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梭千载》 前言 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乃至于非遗这个题材,其实在我这三年来创作的网文里,可以说是三句不离。我想要专门为非遗著书立说,已经不是一时,却一直苦恼于个人文笔的限制,苦恼于没有流量,起不到传播的价值,苦于一人之力,叫人看去倒像是附庸风雅。 开始深入的关注非遗将近四年,实地探访也一年有余,上半年我也在和编辑大大提起要完全以非遗为中心来创作一事,但因上述苦恼,一直拖到现在。 本书参与了“阅见非遗”征文,征文开始当天,我自己是没看到的,因为我白天还在拿我几个连大纲都没写好的思路和编辑大大聊,讲如果我要写非遗方面的,目前要写的几篇文章如果拿去参加现实征文,拿哪一本合适。所以朋友一看到就赶紧发给我,说:你看你前一阵子还在说这个,正好撞你枪口上了。 我看到这个征文当时就是很直白的两个感情:一个是感动于我写这个非遗可能终于不是单纯为爱发电了,毕竟这两年来回路费、买来做参照等等也花了家长很多钱,还一个就是我一直苦恼于我自己一人之力所做不到的事,有了一个我甚至不敢想象的发展。 毕竟这种文的受众是真的相对较小,我写几十篇,就算是平台扶持。可能也依旧和石沉大海一样,是没有回响的。又或许真的吸引来许多大大看,但是我即便学业也不做了,只码字、探访非遗,一年又能书写几个非遗呢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如今好了,为爱还是为征文,只要开始,我想大家都会爱上这些非遗的。 阅文做的征文真的一直很正,从历年现实题材,到战疫、石榴杯、甲骨文、大国体育……再到如今的非遗。有人总说阅文看重盈利,诚然,任何一个企业都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但敢投资金做不能保证回报的事,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凭一己之力难为之事,若是万千星辰同辉,必当耀我中华! 在说杭罗、说这本书之前,我想先来和读到这本书的诸位谈一谈非遗,谈一谈非遗保护,谈一谈我与非遗。 ‘非物质文化遗产’,实际上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的其词汇,以及其涵盖方向的,或者说,这个词在古代本是没有的。 遗产之所以成为遗产,正是因为其所跨越的一段‘历史时间’,五千载的中华文明史,中国人的智慧,自然也为这片土地留下了数量庞大的文化遗产。 以至于即便如今已经依据世界级、国家级、省级、市级、区级层层划分,依旧不能将九州大地上所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详尽囊括。 几年前,大概是2018年,在我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机会,和朋友一道做了一个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状及弘扬’相关的课题,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特别注意起来‘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词,开始去更细致的了解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那个时候国家非遗的官网上面只零星的更新一些活动动态,我们能够找到的相关研究,基本上也是在十年以前。再结合身边同学对这些的了解,一下子就觉得‘轰’的一下:完了,国家都在扶持了,还是这么一个状态,这可怎么办…… 去看东城非遗博物馆,发现基本上没人光顾,去发调查问卷,得到各种诸如‘没时间’、‘不了解’、‘花钱多’的调查结果,最后再写出个一万多字,自以为还算是完善的研究报告…… 放到现在再想想,无论是民俗的传承,还是技艺的复原,都不是一朝一夕,短暂的停滞才是正常的现象,当年的行为和研究结果确实是莽撞、片面、幼稚的。 但我也确实通过这种方式意识到了人们对于非遗的片面了解,很多人可能以为非遗只包括‘技艺’这一部分,而不知民俗、体育杂技等等类目同样属于非遗……对于非遗的保护、传承、弘扬,依旧是一条要走很久,只能望见远处光辉,却看不到尽头的大道。 在开始进行网文创作之时(2019年),我就在尝试将中华文化融入到网文创作中,如果有一直追过我书的大大们应该是已经发现了这一点的。 直到2020年,阅文和人民日报社、中国中福出版社的儿童文学征文,我选择了作为非遗的‘二十四节气’,从读者大大们的反映来看,网文确实算得上是一种比较好走入年轻人和青少年内心的活化中华文化、非遗的方式。 也正是因此,我愈发坚定了用文学创作来传播中华文化,传播非遗的道路。 这两年,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特殊原因,我也属于一个比较闲散的状态,能够有时间去实地领略非遗之美。很可惜,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到目前为止,可能也只浅显的了解到二三十个技艺、民间美术类目下的非遗,更多的依旧在我后续的探访计划中,等待一个遇见的契机。 说回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再谈谈杭罗、和我为什么要从杭罗开始写。 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区别于物质文化遗产,更多几分“以人为本”。追溯中国历史,对‘人’价值的认识,宋朝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转折点。 提起宋朝的文化传承价值,便不得不提起近些年来所提出的‘宋韵文化’,而作为在南宋首都临安城百姓重要经济来源的杭罗,正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杭罗是‘绫罗绸缎’的罗,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是民间手工业发展、丝织文化、劳动人民求真务实,乃至于一张中华文化的世界名片,这是其对于历史文化的价值,也是其对于民生发展的价值。 杭罗是与‘衣食住行’直接相关的。曾经的杭罗可能一度是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穿,才穿得起的东西,而放到如今,已经是小康家庭能够买得起,穿得起的东西,社会在发展,非遗也在一步步的‘飞入寻常百姓家’。 当然无论是杭罗的历史价值、人文价值,亦或是经济价值,史学家们应当比我了解的更为完备,我真正要做的,是以故事的形式,让大家了解到杭罗之美。 虽说说了很多杭罗的价值,亦或是借‘宋韵文化’之风的因素,我真正选择杭罗作为纯非遗故事的第一本,其实另有原因。 前面也提到,我真正到实地去了解的非遗,也不过几十个,单单和国家级非遗的浩繁三千星辰相比,尚且不过百一。 本身我是想要将这三千星辰一一取下一抹光华,放到文章中去,写个几百万字的长文的,但工程之浩大,只能徐徐图之。而二三十万字的短篇,又或者是五十万字左右的中长篇网文,我还是应付的来的。 前面我也提到,其实我的选题很广,如何取舍,为何从杭罗开始,就要提到杭罗给我视觉、听觉带来的双重震撼。 起初了解到福兴丝绸厂是如今唯一一家还掌握杭罗织造技艺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罗’啊,‘绫罗绸缎’这个词尽人皆知,可如今‘罗’的织造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么 进到厂子里,我第一感受就是‘吵’。织机的轰隆声和课本里面‘札札弄机杼’,显然是迥异的。但织机那种声音,直接砸进了我的心里。 等到从震撼中回过神儿来,我的第二感受便是‘热’,大夏天的杭州,还是艳阳天,没有空调也就罢了,厂内闷热的紧,甚至体感比厂外还要高上几度! 几番交谈,了解到杭罗很多故事,甚至了解到若不是靠着那几分玄学的‘幸运’才能叫今日的我得以‘望’见、‘阅’读、‘悦’得这份瑰宝。 以至于我忙不迭的‘请’回家几十米横罗和元宝纹花大绸,到此时我犹只是感叹于杭罗之美,文韵之长,对于一些故事,犹抱着‘听故事’的心态。 看到那里摆着的成衣,听洪奶奶说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杭罗衣服,甚至听闻最新一代传承人张叔叔改变对于杭罗的看法,仅仅因为一件杭罗做的衣裳,那种感受远远比不得真的将杭罗穿在身上那一刹那,我对于杭罗之美的理解。 那一句句‘不能叫手艺断在我们手上’,那看似不现实的故事,那一针一线的时光,都成了穿在身上,朴素却又饱涵光亮的千载文化。 话说的够多了,倒不如要诸位在这本书里,在女主穿越千载的梦境,在一梭一线中,去感受被我那拙劣文墨所限,不能尽绽宝光的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杭罗。 慈莲笙 壬寅年己酉月乙亥日(2022年9月19日) 于京 第001章 正是临安荷韵重 暑热送人寻郎中 “哐,哐,哐,札呀……” “哐,哐……” “咣当!”织工王阿姨把织机停了下来,准备起身去拿水,顺带去看看张阿姨今天做了什么午饭。 刚才把顺着两颊已经聚拢到下巴的汗抹去,王阿姨就眼睁睁的看着安霁从椅子上一歪,晕了过去。 “安霁!安霁你这是怎么了” 王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安霁身旁,见后者已经有些意识不清,方才抹下去的汗,又爬满了面庞。 “快,叫120!”厂房里的织机工作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若不是被王阿姨凑巧看见,一时半会儿可能都没人发现的了昏过去的安霁。 王阿姨这么一吼,厂房里的众人这才发现了不对,赶紧把手底下的活计整理好,跑到安霁身旁来。 迷迷糊糊的安霁还在想着没有缠好的蚕丝线:“这个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这孩子,都说胡话了。” “赶紧抬去厂子外边,估计是中暑了,救护车还得等一会。”张阿姨也匆匆忙忙的从一旁的厨房里赶了过来,指挥着厂子里的几位织工伯伯、阿姨,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安霁抬到了厂房外面。 “哎呦,这外面凉快多了。”在厂房里,就和湿桑拿似的,那汗‘哗啦哗啦’往下流,一出厂房,倒觉得温度降下来不少。 救护车来之前这么会儿,张阿姨一进一出,也取出把竹骨的绢布扇子来,朝着安霁卯足了劲儿的扇着风,完全顾不得同那绢布扇面儿上墨梅旁的‘雅韵清风’四个字有多么不搭调。 “安霁,怎么样了好点儿没” 安霁虚弱的很,只是抬了抬手,给了几位阿姨、伯伯们一个回应。 “滴呜滴呜……” 到底是在hz市里,救护车来的很快,医生看了一眼安霁的状态,便大致有了判断,将安霁抬上了救护车。 十几个人围在身边,不由得给随车医生添加了几分压力:“不算太严重,您们不用担心,谁打的120,跟我们去医院就行。” 虽说医生这么说了,可伯伯阿姨们还是不放心,如何也要跟着,问过救护车要往哪家医院送,骑着车就奔医院赶…… “这天气是真够热的。” “谁说不是呢” “杭州这都多少天没下雨了在阴凉地里待着都要叫人流汗……” “喔,说得和梅雨季节就多凉快似的!” 青空朗日,直叫那西湖里涵水的烟荷都散着几分焦味。在这数伏的日子里,只盼着将最后一丝水汽都带回天际。 过路的行人旅者也好,疾奔的外卖小哥也罢,甚至是那雅趣的墨客僧道,也少不了为这剥去江南纱衣的酷暑喟叹一二。 “这天气中暑,你们是室外工作者”救护车里的空调虽不算多凉,比起户外还是要好了很多的,安霁的状态好了很多,随车医生便也能分出神来询问情况。 “不应该啊……我看您们那还是个丝织的厂子,在屋里头还能中暑” 面对一群五六十岁,阿姨、伯伯辈的人,医生也不用那些不好理解的术语沟通,全当是聊家常一般,想要让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你们厂子里头总不能没安空调吧” 话说出来,医生自己都觉得离谱。刚刚听说这位张阿姨便是厂子的主人,自己都在里面工作,难道还舍不得这点儿电费 第002章 叔伯阿姨情谊深 父母双亲心意沉 看着面前人的反应,随车医生万万没想到,自己方才的一句不可能的玩笑,竟然与事实不谋而合。 救护车已经到了医院,推开门,张阿姨、王阿姨就跟着安霁进了急诊,随车医生也又接到了任务,双方再没有交流,这份疑惑便也在后者心里扎了根。 路不远,骑车追着的几位阿姨伯伯们也已经追了上来,围着张阿姨站成了一堆儿,齐刷刷的看着医生,想得到一个结果。 护士在一旁给安霁挂上了点滴,又拿湿毛巾擦拭着安霁的腋下、掌心,医生坐在旁边开单子。 “医生,安霁她怎么样了”张阿姨心里急得很,可还是等到医生安排妥当才问出了口,生怕耽误安霁的治疗。 面前人的岁数都不小了,医生也不合适用夸大的方式提醒病人和家属注意,将手里的鼠标一放,回应了张阿姨的问题:“病人中暑不是很严重,应该很快就能清醒,家属们不用太担心。” 几位伯伯阿姨岁数都不年轻了,常年在厂房里工作,早习惯了厂房里的温度,穿着短袖待在医院的空调里,反倒觉得冷,都有些打寒颤,却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开,都在等着安霁康复。 “平时多准备些防中暑的药,这次是不太严重,要是得了热射病,死亡率极高!”医生说着,把打好的单子递给了张阿姨,“出门左转,走到头收银台缴费,看指示牌去拿药。” 伯伯阿姨们也知道医生的话没有吓唬人的意思。光是今年,新闻里头热射病去世的就已经不是个案,看看一旁刚刚醒过来的安霁,大家都有些后怕。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小中暑,平时也会有的。” 张阿姨和王阿姨去药房取药了,躺在病床上的安霁被众人围在正中间。感受到伯伯阿姨们的担忧,安霁一个劲儿的笑着安慰。 李伯伯可不吃这一套,皱着眉头,有些生气:“都晕过去了,怎么没事儿” “你啊,我们知道你刻苦,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啊!”周阿姨也紧跟着开口,“这东西不急于一时的,没个三五年,入不了门。” 安霁正是因为知道这道理,才打心底里着急的——自己学的越慢,这份传承的断代就越久,伯伯阿姨们不再年轻,就算是身体还撑得下去,也该到了享受退休生活,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张阿姨和王阿姨这么半天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因为着急,反倒走错了路,安霁的想法是心照不宣的事,遂是和一众伯伯阿姨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谁能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你们没和我爸妈说吧”话问出口,安霁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依旧是不死心的添了一句,“要是还没联系他们,就别告诉他们了。” “他们有时候担心过头,要是告诉他们,恐怕我就……” “不告诉我们”安霁的话还没说完,母亲的声音便从三米外传了过来。 “你是打算住了院再告诉我们” “中暑自己都不知道,人都昏过去了,你还打算瞒着我们不成” 一连几句反问随着安霁母亲的步伐被甩了过来,直接就把安霁钉在了原地,叫后者不知道如何回应。 去药房取药的张阿姨和王阿姨也在此时出现在了拐角儿,两拨人马就在尴尬中相遇…… 第003章 父母忧心令止停 三番乱雨未休宁 即便是出了梅雨的杭州城,雨水的来去由是不消同人做预告的,积了一堆云,换来几个小时的闷热,雨便接踵而至。 倒是苦极了西湖里头的荷花,白日里方才被酷暑炙烤,好不容易能看看这落日的烟霞,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雨袭击上开的正盛的花,苦苦护住的莲子又要遭了殃。 “下雨了。”三两滴细雨和渐起的风,倾倒向璀璨与未来的荷叶,无一不在昭示着一场雨的到来。 从医院到家的路并不远,安霁和父母三个人却走了许久,甚至拐了个弯,绕到了西湖畔。 可一路上终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直到安霁感受到了这似有似无的浅雨。 张了张口,安霁母亲只是紧跟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什么也没有说,跟在安霁身后,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至于安家宁这个做父亲的,只如同背景板一样跟在后面,一根烟接着一根的抽着,在这一路上每个垃圾桶里都留下了自己经过的痕迹。 不是安家宁不想掺合母女之间的沟通,可在场三人里,只有他最没有资格阻止安霁的想法,可却又因为自己撞过的南墙不由得想要去拦下安霁…… “走快些,走快些,未带雨伞出门来,到时候要淋雨了!” “那边报刊亭买把伞吧,雨天里的西湖才好看的紧。” 为雨奔走的路人很少有心情分神来看看这三位依旧‘闲庭信步’的怪人,偶有好奇不解的,也只不过被勾住了眼睛,等到走到三米开外回过神来,便只剩下赶路。 路面眼见着一点一滴的湿润了起来,被晕开的雨滴染上了几分比干洁路面深上些许的色彩——雨显然是比方才大了不少,已经能顺着夏日里浓密的树叶缝隙落下来了。 安霁微微张口,刚想要说什么,便被跨越了一片片树叶,方才来到脸上的雨滴直接堵了回去,三人就这么和越下越大的雨一起融入了西湖堤岸的长卷里。 “唰……” 这三人的磨叽终于捅破了云最后一丝防线,叫雨水倾泻而下,开始在三人的衣裳上作画。 “啪嗒,啪嗒……” “啪叽!” 一阵踏水的声音过后,是已经不约而同跑到公交车站亭等车的三人。 雨其实早就给路人留够了离开的时间,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三个‘没有眼力见’的人。于是现在的车站亭里就只剩下了安霁一家三口。 两条椅子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被母女二人分别占了去。借着抽烟的借口叫母女二人白了一眼的安家宁,如愿以偿的站到了站亭下最靠外的地方,嘴里的烟已经又是一根新的。 远处来了辆公交车,安霁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站起身来。 一身短袖,方才被雨水浇过,又坐在这里吹风,那点儿倔强的火气还都积在心里,坐着尚且能蜷着些,安霁站起身来便不由得有些发抖。 “走了。”安霁母亲何晏清这话是对着安家宁说的,手臂则是已经环到如今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多的女儿身上。 后者闻言猛地嘬了两口烟,掐灭了送进垃圾桶里,扭头儿往已经进站的公交车这边跑,由着那烟气从鼻孔里向空中漫散,“来了。来了……” 上车后的母女二人坐在了一起,一者瞅着窗外,一者瞪着自家丈夫,仿佛安家宁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烟气腾出来的幻觉。 第004章 将行戴月见星繁 欲言又止说无眠 安霁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一片通明。抓起手机来瞥见个‘9’,整个儿人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揉了揉太阳穴,安霁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皮都在疼。 “醒了”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儿,安家宁端着碗小米粥从厨房走了过来,“吃不吃饭” “不用,来不及了……”鞋都已经提上了一只,眉间的酸胀叫安霁有些睁不开眼,只得扶着一旁的鞋柜缓了缓。 “不硌手” 木胎的大漆柜子上镶嵌了玉雕,好看的紧。当初安家宁买回家,就是因为那上边的描金手绘雅致的很,现在也没心情欣赏,只顾着担忧女儿的身体了。 方才回家,安家宁就看着女儿的脸色不对,这小米粥还是做母亲的让煮的,中暑又着凉,安霁果然还是感冒了…… “嗯”感受到父亲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安霁只觉得头更涨了,耳朵也烫烫的,应该是发了烧。 等到回过神儿来,看见掌根硌出来的红印儿,安霁觉得有些痒,揉平了些,这才摆了摆手:“哦,没事儿。” “这么晚你去哪儿”何晏清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只一眼就看出安霁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担忧,嘴上还是饶不了人,“感冒了还不知道叫我。” 安霁这会儿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母亲给当爹的使了个眼色,后者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进了卫生间,端出来个木头箍的泡脚桶来。 “这大晚上的还要出去,生怕你这感冒好的了是吧” “现在不是……”抬头望见厨房窗外的点点星辰,安霁这才惊觉如今还是晚上,“哦……那我回去睡觉了。” 头昏脑胀的厉害,明天还要起来去厂里,安霁恨不得外衣都不换,直接和床来一场亲密接触。 “泡好了脚再上床。” 满眼的迷离,从耳朵到面颊的潮红,无处不透露着安霁现在的状态。也不怪安霁慢慢悠悠才坐到了泡脚桶前边,还要当爹的伺候着打水了…… “你说说你,不知道你自己身体打小儿就弱么小时候吹点风都能感冒,吃多了就上火!” “嗯。”安霁也不想敷衍,可这感冒实在是磨人,搞的她现在连眼睛都不想睁一下,更别提动嘴和母亲解释什么了。 “下了雨不知道快点回家” “嗯……” 何晏清越想越担心,这火气多少是上来了,若不是安霁现在病着,恐怕要更絮叨几分:“我搂你还和我闹别扭,自己靠着窗户吹冷风……” 后者现在是真的半点都不想解释,一冷一热,暑热加上风寒,叫安霁耳朵都有些‘嗡嗡’的:“我……嗯。” “明天你就别去了,等我下班回来好好谈谈。”何晏清知道女儿不舒服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干脆也不说什么了,转过身去开始找泡脚的草药包。 “不行!” 这句‘别去’好巧不巧就踩到了安霁的开关,也顾不得舒不舒服,蹙着眉头开口:“我不能不去!我要是不去……” “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先把烧降下来的。” 眼看着母女二人又要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安家宁赶紧站出来调停。 每每碰上这事,母女二人就没有消停过。哪怕前一秒还是好好的,俩人都能谁也不搭理谁。 没有发言权的安家宁夹在中间,急不得恼不得…… 第005章 少年心广星海长 锦绣独木隐南墙 阳台的堆着一块厚厚的墨绿色绒布,绒布原本应该很大,被剪开的部分差了一角,刚好叫相框补齐。 二者上面早就落满了灰,像是许久没有打扫过。相框更是泛着古铜色,看上去有些古旧。若不是旁边还躺着五六个烟头做过渡,可以说是同四周如镜的水泥地面格格不入。 又一颗烟头落了地,还带着火星的烟灰飘出一道圆润的弧度来…… 顺着上去,安家宁站在栏杆旁,拿着防风的打火机还是习惯的将手挡在了来风的方向,明知有风却也不知道背过身去。 刚要把烟就过去点上,随着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家宁把打火机往旁边一扔,烟还在手里夹着,稍微往来人的方向转了转身子。 安家宁嘴唇动了动,可来人除却方才来时的脚步声,再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孩子愿意去做,你又何必……”沉默的空气总是叫人以为时间过去很久,漫长的无声叫安家宁终是耐不住来人的气势,试探着开了口。 安家宁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表,时间刚刚过去两三分钟——若不是这话已经忍了不知道多少个两三分钟,否则安家宁应该还是不会开口的。 “我何必” 若说这话没有点阴阳怪气在,何晏清自己也是不相信的:“你觉得我何必” 孩子都这么大了,老夫老妻的,何晏清话里的意思,安家宁不可能不懂,自己在这件事儿上,确实没有什么发言权。 手里的烟凑到嘴边,安家宁才惊觉刚刚打火机被自己扔到了一旁去,把脸转过来看着自家老婆:“女伢儿醒了” “没呢。”提到女儿,何晏清是又愁又急,要不是已经有了这么多前车之鉴,她也不会拦着自家姑娘的。 为什么偏偏又是毕业后不肯去找个稳定的工作,为什么偏偏又是杭罗何晏清想不通。 “嗯。” “你该上班了吧,我去送你。” “这件事你去劝她。”何晏清突然开口,叫想要打岔安家宁只能憋了回去。 “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就行,家里你照顾好再去上班……”安家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晏清就已经离开阳台回了屋,显然是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啪!” 安家宁抓起打火机,刚要把烟再次凑过去,快要走到拐角的何晏清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安家宁手里的烟,何晏清今天显然是没那个心情管,“晚上,晚上你下了班就和她把这件事说清楚。” “这社会上许多事,不是一句喜欢就能成的。好好的名牌大学服装设计的博士生做什么不好” “嗯。”安家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自家老婆不得到个结果是不会放心去上班的,半晌抬起头来,“我回来要是看她舒服点我就和她说,你踏踏实实去上班吧。” 又最后扫了一眼安家宁手里快要燃到烟嘴却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看着安家宁掐灭了,何晏清这才转身拐过拐角去门厅换鞋。 过了得有两三分钟,关门的声音从大门处传了过来,安家宁又燃了一颗烟,猛地嘬了一口,眸子才从天上落到那满是尘土的相框上…… “嘶!”把烫到手的烟往地上一扔,又跺了两脚。 拿起一旁的扫把把烟头扫了起来,安家宁离开阳台不久,厕所响起了水声。 墙上挂着的表分针转了半圈,安霁还没醒,随着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也消散在楼道里,屋里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第006章 星海梦织何不往 归来由可话家常 ‘你爹肯定要给你煮粥,记得热一下再喝。感冒你应该也吃不下别的,就算吃的下去也不要点外卖买吃的,感冒的时候少吃好得快。’ 昨晚折腾到凌晨,等到安霁睡醒已经是下午。刚起身就看见感冒药下压着的字条——是何晏清离开家之前特地给女儿写下的。 看见便签条上边印着的校名,安霁愣了许久才将便签收进床头柜。床头柜里已经堆了不少便签条,还都是安霁毕业前在学校里买的。 站起身来去热水,胳膊酸痛的有些抬不起来,头依旧昏昏沉沉。 喝下药,等到头脑清醒了些,安霁这才挪到了厨房,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碗白米粥。旁边摆着的小锅里……依旧是白米粥。 想起自家父亲总说书里讲大米粥才是温性养胃的,还每每因为煮粥和母亲吵起来,安霁眼眸里都噙满了笑。 大门外响起了父亲钥匙链特有的哗啦声,那上边有不少很旧很旧的钥匙,安霁觉得自打自己记事,家里的门都换了两三扇,那些钥匙却从没有从父亲的钥匙链上缺席。 “霁儿,醒了” “粥还没喝呢”眼看女儿就要起身,安家宁赶紧去拦,“你别动了,爸帮你热。” “嗯。”发烧过后身上哪里都疼,走起路来和踩棉花似的,若不是父亲上了一天班,不忍心再给父亲添麻烦,安霁确实不想动。 粥热好了,安家宁盛了一碗放在安霁面前,伸手探了探女儿额头,:“不烧了,觉得好点了吧喝完粥,爸有些事要和你谈谈。” “嗯。” 夏日里的杭州,即便是到了傍晚也依旧热的紧。父女二人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不远处便是凑在一起乘凉,闲聊家常的老人们…… “你妈也不是专门和你较劲,她也有她的苦衷。”女儿就坐在身旁,安家宁没有抽烟,只是凝望天上那片染着橙红的云许久,才缓缓开口。 若不是念及女儿刚刚退烧,身子虚弱的紧,安家宁可能到现在也不会开口——很多事在心底埋了许久,没有今天安霁这一出,或许会成为藏在心底里,永远的秘密。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爹我因为自己那份冲动的梦想,放弃了本能拥有的机会。”安家宁习惯性的去兜里摸烟盒,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把烟留在了楼上。 其实安霁是知道的,小时候去阳台上翻翻找找,看到了那个被绒布掩盖着的相框,还险些打碎。长大了才知道,那应当是父亲年少时的梦想…… 可安霁没有说什么,只由着安家宁继续讲,也不知是谁在述说心声:“如果不是这样,咱们家的生活要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 “所以你妈她也是怕你受不住那份打击,你本身身子就弱,要是出了什么事,叫你妈和我怎么办” 天街暮色接星云,万里华风吹荷韵。父女二人默默坐在那里,直到鼻尖上那股西湖的湖风被暮色彻底取代,安家宁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 “姑娘儿,你看天上那星星好不好看”安家宁手指所向,是暮淡星迎时首先攀上月空的长庚星。 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指着这颗星星给自己讲故事,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安霁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星星。 安霁本以为父亲也在劝自己放弃,可偏偏这长庚星是希望与幸福,这片星辰又是前路与梦想…… 第007章 霁月晴云无人采 韵荷将送故梦来 “安霁呢”回到家的何晏清只看见安家宁一个人似模似样的坐在桌子旁边吃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姑娘儿出去散心了。”安家宁随便应付了一句,当即便感受到来自自己老婆不满的一瞪,忙是找补起来,“小孩子嘛,总得给她点时间想开喽。” 瞅瞅自己家老公那份心虚的模样,何晏清也懒得戳破:“哼,我看还是你没好好同她讲,早该想到你不靠谱。” “你也不想想她今天刚退烧,这就敢叫她出去,到时候一累,又要严重了!” “父女两个,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要不安霁是你女儿呢!” “是是是,老婆大人说的都对!” “除了糊弄我你还会干点什么” 星辉送月明,华灯点归途,西湖畔的长椅上,一侧是洒满了银丝的西湖暮波,一侧便是来往喧闹的长街。 蓝紫色的夜幕早就替代了最后一片晚霞,云上那层金边也落到了湖上,变成若有若无的一方镜花水月…… 安霁看着那忘不见尽头的路灯和天上繁星串成一串,心里依旧乱乱的——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可如果后退,自己真的放得下么 安霁自问便是没有自己,也总会有人在接触过后爱上这份千载未绝的清风丝韵,可是如果放弃辜负的不只是伯伯阿姨们投在自己身上的感情,也是自己的青春。 湖畔的微风吹不散暑热,更是一个劲儿的把街道边的轻尘和油烟气往人鼻孔里卷。 不远处的荷香也暗地里和这以城市繁华喧闹的暑风搅在了一起,同安霁如今纷乱非常的心境交织,直叫天上太阴的光华都被这份嘈杂掩盖,不能点醒痴醉其中的人儿。 “女伢儿,买些荷叶么,回家煲荷叶粥,最适合这个时候喝的。”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卖荷叶的老人家走到了安霁身旁,“女伢儿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可以和阿婆说说,女伢儿没多大,哪有什么想不开的” 感受到老人家的好意,安霁笑笑,低头看向老人家手里攥着的一把莲蓬,“阿婆,这莲蓬怎么卖啊” “女伢儿要的话,这一捧你给阿婆十块钱就行,阿婆够个来回车费了。”这么晚了,老人家也想着卖完手里最后一点东西早些回家,“时候不早了,女伢儿早些回家吧,阿婆也该回去了。” 扫码付好钱,安霁从阿婆手里接过了莲蓬,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满眼映的,皆是眼前景,天上星…… “女伢儿你等等。”安霁都已经走出去三五米远,又被卖莲蓬的阿婆拦下,“这个给你。” 趁安霁还没有反应过来,阿婆就把手里的莲花塞在了前者手里离开了。 “女伢儿要笑。”等安霁回过神来,阿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是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倒不如交给这莲蓬。” 捧着手里的莲蓬和莲花回了家,安霁靠在床上开始数起了莲蓬子,倒是没想过电视剧里女主掰着花瓣念归人的桥段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留下,放弃,留下,放弃,放弃……” 人在心乱的时候,做什么也不可能专心,安霁就这样数着莲蓬睡着了。 荷花静静的躺在一旁,好像是在陪着这个满心迷茫的孩子,又或许只是静静的,静静的遥望着那西湖畔惊鸿一瞥。 思考着那来自宋代的祖先是如何从北宋繁华的开封府,一路来到了这户盈罗绮的临安城…… 明天更新,今天鼓捣点儿事儿,抱歉 明天更新,今天鼓捣点儿事儿,抱歉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今天鼓捣点儿事儿,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章 少年意笃信梦行 故忧愁心神难宁 “这么早就起了” 自家女儿起的一如既往的早,何晏清也一如既往的先发制人:“你爹和你说的你听进去了么还要去” “我……” 安霁被说的一愣,有时候自己尚且没有打算的时候,母亲总是猜测先行,记得高中的时候,总能成功把自己对着干那股劲挑起来。 “我什么我你就不能听听我们的么”何晏清欲言又止,显然阻止安霁的原因不只是表面上这般简单,“你就听听妈妈的话不行么” “我没说不听……” 不得不承认,何晏清这次是真的戳中了安霁的想法,昨天和父亲谈过之后,安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趁着年轻,试错的机会尚在,如果不闯一闯,将来便是永久的遗憾。 “那你就乖乖的,到时候跟着云帆那孩子一起去搞搞影视服装设计,再往后也和你那闺蜜学学,搞点儿国际大奖出来。” “这个年纪了,你总得往你以后思考思考,妈和你爹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作为母亲,何晏清想的全面而琐碎,若不是何晏清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安家宁当年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后顾之忧的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 “嗯。”正愁找不到借口的安霁倒是被提醒了,自己当年和男朋友宁云帆一起做博士论文的时候邂逅了杭罗,若是让后者打掩护,自己应该来得及瞒过母亲做出一番成绩来。 “那我去道个别总可以吧” 试探着开口,安霁知道若是现在就说自己去和宁云帆一起工作了,母亲何晏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 看着母亲犹豫的模样,安霁赶紧又补了一句:“毕竟伯伯阿姨们对我一直不错。” “去吧,去吧,你也确实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离开。”何晏清担心女儿一去,就偷偷留在了厂子里,到时候自己去找人出来,叫双方都不好做。 可何晏清也知道,那些比自己还要年长些的织工们是真的把安霁当做孩子来看待,如果安霁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不要过分担忧,亦或是单纯的提醒女儿,何晏清手里一边洗着碗,嘴上又连着说了两声‘去吧’:“去吧,去吧,别叫我和你爸跑到人家厂子去找你就行。” ‘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了大门开关的声音。 第009章 风宁雨休引蜻蝶 千载百年文漫灭 坐在摇纡机面前,安霁心里依旧是乱的,眼见着将纡管上已经缠满了刚刚从水中籰子上引过来的丝,却还还呆愣愣的继续摇着。 “安霁,你姆妈和阿伯是不是回家之后又说你了”张阿姨看出安霁今天不对劲,开口问道,“其实……” 即便安霁一直在双方之间周旋,张阿姨对安霁父母的态度也是略知一二的,再看看安霁今天的状态,心里基本上就能肯定了。 “你要是心情不好,倒不如出去转转,过两天彻底想明白了,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嗯……”安霁这才把手下的摇纡车停了下来,一时间愈发的迷茫,“可我没有地方去。” 如果自己一直这个状态下去,做事情也做不好,安霁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当梦想和现实将人紧紧的裹在中间,就同那蚕茧里的蚕一样,被压的没有一丝额外的空间。 “想不明白就多出去转转嘛。”张阿姨凑到安霁身边,接过那些摇好了的纡管,转身放到一旁的水盆里去,这才又同安霁说了起来,“你看之前咱们说机神庙剩下那些碑……” “现在我们能知道具体位置的也不全,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你研究生学的不是历史么说不定能产生什么共鸣,也就想通了呢” 想当年安霁从历史系转到服装设计,也正是为了史书里那些沉甸甸的国之丝文,族之华服,那一曲曲叫全世界为之‘臣服’的霓裳羽衣。 想当初,安霁也因此和母亲有过一段时间的争执——当初安霁选择选历史就在何晏清的期待之外,至于这服装设计,和安家宁在那个年代选择戏剧与影视一样前途未卜。 “好。”无论过去的成败,现实里总是要往前走的,蚕能破茧重生,终究要自己去探索一个突破桎梏的方向,“我争取今天就能想明白。” 这句争取安霁是说给自己听的,有时候良性的心理暗示必不可少,如果自己都没有信心,那么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去吧,你摇好这些纡管也够用的了,放心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我们随时都在。” 只有父亲的支持太过单薄,当一群人支持自己去选择,安霁也更大胆了些许,跨上自行车,当清风扫过碎发,晴阳便只是一抹衬托着青春的光亮,再不能成为畏缩不前的阻滞。 前夜的风雨交加已经被伏天里的杭州隐去了最后一丝痕迹,便是街道最低洼的角落,也恢复了路面本来的颜色。 坐落在杭州碑林的那一块碑安霁在最初就已经去看过。故路重行,安霁指望着能从中唤回自己那份一眼千年的本心,给自己一个不惜欺骗母亲也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爱你……” “英雄……” 断断续续的歌声从附近院墙传了出来,也不知是哪所小学的孩子们在上体育课,笑闹跑跳,欢乐的很。 “小学”靠边停下自行车,安霁打开手机一看地图,“既然碰巧先到这边来了,那就先看看,再去碑林吧。” 旧砖古刻,文保牌子就停在哪里,默默的同来人述说着那份存在裹过的辉煌盛景。缺了角的古刻,短短的三个字,水痕青苔里藏满了历史的掷地有声。 “女伢儿对这感兴趣” “现在很多人都说这是封建迷信,前两天还有家长接孩子时候说呢,怎么这些东西还能当做文物保护起来!” 这突然出现的老人家给安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才应了声:“嗯。” “难得啊,难得啊……” 第010章 细雨浅痕换新宅 青烟绿泥漫旧台 “女伢儿啊,我看你对这些是真的感兴趣,我们家那块儿就是原来下机神庙附近。”可算是有人愿意听自己多说几句,笑呵呵的说个不停,老人家脸上的皱纹都肉眼可见的攒到了一起。 “我家里倒是有本书,看上边图画应该和机神庙是有关系的,只是那文字我看不懂……” 短暂的遗憾过后,老人家眸子愈发晶亮起来,“女伢儿你要是感兴趣,就和我去取一趟,我在这儿看了多少年门,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细致的,也算是有缘分。” 从这学校到下机神庙,一路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安霁欣然答应。骑上自行车,等老人家去打招呼请好假,便一道往老伯伯家走。 “女伢儿啊,你这是在写什么文章么还是做什么……论文”老伯伯在前边带着路,一言一语顺着风飘到安霁耳朵里。 “我那两个孩子倒是和你差不多大,可惜一个出国了,一个学的理科,兴趣都不在这方面上。” “哎,现在年轻人还能对这些老东西感兴趣,真的难得啊……” 路算不上远,老伯伯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开始专心汽骑车,不到一刻钟,老伯伯便停下车来招呼起安霁。 后者一只脚撑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高楼,不知道又在想着些什么。 “到了,车停在外边就好了,这个门只能进人,而且里面车比较多,到时候不好出来。” 安霁大学不是在杭州上的,记忆里一片古旧的青砖灰瓦已经被高楼大厦替代,一时间也不免感叹时间飞逝。 不远处应该还在修缮,坑坑洼洼的地方还保留着些许雨的颜色,挂上几分薄若青烟般的绿苔。 “那边还在装修,女伢儿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些。” “那书我也不能不能帮上你,只是打我记事的时候就在家里放着,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将自行车上好了锁,老伯伯继续走在前头领路。 白粉蝶划过半空,停留在不远处潮湿的上,安霁顺着望过去,便看见一片映着淡黄色光芒的翅膀在地面上吮吸着夏日里难得的甘霖。 “有时候我总觉得这些小动物有灵气,那里据说就是机神庙的位置……” 老伯伯正从兜里翻出钥匙来开门,还分出神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方向,“可惜喽,都没留到现在,那可不是什么迷信的东西,全是属于杭州的历史。” 说到这里,安霁也不由得点头,机神庙里拜的都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仙,而是那些在杭州,乃至于中国丝绸里将故事织进历史长河的人。 “哎,现在这些东西丢的可太多了!”老伯伯喟叹一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楼道里散开,冲撞在两个人心里。 “咔啦……” “你进来坐坐,外面挺热的,我去给你把书拿过来。” 或许是因为这份难得的缘分,老伯伯的话很多,安霁刚抓住间隙要和老伯伯说自己站在门口就好,后者便已经拿着本泛黄的书走了出来。 “喏,这个给你,实在是放了挺长时间,当年应该还受过潮,有的字也未必看的清楚了。” 书还是古法线装的,安霁甚至能够想象的到当年有人曾一针一线固定好这书时的仔细。 尽管受潮也没有发霉,泛黄却没有折损,可见老伯伯尽管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依旧把书宝贝的紧能。 “再宝贝的东西也要看得懂的人才有用,放在我这里,那就是糟蹋。” 见安霁微微抿了抿唇,一副不大好意思开口的模样,老伯伯直接就把书塞到了人手里。 “女伢儿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要是不好意思,将来有机会讲给我听就是。” 第011章 蚕月桃花铺满路 天地经纬里程图 清风落月浅云处,一纸燕声催春霞。水榭芳台织曼舞,复见烟柳生新芽。 临安城在无数诗人口中是奢靡之风盛行的金银堆,亦是竞豪奢的户盈罗绮…… “地经,地经,临安地经,十文钱一张!” “十文钱一张,临安城地经……” “官人可要这地经临安城可是热闹,若是初来临安,没有这地经,恐怕是要迷了眼。” 来人递上铜钱,接过了这宣纸上印出来的临安城地经,复又开口问道:“听闻西湖畔御园在节里有歌舞,不知丈人可有什么合适一家人歇脚的客邸推荐” 售卖地经的一边展开一卷地经指给来人看,一边回应道:“官人想来是头一次来这临安城,倒是可以往三桥那边寻寻,大些的客邸全在地经上画了。” “若是不缺盘缠,倒是可以去王员外的客邸,同御园离着极近,来往车马方便,若是去游湖,也比旁人早到些。” 卖地经的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心下便知道这人恐怕携妻儿来临安城靠的都是解质借兑才有的盘缠,王员外私家园林里的客邸大致是住不起的。 “若是想寻些适合长住的,还是去三桥那边看看,只怕到时候要不好抉择才是。” 眼见着便是上巳节,本就繁华的临安城里更是热闹非常。最喧嚣的到底要数那被苏轼比做西施的西湖。 琴音贺霓裳,一曲动千舟,倒是不知谁家小娘子、小官人方才取了一支深红映浅红的桃花细枝,簪花折柳,好不快活。 “三娘今日穿的好生贵气,也不知是谁家的罗,倒是羡煞了人!”说话这小娘子还未嫁作人妇,金钗宝珠,玉镯藕臂,腰间挂着的香囊更是繁复的累丝工艺。 举手投足间的暗香袭人,无处不透露着临安城的富贵气。 被赞的那姑娘桃粉铺面,玉容黛眉,方才从那插花轿子走下来便被拦住,闻听此言,却是好一阵娇羞 那掩面的帛巾绣了牡丹戏蝶,非一般的精细。若是晚上半月拿出来,定然要叫那蜂蝶迷了心神。 “眼见着便是上巳,三娘这衣裳叫人眼睛都挪不动,暮春的天也热了,我的好三娘,倒是告诉我,这罗是谁家的才是……” “非是不告诉五姐儿,只是这罗裙也是官人买来送我的,为官家做事,非是上巳节当天,皆陪不了我,哪里有寻常人家的夫妻过的痛快” “因而官人怕亏待了我去,特地备了这罗裙赔罪。” 浅绿的旋裙没有什么绣花为饰,在这春色里也属实算不上娇艳,反倒是那份朴素里流溢着的光华,好像要把整个儿盛春都织进这每一绞丝线里去。 旋裙连同那褙子一道,抹去了纱料飘逸中那份浮躁,服服帖帖的垂着,活像是那羊脂白玉的禁步,如仙衣,却融进凡尘;似烟柳,却挂上沾满了日光的桃花瓣。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五姐儿,实是官人也为提这衣裳是谁人家织的罗,谁人家裁的衣……若是五姐儿实在喜欢,改日我问了官人,再同五姐儿道来。” 第012章 庭有玉树胜兰芝 休言春暖燕归迟 玉桥柳堤尚不及,画舫芳亭宴春光。清风楫舟歌新词,更胜巢燕往来忙。渡口早早站满了游人,方才十文钱买了地经的人亦是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无论是富家的小娘子、小官人,亦或是穷苦人家借了贷来游湖的,无一不是穿着自家里最好的衣裳,来配这春光。 “三娘,三娘,快些!”五姐儿浅粉的衣裳,活像是那翩然的春花,若不是众人急着游湖,指不定要吸引了多少目光去。 三娘比五姐儿打了七八岁,不必年轻小娘子家的身体,提着裙摆跟在后面:“五姐儿莫催,三娘怎比你那身子骨” 描金的潮浪纹,光华映照春色,给西湖也染上一片鲜艳的花颜。风动轻摇,茶香入怀,付好了铜子的游人被船家安排着有序的登上画舫,嬉戏笑闹,好不欢喜。 五姐儿这么会儿已经寻了处合适的位置,唤着自家姐姐:“三娘,三娘,快来这边,这边风景好!” “三娘,你看这茶盏的颜色,同你这衣衫配到一处,当真好看极了。” “就你贫嘴……”人美衣裳美,面上珍珠粉更比春花芳,三娘被自家姊妹的话夸到了心坎里,笑着嗔道,“五姐儿你这嘴,可是方才偷含了糖” “三娘可莫笑话小妹了!”五姐儿拉着三娘坐下,便开始点茶水。 三娘伸手拦了下来,柔声道:“要些小点便好了,如今尚且是去年的旧茶,倒不如回去喝。” 风捎过杭罗独特的细孔,便携着盈出湖面的春,一并送进访春人的心怀。远有亭桥玉官人,近是娘子俏春衣,也不知人因景美,又或是景因人娇,到底少不得几分清风,串起这副长卷中的风物…… “五姐儿,看什么呢”三娘同五姐儿说起寒食那日的打算,却不想一连几句也无人应答,顺着自家妹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只瞧见那水榭。 水榭里头的人不比画舫里少,三娘看见几家娘子穿着件同自己相似的衣裳,方才要感叹这好东西就是叫人看着舒心,便发现那几家娘子的官人不是当地有名的员外,便是大官人,更觉得自家官人情深。 回过神儿来的三娘见五姐儿还在注视着那水榭,便知道指定是在看哪家的小官人:“五姐儿” “五姐儿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到时候也合该寻个合适的小官人,在这湖舫里相亲才是。” 三娘聪慧的紧,若不是打算同官人要个哥儿、姐儿的来养养了,本是有着做些小生意的打算的,现下也只能往后推上一推。 正因为三娘这份儿聪明,这一句话便抓住了五姐儿的心思,只叫那画舫的漆色都染到了脸上,回过头来好不害羞,“三娘,小妹……” “不过是有看上的小官人罢了,当年我不亦是在上元节遇上的官人,才叫爹妈为我二人主理的相亲”也正是因为两情相悦,三娘和官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其实,是位衙内。”五姐儿干脆也不瞒了,大大方方把话说了出来,“便是那方衙内,玉树兰芝,又颇擅文词,活像是那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贵客要的荷花酥、定胜糕来喽……”这厮一副短打,是颜色有几分黯淡的粗麻,可也整齐利落,未见什么补丁上去。 只是这厮一上来,便打断了姊妹二人的谈话,二人着糕点堵了嘴,这话便只能留到日后再言。 第013章 上巳鸣琴修禊事 画舫兰蕊唱芳词 “娘子慢些,若是……”话方才说了一半,官人自己的脸上先红了,“娘子还是注意些身子的好。” “一个个只会贫嘴。”自家姊妹尚且在身旁,三娘更是害臊的紧,嗔道,“官人竟是也这般不正经,改日不与你们游湖了。” 五姐儿相亲的事被订到了上巳之后,这几日来临安城的游人实在是多,莫看五姐儿平日里同三娘嬉戏笑闹起来没有什么忌讳的,若是到了旁人面前,也是个脸皮薄的。 如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且不说若是方衙内拒绝了,属实尴尬,便是当众受了金簪,湖舫上的游人一起哄,也要叫五姐儿只想着化成那春燕,直接钻回家里去。 “三娘同官人恩爱,还不许小妹羡慕了三娘真真是不讲道理!”三娘还在闺中时,对五妹最是照顾,五姐儿自然也不怕说什么叫三娘不高兴了去。 “贫嘴,贫嘴,若是你三娘我不讲道理,早就不告诉你那罗裙是谁家的,叫你白白羡煞了去才好呢!” 三娘状似是恼了,叫身旁的官人心里一紧,见姊妹二人笑了,方才放下心来,随着一道乐呵着。 小娘子家喜欢活泼些的色彩,五姐儿如今一件儿青楸绿单丝罗的长褙子、着漆姑绿隐纹花罗做了个两寸来宽的边儿,复又着十样锦做了件内里的长袍,下摆处施了折儿。 清雅中透着几分小娘子家的娇俏可人,青青乍访,斑驳过窗,落在肩头,吹起罗衣潋滟,更胜那湖水一汪春碧,也难怪柳词人往昔一见,便要‘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临安之春,真不是乡中可比。”说话的是那借了盘缠带着妻女游湖的外乡人,如今见了临安上巳的盛景,也算是不虚此行。 不远处的一叶细舟里约莫是坐了位左迁的失意人,幸得老友相随左右,鸣琴和曲,传得湖舫中来,虽是望海潮的词牌,却忧愁幽思,端的是给这喜乐日子罩上几分凄凄。 “浣花西子,三潭老月,许人一曲芳梦。清沐楫舟,鸣琴籁水,幽幽敢颂流风。有似入仙穹。苦尘催寒雨,遍落乌篷,心印亭中,桑蚕桃外柳花檬。” “重重不见高嵩。万般皆欲渡,边戍征戎。弦外盛春,临安好景,怎容霜雪张弓。华发告先翁。南国兴旺事,北地难通。曾是兰宫意气,料想就应同。” 佳节同庆的日子,钻进一曲忧国忧民的哀歌,不可不谓是大煞风景。 如今泉州港对外贸易兴盛,临安复又是自迁都前便靠着手工业起来的城市,任是谁人对于此等杞人忧天都空余嗤之以鼻。 乌篷细舟里的人似是感受不到一般,一个劲儿的往湖舫这边凑,琴音铮铮,到底没有半分临安春景的柔情。 “那是方衙内的爹爹,方官人罢”小舟离得愈发的近,五姐儿这便看清了船上鸣琴之人,“想来方衙内也是如此重感情之人……” 一旁坐着的三娘和官人见此却是不由得蹙眉:五姐儿单纯,只羡这老友之情,却不想想,人以群分,若有朝一日方官人也被官家贬谪千里之外,到时候便是举家流离。 “五姐儿……”三娘想要开口,却被自家官拍了拍胳膊人拦下,回头见官人摇摇头,亦是缄口不言。 爹妈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娘和官人决定将这事交给爹妈和五姐儿自己来决定,免得日后后悔,却也白白负了这芳华岁月。 第014章 家家户户喜罗绮 经营不善受排挤 天卷山色皆风岚,罗衣绣帕欲寻寒。上巳过后,紧接着便是寒食、清明,朝廷中做官的便将在这假连了下去,也是难得的清闲日子。 “五姐儿,你随着六姐儿些,若是再遇上前番那事,以六姐儿如今的年岁一个人到底应付不来。”当妈的又要打理家中事务,还要天天念着哥儿、姐儿们不出事,难怪华发早生。 “妈,六姐儿如今年岁不小了,自己便能够解决,若是此时不放手,到时候六姐儿嫁了人,还不是要愁” 从五姐儿能看上方衙内,复又不惧其爹爹可能惹到身上的左迁事,便能知道五姐儿是个顶有想法儿的,想来对小妹的想法和作为是知情的,不过不想横加干涉,由着六姐儿自己去做。 “将来是将来,那些催讨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六姐儿想要学织罗妈也不拦着。” “只是若被那些手上不长眼的给破了相,小娘子家的,将来可怎么办” 虽说如今社会风尚不忌讳这些,更是有那两位相爷因为争抢以为和离过的富娘子而双双被贬官之事。 左右如今的官人家也好,寻常百姓家也罢,对小娘子家的容貌同那所谓的守节不甚在乎,若是才貌双全,复又腰缠万贯,那便是顶抢手的…… 看着自家五姐儿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当妈的便知道自己劝也无用:“罢了,罢了,如今我也劝不动你们了。” “莫要伤到自己便好。” 五姐儿已经出了屋去,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嘱咐,至于六姐儿,现在恐怕是已经到了市西坊。 “这是做什么”成匹的罗被搬到屋外,六姐儿匆匆忙忙的凑过去,却已经是赶不及,眼看着好好的东西被来人往地上一贯。 六姐儿伸手欲要拦下,却被粗暴的推着后退了两步:“你们做什么这铺面还没有到时候,你们做什么动师父织的罗” 六姐儿口中这师父,是位约莫三十有余年纪的妇人,最善创新,就连那顶少见的织金罗也做得一二。 李大娘子经营这铺子本是这城西最有名的几家之一,因着官人远戍,幼儿夭折,本身便性子软的李大娘子恍惚了约莫大半年的功夫,叫众家织罗的技艺赶超上来,抢了生意,这才一蹶不振。 “官人不知去向,没有后生,如今李大娘子这般恐怕连借兑的都不肯借给几个铜子儿罢” “呵,听说你们那织机还日日断丝,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惹得机神之怒了罢!” 来人言语的口气便是闹事来的,六姐儿知道李大娘子如今是欠了人钱的,便是报官也用处不大,若是想解此一难,恐怕还要从织罗本身开始。 “走了,收工!”来人闹了一番事,欢欢喜喜回去领赏。 李大娘子拦不住,只在屋中掩面,泫然欲泣,反倒是助长了来人的气焰。 “六姐儿……”六姐儿做事有条理,又是个刚强的性儿,如今见着六姐儿,李大娘子就如同见到了主心骨。 “师父。”六姐儿应了,却没有劝慰师父的意思,“师父,切莫不可如此下去,改日我同师父往乡下去一趟,寻些好丝来,尚且是来得及的。” 早就怀疑这丝的质量出了问题,倒是李大娘子说什么也不信这买了数年的人家会出了问题,只当是自己心不在焉,这才屡屡断丝。 织罗的人却穿不起罗衣,见师父一身短褐,六姐儿打心里不舒服,“明日,师父,切莫不可再拖下去了……” 第015章 寻蚕丝三娘助力 免牵连衙内送绮 “今日要与你相亲,怎生不见六姐儿”三娘环视一周,全家人都在,却偏生不见了六姐儿,心下不免奇怪,小娘子里向来数六姐儿最是稳妥,若说五姐儿不在,倒还不稀奇。 五姐儿没搭话,不远处御园里那插花轿子好看的紧,连轿帘的帷幔都是那织金花罗,是极少见的料子,亦是他们这等人家也买不起的。 “那应当是官家的公主罢”顺着五姐儿的目光,三娘也看见了那轿子,“这织金的罗,雅致里逃不脱的富贵,真真羡煞了人。” “官家的公主面上富贵,倒不如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过得随心。”五姐儿性子开朗,却也看的通透,“如今我等寻常百姓也能罗衣纨扇,早是官家给的自由。” 自家小妹说的有理,三娘颔首应了,默默良久。三娘不问,五姐儿便也不提六姐儿的事儿…… 都是一家人,三娘也是个急性子,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儿,三娘又道:“五姐儿,六姐儿平素便同你走的近,你可知道六姐儿如今去了何处” “六姐儿该是同她师父去郊外看蚕丝了。”对于小妹去做了什么,五姐儿清楚的很,只是无人问起时,便全当做无事,口风也实在是严。 “她师父”三娘愣了愣,“城西的李大娘子” “听说这几日有人去李大娘子那里闹呢……若不是官人远戍,李大娘子如今的生活,应该是和和美美、同我和官人一样举案齐眉。” 同是娘子家,三娘很能同李大娘子共情,可同情归同情,三娘也没有额外的本事去给李大娘子做什么,“官人前些日子往郊外出了趟公事,倒是看见几家蚕丝出不去。” “若是六姐儿寻不见,或许还能支撑一时。”话说出口,三娘也有些不确定,六姐儿那性子她是清楚的,容不得糊弄。 揉了揉禁步上的玉佩,六姐儿对稍后的相亲有着几分紧张,却还是关心着五姐儿:“六姐儿那性儿三娘还不知道事事要拔个头筹,恐怕没个一旬是回不来临安的了……” 一双姊妹不再言语,只等着湖舫靠到岸边,二人同双亲一道上了湖舫。 珠帘罗幔,檀香漆屏,到底是掩盖不住小娘子家的祈盼与愁思,五姐儿是个爽朗大方的性子,复又通些词文,也算是周遭有名的才女,难得又这般娇羞的作态。 云履踏波等仙都,青色道衣卷千江,头上更是那时下文人隐客极兴的高桶东坡巾。麻衣素布,配上那锦缎的滚边儿,倒也不显得寒酸,平添几分出尘。 说起来,方衙内如今也好歹是个秀才,再加之如今官家放松了对百姓穿衣、出行的限制,方衙内如此衣着,也没有半分逾矩。 “小娘子很好,只是仆已然有了心上人……” 五姐儿等了这许久,只是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只愣到方衙内都将准备好的一匹罗、一匹绮差人递了上来,才应道:“官人不必皆是,奴明白的。” “还愿官人同心上人早成眷属。”五姐儿心里难受,却还是祝福了方衙内,接下了方衙内按相亲规矩送的这两匹布。 “愿小娘子安康。” 方大人尚且在一个劲儿的同五姐儿的父母道不是,方衙内已然离了湖舫,对着西湖吹那裹挟着春柳青涩气的风,垂着眸子,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等方大人出了湖舫,才一道离了湖畔…… 第016章 子规念归又春晚 夜送旧梦影阑珊 子规声中问子规,离家数载盼人回。月影阑珊游人退,念归念归人不归。最是暮春好景,月色才添凄清。游人归家,便空余下西湖岸畔那一园春色孤芳自赏。 游人有归途,不闻征戍音。当子规啼于月夜,娘子掩烛自泣。非是空山无人烟的忧愁寂寥,却是那邻家小儿温书笑闹之声传入李大娘子耳中…… 将去的地方离着临安城有一段距离,安六姐儿提早便来寻了李大娘子,门口唤了几声师父不见人应,便知道是李大娘子有心事,等在门外良久,未敢打扰。 春风不寒,见月时鸣的几声鸟叫,倒是将愁思落上人心尖,安六姐儿等得有些忧心,轻叩门环,唤道:“师父,是我。” 李大娘子知道依安六姐儿的性子,定然要提早来寻自己,早早便留了门,只是不允而入,断然不是六姐儿做的出的。 “师父”当年大姐遇人不淑,便是在这般春夜被凄冷的月色险些带走了性命,安六姐儿愈发担忧起师父来。 叩门之声愈发大了几许,这下儿倒是叫邻居从院子里探出头来,见是安六姐儿,长出了口气道:“李大娘子早便等着,门便是为你留的,叫我见了你就唤你进去呢!” 还未及六姐儿回应,邻居便自顾自的感叹起来:“你是李大娘子的徒儿罢可好好陪她说说话,唉……终究是个可怜人。” “嗯。”六姐儿应声儿,方要说些什么,便被邻家娘子推到了门口。 还没给六姐儿反应的机会,后者便轻推开门,将人送了进去,“快去,你师父想来是心情不好,若是能得小娘子家陪着,谈谈心事,许是能好上些。” 并非所有人皆是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寻常老百姓之间更多的还是能帮则帮。 更何况当年李大娘子家兴旺发达之时,也没少同邻家分享好东西,若是此时随着旁人来踩李大娘子一脚,倒是邻家的不是了。 “师父……”已然被送到了师父院里,也不再有什么合不合适打扰的顾虑,安六姐儿缓步蹭到了师父身旁,轻言唤了一声。 安六姐儿和邻家娘子进门时李大娘子便听见了二人言语之声,现下已然息了泪意,将烛火燃了起来——作为师父,李大娘子不能将自己的憔悴和颓唐全数推到徒弟身上。 六姐儿只唤了方才那一声,便不再言语,做到师父身旁,对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二人良久无言。 银光洒满了墙头,在地上铺出一面镜子来,将二人的影子描摹。那月光好似穿透身心,叫人在暮春的季节里,仍旧觉得清寒。 李大娘子的心事随着月光浸满整间屋子,而安六姐儿却已然靠在师父身上睡着,讲徒弟靠到一旁的瓷枕上休息,李大娘子空余下几声叹息。 邻家的灯烛熄了,月色也愈发猖狂,只叫李大娘子整个儿床榻都都沾满了自己的影子,方才扭过身去,静悄悄的开始退下…… 那棵桃树的影子终还是被印到了屋中,李大娘子看着那斑驳的影子,在心里头只起罗来——那时候官人尚在,归家便替自己操劳事务,养得一双柔荑,没有半分能挑起丝线的干糙。 再后来,官人离家一月,自己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却因愁绪引得孩儿体弱,早早夭亡…… “师父,你昨夜没睡么” 第017章 春蚕辛勤织华年 三月缫丝不求闲 面前这长车四周帷幔,顶上盖棚,虽不比那公主乘的插花轿子来的舒适、华贵,到底也是能遮风避雨。 说起来‘长车’还是皇都迁到临安以来才有的东西,对于那买不起马车的寻产百姓家来说,也着实算得上是个方便出行的新奇玩意儿…… 寻常百姓无论是按时辰租来,又或者是以天计数,贵虽贵了些,到底不会是那担付不起的奢侈物件。 “师父快上车罢……”李大娘子一夜未眠,眸下弯了半月牙的黑,看着便没精神的紧,安六姐儿是真担心自家师父的身子。 所幸五姐儿特地将自己存的那几贯铜钱提前塞给了六姐儿,叫现下里师徒二人能有这长车来乘着,也能休歇一二。 知道这长车要不少钱来,李大娘子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心中不忍的紧:“六姐儿,不必的,我们走着便是,何必这般破费” 安六姐儿知道师父的心思,不由分说将人塞到了马车里:“师父可以问问,我可是今早才租的这长车” 知道拗不过自家徒儿,李大娘子无奈笑笑,甚是和六姐儿心的阖上眼,闭目养神起来。 微眯的眸子隐约看见六姐儿笑着,李大娘子也笑得舒心,许是真的有几分疲倦,不一会儿竟也真的睡着了。 清风带着远处的花草香穿过帷幔,一个劲儿的往长车上二人身上栖。六姐儿昨晚睡得香甜,现下里正愁那精神头儿没地方释放,将半个身子伸出帷幔去,探头探脑的。 暖日熏人,不远处便是一片桑树,安六姐儿知道是寻到了第一家养蚕缫丝的农户,这个时节正好是春蚕结茧之时,蚕丝的质量如何,一眼便能明了。 复又向前走了一段,一间似有人烟的屋子便映入眼帘,安六姐儿急忙唤师父起身,二人一道下得长车,直奔着那屋子而去。 “六姐儿慢些,平日里也不是这般急躁的性儿,今日这是怎么” 如今见着这养蚕的人家,安六姐儿便如同看见那救命恩人一般,只想着扑过去,早些解决了困扰师父同自己的难题才是,一时间也有失平日里稳妥形象,直拉着李大娘子疾步快走。 听闻师父那话,六姐儿的步伐当即便慢了下来,面上一羞:“师父莫要打趣徒儿了,如今早些解决了这蚕丝的问题才是。” 蚕丝的质量是一回事,没有官人帮衬,自己如今要操劳家中事务,洗衣做饭,手上起了茧子不说,更是粗糙许多,早就不似当年。 可见徒儿这般喜悦,李大娘子终是不好说什么叫人坏兴致的话,只把想的埋在心里,暗自喟叹一声。 六姐儿如今正兴奋着,自是听不见师父那微若飞蚊的叹息,直等到看见那被放在竹簸萁里的蚕茧方才彻底笑逐颜开。 此情此景,也当真是应了那句:欲问桃花几千里,春风鸟语浇心醉。管他金银数万缠,一朝破茧可翩飞。蚕、蝶有破茧重生之日,安六姐儿见了,便只觉得师父的织罗铺子,腾飞的日子亦是指日可待! “不知二位娘子来此,可是要买这蚕丝”二人没停留一会儿功夫,便打屋里走出来一位约莫二十有余的娘子,看见二人打扮,心下便知是蚕丝生意送到了门上。 李大娘子颔首应了,只是这蚕丝的质量不光要看蚕种子,也得看抽丝剥茧人的本事如何…… 第018章 缫丝剥茧三千載 锦绣华服丝路开 “二位娘子勿需担忧,这次蚕、软蚕我们是断然不会缫丝充数的。”似是看出了李大娘子的顾虑,这养蚕人家的娘子笑道,“皆是长久的生意,何必因着这点蝇头小利闹得不愉快” “我们家中做这缫丝的活计也要有几代人了,若不是老人年岁大,不好将东西带到临安城里头去卖,也不至于落得个无处销卖的下场。” 养蚕人家的娘子也是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显然是希望能够做得这单生意的。 “都是极好的蚕种,暖种、收蚁、上簇,无一不是在最合适的时辰里头。”这娘子家回身唤儿女拿出些缫好的蚕丝来,递与李大娘子看。 周遭不少人家早就将蚕丝送到临安城里去卖,便是质量再好,这些蚕丝也只能滞留在手里:“皆是熟能生巧的活计,少有什么结节在上边,娘子大可看上一看……若是和心意,再买来也不迟。” “早些年没有这么多人家做养蚕缫丝的生意,便也好生活些,这些年来已然很少能卖到泉州港那边去,同外邦人做生意,到底不同曾经那般好卖。” 也不消前者说些什么好叫李大娘子和安六姐儿下定决心选择今日这丝的话,好歹这丝拿回去尚且需要处理、精炼一番,只要这丝干干净净,韧性能比之前那动辄断丝的线好上些许,李大娘子便能满意了。 如今手里的铜子儿有限,花起来总也不好大手大脚的,虽说这丝的质量同人的手艺都还算得上是不错,二人却也不得在乎这花出去的钱会不会打了水漂。 桑沃蚕肥,做工的人也细致的紧,缫出来的丝便光滑白净。似是活该安六姐儿和李大娘子好运气,未走出来多久,便遇到这合心意的丝来。 二人没急着定下这丝,只是同那养蚕的娘子攀谈起来…… 珍珠苍碧翻涛隐,清风拂面送知音。一望千山桑蚕林,短褐旧衣果辛勤。李大娘子同这养蚕的王二娘子一谈如故,从这缫丝的几千年,叹道临安罗的鼻祖——越罗。 你一言,我一语,对于官家的英明、临安的兴盛,皆是赞不绝口。提到这丝罗,更是不尽的骄傲意。 “双林的绫、吴越的罗、再加上那千金的锦绣,天青的瓷器,不只是官家喜欢的紧,便是从泉州港送出去,顺着到海外,更是叫他们那些没见过的喜欢得紧……” 无论是周遭的倭国、高丽,又或者是远些,叫王二娘子都叫不出名字的邦国,皆是不如如今的繁盛富足,百姓心里自然带着几分看不起在。 王二娘子又是个善言语的,张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听说那些贾人,可是得盆满钵满,官家也是借此得了不少税钱去。” 自家师父同王二娘子没个停歇,安六姐儿干脆也不再光听着,仔细打量起那些蚕茧同缫好的丝线来,算计着出多少贯铜钱买下来才算合适。 “我们这些丝罗的衣裳,到了他们那里,恐怕更是穿不起!” “本就该是如此,我大宋的好东西,哪里容得旁人糟蹋” “岂止如此”王二娘子谈的激愤,一时间顾不得什么文雅,只叫屋里头的官人都探出头来。 你来我往的言语之间,二人聊得愈发投机,若不是旁边还站着安六姐儿,恐怕只叫做师父的忘了此行的目的。 第019章 山岚又起不见月 欲待云开清霁悦 “我给两位娘子一个价,管叫你们满意。” 许是因为投缘,再加上这往来运输要买丝人自己解决,王二娘子果真给出了个极合适的价格,这笔蚕丝的生意便算是谈得妥当。 蚕丝既然定下来了,师徒二人便需要思考如何带回临安城的铺面里去,做织罗前的煮丝、浸泡的工序,遂是辞别了王二娘子,顺着来时路而行。 不同于之前的紧迫,寻好丝线的回程路显然是轻松不已。做师父的终于成功将本要租长车的徒儿拦了下来,二人从卖丝的王二娘子家借走一驴一马,这便骑着上路…… “师父,铺面眼看着便要到期限,这夏日也眼瞧着就到,那些罗衣的买主儿和成衣铺子恐怕已然订好了人家,我们赶紧些或许还来得及。” 把马让给了师父,安六姐儿斜靠在驴背上,分析的头头是道:“师父,我们还是将这马给人家还回去,早早租了长车回临安……” 话说到一半,六姐儿又想出了些新法子来:“又或者直接到附近能租来车马的地方去,直接将蚕丝拉回去才是!” 比起安六姐儿迫切的模样,做师父的好像反倒不是那么担心——倒也不是因为胸有成竹,实在是李大娘子几经打击,如今现实的紧,对未来没有什么翻身的奢望。 可身为师父,李大娘子也不想耽误了徒儿去。六姐儿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了便鲜少有改变的打算,叫她改认个师父,怕是比登天还难。 就是这叫人矛盾的当儿,李大娘子的心思便是听天由命,若是赶得及便赶,赶不及便也顺其自然,没有应徒弟的话,只假寐起来。 “这不纯纯摆烂么”靠在窗边摆烂的人儿也不知是在念叨自己还是书中人,可这内容实是吸引人,安霁打了个哈欠,又继续把故事读了下去。 “师父”别看李大娘子如今算不上年轻,可在徒弟心里头,还和那没长大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话讲出口,半晌儿没听见师父回应的安六姐儿一眼便看出师父是在装睡,谁人家入眠的人儿,还能死死攥着那马缰绳,一身紧绷,生怕给自己掉下去了 “罢了……”无奈的叹息中带着几分笑意,也不知这师徒二人谁更成熟些。 在王二娘子处留宿一夜,这山间今晨便起了雾,如今叫那太阳一晒,四处漫散着蒙蒙的亮色,更是含着些许青浅的光晕,当是将那满山翠色,俱数揉进了山岚。 走走停停,这云雾也随着师徒二人一道蹭到了临安城。去时尚是紫霞红云送春晓,碧岸青天炊烟早的西湖晴日,倒叫人想不到这欢欢喜喜回来,却是云霭霭藏银月半弯,风萧萧推乱浪三千的风月夜。 “是李大娘子罢”方才到了巷口,师徒二人便被一身麻衣短打的人拦了下来。 来人一脸横肉,借着这萧条的光线,当真像那趁着月黑风高,方才杀人放火回来的模样。 师徒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李大娘子怀里便多了一张交子,转眼来人就已经到了身后,声音从大路传来:“这钱你收着。” “这东西……” 不同于李大娘子还没回过神来的恍惚,安六姐儿更警惕几分:“你是谁” “是我们织坊刘官人给的,收着便是,小娘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第020章 好事应结善恶缘 素丝在手纵横间 来人转眼隐入不远处夜市中的人流,空留下安六姐儿站在原地,看着师父手中那张会子不知所措。 “师父,这,这会子该不会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罢” 李大娘子在市西坊那铺面可谓是占在最绝佳的位置上,不知叫旁人觑视了多久,现今自然会有落井下石的有心人。方才那人一看便不像是什么好人,做徒弟的不免心生怀疑。 “师父”自家师父依旧沉默着,应当是在思考着这问题,只是良久依旧没个回应。等到回忆起方才师父听见那刘官人之名时的反应,六姐儿紧接着道,“师父莫不是认识那人” 安六姐儿这一猜倒是猜到了点子上,这二人非但认识,刘官人家那位娘子还同李大娘子师出同门。 “每日操劳,方才有了孩儿便害了病,不久竟一命呜呼。”李大娘子想起旧事,心头也不免酸涩,“当年我这铺子的生意还不错,便将那孩子当做自家孩儿,平日里能帮便帮上一二……” 也难怪李大娘子如今能遇到这么多肯伸手帮上一把的人,却原来皆是那份在富贵时依旧怀在心间的善意使然。所谓‘好人有好报’想来莫过于此了。 “可是方才那人” 明白徒儿的意思,李大娘子喟叹一声,皆是些抱团取暖的可怜人:“是在刘官人家做工的人,被他女兄从火里救出来,无处可去,便留在铺子里做帮工。” 小巷里昏暗,不似大路那般灯火通明,安六姐儿适才更是紧张不已,没有看清那人如何模样也实属正常。 至于李大娘子,当年相助之时就没想过回报,便也料不到刘官人会在这时候伸出援手…… “师父,这是还有一封信罢”借着灯火,安六姐儿看见有东西从师父手里掉到地上,眼见着便要被师父踏上去,忙蹲下身子去捡了起来。 接过那信,李大娘子也没避讳,当着徒儿的面便看了起来,只是后者懂礼知事,只静静站在一旁,想着等师父看完那信后,可会有什么要自己去做的。 对于这信上的内容,安六姐儿固然是好奇的,却也明白这是师父同那刘官人之间的私教,自己不该掺和,便这般矗在原地良久,看着师父盯着那薄薄一张纸,半晌儿方才开口。 “收着罢,近来若是有需要便去支取。”将那张面额不小的会子递给自家徒儿,李大娘子领在前头,奔巷子深处走去,“改日生意好些,再将这会子加倍还回去便是。” 不知道那信上写着些什么,但安六姐儿知道,师父这是有了重头再将这织罗铺子做起来的心思,作为徒弟,心下里自是欢喜。 攀窗不识字,照屋常饮墨。李大娘子方才燃起那烛火,明焰就摇曳着倾斜身子,想要凑过去看看那信。只可惜前者没给留机会,转身将信收进了木匣子。 月华顺着木匣子缝隙钻进去偷阅,又将那信上的话念与了清风,只引得那烛火猛地跳了两下,似是被那信笺上的言语感动的抽噎。 没有什么逾矩的言语,亦没有圣贤书里的大道理,信上的内容甚至是些连挚友之间的心照不宣都算不上的话。只是两个遭遇相似,却一直怀抱曦月明朗之人坚持下去的约定。 云流千尺缠丝语,善意一腔搏风雨。只叫那桃香蚕韵,顺着那朗月明烛,化入这经纬一曲。 第021章 千丝万缕凭涛沸 更胜烟柳湖岸垂 无以狂风抵岸涛,白浪釜中卷沸潮。此乃是生丝变为熟丝不可或缺的过程,看起来不起眼,却也和后续每个步骤都密不可分。 横纬竖经,这一匹罗要几十米,幅宽却远比不得长度,因而才要摸出好的丝做经线,差些的便拿来做纬线,属实也是因着对丝韧性、均匀程度的需求上有所差别。 小娘子家聪明的紧,同师父学了不久便能帮上大忙,方才将这丝运回铺子里头,就已经按质量好坏分好了经线、纬线,如今只将待那分好的蚕丝放到沸水当中,叫蚕丝脱了胶去。 “时辰差不多了。”李大娘子收拾着一边剩下来的草木灰,也没忘了计算着时间,“取出来放到清水缸里,把这些纬线放进去煮罢。” 用那极长的竹夹子把蚕丝从沸水中夹出来,放到一旁的清水缸里继续浸泡,安六姐儿抬头望向师父,“师父,如今快要入夏,应当六七个时辰便差不多了罢” 看得出徒儿有些急于求成,可这蚕丝若不在一开始好生准备,往后粘在一处成为结节,便不只是耽误功夫,更是把那蚕丝白白浪费。 “还未入夏,这蚕丝多浸泡几天也好,三日过后再说罢,莫要在这短短几天里头着急。”既然已经打算重新来过,便要一步一行,没必要图这三两日的省事。 “师父说的是。”将煮好的丝全数淹没在清水缸里,安六姐儿帮师父锤了锤腰,又道,“他们现在那些技术对于师父想来是不难,若想要叫人来买,还应当要细致才是。” 听着徒儿的话,李大娘子点点头——要不说这徒儿叫她满意的紧,之前自家兴旺之时也不是没有收过学徒,却皆是因为她的手艺好得利,从不思考这罗同临安城之间的千丝万缕。 这几日自家师父总爱愣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安六姐儿只将一旁分好的纬线捡了起来:“师父” 等到自家师父回过头来应了声,六姐儿这才问道:“这纬线现在放进去么” 清风乱逗卷烟云,腾起三千古氤氲。扶光顺着窗棱攀进屋子里来,带着那故友一道,托着水雾染出一片神秘,似是要将自黄帝为始的这段画卷绣出属于大宋的新篇章。 “小心些手,免得伤了去。且莫急。”为师为父,六姐儿便同自己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做师父的处处小心,句句提醒,生怕自家徒儿伤到。 只可惜做师父的光顾着徒儿,却没注意自己脚下,所幸在险些被绊倒之前,叫徒儿给稳稳扶住,否则恐怕是要跌进沸水里头去。 “师父,小心!”安六姐儿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稳重些的了,师父都已经是有孩儿的年纪,倒比自己还毛躁几分。 对着自家徒儿笑了笑,做师父的属实是不好意思的紧。安六姐儿见此,忙道:“师父无事便好,是徒儿不想着将东西收拾好,便匆匆忙忙急着煮丝,这些东西也合该好好清理一下才是。” “是师父自己不小心,这东西放着师父来收拾便是。你且去把之前那些丝整理一番,将籰子和翻丝车腾出来,眼见着不日便要用。” 这边煮丝尚且需要一刻的功夫,师徒二人趁着这机会开始收拾起来,临街的铺面无人看管,倒是引得来往百姓好一阵议论。 “当年李大娘子这罗可是远近闻名的质优价廉,如今……” “可惜,可惜啊!” 第022章 好地界惹人来妒 乱风雨敢问前途 “我家老爷来收这铺面了,赶紧收拾清楚离开!” “哎呦,这是从谁家听说了不成” 一双来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羸,皆是铺面主人家雇来的,见李大娘子师徒二人如今正打扫着,更多几分猖狂,“倒也算你们有些自知之明,省的我们动手,闹得都没面子。” 手中尚且捧着那从籰子上取下来的旧蚕丝,听闻此语,六姐儿直接便愣在当场,继而从自家师父处收到一个大可放心的眼神:“你继续收拾就是,这边师父来管。” “依之前定的,这半年的钱也该赔与小女子罢”出乎做徒弟的想象,李大娘子反应镇定的很。 来人闻声嗤笑,掏出个布兜来往桌案上一甩,面上愈发轻蔑:“不过是几个铜子的事,我家老爷可不缺你这些。” “我家老爷也不是那不容人的,给你们三日,若是三日之后还占着这铺面,到时候和你们对上衙门的可就不是我们老爷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达成了此行目的,二人顺着来时的小巷回去复命,只留下满街巷看热闹的人和戏台中心的师徒二人。 安六姐儿手里依旧在捧着那些旧丝,单单站在清水缸旁看着师父,甚至什么也没有说——师父何必要同那些见不得人好的妥协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话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不是所有徒弟都会同安六姐儿这般,与师父共患难。育人万千,属实少不了遇上三两个自私的。 “刘官人家铺面旁有个便宜些的铺面,若是你我二人皆忙之时,也能有个人代为照看。”当师父的自然猜的到徒弟心里想着什么,笑着解释开。 “快去收拾收拾罢,便是我们不走,有人高价租下来这铺面,到时候更叫我们来不及寻个合适的临街门面。” “还是昨日刘官人在信中提醒,有人看上了这铺面的好位置,否则要打我二人个措手不及才是……” 所幸师徒二人皆不是那说一半藏一半的,也免得平白生误会。将话说开了,李大娘子便带着徒儿继续收拾要挪走的东西。 “还当这所谓的李大娘子有什么傲骨呢,也能叫老爷专门雇了我们来……倒是可怜了她那徒弟喽,跟了这么个师父!” 个子矮几分那人手里正掂着扣下的几枚铜钱,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小巷中回荡:“省事还不好也省的最后闹到官府去。” “至于她那个徒弟,自己不懂看人,跟了这么个师父又赖得了谁”叫铜钱儿在手指上转起来,复又挑到天上,这才接回手里,“正反” 高壮些那人没应,扣下铜钱这事儿多少有些不地道,只是也不在自己该管的范围之内,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参与。 “家里有只河东狮”小个子也斜着眼,将手里的铜子儿藏到自己的钱袋子里,“她这徒弟是安家的六姐儿,那安家也不是穷苦人家,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家事罢!” 低着头行路,全当做没有听见那夹杂在铜钱反复碰撞声中的言语,高壮些这人走着走着,便走到同小个子相距五六步远的地方去了…… 这小个子还总学着文人墨客去那净慈寺,只是不同于后者,单纯去烧香拜神。倒是不知手里扣下那些铜钱昧不昧良心,那些香烛又多么像是个笑话! 碎银崩溅西湖沸,往来善信多为财。雨水浇得满地泥泞,叫未携伞的师徒二人一时间狼狈不已,倒是西湖畔净慈寺里的人,没有少去半分。 第023章 蝶衣粉面飞花令 却把换取好功名 “青风两不移”酒意微熏,席间雅令也进展到了自作的时候,“蝶蕊芳荫处,青风两不移。” 酒眼见着快要见了底,众人便从饮酒助兴,转到赋词吟诗上来:“仁兄这‘移’字虽有青青同清风缠绵不绝之情,可到底有些萎靡,叫这暮春风华沾染了几分尘俗气,何不用‘齐’替之” “不好,不好……”方才吟出此诗之人连连摆手,“虽说‘移’字不妥,可仁兄所说‘齐’字亦是将原本意中的同行,化作了相争攀比,有失春日绵绵。” “仁兄说的是,是鄙人考虑欠妥。” “无妨,无妨,诗词无以高下,鄙人也是破了方才吟名家词作的规矩,终归是鄙人浅陋……”红纱挂面,眸无定止,大拟是有些醉意攀入心头,此时微风解意,清醒不少。 杯收递盏,摇晃着作揖,作诗之人赔笑道:“鄙人有些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此一盏全做坏了诸位雅兴的赔罪。” 本就是风雅意趣,在坐无不是当朝雅士,自然不会同那酒桌之上大快朵颐之人一般,具是应了前者推辞之语,“仁兄莫要过谦。” “也是吾等吹毛求疵些……” “不若‘离’字如何”说话之人眉眼端方,如松玉面,却原来正是不久前才拒了安五姐儿婚事的方衙内。 “又或者将后两字换做‘若离’,若即若离,正如君子至交,却无缠绵小意,柔而不蔓,依而不附。” 方衙内此言一出,众人皆捧杯而愣,“离” “两不离……青风两不离” “蝶蕊芳荫处,青风两若离!”方才作诗那人因着凉茶下肚,彻底叫杜康梦中唤,已然双眼迷离,却还是因为方衙内这一句清醒过来。 “妙,此句妙!” “诸位仁兄,青风两若离,当真是妙哉!” 飞花令接的是‘青’之一字,西湖暮春远山近岸,皆色青青。既不违反规则,复又更给青山、细柳添上几分灵动的生气,确属难得。 有此妙句,众人自然皆是赞叹不已,倒是方衙内好一阵自谦,叫众人皆以为这小衙内将来必然大有所成。 “虽说仁兄心寄风雅,可怎生负了小娘子家一片心意”有些人想来是醉了,也不知怎么,竟是将寻产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放到了这般时候。 “若是鄙人没记错,仁兄应当没有什么心上人……为何要拿这借口拒了人家安家那位小娘子” 方衙内良久未语,只叫众人以为是惹了前者不愿,忙在中间劝和。 “小娘子、小官人家的事,我们这些人掺和什么” “就是,来,酒满上,鄙人没本事,接不上!” “这酒都叫仁兄喝去了,哪里是接不上,怕不是……” 众人一直注意着方衙内的面色,却只见后者一口酒闷了下去,呛咳两声,这才道:“家父友人左迁,恐怕要牵连不少人,如是应了,便要害了人家小娘子。” “若是有朝一日,鄙人能得了功名,再做打算。” “我又不怕!”适才佯醉开口之人眼色使了许久,还是没能拦住一直藏在柳树后的安家五姐儿,“这算得什么借口” 罗衣春风两若离,素面柔花引春蝶。众人见了安五姐儿,这才知道方衙内口中那句‘两若离’是有来处的,只有满眼是那人,方才能句句不离题。 明天更新,抱歉 写别的东西来的,因为是帮别人写,还是之前写的比较多(所以容易词穷),但是方向完全不一样(不是小说、诗歌或者散文体这种我擅长的)的东西,就一个大方向,一白天都在思考怎么开头(还是我不了解的方向),然后脑子一下比较乱,心情比较烦,保证不了质量,明天更新,抱歉真的抱歉!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4章 改门换面别故事 万事齐备待丝怡 “小心些,莫要碰坏了。”师徒二人并没有耗到最后期限,翌日便将织机拆分开,往不远的新铺面里运。 “这铺面比之前那处便宜不少,以之前三个月要的钱,便能租上大半年。”趁着擦汗的功夫,李大娘子和徒儿说着,欢喜之意从眸子里迸出来,融进周遭春色。 织机的部件是靠榫卯拼接而成,也是李大娘子家传了两三代的宝贝,不仅拆装熟练,更是珍惜的紧,除却同徒儿言语,全程都没有错眼睛的盯着每一个部件的去向。 “李大娘子今日便搬过来怎不知提前同我说一声,也好叫人帮忙。”铺面里的东西不少,往来搬运也免不了一阵喧嚣,这便叫刘官人闻声从铺面探出头来。 只是刘官人也没想到,从自己听说有人看上那铺面,到对方下手租下来赶人,竟是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之前那处铺子有不少李大娘子和自家官人间的记忆,现如今说起来,也叫人唏嘘不已。 事已至此,刘官人也知劝慰无用,便只招呼着在自家铺子做工的前去帮忙。本以为要两日才能有个大概的活计,愣是在日落之前,就已经办得妥当。 平日里繁杂的事务,容不得二人坐下来寒暄客套,打过招呼便忙起各自的事。 刘官人家的铺子这些年来愈发平稳起来,只是家里尚有体弱的大姐儿要养活,没个十年八载的,断然是得不了清闲。遂是没日没夜的做工,索性把家安到了铺子里住下。 至于这边张罗了整日的李大娘子,亦是得不来休息。这东西虽是搬过来了,却还要人一一恢复成原样,属实免不了好一番折腾。 “三十五片……”到底是手里的银子不够,雇不起什么人,李大娘子将能拆开的全数拆开来,甚至连这竹箸交互而成的籰子都要分成六片叫人搬运,显得不那么庞大,便能省下些许钱来。 虽说这竹箸算不上太难寻的东西,可若是现在去买来,且不说大小是否合适,在李大娘子心里,又是一笔不少的钱,心下里不免着急:“怎生会少了明明方才送到的时候我数过一遍才是。” “师父,您手里尚且拿着一片在数东西用。”到底是安六姐儿靠谱,早便熟悉了师父的习惯,听见那‘噼噼啪啪’的敲击声,抬眼就看见师父手里那片竹箸。 也难怪李大娘子一身本事能因为家庭变故便带着这织罗铺子一蹶不振,却原来一半要归结于这性子。 李大娘子教徒弟时不知道留一手,自己做事虽说手巧,可心着实不算细。没了官人的帮衬,又遭了失子的打击,也难怪落得如今地步。 柔声应下徒儿的话,只叫六姐儿心中又叹了句师父的软性儿,这才一道忙前忙后。直到晚些时候,随着师父回家,便沉沉的睡下。 夜烛惟映不眠影,画栏应是三更月。不敌桂风秋霜寒,偏及别离再圆缺。望向床上徒儿恬静的面庞,想起那一次次相护,李大娘子也不免迷茫。 “我也不瞒着李大娘子你,是你当初那个大徒弟。” “她……”记忆中,自己倾囊而授,只是大徒弟确实没有这天分,学得慢,也不甚上心思。 “还不是有那来临安的贾人,非是那高句丽便是倭国的,要给她不少钱学这织罗的本事。” 檐上新燕筑,春已另从头。李大娘子还是决定放下曾经,如今的六姐儿就只是六姐儿,大可不必因为自己过去的遭遇,便有所保留。 在读资料,有个小问题需要印证一下,明天再更新,抱歉 在读资料,有个小问题需要印证一下,明天再更新,抱歉 《一梭千载》在读资料,有个小问题需要印证一下,明天再更新,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5章 翻丝绕籰定沙盘 花罗织机纳山峦 “哗啦……” “哗啦……” 青丝送桃香,一缕千里霞,茵茵芳草色,札札机杼语。市西坊这边多的便是私营的织造铺子,清早起来就热闹的紧。 师徒二人便也迎着鸡鸣起身,早早开始忙起来,顺清水缸里先将浸泡好的丝线捞了出来。 “小心些,莫要损了丝线。”李大娘子恐怕只有对织罗这么上心思,旁的事哪里有过如此计较 做徒儿的自是应下,开始小心翼翼的将成捆的丝线延展开来,检查清楚没有粗糙、结节的地方,才往翻丝车上面挂。 忙着的时候可不敢有半分差错,直到挂好一捆丝线停下来,安六姐儿方才同师父赞了一句:“师父,这丝当真是要比之前的好上几分。” 抽出丝线的头儿,寻了那平纹绞绕在籰子上,六姐儿生怕出了一点儿错漏,叫这顶费工夫才寻来的好蚕丝损失了质量去。 做师父的还在调整着适才在刘官人帮助下拼装回去的织机,仍旧不忘回头叫徒儿上心:“慢慢来,如今期限不那么急,唯有开头这些准备做好了,方能叫后面织罗不会被耽误。” “只有织出来好罗,才对得起买罗的人,对得住这份手艺。”徒儿也不是头一年随着自己,李大娘子到底还是放心的,只是昨晚萦绕在心头的烦恼,叫人抛却不去。 师父自打那日收到刘官人的信,便有些异常的情绪在,六姐儿不知道既往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叫师父一再伤心,只想着将手底下的功夫再做的好些,对得起师父,也对得起自己。 应了这一句句念叨,做徒弟的手下更精细几分,把手里的东西当那金丝玉珠,珊瑚玛瑙般宝贝着,生怕损了半点。 直到这边将成捆的丝全数套到了翻丝车上,李大娘子也将织机一处处检查好,没看到半分磕碰,师徒二人丝毫不敢寻闲,继续忙活着下一步的工序。 将那足足百三十八的籰子放到沙盘里头,前前后后摆到位置,好做固定,也方便接下来去往那高高低低的经杆溜眼儿里头穿。 眼见着晌午时分,草草用了饭,师徒二人顾不得累,又分头把这蚕丝往牵丝车上引,虽是口中说着不急,每日里却还是能多做些便多做些。 只可惜,操劳了这一整天,师徒二人还没把这开头的些许步骤搞完全,就已然累的连指头都不想动上一动…… 直到那紫云劝归的酉时,不少尚要经营夜市的铺子先行关了门,市西坊不再那般喧闹,刘官人登上门来寻李大娘子,往自家铺面里帮忙打理一番那花罗织机。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处用的久了,有些磨损的厉害,替换下去便是。”李大娘子果然是精通,一眼就看出问题来。 刘官人谢过了友人,对于前者为何不知如何修理这织机,二人皆是心照不宣——芳娘在时,打理这织机可是仔细,要不也不至于这些年来,头回出毛病…… “往后有机会,我将这部件拆开来同刘官人讲讲罢,这织机若是伺候不好,哪里能叫罗织好” 李大娘子说罢站起身来,那双潋滟里又罩了纱般的眸子像极了西湖,却也满是岁月染上的红丝,等目光扫到织机上尚且没有织完的花罗,李大娘子又没少了颔首赞叹。 远山青黛眉上点,不敌烟罗团花间。这烟色牡丹芙蓉纹花罗大方的紧,山河风貌春色锦,全数被这一梭一线织进尺方的罗里。 第026章 打蜡滑丝穿经纬 绞边综片首齐备 安六姐儿现下里就连从清水缸里头将籰子捞出来都要思考思考,生怕叫师父被自己打扰到,影响了那绞边综的准备。 轻轻落步,一双手捧着那浸满了水,缠在籰子上的丝线,六姐儿甚至不肯让那水‘嘀嗒’到地上,惊到需要静心做事的师父。 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徒儿,李大娘子只觉得可爱的紧,不免轻笑出声:“六姐儿,不消那么小心翼翼,师父织罗织了多少年,只要不同你言语,自然是数的清楚。” 看得出六姐儿生怕弄出半点声音影响到自己,做师父的手下数好二十六之数,这便趁着自己不用因为数错而重新数的当儿,同徒儿谈上了这两三句。 自己的心思叫师父发现了,六姐儿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默默颔首,忙是转回头去摇起纡来。 等到李大娘子那边的绞边综何时搞得妥当,师徒二人便可以牵上经线,做织罗前最后的准备。 这进度听起来是足够快,只是此时距离搬到这新铺子已经过去了至少三五日,算一算,也属实不短,眼见着就要到四月的夏日里去,难怪二人片刻不敢耽误。 “听说李大娘子那织罗铺子搬来了这边,早些年总要绕过半个市西坊才能买到,如今倒是容易了……”黛眉朱口,满身尽罗绮,若是只看这些,还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娘子。 只是手里那条平磨螺钿和彩绘并存的漆器木尺,显然暴露了这娘子的身份——这娘子自己经营着市西坊里一家销量不错的成衣铺子,是真真靠着自己手艺赚了大把银子。 “可惜这李大娘子的罗,如今是既不占花样,也不占价廉,你便是去买来,做成的衣裳也未必讨喜。” 同行的娘子喟叹一声,“也便是你,只惦记着质量,还要这罗,否则李大娘子这铺子,怕是已经做不下去!” 听着友人这话,手里拿着木尺率先开口的娘子不过莞尔一笑:“买衣裳还是要穿着舒服,哪里只能图华贵这罗衣要的便是那份典雅的禅意。” 临安城不少文人墨客常与寺庙众僧道论道参禅,如今花哨的罗早不如前朝那般讨喜,倒是素雅的横罗,才叫人买得更多几分。 成衣铺祝四娘子这话,叫同行那娘子家不由得羞赧起来——自己这褙子滚边上又是彩绘又是印金,虽也是现下颇为时兴的样式,如今想来倒是显得浮夸。 “回来时我去看看罢,只要质量在,便是不做成衣去卖,也好买来自家穿。”祝四娘子能够如此,虽脱不开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确实是为这好料子唏嘘。 素丝织纤纤,往来人念念。应是三春后,尤作旧衣衫。想要织出这罗,说来并不算难,可能在萧条时,依旧不改精细,确称得上一份难得的坚守。 皆是凭手艺吃饭的,祝四娘子有余力便伸手搭救一把,也算不枉从僧道口中听来的慈悲,更是寻常百姓间不为金银迷眼的良善之心。 “六姐儿,去东南角那木匣子里将蜡块给拿过来,今日把腊打上,便可以休息一番了。” 可算是忙完了手边的事情,眼见着徒儿那边也已然将摇好的纡管放进装满水的木盆里,李大娘子开始安排起后续的活计来。 “上了腊,便能叫这丝平滑些,免得到时候叫枷身线卡断……” 橙暮铺染在经线上,将师徒二人的模样当做花纹印落,好不温馨。 第027章 暮春絮柳赛雪飞 昧心做事倒逞威 “咳,咳咳!” 看着自家女儿这浑身不适的可怜模样,当母亲的心疼的紧,可任谁能想到安家五姐儿那么个活泼性儿,竟然会叫这区区一个柳絮给害得连门都不敢出 “明知年年这个时候都要不舒服,还忙着出门去做什么”本身就咳嗽流涕,五姐儿还风风火火的也不知要往何处去,只叫人无奈。 趁医者尚且没有来,当母亲的将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方要开口,便听后者言道:“娘,儿是要去寻六姐儿……阿嚏!” 连着吸了几下鼻子,五姐儿这才又道:“六姐儿近些日子忙的很,儿想去看看,可有什么能与她帮上忙的。” “你如今这般身子,莫说去与六姐儿帮忙,只怕是不添乱都难。”自家哥儿姐儿的关系亲近,做母亲的自然高兴,只是五姐儿这般也不知顾全自己身子,属实让人心焦。 继而做母亲的将茶递到安五姐儿嘴边,复又喟叹一声:“先好生将身子养好,过了这段时间再去寻六姐儿也不迟!” 春烟卷地扬百尺,飞云渡湖落三千。一呼一言皆风雪,倒是寻香不见寒。在这芳菲暮春,冬日里叫那穷苦人家得以续在衣裳里保暖的柳絮,便成了人见人恶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往人身上攀附。 莫说五姐儿这种每逢飘絮时节就要不舒服一番的,就是街上的寻常百姓也要被这柳絮堵满口鼻,以至于不敢言语。 “六姐儿,仔细着那柳絮些,将门合上,免得……”李大娘子说着,习惯性的抬头望向徒儿的方向,却难得的没见到人影儿。 “六姐儿”虽说这临安城的治安好的很,可自家孩回话,要谁也得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寻上一寻。 循声来到铺面临街的一侧,李大娘子便看见六姐儿对面站着个人,如今正耀武扬威的对着面前的罗和自家徒儿指指点点。 “呦,这不是师父么”来人一袭织金的熟罗,就连滚边儿都是那顶好的绣花,好不华贵,早就同之前大变了模样。 只是李大娘子依旧一眼便能认出来人的身份:正是自己之前那大徒弟,为了银钱什么都做的出之人。 “哦,不对。”来人显然是有意奚落李大娘子,站在铺门口,‘咯咯’直笑,“如今应当唤一句李大娘子……” “李大娘子这罗布生意如何啊也当真是离不开自家官人,否则那至于一蹶不振” 如今临安城里的娘子家,大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叫人高看,若是说谁只能靠着自家官人过活,属实有几分侮辱的意思在。 更何况是从自己昔日里的徒儿口中说出来,更是叫李大娘子伤透了心——本以为自己能够将这些旧事抛诸脑后,可现下里再见,犹是为了旧岁月感到不值。 “这罗也指望有人要” “就算是这朴素的横罗叫人愿意买,没有那织金的熟罗、牡丹纹的花罗,到底也不过是白搭……”许是想起来什么,来人笑道,“更别说这根本撑不起经线的蚕丝!” “还有你新寻来这徒弟,你都落魄成这般还随着,该不会是个傻子罢!” 见来人攻击起自己的徒儿,李大娘子终是听不下去开了口:“你为了些许银子便将这织罗的技艺轻易传给了那高句丽和倭国人,我已不是你师父,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你既然已然拿了钱,又何必来我这里闹还字字句句寻六姐儿的不痛快” 尽管李大娘子如此说,来人却依旧看起来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第028章 三春过风也从头 月依旧酒过唇喉 “呦,我说难怪李大娘子如此硬气呢,却原来是去旁处买来新蚕丝。”来人也不是吃素的,好歹在李大娘子手下做学徒些许年,一摸便知那料子用的是什么蚕丝。 只这一语,就叫安六姐儿抓住了重点,当即一双眸子便盯上来人,质问声更没有半刻迟疑:“之前那蚕丝质量出了问题,竟是你做的” 这可是不能认的,来人一错眼睛,不看着六姐儿,上手便捻起了面前摆着的横罗:“这丝线倒是不错,只是恐怕价格不便宜罢!” 从师父和这来人的话里,安六姐儿也已然知道了面前人的身份,心中不由得心寒。联想起师父那几日满面愁容的模样,心里头更是早就写出离奇的话本子来。 虽说六姐儿自己也想不到,那些个抢铺子的腌臜龌龊事,果真能是面前师父这位大徒弟做出来的。却犹因着对来人的厌烦,将那摆与买主儿看的罗收回手里来。 “呵。”看着六姐儿那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高傲劲儿,一股火催到心头,只叫来人冷笑一声,甩出一张会子来,“我手中这钱足够买下这铺子……” “不过这地方偏僻,鲜有人来,也就你们还捡去当块宝!” “也是,毕竟这无用的地方,配上无用的人,复又加上这无用的罗,哈哈哈,方才是配的紧么!” 安六姐儿不惧怕那真个打砸的,左右还有律法在上做保护。可着实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口中吐不出半句好话的人,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回去。 可偏偏就是这恼人的当儿,做师父的已然抚着胸口,叫来人气得喘不上气。便是如何不放在心上,被平白气这么一遭,本就连受打击的李大娘子自然是挨不住。 甚至没有给来人留下个带有威胁意味目光的心思,六姐儿忙是将师父扶到一旁暂作休息,这才回过神来要开口将人轰走,再合拢店门,叫师父好生歇息片刻。 “小娘子家莫要太尖酸刻薄,李大娘子到底是你曾经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不求你孝敬,也总不该一副比见了陌生人还不如的模样。” 这大徒弟在李大娘子手底下做学徒的时候,莫说被亏待了,每日皆是好吃好喝的被当亲姐儿养着,谁知道竟然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来 若是不知情的,或许要怀疑是李大娘子这个做师父的当初亏待了人,才得来这般报应。可刘官人知道这前前后后的因果,心里自然也要替好友不平。 有刘官人的及时救场,叫六姐儿得以放下心来一心的去看顾自家师父,也叫来人不得已悻悻而归——若是被当街挑破旧事,丢脸的便是来人自己。 “我无事,六姐儿你莫要忧心。”此番之前,李大娘子还只当是自己原先那大徒儿为钱做些不择手段的事,如今看看,倒是连心性全只剩彻彻底底的恶,没有半分回头的可能。 白日里师徒二人合了铺门,免得被思绪影响织罗,便只相对无言的坐着,更叫那:三春唤来新柳风,层云又挂旧釵头。相扶一道从新起,酒意漫过月窗棱。 “六姐儿,莫要沾酒!”做师父的借酒销愁,只想借着这新风从头来过,将旧事埋于冬雪,葬给春花,却不叫徒儿陪着,“而今你还小,休得沾这些……” 红烟熏上眉尖,做师父的明显是醉了。若是当真能不再将这恼人事放在心头,倒也着实是不错,安六姐儿如是想着。 第029章 点茶游乐好风雅 真心实意不做假 “这可是扬州那边斫琴师父做的听闻广陵琴派有名的很!”面前娘子环抱着的膝琴精致非常,不由得叫一同踏青郊游的小娘子家赞叹。 眼见着春色将要被夏风所染,游园的意趣便愈发浓郁,不只是那些小官人、小衙内的弹琴赋诗,小娘子们亦是趁着这桃红柳绿相聚西湖岸畔,点茶鸣琴个,好不畅快。 抱琴的娘子着烟色牡丹纹花罗抹胸及裤,裤头绣了云纹。又一件深烟色的横罗褙子,着印花彩绘云鹤花边做得滚边,好是仙气。 坐到一旁青石上,叫那床仲尼式的膝琴落上膝头,这小娘子一阵摆手道:“哪里请的起那样一床琴来不过是师父见我如今小有所成,特地斫来与我用的。” 雅音清韵高山情,点茶飞花流水意。柳下偷闲翠微处,至交三五迎夏来。一群娘子家以茶作画,绘的是春景,复又成了这长卷的一部分。 “这不是如今咖啡里头的拉花么”看着书的安霁不住吐槽,原本回到家中打算看看书中故事就休息的人儿入了迷,时不时便要夹杂一句自己的感慨。 “这茶百戏之流,当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宝贝,说来也不知道当年该是如何一番盛景,才能诞生出这么多巧妙的事儿来。” 若是能亲眼看见这书里头记的,又或是真个同安霁一样,研究过中国历史,恐怕没有人不会为了这几千年间无数到如今还叫人觉得新奇的物什,而赞叹先贤之智慧的。 “哈……”今日起得早,方才感冒初愈的安霁不免困倦,但还是被这书里头和自己一般倔强的人儿们吸引了去,不忍将书放到一旁去冷落。 好一番欢喜之后,一众小娘子皆是为了觅得良人的安家五姐儿而喜上添喜。 这铺天盖地的柳絮能阻止好友间相见,确实是阻碍不了互言心事的书信——五姐儿因这飞花卧床不出,倒是叫那将话说开的方衙内将功补过,差人问候几番。 “六姐儿,你家五姐儿收了那罗绮,到时候可是要再相亲一回,让方衙内再给一次金钗才是” 安六姐儿可是稀客,即便是来了,还急着要回铺子里去呢!几位便小娘子趁着这机会,同六姐儿好一阵打趣…… 折扇锦帕的遮掩之下,几家的小娘子笑到一处去。便是那谪仙般的抚琴娘子,也逃脱不得这般尘俗,半晌儿对着六姐儿道:“还是你师父那罗织的舒服,只可惜成衣铺子里买不到了!” 如今市面上的罗,多是些挺括不足,却坚硬不柔的料子。虽说花哨的紧,可但凡是那见识过好料子的,便自然觉得不喜。 对于好友这明目张胆的夸奖,六姐儿只是笑笑,并未言语。同是织罗的,哪里分什么高下唯有一道做出好罗来,方才叫买罗的人同,卖罗的人,皆能从中受益。 “这话当真有理!”看着书的安霁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把一旁刚回家就勤勤恳恳扫起地来的父亲吓得一激灵,刚想要问前者发生什么以至于大呼小叫,却见自家女儿又看入了迷。 穿过窗户的风也在和安霁一道读书,莫要管它看不看的懂,左右是带着那份金灿灿的阳光映到泛黄的旧书页上,让人微眯了眼睛,尚且觉得那一字一句深有刻进自己眸子的意思。 第030章 岸南夕照数楼级 横罗穿梭三五七 朝夕往复,柳絮闹得最凶的几日也紧随着过去,五姐儿便也得了同六姐儿一道上李大娘子的铺面走上一遭的机会。 “这罗看着当真比我身上这件清凉许多。”光是横罗一种,本就有不少区别,五姐儿着自己衣裳比了比,便觉出不同来。 五姐儿说话向来实事求是,断然不会因自家姊妹亲近的关系,便张口贬低旁人家的东西,能在背后说出来的,也不惧当面说。 将铺面上摆着的罗展开,迎风好一阵端详,五姐儿叹道:“这般光滑垂坠,果然是上了心思的。” 从自家六姐儿口中,五姐儿也对前者师父的遭遇有所了解,唏嘘之余,更多几分能叫这铺面重新兴旺起来的祈望。 在这个小娘子家也可以去学堂的时候,安家里文采最佳的也不是旁的哥儿,确数五姐儿无疑,更是只将那易安居士当做自己仰慕的人儿。 幸是得了父母双亲的支持,由着五姐儿去,倒也叫后者对这纺织事务知之甚少,如今为免打扰六姐儿,只得坐到一旁看着,除却适才那些赞美,鲜少能有插上话的可能。 “现下里师父这铺子能够自负盈亏都是难事。” 为了叫好一阵子未见的姊妹二人叙话,李大娘子以自己要为织机换一副绞边综为理由,给六姐儿放了假。 “师父织这三梭、五梭的横罗,比旁人那七梭、十三梭的麻烦不知多少。”同自家姊妹走在市西坊的街巷,六姐儿不由得倒起苦水,“便是师父的手艺如何娴熟,也总要多费些时间。” “可到了售卖的时候,师父又卖个同人家差不多的价,哪里能得来钱……” 这事方才五姐儿闲坐之时也想了许久,终是不知能有个什么好法子解决。面对自家姊妹的倾诉,便只剩蹙眉。 知道自己这话也是为难五姐儿,一双姊妹继而无言的环了市西坊一周,复又回到铺子来。 “咔哒,札呀……” “札呀……” “咔哒。” 织罗声是打刘官人铺子里传过来的,做师父的诓了徒弟,便也干脆将话变成事实,这会儿已然鼓弄出半幅绞边综来。 “真当师父诓你呢”见安家姊妹的身影顺着铺门口映进屋来,李大娘子停了手中活计,抬头望着徒儿笑道,“那枷身线确是磨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换,恐怕要卡断丝才是。” 姊妹二人并未远行,正是以为李大娘子在好意诓骗。如今六姐儿被师父看穿心中所想,几分比朝霞还要红艳的颜色当即便挂上面庞。 徒儿处事是大方得体,可这面皮实在是薄,做师父的便不再打趣:“好了,好了,师父也没有说你的意思,趁着这春天的尾巴,你们姊妹二人也好生聚上一聚。” 别过李大娘子,自知除却捣乱以外做不得什么的姊妹二人奔着西湖畔那雷峰而去。 雷峰上有一塔,早先唤作黄妃塔,乃是为祈福江山、庇佑黎民而建,历经战火重修,如今依这雷峰得了新名字,只唤一声:‘雷峰塔’。 安家五姐儿、六姐儿便打算趁着这难得的好机会去祈福一番,但愿家庭和顺,岁月兴宁……也但愿能叫李大娘子的织罗生意隆盛。 将及二八芳华的一双小娘子同这渐晚的天色一道成了这临安的景,真真是应下一句:夕阳斜照染千山,层云绞织青黛罗。最是玉人桃花面,碧波如洗静如磨。 第031章 郎君将去千万山 何德十里迎凤鸾 挨过四月里这段顶忙的时候,李大娘子的织罗铺子也算是有所起色。六姐儿面上的愁容自是下去不少,只可惜五姐儿将自己埋在屋里几日,连院子都不肯出。 “五姐儿”站在屋门口,做母亲的颇为无奈。就因为那方衙内的一封书信,竟叫女儿就这般郁郁了两三日……要是早知如此,自己断然是在一开始就要打消五姐儿心思的! 三娘如今已然怀上身子,却犹是因为听闻五姐儿这几日茶饭不思,特地在官人的陪伴下回来安家。 被官人照顾的颇为妥当,三娘如今连面上都多出几两肉来。若不是将近五月,实在不至于受凉害了风寒去,恐怕还被迫在罗衣外披上一件厚实些的。 “五姐儿,你看看谁来看你了”一边招呼着五姐儿,做母亲的还要回过头来关心一番三娘,对于这孕时的事不停嘱咐,“三姐儿,你直接进去吧,五姐儿只怕现在根本不会注意听我说了些什么。” 连唤几声无果,也实在是叫人没办法。三娘应了母亲的话,轻叩木门,也不等里面人应声,便兀自走到屋里去。 不错眼睛的目送三娘进了屋子,做母亲的方才回过头,便看见匆匆而来的六姐儿失了平日的沉稳劲儿:“六姐儿,你怎生也回来……” 家里五姐儿最是开朗,六姐儿最是稳妥,如今一个两个变了性儿,最头疼的无过于双亲。 六姐儿的烦心事可以分享给五姐儿,五姐儿的烦心事能叫姊妹们皆聚回家来,倒是一双父母,只能独自忧心,到底无人排解。 “母亲,儿先进去寻五姐儿,晚些时候再同母亲叙话。” 见六姐儿都如此说了,做母亲的自然颔首应下,给来人腾出一条进屋的路来,不敢有半分耽搁。 “母亲,儿带五姐儿去一趟师父那里,母亲毋须忧心。” 也不知六姐儿说了些什么,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一双父母连劝说两日也说不动的人儿拉出屋来。 虽是暗自感叹不懂如今孩儿们的心思,能叫五姐儿从五姐儿出院子,便说明再没什么要紧的,左右是叫做母亲的放下心。也顾不得方才六姐儿还答应自己叙话,只想着叫自家姐儿们都能顺遂便好…… 只恐到端午时节身子不好挪动,趁三娘和官人便趁着此番留在安府同双亲用了些饭食。另一边的六姐儿也已然携五姐儿到了市西坊,同师父言谈起来。 ‘春衫剥去休思念,且把青丝负华冠。儋耳早为流落地,临安此去亿千峦。即便我意似卿意,圆月清风远凤鸾。但愿今朝不复见,当知应是别离欢。’ 却原来方衙内给五姐儿的信上只有这一首七言的律诗,也并非是负了心,而是其父果受牵连,将及左迁,才寄来这书信。 “小娘子、小官人的何苦来哉”李大娘子经历过别离,却不知这明明你情我愿的事,也能叫人纠结成这般。 五姐儿本就不是那等走不出来的傻娘子,若是方衙内当真另寻新欢也好办,偏偏是这等相互思虑的事,才搞得这般有口难开,有情难圆。 “如今尚且不是那无可奈何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真同我和官人一般书信不得,倒要叫你们如何后悔!” 想起自己同官人相隔两地,李大娘子便见不得这些。苦口婆心良久,约莫是解了五姐儿的心结,这便又谋划着叫二人见上一面,也好彻底将事情说开。 第032章 一丝一线牵情谊 共赴重五龙舟节 两情相悦的事儿是容不得欺瞒的,且不说李大娘子本就不懂心机,便是真有那手段,也自然不会用到方衙内身上,将人哄骗来。 方衙内之父虽是受到牵连,现下里又不是已经定下要到千里外任职。更何况前者自身要想考取功名,也着实不算难事,只是心里头真真放着五姐儿,这才不忍叫人委屈了半分。 五姐儿是临安城有名的才女,若是位小官人,恐怕状元及第也不是难事。 因而,方衙内也早就对五姐儿有了爱慕之意。那日安家人到方家提起相亲事宜,更叫平日少有喜怒形于色的方衙内展颜而笑。 但凡没有方衙内父亲这遭事,想来也是郎才女貌,互为良人…… “其实,方衙内说的也没错,我已然收了方家赔礼用的罗绮,这门亲事,便只是小儿玩闹,自然不可能作数。” 端午节眼见着便是时候,师徒二人本合该是忙着织罗,来迎接这生意极好的月份,如今却要分神来照顾五姐儿。 适才把五姐儿劝慰的不再纠结,回过头来方将这罗织了不足半寸,哪料前者又丧气起来…… 所幸李大娘子早有预料,已然叫徒儿将铺子上的罗给方家送去两匹,如今再说出来,倒是堵了五姐儿的坏情绪。 这一双师徒如今做了一番先斩后奏的事,只叫还纠结的人儿好气又好笑,拿自家六姐儿没办法,便更拿李大娘子没办法。 “师父,徒儿带着五姐儿去买些端午要用的艾叶来……”知道有五姐儿这一遭,自己同师父今日恐怕都静不下心来,安六姐儿干脆直接同师父告假。 师徒之间心照不宣,李大娘子笑着应下:“去罢,去罢!记得买些茭叶来,今日便歇歇,连着五姐儿一道做些粽子,你晚些时候带回安家去。” “六姐儿,莫要买多。”师徒二人当真是心领神会,你来我往的目光只叫五姐儿觉得好生有趣,眼见着六姐儿便要走远,忙是站起身拦下。 “莫要买多,只恐做的不好浪费了。”这安家手最不巧的就要数安五姐儿,自己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倒是看得清楚,“到了那日,可以上街买些厨娘做好的,或许能有些新口味。” 五姐儿这话说的不假。如今临安城里这些厨子、厨娘当真手巧还动心思,每每到了这不同的节令里,总会研究出些新花样。 无论是那加了蜜饯的,又或者是浸了艾叶的,还是放到那竹筒里的,左右是能讨了小娘子、小官人家的欢心不说,也叫官家都为之赞叹。 箬叶粽香送端午,未闻蛇虫首见雷。饶是珠圆滚西湖,岸畔龙舟紧筹备。 安六姐儿出得市西坊,便嗅到那不远处炊烟里头藏着的糯米清香。 想来是谁家小儿果然馋这粽子,早早叫父母亲备下。又或者干脆便是谁家厨子、厨娘又在尝试那新馅料——若是叫五姐儿路过,定然是能分辨罢! “仔细些,要碰到树上去了!”同自家师父一般的言语吸引了六姐儿的注意去,却原来是那边正备着端午的龙舟。 第033章 天师符箓平安保 西湖竞渡好欢闹 偌大的西湖足以撑的起几万人的集会,每逢节令,便自然显现出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人来人往的多了,万事万物便也紧跟着热闹起来…… 虽说这龙舟竞渡从二月份便没停过,可若是论个最胜,还要数这端午节。 正逢这重五的日子里,南宋各地的百姓如上巳时一般涌到了临安城的西湖畔,年年等到那竞渡开始,叫好声起,必然甚是喧哗,真真应了那‘人声鼎沸’。 说起来,这端午节并不算是个好日子,需得艾草沐浴,菖蒲挂檐,雄黄入酒,以祈保远离毒物。 与僧道论参悟向来不只是那复试作词的闲云野鹤才独有的机缘。自打临安城做了皇都,在端午节里,寻常百姓更是多出项要去求那天师符箓回家的活计,以求顺遂无殃。 “这五毒月里蛇虫多,贴上符箓有福禄,全都要平平安安。”五姐儿的嘴倒是讨巧,说出话来叫人听着便高兴。 这两日趁着天气晴好,尚且没被那青梅时节杂珠雨落得蓑衣上身,里大娘子的铺子卖出去不少罗,现下里眼见着复兴生意有望,众人皆是欢喜。 一双师徒将铺子里的罗收好,检查一遍没用的籰子和纡管全数泡在水中,虽说不及一盏茶的功夫,却只叫外面等着的五姐儿已然有些着急。 忧心误掉看竞渡的时辰,五姐儿心里头好像长上草一般,只恨不得立刻到西湖畔寻个最佳的位置,就怕晚上一时半刻,便要密密麻麻围满人,根本看不到半分浪击飞花,青龙跃渊的竞渡盛景去! 抿唇垂眸,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自己那份催促的神色掩盖下去,饶是五姐儿再怎么着急,六姐儿的师父对于前者,既算是长辈,也更没少了恩情,左右是不合适催促的。 在李大娘子的牵线之下,如今五姐儿同方衙内之间的事虽说没有个了结,方衙内之父也知晓到二人情谊,只等着寻个机会将事情说开。 千龙入水欲腾起,迢迢赴此好性情。空闻爆竹锣鼓声,目见重重皆黑顶。三人紧赶慢赶,来与安家父母会合,却显然已经是迟了。 打小便生活在这里临安城的五姐儿也该知道:除非寅时便早早候在这湖畔,否则便只能看见这‘重峦迭嶂’,怎生还能指望着看个仔细 “明朝可要早来!”这话安家的哥儿、姐儿们也不知听到多少回,每逢这时候,五姐儿总要说上一遭。 等到次年,复又会一如既往的忘记自己的话。等到催三促四的赶到这西湖畔时,便只剩下落于人后…… 鼓声擂动,再遇上这流云惹昏黄的半阴天,只叫人以为是天上雷霆炸响在人世间。 如串散珠落,击地迸溅;似碧玉化屑,碎而不零。水面上好一阵白浪翻花,只叫五姐儿都想起那漫天的柳絮,却更多几分沉厚,正是那船橹毫不留情砸向水面方才扬起满胡的浪花。 “好!”终点处的竹竿上挂着的锦标被取下,观竞渡的看客们无一不是发自肺腑的叫好。 一场方罢,再起一场,众人看得尽兴,这划舟之人亦是从中得了满足,眼见着太阳高升,聪慧的厨娘拿着粽子游走叫卖起来。 “蜜饯粽、角粽、九子粽……” 竹香的青涩、艾草的苦香合着西湖水的氤氲飘到五姐儿鼻子里,五姐儿心下了然,一抬头,果不其然便看见那小娘子手里金灿灿的筒粽。 “家中有你最爱吃那蜜饯粽,回去便取于你吃。”看出自家五姐儿的打算,做母亲的当即便开口。 第034章 朗风清月等闲在 一曲素罗点红霞 “扶稳些,小心路上的坎。若是落下去沾上土,到时候更不好清理。”虽说六姐儿已经足够沉稳,到了做师父的这里,依旧少不嘱咐一番。 端午这几日买罗做新衣的极多,此时开始制衣,等到梅雨过后,天真正热起来,便是刚刚好。 因而李大娘子铺子里染好色的罗全数卖将出去,如今正赶着到河畔去,将这素萝精炼,除去其间的杂质,叫料子柔软的同时,更能多几分光泽。 “师父!”将手中的江州车靠在一旁放稳,六姐儿的动作比言语还要快上几分。 做师父的适才提醒过自家徒儿,却是没有注意自己脚下如何,那手中推着载有一桶桶天然染料的推车都险些倾覆。 若不是六姐儿反应快,下意识的及时扶上一把,叫师父稳住了身形,只恐怕要叫那靛蓝之类的染料溅起,融到一块去。 见自家徒儿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李大娘子心中感动:“师父还不若你小心,倒是总同你唠叨……” 有了这一遭,李大娘子同六姐儿皆是更仔细脚下了几分——虽说摔一下人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若是这素罗脏了,又或是染料混了颜色,那才是真的要紧事。 倒也不是李大娘子不知注意,有时偏偏就是紧张过了头,才要出问题。还好现下里没有什么大影响,师徒二人便继续推着车上的东西往贴沙河畔而去。 “哦,贴沙河。”这贴沙河安霁从几位伯伯阿姨处听说过,当年都在这地方染,如今国家提倡‘可持续性发展’,厂里也跟着换了染色方式。 南宋的时候,没有那些化学的染料,若是用纯天然的染料染出来,想来对于河流的影响也不会那么大,只是肯定会麻烦不少。 只可惜如今不少颜色的提取方法都已经化作了几千年历史厚壤里的尘埃,就连那些岩画的颜料都要去其他亚洲国家学习回来。 安霁不敢想象,如果当年的染料、花罗、熟罗的技艺都能一一恢复,如果各民族几千年的传承都能汇聚一堂……那将是最能书写文字的笔者都难以形容的傲人!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安霁自己的想象,想要真的实现,尚且需要守护人的无私、传承人的无畏,更要消除对文化价值错误认识的无知。 任重道远,前路漫漫,为之付出的人儿们或许会面对如同《雨巷》中寻芳遇美,却依旧停滞在原地彳亍的迷茫。 或许会遇到如李大娘子这样的挫折无奈,甚至是恶意竞争、市场冲击。但路在脚下,哪怕迷雾三千重,以文化之魂做基,坚守之念为星,依旧可以摸索前行。 回想自己当年写论文的时候也查了不少资料,可却依旧对当年贴沙河畔会是怎样一副盛景还是没有个猜测,当下里安霁便顺着看下去。 未见捣衣见炼染,朝时清江夕落阳。赤霞不映千山色,却点素罗一尺长。这贴沙河畔可不止安家六姐儿和师父在,这临安城里织罗的人家皆会来此,将这最末的两个步骤处理好。 五颜六色的染料方才进入贴沙河时,就好似天上那七彩的云霞被捉进河中,只等到交汇,却把贴沙河搅和的混浊不已,以至于那青山红云都没有映落波间的心思。 最后就连那揉碎的金晕都被素罗捞到自己身上,叫精炼、染色过的罗堆满了光色,难怪着上罗衣,便自带三分月华…… 只可惜这织罗的人儿多是穿不起罗的,如今多是一身粗布的衣裳,叫燃料沾了满手。 第035章 楫舟泛月西湖岸 未着蓑衣不觉寒 莫看如今正是李大娘子师徒二人繁忙的时候,安五姐儿倒是轻闲。有着前者的说和,确叫两家父母都知晓了这前因后果,如今重汇画舫,讨论起子女的婚事。 “湖风凉,我们还是回画舫里罢。”两家的父母皆在湖舫之上,五姐儿却是拉着方衙内到了乌篷船里,眼见着天色渐晚,后者担忧前者的身子,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 显然五姐儿是不可能应的,将目光从铺满月华的远山放回到面前这人儿身上,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急着回去。” 话音方落,五姐儿复又将目光挪回远处映着塔影山色的湖波之上。 清风吹罗衣,曼卷似仙裳。应云流月华,佳人恼玉郎。方衙内不知五姐儿是何心思,遂是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半晌儿,立于舟头的人儿开口…… “园庭星暧,月隐青云害。怎解金丝罗衣带,杨柳蕉花无赖。” “百岁且似淙淙,志心应许国邦。共赴婵娟不至,只身随大江涳。” 临安城里不少小官人面对安五姐儿作词的水平都要自愧不如。如此想想,倒底和方衙内当真算是对更胜赵明诚同李清照的佳偶。 且不说五姐儿用的什么词牌,这话适才叫方衙内听进耳朵里,后者当即便明白过来其中怨怼之意…… 方衙内自是希望五姐儿好的,却只是将自己的好意强加与他人,也亏是有人从中说和,否则这番错过,怕便是一世无缘。 月色渐浓,梅雨时节里的雨从来不同人打半点招呼,肆意的紧。趁着二人未携蓑衣的当口,将自己抛到西湖当中去逗鱼。 作词的人儿已然闭了口,完全没有半点打算解释的意思。想是知道方衙内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思,只靠在舟头,等人回应。 一身罗裳虽美,可也是透风的很,眼见着这云真个要应了五姐儿的话,害那月色隐去光华,只怕这雨断然是不满足现下里的大小,风入罗孔,却属实算不上冷。 倒也难怪这罗亦可在冬日里续上棉花做棉衣来穿,这料子当真是能做到冬暖夏凉,在临安城这种冬日里也不至于过分寒冷的地方,价值就更胜北方。 “巷旁桥外。影乱枯黄艾。玉屑烟云生岚馤。休惹得明眸眛。” “但晓灭虏胡降。为卿千里携茳。就令花妆锦面,罗裳同泛清江。” 方衙内这词回的极快,是真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五姐儿知道前者也不是等闲人比得了的,否则也不会许了芳心去。 适才词中句句埋怨,阴阳怪气的话也是没少讲,现下里方衙内的许诺与歉意倒也诚恳,五姐儿虽是脾气倔,但绝不是那矫情不明事理的小娘子,便也不再追究前事。 “往后若是再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同面对便是,何苦因着你那所谓的为我好,说些个伤人的话” “但凡这方衙内能和五姐儿一样长了嘴,何苦拖到这个时候才说清心意”看书的人自然替书中人着急,安霁舒了口气颇是无奈,“也亏得有李大娘子师徒二人……” 安霁知道,对于这书中的李大娘子来说:素罗易织,情爱难牵,也属实是劳心劳力。 不知何时窗外起了雨,安霁聆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再回书中,书内书外的雨已然连成了一片。 一阵‘噼里啪啦’敲在乌篷船顶,算着湖舫上也合该谈出个所以然来,方衙内楫舟往湖舫所在靠拢过去。 第036章 织罗不敢心生乱 临安城内雨绵绵 “听说边疆那边又死了不少人,这些日子官家正发抚恤金呢……也不知这到何时才能收复失地。” 同行之人喟叹一声,北有虏胡,失地难复,怎可能只是朝廷的损失且不提那份不只属于文人的家国之心,便是这加诸到寻常百姓身上的担子,就叫人恨透了那入侵的虏胡。 忆起同行人家中的三哥儿便是死在那北方的战场上,方才开口之人颇是后悔,在袖中的手微动,有意将话引开,“这天色看着又要下雨,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僵硬的掩盖有时倒不如坦然大方的面对,同行那娘子笑笑:“若无人拦住虏胡,怎可能有临安城这等安和日子” “三哥儿是为国献身,又已然留下子嗣,我自没什么好伤心的。倒是可怜那市西坊的李大娘子……” 李大娘子织出来的罗在临安城也曾是盛极一时的,要不哪里会有那么多小娘子愿意来做学徒 只可惜这良善人好似未必总能一生顺遂,如今名扬临安城的,反倒成了这丧子夫离的悲惨境遇。 “我倒是期望我家的姐儿将来能有李大娘子这般本事,到时便是未觅得良人,也总能活得快活!” 是了,如今寻常百姓多艳羡这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娘子家。不然就如五姐儿那般,早不知道要多少人诟病,哪里还能在临安城小官人、小娘子间传这善词作的美名 “师父……”巷子里的哭声钻进耳中,即便并不熟悉,也属实不会以刺耳来描述,六姐儿听去都揪心欲泣的声响,到了自家师父那里会是如何一番共情,前者清楚得很。 被唤的人儿并没有应,机械般重复着穿梭、踏板的动作。做师父的或许根本就没有听见外面传进来的哭声,六姐儿的话好似是有些多余。 直到手底下正在织着的丝线‘嘭’的一下应声而断,李大娘子望着那经线滞了良久,甚至没想起来去打个扣重新连起来,只愣愣的盯着,好半晌儿才抬头转向一旁织机上的徒儿。 “师父,想来没有消息传来才是最好不过的事罢。”六姐儿就知道即便没有巷中那牵着旁人一道痛心的哭声,只怕师父也在念着日子,今日这经线已经不只断了一番。 李大娘子依旧没应,兀自回过头去,将断裂的丝线两头拉到一起。 见师父熟练的用左手大,指按住交叉点,叫右手上的丝线顺着大指绕了个圈,夹到之前那交叉点之上,继而又将左手的丝线从方才那圈中穿进去,六姐儿不由得屏息。 刚开始同师父学织罗的时候,除却那摇纡的活计,每日便是去打这结。看上去容易的事儿,那知晓这却根本不是轻易能做好的。 不过是个结,寻常人学习一番亦是能会的,可若想叫打结处看不出端倪,真真是是叫安六姐儿这般能耐下性子来的,都苦恼许久…… 遥记得那时候五姐儿好奇想要一试,起初只当是有意思,几番达不到需要的程度,险些就要将人急坏,连叹‘这东西不是寻常人做的!’ 安六姐儿想得出神,身旁织罗之声却不知何时叫雨声替代。却原来李大娘子已然停下来许久,望着铺面外那泥绘天地泪,雨洒乾坤悲的朦胧与萧瑟,半分听雅的心思都没有。 风递杂乱雨,丝织愁苦曲。在这临安城的细雨如馤中,空余下几声晚归燕的喃喃低语。 歇一天哈,再读读资料,正好买的词林正韵到了,看看区别,抱歉 歇一天哈,再读读资料,正好买的词林正韵到了,看看区别,抱歉,感谢诸位大大的支持。 而且也是明天要出门去学个后面一本书、和现在这几本书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所以今天早一点睡,谢谢理解,感谢支持 《一梭千载》歇一天哈,再读读资料,正好买的词林正韵到了,看看区别,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7章 断丝难续连珠雨 妄织千山青黛图 檐上的雨将远山近舍浅纳其中,此时的临安城最是风雅,琴音唱宁,茗香访邻,只叫烟雨不言,却看得一帘山色。 银链坠珠,惹那一方流连团到一处,从乾穹奔赴无人敢在此时踏足的那一片赤诚。 这临安城的雨没有心事,当然是清净自然,湖里池中皆能跳个不停,好不快活。或有人尚且在那山巅塔顶眺望:未见蓑衣钓鱼翁,尚寻雨钩戏锦游。惟那财神救苦殿,青苔不生人人求。 寻常百姓心中放在首位的,往往并不是那泼天的财富,至少同李大娘子这样的人儿,最大的愿望便只是祈盼着能阖家团圆,若是能多有些钱在手里,温饱富足,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当这等乞求都未必能成之时,李大娘子的希望便只剩下在织罗之时,这丝能少断几次…… “咔哒。” “唰……” “咔!咔!” 纡管被放在来回穿梭的木梭当中,送去送回,循环往复的步骤,同李大娘子这没有半分例外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两样。 横罗虽素,叫李大娘子织起来却好似是将自己每一日的思绪送了进去,辛勤为生计,日日盼团圆,纵横经纬,一提一落之间便藏下无数绞到一处的纷乱。 之前那巷中的哭声渐息,倒叫那边钟鼓楼里的钟声震碎了纷纷雨,直冲到市西坊来。这罗便也不止在说着李大娘子的故事,同样在说着这临安城的故事。 李大娘子的现下里的思绪,安霁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拿来同自己如今的情况做个比较——心乱的时候,织罗也会乱,只有满心都是这罗,方才能不出错。 将书放在腿上,安霁抬眸顺着家中的窗子往远山眺望,却被这曲折的道路挡住了视线,只得静静的听那汇聚成一道小溪的雨来讲。 这罗里织的从来不是蚕丝本身,是一份生计,也是一份可以千年不坏的传奇。 安霁也是清楚的,在研究生学历史的那会儿便知道……不只是罗,是如今出土尚能见得七八分花样的丝织物,是那丝绸之路上每一份可以代表华夏的有形与无形。 能有人听懂自己的故事,雨便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言语很柔很柔,不是在为人讲那催眠曲,而是不忍叫这融进了几千年江南柔情的故事草草走到结局。 雨,是这天地间亘古未曾改变的东西,从山间到海洋,不知听闻过多少传说,至少这临安城的宋韵,杭州城的悠雅,寻常百姓在这千年间从未改变的不懈,是雨能讲给人听的,属于这片大地的故事。 安霁也发现了,在这雨天里,自己总能同这片生活着的土地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这薄薄的一本书,更好像是知道自己的心事一般,替自己开解着…… 书中的六姐儿已然挪到了一旁的花罗机上,依旧静静的织着罗,李大娘子的织机今日依旧是意外的屡屡断线。 能同杭罗结缘,安霁想:是自己的幸运。 第038章 磨喝乐儿着衣彩 大雨滂沱请秋来 时光流转,人忙起来总会忘记岁月潜行,转眼间的初夏已然被那大雨时行的大暑之末所替代。此时正是临安城炎热逼人的时节,六姐儿和师父却讨不得半分轻闲。 照理说,以李大娘子前些时日魂不守舍的状态,是万不能上机织造的。抛开对这份手艺的尊敬与否,织出来的罗,也定然要受那屡次断线的影响,质量差上几分…… 也索性做师父的守规矩的紧,在那日雨中便停歇下来,只叫六姐儿自己来织。直到将自己的思绪打理好,方才回到了织机上。 只可惜到了如今这罗绮大卖的日子里,织出的罗便要比预计中少上些许,白白给旁人家送出去不少生意。 “师父知道你想师父这铺子早日恢复当年的盛况,可凡事莫要着急才是。”六姐儿是个通透的,当然明白不能做一时的买卖,只是到底少不得些小娘子家的心性,做师父的哪里看不出 “去同你那些姊妹一道好好过个七夕罢,师父这边你不消忧心,这些年我亦是如此一个人过来的……”话说到一半,做师父的又恐这话叫六姐儿听去有了误会,忙是找补。 “现下里有你帮衬,师父已然省心许多,你也合该给自己个休息。” 虽说靠纺织为生的寻常百姓本没有如同那些给官家做事的官人们固定的假日、旬休,可也没有如自家徒儿这般为了这织罗生意恨不得整日不离的,李大娘子不免心疼。 “所以六姐儿你便得了轻闲,同我们一道准备这七夕”听罢六姐儿所说,五姐儿笑道,“缘何不将李大娘子请到家中来” 五姐儿活泼,待人接物确也大方,如今这日子里本就是:荷香暑意请秋月,与游闲人携青岑。飞萤腐草不传恨,烟褐罗绮又盈门。 李大娘子操劳这许久,又向来将自家六姐儿当做亲生的姐儿一般对待,这乞巧的节日里还独自一人没个休歇,安五姐儿觉得不甚合适。 将瓜果摆在香案上的手顿了顿,微微抿唇,六姐儿开了口:“师父应当是要准备一番过两日祀祖师的物什。” 做徒弟的怎能不明白师父的心意,这乞巧节里头,除却瞻斗拜祭之外,多的还是些小娘子家们的娱乐事。 李大娘子知道若是叫六姐儿同自己一道准备往通型庙的东西,只恐怕后者要一直忙到事情全数打理清楚,否则是半刻也不肯给自己个休息,干脆就不让人参与。 “喏,这盒子拿去,你二人现下就将蜘蛛捉好,免得夜色昏暗,不知蜘蛛到了何方。”做母亲的忙活了良久,也不知何时备好了两个漆器盒子,递与姊妹二人。 “改日给六姐儿师父送些瓜果便是,你们姊妹二人莫要惦念了……” “娘,我要邻家姊姊有的那个磨喝乐!”做母亲的尚未说完话,便被自家七姐儿打断,扯着衣袖,如何也不肯放手。 做母亲的被磨的没办法,可那东西中看不中用,五姐儿小时不喜欢,六姐儿只拿三娘的玩过一会便撒手了。 “娘,三娘同我说了,她小时候便有,娘为何不肯买与我个”家中五姐儿是最好说话的女兄,七姐儿见母亲不言,便想叫五姐儿求情。 “有买那磨喝乐的钱,倒不如买件罗衣自己来穿。” 听见自家五姐儿同幼时一般的言语,做母亲的掩面而笑——与其给这磨喝乐穿新衣,果不如自己买一件才是! 明天更新,整理一下资料 明天更新,整理一下资料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整理一下资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9章 七夕乞巧花灯流 无人趁把姻缘求 “好,穿上了!”五姐儿废了好大劲方才将线穿上,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甩了甩已然发酸的手,“真比不得六姐儿,也不知这么不容易的事,怎生能那般轻巧……” 适才六姐儿将那线往手里一捻,前者还没看清是怎样一回事,就已然将线送到那针孔当中。年年要慢上许多的五姐儿又是好一番啧啧称奇。 这七夕的夜里欢闹非常,除却这寻常人家也不会少了的乞巧活动之外,那些富贵人家更是大摆特摆,高楼广庭,少不得盛筵笑语。 月色清宁留半卷,花灯罗袖惹流连。银针素布乞巧线,且看斗牛鹊桥牵。这般日子里自然少不得集市,整个儿临安城,不是一般的热闹。 “娘,我们去那边看看可好”那边罗罩的花灯煞是好看,随风轻飏,莫说是七姐儿这般年纪的小娘子家,任是那不惑之年的词人,也要被迷了眼去。 团花隐于纵横之间,烛火映照素罗上的彩绘,在周遭的地面墙上沾染几分斑驳的光影,只如同那骄阳过筛,洒向人间点点好颜色。 那影子好似也有颜色,只引得七姐儿伸手去抓,叫姊妹几个和安氏一道满面笑意。 七姐儿在最前面跑跑跳跳,两手都抓着瓜果,左一口、右一口,却依旧没有半分消停些的意思,一双眼睛在路旁的招牌上来回扫视。 至于另外姊妹二人,只走在安氏身旁,眼见着后者一点也不敢分神的盯着七姐儿的去向,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要被人骗了去。 “娘,我想吃这个!” 做母亲的和两位姊姊都生怕这七姐儿忽的就停在哪处不肯动,便定然是又有些什么感兴趣的,要缠着安氏松口才是! 甫听见七姐儿开口,安氏愣了刹那,继而便听见那小贩带着谄媚的言语:“这鹿脯可是新鲜的很,娘子也知道,在临安城也是稀罕物件……” “小娘子好眼光,一眼便看上这鹿脯,识货的紧,将来想必大富大贵,便是不能谋一番自己的事业,也能嫁个好人家!” 这话叫安氏和五姐儿姊妹二人听去,只觉得是油嘴滑舌——这临安城的鹿脯多是些售假的东西,寻常百姓、名人大家,就没有没上过当的。 只可惜此等事件在临安城里非但屡禁不止,不少小贩更是为了这蝇头小利,用那死马肉充当鹿脯、獐豝。诚然这钱是赚了不少,可德行也散了不少。 安氏没有半点犹豫的将自家七姐儿拉到身后,话虽礼貌,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不必了,在家中用过饭方才出来,改日再说。” “娘……”七姐儿尚幼,哪里能懂安氏的意思,从母亲身侧探出头来,方想要说些什么,便叫后者用衣袖遮住了神色。 所幸七姐儿也是个识得眼色的,知道母亲的态度和平时多有不同,只等着离那小贩愈发远了,这才抬头看向安氏,想要求个解释。 “那鹿是个稀罕物不错,可哪里来那么多做成肉脯的只怕是那卖不出去的旧肉来充!”做母亲的忧心自家姐儿们将来叫人骗去,又是道,“你往后也莫要叫这等花言巧语诓骗,错付一生。” “这造假的事儿还真是自古至今的讨人烦!”安霁对着书唾弃那小贩的作为,“如今认真做手艺的也要因为他们这些坑蒙拐骗的做坏事做多了叫旁人不信任……” 如今越来越多人打着非遗和文化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为了钱做些叫人不耻的事,安霁越看越有共鸣,却也无奈。毕竟想改变市场环境,可不是一朝一夕。 第040章 喜子织取三秋巧 欢颜心晓五姐好 有了险些叫小贩骗了这一遭,安氏和三个尚未出嫁的姐儿们这七夕节过的属实算不上愉快,等到次日早晨,五姐儿又是得来一桩烦心事…… “果然如此,这本就不是我能做好的事,倒不如同小儿一般裁诗作词方才是我喜欢的。”尽管打开漆器盒子之前安五姐儿便没抱什么希望,真个见那蜘蛛非但没织网,干脆还死在里面,依旧气馁不已。 安氏已然接受了五姐儿不善这些织绣的事实,看着后者这般,也不过是掩面而笑,没有半分埋怨,反倒是做父亲的佯怒笑骂:“左右你也有人家要,大不了早些赶出去才是!” 至于六姐儿那盒中如何,众人不猜也知道,恐怕放眼整个儿临安城,也找不出几个比得了六姐儿手巧的。 因而安家上下自然是一派祥和,安家夫妇二人更是为了自家这些各有所长的哥儿、姐儿们欣慰不已——等到自己二人百年之后,想必一干子女也能凭着自己才情活的幸福。 “六姐儿,怎生连你也学会笑我了”五姐儿深知一家人皆是玩笑,也愿意见平日里虽然沉稳,性子却属实在安家不算出众的六姐儿多笑笑,言语中自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嬉戏笑闹够了,六姐儿还要去寻师父,一道为半旬之后祭拜祖师做准备,一家人自是不敢耽误,准备上不少给前者带着的瓜果好礼,只唤人说什么也要送与师父收下。 “我与六姐儿拿着罢!”眼见着六姐儿就要走到门口去,做女兄的忙是对着母亲开口,“左右我也无事,倒是这么多东西叫六姐儿拿着,总是不方便的。” 得了安氏允许,一双姊妹便出得门去,齐齐往市西坊李大娘子铺中而去。 方才到时,李大娘子正和一旁刘官人聊着这几日来售罗的收入,又谈起这维护织机的办法,交流着各自的经验,少有什么隐藏。 二人的友谊也好,李大娘子这份不拘于自身盈亏的分享也罢,当真是要叫人叹一句:方过七夕行人早,不改三秋暑未消。远山有雁朋有谊,无关乾坤何人瞧。 抬起头来便看见六姐儿,做师父的眸中染上了羲和的光华,映着街巷中重重叠叠的房檐墨瓦,更应着眼前这形同亲女的好徒儿。 见刘官人同自己拱手回到铺中,做师父的一眼便扫到五姐儿手里提着的东西:“每每回去都要带东西与我,如今你在我这里本就是同我一道吃苦,你叫我如何好收” “师父,我……”莫看售罗买丝的时候六姐儿不胆怯,到了师父这里,总是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趁着徒儿支吾这当儿,李大娘子笑道:“且拿回去罢,师父这里也不需要什么。倒是你家中,虽是不缺钱,可那么多哥儿姐儿的要养活,你爹娘也不容易。” 便是知道会有这般结果,做女兄的也明白爹娘感谢李大娘子的付出,这才自告奋勇的替自家六姐儿提着东西来,正为了替那不敢开口的人儿说话。 “娘子便收下罢,娘子是六姐儿的师父,这节日里的礼数若是不周全,莫说叫旁人看去讲六姐儿不礼貌,便是回去家中,爹娘也要埋怨于我和六姐儿……” “娘子便当是叫我们姊妹两个好做,行行好,收了这些瓜果才是!” 五姐儿是真真会说话,就这般耍着赖叫李大娘子收下来送来的礼——后者乃是六姐儿师父,历朝历代皆讲求尊师重道,这礼送的只如同孝敬父母。 第041章 绫罗绸缎同先贤 香烛供果备祠前 “师父,东西都齐备了,我们可要早些出发” 从李大娘子这售罗的铺子到那褚家塘说起来也确实没有太远的路,只是还要带上这一干瓜果贡品,做徒弟的还是觉得早些出发的好。 虽说明日才是那正日子,可今天便开始准备起来的,可不止是这师徒二人,也不只是织罗的同行。 在这临安城里,只要是和丝织打交道的,管你绫罗绸缎,又或是锦绡葛绢,到了这日子里,都要准备好贡品,沐浴更衣将自己打理清楚,再去那褚家塘的通型庙走一遭。 “不必过分着急,便是如今匆匆去得那边,也已然不算早的。”虽说六姐儿已然不是头一年随着师父,可到底还是后者更有经验些,“倒不如仔细查过,免得出了疏漏,便是对祖师的不敬了……” 话说这位褚载却是是位传奇人物,是那褚遂良的九世孙也就罢了,更是将云锦的制造技术带回到临安这边来,叫这方地界儿的织造水平在交融中得了提升。 因而这些丝织行业的受益人们对待这位祖师,只相当于对待自家长辈,去祭拜也自然同去祠堂里头祭拜有几分相像。 并非是将褚载神话,反而是当做一位传授手艺的师父,一位给了众人养家糊口能力的先贤一般对待。 “到如今,定要让不理解的人说上一句封建迷信了!” 看着书,安霁长叹一声,也亏得做母亲的何晏清还没回到家里,不然母女俩指不定又要有着怎样一番引人发笑,却叫安霁无奈的交谈。 也属实怪不得安霁吐槽,现实生活中安霁是真真见过这样的人,见什么都只觉得是封建迷信,若说是职业敏感也就罢了,有的人只觉得这样评论一句,显得自己是‘守卫科学’的先锋。 安家宁凑过来看了一眼,便知道女儿在感叹些什么,跟着附和道:“一件将感恩形式化的事,总要当成旧社会遗留的糟粕,真的算不上明智。” “扬弃、扬弃,现在总有一批人只弃不扬,姑娘儿,你若是想要帮你张阿姨那群人,还是得先从文化自信入手啊!” 听着自家父亲说的这些形同废话的言语,安霁撇撇嘴:这种事儿若是她一个人做的来,便也不需要上至国家政策,下至网络上的博主、国内外的爱好者们共同努力这许多年,收效甚微了! 转过头去,窗外已然露出微光,安霁又进到了书中的世界,缠绵于那千载前的临安。 十里高香怎敢忘,三尺罗绮锦绣皇。末暑不敢轻猖狂,且把羲和催人忙。离着那褚家塘尚且有着好一段路,六姐儿便看见一群拎着贡品的娘子家。 当中也不乏三五位官人,前面不远那位刘官人就是其中之一——为了避免旁人误会和李大娘子的关系,特意早出发了些许时候。 人言可畏,能够避免的事情,友人之间皆不愿对方受伤。 “师父,拜过祖师之后,便是众家竞选巧儿,此番我便不参与了罢免得与师父丢脸……”六姐儿只想着护着师父,却多少有些不自信,尚且没开始,变打起退堂鼓。 “这有什么的,今年不行尚且有明年,师父也不求你选上巧儿,能同同龄的小娘子家交流交流,又或者从那些做了许多年的娘子身上学来本事,方才是最重要的。” 做师父的不求徒儿出人头地,一心只盼望着六姐儿好,盼望着在交谈中,叫大家织罗的本事都有所裨益…… 第042章 桑蚕织造谋生切 千年百载祖师爷 “哎呦,我说怎么只觉得眼熟……”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六姐儿便知道是师父那位大徒弟又凑上来找茬了。只是今日可是祭拜祖师的大日子,还来挑起事端,就算是有再大的愁怨也不应该,更何况师父根本不欠对方什么。 “三两瓜果,寸长的香烛,也真是寒酸!”当人从心里头腐朽,就算外界如何雕琢也起不到半点作用,一旦叫这等人得了势,自然是猖狂不已。 六姐儿和师父很默契的全当做没听见——七月十三可是祖师褚载的生辰,遇见这霉事已然叫人生厌,不误了祭祀才是要紧的。 素衣薄粉黛,青瓜甜蜜饯,纺织是这临安城百姓主要依靠的收入来源,现下里的褚家塘自是围满了人,被堵得水泄不通。 那挑事儿的人自讨了没趣,当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如今当着众人面若是发作起来,丢脸的还是自己。 就算是李大娘子现下里落魄,手艺却依旧是十里八乡称道的…… 真闹起来,除却那些本就嫉妒于前者的人或许会向着那大徒弟,旁人哪个会瞧得上这欺师灭祖的 你二人给我等着,你李大娘子不是当初的巧儿么,十余年前的事算得了什么!心中腹诽良久,这人如今只惦记着到时候如何给人下绊子,却没注意到已然轮到自己上香。 “听说还去李大娘子铺子上闹呢,也是真真不知廉耻!” “将手艺白白送给那些异族的,你还指望什么礼义廉耻莫说了,只盼着祖师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这临安城能有多大,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大徒弟这点儿腌臜的丑事,早就在做纺织的娘子、官人们口中传遍。 若不是如今这大徒弟赚了钱,众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生怕引火烧身,这位指不定早被唾骂成什么地步。 “祖师见了李大娘子这大徒弟,都要觉得晦气!”适才先开口的娘子心中愤愤,黛眉轻卷,原先好看的桃花眸都带了几分凤眼的锐气,“祖师给了我们糊口的手艺,不是轻易传给外人的。” “这织罗本该是仔细讲究的事,天地可鉴的一心一意,每日只思量着如何以次充好,叫人不好察觉,能骗得了那买罗的,哪里骗的过你我,骗的过祖师” 话虽是这么说,只可惜这般手段倒是叫人赚的盆满钵满,光做讨巧的活计,不考虑自己的良心,李大娘子这大徒弟最先骗过的还是自己。 一方乾坤经纬地,曾闻师徒细叮咛。不求富贵谢恩意,青烟三尺寻神明。这褚家塘已然被众人携来这香笼罩的朦胧,这摆着的瓜果也会在评出巧儿之后分与众人,以免糟蹋。 祖师自然不会显化于人间,但众人皆怀着那‘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到底能在做事前三思后行,断然不敢昧了良心! 李大娘子和六姐儿沾了一身烟火气,虽然香烛的质量良莠不齐,却依旧叫二人难得的畅快。 知恩、谢恩,心中便少上几分负担,夜梦忽起,或许会有对远方人的思念,对眼前月的赞叹,但绝无半点被官差找上门逮捕的惧怕。 师徒二人对视而笑,便觉得轻松非常,只是时间不长,六姐儿的嘴角便缓缓耷拉下去。 “徒儿,怎么了”师父的笑容也随着徒弟一道慢慢消失,李大娘子继而便顺六姐儿的目光回过头去,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六姐儿愣了下神,将视线移回师父面上;“无事,师父先好生歇歇罢。” 李大娘子可以肯定自家徒儿看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既然后者不愿说,便也没再追究,只一道寻个地方坐下歇息。 