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长明》 序:看杀卫玠 那是一个玉人。 玉肌玉骨玉容玉心玉魄。 他幼龄之时,梦过很美的场景,希望那是现实,却被告知那是梦。此后当他经历流离战乱、人间炼狱之时,再次轻问,是梦吗? 只是那惨绝人寰之景并非梦。 所以杀了卫玠的不是别人不停地看他,而是他看到的这个世界。 兄长读魏晋人物之时,总是不免沉叹惋惜,总说风骨照亮了魏晋。 她并不多言,只是温和的听着兄长闲谈,然后添上一只灯火,微弱地火光暖着这小小屋子里的兄妹二人。 兄长名君长宁,她名君长明。 兄长总是捧着一卷旧书,认真的诵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而她总是借着兄长那破旧书桌上那盏煤油灯做着女红,穿针引线,然后来日拿到街上换些微薄的铜钱,为这个只有她们兄妹二人的家维持生计。 “长明,长明,等我考上举人,你便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兄长时常望着长明那双因为数九寒天仍旧忙于刺绣而冻得发青发红发紫的手,心疼的道。 “嗯。” 等到兄长考上举人,便可以参加会试,通过了会试,便会有了稳定的工作,也便有了收入,到时候日子一定会好起来。她一直都是认为的,一直都怀着这般盼望。 而她的兄长亦不负期望,在乡试时一举夺得解元,即将进京参加接下来的会试。 一切若都这样进行,也便不会有如今浑身乏力的躺在床上,满眼通红望着屋顶发呆的君长明。 怎么会这样呢? 进京的路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洛王怎么突然掀起反旗?战火一瞬间点燃了君长宁和君长明去往京都必经的琼州,她亲身体验了流寇四起,盗贼猖獗,民不聊生。 而后在渡内海天海之时,竟遇到了海盗,海盗将整搜船洗劫一空后又捣毁了船上的船桅,砍断了船沿,她眼睁睁的看着船只倾倒在天海之中,无能为力。而当她在被卷入海水之时,求生的本能让抱住一块碎裂的木板,随之漂流。 在海上漂流数日,竟到了路面。 只是她和兄长便这般分散,生死不知。君长明睁着空洞的大眼,望着屋顶,一言不语。 那本清晰可见的未来瞬间被命运玄河冲毁,她该何去何从? 章一:意外(一)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皆我怀人,置彼周行。” 清丽悦耳的读书声从那个提着篮子,拿着一柄小铁刀在海边礁石丛中撬出一个个海蛎的瘦弱女子口中传出。 “置彼周行,周行……然后然后是什么?” 又不记得了。 女孩无奈地叹气,读书真难啊。也不知道兄长是如何记下那么多书本的。 这个女孩便是君长明。 离她被中年渔民夫妻救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月间,她想了很多可烦恼却也越来越多。唯一想通的一点就是她既然活了下来,便要好好活着,然后去寻找她的兄长,她相信他还在人世间。 兄妹之间,总有种莫名的心有灵犀,她相信她的直觉。于是,她很快振作起来。 从君长明身体恢复起,她便开始帮着救了她的渔民夫妻一起干活。那对心善的夫妻不让她干重活,她便包揽下一切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本就是她常做的事。 除此之外,她也会像今日一般在海边撬出海蛎,同时背诵着诗经。每当她朗读时间之时,她便会想起兄长。 【“长明,我不赞同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希望妹妹你有时间也读些诗书。”君长宁从怀中取出一本装订仔细的书递给她,温和笑容里包含期待的:“妹妹,这是《诗经》,读书还是得先读诗。” “好。”君长明接过《诗经》,莞尔一笑。兄长好意,只是她哪有时间读书?】 君长明非常珍惜这本兄长所赠书本,悉心放置,舍不得它蒙上尘埃,但却也从未翻开过。在他们兄妹进京之时,她将这书带上,放在衣服之间,贴身珍藏。 两月前,她第一次翻开了这本书,翻开了这本被她放在衣服内随身携带的那本《诗经》,这本被海水湿透、墨迹渗开,却也还能勉强辨识字迹的书本。只是她并不认识多少字。 幸好吴叔年轻的时候上过些学,闲暇时间君长明吴叔请教。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把这诗经里的字认全了。 接下来君长明便开始朗读背诵诗经,三天时间她死记硬背下了首篇蒹葭,只觉得蒹葭读起来朗朗上口,并不知其意。而后她又花了三天时间背下了葛曼,葛曼之后便是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怎么连刚才背过的都忘了,她再次叹气,读书真是难啊。 君长明撬出一个个礁石丛中的海蛎,一次又一次挥动铁刀。 随着汗珠慢慢浸透她的衣物,时间悄悄流逝。到了申时,君长明收起铁刀,往渔村方向走去。 经过隔壁人家时,那正在洗菜的大娘和君长明笑道“长明,你回来了啊,吴娘怎么就这么有福呢,出海一趟,就捞回你这么个懂事的丫头。” “哪里,长明给吴婶添麻烦了。” 君长明说完便推开栅栏小门,走入小屋。 小屋很小,勉勉强只有四个很小的个房间,一间正厅,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是吴婶和吴叔的房间,另外一间本是吴婶和吴叔的儿子的房间。房子虽小,但一家三口人相依相伴,亦是其乐融融,然而一份意外粉碎了这一切。 半年多前,吴叔和吴婶的儿子独自出海捕鱼,突遇风暴,失去踪迹。 章二:意外(二) 失去孩子的双亲就如失去了生命中的希望一般,华发图生,旦夕苍颜。 然而生活还得继续,时间这个主宰不会怜悯任何人,伤心欲绝的吴叔吴婶还得照常出海捕鱼。这份让他的孩子生死不知的职业同样是他们生存的依靠。 在三个月前一次出海捕鱼过程中,吴婶吴叔发现了依托木板漂浮在海面之上奄奄一息的君长明,将其就救起,带回家中。 如今君长明已和这个家庭中非常熟络,和蔼的吴叔吴婶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 海边食物以海鲜为主,君长明不太适应,打听到渔村不远处的有一座终年幽碧的高山后,她便每日早起寻找可以食用的蔬果,为家庭餐桌上添上一抹绿色。 君长明身手利落的处理食材,刀功一流,同时蒸着米饭的大过里已有热气升腾。 不出半个时辰,晚饭便已备好。这时吴叔吴婶还未回来,君长明便走入本是吴婶儿子的房间。如今,她暂住在这里。 “采采卷儿,不盈顷筐。皆我怀人,寘彼周行。” 君长明小心翼翼地拿出《诗经》,低声朗读,渐渐投入。 “吴客,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身着青衫,头上扎着方巾,浑身透着书墨之气的少年右手提着一袋糕点,左手藏在身后,笑容满面的走入吴家小屋。 “桌上摆了饭菜?吴婶,你在吗?”少年亲切的喊到,但没人回应他。他微微诧异的看了看四周,以往这个时候吴客都会很兴奋的出来迎接他,今日是怎么了? “吴客,吴客,你在吗?” 正当他高喊吴客之时,被他打扰的君长明合起本书,轻柔地放入枕头底下,而后打开破旧的房门。 “你是?” “你是谁?”少年看着君长明从吴客的房间走出,他吃惊的瞪大双眼,微张嘴巴。 “吴客那小子居然学会了金屋藏娇? ! ”他上下打量君长明,自言自语 : “太瘦弱了,五官到算是清秀,但也只能说是清秀,而且面色泛黄,典型的营养不良。算不什么娇人,喂,吴客是怎么看上你的?” “我记得我们村最美的渔家明珠心许吴客已久,怎么被你捷径先登了?” 少年自顾自的说着,让仔细听着他话语的君长明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吴客是吴婶吴叔的儿子她知道,但是这少年说的话也太莫名奇妙了吧?看他的样子,是位读书人,怎么说起来话来这么直白露骨?这个社会有这么开放吗? “你怎么不回答我?”见君长明傻傻的看着他,一言不语,少年奇怪的问他。 君长明想了半响,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定是误会了 : “你误会了,我和吴客并不是你想的关系。我只是暂居在吴家。” “哦,谁信啊?”少年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一般的看着君长明 : “你从吴客的房间里出来,你告诉我你和他没关系?谁信啊。” “我真的和吴客没有关系。” “别装了,女孩子家总是喜欢矜持嘛,我懂的,但是我们渔村思想很开放的,虽然可能你们没有办过酒宴,因为如果吴客结婚办喜事肯定会让家人通知我回来的,既然我没有接到通知,就说明你们还没有结为夫妻……嗯,虽然说明媒正娶就同居有些不太好,但是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要再做无谓的解释了。” 听着少年越来越不着调的言语,君长明微簇柳眉,提高了些声音道 : “我真的和吴客没有关系 ! 我都没见过他好不好 ! ” “哦。”少年依旧一副了然于胸的笑看君长明,听到她说她都没有见过吴客时,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和吴客没有关系。” “不是这一句,下一句。” “我都没有见过吴客 ! ” “怎么可能?你住在这里,你怎么会没有见过吴客?你没有必要这样……” 君长明打断即将浮想联翩喋喋不休的少年 : “吴客出海时出了意外。” 章三:海珠 “什么?” 少年不可置信地盯着君长明,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掉落地上,他却全然不知。这不可能,吴客是年青人中最擅驾船之人,怎么会出了意外。 “你胡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诅咒你未来夫君呢?你……” 君长明恼怒 : “你这人……” “我怎么了?你这恶毒的女人 ! 吴客是怎么看上你的……” 君长明已经彻底的失去了预言的能力,她气恼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急促。 “你怎么不说话?无话可说了是不是?被人揭穿了恼羞成怒了是不是?” “……” “我没有诅咒他,他真的出了意外 ! ” “你以为大声我就会信了吗?说谎就算了……” 君长明彻底失去了耐心 : “不信,你去问别人 !!! ” 少年被突然提高分贝的君长明吓到,止住他已在嘴边的话语,转而仔细的盯着君长明,见她的眼中一片清明,并无任何忐忑不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可能她说得是真的,但他的内心仍旧抵抗这个事实 : “走,我去问别人 ! 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如果你说谎了,你要向我道歉,还要和吴客赔不是。” “好,那要是你错了,你也要像我道歉。” 君长明随着少年穿梭在小渔村中,最终在一户破败的不忍直视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为什么那么多人家不问,要跑到这么远的人家?”跟着少年一路狂奔累的有些气喘吁吁的君长明大口喘气,疑惑的问道。 “因为,海珠是出了吴叔吴婶以外最在意的吴客的人,只有她的话我才信。”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少年的逻辑确实很奇怪,但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海珠,你在吗?” “海珠,开门啊,是我啊,快开门啊,我有事问你。” “海珠,快开门啊,快告诉我吴客是不是出了意外?” “海珠……” 知啦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门里面走了出来,随着她徐徐迈步,整个世界静默了下来。 那白皙的近乎通透的脸颊之上眉若弯月,明眸皓齿,唇若桃瓣,柔嫩娇软。而那如墨黑光华的长发则编成辫子垂在脑后,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长明从未见过的最美的女孩。 “海珠,你怎么憔悴了不少?”少年注意到那白雪一般的肌肤之上黑眼圈分外突出。 “你来了。”海珠轻柔地说着,声音若海水一般清灵。 “海珠……海珠,你一定是因为吴客有了新欢,才这么憔悴的,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的,只能是这样的 ! 