞬间,看着她因不能说话而涨的通红的脸,看着她那充满屈辱悲愤的神情,他突然又隐约觉得她有些熟悉。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让他心脏似乎停跳了半拍。 这熟悉的感觉来的莫名,夏南轩皱眉仔细瞧了她许久,这才看出些端倪。 原来,这雁璃长得虽普通的很,但若是真的仔细去看她的五官轮廓,竟是意外的和生的极美的雁星萝有一两分相似。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都是姐妹,有一点相似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说来也怪,雁星萝与安安有三分相似,而雁璃又与雁星萝有一两分相似,但雁璃的长相却普通之极,完全和安安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想通了这熟悉感的原因,夏南轩遂放下心来,也终于不再犹豫。他黑色锋锐的眼睛紧盯着雁璃的神情,然后就这样将雁璃最后的亵裤也扯了下来。 这一瞬间,雁璃身子猛然绷直,她终于止住了之前一直试图开口说话的努力。她所爱是夏南轩没错,但如今这般却绝不是她想要的,这只会毁了他在她记忆中的美好,让他们的心越离越远。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等了半响,雁璃却也没见夏南轩继而有什么动作,反而是他终于冷声道:“你若是以为如此本王就要与你圆房恐怕就太过天真了!” 他直接下了床榻向外走去,末了又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她光洁的身子,然后冷冷道:“王妃如此姿色,着实让本王难起兴趣!” 雁璃身子微颤,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在他离开之后,眼角留下一行清泪。 焦急等在门外的采兰见着夏南轩走了,这才敢进门,但一进去顿时眼中又瞪大起来,雁璃身无寸缕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角还挂着行泪珠,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欢好过后反而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王妃!这是……”采兰上前取了件衣袍披在雁璃身上,心道难道是王爷强要了王妃? 雁璃这才感觉自己身子的穴道似是渐渐解开,她将衣袍轻扯套上身子,心中的屈辱感如潮水般涌来,身子隐隐发颤。夏南轩竟然这般羞辱于她! 不想让采兰看出她此时的脆弱,雁璃这才看向采兰轻声道:“今日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采兰只以为是夏南轩和王妃发生了那种事,忙低声应道:“奴婢明白。” 两日后。 婚后九日,是定好的前去皇宫拜谒的日子。 夏南轩今日身着一身黑色直裰朝服,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此时正于王府大门外的轿前候着雁璃。 雁璃便就在此时走了出来,只见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耳挂碧玉坠子,身着一袭墨蓝色朝服,长长裙摆拖延身后,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 雁璃径直走向夏南轩,但目光却没看他,只停在了轿前站定:“妾身见过王爷。” 夏南轩见她如此也没多言,那清冷的面容着实让人看不出多少喜怒来。 第二十九章 初见皇后 只是说来也怪,夏南轩抿唇,自那日回去之后,他每每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雁璃凄楚的神情和紧闭的双眼,扰的他心神不宁,如此,心中对她的恨意似是都淡了一些。但每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脑海中又会浮现出雁星萝的样子…… 雁璃此时也是心如止水,本来她虽已做了要依附皇后欧阳娴的决定,但终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只是两日前发生了那样的事,雁璃的心已经变了,她如今已无法正常的面对夏南轩,那就干脆彻底走上那条路罢! 自己和夏南轩的嫌隙越大,自己取得皇后信任的成功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此,又何必再多生事端! 夏南轩率先上了轿,雁璃这才也跟着也进了轿中。 一路颇有些漫长,雁璃闭了眼养神,夏南轩也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言。就在这般沉默之中,皇宫已快到了,夏南轩这才开口道:“王妃今日随本王入宫,只需配合本王即可,莫要多言其他。” “好。”雁璃没有睁眼只随意应了一句,但心里却是又不自觉地泛起些苦涩来,今日是她以雁璃的身份第一次见皇后,也是她计划的开始,具体如何言说恐怕还得观望一二。 待得到了皇宫,夏南轩携着雁璃先去了宣宁太后的寝宫。 “皇祖母。”夏南轩拉着雁璃一同拜倒在地,“孙儿携孙媳来给您请安了。” “孙媳雁璃见过皇祖母。” 宣宁太后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绣成,尾指上戴着银制的细长护甲,其上镶嵌着几颗鸽血红的宝石,一头长发被挽起用象牙雕花的簪子束着,她面容虽不再年轻但却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貌美,面目是和善而又温柔的。 宣宁太后上前几步笑着拉起雁璃,仔细地上下瞧了瞧:“你原也是个貌美的,怎地外面总有些流言胡乱瞎说!” 雁璃起了身看向太后,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太后,幼时她尚在这皇宫之中的时候,她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候的太后对她也并无多少青睐,因此除了随母亲前去见礼的时候几乎没有交集罢了。 “谢皇祖母夸奖。雁璃生的如何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不得容貌美丽的姐姐。”雁璃羞怯开口,话语之间似是暗指夏南轩欲求娶其姐姐的事。 雁璃早已想好,既然要做戏,她就要把戏份做全了。即便在太后这,她也要隐约表现出一些对夏南轩的不满才好。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果然,她此话一出,太后目光微闪地看向夏南轩,但她是知道她这个孙儿的,夏南轩原就是个执拗的性格,想要他改变心意恐怕是困难的很。 太后遂轻拍雁璃的手笑道:“哀家也听闻了些你和小六的事,但既然小六娶了你,你就是他的妻,日后理当同心同德,共同进退才是。可莫要揪着些往事不放了,哈哈。” 雁璃浅笑点头:“是,孙媳知道了。” “如今皇帝正欲立太子。”太后眼含深意地看着雁璃笑道,“若是你和小六同心同德,想来这将来这皇后之位……” 雁璃一惊,眸子瞪大了看着太后,似是在确定她刚刚所说之话似的。但太后却是不再多言,只鼓励地含笑冲雁璃点了点头。 待得又寒暄一番,夏南轩和雁璃拜别了太后向着皇帝的寝宫行去。 路上,雁璃心中沉思,依太后所言,她其实是希望夏南轩当上太子的,这倒也不难想明白。皇后欧阳氏家族势大,若是再让得她的孩子做了太子,恐怕启夏国有被外戚势力把持的风险。 如此,倒还不如将国家交给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属于皇位的人。况且,夏宇轩在那场大火之后可是去了皇太后那寄养了数年,太后对他应该也是更有感情。 正想着这些,夏南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抬起将她拉至他的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清冷容颜一开口却是语气不善:“王妃刚刚所说的话,莫不是已经忘了本王要你莫要多言了?” 雁璃蹙了眉,没有说话。 见此,夏南轩继续冷声道:“记着,见到父皇母后,切莫再要多言。” “是,妾身记着了。” 如此,夏南轩这才放开她,长袍一甩率先向前走去。 拜见启夏国皇帝夏霄是在夏霄的寝宫,宣阳宫中。 夏南轩携了雁璃的手迈入宫殿中,雁璃抬眸就看见那个穿着明黄色皇袍的熟悉身影。 这个身影,她如何能不熟悉?这是她幼年时一直以为是父皇的人,这是她当年和南轩哥哥一起都想得到他的宠爱的人,这是……将自己和夏南轩的母亲都带入深宫诡秘争斗之中的男人。 只是,他相较自己记忆中的他,鬓发已是苍白了些许,面上的皱纹似也加深了些许,六年时光,他的苍老竟已明显可见了。 “儿臣见过父皇。”夏南轩先行了礼。 “儿媳雁璃见过父皇。”雁璃也随着恭顺行礼,眼眸垂下。 “都起来吧。”夏霄笑道,“六公主远嫁我启夏以缔结两国友好情谊,实乃南轩的福气!” 雁璃浅笑低眉:“启夏国与落雁国本就是友邦,雁璃能嫁给王爷已是十分满足。” 夏霄哈哈一笑,看向夏南轩开玩笑道:“阿轩,瞧瞧你的王妃多知书达理,你以后可莫要亏待了她去。否则,这落雁国找父皇算账,父皇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南轩面色不变俯身行礼,只是那脸上却着实看不出多少情绪:“是,儿臣知晓。” “好孩子。”夏霄转而看向雁璃语气温和道,“你既已嫁来就是我夏家的人了,以后若是南轩他欺负了你,你只管来找父皇,父皇替你做主,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雁璃自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忙行礼谢道:“谢过父皇。” 待得离了这宣阳殿中,就要往这婚后拜谒的最后一个人,皇后欧阳娴的寝宫朝凤宫去。 雁璃年幼时便见过欧阳娴,但记忆却并不深刻,大抵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又从来就没有得宠过,皇后的目光几乎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但她倒是记得,皇后对于夏南轩倒是颇多关注,小的时候,她便听夏南轩说过多次皇后前去灵妃的寝宫有意无意地问他功课如何。 一路无话,临到了朝凤宫门前,夏南轩才止了步子携起雁璃的手,他一边目不斜视地牵着她朝里走一边警告道:“记住,莫要多言。” 雁璃浅笑,这次却没有答话,因为,她已经看见皇后了。 只见一个身着绛蓝色长裙的女子,一手轻搭在一位年轻公公的手上缓步从里走了过来。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长长的宫绦,行动之间仪态优雅而又端庄。八名宫女紧随其后,分作两边。 “儿臣见过母后。”夏南轩行礼道。 “儿媳雁璃见过母后。”雁璃随之行礼。 说话间,皇后已步至他们身前不远,她略弯身将雁璃和夏南轩虚扶起身,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雁璃起身抬头看她,近些瞧着,皇后面上涂了层浅淡的胭脂,又饰了些细碎珠光,光瞧肤质竟是难以看出老态,即便相较数年前雁璃记忆中的她也没有怎么变化。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若不是知道夏南轩的母亲就是被她间接害死,雁璃确实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心肠却是毒如蛇蝎。 “知道今日是你们回宫拜谒的日子,早晨母后就在这宫中盼着你们来了,这不,一听闻你们到了,母后这就迫不及待地迎出来了。”皇后自然地拉住雁璃的手带着她往宫中走去,“来来来,外面风大,先随母后去宫中。” 将一切心绪收在心底,雁璃受宠若惊般地笑了笑,随着皇后一齐步入了这朝凤宫中。 她的计划,从这里才是真正要开始了。 母亲,安安来了,你看见了吗?安安一定要查清当年到底是谁害得你,为你报仇。 待得三人落座,皇后命人砌了壶茶,宫女倒了三碗,递予了夏南轩一碗,正欲递予雁璃的时候,皇后却是素手先至,亲自将一碗茶递予雁璃笑道:“来,尝尝这启夏国独有的沁茶。” 雁璃受宠若惊,微微弯身双手接过茶碗,她轻轻抿了一口,鼻尖嗅到氤氲逸出的丝丝茶香,唇齿间的味觉却是微苦也甘的,她眼睛一亮:“好茶。” “这是霞昌府下的特产,原也只进贡了少许的。”皇后浅笑,“平日里母后可是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呢。只是今日母后见着你们心中实在高兴。” “儿媳也是如此!”雁璃神采飞扬道,“儿媳原过来的时候还担忧母后为后宫之主,必然是个严肃的,生怕哪儿做的不好惹母后不快。但却没曾想,母后原是个如此和善的。” 皇后似是被雁璃逗乐了,她哈哈一笑,将手覆在雁璃的手上笑道:“母后原先也是听了些流言,说是落雁国六公主是个骄横的,但却没曾想,你原是个如此机灵温婉的。” 夏南轩看着她们一唱一和互相吹捧,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隐约可见那嘴角却是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又是随意闲聊了数句,皇后这才话题一转笑着道:“昨日南薇她进宫来看望本宫,本宫倒是听说她前几日特意去了轩王府看你们?” 第三十章 雁释来访 “是。”雁璃颔首,面色微有些尴尬起来,“儿媳不懂事,还和大公主她说了些浑话,实在是……” 夏南轩冷淡的瞥了雁璃一眼,雁璃似是一怔,立马止住了话。 “哦?”皇后却是挑眉,看了眼一旁的夏南轩,似有深意道,“南轩,你娶了个如此温婉端庄的王妃,该好好疼着宠着才是。” “儿臣自是宠她的。”夏南轩看向雁璃,面无表情。 但皇后却是面色不变笑道:“母后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最近母后实在是听了些坊间的流言,说你和王妃大婚的当夜就宿在了你侍婢的房里,还纳了她为妾。这流言都传到母后耳中了,母后实在不能当作不知道。” “此事……”夏南轩开了口,把之前就想好的一番说辞拿上来,“儿臣纳妾确实不假,但并非当夜未同王妃圆房。 那侍婢原就是儿臣的通房丫头,儿臣曾许她一旦娶了正妻就纳她为妾。于是才有着第二日就纳了妾的事。 儿臣原以为已有正妻,再纳妾就只是个小事,却万万没想到不知是被哪些有心人听去,传出流言,平白离间了儿臣和王妃的感情。” “此事儿臣已和王妃开诚布公地聊过,王妃已经解开了心结。”夏南轩一手牵过雁璃的手,面色不变道,“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皇后浅笑,她看了看雁璃似是略有深意:“解开心结就好。如此,你们日后才可以同心同德。” 雁璃似是牵强地笑了一笑,然后微微颔首不再言语。皇后玲珑心思,若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反而易引起她怀疑,如此这般不多言说自是恰到好处。 皇后见雁璃不再说话,遂又与夏南轩简单聊了数句。 不多时,夏南轩便起了身说是还有公事要忙不便多留。皇后一直将他们送至朝凤宫宫门口,这才笑着嘱咐道:“你们有空可以时常来母后这坐坐,如今阿薇嫁了人,阿景娶了妻也自立了门户,阿朔和阿坤又去了军中,母后现在在这宫中平日里连个说话的孩子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寂寞。” “好。儿臣得了空定当携王妃前来看望母后。”夏南轩向皇后拜别道。 待得他们走后,皇后才变了脸色,她眸光闪烁地回了宫。 这时,朝凤宫中那扇巨大的雕花屏风之后却是步出了一名紫衣女子,女子容貌颇为冷艳,三十年华的模样,眼眉之间自有一种贵气,可不就是夏南薇吗!看那样子夏南薇竟是一直就在那屏风之后。 “母后。”夏南薇上前挽住皇后的手腕唤道,“六弟所言必然不实。那日我去轩王府,初时瞧着六弟和他王妃感情似是很好,但若是仔细观察了去,那王妃看上去像是受制于六弟似的,后也是儿臣临走了将那王妃拉至僻静地,她才央我说了那话。” 皇后微微颔首,沉思道,“南轩那性子本宫是知道的,他原求娶的是两年前来启夏国的雁星萝,那雁星萝确实是个尤物,就连阿朔那小子当时对她都似是有些意思,南轩喜欢那雁星萝应该不假。如此,但那雁璃却是自己求着那落雁国皇帝雁恪广嫁给了南轩,南轩哪能喜她?” “是是是,六弟和她感情必然是不好的。”夏南薇点头附和,“如此,我们才能把她拉过来,万不可让落雁国成了六弟的助力。” “呵!”皇后嗤笑一声,“她既是自己求着嫁给南轩的必然是喜欢他的。她如今想要讨南轩欢心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帮着我们?” “啊?那既然她不能为我们所用,母后打探这些是何用意?”夏南薇惊讶道。 皇后自信一笑:“现在不能为我们所用,不代表日后不能。一旦她对南轩的感情产生了变化,她就会成为一柄始终悬在南轩头上的利刃。那时候……” “那时候……”夏南薇笑道,“就是我们扶持阿朔上位的时候了。” 皇后微微一笑,颔首道:“盯紧他们,若是他们感情日渐变差我们只需隔岸关火即可,但若是他们感情有变好的迹象,就找些事让他们再生嫌隙。你明白吧?” “儿臣明白。”夏南薇唇角勾起,了然道,“正如母后当年逼死灵妃那般,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皇后听了此话也没多言,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是有些乏了。 夏南薇见了忙扶过皇后的手:“母后,儿臣送您寝殿休息。” 