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行》 第一章 八月十五日,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洛阳城西首阳山庄,楼氏祠堂内,楼耿年手持香烛居中而立,口中不断祷告着什么,楼耿忠及楼耿义分侍两旁,楼伯远、楼仲远两兄弟及族中才俊十余人站立于三人身后,祠堂的院子中,数十人亦是肃穆而立,有迟暮老人,也有垂髫少年,原来皆是楼氏一门的男丁。 不多时楼耿年祷告完毕,众人便一齐跪拜行礼。待得祭祖礼仪完成,楼耿年转过身来,敛了殓面上的戚容,看了一眼楼伯远,说道:“开始吧。”楼伯远便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廊下,朝左右各施了一礼,向下面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我楼氏一族传承数十余年,人才辈出,这三年一度的族会,便是保证我族人才长盛不衰的重要法门,照老规矩,族会以交流比试为主,胜出者将成为亲传子弟,获得参悟《五相道》的资格。现在,比试开始,希望各位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不要在列祖列宗面前丢人。”说罢,下面楼氏族人便沸腾了起来。 原来,楼氏一门乃当世武林世家,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始终屹立不倒。想当年,楼氏一族出了一位武学奇才,名叫楼不凡,自创绝学《五相道》,凭一己之力,屠灭魔教四大护法,追杀魔教教主贺拔山三百余里,致使贺拔山不治身亡。从此,在中原为害多年的魔教销声匿迹,至今虽七十余载,魔教再无力踏足中原半步。 后来,楼不凡落足首阳山,建立首阳山庄,直到三十年前楼不凡仙逝,首阳山庄虽未开宗立派,却也已隐隐成为江湖中的顶尖势力。楼氏一族秉承祖上遗志,族中子弟多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三十余年来,首阳山庄虽未再有楼不凡那样的绝顶高手,但在江湖中的威名却不坠当年。这楼耿年便是楼不凡的后人,这一辈的首阳山庄庄主。族会更是首阳山庄的大事,届时无论身在何处的楼氏子弟都会返回首阳山庄。 此时,早有人搬过来桌椅,楼耿年及楼耿忠、楼耿义三人端坐于廊下,满面笑容的一边品茶,一边观看下面年轻一辈。祠堂院子中,庄丁门来回穿梭,已经在院中摆下了兵刃架,并用石灰在院中画了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圈,作为比武场地,一条条长凳及茶桌也摆在了院子的四周。不停地有妇女和孩童走进来,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聊着家常,孩子们更是得到了难得的放风机会追逐打闹着。楼伯远来到圆圈中央,安排族中《五相道》三重天高手坐于场地正前方,其他众人坐于场地的两侧。待众人安排妥当,楼伯远便宣布比试开始。众人一听,立时摩拳擦掌起来,女人们也不再聊天了,聚精会神的关注着场地中央,孩子们也围了过来。 众人虽是跃跃欲试,却无人上场,气氛略显尴尬之际,一人大咧咧来到场地中间,约莫三十来岁,却是楼殿远,楼殿远先向林耿年三人施了一礼,转身拱手向众人道:“各位,本来我这点微末功夫见不得人,只是无人上场,我只好抛砖引玉,献丑了,只盼哪位兄弟上来把我打趴下,我就算完成任务了。”众人一听,哄笑起来。左手边走出一人,说道:“兄长,小弟来领教一下你的拳脚,你可要手下留情。”楼殿远哈哈一笑,道:“在远兄弟呀,听闻你拳脚功夫不弱,哥哥我倒要领教了。”原来这楼在远却是聪明之人,知道楼殿远刀法了得,想他拳脚功夫应该平常,而他自己最擅长拳脚,所以想用拳脚胜了楼殿远,赢下一阵来。楼在远道:“小弟惭愧了!”说罢,身形一晃,右手一拳直冲向楼殿远胸口,同时左手成掌,斜下方挥向林殿远下颚处。楼殿远叫了声“好掌法”,身子一闪,躲了过去。楼在远面露惊愕,转身连出三掌,分击楼殿远面门,胸口及小腹。只见楼殿远身子顺势向后一倒,同时伸出左脚。楼在远一愣,发现一只脚在自己的裆部晃了晃,再看到笑嘻嘻的楼殿远,知道自己已经落败了,脸上一红,拱手下场了。 楼殿远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拱手笑道:“看看,我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怎么还赢了?惭愧,惭愧。”众人知他生性诙谐,不由都笑了起来。楼耿年不住点头,心想:“殿远只怕也快要突破三重天了。”楼殿远见到,不由心中得意。忽听背后一人说道:“殿远兄长,请赐教。”他回头一看,却是一名族中兄弟已然登台了,暗道:“惭愧,得意忘形了。”于是二人又斗在一处,十几个回个过去,楼殿远一招“横扫千军”击败对手,又胜了一局。就这样,楼殿远连胜三局得意洋洋的下场了。 此后,不断有人上场,有比斗兵刃的,有比斗拳脚的,有人胜出,有人落败。很快就到了午后,比试都结束了。楼耿年及楼耿忠、楼耿义经过商议,选出了五名亲传子弟,五人自是不胜欢喜,其余人则悻悻散去了。 楼耿年率众人来到正厅,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书《五相道》三个大字。一众新进亲传子弟都知《五相道》乃楼氏秘籍重宝,博大精深,虽然族中子弟皆在修习,但也只是由族中长辈根据个人进度口头传授,只有成为《五相道》三重天高手或亲传子弟才有每月参悟一次的资格。不想今日终于得见,却只有这样薄薄的十余页,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想到先祖不凡公,当今仅凭这门绝学便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又都心潮澎湃起来。 楼耿年道:“这《五相道》秘籍之于我首阳山庄的渊源想必你等都是知晓的。”众人郑重点头。楼耿年又道:“然而,这门绝学虽是先祖所创,然而自先祖以后,族中却无人能将此功法修炼到先祖那样九重天的高度。即便我浸淫《五相道》六十余年,也只达到五重天。皆因此功法极难修炼,而修炼过程又极其危险,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形神俱灭。你等切不可一心求快冒进。”说罢,便把《五相道》功法的修炼口诀传于众人,待众人都牢记于心中了,楼耿年又指导众人依照秘籍中的功法运行图演练起来。 天色渐晚,那一轮圆月却未能如期而至。黑云笼罩天际,似乎要压垮洛阳城这屹立百年的城墙。眼见城门就要关闭了,一飚人马从洛阳城西门疾驰而出,为首的是个神情凝重的中年武官,紧随其后的是数十余名劲装骑兵,一行人打马扬鞭向西而去。 首阳山庄丝毫没有受到这压抑天气的影响,一阵阵欢声笑语间不断从山庄内传了出来。楼耿年及楼耿忠、楼耿义正在厅中谈话,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垂髫少年的嬉笑声,随即一个约有七八岁年龄的少年跑进房中,冲入居中而坐的楼耿年怀中叫道:“阿爷......”,不待少年一句话说完,楼耿年喝道:“云儿,无礼!”少年伸了一下舌头,连忙后退一步,向三人深施一礼,旋即说道:“见过爷爷,见过二爷,见过三爷。爷爷,我爹爹回来了吗?”林耿年呵呵笑了一声,伸手将少年抱坐在自己膝盖上,说道:“快了,快了。”叫云儿的少年面露喜色,说道:“爷爷,我也要练《五相道》,以后向大伯和叔叔那样行走江湖,做人人敬仰大侠!”楼耿年道:“好呀,有志气!明天爷爷就教你。”云儿欢呼一声,道:“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妈妈。”随即从楼耿年身上跳了下来,一股烟似的跑走了。 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了过来,眼看一场豪雨就要来了,一脸愁容的楼耿年道:“秋天打雷,遍地是贼呀!”楼耿忠道:“是呀,最近各处都有发现魔教活动的迹象,只怕中原武林又要陷入一场浩劫了。”楼耿义道:“大哥、二哥,我也接到消息,那魔教血使仇四海已经率众潜入中原,发誓要踏平我首阳山庄,为魔头贺拔山报仇。”楼耿忠冷哼一声:“魔教未免也太小瞧我首阳山庄了,一个仇四海,定教他来的容易去的难。”楼耿年道:“魔教倒是无惧,可悲的是我中原武林中的一些宵小之辈却为虎作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甘当魔教马前卒。” 楼耿年虽然嘴上强硬,心中却也不免踌躇起来,心知那仇四海身为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绝不是泛泛之辈,以自己《五相道》五重天的功力恐怕难称其敌手,只是不能明说,万一乱了自己阵脚,只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楼耿年又道:“魔教此次大举前来只怕是为了《五相道》,我等却也不可轻敌。三弟,我这便修书一封,你明日便带着我的书信前往嵩山少林派,邀智明方丈前来商谈要事。”楼耿义点头应了。楼耿年来到书案之前提笔疾书。 第二章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阴笑,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楼庄主,你就省着这些纸墨吧。” 楼耿年心中一惊,以自己的修为却未发现窗外有人偷听,可见来人定然是个高手,不知是敌是友。定了下心神,道:“朋友既然来了,可否进来一叙?”只听窗外之人哈哈一笑道:“堂堂首阳山庄庄主,难道就没有胆子出来一见吗?”楼耿年听罢,心知来者不善,忙拦住要冲出去的楼耿忠二人,小声道:“小心偷袭。”三人互看一眼,各自运起《五相道》内力,拉开门缓步来到廊下。只见院中站立一人,一袭黑袍遮身,面色蜡黄,一双三角眼精光迸射,显然内力深厚,黑袍袖口处个绣着一枚血红色骷髅头。身后站着十余名黑袍大汉,也都在袖口处绣着骷髅头,却都是白色的。 楼耿年三人不禁心中骇然,看来人打扮,便知是魔教妖邪,为首那人想来便是魔教血使仇四海。三人虽不识得此人,但那血红色骷髅头标记却是魔教血使专有,而其部下皆使用白色骷髅头。没有想到仇四海真的来到了中原,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传言仇四海修炼魔教邪功《凝血大法》已然大成,在魔教也是顶尖高手,只怕今晚首阳山庄凶多吉少了。 楼耿年道:“各位朋友,夜访我首阳山庄不知有何指教?”仇四海心中冷笑,道:“楼庄主,就不要装腔作势了。在下仇四海,我达摩教想要借贵庄的《五相道》一阅,不知楼庄主肯借不肯借?”“魔教就是魔教,你们还配不上达摩二字。《五相道》也不是多高明的秘籍,但凡是正人君子,想看便那去看就是,至于你们这些奸邪之辈也想打《五相道》的主意,未免太小看首阳山庄了“楼耿年愤愤道。 达摩教便是中原武林正派所道的魔教,本来只是中原江湖上一个小派,随着教众不断壮大,逐渐成为江湖中一方霸主。虽冠以“达摩”二字,教众却多为奸邪之辈,无恶不作,在江湖中掀起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后来中原正派人士便言必称其为“魔教”,而达摩教之人最忌被称“魔教”,但凡听到有人说到“魔教”二字,必杀之而后快。 仇四海此时却不生气,呵呵一笑道:“楼庄主,何必出言不逊。你不交出《五相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楼耿义冷笑一声:“你找死。”纵身跃起,朝着仇四海面门一掌击出。仇四海也不闪躲,伸出右掌迎向楼耿义,却是后发先制,一掌击在楼耿义胸口。楼耿义惨叫一声,身子向后倒飞而去,跌落在台阶上,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人事不省。 楼耿忠大呼一声:“三弟。”来到楼耿义身前查看伤势,眼看楼耿义已经不行了,就要与仇四海拼命。楼耿年一把拉住他道:“你且照看三弟,我来对付他。”说罢,看向仇四海,暗暗运起内劲,缓步走下台阶,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气息便更盛一分,走下台阶时气势刚好达到顶点。仇四海眼露嗜血的光芒:“《五相道》神功天下无敌,不知楼庄主修为如何。”双臂一挥,强劲内力充盈全身,身上的黑袍都鼓了起来,随着他的呼吸,一股股血腥气从他口中传出,腥臭无比。 楼耿年也不客气,右掌挥出,身法极其迅捷,眨眼便到了仇四海面前,仇四海身形向后一闪,同时伸出右掌迎上,两掌相抵,二人各自向后退了数尺,楼耿年再次挺身出招,他见仇四海出手就重伤楼耿义,深知敌人今日是有备而来,也不留后手,一上来便使出了《五相道》的高明招数。仇四海知道《五相道》威名在外,也想试一试《五相道》的深浅,当下也不示弱。两人各出奇招,或攻或守,或进或退,转眼间二人已拆了百余招。仇四海越战越勇,楼耿年却感到双掌发麻,心中不免急躁,逐渐便落了下风。当下连攻几招,身形急忙向后跃出,来到楼耿忠身旁:“二弟,你带着族人快走。”仇四海也没有追击,不等楼耿忠答话,阴声笑道:“走?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了。” 说罢,只听他打了一个呼哨,无数道身影手持兵刃跃入首阳山庄各个院子内,顿时四面八方一阵大乱,不时传来:“不要放走一个”的呼喝声,兵器相交的声音,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楼耿年面如死灰,大喝一声:“仇四海,你不要太猖狂。”运起《五相道》五重天心法,身上气势又涨了三分,分掌向仇四海拍去。 仇四海见他这招来势凶狠,不敢硬接,身子向后急仰,退出七八步,哈哈一笑:“终于要尽全力了吗?” 此时,楼耿年的情形与刚才已经大不相同,身法更加变幻莫测,脚下速度也快了不止一倍,围着仇四海接连出招,他心知自己不是仇四海的敌手,所使竟然全是只攻不守的险招。随着脚下速度越来越快,体内真气运行速度也越来越快,最终真气能在一个呼吸间运行五周天,场上隐隐出现了五道楼耿年的身影,也发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幻影。处在五道身影包围之中的仇四海左突右挡,依然应对有余。 楼耿年忽然叫道:“万影归宗。”他身形一顿,五道身影顿时凝实起来,各个身影所使招式各不相同,却同时跃起朝仇四海头顶击去。 这“万影归宗”乃是《五相道》的最强招式,要在一个呼吸之间,每一次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时,在一个方位使出一招,每一招都含有内力,故此每一招都是实招,一呼完毕,招式使完,由于速度极快,看起来像是数人同时出招。想当年楼不凡以《五相道》九重天修为施展此招,九道身影同时攻下,天下无人敢接。 仇四海大喝一声:“就到此为止吧。”体内真气运行,口鼻中像是有血雾升腾起来。双掌向上一推,硬接下了这一招,同时身形一侧,反手抓住了楼耿年的后背,用力摔向地面。 楼耿年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待要再战,才发现大雨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起来,而院子中也站满了人。抹去脸上的雨水才看清楚首阳山庄的楼氏族人及家丁一百余号都站在院子中。一些青壮年被五花大绑随意的仍在院中,被一众黑袍人看管着,还有一些重伤者被人搀扶着,妇女和孩子也被黑袍人看押着。一个个都衣衫不整站在大雨中瑟瑟发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楼耿年心中凄然,楼氏子弟中也有数位《五相道》三重天及四重天修为的强手,却依然没有还手之力,或被俘,或被杀,或被伤,显然敌人中也有不少高手。对仇四海道:“仇四海,你要如何?”“我说过了,我只要借《五相道》秘籍一阅。”楼耿年决然道:“你休想。”仇四海阴森着脸,伸手从旁边抓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大声问道:“给,还是不给?”那孩子被吓得大声哭叫:“爷爷救我,爷爷救我。”楼耿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认出了那是他的亲孙子,道:“欢儿,别怕,我们楼家的子弟不能做孬种。”仇四海森然一笑:“是吗?”一掌拍在那孩子的天灵穴上,那孩子随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一个妇人悲呼一声:“儿呀。”