海珠看了看君长明,她知道这个被吴叔吴婶救起来的女孩子,也猜到了少年误会了吴客和君长明的关系。 她迟疑了一会,沉重的道 : “不是,吴客他出事了。” 轰。 少年直觉得脑袋一下炸开,怎么可能呢? “不会的……不会的……吴客他那么厉害……不会的……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是在故意整我的对不对?……” “我怎么会拿吴客的事当玩笑……”海珠同情的看着少年 : “小四,你清醒一点。” 她这句话是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自从吴客失踪之后,这个天天以泪洗面的女孩硬逼着自己去接受这血淋淋的现实——吴客,他不在了。 海珠,你清醒一点。 “不会的……”少年泪如雨下 : “你们去找过他了吗?” “找过了,整个渔村找了他一个星期,没有找到人。” “没有找到人?既然没有找到人,他就一定没事,对,他一定没有事的,你们怎么不继续找?你们怎么可以就这样断定吴客他出事了?” “我要去找他 ! ” 少年说着,狂奔而去。 “小四,你站住 ! ” 海珠也急忙跑了起来,试图追上少年,阻止他的行动。 君长明也跟了上去。 少年一路跑到海边,解开捆绑在木桩上的用来固定船只的绳索。当海珠和君长明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拿起木桨,欲划船入海。 “小四,你放下木桨 ! ” “小四,你冷静一点,我们都去找过他,真的找不到 ! 现今都过去了半年,你怎么可能找到他?” “海珠,你和我一起去吗?”少年理会这些问题,却转过身来望向海珠,双眼里满是希冀。 海珠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的问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她和根本不会驾驶渔船小四一起发疯地去寻找吴客?这个过于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她心中晃悠了一下,便被她否决了。 海珠虽不忍让少年失望,但依旧摇了摇头。 少年沉默了下来。 “小四,就算要去,你也等明早再和家人一起去,好不好?晚上风大,海中更是不安全,你又不从来没有用过渔船。小四,听海珠姐的话,明天再去。” 少年望着为他担忧考虑的海珠,心却渐渐凉了下来。 白日即将把火炬传递给黑夜,黄昏和黑夜交替之际,微凉微腥的海风吹过少年的头上略微泛白的方巾,吹拂起他的一席青衫,但吹不动他的决心。 “海珠,你既不与我同去,我也不强求。但作为吴客的挚友,我请求你不要阻止我。”少年郑重而坚定的说道,让海珠身子一晃。 为何小四可以为吴客生死不顾?而她呢? “我走了,海珠,祝福我带着吴客一同归来。”少年笨拙的划起船桨,船身慢慢的动了起来,却是向着路面的方向。 “反了。”君长明走向船只,从少年的手中拿过一根船桨 : “我和你一起去。” “你?”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长明 : “好。” 海珠一直望着两只从来没有划过船的菜鸟划着晃晃悠悠的小船渐行渐远,直到完全融入之中黑幕。仿佛随着他们离去,那个曾在她身份中占有很大部分的吴客从此和她再无关系。 一滴滴泪珠落到渐渐漫过她鞋子的海水之中。 天上一轮满月,汐生。 章四:纯白若卿 繁星如许,海天相接。 没有狂风暴雨,没有电闪雷鸣。 在一片黑暗中前行的二人本以为今夜可以如此平安的渡过,却在月渐高悬之时渔船触礁,船体进水,渐渐下沉。 海水漫过她们的双脚,少年惊恐地看着这不便攀升的海水。 “赶快离开船,我们到礁石上去 ! ”君长明联想到这应该就是吴婶吴叔说的触礁,立即反应过来,从渔船跳下,站到暗礁上去。 此刻海水正好没过她的膝盖。 少年迟疑了一会,也跳了下去 : “疼,疼疼,怎么会这么疼 ! ” “哎,我们要在这等死吗?我不甘心啊,吴客的踪影都未曾见到,难道就要藏生海洋……” 君长明瞥了一眼即使处于生死攸关之际也不忘自言自语地少年,她怎么就脑袋抽筋,和他起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也就不会这么激动,我不这么激动就不会划船出海……”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 ”君长明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话唠一般的少年,轻声呵斥。 “我怕……我大好青年,怎么会折损在这里,我的宏图大志还未曾开始啊 ! 我可是要名垂千古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什么,奇怪的看相君长明 : “你怎么这么平静?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君长明回道 : “从琼州出来不久,我和兄长便遇到了流寇,差一点就死在他们手下;还不容易走出了琼州,到了洛州,结果洛王掀起了翻起,兄长差点被抓去当壮丁,而我在差点被人贩子带走;走过了洛州,见到了很多战乱带来的毁灭性后果,我和兄长终于到了天海,却没想到在渡海之时遇到海盗,还是一群带着火炮的海盗,火炮轰毁了我们在的船,我和兄长被卷入水中,抱住一块浮木的我之后被吴叔吴婶救起,至于兄长,我也不知他的踪迹。” “这世道怎么这般呢?” 听着君长明自述经历,少年难得安静了下来。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比起他还要小上几岁,却经历了如此多的劫难,难怪她临危不惧。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少年说着,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只是黑夜之中很难看见 : “可是你从吴客房间你走出来,实在是让人不想多都不行,我也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我只是很焦急……总之,我错了。” “好啦,我原谅你啦。” 海水漫漫的上升,现今已到了她们的大腿,而且这种趋势还未停下。 “是我拖累你。”冷静了下来的少年叹道 : “海珠,吴客,我,还有老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连海珠都不肯范的傻,你却陪我来了。” “没什么。” “为什么你要跟我来?”少年想不童这个问题,索性他便问了出来。 君长明认真的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 “也许正是你说的那样,我犯傻了。” “……” “我命白若钦,志学之年。你呢?” “我名君长明,豆蔻之龄。” “好魄气的名字 ! 这么相比,我的名字倒更像女子一些。” 君长明噗嗤一笑 : “的确。” “那你如今暂居在吴客家吗?你可有去寻找你兄长?” “是的。没有,现在的我去哪找?” “也是。天海无垠,令兄若生还,随海漂流,谁知飘向何方?” 君长明坚定地道 : “我一定会找到兄长的。” “嗯嗯,水开始退了?”白若钦欣喜激动地指着缓缓降低的水面 : “长明,你看你快看 ! 海水退了 ! 我们有救了 ! ” “嗯嗯。” 汐水退去,渔船损毁的两人只能在礁石上等到救援。夜渐深,习习海风刮在身上,凉意刺骨。 “好冷……长明,你都不怕冷吗?” “冷。” “长明,如果我们能活着,以后我们就当好朋友。” “嗯。”君长明微微一笑 : “好啊。白若钦,你是在读书吗?” “当然了,我可是我们渔村唯一一个考上乐业府学之人。”少年一说道这个,神彩立即飞扬起来 : “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会读书人都好厉害。”君长明想到自己读书的艰辛,不由得升起钦佩之情 : “白若钦,你可不可以教我读书?” “当然可以了,只是你个女孩为何要读书?” “我要学习,考取功名。” “哇塞 ! 好远大的志向。”白若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 “本朝并不禁止女子参加科举,长明你可以的 ! 可是你为什么要考取功名呢?” “我要站在世人看得到地方。” 她在心里默言,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兄长。 “长明,我们一同努力 ! ” 章五:噩梦 等渔村众人寻到君长明和白若钦时,已是第二日。 白若钦喜出望外地看着渐渐滑向他们地渔船道 : “长明,既然我们这样都活了下来,想必吴客和你兄长也一定活着,长明,对不对?” 君长明颔首道 : “嗯嗯,他们一定活着,活得很好。” “白若钦,君长明,你们两个怎么这般不懂事?”找到他们地渔民将他们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两人在聆听教诲中回道岸上。 “白若钦 ! ” 一个响亮豪爽地女声如雷贯耳地冲入白若钦的耳里,白若钦神色立即耷拉下来。他心想 : “完了。” “娘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妇人一把扯过白若钦的耳朵,拖着他往家里走去,一边道 :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 ! ……你说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而另一边,吴婶牵起君长明的手,紧张的凝视着她一遍遍道 : “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君长明有些哽咽,自由和兄长相依为命的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这如母亲般关怀,眼中泪花闪现。 “今日真是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了……” “来,孩子,我们回家。吴婶牵着君长明的手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着。 海珠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她们离开后也转过身来,有些不情愿的往自家小屋走回去。 那里怎么能称作是家呢? 刚走入那破败的小屋门时,一个糟蹋的不成样子的中年男人将他的酒坛子愤怒地砸向海珠,海珠轻巧的避开。 那个男人由此更加不快 : “死丫头,你去哪了?又去和你那想好的谈情说爱去了?心里就只有你那个青梅竹马,你眼里还有你这父亲吗?” 海珠看着这整日只会酗酒,只会打骂他的父亲,咬紧了嘴唇。她真的很想大声喊道 : “没有 ! 如果可以,我真想没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男人见海珠不语,便摇了摇头,又踢着另外一个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杯莫停……” 他就那样醉醺醺地走了出去,下一次回来也许要一个月,也许半年。 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海珠便开始打扫这一地碎片。这一地碎片,正如她碎成千瓣的心。 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永远离开,而她的噩梦噩梦还在继续。 打扫过后,海珠便开始刺绣,一根根不同色泽的线在她手上飞速穿过,不出多时,一朵兰花便已完成,栩栩如生,仿若有暗香浮动。 心灵手巧她的女红是极好的,也是靠这非凡的手艺赚取些收入,勉强度日。 直到半夜,海珠才停了下来,简单的吃了点宵夜,洗漱后躺在床上,有风从那破损的白纸漏洞中吹来,隐约可见外面那散发着月曦的白玉盘。 她想起曾经背过得诗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君可安好? 辗转反侧,又是不眠之夜。 章六:关雎 晨光熹微。 背着竹篮的君长明沿着山麓小径一边寻找野菜,一边背着卷耳。 忽闻泉水淙淙,桃花带露,向前望去,飞泉从高山之巅一泻而下,在这平缓处一面湖泊,波光粼粼,湖中有各色鱼儿遨游,清风拂过,带起阵阵涟漪。