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灵立夏》 001.初识 2019年7月18日,晚10点20分,天朗月明。 玉夏跟往常一样,萦绕着沐浴露和洗发露混合的芳香,肩膀披着条米白色浴巾,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浴室走出来。 少女纤瘦的身体每走一步,脚底的拖鞋便就着水挤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她抬起白皙小巧的右手,顺手从浴室外面的置物架上拿了个米白色吹风筒,和一把上面雕刻着图腾纹样的月牙形牛角梳,慢悠悠地走到了客厅。 “差点忘了,今天都周日了,帮我换个台呗。”又细又甜的声线中夹杂着些许疲惫。 听到这句话,在沙发上正津津有味观看着警匪片《无间道》的小萌物貌似有些扫兴,抬眼望向正小心翼翼将吹风筒插到电源插座上的玉夏。 今天超市的暑假工,上午、下午、晚上三个班她都当值了。 好不容易踏着夜色回到家,洗个热水澡褪去皮肤表面的汗渍和肌肉里的酸痛,再美美地看会电视,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行吧。”小萌物也挺自觉的,问都不用问,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便熟练地将遥控器调至湖南台的《快乐大本营》。 于是少女便一边以一种随意的姿势站立着吹头发,一边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这个她最喜欢的综艺节目。 眼眸清澈,皮肤白皙,红嫩柔软的嘴唇时不时咧开笑着,头发被吹得乱糟糟,没有半点淑女模样。 这时竹编的门帘被轻轻敲了几下。 小萌物往门外瞄了一眼,依旧不挪窝。玉夏瞧着它这副稀松平常的反应,想必是熟人来了。 便也无需避讳,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脚上的拖鞋还没完全套上,人就已经歪歪扭扭地钻出了门帘。 “欣丞哥,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啊?”嘴上虽然这样问,但玉夏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明显,这位不速之客跟玉夏关系还不错,他的来访甚至带给了玉夏些许高兴的情绪。 眼前的男子模样瞧着不过二十七、八,虽然门前的灯光有些昏暗,却依旧遮挡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阳光大男孩气息。 “我们跟葵岩那二货分头行动,在你们人间晃了一整天了,刚好路过你家附近。” 接着他从西装裤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叼着在玉夏眼前晃了晃,“手机没电了。” 欣丞尽量压低声音解释道,但这跟他略微夸张的语气和表情有些不相称。 这不禁又把玉夏给逗得“扑哧”一笑,不过她心里是明白的,欣丞哥是不想让街坊邻里听到了声响旁生猜忌。 毕竟一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大晚上的夜会陌生男子,村里头别人家的她二婶她小姨她大姑妈的唾沫星子就足够把玉夏给就地掩埋了。 “知道了,我去拿备用电池给你。”玉夏也学着压低声音,瞧着欣丞哥咧着嘴点了点头,便自顾着钻进门帘了。 她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掏出一个小牛皮纸袋。而小萌物则早已将电视机重新调至警匪片《无间道》,陶醉在好戏之中了。 葵岩哥我自然也是认识的,不过欣丞哥刚刚说,我们?看来这次来人间执行任务,除了他们俩,还有旁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派遣一个人出勤,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果不其然,待玉夏再从门帘钻出去时,又有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了欣丞身旁。