就要冲上来,被一旁黑袍人一刀砍刀在地。 仇四海一把又抓过来一个孩子,却是那个叫做“云儿”的少年,对楼耿年阴森森的道:“你是想看我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杀了吗?”楼耿年对云儿道:“云儿,你怕吗?”云儿一脸惊悚,眼睛里都沁满了泪水,却依然挺挺小胸脯,说:“爷爷,我不拍,我不是孬种。”楼耿年道:“好孩子,好孩子。”忽然他身形一动,化作五道身影,前后相接攻向仇四海,这一击出乎仇四海意料,他匆忙暴退,手中却放开了云儿。楼耿年一击不中,也不追击,抱起云儿返身来到楼耿忠身边,小声交待了几句话,把云儿交给了楼耿忠看护,便朗声道:“大家分头快走,能走一个算一个,今日之仇,他日再报。” 说罢,纵身跃入人群中,《五相道》内力游走全身,用重手将几个黑袍人拍倒在地,抽出他们身上的腰刀,抛向身边的楼氏子弟,身形一晃,如幻影般来到那几个被绑缚的楼氏子弟身边,挥刀砍断他们身上的绳索,又回身砍倒几名黑袍人,说到:“快走。”这时,反应过来的魔教众人已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院中,楼氏众人四散奔逃,可是在数倍于他们的魔教之人面前,哪里又能逃得出去,大多都被黑袍人击毙或擒拿。楼耿忠按照楼耿年的交待,抱起云儿来到厅中,从书架夹层中找到那本《五相道》秘籍揣入怀中。将云儿用衣带缚在身上,抽出桌上的长剑,挥剑跃出。 第三章 楼耿忠看到院子中楼氏族人已经躺倒一地,再看到和仇四海激战的楼耿年只能苦苦支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咬牙纵身跃上屋檐,屋檐上的黑袍人见到有人跳将上来,忙挥刀劈砍,楼耿忠横剑格挡。一般黑袍人哪里是《五相道》五重天修为的楼耿忠的敌手,剑光闪烁,一众黑袍人纷纷从屋檐上跌落。楼耿忠乘隙越到屋后,向东疾掠而去,身后追杀之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嗤嗤之声传来,知是敌人放了暗器,他听声辨行,一一躲过。 楼耿忠对首阳山庄地形何其了解,兜兜转转间已经甩开身后魔教众人,这时来到一堵大墙下,心道:“只要越过这堵墙,便有了保住我楼氏一门一条血脉的希望。”扭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云儿,见他也不哭闹,极为乖巧,当下心中稍安。想到大哥楼耿年,不由心中担心,只怕是已遭不测,想想楼氏一门百余人,恐怕也难以逃脱魔教的魔爪。 心中虽然肝胆欲裂,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当下足底发力,如飞鹄般落在墙头。这时忽觉一股劲风袭来,心惊之际足底再次发力,身体向斜上方冲天而起,只见一条鞭影堪堪从脚底扫过,一名黑袍人手持一条十三节软鞭站于墙外。黑袍人见一击不中,手腕一抖,软鞭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再次向楼耿忠落地处卷去。楼耿忠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眼见软鞭就要缠住自己的双腿,只得挥剑朝鞭身斩去。兵刃相交,当的一声,精铁打造的软鞭应声而断,而鞭头却势头不减,仍然击中了楼耿忠的右腿。 黑袍人见楼耿忠受伤,抛下断了的软鞭,打了一个呼哨,身形向后疾退。楼耿忠只觉小腿一阵刺痛,紧跟着便有些发麻,心下大骇。一道无声的闪电划过天际,再看那掉落在地上的鞭头,上面布满了铁钉,隐隐泛着幽蓝的光芒。又有几名黑袍人从旁边跃出,口中不无拍马的恭维道:“头领好鞭法。”黑袍人嘿嘿奸笑两声,说道:“他已然中毒,跑不了了。”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嘈杂声,黑袍人知道同伴很快就能赶来,也不再进攻,几人只是远远地看着楼耿忠。 楼耿忠心焦似火,心道:“今日自己这条老命舍了倒不打紧,只是如何才能保全身后的云儿,还有怀中的《五相道》秘籍,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如今已身处绝境,说不得只能毁了秘籍,至于我爷孙二人的性命,只得祈求苍天眷顾了。”当下重新打起精神来,扯下衣襟,缠在小腿处,以阻断毒血流向全身,又紧了紧衣带,把身后的云儿绑得更紧一些,砖头朝山下冲了过去。黑袍人见他要逃,只是紧随其后,只待他毒发时再行动手,一边奔跑口中却不断打着呼哨,给后面的同伴指引方向。 洛阳城直通首阳山的官道上,数十骑官兵朝着首阳山庄疾驰而来,为首的中年武官一脸焦急之色,其余众人也不说话,一味加紧催马疾行,眼见首阳山就在眼前,又行了一段路,大雨稍稍停歇了。一名骑兵突然道:“校尉大人,前方树林中有火光。”那中年武官勒马查看,果见树林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而且似有人影攒动,忙令众官兵兵分两路,朝树林中掩杀过去。 楼耿忠一路逃出首阳山,早已大汗淋漓,筋疲力尽,背后的云儿似乎越来越重,右腿此时也已完全失去了知觉。此时,仇四海也已率众追了上来。这时忽见前方又来一彪人马拦截,不由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待得看清来人面目,面色一喜,顿感身上的万钧重担一下子放下了,登时晕倒在地。 那中年武官见林中一人踉踉跄跄疾奔而来,看身形甚是熟悉,待看清那人样貌,疾呼一声:“二叔。”从马上飞身跃下,大步奔向楼耿忠。 仇四海见有官兵赶到,不由心生疑惧,如若是大批官兵到来,今日自己这一行人只怕会死伤惨重,更无法得到那《五相道》秘籍。待见得官兵不过四五十骑,又稍觉坦然,忙叫过几个头领,令他们分别带人兵分数路,左右包抄,将众骑兵及楼耿忠爷孙二人团团围住。 这时,那中年武官早已抱起楼耿忠,叫做“云儿”的少年见到中年武官,不由得兴奋大叫起来:“爹爹,爹爹。”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中年武官一面安慰云儿,一面将一道真气注入楼耿忠体内,眼见楼耿忠悠悠转醒,忙问道:“二叔,庄内情形如何?”楼耿忠虽悲痛欲绝,但此时却不是细说详情的时候,说道:“季远呀,魔教势大,快走,带着云儿快走。” 这中年武官便是楼耿年的第四子,名唤“楼季远”,楼季远自小修习《五相道》,只可惜资质欠佳,十五岁才达到一重天,此后数年再无进益,直至今日也不过是《五相道》二重天的修为,所以很早便投了军,立志以身许国,和军中那些糙汉子一比,他身受家传绝学,刀枪骑射也是样样精通,倒显得格外出众,然而不善拍马逢迎,十几年来始终郁郁不得志,立功无数却只得了个骑都校尉的九品军衔。 今日在军中值守,原打算交接完毕便回首阳山庄与族人欢聚,谁知交班前突然接到军中探马报告,有数百余不明来历者向首阳山方向集结,看情形来者不善。楼季远早知魔教死灰复燃,企图对首阳山庄不轨,想必他们便是魔教匪徒无疑。忙向上封请示,欲出动人马将这伙匪徒剿灭,怎奈他平时与长官交恶,只说他意欲公器私用,不予理睬。他正无可奈何之际,营中兄弟得知此事后尽皆愤愤不平,众人商议一番后决意和他一起营救首阳山庄。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此时,纵然首阳山庄已近在咫尺,楼季远却不能进入,只得抱起楼耿忠交给身边骑士,再把云儿放在自己马上,翻身上马。仇四海已经在旁观看多时,大概也听明白了这中年武官和楼氏的关系,说道:“楼少侠,这样就要走了吗?”楼季远双目通红,却不答话,慢慢抽出马刀,指着仇四海一字一顿的道:“今日之仇,来日必报。”随即拨转马头,大喊一声:“冲。”众骑兵便一齐举起马刀向前冲杀过去。 魔教众人皆是步行,平时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哪里曾把官兵看在眼中,说杀也便杀了,而此时看到一匹匹高头战马冲将过来,善于单打独斗的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作为。众骑兵作战经验丰富,一顿砍杀,只一个冲锋便来到了大道上。楼季远回头看了一眼首阳山庄,率众骑兵向东疾驰而去。 仇四海苦于身边没有马匹,眼见是追不上了,又回到了首阳山庄内。一通翻箱倒柜,把首阳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五相道》秘籍的踪迹,确定是被楼耿忠给带走了,怒不可遏的他一把火烧了首阳山庄,命人四下去打探楼耿忠一行人的去向。 众人一口气来到洛阳城下时已是深夜,清点人数,众人皆是毫发未损,心中暗道庆幸。楼季远心知自己已然违犯军法,回去必是一死,便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今日仗义相助,我感激不尽。这便就此别过,连累各位兄弟之处,如有来日,定当厚报。”众人也知他心意,皆哈哈一笑道:“只是一顿大板子而已,兄弟们的屁股能受得起。”说罢,众人散去,只待明日城门开了再进城回营。 送走众人,楼季远心乱如麻,只得让楼耿忠和云儿共乘一骑,自己牵着马徐徐前行。不知走了多远,忽听“咚”的一声,回头一看,却是楼耿忠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依然昏迷不醒。这一路只顾着奔逃,哪知楼耿忠早已身中剧毒。眼见路边不远处有个破庙,忙将楼耿忠抱入庙中,拖过已经倒塌在地的门板,将楼耿忠放了上去。找来干草做了一支火把照明,这才忙上前查看楼耿忠的伤势。只见楼耿忠整条右腿都是黑紫色,面上也有黑气缭绕。 此时楼耿忠中毒已深,只因他内功身后,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坚持到现在。楼季远忙用刀在楼耿忠的小腿处划开一道口子,一股股黑血登时便流了出来,腥臭无比。又将楼耿忠扶坐在门板上,双手抵住他的后心,将一道道真气注入他的体内,助其排出毒血。过了良久,楼耿忠脸上黑气退去,渐渐显出了红色,不多时便醒转过来。 楼季远忙问他感觉如何,楼耿忠说道:“我中毒已深,毒气早已攻心,只怕命不久矣。”楼季远站起,又要输送内力助其疗伤,楼耿忠忙阻拦道:“不要再白白耗费内力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讲,你仔细听好。便把今日首阳山庄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楼季远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悲愤,直到最后痛苦不已。一旁的少年云儿本来还不明白今日所发生之事,这时听了楼耿忠的叙述,却也是知道了自己的母亲,爷爷,还有那些平时极其疼爱自己的叔伯婶娘,整天一起玩耍的哥哥兄弟们全被坏人杀死了,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第四章 楼耿忠止住悲声,说道:“现下,我楼氏一门只怕也只剩我们祖孙三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五相道》秘籍郑重交给楼季远,接着道:“这些年你身在军中,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如今魔教势大,又皆是阴狠毒辣之辈,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五相道》秘籍,你做事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将其示人,一面给奸人可乘之机。”楼季远点头应了。楼耿忠接着道:“你父常说,云儿这孩子聪明沉稳,天赋极佳,实是可造之才,日后之成就,或可比拟先祖“不凡”公。你要认真教他,保护好他。重新光大我首阳山庄的重担就交给你们父子二人了。”楼季远听罢,有意安慰他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得痛哭流涕。 楼耿忠还要再说,却已经油尽灯枯,又昏迷过去。楼季远接连输入内力给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已经气绝而亡了。父子二人在尸体旁哭了一阵,只得在庙后寻了一块地葬了楼耿忠。 见天色已朦朦发亮,父子二人均感又饥又困,虽不知要去往何处,但先寻一镇店找些吃食却是要的。楼季远抱起楼云,二人共乘一马向东而去。行了三十余里,便来到一个大镇店,寻到一家客栈之前,将马系在门前马桩上,二人进店要了一间房,楼季远命小二弄些吃食来。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把两碗葱油面条汤及几个大肉馅包子摆放在桌子上。楼季远甚是满意,打发了小二,父子二人便狼吞虎咽起来。吃饭间,楼儿抬头望着楼季远,问道:“爹爹,我们是要回家吗?”楼季远沉吟一会儿道:“云儿,爹爹带你去济南好吗?”楼云是想让父亲带他回家的,可他也隐隐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家了,当下便点点头。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去处?楼季远一路上早在盘算此事。以他首阳山庄的名号,江湖上的故交好友虽是不少,可他一直未在江湖中行走,也识不得几个,空口白牙便去寻求帮助,实不知结果如何。云儿的外公家也去不得,他们只是寻常人家,不去倒还好,去了只能把灾祸带给他们。思来想去,想到了济南府岳家。 岳家乃是济南府的豪强名门。岳家家主岳化及原是少林派俗家弟子,自小在少林寺修习武功,人称“无极手”,一身拳脚功夫甚是了得,为人极为豪爽仗义。后来在济南府开办了虎威镖局,江湖中人听到虎威镖局的名号,多少都要给几分面子。而无极手岳化及乃是楼耿年的结义兄弟,二人一直都颇为亲近。不久前岳化及还曾到首阳山庄拜访,楼季远和这位世叔也甚是熟络。 想到此处,楼季远便决意投奔虎威镖局。又想到当下,官府不久就会下发海捕公文捉拿自己这个逃兵,而魔教也绝不会停止对自己的追杀,只要岳化及能够收留自己,到时隐姓埋名在他手下做个镖头,过得几年,等云儿长大了再做他图,岂不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吃喝完毕,楼季远道:“云儿,你先在房中歇息,爹爹出去办些事。”云儿早已困乏难耐,脱去身上衣服,不多时便沉沉睡去。楼季远来到客栈门前,除下马鞍,马镫等物,这些器具上面都有军队的标志,太过显眼,如若被有心人发现势必暴露行踪,那时再想脱身就难了。问过店家马市的方向,便牵着马去了。 路上看到成衣铺,便随意买了几套寻常衣帽,又捡了几件适合云儿身量的棉衣,包成一个包袱背在身后。路过一个隐秘处便拐了进去,见四下无人,迅速除下身上的军衣,穿上新买的衣服,把马刀用破布包裹严实缚在身上。想了一想,从旁边墙上蹭了些墙灰胡乱抹在脸上。重又走出来时,已然变成一个壮硕的普通庄稼汉子模样。不多时来到马市将马卖掉,换了些银两,这才又回到客栈中。 楼季远回到房中,见楼云正酣然熟睡,面上却有两行未干的泪痕,口中不是呢喃着:“娘......娘......”哀叹一声,便合衣挨着他睡了。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斜才醒来,唤过店小二,请他帮忙雇一辆大车,明日一早启程去济南府,价格好商量,又让他多准备一些干粮。店小二最喜这样的营生,眉开眼笑道:“爷台,您放心,绝对给您办的妥帖。”说罢,便喜滋滋的去了。 这时,楼云也醒了过来,叫了一声:“爹爹。”楼季远找出新买的衣服给他穿上。楼云见楼季远换了一副行装,嘻嘻笑道:“爹爹,你是要和我玩游戏吗?”他平日里见到爹爹多是一身戎装或是武人装扮,从未见过爹爹如此模样,而自己也从未穿过这样的粗布衣服,心中觉得好玩,以为爹爹要和他玩游戏,变的兴奋异常,似乎已忘了昨夜之事。楼季远心道:“果然还是孩子心性。”虽然依旧悲戚不已,此时见到楼云笑逐颜开的模样,心中稍觉慰藉。便强颜欢笑陪着楼云打闹了一阵,心情又觉舒畅了一些。 二人吃过晚饭,楼季远从怀中那本《五相道》秘籍,郑重道:“云儿,你可识得这三个字?”楼云答道:“识得,这是五相道。”“那你可知道什么是五相道?”楼季远又问。楼云再答道:“孩儿不知。”楼季远手轻轻抚着《五相道》,便将楼氏先祖楼不凡如何少年英雄,如何得遇名师,如何行侠仗义,如何独创神功《五相道》,如何铲除魔教的事一一娓娓道来。楼云虽然年幼,依然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最后,楼季远正色道:“云儿,你要记住,这《五相道》便是我楼氏一门的根,只要《五相道》还在,我楼氏一族便是不灭。”楼云见父亲神情庄重,也凛然道:“我记住了,父亲。