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林深时见路,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真是好景!” 君长明意外地转过身,见一席青衫的白若钦徐徐而来,微弯星眸道:“好巧,你怎么也来这了?” 白若钦挠了挠头:“吴婶说你来这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君长明放下篮子,坐在湖边草从上问道:“所以你是来找我的?有事吗?” 白若钦灿烂一笑,清秀的面孔在阳光下带着一层金色的光辉,几粒清溪可见的雀斑也变得可爱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整个镇子就只有你和我还在读书,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君长明想了想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那我现在可以请假你问题了吧?” “当然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长明期待地望着白若钦:“那你和我说说吧?我不太懂。” “好啊。”白若钦立即答应,思考了一会开始讲述:“关关雎鸠,在和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句的字面意思是啁啾鸣和的水鸟,相互依偎在和的碧洲。娇媚明丽的少女,男子不凡的配偶。首章写男主人公见到一位艳丽美好的姑娘,对她一见倾心,爱慕之情无法自制……” 白若钦条理清晰,细致用心的和君长明分析关雎,他时而望着湖泊,时而看着君长明,时而思绪飘远,进入顺着关雎世界中去。 君长明认真的听着白若钦的讲述,她仿佛化身为那个君子,突然间无意瞥见一位明丽的姑娘采摘着遍地鲜嫩的荇菜,日后夜不成眠,思念不绝,幻想着击鼓鸣钟同姑娘结为夫妇。 “有人说这就是一首抒情是,也有人说这是一首言志之诗,表达了对于远大志向的热切期盼追求,还有人说,这首诗是抒发君侯对贤人的渴求。” 君长明试着把美人换成缥缈的志向,后者是贤人,她不禁摇了摇头:“还是诗本来的意思好,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感情。” 白若钦点点头:“嗯,就是这样,那些迂腐的儒生,总是喜欢给《诗经》加上各种远大光荣的志,让这本质朴的《诗经》蒙上浓浓的政治色彩,带着那虚无缥缈的腔调,真是让人反感。” 君长明只是听着白若钦所言,全然不懂的点了点头。而倘若她的兄长在此,估计会拍手叫绝,对白若钦的看法赞同不已,引为难觅知音。 “谢谢白公子,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什么白公子,喊的这么生疏,也别叫我白若钦了,你变称呼我若钦就好。走,我们一同下山。” 君长明本为表尊重称他为白公子,他似乎不太喜欢,之是若钦听起来好像有点亲近? 君长明犹豫地道:“那不太好吧,我还是称呼你为白若钦吧?” 白若钦不满的撇嘴道:“不要,你见我什么时候喊你君长明了?所以你还是喊我若钦吧?” 君长明俺和白若钦的思维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她尝试道“若……若钦?” 白若钦一展笑颜,身手揉了揉君长明的脑袋,愉悦地道:“这才对嘛。” 章七:天河绣庄(补昨日) “长明,我教你写字吧?” “长明,这也太难看了……和蚯蚓似的……” “长明,握笔不是这么握的……” “长明……” 白若钦突然间发现军君长明搭在桌上睡着了,他拿起她手中握着的毛笔,又看看她旁边的白纸上难看的字迹。 “真难看。不过没关系,在我的教导下,很快就会变好的……”白若钦自言自语了一打同后,突然弯起那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 他轻轻靠近君长明,拿着毛笔在她的脸颊之上画了一只胖乎乎小猪,然后强忍着效益欣赏自己的杰作。 “哈哈哈哈……” 白若钦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吵醒了君长明,她睁着朦胧睡眼疑惑的看着他。 后知后觉的她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吴婶进来时,噗嗤一笑,指着她说:“长明,你的脸,哈哈……” 君长明奇怪的跑到院子里的水缸便,看着水面里的倒影。 半晌后,传来咆哮声:“白若钦!” 君长明跑进屋子拿起毛笔,追着已经跑了出去的白若钦,你追我躲,就这样跑遍了整个渔村。 白若钦身子虚弱,最后实在累的不行,气喘吁吁的扶着一面墙,大口喘气之时,被君长明追上。 “若钦,不跑了?”君长明笑眯眯地走进他,在白若钦求饶声下,面不改色地涂抹一通。 “长明……我错了……” “长明……” 韶光亦逝,转眼已是半月之后,白若钦依依不舍地和君长明告别。 他返回县城之后,君长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早起爬山采摘野菜,回家做饭或是去海边采海蛎,闲暇时刻,便抄写朗读诗篇;晚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做些刺绣。 “好安静。” 君长明忽然自语,习惯了吵吵闹闹地白若钦在她身边,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 又这样过了一月,吴婶和吴叔商量着将家里的腌制鱼干带到县城出售,君长明想着正好找个绣庄将这有些数量的绣品卖了,换些铜钱。 于是,三人一同步行前往县城。 一路平安,两日后的早晨,君长明第一次走入这个名为乐业的县城。 乐业县城和她以前所在的安居县城规模相仿,格局相似,都是典型的东方城池,城池被贯穿县城的大道划分成很多区域。 她们要去的是经行商品交易的西市。 寻找了许久之后,君长明站在一个名为天河绣庄的店铺前,熟悉的名字,熟悉的模样,她仿佛回道了往昔。 忽然,一道自带光芒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君长明抬头望去,正是海珠。 “海珠?” 海珠有些着急地走了出去,并未注意到君长明,君长明疑惑的回头看看走的匆忙的海珠,还是转过身来走入天河绣庄,听见那名接待的女子轻叹道:“之后马上就要开始天河绣女的选拔,海珠不来参加真是太可惜了……” 天河绣庄,乃是整个大梁朝最闻名的四绣庄之一,在各地都有分店。其间的绣女都是自幼选拔,由专人教导,绣艺超凡卓绝,独冠绣界。 天河绣庄现在又要招人了吗? 君长明稍作思考后询问:“掌柜,请问天河是要招人吗?” 乐业分铺掌柜之人是为三十来岁的颇有风韵的美妇,她打量了下君长明,寻常的道:“是的,姑娘可是要参选?” “以往天河只招收稚龄儿童做绣徒培养,此次可有紧急要事?” “姑娘聪慧,天河绣坊需要一批人来排练一个节目——飞天,这个节目对天河绣庄来说非常重要。” “原来如此,那我可以试试吧?” “当然。” 君长明登记了一下,又把自己的绣品拿出来,美妇看了过后,开了个合理的价格,又说:“君姑娘刺绣基础十分扎实,想必非常熟练,只是缺少些灵性,怕是入选可能性不大。” 君长明笑道:“嗯,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谢谢掌柜。” 美妇也带起一抹笑容:“姑娘,三天后在此店铺进行选拔,勿忘。” “谢谢掌柜。” 君长明看了眼放在美妇手边的一块手绢,手绢之上绣着一朵兰花,海蓝之色的兰花,那花仿佛活物一般,绽放在她的眼前。 见君长明的视线落在手绢之上“这是海珠姑娘此次带来的绣品之一,实在是太惊艳了……这清灵的一个女孩子,却摊上那样一个只会赌博酗酒的父亲,实在是可惜……” “海珠的父亲?” “是啊,海珠刚才那么急忙出去就是去救她那位赌博输了钱财,被人扣押的父亲。” 君长明听后急匆匆的派去,赌场那种地方对于海珠那般美好的女子来说太过危险! 章八:兰心 海珠刚来到赌场前,就看到被吊打的血肉模糊的父亲。 她鼓起勇气喊道:“住手!我拿钱来了。” 闻言,人模狗样的白豹从赌场走了出来,他满眼贼光的盯着海珠:“大美人,你来了。” 海珠撇头,避开这让人恶心的视线,嫌恶的道:“白豹,钱你拿去,放了我父亲!” “呦呦呦,大美人发怒了。”白豹舔了舔嘴唇,调戏道:“可是就算是发怒也是这般的迷人,大美人,怎么办,我不想要钱,你说怎么办呢?” “你……” “要不我给你两个选择吧。一是不管你的父亲,任由我剁去他的双手双脚;二是,你拿自己来还赌债如何?” 海珠怒道:“你做梦!” 白豹面色一改,语气变得十分严厉:“那既然这样,大罗,剁手!” 看着那锋利的斧头一点一点的接近父亲,海珠绣眉紧簇,内心煎熬。 “慢着!” 突然间,一道清亮刚毅的男生响起,只见一位红衣似火的男子骑着红色的烈马奔驰而来,观看热闹的百姓自觉的迅速让出一条道路,那名男子瞬间来到大罗面前。在众人未曾看到过他如何出手之际,马鞭重重的落在大罗之上,大罗一个吃痛,手中的斧之掉落地上。 “你是什么人?敢……”白豹在看到那赤色马匹的瞬间,立即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像极了传说中的赤兔胭脂兽。 这般的大人物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白豹欲转身就跑,却被几名红衣侍卫拦住了去路。 “跟我们走一趟吧。” “姑娘,你没事吧?” 海珠看解救下来的父亲,又望了眼突然冒出来的英雄,微微抿起嘴角,摇了摇头。 那一笑,就像是一朵海中的仙株随风而绽,照射出经艳绝世的光华。 男子自认览尽天下美人,但还是看呆。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心。姑娘,是否要以身相许?” “公子说笑了,海珠只是乡间野花,哪里配的上公子,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谢啊?真是没诚意,我还以为只要是女子见了我都会忍不住以身相许的呢?” “公子英姿绝世,是女子怕是都会止不住倾慕。只是海珠心悦他人,无法许下那么美丽的诺言呢。” 男子微惊,而后爽朗一笑:“有意思,有意思。这大梁的女子都像你这么有意思吗?” “我大梁比海珠有才华有样貌的女子多如牛毛,公子可以尽情领会我大梁风情。” “嗯,以前总是听闻大梁女子惊艳绝俗不似我南唐女子温婉秀丽小家碧玉,以往还不屑一顾。今日得见姑娘,便信了三分。” “那当公子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君澜殿下时,定会刮目想看的。” “哦?”男子挑眉:“我未曾严明我的身份,你竟已知晓?” “公子,天下可只有这一匹赤兔胭脂兽。” “哈哈哈……是啊,我入梁境,本就没有遮掩耳目的意思,但也没有四处宣扬。姑娘,你真是位有意思的女子。”男子挥动马鞭,扬声道:“姑娘,我现在去往京都,见见你口中那位能让我刮目视之的君澜殿下,如果我相不重她,姑娘等我十里红妆取你回国。” 人已远,话音却还在耳边盘旋。 这样的人。海珠笑了笑,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才拒绝了一个诸多女子为之疯狂的位置。 海珠扶起父亲,带着他却往医馆,并未觉任何遗憾。 君长明恰好在男子英雄救美之时赶到,有幸观看到这一幕,遥望着海珠愈来愈远的身影,心中尤然升起钦佩。 那个男子,如果她没有猜错,就是南唐穆亲王的独子——穆枫。 只是,这南唐的穆世子来我大梁做什么?听她们提到了君澜殿下,莫非是来求曲君澜殿下的? 君长明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答案,她便索性放下这些问题。毕竟,这离她的生活太远,远不是她要烦忧的事情。 ======= 乐业县城一处景致清幽的宅子里,一名侍女推开了一扇黄花梨制成的门,走向那个站在窗棂前望着云卷云舒、若有所思的清雅男子,心中一疼。 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她实在不忍每一日去提醒他,你是一个病人。 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病人。 她忍着内心的不忍,轻缓道:“少爷,到时间了。” 男子转过身来,清隽一笑:“嗯。” 侍女难受地看着少爷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的把一晚苦水一般的药喝完。 