皇后颔首,但刚走几步却忽然止了步子,看向夏南薇道:“阿朔是不是快回来了?” 夏南薇听了莞尔一笑,道:“母后,你这一年多来都提了阿朔多少次了?阿朔他去了军中历练得满两年才能回来,如今算着,大抵还有一月有余罢。” 皇后点了点头,略显感伤:“本宫三个儿子里,阿景是个无心政治的,阿坤是个不学无术的,唯独阿朔有继承大统之资。但他却也是个狠心的,说去军中就直接和他父皇请了旨,都不和本宫商量一声就走了。” “阿朔他年少有志向是好事,母后可莫要伤感。”夏南薇安慰道。 “是有志向还是怨本宫?”皇后似是自嘲地反问道。 “这……”夏南薇一时语塞,“阿朔他是您亲生的骨肉,又怎会真的怨您?” “不怨本宫?”皇后突然拔高了声音嗤笑道,“阿薇你说,自六年前那场大火烧死了雁子卿和她女儿安安之后,阿朔可有再和本宫嬉笑怒骂过?” “……”夏南薇一时失了言语。 “本宫当时还道阿朔他怎么突然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后来问了阿朔随侍的奴才才知道,阿朔他对那雁子卿的女儿安安竟然还存了份别的心思!”皇后怒道,“那可是他的亲妹妹!果然和她母亲一样,都是狐媚的货色!” 夏南薇见皇后旧事重提吓了一跳,她忙轻柔地拍着皇后的背道:“母后莫气,母后莫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阿朔如今长大了,到时候等他回来给他寻一门好亲事,定然就忘了这些了。他是知道母后您对他的好的。” “亲事?”皇后突然眸光微闪。 “对啊,亲事!母后,该不是阿朔他去了军中您忘了罢?阿朔他还年长六弟两岁,如今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本宫怎么会忘?”皇后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本宫刚刚想到,既然南轩他求娶落雁国四公主雁星萝不成,本宫何不替阿朔他求娶来?” “啊?”夏南薇吃了一惊。 “怎么?”皇后斜睥她一眼,“阿朔若娶了她同样得了份落雁国的助力。到时候若真的夺位,这两个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用担心这落雁国会助南轩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母后英明啊!这样六弟娶了那雁璃的优势便也没了。”夏南薇赞道,但她转而又蹙了眉,“但是……母后替阿朔求娶那雁星萝,是不是要先问过阿朔的意思?” 阿朔什么样的性格,她和皇后都清楚的很,若是他不乐意的恐怕得闹翻了天去。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两年前那雁星萝来启夏之时,本宫瞧着她和那安安似乎还真有几分相似,阿朔他也对雁星萝颇有几分意思。”皇后凝眸笑道,“何况,就算他不愿,此番为了这太子之位我就算逼也得让阿朔把那雁星萝娶来。如此还可以让南轩和他那王妃的感情更易产生裂痕,简直是一箭三雕!” 皇后推开夏南薇扶着她的手,似乎精神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脚步轻快而又急促地往外走去:“本宫这就去和父亲兄长商量此事!” 回王府的路上,或许是想着雁璃今日确实没有多言,夏南轩也罕见地没有继续对她冷眼相待。只是一入了轿,他就立马松了牵着她的手,似是迫不及待般。 雁璃见了也未多言,只安稳坐好继续闭目养神。 大约行了些时候,轿子停了下来,只听轿夫道:“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夏南轩率先下了车,他也没有扶上雁璃一把的意思,径直就向王府大门走去。只是他刚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王府大门前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森寒而又充满了难言的愤怒。 这个人,一身普通草民装扮,英俊的面容上已有了很多胡渣,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竟像是多日未曾梳洗了一般。 这个人,是他于落雁国宴席之上见过的,安王爷雁释。但他此时,哪有半分王爷的样子? “王爷,这人一早就来了这王府说要见王妃。小人和他说了王爷和王妃都去了宫中,他还就不走了。小人……” 夏南轩右手抬起,示意侍卫莫要再说,他上前几步道:“安王爷,你怎么来了本王的王府也不提前差人告知一二?” 但夏南轩发现雁释不但没有回应他的话,反而将目光却从他身上移了开去,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雁释就那样看着他的身后,夏南轩当然知道他在看谁。 那一瞬间,夏南轩竟然感觉到雁释的眸子盛满了心痛的情绪。 雁璃刚下轿子就看见风尘仆仆的雁释,她一怔,她何曾见过他这般失了礼仪装扮的模样?看着他悲痛的眼神,雁璃的心没由来地一跳,雁释眼中的情绪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好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第三十一章 告白 正在此时,雁释却是突然动了,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雁璃面前将她猛地抱入了自己的怀中,他的力气是那么大,雁璃整个人都被他按入了他的胸膛。 于是,雁璃懵了。 如今他们还在王府大门之外,这过路的人看见难免又会传出流言来。雁璃一惊,立马用了些内力猛然推开雁释:“皇兄!” 谁知,大抵是雁释一路赶来都未怎么休息的缘故,雁璃这一推,雁释竟是身子一晃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雁璃心中一痛,雁释一直都是风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哪怕是之前苍崖国来犯落雁国,他前去带兵重伤之时也未曾如此憔悴过! 她连忙又上前数步扶住雁释:“皇兄,你这是怎么了?阿璃先扶你去王府休息。” 谁知雁释却是一把打开她的手,怒道:“我不去!” 如此,路上还真来了些平民看热闹般地聚集过来。 “那是轩王和他新娶的王妃。那另一个男子又是谁?我刚刚可是看见他抱住了王妃!” “什么?你当真没有看错?他竟敢当着轩王爷的面抱他的王妃?” “当然!我要是看错就让这双眼睛瞎了去!” “啊?那你说,难道那男子是王妃的旧情人?特意千里迢迢从落雁国赶过来的?” “我看有点像……没想到,这王妃竟是个不检点的!” “你说什么?!”雁释突然冲进人群中抓住说这话的人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他面目森寒,“你敢再说一遍!” 那人顿时骇得脸色煞白,他哆嗦着看着雁释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正是这时候,夏南轩终于动了,他面无表情地转瞬到了雁释后方,一个手刀下去就将早已疲惫不堪的雁释打昏了。雁释手上失了力气,那人直接跌落在了地上,顿时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好远。那群聚集来的普通平民见了,顿时也是受了惊吓,散作一团。 夏南轩一手托住晕倒的雁释,面无表情地看了雁璃一眼,这才转身向王府大门走去。雁璃忙跟了上去,心里却满是刚刚雁释的举动,那样凶狠暴戾的他……让她心绪十分不宁。 回了王府,夏南轩将雁释安顿在了客房之中又嘱咐了个侍婢照料着,这才看了眼面色担忧的雁璃,然后率先出了门道:“出来。” “王妃不打算和本王解释一下吗?”夏南轩长袖一甩,清冷俊秀的容颜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雁璃此时却是心烦意乱,如果说夏南轩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人,她因此早已在心中暗生情愫,那么雁释作为从她去到落雁国之后就一直伴在她身边的人,她也早已在心中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兄长。 雁释虽非她所爱,但他和夏南轩一样,都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可是刚刚,在看见雁释那样看她的眼神之后,在感受到雁释将她抱入怀中的痛苦之后,她好像才发现,自己所爱的夏南轩并不爱自己,但自己当成兄长的雁释却是对自己……另有情意。 六年的陪伴,自己竟然一无所觉?!这该是何等的迟钝啊!难怪,难怪面对林潇那般才貌出众的女子的好感,雁释却一直无动于衷! 自己还欺骗了雁释自己要嫁给夏南轩的事实,当他发现真相之后又该是何等的心痛以至于竟独自一人从落雁国王都宜良城一路到了启夏国的王都川阳城来寻她? 雁璃此时是真的乱了分寸。 但雁璃的魂不守舍落在夏南轩的眼里却让他觉得雁璃和雁释之间恐怕真的有情,如此见着雁释前来寻她,她才会方寸大乱。 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夏南轩再也难以像往常一般淡定非常,他猛然扶住雁璃的肩膀恨声道:“你既与安王爷有情,又为何要来破坏本王和阿萝的亲事!” 若不是雁璃要替嫁给他,他又怎会陷入是放弃雁星萝还是放弃落雁国助力的艰难选择之中?他虽为了得到落雁国助力娶了雁璃,但他每每看见她,都会想到自己负了的雁星萝,想到雁星萝那张和安安相似的容颜。 见雁璃依然不发一言,夏南轩将她猛然推倒在地,然后看也不看一眼,长袖一甩转身就走:“本王决不饶你!” 雁璃重重地摔在地上,因为愣神她竟连卸力也忘了,身上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她目光微怔,就那样看着夏南轩远去的背影,看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似是轻轻地自嘲一笑。沉默了良久,待得天边已有了些许夜色,雁璃惊觉已是夜晚将至了。 她欲起身,但长时间坐在地上的腿脚酸麻异常,一个踉跄就要再次摔了去。 “阿璃!”一声惊呼,雁释转瞬即至揽过雁璃的身子,她抬眸正对上他看她的墨色双眸,那眼中似是盛着万般柔情。 雁璃赶紧推开了他,眸色惊慌:“皇兄,你醒了。” 雁释眸色一痛,他沉了声音道:“阿璃,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眼神痛苦绝望,却情深似海,初识雁璃的时候,她还小,但却美的惊心动魄,一双澄澈的黑色眼眸淡漠而又含着常人不懂的伤痛,但雁释却懂她,因为他也曾失去过母妃,他比任何人都懂那种痛苦绝望,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迷失了一颗心。 但他知道她有执念,她想要替她母妃复仇,她的眼里除了复仇容不下半点其他的东西,于是他将自己的所有感情隐埋在心底,他教她练剑,甚至传她内力。 日复一日,他喜欢她的心却在隐忍中发狂,感情在激烈地燃烧,有的时候甚至只要看着她,就是不说话,他都会开心一整天。 四年,不算短的时间,他早就不可自拔,在耐心等待她长大的日子里,是充满甜蜜的。 他知道雁璃性情淡漠,不会轻易动心,所以他以为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一定会打动她,雁璃最后一定会属于他。这么确信着,等待的日子才不会彷徨,才会甜蜜如斯,令他甘之如饴。 可现在,她却嫁人了,嫁给了喜欢另一个女人的男人。他怎么甘心,怎么舍得。 雁璃眼睛微红,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这些年,雁释对她照顾的点点滴滴她都清楚的记得,但是,自己已经嫁了夏南轩,若是再和雁释不说清楚恐怕只会对他更加不公。 雁璃淡淡道:“皇兄,你文韬武略,是难得的栋梁之材,落雁国喜欢你的小姐们那么多,林潇姐姐更是对你痴心不改,阿璃不值得你如此,你忘了我吧。” “阿璃……”雁释眼眸之中满是痛苦,他低喃着撕裂他心的名字低吼道,“我爱你啊!” 雁释上前猛然将雁璃抱入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就像是想将她融入骨血中一般。雁璃眼眸睁大,一时忘了反抗,雁释竟然说爱她!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对她说爱的男人。 但是,自己的心早就给了夏南轩……又如何还能再容下另一个男人? 缓缓地拉开雁释紧扣着她腰间的手,一根手指一个手指地拉开,心中微微有些痛。毕竟是曾经给过她温暖,给过她欢笑的人。她此生,如此待她的人,并不多。 “皇兄,你不该执着于我。”雁璃唇边勾起苦涩的笑容。 “不,阿璃,在我心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不曾变淡过,反而越来越深!夏南轩爱的是阿萝不是你,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跟我走吧,好不好?”雁释轻声道,悲伤的眼光带着祈求,“这么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阿璃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曾动心?” 身为落雁国的皇子,自小便样样出色,雁释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卑微过。但雁璃,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女子。 “皇兄,我只是把你当成哥哥。”雁璃不敢看他满是伤痛的眼睛,她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拳,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轻声开口,但声音却是异常坚定。她必须要彻底断绝雁释的念头,如此,雁释才可以重新去开始自己的感情。 雁释顿时如咽了黄连般苦涩,阿璃真的好狠心,在他的心上又刺了一刀。但是,他喜欢的阿璃本就如此,他知道她向来是淡漠的。 “阿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会给你幸福的。” “皇兄……” 啪啪啪……一声接着一声低沉的掌声从不远处传来,飘在微冷空气中的男声听起来是那样的阴狠嘲讽,“真是感人肺腑的一段表白!” 夏南轩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如践踏在别人的心上,缓慢而又优雅。他一身黑色的锦袍,此时看去尊贵非常,他似乎天生就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压迫得连空气都沉重起来。 这样的夏南轩,让雁璃心头发紧,面色都苍白起来,此刻已是入夜,雁释身为自己皇兄却和自己搂搂抱抱,若是传出去恐怕不止自己名声不保,就连雁释也会被安上个违背纲常伦理,甚至更大的罪名来……雁释的前程还很光明,甚至还未娶妻,自己绝不能让雁释陷入那样的境地。 第三十二章 放过 听见这话,雁释一扫脸上的悲伤,眼光变得凌厉如刀,如冰刃射向夏南轩。 夏南轩却似没看见雁释的目光一般,只勾起似笑非笑的笑容看向雁璃,“我的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雁璃脸色微白,单薄的身体笔直地挺立,手却不知不觉地握紧。 雁释见此拉过她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 夏南轩神色一冷,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冷酷:“安王爷,这话应该是本王问你,今日白天你在本王府前和王妃搂搂抱抱,如今又是如此,本王还想问问,你们不是兄妹么,你们又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夏南轩却觉得自己的心蓦然一痛,兄妹,他和安安不就是如此么,当年的他,是不是就像现在的雁释一般,对自己的妹妹存了份龌龊的心思? 雁释闻言一怔,见雁璃的脸色越发苍白,心中愧疚起来,他是不怕夏南轩,可雁璃她…… 夏南轩冷声嘲讽:“无话可说了?王妃,你新婚才数日就和自家皇兄幽会,就这么缺男人?” “夏南轩你欺人太甚!”雁释顿时气得脸色涨红,阿璃是他倾心去爱的人,他如何能忍夏南轩如此羞辱她? 雁释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迎向夏南轩,一掌拍出直取夏南轩的命门。 这般恶毒的话,对一个女子而言,是多大的羞辱。名节,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最值得用生命捍卫。 “本王真娶了个好王妃。”夏南轩脚步后撤冷笑,一双手向前拍出迎向雁释的掌风,两人同时后退,只是夏南轩只退了两步,雁释却是连退了六步才止住身子。 雁璃见此眸色微凝,雁释一路赶来身体的体力早已不支,如此和夏南轩拼斗他是不会有胜算的,若是被夏南轩伤了更是难以善了。 这般想着,雁璃脚步前踏直接挡在了雁释身前,然后扭头看向雁释道:“皇兄,你走吧!” 雁释见雁璃的脸,心中痛极,是他太过大意,当时他听闻嫁给夏南轩的人是雁璃之时只觉脑海中浑浑噩噩,立马就动了身只想早点见到雁璃向她问个清楚。但自己却没想到却致雁璃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若是传出去,阿璃她,一定会名声扫地,人人鄙夷,一想到这,雁释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 雁璃唇瓣紧抿着,夏南轩对她的羞辱是当着雁释的面的,她也知道,夏南轩是故意的。