只要《五相道》还在,我们楼氏便是不灭。”见入夜已深,楼季远说道:“好孩子,明日开始,我便传你《五相道》。” 次日一早,卯时刚过,大车车夫依然来到。匆匆吃过早饭,楼季远父子二人便登车赶路。车上,楼季远取出《五相道》秘籍交到楼云手中,说道:“云儿,你先通读一遍。”楼云翻开《五相道》秘籍,轻声读了起来:“天地大道,皆为五相。五相齐聚,谓之为人。然人之有高低,皆因五相不齐。五相修齐,天地莫敢挡......”中途遇到不认识的生僻字,经楼季远指点,楼云都一一牢记于心。 如此读了一遍,楼云发现扉页上的“谨慎保存,勤勉参悟”八个大字,心中有些疑惑。因为整本秘籍也不过十余页,单单这八个字就单独占了一页,这却是为何?便指着扉页上的字问道:“爹爹,这一页好奇怪。”楼季远也是心中不解,沉思了一会儿道:“世人皆知这《五相道》秘籍是先祖所独创,然而只有我楼氏子弟才知这秘籍更是先祖一笔一划亲笔书写。按照族中规矩,我以前也从未见到这本秘籍的真容。我想这八个字,第一句应是在嘱咐我们后辈要保护好这秘籍,第二句应是先祖在告诫我们要勤奋。”楼云听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点点头。如此,只一日功夫,楼云便将整本《五相道》熟记于心,倒背如流。 第二日,天还未亮,父子二人便唤车夫起来赶路了。车上楼云又将《五相道》背了两遍,皆是一字不差。楼季远道:“不要这样背了,从第三页开始背。”楼云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三页第一句是什么。于是又拿起《五相道》读了起来。楼季远也不讲解,只让楼云死记硬背,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不管从哪一页,哪一行开始,楼云都能背下来这才算完。 到得第五日,楼季远找来一段树枝作笔,让楼云在车板上点点划划抄写《五相道》,一日间便写了十余遍。自前日父亲给楼云讲了楼不凡的生平,楼云便被这位先祖的绝世风采所折服,心中对其无限景仰。知道这秘籍是先祖亲笔所书,书写过程中便有意模仿秘籍中先祖的笔迹。 如此晓行夜宿,又行了十余日,楼云每日都在车中抄写《五相道》,楼季远对他说过:“要把这秘籍的每一处细节都刻在脑子里,永远也不能忘记。”数日来,楼云丝毫不敢懈怠,已经写了数百遍,每一笔每一划都有了秘籍中笔迹的神韵。 这一日午后,终于来到了济南府城下,楼季远打发了大车车夫,父子二人背着行李步行进城。走在路上,楼季远特意留意街道两旁的店铺,当看到一间成衣铺便走了进去,给二人各买了一套体面的衣衫,又买了纸笔墨等物,随后便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了。进到店房中,楼季远研墨,让楼云在纸上默写《五相道》,楼云早已对整本《五相道》烂熟于心,当下提笔疾书,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完成。楼季远拿起一遍,确实是一字不差,甚至字体笔法都与原作相差无几,心中颇感欣慰。 第五章 楼云见到父亲很满意,也是高兴不已。楼季远拉过取暖用的火盆,将楼云所书的《五相道》投入火盆中,瞬间便化为灰烬。又把《五相道》秘籍规规整整的摆在桌面上,凝视许久,起身郑重对着《五相道》秘籍拜了三拜,楼云虽不明白父亲如此作为的意图,但见其神情庄重,便也学者他的样子拜了三拜。楼季远哀叹一声,拿起《五相道》秘籍放入火盆中,眼看着《五相道》秘籍渐渐华为灰烬,不由得眼泪纵横。楼云每日都听到父亲讲这《五相道》是何其的重要,现在却将其付之一炬,心中大惑不解。 楼季远沉声道:“云儿,这世上从此再无《五相道》,《五相道》只存在与你心里。你一定要牢记,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泄露。”此时,楼云已然明白父亲的用意,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便郑重其事的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楼季远父子二人精心梳洗了一番,穿起新买的衣服。楼云好奇的问:“爹爹,今天为什么要穿新衣服呀?”楼季远答道:“因为我们要去拜访你岳爷爷。衣着得体既是我们自己的体面,也是对别人的尊重,你懂了吗?”“我懂了。”楼云道。吃过早饭,父子二人便朝着大明湖方向走去,不多时,便找到了位于大明湖西畔的虎威镖局。 二人驻足观看,虎威镖局大门两侧各立着一只威猛的石狮子,朱红漆的大门,门上遍布铜钉,两个黄灿灿的大铜环格外夺人眼目,门头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上书“虎威镖局”四个金字。楼季远心知便是这里无误了,见有四名劲装大汉垂手站在门口石阶上把守,便躬身朝着为首那人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兄台,烦请通报你家主人,就说洛阳楼季远拜见。”那汉子见这老少二人举止不凡,心中不敢怠慢,忙躬身还了一礼,又问了一遍他的姓名,请他们在门外稍等,便小跑着进去了。不多时,只听见门里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贤侄,季远贤侄,是你来了吗?” 楼季远知道是岳化及亲自降阶相迎,作为晚辈,他可不敢就堂而皇之的接受了,连忙向前疾行几步,纳头便拜。岳化及几步奔出,叫了一声:“季远贤侄,真的是你!”来到楼季远身旁,伸手将其扶起。 只见那岳化及也就五十多岁,目光炯炯,步履稳重,一眼便可看出内功深厚至极。岳化及看到楼云,便问道:“这位小朋友又是哪位?”楼季远忙介绍道:“岳师叔,这是小儿楼云。”楼云忙再次跪倒,给岳化及磕了三个响头。岳化及夸赞道:“好孩子,好孩子!”便将其抱起。 楼季远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岳化及制止道:“贤侄,此处人杂,进去内堂再说。”便携了楼季远父子二人迈步入内。穿过前院,又来到一个院子,进了大厅,岳化及请二人就座,此时,楼季远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大呼一声:“岳师叔......”便屈膝跪地,失声痛哭起来。 岳化及忙将其扶入座中,说道:“季远贤侄,首阳山庄之事我已经听说了,现如今此事在江湖中也传的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不知道我那老哥哥现在怎样?”楼季远哽咽道:“岳师叔,我父亲现下究竟如何,我也是不知,据我二叔所说,只怕是......只怕是已遭魔教毒手了......”于是便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直听得岳化及耸然动容,老泪纵横。 哭过一阵,岳化及说道:“贤侄,今日你能来投奔我,着实让我心中感动,你们便在此处安心住下。前几日我一听说此事,便已经派人如洛阳探听消息,这几日就应返回,到时我们再从长计议。你看如何。”楼季远道:“但听岳师叔安排。” 于是,岳化及便叫人打扫房间,父子二人这便是住在了虎威镖局。这一晚,岳化及罢了酒席,给楼季远父子接风,把他几个得意的弟子都叫来相陪,岳化及向众人介绍了楼季远,众人知道他是洛阳首阳山庄楼氏子弟,皆是高看三分,连连拱手行礼。岳化及又指着一旁一个黄脸汉子说道:“这是我的大弟子王良。”其余人等也不等岳化及,便纷纷自我介绍起来,楼季远连道:“久仰,久仰。”楼季远久在军中,为人本就极为豪爽,众人皆是镖行豪客,见他完全没有世家公子的倨傲,自是意气相投,更觉得亲近三分,相谈甚欢。 席间,忽然听到门外一人大声说道:“爹,听说府里来了贵客,为什么不介绍给我们兄弟认识一下?”随即看到醉醺醺两人走了进来,楼季远赶忙站起身,一脸茫然望着岳化及,道:“岳师叔,这两位是......” 岳化及面色一红,说道:“贤侄,这便是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老大岳虎,老二叫岳豹。”又对岳虎,岳豹道:“还不过来给你楼季远楼师兄行礼?”岳豹听到岳化及说他们不争气,用眼角瞥里一眼楼季远,当即说道:“爹,这不对吧,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师兄,我们是师弟?万一叫错了,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谁是师兄,谁是师弟比过了才知道,你说是不是?楼.......楼......你叫楼什么来着?”楼季远心中不悦,却不好不给岳化及面子,拱手说道:“师兄说的是,在下楼季远,久仰二位师兄大名,今日见到二位师兄,实在是有幸。”岳豹哈哈大笑:“大哥,他说久仰我们兄弟大名!哈哈哈......楼兄弟,果然识抬举,你说久仰我们兄弟大名,难道你也常去万花楼或者怡红院?我们兄弟在哪里才真是大名鼎鼎,哈哈哈......”楼季远只得干笑两声。岳化及一声暴喝:“畜生!滚出去......”王良等一众师兄弟不能眼看着岳豹二人在楼季远面前给师父下不了台,走出两人,拉着岳虎,岳豹走了。众人再也没有了兴致,酒席便草草散了。 次日,王良让人送过来几个包裹,说是师兄弟们给他们准备的衣服等生活品,请他务必收下,楼季远见到并没有贵重之物,便欣然收了。他还没有去找王良道谢,王良倒先登门了,道:“楼师兄,我在房中备了酒席,请你赏光啊。”楼季远见王良热诚,便答应去了。席间,说道首阳山庄之事,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晚间刚回到房中,便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岳化及站在门前,一个家丁手捧一个盒子侍立在一旁,岳化及说道:“贤侄,还住的习惯吗?”楼季远忙称:“住的很好。”岳化及笑道:“生活上还缺什么,你就告诉王良,他会给你办。”家丁连忙把手中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岳化及接着道:“这是五百两纹银,你先拿着用,要和我那些徒弟们多亲近。”随即话锋一转,看着楼云说道:“贤侄呀,云儿多大了?开始习武了吗?”楼季远道:“云儿八岁了,从去年开始炼体,还没有修习《五相道》。”“那可不行呀,”岳化及急道:“小孩子,习武还是要趁早才好,可不能耽误了云儿。”楼季远点头称是,说道:“只是小侄那点微末武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岳化及道:“你们楼氏的家传绝学《五相道》乃是当世最高深莫测的功法,切不可荒废了。” 楼季远及其信任岳化及,本来并不忍欺瞒他,但为慎重起见,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有什么纰漏,岂不是害人害己,实在不行,日后在向他老人家赔罪便是,心中拿了这个主意,就决心将关于《五相道》事隐瞒下去。 楼季远道:“岳师叔,你说的极是,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资质愚钝,在《五相道》上的造诣只是区区的二重天,却是还没有资格参悟《五相道》,家父传授给我的口诀,恐怕都不及《五相道》的皮毛,哪里有什么用,云儿学了只怕还不如不学。” 岳化及听到楼季远这样说,身子顿时僵住了,脸上变颜变色,惊慌问道:“难道你们并没有带出《五相道》秘籍?”楼季远道:“是呀,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们父子二人能够逃出来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我那哥哥的大仇可如何才能得报?”岳化及说道。楼季远哀叹一声,默默不语。 岳化及低沉声音道:“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耽误了云儿习武。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要用心教他。”楼季远连声称是。 岳化及又说道:“季远贤侄,还有一事要委屈你了。我今日已经安排了镖局里上下人等,关于你在我虎威镖局的事情,谁都不可以对外人泄露半句。所以,对外只说你是新来的镖师,名叫“季远”,楼云也要改成季云。”楼季远说道:“还是岳师叔想的周到,但听岳师叔安排。” 第六章 以后数日,日日不断有岳化及的门人弟子或送礼,或请客,却始终再没有见到岳虎,岳豹兄弟二人。楼季远每日除了应酬,便是教楼云认识人体穴位,或者看着楼云用毛笔蘸着茶水在桌面上书写《五相道》。 这一日,楼季远决定教楼云修习《五相道》,见左右无人,便问道:“云儿,现在你可知道《五相道》的意思了吗?”楼云说道:“所谓“五相”,按照先祖在《五相道》秘籍中所说,便是“一神”,“二智”,“三气”,“四体”,“五法”。所谓“一神”就是专注,要始终如一,勿忘初心。切忌左顾右盼,三心二意。”楼季远不住点头。楼云接着道:“所谓“二智”,就是要有智慧,切忌愚钝和奸诈。所谓“三气”,就是指的内功,讲究内力数量,质量,运行速度三个衡量标椎。所谓“四体”,就是指手,足,脏,五官,讲究手要灵活,脚下要稳,五脏六腑等脏器要勃勃有生机,五官要灵敏。只是这最后所说的“五法”,孩儿却着实不明白,好像书秘籍也没有记载。” 楼云见到父亲好似已经神游天外,脸上一脸的震惊和惊喜,心想:“父亲这是怎么了?” 楼季远以前是军人,很少在家,有时甚至一年多不能回家,常听家里人说“楼云很聪明”,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切身体会,此时听到楼云一番言语,怎么能不叫他震惊,怎么能不叫他欣喜。心道:“如此一个八岁孩童,竟有这样的天资悟性,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只依靠自己,就对这号称天下最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五相道》的理解,竟是这样的明白,深刻,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恐怕就是父亲他老人家,浸淫《五相道》数十年,对《五相道》的理解也就如此了吧。看来是天不灭我楼氏一族。” 楼云见楼季远久久回不过神来,推了推他说道:“爹爹,这所谓的“五法”我真的理解不了。”楼季远这才醒过神来,缓缓问道:“云儿,你爷爷以前和你聊过《五相道》秘籍吗?”“没有。爹爹,你知道什么是“五法”吗”楼云追问道。楼季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所谓的“五法”,的确是先祖在《五相道》中最奇怪的提法。据你爷爷所说,《五相道》秘籍中也确实没有明确记载,按照他老人家的理解,所谓的“五法”,便是“无法”。就是说,只要将《五相道》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天下之法皆可以拿来就用,即使是最最普通的拳法,刀法,只要冠以《五相道》内力施展,其威力都不会输于高明的武术。这便是“五法”。” 楼云默默点头,陷入了沉思中。楼季远刚要传授楼云丹田凝气的法门,这时王良敲门走了进来,说道:“楼师兄,师父请你过去厅中谈话,说有要事相商。”楼季远便跟随王良去了。 楼云独坐在房中,刚刚听了父亲的解释,他想了许久,好像爷爷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思来想去,秘籍中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虽然现在没有比爷爷所说的更加合理的解释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并没有完全接受这种说法。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去思考此事,又拿起毛笔蘸着茶水在桌面上书写起来。 楼季远来到厅中,见岳化及一脸凝重之色剧中而坐,身旁侍立着两人,那二人却是他之前从没有见过的。岳化及见楼季远来到,说道:“季远贤侄,前几日我跟你说过我己经派人去洛阳探听消息,便是此二人,现在他们回来了,你且听一听他们的汇报吧。” 那二人自是已经向岳化及汇报过的,此时再说一遍,听来条理极为清晰。那日二人奉命赶往洛阳首阳山庄,刚到开封府,便发现捉拿军中判将楼季远的告示。二人见此,心知首阳山庄必定已经出事,便火速赶往洛阳,二人并没有直奔首阳山庄,而是先去了洛阳城看看能不能先了解一些情况。