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了离玉夏门口稍远些的路灯下,看样子似乎在小声攀谈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玉夏已经从家里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玉夏再次折回屋里,只见她急急忙忙又打开了抽屉挑了挑。 这次她带脑子了,手上总共提了三个。仔细看的话,抽屉里面还剩了好几个牛皮纸袋。 小萌物瞧着她这样跑前跑后的模样,半眯着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小村庄的夜晚总是格外静谧,再加上这一片都是些修建已久的老房子,有好些早已没人居住。 唯有那蛾虫簇拥盘旋的路灯下,才有着些许人间烟火气。 暖黄的灯光照下来,映得两张俊朗的脸庞愈加棱角分明。虽然站姿随意,却掩盖不住他们高挺的身段。 后面的墙壁砖瓦外露,青苔滋生,电线杆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 乍看之下,立在前面的那两位仪表堂堂的白衬衫少年,多多少少有些不真实。 “来啦来啦,还需要其它的吗?”玉夏一路小跑着过来,离得近了他俩才闻声转过头来。 玉夏个子娇小,站在他俩中间,足足矮了一大截。 那原本就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经过这一段小跑,愈发变得跟鸡窝头似的,将她那张精致的小脸蛋隐藏于阴影之中。 “不用不用。”欣丞接过手,低头瞅了一眼,乐呵地喃喃道,“小丫头还挺聪明,备了三。” “那是。”玉夏一脸幼稚的傲娇。 欣丞递了一袋给对面的男子,这才想起来似的,“哦,对了,你俩还没见过面吧?” 他伸手拍了拍玉夏的头发,这一触才发觉这小丫头头发疯疯癫癫的,于是一脸嫌弃地用右手帮她将头发往后脑勺方向捋了捋。 一边对玉夏介绍到:“我哥们,徐吏。” “哎呀,疼,松开。”许是发丝上打了不少结,玉夏的头皮被欣丞那充满直男的手法捋得生疼,连脑袋都止不住被整个往后带。 “你别乱动不就不疼了嘛。”欣丞咧着嘴继续下手。 于是玉夏往他的右手臂上使劲掐了下去,“松不松?嗯?” “疼疼疼,松,松。我哥们还在呢,给我点面子啊。”欣丞这家伙吃软不吃硬,瞬间就松了劲,玉夏这才勉强将覆盖在头顶的大手给扒拉下来。 哥们?对了,玉夏这才记起。想起刚刚的鲁莽行径,初次见面实在是太失礼了。 于是咬咬牙,硬着头发转过身来,一边双手理了理头发,一边装作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抬起头道,“你好,我叫玉夏。” 玉夏先是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眸,而后再偷摸着将他整个人打量了一番。 嗯,跟欣丞哥一样,也就三十而立的年纪。鼻梁高挺,眉宇间英气迸发,眼睛如墨玉般熠熠闪烁。 “你好,徐吏。”徐吏露出个非常标准的官方式微笑,并向玉夏投以极为淡然的目光。与其说是淡然,倒不如说是出于谈话间的礼仪而不得不行的注目礼。 不过,那温润如暖阳般的低音,倒是和硬朗的外表不太相符。 欣丞将手搭到徐吏肩膀上,接着补充道,“她啊,是元卓大师的徒弟。” 002.霸王花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给师父打打杂而已。”玉夏虽然嘴上谦逊,心里头却乐呵着呢。 “欸,你要这么说的话,元卓大师可就不高兴了啊。”欣丞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充电宝连上手机,一边应道。 瞧着欣丞这番举动,她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细心催促道:“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去跟葵岩哥汇合吧,早点把事情办了,早点回去。” 这时玉夏终于稍微理顺了打结的发丝,将她那浓密柔润的长发以中分的方式往两耳后抹去,露出张小巧明艳的脸蛋。 只一瞬,徐吏那张云淡风轻的官方式笑脸顷刻间拉了下来,那原本还温存游走于两个身影之间的眼神,这会却死死地定在了玉夏的脸上。 只见他眉头微皱,不安地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那青筋浮动的额头早已沁出些许汗珠。 那双憋得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早已充盈着不知某种情绪的泪光,像是心疼,像是思念,像是丢失了某个珍贵的宝贝,然后失而复得时的那种悚然后怕。 