他恨她破坏了他和雁星萝的婚礼,他要她痛苦。 “阿璃,你别怕。我带你走,这里困不住我的,别留在这里让他羞辱,和我走吧!”雁释却是急急地道。 雁璃却是看向雁释粲然一笑,摇摇头:“我既嫁了来,就不会走。皇兄,落雁国如今局势还未明朗,你难道真的想启夏国也走到落雁国的对立面吗?” 雁释瞳眸一暗。 夏南轩见此心中不悦到了极点,再怎么说,雁璃也是他的王妃,虽然他不爱她,却见不到她对别人好,就是一种,我不要,也不会给你的极端变态心理。 他面无表情,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真感人的画面,安王爷,你眼光真是差到极点,怎么看上雁璃这种货色,要相貌没相貌,至于身材嘛,前几日本王仔仔细细的瞧了,也着实一般,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雁释闻言顿时眼赤欲裂,低吼起来,“我杀了你!” 说罢就又冲上去,要找夏南轩拼命,他怎么可以这么羞辱阿璃,怎么可以,哪有一个女人受得了这种不堪的侮辱,他一定要杀了夏南轩。 “皇兄!”雁璃蹙眉,伸出就抓住了雁释的手腕,这下她是用了些内力的。 雁释被雁璃拉住,他盯着近在眼前的人儿恨声道:“阿璃,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吗?你为什么要承受他的怨气,对了!阿萝!你让阿萝嫁过来,让他放了你,他不是喜欢阿萝吗!” “皇兄!”雁璃这下是真的有些恼了,本来事情远不是这般复杂,但此时显然已经超出了控制,若是夏南轩真的应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雁璃眉角掠上轻愁斥道,“算是阿璃求你了,快走吧!” 夏南轩却忽然笑了两声,那笑容,阴狠非常:“走?哪那么容易?如今你既已嫁给了本王,事情就早已不可挽回!至于安王爷,你败坏了本王王妃的名节就想走,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雁璃静静地看着夏南轩,道:“王爷,我和皇兄清清白白,你不要辱了他的名声。” 夏南轩面容酷寒:“清清白白?安王爷在王府前搂抱你是那么多人都看见的,谁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别人只会说,你们是奸夫淫妇。” “你!”雁释气红了双眸,手腕发力就挣脱了雁璃抓着他的手。 夏南轩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阿璃,他心中心疼极了,也恨极了他,恨不得抽他筋,扒他的皮。雁璃可是他碰都不舍得碰的女子! 雁璃却是上前一步猛一用力又抓住了雁释:“皇兄,别冲动!” 她看向夏南轩微微冷笑,“不知王爷你要如何?”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曾在她母后面前发下誓言绝不让她受苦的她的南轩哥哥竟然会如此待她。此时,心底竟溢出些难言的悲凉来。 夏南轩眼中闪过犀利,把玩着拇指上的戒指,轻笑道:“本王要如何?自然是送官法办,虽然安王爷并非我启夏国人,但王妃既已嫁了本王,可就是启夏国的人了。不过,相信这等丑事不久便会传回落雁国罢。” 雁璃和雁释皆浑身一震。 雁璃看向夏南轩冷声道:“败坏我的名声对王爷有什么好处?我现在名义上可是王爷的王妃。” 夏南轩却是耻笑一声说:“好处?雁璃你破坏了本王和阿萝的亲事,本王要你付出代价。你的痛苦,就是本王的好处!” 雁璃的脸色一寸寸的变白,她忽然看向夏南轩认真道:“如果我说,我并非故意破坏你和雁星萝的婚事,而是她并不喜欢你呢?” 夏南轩却是嗤笑一声:“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为了脱身而编的借口么?” 果然,雁璃忽然凉凉一笑,就算她说出了真相,夏南轩也不会信她的。 雁璃静静地看着他和记忆中还有几分相似的轮廓,然后上前了几步,清雅的身影站在高大的夏南轩面前,显得那么弱小。 她看着夏南轩阴沉的面容,忽然就这样抱住了夏南轩,她伏在夏南轩的怀中泣道:“王爷,我替姐姐嫁给你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啊!我和皇兄清清白白,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在这根本不隐密的庭院之中交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如此待我!” 雁释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样深情的阿璃他从未见过,夏南轩已经这般残忍待她,她竟然还是喜欢他的吗!阿璃,自己的阿璃,自己早该发现,从她见到夏南轩的那刻开始,事情就已经脱离了自己原先的预想。 她竟然抱住了他?怀中人儿的身子柔软竟让他有种莫名熟悉的触感,夏南轩浑身僵直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他喜欢的是和安安长相相似的雁星萝而绝不是眼前这个破坏了他和雁星萝婚事的女人! 夏南轩微一用力就想甩开雁璃,但雁璃却是紧紧的圈住他的腰身怎么都不放开,她在他耳边低声道:“帮帮我,王爷也不想真的闹到影响两国关系的地步罢!” 闻言夏南轩的表面顿时凝固,原来,她刚刚的表白,她的投怀送抱,都只是为了救雁释……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夏南轩忽然用力将雁璃推开了一些然后犀利的眼光在雁璃脸上巡视,他看着雁璃看向他平淡如水的目光,挑起她的下颚忽然就冲着那嫣红的唇瓣咬了上前,不是吻而是咬,他惩罚性地用着力,将她的唇瓣咬的流出血来才放开。 四目相对,雁璃恼怒,夏南轩眼中却隐约有些阴沉,他寒声道,“倒是本王误会了,原来王妃这般喜欢本王。既然如此,本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你了。” 恐怕,她这般喜欢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雁释罢。她竟然为了保全他的名声牺牲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夏南轩虽然咬的雁璃的嘴唇流了血,但也丝毫没有得到惩罚了她的快感。 凝眸,静静地对着他的眼,雁璃轻声问道:“王爷,你所言当真?你日后会待阿璃好的对吗?” 夏南轩放开雁璃,转而牵着她的手面向雁释笑道:“那是自然。王妃如此迷人,本王若不看紧了,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觊觎了。” 话语之中,意有所指。 空荡的庭院顿时里陷入死寂,冷风吹了过来,雁璃浑身一阵冰冷。真的好冷好冷…… “阿璃,你就真的这般喜欢他?在你心里,我难道连一隅之地都没有吗!”雁释看着他们牵着的手,看着雁璃嫣红的唇瓣心痛难忍,就算夏南轩如此待她,她还是要选择夏南轩吗? 第三十三章 算账 他知道雁璃虽嫁过来是要替母复仇,但她选择夏南轩交付一生却绝不是草率决定。雁璃从来就不是个草率的人,她必定是真的喜欢夏南轩的! “没有。”雁璃狠心地道。 雁释看着雁璃忽然扯出一个极难看的苦涩笑容,他仿佛一只受了伤只想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慢慢地一步一步得缓缓后退。 “皇兄!”雁璃抬头看见他那模样实在是心里难过,忍不住地喊道。 雁释后退的步子却是猛地停了,他看着雁璃眼睛仿佛都明亮了起来,似乎是在等着她说些挽留的话来。只是等了半响,等到眸中神采渐渐消失,雁璃也没有再开口。 是了!阿璃她从来不曾喜欢过我,又怎会挽留?她如今嫁给了她喜欢的夏南轩,她又怎么会希望自己出现?自己对他而言,从来就无关感情! 自己这么多年将心意埋藏于心底,如今,竟真的成了要一辈子埋于心底的感情! 雁释只觉心仿佛在一瞬间都停止了跳动,他终于一声长啸抬手一掌击出就拍向了不远处的湖泊,湖面立刻溅起数尺高的浪花。然后他猛然转身,几个飞跃就消失在了雁璃的眼前。 雁璃的步子不自觉地踏出,但她却又收了回来,她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追上去的冲动。如今这般,她若追上去恐怕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罢! 皇兄,阿璃愿你找到一个深爱你的女子,余生幸福安康。 夏南轩看着雁璃痴痴地看着雁释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的模样,面色冰寒,他抬手狠狠地捏住雁璃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迫使她看向他,目光森然:“既然安王爷已离开,那么,轮到本王和王妃来算账了。” 雁璃心底微凉,她甚至隐隐有些害怕起来,夏南轩现在的样子和她记忆中那般的温润一点也不相似,倒像是个残暴嗜血的人。他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变成这样?他现在,又想怎么折磨自己来报复? 放了她的下巴,他伸手抓住雁璃的手腕直接用力将她向前拖去,直把她拖到前厅才止了步子。 “来人。”夏南轩指了指前厅已经摆好的长凳,寒声道,“将王妃拿下,杖责五十。” 随着夏南轩话音落下,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两个侍卫直接便走向雁璃两边,正欲伸手制住雁璃之时却见她身子一弯便如灵活的猫一般退了几步刚刚好避开他们的手。 那两名侍卫眼神一凝,倒是没想到王妃还似有几分功夫。夏南轩也是眸色一惊,他也是第一次见她使出些功夫来。 就是此时,张婆也随着夏南轩的命令进了来,此时看见这样的场景心中倒是微紧,她对这个轩王妃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她开了口道:“王爷,这是怎么了?王妃是犯了什么大错了,王爷竟如此气恼?” 夏南轩见她开口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这张婆是他从皇宫中带出来的老人了,这么些年照顾他也是兢兢业业的,他冷声道:“张婆这事你就别管了。你且先退下罢。” “是。”张婆闻言瞅了雁璃一眼就走了出去,也是有些无奈。王爷如此开了口,就是不留任何余地了,也不知王妃怎么一回来不久就惹了王爷这般大怒!哎,说不得和今日府前的那个男子有关系,真是造孽啊! “还不动手?”夏南轩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雁璃却是挺直了身子看向夏南轩,目光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王爷既要罚我,我没有不受的道理。只是,用不着让他们拿下我,我自己走。” 她知道,他如今大抵是更恨她了。既然如此,便让他罚了罢!这样皇后也会更信她几分,事已至此,再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她既然伤害了两个最不想伤害的人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更加不能半途而废! 雁璃面色平静地一步一步走向已经摆好的长凳,慢慢地伏了上去,她动作轻柔而又安静,让那群本应捉拿她的侍卫一个个都没再动作,只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一个女子,面对杖责之刑竟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好像不过是去赴个宴会。他们见了,心中反倒是涌上一股不忍来。 但他们不忍,夏南轩却没有,他锋锐的眸子紧盯着雁璃,薄唇轻启:“行刑。” 她毁了自己和阿萝的婚事,如今,她更是在嫁了自己的情况下与其兄长有败坏纲常的私通之情,如此女人,他之前竟还会被她的伪装欺骗,生出些莫名的同情来! 侍卫拿出一柄紫檀色的杖子来,杖子约一尺宽,六尺长,雁璃却是只轻撇了一眼就闭了眼。侍卫拿着杖子站在雁璃身侧,却是犹豫地看了眼夏南轩,毕竟这可是王妃啊,以女子娇弱的身子来说,五十仗打下去恐怕会被要了命去! “打。”夏南轩冲着侍卫颔首,面色波澜不惊。 侍卫得了命令,哪里还敢不下手,顿时“啪”的一声,前厅中安静的氛围便被杖子打在雁璃臀部的声音给打破。 雁璃只觉得很疼,她蹙了眉,眸子却依旧紧闭,只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呼。早年雁释就说过她骨子里其实有股子骄傲劲儿,任何困境她都不肯轻易服了输去。 这般性子,若是放在一个男子身上,人家会夸一句铁骨铮铮,但落到一个女子身上,只会让人生不起半分怜惜之情。 果然,雁璃的沉默看在夏南轩的眼中引来一阵质疑,自己当年挨杖责都疼的刻骨铭心,雁璃一介女流又如何忍得了这般疼痛,以为是侍卫不敢下重手,他遂越发怒道:“你是没吃饭吗?” 侍卫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明明也没留手怎么就成了没吃饭了?但王爷既发了话,他又哪敢再不加重些,遂加了些力又向雁璃打去。 “啪”此声更胜刚才,雁璃身子一抖,但却硬是牙关紧咬,忍了下来。 夏南轩面色微沉,那侍卫瞥见夏南轩的面色吓了一跳,心道王妃你怎么就不叫喊呢?莫不是被人点了哑穴不会叫喊罢?那自己可就冤死了! 侍卫如此想着,手下依着刚才的力气又连着打了八大板子,雁璃却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连眼睛都不肯睁开一下。 “还真是个性子刚烈的!”夏南轩冷然道,他上前一步将侍卫手中的杖子一把拿过,“啪”的一声就向雁璃的臀上打去。 他这一下不可谓不重,雁璃疼的身子都一侧差点滑下凳子去,她穿着的中裤也因此渗出血来。眼睛终于睁开但雁璃却看见他漠然看她的目光,他不带一丝感情道:“侍卫出去,婢女留下。” 此话一出,那侍卫就像得了赦免一般舒了口气忙退了下去,其余侍卫也都一同赶忙退下,他们可不想看这王妃挨打的场景。说不得日后哪天王爷和王妃又恩爱了,想起这茬,还不把他们皮给扒了? 待得只剩了些婢女,夏南轩随意指了几个:“你们几个按住王妃。” 那几个婢女得了命令,连忙上前将雁璃扶正伏在长凳上按住。夏南轩便就在此时缓缓地弯了腰,手触到雁璃的中裤,将其一把扯至臀下大腿处,露出已经被血染红大片的亵裤。 夏南轩眸色微变,她的亵裤已被血染湿竟也不叫喊一下!但与此同时,心中却是更为愤怒,她为了雁释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她破坏了自己和雁星萝的婚事,处心积虑地成为了自己的王妃,结果却在自己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这般要死要活! 夏南轩的动作却是刺激到了雁璃,她蓦然想起那天他点了她的穴道将她衣衫尽褪,羞辱于她的样子,她猛然转头欲看他,但却被婢女们死死按住不得动弹:“夏南轩,你打便打了,现在又要干什么?!” “既是杖责,自然是要如此。”夏南轩面色阴沉,他伸手将雁璃的亵裤也扯至大腿处,丝毫没有怜悯。 此举却是彻底激怒了雁璃,她让他打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他羞辱!身子猛然发力,雁璃双脚上抬一个轻旋,腰部发力抬起连带着手臂向按着她的婢女猛然拍去,雁璃借力直接于半空之中起身脚踏长凳向上一蹬,便落了地。 这一手,漂亮至极。但若是平日里的雁璃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刚挨了十个板子臀部早已疼痛难忍,如此一番跳动只觉伤口似乎是被撕裂了般疼。 夏南轩看着她目光终于变了,她竟然会武,甚至连他都要说,她的武功丝毫不弱! 脑海中回想这近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夏南轩看着雁璃的身段,忽然想起那天他点了她的穴道将她衣服扯下之时,似是看见过她肩头有一道极淡的伤疤,当时他并未在意但此时想来却是灵光一闪。 回忆起自己之前抱着她时略有些熟悉的感觉,夏南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样子来。那个人,当时一身男装被自己揽在怀里,但身子却是异常的柔软,差点引动了自己中的极乐合欢散之毒,而后来那个人的肩头也被自己的长剑刺中,必然是留了一道伤口的。 那个人,正是让自己身中极乐合欢散的罪魁祸首,而恰恰好,那个人也是落雁国的人。 一连串的线索似乎一下子串联起来,夏南轩面色骤然冷凝,他忽然抬手道:“你们都退下。” 那一群婢女哪里想到一群人按住王妃居然都没能按住,此时得了命令也如同那些侍卫一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如此,夏南轩才一步跨出竟像直接出现在了雁璃身前,他捏住雁璃的下巴,忽然笑了,但这笑声却令人毛骨悚然,他语气异常肯定道:“你是那个和苍北辰联合设计于我的落雁国将领。” 第三十四章 关押 雁璃此时早已将中裤穿好,她忍着疼站直了身子,却万万没想到夏南轩竟是因她露了些功夫就认出了她来。她其实并不想他认出自己的这个身份,因为正是这个身份,给他洒下了极乐合欢散之毒啊!他如何能轻饶了她?此时被认出,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看着他的神情,雁璃知道若是多加辩解,恐怕他更会怀疑自己别有他心,遂只能看着夏南轩淡声承认道:“是我。” “六公主雁璃,本王当真是小看了你!”