第043章 织机札札乱烟雨 江湖漫漫赴前途 墨瓦不传青山意,便惹细雨入织机。众人也没料到这雨竟能来的如此匆匆,屋内的地方准备的不够,遂是七手八脚的搭了个凉棚出来,煮好整桶的姜茶。 自家师父体弱,这入了兰月的雨,多少带着几分凉意,安六姐儿担心师父身子,即便是那雨棚搭起来,犹是开口:“师父不若先回去罢,徒儿自己一个人也能应付的来,不消师父忧心。” 其实六姐儿还真不能打包票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行,若是只是织罗,自然不是大问题,可适才看见那不怀好意的人带着挑衅的笑,六姐儿是真怕闹出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来,与师父丢了脸面。 “我无事,如今天还热,尚未出去伏天,还不至于就这样受了风寒,不必担心我,专心你今日要做的便是。” 方才六姐儿见到师父之前那大徒弟时,做师父的虽是没有看得清晰,却也从自家徒儿的表情中看出几分异样,心中自然是不放心的紧。 因而现在就算是会被这雨伤到身子,李大娘子也不舍得放自家徒儿一个人在这里。 六姐儿还想要说什么,屋里却已然准备妥当,就等着选好人来夺这巧儿之名。 “这个巧儿,我好像听你外公提起来过,就是具体说的时候被你妈打断了。”安家宁收拾完家里的东西,就一直凑在自家女儿身旁跟着看那旧书,时不时的掺和几句。 对于父亲刚刚说的这情况,安霁简直不能再相信,母亲希望家里人都好好的,于是就显得控制欲强了几分。 而且,安霁觉得母亲在杭罗这件事上好像一直有着一份别样的抗拒,不同于对其他未知事物和危险事物的警惕,更像是已经有了什么前车之鉴以后的后怕。 “你厂里头那些伯伯阿姨,应该也给你讲过吧这巧儿好像在你们纺织业上面,就好像是我们那会儿听说的劳动模范一样。” 见自家姑娘儿愣神,安家宁知道前者是因为自己的话联想到了什么,却还是开口打断。 “嗯,张阿姨是提起来过……”父女俩心有灵犀,安霁也明白父亲问这话的目的是想听故事,但现在却没有心思给后者讲,只怕待会儿母亲回来要问这书的来处,“先看书吧,少说两句,我妈就要回来了。” 听闻此言,安家宁显然有些兴致缺缺,做女儿的还得开口哄上一句,倒也不知谁才是那做孩子的。 撇撇嘴,安霁知道搞艺术的多有些较劲的地方:“改日,等将这书看完了,改日我讲给你听。” 方才还在因为何晏清什么都要管而颇有几分无奈的安霁这会儿也不得不暗叹一句:这性子也就我妈能管上一管,不然社会上谁惯着他毛病 安家宁对待自家人的脾气是真的软,又或者这一方水土下的人儿,多被那绵绵罩万山的细雨浸到了骨子里,以至于其中所潜藏着的那份千载文韵也一并到达…… 对女儿这般颇为明显的不满,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更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从不计较得失的宠溺。 “师父,如今在场的只怕有上百位,可能选上的不过十余,我……” “平日里织罗那般自信果断,现下里又何必扭扭捏捏” 明天更新 抱歉哈,今天白天处理了一点儿事儿,然后就只能明天更新了,最近这段倒是文化+剧情并存的状态,所以不会更新很慢,抱歉哈。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4章 巧儿难当皆期许 栽赃容易害无辜 “若是几年前,你们诸位提议叫李大娘子的徒弟来竞这巧儿自然是正常事,可如今……这位自己的铺面尚且做不好……” 这位贾小娘当初在李大娘子手下做徒弟之时,后者不嫌其拙,处处维护,只当做亲生女儿来养,众人皆是看在眼里的。 再加之金人对大宋的威胁,倭人等异族的狡猾,皆叫老百姓看在眼里。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精巧的手艺,寻常百姓自是不愿叫外人学了去。 因而这等欺师灭祖,只为了钱财甘愿去那已过不惑之年的员外家做小娘,又将手艺传给那异族的,确实叫人看不起,对于贾小娘的不满,流露的甚是自然。 面对众人丝毫不加掩饰的质疑,这位贾小娘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块绣了名字的罗来,展给众人看:“喏,你们看看这料子做的,便是在坐随便出来一位,也要强上不少罢!” 众人对贾小娘厌恶归厌恶,可后者如今拿出了证据来,这巧儿不知象征了身份地位和收入的银钱,同样也会收获莫大的崇敬,家家户户自是都指望着自家晚辈能当上。 “李大娘子交上来那罗不会是自己代织的罢这巧儿可是凭的真本事才能当选,便是得了机会,若是一无是处,反倒叫旁人家还要白白等上一年,恐怕不甚妥当罢” 对于李大娘子的本事,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妒生恨。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前者织罗铺子这些年的没落,再加上前些日子里的遭遇,若说光凭贾小娘的本事,也属实高看了其人。 这贾小娘针对的便是做师父的,六姐儿就算是想开口为师父说话,也没有半分用处,只得是靠真本事来给自己和师父正名,只是前者现下里是从根本上便不打算给师徒二人机会。 “李大娘子教徒儿的本事诸位不可能不知,便是这德行上做师父的管不了,在这横罗、熟罗的织造上,可从没教出半个没本事的徒弟来罢” 刘大官人一个人支撑整个儿家已然有十数年,到底要比师徒二人懂得什么话才能说在点上:“李大娘子从不藏私,你贾小娘做了那么多年学徒,怎可能不知李大娘子的绣法” 旧日师徒情一炬,几载恩义不知福。即便山环水依旧,故心故念早应休。李大娘子已然彻彻底底看透了自己这位曾经的徒儿,做友人的便也不去触霉头,不称前者做贾小娘的师父。 “即便你手里这罗不是你伪造出来的证据,你又如何证明此乃是六姐儿近来的手艺只凭李大娘子交上去那罗织的不似你当年那般笨拙松散” 为了友人和自己看好的后辈,刘大官人也不在乎得不得罪人。更何况这些道不同的人,就算是不主动得罪,有朝一日涉及其利益,也会找上门来寻人不痛快! 刘大官人这两句话看似是问住了对方,可李大娘子做了贾小娘这么多年师父,深知此人绝对另有准备,但事已至此,若是叫徒儿退出,自己的面子不重要,只怕要叫友人也连带着受人诟病…… “不过是一个竞争巧儿的机会,大家和和气气的才是,何苦闹得这么僵硬。”主理今年这祭祀和竞巧儿的几家娘子出来打圆场,只怕再闹下去,闹到报官的地步,对于谁也是得不偿失。 “便再添上一台织机,眼见着这雨要停了,不过是占些地方,便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事,更能叫诸位都展示一番各自的看家本事!” 真的抱歉,人emo了,明天更新 真的抱歉,人emo了,明天更新,明天必须更新四章,我保证,我起床就写这个! 《一梭千载》真的抱歉,人emo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5章 蚕丝断线旧手段 天衣无缝故累年 “纡管在木盆中,诸位小娘子取了便开始罢,也不拘于这一时半刻的先后。”主理这竞巧儿一事的娘子早就预料到接下来要出现的喧闹,将话说在了前面。 如今朝廷多是靠着海上丝绸之路贩卖瓷、茶、丝织品收上来的税钱充实国库,富商大贾更是一改往昔的地位低下,甚至能被人称上一句员外。 因而,这能靠着手艺和经商得钱的小娘子家们地位也随之抬高许多。为了生活幸福自由,众娘子自是将这竞巧儿看得无比重要,生怕落于人后。 “哎呦,看着些路!”李大娘子没能将贾小娘的德行扳正,倒是没想到后者教出来的徒弟竟是能与其有七分相像,连言语都如出一辙。 若是五姐儿在,恐怕要直言不讳一句‘臭味相投’,安六姐儿如是想着,却没有同这挡路人计较的意思,只微微侧身,给这螃蟹般走路的人腾出一条道来。 “这是何必……到底是几年的师徒之情。” “虽不敢说李大娘子没有对不住这贾小娘,就凭后者这般咄咄逼人,还对故人落井下石,便不是什么好人。” 六姐儿能听见几位娘子的议论,贾小娘自然也能,抬头剜了众人一眼。 议论声是息了,诸位心里头却只当是贾小娘心虚,更加瞧不起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可当事的二人都没开口说什么,作为外人,就算是心中愤愤,想要打抱不平,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立场。议论归议论,不掺和才是最明智正确的选择。 岁月如梭催行路,经纬乾坤织慌忙。非是三春增年老,人生几多乱彷徨。随着这横罗织机个个机构的紧密合作,纬线穿梭其间。 “衣食住行,这横罗便是衣服,人离不开衣服,人生便也和这织罗一般道理!”安家宁终是没有忍住,开口评论起来,眼见着是有一堆大道理要对着自家女儿好一番输出。 “岁月如梭可不只是说这流逝之快。”想起自家老婆的三令五申,安家宁下意识探向裤兜的手悻悻的收了回来,“爸和你聊完,爸去阳台抽,你就算不告我状,你妈也闻得出来……” “她那个鼻子啊,比那啥都灵!” 听着自家父亲的话,安霁抿了抿嘴,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这才把书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反扣过来,也将自己夹在书里当书签已经有些酸的大拇指释放出来。 “你看这书前边写的故事,这织罗不得着急,着急反而要适得其反,和生活中不亦是相仿”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安家宁倒是能衔接的颇为顺畅,也不愧是做戏剧的,脑子里多是些灵活的点子。 “生活中就和这穿梭一样,要稳稳的快,而不是忙乱敷衍中自以为的省时,要不然毁的就不只是手边在做的事。” “所以,姑娘儿,咱们做喜欢的事也不用急功近利,一步步,踏踏实实的,不怕错,就怕乱!” 安霁知道自家父亲是借着这机会劝慰开解自己,只笑着轰人。 “爸不抽了,省的你妈回来抽我!” 何晏清就算是管得再多,也是为了安家宁的身体好,后者这话确实是有些夸张了,以至于做女儿的撇撇嘴,拿起书来不搭理安家宁了。 “嘭!” 第四次了,沉下心熟练的打好结,六姐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面上无事,六姐儿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平静。知道自己紧张,自是容易出错,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问题,那就不得不往别的东西身上怀疑——刚刚将这丝线拿到手里便觉得有些胶质留在上面…… 第046章 师徒互念遭人恨 父女相谈语意深 “安六姐儿那孩子机灵呢,你也莫要太忧心。” 做师父的平日里也算是沉稳有条理,只有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才会少有的慌乱。 双眸低垂,刻意准备的新衣袖上抖动着出现褶皱,周身的忧愁气占满了雨棚,不只是老友刘大官人,直教不少娘子都带着几分关切的看了过来。 “你那徒儿年岁也没那么小了,这在那屋子里,又不可能丢了去,”方才贾小娘的表现众人皆是看在眼里,便是不熟的娘子都劝慰起李大娘子来。 李大娘子颔首谢过,神色却没有半点缓和——就算是在如今这娘子们可以凭本事给自己好生活的时候,贾小娘这等委身与他人做妾的,却也不算少。 若是那不得已的小娘子,自是要得到众人怜悯。可贾小娘这等,摆明了不是什么省油的,但凡将那些手段用到六姐儿身上,后者当真是要栽进去的。 “众人都看着呢,那贾小娘不敢做什么的。”原来这娘子正是祭祀时便直言对贾小娘延误的几位娘子当中一个,往李大娘子这边坐了些,除却安慰,便是喟叹声声。 “如今这世道,官家都重视手中有没有钱,有些人自然便是将这钱看得比一切都重。” 细密的雨再次落到头顶的棚子上,一时间众人的言语皆被盖了过去。由此一来,在座的便鲜少有人言语,只望着那白蒙蒙的天,等着里面各家徒儿竞出个结果。 乱雨斜拍,同人般叽叽喳喳的言语,没有半分停歇,青山罩灰,如李大娘子的心事一样,难以见得半卷明媚…… “嘭!” 随着纬线再次断开,安六姐儿心中知道再这般同这被动过手脚的丝耗下去,在场的小娘子、小官人也都不是等闲人,就算自己的技术再熟练,也未免要落于人后。 自家师父可是当年的巧儿,带出来的徒弟便是再笨拙,也各个织造水平上成,若是自己不能在众人中拿个中上的水平,便是给师父丢脸。 “这师徒二人心里都装着对方,难怪要被当做主角来写,这不是妥妥的大女主文” 安家宁能说出这般跟上时代的评价,做女儿的并不惊讶。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就算表现的形式不同,但从来都是努力了解自己这一代人感兴趣的事物,有的词或许用的生硬,可听到时,就叫人心头一暖。 “怎么,姑娘儿,我又用错词了” 看见自家父亲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安霁笑笑:“没有,没有,就是那个意思。” “那就行,你爹我以为我又落伍了呢!”安家宁也紧跟着笑道,“看来还得是你爹我这个搞艺术的儿,你妈只知道对她学生耐心,对咱们是一点耐心也没有。” 趁着自家老婆不在家,安家宁少不得和女儿吐槽上两句:“不过人家挣钱多,你看看这里面,不也是挣钱多的娘子家主外。” 父女二人皆是做文学的出身,说什么话都能心照不宣。安家宁看似是一个不参与女儿成长中的教育,只默默关心的身份,却又字字句句都包含着对女儿人生的指点。 姑娘家要靠自己的本事挣钱,靠自己的本事生活,才能真正活出自己,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 “六姐儿,你用我的罢。”正在安六姐儿打算将手中这丝线存下少许做证据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旁边小娘子的呼唤,“若不是你,我也没有参与的机会。” 第047章 人人喊打过街鼠 不及报官气难舒 却原来这小娘子正是因着适才贾小娘那一闹,才得来机会竞巧儿,本就算是和安六姐儿有缘的很,偏偏又是个顶明事理的,显然是在看出六姐儿梭中丝线不对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开的口。 不同质量的丝,经由两人之手,自会在织出的罗上有所体现,到时候便是贾小娘如何狡辩,也无济于事。 六姐儿尚且不及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便听那小娘子又道:“凭我的本事,如何也做不了这巧儿,倒是你……” “若是你因为这被动了手脚的丝线,得不来巧儿之名,岂不是叫贾小娘那等作恶的人遂了意” 默不作声的接过身旁这小娘子手中的纡管,六姐儿颔首浅笑,方才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今只剩下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却也刚好足够让这罗前后明显现出几分差距。 “咔哒,札呀……” “札呀……” “咔哒。” 若想成为这十里八乡都能认可的巧儿,织出来的罗必然得要保质保量。 因而在这最后的半个时辰里头,织机有节奏的响声显然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横罗牵素含水意,青烟引雨入白沙。暗香散尽还复起,不知窗外几盏茶。眼见着那计时用的香彻底燃尽,青烟钻进炉中香灰中消失不见,屋里却仍留着几分香气若隐若现。 一旁主理此番祭祀竞巧的娘子起身示意钟小娘子可以停下,却还有那投机取巧的将手中梭来回穿了三五次,猛踩脚下的踏板,趁机织出半指宽的罗。 直到那主理的娘子眸中带着不悦的看了过去,那两位方才悻悻的匆匆起身,一者面上羞赧,另一者却只当无事。 那贾小娘的德行叫众人不耻,其徒弟竟然不在这二人之中,到底是叫那好心给六姐儿换纬线的小娘子有几分失落…… “在这时候讨巧的小娘子无非是爱占些小便宜,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思。”安家宁叹道,“反倒是那看起来守规矩的,一半是真的知道分寸,一半则是心机深沉,才不会叫人在此等小事上挑出错处。” 生活中也好,这不知何时何地被何人所撰写的故事也罢,做坏事的人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 至于那还未被旁人发现便自乱阵脚的事,也就是偶尔犯错的寻常人、突然起意的一念之差。 贾小娘对于自己师父尚且能六亲不认的屡次加害,对于阻碍了其道路的陌生人,更不可能手软。她这徒儿作为帮凶,自然不是头一次参与。 也只有这等背后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的人,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半寸同前面差了太多,想来是有些赶,此般心性,还是要磨一磨……” 果然,那两位小娘子自以为的讨巧,到了经历过这一切的娘子们眼里,便是显而易见的不成熟,本来算得上中上的成绩,也因这虎头蛇尾而落到了中下,到底是得不偿失。 “这纬线怎会有如此大的差距你二人可有交换过什么” 当中一位做评选的娘子此言一出,众娘子皆是聚拢过来。 第048章 巧儿美名怀责任 月起东方日西沉 就算是安六姐儿有真本事,若没有这好心的小娘子将自己手中丝线递与前者,等到众人察觉出这织罗的蚕丝有问题,必然已经迟了,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哪怕六姐儿主动提出,也不会有人专门划分出时间来,给六姐儿证明自己,不过是当做借口,在心中埋下一颗瞧不起的种子,说到最后,还是六姐儿吃亏。 “只是你二人织出来这罗前后如此参差,可能给我个理由”众娘子虽是已然看得分明,却依旧得叫这当事的两位小娘子给出个合理的前因后果来,方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寻这背后不道德的人。 “是我的从水盆中拿来的丝脱胶出了问题,张大娘子的徒儿看见,便将自己的丝借与我用。” 六姐儿半点也不隐瞒,但也没因为自己的猜测就去胡乱攀咬到贾小娘师徒二人身上,只将自己所知照实说给众人听。 听着自家徒儿说出相助之人的名姓,李大娘子直往身旁看去,果然见方才还在劝慰自己的张大娘子颔首轻笑,大有一副‘我便同你说过不会有事,你竟不肯信我’的委屈模样。 如此一来,倒是叫忧愁不已,险些乱了方寸的李大娘子觉得有所依靠,会心一笑。 “不错,你二人功夫确也扎实,这线韧性不佳,更有不少黏连打结之处,显然在头一步便没有处理明白,绝不是我早些时候放在盆中的那些。” 主理此番事宜的娘子要听的便是安六姐儿这一句,确认无误是两位小娘子自己发现的问题,在十几人里调查出偷换纡管者,自是不难,众人也早有猜测。 怕就怕,在场的娘子们忧心得罪那只报仇,不念恩的小人,不敢站出来指证。 如今六姐儿和张大娘子的徒弟都是当事人,说出话来自然是不能算作证据的,只有旁人站出来言明自己所见,才能真正将做出这腌臜事的人抓出来。 “取纡管的时候,贾小娘那徒儿,好似同安六姐儿起了冲突,相比诸位都看得明了。” “起冲突便要赖到我身上么要是这般说,竞巧儿这事上,那同安家这位有冲突的多了,岂不是各个都有嫌疑” 现下里除却贾小娘的徒弟这明眼人能看出色厉内荏的辩驳,以及三位小娘子所说,众人依旧是没有半分实质性的证据,一时间多是心中愤愤。 “这纡管上的线,因为离水太久,未免要干上不少,上机自然能察觉出不同。” “如今临安城里诸位娘子织罗用的都是水织法,只是各自的配方都有所不同。”六姐儿这会儿倒是沉下心来,不复开始前的紧张,能够理清自己的思路。 “况且,这蚕丝若是查来,其实也不难,只要麻烦诸位将家中的尚未处理过的丝取来些许,比对一番便是。” “只是如此耽误时间,我想是没有必要的……毕竟能和我师父做出相似配方的,在坐应当没有几位。” 安六姐儿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这蚕丝上面有什么药,只要是拿到郎中那里去,自然能闻得出,到时候贾小娘也不用狡辩什么。 “此番这竞巧儿当属李大娘子和贾小娘两位的徒儿胜出……” 主理的娘子知道便是有了证据,也不过是叫买卖的人们唾弃贾小娘,甚至连报官都够不上,更怕要叫后者狗急跳墙,再做什么害人之事,几番商讨之后,决定将二人并做巧儿。 “至于这纡管的事,也是我们看管不周,晚些时候设宴赔罪。” 即便律法难约束,人心自有公道言。哪怕法理难惩,贾小娘的坏名声也算是就此传开,还有几人愿与之为伍,其生意又将如何一落千丈,皆是后话…… 第049章 接踵市集花罩灯 无端月色漫窗棱 “六姐儿,如今虽是选上了巧儿,你也要知道,这巧儿背后可不止是名誉。”李大娘子是属于之前那一代的巧儿,自然明白这巧儿从来不是一个虚名。 “师父,徒儿明白的。”莫看六姐儿方才镇定的很,如今回过神来,到底是有几分后怕,手心不免浸满一层颇有几分黏意的汗。 将手握到一处,六姐儿好似在讲誓言一般复又同师父说道:“既然做了这巧儿,我便更要好好同师父学织罗,在往后的日子里,争取能在织罗上有所进益,叫织罗的师傅们,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将徒儿环在臂间,李大娘子发现,不知几时六姐儿竟是从头一次见面时方才到自己胸口高,长成了现下里已经隐隐要高过自己的小娘子,只觉得鼻尖酸涩,眼眶当即便湿润下来。 虽说在这般好时节断然不合适去想那倒人胃口的人和事,可巨大的反差摆在自己面前,李大娘子犹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贾小娘。 不同于六姐儿,头一次参与竞巧儿的贾小娘就如此番投机取巧的那两个姑娘一样,拖到最后,为了数量而慌了阵脚。 那个时候做师的并没有因为贾小娘织罗的水平而责备徒弟,只因为后者最后那些投机取巧的行为念叨了两句…… 不愿再回忆这些旧事,转过头来看看身旁的六姐儿,映照在李大娘子身上的灯火,好像明媚春光,却也道不尽如今做师父的心中那份欣慰与庆幸。 欣慰六姐儿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庆幸自己在正好的年纪能碰上这样一位徒弟,就算将来不会再有孩子,也有人能承接自己的手艺。 灯彩罗花映喧闹,钱塘江波备海潮。岁月不只催人老,更把好缘赠明朝。得六姐儿这样的徒弟,对于二人皆是幸事。 即便有过曾经遇到的种种,如今做师父的也终是得到了今日的如意事。 六角的灯笼拖着垂向地面的螺青织金罗长飘带,竹制的骨架之外由长春色的横罗作罩,当真是占全了富贵清雅,便是织罗的娘子,也要驻足一观。 虽说朝廷的税收不仅仅指着这丝织行业,可丝织却算是临安城寻常百姓重要的收入来源,因着这祭祀褚载的日子固定在这七月十三,等到日落西山月初升的时候,街巷坊市更比寻常热闹。 经营临街铺子的也好,闲来游夜市的也罢,都愿意来凑一凑这商机与热。一来二去,这些年的七月十三,花灯叫人目不暇接、吆喝声直如鼓声,欢闹非常。 城中不少铺子都下了血本,着红白相间的万眼罗做出那灯彩,挂在店门两侧的不少,上书招牌的亦有,引尽了目光,不少行人进前去,想来是能回本的…… “师父,我能做好这个巧儿么”喧闹一直被隔绝在外,没有触及到这一方欢喜中的宁静,却忽然被六姐儿一言打破,而六姐儿的话也显然不只是在问这‘巧儿’之名是否好担。 师徒二人本在街上边看边行的走着,李大娘子被徒儿冷不丁的这一问,问得微微一愣,连头也没有侧,便肯定道:“只要你想,便没有什么不能。” “人们总说少年成名不好,我倒觉得不是因为年少。”知道自家父亲如今也看得起劲,安霁将书放到一旁叹道,“方仲永也好,王充也罢,又或者是这书中的六姐儿,到底还是得看长辈如何引领。” 第050章 丝绸路上金银堆 碎瓷三千犹可追 定礼、聘礼早就送到,更是选好了良辰吉日,眼见五姐儿和方衙内的婚期将近,莫看后者忙得紧,五姐儿倒是清闲,在家中闲不住,又没有品茶听琴之约,终是将双亲闹得将人轰去给六姐儿打下手。 却说李大娘子这铺子本就闻名,如今六姐儿又是此番祭祀祖师之后选出来的巧儿,就算是那颇有几分跌宕的过程没有遍传坊间,到底叫不少人有所耳闻。 由此一来,李大娘子这织罗铺子的生意便更为红火,直教那做海上生意的都特地辗转来市西坊这有几分偏僻的铺面上,要买这质优价廉的横罗,去到泉州港出售。 “便宜些,往后这一季节,我皆从你这铺子来买。” 五姐儿方到的时候,便见那商人站在铺门口同李大娘子讨价还价着,后者不善言辞,蹙黛眉,面上也急得通红。 见此五姐儿心中暗叹一句,真是奸商!遂是疾行两步道:“只按原本价格,我收你一年的。” 毕竟不是临安城的人,如今娘子们经商又不弱于官人们的本事,这商人也没怀疑五姐儿的身份,要说的话噎在口中,支吾两声:“你,你不知……” 师父性子柔,不善同这些几百个心眼子的商人打交道,六姐儿凑巧在这人怔愣的片刻走出门来,一见自家阿姊和这商人之间的态势,便知道是怎样一回事,站在一旁看戏。 “你可知道这先来后到”哪个做生意的不想挣更多,舟车辗转来到临安城,那商人当然是想付出更小的代价谈成这笔生意的,“我已然定下这一季的罗,你若是想争,往后早作准备罢!” 这些做商人的就算是脑子再灵光,也难比过五姐儿这张叫士人都佩服得嘴:“既然生意还没有谈下来,合理的竞价有何不可” “这李大娘子的罗在我们临安城本就有名,你也是慕着这安六姐儿巧儿之名才来的,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五姐儿嘴上没个停歇,只想着叫那商人多让些利出来。 短时间内师徒二人的罗并不愁卖,若是长远来看,还唯恐供不应求,五姐儿心里头有底气,也不怕自己将价格挑高了,那商人会不接手。 “实话说了,我是看着这罗不出半年必能有溢价的可能,如今才按这零买的价格定下一年的……”做戏自然要做全,五姐儿这话是对着李大娘子说的,完全将来买罗那商人晾在一旁。 “若是李待诏认可这买卖,你这铺中七成的罗我都收下,余下三成,李待诏可以留着零卖。” 到底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李大娘子能一个人支撑这铺子更不是等闲之辈,早就明白五姐儿的心思,笑着颔首,眼见着言语间就要谈及明年的打算,那商人是真的着急起来。 从怀里掏出会子按在铺面前的桌案上,那商人瞥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的五姐儿,眸中带着几分得意:“我照着十一成的价格要你八成的罗,这一季若是卖的好,我自会再来。” 李大娘子这罗,便是按定价的十一成,也将将只够得上中上的价格,还是要比许多人家便宜的,这商人连让利都算不上。 秉持着见好就收的道理,五姐儿知道不能逼这商人太过。如今李大娘子的名声还只在临安城,尚需借着这商人之力推向整个儿大宋,才能保证不再出现这些年的萧条旧事。 只见六姐儿面露难色,在袖中摸了三番,定定看向那商人:“一季之后,定不会让你再抢占这商机。” 百里临安道,千年丝绸路,一往泉州行,再赴江涛途。这罗便要随着商贾之人一道,远赴五洋…… 第051章 漆树蚕丝梧桐林 点茶焚香好听琴 五姐儿做了一番戏,直教那奸商都入了套。对于前者这本事,师徒二人皆是啧啧称奇,倒是做母亲的不以为然:“这经商可不能保证安稳生活,到时候有你急的。” 除却作为母亲的谦虚,安氏想的其实深远。以方衙内一家的性子迟早要有颠沛流离的时候,五姐儿如今更是没个能做营生的手艺,到时候二人过期日子来,属实叫人担心不已。 做女儿的不以为然,七姐儿着起急来说不清话,也咿咿呀呀的支持自家女兄,安氏空余一声喟叹,不再说些什么叫众人的扫兴的话。 “这有什么好想,若是实在不行,你也可以真个将六姐儿和李待诏织出来的罗买来,学那些商贾,运送到别处卖。” 别看五姐儿面上好像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可到了一道寻雅访幽的好友面前,便是极力掩藏也藏不住那彷徨。便是再相信自己和方衙内,五姐儿也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无论是那极有名的宋五嫂鱼羹,还是不少娘子经营的成衣铺子,还是得有一门手艺傍身,而不是同自己这般,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通习,却只能做些最基础的丝绣。 只要略微复杂些的绣样,照着也能做出个四不像。想要仿旁人家小娘子送个荷包,鸳鸯都能绣成那些雅客们养的白鹅…… “莫想了,如今这不温不凉的时节可是难得,陈二姐儿这些日子弹了个新琴曲,还指望着你作词,少想那些无趣的!” 并非是小娘子们不思未来,只是五姐儿如今属实是有几分杞人忧天。眼见着不久就要嫁作人妇,到时候要操心的便更多,总去想着这些‘八’字尚且没有一撇的事,哪里就要天天挂在心头 香炉中燃着香木屑堆成的篆字,几许青烟笼在小娘子们当中,和着琴音,藏进方才被敲碎的茶饼,煞是好闻不说,也更添几分意趣。 放下手中建盏,只见盏中漂浮着一层奶白的沫,又从一旁取了些许调好的茶汤,这小娘子一边兑汤画着竹叶,一边开了口。 “你家六姐儿和师父李待诏织出来的罗如今在临安城也是愈发抢手,前些日子家中姊妹去那成衣铺子买罗衣,那娘子只道是只余下一件是由这最好的料子制的,还叫人定了下来,只等着裁剪修改。” 几位小娘子之间的友谊纯粹,对于安家出了个争气的小娘子,字字句句皆是赞美,五姐儿听着欣慰,众人也对往后的岁月有所祈盼。 弹琴那小娘子也停了下来,只是那琴音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若不是见那琴弦未颤,还要让人当是清风奏鸣:“你们姊妹二人若是合到一起,想来也能成了下一个宋五嫂!” 宋五嫂那可是在官家那里都挂了名的,从东京汴梁城到如今的临安城,这鱼羹生意愈做愈红火,也属实算是娘子们都艳羡的代表。 “就会打趣我!”五姐儿平日里少见有害羞的时候,都被友人这毫不吝啬的赞言弄得一双杏眸圆睁,带着几分娇嗔的看着几个好友。 “可不敢与你打趣,如今还未笑他,他便要与我们急了!”点茶那小娘子嘴上不肯饶过,五姐儿,却还是将手中茶盏递给后者,“快喝罢,到时候嫁了方衙内,就莫指望着常喝到我的手艺了!” 半懒日光总无赖,斜倚梧桐云母明。一众小娘子就这样笑闹着增了年岁,秋景难得,清欢不易,自当万分珍惜。 第052章 良辰吉日不长久 偕老白头念应休 “总有那嫉妒安家五姐儿的讲人家小娘子嫁不出去,如今看看,除却那些有名的员外家,谁人比得上这般排场” “只可惜为避官家公主出嫁,推了这些时日,有了前者做对比,便是再大的排场,也不免显得寒酸……” 迎娶之前的一日,安家便派人去方家布置,几匹如今抢手的罗,甚至还有那一小包的胡椒、龙涎香之类极其名贵的番物做陪嫁,任谁看了去也要艳羡。 更何况如今商业发展,多有拿这嫁妆、聘礼拼比显示的,坊间百姓的讨论自然更是没个消停。 兰桂之月皆有说法,寻常百姓结亲都会刻意避开,可这玄月已然是秋日里最后一月,以临安城的气候,已然是薄霜落瓦的时节,穿衣自是需要厚实些,便给往来添了不少麻烦。 “要我说,安家和方家这也没经媒人说媒,亦是未请人神仙术士来合这八字,想来是那不通泰的卦象,要不哪至于这一路不顺” “五姐儿,莫听他们瞎说。”说话的是五姐儿的二哥,平日里在泉州港那边做些买卖,那些价格高昂的稀罕物便是做兄长的为了给自家姊妹撑场面带安家来的。 安氏也陪在女儿身旁,一改平日里的思虑与严格,看着五姐儿,面上的不舍仿佛要将周遭的时间凝固。 二哥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母亲玩笑,倒是五姐儿满不在乎,一边翻着匣子中的饰品:“母亲之前不是总嫌弃儿如今儿不在家中添乱,母亲倒是不开心……” 沉默片刻,安氏眸中的泪就差穿成珍珠链淌下来,五姐儿忙是站起身来:“就算母亲舍得,七姐儿也不舍得儿呢。” “方衙内家离着也不远,我会经常回来看母亲和七姐儿的。”五姐儿也是想要母亲心中能好受些,却不知道这时候说的越多,便越叫人难掩别离的愁情,“况且儿也舍不得母亲!” 又是好一阵无言,终惹得安氏开口,又是对儿女的叮嘱:“三姐儿要回来,到时候你二人少闹她,也注意些七姐儿,莫要伤到三姐儿。” 眼见着三娘离临盆也没有两三个月,心中还想着要送自己看着长大的五姐儿出嫁,说什么也要自家官人跟着回来安家。 忧心自家娘子身子出问题,后者又特意告了假,复又雇了轿子,现下里二人正在来安家的路上,轿夫行的慢,想来还要些许时候。 十几载秋月等闲过,更何愁一夜离别夕五姐儿本还想要赖在床榻上,只同寻常一般候到日漫窗棱的温暖时候,却忽的被人一把拉起梳妆。 “当初说什么也要选这方衙内,如今你倒是不急了,等与你装扮完,迎亲的队伍都要进来家中吃过三盏茶!” “母亲快去给行郎们酒礼罢,不然邻家都要传我们排场大,却不知礼数了……”五姐儿这会儿也是彻底清醒,明知便是嫁到方家,想同父母见面也很是容易,心中自然欢喜更多几分。 “那行郎前面是新郎官罢!” “如今亲自来接亲的可是不多,这五姐儿也真是好福气……” “这方衙内可是有名的才子,哪里会怕他泰山大人出题考问” 院外看热闹的邻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皆让五姐儿听进耳中,直到这最后一句,不由得好一阵窃喜——那词牌可是自己出与方衙内的,若是真个那般好作,岂不是便宜了后者 第053章 两双龙凤秋雨醉 三尺罗绮毅然随 “娘子真是好狠的心!”良宵银白窗棱外,一双青丝不白头。才喝罢合卺酒,应付宾客已经有些浅醉的方衙内坐在五姐儿对面,借着酒意委屈的埋怨起来。 “我哪里狠心”五姐儿亦是笑骂,“依你的本事,能真个难倒你似的” 方衙内闻听此语,靠着床侧又坐正了几分:“娘子选那词牌,本是小意柔情的,你倒是好,还叫我去作个家国的词也就罢了,连纸笔都不肯给我!” 眼见着自家娘子憋着笑,方衙内因着酒气上头依旧混沌觉得这幸福来的得轻易,觉得颇有几分不真实。直到那简直要将屋顶掀翻的笑声响起,才真正缓过神来,有些呆愣愣的看向这笑声的来源。 二人对视,又是一阵笑声,也亏得方官人对自家儿子的脾性也算了解,不然还要以为是谁欢喜过头,发了癫,要赶紧去请郎中来。 笑声可算是消停下来,五姐儿却是没有饶过自家官人的意思,刻意板下脸来:“若是我真个想为难你,只给你找个字数少的词牌才是!” 五姐儿这话说的还果真不假,这词牌并非是越长越难做,多不难,精却不易,偏偏是那短词,才最能考验作词人的水平。 “如今官人害怨恨上奴了,这日子还如何过……果然奴自己求来的婚事就是不得官人真心,连这般的小题,官人都觉得是刻意刁难!” “娘子莫要打趣我了,你我皆是累了一整日,如今也合该好生休息。”方衙内可是知道自家娘子那张嘴的厉害,若是自己不服软,今夜便要废的脑筋可就多了,当即开始认怂。 “你爹我可不是认怂啊,用你们的话说,我那是从心,从心!”安家宁干笑几声,心虚的解释起来。 这典型的是不打自招,安霁想笑,却依旧是给父亲留了几分面子——就算是做事的本事不大,能够懂得尊重妻子,正式自己的不足之处,也能算作真正的中华男儿郎。 见女儿不反驳,安家宁倒是来了劲,嘿嘿一笑道:“你妈她上班就够累的,再照顾咱们就更不容易,我让着她点儿也是应该的。” 研墨、对诗、鸣琴、赏画、分茶……方衙内和安五姐儿之间的情感并非是做给外人看的,私底下反倒更少几分拘谨。 如今民风开放,娘子官人依偎着在街头闲逛都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对于这对新婚夫妇的甜蜜,小娘子、小官人们端的是羡慕不已。 “方衙内那个不省心的爹可是又掺和进案子里去了,等到举家被轰出临安城的时候,若是不和离,才是怪事!” 不过半月功夫,也不知是从何处开始传起,城中许多百姓都在说着二人皆是各有所图才凑到一起,便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才降下许多坎坷。 霜月下披上那续好棉花的罗衣,这新婚的夫妇二人头上便被冷桂铺满,未见风雪,已得白首共渡。 “定下了” “嗯,父亲还是从……”话刚才说了一半,方衙内的声音越来越小,继而向旁侧迈出半步,和五姐儿之间隔开一段距离,“只半年,我一定可以带娘子你回来。” 有定下婚约之前那一番旧事,方衙内和安五姐儿之间也算是因祸得福,如同老夫老妻般,早就有了彼此间的信任,也深知对方的心思,以至于前者甚至没有就外面的传言向五姐儿提上一句‘和离’。 花烛尚滴欢颜泪,秋月皎皎无意垂。那特意被买来点亮良宵的龙凤花烛还留有半支,可眼见着便是城中黛灰皆白头的时候,雁南飞,人何往 第054章 花枝虬干霜色染 路远遥奔岁凄寒 “五姐儿你留在家里罢,等我这娇客凭自己本事回来临安城,又或者去何处任职的时候,你再去随着他……” 能将安家上上下下七个儿女都养育的如此成功,说出这话绝对不是因为何大娘子目光短浅。 只是作为母亲的何大娘子,实是不忍心见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方才嫁人不久,就要随着夫家一道去受苦:“若是不随着他们去便要和离,就算往后你自己没有经商的心思,也不再嫁人,我与你爹爹也养的起你。” “况且,就算是我们百年之后,你二哥儿、六姐儿也不是等闲的。” 其实根本不用五姐儿回应,何大娘子也知道,以自家女儿的脾性,定然是刀山火海也要跟着的。 在无声对坐了半盏茶功夫也没等来五姐儿回复之后,何大娘子别过头来看向窗外那未枯却已然尽落了枝叶的虬干,兀然开口。 “五姐儿你要知道,共苦容易,同甘难。”何大娘子知道若是五姐儿做了决定,旁人如何说都是起不到作用的,这话也是最后的嘱咐,希望女儿自己想清楚,往后没有后悔的那一天。 “我看这五姐儿倒是有几分像王宝钏,只是比后者生活的时代更好,本事也更多几分。”安家宁是真能跟上时代,看见书中五姐儿要跟着方衙内去受苦直接便开了口。 五姐儿聪明的紧,又有经商的头脑,绝不可能是个恋爱脑,安霁甚至不及理解父亲的话,就为五姐儿挺身而出:“左迁又不是去挖野菜。” “你们总说恋爱脑要挖野菜,可真真是冤枉了王宝钏,不信你去看那戏文里的王宝钏,可是将朝廷和相府都考虑在内的。” 安家宁到底是戏剧专业的出身,对于这些戏文的了解可比安霁这个学历史、搞设计的强的多的多,一时间倒是将后者说懵了:“所以,你在夸五姐儿” 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做父亲的露出了个肯定的笑容:“忙过这段时间,多去听听戏罢,或许能找到些灵感,对你拿杭罗搞设计也有好处。” 朝着父亲一挑眉,安霁同样笑了…… “嗯,儿明白。”才学并不能代表对生活中事事的理解,但五姐儿平日里四处玩乐,见闻自是少不了,对于母亲讲的这道理自然懂得。 可是五姐儿从来就没想过靠着官人生活。如今多少娘子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来赚钱五姐儿不敢说自己能做的多好,但是养活自己还是足够的! 五姐儿是很理智的,绝对不会因为耽于爱情做出叫自己一辈子后悔的决定,做母亲的相信自家女儿,但忧心是永远少不了的。 雇来的马车已经等在城外,门口的轿夫在催安五姐儿和方衙内了,作揖别过母亲,五姐儿这便要离开这官家脚下顶繁盛的临安城,去一个自己未曾去过的地方。 “闲暇的时候儿便会去寻五姐儿,母亲与父亲莫要忧心,今冬的头一场雪想着也是不远了,千万要注意身子。” 二哥儿在临安城也停留了有一段日子,泉州港那边也不能离开太久。此番回来也谈妥了几笔生意,趁着五姐儿离开,二哥儿便一并辞行。 北地早覆三尺雪,临安霜淡未白头。枯虬尚念百日旧,车辙千里万重楼。一双儿女接连离开临安城,安家的院子空荡的卷起满园寒湿,直往腠理之内逼去。 “六姐儿最近回来的也少……” “冬至不远了,今朝能省下不少钱。” 第055章 乡间几多难眠枕 湖畔又传宋嫂羹 西湖之上方才蒙上一层薄雪,未给周遭添肃萧,反倒是让那不远处的亭台更增几分别样颜色,来此的文人骚客、游人员外络绎不绝,只叫附近做买卖的小贩门面上早早挂上更胜新年时的喜悦容。 自从宋五嫂的鱼羹在官家那里都挂了名,临安城里照着葫芦画瓢的便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起来,就算是质量参差不齐,也从没有少过慕名而来的游人。 “据说湖南那家做出来的鱼羹最像当年的味道。”手中的地经已经被这开口之人标画的看不清上面原有的文字,只余下标点位置的墨点,叫人指点着说那些打听来的消息。 “听闻是天目山上的笋、金华府的火腿,再搭配上这西湖里头的鳜鱼,皆是那原汁原味,最为正宗的原料,游湖时尝上一碗,咸香之余,热气腾腾,岂不是妙哉” 同行的游人显然是被说动,二人欣然而往,排在那冗长的人流之末,等到续了棉花的冬衣都从与二人保暖之用,成了寒风所穿的衣裳,也才向前挪动了不足二十步。 “不若多加些钱,从那已经买到的人手中匀一份来尝尝罢” 二人的雅兴早就被消磨一空,现下里只想着从(黄牛党)手里买来一份,品鉴一番,也算是不虚此行:“也好,若是再等下去,这好时光便白白浪费去了。” 许是没有经过艰辛的苦等,钱花过了,二人便也对这鱼羹到底是何味道性质缺缺起来,方才还拿着地经夸这鱼羹之人带着失望喟叹一声:“到底不似前人诗中所述。” 《一梭千载》第055章 乡间几多难眠枕 湖畔又传宋嫂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6章 儿女一双笑不愁 姊妹千里岁中忧 三娘分娩赶得也当真算不得个好时候,眼见着便是年关,寻常人家都在准备年货,又在这风雪连天的日子里,连寻个接生的都极其不容易,做官人的等在门外,急的来回踱步。 起初那地上的还是浮雪与一枚枚清晰的靴痕,等到一炷香过后,院子里原本的青石地面便尽数露了出来,带着三分泥泞的雪水汇成一滩,直引上那踱步之人的衣衫。 “娘子他如何了” 看着忙里忙外的稳婆,原本焦躁不安的人直接凑了过去,又生怕因为自己的耽搁影响到前者给自家娘子接生,只到那离着有三五步的时候,定在原地,叫那雪泥因着靴底的花纹堆出认不出的篆字来。 “官人莫急,这娘子家生儿都要好一番艰辛,往后官人好好对安三娘才是!”三娘现下里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知道这这夫妻二人恩爱,这接生婆此时便借机说几句好话,当真是会讨巧。 “自然,自然!”听了接生婆这话,又下意识的望了望根本不可能看见的屋内,这王官人依旧是提着这口气,不敢放松下来,“只要娘子他好好的便是……” 屋内忽是一阵忙乱,盆盆罐罐相互碰撞,也不知是发生了些什么,接生婆也跟着变了脸色,疾行三两步,推开门便往屋中而去。 王官人这下更是担心,站在原地干跺脚,凑到门口也只能顺着缝隙看见那扇屏风和一旁香饼带来的烟气,直教这王官人挠心挠肺,若不是属实不合适,只想着冲进去看看安三娘如今可好…… 无香梅不落,分茶沸如雪。方才将手中的茶筅放到一旁,五姐儿只觉得一阵心悸。可现下里方衙内尚且在外拜访名师,留得五姐儿一个人,不知同何人倾诉。 算算日子,五姐儿显然是料想到自己这莫名的心悸是从何而来的了,只叫那未施黛粉的一双烟青眉蹙了又蹙,更比那隔绝了此间同临安城的重峦更添三分朦胧。 “三娘,你可要好好的。”抬头,遥远的那边便是忘不见山巅的叠嶂三千,五姐儿心头也仿佛压上万千重石,“说好到时候我回去便能一道游湖的……” “哇……哇!” “生了,生了!” 却原来是王官人和三娘没有经验,就算是郎中摸脉已经诊出是龙凤胎,由不知要提早告诉接生婆,这才在方才出了些错乱,所幸不是什么大事。 终于被接生婆放进屋中的王官人三两步便冲到自家娘子身旁,被扶到床榻上依靠着的人儿在这冬日里头竟同被水洗一般,不只是三娘,贴面的发丝甚至都已经没有力气回应来人的关心。 地上带血对的毡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一旁只剩下两条悬着的绳子,上系横木,显然方才安三娘便是扶着这横木,站了许久才生下这一双子女。 “如今哥儿、姐儿都全了,往后娘子绝不要再生了……” 只扫了一眼一旁的儿女,王官人当然少不得喜悦。只是看到自家娘子疲惫的模样,复又想起方才接生说的那番话,只道是娘子家生产九死一生,实在舍不得三娘再去遭罪。 早就将孩儿抱到三娘身边的接生婆见此,心中暗叹这官人对自家娘子的真心果然未曾作假,同为娘子,自是为三娘高兴。 “好,只听官人的。” 越是这般时候,越是能看出旁人的态度。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将旁人放在心上,往往只在细枝末节。适才王官人的表现,给了安三娘莫大的欣慰,同真心待自己的官人生活,注定是幸福的。 第057章 家中不盈有花绮 小儿出生素罗衣 “六姐儿当真是好手艺!”手中拎着那素色横罗做的衣裳在面前展开来,反复的看了几遍,三娘连连夸赞,“这罗的质量不同,做出来的衣裳就是不一样。” 方才出生不久的小儿,娇弱的紧,何大娘子知是如此,早早从六姐儿给到家中的罗中拿出两尺来,在三娘生产之前便缝制好几件小儿穿的衣裳。 虽说安家不得那些富裕的员外,但以如今临安城寻常百姓的收入,抛开舍得与否,多还是支撑的起一件给小儿的罗衣的。 这横罗做出来的衣裳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易便会被磨损,更是顺滑柔软,这颜色浅淡的横罗也不是全然的素白,反倒像是染着几分和煦春光,果是好看非常。 霞染金云青烟坠,且许春风四季随。也难怪上至官家,下至寻常百姓,都对这罗爱不释手! “改日等三娘你身子好些,我们一道回安家去看看丈人、丈母同你那几个姊妹。” 王官人的母亲在三娘嫁入王家之前便已然过逝,如今何大娘子非但是给自己养出这么一位好娘子,更是将本该自己一家准备的事宜代为操劳,前者只觉得这份恩情难以报答。 “记得你说七夕的时候七姐儿叫丈母给买磨喝乐儿,丈母没应,不若到时候我们带个新的去再买几件小娘子们喜欢的……” 话方才说了一半,王官人便因为自家娘子忍俊不禁的模样而住了口:“也是,既然丈母觉得没必要买的东西,便大可不必浪费钱去买。” 别看王官人懂得心疼自家娘子,在这等事上,说出来的皆是单纯的紧,每每将三娘逗笑。靠坐在床榻上,将那罗衣按大小叠的整齐,递给站在一旁的官人。 舍不得自家娘子这时候下地招惹寒气上身,王官人从善如流的接下那些对自家尚在襁褓这两兄妹来说还大的衣裳,放到一旁的木匣子当中,这才转过头来。 “那磨喝乐儿虽说小儿皆喜欢,但到底是无用的花销,便是七姐儿高兴了,母亲也要心疼那钱没有花在正道上。” 自家官人能知道为官的关窍,但是却不懂生活的琐碎,安三娘能理解,便也耐下心来解释:“倒不如买些诗书笔墨,又或者是那绣样之类的,母亲心下满意,对七姐儿才是真正有用。” 听闻此言,王官人只道自家娘子考虑的果然周到,颔首应下——王官人家中既无兄弟,亦无姊妹,单单只王官人一人,其人便也只待安三娘的兄弟姊妹做自家人。 “七姐儿长大,必然要感谢你这个做女兄的。”清点一番木匣当中的物件儿,王官人将匣子上了锁,坐到自家娘子身旁的椅子上,“你这女兄做的,倒同母亲一般操心。” “我不求姊妹们感谢……”三娘笑笑,想到了良久没有信笺来往的五姐儿,眸中挂上几分愁思。 回过头来看着自家官人,三娘轻叹一声:“只要他们各个能生活的好好的,我同爹妈便能放心了。” “哇……哇!”许是夫妇二的言语吵醒了方才睡得正香的小儿,那边儿的大哥儿和二姐儿兀得哭个不停。 “好了,不说这些了。”王官人还在傻愣愣的点头,三娘已然不想再提这些令人伤神的事,眼底几分晶莹映出同罗衣上一般的流光,安三娘却在笑着,“日子还长,如今还是先照顾好大哥儿和二姐儿罢!” 第058章 只将织罗补家用 一年到头也不穷 “札呀……咔,咔。” “哗啦……” “札呀,咔,咔……” 忽的将手中的梭放置一旁,六姐儿坐在椅子上,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织机。 “六姐儿,你阿姊不会有事的。”如今铺子的生意稳定下来,李大娘子也能腾出更多心思在自己和徒儿身上,不至于日日混混沌沌。 知道徒儿这事良久没收到安五姐儿的消息,现下里正担忧五姐儿的境况,心不在焉才停下手中织罗的动作,李大娘子站起身来替下六姐儿。 “即便那边生活可能要比临安城多出几分不便,也不会有人敢招惹到一州一县的官人身上去。”李大娘子说话间手上的功夫也没停下来,“若是知道这般影响你,他做女兄的才要过的不顺心。” 这种忧心是无关年纪的,往往只有劝慰旁人的时候才清醒,轮到自己身上,任是谁也要苦恼许久。六姐儿颔首应了,却必定是还没有放下,李大娘子见此也不催,倒是允人缓了几日。 “娘子不往家中寄信么”五姐儿又倚在书桌前,提着占满墨汁的笔看向窗外,良久也没有下笔的意思,方衙内不由得开口提醒,“如今也有两三月余了,眼见着年关过去便是新年,丈母他们必然要念你的。” 听闻此言,五姐儿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官人,直到方衙内被盯得发毛开了口:“娘子放心,我定然会在来年会试、殿试上一举中第,到时候举家迁回临安城,便不消娘子劳心了。” 其实五姐儿不是没有寄信回临安城的心思,只是如今尚且没有安稳下来,只怕母亲同六姐儿担心,要与自己钱财。 烟色雾语乾坤隐,千里不闻飞鸟音。且把冬雪织百丈,持家犹要人辛勤。五姐儿这边不愿拖累家中姊妹,六姐儿处也只想着多织出几尺罗来贴补家用。 “爹妈,我回来了。”李大娘子一点儿也不舍得亏待六姐儿,铺中售罗得来的钱,半分不差的给了自家徒儿。 看见自家六姐儿回来家里,何大娘子莫提有多高兴。除却对自家孩儿的想念之外,六姐儿每每回家更是少不得带回来些零碎的罗布,家中来做贴身的衣裳,再合适不过。 家中早就备好了饭食,何大娘子和自家官人只等着六姐儿回来,便唤人洗净了手,坐下吃饭:“你师父一个人还要看顾着你,属实是不容易,到了年节便叫李大娘子同我们一道在家中过罢,能不至于这般冷清。” “也不知上元的时候,你三姐儿的身子还弱不弱……若是都能凑到一起,到时候也能热闹些。” “好。”对于母亲的提议,五姐儿并没有推辞的意思。若不是自家师父传授手艺,自己哪里可能在这般年纪便能挣来这么多钱补贴家用“我改日同师父说。” 见自家姐儿应下,何大娘子方才要招呼着六姐儿多吃些,自己好去照顾那个小的,便听六姐儿又道:“妈,当初五姐儿将自己手中的钱都给了我和师父买丝用。” “如今我和师父已然将刘大官人借与我们的会子还上,独是五姐儿这里,尚未来得及还回去。”六姐儿复又从怀里单拿出一张会子来,“烦请母亲改日一道寄给五姐儿。” 自家哥儿、姐儿们间互助的情谊,何大娘子自然是乐得见的,笑着将六姐儿递过来的会子收在一旁:“如今六姐儿长大了,当真是有出息!” 第059章 熟罗应是绞丝线 谁家提花省料钱 “你这哪里是罗,若是用这般技艺做出来的,还要这么多钱,我何必不去买那锦来做衣裳穿退钱!” 有了带头讨说法的,上当受骗的众人皆凑到一起,高喊着:“退钱!” “若是只叫他退钱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赔钱,这造假的就和该是十倍百倍的赔偿!” 六姐儿甫一回到师父身边,便被面前这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家的罗是怎么织出来的,六姐儿心里明镜一般,若是说技艺不如旁人,尚且有可能,可要是说自己家掺假,那真真是没有半点可能! “你徒弟可是方才脱颖而出得了巧儿之名,若不是凭借这名声,以为能有所保障,谁人会来买你家织的罗” 见六姐儿来到,众人口中针对的对象便不再只是铺子本身,连带着做徒弟的一道被如今群情激愤的众人清算起来。 “就是,既不比旁人家的便宜,又不是那繁复工艺织出来的,怎么还能好意思再掺假!” 已然回过神来的六姐儿转头同自家师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李大娘子早就看出破绽来做。 只是面前这些人看上去也不是被刻意雇来闹事的,未免叫同受害的人儿们再遭打击,李大娘子如今还不知如何开口破局。 “敢问诸位这罗是何处买来的”这种假冒旁人家的事屡见不鲜,更何况前不久贾小妻还做过一次,六姐儿冷静非常。 “什么叫何处买来的这上面还绣着你师父李大娘子之名,叫你们如何抵赖” “我方才便说,这安六姐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竟也不信我!”六姐儿这么一解释,倒是叫众人将矛头都指向了自己,“如今他师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徒弟,暗地里的阴私事,他若是不知道才是件怪事!” 安家的姑娘皆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在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物之时,从来就没有退缩的可能,便是平日里再温柔的性儿,到了这时候,也能站在众人身前。 “这罗非是用绞丝的织法织造的。”将面前一众娘子扔在铺前桌案上的罗捡起来,六姐儿对于众人几乎要喷火的眼神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着,“我师父这铺中根本没有带有提花机构的织机,这料子绝不是从铺子中出去的。” “你这话说的轻巧,我们若不是看出这料子的不对,怎么会来寻” “这料子我铺中可不止买了一匹,如今成衣做好,被买家找上门来,你们若是不给我个说法,要我如何交待” 既不是自家产出的罗,便是再怎么卖惨,也不是六姐儿能够管的了的…… 这并不能说是六姐儿不通情理,没有怜悯之心,实在是如若六姐儿因着自己的怜悯之心退让,便真真会让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得了逞,往后定然少不得得寸进尺。 “熟罗、花罗因着工艺的缘故的价值比寻常罗高上不少,诸位买了这造假的料子心中不满,我同师父自然理解,若是告到官府去需要我同师父作证。” 见六姐儿大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有人站出来提那不道德的做法出来,想着众人协力,定然会叫李大娘子师徒没有对抗的法子。 “既然这样,我们便将买来的这熟罗、花罗同你这铺面上摆着的交换便是。” 话方才说出口,甚至没有给六姐儿反应的时间,开口那人便将手伸向了桌案上摆着的罗:“左右那上面绣着独属于你师父的标记,便是去官府,有我们这众人作证,你们也跑不掉!” 第060章 报复不休无德人 织机可证清白身 既然那人先动了手,六姐儿便也不给那人的面子了,直接伸手摁住那人手碰上的罗,抬起头来盯着对面那人。 六姐儿还是给双方留着脸面的,哪怕满腔怒意,甚至没有半分表现在眼中,只那么静静的盯着那人,直教那人心中发毛,目光不敢直视六姐儿,又悻悻的将手缩了回去。 “诸位若是不信,大可来看看我们这织机。”事到如今六姐儿便也明白了,面前这些人尽管不是那别人指使来的,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只是为了知晓事实真相。 这几位到如今还不能理解六姐儿和李大娘子意思的,目的并非是讨个说法,而是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单纯的想要寻找个能够为自己承担这些损失的人。 既然如此,六姐儿心中的怜悯便少了几分,不消顾及旁人思绪之时,说出的话更是硬气,直接引着众人往屋内走,复又给了师父一个眼神,叫师父去搬救兵。 “就算是……”方才提出那极其不讲理主意的人本就有欺负这师徒二人势单力薄的意思,现下里更是不依不饶,只打算将自己贪便宜才造成的损失都从六姐儿这里找回来。 终是有娘子看不下去,带着几分厌倦开了口:“皆是凭手艺得生活的,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只等一等,听听旁人的解释有什么不可”有意识的将那过激的娘子和李大娘子铺中对的罗隔开,还是有不少娘子讲道理的,“若是有人刻意造假,还是去告官的好。” “你该不会是他们铺子中的人罢,如今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莫要忘了,我们这罗买得可是比铺面上摆着的便宜,虽然那人自述是大批廉价购入,也未必不是骗人的。” 众人现在显然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清醒非常,来铺子里并非是闹事的,而单纯想要找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另一派便显然是来要钱的,无论这错在谁人,六姐儿师徒二人反正看起来是好欺负的,只要钱还上了便是! 有人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众人的买罗时的价格多是要比李大娘子铺中卖得便宜,既然贪了便宜,便应该早早主意到这背后的危险。 通过这一众人口中所言,六姐儿也抓住了重点:如今只懂得讨钱的,恐怕其目的便不纯正,难保不是刻意买了这假货,再来同自家讹钱…… 从临街的铺面走到里面的屋子,三四台织机便摆在那里,可没有一台是带有提花机构的,扫了一眼跟在身后众人的表情,六姐儿收回目光,冷声开口道:“诸位还有什么要怀疑的” 再说那边,刘大官人果然不是不想来帮友人的忙,因着李大娘子的铺子如今每日都是热闹得很,以至于如今有人来讨说法,一时间也没分辨得出。 直到李大娘子找进去,二话不说便带着人赶了过来,还是刘大哥儿张口提醒::“若是我们这般过去,反倒是能被人拿住把柄。” “若是有人刻意摸黑,到时候只传说出去,道是我们恃强凌弱,叫众人都不能得个公道,就算是告官能得来公平,也只怕是要叫邻里的言语淹没。” “我们只在这里随时候着,保证织机和那罗不会叫人毁坏了去……” 刘大哥儿可不是怕事,这小官人心里同样是知道感恩的,现下里也在想着今日之事的解法,便见六姐儿带着人从里面出来,方才闹得还欢的,也只能剩下一句:“且等着我们报官,有你们好看!” 第061章 行正不愁为诬告 辛勤经营日日高 “六姐儿,你说此番可是那贾小妻做的” 昨日的事情已然有了个大致的结果,可李大娘子心中确有几分过不去。若不是自己当初瞎了眼一般找了那么个没有德行,有不受教化的徒弟,如今哪里会平白无故得来这么多麻烦事 也怪不得李大娘子将这事情阴谋化,毕竟这贾小妻做的恶事实在是太多,做师父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遇上这等事,心中若是不往这上面想,才是奇怪。 听着师父的问话,六姐儿将叫离开织机下方的木踏板,一双手来回绞着,心中也想不明白这前因后果来。 若说这事是贾小妻所为,确好似是有极大的可能,只是六姐儿觉得那贾小妻不至于蠢笨到一次不成的拙劣计还去用第二次:“师父,贾小妻应当还不至于这般蠢笨。” 李大娘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来问六姐儿,只是除却贾小妻之外,好像自己师徒二人便不会触及到旁人的利益,那该是谁刻意做这等事,又有什么图谋 “不是那贾小妻。”从门外忽的窜进来一个人,只半刻,那人也发觉自己失礼,忙是找补,“我今日去寻了一日,找到几家卖这罗的地方。” “当中有一家便是安五姐儿做戏骗得那商人……” “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这罗卖得脱销,尚且有人上门去求,可那商人牟利不讲道义,遂是铤而走险,以次充好还不满足,又叫那有些本事的绣娘,照着绣了那标志,这才叫这假冒的东西流入市场。” “你是如何知道那罗长得如何模样的”刘大哥儿说的头头是道,可昨日也不过是扫了一眼那罗,怎生前者便能记个清楚 “昨日那些人离开之后,我去寻上了那位冷静行事的娘子,同她买来一块做对比。”刘大哥儿年纪不大,还真是有几分聪明劲儿的,“若是想出差价,这罗必然要便宜的。” 李大娘子听此,不住的颔首:“刘大官人当真是养出了个好儿郎!如此聪慧,想必将来必能登科入仕。” 刘大哥儿听了,只是腼腆笑笑,偷偷撇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安六姐儿:“往后我应当就接手父亲这织罗的铺子了,官场那些事,到底是我做不来的。” “到时候再寻一位心灵手巧的娘子,我们二人能一起将铺子经营好便是。” 看看刘大哥儿这意思,再加上方才那个看向自家徒儿的眼神,李大娘子便知道,自家徒儿是被这算得上半个自家哥儿的小官人惦记上了,只是不知六姐儿心思如何。 因而李大娘子在这件事上选择性的装起傻来:“嗯,也好,至少在这临安城里,勤勤恳恳、端端正正的做事,左右还是足够温饱的。” 官家的政令里是有对贫苦百姓接济之政的,若是那偏远的州县,或许还会因为所谓的‘天高皇帝远’而贪腐,这临安城可是正经的官家脚下,总不至于还活不下去。 此番的事情算是有了头绪,李大娘子和六姐儿便更不消忧心,各自对着织机又是一日。 年年岁岁札札声,便是谁也会厌倦,然而这却是寻常百姓赖以为生的活计,就算是厌烦了,也总得做下去。 没有那神话故事中凄美而幼稚的爱情,只有春花秋月夏荷冬雪的辛勤劳作,便是在这能叫人一双手冻得通红的冬日里,也没有片刻休歇…… 第062章 词人雅趣行乐令 士子书海休悲情 一张桌案供一双人儿使用,甚至不如在临安城时五姐儿拿来闲暇时弹琴品茗的木桌大,这便是方官人未免给寻常百姓增添负担的结果。 本就是连累自己方才过门不久的娘子同自己一道遭罪,方衙内除却满腔歉意的哄着五姐儿之外,自是没有资格去嫌弃陈设布置的。 至于五姐儿,既然自己选择随着方衙内来到这边小县,更是理解方官人为民着想的心思,再加上自己长远的打算,当然也不会在乎这细枝末节。 “娘子可要休息片刻” 五姐儿这些日子也不知在打算些什么,日日伏案,方衙内并没有过问,只在觉得自家娘子比自己更辛苦几分之时问上一二。 “不必,我无事。”五姐儿闻声抬起头来,看看方衙内面前还堆积着的书本,叹道,“官人悉心读书便是,不消忧心于我。” “既然离开临安城之时,官人便答应我要考取功名,便不要在这关键的时刻分出神来。”将书案上的东西挪向离方衙内远些的角落,五姐儿有几分不悦。 “娘子说的是。”方衙内自觉亏欠娘子,五姐儿的话又说的在理,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转头便投入书海之中,盼着到时候能早日举家回到临安城。 方衙内能够唯五姐儿之命是从也必然不可能只因为这份亏欠,归根究底还是离不开后者自己的本事。在如今的大宋,有本事的娘子除却没有参加科考的可能,只要真个精明能干,甚至可以女主外男主内。 自家官人在准备会试,安五姐儿也是半点也没闲下来,愣了不多时便下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此事方官人这个做舅的也知道,五姐儿打算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的生意。 揉揉因为握笔而有些僵硬的指节,五姐儿轻叹了口气,未免打扰到自家官人苦读,遂是起身推门走到院子当中去。 岑岑今犹青碧色,河畔应是三尺冰,对于之前在临安城那段无拘无束的岁月,五姐儿自然是怀念的,但细想想,若是没有跟着自家官人来到这边的小县,必然就不会知道这边的境况,也不会想得到这些生意。 五姐儿便从这天色青青一直逮到了月光初上的时候,而屋内也已然点灯,方衙内犹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不日便要回去临安城,应礼部的安排参与会试。 “五姐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安霁叹道,“在临安城的五姐儿是何等的潇洒……” “要不别人说那临安城是金银堆呢,若不是到了小县当中去,五姐儿便也只是日日带着几分无病呻吟,即便是忧心南宋和辽金的战争,也不过是词人的道听途说。” “如今看见了寻常百姓生活困苦,倒是那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五姐儿往后才真正能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对社会有价值的事上。” 做父亲的分析的十分客观,安霁不住的点头:“就像我不了解的时候,只以为这些丝绸都是因着卖着极高的价格才难以飞入寻常百姓家的。” “却不想这产量本就不高,也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因为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便不缺生意。” 很多时候,只凭借道听途说,不只是要被有心人带偏,同样也永远不可能将自己的本事真正发挥到正途去。 如今五姐儿和方衙内经此一遭皆是有了成长,两者将来想必都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造福一方百姓,就算是不能到边境去保卫家国,也算是未将年少时的词文付诸空话。 第063章 银花应许户户盈 邻县商旅与客迎 浮梁茶、龙泉瓷,泥印往来履,只见人烟处处,不识风徐徐。玉砌雕栏外,千山如画赛丹青,万江入户浅草盈,更胜故都千里江山图。 方衙内备考会试,如今已然出发奔着临安城而去,五姐儿却是选择留在了南方,虽是没有随行,也同样是一架马车离开了方官人任职的小县。 “娘子此去千万注意安全。”方衙内知道自家娘子的本事,自然不会拘着安五姐儿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只是还是难以放下心来,“也不要太过操劳,到时候回到临安城去,娘子能做的事还多。” 今日五姐儿的衣裳颇有几分特殊,看上去好似是那有几分番物的花样,方衙内想是安二哥儿送给自家娘子的,虽是好奇娘子平日也不穿,如今穿来可是有什么目的,却还是没有开口问询。 至于五姐儿知道方衙内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告诉自己即便此次去寻二哥儿没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也不消放在心上。 “自然,倒是官人此行会去临安城参加会试,千万莫要分心旁事,我同家中皆不消你惦记,只要你会试顺利,旁的便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一双良人旋即分别,各自奔赴前程…… 不多时,五姐儿这马车便到了隔壁县城当中。莫看这两县相隔不远,寻产百姓的收入却是差上不少。而这其中原因,无非是隔壁县城商业发达,往来车马繁多。 “这娘子穿着不凡,想是家底殷实,到时候便把那……” 虽说听得不甚清楚,五姐儿还是从面前这两人的笑容中看出了其人的心思,不用猜便能补全那话,无非便是想着怎么坑自己一把,将东西卖给自己这个看上去便好骗的娘子家。 而五姐儿的目的正是在此。若是能够了解到临县的行情,自己便能在同二哥儿讨论此事之时完善自己的计划,打出足够的差价来提高竞争力。 果不其然,五姐儿方才走下马车,便听一声响过一声的吆喝声:“娘子不尝尝这果子么,这可是我们这边的特色,若是错过了,可是吃不到的。” 五姐儿笑着应下,抬眼一看,果不其然便是县中那卖去临安城极贵的几样果子,却原来在临县便已经涨了近七八成的价格…… “娘子不如进来看看这罗衣,这可是临安城那边最新的样式,若是去到前面县中,可是买不到了!”都不消五姐儿拒绝,只露出半分兴致缺缺的模样,一旁铺子便有人迎了出来。 “哦,是么”就算这小县的商业再怎么发达,传递信息也还是需要时间的,临安城的最新的样式怎么可能直接卖到这边的小县当中来五姐儿心中同明镜似的,倒是想要看看这娘子打算怎么忽悠自己。 “那是自然,难道还能骗娘子不成”这售卖成衣的娘子果然是一张巧嘴儿,“我们这些衣裳可是极受人喜欢的,除却县中有钱的小娘子们,往来的游人也是喜欢的紧。” “尤其是像你们这些泉州港那边的娘子应该知道,不少往船上的货都是从我们这县中出去的!” 五姐儿穿着这样一身带着几分番物纹样的衣裳正是为了让这些临县的商人将自己当做是泉州港那边来的商人,奔着临安城去才路过这县城的。 这些娘子、官人的都想要从五姐儿这儿谈城一笔大生意,殊不知面前人根本就是来抢生意的…… 第064章 冬雪未敢亡人路 只把艰难化通途 “雪开始化了,五姐儿他们也该回来了。”眼见着房檐上的冰溜子齐根断掉,砸到地上,化作一堆碎银,不一会儿又和原本已经积攒了一滩的水融到一起去。 过几日才是旬休的假日,安官人得等到日落之后才能回到家中来,偌大的院子只有何大娘子和七姐儿母女二人,空旷得有些凄凄。 若不是实在相信自家哥儿、姐儿们的选择和本事,何大娘子只怕是言语间已然要带上哭腔。 “好,女兄回来!” “七姐儿!”听着七姐儿这般颠倒的话语,做母亲的原本略带几分期盼的语气瞬间染上怒意,“如今都要去学堂的年纪了,怎生还这般说话” “若是不好好说话,等着你女兄回来见你这般,你看他可还愿意喜欢你” “这不是同母亲小时候吓唬我的手段一模一样么”安霁看着看着便笑了,却原来做母亲的自古至今用得都是相近的手段来唬孩子。 也是,打骂皆舍不得,可若是一味的娇惯,又生怕孩子长大了跑偏,而循循善诱又不是在每个孩子身上都适用的,做母亲的没办法,便只剩下这吓唬一种手段。 “她何止是吓唬你”安家宁对于自家女儿的话显然不甚同意,“自打娶了她,她可是连我一起吓唬,我容易么” “你是不知道她对学生多温柔,那点儿坏脾气,都放在咱们父女俩身上了!” 安家宁其实一点儿也没觉得委屈,虽然何晏宁对待家人直白中带着几分暴脾气,但从来都是凭着自己的经历想要这个小家越来越好的,身为丈夫,安家宁自然是理解支持的。 只是如今女儿的本就在纠结,做父亲的便用这种带着吐槽意味的话语,叫二人都能放松下来。 因为只有叫安霁真正平静下来思考的时候,才能选择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否则若是因为对于母亲絮叨的叛逆心理而做出那一时的冲动选择,必然是要得不偿失。 人可以为了梦想冲动,但是这种冲动如果只是一时的,便只能撞上南墙,除却重头再来,否则再无回旋余地。 在安家宁看来,若是这种冲动能够是一世的,就算屡战屡败,也总会继续为了这份冲动走下去,又何尝不能获得成功呢 文科生和理科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浪漫,这种心照不宣无疑便是其中之一。做父亲的不消过多言语,就能叫安霁顺着想似的思路在同样的故事里,看到一样却又独属于自己的哲理。 “娘子不买些走么”不只是何大娘子念着五姐儿,这些售卖的娘子、官人们也惦记着五姐儿手中的会子,“这衣裳可是最新的样式,若是再考虑下去,只怕是要被旁人买去的。” 热情归热情,这些商人可是见人下菜碟的,见五姐儿看了良久也没有买下的意思,言语也愈发的冷淡,一个劲儿的往屋外望着,只等看到下一位娘子的时候,便能名正言顺的冷落只看不买的五姐儿。 “不急,左右临安城中总有新花样,到时候我再来看也不迟。” 五姐儿自己可是‘识趣’的很,如今已然将竞争对手的底牌打探清楚,也知道对方不想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三两句便推辞掉那娘子根本不走心的送客之语。 前路漫漫风意寒,野鸭入江水易暖,五姐儿如今已然基本上打算清楚,只等着和二哥儿逢了,若是没有问题,当即便可以行动起来。 第065章 明眸看遍三千岭 春衣取风一缕清 不得不说泉州港能成为通商的要路也是有道理的,除却不会受到北方虏胡的侵袭,更是终年如春,未有结冰的时候。 即便是如今这临安城要被皑皑白雪所覆的冬日里,泉州港依旧是花开争艳,不消去那无香梅中寻有香,便处处都是芳草色。 “这衣裳……” “嗯。”五姐儿颔首,复又从怀里取出几张卷成一卷的宣纸,摊开来展给二哥儿看,“若是能有合适合作的成衣铺,可以拿来卖给泉州港那边商贾人家的小娘子。” “这想法是好的,只是你想要将六姐儿的罗从临安城运来,便不值了。” 二哥儿的意思无非是指单独做几件衣裳,又要运这几千里路,往来关税,就算是能卖出高价,费心费力,得不偿失。 “不只是六姐儿的罗。”五姐儿轻轻摇头,“不少商人只图挣钱,却没想过临安城那些辛勤劳作的寻常百姓。” “我也不是那不想着挣钱的活菩萨。”根本不给自家二哥儿反驳的机会,五姐儿又道:“只有将售出的价格谈上去,方能双方得利,而不是一再降低进价,叫那些生活本就不易的娘子们生活得雪上加霜。”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借此打通同泉州港那边商贾人家的门路,这样若是我出价低些,直接从县中成批进来,不经临县商人之手,也能叫县中百姓的生活好上几分。” 五姐儿的心思很是明了,既然能叫寻常百姓的生活安稳起来,又能从中获利,避免那些奸商在中间,半点人事也不做。 这想法虽然有几分天真,但若是凭五姐儿的本事和二哥儿这些年已经打下对的基础,也不算是什么难题,只不过是时间和一番精打细算。 “依如今方衙内的本事,只要没有横生的枝节,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举家迁回临安城,到时候难道你要一人留在这边小县做生意不成” 自家五姐儿的本事二哥儿本就知道,如今前者更是已经拿出一份算得上周全的打算,只是这生意是要长久做的,如果方才将商路打通,五姐儿便甩手不做,那所有的投入便要落入旁人手中。 