两手不自觉地暗暗攥紧,整个人就像是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负荷的巨痛。 而身旁那两个大大咧咧的愣头青,却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依旧轻松自在地告别着。 “嗯,你也赶紧回去吧,关好门窗,早点睡觉。”欣丞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嗯,那我走咯。”玉夏顿了顿,转身对徐吏毕恭毕敬地颔首道,“徐吏哥,下次见。” 没等徐吏反应过来,就已经小跑着回屋了。 玉夏的这整个告别过程简单又一气呵成,丝毫没留意到眼前这位只刚见过一次面的男子投来的深邃又黯然的目光。 头也不回地拐进巷尾后,玉夏又突然蹿了出来,朝他俩再次挥了挥手。这一举措又引得心绪才稍稍平稳些的徐吏一阵慌乱,身子不由地跟着一怔。 而欣丞显然对玉夏的这个小把戏了然于胸,一直伸长了脖子在那等着配合她呢。只见他咧着嘴扬了扬手,用唇语回应道:“快回去吧,回去,回去……” 直至那令自己痛苦万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徐吏这才闷哼了一身,心脏就像是刚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生疼,发寒。 “你没事吧?”欣丞瞧着他脸色有些难看,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 “没事,走吧,葵岩该等着急了。”徐吏淡淡说道,而后快步向前。 “那走吧。”欣丞赶紧跟上他的步伐,而后大声叮嘱道:“要是哪不舒服,你可得赶紧说啊。” “矫情,快走。”徐吏温声回答道,并有意无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末了又回头望了望巷尾方向。 …… 回到屋内的玉夏,一边将吹风筒的电线缠绕整理好,一边观看节目。嗯,这时电视机又转换到了《快乐大本营》。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玉夏将吹风筒重新放置回浴室外面的置物架后,快步跑到门外的自行车旁,一抓便从车篮里取出了个袋子。 原本还半眯着眼睛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小萌物,瞬间便激灵了起来。 那胖乎乎的小短腿一蹬,伴随着颈间五彩绳铃铛项圈发出的“叮铃铃”声,一瞬便从沙发上跳至地面,疾步朝门口奔去。 “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身型像猫,声线也像猫,萌萌的,软软的。油亮修长的淡黄色毛发随风飘扬,头上的两个小犄角一颤一颤的。 仔细看的话,它额间还浮着一个赤红色的特殊花纹,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犹如瑰丽的红宝石。 “花花,进屋里瞧。”这会玉夏的左腿已经被它缠住了,她低头注视着圆滚滚的它,无奈地笑了笑,弯腰伸手便将它一把捞起抱于胸前。 不得不说,此时她米黄色的睡裙和它淡黄色的毛发倒是很搭,有一种她俩互为彼此一部分的错觉。 花花全名霸王花,品种不明,属性如猪,从玉夏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起生活在这个家了。 “呐,蛋黄酥。”玉夏盘腿坐在沙发上,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装着几个蛋黄酥的简易打包盒。 她突然柳眉微蹙,望着它那已经接近球状的身形,撇撇嘴认真吩咐道:“你只能吃一个。” 花花也顾不上回答,麻溜地抓起一个拽到爪子里,直接就在旁边吃嗨了,丝毫不顾及已经油腻腻的毛发。 玉夏知道它是劝不住的,就算此时劝住了,夜里也定会偷吃,便也不再言语些什么,心里只能指望着它能够自觉一些。 接着她又从袋子里倒出了一些小小的瓶瓶罐罐,挑挑拣拣的左手捏着一支浅绿色的,右手捏着一瓶白色的,拿近了瞅了瞅。 “什么啊?”霸王花颇为好奇地问道。 “萍姐姐给的赠品,她说对我脸上的痘有用。”玉夏翻翻转转,“哪个是面膜来着?” 萍姐姐是跟玉夏在同一家超市上班的美妆区导购员,不过她是正式员工。平日里有些赠品小样之类的,便会偷偷留一点给玉夏。 其实蛋黄酥也是超市熟食区的杨阿姨给的,每天早上按照一定数量烘培销售,打烊时还卖不出去的,便可以自行处置。 