她递给男子一块手绢,轻道:“少爷,这是天河绣庄新送来的手绢,少爷,以前那个便不要再用了。” “好。”男子结果手绢,当视线落在其上的时候,却停止了伸手的动作。 那上面分明开着一堆海蓝色的兰花。 忽然间,一只彩蝶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兰花之上。 这朵蓝花,就像是一抹梦幻的蓝烟一般飘落他的心底。 “这样的绣艺,怕是天河绣庄的神绣女天蓝也做不到呢。” “是啊,少爷,天河绣庄的人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我很喜欢。”男子拿出他以前的那块手绢,擦拭嘴角的药剂。 侍女不解的问:“那少爷你为何不用呢” “因为,我很喜欢。阿玲,把手绢放在桌上,你下去休息吧。” “阿玲谢过少爷,少爷,你也注意休息。” 随着阿玲将门关上,室内又恢复了一室清幽。 章九:初选 三日一晃而过,君长明再一次站在天河绣庄面前。 一位位年轻娇俏的女子跃跃欲试,期待着在接下来的选拔中一展才艺顺利通过。 如若能通过初选,便能够成为天河绣庄正式绣女,天河绣庄会负责她们吃住,每年还会发放粮食布匹。这对于这些平民家的女子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君长明亦是如此考虑,尽管知道自己的女红算不上极好,依旧选择一试。 等了约半个时辰后,一位穿着一席天水碧色长裙女子的妙龄女子带着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柔声道:“各位姑娘,请随我来。” 跟随者女子穿过绣庄后门,绕过长长的庭院,便来到了绣庄的绣间。依次进入绣间,少女们自由选择一绣架前坐下。 绣架上端绣绷之上固定有一块上好丝绸,各色丝线整齐的放置在旁边。 “初选考核很容易,只要在一炷香内完成这副图便算是通过。”面纱少女的手中摊开一幅画作:“这是石淙先生青绿山水画中的代表作之一,倘若你们能得其神韵,会得到天河绣庄的赏识。” “一炷香?怎么可能……” 面纱少女话音刚落,绣架前的女子一阵议论。 那样尺寸大小的一副青绿山水画,怎么可能在一柱香时间内完成?哪怕她们有八只手也无济于事啊! “各位姑娘,如若觉得完不成,可以放弃考核,自行离去。” “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啊,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也有些人已经开始动作,穿针引线。 君长明望着那幅画作,如果是按照她平日的速度,至少也要几日才能完成。如何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如何完成? 君长明望着那副青绿山水画,陷入思索。 兄长颇为喜爱作画,偶得片刻时间便会铺开劣质的白纸,拿起毛笔大块渲染。 大块渲染? 君长明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她顺序的抽出白色丝线,穿入针孔,飞速落针。莹莹白线在丝绸间来往穿梭,不同于其她女子细腻的针法,长明每一针起落相隔数寸。面纱女子来回巡视,当她来到君长明身边之时,疑惑的驻足观看。 这是要做什么? 见面纱女子拿到自己身边,君长明放下下手中的丝线,询问道:“小姐姐,可否提供些青绿山水画的颜料以及不同大小的毛笔?” “姑娘,要颜料作何?” “长明算给白线染色。” 先用白色丝线大块绣完,然后上色?这般想法倒是有些新奇,倘若用在节目之中,应该很有惊艳之感。她满意的点头:“姑娘稍等片刻,立即取来。” 不出片刻,便有人将颜料摆在君长明面前。 君长明仔细观察石淙先生的名作,鼓起勇气,尝试着自己人生中的一次作画。 她模仿者兄长的手法,先是大笔挥下,铺开整体画面,然后又换作细笔勾勒点染,一气呵成。 在一炷香还剩下最后一小截时,完成了整幅创作。 还算不错。君长明欣赏着自己的成品,满意一笑。虽只有一分形似,但对于她这种连毛笔都只是刚接触之人来说,已算不错。 面纱女子一直关注着君长明,在她完成之后,轻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作画吧?” 君长明有些尴尬的笑笑:“是的。” “还算不错。” 听着夸奖,君长明开心的一笑,心中又有些失落,只是自己完成成这样,应该通不过初选了。 正在此时,面纱女子却道:“恭喜你,通过了天河绣庄的初选,正式成为我天河绣庄绣女。” “什么?” 君长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却见面纱女子羊脂白玉般的秀手递给她一块银色令牌,上面印有天河绣女四字。 君长明颤抖着手接过这枚令牌,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否处于幻梦之中,产生了错觉。 总角之龄时,她曾参加过一次天河绣庄绣徒选拔,未曾入选。未曾想到她还有进入这个绣庄的机会。 一时间热泪盈眶。 “怎么如此激动?” “没什么。”君长明擦去眼角的眼泪,嫣然一笑:“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倘若这一天提前数年,她和兄长幼年之时便不至于过得那般艰辛。 这些话,君长明没有说出来,她赶忙向这位气质非凡的妙龄少女道谢。 “不必客气,你稍作准备,一旬后随我去梁都吧。” “什么?!梁都?” “是啊,我们此次选择是为了半年之后的一次重大表演,你已经过了初选自然是要去梁都的。到了梁都之后还要进行几次选拔,我看好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梁都,大梁的政治经济中心。 亦是会试的场所,若无意外,她如今应在那个最为繁华的地方,紧张的等待着会试放榜。 只是世事无常。 君长明知道自己终究会去往梁都,却不知那一日来的如此之快。她有些紧张,有些措手不及,但更有期待,还有不舍。 她将与救她性命,给她以家庭般温暖的吴叔吴婶告别,此去梁都,不知何日再见。君长明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在梁都有所成就,然后尽快把吴婶吴叔接去颐养天年。 君长明放置好令牌,收拾好丝线,含笑点头道“嗯,好。” 面纱少女亦回之一笑道:“君长明是你的芳名吧?日后我便喊你长明,你唤我阿栖便好。” 隔着轻薄的面纱,君长明依旧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动人心魄的女子。 “嗯嗯,阿栖。那阿栖我这些时日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已不用做,好好休息吧。等会我会让人给你开些药材,按着方子服用,调养好气色。” “这……”君长明不擅长表达,分明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谢谢阿栖。” “不必,我选的人自然要内外兼佳。怡乐,你带长明姑娘去找宁老先生。” “是。”名怡乐的侍女立即带着君长明前往宁宅,只剩面纱女子留在绣房之内。 半年后,是她不容错过的机遇。 章十:生命中最后十年 “姑娘,少爷让我给您送药来了。”小厮说着,同时忍不住带着倾慕的偷瞄几眼海珠。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芳华绝世之人?她只是静静端地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视线。难怪能得那天下无双的少爷关注。 海珠微微侧过脸颊,看向小厮。 “姑娘,少爷说了是给您送来的,你便收下吧。您若是不肯收下,我明天还是会再过来的,而且我也没法像少爷交差。姑娘,看在少爷一片心意的份上,您就收下吧。” 海珠犹豫片刻,终是接过药材,打开一看,并非多么名贵之物,但对于鞭打之伤极其有效。 这少爷也真是有心了。 “那替我谢过你家少爷。” “好勒,我一定把海珠姑娘您的话带到。”小厮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收下了呢。 少爷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了海珠姑娘收下了他准备的药材,会不会开心一些?小斯这样想着,一路跑着回府。 他只是希望少爷能够多笑一笑,少爷不知道他笑起来时有多好看。 梁都的那些少女们有多么着迷少爷温润如春风的笑容。天下还有何人有少爷的潋艳风华? 小斯忽然想到海珠姑娘笑时也极其美丽,可以和少爷相提并论。不过云栖小姐也十分出色,到底要选哪个好了? 他如此想着,快步回到府上,正巧见怡乐领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走入府门,他热情的怡乐打招呼:“怡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宁宅逛逛?” “这不得了小姐吩咐,带着这位姑娘来让宁老爷子瞧瞧。” “咦?”小厮这才看向君长明,这个干瘪瘪的姑娘也能入了云栖小姐的眼,让她亲自吩咐带入宁府? 宁老爷子,名宁思道。他自幼随着当时闻名天下的名医药道人学习医道,日后几十年浸淫期间,曾在太医院任职,现告老还乡,其医术冠绝天下。 夫人之所以让少爷从京都来到乐业小镇就是因为宁老爷隐居此地,希望宁老爷爷子能有良方。 只是……向少爷那样的人,连苍天都妒之不愿他长留世间吗?小厮想着,莫名的难受,又想起要赶紧回禀少爷:“我有急事去回禀少爷,怡乐,你带着她去见宁老爷子吧。” 君长明随着怡乐在这移步换景的园林之中走了许久,才见到那位享有盛名的宁老爷子。 老爷子只是看了一眼君长明,便簇起了眉头,微怒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君长明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啊?!小时候久病未愈曾落下隐疾病,之后也不懂得保养,操劳过度,久劳积病。” 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你这病根太深,就算是扁鹊重生也治不好你。” 君长明还未反应过来,怡乐些奇怪,为何宁老爷子如此激动?连他的胡子都在抖动,她担忧地问道:“真的这么严重吗?宁老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哎……我只能开些调理身子的药方,尽量减缓症状,但即使这样丫头你也至多只能再活十年。” 轰! 宁老爷子的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君长明身上。什么叫做她至多只能再活十年? “这……宁老爷子,真的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宁老爷子理了理他花白的胡须,沉思良久,叹道:“不如这样吧,我这乐业宅子里藏着医术无数,丫头,你随我学医术,寻找方法可好?” 怡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宁老爷子居然愿意教君长明医术?要知道想要当宁老爷子徒弟之人都可以环绕京都几周,宁老爷子也未曾收过弟子。若说小姐觉得这长明姑娘很有趣还说的过去,怎么宁老爷子也对她另眼相待? 宁老爷子见君长明还愣在原地,有些郁闷,这丫头怎么这么蠢?他再一次问道:“丫头,你可否愿意?” 怡乐暗中捏了一下君长明手掌,挤眉弄眼地提示她速速点头。这等机缘,怎么可以错过? “愿意愿意,宁老先生,长明何德何能……” 宁老爷子慈祥地笑道:“怎么还不改称呼?” 君长明觉得自己今日就在做梦一般,她硬是迟钝了很久才道:“谢过师傅。” 宁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微疼。他清楚得记得八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那时他恰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去因饥荒而引发瘟疫的安居县城行医。一位面色饥黄的小女孩背着他奄奄一息的兄长来到他的面前,她睁着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格外硕大,但却无多少生机的黑眸,一遍一遍地说,求您救救我的兄长,求求您救救我的兄长,求求您了……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自己昏厥过去,嘴巴还在颤动,求您救救我的兄长。 