一进洛阳城,城中世人都在谈论首阳山庄之事,有的说楼氏一族已经被灭门,有的说没有灭门,有楼氏族人逃了出来,还有人说首阳山庄已经变成了鬼宅,生人千万不能进去,凡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好像此事在洛阳城已经尽人皆知。二人又赶往首阳山庄,见到整个山庄已经被大火烧尽,似乎还有身份不明之人在那里隐藏,他们还在残垣断壁中发现有上百具被烧焦的尸首,二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火速回来请示。 楼季远听罢,大叫一声:“好惨!”一口献血喷出,当场昏厥过去。众人急忙施救,过了许久,楼季远才悠悠转醒,随即伏地大哭起来。岳化及连连劝慰,王良等人也是陪着哭了一通。楼季远趴伏在地,哽咽说道:“岳师叔,小侄能力不济,侄儿不孝,你要给我们楼氏全族做主呀。” 岳化及小声抽泣道:“季远侄儿,你快起来,你这样也无济于事,此事我们还要好好商议一番。” 楼季远被众人搀扶起来,想到家中竟是那样一番惨状,心中完全乱了方寸,哪里有什么注意提出来。岳化及沉吟良久,说道:“贤侄,你们楼氏之事便是我岳化及之事,倘若我那老哥哥已经被害,我怎么能够眼看着他就那样暴尸荒野。明日我便亲自带人前往首阳山庄,你在这里安心住着,等我回来再说。”楼季远道:“不,我也要回去看看。”岳化及道:“不行,你不能回去。”楼季远道:“可是......可是......我要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岳化及道:“你回去我们不仅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万一暴露你的行踪,小小的虎威镖局却再也无法保护你和云儿的周全。” 楼季远想想也是无奈,如果魔教真的盯上虎威镖局,虎威镖局确实完全没有实力和魔教相抗衡,最后只得依了岳化及。 第二日,岳化及便率领十余名弟子出发前往洛阳。楼季远却是大病了一场,小小的楼云每日在父亲床前照料,似乎经过这一场巨变,楼云也长大了许多,一个月前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现在照顾起病人来竟是面面俱到,楼季远颇感心中不忍。 这一日,阳光明媚,楼季远感到病情已经大好,便在院子中练拳,忽闻前院马蹄之声不绝于耳,心想是不是岳化及回来了,忙教楼云去看看。楼云一路小跑走了,不多时,便看到岳化及牵着楼云的手走了进来。楼季远忙起身躬身行了礼,岳化及见一众弟子紧紧跟随,便叫众人先去休息了,单独和楼季远相谈。 楼季远问道:“岳师叔,我家中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岳化及道:“我在首阳山庄内一共收敛了一百零三具尸首,实在无法分辨各人的身份,只是其中一具尸首身中四十二处刀伤而亡,应该是死前受到了严刑拷打致死,我想,极有可能便是我那老哥哥。” 楼季远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如今确认了这个消息,心中反而不像往日那样悲痛,脸上反而露坚毅的神情。岳化及又将如何安葬楼氏一门的情形一一详细说了,楼季远听到岳化及请了和尚一连做了三天法事超度那些死去的族人,心中对岳化及的感激之情更深了一层。 岳化及又说道:“季远贤侄,你不要思路过多,以后你和云儿就当这里是家,我和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就是你的家人。”楼季远点头称是,口中不住道谢。岳化及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再说谢字,那样反而显得生分了。”楼季远感怀岳化及的深情,起身整理了衣冠,郑重其事的给岳化及磕了三个头。岳化及也未阻拦,安坐于椅子中泰然接受了。 楼季远起身说道:“岳师叔,我和云儿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外人看到我也面上无光,你能不能尽快给我安排个差事?我也好给镖局里出点力。”岳化及见他这样说,知道他心中已经暂时放下了楼氏一门的大仇,欣慰地说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现在我却不能给你安排差事。关于你的海捕公文已经下到各个州府衙门,你出门多有不便,而且我在首阳山庄确实发现了魔教活动的迹象,他们肯定也在找你,再说云儿还小,家中遭此变故,你先陪他一段时间,你看怎样?”楼季远听岳化及所说,觉得句句都说的在理,便点头答应了。 第七章 楼季远早就要传授楼云《五相道》的修炼法门,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如此之久,这一日晚间,他叫过楼云,语重心长地说道:“云儿,从现在起,你就要修炼《五相道》。你还记得父亲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云儿答道:“爹爹说,不能把《五相道》的秘密告诉给任何人。”楼季远说:“是的,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五相道》的秘密,所以,你只能早晚在没有外人时修炼,明白吗?”“知道了”,楼云答道。 当下,楼季远便指导楼云盘起双腿,端坐于床边,五指伸展平放于膝盖处,见楼云动作规范,说道:“好的,现在闭上眼睛缓缓呼吸,摒弃心中杂念,什么都不要想,用心去感受丹田中的气流。”楼云想到《五相道》秘籍中所记载修炼内功之法的开篇口诀“眼观鼻,鼻观心,心沉气海,气冲丹田”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父亲只是说的更直白一些,却没有那么精确。便依着做了,刚开始时还有些胡思乱想,难以平静,又依照秘籍中所记载“缓吐深纳”的呼吸方法去做,不一会儿,果然心中一片空明,再没有一丝杂念,反而感到丹田中有一丝气流若隐若现,他心中一喜,那丝气流便随即消散无形。 楼云知道自己太着急了,重新凝神静气,再次感受到丹田中那屡气流,这样坚持了一个时辰,随着他不断吐纳,那股气流越来越是凝实。楼季远坐在他身边打坐,见他已经进入冥想状态,心中啧啧称奇,却不敢打扰,便先和衣睡了。 次日清晨,楼季远醒来,见楼云还盘膝坐在那里,似乎从昨晚起一直未曾动过半分,为楼云的勤奋很是感到欣慰,心想:“勤奋是好的,可这样冒进未必便是好事,随后得说说他。”楼云听到动静,吐出一口浊气,双眼缓缓睁开,惊奇道:“爹爹,天已经亮了吗?”楼季远呵呵一笑:“傻孩子,天可不是亮了吗,你就那样睡了一夜,身上不难受吗?” 楼云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舒展一下身体,感觉浑身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说道:“不难受呀,还很舒服。”楼季远心中诧异,忙问道:“感觉到那股气流了吗?”楼云道:“感觉到了,刚开始还是若隐若现,后来就成一团了,现在感觉那团白气就在我丹田中慢慢的旋转,感觉丹田之中暖暖的,特别的舒服。” 闻听此言,惊得楼季远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呆呆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勉强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伸出右手,食指搭在楼云手腕阳谷穴,果然感到有一股内力跳动,心中又惊又喜,心说这孩子果然是天纵奇才,只一夜功夫,便已经入门,说道:“云儿,父亲小时候修炼《五相道》,你爷爷日日在旁指导,足足用了两年有余才使得丹田中的真气旋转起来,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楼云见父亲如此一惊一乍,心中好笑,说道:“那团气就是真气吗?”“是呀,那就是真气。”楼季远道:“你快说说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楼云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心急,更觉得好笑,说道:“刚开始我只感觉到丹田中好像有一丝白气。”“什么,刚开始便感觉到丹田中有一丝白气?我当年光是感知到真气的存在就用了不止一个月。”楼云第一句话就又让楼季远大吃一惊。 楼云接着道:“后来不知怎么的,白气越来越多,就成了一团一团的,然后那一团一团的白气就融合成了一大团。”楼季远虽惊讶于这样的修行速度,但确认了楼云的天才身份,也就不再觉得惊奇了,静静的坐着听楼云又说道:“再后来我就觉得我的双手劳宫穴,双脚涌泉穴,还有眉心印堂穴有一股力量不断涌进我的身体,感觉很舒服,然后我就睡了。等我醒来就发现那团白气开始旋转了。” 楼季远本已觉得既然认定楼云是天才,他说出什么来自己也是能接受的,不可能再失态了,此时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面色潮红,不住在房中跺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之力!天地之力!天地之力......”楼云见到父亲一副癫狂模样,心中害怕不已,颤抖声音说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我害怕。” 楼季远双手按在楼云肩膀上,不住地摇晃着道:“云儿,我的好儿子,那是天地之力!你懂吗?那可是天地之力呀.......我,你伯伯,你爷爷,这辈子都未曾感知到过天地之力的存在!从来都没有过!我们整个楼氏,这么多年来,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先祖“不凡”公能感知到天地之力。可你,小小年纪,第一次修炼,便感知到了天地之力的存在,第一次修炼呀!怎能不教我......啊,你说,我能不......你说说,是不是......还有,那不叫“白气”,那叫“真气”,你怎么能胡乱给它起名字,啊?”说到后来,楼季远便胡言乱语起来。 楼云这才知道父亲没有疯癫,只是太高兴了,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直过了许久,楼季远才从癫狂状态中平复下来。说道:“云儿,我们习武之人,修炼内功,便是吸收天地之力,将其化为自身真气。虽然人人都能吸收天地之力化为己用,可自古以来,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凡是能感知天地之力的人,修炼内功的速度,便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楼季远沉吟良久,又道:“此事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一定要记住。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练过内功。明白吗?”楼云说道:“我知道了,爹爹,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此后,楼云夜夜在床上打坐练功,白天和楼季远,王良等厮混在一起。过了这许久,楼云早就和王良等人混的很熟,他本来就乖巧懂事,每日又王伯伯,李叔叔的叫个不停,众人对他竟也是格外的喜爱。于是,今日你传一招地蹚腿,他传两招罗汉拳,明日他传两招伏虎拳,你又教两招八卦掌。众人见他极是聪慧,练得也是有模有样,凡是闲暇时,都要过来指导一番。就这样,楼云杂乱无章地学习了很多招式,却没有学全过任何一套功夫。 如此,过了三月有余,这一日,楼季远父子二人从外面回来进到房中,楼云就奇怪地对楼季远道:“爹爹,好像有人来过我们的房间。”楼季远扫视房间一周,都是整整齐齐,并没有看到有人来过的痕迹,便问道:“怎么了?你丢了东西吗?”楼云道:“那倒没有,就是我们出门时我明明把王伯伯送我的小人放在了床上,现在却在桌子上。”楼季远呵呵一笑:“那一定是你记错了。” 嘴里虽是这样说,心中却不免产生了狐疑。叫过远中的家丁问过,家丁说:“今日大公子来过,问你在不在房中,告诉他你出门了,我就去忙了,并没有见到有人进你的房间。”他房中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平日了都是不锁门的。虽说第一次和岳虎,岳豹兄弟见面时闹了些不愉快,可在这几个月了,也和他们兄弟打过几次交道,各人面子上还都能过得去,听闻岳虎来找过自己,想想应该是他进来过,也就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多时,听到房外王良大声说:“季远师兄在吗?”楼季远忙开门将王良让进屋中,见王良面带喜色,问道:“王师兄,有喜事?”王良哈哈一笑,说道:“确实有喜事,但不是我的喜事,是季远师兄你的喜事。”楼季远奇道:“王师兄不要说笑,我能有什么喜事?”王良道:“季远师兄,明日有一趟镖要送往苏州,师父有意安排你去,你说这是不是喜事。”楼季远大喜,说道:“是喜事,是喜事。”王良又道:“你先不要高兴太早,这事现在有些麻烦。”楼季远忙问:“有什么麻烦?”王良为难道:“师父是有意让你去的,可是几个师弟知道有这趟镖,也都争着抢着要去,谁也不肯相让,现在正在前院比试呢,约定好了谁赢了谁去。师父叫我请你过去和他们切磋一下。”楼季远听罢,哈哈大笑,道:“这事很有意思,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二人来到前院,果然见到众人围成一圈,中间有两人正在打斗,岳化及孤身站在廊檐下笑吟吟的看着。楼季远上前给岳化及施了一礼,岳化及说道:“季远贤侄,我说这趟差事交给你,他们却一定要抢,你看这事弄得......” 众人见到楼季远来到,都笑嘻嘻的看着他,楼季远和他们平日里总厮混在一起,都是相熟得很,哈哈笑道:“各位兄弟,我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等到岳师叔想到要给我安排个差事,你们却个个都想和我争,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第八章 众人听闻此言,一阵哄笑,有人起哄道:“季远师兄,你要去走这趟镖也可以,得先把我打趴下才行。”这时,岳化及发话啦:“你们这样一个一个比试,要比到什么时候去,你们师兄弟推荐出一人来,和季远比试,谁赢了谁去。”大家见岳化及这样说了,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推选李泰出战。楼季远见是李泰走了出来,极为高兴,他和这李泰称兄道弟,是很熟悉的,说道:“李师弟,你要让着点哥哥才是。” 那李泰二十五六岁,却是岳化及门下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一手大力金刚掌使的极为纯熟,当下笑嘻嘻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季远师兄,你接招吧。”话没说完,已经蹿了出来,一招“猛虎推山”向楼季远胸口拍去。众人见他偷袭,皆是“吁”的一声,楼季远哈哈一笑,伸出双手那他手腕,李泰连忙缩手,紧接着使出一招“攀星摘月”,却发现眼前虚影一晃,楼季远双指已到眼前,连忙变招,楼季远双手始终不离他的双眼和手腕,李泰虽左支右绌,却是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口中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己经是败了。 众人哄堂大笑,李泰丝毫不以为意,讪笑着说道:“笑什么笑,我本来就不是季远师兄的对手,我输得心服口服。你若不服你上,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众人又皆大笑。 楼季远将李泰扶起,看向岳化及说道:“岳师叔,我想请李泰师弟和我一同去,恳请你能答应。”岳化及点头答应了。来日一早,楼季远就集结众人离开济南前往苏州,楼云知道父亲想要为虎威镖局出力的心意,虽然要和父亲分离一段时间,心中有些惆怅,依然显得非常高兴。楼季远对楼云说道:“云儿,你已经长大了,爹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楼云说道:“爹爹,你放心好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送走楼季远,楼云独自坐在房中,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家丁在屋外说道:“云儿,你岳爷爷叫你过去他房中一趟。”