夏南轩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冷然,他身子隐约都气的颤抖,似是觉得极为好笑。 “我……”雁璃感受到他的愤怒,开口欲加以解释,但夏南轩却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听她多说,他的手上骤然发力,雁璃只觉他的那只手似是一瞬间要将她喉咙捏碎了。 雁璃此时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夏南轩对她的杀意,心中一惊,她母仇还未报,可不想现在死在这里,死在夏南轩的手中!若是如此,恐怕这会是她最为可笑的死法了罢! 她立刻双手发力,两掌心向外用了内力拍向夏南轩,他却是右手掐着她的脖子的力道不松,左臂伸出欲将雁璃的两掌尽数挡下。 但雁璃在察觉到生命有威胁的时候又哪里还会再留手,这两掌几乎是她倾尽了所有内力打出的,夏南轩没有料到如此只以为对付她只需使上三四分力气即可,因此硬接了雁璃的这两掌却是使得他左臂微微发麻,那掐着雁璃脖子的右手也随之离了开。 雁璃得了空气,瞬间连着后退了数步这才大口的咳了起来,她是真有些后怕。刚刚她若是不自救,她甚至怀疑恐怕夏南轩真的会杀了她,那一瞬间的他几乎没了理智。 到底怎么回事?夏南轩为何现在会变得如此残暴? 夏南轩此时站定,他面色沉凝地看着雁璃大口地咳嗽,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差点杀了她,眉头紧蹙起来,这功法对他的影响如今是越来越大了…… 只是,就算现在清醒了几分,但想到雁璃破坏了自己和雁星萝的婚事,想到刚刚她为了雁释所作的一切,想到他们两深情对视的模样,更想到就是因为雁璃自己才中了极乐合欢散以至和一个山野里的陌生女子欢好,夏南轩就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不该,自己不该被任何人影响到情绪。 夏南轩看着雁璃惨白的脸色,猛烈的咳嗽,心里的怒火总算抑制住了一些。 若是真杀了她,先不提落雁国绝对不可能帮自己夺位,恐怕启夏国和落雁国就再无任何联盟的可能了,甚至落雁国可能一气之下转而就去与苍崖国结盟共同对付启夏国也未可知。 但这个女人,……他绝不会轻易饶了她! 这般想着,只见夏南轩脚步轻踏之间整个人就如那神出鬼没的幽灵一般让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方向,雁璃心中一凛,她双手伸在身前成十字状以备夏南轩突如其来的攻击。 如此这般严阵以待了数分钟,却也不见夏南轩真的动手,她的臀部还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感,冷汗从额前滴落,鬓发早已被打湿,她正略有些分神之际,却见夏南轩突然就到了她身侧,雁璃眸色一变,左臂前肘向侧边一挥,但她却听见夏南轩的声音响起“太慢了”,接着只觉后脑中了一记重击,然后就彻底没了意识。 混沌中似乎觉得很冷,雁璃做了个梦,梦中她陷入了一个水潭之中,潭水幽黑而不见底,她欲游泳至那遥远的岸上,却看见那水下有着一条条黝黑的水蛇吐着蛇信冰冷地盯着她,她顿时再不敢动弹,但那群蛇却是从四面八方向她缓缓地游过来,仿佛已经将她视为到手的猎物一般。雁璃心中冰寒无比,只觉四肢都僵直了,正在此时,那群水蛇却已终于按耐不住嗜血的欲望,一个个从水中跳起在低空水面划过诡异的弧度扑向雁璃。 “啊!”雁璃猛然惊醒。 入目是一片漆黑的墙壁,粼粼水光映入眼帘,丝丝寒意正顺着寒冷的水渗入自己的四肢,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身子,她此时竟是双手被麻绳缚住站在一个水牢之中,水牢中的水大概刚好及她的大腿根部,那麻绳高高束起直栓于墙壁的两侧顶端,使得她的双手被抬得高直,身子也难以移动过多! 雁璃抬头向上看去,这水牢恐怕有她两倍身高,四面墙壁光洁并无任何借力之处,此时臀部的伤口似是比初时更疼几分,恐怕那伤口并未处理自己便被夏南轩打晕带了过来。身上阵阵虚弱感传来,雁璃只觉饥饿和寒意一起袭来,令人难忍。 难怪,她会做那样一个梦。 “夏南轩!”雁璃用力喊道,只是出了声她才发觉自己嗓子已是沙哑,连用力喊叫都很是吃力。她突然就觉得很是委屈,他明明曾经许诺过要一辈子不让她受苦,但她似乎现在所有的苦楚都是他给的。 怨他吗?是怨的罢!怨自己对他芳心暗许而他却爱上了别人,怨那场大火之后他只当自己已死都从未寻过自己,怨自己已经失身于他而他却只想着他负了雁星萝,更怨他,如今见了自己却从未认出过。 但是,恨他吗?雁璃心底泛起些苦涩,她还是不恨他。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自己心里都清楚,是怪不得他的。他只以为她是他的妹妹,又如何能喜欢上她?那场大火将人烧的面目全非,他又如何知晓死的并非自己?自己确实失身于他,但他到现在还不知晓此事。 他心爱雁星萝,而自己却破坏了他和她的亲事,他又怎能不恨她?至于,他认不出她来,她如今容貌早已改变,变得平凡而又普通,又如何奢望他还凭着年少时对她的印象认出她来? 只是,认不出,便罢了吧!若说雁璃之前还存了分想告诉夏南轩自己就是安安的事实的心思,但此时经过了这些多折辱后,她宁愿他永远不知道才好! 雁璃微微闭眸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等着夏南轩来。她知道,她刚刚那一声喊必然会令看守着水牢的侍卫去通知他,他一定会来。 只是雁璃没想到,夏南轩确实是来了,但此时却已经距她醒来有很久了。 水牢之中不见天日因此具体多久她并不清楚,只是全身越来越强烈的饥饿虚弱感和因身体受伤而又未进食被长期困于水中的越来越强烈的寒意提醒着她,起码距她昏迷至今,已一日有余。 便在此时,夏南轩来了。 雁璃抬头,正对上夏南轩站在高处俯瞰她的眼睛,那眼睛在这幽暗的水牢中增添了几分莫名的寒意。 “王妃终于醒了。”夏南轩的声音平静如水,就像不过是在和雁璃聊天似的。 “王爷……到底是想……怎么样?”雁璃的声音暗哑而又断断续续,由于未曾喝水,光是说话她此时都觉得嗓子干涩而又疼痛,很是费力。 “本王不过是想和王妃好好聊聊,想来王妃如今这般,必然脑子会更清醒些。”夏南轩清冷的面容上竟是带着抹没有温度的笑,“本王问你,你身为一国公主怎会学武?” “……”雁璃沉默,她学武的原因夏南轩其实才该是最清楚的那个。 当年她年幼只想学那些风雅的琴棋书画,但其母亲却总叫夏南轩教她骑马射箭这些男孩子才该学的东西。幼时她尚不懂,待得那场大火之后她才明白,母妃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保护自己。所以,她自落雁国皇宫醒来之后,就跟着雁释一心学武,再没有碰过那些女孩子喜欢的风雅玩意儿。甚至由于她学武已有些晚了,雁释还特意将自己的内力传给过她一部分! 如今,夏南轩这般问她,她又该如何回答? 看着雁璃的沉默,夏南轩也不多言,他抬手一拉旁边的机关绳,顿时水牢之中的注水口中流出汩汩的水来,水位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上涨着,若是再有片刻恐怕就会漫至雁璃受过杖责而受伤流血的臀部。 “本王不喜欢犹豫。”夏南轩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本王。” 雁璃注视着他的眼睛,似是想看看他到底对她有没有半分的怜悯,但他的目光却是毫不避让地回望着她,如同寒潭,没有涟漪。 “因为雁释。”雁璃答道。夏南轩早已认定她和雁释有私情,就算她矢口否认夏南轩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那承不承认也无所谓了。 “哦?”夏南轩眸色微寒,并未松开他拉住绳子的手,显然对这个简短的答案并不满意。 “王爷不是也看见了吗……我和皇兄之间并非简单的……兄妹之情。”雁璃声音虽断断续续而又气息不足,但却是冷静,“幼时……我就爱恋皇兄,但皇兄习武总是没空理我,于是我便……跟着他一起学武……长此以往也练了一身不弱的武功。” 心中顿时又升起一股怒火,雁璃身为他的王妃竟然如此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说她喜欢别的男人?!夏南轩猛然一拉机关绳,水位顿时比之前上涨地更快了几分,此时那水却是已经快要漫及伤口了。 如此,会发炎溃烂的罢,雁璃有些悲哀地心想。 夏南轩面色阴沉,薄唇轻启,道:“那本王倒要问一问王妃了。” 他忽然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字地道,“你既爱恋安王爷,又为什么要破坏本王和阿萝的亲事?” 这……雁璃蹙眉沉默片刻,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她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了,但他并不相信她,不是吗?他从未相信过她,雁璃忽然无声地笑了,但她的眸子中却满是悲哀。 既已骗了他,那就如此骗下去罢! 雁璃这才用沙哑的嗓音道:“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我和皇兄之间是绝无半点可能的。因为年少时我的错误纠缠……皇兄一直迟迟未娶。我想……若是我嫁给他人,皇兄就会忘了我了罢。” 听了此话,不知为何夏南轩面色猛然一变,她果然是喜欢雁释的,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逃避这段错误的感情……若是安安未死,自己会不会也要和她一般,被那段错误的感情所折磨? 沉默片刻,夏南轩声音阴寒道:“若是真的如此,你为何偏偏要破坏本王和阿萝的亲事!王妃,本王希望你想清楚再回答。” 雁璃却是眼睛直直地看向夏南轩,轻声道:“因为时不我待……我和皇兄都迫切的需要从这段错误的感情中走出来……而且……” 第三十五章 病根? 雁璃忽然顿住,似是自嘲地笑了笑,道:“四皇姐生来就那般美貌而我却姿容平庸,别人将她捧作掌心花却将我视作脚下尘,我心中的愤恨早已积压多年……她想要嫁给你,我就偏要让她得不到。” 这般说法,是最可能的原因了罢,夏南轩必然不会再疑有他。 但看着夏南轩那一瞬间阴冷下来的眼神,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这么疼,这么疼……母亲,安安感觉好难受……好难受啊! 为什么安安只是想替你复仇,只是想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可却这么的痛苦! 她果然是个自私狠毒的女人,夏南轩那素来平淡的眸色闻言陡然阴沉,直到那水位已经漫过雁璃的腰身继续往上向着她的胸口漫延而上夏南轩也没有松开握住机关绳的手。 不久,水牢之中的水位已经到了雁璃的脖颈之处,只要再多放一会儿就可以漫到她的嘴唇,漫过她的鼻尖……夏南轩面色沉凝,他握着机关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一咬牙猛地松开了机关绳,出水声乍然而止。 “王妃就在这水牢之中好好反省反省,反省到你认识到错了为止!”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夏南轩就这么径自离开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彻骨的寒意就像雁璃梦中的黑色水蛇一般一丝丝一缕缕的钻入体内,她止不住地哆嗦着身子,因为饥渴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微低了头看见这幽暗的水潭,雁璃动了动干裂异常的嘴唇,干渴的感觉早就如那恶魔一般不停地在她耳边叫嚣着“喝吧,快喝吧!再不喝你就要渴死了!”,但她内心那仅存的骄傲却一直在和这恶魔做着斗争。 只是此时,若是再不喝一口这水,恐怕自己真的就要撑不住了…… 若是死了,她还如何去替母亲报仇?! 她先是努力仰了仰头看向水牢上方,还好没有人在。然后像是试探般地微低了头,嘴唇慢慢地,慢慢地触到了那水面,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那一点湿润的触感就已让她再难抑制自己对水的渴望。 猛地低下头来,雁璃将唇完全地浸到了水中,大口大口地喝着。 但就在此时,一声嘲讽异常的声音于上方响起,雁璃几乎一瞬间就僵直了身子。 “本王还以为王妃性子刚烈,没想到也是如此的经不起考验。”夏南轩站在上方俯视她,面色冷淡道,“你刚刚喝水的样子,就像一条狗。” 雁璃的眸子几乎是瞬间睁大,由于她还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夏南轩只看见她缓缓地直起了身子,隐约间还可以看见她全身都在颤抖。脑海中蓦然想起她之前安静伏在刑凳上被杖责但却一言不发的样子,他心中没由来地一痛。 自己难道是在心疼她么!不,绝不可能! 若是寻常女子饥渴数日,眼见着水就在眼前恐怕早已喝了,但她偏偏熬到了极限才如此,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惊异非常? 但他偏偏就要那样说,他要让她痛苦,他要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夏南轩面色沉凝,半响才转了身离去,行至水牢入口处看着那两个把守在此次的侍卫,他也不知怎么心中生出一股怒气来,就那么狠狠一甩袖子面无表情道:“将王妃放出来!” “王妃!”采兰看着自己一瘸一拐走回来的雁璃,着急地迎了上去扶住她道,“您没事吧?” 她此时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原本红润的面色已是苍白如纸,饱满的唇瓣干裂开来,甚至还有些血迹残留,看上去就是受了极大的苦楚。微风吹拂,雁璃一步一步走来,墨发飞扬,她一言不发,透出让人心疼的倔强来。 采兰心疼道:“王爷真是个狠心肠的!竟然……” “莫要乱说。”雁璃用喑哑的嗓音止住了采兰的话,“扶我进去。” 采兰见此只好噤了声,自噙着泪扶住雁璃进了屋躺在了床上,谁知扶至半途手上突然感到一股大力,雁璃竟是晕了过去。 “王妃!王妃!王妃您怎么了?”采兰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强自将雁璃背在背上,采兰一步一步地慢慢把雁璃背进了房中,这才缓缓将她放至榻上。 看着雁璃苍白的面色,采兰再也顾不得什么,转了身就向外跑去,王妃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要去找王爷,只有王爷能救王妃! 待得采兰满脸大汗地到了夏南轩的书房门口,刚欲进去却被门口的两个侍卫给拦了下来。 “王爷正在与客人在商谈要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采兰一心想着雁璃的伤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见自己被拦住进不去她索性扯着嗓子叫道:“王爷!王爷!王爷救命啊!王爷救命啊!” “你!”侍卫们也都认识她是王妃带过来的贴身丫头,见她如此撒泼一时倒还真的也不敢直接擒了去。 不得不说,采兰这招虽然有失体统但却很有效,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 夏南轩看着采兰,眸色不善道:“主子不懂规矩,果然连带来的丫鬟也是如此。在本王书房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采兰虽然被他的样子吓得小心脏抖了一抖,但还是硬着头皮行了个礼道:“王爷,救命啊!王妃快要不行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采兰心里却道,呸呸呸,王妃,您可别怪我这么咒你……采兰是怕若不这么说,王爷恐怕都不会过去! 果然,夏南轩听了眸色一变,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雁璃惨白的脸来,难道她真的……他只觉心脏像是被一股大力抓握着似的难受。回首看向书房内站着的一脸玩味之色的紫衣青年,夏南轩道:“随本王前去看一看她!” 话音未落,步子就已经迈了出去,看上去竟是有几分焦急。 紫衣青年眉头一挑,那双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而那唇角则是微弯看向夏南轩蹙紧的眉头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待得紫衣青年随着夏南轩一起步入雁璃的寝室之中,眼睛首先就是扫过那床榻之上全身湿透的女子,他眉头一蹙上前几步,一手翻转探过女子的额头,好烫! 心下微惊,他原以为不过是那王妃指使这婢女虚张声势想要讨得夏南轩的关心,但此番看来却并非如此。 凝了心神,紫衣青年掀起女子的袖袍瞧去,却见那本应凝如玉脂的手腕处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可以看出这必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拴住所致,而且时间起码是两天以上。又略掀开女子上身的衣领至锁骨处,紫衣青年眸色一变,女子全身似是因为长期浸在水中早已浮肿起来。 他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女子的眼珠,随后让采兰打开女子的嘴巴仔细瞧了瞧舌苔,这才开口道:“王妃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采兰此时也已瞧见了雁璃身上的这些伤,早已是哭的泣不成声,只断断续续道:“奴婢不……知,王妃回了寝室……便晕了过去。” 