那已经是一种机械的本能。这让宁老爷子很是触动,费了些力气医治好了女孩的兄长,然而女孩自己却高烧不退。虽最后他也医好了她,但却从此留下了病根。 当女孩醒来后,她主动的洗衣烧火做饭,小小的身子忙活着一切的教务。他无论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女孩总会灿烂的笑着回她,兄长总是教导我知恩图报,这是她唯一能回报他的。 他很是感动,本有意收她为徒,却紧急接到朝廷急招,赤璋帝子突染疾病,命在旦夕。他连夜赶回京都,临走之前问她是否愿意随着她去往京都。 她先是沉默,而后问道,她的兄长可以一去去吗? 宁思道说当然可以,他会找最好的先生教导她的兄长。就在女孩就要点头之际,女孩的兄长却坚决反对去往京都。 宁思道此后再为见过女孩以及他的兄长。 那个女孩就是君长明。 那时君长明只有六岁,早已记不清恩人的模样。但宁老爷子一直都记得这个小女孩。 这个丫头,这些年怎么把身体糟蹋成这样了?!早知道,还不如那时候就强迫着带她们入京都呢!君长宁那个家伙怎么也没有照顾好她?! 章十一:韶光易逝 君长明坐着宁老爷子的私人马车回了渔村,和吴婶吴叔交代了近况。吴婶吴叔表示全力支持她在县城一边学习刺绣,一边随着宁老爷子学习医术。 “孩子,好好学习,我们相信你以后可以当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 在吴婶吴叔期盼的目光中,君长明与她们告别。登上马车,她掀开车帘,回首望向吴叔吴婶,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回到宁府,侍女带她去给宁老爷子她安排的房间,君长明觉得太过麻烦宁老先生,本欲回天河秀庄和众位绣女同住,但宁老爷子说她所剩时间无多,不可浪费一丝一毫时间,让她安心住下。若是担心耽误了刺绣,可让云栖小姐安排刺绣师傅到府上专门教授于她。 君长明拗不过宁老爷子,便住了下来,满怀感激。而后她便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学医生涯。 宁老爷子的教法极其独特,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背书。 不仅要倒背如流,还要能够辨别每一种药物,每一样症状的异同之处,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对于不但不擅长记忆而且不太聪明的君长明来说无疑是一件巨大的挑战。 君长明时常头疼的敲打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这么笨呢? 而后她又捡起书本,继续朗读。 “医道仁术,医者仁心……” “医道苍苍,无极无终,诡秘莫测,可化天地……” “五药,草、木、虫、石、谷也。” …… “浮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弦脉,举之无有,按之如弓弦状。一曰如张弓弦,按之不移……” 每日寅正之时,府中庭院里便可见一身形瘦弱的女孩捧着一卷医术来回踱步其间,发出清悦的读书之声。 早起打扫庭院的侍女倘若哪日未曾见到她的身影,便会惊讶的问道“咦,今日怎么不见君姑娘?” 另一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回道“君姑娘回家去了。” 每月月末君长明回一趟渔村,待上两日然后赶回宁府。至于天河绣庄的刺绣师傅却从未出现过,云栖小姐说她难得有次机缘随着宁老爷子学医,刺绣就暂且不必理会,等到了梁都,再学也无妨。 在宁府中,君长明时而能见到云栖小姐出没,她时常带着书画、古籍、印章、绣品、糕点等物件信步走入宁宅,和君长明打了招呼,嘱咐她安心调养身体,专心学习便往宁宅深处走去。 等云栖小姐出来,往往需要几个时辰。来时的期待被黯然取代。 …… 时不时的宁老爷爷子会抽查她的进度,总会被她的愚钝气的胡子乱舞,然后愤愤地道,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人当弟子! 一顿批评之后,宁老爷子总会无奈叹气,而后指出她的错处并且极富耐心的解答她积攒数天的疑惑。 这个时候,君长明总觉得师傅真是可爱,和个孩子似的。 每一日她最为痛苦的时间便是休息前药浴时间,她往往承受不住浑身如被烈焰炙烤之感晕在木桶之中,然后又热醒过来。 当她拖着虚弱的脚步走向床榻,不出片刻,便昏睡了过去。一夜好眠,来日寅正之时,起床读书。 “丹沙、云母、玉泉、石钟乳、涅石、消石、朴消、滑石、石胆、空青、曾青、禹余粮、太乙余粮、白石英、紫石英、五色石脂、白青、扁青……” 三个月,九十天,一千零八十个时辰竟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最后三天。 这一日,天朗气清。 此刻已是夏季,得益与这葱茏的植物以及独特的建筑结构,宁府并无炎热之感。 当云栖提着亲手制作的冰皮糕点微显兴奋地走入宁宅之时,君长明依旧在读书。 等到云栖走进,君长明才发现她的到来,她开心的一笑:“阿栖小姐,您来了。” “嗯,我来看看萧哥哥。” 君长明看不见云栖的面容,但从她那双洋溢着欣喜的明眸之中能够感受到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长明,那我不打扰你了。” 一直端庄优雅的云栖今日竟有些焦急地往后院而去。 萧哥哥? 听侍女道,府中住着一位名为萧寂的京都权贵子弟,因患了不治之症来宁府求医。 侍女们谈起那位公子时,总不禁红了脸颊,想必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 君长明有些惋惜的一叹,这样的人竟命不久已。而后她收敛心神,继续读书。 太阳悄悄的在天空挪移,当她再次从读书中回过神来时,已是黄昏。 满天彩霞铺染日暮,盛景一片。 一位女子步履有些凌乱的跑了出来。君长明好奇的望向她。 她走近,半嘲半讽中带着心酸的问道:“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堪?” 这时君长明才意识到这个哭红了眼眶的女子竟然是云栖小姐! 她没有带着那轻烟一般的面纱,露出了那沉鱼落雁的娇颜。 原来阿栖小姐是这般模样!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这红眼眶是不是很难看?” “不啊!阿栖你太美了,我是看呆了。” “噗嗤。”不管这是不是安慰,一个女子听到别人夸她美丽,还是会觉得很开心的,只是很快她又失落了下来,她颤抖着声音道:“可是他不觉得啊。无论我多么好看,有多少人痴迷这张面孔,他却从不多看一眼。长明,为什么有的时候不管你做多少事情,他还是不愿多看你一眼?” 听到这里,君长明隐约知道云栖小姐遇到了什么事,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懂感情,所以从何安慰云栖小姐? “算了,你这么小,也不懂这些。只是……为什么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比不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云栖凌乱地走出宁宅,君长明担忧地跟了上去。 章十二:喜欢 “阿栖小姐,您不会是要跳湖吧?” 君长明跟着云栖一路跑到湖边,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可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许久之后,云栖转过身子,望着瘦弱的君长明,嫣然一笑:“怎么会呢?我是云栖啊,是那个自幼励志要带领天河绣庄走入新的辉煌的云栖,怎么会如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是了。 这才是云栖小姐。她已收拾好心情,擦尽泪花,望她的远方走去,纵使风雨阻路,亦无惧无畏。 只是,君长明能感觉到她笑容里的凄哀。 “长明,我这样的人,哪有言爱的权利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我是为了家族而生,为了天河绣庄而生。如果萧哥哥没有患病,我配不上他的出身;现在他换上了绝症,家族怎会同意我和他一起?只是从小我就在家族的安排下长大,为了不负他们所望,拼命的努力着。我想任性一回罢了。”云栖望着远处的红彤彤的灯火,那么亮那位温暖,她抿起嘴角:“只是连任性也不被成全……我终究只能回到自己的该走的人生之上。” 君长明似懂非懂的倾听,她从云气小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无奈。 身在富贵,锦衣玉食,不会像她和兄长那样为生活所迫之人或许并不是常人所想那般光鲜亮丽。 或许她们的确站在更高的起点,但他们所要承担的亦沉重太多。 君长明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种认识,钟鸣鼎食豪、门巨族未必有寻常百姓快乐。 “长明,也有些晚了,我们回去吧。” “恩,好。” 穿过热闹喧哗的街巷,君长明推开宁府的大门,一抹在微弱的曦光之下显得清冷如霜的身影冲入她的眼帘。 那人就若空谷间幽兰,遗世而独立。 隐约的君长明已经猜到眼前之人是谁,放眼整个大梁,也未必能寻到同他一身气质相似之人。 “云栖她”萧寂他顿了一下,淡淡地问道:“她还好吧?” 不好,当然不好!君长明本欲脱口而出这话,但望着萧寂那苍白虚弱的面庞,她咽了回去。 “既然担忧,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萧寂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道:“我既无法给她想要的,便不能让她怀有希望。” 哦,不懂。她望着萧寂许久后,觉得自己读不懂这人。 “我也不知道阿栖小姐那样算不算好,只能确定性命无忧。” “恩,那便好。云栖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会缓过来的。” “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要关心她?” 萧寂见君长明分外疑惑的模样,清雅的一笑:“喜欢是一回事,在乎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在乎的人,未必都是喜欢。” 在乎未必是喜欢? 君长明更加疑惑:“可是我在乎我兄长,我也很喜欢我兄长;我在乎吴叔吴婶,我也很喜欢吴叔吴婶;我在乎师傅,我也很喜欢师傅,恩,我也在乎白若钦,也很喜欢白若钦啊。” 萧寂笑意更浓,这个孩子,很明显没有分清楚喜欢也是分为很多种的。但他不准备给她普及这些观念,随着她长大,她自然会明白。 “君姑娘,你日后会明白的。萧寂先告辞了。” 他若再不回去,阿玲又要抱怨许久。 “恩恩,再见。” 君长明陷入了长久的疑惑。 喜欢到底是什么? 这个哲学上永恒的问题第一次让君长明产生了困扰。 当她第二日带着黑眼圈去见师傅的时候,宁老爷子质疑:“小丫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君长明沉默。 宁老爷子更加疑惑:“小丫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师傅,不知便要问。” 真的可以问吗?师傅应该知道这个问题吧?君长明纠结了很久,还是问道:“师傅,什么是喜欢?” 宁老爷子被君长明的问题问呆了。 什么是喜欢? 喜欢啊。 宁老爷子忽得忆起他还是少年之时,那个笨笨的小女孩总会用着丝带扎起乌黑的锦发,穿着一件月白色上衣和湖蓝色百褶裙,提着一只精编的竹篮来山上找他。 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些许糕点。 吃着吃着,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 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在不知不觉的滋生,只是那时的他未曾懂得那是怎样珍贵美好的感情。 宁老爷子想着,哀叹一声。 而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愤怒的看向君长明:“你是不是太闲了!