楼云大声答应了,想到楼季远每次见岳化及前都要整理衣冠以示尊重,也找了一套干净衣衫换上,这才出门。 来到岳化及房中,房中却只有岳化及一人,行礼完毕,岳化及问了楼云住得是不是习惯,生活中还缺不缺什么用品,楼云都一一答了。岳化及说道:“云儿,武功练得怎样啦?”楼云说道:“王伯伯,吴伯伯还有李叔叔都教了我一些,有伏虎拳,罗汉拳,八卦掌等,还有刀法,我每日都在练习。”岳化及“哦”了一声,说道:“你练了这么多功夫,倒是很了不起呀!使出来给我看看。”楼云听岳化及要看自己的功夫深浅,他练的那些功夫都是残缺不全的,虽然自己练得认真,却是见不得人的,不由得面红耳赤,踌躇不已。 岳化及见他扭扭捏捏,已想到他心中所想,笑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没人会笑话你的。”楼云也觉心中好笑,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就算练得不好,岳爷爷也不能笑话自己,于是就把众人所教的招式练了起来。岳化及见一会儿练几招伏虎拳,一会儿又练几招八卦掌,心里暗笑,看到后来,见到楼云使的招式虽然都不成体系,可是一招一式使出来,无论是方位还是力度,却极其的精准,不由得心惊,这可不是单单依靠勤学苦练就能办到的,还需要极高的悟性。说道:“怪不得大家都说你聪明,能在几个月中把这些招式练成这样,显然也是下了功夫的,已经很不错了。” 楼云听到岳化及的夸奖,心中稍安。岳化及又道:“云儿,你们楼氏的《五相道》是很了不起的功法秘籍,你父亲教你了吗?”楼云听到岳化及提到《五相道》,心中便是一紧,连忙答道:“没有,父亲说他也不精通我家的《五相道》,怕我万一出了纰漏,走火入魔,不敢传给我。”岳化及又问道:“你父亲和你提起过《五相道》吗?”“没有。”楼云答道。 岳化及沉吟良久,似乎有些无奈,说道:“你父亲说的也对。刚才看你练拳,所使的招式都太过刚猛,很容易伤着筋骨,并不适合你这个年龄修炼。我知道一套掌法,名叫《菩提掌》。这套掌法和你之前所学皆不相同,虽是少林掌法,但没有一般少林掌法的刚猛,却保留了少林派武功大开大合的风格,是少林派的入门掌法,最适合你这个年龄修炼,我这便传授给你。” 岳化及当即拉开架势将一百零八式菩提掌使了出来,果然掌路比伏虎拳缓慢许多。楼云一边观看,一边默默记忆,一遍演练完毕,岳化及道:“云儿,记住了多少?”楼云说道:“不知道,好像记住了几招。”岳化及恍然,笑着说道:“是我糊涂了,这样练你哪能记得住?”岳化及又从头一招一式练起,每练几式便停下叫楼云演练一遍,如此教了一个时辰,楼云已经将一百零八式记了下来。 这时,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盘放在桌子上,说道:“爹,该吃饭了。”岳化及停下手中动作,拉着楼云来到桌前,哈哈一笑道:“陪小朋友玩的高兴,倒忘了他还要吃饭。”楼云见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双面羞得通红,只得埋头扒饭。那女子见楼云可爱,咯咯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这样害羞?”楼云说道:“姐姐好,我叫季云。”那女子听罢,又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就是那个季云呀?我叫岳巧儿,我不是你的姐姐,你要叫我姑姑,知道了吗?”楼云头埋得更低了,说道:“姑姑好。”岳巧儿道:“好孩子,你慢慢吃饭吧,姑姑走了。”这时,楼云才感到呼吸顺畅了。 二人吃罢饭,岳化及又将菩提掌每一式的变化和用法详细解释了一番,楼云本就悟性极好,岳化及一说,他便能领悟。岳化及见楼云已经基本掌握了菩提掌的要领,就叫他演练一遍,见他有出招偏颇的地方,便立即纠正。楼云如此练了几遍,已经打得有模有样了。岳化及见他额头出汗,知道累了,便叫他停了,说道:“云儿,这菩提掌便算是传给你了,虽然用来对敌并没有多大用处,但对身体却有很大的好处,以后要勤加练习。”楼云点头应了。 当日晚间,楼云又在床上打坐吐纳,忽觉丹田中的真气有了异动,原本成一团不断旋转的真气,现在竟然停止了转动,他心中一喜,连忙调整内息,引领者那团真气渐渐变细变长,最后形成一道条形真气,像一条长蛇般在丹田中旋转游弋。“成了。”楼云低喝一声:“《五相道》一重天,成了。不知道父亲当年到达一成天境界用了多久。”忙又收敛心神,感觉吸收天地之力的速度更快了。随着那条长蛇在丹田中旋转,丹田中央产生了一个漩涡,迅速将吸收的天地之力转化成真气,刚形成的真气又和条形真气融合在一起,而每吸收一丝真气,那条形真气就更凝实一丝。楼云心想:“不知道要吸收多少天地之力才能使丹田中的条形真气圆满?等它圆满时,应该就是冲击二重天的时候了。” 楼云还没有从打坐中醒来,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楼云悠悠转醒,吐出一口浊气,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云儿,你起床了吗?”听声音就是昨天那个叫岳巧儿的女子,楼云一跃下了床,胡乱把被子撑开,说道:“我起来了,姑姑。” 打开房门果然见到岳巧儿站在门口,楼云赶紧问好,岳巧儿说道:“云儿,你爹爹不在,就由我来照顾你。”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篮子,说道:“吃饭吧。” 楼云说道:“姑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岳巧儿说道:“我是你的姑姑呀,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说着,便将篮子中的食物摆在桌子上,对楼云说道:“我还没吃,一起吃吧。”楼云无奈,只得坐下吃饭。岳巧儿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云儿,以后每天姑姑都和你一起吃饭,你就当我是你娘行了。”楼云猛地抬头,看着岳巧儿,见她二十五六岁的年龄,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关爱之情,眼睛顿时湿润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父亲在楼云面前从来都没有提过他的母亲,好像已经将母亲忘记了,但是他也知道,他们每天都在想母亲。此时听到一个和母亲看起来一样慈祥的女人提到母亲,再也忍不住泪水,低头呜咽着点点头。岳巧儿见他点头,很是高兴,说道:“行,好好吃饭吧。”想到母亲也常说:“云儿,好好吃饭。”楼云哭得更厉害了。 第九章 吃过早饭,岳巧儿让楼云把昨日上所学的菩提掌练了一遍,看了一会儿,说道:“这菩提掌我小时候也练过的,进度却比你慢的多。”此后,岳巧儿便每日和楼云一起吃饭,然后看他练武,见他及其勤奋,便是不是夸赞几句。数月以来,楼季远虽然对他照顾周到,可他那样的豪爽汉子,难免粗枝大叶,现在岳巧儿对他的照顾犹如母亲一样温馨周到,还每日陪着他练武、吃饭,这几日,就是他最近过的最幸福的日子,对岳巧儿更多了几分亲近。 如此又过了二十多天,楼云每日里白天练拳,晚上打坐吐纳,菩提掌已练得极为纯熟,五相道一重天的内力也精纯了不少。这一日他看到岳巧儿秀眉紧蹙,像是要掉下泪来,便问道:“姑姑,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岳巧儿道:“没人欺负我,就是你爹爹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了,我就不能来看你了,想想我就心里难过。”楼云奇道:“为什么爹爹回来你就不能来了?是爹爹不让你来吗?”岳巧儿道:“不是你爹爹不让我来,是我不能来了。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楼云道:“姑姑,我也舍不得你。你不要难过,我和爹爹说,以后要让你天天过来。” 果然,中午时分,楼云和岳巧儿正在房中吃饭,楼季远兴冲冲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下子愣在门口。岳巧儿满面羞红站了起来,说道:“季远大哥,你回来了?”楼云见是爹爹回来了,忙跑了过去,楼季远一把将他抱起,望着岳巧儿一脸疑惑,说道:“这位姑娘,你是......”岳巧儿答道:“季远大哥,我是岳巧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照顾云儿,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就走了。”说着迈步就向外走,楼云见姑姑走了,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道:“姑姑,你一会儿要来看我呀。” 楼季远自然是知道岳化及有一个女儿,就叫岳巧儿,已经寡居在家数年,想必就是她了,不想今日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好不尴尬。便问道:“云儿,这是怎么回事?”楼云道:“你走的第二天姑姑就来照顾我了,她人可好了。爹爹,姑姑说你回来了她就来不了了,是你不让她来吗?”楼季远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姑姑来不了自然是因为她有事要忙。” 当日下午,楼云坐在门槛上一直朝外张望,始终没有见到岳巧儿的身影,不想这时却走过来几个小孩,年龄皆和楼云相仿,唯独为首的一个胖男孩十一二岁模样。几个孩子来到楼云身旁,为首那个胖男孩双手叉腰,瞅着楼云问道:“你就是那个在我们家吃软饭的小子吧?你叫什么名字?”楼云虽然不懂什么是吃软饭,却也知那不是好话,便道:“我叫季云,我不是吃软饭的。”胖男孩又说:“我爹说过,我们家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吃软饭的王八蛋,难道你不是那个小王八蛋?”楼云听他骂人,心中生气,道:“我不是吃软饭的,也不是王八蛋,你才是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胖男孩见楼云顶嘴,怒不可遏地道:“好小子,吃软饭的还嘴硬。”对身后小孩道:“兄弟们,别让他跑了,看我揍他。” 众小孩一哄而上,将楼云围在中间,那胖男孩冷笑两声,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向楼云胸口抓去,楼云见他也练过武功,不敢怠慢,使出一招虎落平阳对敌,不想那胖男孩竟然只会花架子,被楼云一招推出去老远,一跤跌倒在地。胖男孩吃了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其他小孩见老大被打,一齐出手对楼云拳打脚踢,楼云本来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可是却不能暴露他会内功,这样就抵不住七八个小孩同时出手,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小孩们在打架,有的过来拉架,有的认识这是谁家的孩子,忙去叫他们的家长。不多时,楼季远便回来了,同时看到岳虎、岳豹兄弟俩及几个镖师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几个镖师见楼云鼻青脸肿,忙拉过自己的孩子一通训斥,又带着孩子过来给楼季远、楼云连连道歉。 那胖男孩却是岳虎的儿子岳宝玉,岳宝玉此时还在地上哇哇痛哭,见到岳虎来了,更是变本加厉,撒泼打滚起来。岳虎见岳宝玉这样,明显就是吃了亏的,心头火气,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岳宝玉从地上抓起,随手给了他两个耳光,怒道:“你个不争气的废物,难道不知道人家的《五相道》神功有多厉害,还要去招惹人家,不长眼的东西,打死也是活该。”楼季远听他这样说,虽心中有气,却不好多说其他。走到岳虎面前说道:“岳师兄,只是小孩子打架,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岳虎冷哼一声,带着岳宝玉走了。 众人散去后,楼季远刚要安慰楼云几句,楼云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开始时还是为今天受的委屈,后来又想到再也见不到母亲、爷爷、还有家里那些亲人,更觉得悲伤,直哭得死去活来,楼季远轻声抚慰,却是没有效果。这时,岳巧儿听闻此事后赶了过来,见楼云哭得伤心,将其搂在怀中,说道:“姑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跟着嘤嘤哭了起来。 楼云见是姑姑来了,心灵仿佛受到了抚慰,觉得没那么伤心了。说道:“姑姑,都是我不好,惹得姑姑伤心。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岳巧儿破涕为笑,夸赞道:“云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一幕直看得一旁的楼季远目瞪口呆。岳巧儿检查了楼云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命人去取了些药,心知不能在此久留,便告辞要走。楼季远道:“巧儿姑娘,云儿对你很是依赖,你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常来看看云儿。”岳巧儿欣然点头答应了。 待岳巧儿走后,楼季远又来查看楼云的伤势,楼云道:“爹爹,不碍事的。我现在已经是《五相道》一重天的内功修为,他们是伤不了我的。”楼季远大吃一惊,这才数月时间,怎么可能?他当年从入门到一重天整整用了近八年时间。不由得再次为楼云的天资而震惊,说道:“云儿,你内功进境如此之快,一定要把基础打牢,修神、全智、炼体也要跟上,否则是很危险的,不仅影响日后成就,还极易走火入魔。”楼云道:“知道了,爹爹。岳爷爷教了我一套菩提掌,我每日都在练,感觉身体灵活了许多。”当下就把菩提掌练了一遍,楼季远看他练得很是熟练,不住地点头,说道:“这套掌法虽然不适合实战,然而动作简洁轻灵,果然是一套炼体的好功法。” 一晃一年过去了,楼云已经十岁了,在这一年中,他日日练拳打坐或者默写《五相道》,从不停歇,虽然还是《五相道》一重天的内功修为,身体却健壮了许多,百病不侵。王良、李泰等人也时常过来指点,得到岳化及首肯后,已经将罗汉拳、伏魔掌尽数相授。平日里岳巧儿时常过来走动,有时楼季远出差在外,一走便是一两个月,楼云便全由她照顾,姑侄之间感情越来越深。楼季远和岳巧儿之间不可阻挡地情愫暗生,楼季远深知自己身份尴尬,对岳巧儿却始终相敬如宾,不敢有丝毫越矩。自从那天得知楼云已经是《五相道》一重天修为后,早就对修炼《五相道》失去信心的楼季远又重新点燃了对家传绝学的信心,每日晚间便和楼云一起打坐吐纳,一年中也是进益良多,眼看很快就能突破到三重天境界。 这一日晚间,天降暴雨,父子二人正在打坐,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照的犹如白昼。二人同时睁眼向窗外看去,忽见一道清晰的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楼季远大喝一声:“什么人?”从床上一跃跳下,出门查看,却已不见那人踪迹。此后的几天里,每到夜晚,楼季远便感觉屋外有人监视偷听,当快速出门查看时,又找不见来人踪迹,自此,父子二人再也不敢在房中谈论关于《五相道》的事情了。 一日,岳巧儿拿了些糕点来看云儿,见楼云练功勤奋,进境迅速,不住地夸奖他,一边叫他赶紧歇会儿,一边给他拿糕点吃。二人正在谈笑时,楼季远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岳巧儿也在,说道:“巧儿姑娘,真是麻烦你了。”岳巧儿道:“哪里麻烦了,只要能看到你们,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罢,脸上一红,更显出几分温柔。楼季远轻咳两声,用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岳巧儿说道:“季远大哥,云儿如此勤奋,又天资聪慧,你为什么不传他《五相道》呢?这样会耽误他的。”楼季远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传给他,实在是我也只知《五相道》皮毛,如果轻易传授,万一出了岔子,便是害了云儿。”