不是二哥儿自私,毕竟要想要打通这样一条路,需要付出的钱绝对不会是少数,若是最后白白便宜了竞争对手…… “若是官人父亲不被调回临安城,一切便如常。” “如果有了升迁,那我便同下一位县令打好关系,能让百姓富足既是其在位之时的政绩,我让出半成利去,还能图个稳定。”二哥儿能想到的,五姐儿这段时间早就已经打算好。 本就是朝廷中常见的两派意见之争,但凡官家哪天又变了想法,方官人之友必然会被召回临安城重用,到时候连带着方官人一起都要升迁。 默默听完五姐儿的分析,安二哥儿未敢打断,沉思片刻终是颔首:“既然这样,你随我去一趟泉州港。” 如此看来兄长是认可这件事了,五姐儿却没有立刻高兴起来,只因为五姐儿明白:说服二哥儿尚且是第一步,想要真正将自己的打算一一变为现实,不只需要足够的钱,同样还需要时间。 自临安城到泉州港,便是四季。或是高耸如云、或是丘陵连绵,五姐儿看得多了,便也不觉得怎么稀奇。 无论是那遒劲的苍松,亦或是有如披了一层蜡在身上的,根本叫不全名字的阔叶树木,皆是寻常人吟诗作赋的题语,在五姐儿眼中便都成了能够带来新思绪的灵光一闪。 第066章 罗绮生意宏图展 姊妹携手壮波澜 “是五姐儿的信!”除却节日里五姐儿向家中寄送问好的信之外,这还是五姐儿头一次单独给自己寄来信件。 前些日子尚且没有尽数解决的那事尚且萦绕在六姐儿心头,如今只五姐儿这一封信,便直接将那本还因琐事烦闷的人儿杂乱心绪一扫而空。 “也不知五姐儿如今过得如何了……方衙内满心想着他,想来定然不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六姐儿一边自言自语着,便已然将那信笺打开来。 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就叫六姐儿眸中如同那射出那如同晴日一般璀璨的光来,忙不迭的凑到师父面前,将信递给师父。 “师父,可消我念与师父听”六姐儿实在是难掩自己心中的喜悦,可有不想耽误师父织罗的时间,自告奋勇的要念给李大娘子听。 少见自家六姐儿又这般惊喜非常的时候,李大娘子也不免愣了半晌儿:“是怎样的消息,竟叫你乐成这般可是你五姐儿他们要回到临安城来了” 自家师父已经伸手要将信笺接过去,鲜少玩笑的六姐儿竟也笑着摇头,顺带卖了个关子:“才不是五姐儿要回来,师父若是想知道,自己看便是!” 将自家徒儿手中的书信接过来,李大娘子看着看着便愣住了。 这下儿倒是令六姐儿有些忧心,该不是自己同五姐儿太过异想天开,以至于叫师父看得不想言语 “罗”还没等六姐儿继续自我怀疑下去,李大娘子便开了口,“这想法不错,只是不少娘子都别骗得怕了,若是说要做这种生意,又不是娘子们熟悉的买主,只怕是不好收到这些料子。” “我想这或许便是五姐儿在这个时候与我联系的目的罢”毕竟是同父同母的小娘子,就算是性格上有所不同,六姐儿也不可能笨了去。 如今的六姐儿可是巧儿,在行业内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如果开口去为五姐儿做交涉,成功的几率便要高上不少:“不过,以五姐儿的口才,想来只是希望带着我这自家姊妹一道挣钱。” 安六姐儿的分析很对,做师父的也知道安家的哥儿、姐儿们被父母养出了怎样的好德行:“若是这样,我与六姐儿提供些罗先做尝试,若是不顺利,只当是正常的损耗。” 李大娘子是真的将六姐儿当做亲生的姐儿在对待,连同着五姐儿一道都受了这爱屋及乌的眷顾。 “若是不收钱,想来五姐儿断然是不会收这罗的。”自家姊妹的性格,六姐儿清楚得很,行的端坐的正,就算是没有钱,依自家人的刚毅性子,也不愿欠着任何人的。 想起那伪造自家标志,害得买主来大闹一场的商人,六姐儿当下便有了打算:“师父若是想帮上五姐儿,徒儿倒是有个想法。” 没等师父问,六姐儿便继续说道:“之前五姐儿为我们谈成的那笔生意,虽然那商人自那一季之后又与我们约了一载,但如今显然是已然做出了不和道义的事,我们便也没有守约的必要。” “只将这罗送到五姐儿那里去,更比卖给这得了利,还要砸了我们名号的奸商好!” “我亦有此心思。”李大娘子不是没有魄力,只是之前没有钱财傍身,又屡遭打击,没有个可信的人在身边,自然没有底气做事。 如今无论是为了自家徒儿的未来,还是感念这五姐儿屡次为自己出头,李大娘子都打算闯上一闯。 这师徒姊妹当真是应了一句:天寒未敢问春辉,薄衣渐暖手足知。 第067章 千尺狂浪扬帆航 朗日清风升公堂 飞雪堆碎浪,扬帆欲远航。这还是五姐儿头一次亲眼看着这出海同番邦做生意的船离开泉州港时候的模样。 百丈巍巍千里去,混入海云化扁舟,在那海日初升之地,便是那更比船高上几分的惊涛巨浪,五姐儿看着,一时间有些愣神。 如此浩瀚中又多几分凄婉悲寂的情景,二哥儿却已然不是头一次见,转过头来笑道:“这般的生意便是这样,若是不能顺风顺水,遇上那大风颠覆,只怕是要血本无归的。” “可但凡是这一番进出,赚来的钱便不是能够轻易想象得了的。”沉船这等事,二哥儿就算未曾亲眼见过,也必然是听过不少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怜那些人遭遇的意思,只是喟叹一声。 “这般的生意比在临安城做些小买卖赚得多,既然选择了这极高的汇回报,自然少不得付出……随船出海的商人也少不得丢了性命去。” “这些船员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危险,可到底是能比捕鱼、耕田得来的容易,任是谁也要闯一闯,赌一赌怎生那在千百人身上都没发生的事便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二哥儿说的这些道理,五姐儿自然都能明白,以寻常人的力量去和这天地之间的自然做赌注,从来都不可能公平。 水火尚且无情,每年在钱塘江畔观潮的游人都要有多少被卷入大江,性命无存的?更何况同这千尺浪做交易? 五姐儿知道,若不是为了能叫家中生活更好几分,谁人肯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去赌这一去不归,甚至连最后的叮嘱都留不下的凄惨? “好了,若是此番顺利,等到你那官人处传来好消息,一切便算是妥当。”如今万事妥当,只欠东风,二哥儿作为兄长,自然是希望五姐儿将来能愈发顺利的。 收回目光来,二哥儿兀得想起一事,看着自家五姐儿的带上几分郑重:“如今只怕六姐儿那边奸商惹事……” 六姐儿可和五姐儿不同,性子到底柔弱些,后者在临安城时还能帮衬一二,如今无人相助,若是遇到事,果有几分难办。 “本是约定好的生意,这师徒二人转手便卖给了旁人!” 好的不一定实现,这坏事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奸商只当没人发现其在背后干得那些下作勾当,又或许是想着李大娘子师徒二人未曾告官,必然是没有证据在手,竟是猖狂到恶人先告状的倒打一耙,将师徒二人告上官府。 “我本就是按超过其零卖价格买走的这罗,如今这师徒二人违背了原本的约定……” “那些,那些在我这里定好了罗,额,买好了罗的买主现下里都来我这里讨说法了,还请官人做主,叫这师徒二人履约赔偿!” “还请大官人为我做主啊!” 其实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六姐儿和李大娘子便做好了和这奸商对簿公堂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其人真个有脸面颠倒黑白的来告官。 但如今师徒二人手中有证据在,自然也不消害怕这奸商不承认,便由着这人将自己丑恶的一面尽显,再拿出有力证据逐个击破。 “你们这约定可有人证物证?” “自然。”这奸商的戏演的一点也不自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道这急于证明自己自己的时候,便能顺畅的吐出整句话来了。 “传证人。”堂上坐着这官员甫一开口,便有证人手中托着三两块尺长的罗上得堂来。 第068章 贴印怎来好价值 织金罗嵌金箔丝 那人赫然是贾小妻无疑,倒是不知这奸商和其人何时混到了一起去,也真真是狼狈为奸! 莫看这贾小妻平日里穿着花哨,如今倒是好,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朴素的粗布短衫,好一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因为做师父的不想毁了贾小妻的未来,以至于除却亲近了解的人,以及通过细枝末节和那次竞巧儿看出其人恶毒的同行们,外人多是不知这贾小妻的所作所为的。 就算是那员外宠爱的小妻,也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以至于这为了钱财自甘堕落的贾小妻如今扮演出一副可怜模样,也鲜少有人能够识破。 “奴家除却要作证这比生意之外,还要状告这师徒二人以次充好,搅乱市场!” “这嵌入金箔的工艺可不是时下的手艺,其难度更是不能和织金罗做比,此等事只要是织罗、售罗的,心中应当都是清楚的,更何况是今年的巧儿?” 嵌金箔的手艺是从唐朝传下来的,同时兴的织金罗大有不同,贾小妻这话里面外面也带着几分将师徒二人归类为慕唐的异端之意。 一次不成竟是还不停,到了如今还要寻自己同师父的不痛快,六姐儿对这贾小妻的行为可以说是厌倦到了一定程度。 旁的不说,就算是陌生人也大可不必因为一次矛盾便就着旁人不放,更何况师父到底也是贾小妻的授业恩师,如今再来做这等没良心的事,真真是叫六姐儿恶心不已。 “且不说旁的,敢问贾小妻你同为做这织罗生意的娘子,是何原因叫你买了这许多罗,又偏偏都是最末绣了标志的这一尺?” 事到如今,李大娘子依旧是心寒的,看着昔日的徒弟屡教不改,莫说本身就在以次充好,如今又为了拖自己下水而再三陷害…… 而拿这所谓的印金、嵌金箔的技术来说话,更是叫李大娘子想起曾经岁月。那个时候的贾小妻如何也学不会这一系列繁复的技术。 自己不厌其烦交了年余方才讲清其中分别,怎能想到如今倒是成了其刺向自己的一柄利刃。 以至于李大娘子就如同个木头人一样矗在那里,只能靠着六姐儿一个人张口同这早有准备的贾小妻辩驳。 “虽说这几种工艺的原料都是金箔,可具体的需要可是大有不同。” 贾小妻显然也没想到六姐儿在这般年纪便比自己当年同李大娘子决裂之时会得还多,当即有些支吾:“皆是金箔,你若是用那非是真金的,岂不更是在诓骗与买家?” “莫要以为你是巧儿就可以信口胡说,众人可都在此听着,休以为你能颠倒黑白!” 不只是答应了那日来找师徒二人赔偿之人什么要求,那人竟是凑在人群当中,不顾堂上威严,喊起冤来:“我便是买了来,落在手里卖不出,大官人可要给奴家众人个公道!” 不得不说贾小妻是真的会用言语激起旁人对于这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担忧之心。 巧儿是一个行业里有权威性质的人,寻常百姓畏惧权威,自然知道在权利之下有多少委屈,这下不少看热闹的也声援其贾小妻来。 “对,巧儿又如何,也不能颠倒这织罗的黑白!” 堂下的吵闹终止于堂上官员的儿冷眼,甚至不需要武力,周遭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 “既然你说这需要大有不同,你倒是说说,这不同在何处?” 第069章 穿云锦绣金镶玉 经纬和为绫罗曲 “这贴金的工艺需要专门的材料来粘合,这临安城中有名号的不过是那几家,铺中可曾购买过,只要大官人去查,必然不会有人隐瞒。” 六姐儿平静的很,左右是没有做过的事,就算是这贾小妻编出花来,也不可能真的诬陷成功,其人要的,也无非是污蔑自家铺子的名声罢了。 “就算你铺中没买,同你师父熟识的同行还少么?” 贾小妻一边说着还带上几分哭腔,只好像是那被人偷了孩儿的母亲一样,凄凄之声、无光水眸,当真显得肝肠寸断。 “若不是如此,我何至于被屡次打压,若非有好心商人买了我的罗去,只怕我早要被饿死!” 这话若是放到半年前,旁人恐怕还不信,可如今贾小妻在行业之内确在被打压,寻常百姓也少见其织造的罗卖出来。 只是这原因虽与李大娘子师徒有关,却是业内对于造假之人自发的唾弃,如今被贾小妻颠倒黑白的说来,只好像其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真真叫人觉得可怜。 “你说这不是你师徒二人做的,总要拿出些证据来证明!” “既然人证物证皆无,你等又凭什么说这……” “这还不好证明?”忽的有一人在门口应声,直接便打断了贾小妻的话。 这下儿莫说是那贾小妻了,便是李大娘子和六姐儿都被吓了好一跳,回过头去看看,只发觉对这人没有什么印象。 那主事的官员蹙眉,看了看这堂上双方,最终还是拍案将这来人唤进来作证。 来人先是应要报上姓氏、户籍,继而说明来意,便被允许当堂作证。 听了这人名姓,李大娘子师徒二人依旧是想不起半分,那来人也好像全然不在乎,口齿清晰的向上禀道:“小女子做的是织锦活计,虽不善织罗,但是这织金的手艺,还是共通的。” “适才这为贾小妻提及安六姐儿是织罗的巧儿,同行为了巴结,皆会代其说话,小女子的身份想来是没有这般罢?” 来人扫了贾小妻一眼,对于这等人,只要知道其作为,寻常百姓多是会唾弃的。 前者如此说了,贾小妻一时噎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要张口,到底是半个字没有吐出来。 “如今无论是我等织锦人家,还是靠罗绮为生的娘子们,只要是织金,用得皆是专门铺中卖的金线。”来人可不在乎贾小妻如何反应,全当做是默认,当即便开口。 “若说那用来贴金的原料还算廉价,相互之间有个交换自然正常,可这金线价值非比寻常,在众家卖金箔、金丝的人家,可都是一笔笔记录在册的……” 这事贾小妻是真的吃了没本事的亏。当年李大娘子做其师父的时候,尚且是自己来做这金线,贾小妻虽是记住了,可到底本事不行,离了李大娘子便再未做过这织金罗。 这一来二去便有了专门做金线的铺子,金箔、金线的进出在店家处皆有记录。 现下时兴织金罗,李大娘子和六姐儿自然是有做的,也皆是买来金线。 众家有进有出,刨去那中间的消耗,只要没有少的,便足以证明李大娘子的铺中是绝不可能做出那以次充好的罗来的。 贾小妻被说得一愣,只望向那奸商,后者求上自己作证,却并未同自己说个详细,如今骑虎难下的倒是成了自己。 来人默默看着这狗咬狗的场面,心中免不得冷笑:如今安家五姐儿可是做得双赢生意,倒是这**商一再压榨现下里当真是活该! 第070章 乾坤自有公道在 异曲同工证清白 “若是这些还不足够证明这二人乃是诬陷,难道还要有人来证明一番这贾小妻平日里是怎样富裕,再查查怎生靠着那生疏的本事挣来这么多钱的么?” 这来人说的头头是道,知晓这详情的与看热闹的,哪个不是被直接唬住? 贾小妻更是精的面如金纸,如今看看,那所谓被偷工减料了的金箔,想来是贴到了贾小妻的脸上去! “你还有何要说?”堂上官员显然是听得明白,带着愠怒看向贾小妻。若是不处理这等事,还能修歇一番……如今倒好,还要来听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官人,小女子还有话要说。” 等到来人拿出之前刘大哥儿用来寻源的那块罗布边角之时,六姐儿和师父当即便知道了来人是因何而来的。 “这罗上绣着李大娘子铺子标志,但却不是从李大娘子铺子出来的。” 堂上那官员的左右接过来人带来这证据,递了上去,来人这才继续说道:“此乃是这倒打一耙的奸商以次充好的证据!” “正是这奸商违约在前,李大娘子师徒将织出得罗另卖旁人,也是合乎规矩的。” 这下贾小妻和奸商的真面目算是彻底叫众人看清楚了。 不热闹的人看了这般一场惊天反转的事,只觉得比戏文还有意思,如今真正人证物证俱全的成了李大娘子师徒,若是反告那奸商诬告亦是可以的。 “这可是你奸夫?”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人群当中竟是冲出一肥头大耳的员外。 眼见着这戏愈发的热闹起来,众人自发的腾出一条道来,足够那员外冲到最前。 “我与你那些好衣裳呢?可是都卖了贴补给这奸夫了?” 事情发展到此时,便已经没有了李大娘子和六姐儿师徒二人的事儿,至于那颇有些倒霉的官员,方才解决了一桩事,又迎了一桩事来,只觉得头疼不已。 “便是没有刘大哥儿来请我作证,我本也是要来的。”来人显然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到来有几分不明不白,不消李大娘子师徒二人问起,便主动开口。 “这等人挣钱便罢了,还没有半分德行,面上败坏的是自己的名声,实则对于我们临安城的纺织都不是件好事。” “若是旁人听说了临安城这些腌臜事,自然要忧心降临到自己头上,倒那时,吃亏的便是我们所有人。” “所以,我做这事情也并非只是为了你们,同样是为了我自己。” “好了,就此别过,这临安城本也不大,若是往后有缘,或许还要依仗安五姐儿来将我的锦卖出好价……” 这娘子果真爽朗,若是晚生些年月,想来必然会和五姐儿做那顶好的友人,如今也必然可以一道做出一番天地。 雾霭沉沉寒九数,冬风吹云朗月出。异曲同工晓辛苦,共谋乾坤一坦途。娘子间的鼎力相助,同行间不相争比,便是古往今来,皆是一桩美谈。 虽说不送,师徒二人还是等到那娘子走远才离开,走了不多时,李大娘子忽的开口:“六姐儿,你觉得那刘大哥儿如何?” 六姐儿又不傻,怎能不知师父意思,面上被寒风吹上几抹浅红,到底没有言语。 “我倒见他是个顶有本事的小官人,做事甚有条理。”六姐儿不答,可李大娘子已然看出前者心思,只在旁边装做无心道,“若是我有个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便许配给他,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小官人,心思还是纯正的。” 第071章 泉州港外丝绸路 临安好物上行途 “是六姐儿的信?”见五姐儿从递夫手中接了信笺来,二哥儿当即便凑过去,想要知道是谁人来信。 此前从六姐儿那得了罗来,兄妹二人便担心那奸商会趁机闹出事来,如今只盼着得到六姐儿那边的消息,方才能放下心来。 信中六姐儿在字里行间果然是将事情避重就轻,生怕叫自己兄长同女兄忧心,但也算是原原本本的将前因后果的说了一番,叫二人明白了经过。 有了六姐儿这边的传来的消息,五姐儿和二哥儿也终于是能松下口气。 虽说这次对簿公堂,但到底也算是有惊无险。更别提此一番对于众人还附带着三分好处。 且不说那贾小妻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六姐儿这罗有名正言顺的能给泉州港这边送来,五姐儿收价高于旁人的消息,也算是不胫而走。 “六姐儿如今长大了,也算是能独挡一面。”五姐儿只觉得是之前自己插手的太多,若是早些放手,面对这些拙劣的手段,想必六姐儿亦是能应付的来。 “嗯,如此便能够放心了。”二哥儿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肩,坐到一旁的木椅上,“明日商船便要出海,东西我已经遣人送过去了。” “好。”对于商船这事,其实五姐儿也有自己的想法。 二哥儿如今手里的钱不足,都是同旁的商人一道,租借商船出海,又或者是搭在旁人船上,受人抽成,如此一来,挣来的钱还要分在这上面不少。 “嗯,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方衙内那边也该要会试,虽说按理没有差错,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或许是因为二哥儿常年同这海上的绝望打交道,自然而然的,看什么事都有些许悲观,以至于凡事皆往坏处想。 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怕是要当二哥儿是对谁人有不满,刻意咒人一般…… 翌日,泉州港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皆是商旅,整箱的丝绸、瓷器、漆器之类的便往船上搬。 “快些,赶快!” “那边,固定紧实些,不然若是滚落海里,便无法与货主交待。” “小心放!” 五姐儿虽然已经不是头一次见这种盛况,却依旧要为之震撼。 那剔红描金的漆器,雅致与富贵并兼,山水玉雕刻得颇为细腻,依着石色而行,其间几分蒙蒙白意只宛如那朦胧雾霭。 当然商船上更多的还是些各式各样的瓷器,当朝制瓷业发达,且不说那汝窑哥定钧的名窑,便是从民间随便拿来的一件瓷器,也是花样繁多。 “番物虽然也有特色,到底是比不得我大宋品种多样,大气精致。”忽然出现这人叫五姐儿愣了愣神,见此前者连忙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又站在一旁言语不休。 打大宋到卖到其他番邦的东西,不只是受各国贵族喜爱,更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回流,叫官家都能笑开颜。 “这送出去的东西若是丢了,只要不是整船倾覆,自会如数赔偿。” 见安二哥儿带着五姐儿来商船这边,那船主人当即介绍开来,“免得叫人猜疑,自是按售价去赔。” 五姐儿颔首,这便相当于减小了极大一部分的风险……昨日还打算攒钱买下商船的五姐儿多了几分犹豫。 这商船去得不远,泉州港通行方便,因而几个月便能回来,一双兄妹在此处站着也起不到作用,看着自家货物被装上船,便先行离开。 第072章 花朝春迎百花到 礼部会试又三朝 绿柳不敌腰肢细,红英更弱公主衣。虽说寻常百姓家是被禁止穿那正红正黄衣裳的,但是架不住每逢这盛大的节日,官家也会在西湖畔的园林里与百姓同游。 这花朝迎送花神的日子里,众小娘子本就穿得花样万千,再加上官家那些精致到无人能够匹敌的锦衣罗裙,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主角是百花,还是这些游园的人儿。 西湖岸非是一般的热闹,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们只晓得扑蝶、赏红。 这家的小娘子方才将手中剪好的五色彩笺挂上树梢,那边就是笑容更胜春色,处处玉佩玲玲的清脆爽朗。 “安五姐儿如今随着方衙内到了小县去,若非如此,我们众人如今又能聚到一处赋诗弹琴。” “听闻方衙内已然回临安赴考,倒是安五姐儿来来去去,就是不回来临安寻我们。” 半载未见,五姐儿昔日的好友对前者皆是想念的紧,好不容易相聚,也不忘了念叨几句。然而这几声念叨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既不能将人直接唤回身旁,更是徒添烦恼。 “只盼望那方衙内能争气些,到时候将他那个不省心的父亲一道带回临安城来,我们同五姐儿便也能得见。” “听我爹爹说,如今官家好似变换了心思,或许会将方衙内父亲那友人召回临安城来,想来到时候方衙内父亲也能回来临安。” 一众小娘子是真个在为五姐儿思虑,众人口中念着这位方衙内,也实努力的准备了会试,只等着一朝在殿试上金榜题名,既能不孚众望,也能还上些对自家娘子的亏欠。 “听闻你那娘子如今可是挣了不少钱,你便不怕他改日富起来便不要你了?”有人认出方衙内身份,凑上前去找人的不痛快,“还是说……” “还是说他如今便已经另寻高就,看不上你这个没本事的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不痛快也不能叫旁人顺遂。 临安的花朝在二月十五,这便也意味着二月初九、十二、十五的三轮会试均已结束,作答的如何,这人心中未必有自知之明。 方衙内没有心情搭理这人,父亲在临安的房子已经卖了出去,如今还要借助在自家娘子家,收拾好东西,还要继续攻读,且不管接下来的消息如何,也不能荒废了时日,哪里会分出神来搭理这种人? “这是不敢承认么?”方衙内已然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穷追不舍,想来是想从方衙内这里找些自信回来,“我可听说你在临安城都是借住在那安五姐儿家……” “你说若是那安五姐儿同你和离,另寻个有本事的员外,你该不会要被安家轰出去露宿街头罢?” “闲极无聊。”按理说,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去搭理,只是这人挡在前面,只同那把门狗一般挡住了方衙内去路,便是后者不想搭理也是不可能的。 以五姐儿的本事,方衙内知道如今的自己大约是配不上的,但也知道以前者的性子,就算是和自己和离,也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没本事,只会是因为自己不知上进,不思家国。 因而方衙内在努力追赶自家娘子脚步的同时,对于这种人的话只不过是一笑了之,根本不会往心中去。 五姐儿是个真真有本事的娘子,也非一般的清醒,不会耽于爱情,但也绝对不会为了权势委身他人…… 第073章 作恶多端终有报 一朝衙门见分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如既往的平淡非常。何大娘子重复着每日照顾着那还小的七姐儿和等待自家官人回家这两件事,生活只如同那沙漏一般,只有时间划过这一件事。 至于李大娘子师徒二人,更是每日就守着那织机,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虽然没有五姐儿那般日日有惊喜,但也恬淡喜悦。 “那同贾小妻一道诬陷于你的商人闹翻了,如今二人对簿公堂,李大娘子你不带着徒儿去看看么?” 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按理说这消息应该是最早传到李大娘子耳朵里的。只可惜师徒二人都不是那睚眦必报的人儿,只要自证了清白,旁人如何诬陷便不干己事。 当然,若是遇到那些被诓骗了去的买主,师徒二人自然是会站出来作证的。只是贾小妻隔了售卖的商人这一道,便无人状告这始作俑者,也自然轮不到李大娘子同六姐儿去为旁人惦记着讨说法。 “如今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呢!”来传这消息的娘子有个徒儿,正是那日在竞巧儿时帮上六姐儿的那小娘子。 如今两家多有联系,六姐儿也已然大致从其徒儿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贾小妻多行不义必自毙,六姐儿可没那个闲心去看这人遭报应,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织几尺罗来的好。 看看自家徒儿那般了然的模样,李大娘子便知道前者早就听闻此事——果是自己徒弟,不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心上,只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知道自己是说不通李大娘子的,那娘子喟叹一声:“也罢,这种热闹你不看,我便自己去看……” 等到这娘子带着自家徒儿到了那凑热闹的地儿,只见人头攒动。甚至看不见里头被上了枷锁的那一对屡次作恶的师徒,只能大致听见三两句里面传出来的无力辩驳。 “你眼睛尖,我与你搭起来些,看到什么到时候说与我听。”为了听到这热闹,做师父的也是拼了,若不是路上来的急,只怕是要去那戏班子借一双高跷来穿在脚下了。 做师父的与徒弟果真是一家人,非但是这做师父的爱凑热闹,其徒弟也不多惶让,甚至没有质疑过自家师傅能否撑得住自己,急急忙忙便应了下来。 “小心些,莫要碰到旁人的头!”娘子们常年做事,可没有想象中的羸弱,做师父的真个将徒弟扛在肩头,“嘶,压到你师父我头发了。” 莫看这师徒二人都是那顶正义的人儿,背后还有这样一副可爱的模样。这若是叫李大娘子师徒看了去,想来是要笑上一阵的。 “怎么样,那师徒两个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么?” “啊?什么……死不了。” “哦……”做师父的显然有些失落,“就怕到时候再培养出个祸害人的来,就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做徒弟憋笑憋得困难,险些一仰从师父肩上摔下来,直教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将这师徒二人当另外的热闹来看了。 “你小心些,若是跌下来,你我师徒两个就成了热闹。” “好好听,到时候还要讲给李大娘子和那安六姐儿听呢,你若是不听仔细些,怎么讲与他们听?” 这师徒二人愣是就这么撑了一个时辰有余,直到里面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只将贾小妻师徒二人再次受压,才让这摞在一起的师徒二人悻悻而返。 “真是无趣,那般证据确凿竟然也不与这二人定罪!” “要我说,最少也应该流徒千里才对得起他们,不仁不义之辈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第074章 山环水绕未清朗 和风到底送春光 故乡也已然是风和日丽,渐渐暖起的春日,泉州港这边的春来的更比临安城早,连风中都是香甜。 五姐儿同样在逗着那彩蝶,看附近人家的小娘子们在花朝节之后,依旧凑在一起赏春作词,正同年少的自己一般,也不免有些伤怀。 倒不是如今的五姐儿不能回去那般生活,实在是现下的岁月里五姐儿见过了那教人心中悲戚的境况,想要做些对寻常百姓和自己都有利的事。 “五姐儿,商船回来了!”二哥儿适才进到院中,便看见五姐儿正蹙眉望着远方水天相接那一片混沌。 “除去大批番物,还将卖出去那些东西的得来的银子带了回来,如今各家皆去清算,我们也该一道过去了。” 五姐儿颔首应下,同自家兄长一道往临海而去,也想看看如今这初步打通了的商路到底值不值得。 等看到那船主人递过来的交子时,安五姐儿便知道绝对是值得的。 这各类丝绸对于临安城的百姓来说,就算不是家家都能织造,也确实不至于算什么稀罕物,只是没想到卖到番邦去,能够赚来这么多。 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在临安城只要有钱就能买来的东西,运到番邦,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稀罕物,由此一来:官家能收税、商人能挣钱,就连织女们也能得到的更多,一举多得。 将书轻轻的反扣在腿上,安霁的手刚伸出去拿水,却顿在水杯前收了回来。这书可是宝贝,安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叫水滴上去。 离着秋分还远,即便是何晏清已经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染上日落的橙黄,清风入窗,一股暖意将屋内的两人裹挟。 安五姐儿经商有成,对于其身边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乐事,但是置身书外的安霁纵观历史,心中不免升起对后世的悲戚…… 到如今,尽管柔风朗月青山颜,华灯万家惹流连,还有多少至今没有归家的珍宝流落在外。文科生本就感性,更何况是读史的安霁? 就在安霁双颊微紧,眸中一涩,呆愣在那里之时,做父亲的将手搭在了女儿肩膀上:“我们这一代能做的已经越来越少,时代永远要有一批又一批的青年站起来,承接前人未竟的事业。” “先把你自己要做的事做好,别听那些文科生就不能建设国家的话……这个时代离不开每一个有梦想,肯前行的人。” “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是让人们在盛世时团结在一起。而文化的自信,才是让一个民族面对坎坷时,敢于承认不足,却也相信前方光明的存在。” 听这话,安家宁年轻的时候,想来也曾是为了梦想不懈奋斗过的人儿…… “五姐儿,那时候几个哥儿、姐儿里面母亲总是担心你,更是几次三番要我们将来照拂你一二。”看着一旁正在记账的五姐儿,二哥儿笑道:“如今看看,倒是要你来照拂我们才是。” 惊涛已去柔波涌,碎银又化鎏金重,故地已是春风笼,浅礁未必阻途通。安五姐儿拉着二哥儿走到海岸旁的巨石之上,登高而望,千里无遗。 海风清凉,只叫五姐儿眸中愈发清明:“二哥儿,我们去买些香料带回临安城罢……虽是家中少用,那些员外可是宝贝这香料的紧。” 第075章 为非师徒齐入狱 香烟熏缭碧玉炉 “听说了么,那贾小妻和徒弟因为造假,教官府逮了去。” 寻常的小商小贩造假的多了,就算官家的政令已经一严再严,也根本遏制不住这般造假势头的发展。 毕竟,以极小的成本换来极大的报酬,少不得有人要铤而走险。 如今偏偏这贾小妻叫人抓了,消息很快便被传了开来,直到最后,可谓是越传越邪乎,等进到李大娘子师徒二人耳中时,早就大变了模样。 既然现下里这贾小妻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惩治,本就不想在乎的师徒二人,更没有心思耽误自己宝贵的时间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平心而论,没了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的人和事,师徒二人还是放松了不少的,织起罗来自然是更愉悦几分。 只是等到六姐儿回家,还是逃不过何大娘子的念叨。 “六姐儿,听闻那贾小妻被判了徒刑?”甚至没有问问六姐儿今日如何,何大娘子头一句便是在问这贾小妻的事。 “这贾小妻也真个罪有应得,你师父多好的人儿,竟然就这般不知道珍惜。” “还每每去找你师父的不痛快,也不知他图个什么?” 其实六姐儿也好奇这贾小妻到底图个什么?且不说自己师父亦是对方的授业恩师,便单单是同行,也不至于宁可把自己搭进去,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做这些不道德的事情出来。 这事儿李大娘子显然是不愿意说。六姐儿觉得刘官人必然也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的,只是二人都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意将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 “六姐儿,你说……”何大娘子神神秘秘的开口,“会不会是那贾小妻做了什么对不住李大娘子的事?” 虽说何大娘子这话说的隐晦,但六姐儿也听明白了其中隐含着的意思,蹙眉良久。 贾小妻如今就是选择做了那员外的妾室,又屡次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恕何大娘子实在是想不出这贾小妻会因为什么寻常原因离开能给其带来莫大助力的李大娘子。 “罢了,不同你说这些了,都是些无趣的腌臜事。” 何大娘子不想再污了自家六姐儿的耳朵,干脆闭口不再谈,转而坐到一旁打开香炉,里面的香篆眼见着便要烧到尽头:“去迎一下人,是时候该到了。” “备好的钱在那骨石的双门柜上,又是一月,该是付钱的时候。” 六姐儿应下,拿了钱便往门外走去。快到院门就看见专门做打香篆的人已然来到,将人迎进门来,便站到一旁等着。 来人的手法甚是熟练,不然也做不了这般生意,不多时时,那如玉的瓷香炉当中便袅然荡出一抹青烟,叫香炉的盖子打散盈了满屋。 收好六姐儿递过去的钱,来人打了个恭,片刻也不敢耽误的出了安家。在临安城里,打香篆的需求越来越大,每日里都要忙不迭的匆匆从这家到那家…… “你爹爹总觉得能省下时间,却也不想想根本用不得什么时间,便是自己也能做,每月能省下不少钱。”等来人走远,何大娘子对着自家六姐儿埋怨起来。 “不掌家中的钱,便真真不知道这花得如流水一般,进得到不如出去得快。” 安霁看着只觉得好笑,却原来从古至今做母亲的都要想着省钱,只要能自己做的,半点也不愿意假手他人。 清风送春转连廊,碧玉凝烟岁月长。临安城的春色愈浓,千红万紫随风涌到庭院当中,眼见着夏日将至。 第076章 临安忽传归京令 晴日罗裳好伴行 春光正好不只无赖,五姐儿如今算是初步打通了属于自己的商路,方衙内会试也进行的不错,只等着殿试过后,争取能够登科及第,一家回京自然有望。 从前两日方衙内递回来的信中,五姐儿原有的猜测果是要应验。如今官家看好方官人友人一派的说法,自然而然的,只怕方衙内登科之前,召方官人回临安的诏令就已经到了小县中来。 五姐儿遂是从泉州港回到小县城里,提前准备起来。适才给自家六姐儿回过信 五姐儿只觉得这一年在恍惚之间便已然过去,若是不出差错,秋日之前便能回到临安城,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母亲的担忧也解决了,一切都走上坦途。 “知县老爷要回临安了!”方官人尚且没回到家里,这消息倒是先传进五姐儿的耳朵里。 因着五姐儿这甫一来便叫县中百姓收入增了几倍,哪怕只是一介白身,竟是比方官人这个做知县的还叫寻常百姓敬佩几分。 “安娘子,适才官家的指令已然到了知县老爷手中,召老爷回临安去呢!” 尽管已然对此有所预料,可是万万没想到消息会来得这般早。等到联想起如今准备殿试的方衙内,心下也是了然:“娘子放心,便是翁离开了这县城,小女子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听了五姐儿这话,来人心里当即便放下心来,继而也对将来的新知县到任之后的日子有所思虑,同五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了起来。 “小女子做这生意自然还是要仰仗诸位娘子、官人鼎力相助。”五姐儿这张巧嘴儿难怪能将生意做好,只一开口就能叫人拒绝不得,“在新任知县官人那里,还要众位的支持才是。” 新任县令已然在路上,未免小县无人做主,官家的旨意便是叫方官人留到前者到任再行离开,五姐儿自是趁着这机会,将同这小县相关的生意安排妥当。 “如今回去想来刚好能见证令郎登科及第,喜上加喜,当真是恭喜方兄!”即便是出于礼貌,新任知县也合该同方官人客套一番,更何况如今后者乃是回临安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回到临安城,想来官家更是少不得一番补偿,如今的方官人当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笑嘻嘻的应下,也不推辞半分:“借李兄急吉言!” “息妇颇喜这县中民情,到时候来县中一游,还请李兄给些方便。”皆是一家人,方大人明显是在给五姐儿铺路,愚弟这息妇是个顶聪明的娘子,若是能为县里增添些税收,便算是李兄的政绩。” 方官人这话已然说的很明白了,莫说是同为官场中人,便是寻常百姓听来,想是也能知道前者的用意。 “方兄言重。”作为新任知县,怎可能不去了解小县当中的变迁?以五姐儿在县中的口碑,不消问便有人报上来,这等几乎没有风险、白给的好事,谁人不愿意接着? 安排好了小县中诸事,也将公文做了交接,复又将带来县城的物件儿全数收拾整齐,方官人同安五姐儿便即走上归程。 这小县城同临安城本就有着几千里的距离,马车走得也不快,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有余,更别提这路上丘陵广布,又要乘船顺江而行,只怕是月余都要搭在路上。 第077章 魁星踢斗好命格 金榜题名进士科 “你这臭算命的术士,胡说些什么?” 被拎着领子拽起身来的算命术士倒是不急不恼:“想要金榜登科,这般心性,怎么可能。” “你这坑蒙拐骗的术士,也不知看看我是谁?我在州中乃是头名,不过是会试未能发挥出我该有的本事……若我还不能登科,岂还能有人金榜题名?” 那术士不再搭理这人,只摇摇头,在对面那人眼里,只好像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登科无望”。 安五姐儿那边传信已然从南方那小县乘着马车一道往临安城而归,而方衙内眼见着也要到了殿试的时候,半分不敢松懈,遂是被实在看不下去的何大娘子赶出家门来,直言不好好游玩休歇一番,便不许回家来。 谁能料到,这方衙内适才从安家走出不远,就看见那日寻自己不痛快那厮竟然同街上算卦的术士争吵起来。 “你这本就是骗人的活计,便不怕我告官么!” 州中考试的头名,确实是些本事,这人自傲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放眼整个儿大宋,区区一个州中的头名,却又好像算不得什么,不然也不会叫这人在会试上受挫。 眼见着距离殿试越来越近,这人本就心虚,还被术士这么一说,能不急才怪呢! “我又未曾收取官人钱财,也不知官人去告官有何凭据?”那术士看着面前人连连叹气,得了州中考试的头名,自傲些也没什么不可,只可怕的事不思进取,复又听不进旁人言语。 “不过若你不信我所言,又何必这般急躁?” 且不说这术士是真个有几分本事,还是只凭借看人性情的能力招摇撞骗,这几句话倒是没有错,那厮如今显然是被这术士所言唬住了的。 周遭凑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更是有不少开口斥责动手那厮的,方衙内扫了一眼,只觉得无趣非常,扭头便要离开:“无趣,有这般时间,还不如多看几遍先人之言。” 许是无意给方衙内惹麻烦,等到前者离开有一段距离,那术士才看着面前那厮开口,言语之中已然没有了适才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事不关己的平静。 “你若是能有方才那人心性十之一二,也不至于登科无望。” 也不知是这术士当真算对,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厮因着狂妄,并未了解到官家如今在政事上的偏向,写出一篇几近相悖的文章来,不等放榜便知道是没有登科入仕的可能了…… “要我说来,那厮也是自讨苦吃!” 三月初一的殿试,次日阅过卷,只初三便要放榜,眼见正是上巳、清明的日子里,本就热闹非常,若是中了,自是风光无限,可若是不第,叫那些游人传回去,便属实是丢脸的很。 “说他做什么,扫兴之极。”能来参加殿试的,有那屡试不第的,亦有那年少奇才,哪个不是有本事的,看不上那自视甚高的,确属正常。 “要我说还是那方衙内有意思,其父被贬半年有余便又回来临安城,竟能不被扰乱了应考的心思……” “你莫忘了他娶回家那位安家五姐儿,有那般娘子操持家中事务,读书之时还能有人相伴,怎可能得不来功名?” 众人闻言皆是颔首,忽的有一人拊掌:“家慈唤我去买李大娘子的罗,你若是不提安五姐儿,我竟是全然忘记,诸兄,愚弟先行一步!” 第078章 山重水复百花放 安家员外方氏郎 上巳放榜,方衙内毫无疑问的中了,虽然不是状元那等叫万人摩拜的,比起履试难第之人,方衙内一试中第,也足够羡煞旁人。 可毕竟不是状元郎,方衙内想要做官还是需要经过好一番努力,即便是想要坐到方官人那般官职,也少不得要用时间和政绩堆起来。 在五姐儿和方官人回到临安城之前,琼苑宴之后的时光注定是没有什么出彩地方的,方衙内则是依旧借住在安家,只等到自家父亲回来置办田产。 月余的日子本也算得上长,只是忙碌起来恐怕还觉得不够。而这一晃,五姐儿便离着临安城越来越近。 “今日你五姐儿便回来了,快去将那几个字临好,不然到时候你五姐儿带你出去玩乐,我是不会允的。” 其实现下里何大娘子心里高兴的很,就算是七姐儿真个不完成那些课业,做母亲的也舍不得将人儿圈在家里,可面上还得是凶巴巴的喊着。 “快些,平日里磨磨蹭蹭,此时可是后悔了?” “你看你五姐儿如今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是织绣不行,做这些也不行,到时候我同你爹爹百年之后,你可要如何生活?” 小儿哪里有不贪玩的道理,如今知道自己因为磨蹭,就奥失去玩乐的好机会,七姐儿本就着急得很,只怕下一刻眼泪便要落下来,得了何大娘子这么一催、一比,直接便呜咽起来,眼里头当时便蓄满了泪。 “哭有何用,你下次长记性才是!”何大娘子如是说着,还是拿出帕子来给自家姐儿拭泪,“到时候哭累了,便是你完成了课业也出不去。” 七姐儿愈发委屈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习字,只叫案子上的纸都被沾湿,墨色直接便晕染开来,原本写好的字都花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却原来不只是吓唬孩子的方式,连催着小孩儿学习以及‘旁人家孩子’的对比都是一模一样,安霁看得想笑,但想到这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可是半点儿笑不出来。 想想自己小时候几乎和七姐儿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模样,安霁便又有些哭笑不得。 “妈,快别说七姐儿了,儿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五姐儿离着家门好一段距离便听见自家母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靠近些听得清楚,便发现同当年训自己的话如出一辙。 “当年妈也是这么说儿的,儿如今不还是寻到了适合儿自己去做的事?”五姐儿说着拉过七姐儿,“爹爹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儿也长大了,妈便少费些心,也该是妈享清福的时候。” 何大娘子听得直笑:“你这嘴!” “七姐儿,学什么都好,可莫学你五姐儿那嘴,根本就不与人说话的机会。” 七姐儿懵懵懂懂的点头,现下里前者还小,当然是听不懂,何大娘子这话本就是同五姐儿打趣用得,只有后者明白便是。 “母亲只知道取笑儿,往后儿不同母亲说话了!”也就是在母亲这里,五姐儿还有几分小儿模样,到了那些商人面前,这张巧嘴儿才当真是叫人尚且想不清楚,便被套了进去。 “你这嘴啊,也不知是承了谁?” 五姐儿同何大娘子聊了少顷,出去准备酒席的方衙内甫一进门便是惊喜非常:“娘子!” 第079章 三尺罗绮秦晋好 一梭经纬织华芍 “五姐儿,六姐儿这便要定亲了。”眼见着五姐儿和方衙内也叙完了旧,谁想何大娘子一开口便不是小事儿。 适才回到临安城便听见这般消息,只叫五姐儿不由得想起自己同方衙内订亲之前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糗事。 如今静下来算算,其实也不过是一年有余。不得不说,在刚过去这一载中发生的事实是太多,根本容不得安家众人有半分缓和的时候。 现下里可算是安定下来,又要为六姐儿的婚事奔忙,五姐儿都为母亲心累。 回想一番六姐儿身边能这么快便定下来婚事的官人,五姐儿也想不到旁人:“是同刘大官人家那位大哥儿?” “你怎知……也是。”竟然这般好猜到,难不成是自家六姐儿早就被惦记上了? “可是那刘大哥儿早就有所表现?若是太直白了些,未必是件好事。” 何大娘子考虑得极多,若是从来不认识,只恐怕对方对自家姐儿不好,可若是对方太过殷勤,做母亲的便又有担忧起那人心思不纯,未必是看上了六姐儿这个人,许是看上了六姐儿的本事和挣钱的能力。 这一年里看似是如同一场大梦,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一般,可五姐儿得到的却远不止是那逐渐打开的商路,离开了何大娘子的操心,五姐儿的心性和思虑更是成长了不只多少。 听母亲如此说,五姐儿当下便知道前者在忧心些什么:“那刘大哥儿是六姐儿师父看着长大的,若是个图谋不轨的,李大娘子自然不可能将自己亲徒弟往火坑里头推。” “更何况,这刘大哥儿自己也是织罗的官人,儿之前买去做生意,便知那质确也不错,大可不必为了钱来娶六姐儿。” 其实这些何大娘子都是知道的,再加上前些日子六姐儿和师父被那贾小妻为难时刘大哥儿所做,何大娘子都有所听闻,自然而然也记在心中,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生怕自家姐儿吃了半点儿亏去…… “不过,儿希望还是问过六姐儿的意思。”知道自家母亲对于有这么个六姐夫是满意的,五姐儿还是出言打断,“毕竟如今家中哥儿、姐儿哪个也不缺钱,若是不喜欢,又何必委屈自己?” 五姐儿说的半点问题也没有,且不说如今寡妇再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想想那能凭自己本事赚钱的娘子多么抢手便知道,若是不嫁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六姐儿他应当是愿意的。”自家姐儿的意思,何大娘子自然明白,只笑道,“若不是李大娘子发现二人皆有此意,也断然不会来寻我说明此事。” “那便是了,既然皆是愿意的,儿同爹妈又何必反复打算?”五姐儿手里拿着玩意儿正逗着七姐儿,连头都没抬起来。 六姐儿这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因为本就是织罗的,刘大哥儿送来做定礼的罗甚至比当年方衙内还多上几匹。 织金菱纹罗、烟色熟罗、缠枝牡丹纹花罗,只要是刘大哥儿织出来的,哪样也没有少了六姐儿的。 刘大哥儿更是在另外同那日在公堂之上相帮的娘子处换来几尺葫芦缠枝莲花纹的翠虬织金锦,虽是将将足够一件衣裳的,也确实是给足了六姐儿排面。 第080章 故人不知今何处 秋来边塞传雁书 “今朝倒是早来了。” 故人故地可心境早已不同,就算是如今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五姐儿却没了一年前玩乐的心思,对于这些所谓的喜庆事颇有几分兴致缺缺言语都带上几分懈怠。 最后也只是将七姐儿抱起来,让那小小的人儿能看得更远几分。 除却七姐儿之外,安家的哥儿、姐儿们早都长大,都有自己的喜好和生活,龙舟竞标的输赢早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官家喜欢看,是政余的休闲,也是在看属于自己的江山巍峨;下注的人愿意看,多是只盼望着借这种不切实际的方式一朝翻身。 可如今众人早就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小官人,有自己每日需要惦念着的事…… “这便是生活。”安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结婚生子或许不会限制他们的事业,但二人曾经的梦想,又或许是去游览祖国江山的念头,是不是也就这样被生活的琐碎淹没? “姑娘儿,不只远方才有诗意,看着你长大,对于我们也是别样的乐趣。” “被生活绊住的不是梦想,真正阻挡梦想的,还是我们的能力……倒是生活让我们看清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事。” 安霁不知道父亲曾经追寻过怎样的梦想才会有这样的认识,但可以肯定的是,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可以兼顾生活一地零落与梦想满天星辰。 本以为自家女儿应该已经想通,安家宁却是听到一声带着失落的叹息,忙是带着疑问侧过头去,想知道安霁又怎么了。 “这书当中有几页看不清楚了……”知道父亲是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没想通的,虽然不是故意的,安霁说着都莫名有几分心虚。 “师父,桌案上这可是谁人的书信?”若不是那书信上多有泥泞,六姐儿还要以为是从泉州港那边送来的。 天有些转冷了,是时候换新衣,师父还没有回应,六姐儿搓搓手,复又合到一起揉了揉,这才又提高些许声音开口道:“师父,这桌案上的信是何人的?” 李大娘子可算是听见徒儿的问话,当即从屋内探出头来:“嗯?” 六姐儿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信,双手捧着便往屋里送,生怕一不小心就能将这东西弄得零碎:“师父,这上面写着娘子亲启,该不会……” 接过徒儿手中书信,李大娘子眸中当即便噙满了泪,倒是六姐儿已经到了一旁的织机上,开始织起罗来。 “该不会是送错了罢?”方才回过头,六姐儿便看见师父眸中含泪,声音便也渐渐小了下去。 “师父……”这下六姐儿彻底慌了,也顾不得什么别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凑到了师父身边。 “没,六姐儿,没有。”李大娘子这下还得腾出心情来安慰徒儿,“是官人,是官人回来了。” “官人?”六姐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毕竟师父李大娘子的官人缺席众人的生活太久,任是谁也反应不过来。 只六姐儿愣神儿这一会,从一旁巷子中走出一人来,面上一道三寸长的疤叫那张本就有几分横肉的脸看上去更为可怖。 “娘子,是我。” “你是何人,便……”看着师父站起身来同那人抱至一处,六姐儿彻底呆住——适才还说,是怎样个官人,却原来是这般。 六姐儿搞错了事情,站在原地本就觉得自己多余,谁知竟是瞥见一旁看自己笑话的刘大哥儿:“你笑什么!” “若是这般……” “娘子!”屋内屋外异口同声的响起一句呼唤,这下便不只六姐儿尴尬,在场的四人都愣住了。 第081章 上元沸白跃釜出 三千灯彩好景图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听着门铃响个不停,再看看手里只剩下最后一页没有读到的书,父女二人只觉得挠心挠肺,做父亲的大胆做了决定:“嘘,小声儿点儿,就当你睡了,我在阳台没听见。” “噗嗤。”想起自己当年大半夜藏在被窝里读小说的时候就是这般,安霁直接笑出声来,“好。” “汤圆来喽!”何大娘子亲自端着几大碗的汤圆送到了桌子上,“浇上些这桂花糖,吃罢晚些时候一起到街上去看灯彩。” “慢些吃,不然要伤了胃。” 果然,但凡是做母亲的就少不得操心,即便是食不语寝不言,也还是得操心这群不省心的哥儿、姐儿们:“七姐儿,你慢些,到时候烫了口,若是伤到,出去猜灯谜讨来的彩头便入不了嘴了!” “三姐儿,这东西哪里能喂给小儿吃?妈早就与你备好了那放了山药的米糊,叫三姐夫为看着孩儿,你自去去来。” 按理说三娘、五姐儿、六姐儿都应当在自己官人家过年,可谁让各家人丁都有几分稀薄,比不得安家的热闹,这才叫众人都凑了来,只图来年能继续红红火火。 只可惜二哥儿尚且没有传来回临安的消息,一家人到底是没能凑齐,叫何大娘子颇有几分失落。 席间,何大娘子思来想去,忧心别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家姐儿们合起伙来瞒着自己,还是颇搅气氛的开了口:“五姐儿,你二哥儿也没给你传过信笺么,往年便是不回来家里,也合该有个消息传回来的。” 五姐儿摇摇头,二哥儿这次为了扩大商路跟着商船出海危险非常,自然是不敢告诉母亲知道的,现下里还没有消息,其实自己亦是忧心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这下好了,门外没带钥匙的何晏清把门铃按得如同长了嘴一般,带着何晏清的不满响彻屋中。 几番敲门无果,何晏清是半点也不惯着这父女俩,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女儿手机上,让本就做贼心虚的二人吓得一激灵。 “开,开门去吧?”安霁说话都带着三分颤音,显然是吓得不轻,“要不一会我妈进来,必然要和我急了。” 给了女儿一个稍安勿躁,爹去解决的眼神,安家宁一嗓子就熟练喊了出来:“哎,来了来了!” “等等啊,刚睡觉呢……”慢慢悠悠的往门口蹭着,安家宁还没忘了回头给女儿个快看的眼神,“马上来,我穿鞋呢。” 当爹的做戏做全套,还没忘了脚踩着拖鞋在地上蹭蹭,叫摩擦的声音传到门外去…… “爹,妈,儿回来了。” 二哥儿推门而入,惹得身上积雪窸窸窣窣的落了满地。 因为适才开口,更是让叫周遭围了一团雾气。三两步凑到门口,又怕身上裹挟的寒意冲到家人身上,二哥儿站在屋门口抖了抖雪,这才步入屋中。 “船上带回来些新鲜的番物,忙了几日,想着来不及传信,便直接回到家来,儿不孝,叫爹妈忧心了。” “回来便好,快坐……” 院外摆着二哥儿待会来的新奇物件儿,安家的哥儿、姐儿们难得凑齐,想来再引人好奇的东西,也是得等到明日才有时间去看。 袅袅炊烟只隐在东家方落西家起的喧闹中,倒是这新的一载,街上又有了新式的灯彩——繁复的花样只比春日里的百花更盛。 若是细看,那罗的精细,正是六姐儿和李大娘子铺中才有的。 第082章 一袭初心定信念 唯有青春敢无前 「你们俩可真行,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连门都不肯开了!」 这大夏天的,何晏清下了班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居然在自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扫了一眼心虚的父女俩,就知道这二人在家中指定是没做什么好事。 「安家宁,你俩是谁洗碗又给我把盘子摔了?」何晏清先发制人,一般能叫这二人同时心虚的,无非就是把家里什么东西又给毁了,「怎么这么大人还……」 说话这会儿功夫,何晏清已经到厨房中转了一圈,数清那碟碟筷筷都没有缺少,这才一脸狐疑的盯着父女俩。 「你看我到时候逮到你们俩的。」何晏清显然是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结果来,吓唬二人一句转身离开,「在家一整天,饭都不知道做,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你们俩得饿死。」 眼见就要走到客厅,为了看看这父女俩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何晏清又打了个回马枪,站在安霁屋门口扫视一周,却只发现一片令人起急的混乱。 毕竟何晏清本身就不可能想到父女二人的秘密就是一本连作者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旧书,更不可能想到安霁会把书夹到别的书里,堂而皇之的放在一旁摞成小山的书堆里。 「在家一天,倒是把屋里头收拾收拾,比我走的时候还乱。」 何晏清实在是看不下去家里乱成这样,见自家老公和女儿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收拾起来:「怎么还把这件衣服也给拿出来了?」 「现在离着冬天还远着呢,你现在拿出来,等到天真冷了,你又开始和我说找不到!」 何晏清念叨着,手里边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把安霁放在面上的零零碎碎收拾的差不多,这才回过头来:「你记好了我都放在哪里,不要找不到的时候再来问我。」 「你也是,帮着她记着点,每天找不到什么东西都要来问我。」在单位工作了一天,何晏清本身就累,回来再看见这两位把屋子弄得这么乱,能高兴才怪,「我又不是那机器人,每天只用给你们记这些没用的!」 「是是是,我记着!」安家宁率先开口,倒是安霁还在一旁笑着,良久才蹦出一句。 「妈,您放着吧,我自己收拾……」 「行行行,你自己收拾,明天要是还乱成这样,班我也不上了,就看着你什么时候收拾清楚。」 每次都是这般结果,何晏清也懒得再在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和二人置气,只给安家宁撂下一句:「跟我过来做饭。」 「我去哄哄你妈,累了一天了,她脾气肯定大。」 对着安霁耸耸肩,安家宁和做贼的似的正要往出走,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催促声:「快过来,磨磨蹭蹭的,再耗下去晚上九点都吃不上饭!」 「我不做饭你们也不做,自己都不饿的?是打算喝西北风?」何晏清一边儿切着菜,嘴里也半点儿没停的念叨着,做丈夫的只在一旁「嘿嘿哈哈」的应和。 橙黄的夕阳裹着几分远山的苍翠,直铺到屋中来。厨房里也不再吵吵闹闹,只剩下锅铲相击的声音。 安霁知道这个时候母亲是不可能来自己屋中的,趁机小心翼翼将那本古书放到书架里,望着屋里乱做一团的上上下下,长叹一口气。 「吃面么?」何晏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属实是给安霁吓了一跳,「吃多少,做多了吃不完浪费。」 抚抚胸口,安霁走到屋门口,那边何晏清也刚好回过头来:「吃不吃?」 「我觉得你还是少吃,到时候积了食火,好不容易好的感冒,又要病了。」 还没等到安霁说话呢,当妈的早就给打算好了,前者对此倒是早已习惯,点了点头:「那就稍微给我煮一点好了。」 「行,我知道了。」何晏清应着回过头去,「赶紧下锅,水都开了没看见么?」 再回过头来,看见安霁还在门口探着头,当妈的隔空挥了挥手,「你赶紧回去,把你屋子里那些东西好好收拾收拾,这都奔三的人了,还不如隔壁人家那姑娘儿,这还没上小学,自己都能叠好被子了!」 果然,就算自己长大还是逃不脱和七姐儿一样的遭遇,安霁暗自腹诽,也没回话,只将探出来的头缩回去,望着屋里那一片铺天盖地,颇有几分绝望。 「啊!」虽然声音被迫压抑着,可还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无奈。 要是安霁把现在屋里的模样拍个短视频,在配文上再写上「妈妈叫我收拾房间」,绝对有大批的人和安霁一起觉得头疼。 当代年轻人大多有个间歇性收拾东西的毛病,安霁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想收拾的时候,就算是有一张a4纸站错了队都要给摆进去,只要是不想收拾,那真的是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更何况,虽然这屋里别看乱糟糟的,其实让安霁找起东西来,还是都能找到的…… 可这明显是不符合做母亲的要求的,想了无数种说辞之后的安霁彻底泄了气,直接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上,酝酿收拾屋子的情绪。 转着手指百无聊赖,在安霁还没有闲到逮着沙发上的破洞开始抠之前,刚才没有被何晏清关上的那两扇柜门映入了眼帘。 衣服。安霁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甚至没有片刻犹豫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扶了一把一旁的桌子——果然是成功避免了自己因为猛然起身眼前一黑造成的晕眩。 走到衣柜前站定,安霁根本不用翻找,就在挂着的十几件衣服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件。 外面的防尘套,里面被绒布和珍珠棉包裹着的衣架,无一不展现着主人对这件衣裳的珍视。 一只手拎着衣架上的挂钩,另一只手托着防尘套,安霁将这套被保存得极其仔细的衣裳平移到了床上躺着。这才拉开防尘袋的拉链,让里面那一套衣服露出庐山真面目。 衣服上还用便签条贴着安霁的院校、届、姓名之类的基础信息,正是最初遇见杭罗的时候,安霁设计出来作为毕业设计的作品。 既不是符合制式的汉服,也不是旗袍,只是保留了斜襟的设计。 三个银镀金质地的金累丝扣子,扣子面上镶嵌了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绿松石,天然的繁复纹路和整体的简约设计形成极大的反差。 被张阿姨他们称作深豆沙色的横罗,同史书上所载的深烟色有着七分相似,这种在旁人看来颇是老气的颜色,却被安霁用出一种沉稳而坚定的青春模样。 同是深豆沙色的阔腿长裤加上一条约莫有一寸款的秋香绿色腰带,非但是给衣服上添了几分生机盎然的光彩,更是给了安霁为这套衣服起名的灵感。 安霁的手刚好划过上面还贴着的便签,《青春》,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名字,既代表了前者自己的青春,同时也在那个时候叫所有观者眼前一亮。 「青年以青春为题再常见不过,但从来都是极其激烈、冲撞的配色。」安霁至今还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老师看见自己设计时所说,「要不是你本人在这里,我还要以为是谁贴错了标签。」 「你让我在简单中,看到了一个脚踏实地,也不失闪光的青春。」 坐在这一套衣服旁边,安霁知道,正是之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遇,便注定了这一切。这是自己这个固执的有些可笑的梦想起始的标志…… 既然这么有缘,去哪里也离不开,那便坚持下去。就算是最后一事无成,也总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 安霁握着衣架的挂钩站起身来, 再次走到柜子面前,将柜门打开到正对着自己的角度,让里面的全身镜露了出来。 「安霁,干什么呢?」 好半天也没听见屋传出声音,喊也不应,何晏清拎着锅铲就冲了过来,生怕自家女儿出了什么事,却只看见这么一幕,当时也不知是该升气还是该先舒一口气。 「叫你收拾东西,怎么又把这衣服拿出来了?」 「快放回去吧,我的祖宗喂!都该吃饭了,你什么都没收拾也就罢了,还多拿出来两件,你是要急死我!」 知道安霁宝贝这身衣服宝贝的紧,想到自己手里的锅铲上还沾着油,何晏清下意识的拿得离自家女儿远了些。 莫看对于安霁学杭罗织造不甚赞同,何晏清其实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尊重着自家女儿选择的。 若是真换成电视上那些过分激进的父母,只怕现在锅铲就与那衣服亲密接触,直教父母同孩子之间的亲情和这衣服一道毁了去才算完。 「哎,吃饭了吃饭了!」安家宁又适时的出来打断母女二人。 将手里的围裙叠好,安家宁拍了拍自家女儿肩膀:「快,把东西收回去,洗洗手吃饭了,我和你妈做了好半天,尝尝好不好吃!」 果然,只要安家宁一开口,何晏清和女儿之间的矛盾就会直接转移。 方才还一脸怒容看着安霁的何晏清回过头来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就你长嘴了,没看我正教育孩子呢么? 「哎呀,孩子都多大了」安家宁就好像有读心术似的,无论是女儿还是老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了什么,「你也说了,如今姑娘儿都快三十了,你还总拿你那一套管着她做什么?」 「这是姑娘儿和云帆那孩子都忙学业、忙事业,不然和咱们那个时候似的,现在孩子都得上幼儿园了,你怎么还拿姑娘儿当小孩子看?」 安家宁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看自家女儿有错,当妈的哪可能不操心?生怕将来自己老了,自家女儿就要吃了大亏去! 「行了行了,现在年轻人和咱们不一样了!」见何晏清还没有完全消气,安家宁推着人就往出走,生怕再晚一点儿,安霁还没开始拿宁云帆做幌子,就已经被发现了意图。 「你看看,现在家里边打扫都可以用机器人了,他们很多想法不是我们能懂的了!」 自家父亲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安霁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试一试,便不打算再纠结,当即拉上拉链,将那一身衣服放回了柜子,利落的关上柜门。 「妈,走啦,吃饭,我都饿了一天了!」 「饿了一天了,你爸中午不在,你自己就不会做饭吃了?」何晏清一直就觉得这父女俩今天瞒着自己什么,直到刚才看到安霁拿出那衣服,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 「你自己平时煮泡面不是煮得好着呢么?」做母亲的平时就看不惯自家女儿那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懒得做饭就点外卖、吃泡面,本身身体就弱,将来老了可怎么办? 「怎么今天……」 安家宁知道再说下去安霁指定要露馅,赶紧打断了自家老婆的话:「哎呀,少说两句,好不容易下班回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哼,你看她要是乖乖听我的,我至于么?上一天班给,你当我不累?」 若是安霁去了厂子里,那几个阿姨伯伯不可能不给她准备午饭,这一点何晏清心里和明镜似的,只是今日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奇怪,可见前者肯定是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哎呀……」 「哎呀什么哎呀?」何晏清最看不惯自家老公这个样子,孩子有问题就得改,一直惯下去,将来怎么办? 「我还没 和你算账呢,今天又抽了几颗烟?这一个月两大包,我看你是生怕你自己死的不早!」 这倒好,原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到进行查看 「行了,吃饭吧,看着你俩就一个比一个的闹心!」 一家三口可算是能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的围坐在桌子旁一起吃顿饭,席间倒也是其乐融融。何晏清都是为了这父女俩好,才操这么多心,所以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无非是要看二人一个端正的态度。 是夜,星辉朗朗,月光顺着窗户爬进屋里,描摹着每一本书架上摆着的书,好像是一双手,想要将将书卷打开,仔细的看上一看…… 安霁依旧没有睡着,关了灯的屋子里只有那月光下的一方天地是最亮的。看吧,天上的星辉与明月都在为自己做选择,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再闯一闯呢? 免费阅读. 第083章 浅淡岁月凝旧日 风朗铃动时不迟 “小宁,怎么这么早来家里了?”周六一大早,自家准女婿便来到家里,倒叫何晏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慌手忙脚的迎人进门,一边未过脑子便开了口。 “你最近不忙么,怎么突然想起要过来?” 趁何晏清忙着将手里还拿着的锅铲放回锅里这么会儿功夫,宁云帆朝着安霁眨眨眼,示意自己会搞定一切。 刚被获准抽完烟回来的安家宁也因为这位稀客的来访而愣了一瞬,继而便明白这俩孩子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宁云帆笑笑,便回屋坐到了沙发上。 宁云帆这小子也算是何晏清看着长大的,虽说也会宠着自家姑娘儿胡闹,但比自家那父女俩可靠了不知道多少。 何晏清便也不追问适才前者没答那问题,只当做是小年轻们热恋时候你侬我侬,恨不得粘到一起,从一旁的塑料袋中把每样水果都取出来几个。 “来,大老远过来吃点水果。家里刚买的,你等我给你切好了拿过来。” “安霁,过来和小宁你们聊你们的。”这俩孩子在一起,准不会出错,何晏清放心,交代完便转身又回到厨房。 “伯母别忙了,我坐一会带着安霁一起出去。”准丈母娘对自己这么信任,宁云帆也不免有些心虚,自己这次可是和安霁编了好大一个谎言来骗何晏清,虽说就算是到时候叫准丈母娘不满,自己也心甘情愿。 但现在本就心虚,更是受不得准丈母娘忙前忙后。况且自己若是再多待片刻,宁云帆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要露馅的。 “上了一周班,本身就累,伯母快歇歇吧,我们这就走,再这么忙着我们也不好意思……”一边说着,宁云帆站起身来,三两步就凑到厨房里去,“伯母快放着吧,我来洗。” “是啊,妈,你先别忙了。”安霁也明白宁云帆的意思,连忙在一旁帮腔,“我和云帆昨晚都已经说好了,一会我直接和他一起去看看情况。” 宁云帆一进来就帮着洗水果,那可是让何晏清越看越顺眼,再想想自家那俩可从来都是眼里头没有活的,头都不抬就就开始念叨:“你要是能有人家小宁一半,我可就能放心了!” “伯母真的别忙了,我们路上再吃就是。” “没事没事,你去出去和安霁聊去,你俩这一下也好久没见了。” 说话间宁云帆又被轰了出来,摊摊手,一脸无辜的看向安霁,不用说,安霁也知道前者是实在没办法了,现在便只剩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眼见着这俩孩子都快把生活过成双口相声,自家老婆还因为对宁云帆特有的滤镜而没有察觉出问题所在,安家宁在沙发上憋笑的同时,也在检讨自己——怎么还没张嘴就能叫何晏清知道打算干什么? 知道宁云帆是编不下去了,安霁赶忙收拾好东西,叫前者也跟着站起身来。 “啊?你们这么着急?不在家里……”从厨房走出来的何晏清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穿戴整齐的二人,后半句直接吞了回去。 “行吧,路上小心,下次来记得说一声,你看我这什么也没准备的。” 