超市老板是个有些话痨的中年胖叔叔,他是鼓励员工带走的,不像某些食品店铺会要求直接销毁。 虽然只是一个坐落于普通村镇的一个普通小超市,但老板并不想昧着良心卖隔夜食品,更不想浪费粮食。 “佰草集清肌养颜太极泥,先清后补。洁肤后,用面膜棒取适量黑泥,涂抹薄薄一层于面部,至掩盖肤色铺展均匀即可……” 玉夏喃喃着读完说明书,从前面的茶几底层掏出一枚小镜子摆上,犹豫着从一支墨绿色管状里挤出黑泥。 她徒手轻轻均匀地往脸上抹,还时不时地置于鼻下嗅嗅味道,很好闻的中草药的清香。 “花花,你说这黑漆漆的玩意真的能美白祛痘吗?”玉夏总算抹完了,转头便撞见霸王花那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看样子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了。 只见它小小的眼睛里装满大大的疑惑,目光呆滞,小嘴微张,连爪子里拽着的蛋黄酥都忘记吃完。 涂的什么玩意?往脑门画个月牙都可以去饰演包青天了,不过它还是咽了咽口水,满脸真诚地回答道:“应该可以吧?以毒攻毒?” 玉夏听到这答案貌似还挺满意的,于是继续拿起镜子,往左脸颊上暴起的那颗大痘痘上又狠狠糊了一大块。 竹编的门帘又被轻轻敲了几下,这次霸王花没有窝着不动,而是一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玉夏,一边朝门外走去。 头发疯,人更疯…… 003. 灵溪村 玉夏所居住的村子名为“灵溪村”,是一个偏远贫瘠又古老的地域。由于村里还遗留着许多修建已久的残旧房子,格局规划难免错乱了些。 都21世纪了,连乡道都有一段是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左边是一条狭小的沟渠,右边则伫立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瓦片房,两旁肆意生长着的杂草丛得有一米来高。 里面不时传来不知是青蛙还是蛤蟆的“呱呱”声,又糙又吵,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其它细微的虫鸣。 这就是徐吏和欣丞走路去找玉夏的原因,因为他们的车子压根就开不进去。 两人走在通往村口的路上,有几段路还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电线杆上面的路灯坏了多久了。 小村子不好就不好在这,连基本的公共设施都不完善。而且村里大多居住着老人和小孩,要是不巧需要夜里出行,那得多不方便啊。 嗯,玉夏出行也不方便。 想到这,欣丞不免皱了皱眉。“难听死了。”他脚欠地往草丛踢去。 不过这样漆黑又嘈杂的环境,正好方便徐吏隐藏他那异样的情绪。 原本以为遇到玉夏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可这心里却空落落的,越来越难受。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玉夏,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心里盘算着,等这次任务完成,一定得找个机会单独去找那个叫做“玉夏”的姑娘。 由于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回去找她的念头,徐吏脚步愈发地加快,因为他能预想到自己的失态和莽撞。 至少得给自己一段理好思绪的时间,再以一种不会吓到她的方式见面吧,他暗暗告诉自己。 由于在欣丞眼里,徐吏本身就是个成熟稳重、话不多之人,倒也没太在意他的沉默。 不过他自己则是个话痨,一会不说话就浑身难受,“你觉得,这次的情报是真是假?” 瞧着徐吏没有回答,他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话呢?” 徐吏还是没有回应他,于是欣丞有些气急败坏地扯开了嗓子,“督察长!小的问您话呢!” 结果他手中抓着肩膀的“徐吏”没有回答,前方的徐吏却幽幽地开口道:“怎么了吗?你在后面嚷嚷什么?” “我操!”欣丞吓得一下子弹开来,顿时觉得周遭的空气愈发的阴森恐怖。 不过反应了几秒钟后,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老子这次从腾灵世界来到这,不就是来抓捕扰乱人间秩序的妖魔鬼怪吗? 