夏南轩此时却面色沉凝地站在采兰身后不远处开口道:“她的臀部应该还有伤口。” 紫衣青年眉头一挑,问道:“杖责之刑?” 夏南轩微微颔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看着雁璃此时惨白的脸色目光闪烁。 她竟然生病了,也一字不吭,若不是之前他一时意动命侍卫放了她出水牢,她是不是要一直发着高烧泡在那冰寒的水里?夏南轩看着她,冷酷的眼神,有一点茫然,他认识她不过数日,但她的一言一行此时回忆起来却好似都十分清晰。 夏南轩嘴唇紧抿,她自然远远比不上安安,安安在他的心里就如同圣地中的公主无人可以侵占属于她的领地。至于雁星萝,因着她酷似安安的容颜,自己对她也有种自己都难以言明的情意。 但眼前的女子,她安静的睡在床榻之上,没有国色天香,甚至连清纯可人都算不上,但她就那么淡淡的,不惹人注目,却又让自己的目光离不开她。 自己为何刚刚一瞬间竟是那么紧张?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自私狠毒而又容貌普通非常的女人生出同情来?为什么这个自私狠毒的女人,会如此撼动他的心。 不,不可能,一定是因为雁璃是落雁国的公主,若是她的生命出了差池,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对,一定是这样! “王妃伤口应当是因着泡在寒水之中一直没有得到医治溃烂发炎了。”紫衣青年道,“她身上有伤,发炎后又风寒入体,加之未进食而导致的身体虚弱,如此才会高烧晕倒。” “能救好吗?”夏南轩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迫不及待。 “若是寻常女子受了这伤恐怕不死就会要了半条命去。”紫衣青年微觉诧异看他,然后沉声道:“但王妃身上有些内力应当是个会武之人,身子本就比寻常女子好些,因此性命是无碍的。” 听了紫衣青年的话,夏南轩似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紫衣青年先是指唤着采兰将雁璃身上的湿衣褪下先给雁璃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让她倒了些温水用勺子慢慢喂进去,如此才对采兰道:“先让王妃好好休息,我等下开两副药材你取来,一副内服,一副外敷即可。” “哎,奴婢知道了!”采兰高兴地应了是,但那紫衣青年见此却是看向夏南轩撇了撇嘴道:“别高兴得太早,此番王妃寒气入体,恐怕对女子来说会落下些病根来。” 采兰一听顿时惊道:“啊?会落下什么病根?” 紫衣青年瞥了眼她,淡淡道:“对于女子来说,你说是什么病根?” 第三十六章 紫衣青年 “这……这这……难道是……”采兰捂住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开始往下掉。 天哪!难道是对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生育吗?!公主刚嫁过来就落下这样的病根,王爷又是个狠心肠的,这公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紫衣青年也没管采兰,他偏头看了看一脸面无表情的夏南轩,但夏南轩向来一张冷脸,着实难以从他的脸上看出半分情绪来,也不知他到底对这王妃有没有半分在意,但从刚刚他的反应来看…… 无奈地笑了笑,紫衣青年忽然又道:“对,就是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 采兰瞪大了眼睛,而夏南轩似是也微抬了眼眸。 如此,紫衣青年才道:“月事!恐怕王妃后面几个月的月事会有些不调。”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夏南轩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不是生育?”采兰惊呼。 紫衣青年好笑地一拍她的头,道:“你这婢子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 采兰脸色微微红了,紫衣青年倒是微微勾唇,其实他刚刚那么说,只是想看看夏南轩那张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会不会有些别的表情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采兰止了眼泪,高兴地笑起来,“谢谢大夫。” 紫衣青年眉头一挑刚欲说话,夏南轩却是面无表情地一拉紫衣青年的袖子便将他给拉了出去。 出了门,紫衣青年无奈地撇了撇嘴道:“这么对一个女人可不像你的作风,就算她坏了你和那雁星萝的亲事,也不至于这么狠罢!她伤的着实不轻,若不是本身有些内力护住心脉,这下就够要了她半条命去。” 夏南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哎好好好!我不说了!”紫衣青年故意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你就该这样对你那丑王妃!不!你还应该更狠些才是!” 夏南轩嘴角微微一抽,似是有些恼了。 紫衣青年见此先是嘻嘻一笑,这才敛了嬉笑的神色,他低声正经道:“你这般待她,就不担心消息传到落雁国惹得那她父皇雁恪广震怒吗?” 夏南轩沉默了片刻,这才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来:“那极乐合欢散,是她下的。” 其实他本可以说雁璃和雁释之间的不伦之情被自己撞见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提及此事,如此才说了极乐合欢散之事。 闻言,那紫衣青年瞬间眸色一变,他此刻再没有刚刚的不正经,面色沉凝道:“刚刚我探她的脉搏发现她有些内力还很奇怪,原来你之前赶去救的落雁国将领竟是她!” 见夏南轩不说话,紫衣青年却是终于明白他为何对这女子这般狠了,他能留住这王妃的一条命恐怕都已是极为克制了,紫衣青年轻叹。 正如此想着,却听夏南轩突然道:“这些日子你便先住在王府。” 然后也不待那紫衣青年答话他就径自向前走去,紫衣青年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微怔,他既那么恨那王妃,又为何要让自己住在王府?这不是摆明了方便医治那王妃吗。 他对这王妃,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恨吗? 夏南轩指唤着婢女将靠近雁璃寝室的偏房收拾出来,紫衣青年于是就被迫在这住下了。但令大家都想不到的是,三日之后雁璃身上的浮肿已消退大半,高烧也渐退,但却一直发着低烧怎么也退不下去,人也是昏迷不醒。楚韶华为此还被夏南轩责骂了一顿,但楚韶华也很委屈,他道药其实没有任何问题,王妃的身子上的伤问题也不大,之所以会这样恐怕还是和王妃的心情有关,王妃心中郁结才会导致难以苏醒。 风徐徐地吹,挂在床头的流苏穗子缓缓地飘动,随着清风摇曳,仿佛在为床上女人而叹息。尖细的下巴,紧闭的翦眸,苍白的脸,无血色的唇,额头微烫,但脸颊和四肢却是冰凉。 采兰初时还笑嘻嘻地盼着雁璃醒过来,但后来发现王妃难以苏醒就开始天天哭泣,压抑的哭声,像一曲凄婉的悲歌,在房间里飘荡。 雁璃昏迷第二天开始,夏南轩就搬来了木槿苑,脸色一天比一天冰冷,眼神冷酷得让楚韶华都微惊。他还从未见过夏南轩这般对一个女子。 冰冷的眼看向床上的雁璃,她闭上双眼的时候显得格外恬静,但脸色是那样苍白,几乎成了透明色,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般冰冷。 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她的眉眼,她生的真的不美,比起雁星萝来差了恐怕不止一两筹,但是,自己为何还是心里挂念着她甚至特意搬来了木槿苑陪她? 她不愿意醒过来,是因为雁释么,她和雁释从此再无可能,她伤了心? 夏南轩忽然勾起唇角,用力地捏着雁璃的下颚,声音冷淡:“雁璃,再不醒过来,本王就将你和雁释的事公诸天下,让大家都来评评你和你皇兄的之间不可为外人道的私情!” 采兰顿时惊得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公主她和二皇子……不可能罢! 说起来也是神奇,雁璃的烧,奇迹般的,慢慢地退了。脸色开始有了血色,汗湿重衣。 但夏南轩的脸色却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为寒澈,采兰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感觉到,王爷身上发出一股可怕的怒气,恨不得就这样狠狠地把王妃掐死似的。但夏南轩终究还是拂袖而去,顺带着搬回了自己住的安南苑中。 是的,夏南轩的住所叫做安南苑。 这个地方是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甚至当夜他传召雁璃也是去的别苑扶桑苑。至今王府中除了打扫的丫鬟们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去到安南苑中。 傍晚时候雁璃便就醒了。 “公主!”采兰泣道,“您终于醒了!奴婢都快要吓死了!” 雁璃意识渐渐回归,身上却是阵阵疼痛传来,倒抽了口气,她无奈笑了笑,嗓音却是虚弱干哑更甚之前:“你可别……哭了,这受伤的是我……还是你啊?” 采兰赶忙去倒了杯温水给她喝过这才努力止住了抽泣,委屈道:“公主您何曾受过这般罪。早知道王爷是这么个狠心肠的,公主何必嫁过来受苦……” 雁璃看着采兰愤愤不平的样子,却是无奈地苦笑道,“我好饿。” “好,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给您做些暖胃健脾的粥食来。公主您先好生歇着。”采兰的头直点,帮雁璃掖好被褥后这才匆忙出了门。 雁璃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泛过一丝暖意。但瞧了瞧四下空荡荡的房间,心底又有些苦涩起来,即便她重伤垂死,夏南轩也不愿过来看她一眼么。 不一会儿采兰便端着碗清粥回了房,她撇了撇嘴声音却有些委屈:“大夫说王妃您刚醒不宜吃滋补的,先吃些清粥才好。” 雁璃莞尔,虚弱道:“大夫说的……没错。你快别抱……怨了,我都要……饿死了。” 采兰听了忙端着粥坐到床沿边将雁璃扶起身,然后一勺一勺地喂过。热粥入胃,雁璃总算感觉有了些力气,她抬眸却正好看见一个紫衣青年斜靠在门边正看着她。 那紫衣青年衣袍虽不华丽但也绝非寻常百姓穿的粗麻,身材纤长挺拔,面容清秀俊朗,似是个翩翩贵公子。 雁璃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她道:“不知公子是?” 还不待那紫衣青年答话,采兰就兴奋地抢先道:“这就是给您看病的大夫!他一副药下去,王妃您立马就醒了,宫里的御医都没这般神呢!” 雁璃眉头微挑有些吃惊,这紫衣青年看上去也不过和夏南轩一般大的模样,竟然医术如此了得? “多谢公子。”雁璃微微颔首道,“不知公子名讳?” “楚韶华。”紫衣青年走了进来站在雁璃床前不远处道,面色却是颇有些冷淡。 “原来是楚公子。”雁璃笑道,“本宫早年在落雁国之时,便听闻启夏国有一少年神医唤作楚韶华,其所在的楚字号药庄是当之无愧的启夏国第一药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夏南轩竟然寻了他来给自己治病?雁璃心中着实有些惊讶,她确实是听过这楚韶华的名声的,他少年成名,一身医术了得,但却造就了其桀骜不驯的性格,据说向其求医的人中十之七八都被拒之门外,但你若是那剩下的那十至二三,那几乎就可以说是从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了。因此虽然其性子颇为桀骜,但那些珍爱自己生命的人们还是对其趋之若鹜。 楚韶华闻言倒是微微挑眉,心道自己在你这可是差点栽了,此时听到雁璃的赞叹他显然并不感冒。他看了看雁璃已经不似白日里那般苍白的脸色,道:“我也早就听闻过落雁国六公主的名声,说是个姿容平庸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采兰顿时柳眉倒竖,她先前还觉着这楚韶华不似王爷那般冷漠不近人情,但此时他怎么也变得和王爷一般德行了! 她不知道的是,夏南轩是苍云阁的阁主,自然这楚韶华也是他的下属,但除了这一层关系,两人其实还是彼此唯一的好友。正是因此,得知雁璃正是之前给夏南轩撒毒之人,他还哪里能对雁璃有好脸色? “采兰!”雁璃斥道,“不得无礼。” 采兰这才恨恨地瞪了那楚韶华一眼,低头不再去看他。 雁璃转而看向楚韶华笑道:“本宫一直以为,容貌乃父母所给,就算真的平庸,也该欣然接受而不是艳羡她人才是。不知楚公子以为如何?” 第三十七章 养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是该当如此。”楚韶华眉毛一挑,这王妃倒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只是我还听闻,王妃也是个没有才情的,不知这又该如何解释?” 雁璃轻笑一声:“不知才情的判断标准为何?世人皆以男子会武,女子会舞为才,试问若是男子会舞,女子会武,又当如何?” 楚韶华蹙眉,这个问题…… “本王看王妃这伤似是还不够重,如今还能有力气在这与人做口舌之争!”正在此时,冷冷的声音传来,夏南轩已是站在门口看向雁璃了。 雁璃眸色微变,迎向夏南轩冷冽的目光,她脑海中不自觉就想到之前的种种。 他修长的手带着足以令她喉咙碎裂的力度掐在她的脖颈上的样子。 他看着她目光森然,让她如坠幽冥地狱的样子。 他站在上方俯视她,面色冷淡声音嘲讽地说着“你刚刚喝水的样子,就像一条狗”的样子…… 雁璃看着夏南轩,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开口。 她此时的沉默仿佛无声的质问和控诉,夏南轩明明该生气的,她不过是个自私无比的恶毒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控诉他对她的折磨?但是,她倔强的神情和清冷的双眸却让夏南轩心中兀的一痛,他竟一时有些不忍。 夏南轩终究没有进门,他瞥了眼楚韶华又回看向雁璃,面色冷淡开口道:“不要以为本王已经放过你了。”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而楚韶华则是看了看他的背影微蹙了眉,然后看向采兰道:“内服的药材可以给王妃服用了,往后一日三次,内服外敷都不能落下。” 说完他也就三步并两步地向外走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夏南轩对这王妃的态度有些奇怪。若是不恨,又怎会下那般狠手对一个女子,但若是真的那般恨她,为何他却总能在他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一丝对那王妃极淡的关切,甚至那丝关切可能夏南轩自己都没有发现。 之后数日夏南轩都没有再来。 小小的院子里,飘荡着一股药香。这日是个暖阳天,雁璃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沉静地看书,窗子为了通风是打开的,房里静谧地飘荡着安宁的风,吹起她两侧的发丝,调皮地在她脸上跳跃,衬得少女神色越发安闲。 “王妃,您病还没好呢,要多休息,这样劳神劳心,病怎么会好得快?”采兰端着个盛了黑色汤药的碗进来却看见雁璃正在看书,顿时撅起小嘴道。 雁璃恬静地笑着:“我身体已好多了。” 采兰皱着鼻子看向雁璃还有些苍白的脸,又有些心疼起她了,当初在落雁国皇宫中的雁璃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王爷也太狠心了。 雁璃伸手接过药碗轻轻地吹着黑色的药汁,一口气喝了下去,用手帕擦拭着唇角。 采兰收了空碗刚欲转身,却听见远远的一阵不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雁璃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书卷蹙眉,这脚步声是向着她这房中而来。 “采兰,扶我起来。”雁璃道,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雁璃刚在采兰的搀扶下起了身,门口就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站在前面的那个面若桃花,眼眸中流转风情,可不就是夏南轩之前纳的妾室茉莉么。 “哎哟,王妃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怎么这般难看?”茉莉惊呼一声疾步上前似是想要扶住雁璃。 雁璃却是微微侧身避了开去,面色冷淡看她:“你来看本妃的笑话便看好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王妃姐姐哪里的话,妾身怎敢来看您的笑话?”茉莉做出副被误解的样子,表情凄楚道,“妾身只是听闻王妃姐姐被王爷罚了,身子受了伤,特意来看望您的。” “柳儿。”茉莉唤道。 那之前站在茉莉身后的女子上前几步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至雁璃的桌上,然后躬身行礼又退到了茉莉身后。茉莉又摆上副笑脸道:“王妃姐姐,这是妹妹特意为您买的补品,对您身子恢复都是有好处的。还望王妃姐姐莫要嫌弃。” 雁璃瞥了那些补品一眼,着实不知道这茉莉安的什么心,总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心就是了。 “你拿回去。”雁璃淡淡道。 茉莉闻言面色微变,自己都如此低姿态了这女人竟然还如此的不识抬举! 茉莉抹了抹眼里根本没有的泪水,泫然欲泣道:“王妃姐姐,您大婚当日妾身真的无意和您抢王爷的恩宠,那只是个意外,您到现在还不肯原谅妾身吗?” “你没有对不起本宫。”雁璃看着茉莉如此作态,面色冷淡道,“本宫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罢了。” 茉莉闻言眼眸一转道:“王妃姐姐,您不喜欢妾身,妾身却不能不为您考虑。您挨了王爷的惩罚受了重伤,这身子要紧啊!” 采兰看着这茉莉怎么都赶不走,此时终于不忿地开口道:“你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茉莉闻言刚欲说话,但正在此时,略有些低沉的好听嗓音响起,似是有几分不悦。 “够了。”夏南轩站在雁璃房门前,面无表情。 他早就遣了人好生照看着雁璃,方才有下人前来通报说茉莉来了雁璃的木槿苑,他一听心下有些担心这才放下手边的事情匆匆赶来的。本是好意的关切,但不知为何来了木槿苑见到雁璃闲适淡淡的模样,他的气却又是不打一处来。 茉莉看见他,身子一转就抹了抹眼泪道:“王爷,妾身听闻王妃受了伤在修养特意买了些补品给王妃送来,但王妃姐姐根本不愿意要妾身的东西。也对,妾身身份低微,王妃姐姐定然是看不上妾身的……只是,妾身万万没想到连王妃姐姐的侍婢都可以呵斥妾身了。” 茉莉上前几步走向夏南轩,面色凄楚:“妾身好歹也是王爷亲自纳的妾室,这如今还怎么在王府中立足啊……” “来人。”夏南轩看了看茉莉,心里厌恶的很,但到底也是给了妾室名分的人,不如就打了这婢女让茉莉后面消停些罢,这样想着夏南轩指向采兰面色冷淡道,“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婢女拖出去,杖责二十。” 雁璃和采兰闻言面色都是瞬间变了,雁璃不顾身上的伤痛直接上前一步挡在采兰身前:“采兰是本妃带来的婢女,要罚也只能是本妃来罚。” 夏南轩微愣,看着面色苍白但眸光却很坚定的雁璃,他眼神微动有些薄怒,她之前忤逆他的意思相护于雁释也就罢了,现在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她也要和自己作对? 夏南轩上前一步捏住雁璃的下巴冷声道:“王妃难道不懂出嫁从夫的道理?” 雁璃看着他却是分毫不让:“你打我可以,打她不行。” “王妃!”采兰惊呼一声忙上前跪下道,“王爷,王妃身子刚开始好转绝对受不得板子了,您别生气,打我就好,您打我罢!” 夏南轩却是看也不看采兰,只直视着雁璃的眼眸,那双眸子此时满是倔强,就是这样的眼神!每次自己看见雁璃这样的眼神,心中就会生出一股难言的复杂感觉来,使得他每每对她都有些无法真的狠下心肠来,但这样的感觉却也会使得自己越发烦躁不安。 夏南轩猛地用力将雁璃摔至一旁,雁璃撞到了桌子因此堪堪稳住了身子,但却并没有想象的疼痛,雁璃微愣,他似乎并没有真的那么用力。 夏南轩面色沉凝,他走至茉莉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这么将她拖了出去,柳儿见此也连忙跟了上去,留下大眼瞪小眼的雁璃和采兰。 采兰此时还跪在地上,她面上带着些不可置信,喃喃道:“王爷……就这么放过奴婢了?” 王爷对王妃都能狠得下心,采兰早就把王爷和无情残暴划了等号了,她可不认为王爷会对自己留情,但事实却是容不得自己不信啊,王爷竟然真的放过了她? 雁璃却没有回应采兰的话,只是看着夏南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微怔。 如此修养了六七日雁璃才感觉身子好多了,臀部的伤口也渐渐结了痂只等着时日再长些就可以脱落。 夏南轩自那日之后却是再也没有来过,他仿佛忘掉了王府还有雁璃这个人。 反倒是那楚韶华,倒是每日都会来看一看雁璃的伤势情况,如此总是免不了一些交谈,楚韶华虽每每见到雁璃面色依然淡淡,但已经不似初时那般故意刁难了。 雁璃这个女子,让他都有些看不明白。 她被夏南轩那般对待但也没有见她说过一句怨怼的话来,每每喝下那些难喝的药时她也好似浑不在意一般总是一饮而尽。在此之前,他配的药可是从来没有女子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就喝下去。他甚至因此怀疑是不是厨房里煎药的小厮拿错了药材还自己偷偷尝了一回,但那苦涩之感却是让自己彻底相信了真的是雁璃的忍耐力非常。 至于她那日问自己但却被夏南轩打断的问题,他事后仔细想过,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既然世人以男子会武,女子会舞为才,那男子会舞,女子会武又为何不能视之为才? 这王妃倒也是个有些不同于一般女子的! 第三十八章 拜访夏南薇 这日天气晴好,雁璃起身瞧了瞧外面的阳光,眼睛微眯唤道:“采兰,我之前让你去拿药的时候透露些我被王爷惩罚的消息,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妃,奴婢真不明白您干嘛想让大家都知道王爷对您不好!”采兰似是有些恼,但还是老实回答说,“奴婢自然是办了。如今这川阳城恐怕传的最凶的就是这事了!” 雁璃抿嘴一笑。 “王妃您还能笑得出来?”采兰撇了撇嘴小声道。 “不把消息传得广一点,怎么能引蛇出洞呢?”雁璃轻拍采兰的额头,笑道,“走,我们今日就去拜访一下大公主。” “啊?”采兰瞪了瞪眼睛,“王妃你伤还没好,怎么能随意出门走动?” “就是因为伤还没好,才要出门。”雁璃淡淡笑了笑,这几日她虽在休养,但脑子却一直没停转。 本来想要皇后信任自己与夏南轩感情嫌隙不小还需要费些功夫,但这次夏南轩杖责了自己却是恰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此次受了这么大的苦,如果再不好好利用一番从侧面向皇后诉诉苦楚也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步至前厅,采兰叫人备了轿,又取了个貂皮制的软垫细细垫在轿中的座位上,这才将雁璃扶了上去,采兰正欲叫轿夫抬轿之时,却看见夏南轩踱步而来,顿时止了话。 只见夏南轩走至轿边的帘子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来:“王妃伤还没好,这就急着要去和大皇姐诉苦了?” 雁璃看向夏南轩冷淡的面色无奈地轻叹口气,心里也笼上层阴霾来,他定是以为自己与夏南薇亲厚,这边受了苦就迫不及待地去告状了罢。皇后是他间接的杀母仇人,自己如此与皇后亲善,总有一天,他会怒到杀了自己吗? “王爷若不愿让我去,我便不去了。” 似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雁璃就听见夏南轩的声音响起,“起轿,送王妃去紫来府府主府邸。” 心中涌出些难言的复杂感来,雁璃终究是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既已走上这条路,此时就再难回头了。 轿夫得了令不多时便出发向着紫来府的府主府邸行去。 正行着,雁璃却听见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隐约间还有辱骂的污言秽语入耳。 雁璃眉头微蹙,撩开车帘向外瞧去,正见一群彪形大汉围着一个白衣青年拳打脚踢,那青年身材谈不上壮硕甚至还有几分纤细,但却也不是个善于的,虽明显不敌但还是眸色狠厉地拳脚并用地回击着,瞧着竟也是会几分拳脚功夫的。 只是到底是双拳难敌多手,眼见着他虽奋力反抗但身上的伤痕还是越来越多。 “停轿。”雁璃手一抬,开口道,“你们去问问这群人打人是因何缘由。” “是。”几个侍卫得了命令立马走了过去,那群大汉见王府的侍卫走来吓了一跳,立马住了手点头哈腰道:“几位官爷,您有什么事?” “你们为何当街打人?”侍卫们瞅了眼那白衣青年,他此时一身白衣被踹的满是脚印,左脸已经青肿起来,嘴角还挂着血迹,但面色却很是凶狠。 “哦!原来官爷是为这事。官爷们有所不知,这小子的爹欠了我们赌坊的一屁股债但却一命呜呼了,小人也是没办法只能跑来找这小子要债。但他也是个穷鬼,还不起这债。小人这才……”那为首的大汉面色尴尬道,心想这可真是晦气,打个人都能被官爷撞见。 “问一问,那青年为何还不起这债务?”雁璃在轿中轻声和轿外的侍卫道。 侍卫得了命令,立马将那群大汉推搡开走到那白衣青年身边,那青年见此一双眼睛充满警惕地看着侍卫。 “你为何还不起债务?”侍卫语气略缓,他看出来王妃可能是有意管这事了,如此莫不要先得罪了才好。 “小人家中贫寒,哪里能还得起那么多银子!”青年不忿道,“我爹本来只欠了十两银子,但这群人却来家中讨债要50两白银!我爹就是被他们逼死的!我娘……现在还在病榻上!” “你!”那大汉欲上前怒骂却被侍卫的一个眼神给吓住,又止了话。 “他说的可是真的?”侍卫看向大汉。 “这……绝非小人逼死他爹啊,只是我们赌坊的规矩,欠债是要付利息的。”大汉诚惶诚恐的谄媚道,“只是我们赌坊的利息比较高,但当时他爹借的时候,可是明白和他说了的。” “算了。”雁璃轻声道,“替他还了钱,让他回去好生照顾他娘罢,莫要像他爹那样去赌坊了。” “这十两本金,五两算利息,王妃替他还了,你们日后不得再去向他讨债。”侍卫们得了命令,只给了十五两银子给那大汉,然后冲着那青年笑道:“算你小子好运。咱们王妃今日儿见你可怜,就替你还了这赌债。你回去好生照顾你娘亲罢,以后莫要去赌坊了。” 那青年愣了愣,目光向着不远处的轿中看去,正好看见雁璃浅笑点头的脸和一双放开帘子的纤手。 这事对于雁璃来说不过是个举手之劳的插曲,轿子继续向着紫来府府主府邸行着,不久便到了。这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府邸,比之轩王府也不遑多让,雁璃下了轿让侍卫前去通报一声,自己便就在门口候着。 “哎呀!妹妹怎么不差人知会一声便过来了?”夏南薇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采兰搀扶着雁璃候在门口的样子,她想着这些天川阳城中的风言风语,眸光流转间已上前拉住雁璃的手心疼道,“快快快,进来好生坐着和姐姐聊聊。” 夏南薇遂牵着雁璃的手带着她向里走去,经过大门之时又面有愠色骂道:“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轩王妃来看望本宫也敢不好生请进府里来!” 骂过之后转而冲着雁璃温婉一笑:“妹妹往后过来可先差人知会一声,姐姐也好出来迎你。” 待得两人步入前厅欲坐下之时,采兰却在雁璃的眼神示意之下忙走了上来:“王妃!您可等等再坐。” 说完,采兰又将那上好的貂皮制的软垫铺在了雁璃的座位上这才向着夏南薇开口:“大公主殿下莫怪。我家王妃受了些伤,大夫嘱咐过若是要坐是必须先垫以软垫的。” “此事……”夏南薇似是欲言又止,“姐姐也是听闻了些。原也只当了笑话听,难不成竟是真的?” 雁璃听了面色微有些不自然,她四下看了眼,夏南薇立马会意地将一众婢女遣散了去,雁璃这才眸色微红地看着夏南薇,泫然欲泣道:“好姐姐,你可要给妹妹作主啊!” “妹妹莫哭!”夏南薇覆住她的手轻拍数下安慰道,“把事情给姐姐说说,姐姐定然替你作主的。” “此事也怨妹妹我糊涂!前些日子,我皇兄前来看望于我,因我和皇兄从小一起长大难免亲厚,一时也忘了我已嫁作人妇,竟像儿时那样亲密了些!”雁璃叹道,“王爷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见了不由分说地便命人杖责了我好几板子,直打得妹妹我这半条命都快去了才停了手!我……我这刚能下地走了就往姐姐这来了,盼着好姐姐为妹妹做做主!” 说完这话,雁璃竟是一撩水袖露出纤细皓腕上那紫黑色勒痕,她这些日子上药时可是特意叫采兰莫要管这里的,如今这么一瞧,果然是触目惊心。 “哟,六弟也实在狠心!妹妹这么个娇贵的人儿哪里受得了那等罪!”夏南薇纤手隔着些距离拂过雁璃手腕上的勒痕,惊道。 “可不止这些!”雁璃泣道,竟是直接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臀部道,“这儿可是整整挨了好几大板子!那板子又长又宽的,直把我骇得晕了过去!我看王爷他……压根就还念着我四皇姐,根本看不上我!” “瞎说!妹妹如此贤良淑德,六弟哪有看不上的道理?” “那姐姐你说,自我嫁入王府以来,王爷为何都不曾正眼瞧过我?如今,更是……更是如此待我,我这心里着实难受!” “这……”夏南薇一时有些语塞,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自个儿容貌平庸,又不是个聪慧的,六弟那等心气高的又哪能瞧得上你? 雁璃瞧着夏南薇不说话,哭的越发伤心起来,道:“我真是一时迷了心窍了竟想着替嫁过来……若是,若是能……” “能怎样?”夏南薇目光微闪问道。 “啊!”雁璃却似刚回过神一般,惊道,“不,不怎样!是妹妹瞎想了。” 夏南薇瞧着雁璃的神色,又想着她身上的伤痕心下微微一转,她道:“其实妹妹不必如此伤心,姐姐这里有一事,你若是听了必然就会宽心些了。” “这……”雁璃止住了哭泣,“是何事?” “六弟不是对你那四皇姐念念不忘吗?”夏南薇神秘一笑凑近雁璃耳边低声道,“如今,母后却是已经替阿朔向你那四皇姐提亲去了。” 雁璃眸子猛然睁大,惊得面色瞬间就变白了,索性雁璃的面色本就因着伤势未好有些苍白,夏南薇此时瞧着也未察觉出什么。 欧阳娴是要替夏南朔向雁星萝提亲? 夏南轩若是得知此事……她突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强自镇定了心神,雁璃有些勉强地笑道:“姐姐此话当真?这事妹妹还当真不知。” 夏南薇笑道:“那还能有假?姐姐是看你如今忧心仲仲这才告诉你的,只待阿朔娶了你四皇姐,六弟自然就不会再记挂于她,如此你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话虽如此说的,夏南薇心里却是嗤笑一声,以夏南轩那执拗的性子,若是得知雁星萝嫁了阿朔,根本不可能就因此忘了那雁星萝转而接受雁璃,反而只会因此更加讨厌这雁璃几分。如今这雁璃已经惹了夏南轩厌恶,只待雁星萝嫁给阿朔再添上一把火,恐怕就会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这道理,她以为雁璃不懂,但其实雁璃比谁都清楚夏南轩会如何。 第三十九章 别院小住 心神已乱,雁璃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了,否则真让这夏南薇看出些什么那才是真的枉费了自己之前的一番铺垫。雁璃故作惊喜地握了握夏南薇的手道:“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 “妹妹不必如此,日后你若是与六弟还有什么误会大可过来同姐姐说,姐姐没有亲妹妹,见着你又着实投缘,可就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看了!” “是,妹妹也早就将姐姐当成亲姐姐了,妹妹初来乍到又不得王爷喜欢,也就姐姐心善愿意听妹妹诉苦。” 如此又寒暄一番,雁璃以手扶额似是要晕了去,采兰忙上前扶住雁璃道:“王妃,您怎么了?” “啊!”雁璃似是惊醒,她看向夏南薇歉意一笑道,“大抵是伤还未好……” “怪我怪我。妹妹伤势未好,姐姐原不该拉着妹妹说这般长时间的话才是。”夏南薇站起来道,“姐姐在这川阳城郊外有个用来闲暇休养的别院,我看妹妹这伤势正需要个去处好好养着,若是妹妹想去便先去姐姐那儿休养些日子。” 雁璃微怔,她倒是没想到夏南薇做好人倒是一做到底。若是平常她自然是不会应承的,但她如今刚刚得知皇后替夏南朔向雁星萝求亲的事,心中着实心烦意乱,倒不如先去那别院安静地思考后面她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如此想着,雁璃惊喜道:“姐姐当真?” “自然是真的。”夏南薇美眸含笑,“我且差个小厮去轩王府知会一声便可,顺便取上妹妹治伤的药去给你送过去。” “那就劳烦姐姐了。” 如此,雁璃便直接去了那夏南薇的别院,临行前夏南薇还命人取了府中的一些珍贵的养伤药材给了雁璃,让她好好休养。 待入了轿中,雁璃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变的难看起来。 “王妃。”采兰小声在轿旁道,“四公主若真嫁给了启夏国二皇子,王爷日后应该就不会再对您这样狠心了罢。” “……”雁璃却是没答话。 他怎么会不再对自己这般狠心?他只会对自己更加狠心才是!原先他虽娶了自己,但估计也是存着份日后要娶雁星萝为正妃的心思,但如今雁星萝若是嫁给了夏南朔,他就真的和雁星萝再无半分可能了,而夏南轩必然会将这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微闭了眼睛,雁璃只觉自己的脑袋疼痛欲裂,这一团团事情就如同毛线一般越扯越纠缠,现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她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了。 难道,她要告诉夏南轩自己当时无意间听到的雁星萝和其母后的对话吗。可是就算自己说了,又能如何?他依然不会相信自己。况且夏南轩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因着爱恋雁释而又出于嫉妒雁星萝的想法才会破坏他和雁星萝的亲事的…… 本来,自己来这为母亲复仇的第一步,已经在慢慢实现了。只要皇后知道她和夏南轩之间感情不好,她总会忍不住利用她来对付夏南轩的,只是需要一个导火索而已,而夏南朔一个月之后的回朝,必然会成为那个真正的导火索。 但现在,一切却因为欧阳娴要替夏南朔求娶雁星萝而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夏南朔,雁璃想起他来嘴角微抿。 