安霁无数次怀疑自己和宁云帆是不是被抱错了,不然为什么每次亲妈宁可信任后者,也不信自己,而到了宁云帆家里,自己又成了亲女儿似的,哪怕是端水慢了半点,宁云帆都得挨训…… 见自家女儿还愣在原地,何晏清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便开始催人:“快去吧,快去吧,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和小宁一起出去?” “无论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干,也别给我回去学你那个杭罗了。”眼见着安霁就要到家门口,做母亲这一开口,直接叫人回过头来。 刚要张口就想起自己和宁云帆冒险编这么一出漏洞百出的戏不就是为了瞒过母亲一段时间,争取能做出一番成就?且不管母亲到底为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安霁终究是在母亲的目光之下闭了嘴。 这下何晏清倒是满意了不少:“你就算是不喜欢,到时候试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和小宁一起工作,我也放心,免得现在那些职场上同事之间尔虞我诈的,什么事也做不成。” “小宁,你看着她点,别和……”毕竟是在小辈面前,有些话何晏清还是选择不说出来,“安霁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我管不到的地方,看着她些,你这孩子做事有条理,我放心。” 这话说的宁云帆不仅尴尬,还甚是受用不起,如今自己可是在和安霁一道瞒着准丈母娘做事,还被赋予了这么高的信任,这放谁身上谁也恨不得当场就把一切交待了。 可宁云帆不一样,当初的毕业设计自己和安霁是一同感受过那种一见便抛却不开的惊艳的,如今安霁有那个信心尝试,是令宁云帆佩服的。 既然将来的小家中已经有人能够保证生活所需,而安霁又不是不能发展副业,宁云帆这个家长们眼中沉稳可靠的大男孩坚定的选择了做安霁的后盾,让对方能够放手去闯一闯。 “嗯,伯母放心,安霁她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从小到大她做什么都比我学得快。” 宁云帆这句话颇有点模棱两可,但无疑是给安霁了莫大鼓励:什么都能做好的,只要安霁愿意做,在杭罗织造的传承与弘扬道路上,安霁也一定能走得更远! “铃铃铃……” “安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随着声声自行车铃的声从街头传来,厂里的织工阿姨、伯伯们陆陆续续来到,甫一进厂门,便看见已经站在门口的安霁。 其实宁云帆今天是特地为了将安霁带出来而从剧组里请了假的,所幸作为美术设计,也不会对剧组的进展有太大影响,不然确实是不够负责任了。 “身体好点了不?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好点了?” “你姆妈那边说通了?” 诸位阿姨伯伯们不是一般的热情,直给安霁问得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回应谁的问题。 “姑娘儿都站在这了,肯定是好好的,你们问那么多干什么?”李伯伯开口给安霁解围,“都这么围着,姑娘儿还怎么走路?” “只你话多,还不能大家关心关心?” 一群人就这样笑笑闹闹的走到厂里,熟悉的闷热传来,安霁倒觉得心安得很。看着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安霁算是理解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怎么,还不舒服?”见安霁愣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王阿姨忙是从一旁拎了一把椅子凑到前者身旁,“姑娘儿要是不舒服,就坐下歇歇。” “你也是,不舒服就多在家里歇歇,这些……其实不急的。” “王阿姨,我没事的。”安霁笑笑,将王阿姨搬过来的椅子挪回原处,“那天也是赶得比较巧,我没事的,这几天让你们费心了。” “行,那我先过去了,你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赶紧休息,和伯伯阿姨们来说!” 天知道看见安霁倒在地上那时候王阿姨心里有多担心!现在生怕安霁再出点什么问题,若不是织罗时不敢分心,只怕过不了两分钟就要回过头来看看安霁如何了。 “安霁!” 张阿姨的声音传来之时,安霁还在发呆,听见前者唤自己,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到一起:“对不起,张阿姨没碰到你吧?” “我现在……” “别急,姑娘儿,其实你妈妈着急,我也能理解。”张阿姨显然对何晏清对杭罗很排斥的原因有所了解,或许是囿于后者不同宁云帆埋怨自家老公一样的原因,张阿姨也不好和安霁直接说明。 见安霁立刻就升起三分警惕,生怕是自己母亲和张阿姨说了什么,后者连忙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先多观察观察我们做,好好歇一歇,等到天凉些你再继续学习,也能慢慢适应过来,免得再伤到身子。” 听完张阿姨的话,安霁可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不愿意自己再留在这里,什么困难安霁都是不会怕的。 其实安霁确实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执念而多虑了。安霁自己都要坚持下去的事,张阿姨他们是断然不敢因为自己主观的忧心便阻挡属于前者的热爱的。 就算是为了别人好,也总得是不会让对方一辈子为这一次失去遗憾和后悔的。只凭借自己的臆断,就以年长者的身份去否决一切自己不赞同的,那么社会也永远不会发展。 看到面前姑娘儿眼中的自信和鉴定,张阿姨就知道,不只是面前的安霁,也不只是杭罗,这些老手艺都会在这一代青年手中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好。”安霁点点头,跟在张阿姨身后,一如当年为了完成毕业设计特地来到厂里观的时候一样,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张阿姨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感到半点厌烦,反倒是将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精细了几分,一丝不苟的为安霁演示着。 清风不入,时刻不鸣,厂房中的吵闹好像容不下半分平静,提供不了任何耐心…… 可无论是张阿姨还是在座的每一位伯伯阿姨们,没有一个人因为这震耳欲聋,带着心跳一并怦动的织机声而露出半分厌烦焦躁的神色。 甚至半天就这样如同被一帧一帧复制而成的过去,偶尔有站起来喝水稍作休息的伯伯阿姨也不会打扰到旁人的工作。 “开饭了!” “今天可是咱们安霁和我一起做的,快尝尝,刚刚做出来我就想尝。”张阿姨带着安霁一道把饭做好,对着那道看上去确实还算不错,就是不知会不会加了太多盐的西红柿炒鸡蛋一通夸奖。 “要不是为了等着你们,我早就吃完了,看看咱们安霁做的,就是不一样!” 安霁被夸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站在众人中间,难得的有些局促起来。 “快尝尝。” “安霁,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怎么行?” 伯伯阿姨们一人一个饭盒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催着安霁多吃,生怕委屈着这姑娘儿。 看着自己碗里已经被盛的满满的菜,安霁只觉得但凡自己有半点拿不稳,都要将上面盖着的菜撒了一地:“伯伯阿姨,我够吃了,真的别给我夹了,我正减肥。” “这还减肥?” “姑娘儿都多瘦了,怎么能还减肥?在减肥就该对身体不好了!” “就是就是,快多吃点,是不爱吃么……明天张阿姨给你换点别的吃!” 安霁算是发现了,长辈们看着小辈们,总是觉得什么都要给最好的、最多的,生怕亏待了半点。难怪都说那些隔代老人们养出来的孩子都容易是小胖墩,喂这么多饭,还都这么好吃,是谁也得吃胖了! “要不说姑娘儿什么都好,这菜做的好吃!” 看着伯伯阿姨们已然将自己做的那道菜打扫一空,安霁心里高兴。可听着这些毫不吝啬的夸奖,也不由得有些心虚。 自己也就这两三道菜做出来还能吃,上次春节的年夜饭上,自己说什么也要露一手,结果豆角没有炒熟,要不是被自家母亲发现,往里面放了一些蒜末,又翻炒了片刻,只怕是就要把全家人都送到医院里去了。 见伯伯阿姨们吃的高兴,安霁也加了一筷子。还好,盐没有放多,要不然自己真的是良心不安。 “铃铃铃……” “走了!” “路上小心,饭盒别忘了!” “铃铃铃……” 一天很快过去,和伯伯阿姨们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日子虽然很是平淡,但却叫安霁觉得无限满足——就像是书里的六姐儿似的,和师父在一起,日复一日的做着在旁人看起来颇是枯燥乏味的一件事…… “安霁,走了。”是宁云帆来接安霁了,既然二人编了这么一场弥天大谎,总不能在第一天就被发现才是。 “好,走了!” 书包上的铃铛随风而动,一双人儿的影子融到一出,被拖的又高又瘦,晴阳已然同远山密语,只等冰蟾与玉湖相映…… 新 明天更新,在思考如何能把我当时第一眼看见时候的情感表达给诸位 我,同时是我沟通之后,对于男女主和杭罗的第一次相遇,都希望是一眼惊鸿,一眼千年的,抱歉今天鸽子,主要是希望能够对得起大家,也对得起我当时那一番改变。 最初的时候,我只觉得杭罗是我要去看的非遗中的一个,甚至因为路远,而网上还能买到他们家淘宝上店铺的罗,在想如果赶火车,大不了不去,最后机缘巧合包到一辆杭州为了准备亚运会配备的那种纯电动车,很高级,也刚好满足我能够一天转完这些非遗的需求。 甚至到门口的时候,我还因为天气太热,感到倦怠。因为网上能够搜到的信息也很少,而且感觉不是云锦那种很有名,很高大上的样子。 但是,那一次邂逅,让杭罗成为我探访这几十项非遗当中,我认为真正能让寻常人们都能一眼惊鸿且买得起的东西,当然也另外i有一项,这也将成为我后面的主题。 以上,对于珍宝,是需要适可而止的沉淀的,上架前几万字的更新让我需要一段时间重新酝酿、沉淀其中那种与血脉共鸣的古今之韵。 免费阅读.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在思考如何能把我当时第一眼看见时候的情感表达给诸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4章 旧时初见惊鸿面 一梭一线演千年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为什么选择杭罗来做毕设么?” 安霁这话颇有几分突兀,可宁云帆却明白眼前人问这话的意义,那既是众人的初心,也是安霁宁可欺骗母亲也要坚持下去的梦想。 听着自家女友的话,宁云帆也不由得愣了半晌。 为什么?是因为那相遇时的一眼惊鸿,还是因为历史书上那几千年的更迭变迁,与文化和经济同轨共脉的、属于中华民族不息奋斗的标志性产物…… 又或者是在纸上勾勒自己的设想,再到真正碰到这料子时,只觉得最初的想象太过单薄? 宁云帆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将杭罗放在心上,又从一众了解过的料子中选了这样一个如今青年人鲜少问津,又或是难解其味的料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话一出,宁云帆同安霁相视一笑:自古文人以美人比你理想,以芳草自喻高洁,如今前者借由汤显祖一句话,倒也应景的很。 几年前那次遇见,叫二人和安霁闺蜜盛夏为之惊艳、动容的,从来不是其中某一个细微的小节,而是处满载的执念。 如今心里藏着事的二人尚且没有任何心思来回忆旧事。只想着若是这个时间回去,定然要让何晏清看出端倪,只得寻了处清凉些的地界儿,静坐不言。 “安霁。”半晌,宁云帆兀得开口,只顺着那微风传到被唤了名字那人耳朵里,颇是漫不经心。 方才还在望着远方湖面发呆的安霁侧过头去,恍惚间叫人看见几分懵懂,就藏在那份为了一切喜爱事物不顾一切的炽热之下:“嗯?” “你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么?” 不同于安家宁的理想至上与何晏清的现实,这二人的身份到了年轻人这里完全做了调换。 相较安霁不问前程的一试,宁云帆在支持的同时,还是希望女朋友能够真正想清楚这一切:“或许再过几年?毕竟这么多年老一辈人也坚持下来了……” “等到我们自己也安稳了,父母不会担心的时候,或许也不迟?”虽然在何晏清那里,宁云帆选择了替女友隐瞒,但私底下,总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思考的更周全些。 “况且,你就这样瞒下去,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宁云帆这些话都非常现实。梦想、热爱、坚守,固然都是再美好不过的东西。 可父母在一日日老去,如果他们看不到儿女的生活安定下来,对于做子女的来说,又何尝不是一辈子的悔恨? “瞒着呗。”男友的话安霁自然能够听得明白,只是很多时候,生活的不确定实在是太多,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规划,更不可能为了那句‘还能等’,便一直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 “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 自家母亲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安霁知道就算父亲和男友都站在自己身旁,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事一直瞒下去:“但愿能瞒到我能有所成绩的时候。” “既然这样,那便交给我。”既然安霁不会后悔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宁云帆便也随着前者心愿答应下来。 能瞒到什么时候便瞒到什么时候时候,走一步看一步,真到了瞒不住那一天,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 二人只站在这百米有余的小山上,一草一木清幽非常,顺着其上眺望整片西湖,心中掩藏许久的惆怅被荡涤一空。 安霁回头看看,便只看见那黄墙黛瓦的古朴院落外写着四个大字:“抱朴道院”,抱朴含真,乃是先贤对人生的追求和领悟。 记得那个时候,看着赫拉克利特等人的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总有同学会感叹中国的哲学不如西方的哲学先进,而那时候的安霁,也只会拿书本上的知识去驳斥。 无论是五行学说还是阴阳学说,虽是被教科书归类为唯物主义,却总少不得要被说一句神话。 如果是如今的安霁,想来是会不一样的:自古至今几千年间,处处都是属于中国的哲学……毕竟连一丝一线都有属于自己的经天纬地, 抛开那些迷眼的金银利禄、虚伪狡诈,回归自己最本真的追求,朴素自然或许这也是自己喜爱上杭罗的原因之一罢?安霁如是想到。 喜欢那份从不强调自己价值的自我重复,无论是如今厂子里最常见的十三经绞罗,又或者是那本佚名的书中花罗、熟罗,甚至是织金罗,都在以最朴素的自己,重复再重复,在时光的沉淀中,创造一方经纬。 “会好的吧?”不知是在同男友发问,还是单纯的在寻问自己的内心,安霁喃喃道。 “这几千年的跌宕起伏都走过来了,往后的岁月里,它们还会重新站到人前的。” 或许是不远处见过了千百年岁月的西湖在应和,清风抚过安霁面庞,直喊着:“会的,会的!” 一旁的宁云帆只默默的听着,并没有说什么。想来是在回忆方才去接安霁的时候,那厂房里传来的熟悉轰隆声。 那个时候,三个青年为了真正了解到这料子的特色所在,竟是肯在这厂子里足足待了一个月,每天都要死皮赖脸的追在每位伯伯阿姨身后,一遍又一遍的问着。 伯伯阿姨们不厌其烦的回应着,这一群青年便也一丝不苟的将一切都记录下来…… “记得那时候我心里的最佳选项可不是杭罗。”这也许便是心意相通,在宁云帆回想起最初的时候,安霁同样在回忆那次意料之外的相遇。 在同学们追求造型与颜色冲撞的时候,还是宁云帆首先提起了‘文化自信’这个词。 因为父亲是影视导演的缘故,自小耳融目染的宁云帆很知道一部好的影视作品要具备什么要素,又或者说得市侩些,便是‘噱头’。 正是因为这些年来影视剧提供的方向,让宁云帆有超乎其他人的敏锐感官,直接便将特色锁定在了文化底蕴之上。 “不只是简单的复制纹样,你看他们很多人在复制西方纹样,又或者一些商家在使用中国元素的时候,单纯的复制,不去了解背后的文化,便经常闹出乌龙。” 那个浅淡惬意的午后,宁云帆的思绪少有的活跃:“影视上也是一样,无论是这些年已经被人批评烂了的步摇等问题,还是那是十个剧,有九部半要用错的古琴。” “哪怕是多去研究一点也不会出现的谬误,我们在设计上绝对不能这样敷衍了事。” 不同于从大学和研究生都是戏剧与影视专业的宁云帆,安霁和闺蜜盛夏都是从历史系转来学的设计,其实二人在此事上是更有说话权的。 但盛夏拘泥于对制式的恢复,安霁纠结于纹样的传承,若不是宁云帆的建议,二人的出发点便都不是这最基本,看似根本没有什么发挥价值的布料。 从四大名锦到各类棉麻,三人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没有一个最终能够统一下来的意见,甚至根本就失了艺术人的文雅,大吵了一架。 盛夏喜欢芢麻夏布,价廉、挺括,是用来复原一些传统服饰的不二之选。就算是自己最后说服不了余下二人,这样的布料做新中式也没有什么不可。 安霁打算拼接,以云锦这类昂贵的材料和带有少数民族特色的棉染织相结合,塑造属于全民族智慧的结晶之作。 而宁云帆则是看上了香云纱,神秘内敛的特性,正好符合中华民族藏而不露,华实并举的特征,拿来设计衣服,与文化同根共源…… 各说各有理之下,三人险些分道扬镳各做各的,最后还是盛夏站出来主动退让,只保留制式当中不便的精华,做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服装,这才平息了这一场闹剧。 可不吵归不吵,用什么料子这个问题依旧横亘在众人面前,直到放假从bj回到故乡杭州,三人也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 “咱们杭州好像有个几乎失传的老手艺。”那天盛夏也不是从哪里捡来一张旧报纸,几人定睛一看,竟是十年多前的旧物,不说那手艺,光是这张报纸,都能算作是古董了。 却原来这报纸是盛夏奶奶还健在的时候留存着的,老人家们总有一些舍不得浪费半点东西的习惯,哪怕是这几毛、一块的报纸,家里也摞了一大摞。 若不是退让之后的盛夏实在窝火,闲极无聊将屋子整个儿收拾一遍,也还找不到这在纸箱子里堆着的旧物。 “要不看看去?” “不……” “要不算了吧,离着你们家也不近。” 盛夏也是个直性子,见自家闺蜜和宁云帆非但犹豫不决,还大有一副不认可的模样,毫不犹豫的给二人做了选择。 “几千公里外的都去了,这倒是不去了?” “去吧!反正你们也没确定下来,多一种选择也未尝不可。” 也不怪那个时候的安霁和宁云帆没有去看一看的心思,虽说人们口中不离‘衣食住行’、‘绫罗绸缎’,就如同多少人不懂得如何才是真正的生活一般,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绫罗绸缎’它们应该是怎样的模样? 可是多少人眼中的绫,是那三尺白绫背后的冤枉;多少人记忆中的罗,只停留在那句纸醉金迷的‘血色罗裙翻酒污’? 所以,一切遇见或许都是必然。没有历史的吸引、宁云帆的选择、盛夏的撺掇,哪怕这厂子就在自家门口,可能安霁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了解。 十几年前的报纸,一个不确定如今是否还存在着的厂子。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甚至都不能提前打个电话联系一番。 安霁至今也没想到自己三人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真的就打了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尝试着碰碰运气,却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颇为矛盾的思绪。 既希望新闻上的厂子依旧建在原地,自己三人能够多一个选择,又打心里觉得杭罗不会成为最终被留下的布料,宁可前者已经搬迁、倒闭,免去再放上一份时间,多几分争吵。 可真正叫安霁难以形容的,还是真的看见新闻中那个厂子一如旧日模样矗立在那里时,松下一口气,却又忐忑不已的心思…… 周遭的杂乱无章映衬着厂子的有序,当代年轻人十个有八个的社恐,别看网上聊得可好,真到了这厂子面前,三人倒是谁也不知如何主动开口了。 同样是个闷热的夏季,本就紧张得不知如何开口的三人被厂房中压抑的气氛和震耳欲聋的织机声弄得满手是汗。 密密麻麻却又极为有序的厂房内部,空旷高大却依旧没有带来半分凉意与宁静的空间,这一切无疑能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愈发让本就因为不告而来感到几分不礼貌的人无法良好的组织自己的语言。 最后还是盛夏这个胆子最大的社牛尝试着开口:“你好?我们是搞设计的学生,想要了解一下……” 很可惜,即便盛夏已经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了两倍,还是直接被掩埋在片刻没有消停的噪声之中。 三人愈发因为自己一众的贸然闯入感到不好意思,既然喊声已然被盖过,又眼见着里面一众伯伯阿姨都在辛勤工作,愈发觉得不该打扰。 在原地站了约莫有三五分钟,连手背这种不容易出汗的地方都好像被湿热的水汽全数堵住,这下就连最开始鼓动三人来寻的盛夏都打了退堂鼓…… 就在众人转身那一刹那,从中走出一位头发微微发白,约莫快有六十岁的阿姨,一双眼睛颇是有神。 “你们是来?”张阿姨的语气中并没有半分厌烦与不满,只是带着警惕的疑惑。 那个时候的安霁还不明白这份警惕,只是到如今才知道,张阿姨是怕这属于国家、属于民族的机密被只图利益的外人学了去,失了本来的文化根本。 “阿姨好,我们是想要了解一下杭罗的。” “我们想要尝试用咱们传统的料子来做设计,不知道……” 盛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张阿姨打断,后者将三人直接迎了进去:“我正好休息一会,带你们看看这些老物件,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可以问我。” 新 写了一半了,腰实在是疼,抱歉 要换的硬床垫和沙发还没到,最近坐在床上久了,腰疼,前两天码字胳膊疼,真的真的很抱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我今天早休息一天,揉一揉,艾灸一下,然后更新,抱歉! 《一梭千载》写了一半了,腰实在是疼,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5章 经纬织丝韵未已 烟雨朦不知何夕 厂子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离着秋分还有着好一段时间,雷声尚在轰鸣,同织机声绞到一处,竟能让人恍惚间从嘈杂中听出几分人与自然间同频共鸣的和畅。 坐在椅子上久了,安霁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便听见颈椎处传来‘咯啦’的一声……只可惜此处方才舒服些许,转头便是腰背处传来的酸痛不适,让安霁生出几分生 《一梭千载》第085章 经纬织丝韵未已 烟雨朦不知何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应该是阳了,诸位保重 我应该是阳了,诸位保重 《一梭千载》我应该是阳了,诸位保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6章 聚丝送凉月色解 步履且行莫停歇 “安霁,今日伯母打电话来说,若是我这两日不忙便去一趟家里。”也亏的最近工作上不忙,为了及时交换信息,宁云帆这两日每天中午都要提上几道菜来厂房看望安霁。 眼见着宁云帆走进来,安霁这才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哦,我刚看到。” 平日里安霁的手机就处在静音状态,更何况厂房里嘈杂非常 《一梭千载》第086章 聚丝送凉月色解 步履且行莫停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7章 风不逐云吹朗日 乌帘银串零落迟 伸出手去探了探自家闺蜜的额头,盛夏小声嘟囔道:“啧,也没烧啊,怎么就听不懂我说话呢?” 开过玩笑,缓和了气氛,盛夏也知道安霁明白自己的意思,却还是继续说道:“既然何阿姨阻止你也在做,那就不要着急,慢慢踏下心来做。” “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既没听何阿姨的,你也没有静下心来做好你想做的。” 《一梭千载》第087章 风不逐云吹朗日 乌帘银串零落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眼睛疼,明天再写 肝火旺,看电子产品看多了,我吃点儿药去,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眼睛疼,明天再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8章 青岑云岚风和美 平地霹雳有惊雷 秋天的雨未必都是连绵的,在宁云帆和伯母的无声且无用的抗争还没有结束之时,倒是雨先一步停歇。 “小宁,我知道你肯定是劝不住安霁的,伯母也能理解你们之间,你不合适去劝。”别看宁云帆说了半天,何晏清也似有所悟,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所以,这个你们眼中的恶人我自己来做。” “伯母……” 安家宁在一旁示意宁云帆别再张嘴,事到如今自家老婆心意已决,别管自己和宁云帆在说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 说起来安家宁也是奇怪,当初安霁选历史那种冷门学科,出来不是做考古就是当老师,自家老婆都没反对,怎么到了杭罗这件事上,就这么死心眼? “行了,你们都不用劝了,安家宁你跟我走,小宁你赶紧回去工作吧。”眼看着就要开学,何晏清觉得是时候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终止,“要是没事就在家歇歇也好。” 何晏清这言外之意,无非是叫宁云帆不必再说,这件事自己会去做个了断。 “那我先走了,伯母……”都已经在何伯母的注视之下走到门口,宁云帆还是转过头来,几次启唇要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宁云帆较劲,偏要在这个时候去触何晏清的霉头,实在是安霁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宁云帆其实一直羡慕自家女友能有这样一个梦想,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想不到靠自己的专业做出什么能给社会贡献极大价值的事。 所以,宁云帆还是想给安霁争取一点点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回旋的余地:“伯母,您和安霁好好谈谈,她是能听进去您说的话的。” “也希望您能听听她的想法。有力气追梦的岁月就这几年,过去了,可能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窗外已然是艳阳高照,雨水清扫过的大街再次挤满了喧闹往来的行人。何晏清蹙眉其间,确显得有些突兀,安家宁则是一如既往的跟在后面半步远的地方,晃晃悠悠的走着。 “你说你平时上班和学生脾气不是也挺好的,怎么到了自己家人这里,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自家老婆雄赳赳气昂昂,知道的说是去把女儿带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安霁,跑过去撑腰呢! “学生该上课上课,该学习学习,人家不用我费心。” 现在何晏清是听见安家宁说话就烦,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好气:“你们呢,一个个让我操心也就算了,什么都不听我的,还瞒着我、骗着我,我不和你们急,我和谁急去?” “你说你和我急也就急了,和孩子你到时候可得好好说,别又和那天似的谁也不理谁。” 知道何晏清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安霁本身做的就是前者不同意的,还和男友一起扯出这种弥天大谎,自己更是脱不了干系…… 安家宁现在可谓是为了待会儿自家老婆能给女儿留点余地操碎了心。 “孩子总归是孩子,有什么你得和她好好说。”到底是老夫老妻了,安家宁知道刚才宁云帆的劝说自家老婆是听进去了的,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改口不同意,倒也无从知晓。 “孩子,就因为是孩子,所以我才得管。”说着说着,何晏清干脆停住脚步,将自己钉在原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家老公,“再说,孩子?她现在都已经博士生了,她都毕业一年了!” “她小?她和小宁都谈多少年了,你算算,都该谈婚论嫁了,她和小宁都该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去开始思考现实问题了,怎么能还和小孩子一样?” 何晏清是越说越起急,也不是说让孩子们没有梦想,去臣服于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可是,无奈就是无奈,如果现在不攒下底子,将来怎么办? “你是不用管这些,所以你不知道……”何晏清也不愿意揭人伤疤,眼见着再说下去就要说到安家宁过去的经历,赶紧止住了话头,“总之,安霁她也不小了,不是随便胡闹的时候了!” “你别总拿她小来说话,咱们当年这个时候都开始工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晏清又开始规律的向前走着,其速度完全可以媲美街道两侧骑自行车人的速度,以至于安家宁在后面一阵紧追。 “是,他们现在上学就比咱们那时候长。”何晏清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很多自己这一辈走过的弯路实在不想让安霁再走一遍,“可是时间不是这么浪费的,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何苦去做?” 安家宁也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明知没有结果?自家老婆从来不是妄下结论的人,这当中必然有什么事是何晏清一直瞒着自己,以至于自己也不知道的。 只可惜安家宁现在根本没有问的机会,直接被自家老婆瞥了一眼:“行了,我尽量好好和她谈,只是不能惯着她骗我这个毛病!” “连自己家人都骗,将来可还行?到时候被别人骗了、坑了,都不和家里人说,谁帮她去?从小就告诉她,不要骗自己家人,现在倒好,居然连我都骗了!” 何晏清是越想越气,越走越快,安家宁跟在后面都开始岔气了,也不知道自家老婆这凌波微步是怎么练成的。 摸了一把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安家宁连连叹气:“这刚下完雨就热了,什么天啊!” “念叨什么呢?有什么你和我说,念叨有什么用?”何晏清现在本身就生着气,可谓是草木皆兵的状态,别说安家宁在那不知道嘟囔什么,就是闭口不言也免不了挨说。 “我是说……” 反正骂也已经挨了,安家宁本着不说白不说的想法做了最后的挣扎:“你刚也说了,姑娘儿也不小了。” “既然姑娘儿现在也长大了,姑娘儿也就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还是不要管的太严。” 眼看着自家老婆已经站定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安家宁就知道前者肯定是在压抑心中不满,自己再张口,只怕是要引火烧身,在看到自家女儿之前先被批上一顿。 可话到如今不得不说,怎么都是挨骂,安家宁也想腾出点时间让宁云帆能和自家女儿通风报信,叫后者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硬着头皮说下去。 “咱们年纪也大了,未必知道现在社会应该如何,让孩子们选择自己的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将来觉得走不下去了,不是还有咱们呢么,总不会让姑娘儿饿死。”安家宁想的倒是全,只是要这些话有用,早在宁云帆说的时候就该起作用了! “再说了,姑娘儿在学校学的本事什么时候都能用上,就算耽误几年也没什么的,就当是个人生经验,将来再去做别的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哼……” 轻飘飘的一声‘哼’听进安家宁耳朵里直接变成一句话:你想的轻巧,好话都叫你说了,你觉得你想的这些现实么?果然你们俩都姓安啊,别的本事没有,这白日做美梦的本事倒是是一点不差! “她岁数是不小了,做出来的事你看长大了么?”除了冷战的时候,何晏清从来不会是那个最后说不下去的,在对于女儿的教育上也是半分不肯退让,“不管?不管,叫她自己走弯路?” “既然咱们已经走过弯路,就不要让孩子再走。” “你撞南墙的时候,你舒服么?特舒服是吧?” 何晏清这话一问出口,安家宁就知道肯定不是要自己回应的,却依旧倔强的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既然不舒服,你还让你女儿再重蹈覆辙么?你看看,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做的么?”果然,何晏清自己就把话接上了,完全没有让自家老公开口的意思。 “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孩子没长大,你这么多年也没长大?” 话说到这,何晏清也没有那个气力再和安家宁继续吵下去,眼看着公交到站,直接先一步上车:“你的问题回去再说,先把姑娘儿这里解决了,等她那边踏实下来,我再和你算这个帐!” 明明是朗朗晴空,明明是山岚轻鸣,自打那天宁云帆来过之后,安霁已经心慌了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是闺蜜盛夏那一大堆劝慰好像也说服不了内心的不安。 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会,还没拿起手机,右眼皮就又在跳了,安霁安慰自己是记错了,‘明明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可眼皮好像很给力,安霁这句荒谬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右眼皮不跳了,反倒是左眼皮跳的甚欢。 “盛夏说的对,最近真是太累了,眼皮都跳个不停。”话音刚落,一双眼皮都识趣的不再跳,安霁也终于想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宁许一帆作孤舟:距离伯母到达战场还有半小时[合十]】 手机还没打开,只息屏显示这一条就足够印证刚才双眼的温情提示,可安霁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打开手机点进了聊天记录。 【宁许一帆作孤舟:扛不住,我招供了,你先顺着伯母来,后面咱们再想办法】 【宁许一帆作孤舟:安霁,听我的,顺着伯母来,不然你现在闹起来,后面更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会让伯伯阿姨他们难做,在厂子门口闹起来,大家都难堪】 宁云帆也知道,何晏清脾气大,但是绝对不可能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闹,要管也是管自家女儿。 只可惜安霁平时看起来听温柔,骨子里那是将父母二人的倔脾气遗传了个十成十,属于吃软不吃硬形,可偏偏何伯母也是同样的性格,二人没有一个主动让步,最后必然闹得很僵。 【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语音通话:无应答】 【宁许一帆作孤舟:千万别和伯母对着来!】 没有想象中的失控,安霁只觉得自己现在无比冷静——早就料到要有这个结果,安霁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不冷静面对的。 只是,宁云帆的消息是二十分钟之前发的,也就是说……自家母亲现在恐怕已经下了公交车,奔着这边走过来了! 远山的云很静,和一言不发的安霁一样,呆呆的随着时光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凝滞在原地。 “安霁,怎么发呆了,还是又不舒服?”有了之前那一次,王阿姨可以说是时刻注意着安霁不正常的动向,生怕这姑娘儿再出什么事。 如今愿意做这种吃苦不讨好的人少了,而这些需要人手的行业却也越来越难,杭罗能分到一个已经实属不易,王阿姨可觉得安霁是个宝,定然要珍之重之。 安霁闻声抬起头来,侧过身去就看见王阿姨端着水杯,正对着杯口吹着,显然是刚喝上没两口,眼神却不住的往自己这边看。 “啊,我没事,王阿姨您不用担心我。” “真没事?”王阿姨一脸狐疑,又向前走了几步,盯着安霁端详了好半天,又打量打量后者眉宇间的颜色,“看着倒是没有病模样。” “可要好好保护好身体,将来大了都是病根,可不好好!” 再三确认安霁身体上没有问题,王阿姨便也放心的将水杯放下,两步一回头的回到织机上去,留安霁一个人在门口吹风。 今天的风显然是足够大,要不也撑不起这样一场来去匆匆的骤雨,更是不可能将平日里忙得不行的何晏清吹来。 “去把安霁给我叫出来。”知道以自己和女儿的脾气,见面肯定要出问题,离着厂子还有十几米远,何晏清也不往里面望,直接就叫自家老公进去,“你进去把她给我叫出来。” 想起这父女俩沆瀣一气来骗自己,何晏清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安家宁进去之前就将丑话说在了前面:“要是你叫不出来,我只能自己进去叫了。” “到时候你们父女俩可别说我不给你们俩留面子,你们俩从一开始合起伙来骗我,就没在乎我面子,现在我已经仁至义尽。” “你们如果再给我闹出什么有的没的,那也别怪我不给你们俩留面子了。” “行行行,我去,我去,肯定把姑娘儿叫出来。”安家宁现在理亏,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把自家老婆惹毛,“你别和姑娘儿生气就行,你们母女俩把话说开。” 皱着眉,何晏清抬头瞅了安家宁一眼,直接叫后者闭了嘴,视死如归的踏步奔厂子里而去…… 新 明天更新,咳嗽心烦 楼里有人装修,白天一直吵,晚上家里人咳,自己也有点,心态崩了,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咳嗽心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89章 万里清风不言事 碧叶苍湖一曲迟 窗外依旧是一片灰蒙,同窗内人的心思没有半点分别。安霁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上班,自己感冒发撒却不得不一个人窝在家里独自面对的时候。 哪怕是再翻出之前那本佚名人撰写的书,安霁也只觉得兴致缺缺,打开一旁的书柜,将古本束之高阁。 那老伯伯家有这么老的一本书,不还是没人去织杭罗么?自己半路出家,又 《一梭千载》第089章 万里清风不言事 碧叶苍湖一曲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出了趟门,着凉了 马上要去杭州那边再多了解一些杭罗相关的,去机神庙的遗址什么的找一圈,今天出门一趟,穿少了,着凉了,明天的火车,我得赶紧艾灸一下,要不再病起来我就出不去了。 今天先把重岚更新一下啊,实在抱歉,麻了…… 《一梭千载》出了趟门,着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0章 温室花开不受雨 电闪何来缓缓徐 虽说安霁对于母亲安排的这份工作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可真正坐到电脑桌前,还是没有随意应付了事。 望着眼前的屏幕,安霁不由得感叹自己的本事大不如前。人的灵感真的会受到心情影响,回忆起那段负责学校公众号的岁月,文章写得信手拈来,安霁只觉得恍如隔世。 “小安,文章写好了么?”安霁还没有将思绪转会面前这许久未做而显得生疏不已的工作上来,来自领导的催促便已然到位。 说话间,那人拿着手机走到安霁面前晃了晃,示意后者微信上联系:“先不着急发出去啊,我刚给你转过去的几张图片加进去一下。” “千万别忘记那几张配图,很重要的。”来人一边说着又一边走远,嘴里的安排倒是没有停歇的意思,“还有要准备那个短视频的文案,也记得发我一份。” 别看东一件事、西一件事,若是细说起来,对于一个文科生来说,其实文字工作量确实不算大,甚至一两个月下来,恐怕都不够平时写一篇论文要写的多,可是刚刚做了没两天,安霁便觉得力不从心。 “好,做完我给你发过去。”应下要求,安霁望着电脑空余下一声长叹。 不喜欢的事,就算再容易,也会叫人心生厌烦。面前的事比安霁的梦想好办的多,更不是没有参考、无从下手的难办事,但安霁久坐电脑前,打打删删,良久也没有落笔写下自己满意的文字。 【宁许一帆作孤舟:摸鱼?】 不得不说,宁云帆和安霁是真的心有灵犀,安霁刚拿起手机就看见前者这发来不足三分钟的消息,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话,就看见聊天框上面‘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高悬。 【宁许一帆作孤舟:你先好好做,别想太多别的,什么都做好了,伯母一放心,你再说什么,成功率也就大了】 【宁许一帆作孤舟:心里也别太愁,也许能在做别的事的时候找到些特殊的灵感,顺其自然】 同样的话在盛夏听说安霁被强行安排了工作的时候已经说过一遍,现在再看见男友发来的,安霁只觉得这俩当真是关心则乱。 想让杭罗为人熟知,却找不到走通的灵感;母亲在自己朋友公司给安排的工作,做不好更是不合适。 安霁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顺其自然也只能是自讨苦吃,对实现自己的梦想没有半点好处,安霁是执着、倔强,不是不知变通。 【安得云开月初霁:放心】 【安得云开月初霁:正好这段时间我和我妈都静静】 话是这么说,其实安霁也明白,就算是静过这段时间,以自家母亲这段时间的态度来看,恐怕也是没有半分回旋余地的,只能先把手边事情做好再做打算。 不得不说安霁的自我调节能力是真的可以,原本在前者眼中还是一片灰暗的前路,经过这片刻同闺蜜和男友的对话,安霁就已经有了打算。 就像盛夏说的,想要让杭罗站在世人眼前,绽放更比千年前的光辉,是要一步步来的。安霁想:自己也应该一步步来,先把手边事情做好,再去追寻远方。 “刚来那个小安真行,不加班也能把要做的做完,组长想找理由让她加班都没戏。” 同事们闲暇的时候少不得谈论这些,安霁听了也不掺和,左右来上班也是为了安母亲的心。 敲敲打打,一下午就在阳光洒满的桌案上过去,完成了工作,安霁也不去应付那无用的社交,只将桌上的多肉摆的不碍事些,再和同事打个招呼,拎上包就往公司外走。 “都说00后整顿职场,看看人家安霁,我看90也没差到哪里去,就是咱们自己不争气。” “别看她每天做的挺认真的,工作也做的不错。依我看啊,估计做不了多久就不在咱们这里干了……”首先开口那姑娘身旁的同事神秘兮兮的探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着。 “从她来我就看出来了,这安霁和咱们不一样,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且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你肯定就看不见她来了。” “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咱们平时那种劲,一看就是天选打工人……” “哎,多好啊,有自己的想法,比咱们这混吃等死强多了。” 其实哪个兢兢业业工作着的人,就算没有热爱,也绝对算不上混吃等死。只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纵使天上三千星辰,却也抬不起头来望一望的人们,自而然是羡慕星光月明的。 对于一众‘天选打工人’,安霁有梦想,无论能否实现,都是被众人所羡慕的——有梦想,只要肯去做,就有无限可能。 橙酿云脚色,柳惹远峰折。固定的路途与风景,对于安霁来说提不起兴趣的工作……无一不如这日暮萧条一般,惹得人自心中漫出几分凄凄之感。 “回来了,今天怎么样?”眼见着安霁也正经工作了快一周,何晏清也想看看自家女儿什么感受,若是实在不喜欢这份工作,也可以去干些别的。 把手中的包往沙发上一扔,安霁只觉得扫不去的疲惫:“还好。” “还好就行,这工作也清闲,对于你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说这话的时候,何晏清还在沏茶,刚倒出一杯来,想着的就是给女儿递过去喝,“给,刚沏的,凉一点喝。” “这么累?”一回头便看见安霁整个儿人瘫在沙发上,对于这原因,何晏清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如果不喜欢一个工作,就算没做什么,也会感觉身心俱疲。 就像如今的何晏清自己,若是赶上不讲道理的学生家长和被不当家庭教育带坏的熊孩子,就算这一天没有什么事,上班还是会如同熬日子一样。 如果人做一件事没有任何热爱与激情支撑,每做一件事都要经过内心的好一番挣扎,那么最后换来的必然是千倍百倍的疲惫感。 靠起身来接过何晏清递过来的茶杯,安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母亲刚才说了什么,眨眨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儿,耳朵听进去的话终于被大脑接收,反应出来一句:“还好。” 同样的话语,从随口的应付到带着几分无奈的安慰,安霁没有改变的还是言语中的三分敷衍。 “什么叫还好?”这下倒是何晏清不高兴了:整天还好还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孩子怎么说话都和安家宁似的?果然是亲父女,连说不清楚话都是一样的! “就是还好呗……”真不是安霁应付,实在是安霁自己也说不清好不好。 平心而论,每天就打打字、做做宣传文案,肯定是比了解复杂的杭罗织造、每天纠结在繁复的设计与思考中容易得多。 但是安霁就是不喜欢,每天应付完要做的工作之后,简直是没有再做其他事的心思,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何晏清听了这话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了一口气,可算是平息了自己的火气,这才开口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过一段时间,你可以看看有什么你感兴趣些的工作。” “除了杭罗……”虽然特意补了这一句,但何晏清还是没有继续顺着这话说下去。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再说下去自己和安霁恐怕是少不了争吵起来。 “你不天天在家闲着什么都不做就行,找份稳定的工作,或者你先和盛夏去做一段时间也可以。”看出自家女儿的不情愿,何晏清也不是不能往后退这一步,只要不触及底线,其他其实都是好说好商量的。 “你要是能真踏踏实实和小宁一起去做美工什么的也可以,只要你们俩别再瞒着我干别的就行。” “嗯,就先这样吧。” 反正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做什么还不是一样?好不容易适应了身边的同事和这项工作,安霁也不想再去重新尝试一项自己同样不喜欢的工作…… “当初设计不也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也不喜欢了?”何晏清说起来就生气,本身从大学开始安霁选的都是些不好找到稳定营生的专业,到现在还是逮着什么不稳定去做什么。 人啊,越大就越知道一个稳定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何晏清身边不是没有靠着自己本事年入百万的,只是很多行业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家里就要揭不开锅。 当初安霁做选择的时候,何晏清一直是站在身后支持的,只要是不过分跑偏,何晏清都没有说个‘不’字。可是如今安霁的坚持根本换不来一个该有的稳定前途,何晏清不希望自家女儿几十年以后后悔…… “要么你找你研究生导师继续搞历史研究去不也行?就因为不让你去弄这个杭罗,就和我较上劲了?” 知道只要提起来就必然是没有休止的争吵,又或者是谁也不搭理谁的冷战,所以何晏清也不想提。 只是安霁现在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实在是恼人,直教何晏清方才平息下去的火气再次被挑了起来:“我和我们学校王老师说你这事,她还让我好好和你谈呢。” “你这是半点也听不进去……” 何晏清之后说了什么就不归安霁管了,左右门一关自己生闷气,双方就这件事,只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是达不成统一意见的。 “这孩子!怎么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呢?” 直到安家宁回家,母女二人尚且保持着一者在客厅,一个直接将自己关到屋子里的境况,更是各有心思。 “老何,你也听我一句劝,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拦着她,她能瞒着你去做。”午休时候王老师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将来你老了,管不了她了,她还不是要去做?” “再说了,她要是铁了心去做,到时候工作稳定了,她也可以辞职去做,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正。” “而且你想想,现在碰壁,总好过十几年以后你管不到的时候她再去碰壁。”王老师叹了口气,想起自家孩子当年的经历,虽然也颇有些后悔,可出于朋友和同事间的情谊,还是拿出来举例子。 “我们家儿子不就是我当年拦着,现在他们坚持下去那些朋友都做出成绩来了,他到现在就窝在大公司里做个程序员,老板天天画饼说什么九九六福报的。” “我和你说老何,我现在都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拦着孩子去做。” “哎……”见何晏清愣坐着,王老师知道前者是听进去了,但是离真正接受只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你自己慢慢想想吧,咱们都是凭自己的经历来说什么是对孩子们好。” “可是你也得想想,时代在变化,我们的经历也是片面的,不能老想着自己说的、做的就一定是真理。”许是因为自己的遭遇,王老师劝起何晏清也颇是苦口婆心。 “真理那不还有限制呢么,而且真理也是会随着时代变化改变的。” “你想想,真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咱们那些所谓的经历,又能价值几何?” 一起工作了二十来年,王老师的话何晏清自然是听得进去的,再联系起王老师家儿子的经历,何晏清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你要是实在不行,让她先去做做别的工作,等你放心了,知道她到时候就算是在她那条路上没成功也能养活自己的时候,你就放手让她做。” 何晏清越想越叹气,现在安霁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说什么,哪里有谈的空间?更何况,自己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安霁能够选择一个稳定些的工作,真的放手让她去做,只能算是最下之策。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安霁,最近怎么样,实在不行我就和阿姨说让你和我待一段时间?】 盛夏发来消息的时候,安霁正在翻那些已经属于记忆的照片,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的消息让安霁不由得一愣。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还好】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还好就是不好[微笑]】 安霁看着盛夏这毫不犹豫的回应,嘴角微勾:还是盛夏懂自己,还好肯定是有不好的地方,勉勉强强…… 冷风忽然攀上窗子,鼻尖漫起潮湿气,天边已经响起轰鸣。望望窗外护栏上摆着的绿萝,安霁忽然想起单位桌旁的窗户没有关,只怕那棵多肉要被雨水淋死了。 新 第091章 三秋一日念旧事 不觉风荷已满池 幸得同事及时关上了窗子,安霁桌面上那棵多肉并没有死。 “小安,昨天你没关窗户,桌子上文件飞得到处都是,亏的李静看见帮你关上了,要不然今天你还得收拾。”见安霁拎着包进门,同事指了指一旁带着些许水痕的文件好言提醒。 “好,谢谢。”安霁点点头应下,并没有说什么别的,坐在电脑面前,整理好桌面上的 《一梭千载》第091章 三秋一日念旧事 不觉风荷已满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抱歉,明天更新 昨天坐火车从泰安那边来杭州,一晚上基本上没怎么睡,困=_=…… 明天去再去杭罗福兴丝绸厂转一圈,外带着去这边的非遗文献馆,实在是困,写不好,抱歉,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抱歉,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2章 璀璨烟火未曾见 引线嘶鸣已在前 眼看着中秋节的节日气氛已经愈来愈浓,对于杭罗一事选择闭口不谈的母女二人也少不得备下些礼品,等到中秋的时候串门探望一番。 “快穿好衣服出门,别穿你上班什么的那些,再找两身过两天去看你外公外婆他们合适的衣服。” 何晏清提早给安霁发过微信,说好出门去超市买些牛奶、月饼之类的东西,准备中秋节用, 《一梭千载》第092章 璀璨烟火未曾见 引线嘶鸣已在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天更新+一些感想 今天打车到了非遗文献馆,但是整个运河博物馆没开门,所以去了附近的几个博物馆(据说明天也要关门)和因为疫情基本上已经没人的手工活态馆(一些当地非遗)。 有幸和工作人员聊了一下,有一些新的感悟和想法,想要融到这几本书里面,今天沉淀一下。 这段时间会通过彩蛋章分享一些非遗的图/视频,感兴趣的大大可以看一下~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一些感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今天3K了,实在是太累,明天双更 早上吃完饭就去看漆器了,晚上回来吃完饭因为戴口罩已经困得不行,然后睡了一个多小时就开始码字……3k多,明天双更吧,实在抱歉。 《一梭千载》今天3k了,实在是太累,明天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3章 共邀天日月同映 望星辰携手前行 “安霁,出门。”清晨起来,盛夏一个电话就将刚起身没多久的安霁叫下楼。 挂断电话的安霁抬眼从窗户望出去,果然看到了盛夏的身影,拿起一旁准备好的东西,起身就要出门。 “去找盛夏?”安霁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何晏清正忙着收拾家里被摆乱的一切,将东西归位的同时,把没用的东西全数收拾起来准备清理出去。 《一梭千载》第093章 共邀天日月同映 望星辰携手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天更新,刚到家,得收拾东西 明天更新,刚到家,得收拾东西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刚到家,得收拾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真的抱歉,手指头疼,写了一半了,明天多更些 往年滑雪就冻到手指头过(摘了手套调固定器沾到雪),就是指肚疼+木木的那种感觉,超级不舒服,这次出去去泰山忘记带手套又冻了一下,本身前几天还没事,昨天今天回来bj突然严重起来……热疼热疼还木那种,很离谱。 今天又出门一趟,手指头有点凉,回来更严重了。 已经写了一半多,明天双更到三更吧,早起醒了我就更新。真不知道这手指头怎么了。前一阵子为了写《青洛景和》看中医书,貌似这种冻伤要伏天隔姜艾灸之类的才能好彻底,算了,现在艾灸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好吧,不行明天语音输入,太难受了。 《一梭千载》真的抱歉,手指头疼,写了一半了,明天多更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4章 仲秋节钱塘潮过 安霁日人间烟火 钱塘潮的奇景莫说是今人,便是古时候迁客骚人,从来少不得一至揽胜。 只可惜再雄奇的景色对于当地人来讲,都算不得什么。好比bj人少有去故宫、长城,西安人没几个有心情排长队去看秦始皇陵,钱塘潮对于安霁来讲,更多还是停留在旁人口中和电视里。 打开手机就能看到的新闻上是年年不变的报道,唯一值得欣慰 《一梭千载》第094章 仲秋节钱塘潮过 安霁日人间烟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调下睡眠 ,新年按我计划生活,明天更新 明天我按照计划学习、更新,不然这样子下去总是熬夜,真不行…… 《一梭千载》调下睡眠 ,新年按我计划生活,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5章 缘起三代提旧事 仲秋朝夕赋新词 “你早说啊。”张伯伯的话刚说完,安霁外公何振华当即便猛地一拍手,带着几分傲气开了口,“你若是早说,我倒是知道哪里能买到。” “是么,那可是好!”女儿女婿都在国外,不能在身边尽孝,却也没少给张伯伯寄钱,再加上后者的退休金,家里要比何振华一家富裕得多,“我家姑娘儿不喜欢,我自己总能买几米去裁缝那做 《一梭千载》第095章 缘起三代提旧事 仲秋朝夕赋新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今天写一半明天更新哈 在滑雪,好久没运动了,这两天运动量挺大,胳膊肌肉有点疼……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今天写一半明天更新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真对不起,今天有个朋友来找,所以……现在我还在陪着玩 真对不起,今天有个朋友来找,所以……现在我还在陪着玩。 我自己的情况下是8点就往回走,但是陪朋友就得看对方,于是估计得十点才往回走,到酒店收拾完就剩睡觉了,真的真的抱歉。 《一梭千载》真对不起,今天有个朋友来找,所以……现在我还在陪着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6章 子孙欲把山河振 巧儿代代有新人 在这等佳节,星辉终究是抵不过月光。半开的窗帘将月白色的光华放进屋内,后者本想照在不眠人的身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带不去半丝暖意,终究还是输给了那一盏淡黄的灯…… 屋中未被点亮的黑暗忽然被灯光冲散,坐在床上的人不免一愣,纠结于关灯和拿起手机装鸵鸟之间。 平日里做老人的哪里舍得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还开着灯浪费电,无非是有小孩子怕黑的时候,才会让灯彻夜常亮:“安霁,外公给你讲故事吧。” 只可惜,如今那怕黑的小孩也已经长大,知道黑暗里没有什么能吃人的可怕怪物。却学会在这样的夜里和已经回到家的何晏清一样因为心事辗转难眠。 做外公的只当安霁还是小孩子,但明白的知道安霁如今有心事,自然更是能想得到后者如今是在念着些什么。 “嗯……”安霁很想说算了,倒也不是因为不愿意听外公那些质朴却饱含哲理的故事,只是安霁不知道如何面对明天来接自己的母亲何晏清。 外公当着整个一家人,把母亲不愿意说出来的话摆到了台面上讲,说实话,安霁不知道后者会怎样想。 “外公看你睡不着,就想着像你小时候那样给你讲讲故事。” 何振华毕竟是做外公的人,对自家女儿和外孙女不可不谓了解。 以至于即便如今安霁接触到的事物远不同于何振华那个年代,后者依旧能够对安霁的心思了如指掌。 “要是你不想听就算了,外公也不招你烦。” 何振华一如既往的像个老顽童,安霁知道外公肯定是想要借故事和自己说明什么,自己要是不愿意听,肯定要让外公失落很久,便只是笑着,不住的点头:“想听。” 果然,做外公的当即便笑着拉了把椅子,坐在安霁床侧,清清嗓子,准备开讲。 “外公,这次不拿书么?”安霁口中的书,说是一本书,实际上不过是何振华拿来记录事情的小册子。 安霁不知道外公之前拿那个册子是来记录什么的,只知道自打自己长到能听懂故事的时候,那上面记的,都是外公给自己讲的故事。 何振华摇摇头,一脸神秘:“这个故也是外公我听说的故事,如果说起来,更像是花木兰那种民俗故事,历史上未必可查,但是和外公曾经的工作有关系,所以外公记得很清楚。” “之前你还小,给你讲的都是些书本里的故事,后来你长大了,便不和我与你外婆一道生活了,这个故事外公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讲。” 从床上靠起身来,安霁的眸子和外公视线齐平,同小时候猜到外公要讲什么那样带着几分骄傲:“是有关杭罗的?” “嗯。”何振华肯定了外孙女的想法,伸手从一旁的床头柜里拿出一块糖,和当年一样塞到安霁手里,“是有关杭罗的。” “不同于那些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故事其实算起来不过百年。” 听到这句开场白,安霁就知道,来自外公的故事就要开始,打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等着自家外公将故事娓娓道来。 “那时候,有个织罗技艺十里八乡闻名的女伢儿嫁给一个山东那边种地的老实人,虽然那女伢儿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所幸那老实人一家对那女伢儿都同自家人一般,一家便这样生活美满幸福。” “虽说不是儿女双全,但这一家人也没有多求什么,只宝贝着那女伢儿,在一连生下一对姑娘儿之后,便不再求个男儿,想着叫两个姑娘儿同母亲去学织罗。” “正赶上那时候商人们都兴办实业,想要为这片土地带来新的商机。”如今的安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何振华自然是挑着故事的重点来给前者讲,生怕叫人觉得腻烦。 讲着讲着,何振华想起自家外孙女可是学历史的,佯装做比,笑道:“故事里这段时间你应该比我熟,只是这无从考证的故事,你自然不如我知道的清楚。” “嗯,民国早期,民族资产阶级兴办实业,民间自发抵制洋货冲击,后期受到帝国主义、封建社会等多方面影响,没能发展起来,却也在开国后,为新中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老人家都喜欢聊历史、听军事,除却担心家里面、为了晚辈的成就自豪,有时间便要关心到国事上面来,安霁知道外公也是这样,提到自己擅长的地方,自然同外公多讲几句。 果然,何振华听罢笑意更浓——比他们这一代人早上十来年出生的,小时候也曾亲眼见证过那段坎坷而壮丽的岁月,而他们这一代人,更是听着‘当年的故事’长大的人。 就像名字里那样,何振华,‘何以振华’?一代代人同他们一样,一直在振兴中华的道路上求索…… “说得好,嗯,你们那个词叫什么……对,点赞!” 何振华年纪已经不小了,或许接触到的信息会滞后,或许都不理解词语背后的用意,却依旧时刻想着去了解晚辈们的生活,了解如今的中国。 哪怕是点点滴滴的生活也不肯放过。 “为了家人的幸福,同样是为了这片土地免遭战火与硝烟,做丈夫的那老实人前往了西方的战场,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几个女伢儿早就长得亭亭玉立,看着母亲因为收不到父亲的消息日渐消瘦,便做决定带着母亲回到故乡去。” “你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想要上学可不如现在这么方便。”何振华说着,也不由得叹气,“那个时候私塾也好、小学也罢,若是没有钱的人家,可是根本上不起的。” 何振华好歹也是个中专的文凭,对于国家那些政策比不得张伯伯的理解能力,但也能讲的清楚:“如今义务教育也好,还是上大学之后的奖励、补助也好,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因为没有钱就要放弃学业的孩子……” 只可惜,在这样好的生活之下,还有许多人不知道珍惜。何振华并没有将这后半句说出来,在心里默默的惋惜。 许多事对于现今的我们都是再习以为常不过的事,可是落到老一辈人眼里,就是曾经自己身边人,又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为之追求半生,最终也不得解的遗憾。 旧时光遍布荆棘,是老一辈人们摸黑前行,却也能搭建起如今盛世的基石;新时代光芒万丈,是属于老一辈人努力的功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前行? “那个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顽固,两个姑娘儿若不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若不是做母亲的靠自己手艺能挣来足够供两个姑娘儿去上学的钱,是根本不可能读到书的。” 后面的故事何振华越讲越细,看来这个故事应该是属于这两个小辈姑娘的…… 安霁只继续听着,听着……好像自己也走进那个曾经战火纷飞,曾经思想碰撞不断的时代,同雨巷里那位诗人一样,带着自己的迷茫,撑着那柄油纸伞,走在老杭州的街头巷尾。 “阿姊,爹爹是回不来了,对么?”小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或许是因为时代的缘故,小妹最先懂得的,便是生死别离。 众人皆知何家有位阿姊,带着母亲从山东回到故乡来,远离了那处被压抑着的土地。而这位姑娘儿,正是这何家阿姊同父同母的妹妹。 “嗯。”何家阿姊并没有否认,只是放下手中的报纸,垂着眸子,没有去看自家小妹。 父亲在三年前到了西方战场上去,如今战争胜利,父亲却根本没有消息——至于他们想要用性命换回来的那片土地,不过是从一个掠夺者手里,换到了另一个掠夺者手里。 今日雨纷乱如麻,何家阿姊抬眸,看不清前路何在…… 回过头来看看,此时的小妹尚且是七八岁,而何家阿姊自己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家国危亡之际,即便是心中已经对这一切有了认识,又能做出多少呢? “娘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小妹可能还没有到能听懂的年纪,但何家阿姊照样念叨着,“也不知这样对她是好,还是不好。” 在这个年代,并不是谁家都能读的起大学的,至少靠着手工生活的何家不行,何家阿姊能靠着和母亲一道织罗挣够自己与小妹上小学、高小的银元就已经是件天大的喜事,更不要提大学那等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因而,即便何家阿姊再怎么聪明伶俐,能接触到的知识依旧少之又少,只能靠着报纸上那些新闻,来了解更多。 “嗯?”听着阿姊的话,小妹眸中满是疑惑,“所以,阿姊是要瞒着娘么?” “你们要瞒着我什么?”好巧不巧,小妹这话被母亲听了个正好,一道声音便这样从屋中传了出来,“如今便瞒着娘,等长大了,岂不是娘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姊妹俩人倒是异口同声。 “不过是娘的生辰要到了,阿姊要给娘买香粉。”平日里不愿意讲瞎话的小妹也不消阿姊说什么,自然而然的找了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将刚刚的话遮掩过去。 “你们俩个!” “叫你阿姊留好那钱,你将来上高小还要钱,娘老了,哪里需要什么香粉?” 得到回应后,屋里的声音很快便息了,只剩下屋外何家阿姊以手遮了口,轻咳两声。 “阿姊莫笑!” “小妹为了帮阿姊隐瞒,都骗了人,先生说这样可不好……” 笑归笑,闹归闹,父亲的死、那片亲人以性命守护未果的土地,只萦绕在何家阿姊心头,良久不能散去。 “阿姊?” “阿姊在想什么?” “阿姊……娘每天织罗好累,以后我也要学,这样娘就能省心些……”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以至于让一个生命的逝去看起来不过是正常。 何家那个一天能织出三尺布的女伢儿走了,只留下刚刚十七八岁的何家阿姊和就要上高小对的小妹相依为命。 在收到同乡人带来的遗物之后,那个强撑着织罗,只为了养活两个姑娘儿的母亲一病不起,只来得及将自家大女儿交给自己信得过织罗女工做徒弟…… 其实做母亲的在自家两个姑娘儿谈起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一切。直到最后一切摆在面前,再也不能骗过自己,而女儿也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才敢倒下。 “娘!”