于是乎欣丞迅速踱步向前,一个左擒肩便将对方给拿下了,“何方妖孽,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干什么?” 岂料对方左腿一扫,猛一用力便勒住了欣丞的脖颈。紧接着双方又进行了一番势均力敌的缠斗。 “好了,你俩住手。葵岩,别闹了。”徐吏有些无语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明晃晃的灯光直射到那两热血少年的脸上。 “葵岩?草,差点被你吓死了。”欣丞有些抱怨地重重锤了他胳膊一下,“我就说嘛,哪有妖物靠这么近,我还没察觉的。” “哈哈哈,你俩是不是有病啊,我都跟了你们一路了,才发现。”葵岩脸上看着似乎意犹未尽,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为何如此精力充沛。 同样是白衬衫搭黑西装裤,想必是人事单位从哪个市场批发来的。只是葵岩瞧着比徐吏、欣丞要更壮硕一些,皮肤也更黝黑。 一番调侃过后,三人继续并排走着,欣丞走在中间,此时已经快走到水泥大道。 “欸,说正事。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欣丞忙不迭问道,本来还有点犯困,这一番打斗后反倒是精神抖擞了。 “不是黑山妖,只是一只寻常的小老鼠精作乱,已经抓回牢里关起来了。”葵岩恢复至一本正经的语气。 “哦,这样啊。我们这就更无语了,就是邻居之间发生矛盾,然后凶手装神弄鬼罢了。”欣丞摆摆手。 “行,那我们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地点。”葵岩说罢,觉得徐吏今晚有些奇怪,刚刚没察觉到他的跟踪也就算了,这会谈正事也一言不发。 “这可是拖了十几年的老案件了,连咱们徐大督察长都亲自出马。”欣丞说着说着拿手肘戳了徐吏一下。 “哦,好。待会还是分头行动,随时保持联络。”徐吏虽然分了神,但他俩的交谈却一字不差地入了耳。 “欣丞,你把玉夏的备用电池给他。”徐吏脱口而出后,心里不由地一怔,而后意识到什么之后,无奈地笑了笑。 不止那个人的容貌,连她的名字都已经是特殊的存在了吗?那个只呼唤了一次的名字。 玉夏,徐吏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 离门帘还有一小段距离,霸王花蓦然抖了抖毛发,随着周身散发出来的赤红色光晕,变化成一只三色中华田园花猫的模样。 那胖乎乎的肚皮和四肢以白毛居多,额头、耳朵、后背则是黑毛和黄毛相互交错,颈间还是带着那串玉夏亲手编织的五彩绳铃铛项圈。 “喵。”绵长柔软的声音,这声音一方面是对门外小伙伴的回应,一方面是在告知玉夏朕要出门了。 霸王花回过头来,用一种既温和、又嫌弃、又担忧的眼神望着玉夏。喂,愚蠢的人类,别让脸上那黑魆魆的玩意迷了心智。 瞧着它这副完美切换成小号的模样,玉夏心里头便也明白了,“去吧,注意安全。” 透过霸王花钻出门帘时撑开的缝隙,她瞅见一双映射出蓝绿光的圆溜溜的眼睛,那瞳孔随着屋内灯光的透出收缩着,好似会夺人心魄。 是一只黑猫,身姿矫健,毛发油亮,威风凛凛。 唉,这年头连霸王花这样的“四不像”都有对象了,而我还是个万年单身狗。玉夏不免摇了摇头,对自己发出几道代表鄙夷的“啧啧”声。 心里虽这么想,但玉夏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姨母笑,她很欣慰自家的猪终于能拱白菜了。 玉夏啊玉夏,哪怕你多花点心思倒拾下自己,也不至于在花季般的年纪活得跟个空巢老人似的。 带着这样的思想洗净脸上的黑泥后,玉夏又敷上了太极面膜中的白泥。 这会她不想看节目了,想着如果不能靠外表吸引别人的话,至少得努力提升下自己的内在。 要不写点暑假作业吧?估摸着马上就要高三了,老师们发试卷就跟纸张不要钱似的。 玉夏打开一沓厚厚的习题卷,写点物理?得咧! 唰唰唰的一下子便写到了大题部分,“如图,小球质量为m,带正电量q,电场强度e=……” 玉夏正分析得起劲,忽然感应到有一个身影从窗户蹿进来了。 004.腾灵三剑客 “今天咋这么早回来呢,吵架了?”玉夏头也没回,依旧垂眸认真算题,长长的睫毛随着那灵动的眼珠子跳跃着。 说是书桌,其实就是那种布满雕花纹样,古色古香的老式红檀木梳妆台。不管是款式、木材色泽、还是抽屉上面的铜质拉手,看起来都有些年份了。 原本上面还倚着块配套的方方正正大镜子,玉夏嫌占地方,便自个搬到阁楼去了,换了个小巧的圆形简易梳妆镜立在一旁。 桌子左边摞着两堆高高的课本习题书模拟卷之类的,右边则搁着盏台灯。此时已是深夜,四处都安静极了,只剩下圆珠笔尖在草稿纸上欢快地沙沙作响。 