岳巧儿又道:“不是有秘籍吗?你照着《五相道》秘籍教不就稳妥多了。” 楼季远心中“咯噔”一下,迅速转过千百个念头,说道:“我们楼氏的《五相道》的确是有秘籍的,可惜当年我们只顾逃命,并没有机会将它带出来。想必家父蒙难之前,为防其落入魔教奸人手中,已经将其毁掉了。”“哦,”岳巧儿双眼直视着楼季远,说道:“真的吗?如果《五相道》还在,已云儿的聪慧,定能有一番成就。”楼季远道:“是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二人各怀心事,陷入沉默之中。 第十章 当晚,楼季远父子二人如往日那样打坐吐纳,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楼季远知道那是监视他们的人又来了,说道:“云儿,爹爹累了,睡吧。”楼云“嗯”了一声,二人便和衣躺在床上。不多时,窗外之人听到屋内传出震天响的呼噜声,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心说:“这王八蛋今天倒是睡得香甜,往日也没有听到他这样打过呼噜。”屋内楼季远听到那人离开的声音,安排楼云在房中等候。打开房门,蹑足前行在后跟随,看那人身形极为熟悉,心道:“难道是岳豹?他这样日日监视我却是为何?”那人有恃无恐,不疾不徐地走着,楼季远决定跟着他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多时,那人径直来到岳化及门前推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住。此时,楼季远反而犹豫了,不知如何是好,心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探个清楚,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反而能去了这块心病,也是好事情。” 楼季远不再犹豫,来到窗前,静心细听,只听岳化及说道:“什么情况?”一个声音答道:“那王八蛋呼噜打得震天响,已经睡了。”正是岳豹的声音。岳化及又问:“一直没说过《五相道》?”岳豹答道:“没有。”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爹,是不是你搞错了?我今天也试探他了,看情形他确实没有《五相道》秘籍,他还说可能是娄耿忠死前毁去了。”却是岳巧儿的声音。 听到她的声音,楼季远心头如同遭到重击。岳化及道:“那日去首阳山庄给娄耿忠收尸时,我找地很仔细,确实没有见到《五相道》的痕迹,如果楼季远身上没有,定然是被仇四海那个废物一把火给烧掉了,真是个蠢货,放火之前为什么不好好搜查一番?”又有一个声音说道:“爹,我看未必。”正是岳虎的声音。岳巧儿说道:“怎么就未必了,我日日给他们打扫房间,房中各个角落我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岳化及却看向岳虎,说道:“哦?你说说看。”岳虎接着道:“爹,你想呀,他们父子二人身负楼氏全族的血仇大恨,而那楼云天资之聪慧,我们都是见过的,楼季远说自己武功低微怕误了楼云而不教他,咱们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可他为什么也不给楼云找个师父,整日里看楼云和王良他们胡闹却如此坦然,试想,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真的能够做到这样吗?”岳虎平时为人就极其狡猾奸诈,心思缜密,此时所说句句在理。 岳化及陷入了沉思,岳虎接着道:“爹,我猜测《五相道》秘籍一定就在他们父子身上,而且他们也一定在偷偷的修炼。只是那楼季远极为奸诈,一直提防着我们,才没有被我们发现。”楼季远此时如坠冰窟,心道:“岳化及呀岳化及,我待你如亲父一般,没想到你却藏着如此歹毒的祸心,还有那岳巧儿,还道她对我父子是一片真心,竟然全是装的。”便要冲进去和他们理论一番,心中又道:“不可,还是要带着云儿赶快离开才是。”见屋中几人并没有发现自己,蹑足后退,匆忙往回走去。 房中,岳化及还在沉思,突然问岳豹:“岳豹,你刚才说什么?”岳豹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说道:“我说什么了?”岳化及道:“你说他呼噜打得震天响。”“是啊,确实很响。”岳豹道。岳化及又问:“那他平时打呼噜吗?”岳豹说道:“之前却没有听到过。可能是今天累的吧。” 岳化及气极大骂道:“你个蠢货,定然是被他发现了行踪。”岳豹还想要狡辩,岳化及喝道:“废物!”反手一个耳掴子将其拍倒在地。“爹,这可怎么办?”岳巧儿问道。岳化及道:“怎么办?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岳虎说道:“不可,我倒有一计能用。”便在岳化及耳边耳语一阵,岳化及点头称是,又叫过岳巧儿,耳语了几句。几人便分头准备去了。 楼季远回到房中,说道:“云儿,快些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楼云奇道:“怎么了?爹爹。”楼季远一边收拾包袱一边道:“岳化及那伪君子要谋害我们父子的性命。”楼云问道:“岳爷爷他怎么了?”楼季远急道:“快收拾东西,现在没有时间和你细说,先离开这里再说。”二人收拾了两个包袱,刚要出门,却听院内一片大乱,有人嚷嚷着:“快,不要让那淫贼跑了。”楼季远心知不妙,却已经走不了了。对楼云说道:“云儿,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让你走你就快走,记住了吗?”楼云道:“不,要走我就和爹爹一起走。”楼季远急道:“云儿,你要听话,你不走我们就会一起死在这里。你要记住,岳家人和魔教一样,都是我们的仇人。”楼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爹爹。”楼季远道:“好孩子,记住了,要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 只见岳巧儿衣衫不整的站在院中哭泣,岳豹提刀站在她身边,左脸却不知怎么了,肿得和猪头一般。这时王良等人也被吵醒,都走了过来。只听岳豹说道:“姓楼的,我岳家待你不薄吧,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吗?”这时岳化及和岳虎也走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岳巧儿见到岳化及,哭得更凶了。岳豹答道:“爹,楼季远这个王八蛋意图对巧儿不轨,被我撞见了,把我打成这样,他就跑了。我就带着巧儿来找他理论。” 众人闻听楼季远要强暴岳巧儿,都知道楼季远是正人君子,均是心中疑惑。岳化及说道:“季远,真的是这样吗?”楼季远说道:“岳化及,你这个伪君子,卑鄙小人,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即便我说没有这事你就能放过我吗?岳虎、岳豹,你们每日在家里也都是一直带着刀的吗?”众人一看,二人果然都带着刀,岳豹忙道:“楼季远,你身上背着包袱,这是要逃吗?”岳巧儿扑倒在岳化及脚下,哭天抢地道:“爹,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此时,看到这般场景,王良等人也不得不信了,心道:“季远师弟呀,你怎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岳化及说道:“季远贤侄,你先不要走,如果查明你没有做过这事,我自然会还你清白,那时再走不迟。”楼季远冷笑道:“岳化及,你个老匹夫,我爹爹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却只是惦记我楼家的......”岳虎暴喝一声:“王良师兄,你们就这样一直看着吗?”便向楼季远扑了过去,见他来势迅猛,楼季远抢上一步,挥刀向他当头砍下,岳虎横刀招架,只觉得虎口被震地生疼,单刀脱手,楼季远毫不留情,再次挥刀砍下来,这时,王良抢身过来,拖住楼季远的右臂关节,说道:“季远师弟,你要有冤情,师父定然会为你做主,何必在此逞强。”楼季远见又有几人围了过来,大叫道:“云儿,快走。”岳豹此时趁他不备,悄悄踱到他的身后,举刀砍落,王良见势,忙把楼季远往怀中一拉,岳豹一刀不中,反手又是一刀,刀尖在楼季远臀部带过,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楼云见父亲受伤,哭喊道:“你们不要打我爹爹,不要......” 楼季远推开王良,挥刀和岳豹战在一处,王良等人虽然不想伤他,却也不能让他走了,说道:“岳豹师弟,你且让开,我来擒他。”岳豹知他与楼季远感情深厚,却是不放心,说道:“你给我看着,别让他跑了就行。”王良无奈。这时,岳虎也捡起单刀,重新加入战团。 楼季远如同疯魔了一般,哇哇怒吼着左劈右砍,尽是些玩命的打法,见楼云还站在那里,心中着急,口中再次喊道:“云儿,你是要看着我们父子今日都死在这里吗?你若再不走,我就自杀在这里。”正在他分神之时,岳虎一刀砍落,正中楼季远胸口,大股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楼云见父亲屡屡因为自己而分神受伤,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爹,我走了。”向外就走,岳虎叫道:“拦住那个小畜生。”众人心道:“就算是有罪,也是楼季远的,与楼云这样一个小孩子何干。”都不理他。岳化及有心将楼云留下,以防万一,然而众弟子都在身前,却不好当面为难一个小孩。 楼云一口气跑出虎威镖局,却见凶神恶煞一般的岳豹提刀追了出来,吓得发力向前疾奔,岳豹本就是酒色之徒,而且身形肥大,反观楼云已是《五相道》一重天的修为,这两年又每日练拳,气力充盈,岂是岳豹能追得上的。岳豹追了一阵,便不见了楼云的身影,只得提刀返回。 第十一章 徐州,又称彭城,自古是华夏九州之一。楚汉之时,西楚霸王项羽便建都于此,这里更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直至东汉末年,曹魏强行将中央政权移治彭城,改名为“徐州”,故此,人称徐州为“龙飞之地”。 这一日的徐州城外,两辆牛车自南向北徐徐而行,行至泗水亭前,从车上下来四名中年儒生,四人围在“大风碑”前驻足良久,只听一人朗声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吟罢感叹道:“何等胸怀才能作出这般气势恢宏之辞?何等魄力才会有如此惊天动地之语?刘邦其人,乃是真天子也!”另一人笑道:“青牛先生此言差矣,刘邦那厮名不继德,行不纯道。寡善人之美称,鲜君子之风采。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我观项羽才是真英雄、真豪杰,然而自古君子斗不过小人,项羽之所以失败,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那被称为“青牛先生”的人微微一笑,又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接着说道:“世人皆曰刘邦是地痞无赖,又有几人能知其胸怀之宽广,志向之高远?刘兄所言也对,项羽之所为倒也当得起英雄豪杰之美誉。然观其一生行事,充满了侠骨柔情的浪漫和匹夫之勇的鲁莽,唯独缺少了帝王的胸襟和志向,其之所以失败,看似是时运不济,实则是命中注定,真真是可惜了。”又有一人说道:“二位年兄,我们皆是读书之人,虽满腹经纶却皆不得志,如今放浪形骸于江湖之中,一心之所求便是个潇洒浪漫,那帝王家的鸟事于我等又有何干,何必争论不休?”四人放声大笑,见车夫已将一些糕点干粮摆在亭中石几上,便携手走入亭中坐了,青牛先生又道:“我观方今这天下,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却不知体恤民情,连连用兵不止,自古民不聊生之际,便是天下大乱之时。君子当行正道,做正事,作为儒门弟子,你我虽身处江湖之中,却不可将黎庶相忘于江湖。” 众人相谈正欢之时,却见大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远处走了过来。这个小乞丐便是楼云,那日逃出虎威镖局,虽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想着离虎威镖局越远肯定就是越好,便一直向南方走,行了一夜,天已蒙蒙亮,也不知走了多远、身在何处,只见路旁有一个干草垛,困饿难耐便在草垛上掏了一个洞钻了进去。心中记挂父亲的安危,心知当时那般的情形,岳虎、岳豹只想要了父亲性命,只怕此时父亲已经被岳家人所害,想到父亲是为了救出自己才死,又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便沉沉睡去。 正昏昏沉沉之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一个声音说道:“大师哥,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走这么远?我们还是回去找吧。”楼云听声音很是熟悉,另一个声音说道:“不急,我们还是在这里仔细找找。”却是王良的声音,王良和楼季远最是要好,平日里对楼云疼爱有加,听到他的声音,楼云心中就是一热,就要出来相见。却听又一个声音说道:“王良,你是不是故意要带我们来这荒山野岭,好给那小王八蛋争取时间。”岳豹也来了,楼云赶紧缩回脑袋,丝毫不敢出声。王良没有理睬岳豹,说道:“回去。” 听到他们离开了,楼云从草垛中钻了出来,继续向南走。天色渐晚,路过一个农舍时,便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农妇正在院中做活,便求她答应留宿一晚,那农妇见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忙将他让如屋内,问道:“孩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呢?”楼云答道:“本来是和父亲一起的,路上遇到土匪,爹爹被土匪杀了,我自己跑了出来。”农妇听了,说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你等着,大娘这就去给你做饭。”楼云问道:“大娘,你家就你一个人吗?”农妇眼圈一红说道:“我丈夫和孩子都被抓去修运河了,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回得来。” 次日一早,楼云从身后包袱中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交给农妇,说道:“大娘,我走了,谢谢你。”楼云的衣服都是王良他们所送,布料皆是上乘,那农妇却不肯收,楼云受楼季远影响,不愿白白受人恩惠,硬是给她,农妇只得收了,说道:“孩子,你先别走。”从屋中拿了些干粮塞入楼云的包袱中。楼云谢过农妇,辨明方向,继续向南走。 就这样,楼云白天赶路,晚上随意找个地方打坐,漫无目的地向南走着,身上的东西都被他拿来换了吃食,渐渐也就沦落成了乞丐,他哪里懂得要饭行乞的窍门,有时候遇到好心人见他可怜,便会给他些吃的,更多的时候只能挨饿,如果能打到一只野兔或是鸟儿胡乱烤来吃了,便算是一顿美餐。也不知走了多少天,楼云正感到饿得发慌之际,忽见前方有一个亭子,便想进去休息一下,走近了才发现已经被别人占据了,不由心中有些恼火,随即忽觉一阵眩晕袭来。 青牛先生见那少年乞丐虽蓬头垢面、脚步蹒跚,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澈明亮,不由得便多看两眼,却见他摇摇晃晃地走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心道:“好好的一个少年儿郎,竟然被饥饿折磨得这般衰弱。”不禁生出怜悯之情。忙叫车夫过来,从石几上拿了几样糕点交到他手中,让他给那少年乞丐送去。看着车夫手里捧着糕点走到少年乞丐身旁,那少年却没有当即接过就吃,却是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朝着他们深深一揖,这才接过车夫手中的糕点吃了起来,不由莞尔一笑,心道:“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乞丐!”