小妹哭的不能自已。 扶灵出殡,何家没有男儿,于是便免不了一些心里肮脏的人来看笑话,想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占。 也有看客一边唏嘘,一边当做乏味生活的调剂,只当是平白看了一场戏文,也不消花银元,若是运气好,还能蹭些吃喝之类…… 更少不得唏嘘不已的人群,见识过做母亲的辛勤,听说过这来龙去脉,又见两个姑娘儿不大,无人有婚约,为二人往后的日子忧心。 “娘,娘你为什么不要我和阿姊了?”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何家阿姊知道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至于母亲给找的那位师父,自己到底不知其人品,不敢轻易将自己和小妹的未来搭上去。 “起来。”何家阿姊的声音很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家中尚有家产要分,以至于平日里装得温柔小意的这何家阿姊直接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娘……娘你为什么不将我一起带走?” 何家阿姊知道,自家小妹或许是听了什么闲话,或是这两日受了什么委屈,以至于说出这等丧气的话,自己当着众人面不能解决,只能将流程走完,将人带回家再说。 “起来,跟着我走。”又同自家小妹说了一遍,何家阿姊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旁人看笑话。 “你走,娘……嗝……” 若不是哭嗝挡住了话头,有那么一刹那,小妹就要说出让人寒心的话,所幸话为出口,做阿姊的也不至于伤上加伤。 “起来。” “我……”听出阿姊声音的变化,小妹有些慌了,想要站起身来,却早就哭的没有力气,颤抖着瘫在路上。 何家阿姊看出情况,一把拉起瘫软在地的小妹,将人护在怀里哄着——周遭不好听的声音一点也不少,小妹还小,难保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出什么问题。 1直罗属于杭罗,在民国早期突然消失,现在非遗传承保护单位的努力下,距离时隔百余年后直罗再次与众人见面的日子已经不远。 ------ 题外话:历史上直罗消失的原因暂且还没有定论,此处的故事是由此引起我个人的联想,因而不属于真实历史改编,和安六姐儿的故事一样,都是在真实的历史和社会环境背景下,架空人物和故事,出于对真实历史的尊重,对于具体地名、时间和历史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化。 (本章完) 第097章 巧儿手巧生巧女 秋风送秋吟秋雨 “这何家的女伢儿要是能……” 何家阿姊不去听后面的话也知道那人接下来说了什么腌臜不已的话,只将自己怀里的小妹揽得更紧几分,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盖住后者耳朵。 “这何家阿姊的性儿真是烈,想来也是别一番风味。” 在这个时代,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姑娘家本就不容易,自然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惦记。以至于何家阿姊的美貌甚至比其母织罗的手艺还要远传几分。 这周遭看热闹的人里,当然少不得想要趁人之危的畜牲,明知何家阿姊要为了自家小妹的生活奔走,只想借此机会一顶小轿娶回家当姨太太——自诩救人水火之间,何家阿姊合该报恩。 敢说出这话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不是那有钱的便是那有权的,旁人便是有心掺和也实属无力,只能庆幸这群腌臜之辈尚且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至于将人强抢了去。 何家阿姊知是如此,便别过面,只盯着正前方不远的路,护着自家小妹,无论是外界的善意还是恶意,好似都不能入耳半分。 人皆说长姐如母,如今小妹的年纪尚小,何家阿姊便是再悲伤也不得承不起这份责任来。曾经路上还有母亲相伴,现在便只剩下姊妹二人自己去走。 路很长很长,周遭的人与议论声好像没个休止,何家阿姊走的有些累了,面前甚至濡湿了两缕发丝,汗水就这样顺着青丝落上白服,可从头到尾也不见何家阿姊落下半滴眼泪来。 “这女伢儿该不会是没有心,母亲走了,还那样对自家小妹。” “莫要乱说,若是当真没有心,哪里还会那般护着自家小妹?我听闻人至悲至恸之时,便是想要嚎啕也是不行的。” 后来的时日里,小妹也曾问过自家阿姊:“为何那些人怎么说,阿姊都没有反应?” “阿姊……可是我那时不争气,叫阿姊费了心?” 彼时的小妹被阿姊保护的太好,不虽然已然经历了不少事,却依旧能有几分天真烂漫。到底不如那时候的阿姊成熟,可阿姊再说什么,也能进到心里去。 “若是旁人的话能够换回母亲的生命,我自然会在乎。”何家阿姊的话并没有说尽,已经足够小妹去理解其中意味。 过去了这么久,一切都已经变得没有将时光拨回这个姊妹二人适才丧母的时候,其实阿姊何尝不是个刚长大的孩子? 为了撑起这个只剩下两个人的家,为了给小妹一个依靠,就这样将一切都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却还要冷着面硬撑,只为了避免旁人趁着这机会来寻自己和小妹的不痛快。 “师父在,随师父走。” 这声音对于何家阿姊来讲,却是算不得有多么熟悉和可靠。早些时候,都是母亲亲自教自己二人织罗,这位师父不过母亲弥留之际为自己寻找的依托。 说话的人很笃定,可何家阿姊却非一般的冷静——自己现在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如今自己同师父只有师徒之名,并谈不上情感,后者不过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照顾自己和小妹。 即便这句话听起来足够可靠,也足够值得信任,何家阿姊依旧不敢放松下来,依旧在混沌恍惚中保持着最后一丝紧绷,倒是做小妹的,直接扑到那人怀里,哭湿了衣衫。 “你母亲是我们当时的巧儿,她教出你来,按说我是没有本事和她比较的。”师父家不大,刚好能够养下两个姑娘儿,一人一个屋子,反倒比当初姊妹二人母亲在时的生活更好几分。 “当年评巧儿,我心性不佳,到最后为了多织寸长输给了她,还是她同师父求情,师父才收下了我……” 却原来师父和何家姊妹母亲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难怪作为母亲的临终托孤,敢将姊妹二人交给几乎没见过几面的人。 “等到我和小妹能够养活自己,我们便自己寻地方住,这段时间的多有叨扰,需要做什么,只听……师父安排。” 在场二人皆是明白,何家阿姊心中还是没有接受这位师父。前者只觉得自己和小妹的身份多有尴尬,而后者则是希望通过自己的作为让何家姊妹能够放下戒备,依靠自己活得轻松些。 这个动荡的年代,九州大地饱受摧残,哪个寻常百姓的生活都不容易,做师父的既然认下了这个徒弟,便没想过自己要承下多少的难事。 “你既然唤我一句师父,我的家便是你的家,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另谋高就,我自然不会横加阻拦。” 何家阿姊没有这个心思,不过是这短短十几年间的遭遇,让她不敢轻易依靠旁人,话已说出口,也自觉伤人,却来不及弥补,只能等着往后的岁月,慢慢同师父接触。 “快休息吧,你小妹那里你可要去看看?现在应当是哭累了,已经睡下。”走到门口,做师父的回过头来看向自家徒弟,“你也好好休息,还得生活。” 掩好门,做师父的在何家阿姊门口驻足良久,不知道心中念了些什么?或许是那段和后者母亲一道做学徒的日子?又或许是为三口人以后的岁月做打算…… 坐在床上,何家阿姊愣愣的盯着窗子,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旁刚才点燃的蜡烛见状也跟着落泪。 只是很快便只剩下烛泪兀自流淌,只等面上那滴泪彻底风干,床上的人儿也未在让眼泪落下来。 因为何家阿姊知道,自己若是哭下去,自然是止不住的。隔壁屋里还有小妹,若是连自己都塌下去,这个家便真的不存在了。 当人试图通过其他的事情来掩盖自己的伤痛,那么便必然落入有一个无解的轮回。何家阿姊便是这样,想起适才师父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度过这段寄住的岁月。 师父说的旧事也在何家阿姊心中成为了一个疙瘩,即便那件旧事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只等到许多年后,师父已然将自己的机坊交给何家阿姊,后者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一切。 其实师父是刻意输给母亲的。师父的织罗技艺远比母亲精湛,所为的心性不佳,也不过是自己刻意而为之。 只因为哪个时候母亲家中的条件并不好,家人更是为了给家中儿子准备读书钱,便匆匆的想要将母亲嫁给旁人家做妾室。 且不说那个时候的母亲已经有了心上人,任是哪家姑娘儿也明白,便是因为姿色被大户人家纳做小妾,也少不得受人欺压,更何况是这般被当做物品贱卖? 如果何家姊妹的母亲不是巧儿,不能被大机坊主收做徒弟,其遭遇可想而知…… 若是能以死相逼,其实家中也不是拿不出给其弟读书钱的。可偏偏又是个性子柔的女伢儿,在评选的日子里,亦是受影响,更比平时差了不少。 这才使得如今做师父的一再放水不成,最后只得装作没有那耐心,将最后两寸织得松散杂乱,堪堪将希望让了出去。 所幸一切的结果都是好的,放水让人的继承了机坊,得了巧儿的也算是一生顺遂。至于那卖女只求供儿子读书的,最后因为科举考试的取消,成了那后世文章中孔乙己一般的可悲人物。 后话暂且无需多提,毕竟那时候的何家阿姊要担负的早就不是如今区区一家两口人的一切。 “醒了么?我与你们姊妹煮了些粥,若是起了便喝些。” 或许是昨日实在太累,无论是心里受的,又或者是身上承的,等到何家阿姊再醒来,早已天明,若不是师父端粥来唤,虽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只怕也迟迟醒不来。 等何家阿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昨日在思考中不知不觉入眠,如今尚靠着床侧,身上睡得有些酸痛,可如今前者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忙穿戴整齐。 开门便看见师父站在门口,何家阿姊心中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若是单纯因为母亲的面子,师父没有必要这么事事俱到的照顾自己和小妹。 何家阿姊心下明白,自己没有真正认下师父,可师父确实是将自己当做自家孩子来看的。 可何家阿姊依旧是不敢赌,若只有自己一人,前者当然不会继续这样不温不火的回应着来自师父的爱护之心,可有小妹在,何家阿姊便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做师父的并没有因为徒儿的态度便同样轻慢起来。前者能够理解何家阿姊的顾虑,只想着时间能够验证一切。 自己做到了,哪怕后者依旧同自己保持距离,左右自己没有儿女,往后的日子里能叫两个姑娘儿有所依靠,便是值得的。 “你母亲没有教过么?” 直罗的工艺比之横罗还是要困难不少的,再加之自宋代以来横罗的需求越来越大,寻常机工多以横罗来养家糊口。 何家阿姊的母亲自然也不例外,即便是回到了故乡,自己养活两个姑娘,也实属是一件难事。 正因为如此,何家阿姊这些年来除却上学,能接触到的也多是横罗,师父口中的织罗,前者并不是不懂,可若是真动起手来,确实不算容易。 见自家徒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做师父的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自顾自的给前者开脱起来:“无妨。” “你接触的少到也无妨,也亏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然我这做师父的当真是无用了。” 其实何家阿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做师父的为了照顾前者的情绪,言语之间多有几分卑微。 虽知自家徒儿甚是坚强,做师父的也明白其身上的担子,说任何话之前总要斟酌一番,生怕哪句便是向人心口戳刀子,又因为徒儿的隐忍半分不自知。 “师父,不必的。” “不会就是不会,师父大可不必顾及……” “好了,莫说这些。”做师父的打断了徒弟的话,转而几乎手把手的教了起来,“前些日子我看见你那字,是我没本事。” “若是我能将师父这机坊做大,便该有足够的钱供你去试一试,哪怕只去三两家大学,也总能有个机会。” 见识过何家阿姊母亲当年的遭遇,也知道如今社会的变迁,做师父的倒是希望两个姑娘儿都能多学些知识,去了解那些先进的玩意儿,将来总比只做个织工强得多。 “如今好歹我们这些女子也能多读书了,不似那时候……” 话是如此说,可即便是做师父的这种有个机坊的人家尚且供不起一位大学生,更何况其他人家?即便是那被北洋政府强制去上的初小,也是要好几银元——对于本就没有钱的家庭,当真是雪上加霜。 师父的这些话,何家阿姊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只默默的在一旁站着,听着师父自顾自念叨。 “我总说这些无用的话,来,这里你注意些……” 杭州的秋风当真是不凛冽,若是比起南宋那段时间,更可谓是和煦非常,只是中秋时,未见人团圆,空有秋风送雨,平添寂寥。 没有同安霁一般的阖家团圆,眸中却见得更胜几分的矛盾与迷茫。家中事小,国邦事大,何家阿姊生活的这个年代,国将不国,家中那些零碎当真算不得什么。 “阿姊,你说母亲会回来看我们么?” “还有父亲……他们是不是在那边团圆?” 生死的概念在这个时候的小妹心中更像是千里之外的离别。记忆里对于父亲没有什么概念,母亲走的突然,在这等佳节提起伤心事,也只觉得平常。 “会的。” 其实何家阿姊也不知道会不会……那个时候父亲还会将自己举得高高的,会给在夏天自己绑个秋千,在春天拿积蓄买个纸鸢。 后来,为了家,也为了国,同样为了那个叫做‘和平’的词,一去不再返,空留下自己和母亲。 按理说,父亲也算是老人们口中的‘善人’罢?可‘善人’为什么不长命?‘善人’甚至没有入过梦,只带走了母亲和一切美好。 “阿姊?” “嗯?” “唤了阿姊好几声,阿姊怎么也不应?阿姊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在想什么时候不会因为战争离别,在想什么时候能够想读书就读书,大学能不需要所为的介绍信,不需要寻常人家根本掏不起的银元…… 出门骑电动行李箱摔了,去打破伤风针,明天更新 出门骑电动行李箱摔了,去打破伤风针,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出门骑电动行李箱摔了,去打破伤风针,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8章 初逢便见手艺拙 青年有心欲报国 以做师父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催着何家阿姊早早结婚的。当年都能为了旁人幸福牺牲的奇女子,若是多有几分文化,现如今在大学里面做先生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今何家阿姊的年纪实在是越来越大,在此基础之上,非但容貌不减更添几分岁月带来的坚毅,任是谁人看了去,都想讨回家去…… 更何况何家阿姊有又凭自己本事被评作了十里八乡公认的巧儿,放弃了大机坊主的邀请,继续留在师父身边。 过些年,等到做师父的老了,这机坊无疑就是何家阿姊的,有心人从实业中看到了甜头,不敢自己去闯,自然便看上了这有家底的姑娘儿。 一如当年何家阿姊扶灵出殡之时,追求之人中,少不得心思不纯之人,只这般耗下去,做师父的如何也没有长久护住自家徒儿的可能——更莫提那在阿姊羽翼之下,一路顺风顺水成长的小妹,也到了议亲出嫁的年纪。 于是,这次媒人找上门来,严明城东有一家的儿郎,比何家阿姊还要小上俩三岁,听闻南方开了军校,正跃跃欲试的想从军去,将推翻北洋政府的昏庸统治。 人老了只想着能活便活,早被黑暗与混沌吞噬,既算不上麻木不仁之辈,,也属实没大公无私到将自家唯一的后辈送出去为一群不熟识的人冲锋陷阵。 若是家中多子嗣也便罢了,奈何其双亲老来得子,是如何也舍不得独子就这样白白去送命的……于是二老便想到用家庭牵制住自家孩儿,想着为其谋门亲事。 “爹、娘,我配不上何家姑娘的。”尽管如今何家阿姊已经二十,可依旧是寻常人家求之不得的天仙,宁家小子自然知道。 众人都想娶回家的何家阿姊,除却美貌同这未来能够给夫家带来的财力之外,更少不得个人性格带来的无限魅力,由此,便是宁家小子也不能脱俗,一直对何家阿姊怀着仰慕之心。 “那女伢儿的师父已经应了你二人一见,既然知道人家女伢儿是个好的,若是得了人家女伢儿的青眼,才要好好对待人家才是。 且不说自己配不配这样的天仙人物,便是后者接受了自己,以自己的性子,自然给不了对方长久的安稳,那便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儿一辈子。尽管自家父亲如此说了,宁家小子却退缩起来。 “爹,还是算了吧。” 做儿子的知道自家父亲是个怎样的心思,更知道自己如今一心从军,而战场上厮杀,刀剑不长眼,哪里能保证的了次次平安? 更何况,虽说从军乃是为了民主的权利而战,实乃正义之师,可到底是同如今有着统治权的北洋军阀作斗争,一旦失败,只怕还要连累家人…… 不管宁家小子怎么说,二人终究还是在长辈同媒人的安排下见了一面,前者被打扮的利利生生,活像是个要出嫁的大姑娘一般,何家阿姊才成了那个审视挑拣的。 “在如今女子家就要有自己得以傍身的手艺和本事,才真正能立足,顶立一方。”师父如是同宁家小子的母亲说着。 自打推翻了封建帝制,在经过巴黎和会之后那一遭,青年们站了起来,带着觉醒的思想,带领这沉睡良久的九州大地前进。 男女平等就是拨开迷雾的一丝光亮——女性对于社会的价值被尊重起来,便有了更大的积极性去为社会做贡献,为国家添砖加瓦。 媒人正在中间牵线搭桥,只叫二人之间更熟络几分,更便于自己撮合。 做师父的想着只靠打听到底不能确保这一家到底如何,想要叫自家徒儿将来过得好,还是要多了解这宁家才是,遂也同宁家小子的母亲攀谈起来, “若只是那些闲言碎语,对于我这徒儿确实算不上什么,难听的话听多了,只当是他们嫉妒。” 做师父的说话半分也不隐瞒,左右对方想要求取自家徒儿也是有着目的的,自己当然也不用藏着掖着,靠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满口胡言什么一见钟情,倒不如利益来的安稳牵系。 至于往后两人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再有什么眷恋之情随之产生,便是二人自己的事,总归自家徒儿也不缺个男人来操持家中事物。 “如今姑娘儿的年纪慢慢大了,总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以为我徒儿缺了他们便不能生活,这小心思便愈发活络。” “本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娶,与其叫我那徒儿寻个无德的富庶人家,倒不如寻个老实的……自然,若是本就对我那徒儿有爱慕之心,便再好不过。” 既然做了何家阿姊的师父,那便当真是将人当做亲女儿来看待,只要是个正常的长辈,当然要为自家孩子谋求个一生的幸福。 双方都有正当的目的,从做长辈的这里说明白了,相互之间也都算是满意——有什么目的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总比嫁过去之后再知道好得多。 “我听说,你是因为父母阻你从军,方才来相亲的?”何家阿姊何清涟不想在这等本就是在浪费自己时间的事上多做打算,自然不整什么弯弯绕绕的。 宁家小子宁守云自然听了这话本想解释两句:其实自己本就是仰慕于何清涟的,转念想起自己的目的,便决定缄口不言。 只是宁守云也没有想到何清涟接下来紧跟着便道:“男儿志在家国,是我喜欢的性格。没有两情相悦,这婚娶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能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是你愿意,也省的我师父再去为我寻觅旁家男儿。” “若是你父母想要宁家有后,等到机坊里的一切稳定下来,也不是不可。” 没有爱情的婚娶本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何清涟分的很清楚,在如今这般岁月里,能够安稳活着便已经不是什么易事,寻个志趣相仿之人共度余生,也没有什么不可。 “即便是你现在便去从军,我也是不在意的。又或者等到你我留下一儿半女,你便更不必忧心,尽管为国为民便是……凭借我的手艺,家中生活还是养活得起的。” 何清涟这一连串的话只让宁守云愣了又愣,虽说从听闻旁人说这何家阿姊做事如何如何坦荡爽快,乃是女中翘楚,却真个没想到自己尚且未提及之事都能被前者安排个彻彻底底。 “这姑娘倒是像个现代人一般。”听着外公讲的故事,安霁笑道,“若是到如今,也应当是位事业型的女强人,男人?那是阻挡我晋升的绊脚石!” 玩笑归玩笑,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绊脚石,比如宁云帆,同安霁之间便是共进退的存在。 能够长久的关系归根究底还是要看两者心中男性和女性在社会中该是怎样的分工,真正的婚姻永远不应该成为任何一者在法律与道德准绳之内个人生活的束缚。 “可惜这女伢儿生在了那个时候,若是建国之后,又或者你们现在这个年代……哎!”不得不说,做外公的何振华三观很正,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这样的女儿和外孙女。 “外公,正是因为她们当年的自立自强,和无数先辈们的付出,包括当时很多男性作为既得利益者站出来为男女平等发声,这才有了如今的社会不是么。” “所以……其实没必要叹息,一个时代的发展和进步总要有血泪的牺牲与千千万万个无奈,只要我们记住了这些为我们风险的英雄,他们的付出就是值得的,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嗯,高兴,高兴!”何振华点点头,随后别过头去抬了抬手。 安霁知道外公一定是哭了,却没有点破——老一辈人的泪或许就是先辈们热血所变,好像没有干涸的时候,每每提起过去的岁月,总是止不住的流淌。 其实安霁不知道的是:不只是老一辈人,每一代人在享受着前人带来的一切时,都少不了为了每一个付出的人热泪盈眶。 除非踩在这片自古赤诚的土地上人没有长着心,否则谁不会为了那些众志成城,那些痛定思痛,那些离别与重逢而掩面? “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愿意嫁给我?”幸福来的太突然,宁守云甚至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本是拒绝,以至于说话都跟着结巴了起来。 “怎么,是因为我没有直白的说清?” 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人儿红了面颊,何清涟一时间也觉得有意思的紧,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看见旁人这般的反应,也不知道父亲同母亲当年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是的,我愿意嫁给你,前提是这织罗的技艺你不能从我这里学了去传给外人。” “尤其是那些霸占了青岛的……”说话间,何清涟原本摆在桌子上的手不知不觉的攥了起来,因为主人的亢奋而微微颤抖着,让本就纤细的手显得有力而无助, “北洋那些祸国殃民的败类我尚且看不上,更不消说那些在中华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的!” 何清涟提起巴黎和会后被强占的山东,宁守云再也不符方才小儿女间的慌张无措,一个适才二九的孩子,从目光中迸发出骇人的坚毅卓绝。 “好,你只管同你父母说去,至于定礼之类,若是你家中担负不起,我便也不强求什么,更不拘泥那些流程与形式。” “至于嫁妆,即便我嫁入你家,随身的银元、罗锦都充做你我二人生活之用,至于这机坊依旧是我师父的产业,往后若是师父给了我,亦只算是我一人的……” “若是哪日机坊中的事做得晚了,我便不回家中去住,也不想因此听到街头巷尾有什么闲话传出来。” 将这些话都说在前面,对何清涟来说是件好事,对宁守云来说也没有什么亏吃。左右后者图的不是前者的产业,前者图的也不是同后者恩爱非常。 “这定礼、彩礼自是不能少的。”过了适才的一时脑热,宁守云也理清了思路,知道何清涟的意思,更是将自己的想法也说个清楚明了,“毕竟你是带着嫁妆来的,我家中一毛不拔才是错事。” 何家阿姊是个怎样的性格,媒人心中如同明镜一般,等到两家谈妥了亲事,甚至都订好了接下来事事的顺序,媒人才反应过来今日是何等的顺利。 “如此,合八字便也不必了,只麻烦代为选个良辰吉日,为我徒儿操办一番。” 虽说这场婚娶对于两家人来讲不过是各取所需,但做师父的是绝对不可能委屈了自家徒儿去的,能做到的排场还是要做足,免得不长眼的消息也不灵通,找了机会再欺上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如此轻易的便说好了一门旁人眼里不可能的亲事,媒人比为那些大门大户说亲拿了重重的银元都兴奋。 毕竟凭着此番说成的这门亲事,到时候传出去,自己自然会名声大噪,找上门来求着自己为之说亲的人,当然也不会少了去! “这个,留给你。” 得知自己相亲对象是何家阿姊的时候,宁守云想来心里还是藏着几分渴望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便带着礼物上门。 想想自己在上面刻的字,宁守云面上一哂,红着脸按下何清涟已经打开一条缝的盒子:“你等我走了再看罢。” “好。”何清涟倒是应得快,只是面上的笑叫宁守云更不好意思了,只差捂着脸冲出门去了。 “怪不得呢,这不相当于现在男孩子见到自己女神,还一下追到手了么。” 何振华算是发现了,孩子还是小时候可爱,现在安霁是懂得多了,但是时不时还要插上两句话,弄得自己讲了上句忘下句:“外公现在脑子记不牢了,等讲完故事再聊!” 安霁不住的点头,当外公的只是笑笑,望着面前比自己矮不了几分的外孙女,想起那段时间能将后者举高高的岁月,心中暗叹自己老了,该是年轻人们的时代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我尚且没说什么便红了脸。”宁守云离开不久,何清涟便将盒子打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把点螺的大漆梳子,上面歪歪扭扭刻了一个‘涟’字。 其实方才何清涟就已经顺着缝隙窥见盒子里的东西,想说一句‘有心了’,奈何宁守云实在是太害羞,还未说什么,便逃也似的离开。 “那个时候上战场的前辈们,都还是孩子啊……” (本章完) 明天更新,去看看民国史料、民俗的书,今天更重岚 明天更新,去看看民国史料、民俗的书,今天更重岚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去看看民国史料、民俗的书,今天更重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99章 辛勤相依起爱怜 乱世硝烟烽火连 安霁还是没忍住插嘴,实在是故事里的曾经同自己生活的关系太近,心中的感念实是太多。 做外公的小时候便是听着、见着这样的社会一路成长到如今的,安霁的话自然也是前者自己的心思。 于是何振华虽然嘴上嫌弃自家外孙女安霁一边听着故事,嘴上也不闲着,一边在心里念着——这孩子没出错,自家女儿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倔强了些许,到底教育出来的是个好孩子。 “外公,你说他们如果看到如今的岁月,也会满意的吧?” “看到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再也不会因为基础教育而倾全家之力。看到曾经寻常人不敢想象的大学生活,便成了改变寻常人家孩子未来的必经之路……他们一定觉得值得吧?” 何振华点了点头:“你看,我们这一代人、你父母那一代人,曾经也比如今的条件艰苦不知道多少,还不是为了你们下一代人过得更好?” “尽管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但是我们这一代人看到的希望远比曾经的他们多得多。” 比不得邻家张伯伯的学问,生在新中国的何振华也不至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丁。 虽说没和有的人家老人一般去上个什么老年大学,何振华可是一直关注着网络上的新鲜事物,不断的充实自己,真正的活到老学到老,如今说出话来也颇见几分本事。 “所以,在他们为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下一代,整个中华民族的下一代。”其实这个故事是何振华记忆里最清晰不过的一个故事,发现自己不至于讲着讲着就忘了,做外公的也干脆和安霁讨论起来。 “你看我和你外婆对你母亲,你父母对你……不敢说面面俱到,也不能说没有错误与不和你意的时候,但到底做什么都是将你思考在最前面,才去考虑自己如何。”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世界上对自家孩子不好的人实在是少数,多少人口中说着不喜欢孩子,等到有了自己的小孩,还不是满心想着将自己能有的一切都提供给自家孩子?” 安霁点点头,也明白自家外公这话也是想要趁机缓和自己同母亲之间的关系。 “好了,不说这些了,继续给你讲故事。”何振华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说些什么,自家外孙女便不好回应,适时止住了话头,拿起一旁的糖罐子,“还吃不?我让你外婆给你煮杯牛奶一会喝?” “不用了。”看着外公手里的糖,安霁就觉得一阵牙疼。小时候母亲总不让自己吃糖说对牙齿不好,只有外公才敢趁着这机会偷偷的给。 小时候的安霁只想着糖好吃,而做外公的何振华只想着如何给自家小外孙女哄的开心才是,祖孙俩便是这样一拍即合,每晚讲故事的时候都要偷偷吃糖。 现在好了,安霁长大了,外公的习惯没有变,可前者却知道吃糖带来的后果了,说什么也不敢瞎吃…… “行,那你也漱漱口,你妈说的其实没错,吃糖多了对牙不好。”一边说话,何振华指了指自己的牙,“你看我这牙,就是吃甜的,现在牙都坏了,还要花钱去补牙。” “你可要保护好你的牙!不然将来老了就像我这样。” “好了,继续讲故事……”不得不说,安霁和外公何振华是真的像,在自己珍视的人和事面前,好像有无尽的热情。 这一晃便又是两载岁月荏苒,最后何清涟同宁家那小子宁守云之间的婚事还是由着前者的意思,并没有大办特办。 ‘现在我们谁家也都不容易,哪里来那些银元和粮食去,不过是过日子,没必要那般讲究。’何清涟两年前这句话叫大多数人都理解不了,这个时代还不是办的越大越有面子? 也有勤俭些的老人连连称赞,继而开始嫌弃起自家儿女的铺张——中华民族从根上就沉淀着如广大冲击平原般的踏实与坦荡,拼比的浮躁,在老一辈人眼里是看不过眼的。 等到自己这一代人成了旁人口中的老一辈人,不需要再和外公这一辈人一样为了给后辈积攒便不得不过着苦日子,但勤俭与珍惜必然是要代代相传,不会被抛弃的。安霁如是想着 “阿姊,一定要走么?”何家小妹何清安知道如今不太平,但是阿姊从来不是逃避的性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选择离开。 何清涟听着自家小妹这话,当即便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目光正视后者的眼睛:“不是走,是这些东西要藏起来,好好保护着……” “如果真的打起来,很多东西都要被控制起来作为他们的后备力量,又或许会有打砸抢略,到时候这些几十年上百年传下来的东西,什么都剩不下。” 这些年何清涟其实也有发现,自己将小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将很多事情看得都太过简单。 无论是自己的抉择,又或者是一腔热血背后要有的付出与牺牲,以至于何清涟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同自家小妹一一解释清楚,不然何清安无论如何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天晚了,你且去休息,这里有我和师父便是。”何清涟知道还要留一定时间给自家小妹去理解,干脆也不让人留在这里捣乱,免得更添几分麻烦。 果不出何清涟所料,何清安愣了半晌,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见前者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才应到:“好。” 虽说是送走了自家小妹,何清涟这会却是心中彷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靠在一旁的墙上思索良久。 “夫人?” “夫人,这么晚了,我来接夫人回家。” 当年何清涟说的是做不完工便不回家,只住在机坊里,持续了三两月之后,便被一直等在门外彻夜不归,只担心自己身子的宁守云打动。 如今若是忙过了戌时,宁守云便会来机坊等着何清涟,前些日子二人早就有了打算,今朝宁守云早早来至,也是为了能给自家夫人帮上些许。 “你且等一等,我理清楚这些便好。”何清涟叹口气,站起身来,“师父还在忙,我还要去帮帮师父那里。” “早年间的织机都是榫卯的,拆开就是一个个小木块,所以那个时候要是想藏起来也容易,只要有人能有本事将这些再拼回去,就能放心的拆分开。” 何振华可不知道自家外孙女懂多少,还当后者是个小孩子,讲着讲着故事,还没忘记来两句科普:“要是丢了哪个零件,还得后面严丝合缝的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补上,说起来也不容易。” 温风在讲着故事,未必动听,却总能叫人昏昏的沉醉,何振华就这样借着中秋月夜的助力,讲着这本就令人唏嘘慨叹的故事,惹得安霁怔愣愣的想哭。 “好,那我便在这边等你。”宁守云此来是给自家夫人带好了饭食的,只怕后者一天里忙着,连饭都不顾上吃,过些年恐怕要害了胃病去。 岁月本就难渡,幸逢同路之人,便也能走的轻松些,至少能在有朝一日的走马灯里窥见人间再走一遭的祈盼,而非沉浸在痛苦中,看不见未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 本无意成亲的二人经过了这两年,没有从缘分走到迁就,更没让时光带来鸡毛蒜皮,反叫二人之间升起几分情愫——或许是宁守云本就爱慕着何清涟的缘故,这份情感好似并不算多么突兀。 忙过安置家中这段时间,宁守云尚未来得及从军,只收拾好了随身的行李,前方便传来了不幸的消息。 四月十二、七月十五,接连两次的背叛,最终还是让北伐战争走向了终局,寻常百姓的生活,也随着江南的雨一道跌进了连绵的阴云。 “这直罗不做了的么?”横罗虽兴,到底是有着弊端在的,尤其是在做衣裙上,门幅的宽度便成了限制,除非是那手艺高超的裁缝,解决起来属实麻烦。 同样,接袖的地方想要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求个好看美观,也不是件容易事,对于大多数裁缝来讲,搭进去的时间实在是不值得。 “还是那个年代手工纺织业受到了冲击。”安霁听着又不免叹气,耕织分离、纺织分离、再到最后的小农经济解体,洋纱洋布之流抢占大量市场。 一方面,廉价的工业产品弥补了质量上的不足,使得本就无力维持生计的寻常百姓看到了省钱的法子,可却因此恶性循环,失去了自己赖以为生的行当。 另一方面,新奇物件就算是不和审美,穿着也未必如传统料子舒服,可到底占了局句‘物以稀为贵’…… 听了这话,何清涟眸子当即便沉了下去,将手里适才拿起的木尺推到桌案的一侧,抬起头来怀着几分歉意,微勾了唇,笑看向来人:“不做了。” “啊……不做了。怎么突然便不做了?”来人的语气甚是失望,顺口便抛出了问题,等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便只看见何清涟无言的笑。 微微颔首为自己方才的莽撞道过歉,那人犹豫半晌,终还是开口:“往后也不作了么?” “不做了。”何清涟没有半分迟疑的回应,叫来人颇有些尴尬的怔愣。 所幸前者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为了掩盖真像,以至于这话带着不少冲劲,恐怕让人听了去会不舒服:“这几年谁家也不容易,直罗卖得不好,做起来麻烦也上不了价。” “留下来的老织机都被拆了烧火,以后就是想做,也做不成了,除非找人再打机器出来……只是如今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能养活一家人都难,谁还有额外的心思去做这个?” 如今何清涟说起来这掩盖的话朋友些许的心虚,只是此时的何清涟尚且想不到,几年后自己今日之言一语成谶,成了毕生的遗憾。 何清涟这话确实说的中肯,就如同南宋时期花罗的逐渐落寞一般,时代的审美在改变、需求也在改变,不去适应需求,便要饿死。 谁也不可能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手艺传承、文化赓续——也亏得‘钱塘自古繁华’,这才叫不少东西得以保存到后世。 “早些年哪里会想到这些。”外公的故事果然又引起了安霁的共鸣,“也不是国家不保护、大家不重视,经济不发展到一定水平,只谈文化到底是不可能的。” “是啊,不过还是得和国家说得那样,经济和文化发展并举!”果然,提到这些国家、军事之流,何振华这个年代的人简直不要更关注,说起来头头是道。 “要不然光有钱,没有文化,那可是要闹笑话的!” 做外公的同安霁笑道一处,连叹‘英雄所见略同’, “那便给我量三十尺的横罗,包好了。”来人也不讲价,倒是算个爽快人,直接便拿出怀里放着的法币,说话间便要点给何清涟。 “莫急,待我量好、裁好了这横罗,算好钱,再与你要。”来人有诚意,可何清涟却一时间腾不出手来收钱,“我现在也不方便拿,便不着急。” 凭着质量同何清涟巧儿的名声,何清涟师父机坊里的罗比起旁人家,可以说确实是不愁卖的,就算不送到那些专门的布铺里去,只自销也卖得出。 当然,在价差没有那么悬殊的前提下,布铺自然也愿意收些个好料子,因而机坊里头每出三尺布,就已然被各大布铺订去了二尺,真正拿出来自销的,反而不算多。 “都不容易……”来人喟叹一声,盯着何清涟量好了尺寸,“你们这机坊我们都信任,断不会短了缺了。” 这个时代趁人之危的并不少,但小有些钱的寻常百姓之间也还算是真诚——生活已经不容易,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算计? 来人付好了钱,何清涟只把包好的横罗递过去:“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顺遂些。” 往后的岁月,那时候的人们是不知道的,可安霁作为后世之人,便空余下一声长叹——往后的岁月,是一群求索的人,为后辈求顺遂的血泪。 1民国时期实际上夫人、老婆这些称呼都有,捡了个顺耳的来写,也正好体现一下时代变化。 —————— 题外话1:还是说,这段故事是根据直罗消失时间的猜测,而直罗消失现在没有官方解释,如果后面有了,不要觉得我太荒谬。而且因为是强调织罗这方面的故事,对于历史和先辈的歌颂可能不是很多,不是不尊重史实,而是并非本书内容重点,且说实话,写多了容易被封。 题外话2:最近是真的忙,外带着出门玩、看非遗、看资料书什么的,还磕了手磕腿的。 (本章完) 第100章 儿女双全弄喜乐 风起云涌乱山泽 “在那个时候,何清涟当真算幸运的。”安霁叹了口气,“没有什么难产,也没遇上那忘恩负义的男子。” 也不知何振华的故事讲了多久,总之月光早就绕过一栋栋楼宇,浇满了小区里的空地,故事中的何清涟同宁守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各有追求的夫妇二人一下子儿女双全,何清涟也确如安霁所说,甚是幸运,得了师父同自己先生一家的照顾,身体很快便恢复了起来,基本上没有落下什么疾病同遗憾。 “真乖……” “你们的爹爹和我都给你们想好了名字,安华、安夏,怎么样?” “但愿你们能和咱们的国家一起,平平安安……” 这些日子何清涟被照顾的很好,每天都能吃到师父同婆母变着花样给做的饭菜,被迫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整个儿人好像都胖了一圈。 所幸何清涟也没有什么烦恼,即便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身子颇有几分走样,也满不在乎,一家人更是没有因此念叨前者什么,只道是如今年月,能壮实些也好。 于是闷在家里的何清涟只能天天以逗弄一双儿女为乐,也不管两个襁褓中的孩儿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 “来,你莫插手,师父去弄。” 小儿难免有尿床的时候,何清涟是头一次做母亲,手忙脚乱的就要去做事。 只可惜还没有碰到被尿上的棉布,就已经被师父拦下:“我同你婆母学了,方才她与你做饭去了,我来做便好。” 何清涟想说些什么,又想伸手过去将工作接过来,便见自家先生宁守云从门外推门而入,复又立刻回过身去,细细的将门掩好,生怕屋中的人儿受了凉,害了病。 本以为自家先生走进来是要帮师父做什么的,何清涟却是没想到前者竟是一脸凝重的朝着自己走过来,怀里有些鼓鼓囊囊,不知是揣着什么东西。 “夫人,你可听说了东北那边的消息?” 担心自家夫人激动,宁守云同做师父的一道将这个消息瞒了将近一个月,前者一直在家中休养,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情,自然便被蒙在鼓里。 如今何清涟要回到机坊工作,宁守云当然也不再瞒着,只拿出七七事变发生两日后的《北平晨报》——知道前者一直关注着父亲家乡的一切,宁守云便少不了打听。 “我们……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报纸上的内容被何清涟一字不落的读完,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以前者已有的知识,已经足够读懂报纸上的一切:“若是侵来hz市,没有刀枪,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抵死来抗。” 拢起报纸,何清涟将目光从正前方移到自家先生脸上,同后者对视,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反倒将那份不屈写给了所有人看:“至少这些能够拿来挣钱的东西,绝对不能叫他们抢了去!” 原本和乐的氛围被这份报纸搅乱,做师父的知道自己此时帮不上什么,只抱着徒孙到一旁收拾。 做师父的学了一个月,也练了一个月,早就从一开始笨手笨脚的要被自家徒儿的婆母嫌弃中出师,如今处理起这两个孩子的事,可谓是得心应手。 将两个孩子放回原处,做师父的将屋里的空间提供给了两个年轻人,叫何清涟夫妇两个人去谈他们自己的事。 “你如今做的也算是像模像样。”做婆母的正打算进来问问何清涟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想到快到门口就被后者师父拦了下来,“好好,让他们自己去谈,我一会再给清涟做。” “你说你也蛮有意思,自己不成亲,如今到来照顾徒儿的孩子,当真将自己当亲妈来为孩子操劳……守云小时候,我尚且做不得你这般仔细。” “如今仗着个过来人的身份,倒是和你指指点点。” 师父和婆母的谈话声顺着窗户传了进来,何清涟听着高兴之余,当然少不得感动,想着自己当年对师父的疏离,心下不免歉疚。 “夫人,师父也能理解你的,你当年一个人面对那么多,若是轻易相信了旁人,只怕如今……”有些话说出来丧气,宁守云顿了顿,同蚊子‘嗡嗡’一般嘟哝,“只怕如今早就被人害了性命。” “那是,若是我轻易信了旁人,哪里还能遇上你?” 宁守云果然又红了脸,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般小儿模样,甚至受不得自家夫人夸赞几句。 短暂的欢喜过后,那报纸上的事再次攀上何清涟的心头。虽说这些国家大事老百姓就算是再关注,真正能做的也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就算是不谈什么家国的大义,现今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生活,谁人也不想让之轻易溜走,亡国奴是怎样的处境,历史同社会早就给出了答案。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我们一大家人都在一起,便是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便是。” 果然,只有没有依靠的时候,人才会知道依靠自己的重要性。何清安这些日子也成长了不少,已经能在机坊帮上不小的忙,做师父的见前者回来,对着自家徒儿夸奖好言了良久。 “阿姊,阿姊再休息一段时间吧,我听机坊里的机工们说,生孩子可累,莫要伤了身子。” 何清安如今长大不少,曾经那个哭到瘫在地上的小女伢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不同做阿姊的比较,也属实是成长到了能独当一面的地步。 “阿姊,如今我也能替阿姊照管机坊那边的事了,阿姊尽管休息一段时间,小妹自然不会给阿姊丢脸的。” 认真起来的何清安依旧脱不开小时候那般可爱的模样,那个时候的求夸奖,到如今也一点没有变,“阿姊,你看师父都夸我做的好了,阿姊……要不要也夸夸我?” 这下只惹得不只是何家阿姊一个人笑,做师父的也在笑,整个屋里的人都在笑——包括那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娃娃,笑得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喜庆! “要是一切都停留在这个时候i就好了。” “没有离别,没有遗忘,没有后面所有的一切……” “听说了么,那宁家的小子跟着别人跑了。”街巷间总有那长舌之人,无论男女,多是爱在茶余饭后讨论旁人家的‘新鲜事’。 “是么?这怎么可又是何人瞎传的罢?” “就是,这等消息也不知传了多少遍,人家何家那姑娘儿还不是和她那先生出双入对的?如今孩子都有一双了罢!” “呵,这就是你们不知道了吧!”适才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人一脸不屑,别忘了那何家阿姊本就比这宁守云大了两岁,你们也知道,这女子一生了孩子,便是西施也得变成黄脸婆。” “宁家小子又不缺钱,能总伺候那么个人老珠黄的?” “我早便说,这二人长久不得,如今到底是应验了。” 嘴上不留德的人多是嫉妒之心泛起,但若非事实,说起来只怕是要心虚,如今这人说话笃定的很,到不像是传谣的,一时间看客们来了兴致,琢磨起这其中的真实性来。 “这事旁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将茶碗敲在桌子上,问话这人将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莫不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拿这个唬我们?” 这下一众墙头草直接便倾倒过去,有人站出来连声应和:“这话问得没错,何家和宁家这点事不知道传了几遍,哪里见过成真的时候?” “罢了,你们信与不信左右是不由我!” 不知是心虚了,还是真个不愿意同一众‘庸人’谈些什么,那人笑着起身:“你们不信便罢,等到时候看着那何家阿姊同她师父如何收拾着机坊离开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撂下这句话之后,这人再无什么言语,付好茶钱,便径直离开,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好像当真只是为了告诉众人一个‘惊天’消息。 “这……这人说得该不是真的罢?” “真的?若是真的,他哪至于心虚落跑?” “可我早些时候确有看见何家阿姊师父那罗布铺子在收拾,不像是在盘点什么,到好像是要离开。” “人家那铺子挣了多少钱,或许是去了什么更能挣钱的地方也说不定。” 这样的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以何、宁两家匆匆离开hz市为结局。 一众看客原本将此事讨论得沸沸扬扬,甚至到了寻常百姓都掺合进来的地步。可如今结果真个摆了出来,反倒是让人缄了口,此事就这般兀的销声匿迹。 “怎会如此。” 宁守云同何清涟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本就动荡,女子又依旧收到欺压的年代,对于许多人来讲,可谓是莫大的精神支柱。 女性能凭自己的本事收获幸福,这让上过初小甚至高小的一大批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寻找到了一片光明,让硝烟中看不见路的未来,得以变出一方星辉。 然而……就连何清涟这样,也难寻一个良人,本就难以自由做主的婚姻,对于惊闻此事的姑娘儿们,可谓是当头一棒。 “何家阿姊那样的人,当初无论好的坏的,有多少人想要迎娶回家,这宁家小子得了便宜,尚且不珍惜。” “清涟那女伢儿的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同样的一双巧手,可惜都是苦命的人儿啊!” 闲言碎语愈发的少了,唏嘘声逐渐取代了猜测与嫉妒,成为了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此,倒不如不嫁算了,左右没有一个不是负心人!” “女伢儿莫要赌气……如今那小日本都打到这边来了,家中若是人丁稀少,哪里抗的过去。” “便是人多便有用了么?若是那拿着武器的不动手,我们拿起家里的刀,不过是一命抵一命。” “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命抵一命也好的过被小日本辱了去。” 社会在发展,新时代‘和平与发展’的世界环境主基调,以及如今武器之发达,注定了先辈们的血与仇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回来。 “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这些饱受摧残的岁月与土地。”知史方能兴国,作为一个‘历史人’,安霁对这一切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要想不重蹈覆辙,要想真正让先人们瞑目,终究还是一句,吾辈自强。” 祖孙二人对视颔首,何振华知道,自己这一代人虽然老了,但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必然能够在子孙后代们身上延续下去。 为国、也为家,无论是旁人口中垮掉的80后、90后,还是00后,和即将摆脱稚气的10后,流淌在血脉里的一切不会随着时间流逝…… “城东张家前一阵子也搬走了。” 插话这人忽的又道:“还有城西王家。” “这不是何家阿姊师父那机坊里工作的人家么?”来不及那人再说下去,当即便有人站出来总结,“倒也是难为他们,还要跟着搬走。” “说来也是奇怪,既然两家闹翻了,宁家又何必同何家一道搬离了这hz市,合该是有一家留下才是……” “出了这般的事,你我的言语便要叫他们抬不起头,谁还敢留在hz市里挨骂?” 闲话说的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这些家长里短被来回嚼说的,将手中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只叫上面摆着的赤豆元宵都随之一震。 “有时间谈这些闲话,倒不如好好想想,那小日本一路南进逼,报纸上都刊了多少……” “倘若真的到了这hz市,烧杀抢掠,只怕是要毁了这千百年来的好地方,如今只知道谈些旁人家的闲事,难道要这小日本到了家门口再做打算?” 说话之人穿着利索,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小户人家,上衣愣是件中山装,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眉间挂着三点愁容。 撂下这话,中山装的男子付过钱便走,也不管那几个未再言语之人,只步履匆匆,也不知是要奔着何处而去…… 九月份的hz市,远山凝云似坠铅,西湖亦不见什么朦胧,只有未备雨具便仓皇冲入细雨的人,猛然驻足,蹙眉看着将至的骤雨,一步接着一步的赶路。 11937.07.09的《北平晨报》最早报道了‘七七事变’。 21927年杭州建制为“市”。 3日本入侵后,许多实业为了避免落入日寇手中而内迁西南,躲避战火的同时,为国家贡献有生力量。部分留在当地的产业被战火摧毁或被日寇强占。 —————— 题外话:大家可能能注意到,我很多文章相对‘理想化’,现实的零碎出现的相对少,这本里也都是各个时代的觉醒女性,一则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的一些现象是我们很多人希望其改变的,那么从说里看到我们的理想世界也是一种慰藉。 另外就是最近作助上面一些争论,也让我在想,新时代的文学应该书写的是一种‘其乐融融’、‘众志成城’,需要靠‘批判’进步的时代已经慢慢落后于当前时代发展的现实状态,而新时代我们更需要的其实是一个‘正方向的引领’,那么可能不敢发声的人也会紧跟其后,一道为社会的发展做出努力。 今天和朋友聊创作,聊了一晚,明天更新 今天和朋友聊创作,聊了一晚,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今天和朋友聊创作,聊了一晚,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树上花火碎赤链 天上星辉落人间 “路上不好走,大家都小心些,若是在这山林里受了伤,只能一路到了前面镇子里才能处理,夜间起烧危险的很。” 一场秋雨过后的山路,树下的绿苔尚且算不上什么,真正叫这路难走的,还是那落脚仿佛能将鞋一道吸下去的泥泞,和周遭不知何时便可能滚落的山石。 何清涟在队伍的最前方带路,依旧是平日里那般,将一切前前后后都照顾周到,那般沉稳模样,只叫人一看便能放下心来,毋须担心。 做师父的便跟在何清涟身后,照顾着机工家的老人,完全没有半点对于自家徒弟状态的担忧——好像hz市里被传言的那些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注意些脚下,绕开一旁的树丛,还不到冬天,只怕要有蛇。”做师父的同样在安排着这洋洋洒洒几十上百号人,时刻关心着众人的安危。 “啊!”推车的人一步不慎,直接踩在石头上崴了脚,为了护住手上推着的车不至于倾倒,自己身子歪向一侧,蹭了半身的泥。 附近一道走着的人赶忙围了过来,一前一后的何清涟、何清安姊妹两个更是连忙跑过来:“若是走不动便歇一歇,我们出来的早……到底还是人重要,便是这些罗有损失,还可以再织!” 一边嘱咐着,何清涟又看了看适才摔伤那人的伤势。说大也不算大,可若是说小,也确实在当时便肿了起来,若是一直走下去,走到镇子里能歇脚的地方,这伤也要落下病根。 “何姑娘,不必了,我还能走。”刚被众人扶起来,那人便逞能一般的要去扶手推车,一瘸一拐的模样,让人起急,可却根本拦不住。 适才扶起这人的老伯看着这人脚腕上骇人的青紫,连声叹气,再听见这逞能的话,当时便不干了:“我看你小子是不要命了!” “快莫要走了,好好歇歇才是!”如今做小妹的也属实是能独当一面了,更是在这年余里,得了众人的认可,“若是伤了身子,我们又何苦迁这么远来?” 在何清安说话的时候,一旁站着的一对约莫五十年纪的夫妇一直想要开口,可支支吾吾良久,终究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僵局直到那老夫人开口吐出一个音来:“我……” 本以为一旁做先生的终于不拦了,这老夫人便能开口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却不想何清安一看到后者便满是抵触,侧过半个身子去,直接将那老夫人同一旁的伤患隔绝开来。 “哎……”老妇人别过头去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好说,只望着自家先生红了眼。 “哇,哇!” 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吸去不少人的目光,何清安只扫了一眼,面上便露出几分嫌恶。倒是那对夫妇根本忘了自己适才的慌乱,忙不迭的冲过去。 有了何家两姑娘与机坊老板的话,再加上伤员确也不只一位,众人寻了处远离山谷的平坦高地,拿出已经丢的七七八八的行李,找了三两张油纸出来,往地上一垫,就这样将就着休息。 眼见着天色将晚,凑成一堆一堆坐着的人里无人知道这深山里面会有什么变故——山匪,又或者是什么豺狼虎豹,谁也说不清楚。 “清安她不知道么?”做师父的趁着何清安到一旁去看望早些时候受伤那位推车的机工,挪了挪,坐到自家徒儿身旁,“适才那般,恐是要寒了人心。” “什么?”师父的话云里雾里,虽是叫何清涟将半眯着的眼睜了开,却是锁紧了后者的眉头,“倒是我不知道她如何。” 何清涟只知道这半月有余的日子里,自家小妹不对劲的很,也不知整日里愁些什么。倒是自己,刚刚生产不久,忙着照顾这么多人,属实有些吃不消,实在是没有额外的心情去关照自家小妹。 “宁家那里,宁守云的事……清安是不是不知道?” 没等何清涟回应,做师父的便又笃定道:“清安应当是不知道的,你这些时日忙,哪里有时间同她说?” 这下做徒弟的倒是大概明白过来是怎样一回事了,仔细思索了一番:平日里小妹就总觉得自家先生抢了自己这个姐姐走,对于宁家没有什么好气,自己便自然而然的没有注意到清安这段时间的变化。 “这姑娘儿!该不会是听信了外面那些闲话!”不敢惹到旁人难得的休息,何清涟骂也不得、说也不得,“只当我是傻子,若真有那事,我哪里还会……” “阿姊哪里还会什么?” 尚且没说完的话直接被自家小妹打断,何清涟现下心忙人也忙,本就没有耐心,这下火气也不免上来几分。 只是何清安处处事事属实都是为了自己思考,倒是不知这个性儿随了谁人,旁人说的轻易便能信了去…… 微微敛了双眸,何清涟只当做没听见这不礼貌的打断,一手扶额,轻轻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 隐忍的叫一旁坐着的师父心疼之余,又不免叹这姊妹二人果然是一家子,有什么事就好像没有张嘴一般,藏在心里,如何也不知道说出来! “若是阿姊不那么好心,阿姊哪里还会看错人?”显然,何清安没有饶过自家阿姊的意思,平日里便不小的嗓门只拉到了最大,每一句话都直冲向那一对夫妇。 “找了这么一个无用的男人,还要替他照顾着父母!知道的说是娶嫁,不知道的……” 这声音实在是太大,何清安的目的本就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也让那拖着两个孩子便落在后面的宁家夫妇听听! “啪……” “阿姊?”望着滚落脚下的杯子,何清安愣了:明明自己都是为了阿姊,阿姊……难道是自己的话太重了些? 做阿姊的,自然是舍不得打自家小妹的,更何况何清涟也知道,到底是自己沟通不畅出的错,但这般时候自家小妹如此作为,叫那本就已经多想的宁家父母怎样想? 杯子掷地,何清涟气的是小妹,也同样气自己笨,不知道如何将事情照顾周全。明明在同意先生离开那时候,就应该计划好这后面的一切。 一下子憋红了脸,何清安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不知道何处安放,是蹲下身子捡起杯子,还是扑倒阿姊身旁去? 良久,何清安什么也没有做,怔愣愣的矗在原地,张口都有些许沙哑:“阿姊,我不是想要……”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何清安的话变了声调,做阿姊的正不知道如何面对前者,只垂着头,任师父怎样推,都没个反应。 “你们起来,我只是气不过……我,和你们没关系的。” “你们起来啊!” “你们这何苦呢,哎……很多事情也不是我们这些老人能管的,儿女之间的事,哎!你们也是糊涂啊。”开口的是早些时候一句话便叫那伤员动摇起来的老伯伯,凭借自己的资历,在机坊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听见老伯伯开口,何清涟这才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切惊得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理起。 “何姑娘,你说你这也是何苦呢!”见何清涟抬起头来,老伯伯也不再插手这件事,只长叹一声,拧着眉头甩手离开。 带着三分孺慕的看向师父,何清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宁家夫妇已经被老伯伯扶起来到一旁坐下,自家小妹跌坐在地,又害怕又委屈…… 所幸,做师父的没有辜负何清涟的期望,就像安霁母亲常说的那样,无论自家孩子多大,永远是自己心中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徒儿,做师父的赴汤蹈火尚且不辞,更何况这种事? “清安,你随我过来。”站起身走到何清安身边,做师父的轻轻托了前者几把,可惜没有拉动,轻叹道,“你先缓缓,静下来便到我这边来,有些话你阿姊未同你讲,你若是听了,心中或许会好受些。” 这些年来,阿姊的师父虽说没同小妹有了师徒之名,也算有着超出师徒之实,更胜母女的这份情感在,何清安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连带着混乱的衣冠收拾清楚,循着前者而去。 “息……”话已出口,老夫人还是将后面的字吞了进去,叫了这叙许久,再改回那陌生人的叫法,属实有些不习惯,“何姑娘,这事是守云那孩子的错,是我们两个对不起你!” “母亲,守云他其实……”想起自己先生离开前的话,再看看面前已经活得如此卑微的二老,何清涟愈发的纠结起来。 如今自己也有了孩子,当然能够明白做父母的心思,也明白宁守云去做的事,自己若是说出来,只怕是要平白叫一对父母忧心。 “其实……” 宁家父亲已经被气得气喘,提起那不知好歹的儿子,是半句好话也没有:“守云他怎么了?他做了错事,你大可不必替他掩盖!” “其实守云是去参军了,怕自己不能活着回来,就让我瞒着你们所有人!”这实情被何清涟一股脑的吐了出来,语速快得如同那江南成串的雨一般,叫人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自家息妇的话,宁家母亲半数没有听清,半数……不愿相信。 “活着回不来?” “他抛妻弃子,活该回不来!” “如今还想着寻个姨太太,且不说他养不养的起,他也配!” 很显然,这两种结果,宁家父母哪个也不想接受…… “何姑娘,何姑娘不好了!”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打断了这边三人的自欺欺人,“王家,王家那小子如今起了烧!” 王家小子正是早些时候崴了脚又摔进泥坑那人,只怕是这太阳下山以后受了凉——何清涟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好似有些薄了,如今气和急消了,只觉得浑身颤颤。 “快,生火。” 显然这话没有过何清涟的脑子,若不是缺少条件,生火这种事谁人想不到? 果然,适才报上这消息的小学徒面露难色:“何姑娘,这山林里面太湿,平日带着那些柴火已经烧得尽了,山里的木头也找不到干燥能燃起来的……实在是,没有火可以烧了。” 想起昨晚自己已经不信邪的将每个地方里最后一点柴火翻尽,凌晨又好巧不巧的下了一场大雨,何清涟头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如果说父母双亡,自己带着小妹那段时间已经足够绝望,至少自己需要顾及的只不过是两个人,两张嘴,如今可是几十张嘴,几十条人命…… “咳咳!” “哇,哇……哇!” “安安,安安……”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不必等了,清安,去将你阿姊推着那车里的柴火拿出来。”想来是与清安谈得明白,做师父的在关键时刻走了出来,将何清涟的犹豫直接打破。 “师父!”瞪着眼睛扑到自家小妹面前,何清涟什么形象、什么对错也不顾了,以至于直接跌到地上,给清安吓了一跳。 做师父的没有打理何清涟,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后者,只定定的看向何清安,“清安,去!” “是……” “阿姊?”何清安还没有闹明白是怎样一回事的时候,就见自家阿姊毫无形象的环着自己的双腿,不肯放自己前行。 “何姑娘这是?” “既然有柴火,何姑娘你便……” “既然你不叫清安去,那便我去。”没有留给自家徒儿半点回旋的余地,做师父的直奔向车上的布袋,翻开来从里面拾取出长长短短几十根木头来。 朦朦胧胧的看着那规规矩矩有形状的木块,何清涟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放开了自家小妹,适才已经红起来的双眸无声的落下泪来。 何清涟明白,若是众人知道那木柴是直罗机的部件,定然也是会拦着师父的…… 火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何清涟一味的躲着,就好像能借着天上的星星取到暖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靠近那火堆半步。 “阿姊她……” “莫要管她,左右不会受凉!” “噼啪,噼啪!” “这木柴不是没了么,昨日大家明明……” 侧过头去的何清安没有等来做师父的再次回应,只看见一片染了泥水的裤角。 抬头往过去才发现:做师父的站起身来去取了衣服,夜深了,或许是要休息了……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致一直支持和鼓励着我的读者大大们: 【回顾2022年的创作故事】岁月如梭织锦绣,千载一面又年节。重岚初散月出霁,青洛连绵景恋和。过去的一年里,我也算是写了不少自己感兴趣的故事,虽然时间所限都还没有完结,但是更新字数较往年都有所增加…… 想要围绕非遗来创作故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次恰逢征文,可谓是我这一年来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也希望能过够借这个机会做好吧。 《一梭千载》越写越长,本身预计20w字左右,现在看样子奔着30w字去了,今年尝试的两个长篇《青洛景和》和《重岚复见月》目前来看是还好的,只可惜最近实在太忙,更新跟不上来,两个长篇后面可能得要周更到六月,才能稳定连载起来。 个人的创作计划上来讲,《一梭千载》之后,还会有很多本非遗为核心的,无论有没有征文和奖项,也会一直做下去。 后续基本上还是以短篇为主,长篇写着写着,会对自己的大纲感到厌烦……从而失去兴趣(我写作嘛,还是兴趣至上,包括我的选题,都是兴趣至上)。 【印象最深的催更内容】没什么印象最深的内容,印象最深的是有大佬建了作家号,发现我码字速度和更新量不匹配,对我进行了“谴责”。 【和书友互动的有趣瞬间】发单章表达我作死被电动行李箱摔了的时候,诸位慰问行李箱和破伤风疫苗……(记仇.jpeg) 【给读者的新年祝福】先来点文艺的,符合一下我平时的“德行”(算不上诗的东西,算是个小活动而已): 一枝红梅入兔眼, 梭往经纬赠年衣。 千里奔袭归大雁。 载我春江有吉鱼。 再来点儿真诚(手动划掉,改为实际)的:求财!给我,给大家!求健康,给全国人民! 找到上述诗中亮点的大大可在本书【癸卯年新春祝福活动】的参与帖下发截图或文字说明回复,每本书第一位找全诗中亮点的大大可以获得额外一次抽奖奖励,可叠加。 作者:慈莲笙 壬寅年腊月廿七(于赣) 明天更新,今天在和朋友聊非遗创新 明天更新,今天在和朋友聊非遗创新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今天在和朋友聊非遗创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华夏骤风遍地雷 九州血雨未敢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众人动身往山下走,老伯伯特意留在后面,趁着人少将话吐出口。 何清涟不小了,这道理不用说也是明白的,前夜也并非同师父赌气才远离人群坐到一边去。 生命与生活,生存与怀念,孰重孰轻,是不必言说的,在何清涟眼中更是没有什么说服不了自己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是……明明躲过了一次浩劫,为什么却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里不复存在? 恍惚间,何清涟的思绪回到昨夜自己想不通的时候,师父迢迢的取了衣服来给自己披上,口中喃喃出声:“师父……” “阿姊,阿姊醒醒!” 耳畔是自家小妹的声音,何清涟还未睁开眼便发觉手臂已经被隔的又麻又痛,环顾一周,却原来是自己在拨弄算盘的时候睡着,梦见了当年的旧事。 窗外明月皎皎,唇边尚且留着几分辛辣。适才的恍惚彻底褪去,何清涟才恍然梦里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自己口中喃喃的师父,也在两年前因为冬日里的一场病离自己而去…… 这些年来,从一开始习惯杭州清淡的饮食,不适应这川内的火辣,到如今入乡随俗,连同乡音都有三分改变,回想起来,何清涟自己都不能细数这些年的艰辛。 “娘,娘!” 几声呼唤再次将何清涟的思绪拉回现实,再看向自家小妹,便知道是后者拦不住两个正爱玩闹年纪的孩子,这才进屋来叫醒了自己。 莫看安夏这个做妹妹的比安华晚出生些许时候,如今倒是比后者这个混小子懂事的多,见母亲正在忙着账目,便没有闹的意思。 反而是安华,手上的墨迹还没有清理干净,便往母亲怀里撞,惹得何清涟好一阵无奈:“安华乖,去好好读书,做兄长的没该是榜样才对……娘这边的事还没有做完,不要闹你们姨母。” “华儿、夏儿,你们先出去,娘忙完就去陪你们。” 尽管如今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有所逆转,但十余年来列强对这片土地的践踏和剥削非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民生凋敝,绫罗绸缎这等奢侈的东西,哪里出的去? 以至于曾经满是入账的账本上,早就被何清涟写满了各种稀碎的支出,精打细算,才能保证自己一家人,乃至于跟来的机工们的生活。 “那个时候大厂子搬迁不容易,却好歹有支持。”听罢外公讲的,安霁叹息不已,“这种小机坊能够想到不落入日本侵略者手中已经是难得的前卫意识。” “再加上这些纯靠人力堆上去的迁移……真的想象不到那时候的他们是怎么撑下去的。” 