瞧着霸王花没有回答,玉夏便轻抬起眼眸,随手抓起书桌上的头绳,胡乱扎了个低马尾,对着镜子观望背后的场景。 嗯?难道刚刚是错觉? 以往从外面回来,花花都会在窗户下面铺着的浅黄色毛绒地垫上踩踩脚的,今儿个怎么没有? 可此时玉夏分明能强烈地感应到,屋内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立马警惕地转过头,透过红檀木架子床垂挂着的素白薄纱蚊帐,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 “你是谁?”玉夏急忙从凳子上站起身。 一阵微风从窗外悄悄探进来,引得几缕白纱轻轻拂动,那黑色的影子并没有回答,而是一步一步地从阴影中挪了出来。 身高七尺,通身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黑色面罩,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锐利的光,看不清是何种情绪。 本以为是哪只路过的小妖恶作剧,可眼前这分明是一个私闯民宅的黑衣男子。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玉夏冥思苦想之际,对方快步向前,一上手便将玉夏的睡衣从侧领口至袖口位置“嗞啦”一声给撕烂了,而后更是目光如炬地往她身上扫视了一遍。 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玉夏瞪大了双眼,显然刚刚所发生的突发情况在她十七年的人生经验中超纲了。 反应了将近1秒钟之后,玉夏意识到自己前几天刚买的新睡衣被眼前这不知从哪里来的二逼货给撕烂了。 又低头望了望自己此时白花花的臂膀,“真是气死我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夏集结全身的力量,一个侧踢腿便朝他胸口狠狠踹去,而后利落地抓起床上胡乱撇着的防晒衣套上拉上拉链。 这一脚下去,直接将那黑衣男子踹至后面的墙壁上,瞬间撞击出“嘣”的一声。 不知怎的,对方竟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撞傻了? 于是玉夏赶紧抓住时机,迅速向右转身移动,左手使劲向前一抓便将他的黑面罩给扯了下来。 两道潺潺流出的鲜红鼻血,和他黑色面罩掩盖下的高冷形象极不相符。 果然是个陌生脸孔,就知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这么没节操的。 “你到底是谁?想干嘛?”玉夏再次生气地责问道。这大晚上的,小妖怪们有急事相求的话另当别论,你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对方用手背擤了擤鼻血,眼神愈发地阴冷,低沉沙哑地说道:“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要样东西。” 什么?取样东西? 听到这句话,玉夏心里便也镇定了几分,看来不过是这纸醉金迷的凡尘俗世里,好逸恶劳的社会蛀虫罢了。 不过,取东西?取什么东西啊? 难不成…是劫财?能不能有点基本的职业节操?你是眼睛瞎了吗? 亦或者是…劫色?好吧,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那一句:你是眼睛瞎了吗? 思索间,对方再次迅速向前用力拽住玉夏的手腕,一转便将她的右手别到了后背上。 得知对方来者不善,玉夏这次也早有防范,一个右旋转便挣脱开来,紧接着攥紧左拳头便朝他下巴锤去。 怎料双方力量差距悬殊,黑衣人右手稳稳当当地将她的拳头给包住了。 “给我老实点!”黑衣人一边嚣张地威胁着,一边试图用绳索将玉夏双手牢牢捆住,“乖乖跟我走,自然不会害你性命。” 哟,就你这小瘪三样还要害我性命? 玉夏背对着他邪魅一笑,右手迅速做出剑诀手势,手腕间的红绳手链便瞬间飘浮至空中,幻化成一条布满镂空剪纸图案的红色布条。 黑衣人见状,明显有些慌了,连忙松开玉夏并试图拔出腰间的佩剑。 玉夏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唐麻子,缚!” 一声命下,红布条便将那黑衣人全身自鼻孔以下部位瞬间捆得严严实实的。 正当它还打算继续往眼部捆去时,玉夏连忙制止道,“够了够了!再捆就成木乃伊了。” 而后便将这此时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黑衣人拎到客厅地板上,一顿拳打脚踢。 