便看得更认真了,只见那少年却不似一般乞丐那样得到食物便狼吞虎咽,反倒是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再看时,见那小乞丐已经吃完,还道他要走了,却见他站在原地整理起衣衫来,双手在衣服下摆处来回摩挲,似是有些无奈,苦笑一下,然后径直向这边走来,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眼神都变得玩味起来。眼看那小乞丐来到众人跟前,又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小儿楼云,感谢各位先生厚赐。”然后转身就走。 青牛先生忙道:“小友留步。”楼云忙止住步,转身疑惑地看着他,青牛先生道:“你叫楼云?是吗?”楼云点点头,道:“是的。”青牛先生又道:“楼云,你吃饱了吗?”楼云犹豫了一下,答道:“我吃饱了。”青牛先生哈哈大笑,说道:“楼云小友,我看你不像是一般乞丐,能进来亭中聊一聊吗?”楼云踌躇良久,自从离开济南府,一路上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嘲讽、冷遇,从未遇到过像这位先生这样的人,看他并不像有什么恶意,说道:“是。”便走进亭中。青牛先生指着旁边一个石凳,说道:“不要拘谨,坐在那里吧。”楼云依言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 青牛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楼云小友,你真的吃饱了吗?”楼云面现窘态,没有答话。众人皆笑了起来,青牛先生对车夫说道:“车上不是还有一只烧鸡吗?拿过来。”见车夫去了,又对楼云道:“楼云,我看你言行举止,并不是乞丐。为什么却落得这步田地?”楼云不想欺瞒他,却也不能如实相告,只得说道:“我本来是洛阳人,前两年家中遭遇土匪,一家人都被土匪杀了,只有我和我爹爹逃了出来,前些天我爹爹也死了,我只得乞讨为生。”众人听了,皆哀叹不止,又说起朝廷如何腐败无能,纵容土匪横行等等。 青牛先生见车夫已将烧鸡拿了过来,说道:“楼云,吃吧,不要客气。”见楼云不动,撕下一只鸡腿塞入他手中,却见楼云手拿鸡腿,看着“大风碑”呆呆发愣,便问道:“楼云,识得上面的字吗?”楼云答道:“识得。”青牛先生道:“念来听一听。”楼云知道他们当然也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这时在考究自己,朗声读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青牛先生问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楼云道:“不知道。但读起来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青牛先生哈哈一笑,面露欣赏之色,说道:“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却是很有些慧根呀!”当下便把碑文的含义讲了一遍,楼云自是知道汉高祖刘邦的,听了青牛先生的解释,不禁叹道:“汉高祖果然是一位真英雄。”众人听他此言与青牛先生对刘邦的评语暗合,不由得都击掌大笑,口称:“妙哉!妙哉!”楼云还以为他们是在笑话自己幼稚无知,满面通红。 青牛先生说道:“楼云,你以后是如何打算的?难道要做一辈子的乞丐吗?”楼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旁边一人说道:“青牛先生,难得你与楼云小友意趣相投,何不收了他做书童,岂不是美事一桩?”青牛先生早有此意,问道:“楼云,你愿意做我的书童吗?”楼云再怎么实诚,也知道此时不是犯迷糊的时候,当即跪倒在地,说道:“请先生不要嫌弃我愚笨。”青牛先生叹道:“能与此子相遇,这趟来徐州便是不虚此行了。”众人又皆鼓掌大笑,不住向青牛先生道喜。 第十二章 初见李世基 青牛先生受了楼云三拜,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楼云,我既然收你留在身边,便要把我的出身告诉你。我本名吴冠闲,竹林中人送我一个雅号叫作青牛先生,家住杭州府小孤山下吴家庄。”楼云说道:“我记下了,主人。” 青牛先生吴冠闲呵呵一笑说道:“我虽说收你做书童,你我却不必主仆相称,我叫你楼云,你就称我为吴先生。”楼云见青牛先生风采儒雅、性情豁达,心中早生出了敬仰之情,如若自己直呼其姓,叫他吴先生,却显得有些不敬,说道:“我知道了,先生。” 青牛先生听他称呼自己为先生,而不是吴先生,大概也猜出了一些他的心意,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青牛先生把其余三人一一向楼云作了介绍,楼云挨个向他们躬身行礼问好。原来这四人就是号称“江南四友”的吴冠闲,刘文治及张毅卓、张卓宇兄弟,四人之中,以吴冠闲声明最为显赫,隐隐就是四友之首。 众人登上牛车,吴冠闲、刘文治和楼云共乘一车,张毅卓、张卓宇兄弟乘了另一辆车,车夫催动牛车,却是回返往徐州方向赶路。车上吴、刘二人又问了楼云这几个月的遭遇,听了楼云叙述,皆慨叹不已。 说话之间,众人来到一个村子,见太阳西斜,天色将晚。张毅卓向村中的一处大宅院求宿。那家主人见是四个儒生和一个孩子,也甚是热情,忙命家丁把厢房打扫出来以供客人入住。 楼云和四友相处多半日,已经不再拘谨,晚饭时,硬是吃了三大碗饭,接连打了几个饱嗝,抬头见四友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 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房睡了。 楼云和青牛先生同住一屋,回到房间就见床上摆着一套小孩的衣衫,虽是旧的,却正合楼云身量。二人不禁又为此间主人的细心热诚而感动。 楼云忙将衣服换了,见青牛先生正在看书,便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青牛先生答道:“我们这次来徐州,是要拜访凤凰山李泽深先生,没想到李先生不在,闲来无事,便想着来这泗水亭一游,却遇到了你,真是缘分呀。” 楼云道:“先生,那位李先生是什么人呀?”青牛先生听他问到李泽深,放下手中的书,眼神中也露出向往之色,说道:“说到这位李泽深先生,却是当今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本是当朝重臣,不满皇帝不顾民间疾苦,只一味纵欲享乐,便上书直谏,数次遭到贬黜后,仍然直言不讳,最终被皇帝猜忌,一气之下就辞了官,隐居在凤凰山中,一心读书教子。” 楼云听罢,对其所说似懂非懂,便想:“像先生这样的人都认为那位李先生是了不起的人物,那他一定就是非常了不起。”不由得也对李泽深先生生出了仰慕之情。 到了午夜,楼云悄悄起身,听到青牛先生呼吸均匀,正睡得深沉,便打开房门,溜了出去,反手轻轻将房门掩住,来到院中,见四下无人,便练起拳来。先练了一遍菩提掌,感到身体都伸展开了,这又练了两遍罗汉拳和伏魔掌,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身上已经微微见汗。 感觉舒爽了不少,再次回到房中,却不上床,盘腿坐在椅子上打坐吐纳。数月来,楼云虽吃了不少苦头,对待练功却不敢耽误,即便是饿极之时,无力练拳,也要打坐吐纳,一日也未曾耽误过。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楼云便从打坐中醒来,见青牛先生还在酣睡,便出门去打洗脸水,在水缸边洗过脸,端着一大盆洗脸水回到房中时,见青牛先生已经起床了,说道:“先生,洗脸。”说罢就去收拾床上被褥。 青牛先生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楼云,我昨夜醒来,见你盘腿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那是在做什么?”他见过和尚、道士为了修禅而打坐,普通人为了求得心灵安宁而打坐,还见过有人为了打坐而打坐,楼云昨夜那样也是在打坐,却不知道他为何而打坐。 楼云说道:“那是我爹爹教我的练功方法,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修炼内力,是我每日都要做的功课。”他并不打算欺瞒青牛先生,便如实说了。青牛先生奇道:“这么说你还会武功?”楼云点点头,说道:“是,除了这打坐吐纳,我还会练拳。”青牛先生道:“哪日方便时,打拳给我看看。” 楼云当下拉开架势就要练,却被他制止了,说道:“傻孩子,这是别人家,打坏了桌椅就不好了。”楼云说道:“不会的。”青牛先生忙拉住他急道:“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心说:“挺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怎么也会犯呆。”更觉得楼云是性情中人,分外可爱了。 众人吃过早饭,谢过那家主人就要告辞,主人将众人送至门外,这才依依作别。一路无话,午后时分,两辆牛车便来到凤凰山脚下。 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就,足足能容纳六驾马车并行的大道直通一处大庄园,大道两边的梧桐树生机盎然、郁郁葱葱,不断有鸟鸣之声从中传来。一行人跃下牛车,沿着青石板大道前行,来到那座朱门灰墙的庄园门外,门上悬挂一块匾额,上书“李府”二字,苍劲有力。 张卓宇走上前去,对门口一个值守的仆人道:“江南儒生吴冠闲,刘文治、张毅卓、张卓宇来拜,不知李先生回来了吗?”那仆人显然也不同于一般大户人家的奴仆,对“江南四友”的名声也是有所耳闻,说道:“我家主人今日刚回来。四位先生请稍等,小的这便去通报。”不多时,那仆人就回来了,说道:“四位先生里面请,我家主人在正厅相侯。” 众人便随着那仆人向内走去,不多时来到大院,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站在大厅门口廊下,见众人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四位贵宾远道而来,李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四友忙拱手还礼,说道:“早闻李先生高义,今日终于得见真容,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宾主之间不断客套着便向大厅走去,楼云却不知该如何作为,只得呆呆跟在四友身后,心中却感到奇怪,此前听青牛先生所言还道李泽深也是一个儒生,此时观瞧,却见他一身劲装,却是武人打扮。进入大厅,李泽深请四友坐了,楼云站在吴冠闲身后听着他们闲聊,所闻尽是之乎者也,便觉无聊。 正心不在焉之时,吴冠闲说道:“云儿,觉得无趣你就去院中玩耍吧,不要走远。”楼云如蒙大赦,向李泽深施了一礼,躬身退出房外。 来到院中,见西侧有一座花园,其中花草茂密,似有蛐蛐儿的叫声传出,便寻声走了进去,弯腰拨开草丛,果然见到一只大蟋蟀趴卧其中,刚要伸手去捉,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你是谁?你在干嘛?”楼云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入草丛中。身后那人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楼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那里,一身华服格外抢眼,想到应是此间主人的子侄,说道:“我叫楼云,我是随我家先生来的。”那少年道:“楼云,你干嘛呢?”楼云说道:“我在捉蟋蟀。” 那少年忙凑上前来,问道:“你捉到了吗?”楼云说道:“我眼看就能捉到它了,却被你吓跑了。”少年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干嘛呀,这样吧,明天我赔你一个。”如此楼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道:“不用,不用。” 那少年又说:“楼云,我叫李世基,一向说到做到,今晚我叫人抓几只,明天一定赔给你。”楼云见这个叫李世基的少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对其顿生好感,笑着连连摆手,说道:“真的不用。” 李世基又问道:“楼云,你说你跟你家先生来的,你家先生是谁呀?”楼云说道:“我家先生就是青牛先生。”李世基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说道:“是那个叫吴冠闲的青牛先生吗?”楼云点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家先生吗?” “当然知道了。”李世基得意道:“我爹爹经常提起他,说他是当世一顶一的儒学大家,是举世无双的人才。”楼云听他极为认可青牛先生,极为高兴,说道:“李世基,你爹爹真的很有眼光。怪不得我家先生那么崇敬他,昨天还跟我说你爹爹是当今最了不起的人物。” 其实青牛先生昨天只说李泽深“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并没有那个“最”字,此时他见李世基如此夸赞青牛先生,自己不回赞一下他爹爹就是不够意思了,但想到如果只把青牛先生的原话说了,不能和李世基所说的“一顶一、举世无双”这样的词汇相匹配,显示不出重视,又想不出那样的成语,便加了一个“最”字,将“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改成“是一位最了不起的人物”。 李世基听罢,郑重其事地频频点头,说道:“这就是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楼云拍手笑道:“李世基,你说的太好了,你爹爹和我家先生都是英雄,都是好汉。我觉得你也很厉害,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李世基却接着说道:“青牛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名字不太好。”楼云奇道:“先生的名字哪里不好了?”李世基道:“你想呀,吴冠闲,吴冠闲,无官不就闲在家里了吗?” 第十三章 英雄惜好汉 楼云一下没听懂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又觉得这样是对先生的大不敬,讪讪说道:“李世基,你太有才了!” 李世基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我是偷跑出来的,被先生发现又要挨板子了。”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楼云,明天赔你蛐蛐儿。”不待楼云回答,紧跑几步,消失在假山后面。 楼云重又来到正厅门前,探头朝里看了一眼,见江南四友还在和李泽深畅聊,便独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直到夕阳西下,一个家丁站在门口说道:“老爷,酒宴己经备好。” 他赶紧站起身子,躬身立在门口。不多时,李泽深和江南四友携手走了出来,青牛先生走过楼云身旁时示意他跟上。 宴会结束后,李泽深引领众人来到一处别院,说道:“四位先生皆是大雅之士,恐有人滋扰各位清净,特意安排这所别院专供各位使用,望各位不要嫌弃。” 江南四友连道:“哪里,哪里。”谢过李泽深之后,便各自睡下,楼云自是仍和青牛先生一个房间。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众人刚刚起床,便有家丁送来早餐,众人吃过早饭,又有一个家丁走了进来,给众人行了礼,说道:“各位先生,我家主人请各位到书房叙话。” 青牛先生安排楼云在房中等待,便和那家丁去了。楼云在小院中巡视了一圈,果然这院中除了几个家丁在打扫之外并无旁人,便拉开架势练起拳来。 正觉得酣畅淋漓之时,就见李世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楼云,找到你可真不容易!问了许多人才知道你住在这里。”楼云忙收势站定,说道:“你又逃出来了?”李世基嘿嘿一笑,道:“是呀,听先生讲书无聊至极,我都要睡着了,出来透透气。”