其实自己年幼时除了夏南轩,也就和夏南朔接触最多,但和夏南轩留给自己的回忆都是温暖的不同,除了初见夏南朔时他在雨中给了自己一把伞外,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更多的是时不时对她的嘲笑和戏弄,因此自己对他绝对谈不上什么好感,但如果说对夏南朔有多少厌恶,自然也不至于。细细的回忆了一番夏南朔这个人,待得雁璃坐着轿子到那别院之时已是日色渐弱了。 身上的伤口此时已又泛起些疼痛来,雁璃下了轿随意的抬眼看去,此时别院外已有一群青衣小厮候在门口了。 他们整齐地行了礼,“见过王妃!” 雁璃点了点头,这才上来一个管事的,这是个看上去四十有余的婆子,身材微胖,看上去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婆子弯腰笑道:“见过王妃,老奴姓李,您可以叫我李婆。大公主已吩咐好了,这就带您进去休息。” “劳烦李婆了。”雁璃淡淡地应了声。 正在李婆的牵引下往前走着,但出于练武之人的敏锐,雁璃却感觉到那群小厮中有一个目光紧紧跟着她,她顿时止了步子看去,只见有个青衣小厮本正紧盯着她,见她看去又立马低了头。 但刚刚那一撇,也足够她看见他的脸了,他脸上还有些些微的浮肿,竟是白日里的那个被一群大汉讨债的白衣青年,这也倒是有缘。 雁璃微微挑眉,指了指那小厮问李婆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婆本来注意到那青年看着雁璃心都悬起来了,生怕惹得这王妃不快,但此番一看王妃竟像对他颇感兴趣似的,忙答道:“回王妃的话,他叫魏远,倒是个手脚麻利勤快的,若是王妃喜欢便带走好了。” 雁璃闻言笑了笑倒是没应承,她本也就是和这魏远有一面之缘,绝对谈不上什么喜欢,只是觉得他一介小厮心性还颇有几分不卑不亢,有些欣赏罢了。 雁璃迈开脚步欲走,不过她却忽然想起她如今身边正缺人手,这魏远是个别院里的小厮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正是这样的人才不会和夏南薇有什么牵扯,若是这人可用倒是也不错。 雁璃遂又止了步子转而道:“不过,这些日子就让魏远随身伺候着罢。” “还不快谢谢王妃赏识!”李婆瞧着那魏远没有反应忙使了个眼色斥道。 “多谢王妃!”魏远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行了个大礼,言语之中倒是颇为真诚,也不知道是在谢雁璃白日里救了他还是在谢雁璃此番对他的看重。 雁璃本就有些心烦已乱,也不再说话只随着李婆进了这别院的大门。 入了院门,入目就是一池荷花塘,围绕着池塘的是一条雅致的环形走廊,其间有多处留有开口,一条条小径通向更深处的院子。 李婆引着雁璃一直朝里走才到了一处宽敞的小阁楼前,阁楼门是红木雕花的,其上一块矩形的青黑色牌匾,上用烫金的字书着“听雨楼”三个大字。 “王妃,这间楼阁共有三层,其一层可住着些丫鬟小厮供您使唤,二层乃是您的寝室,这三层是一处眺望台,在那可以看见这别院的全貌,远了还可以隐约看见川阳城的轮廓,您若是何时起了些赏景的雅致,不妨去这三层瞧瞧。”李婆细心地给雁璃解释道。 雁璃倒是确实喜欢这别院的环境,本有些沉郁的心情似是也消解了几分。 打量了这听雨楼一番,雁璃抬脚走了进去,末了又回首道:“采兰,魏远,你们两就住在这一层好了。其余人便劳烦李婆领着安排住处了。” 魏远听了似是吃了一惊,他抬起头看向雁璃,却见雁璃向他颔首后就没再多说,他遂应了一声便随着雁璃和采兰一起入了楼阁。 李婆得了令,站在门口目送着雁璃一行进了楼阁,这才转过身面色一板带着剩余的一众婢子小厮往回走去:“都跟着我来罢!” “王妃,那魏远不过一介小厮,您这是真的瞧上了?”采兰一边收拾着雁璃的随身物什一边好奇地转过头来。 “呸!你这妮子说话怎地越来越没谱了!”雁璃这下倒是被采兰给逗笑了,她笑骂道,“我只是瞧着他身手不错,人也是个真性情的,若是能收了在身边倒也应该是个贴心的。” “也是,王妃有了我这么个好使的丫鬟,也正缺个好使的小厮嘛!”采兰并不知雁璃此时的心烦,她还以为夏南轩若是娶了雁星萝,雁璃的日子便会好过一些了,遂调笑道,“那小厮长得倒还眉清目秀的!” “你呀,早些收拾好了就去歇息罢!”雁璃无奈地白了采兰一眼,倒也没有斥责,经过之前采兰的几次相护于她,她待采兰早已不同于寻常侍婢了。 “嘻嘻。”采兰遂不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多时便收拾好了物件,又细细地替雁璃的伤口处上了药,这才告了退。 这时天色已晚,雁璃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关窗之时又恰好看见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不禁微微一怔,竟又是一个月圆之日了。 她在寒泉之中看见夏南轩的那夜,也是恰好月圆。 心绪一瞬间纷飞,雁璃睡意渐失,索性披了件薄薄的衣服便上了这三层。 这听雨楼的三层确实是个不错的眺望台,环形的楼阁四面全是木窗,只需打开就能看见那一方的别院景色。雁璃站在窗前,目光却看向更远处的川阳城,那里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着启夏国的王都。 夏南轩,就在那里。 年少时的四年陪伴,在往后不想见的六年里酝酿成了单纯而又坚定的喜欢。若是自己没有母仇在身,若是自己可以和他坦白,是否一切会有所不同? 而现在,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谁?”正思绪纷飞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雁璃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青衣小厮正迈着步子向三层而来,听见雁璃的声音他也是惊地止住了步子。 第四十章 共饮 那青衣小厮正是魏远,他手中还提着两壶酒,似是准备夜酌赏月的样子。 “见过王妃。”魏远回过神来看着蹙眉的雁璃忙躬身行礼,“小人不知王妃在此,这就告退。” “慢着。”雁璃看向他,“过来罢。” 魏远有些惶恐地走至雁璃身前,只觉浑身不自在之际雁璃却是浅浅一笑取过他手中提的酒壶径自打开,放到鼻尖一闻,然后眉头一蹙:“这酒着实够差!” 魏远忙苦笑道:“王妃,您也看见了,小人家境不好,就这酒平日里也不舍得喝啊!” 话音刚落,魏远就见雁璃蹙着眉头直接将壶口对着嘴仰头灌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大,嘴都张成了一个圆圈:“王……王妃……” 雁璃知道自己是不善酒的,但此时她只愿大醉一回忘却所有烦恼,忘掉母仇,也忘掉夏南轩…… 酒虽不好,但入口却是甘醇热辣,十分浓烈,烈酒下肚雁璃只觉从喉间传来浓烈的热辣感,呛得她顿时咳嗽起来。没一会儿她那不算好看的面容之上就涌起两朵酡红,眼前也略有些模糊起来,但她的双眸却是亮晶晶的,眼中似乎也多了几分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温度。 雁璃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壶放在窗台之上,又拿过魏远手中的那壶酒拆开递给魏远,声音清亮但又带着些许醉意:“一起喝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对待下人的高傲,也没有丝毫的礼仪规矩,她仿佛只是在此情此景之下需要一个酒友来共酌。 魏远瞧着她明亮的目光,忽然笑了:“既然王妃邀请,那小人就却之不恭了。” 他接过那壶酒仰头便灌了下去,姿势和雁璃如出一辙,倒是有几分洒脱。 “好!”雁璃眼睛一亮,便接着取过窗台上的酒饮了下去。 待得雁璃放下手中的酒壶,魏远看着她却躬身行了个礼,恭敬道:“小人白日里还未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雁璃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 “但王妃的举手之劳却是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娘亲的命。大恩大德魏远无以为报!”魏远极为认真地道,“日后王妃若有需要差使小人之事,小人定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雁璃看向他笑了笑,道:“好。” 不再言语,两人沉默互酌,雁璃偶尔会将酒壶与魏远的轻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但这份沉默却丝毫不尴尬,反而令雁璃有种难得的安心。 “王妃似是有心事的样子。”魏远似是踌躇半饷才开口道。 雁璃闻言却似没听见一般仰头又灌下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她看着不远处的川阳城,目光有些发直。 就在魏远以为自己的问话是不是有些僭越以至惹得雁璃不快了的时候,雁璃却是忽然开了口,她的声音略有些低哑,道:“若是你去做一件事,但那件事却使得你身边人误会于你,而你也渐渐失去了对事情发展的把握。” 雁璃转头看向魏远,轻声道:“你会如何?” 魏远略有些吃惊地看她,她那双眼眸竟是有几分迷惘,他微低了头不再看她,然后声音坚定道:“若那件事我非做不可,虽千万人吾往矣。” 雁璃眸子猛然一亮,这句话仿佛一丝晨间曙光猛然拨开天边的阴云照亮了她的前路。 是啊!既然她为母复仇是非做不可的事,她又有何可犹豫不决的!她破坏夏南轩和雁星萝之间的亲事确实算是并不厚道,但雁星萝本就不爱夏南轩,至于夏南轩对雁星萝的喜欢,自己……便尽人事听天命罢! 想通了这些,雁璃长吁一口浊气,仿佛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郁清扫一空。往后,阿璃便不再去想儿女情长,只愿早日查清当年大火真相,让母亲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敬你。”雁璃忽然将手中的酒壶举起到身前看着魏远浅笑,这一敬不为别的,只为他一句话点醒了自己。 魏远也不是个固守规矩的矫情人物,见此他一笑也举起手中的酒壶,那笑容竟有几分洒脱肆意的感觉。酒壶相碰间,两人竟有几分难言的默契。 不知不觉的,雁璃手中的那壶烈酒竟已经见底了,而她初时还很是清明的眼也渐渐迷蒙起来,那张普通平凡的脸更是早已红扑扑的,仿若熟透的樱桃一般。 “你还有酒吗?”雁璃看向魏远问道,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往常一般冷静沉着,反而言语中隐隐有几分小女孩的期待味道。 魏远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笑起来:“有,我这就去取来。”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有再自称小人,而雁璃也没有,这一刻,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身份尊卑之别,只是两个都想要借酒消愁的人罢了。 魏远刚欲转身,雁璃却笑了笑,她一把拉过魏远的胳膊:“何必那么麻烦!” 说完,就带着他纵身一跃从三层的窗台上跳了下去。 “啊!”魏远就算再醉,此时被那凉风一吹再见了这么一幕还是惊地瞬间瞪大了眼睛。 “嘘!”雁璃却是不满的斥道,转瞬间便带着他连踏数次缓冲落在了地上,但到底魏远是个男人,这体重还是超乎了雁璃的预料,最后落地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竟是摔了下去。 “王妃!”魏远惊呼一声,赶忙脚尖一旋尽力把雁璃挡在了身前。 然后魏远便摔到了地上,而雁璃恰好就摔在了他的身上。 软玉温香入怀,魏远身子猛然僵直一动不动。 雁璃因为摔着个人肉垫子倒是不觉得多少疼痛,只觉冷风一吹似是清醒了几分,心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明知道自己酒量很差,酒品更差,竟然还犯了这样的错?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 飞快地从魏远的身上爬起来,雁璃尴尬地轻轻咳嗽一声:“今夜的事……” “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魏远显然也是个机灵的,听了雁璃的话立马表忠心道,他的头微低,因此正好掩住了那眸色中的几分奇异。 “嗯,那就去睡罢!”雁璃摆了摆手,强自装作镇定地回了楼阁,只是那平日里稳稳当当的步伐此时怎么看都有几分踉跄。 王妃,竟是个不胜酒力的豪迈女子,魏远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一步。 第二日,雁璃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她竟是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起身唤了采兰替她梳洗完毕又上了药,雁璃这才于一方桌前坐下来,她凝眸沉思片刻,然后提起笔沾上些黑墨,开始于雪白的宣纸之上落下笔墨。 半饷,雁璃放下手中的笔,等着那墨干了这才小心地折起将其塞入信封之中。 “采兰,将魏远叫过来。”雁璃沉思片刻道。 采兰闻言微愣,但她还是依言去到一层将魏远叫了上来。 “王妃,不知您唤小人前来有何事?”魏远就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地问道。 雁璃看了那魏远一眼,然后将手中的信封交到他手中,道:“你帮我去一趟轩王府,务必将这封信亲自交到轩王手中。” “是。”魏远并未多问,他接过信便告了退。 在他走后,采兰疑道:“王妃,您将信件交给那魏远去送,也不怕他出了什么差池吗?” 雁璃却是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向魏远离开的身影,轻声道:“我正式因为怕,所以才让他去送。” “啊?这是什么意思?”采兰疑惑道。 雁璃笑了笑看她,然后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不懂便罢了!” 话说那魏远将信揣在怀中即刻便出发离了这别院,行至半途却遇到个酒肆,他眼前一亮就要前去,但走了几步却又止了步子,似是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头偏转过去不再看这酒肆,快步继续向前行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雁璃正面上带着些笑意看着他。 雁璃今晨醒过来之后仔细想着昨日里的那些事,总觉得这魏远的出现有些未免太过巧合了些,况且其言谈也并不像个小厮般卑微,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她特意将这信交给魏远去送,就是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暗中做些手脚来。 但雁璃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心中微觉好笑,但她也没因此就彻底放松了警惕,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魏远。如此直到魏远行至川阳城内的轩王府,也未见他有其他的举动。 雁璃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没有着急离开,雁璃在轩王府对面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坐了片刻,直到看见那魏远进了轩王府她才起了身向着别院赶回去。她并不想此时回轩王府,毕竟她的信刚刚送到,若是此时回去,恐怕只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罢! “王爷,这个小厮说是身上有王妃写给您的信。”轩王府的侍卫将魏远带至夏南轩的书房,躬身行礼道。 这书房内除了夏南轩,楚韶华竟是也在。 夏南轩抬头,那清冷的面容上冷漠依旧,他眸子扫过魏远捏在手中的书信,道:“呈上来。” 侍卫接过魏远手中的信件,然后躬身交到了夏南轩手中。 打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入目是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字体,夏南轩微微挑眉,这字写的倒是着实不错。只是待得他看向内容的时候,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是一瞬间变了颜色,甚至那执着信纸的手此时都在微微发颤。 猛然将这信纸揪成一团狠狠地握在手中,夏南轩眉目森寒地看向魏远。 魏远心中一惊,王妃说让他来送信,可没说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让这轩王爷勃然大怒? “滚。”夏南轩看向魏远,似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么个字来。 第四十一章 决裂 魏远不了解夏南轩,但那侍卫已经知道王爷如此表情必然已是怒极,忙呵斥道:“王爷叫你滚,还不快滚!” 魏远哪里还敢再留,连忙告了退便离了这轩王府。 待得侍卫也离了书房,楚韶华这才面色沉凝地走至夏南轩身边,道:“王妃信中究竟写了何事,让你这般生气?” 夏南轩却是眸色变幻半响,然后将那揪成一团的信纸扔进香炉之中,道:“韶华,我或许要亲自去一趟落雁国王都了。” “什么?”