居然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君长明,我等会就让碧兰给多送一箱子医书!!!” 君长明吃惊的长大嘴巴。 师傅,不是你说什么都可以问得吗?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回去背书!本来就愚钝,还知道笨鸟先飞啊!!!” 君长明赶紧转身,往书房跑去。 除去耳边的风声,似乎还听见师傅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小丫头,当你遇到你喜欢的人时,一定要珍惜。 嗯,我会的。君长明默默地在心中回到。可是,喜欢究竟是什么? 后院,鱼池边,萧寂正悠闲地垂钓。 小厮站在一旁,怎么不见少爷半分欣喜之情? 要知道,海珠姑娘主动说愿意同少爷在一起的!少爷竟然还如此平静? “少爷,你是真的喜欢海珠姑娘吗?” “当然。” “少爷,那您怎么并不开心呢?” “我很开心,只是我也很担忧。不知道我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害了她。” “怎么会呢!” “可我无法给她一世安稳,白首偕老。” “少爷……那您为什么同意了?” “我不想错过一个知道我命不久矣之人还愿意同我琴瑟和鸣之人。” 嗯。小厮觉得少爷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少爷,可是云栖小姐她也愿意啊。” 萧寂的手指一僵,刚上钩的鱼儿溜走无影。 所以,还是喜欢啊。 他就是喜欢她,喜欢绣出那朵蓝花的少女,喜欢那个若海蓝之花的海珠。也或许,是因为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凄凉,所以彼此相吸引。 亦或者是他从未曾信奉过的莫名缘分吧。 哗啦一声,一条鱼儿被带出水中,放到备好的木盆之中。 章十三:疯狂 离离青草旁车辙的痕迹往远处不断延伸,直到和天际相接。 白若钦站在长亭里,用力的大喊:“长明,我们很快就回去梁都的,到时候记得我接风!” 此刻已远去的君长明未曾听见他的声音,告别吴叔吴婶、师傅以及白若钦的她此刻正在马车里感慨万分的看着手中的青碧若叶的玉片挂坠。 她何德何能,能得此恩师? 许久后,她将挂坠带上脖子,掀开一脚纱帘,望向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只不过这份期待被接下来八天的旅途消磨殆尽,当她踏入梁都之时,已经疲惫的没有半分力气来欣赏这绮罗盛景。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在一片热闹的欢迎声里,君长明强打起精神来跟着云栖走入天河绣庄。 云栖摘下面纱,微起红唇:“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还认真吧?” “当然了,小姐不在可规矩还在呀,更何况是小姐吩咐的。” “那便好,我可是会抽查的哦,你们可糊弄不了我。” “小姐尽管抽查,有云雪掌柜在,我们想要也不可能呀。” “我先带君姑娘去休息,这些事等会再说。” 云栖带着君长明走过藤花如瀑的长廊,带着她建立她最得力的助手云雪:“雪儿,你给君姑娘准备一间带书房的房间,一定要宽敞明亮舒适,然后和顾韵师傅说一声,从明日起,君长明便河天蓝一起随她学习刺绣。除去跟着师傅学习的时间,君姑娘的一切时间由自她由安排,任何人不得干涉。” 云雪向云栖尊敬地行了一礼之后便带着君长明往绣房之后的绣女住宅区而去。一路上,她注意着君姑娘的一言一行,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小姐这般照顾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女孩。 但小姐看人一向超准,就如被小姐带回天河绣庄的天蓝姑娘,来之前也只是一个靠乞讨为生朝不保夕的乞儿,现今已是独步梁都的神秀女,那些簪缨世家、权贵门第、王侯世家不知有多人重金求天蓝姑娘绣制物件。 这也曾给天蓝姑娘造成过烦恼,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接下所有单子,但那些人又都不是她能拒绝的起的,就连天河绣庄,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权利。 幸而小姐想到一个妙招——每年天蓝姑娘只接十件单子,每个单子只能是一件物品。按照先后顺序选择,除夕当天才能开始排队预约来年。 因为这个办法的执行,每年除夕的晚上,在天河绣庄门口的等候元日到来仆从拥堵到街尾。 哄闹声一片,为此云栖又制定下了必须排队等待,且不得喧哗,在除夕元日两日来预约之人皆纳入考虑范围,其中按价高者选十张单子。 这个方案敲定之后,除夕夜这街上之人才有安稳的睡眠。 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但却是现实。那倘若一件衣服能让一个人从打扫庭院的侍女变成当宠的侧妃呢? 渐渐地天蓝亲绣已经成了贵族之间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贵妇也好,贵女也罢,甚至很多贵子都已拥有天蓝亲绣为荣。 天蓝是一个神话。 一位名满天下的绣界神话。而这位神话是由小姐一手锻造的,所以小姐应该不会看错人。 云雪很期待这位君姑娘会带给这个梁都怎样的波澜。她愈来愈好奇,天河绣庄最终会走向何方? …… “小姐,这位姑娘便是楚天清,她已在这呆了数月,她毛遂自荐说是自己绣艺不弱天蓝。” 听着云彩的介绍,云栖眼气泛起了一丝兴趣,这位看起来双十之龄的女子说她的绣艺不若于天蓝? “我想看看你的绣艺,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姐你要么检测呢?” “随我来绣房吧。” 云栖带着楚天清来到只有赤级绣女才能进入的隔间秀房,缓缓地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就以这句诗为题,你自由发挥,一时辰内完成。我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纳兰性德《蝶恋花》中的名句? 楚天清知晓这首诗之意,只是她却望见一片冰雪。 云栖并没有呆在绣房,而是去查看了绣庄内各种事宜,确认一切正常再回绣房之时,已接近时限。 楚天清早已放下绣针,云栖望向那以雪色为主色调的作品,眼中溢出惊艳。 那是一片雪原,雪原之上有一串带着凌乱的脚印,还有几滴刚刚撒下的鲜血,而在远处重重冰山耸立,山中无声无息。万籁俱寂,唯有一轮明月照射这片冰雪之地。 没有出现人,但她明白了画间深意。 她读懂了藏在雪里的深情。 不辞冰雪,只为寻君。 “妙,太妙了!楚天清,你的绣艺完全可以和天蓝相提并论。从今日以后,我们天河绣庄就又多了一名神绣女。” “我有一个条件。”楚天清淡淡的说道:“必须让我参加飞天表演并且担任主要角色,我才同意加入天河绣庄。” 云栖这才好好的打量这位名为楚天清的女子。 肌肤的确若雪般白皙晶莹,身材也算高挑,只是这容貌怎么也只能说清秀。 唯一出挑的只有那双凤眸,似秋水,似星空,深邃迷人。 直奔飞天而来,她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目的? “云小姐可以尽管放心,天清所为绝不会对天河绣庄有任何坏处,天河绣庄只会因此而更上一层楼。” 真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子。 云栖第一次遇见她琢磨不透之人。她真的要冒着这个风险收下这位女子吗? 云栖只是犹豫了一会,便下了决定:“好,我答应你,希望你遵守今日之言。” “当然。”楚天清莞尔一笑:“云小姐你今日的决定真是明智。” 云栖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她也回之一笑:“希望如此。” 章十四:顾韵 天河绣庄的绣女分为青铜、白银、黄金、神绣女四类。顾名思议,青铜级绣女所作绣品,以青铜来标价;白银绣女所作绣品,则已白银来标价;黄金绣女所作绣品,则以黄金来标价。 每三个月,天河绣庄会对所有绣女进行严格考核,根据绣女的绣艺进行重新的分级,青铜可以升为白银、黄金;白银黄金也能降为青铜,不限名额。这是这些绣女非常认真的学习练习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天河绣庄所采用的薪资提成制。任何一个绣女所制绣品扣除税费外只需上交百分之三十给天河绣庄,其余部分绣女自己获得。 天河绣庄一位白银绣女一年薪酬至少有百两白银,即使在这个经济繁荣的时代,依旧十分客观。 加之很多绣女渐渐地热爱上了刺绣,将绣品艺术性作为自己追去的目标,整个天河绣庄形成优良刺绣的氛围。 寅正之时便早起读医术的君长明在庭院中踱步时不停地有绣女和她打招呼。 “君姑娘,你起得好早呀。” “彼此彼此,何姑娘你也很早。” 每位绣女都会系着写着她们姓氏的令牌,故而君长明能认识她们。令牌又分为黄金、白银、青铜三种材质,和三中等级相对应。 至于她们会知道君长明,是因为云雪已经吩咐过了,这位随着小姐过去的君姑娘便是小姐选中之人,希望她们相互帮助,和谐相处。 “君姑娘,那我先去绣房了,你且认真学习。” “嗯恩,拜拜。” 何知叶告别君长明,开始一天忙碌的刺绣工作。 君长明依旧捧着一卷医术,孜孜不倦的诵读,直到云雪领她去见顾韵师傅。 顾韵含着浅笑打量着她,沉声道:“你便是君长明?” “嗯恩,顾韵师傅,我便是长明。” “长明……长明”顾韵轻声自吟,而后莫名一笑:“希望你对得起这个名字。” 【君长明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这位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的妇人。不知为何君长明总觉得美妇所言极有深意。 长明,你知道父亲为何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吗? 君长明不解的望向兄长,见兄长侧身西望,而后长叹一声。 “兄长,为何唉声叹气?我的名字很不好吗?” 君长宁转过身子来,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瓜,你的名字是极好的。”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曾写过一篇《论君道》,里面有一句话是——天下何以宁,唯君心长明。这个君字既指君王,又指君子。”君长明揉揉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名字就来源于此,其间寄托着父亲的热切期望。” 君长明懵懂地听着君长宁叙述,小鸡啄米般狂点头。】 “我尽力。” 顾韵白了一眼君长明:“什么叫做尽力,应该说我一定能做到。” “那……我尽力做到一定能做到。” 顾韵微愣,而一旁的天蓝则捂嘴偷笑。云栖小姐这回带来的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傻得可爱。 顾韵瞥了一眼天蓝,天蓝立即收敛笑容,坐直身子,继续刺绣。 “你看看人家天蓝,本已是梁都最出色的绣女却还如此认真,你再看看你,我听云栖说过你基础一般,你还不知道笨鸟先飞,还来得这么迟。” “我……”君长明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了半天。 “你什么你,赶紧坐下,对着这画绣,我先看看你的水平,再给你定培养计划。” 君长明赶紧坐下,绣架的前方摆着一副很小的单朵牡丹图。 就这样一副绣品,君长明整整花了一个上午,中间未曾有半刻时间休息。 顾韵扫了一眼成品,嫌弃地道:“你这样的技术?” 见君长明不语,她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云栖怎么想的,随便捡一个白银级别绣女也比你强太多。” “我…” “你什么你!你除了会说我还会别的吗?云栖怎么把你这么大麻烦丢给我了。”顾韵头疼地望了一眼君长明而后径直走了出去:“算了,你今日先回去吧,我回去想想,你明日再来吧。” “顾师傅,再见。” “再见什么,最好再也不见。哎,真是头疼。” 君长明目送顾韵离开之后,凝视自己绣的牡丹,真的不堪入目吗? “没事的。顾师傅就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不要太在意。”