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笼子在手中晃了晃,里面顿时传来一阵蟋蟀的鸣叫声,道:“我告诉过你了,我李世基一向说到做到。” 楼云本就不是贪玩的孩子,并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李世基却是有心之人,一定要赔给他才肯罢休,竟大费周章送了过来。 楼云接过小竹笼,便学着大人的样子说道:“李兄果然是信义之人!”李世基见他这样说,道:“楼兄谬赞了。”说罢,两个少年相拥大笑。 李世基道:“楼云,你会斗蟋蟀吗?”楼云摇头。李世基道:“无妨,我教你。”说罢,从身后又拿出一个小竹笼。二人将蟋蟀倒在地上,见两只蟋蟀皆是方头健腿,巨鄂粗腰,无奈两只蟋蟀看似雄健,一见出了牢笼,便朝着两个方向各自奔逃,二人急忙将它们捉了回来,重新放在一起。 没想到这次两只蟋蟀却一前一后朝着同一方向逃跑。二人再次将其捉回,放在各自竹笼中,李世基托腮想了一会儿,道:“楼云,你等一下。”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抱着一个瓦盆返回。楼云当即明白他的用意,二人满怀希望将蟋蟀倒入瓦盆中,两只蟋蟀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各自占据瓦盆一侧,遥遥相望却互不侵犯。二人均是心有不甘,各找来一段草枝,用草枝驱赶着各自的蟋蟀,终于将两只蟋蟀驱赶到了一块,就见两只黑头大蟋蟀挺着各自的触角在对方身上不断摩挲。 二人彻底绝望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云问道:“李世基,你真的斗过蛐蛐儿吗?”李世基脸上一红,说道:“我见家丁就是这样斗蟋蟀的呀。”二人抱着臂膀,无奈地围坐在瓦盆两侧,呆呆得看着瓦盆中两只相亲相爱的蟋蟀。 正觉无聊之时,楼云说道:“李世基,我觉得这两只蟋蟀可能都觉得对方是蟋蟀中的英雄好汉,不想看到对方受伤,所以才会这样的。”李世基闻听此言,眼睛一亮,大喜说道:“楼云,你说的太对了。一定就是这样。” 楼云本是在无意识中这样说,回味一下,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想到自己手中的蟋蟀竟是蟋蟀中的英雄好汉,二人均兴奋起来。李世基道:“我这只叫英雄,你那只就叫好汉。”楼云也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好,便学着青牛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是英雄,我是好汉,妙哉!妙哉......之乎者也......” 二人逗弄了一会儿蛐蛐儿,李世基问道:“楼云,你刚才是在练武吗?”楼云答道:“是呀,我刚才练的是少林寺的罗汉拳,你会吗?”李世基答道:“不会,我家里倒是有个武教头,我爹爹只让他教骑射,不让教武功。我爹说武功再高也只是匹夫之勇,好男儿应当统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楼云沉思良久,说道:“还是你爹说得对,先生也说过这样的话。”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觉得练武也没错,只是想要有所成就,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你每日都要读那么多书,怕是没有时间修炼。” 李世基把身前的瓦盆往一旁一推,站起身来说道:“楼云,你教我练武吧。”楼云见他神色郑重,说道:“行,我会一套拳法,特别适合你练。” 说罢,练了一遍菩提掌,一边练一边报出招式名称,“这招叫明镜无尘,这招是菩提在心,这招叫明镜如身......世基,看好了,这是最后一招,叫做无意惹尘”。李世基见他时而如大鹏展翅,时而如蛟龙出水,动作潇洒流畅,不禁鼓掌叫好。楼云练罢,说道:“这套掌法叫做菩提掌,经常联系能够强身健体。”李世基说道:“行,就学它。” 当下,楼云便将菩提掌一招一式拆解开来,一一进行演练讲解,二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用心,只用了两个时辰,李世基便将整套菩提掌学会了。楼云不得不惊诧于李世基的聪慧,父亲说自己是武学奇才,只怕他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一套掌法教完,天色已晚,李世基说道:“楼云,我得走了。”楼云心中却很是不舍,许久以来,除了父亲每日相伴,他一个朋友都没有,难得今日交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知心朋友,却不想时间过得这般快。 李世基见楼云神色晦暗,宽慰道:“明日再来找你,不见不散。”闻言,楼云神色舒展开来,说道:“不见不散。”见李世基离去,楼云又觉得有些伤感,正恍惚间,却见李世基去而复返,大声说着:“差点忘记了,我的英雄还在瓦盆里。”楼云先是一愣,这才想起瓦盆中的蟋蟀。二人来到瓦盆前,却哪里还分得清哪个是英雄哪个是好汉,每人随意装了一只到竹笼中。李世基再次离去,走到院外,仍听到他的声音传进院中:“楼云,别忘了喂好汉吃草,明天不见不散。”楼云站在院中大声回到:“一定不见不散。” 当日晚间,青牛先生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见楼云正在打坐吐纳,知他是在练功,便没有打扰他,自行睡下了。而此时的楼云,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不知是因为这几日衣食无忧,体力充沛,还是因为今日心情格外舒畅,今天打坐时状态极佳,只感觉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丹田之中,迅速转化为真气,被那道不断旋转游弋的蛇形真气吸收。 突然,那道真气一顿,完全静止下来,慢慢重新化为一团真气,楼云心中喜道:“这是要突破了!”随着那团真气再次开始转动,更多的天地之力涌入丹田之中,化为真气融入真气团,而随着新生真气的融入,真气团越转越快,而真气团转速越快,吸收天地之力的速度也更快,便有更多的新生真气融入真气团中,二者互相促进。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团的旋转速度终于达到了顶峰,突然那团真气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陷入到绝对静止当中,随即从中间裂为两半。楼云心中一惊,感觉耳畔像是传来了大地断裂的声音。那裂为两半的真气团渐渐地向内塌陷,最后化为两个较小的真气团,彼此吸引着,在丹田之中旋转起来。随着两个真气团的旋转,他们的身形渐渐被拉长,最后形成了两道蛇形真气,互相环绕着,在丹田之中不断旋转。 《五相道》二重天已成,楼云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见到青牛先生正在熟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好险。”依照父亲所说,修炼《五相道》,最为凶险的便是突破之时,必须有人在旁护法。一般情况下,《五相道》从一重天突破到二重天,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从蛇形真气完全凝实圆满,重新化为真气团开始,直到两道蛇形真气形成,便是这个突破阶段。而整个突破阶段绝对不能中断,一旦遭遇骚扰而强行中断,丹田中的真气就会肆意益散,修炼者则丹田碎裂,七窍流血而亡。 第十四章 玲珑 惊厥过后,一阵欣喜涌上心头,楼云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这《五相道》二重天修为的实力,毕竟父亲穷其一生,也就止步于二重天境界。他屏息蹑足来到院中,见到院中摆放了一套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便走上前去,按照《五相道》秘籍中所载的运气方法,运起《五相道》二重天的内力,一掌拍在石桌上,但见石桌纹丝未动,不由得摇头暗笑:“我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竟想要撼动这么厚的石头桌面。” 见到一旁有一株如他小腿般粗细的矮树,心道:“拿他试试吧。”当下运起二重天内力一掌拍在树干上,那矮树摇晃了几下,飘下两片树叶,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他再次摇头苦笑,心道:“确实是我想多了,还是回去接着修炼吧。”便回到房中,继续吐纳打坐。 第二日,楼云依然起得很早,洗漱完毕,端了一盆水返回房中叫青牛先生洗脸。却听院中一个家丁说道:“这棵桂花树怎么成这样了?”楼云来到院中一看,一棵桂花树的树干齐腰而断,一段树干连同树冠倒在一旁,正是昨夜被他掌击过的那棵。 他心中暗喜,已知是怎么回事,却不动声色。走到近前说道:“也许是昨夜大风刮断的。”这时江南四友也都聚了过来,青牛先生说道:“你这孩子,又冒傻泡!什么样的风能刮断树干,再说昨夜也没风呀。” 手中端着一盆洗脸水的刘文治说道:“怪哉!怪哉!这断口很是奇怪呀。”说着,就把手中的水盆放在一旁石桌上,转身去查看树干的断裂口,只听身后“咚”得一声,却是木盆跌落地面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刚才放水盆的石桌桌面断裂倒塌了,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真是见了鬼了。” 楼云心中一惊,看着自己的双手,悠悠说道:“应该是大风刮断了桂花树,树干砸坏了石板桌面,不然就是刘先生你的木盆把它压断了。”刘文治用真的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楼云,说道:“这孩子脑袋坏掉了吧?你看好了,树干倒在左边,石桌在右边,树干怎么会砸到石桌呢?还有呀,能压断石板的木盆,你见过吗?你能端得动呀?” 众人实在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各自散了。吃过早饭,江南四友又被李泽深请去论道。楼云站在石桌旁,一会儿看看断裂的石板桌面,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双手,正思潮澎湃之时,见到李世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进院中。 楼云奇道:“世基,你这是怎么了?”李世基小脸一红,说道:“我昨天不是逃了一天吗?回去之后被先生打了一顿,那坏先生下手太狠了,我气不过,就哭着去找我爹爹告状,没想到又被我爹爹狠狠揍了一顿。”楼云今日心情极好,听他讲完,觉得好笑,见他一脸痛苦之色却又不好真的笑出来,便一脸同情之色问道:“那你今天还敢偷跑出来,不怕回去再挨打吗?” 李世基胸脯一挺,说道:“我李世基是什么人?对朋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昨天说了今日不见不散,只要没被打死,我就一定会来。”楼云听他把自己当成朋友,心中十分感动。 李世基看着倒塌的石桌和断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楼云面不改色的答道:“这不是昨夜起了一场怪风,刮断了这棵桂花树,树干砸在了石桌上,把石板给砸坏了,今天早上,刘先生把木盆放在石桌上,你想,木盆多重呀,就把石桌给压塌了。” 李世基问道:“哪个刘先生呀?”楼云答道:“就是刘文治刘先......”不待楼云说完,李世基急忙又问道:“昨夜没有起风呀,还有,刘先生用的什么木盆,还能把石桌给压塌?”说着,两手抚着屁股围着石桌和断树转了一圈,又说道:“这不合理呀!怎么可能呢?”楼云支支吾吾道:“谁知道呢?” 李世基听楼云这样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从怀中取出小竹笼,说道:“楼云,好汉呢?昨晚英雄叫了一夜,一定是想念好汉了。”楼云一指放在廊下的瓦盆,说道:“笼子太小了,我一早就把它放瓦盆里了。” 李世基也将笼子里的蟋蟀倒在瓦盆中,又弄了些青草放进去。二人逗弄着蟋蟀,楼云说道:“世基,我给你看着英雄,你去上课吧。”李世基道:“我屁股疼,去了也得站着,今天不去了。再说我都这样了,总不能还要打我吧。”见楼云一脸关切的模样,又说道:“你放心吧,没事。我今天就在这里看你练武。” 楼云无奈,搬来三把椅子拼成一排,让李世基趴在上面,又拿了一个枕头让他抱着,便拉起架势开始练拳。楼云今日练拳,感觉与往日大大不同,虽然没有灌注内力,仍是身如弓弹,劲走崩弹,一拳一脚之间,呼呼挂风。李世基趴在椅子上,看到精彩之处,仍忍不住要龇牙咧嘴地鼓掌大声叫好。 二人玩的正酣之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见到李世基说道:“二哥,先生正到处找你呢?”李世基说道:“玲珑,你来啦。”那叫玲珑的女孩来到李世基身前,说道:“二哥,别玩了,快跟我回去吧,小心你的屁股还要挨打。”李世基道:“不怕,哥哥天天挨打,屁股皮实得很。” 玲珑见李世基不听,撅着小嘴巴就要走,怕她把先生给引过来,那样就不好玩了,忙说道:“玲珑,先别走,哥哥这有好玩的。”玲珑果然止住了脚步,问道:“什么好玩的?”李世基神秘一笑道:“是英雄好汉。” 楼云见李世基在和一个小女孩聊天,便走了过来,见那女孩冰清玉洁,眉目如画,和李世基颇有几分相像,问道:“世基,这是谁呀?”李世基答道:“这是我妹妹,玲珑。”又转头对玲珑说:“玲珑,这是楼云,叫哥哥。”玲珑看着楼云,叫道:“云哥哥。” 李世基说道:“楼云,把我们的英雄好汉拿过来,给玲珑看看。”楼云端过瓦盆来,放在李世基面前。玲珑本来对什么是英雄好汉很是好奇,却见楼云端来一只瓦罐,里面盛着两只蟋蟀,心中不禁失望,说道:“这算什么好玩的?”李世基道:“这你就不懂了。自古蟋蟀到了一起,没有不打架的,你看这两只,个头多威猛,你听它们叫声,多洪亮,说明它们俩都不是善茬,现在却能在一个瓦罐里和睦相处,你说为什么?” 玲珑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道:“为什么?”李世基得意地道:“还能为什么?因为它们是英雄好汉呀。你看这只......”看着两只一般大小,一样颜色的蟋蟀,实在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便随便指着一只,接着道:“这只,就是英雄,是我的。”又指着另一只道:“这只叫好汉,是楼云的。自古英雄惜好汉,好汉惜英雄,楼云说他们就是蟋蟀里的英雄和好汉。你说好玩不好玩?” 玲珑大声道:“我也要,我也要。”楼云道:“玲珑妹妹,云哥哥这就去给你抓一只。”说罢,三人来到院子角落墙根处,搜寻起来。自从修炼内功有成,楼云便觉得听力也好了不少,听到一片破瓦片下有动静,眼神示意二人安静,轻轻蹲下身子,翻开瓦片,果然一只黑头大蟋蟀跳了出来,急忙伸手按住。玲珑欢声大叫:“云哥哥真厉害。” 楼云拿起那只蟋蟀,装到自己的那只小竹笼中,交到玲珑手中。玲珑看着笼子里的蟋蟀,欢喜道:“你们一个叫英雄,一个叫好汉,我也要给他起个好听名字。”想了很久,嘟嘴说道:“云哥哥,还是你给他起吧。”楼云思索良久,红着脸说道:“我也不会起。” 李世基道:“自古英雄爱美女,就叫它美女吧。”玲珑道:“粗俗,不好听。”李世基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叫它胭脂,怎么样?”玲珑欢声道:“胭脂好听,就叫它胭脂了。”楼云不禁暗暗赞叹李世基有学问。 三人返回,来到瓦盆旁边。李世基道:“玲珑,把胭脂也放在瓦盆中吧。”玲珑口中说着:“好。”便把那只蟋蟀倒在了瓦盆中。楼云觉得不妥,刚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英雄和好汉见瓦罐中又来了一只蟋蟀,同时朝着胭脂飞扑过去,张开巨口,一个咬住胭脂的脖子,另一个咬住胭脂的腹部,瞬间将胭脂撕成两段。 玲珑见此,小脸煞白,哇哇大哭起来:“你们欺负我,你们欺负我......”楼云和李世基互看一眼,不禁心中疑惑。见玲珑哭得伤心,楼云道:“玲珑,别哭,云哥哥再给你抓一只更好的。”三人再次来到院子角落,不多时便捉了十余只,楼云挑了一只最威猛的交给玲珑。玲珑见这一只更好,这才破涕为笑,并给其起名叫大胭脂,却再也不肯将其放在瓦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