直至觉得已经报仇雪恨后,方才走进卫生间,一边淡定地洗去脸上的白泥面膜,一边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个黑衣人。 真是的,太长时间都干巴巴的了。说明书上标注着白泥敷上15分钟就得用清水洗净的。 玉夏望着此时镜子里搓得有些泛红的皮肤,便从卫生间乍然伸出头,恼怒地回头瞪了黑衣人一眼,这一下可把暗中观察的黑衣人给吓得一颤。 …… “欸,对了。你究竟从什么时候跟在我们后面的?”眼瞧着就要走到停车的村牌坊地位置了,欣丞还是不甘心。 这里已经是较为宽敞的水泥路了,路灯也格外的通亮。两边多是一些挂着招牌却早已熄灯的小饭馆、小作坊和小卖部之类的。 夜深人静,三个高大的身影穿梭在无人的街道,经过时那细微的交谈声和“嗒嗒”脚步声,引发了近处看门家犬的几声吠叫。 “从你们跟玉夏分开的时候啊。”葵岩用手指了指车的方向,意思就是看到他们的车才特意拐进来的。 “哦~原来。”欣丞焕然大悟。 这时身后传来了几声嘹亮刺耳的“哔哔哔”鸣笛声,他们三人赶紧侧身一躲。难能可贵啊,这个村里终于有个懂得享受夜生活的人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糟老头骑着辆老人专用小铁驴,伴随着村里大街小巷渐渐沸腾起来的狗吠声横冲直撞过来。 一副“速度七十迈,哪来的瓜娃子,都给我闪一边去!没看见老子飙车吗?”势必要冲破村里黑夜宁静的架势。 可是观察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终于发现,这车速也没多快啊。短短一段距离,硬是开了将近一分钟。 当小铁驴由远及近,缓缓从他们三个身边掠过时,双方这才认出了彼此。 “元卓大师?” “哟!腾灵三剑客!” 005.糟老头和小铁驴 坐在小铁驴上面的,是位已到花甲之年却精气神满满的老头子,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短袖暗格纹polo衫,底下就着个浅褐色及膝大裤衩,脚着深褐色凉鞋。 黑色皮腰带上挂着串密密匝匝的钥匙,车头挂着个天然竹筒定制保温杯。 咋一看,跟村里普通的老爷爷没什么区别。 “元卓前辈,这车也不是您按鸣笛按得越厉害,它就开得越快啊!”欣丞咧着嘴调侃道。 心里想着您老这鸣笛按的,比您这破车速刺激多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下一秒就要撞上来了。 “无知!鸣笛出行是一种腔调,你们年轻人不懂。”元卓大师朝欣丞使了个眼色,摆摆手道。 “您看您,这大半夜的,别说临着乡道路边的,估计连玉夏家附近的狗都得跟着叫唤。”徐吏对元卓颔首道,毕竟从古至今,一直有“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的道理。 许久未见,不知怎的,徐吏这会瞧着元卓大师,倒是觉得越发亲切了。 “欸,小事,小事,我当然知道。”元卓大师仍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葵岩原本还觉得这个村子太过冷清,但是对比现在又是狗吠,又是孩儿啼哭的鸡飞狗跳听觉盛宴,心里头着实觉得还是冷清些的好。 欣丞则心里暗暗想着,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糟老头坏得很,真不愧是这片区域杀伐决断的抓妖队队长。 凡是伤过人的妖怪,只要落入元卓大师之手,那处罚永远都是所有抓妖师当中最重的。 之前有只在野外生存的小老鼠精连着好几天找不着食物,于是溜进一户人家垃圾桶偷捡东西吃,碰巧把人家老奶奶惊得摔伤了腿。 结果怎么着?元卓大师嚷嚷着,“偷吃就偷吃,啊?还没那个能力隐藏原始的尾巴和耳朵,就敢显人形?”愣是废去了它五十年的修为,并关押了整整一年。 欣丞那时候就觉得,这位人间的抓妖师太过独断专行。要知道,在他们腾灵世界,妖精和人类可是和平友好共处的。 管你是什么妖精,管你处于哪个修炼阶段,只要你是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妖,来孔明城不管是游玩也好、做生意也罢,我们人类永远欢迎。 老弱病残、在族群里遭受同类排挤的妖精,也能到我们孔明城申请低保救助。 所以,别说这小老鼠精现了不完善的人形了,就是它饿着了,咱们身为人类,也得免费为它们提供住宿和食物才对啊。 元卓大师则认为欣丞太过天真,毕竟他总共就只来过人间世界几趟,压根就不懂人间世界和腾灵世界的历史渊源和本质区别。 “对了,您这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徐吏颇为好奇地问道。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刚刚接到线报,秦朗监管的那片区域捕抓到了那黑山妖的瘴气,我得赶紧过去。” 元卓大师这才记起来,着急忙慌扭动了几下加速器无果后,于是乎跟一只肥鸭子在水中用脚蹼划水一般,两脚用力一蹬,连人带车从他们三人面前缓缓滑过去了。 兴许是启动器有些老旧了,隔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恢复。 三人先是颇为好奇地望着元卓大师这小铁驴奇葩的启动方式,而后立马大眼瞪小眼地反应过来,小碎步跟了上去。 “元卓前辈,这个案我们也在追,一起过去呗。”欣丞谄媚地朝他喊道。 “元卓前辈,要不您坐我们的车走吧。”葵岩也对他招揽道,这时三人只以小跑的速度便也跟上了他的小铁驴。 “欸,不用不用,我这小坐骑威风得很呐。”元卓摆摆手谢绝道,落手时又习惯性地按了一长串鸣笛。 哼,就算你们是赫赫有名的腾灵三剑客,也休想跟我这人间老油条抢饭碗,那可是整整500万赏金啊。 “那您至少把地址告诉我们吧。”徐吏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已经有现成的踪迹可循,还去按照宗卷上已经发生的案件一个个排查推理作甚? 此时三人已经到达停车的位置,三辆黑色的越野车,依次靠边停在灵溪村牌坊下面,欣丞按了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个嘛……”元卓大师犹犹豫豫间,一名老阿嫲持着把大扫帚,从后面屋子夺门而出。 显然已经忍无可忍,河东狮吼道,“就知道是你这老不正经的,又把我的孙儿给吵醒了,你给我站住!” 老阿嫲来势汹汹,显然,元卓大师已经开始有些慌了,眼神不住地往后面瞟。 “您还确定不用坐我们的车吗?”葵岩抿着嘴不怀好意地笑道。 “少废话!赶紧帮我把心爱的小铁驴抬上去。”元卓慌忙弃车而逃,跑之前不忘取下挂在车头的竹筒保温杯,一下子便钻进了欣丞的车里。” 徐吏紧随其后,麻利地将小铁驴放置到后备箱,便也赶紧跳上了车,车门还没来得及关,就急忙催促道:“欣丞,快走快走。” 说实话,不止元卓,车上那三位年青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毕竟他们都有那个自知之明,跟阿嫲比战斗力,那他们简直就是渣渣。 眼瞧着车子已经从村牌坊拐进公路一段距离了,车上四位怂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元卓前辈,您这边接到的情报大概是什么样的?”葵岩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问道。 “这个嘛……”元卓假意咳了一嗓子,“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赏金我7你们3,毕竟这里是我的地盘,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个您放心,我们三啊,都是铁饭碗,薪酬还过得去。不跟您这样领提成赏钱的。”徐吏笑了笑,从座位旁边取了瓶水拧开递给元卓。 “哦~原来这样啊,早说嘛。”元卓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清了清嗓,语气瞬间由懒散转换为一本正经,眼神也锐利了几分,“大概10点55分,黑山妖的瘴气恰好触动了秦朗管辖范围内的龙都镇西北方向一个监测法器。短短10分钟时间内,那孽畜就已经移动到岑村,伤了一名独居的40几岁妇人。” “在什么地点作案的?荒野还是居民区?”葵岩认真地问道。 “在外出归来的时候,在自家门口被袭击了。要不是秦朗及时赶到,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元卓“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不过那双手也算是废了咯。” “那结果怎样?秦朗他人没事吧?”徐吏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黑山妖可是有着将近300年修为的妖邪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