楚韶华惊道,“从这出发去落雁国王都一来一回得半月有余,如今那夏南朔不久后就要回朝,此时你怎能轻易离开?” 夏南轩却是长袖一甩不欲再谈此事:“这落雁国,本王非去不可。” 话音落下,夏南轩便是不管这楚韶华径自出了书房,看向门外的侍卫道:“立刻给本王准备一匹快马,本王今天就要启程外出办事。” “是!” 楚韶华看着夏南轩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莫非是那雁星萝出了事,否则他实在想不出依着夏南轩的性子,还能有什么事会让他这般坚决地要去落雁国的。 七日后。 本应十日的路程,夏南轩却硬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行了七日便到了,此时他已经赶到了洛阳国的王都,宜良城。 此时的夏南轩清冷俊气的面容因连日的赶路有些难掩的疲惫,但那的黑色眸子却很是冷静,待他到了落雁国皇宫宫门处,夏南轩被几个侍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侍卫头领喝道,但他瞧着夏南轩眉宇间自有一股贵气,看着就不像是个没有身份的,于是语气倒没有过于不耐烦。 “本王乃启夏国轩王,此番特有要事前来。”夏南轩下了马上前几步将随身携带的身份令牌取出举在手中。 但这落雁国的侍卫毕竟不识启夏国的身份令牌,见了此先是心中一惊。 若此人真是启夏国的轩王爷倒也真是奇怪了,这轩王不是刚娶了六公主才半月有余吗,怎么竟一个人跑到落雁国皇宫求见四公主?据说……这轩王原先求娶的就是四公主,但不知为何联姻之际却是和六公主联姻。难道,轩王是为此而来? 不敢怠慢,侍卫头领眼神一凝躬身行礼道:“您先稍待片刻,待小人前去请示总管大人。” 夏南轩颔首等待,不一会儿便有个锦衣佩刀的中年男子随着那侍卫走了过来,他原就参加过上次宴会,自然是见过夏南轩了。 仔细一看竟真是轩王,这总管心中也如那侍卫一般暗自吃惊,但他还是强自按耐住自己的神色,三步并两步地上前行礼道:“见过轩王爷。” “不必多礼,本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便让人知晓……”夏南轩眼神淡淡地看向那总管道。 “小人明白。”那侍卫总管闻言更是心中疑惑,但到底是做了总管的人,心思玲珑,无论此番轩王前来所为何事都远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总管可以知道的。 侍卫总管遂练了神色,毕恭毕敬地将夏南轩请进了落雁国皇宫。 明德殿前。 “不知轩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雁恪广双眼微眯看向夏南轩,他看上去神色略有些疲惫,似是赶路而来,心中升起些不祥的预感来,自己大概已经知道夏南轩为何而来了。 果然,夏南轩沉声道:“儿臣想求见贵国的四公主。” 雁恪广心中微沉,但他却似疑惑般道:“轩王如今也是我落雁国的附马,你若是携着阿璃一同回国探望,朕自是欢迎的,但如今你只身前来指明要见阿萝,朕却不知你所为何事?” “父皇见谅,儿臣只是有些话想同四公主说。”夏南轩略微摆低了姿态道。 见此,雁恪广却是面色猛然一沉,喝道:“你如今和阿璃新婚燕尔,正是恩爱时候,却前来我国要同阿萝说话。你让朕如何想你,让天下人如何想你,更让阿璃如何想你!” 夏南轩闻言却是忽然看向雁恪广,毫不示弱道:“那儿臣敢问父皇一句,当日在这明德殿中,父皇您应承了儿臣与阿萝的婚事,为何转眼间就变了卦要让六公主与儿臣联姻?您让儿臣如何想您,让天下人如何想您,更让阿萝如何想您。” “放肆!”雁恪广一拍龙椅,站起身来。 夏南轩面色不变,转而道:“儿臣如今既已娶了六公主自是不会反悔,如今只是想见四公主一面将一切讲清楚,从此不再纠缠。” 雁恪广目光微眯看他,本是不欲让夏南轩见到雁星萝的,但不得不说,夏南轩偏偏拿住了他心中自觉愧对阿萝的心态,况且若是夏南轩因自己横加阻拦生了怨怼将之都报复在阿璃身上又该如何? 盯着夏南轩半响,雁恪广终于长袖一甩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沉声道:“给你半日时间,将一切同阿萝讲清楚,从此不再纠缠于她。” 当夏南轩见到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淡淡的雁星萝时,那素来清冷的容颜之上眸色却是微变,在他的记忆中雁星萝还从未如此冷淡地看过他。看着她那张和安安相似的脸庞,夏南轩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还躺在冰棺之中沉睡的安安的面容来,心也兀的一痛,“阿萝。” “不知轩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雁星萝冷淡开口,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阿萝,是我对不起你。” “轩王此话怎讲?本宫与你也不过萍水之交,不知轩王为何说对不起本宫?” “你……”夏南轩眸色微痛,“我都知晓了。” “本宫不知轩王所言为何。” “母后替二皇兄向你求亲的事。” 雁星萝终于脸色微变,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了心神看向夏南轩,即便风尘仆仆,夏南轩依旧有着极其俊美的容颜,但就是这个人,许诺过要迎娶自己但却在最后时分弃了自己转而娶了雁璃那个死丫头。让自己沦为了整个落雁国的笑柄,哦不,是整个天下的笑柄! 雁星萝不自觉回忆起不久之前的一幕…… 落雁国皇宫。 “母后,你所说当真?”雁星萝惊诧地一把抓住其母后江音茹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道。 江音茹那美眸几乎笑成了个月牙,她嗔道:“那还能有假?启夏国皇后欧阳娴亲自谴人前来说要替她嫡亲的儿子夏南朔求娶于你!这下你可是因祸得福了,没了那死了母妃没人帮衬的夏南轩却得了个前途光明的夏南朔,你且瞧着罢,你日后肯定将那雁璃给比下去!”江音茹拉过雁星萝的手笑道,“母后已经替你做主应下了。” 雁星萝闻言那已经愁眉苦脸了半月有余的美丽容颜这才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来:“如今雁璃和夏南轩让我沦为全天下的笑柄,我日后定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回过神来,雁星萝浅淡地笑了笑:“没想到你都知道了。” “你应了吗?”夏南轩注视着这张脸轻声问道。 “应了。” “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你娶雁璃的时候,给了我回旋的余地吗?” “若是日后我休了雁璃,十里红妆将你娶为正妃呢?” 雁星萝闻言眉头一挑面色却是不变,说心底没有一丝波动那是骗人的。 夏南轩并不喜欢雁璃,知道这一点让她很是开心,但是她雁星萝也绝不是个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从夏南轩弃了自己娶了雁璃的那一刻开始,从她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雁星萝了。 “……” 雁星萝长久的沉默,而夏南轩的嘴唇也越抿越紧,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缓缓地转身,夏南轩那冷俊的脸此时透着些难言的冷冽,犹如万年化不开的寒冰,但他终究是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这一走,或许也将他和雁星萝,彻底的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 别院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自那夜之后雁璃便再未饮过酒,但说来也怪,她之前的沉郁心情似乎也随着那夜的豪饮而散去了,至于夏南朔求娶雁星萝的事,她已经写信告知了夏南轩,能否挽回雁星萝,她已经不想再操心了。 如此数日,身上的伤也渐好,除了比往日里似是更畏寒些倒也没有大碍了,臀部的伤口结成的痂已经开始掉落,想来再有几日就该全部掉完,恢复如初了。 这日雁璃正坐在庭院之中晒着太阳,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她偶尔身上泛起的寒意,正难得的发着呆却忽然看见魏远从这别院外走了过来。 雁璃眼睛微眯坐起身来,开口道:“轩王已经回王府了?” “是,王妃。”魏远躬身行礼道,“轩王今日早晨刚回的王府。” 看来,结果如何大概很快就要知道了。 果然一日之后,川阳城就出了个大消息,落雁国四公主雁星萝应了启夏国三皇子夏南朔的求亲,待得夏南朔从军中回朝后,两人就择吉日完婚。 听了这个消息,雁璃微微发怔,最后竟还是发展成这样了么,心中微觉苦涩,雁璃索性就想着出去散散心去,但她现在到底是王妃身份,光明正大地出门又多有不便,于是心中生了一计。 第四十二章 花语楼 川阳城最繁华的锦年街上,一个白衣青年正手执折扇轻轻摇着,旁边跟着个丫鬟模样的女眷和一个白衣的小厮。青年身子纤细的很,个子普通,面容也无多少出彩之处。正是扮作男装的雁璃。 在女子中,雁璃绝对算是身子高挑的,不然之前她扮作男装也不会那般容易得将人糊弄了过去,如今重新扮起男装,雁璃倒是熟稔的很。 跟在她身边的自然是魏远和采兰了。 “公子,不进来瞧瞧吗~”走至一处精巧的楼阁前,一名红衣貌美女子一手兰花指捏着将手中香帕的一角,轻轻冲着雁璃和魏远一行挥了挥娇笑道。 采兰面色一红,心想怎么竟走至这川阳城中的青楼前了。 魏远见了也是目不斜视,反倒是雁璃,眼眸中似有些许好奇之色,她原先就听过青楼之地多是女子卖艺卖身赚取银两谋生的地方,只是一直未真的见过,此番她扮作男装,倒是正好可以去涨一涨见识。 雁璃眼眸微亮,竟是看了看那赤霞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里面的姑娘不知可都像姐姐这般貌美?” 赤霞一看来了精神,她向前一步看着雁璃笑道:“奴家赤霞,咱们花语楼里的姑娘自是个个貌美的,而且什么类型的都有,保证有公子喜欢的~” 雁璃笑了笑,将手中折扇一折轻打在掌心,道:“带路吧,把你们楼里最好看的姑娘叫来给本公子瞧瞧。” 赤霞忙笑着将雁璃引了进去,但却又将采兰拦在了外头咯咯笑道:“咱们这花语楼女眷是一律不可以入内的。” 采兰看着雁璃竟是要进青楼心中早已震惊非常,如今又被拦在门口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雁璃,却看见雁璃似是轻撇了她一眼然后好笑道:“好兰儿,那你便先找个茶铺坐上一坐,等本公子出来”。 说完,竟是带着魏远头也不回地进了这花语楼。 进了楼内,雁璃眸子一亮,这花语楼虽是青楼烟花之地,但里面的熏香却极为雅淡,绝非她想象中的那种俗艳。再看向楼内,这花语楼总共有五层之高,中间是一个环形的大台子,台子上此时正有一名绿裙女子轻拨琵琶,轻拢慢捻间悠扬动听的曲调如那雅淡的熏香一般沁人心脾。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雁璃径直走到圆台边缘的看客区寻了一处坐下,然后问道身边的赤霞道。 “她叫绿蔓,是楼里只卖艺的姑娘。”赤霞解释,然后娇笑一声问道,“不知公子是想看卖艺的还是卖身的呢?” “就先看看这卖艺的罢!”雁璃心道,这要是看了卖身了那才真是不好办啊。 魏远见此,在旁却是略有些觉得好笑起来:“公子难道竟是看上了这绿蔓姑娘?” 雁璃闻言看向他翻了个白眼,轻斥道:“瞎说什么!” 正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句颇为不和谐的嗓音响起。 “这琵琶弹得曲调尚可,但却少了灵魂。难道这花语楼就没有个曲艺了得的,竟拿这些庸脂俗粉来糊弄于人!” 雁璃朝声音响起处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是略有些意外。 这男子看上去颇为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但却生的很是好看,剑眉薄唇,鼻梁英挺,一双眼眸看上去颇有几分冷冽的味道,甚至比之夏南轩也不遑多让,他一身墨蓝色锦衣,衬得他更添几分别样的英俊。 瞧着大家都向他看去,他也面不改色,反而道:“听闻你们这花语楼的花魁白檀姑娘不仅姿容无双,一手琴艺也是极为了得。不如叫出来让大家瞧瞧是否名副其实。” 绿蔓停了手中的琵琶看向那男子,然后站起身眉头微挑道:“公子,白檀姑娘乃是花语楼的花魁,身价极高。不知……” 绿蔓话音未落,就见那男子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这些,可够见白檀姑娘一面?” 绿蔓眸色微变,这男子看来已远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了。正在此时,一抹温柔似水的嗓音从圆台不远处响起,“公子见谅”,只见一名白裙女子莲步轻移间向着这边走来。 她面容是绝美的,美丽之余还有种让人见之怜惜的清纯。一袭洁白的长裙,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绢花,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一颦一笑间清丽脱俗。但女子的身材却又极为高挑玲珑,凹凸有致的美好曲线被微紧的长裙勾勒出来,有一种与她清丽脱俗的面容截然相反的妩媚诱惑。如风般轻盈飘忽,又像霞般炫目夺魄。 女子浅笑步至男子身边,竟是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端起男子桌前的酒壶斟上两盏,一杯自己举起至身前笑道:“白檀见过公子,刚刚绿蔓的不周之处白檀替她向公子赔罪了。” 她目光温柔如水,男子见之恐怕都要为之倾倒罢!雁璃心想,她身为一个女子都要被这白檀的姿容和举止所吸引了,如果单论姿容,这白檀恐怕比之雁星萝还要强上一丝。不愧为这花语楼的花魁。 雁璃瞧了瞧身边的魏远,却意外发现他的目光平静非常,似是根本没有为之心动一般。心中微觉诧异,雁璃道:“魏远,你瞧着这白檀姑娘如何?” “非常美。”魏远的赞叹倒是十分由衷。 “那你怎么看上去都没怎么痴迷?”雁璃笑道,“我刚刚看你的神色还差点以为你不喜欢女子呢!” 魏远顿时面色古怪起来,他看着雁璃眼中的调笑之意无奈道:“公子,白檀姑娘姿容是极美的,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我当然也是喜欢的。但是我一介小厮,哪里敢想这些?那公子为见白檀姑娘一面就拿出一锭金子……小人若是有这么多钱也肯定不会拿来这么挥霍。既然如此,倒不如压根不存这份心思。” 雁璃闻言倒是有些赞许,这魏远心性果然不错,自己没有看错他。 此时,那男子举起桌上的另一杯酒看向白檀,一饮而尽笑道:“白檀姑娘的姿容果然名不虚传。” 白檀也将杯中的酒饮尽,她笑道:“刚刚白檀听公子说想听曲艺,不知公子想听何种乐器,何种曲目?” 男子挑眉道:“白檀姑娘都会?” 白檀温婉一笑:“公子不妨先说说看,白檀不敢夸下海口,否则若是公子说出个我不会的岂不是给公子看了笑话?” “那便古筝的《破阵子》罢。”男子浅笑。 他这一曲本是存了刁难的意思在的,《破阵子》乃是一曲有关沙场征战的铿锵曲子,女子来弹本就难以弹出这曲中真正韵味。但没想到那白檀却是微微一笑,道:“白檀不才,公子所说曲目正好略会一二。” 只见白檀长裙裙裾如白莲一般摇曳间她便已上了圆台,古筝横置身前,她双手轻按其上微微闭眸,再睁开时已是没有半分涟漪。她素手轻弹,第一个曲调随之而出,铿锵有力,竟是有如金戈铁马奔踏而来。 男子眸色一亮,神色也随之正色了几分。雁璃虽是个不懂琴艺的,但耳濡目染也是分得清琴艺好坏的,此时听着这白檀的琴声就发觉这女子果然当真是名不虚传,姿容才情皆是极为上乘的。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袅袅不绝。 男子率先鼓了掌,笑道:“白檀姑娘的曲艺果然比那些庸脂俗粉高明的多。” 白檀温婉一笑正要谢过,男子却是忽然转而道:“不知若是我想买下白檀姑娘的初夜,需要多少银两呢?” 在场的人除了男子以外无不面色一变。 花语楼中的人变了面色是因为她们知道白檀是卖艺不卖身的,而那些客人变了脸色是因为白檀如此绝色佳人若是被人买了初夜去,自己岂不是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正在此时,那之前引雁璃进来的赤霞上前几步笑道:“公子说笑。白檀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男子闻言却是面色不变,他身后的小厮此时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木箱平放至桌上然后打开,众人不知他到底要干嘛于是都向那瞧去。 于是,一箱子的黄金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明晃晃的黄金色泽简直晃的某些人眼睛都发直。 雁璃不自觉地眉头轻挑,身为女子,见着男子不顾那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就要花银两买卖女子的贞洁,她心中有些不愉。 “开个价罢!”那男子淡然一笑看向还站在圆台之上面色略有些不好看的白檀。 只见那白檀姑娘微微欠身行礼道:“白檀多谢公子厚爱,但是白檀当初来花语楼签的确实是卖艺不卖身的身契,况且白檀只是一青楼女子不值得公子如此,请恕白檀不能从命。” “你个不识抬举的丫头!”男子身后的小厮喝道,“你可知道我们公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