天蓝看了看君长明的作品,浅浅一笑:“你绣的也还算可以,至少形态的捕捉有七八分准确,用色方面有虽些偏差,神韵方面也有些不足,但基本功还算可以,慢慢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便是天蓝姑娘了吗?好温柔细腻的女子啊。 君长明觉得自己刚受打击的内心又暖了起来,她灿烂一笑:“谢谢天蓝姑娘。” “不必客气。我们现在同在顾韵师傅手下学习,我也算是你的师姐了吧,照拂小师妹这是天蓝该做的。”天蓝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面是天河绣庄关于刺绣方面的藏书楼,你且去看看,很有好处。倘若有不懂地方,随时来问我。” “恩恩,谢谢您,那我先去看看,再见。” “别这么着急呀,现在是午饭时间,我们同去膳食楼吧。” “哦,对。我都忘了要吃饭了。” 天蓝微微一笑,带着君长明同去膳食楼,领取她们的伙食,恪守着食不言的规矩。 太丰盛了!君长明吃着这三昏两素的套餐,感觉舌头都要被自己吃掉。 天河绣庄真的很好,各方面都很好,也很自由。君长明开始喜欢上了这里。 一个下午,君长明泡在藏书楼,认真的翻阅书籍,最后选登记借阅了两本最为基础的针法,带回房间,准备好好研读,却发现今日该看的医书还没有看完。 每日的戌正之时,她便要按着师傅的药方进行药浴,药浴之后必须立即就寝。 怎么办? 君长明望着一大章内容,面露愁容。 难道要拖到明天吗?可是明日还有明日的任务。而起明日她也要学习刺绣,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啊,她该怎么办呢? 章十五:规划 君长明实在想不到什么很好的办法,开始拼命地背诵,就包括她药浴时间她都捧着一本书,强忍着炙热的煎熬默念着医术。 好难受。整个人发红的她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热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披件衣袍便。 今日的医书只背了一半,按照这个速度,她何日才能读记完那车宁老爷子让她带来京都的书籍? 可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当她第二日晨起之时,刚走出院子便看到一位女孩正从她的院前跑过。她是在锻炼身体吗? 君长明只是看了她一眼后,往庭院走去。 晨读之后一路小跑去了绣房,此刻天蓝已静坐在绣架前,手中丝线不停变化,君长明肉眼根本看不清天蓝的行动。 君长明观望天蓝刺绣,不出片刻,一副仕女图的轮廓便已成型,虽未细化,但却已见风韵,可以遥想那定是一位静丽的淑女。 天蓝这才站起身子,轻柔地一笑:“长明,你来啦。” 君长明名点头,而后满是赞赏羡慕地道“天蓝姑娘,你真厉害。” “长明,相信你以后也会如此的。” “嗯恩,谢谢天蓝姑娘,我会努力的。” “今日还算不错,没有来迟。” 顾韵捧着三本厚厚的书籍走了进来,看了眼天蓝,示意让她自己行动,而后将书递给君长明。 “这三本书一本是基础阵法讲解,一本是和针法配套的基础花样,一本是最基本的青绿山水画入门教材,书必须看完,花样至少练习一遍,遇到问题自己反思总结改进,实在无法解决的你再来问我,不允许向别人请教,一个月后我会给你考核。”顾韵威严地看着君长明:“若是不能通过,你给我直接离开天河绣庄。” 君长明接过三本书籍,均使用极佳的宣纸以及上好的颜色写制,看起来分外清爽。 “天蓝,你不许帮她。我先走了。” “师傅慢走。”两人齐声道,天蓝无奈看了眼君长明,而后便继续刺绣。 君长明先是翻开针法,一边阅读一边惊叹原来还可以这么使用针,原来绣法可以如此多变。 通读全文后她迫不及待地坐下练习第一个方案。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向她招手,只是要走入那个世界,她还需要付出很多很多努力 阅读和实践完全是两回事,她在起针之前便遇到了麻烦,这么细的丝线如何分成八股? 愁眉苦脸的一会后她还是拿起丝线行动起来。 而此刻,云栖正和云雪、顾韵一同检阅天河绣女过去三个月的练习效果。云栖很是满意,这些绣女们的自觉性都还不错。 “你们都很不错。”云栖含笑道:“为了奖励你们,乞巧节给你们放一天假。” “小姐,你实在是太好了!” “小姐,你实在是太英明了!” “小姐……” 当云栖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绣女们一片狂欢。 云栖望着她们如此开心的笑容,在绣女们的簇拥之下走出天河绣庄。 她是随着天河绣庄的兴盛成长的,让她割舍这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真的很难。 章十六:五月 日渐高升,阳光毒辣。 “长明,你和我一起去膳食楼?” “不了,天蓝姑娘你先去吧,我再试试。” 天蓝放下绣针,慢慢起身,看见君长明认真专注得模样,忆起幼时自己也是这般废寝忘食,她会心一笑道:“那长明,我便走了,你加油!” “嗯恩。” 天蓝走后,君长明又尝试了两个时辰知道浑身僵硬难受才起身,离开绣房。 走在绣房到膳食楼必经的园子时,她瞥见一位素衣飘飞的女子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正是早上遇见那位。 女子双腿之上放在一个木板,木板之上有着一张白纸。 而女子正拿着木炭在白纸上快速涂抹。 这是在做什么?君长明很是疑惑的走近,只见那白纸之上画着这个院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和实物非常相似。 这和她听说过水墨画、青绿山水画、壁画画法都完全不一样。这是什么流派? 君长明望着女子作画,直到黄昏之际,女子收起工具,恣意得伸伸懒腰,一双深邃若广袤的天河的瞳眸懒散的瞥了眼君长明:“怎么样?我画的是不是很好看?” “嗯恩。”君长明点头,很奇妙的画。 “那是当然的了,你真有眼光。”楚天清开怀的一笑,而后扯了扯嘴角,不屑地道:“不像那些老头子,整天就知道和我唠叨写意写意写意,什么绘画最注重的神魂……虽然我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意境对于画来固然重要。但是结构才是基础,哪怕是古时的水墨画对于结构的要求也是极其高的。” “高深的东西固然美好,但却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我就喜欢这亲民的画法又有什么错。” 君长明被女子的一番简介弄得头晕转向,她只能不好意思地道:“姑娘,这个我什么都不懂。” “我也只是抱怨一下,不求你懂得。”楚天清揽过君长明肩膀:“来,看在你如此有眼光的份上,我请你吃鸡腿。” 君长明和楚天清两人于一同去玩膳食楼。 楚天清毫不在乎形象的啃着鸡腿,吃完之后满足的道:“这古代交通不方便,也没有网络,通讯业很不方便,信息闭塞,但有一点是极好的。至少在这里,可不用担心迟到带瘦肉精的猪肉,不担心小鸡在二十四小时强光之下催生,更不用担心臭脚盐……哎”她说着说着情绪有些低落了下来,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那个空气污染、噪音冲耳的时代……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君长明本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瘦肉精?什么是臭脚盐?污染是什么意思? 好陌生的词汇,和这个女子作画的方法一样奇怪。 “姑娘,我能问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能啊,但是我不想和你解释。”楚天清莞尔一笑:“你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 “嗯恩,这样啊,那姑娘,那能否告知长明你下午画画的手法属于哪个流派?长明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画法呢,有点像拓印呢。” “这个当然可以,我的画法称作素描,一种对所画植物表现方法而已。” “恩……这么说吧,画画原本就是对事物的表现描诉,可能是真是存在的事物,也可以是画者自己想象的,可以只是对自然中一景的拾取,也可以寄托着画者某种情感想法。哪种画法,哪种风格并不重要啦。” 君长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现在有些晚了,我去休息啦,拜拜。” 君长明望着她洒脱随意的身影,赶忙喊道“那个姑娘,还未请教你的芳名呢?” “楚天清。” 楚天清。君长明默念这个名字,而后学着楚天清的动作和她挥挥手。 章十七:昏礼 漫天晚霞,海珠着一身素白衣袍,静立于长风之中。她微扬下巴,一双含着落日霞光的美目微抬,遥望沧海。 白若钦日夜不休的赶回渔村后,一路狂奔至海边,望着像是与碧海霞天融为一体,貌美若斯的海珠后,却停住了步伐。 白若钦颤抖着嘴唇,那些在他胸腔翻滚捣鼓的言语一时间卡在咽喉。 这是海珠的昏礼啊! 这是他曾翘首期盼的海珠姐的昏礼……可是新郎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吴客。 白若钦挣扎纠结了许久,断断续续地问道:“海珠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海珠闻声微侧身子,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是的。小四,我知道想说什么。小四,你看得见海的尽头是什么吗?” 白若钦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小四,我不能用我的一生去等一份看不到尽头的希望。” “小四,过去的已经过去。如若他还生还,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定活的很好很好。而我们也要向前看,不是吗?” “小四,萧公子他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 白若钦听着海珠的语言,陷入了沉默。 时间缓缓的来到日已落月未升之际,天空中东玄西眕,日月相匹,阴阳各半。 海珠转过身来,走向已在等候着她的萧寂,他的面容中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那笑仿佛能融化一切的艰冰,和煦若四月暖阳。 萧寂一直在追溯上古时君子风范,所以这场昏礼在他父母准许后采用了周朝的仪式。 海珠本该从家庙中穿着玄色的礼服郑重的走向萧寂,只是海珠的家庙不在渔村,便也同这渔村众人一样将这孕育了她的沧海当成她的家庙。 至于白色素衣,是因萧寂认为玄黑色深衣礼服不适合海一般清灵的海珠,反倒是商朝昏礼所用云雪白衣较为适宜。 于是便有了这如梦似幻的一幕。 长风吹起她的素白衣袂,由清浅渐深的海水随着夜风翻滚,那抹深邃中夹杂清透的蓝色仿佛要侵染上她的裙摆,浸透她的眼眸,随着她的步伐,从宁静海边一直一直深入喧闹繁华的内陆。 萧寂牵起海珠柔夷般的双手,小心的照顾她上马车,两人相视一笑。 而后萧寂亲自驾着马车原地绕了三圈,三圈之后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将辔绳交给车夫,自己则乘坐另一辆马车走在前面。 迎娶新妇的车队开始起程,天幕上星辰渐显,皎皎若霜的明月从海边升起。 海天之间,一片静谧。 白若钦安静地凝望着车队一点点走远,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望着这场神圣的昏礼进行,就这样送别他最要好的女生朋友,就这样同他青涩稚嫩纯真美好的往昔岁月告别。 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大哥吴客毫无音讯;二哥几年前去卫校当兵,生死不知;唯一还有联络的海珠也踏上她人生另一段旅程。 空留他一人驻守在这载录了他们美好岁月的小城。 不知不觉眼,惺咸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章十八:合卺同牢 当萧寂和海珠的昏礼在整个梁都掀起惊涛骇浪之时,君长明依旧在天河绣庄踏实的学习。 直到六月一日的清晨,三三两两的年轻绣女难言期待地跑过她的身边,从她们谈论间,她才的得知此事。 君长明有些惊讶,那惊鸿明艳的女子就要嫁人为妻了吗? 萧寂喜欢的人竟然是海珠? 怀着好奇的心态,她也同绣女们一起跑出绣庄,等候在青石街上。 无数年轻娇丽的少女们张望着,或欣喜、或失落、或好奇、或八卦、或许还有些不甘,这么优秀的萧公子,怎么就迎亲了呢? 云栖小姐很难受吧?挤在人群中君长明不禁想到,多日未见云栖小姐,她此刻在做什么? 云家祠堂。 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面色憔悴的纤瘦女子推开那扇深黑肃穆的祠堂大门,久别的阳光亲昵她的脸庞,让她不适应的蹙眉。 ”蓉儿,带我去沐浴梳妆。” “好的,小姐。” 名蓉儿的侍女是自幼跟随云栖身边的大丫鬟,伶俐乖巧,对云栖很是衷心。 仔细的沐浴之后,云栖端坐在鸾镜前,望着消瘦苍白的面庞,不知所思。 丫鬟精心的搭理她的长发,用一只烟紫色暖玉素簪挽起三千青丝,另一丫鬟送来夫人为云栖小姐定制的紫云锦所裁、云纹勾勒、南阳紫玉珠点缀的华服。 “询问父亲可否同意云栖欲将《鹤归》作为礼物,贺萧寂公子新婚。” “好的,小姐。” 鹤归,老爷画作中最为珍贵的一副,恭亲王曾亦五千黄金所求,亦被老爷拒绝,小姐就这样送给萧家吗? 兰陵萧家,簪花世族。 萧赋,萧寂的祖父,乃是当朝皇帝的帝师,现已告老还乡,回道兰陵祖地,颐养天年;萧守知,萧寂的父亲,本朝枢密使,极受当今圣上信奈,百信爱戴;施落白,萧寂的母亲,将门之后,披上战袍便可杀破敌军的猛将,颇有英雄气概。 这样的萧家,怎么就同意萧寂迎娶这般普通的女子呢? 疑惑的婵娟最终取回了《鹤归》这老爷最为在意的杰作,只是老爷在将画放置在匣子里前,长长的嗟叹一声。 一切准备妥当的云栖盛装走上马车,内心复杂的像萧家外宅而去。 因萧寂所求,萧家的喜宴在外宅办置。而家宅则交由萧寂和海珠这对新人。 萧寂和海珠乘坐马车先后进入梁都,街上想一睹萧寂惊容之人期盼全然落空,不甘心的少女们于是跟着车婚车,一路尾随至萧府。 在拥堵的人群中,未能靠近萧府的君长明回了绣庄。 狂热的少女们拥堵住了整个长街,让纵马奔驰的穆枫微挑剑眉。 这些女生都太痴狂了吧?! 萧公子真的有这般吸引力?! 穆枫不屑地撇嘴。 舟车劳顿的萧寂迈下马车,走到海珠乘坐的马车前,若青竹一般挺立在车前,等候海珠下车,一双潋艳风华的星眸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海珠掀起车帘,从容的走下马车,皎若霜雪的白衣更将她映衬得如九天仙子一般,倾倒日月。 拥堵的少女们失去了声音,被这清华折服。 穆枫呆愣在原地,神色里有不曾掩饰的错愕,怎么会是她? 那个前些日子还和他谈笑宴宴的女子,如今怎么一身礼服,将与她人为妻? 穆枫的心头莫名涌现出苦涩之感。 心悦他人?他人就是指这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吗? 萧寂领着海珠走入萧府,而穆枫则郁闷的大喊:“你们觉得是萧寂好还是我好?” 本被海珠惊艳到的女子们有些错愕的望向这位在她们看来有些神神叨叨的公子,这世间还有人能萧公子相媲美? 就算是赤璋帝子在她们心间也是比不上萧公子的。尽管那位帝子据说拥有着胜过潘安的惊容,可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幻想的少女是很不欣赏赤璋那极尽风流的作风的。 为何这赤璋帝子没有继承他父皇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 臆想飞飞的妙龄少女在见到这一身红衣,飒爽英姿的穆枫时,却惊住了——原来世间还有这般明朗坚毅的少年,若当空炎日,熠熠生辉。 少女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失落减少了很多,萧公子那月华般清冷的男子许不是她们的良配。 在大梁各地游览一番后,刚入梁都的穆枫没有想到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闻名梁都。 察觉到熟悉声音的海珠并未停留步伐,她已随着萧寂走入萧宅。 周制昏礼中极富深远意义的同牢合卺,即将呈现在这队璧人身上。 萧寂和海珠共食一牲之肉,交换二人手中指着瓠瓜,一同饮下其间盛着的苦酒。那清冽间带着苦意的清酒缓缓的沁入心间,从此二人将执子之手,同甘共苦。 饮下苦酒的萧寂轻咳一下,海珠担忧的看着他,萧寂暖心的一笑,示意没关系。 “萧寂,往后所有的风雨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傻瓜。”萧寂宠溺的瓜了一下海珠的鼻子:“往后,你的天空再无风雨。” 海珠扬起嘴角,眼中带着喜悦的泪光。萧寂,遇上你我何其幸运?她在心中默言,萧寂,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 萧宅门外,一个人带着斗笠,静静地站立许久。 直到夜深,他才缓缓的离去,就近到了一家酒楼:“小二,上好的竹叶青来上十壶。” 店小二见他衣着怪异,更是不像有钱人,质疑道:“可观,竹叶青可是昂贵的极品酒,客官,你要不要再思虑思虑……” “考虑?笑话,我蓝氏嫡长子需要为钱财花费心神?” 店小二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嘭一声掉落地上,他惊恐的望着眼前之人。 蓝氏,蓝氏,那十二年被抄家的蓝氏……怎么会被人提起? “客官,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被驱逐出酒肆之人也不恼怒,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当年威慑大梁的蓝族终究不复往日荣光,成了这人见人逐之辈。 只是,今日怎么能没有酒呢? 也罢,那人拖着步伐向萧家外宅走去。 当他来到外宅时,里面喜气冲天,他笑了笑,对着门卫笑道:“今日萧族大喜,我且来借点酒喝。” 门卫不愿破坏喜气,便给他取了一壶酒,他也便知趣的离去,一路狂饮。 番外一:端午 五月初五,小渔村。 海珠捞起锅里煮着的粽叶后,走到小院子里,弯腰舀起一大勺清水,倒入淘米筐后洗净糯米。这一系列寻常的动作,发生在她的身上却有一种优雅的艺术美感。 在一切准备程序完后之后,她便坐下,双手轻柔地拿起一片粽叶,合拢后舀入一些糯米,而后小心的夹了一腌制了两天的小块猪肉,又盖上厚厚一层米,接着用粽叶的两端进行密封,最后用撕成长条的棕叶系好,一个好看的肉粽便已成型。 每年的端午节,海珠都会包些肉粽,蒸熟之后用残破的盘子乘上四五枚,放置在那摇摇欲坠的桌子之上。而她则孤单坐在桌子一旁,望着那些粽子若有所思,直到那热腾腾的粽子变凉。 也许她在期盼什么,只是那份期盼一直一直落空。 记忆中端午之时,她只见过一次父亲。 深夜之际,握着酒罐,披头散发,父亲迷跌跌撞撞地走入家门,迷蒙地指着惊喜地站起身来她,醉道:“你怎么来了?谁要你来?你包了肉粽吗?谁要吃你的肉粽?!” 而后,他愤怒用手臂扫过桌子,那盘肉粽坠落地面。哗啦一声,瓷器碎裂。 海珠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父亲,泪水充盈眼眶。 在父亲一摇一晃倒在墙角睡着之后,她才小心的拾起粽子,拿冷水冲洗准备来日再热热。 海珠轻咬下唇,努力地不去响起这些不愉快的回忆。 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海珠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她继续行云流水地包着粽子,投入的她甚至没有发现一席青白色衣袍的萧寂站立在门前,浅笑着凝望她。 直到白若钦风风火火的喊道:“海珠海珠,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海珠才抬起头来,还未曾瞧见白若钦的身影,便看到萧寂萧疏旷逸的身影。 “萧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听阿玲说这海边风景很好,便过来游玩,顺便来你家看看。” “萧公子,海珠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好看。” “斯是陋室,因汝而新。” 海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冲了进来的白若钦打断。 白若钦举着一本有些破旧的古籍,晃了晃,高兴地大喊:“海珠,你看,我找到了!” 白若钦说着便将书抛给海珠,海珠迅速放下粽子,灵巧地接过书籍,些激动地翻开。 “真的是《乐经》!” 《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乐经》合称六经,后由于《乐经》失传,便只剩五经。 “小四,你从哪找到的?” “我……”白若钦本想绘声绘色地描诉他如何寻到《乐经》的过程,无意间一瞥,望到温文尔雅静立于竹篱旁萧寂之时,他止住了声音。 曾在乐业府学那青葱苍翠的竹林之中吟诵的那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回荡在耳间。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般淡雅如竹的谦谦君子。 白若钦只是呆愣了片刻,便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人怎么站在海珠家门口?他态度颇为不好的问道“吾名白若钦,敢问公子姓名?” “萧寂。” 什么?! 白若钦瞪大了眼睛,迟钝了许久后,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萧寂?那个十四岁便被皇帝亲封状元的萧寂?那个即冠之时,皇帝亲自写诗相赠的萧寂?那个翰林院赞之千古无双的萧寂?” 白若钦太吃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可是他仰慕的神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的眼前! “海珠……我不是产生……错觉了吧……” “没有。” 白若钦呆愣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萧公子,久闻你的大名,请原谅我的失礼。” 萧寂摇了摇头。 白若钦瞬间黑了脸,这是表示不原谅他了吗?他原本还准备日后入京,拜访这年青一代学子无比敬仰的无双公子…… “小四,你和萧公子聊聊,我去煮粽子了。” 接下来白若钦彻底失去了原本强大的语言能力,他毫无逻辑、混乱的说了很多很多,敬仰之情溢于言表,而萧寂只是安静的听着。 “萧公子,我很崇拜你。等我两年后参加科考,也要像你一样蟾宫折桂!” 望着初生牛犊、充满活力地白若钦,萧寂鼓励道:“勉之。” “粽子熟了,来吃些粽子吧。” 海珠端着五个粽子走了出来,带着热气的深绿色粽子精美诱人,白若钦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馋虫翻滚。 “小四,萧公子,你们都拿两个吧。” 白若钦闻言直接拿了两个,萧寂则望着剩下的三个粽子:“这样不妥。” “你们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吃一个就行。” “海珠你这么瘦弱,更应该多吃些,我拿一个就好。” “你是客人……” “要不这样好了,我们各挑一个粽子,解开粽子,比比谁的粽叶最长?粽叶长的那人吃剩下的一个,如何?” “好。” 端午节又称为解粽节,便源自这解粽叶比长短的游戏。 萧寂和海珠随意的拿起一个粽子,从容的剥开,将粽子放置在瓷盘上后,两人拿着粽叶开始比长短。当他们两人将粽叶重叠起来后,惊讶的互望对方。 这两片粽叶居然一模一样长短! “这……要不剩下的粽子我们一人一半?” “好。”海珠点头。 沉浸于享受美食中的白若钦根本没有注意到解粽比赛,当他吃完两个粽子,满足的望向海珠之时,才发现萧寂和海珠皆小口品尝,吃相优雅。 白若钦以前一直觉得海珠身上有一种别于其她女孩的风华,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 她的身上自带难以掩藏的高贵。 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雅,即使她落于尘埃之中,也无法抹去。 她是一朵仙株,于这沧海之畔。 她是一粒明珠,于这浮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