话说到这份上,安霁当然明白外公的故事绝不是哄睡自己那么简单,更是想要让自己下决定,不禁自言自语道:“我们又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他们?” “清涟啊……是我们一家人对不起你。”有时候,分别总是这样突如其来,宁守云的父亲就这样在一个秋日离开了众人。 七年来,没有收到来自宁守云的只言片语,甚至不知道宁守云身在何方,此时l此刻宁守云的生与死,好像在众人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定论,再没有什么奢望。 “阿姊,人死如灯灭,你莫要太过悲伤。”自打宁家父亲去世,阿姊身边的长辈便只剩下老伯伯一人,何清安理解阿姊如今的心情。 只是即便到了如今,何清安依旧对宁家没有什么好感,无论是因为宁守云分走了阿姊对自己的关心,又或者是因为阿姊的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宁守云便不知所踪——谁知道是不是借着从军当借口,找了旁人做夫人? “清安,你先出去罢,我静一静……” 离乡背井这许多年,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故去,曾经片刻的安宁也再没了往日的踪影,何清涟的心中满是彷徨,抬眼望见一旁上了锁的木箱,只站起身来,缓步移到木箱正前方。 木箱是做师父的给何清涟准备下的嫁妆,因着表面上刷的那层大漆,几年前一路上的风吹雨打竟也没能叫木箱被腐蚀,如今还原原本本的摆在屋子里,满眼皆是故人色…… 箱子上了锁,里面却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说对于何清涟来说,这东西并没有什么得来不易——半匹罗静静的躺在其间,有一处将近五六寸长的撕裂痕迹。 “阿姊,你快出来,我当真是管不住安华了!” “阿姊!”二十多岁的何清安在阿姊的保护之下到底还是个孩子模样,当然管不住那正处在猫嫌狗不待见年纪的小孩子,闹来闹去,还是得落在何清涟身上。 “你进屋来,莫要搭理他便是。”旧物思旧事,何清涟心里正乱,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自家无理取闹的孩子? “越是惯着他,他越要闹,你进屋来,只莫要搭理他,一会儿便会好……” 莫看何清安日日嘴里嫌弃着,只说安夏随了母亲,安华同他们那父亲宁守云一般模样,到了这时候,依旧将自己姨母的身份做了个十成十。 便是再如何厌烦,何清安也未曾真个不管,只怕那孩子被旁人偷了去、骗了去,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要心疼自家阿姊? “阿姊?”将那不省心的安华交给能管的住这调皮孩子的老伯伯,再抱起伶俐懂事的安夏,何清安循着声进到屋里来找自家阿姊,又生怕闹到后者,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试探。 “阿姊?我带着……” “进来便是,你阿姊我还有什么事瞒着你不成?” 三两步进了屋,放下怀里抱着的安夏,何清安的嘴上从来没有饶过自家阿姊过。 “阿姊当年……”时代叫这些苦难中奋起的人们更成熟,但在自家人面前,终究还是个未长大,永远可以撒娇耍赖的孩子,“但凡逢了那要紧的事,阿姊只自己担着,哪里同小妹说过?” 明白自家小妹的好意,何清涟也只是笑笑:自己这个做阿姊的尚且在世,哪里轮到要去小妹撑起这个家的?况且母亲走时便同自己再三叮嘱,长姐如母,说什么也不能叫这个家散了去! 扫了一眼那依旧半开的木箱,复又看看桌面上摆着的账本和算盘,何清安眉眼低垂,不做声的将安夏往出推,想来是有什么私事同自家阿姊要谈。 “安夏,去,找你兄长去,你姨母同娘有事要谈。”做姊妹的自然心有灵犀,何清安连个眼神都不消有,做阿姊的便能将前者的心思猜个透透,“娘同你姨母说说话,便去寻你们。” “嗯!”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出去了,隐约有几分其姨母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模样,只看得做母亲的何清涟好一阵怀念,空余下声声叹惋。 也亏的被带进屋来的是安夏,换了安华,此时少不了埋怨母亲总在口中说着陪自己二人玩,却十有八九没空兑现。 “只说你阿姊我,到不想想你自己,还不是不肯对着孩子们说那些惹人烦恼的事?” 何清涟早就知道自家小妹要同自己说什么,先发制人的打趣起来,妄图把二人心中那些彷徨笑去三分,却只落得个笑不掩悲。 “阿姊!”何清安有些羞恼了,“阿姊真当我还是小孩子?寻常人家女伢儿这个年纪早就成了旁人家的夫人……我不小了,自然能担起事来。” “当年阿姊自己不也还是孩子?带着那个时候上期不懂事的我去寻师父。” “阿姊能做到的,如今怎生便看轻了小妹我?” 姊妹二人满心皆是为了对方好,言语中虽是不提,心中却无人不知对方好意,更是指望用自己的冷言语打退对方。 “这段时间生意不好,阿姊瞒着我也知道。” 终究是敢开口的那位更胜一筹,何清安这话一出口,便叫做阿姊的没处争辩,眨眼的频率都紧跟着慢了几分。 “从江南那边富庶地,搬来这边,再加上这边的少年郎都奔赴战场,自然没人花的起前买罗,如今众家能维持生计,还得靠的是阿姊操劳,以及众人用些小手艺来挣钱。” “所以,你觉得……”将目光转向自家小妹,何清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这些年小看了自家小妹的本事,曾经那个会给自己哭到腿软的小姑娘儿,如今早就能够和自己并肩撑起这个家了。 回想当年的一切,何清涟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师父这机坊说大不大,可真个落到旁人手里,变成了攻向自己人的枪炮,便是助纣为虐! 何清安能理解自家阿姊心中的踌躇,一双眼正视着后者,想要借目光给人力量:“阿姊没有做错。” “当年机坊里的罗可不止是在hz市卖,不少也流入了那些租界的富人同高官的夫人手里,若是掌控在我们自己手里也罢,那小日本打进hz市做了什么,阿姊也不是没看到!” “那做宋锦的机坊还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去?” “那群小日本更是将工业厂据为己有……大把大把的银元成了他们的!” 工人不做便活不了命,即便抱着牺牲自己一人,不叫那小日本讨了便宜的心理赴死,也少不得有被拿家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 还留在沿海一带没有内迁的厂子,毁的毁,余下的便被小日本占了去,百姓无疑成为了被奴役的工具。 一个何清涟或许造不成什么影响,十个、一百个何清涟,最后商业、工业乃至于教育业,千千万万个何清涟……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何清安的话也紧跟着戛然而止。姊妹二人一坐一站,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对视,良久不再言语。 临离开屋子的时候,何清安眸子在一旁半开着的木箱上驻留:“阿姊,会有那样一天,我给阿姊补上完完整整一匹罗的!” 没有等来何清涟的回应,后者只在这片刻,便再次神游太虚:那半匹罗,是遗憾,却也是回忆。 回忆是何清涟同宁守云从理想的契合,走到最后日渐生情,有了属于自己二人的一双子女。 回忆是何清涟在拿不出半块银元之时,也舍不得典当出去的半匹罗,却在看见过路军人在冬日里一袭单衣,狠狠心扯下半匹换了钱…… “姐!姐,安华、安夏回来了!” “妈,妈,我和夏夏回来了,怎么睡着了也不盖上衣服?” 梦里有事旧事,或许人老了就是这样,满脑子都是曾经如何如何,以至于和孩子们说起来,总都是:‘想当年……’ 看见自家母亲醒过来时尚且满目迷茫,根本没有在意手里松松拿着的针,宁安夏心里着急,语气也有几分迫切:“妈,你也不怕把自己伤到,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何苦累着自己再去缝这些?” “妈,你看看你这手都伤了!” 曾经是做母亲和姨母的絮絮叨叨生怕少说了一点,如今唠叨的却变成了孩子,可做母亲的好像一点没有听进去一样,呆愣愣的缓不过神来。 似是迷于旧梦,或是醉于现实,何清涟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恍惚,耳畔没有炮火声,远处甚至盖起一座不矮的建筑来,确是回忆里那个年代没有过的。 “你是谁?” 何清涟这一问,是真的将安夏吓怕了,母亲是梦到了什么?竟能认不出自己来:“妈,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安夏啊!” “安夏,安夏……” “啊,安夏。”反复嚼念着这两个字,何清涟似是想要靠着这两个字想起什么来,终只是同个孩子般的笑道:“妈同你们开玩笑呢,妈怎么会不认识安夏呢?” 虽是仍觉得奇怪,宁安夏不想让母亲也继续跟着紧张,故作松了口气,嗔怪道:“妈可不要总吓我和哥!” “是,是,是!” 茶饭欢闹之余,安华、安夏并未看出自家母亲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却到底不放心,只避开后者抓着姨母不放。 何清安拗不过,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实说了出来:“自打那日见了同你们父亲一行的那伯伯,你们母亲便时不时要同我谈起旧事……就像是活在了过去。” (本章完) 第103章 十年旧事几重梦 红星绿绮再相逢 “嘶……” 最初的痛已经被冷和麻木所替代,躺在坑底的人眼睁睁看着太阳坠下山去,星星颤颤巍巍的牵着月光照进这淌着溪流的山谷,落下一片霜寒。 手臂上的伤将破了口的衣裳浸得变色,依旧在渗个不停的血顺着已经结冻的冰面向山下流去。 麻木的冷几乎要吞噬掉宁守云最后一点意识,眼前的一切变得愈发恍惚起来,疼痛都不能将人唤醒半分。 “咕噜……咣,哐啷啷……” 一阵滚落之声带起瓶瓶罐罐碰撞碎裂的余波,紧接着便是一声隐忍着从牙缝中跑出来的痛呼:“嘶!” “怎么了,怎么了?” 隔壁屋子紧跟着响起一阵忙乱,面庞有些轻痩发黄的却依旧目光清明的姑娘顺着窗户望进去,回应了那边的问话:“娘,那日溪边那个人醒了……” “孩子爹,过来搭把手!”前者听见回应,一边唤着人,一边朝着屋子里冲了来。 宁守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的细檐上,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正前方露出砖瓦的墙,见有人进门来,忙是站起身来。 “这是……我,怎么?”良久没有开口的嗓子到底有些干涩,宁守云只觉得说话都异常费劲,更何况这嗓音沙哑的很,一时间倒是叫宁守云反应不过来这声音竟是出自自己。 “那日我家姑娘儿同她母亲在山上采药,见冰上淌下血来,循着那方向便寻见了你,煞白着脸躺在那边,我便同她们俩个将你带回了家。” 这家中的男主人显然是个郎中,也亏是宁守云命好,危在旦夕之时遇上这样一家善心人,这才捡了条命。 话尚且没说上两句,女主人已经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宁守云点头谢过,当即便要将那水一饮而尽,只被这家中男主人劝下。 “慢些,只润润,你良久躺在床上,身子一时间恢复不过来。” 润了润唇,又让枯井般的嗓子沾上些水,宁守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没有半分干裂的迹象,足以见得照顾自己的人是何等的细致入微,抬眼看见这一家人,心中感恩更甚。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宁守云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许荒谬,正打算张口解释,却见那男主人递来一块沾着血的碎布。 “这上面有你的名字,你受了那般重的伤,若是没有衣服上这方布,我是断然不会叫女儿救下你的。”男主人的话说得很直白,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就算是医者仁心,也总不能最后落得个‘东郭先生与狼’的下场去! 将男主人手中的碎布接过,宁守云的眉头不由得攒起:那个时候明明父母不愿让自己从军,后来……后来?是谁? 记忆里的声音过分杂乱,‘吱吱呀呀’闹得人心烦,宁守云这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来的不只是如何落到了这里来。 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人和事,以至于记忆里的岁月同如今已经差了十载有余…… “我们能知道的一切都来源于这块布条,至于更多的,只能是靠你自己来回忆。”男主人探了探手,示意宁守云将手腕伸出来,自己来把脉。 “我只能给你开方子慢慢的养着,至于将来你能不能想起来,什么时候想起来……我一个小山村里的郎中,确实没有那个本事给你做保证。” “至于你的腿……” “到底是我学艺不精,若是早些发现你,或许我还能处理的来。” 不用男主人说,宁守云摔倒地上便是因为这腿如今男主人这话也不过是确认了宁守云自己的想法——这腿往后可能是真的没用了。 女主人和那姑娘已经出得门去,不知是在为宁守云准备汤药,还是给这刚醒来的人做顿饭,补充一下亏空了良久的营养。 屋子里便只剩下宁守云和那男主人对坐,后者担忧前者心中一时间无法接受左腿彻底没有救的事实,也不敢开口,只随时等着宁守云的情绪爆发出来。 可是宁守云没有,只是在一旁的温水彻底变凉之后又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用体温暖过,咽下去后方才开了口:“我身上没有钱,我可以去寻我父母。” “只是我不知道我离开了多久,他们又是否还在那里。” 看出自己若是拒绝,只会让面前的人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废人,那男主人并没有做声,只等着宁守云自己张口将话续下去。 “如果……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也是能帮上忙的。” “好!”在这家中女主人和自家女儿回来之前,郎中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了宁守云的话。 无论是出于对宁守云的尊重,还是在这个年代额外负担一个人的生活对于三口之家实在是一场鏖战,男主人都没拒绝的道理。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准备了一套说辞的宁守云话卡在了一半,轻叹一口气,唇角同面上一道长长的疤连到一起,一直延伸到了耳畔。 “你先好好休息罢,等到身子好些了,有事便叫你来做。” “多谢。”良久以来,宁守云说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谢’字,对方显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点点头,并未推脱。 这一家人救了宁守云的命,宁守云如今醒了,是应该谢。那郎中直接应了,对于如今的宁守云而言,同样是一种解脱——若是因为后者如今伤了腿便一味一施舍对待,只怕才会让人走不出这段伤痛。 做郎中的见识得多了,自然明白这道理。无论旁人怎样说自己一家人救人还肖一声道谢,只要能真正做到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恩人一家退了出去,宁守云这边开始打量起整间屋子的陈设来。 破旧的木柜尚有几分花纹,想来这郎中家曾经也不是个穷苦人家。至于屋里堆得慢慢,却没有半分凌乱的陈设,也足矣见得这家女主人的勤快和条例。 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药味,也不知是因为给宁守云换药、熬药带来的,又或者是家中已经没有多余的屋子,以至于每每炮制草药,也不得不凑在这不大的屋子里…… 顺着半开的窗户望出去,宁守云的想象被印证了十成十,除却这间略微大些的房间已经被堆了个满满当当,就只剩下一间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厨房,和看上去将将能够让一家三口住进去的简陋屋子。 知道恩人一家三口为了救下自己已然甚是不容易,宁守云没有不知好歹的争着去那破旧的屋子歇下——若是自己在尚且没有好利索的时候再害了病,便白瞎恩人一家的好意。 窗外有节奏的‘嘀嗒’声将宁守云的思绪揪走,一股湿冷的气息顺着窗户攀了进来,叫身子尚且虚弱的宁守云不由得微微打颤,望了望窗外那无边的阴云,还是选择小心的将窗子关好。 “下雨了,眼看着天也晚了……” 随着窗户彻底合上,男汉族人的话被挡了一半在外面。不必说宁守云也知道,后面的儿话定然是同自己有关的。 “天晚了,早点回家……”宁守云口中喃喃着,却不知这句话自己曾经对谁不厌其烦的说过一遍又一遍。 时间总是这样转瞬即逝,宁守云的左腿是真的废了,哪怕是站在地上,也只能全部依靠右腿的支撑。 “你放下罢,那东西不轻,你那腰尚且有旧伤,若是再伤到便不好治了!” “去那边把柴火抱过来便好了,你便是帮忙也要慢些来,不然你身上的伤岂不是白治了?” 宁守云身上的伤到底还是太重了些,能捡回一条命来尚且是老天垂怜,因而即便宁守云自己每日来尽力帮衬着,对于恩人一家来说也不过是个累赘。 “你莫要因为你身子不好,担心与我们添麻烦。” “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与你抢了条命回来……也亏是你命大,既然这样便好好活着,若是你真个四处乱跑,才是与我们添麻烦!” 这家中的女主人生得早,没有读过什么书,说出话来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只是这人儿属实是个通透的,只从宁守云眼神中便能看出后者想了些什么,在宁守云刚起这心之时,便将苗头掐灭。 青丝催老银月染,世间谁不羡神仙。旧屋人去柴扉掩,岁月声声有经年。岁月向来是不给人留任何驻足之机的,哪怕宁守云只想趁着恩人尚在多回报几分,却也只能是妄想。 新中国的成立让宁守云看到了寻回亲人的希望,可恩人接连故去,只叫宁守云在这屋子里的身份愈发尴尬起来。 “我这样下去到底不是事。”恩人家的小姑娘早就嫁了人,更是将娘家这房子修了又修,带着全家住了回来,宁守云看着那已经能自己念懂报纸的小姑娘,心中五味交杂。 “你们家女伢儿长大了,我到底不是她亲舅舅,留在这里难免要让旁人想多了去。” 早些年宁守云便要离开,尽管自己左腿是废了,可靠着一双手到底是能养活自己的,总赖在恩人家里,到底不是件事。 更何况如今……恩人夫妇俩人已经故去,自己一个外人无疑是在给旁人的生活添麻烦。 尽管没有恢复曾经的记忆,但是无论去哪里,自己有手有脚的人也不至于饿死。 可宁守云这些年确也将恩人之女当做亲妹妹来看,再加上这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心中亦是不舍——就这样在一次次挽留之下留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这小姑娘也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兄长留下罢,如今已经是新中国了,何人敢说什么?”开口的是小姑娘的父亲,也算是宁守云半个妹夫,“更何况兄长早就同我们算是一家人,何必分开说两家话?” 宁守云明白,这是自己那义妹知道自己的担忧,特地叫妹夫来同自己说的——这一家人都是心善的人,可自己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也是个累赘…… “兄长再留几年罢,等到姑娘儿寻得良人。”做妹夫的再次开口,笑道,“就算是我同夫人的请求,我家姑娘儿到底也算兄长半个女儿,还望到时候能得舅舅送嫁。” 言已至此,宁守云再想说什么也显得是不将对方当做一家人来看。 就这般春去春来,雁往三番,小姑娘也到了成年的年岁,做父母的按当地的习俗与自家姑娘起嫁妆,宁守云还依旧是这家中未曾缺少过的一份子。 只是宁守云老了,面上的褶皱同那道骇人的疤聚到了一处,腰上的旧伤也会在阴雨的天气里将旧事翻上桌面,叫宁守云看着远方,忧心这没有战火的岁月可曾只是自己死前幻想的泡影。 “舅舅,我考上大学了。”已经长大的小姑娘靠着这一声报喜的话让陷入迷茫的宁守云在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如今的岁月,寻常百姓站起来了,中国也要站起来了,再不会有被欺凌的血泪。 “好,好啊!” 宁守云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不只是因为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愿以偿靠着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大学,同样也是因为自己记忆里……记忆里那些因为时代而无缘获得高等教育的人们。 “舅舅,怎么这么高兴?”小姑娘笑笑,白静的面上只显着健康、整洁,“对了舅舅,妈给我准备了几米布,说是以后当做我的嫁妆。” “自己有钱,也有本事,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宁守云这个做舅舅的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将门外摆着的箱子拖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块红得亮眼的布来,同献宝似的捧给自家舅舅看。 “舅舅,你看,妈说这是很多年的老习俗了,这是咱们hz市特有的布呢!” “舅舅?舅舅?”见宁守云一直不回话,小姑娘不免有些害怕,“舅舅可是不舒服?” “哎?舅舅你去哪里?” 小姑娘没想到一个伤了腿的人能走的这么快,自己甚至还来不及追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五米外的门口。 “爸,妈,舅舅跑出门去了!” 原本宁静的院子因为这句喊声,瞬间变得鸡飞狗跳。宁守云跑出家门去了,只因为看见这块几米的红布…… (本章完) 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滑雪扭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春风百载过旧墙 明月千里还故乡 腿上的旧伤到底还是限制了宁守云的行动,尚未走出村子去,就已然被听到喊声的众人团团围住。 “舅舅,舅舅!”来追的小姑娘一双手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舅舅,这是怎么了?” 见正主到了,众人自然退到一旁去,有无心凑热闹的更是直接离开,回到自家去,不再掺和旁人家的是是非非。 眼看着做义妹的也跟了过来,匆匆行路带来半身尘沙,再看衣摆处的折痕,更约莫是在路上跌了一跤,这才落在后面…… 见宁守云呆呆的坐在原地,双眼无神,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连同这一家三口尚且来不及交换已知信息就只眼睁睁看着宁守云两行清泪落地。 “我想起来了。”短暂的沉默过后,宁守云终于平静下来,淡淡开口。 “想什么你也不能……想起来了?”做义妹的知道宁守云心里头一直念着自家恩情,总有个结在心头,“你愿意同我们说说么?” “舅舅,你都想起来了!”自小这姑娘儿便知道舅舅是母亲的义兄,往事前尘更是悉皆明了,如今听问宁守云恢复记忆,心中自然欢喜。 “嗯。” 还不等众人反应,宁守云又自顾自的道:“我……想去城里一趟。” 去城里,若是放到如今,应当算是间极容易的事,哪怕是从可可西里的无人区,想要到首都去,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是那个时候,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上,车马远没有如今这般方便,即便是如今科教、文化领先全球的首都海淀,尚且是一片水稻田。 更不用说饱经战火的杭州,一切尚需要慢慢恢复……‘去城里’对于很多人来说,自然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 “好!”做义妹的怕宁守云辛辛苦苦到了城里,却希望落空,一时间不敢回应。倒是做外甥女的小姑娘,只想着无论结果如何,去一趟城里便也能不与舅舅留下遗憾。 “舅舅,你同我一起去!” 小姑娘这一开口,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村里可是刚才出了这么一个考上的大学的女伢儿……如今这家更是双喜临门,也不知是积了怎样的德。 话说到这儿,便只是一家人自己的事了,小姑娘的父亲张罗着让村民们尽数散去,应允着过些日子专程感谢。 等村民们散得差不多了,晨曦也从地平线一直爬到了众人头顶,宁守云这才随着义妹一家回到院中。 “姑娘儿要去bj上学,只有去城里才能坐到去bj的火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早些出发……你们一道去城里转转,姑娘儿也早些去bj转转那天安门!” 自打回到屋里来,做义妹的便没有提过自己的担忧——时过境迁,宁守云的家人还会在杭州么? 至于宁守云,更是沉浸在自己恢复了记忆的喜悦当中,几乎失去了思考的理智。 更别提做外甥女的,只听着母亲的话就莫提有多高兴,“国旗可就是在那广场上升起来的,若是舅舅到时候寻到亲人,我们也可以一道去bj转转。” “就是不知道去了bj,能不能在天安门广场转转,看看升旗……” 小姑娘知道,若是没有新中国,自己现在是绝对没有机会去到bj那边的高等学府继续学习的。于是便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想要看看那些伟大的人儿们。 “好了,便这样定下好了,具体的事,只由着姑娘儿随机应变就好。” 带着宁守云去城里这事便在一家人的三言两语中定了下来,三口人从始至终没有问过是什么让前者回忆起来这些被遗忘了几十年的往事。 夜深,就连村头的大黄狗都已经歇下,整个儿村子非一般的宁静,却仍有那不眠人,接着月光惆怅。 “姑娘儿,你说是什么让你舅舅想起的往事?那时候你同他说了什么?”做义妹的从来没有因为自家父母是宁守云的恩人便将后者区别与寻常亲人对待,如今也不过是想要知道宁守云生命中那一段没有自家人参与的过往。 “虽说那些都是你舅舅的曾经的记忆,他若是不说,我们也无权探听……” “妈你关心舅舅是自然的,只是我今日也未曾同舅舅说什么。”小姑娘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句话触动了自家舅舅的思绪,“或许是因为我考上了大学?” “舅舅那个时候应当是想要上大学的吧?可是曾经那个年代……” 那个时候就连小姑娘的母亲尚且是个孩子,但时代带给一个人的影响非比寻常,若说是因为考进大学的夙愿回忆起了曾经岁月,倒也合情合理。 听了自家姑娘儿的话,做母亲的只默默颔首,抬眼看向自家丈夫,也在后者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既然这样,你便带着你舅舅往城里去一趟,随着他去寻他的故人。” 旧事旧情旧伤怀,故时故地故人颜。百载年岁不等闲,月照千里怎从前? 物是人非尚且不是最伤怀,无从寻起的故人,方才是叫小姑娘同宁守云一道头疼不已的事。 “你快去玩你的吧,莫要只想着陪着我。”找了两日,记忆里的一切早就变了模样,宁守云不想再耽误小姑娘的时间,“女伢儿就要上大学了,以后可有本事,趁现在好好玩玩才是。” 这些年来,除却对于恩人家救命之恩的回报之心,宁守云也真的将恩人一家当做至亲来看待,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外甥女。 “舅舅,你只管去一切可能都地方找便是,若是再不行,我们便找到报社去,只要他们在这杭州,便没有什么找不到的。” 面对外甥女的话,宁守云只是摇摇头,默不作声的坐到了一旁的石台上将脸埋进一双手里。 “舅舅?” “舅舅!”宁守云这幅样子,小姑娘看着干起急,却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前者身边。 到底是宁守云自己的事,做外甥女的就算再担心也不好过分干涉,只能由着舅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至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宁守云——这一连两日连半点消息也未曾得到,心中也不免升起几分故人无处寻的悲戚。 “舅舅,西湖可美了,我们去看看西湖吧?” 小姑娘忽得开口,没有等来舅舅的回应,便自顾自的站起身,转向后者,伸出一双手来:“走了舅舅!” 光影浅淡落在小姑娘的肩头,明眸浅笑,不知是多少前人的理想。 拗不过小外甥女,宁守云被前者拉着起身,奔着那西湖而去。 “舅舅,你知道么,我们书里面讲京杭大运河,起点就是首都,重点就是我们杭州呢!” 看着西湖上波光粼粼,小姑娘的笑容更灿烂几分,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讲给舅舅听。 小姑娘知道,舅舅那个时候没有自己这样好的机会,可以在书本上接触到的,属于祖国大地的那些故事。 “舅舅,杭州曾经可是南宋的首都,经济可是发达。” “那个时候青瓷、宝剑、绫罗绸缎,可是全世界都争相购买的的东西……” 历史里的故事总是那样吸引人探索,至于未来的新世界,小姑娘更是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以后的杭州一定会比那个时候更兴旺的。” 经历过战火硝烟的人自然无比渴望平静的生活,宁守云没有外甥女这么远大的梦想,心中只盼望着每个人都能够好好的活着,无论温饱与否,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不分开就已经是宁守云最大的梦想。 小孩子们总是向往美好的,宁守云能理解外甥女的心思,笑着肯定前者的理想,看着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与风光欢戏…… “舅舅,我们都能看到那一天的!”做外甥女的忽得定在原地,回过头来看着宁守云,一脸正色的面上还留着适才没有消散的笑意。 舅甥俩个盯着面前的西湖,好像已然看到许多年后游人如织,湖上画舫往来的盛景——以后的孩子们想来是会更幸福的吧! “如果宁守云活到现在,是真的能看到这一切啊。”安霁从小就是个磕破皮,流了血都能忍着不哭的孩子,只是每每提起这些故事,总不由得潸然而下,“如果这不是个故事,他的后代,一定已经看到这一切了吧。” “这是个故事,但……安霁,他们那一代人已经看到了啊,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就是我们么?” 外公的话引得安霁蜷起右手食指,凑到眼角,去感受那份温热的情愫。 “是啊,他们已经看到了啊……” 故事外的世界早已旧貌换新颜,故事里的宁守云还在苦苦的寻找属于自己记忆里的一切。 “姑娘儿,你快去学校报到吧,舅舅这里能照顾好自己的。” 宁守云也知道,几十年能够改变很多事,就算何清涟尚且在世,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来杭州城里寻过去的记忆,本就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幻梦,宁守云明白,自己早就应该意识到的…… “舅舅,既然都已经来了,你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为什么不肯随我去联系报社?”小姑娘的心思纯真且简单,只想着让舅舅如愿,却没想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自己最好的设想之中。 “算了,这么多年,或许……” 如果登报收到的消息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宁守云觉得,倒不如干脆就这样欺骗着自己。 “舅舅……” 小姑娘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宁守云摆摆手,前者一时间什么游山玩水,奔赴新程的心情全歇了,空余下一声叹息。 火车站上的别离,送走了外甥女的宁守云心中除却骄傲,剩下的便只有由身到心的空寂。 “女伢儿长大了啊……” “若是安华和安夏活到现在,也该是上完了大学的年纪吧。”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考上大学……就算是如今,大学也不是想上就上的。可要是清涟去考,定然是没问题的。” 宁守云对着缓缓移开的车窗念叨个不停,不大的声音想来不是说给小姑娘听的,更像是自言自语,不知又念了什么,忽得不自觉微微勾起唇角来。 “老伯伯,额……同志?”宁守云的后背有几分佝偻,从后面看过去,还以为是七八十的耄耋老者,只等到回过头来才叫卖报的同志一愣。 拿起手里的报纸向宁守云递了递,卖报的同志紧跟着开了口:“同志要报纸么?” “这报纸可是今日最新的,同志不看看么?”见宁守云没有反应,卖报的紧跟着又推销起来。 许是心中有事,有或许是因为这‘报纸’二字让宁守云心中一震,虽是并未回应于卖报的同志,却回过头去寻了处长椅坐下。 “看同志刚刚是送孩子去上学?”卖报的同志看出宁守云似是有心事,主动凑到后者身旁,“这是担心姑娘儿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我是她舅舅。” 宁守云所答非所问,卖报的倒也不在乎,“哎,那也一样啊,那车是去bj的……bj可好,不用担心!” “嗯。”宁守云当然不担心自家外甥女,那小姑娘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去大学,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哎……能考上大学可是好啊,以后当官为人民服务,比咱们能给国家做的贡献可大喽!” 卖报的闲扯起来,东一句、西一句,宁守云心中本就乱得非常,这下干脆站起身来转头就要离开火车站。 “喂,同志,先别走!” 见宁守云脚步顿了顿,又复前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卖报的站起身来猛追了几步,将报纸卷成卷塞到前者兜里。 “同志,钱我付过了,这报纸你看去散散心!” 这下宁守云终是有了反应,回过头就要将报纸还回去,却不想那卖报的同志早就融入了人流,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走出火车站,宁守云直奔着来时的路而去——外甥女都长大了,过去的事就算是再纠结,既然没有这份缘分,倒也不必再强求什么了。 “同志,是到……” “我不去了!” 宁守云这么一喊,周遭的人全都看了过来,却只看见一个身着干净整洁的老人家疯癫般甩下报纸,却又匆匆卷好,塞进怀里,直接奔着外面的路冲了出去。 “这人是怎么了……” “今日报纸上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风扰云阳,宁守云根本没有没有心思去顾及众人的议论,揣着那报纸,只同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步履匆匆。 1耄耋:八九十岁的老人 有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心情不好,明天更新,实在抱歉,已经写了2K了…… 有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心情不好,明天更新,实在抱歉,已经写了2k了…… 《一梭千载》有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心情不好,明天更新,实在抱歉,已经写了2k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青年九州梦三千 故人万里庆团圆 “守云?” “嗯,夫人……我回来晚了。” 没有多余的片语,却是二人皆能明白的心意——此生还能见到这一面,就已然是最大的庆幸。 如今的何清安早已长大,不是那个会当着阿姊的面埋怨宁守云不守约的小女伢儿,只看着姐姐、姐夫二人的重逢掩面。 “报纸上说,你把你手里那匹罗捐出去,给机坊恢复织造了?” “半匹。”何清涟操劳了这许多年,确实是有些老了,说话都有几分有气无力,“你走不久,我便卖了十几米出去。” “好啊,好啊……”几十年未见,宁守云心中不知有多少事想同自家夫人倾诉,在见到后者之前,更是不知酝酿了多久。 可当宁守云真的站在何清涟面前时,一切担忧同爱意,只化作一句‘我回来了’。 少年报国意气长,万里百载还故乡。宁守云不敢问自家夫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一双儿女如今可还在世,在前者的心里,有生之年能够见这一次面,便已然心满意足。 三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何清涟累得睡着,将前者扶到一旁坐下,做妹妹的这才开口道:“阿姊这些年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有时间总会念你……”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清涟,若是当年我肯听父母的,或许也不至于让夫人如此这般操劳。”听着何清安的话,宁守云少不得几分自责。 只是宁守云也想不到,自己怎么就会因为受伤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一道忘记?白白让自家夫人一个人带着这一大家子和机坊众人辛勤谋生。 在那个年代,无数青年为了家,为了国冲到保家卫国的一线,许多人家甚至连一个后代都没有留下。宁守云也知道,他们的选择是没有任何错的,可回到自己是身上,自己确实是没有半分对得起自家夫人的。 何清安早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鲁莽的姑娘儿了,看出宁守云内心的纠结,二人就这样枯坐着,陪着一直没有睡醒的何清涟。 “你没错。”何清安兀得开口,“阿姊她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面对如今如此通情达理的何清安,宁守云一时间怔愣,微抿了唇,不知如何回应。继而复又低垂了眸子,默不作声。 “华儿和夏儿还好么?”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天边的斜阳歪歪的打在人身上,宁守云闷闷的问道,“他们还……在吧?” “在,怎么能不在?” “你也知道,阿姊便是自己去了,也不可能叫这两个孩子出了事。” “安华和安夏现在工作也稳定,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正打算着要孩子呢……到时候你便要有外孙了。” “嗯……”宁守云这才算是将心放了下来,“全都平平安安就好!” 夕阳映红了远山,散乱了人影,何清涟却依旧在睡着觉,宁守云不由得忧心起来:“清涟她这是怎么了,近来都这么爱睡么?” 这事说起来,便是何清安也觉得奇怪,自家阿姊如今记性愈发的不好,总是对着镜子独自一个人念叨许久之前的事,也越发的爱睡觉,整天里有半日都是在梦中度过的。 起初何清安还以为自家阿姊是在逃避着什么,逃避这许多年来的分离,怀念曾经阖家对的岁月……后来,何清安便开始担心起自家阿姊的身体健康来。 “近来阿姊总是困,总是念你。”想起自家阿姊同姐夫这些年来的不易,何清安也不想再与二人添烦恼,口中说出的话不免有些避重就轻起来,“想是惦念你久了,每日里总要将这过去的事。” “甚至看见安华和安夏,也总是念着些过往的旧事,这段时间就连近来的事也不怎么问了。”何清安担心阿姊的情况,却也不想让阿姊一双儿女忧心着家里、忧心着工作,还要担心阿,姊的身体,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宁守云这个倾诉口,自是念个不停。 “你们带她去看过郎中么?” “去过医院了么?”宁守云意识到自己前一句话已经落伍于时代,忙是有添了一句,“医生有说怎么样么?” “哪里好带她去医院看……”隐忍的叹息声盖不过一旁何清涟呼噜声,做小妹的实在是无可奈何,“若是同她说什么去医院的话,她只怕是要以为自己生了什么天大的病。” “况且阿姊她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去医院要影响我同安华、安夏自己的生活。” 不用何清安说,宁守云也知道自家夫人是个怎样的脾气。只要是打定了主意的事,就算是旁人说破了天,也不会有半分动摇,因而忧心之余自然又是少不得好一番自责。 “安夏说,或许是西方那边说的阿尔兹海默症。”趁着自家阿姊尚没有醒过来,何清安将这最不希望成为现实的可能说给宁守云听,“也就是老祖宗讲的一种痴呆症。” “这种病,若是用老祖宗的办法,恐怕也是治不好的。” 话说出来,何清安又担心叫刚同自家阿姊见面的姐夫慌了神,忙忙叨叨补了一句不知是开解还是添乱的话来:“如果真是这痴呆症,只怕到时候阿姊会将我们都忘记,只记得许多年以前的事……” 细小的呜咽声紧跟着何清安的话传来,几十年未见自家夫人也忍着激动没有落下泪来的宁守云终是被何清安这句无心的话击破了心底最后的壁垒。 “你……”何清安现在哪能反应不过来是适才的话刺激到了自家姐夫?可到底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到后者的情绪。 “夫人是怪我这些年忘记了早年间的事么?是老天爷也怨我对不住夫人,才要这样惩罚我么?” “明明我都想起来了,明明我刚刚想起来……为什么?是这些年太苦,她不愿意让我自责?” 宁守云一时间不能自已,莫说控制自己的眼泪,便是这悲戚不已的言语,只从口中淌出,根本不由人控制。 “你冷静些,这样阿姊醒来是会看到的。”现如今的何清安早就不是那个自己情绪尚且控制不了的小姑娘,懂得了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是寻常人无法控制的。 “明明我看见外甥女口中那杭罗,我便想起她来了,为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宁守云如今就同那中举的范进异曲同工,一悲一喜,解释痰迷了心窍,一时间根本缓不过神来。 “阿姊是绝不会希望你这般自责的……”这话一出口,何清安也自知无力,却还不得不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生怕再刺激到宁守云。 “这些年我同阿姊虽然辛苦些,到底在后方过得也算安稳,若是没有你们同入侵者对抗,哪里有如今的日子?” “更何况,阿姊如今还记得,就算阿姊不记得了,我们也能一遍遍让阿姊忆起我们来不是么?”何清安是在劝着姐夫宁守云,同样也是在劝服自己静不下来的心,“一天忘记,我们便给她讲一天。” “一个月忘记,我们就同她讲一个月……只要我们不忘了她,不嫌她烦,就算是她这辈子真的忘了如今的我们,我们也能让她一次次的记起来不是么?”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宁守云只剩下做在一旁的花坛上无声掩面,却没想到何清涟不偏不倚的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你是……清安?” “清安,你闹什么?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老?” “你也是,怎么由着她胡闹?”果然如何清安所说,做阿姊的如今记忆出了问题,只当自己还生活在几十年前那个烽火战乱的年月,“不对,你是?” 适才听见何清涟的声音响起,宁守云呆愣愣的将埋在一双手里的脸露了出来,谁想竟是叫前者一道念了进去。 “宁守云?”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嗯?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师父是说有个宁家的小子要同我相亲。” 见自家夫人真个成了这般模样,宁守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何清涟会有一天因为忘记自己而将自己赶出家门——宁守云望向何清安的目光不由得多带了几分求助。 明知后者也没有任何办法,宁守云还是在彷徨中得了何清安摇摇头,复又摆摆手的回应。若是有办法,想来后者早就去尝试了…… 回过头去再看向自家夫人何清涟的目光都带上几分愁容,宁守云终究还是没有那般能在至亲之人面前掩盖自己情绪的能力。 “怎么不高兴了?”没等宁守云想到如何回应自家夫人之前的话,何清涟便已然笑着开口,“总以为我傻了不成?我能不知道?你、我、清安都老喽!” “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还同我较上真了呢?”何清涟好似真个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状态要人有多么担心,这时候非但笑得出来,还有心思揶揄自家先生和小妹,“人老了,性格还不许有所改变的?” “我若是傻,我便不会将我手里那罗捐出去叫机坊可以拿去恢复……国家、人民,我这都清楚呢,怎么可能身子有问题?” 自家阿姊这般说,该不会是听见了自己同宁守云的对话?何清安的眼神躲躲闪闪起来,自己这可是背着阿姊在说坏话! “好了好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何清涟适才睡得正香,当然没有听见,只不过往日里小妹同一双儿女的态度,已然让前者看出了端倪,“你们平日明里暗里讲我痴呆了。” “我哪里痴呆了?只是有时候忘记些事罢了……” 宁守云知道,何清涟是真的病了,或许当真就是小妹适才说的那老年痴呆症——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怎么能让自家夫人真个忘记自己? “连年战乱,那些织机和手艺能保存下来实属不易,更是不知多少人在其后做出牺牲,才让你们如今还能看见这杭罗,才让上个世纪末,我们能有这份工作,国家能靠着这个有收入!” 何振华的故事显然是讲完了,而作为外公要给安霁讲的道理,乃至于要给安霁送去的力量与坚持,尚且不过刚刚开始。 “嗯,那个时候创汇,纺织、生活用品这些卖出国去,不提别的……到底是给国家后续发展提供了一定的资金支持。” 每件事都有利与弊的两面性,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好与坏,这一点安霁一直是知道的。 外公的下岗也好,创汇品相对廉价的出售也罢,有人说是时代的眼泪,安霁倒不觉得。 战争年代为家为国的牺牲与贡献,同样是和平年代必不可少的。唯一的不同,或许就仅仅是体现方式的不同…… 在老一辈人眼里,或许会有后悔,后悔为何不换一种选择。可实际上,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后辈、社会的未来,一切都还是值得的! “你妈妈之所以不想让你去接触杭罗,同我应当是有着直接关系的。”何振华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也知道外孙女为何束手束脚。 “可这千百年来,朝代更迭、审美变化、经济发展……前人们付出的太多了。” “而杭罗能从老祖宗那个时候留到现在,必然是有自己价值的。”做外公的如今目的很明确,支持安霁的选择,也更希望后者坚持下去,“你如今既然有这个心思去继承,外公希望你坚持下去。” “你妈妈那里,今晚她应当就能想明白。”讲过故事,何振华如今的心绪也甚是激动,“若是这都想不明白,她也白当这么多年老师了!” “至于她心里最后那些过不去的坎,外公我会去同她讲的。”转过头来同自家外孙女四目相对,何振华轻喟一声,“所以,选择权在你自己。” “你自己想去做,全家人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你想放弃,我们自然也会劝你,不要有太大内疚……” 侧眼看见一旁尚露着一条缝的窗帘,何振华站起身来,悉心掩上,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自家外孙女安霁:“你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做不好还有未来,做得好……或许这些老东西都能在你们年轻人手底下,闯出一番新天地!” 1阿尔兹海默症在中国明代著书中已有记载,乃是一种“痴呆症” (本章完) 2K了,明天更新,今天帮着收拾屋子来的 2k了,明天更新,今天帮着收拾屋子来的 《一梭千载》2k了,明天更新,今天帮着收拾屋子来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为有痴梦三千情 千难万险还笃行 “不用这么看着我。”看着自家女儿因为自己态度转变而满眼惊异,何晏清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如同小孩子恶作剧后的笑意,“真觉得你妈我会是那么不通情理?” 松口之后的何晏清瞬间变得很招做外公的待见。何振华对自家女儿的态度从前者刚进门来时的警惕与冷漠,直接随着前者态度一道来了个峰回路转。 此时此刻的何晏清更是被直接迎到了桌旁的椅子上,享受着来自母亲刚泡好的一杯茶。轻抿一口,一双眼眸当时便亮了起来,继而便是从来不会少了去的念叨:“若不是担心你,担心你和小宁将来过得不如意,我何必限制你去做你想做的?” “还不是当年……”话还没说完,何晏清便感受到来自自家母亲略带警告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接连着摇头,“妈啊,我同安霁讲道理,你莫要总是拦着我。” “行了,你外婆不愿意我多说你,总嫌弃我讲你讲得太多……我便不说了!” 教育孩子的话被自家母亲打断,何晏清明摆着是就坡下驴的不再讨人厌的念叨,却还是少不得吐槽埋怨两句,看着模样,约莫是这叛逆期在中年发作。 “什么叫做我不愿你多说?什么叫做我嫌弃你教育孩子?你既然都同意了,还去说什么过去如何?” “安霁不小了,她知道你的好意!没必要总念叨着你的想法,去干涉她们这些年轻人。” 或许是因为隔代亲,外公外婆都向着安霁,又或许是因为这许多年岁又叫做外婆的悟出些养儿教女的新道理,总是拦在何晏清面前,阻挡后者没完没了的说教。 “你看你和小安做什么,我们管过么?我们一直就没干涉过你们!” 话还没说完,做外婆便已然感受到了来自自家女儿的不满,眼看着何晏清就要开口说句‘如今妈你还不是在干涉我怎么教孩子?’,做外皮的就已经直接开口堵了回去。 “教育孩子这件事除外!” 做外婆的及时补了这么一句,叫何晏清说不出来道不出来,只能回过头去看着自家女儿,示意后者赶紧劝劝外婆,莫要让自己骑虎难下。 “外婆,我明白我妈的意思的,其实……我妈的忧虑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三辈人聊到现在,安霁若是再不出来说些什么,非但是不懂礼貌,也属实是让众人都有些下不来台…… “你就知道同我说你妈的好话!”做外婆的知道安霁心思,自然也是跟着就坡下驴,“好好好,你们母女的事,我不掺和,随你们如何就是!” “好了好了,既然都说开了,你赶紧跟着你妈回家。”何振华趁着这众人都乐呵的时候站出来,拉着自家外孙女的手,往当妈的那里凑,颇有一副‘握手言和’的意思。 “到时候你现在那工作,再加上杭罗那边,你都少不得要忙……就算是你爸妈认识的,你也总得给人家个交待。” 冷战了这许久,安霁同何晏清愣是生出几分扭捏来,直教做外婆的都跟着催促起来:“快去吧,还愣着做什么?和你妈置气?” 见自家外孙女抬眼看着何晏清,像是在寻求后者的意见,做外婆的当即就将矛头转向了自家女儿:“何晏清,你也是!既然都答应孩子了,你也说想通了,怎么还闹别扭?” 何晏清哪里扭得过自家亲妈,一个劲儿的给自家姑娘儿使眼色,所幸安霁也不是个傻的,这边尚且面带笑容哄着外婆莫要生气,身子早就挪到了何晏清身边。 “妈,爸,我们走了啊。”安家宁早就站到自己身后,自家女儿也已然靠了过来,何晏清只想逃开老一辈的念叨,“爸,妈,我还得上班,这不是开学了么?” “等周末,有什么事周末再说,只要安霁有时间,我们周末就过来……” 随着防盗门被轻掩的声音穿过楼道,何晏清火急火燎的带着自家女儿同自家丈夫一道离开了父母家。 “妈……” 安霁的话莫说是说完了,刚刚开了个头,便直接被自家母亲给噎了回去:“我先不同你讲,你有什么想问的等我下班回来。” 无论是对于家庭还是对于自己的工作,乃至于对于这个社会,何晏清的的责任感不是一般的强。 “我已经答应你去做,我就不会反悔。”何晏清深知自家女儿是个怎样的性格,在后者尚且来不及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想得清楚明白。 三两步走到路边,何晏清直接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趁着司机师傅尚且没有将车停稳,前者侧着半个身子:“我现在着急给学生上课,不然迟到了要影响孩子们。” 这些道理安霁打小就在一直被母亲灌输着,不然也不至于在长大之后,为了历史、为了文化,放弃那些旁人眼中令人艳羡的成绩和可能,去选择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专业和传承。 眼看着司机师傅已经停稳了车,何晏清更是没了同自家女儿浪费时间的心思,头也不回的对自家丈夫叮嘱起来。 “安家宁,你带安霁回家,她要是想去厂子那边就让她去,到时候她工作那边找个日子我带她去说一下就行了,这事你不用管。” “其他的微信上和你说,我走了,你们在家别天天什么也不做!” 坐进出租车里何晏清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个操劳命,上边上边不省心,下边下边挺闹心,安家宁这就更不用说,该操心的还得是何晏清自己操心! “嘟嘟……” “叮铃铃!” “咔嚓,咔嚓!” 即便中秋节已经过去,却依旧不妨碍杭州这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对一批又一批的旅客迎来送往。 安霁本以为父亲会同自己说些什么,却不想这一路上听到的尽是些属于城市却无关自己的声音。 父女两个就这样默不作声的一路走回了家,直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同离开外公家时关门的声音只能刹那间重合,安霁才等来父亲开口。 “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回过身关上了门,安家宁拎起一边的围裙挂在脖子上:“你吃完饭时要去厂子还是找你闺蜜?” “答应她画的图还没画好,我现在家画。” “行。”安家宁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早就知道自家女儿就算时是离开了杭罗厂,也不会放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一样,“那你先去洗手,爸给你做饭。” 星月轮转,直到杭州的天都带上几分寒意,要让人裹着薄羽绒服才能出门的时候,安霁才头一次叫父亲载上自己奔着杭罗厂去。 “这孩子,同意她做了,倒是不着急了。”父女俩都出了门,何晏清这才关起门来自己念叨着。 何晏清也知道自家女儿随了那个当爹的,也随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只要想做一件事,定然是不会放弃的——刀子嘴豆腐心未必是对的,可却是何晏清这一代人最经常不过的表现。 “安霁,你来了。”见到安家宁将人送来,张阿姨显然没有半分惊讶,直接便叫原本尚存着疑惑的安家宁明白过来是怎样一回事。 确认自家姑娘儿这边没事,安家宁同厂里对的伯伯阿姨们打了声招呼便径直离开,显然并不打算掺和——安霁已经大了,无论是有什么打算,又或者是如何为人处世,都是安霁自己的事。 “你闺蜜盛夏那边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样衣?”过了最开始的喜悦之后,张阿姨便同安霁说起正事来。 “嗯?是打算拿一件在厂子这边?”安霁当即便明白了张阿姨的意思,像云锦之类的丝织品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博物馆,自己来了解杭罗的时候,张阿姨便已经提过方面的想法,如今看来想必是打算付诸实践了。 其实安霁在这件事上一直也是矛盾的。现在一切都是快节奏的,本身许多‘慢’的老物件就同社会难以融为一体,若是只用实体的方式展示,受众必然要小很多。 至于数字化,以厂子已有的条件来讲,显然不是很容易达到。反倒是如今短视频平台,或许是一个可以考虑的好方向。 张阿姨不知道安霁愣神在想什么,却明白有了父母支持的安霁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要做的事:“嗯,咱们买一件过来,到时候也可以展示给来参观、购买的人看。” 果不其然,张阿姨的话肯定了安霁适才的问话。 “咱们这边这些成衣都是很久之前的,毕竟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中式裁缝也少了,像是那些大品牌的价格,是要比料子本身还贵的,这样就更让大家觉得难以亲近……” “好。”不得不说,张阿姨思考的方面还真是安霁没有想到的。安霁当即便将话应了下来。这种事儿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切问题都得一步步解决,急不得。 “这种事急不得,咱们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有你们年轻人愿意接手,能传下去便慢慢来……” 安霁急,张阿姨怎么能不急,老一辈的故事是他们看着、听着、亲历着的。听故事的人尚且会因此动容,那些旧时日在脑海里一遍遍的轮播,张阿姨便是梦里,都少不得念着有关杭罗的一切。 时光静谧,细水长流,冬过春回,日子就这样没有波澜的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在安霁身上应验。 “安霁,不行,我现在找的这个生产厂家样衣做出来了,但是有两个问题。” 闺蜜盛夏一个电话就将坏消息带到了安霁耳朵里:“看我微信给你发的。” 安霁闻言点开图片,甚至不用等盛夏说,心里已经知道个大概。 “一个是缝线的地方太过明显,而且不耐穿。” “还有一个就是省料……你也知道,这种事肯定少不了,但是这种本身穿出去就要大大方方的东西,最后弄得和修身款似的,别说顾客不买账,咱们自己也看不过去。” 盛夏性格开朗,虽说平日里对于这些事的吐槽也并不少,可要是能让人直接急得一个电话给自己打过来,安霁知道:具体情况恐怕比盛夏说出来的还严重。 “我现在打算换一家试试,手工的话这个工期也好、成本也好都耗不起。” “现在其实我已经看好了一家,只是原本计划的上新时间肯定要错过了。”安霁是知道盛夏心里急成了什么样子的。如今设计这款是夏装,南方还好,北方的袍子如果想穿,只能是室内和夏天…… 现在盛夏更换生产厂,从现在算起来,等到后者制版、给成衣出来,再加上其中一系列被耽误掉的时间,这衣服至少要到秋天才能上架! “如果其中一部分稍作修改直接改成秋冬款和新年贺岁款呢?”也亏得是安霁脑子转的快,不然俩只热锅上的蚂蚁,只剩下碰碰车似的来回撞了。 “不行!”盛夏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否决了安霁的提议。 “你现在不做我们这边你不知道。” “杭罗厂子里那种秋冬的,都是加棉的,但是现在秋冬款基本上都是用那种加绒在做,展现不出来料子独特性不说,这两种碰在一起也不搭……” 盛夏从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在往这方面做,自然是比安霁的经验多。后者明白这道理,只拿自己的牙去咬下嘴唇。 直咬得疼了,安霁才松了口,抿抿嘴唇上的齿痕,又一次点开闺蜜发过来的图,看看现有的样衣是否还有补救一下的可能。 【用户1234567890:都过时的玩意,说那么高端有意思?】 【用户1234567890:还文化传承,真会给自己贴金!】 突然弹出的两条消息让本就焦头烂额的安霁‘腾’一下子窜起火来,只觉得头嗡嗡的,一下子炸开一圈。 “这是什么人啊!” “安霁,怎么了?”安霁没有挂电话,盛夏一直在那边等着回应,“你是说这厂子没有本事还接我这单子?” “其实不是,也是我想要……” “不是,哎,你看我那天剪辑好给你看过的视频地下的评论!” 安霁是真的气急,不然也不会这么没礼貌的打断盛夏的话,后者清楚自家闺蜜,只道:“你等我,我去看看他们又在胡说什么!” 大家总说盛夏不像是个南方姑娘,豪爽大大咧咧得过了头,可在闺蜜眼里,却是遇到事时最可靠得靠山。 第107章 切将坎坷起九台 春风送我扬四海 “安霁,怎么了,刚还看你和闺蜜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聊了?” 关注安霁身体如何这件事在后者那次中暑之后,几乎要成为王阿姨的一种习惯,见安霁这边不出声了,半分也不敢耽搁的回过头来。 “啊,没什么,就是我这边刚好有点事。”短视频平台上的评论令人心寒,是无关的人看到都要生气的份,安霁不想让伯伯阿姨们跟着起急。 安霁的话有些摸棱两可,王阿姨自然是放不了心,心里的担心下意识说出了口:“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没有没有,没什么事,王阿姨你不用担心我。”安霁一个劲儿的否认,可到底是不会说谎,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 王阿姨见安霁真不像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便也放了心,只是对上后者那双闪躲的眸子,便知道是有事在瞒着自己。 “要是有什么事,说出来给伯伯阿姨们听,也许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你的呢?”果然,王阿姨的话一出口,安霁眸中就带上几分委屈,前者当即便知是自己猜对了。 “没事,都是些小事,不……”安霁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委屈、愤怒、无奈齐齐涌上心头。 还没到三十岁的姑娘,说起来也算不上大,至少还没有脱去青年人的意气,莫说是自己珍视的,就算是平日里看见什么不平之事,也从来少不得上去争论一番。 “是网上那些说闲话的人?” “嗯……是。”听着王阿姨的话,安霁不由得愣了半晌,“哎?王阿姨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是年纪大了,又不是不会用手机!见你发视频,我们都去看了……没必要搭理那些无理取闹的人。” 还不等安霁回话,短视频平台上的评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平时一直不温不火的账号突然火了起来。 【你杠也是我对:一串数字还是个私密账号谁私密谁有理是吧】 【啊啊啊嗷嗷嗷:楼主说得是呢,就是下次麻烦把标点符号加上……差点憋死在评论区。】 【我是你喷子王大爷:这家喷不了,兄弟们走,换下家。】 正好奇视频流量从哪里来的m安霁发现后台弹出消息:有人给买了视频推广,不用猜,这种事儿也只有自己那个富婆闺蜜盛夏做得出来。 再往下看,安霁果然找到了那个连小号都不换,直接拿着店铺认证号和评论区刚起来的人儿,顶着“云开霁夏汉服官方旗舰店”的昵称招摇过市。 【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无情科普:杭罗是2006年首批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的项目之一。】 【用户1234567890:你们两家有关系吧,一说话就跳脚了呢,也不知哪里请来这么多水军,花了不少钱吧】 【用户1234567890:看你店铺销售量也不高,别说刚做短视频,谁信啊,花这次钱之前挣的都投进去了吧】 【雄心壮志李先生:回复@用户1234567890,我看了,她视频里,两家也许是一家,谁规定私密就不能说话?】 【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回复@雄心壮志李先生,保护自己的文化人人有责,今天就算是个路人发的视频,我也不可能不管。】 【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天叫嚣着国家不重视,都图钱不愿意学的也是你们吧?】 【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现在有人为我们的文化付出,你们又来说三道四。要是有问题你们大可以指出来,而不是在这里天天阴阳怪气!】 看着评论区里这几位找事的人颠三倒四的话,安霁算是快要被气笑了,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在短视频平台上加的一位好友就已经提醒过自己。 【漆笙:现在有一些人分不清什么是优秀传统文化,什么是文化糟粕,经常取其糟粕、取其精华,而且极度的文化不自信。】 【漆笙:我看你视频里发的都是杭罗这方面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人说出来的话可能不好听,你愿意解释就解释给那些能听进去的。】 “安霁,那些评论我看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张阿姨同王伯伯几个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走到安霁身旁来了。 已经将织机‘轰隆’声当作习惯,再加上如今心里正气,竟然没有察觉工厂里已经安静下来。 “他们说什么就由他们去说好了,我们生气他们才要高兴。” 果然,安霁就说王阿姨突然离开座位肯定是有什么‘小报告’要打。这不,诸位伯伯阿姨端着手机,一边瞥眉,还要一边劝慰自己。 “我看你还同他们去一句句的解释……他们听不进去的话,你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 “可是,有的人是真的不了解啊。”别看安霁已经这般年岁,可到底社会经验还是不多,从学校走出来,便满心投入到了自己热爱的额事上。 “咱们只科普就好,不同他们争辩,没有意义的。” “我们只要自己做好我们能做的,旁人说什么就由他们去说。”张阿姨叹了口气,拉过椅子来坐在安霁身边,“和他们吵赢了,对我们搞杭罗也没什么好处。” 安霁明白,张阿姨说得对。与其和他们耽误这个时间,倒是不如多学学这丝怎么处理,多摇摇纡静静心,再多思考思考怎么让更多人能够体验到杭罗之美。 【漆笙:人家辛辛苦苦几代人传承下来的东西,在你眼里就成了过时的玩意儿?】 【用户1234567890:@漆笙,哎呦,这是谁家的养的狗,出来乱咬人】 【漆笙:你可以听不进去我说话,但是后面的人看到这条视频,就知道你说的多么可笑。】 【漆笙:要是这个视频说某本的絽国际文明,你是不是又要说外国就是好?】 【漆笙:要是营销号拿去一包装,说我们中国不重视罗织造,被外国学去抢注世遗,你就要开始骂国家不重视,传承人不担起责任来了?】 刚才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的安霁看着自己这位网友‘漆笙’的发言,只觉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来了。 毕竟是网友,安霁没有问过对方的年龄和职业,只是觉得三观合得来,平日里聊上两句。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劝自己劝得那么乐观豁达的‘漆笙’,在评论区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战斗力。 【星罗云布千山霁:那个,感谢你在评论区里帮着我们说那些人……】 【星罗云布千山霁:我有点好奇,你怎么这么清醒啊?】 安霁话里的清醒针对的是漆笙后面几句话,自家闺蜜同自己志向相投,投入很多心思专门了解这方面,才能那么一针见血。 ‘漆笙’不过是自己认识的网友,竟然能将评论区里这些人看得如此明了…… 【漆笙:我们大学生实力不明,遇强则强么!】 【漆笙:再说了,他们就算是听不进去,其他人看见了前因后果,就算是一开始心存疑虑,也会因为我的回应动手去搜一搜】 【漆笙:这也是我一个发小儿和我说的道理。她说我们说十遍、一百遍,可能收到九十九条骂声,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了解了,我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么?】 看着对面的回复,安霁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星罗云布千山霁:没有没有,其实你那么说我们看着都挺解气的,只是……你是这方面的爱好者么?怎么这么了解那些营销号带跑偏的话啊?】 【漆笙:我说,我靠着营销号那种手段先把人吸引过来,再科普你信么?】 【星罗棋布千山霁:???】 【漆笙:以后有时间我也可以帮你做,反正那些营销号不是吸引人么,咱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对面‘漆笙’的话让安霁很是心动,但到底只是网上认识的网友,谁知道对面到底是敌是友? 而杭罗的织造技艺不只是属于张阿姨他们,更是属于中国的瑰宝,又断然不能叫有心之人偷了去…… 【星罗棋布千山霁:好啊,以后有需要找你。】 【漆笙:好,没问题,有需要随时找我。】 ‘漆笙’可能是真的没看出安霁言语中的警惕,又或者认为警惕才是正常的,依旧大大方方的回应着,反倒是叫安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从网络回归到现实,安霁又回想起适才‘漆笙’口中他那位发小的话。 安霁觉得那姑娘说得没错: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多人了解到这些文化,走到传承和发扬之列来。 左右是会有不了解的人来骂的,只有让更多人了解到这一切背后更深层次的存在,才真正完成了弘扬的责任,也才真正能让更多人和自家闺蜜以及‘漆笙’一样,自发的维护文化,坚守自信。 织机的‘轰隆’声早就随着安霁的眉开眼笑继续起来,门口忽然探头探脑的钻进来一个身影,正同安霁等人当年来时一样的小心谨慎。 “那个,问一下,这里是……那个,嗯……杭罗的厂子么?” 小姑娘看起来还是大学生,安霁应了来人一句,便回过头去喊起张阿姨来:“张阿姨,有人来找!” “那个,我没来错吧?”来人原本还在紧张的绞手,小心翼翼抬起头来一看,却发现面前人眼熟的很,“哎,哎哎,你就是学姐吧?” “学姐,你在这里我肯定就没找错了。” “当初我看到过你那个设计,其实我们这次是有个汉服游园会需要,所以我就想着来找一找。” “嗯?”这下倒好,眼睁睁看着原本拘谨社恐的小姑娘一下子成了社牛,直接给安霁说懵了。 “学姐你肯定不认识我,我和学姐是一个学校的,但是我是上大学……” “那个,张阿姨?” 好么,现在大学生都这么自来熟的么?安霁是真的回不过来神了,自己刚才叫张阿姨叫这小姑娘听见了,如今后者倒是一点也不生分的。 “嗯!”张阿姨可没心思想那么多,看见有更多年轻人对杭罗感兴趣,又是和安霁一个学校的,必然不会是来捣乱的‘有心人’,眸中都跟着染上几分亮色。 “那个,不知道咱们杭罗都有什么颜色的?”小姑娘最初那份小心翼翼被掩去,“我可能得看看什么颜色显白。” 这话说得让在场三人都不由得轻笑出声,张阿姨的笑容更是从看见这小姑娘就没从面上落下,于是就这样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开了口。 “来,你跟我过来,看你要什么颜色的了,都在这里摆着呢。” “小心地上水缸不要绊倒了!” 张阿姨招呼着顾客,安霁也不敢在没人看着的时候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去祸害织机,只同个闲人似的四处游走,顺带勘察一番。 “这个值得拍一拍,介绍给大家看哎,明天整理一下素材的。”安霁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却没想到一回身便瞥到了张阿姨在那边量布的身影。 “这里有些脏了,你要是要的话我就不给你算钱了。”张阿姨一边量着成卷的罗,一边还不忘检查清楚。 “来,你看看啊,没错的吧?” “嗯,没问题!”江南女子可不只是温婉,张阿姨做事大方稳重,让人看了便放心,以至于那小姑娘看都不看就点了头,“多少钱,我付给您。” “好!”张阿姨也不墨迹,拽过一旁的计算器就开始算起钱来。 “那个颜色也要一点,大概,五米的样子?” “你是要做一套衣服?你要是还是做一件上衣最多三米就够了,五米要浪费的。”张阿姨说着放下自己手里的计算器,抬手就去将那匹布拉了出来。 “哦,好。” “那就三米是吧,我给你量了啊。”扯起罗,扶稳尺子,将布裁开之后的张阿姨还不忘再量一次。 橙黄色的阳光拖了长长的尾巴,虽未蹭到张阿姨的身上,却也顺着不远处的水泥地面给面上补了一层天然的柔光。 安霁看得倾心,心里当即便有了一条宣传视频的雏形,拿起手里一直攥着的手机,只将这画面存了下来。 视频剪辑了一半,安霁便却推倒从来,尝试用网友‘漆笙’说的办法修改了一番,只在文案上保留了自己原本的风格。 #宋韵文化#杭罗#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求真务实、以文兴业,千载依旧的宋韵文匠心。 1中国唐代罗类织物的织造技艺传入日本,被命名为絽。 2‘宋韵文化’一词在2020年最早被zj省提出,文中故事虚构,故不要太纠结具体时间。现实生活中,无论是哪个年代,哪个具体时间里,非遗传承人们都从未停下他们的脚步。 —————— 题外话: 1剧情中汉服店不存在,如果出现重名,我会修改,另:目前搜索不到重名现象。设定相当于盛夏的汉服店安霁和宁云帆有一定股份,所以名字里也有他们。 2漆笙和我后续一本书里人物有关系,谐音“漆生”,不要往我笔名上想! 第108章 千载不失故精神 辛勤创新还守真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上一条视频就关注了,看评论区乱糟糟的没敢说话……博主条视频是进修过了么?yxh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我奶奶当年做裁缝的,就说同行有很多偷料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本分。现在好多人都说这不过是行业的本分。】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可是从古至今多少 《一梭千载》第108章 千载不失故精神 辛勤创新还守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天保证更新,今天不舒服 明天保证更新,今天不舒服 《一梭千载》明天保证更新,今天不舒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千载不失故精神 辛勤创新还守真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上一条视频就关注了,看评论区乱糟糟的没敢说话……博主条视频是进修过了么?yxh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我奶奶当年做裁缝的,就说同行有很多偷料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本分。现在好多人都说这不过是行业的本分。】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可是从古至今多少人都把利益看得太重,还能这样真诚的做生意真的不多了。】 【少年时,曾许山河入眼:杭州那边,古时候应该是浙商吧?感觉这些应该都算是流传下来的文化。】 “王阿姨,王阿姨。”趁着王阿姨靠在椅子上喝水这一会功夫,安霁凑了上去,“昨天晚上我发的视频,现在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夸咱们呢!” “我在想,如果这种方式大家喜欢,不如后面我找人拍一些短剧,我们和比我们小一些的那群大学生们一边吃饭一边刷剧,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或许是‘漆笙’的话带来了新思路,安霁生出了不少新点子,一股脑的说出来时,愣是让王阿姨都跟不上前者的思路。 “姑娘儿,你慢点说,我都跟不上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王阿姨可是愿意听安霁说这些,却又生怕打搅了后者的思路。 站直了身子,王阿姨把手里的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径自向着织机的方向走去:“算了,算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还是不给你捣乱了。” “姑娘儿,有什么是你王阿姨我帮得上的,你随时叫我。” 饶是都坐到了织机正前方,‘轰隆’的织机声震天动地,王阿姨连头都没回,这话就已然清晰的传进安霁耳朵里…… “啊,都快一年了。” “什么都一年了?”安霁前一句还和自己聊着计划,说什么‘我是土狗我爱看’,后一句就开始说到别的上,任是谁听了也得愣。 不过盛夏可不是一般人,没两秒钟便反应过来自家闺蜜在说些什么:“哦,好快!” “嗯……不说那些了,回到我刚和你说的短剧上。” 虽然时间过得很快,但是在这一年间,安霁终究是说通了家人。能够站在这里,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奋斗,好像岁月的流逝与这些迎面而来的坎坷都不再算得了什么。 “刷了那么多剧,不得不说,还是那些狗血甜宠,或者是狗血虐文的观看量比较大。”别看盛夏也不多闲,看的和网剧可是比安霁多了不知道多少。 在安霁还没有回应的这片刻里,盛夏那边应该是塞了一口饭,还没咀嚼清楚便又‘夹叙夹议’的补充起来:“沙雕的、甜宠的下饭,太虐的不行。” “毕竟是短剧,就和那些超短篇似的,如果一上来就拍正剧,恐怕没什么人喜欢看!” 这边的安霁依旧在沉默中,盛夏却早已分析的头头是道,就差没直接上手动笔写了:“你要是需要,不如试试我,咳咳……” “不如试试我大学时候写的那本?” 安霁就知道盛夏不可能是呛着了。果不其然,不过是要说的话在盛夏自己看来有几分难以启齿罢了。 话已然说了,盛夏便不再瞻前顾后,大大方方开口分析道:“我那个其实也属于套路之中,意料之外,拍成短剧应该刚刚好。” “只是有个问题……”盛夏想想自己那本老套的甜宠短篇,带着疑虑开口,“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些?” “不会!”这次安霁倒是应得极快。 “影视剧带火的绒花、茶百戏也并非是故事里唯一的元素,我们先去展现杭罗东西本身的美,再去慢慢展现背后的文化,才好叫人接受。” 许是务实的精神一直传承在血脉里,安霁和盛夏有了打算,便片刻也不耽误的实施。 在安霁将自己二人的打算和目的说得清楚明白之后,宁云帆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二人必要的助力…… 春光送清,明阳赠晴。安霁这段时间可谓是片刻停歇也没有,适才在张阿姨的注视下织出一段尚需进步的罗,片刻后就已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写写记记。 “你这段写的什么意思,前面男主不是刚送过首饰么?”王阿姨好奇的靠近,只看见安霁蹙着眉,不知在和对面讲着些什么。 “你等等,我也忘了,这都多久之前的文了,当时也是写着玩。” 盛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要不是这文是自己大学的时候,在安霁的注视于催促下一字一句敲出来的,盛夏都要怀疑这文自己是不是真的写过了! “我找到了,当时是买了还没送出去,这里你本身写的是个时尚品牌的首饰,这里咱们不如也换成非遗,也可以和其他非遗传承单位合作一下。” 还没等盛夏在一旁的电脑上登录上自己的账号,安霁就已经翻回了前面的章节找到了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我这个不是女主是个演员么,然后女主父母听了女配说演艺圈里有可能女主会被欺负,所以不想让女主做演员,于是女主就只有男主……” “停,你等等再说你剧情。”安霁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给自家闺蜜时间,她真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把这上下五千年说完了也说不到重点上。 “哦,也是,这些不重要,但是我觉得我女主参与演的那个古装戏那里是不是可以变成剧中剧的感觉,如果可以我扩写一下!” 两人平时说点什么尚且是一说起来就要没完没了,如今从两个不同的出发点讨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有多少要说的。 “你这种老套路绿茶女二我建议你改改,那个时候这种套路大家都喜欢,现在……咱们微信上联系吧,电话上说有的记不住。” 前脚安霁刚挂了电话,王阿姨已经凑了过来:“安霁,安霁,你张阿姨找你有点事。” “我过来了,你去忙你的吧。我直接和安霁说就好。”安霁刚站起身来,张阿姨已然迎面走了过来。 “你现在可是咱们厂里的大忙人啊!”张阿姨朝安霁挑眉笑着,“该歇歇还得歇歇……” “你先忙你手边的事,忙完了等下个学期学校开学,我这边还有要你忙的。” 安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过来打电话的时候张阿姨好像也在和人通话,看来也是在联系着。 “咱们这又要有展示会,我正好就和认识的咱们浙江这边的织锦,江苏那边湖绫,有机会做一场非遗进校园的活动,让孩子们知道课本上的绫罗绸缎都有什么区别。” 张阿姨说的展示会在国家的组织和支持下已经办了几届,安霁也是知道的。 如今每每遇到困难,不知道怎么走下去的时候,安霁总会去回忆伯伯阿姨们给自己讲的那些十几二十年前,在世纪初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的时候大家是怎样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的…… 随着时代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一直在变化,其实即便是到了现在,安霁这一代人所做的一切,依旧是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的。 “那个时候啊,大家甚至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么一个厂子在做杭罗。” 安霁还记得自己听说这些故事的时候,尚且是自己和男友、闺蜜来杭罗厂采风,完成毕业设计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觉得遇见是一种莫大的缘分与巧合,对杭罗美的意识尚且停留在表面与老一代人的付出。 所幸,自己是学历史的。不会觉得这些东西贵得亳无理由,只会觉得如今经济发展,让这些曾经的金丝玉风吹进了千门万户。 “没有销量,还要撑着这厂子,我们也就去做一些游客们经常会买的小丝巾,把这些钱贴补到厂子里来。” “有人说我们不是卖惨么?丝绸这么赚钱的东西,怎么可能要靠别的支撑?” “但是现在你讲杭罗,多少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个是大家常说的那个‘罗’,杭罗啊,再往回找就是越罗,越罗蜀锦姑娘儿你听说过不,这都是成语里面就有的东西!” 安霁是学历史的,可以了解这些东西的过去,却不了解他们在这百余年来的遭遇,又或者说那个时候的安霁也不知道杭罗,乃至于更多说起来总会被别人下一个‘光鲜亮丽’、‘触不可及’标签的非遗在当今面临着多少困难。 于是安霁也曾觉得张阿姨的话有些说给自己三人听的意味——丝绸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一本万利?蚕丝才多少钱,电费又有多少,步骤复杂了些,不过是个人工费而已。 【王小喵的铲屎官:短视频平台多少人都说了,这些是‘中国的奢侈品’,你眼睛选择性失明么?大把大把的都搜不到?你们现在又说自己多苦,这些不是触不可及的,什么都让你们这些非遗的说了,真好意思!】 【星罗云布千山霁[作者]:我曾经也认为非遗又有国家的扶持,能挣很多钱,但是你真的了解,就会知道非遗都面对了很多困难,不只是杭罗,基本上现在很多非遗都挣不到什么钱。】 回应着屏幕那边或许本就是闲来无事抱着恶意来找事的评论,安霁心里止不住的叹气:如今会裁衣服的裁缝不好找,家里能做衣服的老人年龄一大,眼神也不好了,这是连懂杭罗、爱杭罗的人们,都不得不面对的当头一棒。 至于影响更深远的因素,便同样远只是杭罗独自面临的问题了…… 【星罗云布千山霁[作者]:如果他们花这些时间和心力去做一些别的事,能整的钱、获得的发展,远比来继承这些非遗强的多的多。这也是我父母曾经阻拦过我的原因,但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肯定要自己一步步的让他们重回辉煌。】 【星罗云布千山霁[作者]:那些战火是列强带给我们的,我们的文化因此遭到了浩劫,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属于我们的文化绽放原属于他们的光芒,而不是让世界误以为这些东西是属于那些掠夺者的。】 【王小喵的铲屎官:看,开始了吧,你们这些搞非遗的就是这一套。】 【王小喵的铲屎官:你们自己不觉得说出来的话可笑么?就这么自欺欺人,不觉得害臊么?还你们多辛苦,你们这么辛苦人家听说的不还是外国的么?】 【王小喵的额铲屎官:你们这么辛苦还没用,还不赶紧别辛苦了?[比心]又不是别人逼你们的,天天往自己脸上贴金,真好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安霁已经不打算搭理。文化自信这种事你就算是说千遍白遍,有些人还是不会懂。 再好的社会也会存在有各种不良现象,许多人的悲观与消极,只能等到有朝一日,祖国的综合实力让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能随意抢占、贬低的时候,这样的评论才能真正消失。 自己给国防事业做不了什么贡献,安霁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自己能做的便是继承好杭罗织造,让张阿姨不使杭罗冠一家一姓、传一师一徒的无私大爱真正发挥到实处…… “孩子们的心思我们这个年龄没有你们年轻人懂,还是得姑娘儿你来费心,不然到时候讲得枯燥乏味,孩子们就更没兴趣了解这些文化了。” “如果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小文创之类的,孩子们会喜欢,我和你伯伯阿姨们,我们也尽力而为,至少现在时间还充裕……” “扇子。”安霁忽得蹦出来这么一句。 “轻罗小扇扑流萤。到时候天还没凉下来,盛夏那里我让她做几件小些的衣服,可以让孩子们试穿,感受丝织品和其他织物触及皮肤的不同感受。” “好,好,你到时候设计好了我们来做!”张阿姨应着安霁,又同夸耀自家孩子一般同其他伯伯阿姨喊着报信,“要不说还是年轻人有想法,有本事!” “轻罗小扇扑流萤,这句我还隐隐约约记得,要不是姑娘儿提起来,一时半刻哪里还想的起来?” 本就喧闹的厂子自打安霁的出现,便从未安静下来过。原本的坚守,在热爱之上,好似又添了几分喜悦。 1杭罗厂旧事参考《杭罗织造技艺》 —————— 题外话:很多负面评论来自于我抖音上吵架实录,总结概括了一下他们的发言,所以觉得很生气很正常,我也生气,看见我没更新的时候,除了有事儿,大概率也是去吵架了…… 但是吵归吵,这也确实说明了现在非遗传承面临的问题,有时候看着那些因为自己不了解,就开始‘别人传承了得感谢人家’那种发言,真的让人既无力又无奈。 (本章完) 明天更新,今天写一下一个小征文 明天更新,今天写一下一个小征文 《一梭千载》明天更新,今天写一下一个小征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火了牙疼,写了一半了,明天更新 上火了牙疼,写了一半了,明天更新 《一梭千载》上火了牙疼,写了一半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天一定更新了,这两天哪儿哪儿不舒服 明天一定更新了,这两天哪儿哪儿不舒服,今儿手腕子又疼,约莫是腱鞘炎的症状,我好好艾灸一下,好几天了,一打字就严重,今天弄舒服了,明天好好更新。 《一梭千载》明天一定更新了,这两天哪儿哪儿不舒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万紫千红满园放 熙熙攘攘岁月长 “阿姨,我想问问,就是……咱们这个罗有成品的汉服么?”问话的姑娘看上去是个大学生,风尘仆仆的还拖着个行李箱,不出意外的话,是专门从别的城市赶来逛博览会的。 张阿姨早就注意到这个拖着行李箱的小姑娘了,后者在展台面前徘徊了将近一分钟一直没敢开口。 “姑娘儿,你稍微等一下啊!”张阿姨一边应着,转过头去叫起在后面收拾着的安霁,“安霁,你来!” 等安霁绕出来这会儿功夫,张阿姨同面前这小姑娘谈了起来,提到安霁的时候,言语中满是骄傲:“店里现在是没有成衣的,不过你倒是可以和我们这姑娘儿聊聊,她就是做设计的。” “张阿姨,怎么了?”安霁头一次跟着来参展,特地穿了自己设计的那套衣服,比起面前春色满园的红红绿绿,又或是质朴无暇的太白、墨兰,安霁这一身不由得叫人惊喜。 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还好奇的问过这样一件有纪念意义的衣服,安霁怎么舍得?后者只说:或许下次参展我就舍不得了。 自己与杭罗初遇时的设计,第一次和杭罗一起走向大众视野,安霁只觉得这二者同样重要,不分什么高下。 很显然,这还提着箱子就匆匆忙忙赶来看展的小姑娘也因着被面前人的装扮愣了又愣,良久才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来意。 “我看你们摆着的都是一些很老的款式……当然,你身上这件感觉很日常。” “只是。”和差不了多少年纪的同辈人说话,小姑娘显然更放的开,更是直接接过安霁递来的水,一边说着还一边润了润嗓子,“只是你们为什么不做汉服啊?” “这个料子看着就透气,比化纤的夏天穿起来舒服,还和宋制那种素雅很搭……” “三裥裙的话,我们现在这个横罗做出来的效果可能不好,因为它是横向的纹,所以在裙子上的垂坠感可能会差一点。”安霁把话讲得清楚明白,没有为了把横罗卖出去就隐瞒弊端。 “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留我一个微信,或者关注一下我闺蜜的店铺,到时候我们能顺利复原直罗的话,肯定不会放过三裥裙的。” “当然,如果你想要试试,网上应该有一些裁缝是可以来料定制的。”面前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资深袍子,想来也是会认识一两位认可做工的裁缝,“真丝的料子到底比涤纶那些化学纤维金贵。” “嗯,我之前有买过一般的料子去定制我喜欢的款式。”许是实在喜欢这料子的手感,即便安霁已经将缺点说到了明处,小姑娘依旧凑到展柜前,对着不同颜色的罗,比自己的肤色。 “蓝色的显白哎……可是这有什么合适的款可以做么?” “这个绿色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显黑。” 这么会儿,展柜旁愣是围了不少人,看来这小姑娘还是个吸引顾客的体质,安霁笑笑,只见几位伯伯阿姨正乐乐呵呵的讲解着——这种喜悦,远不是谈成一笔大订单能比得了的。 参观的顾客正缠着问起展台上的木制模型,声音直传到安霁耳朵里:“你们就是用织出来的罗?” “那这一天能织出几厘米来?” “我们现在的机器是有一定改良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不少。”无论是浙商、徽商、晋商,中国这片土壤上,自古便孕育了‘为商以诚’的根基,虽少不了见利忘义之人,但更少不得张阿姨这样将话讲在实处的。 “这个我们不瞒你,一天还是能织出几米的。” “这个模型是照着古时候机器做的……这种我们现在也会做,但是确实是太慢了,也适应不了需求。” “我们做这个现在也不挣钱,就更没必要在这上面瞒着大家。” 诚如张阿姨所说,时间、心力、财力都已经投了进去,坚守的早就不是一项‘营生’,甚至谈不上‘热爱’,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 早就不计成本,又何必去诓骗别人? 张阿姨的话惹得对面顾客连连点头,侧身到展柜里看了起来:“嗯,那我看看,这现在主要家里也没有人能做衣服。” “不过你们这身体是真的好,声如洪钟,我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这吆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阿姨尽力压低了声音同安霁叹道:“我们是不是声音太大影响到别人了?” 来看展的顾客不知道,在场诸位却是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众人从头到尾就没有吆喝过,声如洪钟也不过是厂里为了方便交流养成的习惯…… “没事,张阿姨你放心,没事的。这不也算是特色么?这展厅本身也不算安静,不会吵到别人的。” “这和历史书上的花楼织机好像。”青年的声音总是出众的,任是博览会再喧闹,也能突显出这由远及近,满是激情的声线。 “去去去,不一样!” 说话的二人约莫十六七的模样,聊着聊着,便隐隐有了几分要争辩起来的意思。安霁经历过那段岁月,知道这一对好友定然要嘴损的争个高下,只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等着二人来自己这里验证个孰高孰低。 “怎么不一样?书上是图,这是模型?” 年轻人毫不顾忌的玩笑令周围人皆是莞尔,愈多的人来此驻足。传承的沉重,也随着安霁这群年轻人的言语添上几分属于青春的气息。 毕竟受到制衣的限制,这一天虽然热闹,真买了杭罗的客人倒没有几个,多是留了个联系方式,打算日后有需要再联系的。 只是在众人心里,有人肯了解便是好的,感兴趣的人多了,便不用愁往后没有人肯继承这手艺——杭罗不是一家之物,只有百花齐放,方能争鸣! 直到回到酒店,安霁才想起来该报的平安没报,该发的展柜照片没发,盛夏怕不是要急得飞过来找自己了……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我说安霁,你真行啊,要不是知道你和张阿姨王阿姨他们在一起不会出事,现在恐怕和你联系的已经是警察叔叔了。】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行,我也不说你,就是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就是我认识一位姐姐是政协委员么,她那天提到行业协会,你看丝绸基本上都是非遗,你说如果丝绸行业协会专门成立一个非遗规范方向的部门会不会能避免一些市场乱象?】 刚回了盛夏一句‘在’,对方瞬间就是好几条长消息,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了,只等着安霁回应自己。 放下手边画了一半的罗扇设计,安霁粗略扫了一遍盛夏的话。 市场乱象,倒不是指的大多数非遗传承单位,而是一些借着名头来生产的店铺。这种乱象不只是影响到顾客眼中杭罗的形象,同样影响着整个非遗产业。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说这种其实老祖宗就有做过,但是是用来调解为主。】 【安得云开月初霁:其实更像是现在的人民调解员一样……解决一些行业内的纷争还好,想要解决这些偷工减料、欺骗消费者的行为,还是得让消费者更了解这些东西,并且有相关立法。】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有道理!】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姐妹,你这个我要好好想想,有时间细聊!】 自家闺蜜在文字方面的造诣安霁是认可的,盛夏能说出来,想必不会成为空话,想当年辩论稿子,各种给学校的、给社区的提议,别看盛夏脾气直爽些,观察生活可是细致的很。 放下手机,安霁重新铺开画纸,罗扇的尺寸已经订好了,圆形团扇直径在七寸到九寸之间,至于芭蕉形、桐叶形的团扇尚在后续的设计之中,而如今主要的问题则是在扇面上…… 绣还是彩绘?安霁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如果能将杭绣,尤其是杭绣里的盘金和正红的罗融合在一起,再配上闺蜜盛夏店铺里的汉服,想来会有不少人买去在婚礼上使用。也能一举两得,让孩子们在非遗进校园的过程中了解到更多的非遗文化,宋韵杭州。 但这么做同样存在弊端:此举无异于是在金子上镶钻,贵上加贵。只用来展示还差不多,若是拿来量产售卖,根本起不到降低产品价格,让更多人感受杭罗之美的价值。 “彩绘!”想起那本古书上的故事,再结合起自己这两年来在资料中了解到的历史,安霁想到了这种降低团扇成本价格的方法。 “啧……” 如今年轻人多喜欢一些清淡的颜色,按理来说宋韵的清雅正符合众人心意。只是这罗本就轻薄,再搭配上浅淡的色彩,但凡有半点操作不当,只怕是要显得廉价而轻浮。 当‘清雅’变成‘轻浮’,这种创新非但失去了传播的价值,反倒会败坏人们对‘罗’本身的好感。 想到这儿,安霁竟不知如何抉择,按着发酸的太阳穴,只觉得两只眼皮都在跳——本就忙了一天,中午连口饭都没好好吃,现在还要想这些,安霁当真身心俱疲。 摊在酒店的椅子上,安霁也不顾自己正一个劲的往下滑,只是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大有一副今日不把这事想个清楚明白就不罢休的态势,死活不肯放过自己。 “清雅,宋……” “宋,宋……宋!” 安霁想起了宋徽宗的《瑞鹤图》,也想起了那摞了老高的资料书里记载的一种印金鹤纹。 将自己从椅子里抛出来,安霁‘腾’的坐直了身子,打开一旁备着的笔记本电脑,在辽宁博物馆的官网下载了一张高清图,打开软件,誊出线稿,再做些细节调整,选中一张自己有商用版权的金箔纸,一个简单的正片叠底,直接将瑞鹤变了个颜色。 “不如还是白羽变成印金,整个变成金的好像也不好看……” 很多东西还是要做出一个效果来才能看出好坏,即便安霁特地学了服装设计,也不可能将设计做到一步到位,微调、细改,才能出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千里江山倒是一个常用的,还有现在各个平台都比较火的瘦金体。” “嗯,有时间去西冷印社设计一个杭罗的章,印在扇子上也不错。” 一通百通,若不是因为次日博览会还得继续,电脑没电可是拦不住安霁熬夜的。 【安得云开月初霁:[图片]】 【安得云开月初霁:[图片]】 【安得云开月初霁:[视频]】 生活中确实有里那样的背叛,甚至更比里戏剧化。但是十几年的好友互相之间是有着绝对信任的,安霁和盛夏之间从来不担心有朝一日会被对方盗用原创的设计,若是这点信任都不存了,人与人之间恐怕只剩下提防……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也没睡吧?】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嗯】 【安得云开月初霁:昨天晚上聊起那个协会、立法的事,你今天晚上要是睡了才怪!】 【安得云开月初霁:赶紧睡觉,我发你的明天再看,要是我明天发现你刷短视频,或是深夜emo发什么朋友圈,看我不和你急!】 手机屏幕两端的人都在笑。安霁在笑自己哪里赶得过去找盛夏‘算账’,真当还是在学校一个宿舍的时候呢? 盛夏也在笑,笑自己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好朋友,笑虽然那段日日黏在一起的青春过去,友情非但没有淡化,还以一种别样的方式留住了二人的青春。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你也要睡了!不然回来杭州,我让你请我国宾馆的紫薇厅!】 【安得云开月初霁:……】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行行行,我答应你,我要是不睡,我请你!】 西湖醋鱼、虎跑米饭这对于杭州本地人并不算稀奇,对于游客也是各凭口味。在两闺蜜这里,这句玩笑哪里是谁请谁吃一顿饭的事? 不过是我关心你的身体,你关心我的事业。是最纯朴的友谊,绝不容任何俗物玷污的皎皎明月——就同那光下流溢的横罗一般,自有自的遗世独立。 1杭州最早的丝绸行会成立于宋代公元995年。 2宋徽宗《瑞鹤图》现藏于ln省博物馆。 —————— 修改与更正: 1根据资料,对杭罗织机拟声词进行了规范。 2系统和读者大大们挑出来的错字已修改,感谢诸位大大,尤其是“银圣”大大一直以来的支持。 —————— 题外话: 1在编辑大大的建议下,因为特殊原因,本书完本需要推迟,因而个人暂定一周双更到三更,在此基础上,我会存稿,如情况解除或有其他特殊状况,会将存稿尽快发出,具体情况后续会在作话说明。 2文中提到的国宾馆紫薇厅,只代表“贵”,是好闺蜜间开玩笑,不代表当地人爱吃(不代表不好吃,这个东西看个人口味),也不代表二人有钱。 3征文小短篇《羲和照人间》暂时不要投资,不保证签约,感兴趣可以看一看,给些支持,感谢! 第110章 花线织春玄妙事 今人赞韵临安辞 “安霁,我就说我去接你,你说什么也不听。”盛夏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和着簌簌的雨落竹叶之声,清幽外,倒是显得说话人有几分急躁,“这好了,雨已经下上了,你过来多麻烦?” 自家闺蜜凡事讲究一个务必亲力亲为,盛夏对此可谓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因而并没有拦着执意前往的安霁。 “路上小心,快到了给我 《一梭千载》第110章 花线织春玄妙事 今人赞韵临安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花线织春玄妙事 今人赞韵临安辞 “安霁,我就说我去接你,你说什么也不听。”盛夏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和着簌簌的雨落竹叶之声,清幽外,倒是显得说话人有几分急躁,“这好了,雨已经下上了,你过来多麻烦?” 自家闺蜜凡事讲究一个务必亲力亲为,盛夏对此可谓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因而并没有拦着执意前往的安霁。 “路上小心,快到了给我 《一梭千载》第110章 花线织春玄妙事 今人赞韵临安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罗衣不染纤尘色 春草还需风雨泽 “所以,他们都是……” 夏知宁,也就是‘彼岸花’口中的‘小绿’。 看着面前这群扛着锄头精耕细作的妇孺之人,愣了又愣,既惊讶于‘彼岸花’竟然只是孤身一人,便敢去劫道,也讶异于这山中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片屋舍俨然的世外桃源。 “怎么,在小绿眼里,这些寻常百姓不配穿得整齐,莫说丝衣,便是棉衣都穿不得么?”‘彼岸花’本意并不在此,也知道夏知宁没有这等意思。 只是对于这些官宦人家厌恶的狠了,对着夏知宁竟然是半分也掩饰不了心中愤懑。 “我,我……”夏知宁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想起自己适才的惊讶,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心理有所怀疑——劫道那些钱,‘彼岸花’应当都花到了这些百姓身上罢! “哎,这件衣服真的是将角色那种温柔知礼,和那份天真隐忍衬托的透透的。”盛夏从来不吝惜对自己的夸奖,演员们卖力的演着,宁云帆也是不错眼睛的盯着,只有盛夏在毫不犹豫的自夸,和鼓吹安霁。 “这个褙子将秋香绿的横罗竖用,真是点睛之笔!藏起了夏知宁天真里那份幼稚,反倒是将人衬托的成熟板正,后面反转的时候……嘿嘿嘿!” 眼看着正看得起劲的安霁应得有些敷衍,盛夏换了一种和短视频上那些催更读者一样的语气道:“直罗什么时候你们能复原出来?” “安霁!你快去和伯伯阿姨们学,这边我看着,我要你赶快把直罗给我量产!” ‘催更’噩梦终于还是从线上追到了线下,安霁不由得一激灵:“快了,快了,时间已经比我们原本预期要早了!” “你叫她别催你,再催和你一起去厂子里做!”宁云帆原来一直分出来了一只耳朵在听,这时候适时插了话。 安霁同盛夏终于安静下来,继续看着面前演员的表现。 “你一个大家小姐,我也不求你能做什么,到怕你恨毒了我,糟蹋了这些庄稼,众人便没得吃,只跟在我身边伺候饭食好了。” ‘彼岸花’其实没有为难夏知宁的意思,若不是看见了那张脸,甚至根本不会将人带回来。 “好,拍第二十场到第二十三场的日常。”宁云帆发了话,负责场务的大学生们紧跟着忙活了起来,“小心点,那个青瓷盅不是塑料的,碎了不要紧,容易扎到人。” 为了准备这第一部展示杭罗之美的短剧,众人都付出了不少努力。宁云帆专程提早到bj去,去自己母校请来要放暑假的大学生, 盛夏也是繁复打磨自己之前的,改成了剧本,让内容更匹配即将上架和已经打好设计稿的款式相匹配。 当中准备最多的,还是数安霁——联系了多位浙江境内外的非遗传承人,签订了销售协议。以至于短剧中处处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非遗元素。 “你不怕喧宾夺主么?咱们毕竟还是以杭罗为主。”盛夏当时如是问过安霁。本身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再掺入这些那些的元素,想要了解,又是额外的费心费力。 “没有什么主与宾。能让观看的人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不是更好么?” 短剧虽然不算很长,可场景变化其实并不算少,角色前后的性格变化和剧情的转折更是不少,将同一场景、心理迥异的场次放在一起拍,到底让经验不算多的演员们遇到些许困难。 再加上小预算带来的一定局限,众人也不敢报太大希望。但所幸人员、服装等方面上上并不需要太多经费,拍出来的效果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 “伯伯,你知道‘彼岸’……寨……她去哪里了么?”在家里,虽然父亲更注重兄长一些,可到底是没让夏知宁这般辛劳过,一连几日早起,只叫夏知宁疲惫不已。 梦里被父亲一剑刺死,夏知宁惊醒,只觉得梦中幻幻,荒谬至极。可缓过神来便发现,如今已然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惴惴不安的来到‘彼岸花’屋外,纠结着如何能让自己保下一命,却发现‘彼岸花’根本不在屋内,这才有了适才那一幕。 “哎,这剪辑完再看,拍出来的就是比我写的有画面感。”不只是自己的成就,就算是旁人的成就盛夏依旧是毫不吝惜的称赞着。只是这夸赞的点,属实有些令人发笑。 “姑娘是说凤姑娘?”那老伯伯对待夏知宁同‘彼岸花’的态度完全不同,笑得和善。 只是此话一出,到底叫夏知宁一愣,同身上待萌的春一般,被凝滞在原地。 凤姑娘?那‘彼岸花’名字了有个‘凤’么? 夏知宁母亲难产而死,从下人那里也曾听说自己本是双生。母亲在时同父亲曾取一凤一凰做两姑娘之名,但姐姐却早早夭折……自己这才从‘夏知凰’改唤‘夏知宁’。 只是下人说的话,夏知宁从来没有敢开口同父兄取证过。毕竟自己这名字里的‘宁’,同兄长名中的‘安’,方才好凑一对福气言,想必那些传闻不过是下人们闲时的谈资罢了。 许久没等到夏知宁的回应,那老伯伯自顾自开了口:“凤姑娘在那边主持葬礼,有个孩子前些日子害了风寒,凌晨时分不幸夭了。” “只是风寒?” 老伯伯听着叹气:“约莫是罢,我等也无善医之人。” “你们不缺钱,为何不去请郎中?”说起来风寒也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夏知宁不明白‘彼岸花’不缺钱,为什么不去治? “我们多是因为天灾人祸逃难的流民,寻不到户籍,只怕是要被官府当做黑户捕去杀了……”老伯伯的话里尽是无奈,“姑娘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父母官,几家不是草菅人命?” “怎么会?” “朝廷哪里会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没等‘彼岸花’回来,夏知宁便偷偷下山请了医者上山。发现那些病患本多是只要一副药变能治好的病,只是长期没有医治的机会,这才变成要命的沉疴旧疾。 “那医者是你请上来的?”众百姓的病治好了,‘彼岸花’心中高兴,可却不知这会给余下众人带来多少不可预知的危险。 “原本的小病被耗成了伤及性命的大病,难道你便这样看着么?” 这还是‘小绿’上山以来第一次同自己如此硬气的争辩,‘彼岸花’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眸子里流露着复杂的神情。 “现在大学生太牛了,这演技,不是秒杀那些小鲜肉、流量小花的?”看成片这一会儿,盛夏不是夸赞就是吐槽,基本上一直没闲下来。 “这算是又一集完了?” “要不说这种短剧就是快,和网文断章一样,太抓人眼球了。”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夸自己写得好。”安霁笑笑,将这第三集上传,“快去盯着你的评论区吧,别忘了我给你挂了共创人,说话记得温柔一点。” “他们喷我写的剧本烂可以,钥匙骂人家那些大学生,或者骂这些非遗创意产品,我才不惯着!” 说起来,盛夏的脾气应当是遗传了母亲的。后者是bj人,来杭州工作,认识了盛夏的父亲,这便远嫁过来,生下盛夏,也算是爱情事业的双丰收。 “好好好,我不拦着你,但是你别被举报了,到时候你的好心办了坏事,给咱们非遗再添加负面新闻!” 【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这里面有两件衣服是云开霁夏汉服店的设计吧?不获得授权就能用么?@云开霁夏汉服店旗舰店,店店,你不来维权么?】 这下算是给盛夏看懵了,刚想和安霁吐槽,便发现后者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我去,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瞎了,共创!哇啊啊……也就是说剧里面的服饰后面都会在店店家上线么?】 【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啊啊啊啊@热缩发饰@华夏云履@琴音九韵,大水冲了龙王庙,快,提前预览一下你们明年的新爱妃们!】 【云开霁夏汉服旗舰店:回复@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集美,店店很委屈,店店想问……为什么是爱妃,不是正宫皇后?】 盛夏这么一回复,屏幕这头的两人,和屏幕那头的人,已经完全不顾及一点形象,就差翻到地上捂着肚子笑了。 而这本身被限流的视频,也因为这段尴尬又诙谐的对话被好几个营销号截图转发,给视频引来了不少流量。 【。:诸位袍子的关注点都在衣服,只有我关注在扇子上么?感觉又凉快又好看,而且还有那句诗‘轻罗小扇扑流萤’不是么?】 【。:回复。:首先,集美!没想到这样的名字还能撞……其次,集美,你不是一个人!那扇子简直不要太戳我!这还是‘彼岸花’压箱底,堆了不少尘土的,还能这样出淤泥而不染!】 【已被开学逼疯:回复@。:是的,就你一个,你们说这些我都没看上,我看上的是那个青瓷花瓶。】 【看不惯钢筋:回复@已被开学逼疯:你怕不是真被开学逼疯了,你看上的那也就只有你一个人看上了。我喜欢那个装着水果的竹编[狗头]狗头保命,我也被开学逼疯了。】 安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和谐的评论区了,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心里更是颇为欣慰——不只是杭罗,剧里很多非遗都成功安利出去了,大家的接受程度还是不错的。 【看不惯看不惯钢筋,并已被开学逼疯:回复@已被开学逼疯:是的,就你一个,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没看上,我只看上那个瓷瓶里的花了,原来叫通草花,还是我们扬州这边就有的,之前没听说过,被安利到了。】 这位一看就是刚改的昵称,刻意凑近这份搞笑的气氛里。不出安霁和盛夏意料的,这段对话又被截图做成视频转发,短剧又迎来一大波流量。 【云开霁夏汉服店旗舰店[置顶]:只有店店觉得那款竖纹褙子和竖纹宋裤好看么?不会吧集美们?可是@星罗棋布千山霁告诉我,直罗还没有复原出来,不让我拿这种横罗竖用的卖给你们,我只能催她快点复原呢……店店委屈,店店不说。】 “盛夏!我不知道你居然……”若不是去翻了盛夏铺子官方号的视频评论区,安霁真没想到盛夏还会用这样的‘茶味’言论吸引大家注意,一时间又惊又笑。 【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先给店店道个歉,大水冲了龙王庙。然后……店店,催复原交给我们。】 【。:从那边过来的,现在就回去催!】 【已被开学逼疯:@。默默+1,刚刚开玩笑,抱歉。】 【。:@已被开学逼疯:姐妹,你认错人了。我是另一个‘。’】 盛夏只觉得现在的评论区比自己的剧本都好看,一时间也忘了回到安霁的视频号底下‘茶言茶语’,结果发现后者已经在蹙眉瞅着自己。 可是很快,安霁蹙着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变成幸灾乐祸。还没轮到前者开口,盛夏当即就觉得不妙,直到打开手机,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店店,你等等,先别急着给大家发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剧你们已经拍完了吧?能不能一天一更?】 【。:回复@。:姐妹就是我的互联网嘴替!】 【华夏云履:就是呢店店,在催更别人的时候,能不能先催更一下自己?】 【华夏云履:比如道具服也没用了,还是穿过的,想来是不能上橱窗了,不如我给店店三千收了吧?】 【。:回复@华夏云履:好啊,算盘珠子跨越半个中国,从bj飞来四川了。】 【是排期排满了的社畜簪娘一枚呀:@华夏云履:姐妹记得给我留一件!】 【热缩发饰:我就不一样了,@云开霁夏汉服店旗舰店,店店,快播后续,朕要选妃了!】 【琴音九韵:姐妹们慢慢挑,我就不要了,想看看有没有素雅一点的,我要送给师父一件。】 看着评论区里的反馈,安霁同盛夏对视一眼——至少在汉服圈子和部分喜欢看短剧的年轻人们中间传开了,有效果就是值得的! 第112章 鱼目欲把珍珠替 蒜苗更比水仙急 累了这几天,昨日盛夏就没有离开安霁家,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寒暑假。初有成就的喜悦、旧时光回溯的念念,同窗外鎏金的飞云一样闲适。 可宁云帆一通电话打来,透不过气的闷热便将二人死死扣在这片云惹骄阳弃的天地之中…… “看一下你们官方号下面的评论区吧,出问题了。你们两个做好心理准备。”宁云帆言语中是毫不掩饰的疲惫。 “作为短剧合作方,我的身份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不过看样子是有人在打着咱们的旗号销售假货。” 【杭罗购买受害者:这个时候还宣传短剧呢?该不会是打算从这个方向挣钱吧?我买来的杭罗根本就不是真丝的,你们不是说只有你们家有这个技艺么?那这个假货就必然是你们家产的了!】 【杭罗购买受害者:我已经在消费者协会举报了,你们等着关门吧!亏我当时还为你们说话,现在我订单已经订出去了,手里的布料根本不是真丝的,诸位想要买的都好好看看吧,别被有些人冠冕堂皇的话骗了!】 【杭罗购买受害者:还拍什么短剧,还不是借着非遗的名声挣钱?就你们这种行为,就应该上报给文化部,给你们取消资质,省的拿着认证害人!】 短视频平台的评论区,从来都是鱼龙混杂的。有的人无非是为黑而黑,可也并不排除有人借着非遗从业者们这二十年来,好不容易打下的‘诚信为本’、‘承故革新’的金字招牌,来售卖假货,确实已经不是偶有的事件。 这种先例并不少,所以安霁一时间也分不清对方是刻意来找事的,想要去私信对方,却没不知道如何开口。 【漆笙:您好?】 【漆笙:您评论区那个情况我也看到了,也不清楚您这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其实类似的事儿我和师父也遇到过。】 【漆笙:当时那家店铺是冒充我师父身份买了一件几十万的纯雕漆作品出去,结果被买家发现和我师父风格不一样,来找我师父,怀疑我师父用工作室学徒的作品以次充好。】 【漆笙:现在法律逐渐完善了,如果发现对方确实在冒充非遗传承单位和传承人的话,您可以去法院告的。】 事出突然,安霁没有心思给对方回复什么长篇大论的感谢。道过谢,便匆匆忙忙给宁云帆回拨了过去。 如今好不容易起来的流量,因为这几句话,带偏了一群人——如果让别人误以为很多非遗传承人都是这样造假骗人的,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盛夏,怎么办?我怕……会不会有人去厂子里找事?现在伯伯阿姨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肯定应付不来的。”几次打开这位‘杭罗购买受害者’的私信,安霁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先官方回复一下,然后我开车带你去厂子里,看看宁云帆有没有时间,也叫他来厂子这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在一起,总能想出办法的。” 文化和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引导。因而自打盛夏开始做自己的汉服店,就经常同自家亲戚中那位做政协委员的同辈姐姐沟通。 因而盛夏对于法律政策和各种事件符合流程的处理办法更了解几分,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也自然更沉稳冷静。 “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肯定不会去卖这些假货,且不说有没有时间,他们满心满眼都是杭罗……说实在的,就算真有人卖假货,怀疑到咱们自己身上,也不可能怀疑到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身上。” “所以现在我们首先得把态度摆出来,我们在积极处理,但是我们从来不可能售卖假货。”盛夏说着,又将给安霁编辑好的文字撤了回来,“你先回应一下那条评论,如果发声明,等到到了厂里,私信和对方沟通一下再说。” 【星罗云布千山霁:回复@杭罗购买受害者:我已经了解到您说的情况了,如果您买到的杭罗不是真丝的,那么我可以保证不是从我们厂子卖出去的。我们厂子是杭罗国家级非遗唯一保护单位,除本账号外,暂未授权其他个人售卖。后续我会与您取得联系,了解情况后,如有冒名行为,我会同您一道维权。】 默默给安霁点了个赞,盛夏知道以自己汉服店的身份不好掺合进来,只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闺蜜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居然突然有了这么一出,只能拿一句‘好事多磨’去安慰了。 夏风吹晴日,天朗心未朗。厂房内外一线之隔的闷热直扑上二人面门。 “来了。”朝着二人点了个头,宁云帆又站到一边去,靠着桌子休息,显然是已经将情况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交代过了。 “你们俩女伢儿也不要着急么,行的端做的正的事情,好好解释清就是,莫要那么紧张。”王阿姨看见安霁风风火火赶来心里就担心,生怕后者的身子有什么闪失。 推了推一旁的椅子,王阿姨转身又去接水,安霁还同盛夏还来不及拒绝,一人手里就已经被塞上一杯水按在凳子上坐下:“快坐下,快坐下,喝点水。” “我们……”盛夏甚是配合的接过水去,由宁云帆传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安霁这才颇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了捻衣摆。扯出的三两簇褶皱,同眉梢一样细碎。 “今天这个人,不知道是刻意来找事的,还是有人真的以我们的名义卖了假货。” “我也是这个意思,虽说这样恐怕会陷入‘自证清白’的陷阱,可是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盛夏紧跟着补充道,“我作为合作方在网上还不好发声支持,只能给安霁出出主意,本来她不想来麻烦伯伯阿姨们的……” 敢来假冒‘非遗保护单位’出售不合格产品,一则是自以为能够钻法律的空子,以为只要前者不上诉,自己便能逃过一劫,从而获得高额利润。 二则是利用了消费者对产品了解的不完全——织造技艺不是一家独享,但是只有保护单位才能挂上文化部授予的非遗标志。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张阿笑着摇头,拉着安霁坐下,“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种事知道你们担心,但我们谁也不会去卖那种假货,拿出来证据便是。” “当年厂子都快倒闭,我们大家还不是一起坚持了下来?如今借着国家给的平台,再加上大家共同努力,订单也越来越多,都不用做别的来补贴咱们杭罗厂的成本了!” 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真的不小。 杭罗在最艰难时代里的生存,靠的就是口碑,靠的就是情怀。而这两者最怕的,无非就是忘本…… 写出悯农的人,因为贪酷,而被杀头;得了天下的人,因为骄奢,而失民心。 人不能忘本,就如同草木不得离根,鸟兽不得忘行。 如今这件事便是如此,若是放在一个刚开了三五年的小店上,解决不好还能弃车保帅,另起炉灶。 可对于杭罗厂这样织工们的心靠热爱凝聚,尝鲜者们的意愿靠文化感染而来的独特存在来讲,一旦偏离了“守本”、“诚信”的正道,败坏了口碑。 损害的便不只是杭罗厂,而是杭罗这千百年历史在人们心中的价值,乃至于非遗行业从业者们耗尽心力,在众人面前建立起来的,由血脉中荡涤的,一脉同源的文化基因,所带来的那份‘可信’。 众人都劝着对方不要着急,可是谁心里也不轻松。状似无事的散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安霁的手机,生怕错过什么。 【星罗云布千山霁:您好,刚刚看到您在评论区的回复,想了解一下您是哪里买到的布料呢?因为我们这边只有几个固定的销售渠道,其他都没有获得授权的。】 【杭罗购买受害者:你什么意思?】 【杭罗购买受害者:[图片]】 【杭罗购买受害者:[图片]】 【杭罗购买受害者:这是你们家的图片吧?我现在已经预售出去的东西,因为这个料子有问题,我没办法交付订单,到时候出了问题都得我自己赔。】 看到对方的截图,安霁的心已经放下一半——是真的有人假冒倒还好解决,就怕是有人刻意来捣乱,对方拒不配合,自然无法解决。 【星罗云布千山霁: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因为这些图片都是我们发在网上宣传用的,还有取自新闻的图片,所以并不是说我们授权了这家店铺来卖。】 【星罗云布千山霁:我来私信您也是为了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如果您方便,可否给我拍一下整匹杭罗的情况?】 【星罗云布千山霁:您不用着急的,有时间发给我就行,如果您现在有紧急需要,我们是可以先给您提供一些布料,等到维权成功再另行商议的。】 【对方拒收了你的消息】 看着系统弹出来的提示,安霁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哪里说错了话,现在没有了联系方式,问题就更难解决了。 “安霁,你别急,现在我们怎么不是知道那个店铺了么,不行我就装作买布料的,让对方给我拍来他们的料子。”盛夏挨着安霁最近,一下就看见后者屏幕上那个红红的感叹号。 既然受害者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剩下从仿冒者那里找破绽,争取把事情解决好。 “现在你们去找,他们肯定已经要注意到了的。”张阿姨摇摇头,示意盛夏不要太莽撞,“这边刚刚出了问题,你们那个短剧又做的蛮火的,肯定已经有人发出去了。” “而且,既然他们假冒我们,肯定一直在盯着我们的动向……现在凑上去,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得不说,还是张阿姨想的通透。这些年来靠热爱与诚信撑起这么一个厂子来,也不可能没遇到过竞争与构陷,能坚持这么久,张阿姨自然是少不了经商上的智慧的。 只是这话让盛夏也泄了气,两边都行不通,难道就这么干等着么? “不用着急,既然那位被假冒店铺骗了的受害者选择了杭罗,那么说明对方不单单是在做订单,更是感兴趣这些文化,给对方些时间,静一静,或许就会回过头来联系安霁了。” 安霁三人到底还是年纪小,对于生活中事情的经验不足,对于人们的心理也不够了解,若是没有张阿姨这句开导的话,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也真是,挣钱就挣钱,偏要把手伸到这些本就不容易的东西上边来,这种昧心钱,拿着也踏实?”盛夏一半脾气遗传自bj的妈妈,心直口快,又爱打抱不平,“不过这也说明咱们非遗做的好,招人嫉妒。” 原本压抑的气氛被盛夏这句话打散,就连满目愁容的安霁都从疲惫的面上勾出一抹笑。 “这事您们这些非遗传承人们做到了,这才让大家看见非遗就毫不犹豫的敢买,结果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口碑,还被他们败坏了……我算是知道那些营销号底下冷嘲热讽的怎么回事了!” 气归气,念归念,归根究底还是得解决问题。这时候倒是宁云帆意识到了重点:“咱们剪辑好的短剧还发不发了?” “发!”愣了半晌,安霁应得坚定,“这个事我们也是受害者,短剧该发要发,事情也得一步步处理。” 话是这么说,可等到安霁回家,帘影遮霞暮,星辰欲登楼的时候,深深的无力感还是让安霁连个文案都编不出来。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如果闹到对方找新闻媒体介入或者上诉的份上,就算最后结果是能促进相关立法,终究还是会给杭罗和非遗蒙上一道影子。 【杭罗购买受害者:[视频]】 【杭罗购买受害者: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个视频有什么用,但是看你态度也挺诚恳的,拍一下也没什么费劲的。】 手机上突然弹出的私信险些将安霁弹出窗户去,小心翼翼的点开短视频平台的app,安霁只觉得自己手都在颤抖个不停。 第113章 一朝前功恐皆弃 峰回路转心不移 “还是不行,这线总是断。”王伯伯早些时候刚组装好了机器,如今上机一试,便连连叹气。 同样的蚕丝线,在横罗织造上就没有出问题,可放到直罗上,就屡屡断线,众人一时间都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前两天被冒名行骗的事还没有解决,如今在工艺复原上又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不急? 不同产地的蚕丝韧性、柔软度等等均有所不同。这点不光是张阿姨同安霁说过,那本佚名的古书里也有所记载。而厂里的蚕丝有固定的供应商,按理是不至于出现问题的。 “这次的蚕丝韧性确实差了些。”就在安霁不解之时,张阿姨开了口,“毕竟每年的天气情况不同,对于蚕丝也会有所影响。” 以安霁如今的经验,还是分辨不出这蚕丝细微差别的,只能靠着书上记载来判断。而张阿姨便不一样了,无论是蚕丝拿在手上,还是上手去摸织好的杭罗,直接便能评判出质量优劣。 “问题应该还是出在织机的组装上,毕竟直罗的织造也有了近百年的断档,如今还是得慢慢调试。” 张阿姨如是说着,一旁的王伯伯也点头应是。倒是安霁莫名的想起来那佚名古书里的故事,担心这蚕丝的质量是人为的祸害:“伯伯、阿姨,我还是想去蚕丝的产地看看,有没有可能采购到质地更合适直罗织造的蚕丝。” 风吹叶鸣,鸟送云流,郊外的空气更比杭州城里的清甜,绿荫幽扰,清溪浅奏,安霁只觉得原本的焦躁被一扫而空。 猛地对着天吸了口气,盛夏不由得赞叹:“真好,比杭州的空气还好,将来就要来这种地方养老。” “坐,我去给你们倒杯茶。”招待的人并没有因为安霁和盛夏年轻便有所轻视,只是还未开口,一股无可奈何的气氛就随着饮水机‘哗啦’的水声漾满了整间屋子,“哎……” 还不等安霁反应过来对方这唉声叹气的目的是什么,后者就已经将一次性纸杯递了过来,紧跟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开口道:“没办法,桑树供不上蚕吃的。” “如今环境绿化有所成效,倒是粮食产量不足,国家改‘退耕还林’为‘退林还耕’,我们不少林地都上交回去做耕地了。” “国家应当是按亩、按树给了补偿的,难道您们拿不到么?”供应商这话别说是想要瞒过盛夏,便是任何一个人来了,也知道国家给的补偿可不算少,虽说比不上经济林的受益,可也算是合理范围之内。 “是,是,没有瞒你们的意思……”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抿了口水,“我们肯定还是要追求经济利益的么!” “已经签约的单子,不能因为桑叶供不上就违约。” “所以这化肥种出来的桑树长叶子快,只是营养就不是想象中那么充足,多少还是对蚕丝有一定影响。” 供应商也没有瞒着安霁和盛夏的意思。怎么种植的,前因后果都摆在那里。谁都需要挣钱,没有缺斤短两,从签订的合同上也说得过去。 “其实价格高一点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在供应商下一波唉声叹气到来之前,安霁适时开口,“不保证原材料的质量,我们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保证。” “您想来也不只是和我们厂子打交道,多少也应当明白我们的需求。”既然对方没有拐弯抹角的找借口,安霁自然也是将话说到实处,“我们对于蚕丝产地、质量的要求还是很严苛的。” 供应商一个劲儿点头,只是不主动开口将这话接下去,盛夏晃了晃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放在桌子上,顿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来:“经济在发展,物价也在上涨,涨钱是必然的。” “像我朋友他们厂子的杭罗,这么多年来其实涨价真不算多。二十一世纪以来,大家工资都翻了不知道几番,他们这杭罗甚至连一倍都没涨到。” “是,这道理大家都知道,你们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也不赖供应商市侩,种桑树的地也不是供应商一个人的,不少都是从同村村民处以分成的方式合作经营的。 除却自己的利益,供应商也得保证自己这产业做下来,能保证参与分成的村民,获得超过自身经营的红利,才算是对得起大家。 “我们这么多年,也是没跟上物价涨幅的……大家都需要挣钱养家不是么?” 方才安霁已经承诺过,只要保质保量,完全可以接受更高的价格,如今供应商再说这些,无非是为了打探出安霁的底线在哪里,看看这笔生意值还是不值。 这倒也不是供货商太精明算计。毕竟那么多村民一年的收入就指着这些蚕丝,倘若出了问题,谁也不好交代。 “您也知道,我们这些老手艺靠的就是一个诚信为本。”虽非刻意,安霁和盛夏刚好唱了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前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者则是直接言明利害,“哪怕有一点东西跑偏了,这口碑便没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也合作了这么多年,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供应商还在扯皮,拖延时间的同时,在脑子里打着算盘。 “就是因为合作了这么多年,我朋友和厂里的老人们才愿意和您谈。不然养蚕的大户也不少,价格上都好商量……我们又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话说到这份上,就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毕竟是生意,也不可能同老朋友叙旧一样宁静顺利,少不得计较一番利益。 “好,好,我明白。”听了盛夏的话,供应商哂笑,“姑娘儿年纪不大,倒是真会说话。” “这件事我还得和我们合作的村民们商量商量,也得看看其他顾客同不同意……毕竟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事,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们回复。” 说着话,供应商就已经站起身来,意思摆明了就是送客。安霁闺蜜两个也不讨人不痛快,边客气着,边离开这供货商的办公室。 清风染上尘土的苦辣,鸟鸣沾上几分应付晴日的敷衍,安霁也不知道今天这一趟算不算成功,又是否是在白费功夫,同盛夏对视一眼,只在后者眸中看到无尽的鼓励。 “走啦,不要想那么多,我们静候佳音!”供货商能将村民们联合起来做生意,头脑自然不简单,盛夏相信前者很快就会想明白,数量必须追求,而质量才是根本。 暑浪又堆起层层湖波,一连两件烦心事给安霁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往日悠扬的景色入眼,只好像一团没有头绪的乱麻,就连那三尺青绿,都变成了无根浮萍。 “安霁,别太担心了,现在这个蚕丝质量虽然有所下降,但是还没有对生产有直接的影响不是么?也许王伯伯再调调那织机,直罗就能成功织出来也说不定?” 或许是江南的风本就带着几分忧郁,或许是获得了父母支持后的安霁总着急做出些成果来让家人放心,远峰般连绵的黛眉总染着悠悠山岚。 作为闺蜜的盛夏看得清楚明白,更是同她名字那样,总能做个骄阳,蒸散安霁心头的云遮雾绕:“至于之前那件事,只要不是刻意来找事的,咱们后面走法律程序就好了,只是时间的问题。” 风推莲倾又涟涟,鱼送福来柳拂拂,景随情移,正如盛夏所说:两件事到底是有了初步的进展,安霁也终究能看见几分游人眼眸中的西湖清韵。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一切便必须回到本来的轨道上继续,刚回到家的安霁又开始忙活起来,把剪辑好的短剧配上文案发出去。 #宋韵文化#家国大义#非遗#杭罗#春风不染赤丹心“圣贤书?教女子三从四德的圣贤书么?”“别以为你有恩于这山上的百姓,就能说教我了!” 【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你是懂怎么虐的。】 【热缩发饰:回复@云开霁夏汉服店官方旗舰店:店店,你是懂怎么回复的!】 【热缩发饰:但是,店店!快出你的样衣,快批量生产,不要只让我们在短剧里才能看见店店的衣服!】 【热缩发饰:@琴音九韵,快来,你想要的明制道袍!快来一起催店店,把店店关在工厂,日夜不停的生产!!!】 竹屋覆茅,一袭青蓝明制道袍被‘彼岸花’束了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拘谨,来人只站在门口生硬的朝着里面喊道,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瓮声瓮气些:“我……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因为小绿的救治,又寻关系打点,山上的逃难的老百姓甚少再因为疾病丧命,更是有不少找回自己原本的户籍,回到村镇里,不再同‘彼岸花’一样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彼岸花’想要谢谢小绿,可是这辈子除了师父以外,‘彼岸花’还从未和任何人表达过感谢,面对小绿,‘彼岸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上山来月余,夏知宁深知‘彼岸花’的性子,自然不再害怕后者。 至于‘彼岸花’之前的那些‘做压寨夫人’的话,夏知宁更是笑笑便过去…… 虽然月余也未曾见到‘彼岸花’真面目,可山上百姓哪个不唤‘彼岸花’一声‘凤姑娘’?同是姑娘家,那话无非是后者吓唬自己这个‘不经事’大小姐的恶趣味罢了。 “谢谢。”邯郸学步般的学着山下书生的样子朝着‘小绿’作揖,‘彼岸花’把头埋的很低,半晌儿也没抬起来的意思。 夏知宁看着面前‘彼岸花’的样子不由发笑,心中划过万千思绪,到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莫要谢我,往后不去劫道,凭你自己本事去镖局也能养活自己。” “朝廷里又不是所有官都是那贪腐之辈,至少我哥哥……我哥哥自小便读圣贤书,满心放在黎民安乐之上,只盼着有朝一日‘四海笙歌,天下太平’。” ‘彼岸花’猛地抬起头,一爪就要捏向夏知宁肩胛,最后还是在离着一掌距离处停下化爪为掌,将后者推倒在榻上,惹得一旁烟气摇晃。 “圣贤书?教女子三从四德的圣贤书么?又或是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令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圣贤书?” “别以为我好吃好喝好住的与你,你便能与我指指点点了!你是有恩于这山上百姓,可你是那些官人家的小姐、公子,永远永远就是米粮里的蛀虫!” ‘彼岸花’的师父死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笔墨征伐之下,这些百姓流离失所于贪官污吏、苛捐杂税,一群享受祖宗荫庇,衣食无忧的小姐、公子有什么资格说教‘彼岸花’? 因为‘彼岸花’的爆发,夏知宁不再说什么了,香炉里的香直直的往空中窜,只怕弥散开半分,就要将前者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来。 站直身子,‘彼岸花’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就要离开竹屋。就快走到门口,只听见夏知宁不轻不重道了句:“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出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视频的末尾,夏知宁拿出枕下的剑,端详许久,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又来了!等等,这是龙泉剑么,啊啊啊嗷嗷嗷,@星罗棋布千山霁,博主能不能给个链接,想买很久了,但是网上真不知道哪家好啊!】 短视频平台的弹幕功能刚出不久,视频上除了一条条的‘啊,姐姐我可以’,更多的都是在催更和询问里面非遗产品的,随着短剧越来越火,安霁回复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漆笙:您好,今天找您说两件事,第一件事简单,就是建议您把剧里对应的非遗保护单位都标注在评论区。第二件事是想和您谈谈合作,可能需要耽误您一段时间,希望您能在有空的时候给我打过来电话,或者加我微信也可以。】 漆笙发过来的私信一共两条,接下来就是一条附上个人联系方式的消息,安霁‘已读未回’…… (本章完) 第114章 人生剧中三千衍 心意世间亿万延 大刀直向面门劈来,‘彼岸花’闪身躲过,一旁的树林里却冷不防的射出一道箭,‘彼岸花’举剑去挡,面纱外的眸子微眯。 随着‘铛’的一声,手中长剑应声断裂,空余下一个剑柄,还被‘彼岸花’牢牢的握在手中,望见战局之外的‘小绿’,前者抚上腰间的手顿了顿。 “所以,这剑是你拿来换我命的?”‘彼岸花’收到过很多礼物,师父那里、山上的百姓手里,但‘小绿’夏知宁的这把剑曾是‘彼岸花’始料未及的礼物,剑与刀兵相击,寸寸龟裂的刹那,若说不心寒,自是不可能的。 只在这刹那间,又是一箭横空而向,直逼‘彼岸花’面上轻纱。‘彼岸花’黛眉一蹙,踏地而起。那箭尖划破了罗衣,在‘彼岸花’左臂上刺出一道血口。 “凤姑娘,你听我说,不是的,不是的……”看见‘彼岸花’被众人围攻,手中的剑却已然寸断,夏知宁忽然慌了,一身罗衣滚满了泥泞,站起身来却又软了腿,原地跪了下去。 【不斩男但斩女:哇啊啊啊,蓝衣染血,姐姐好飒我好爱!什么时候上链接啊,我要预订一件,不,三件!】 抽出腰间的长鞭,‘彼岸花’到底是在适才的战斗中受了伤,一时间有些力有不逮。 不防又是一支冷箭,‘彼岸花’尚在鏖战,分不出心力来应付。夏知宁看得彻底慌了,起身一跃,直扑向‘彼岸花’。 【。:博主上辈子是写网文的吧?这断章……】 【。:不过有一说一,这两件素静的衣服加上那种凌乱破碎的美,真的好戳我!】 “我和你爸看了你弄的那个短视频号,倒是继承你爸点本事。”何晏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碗,拿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鸡蛋液,“你爸出去买鸡翅了,今天给你做炸鸡,自己家做的怎么也比外卖好。” “人家盛夏和宁云帆没少帮你吧?有时间来家里,妈给他们做顿好饭。” 门口传来开门声,何晏清回过身去,只留下一句:“千万记得啊,你就问问他们这周末有没有时间。” 想起母亲方才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安霁不由得浅笑——何晏清对于这种事从来都是这么认真,也给安霁培养出了处处事事尊重、知礼的品行。 再加上何晏清本身就是老师,对于部分学生在课上和老师作对,家长还不加以教育的行为可谓是深恶痛绝,所以自家孩子自然是教得尊师重道,这也为安霁在杭罗厂众伯伯阿姨处赢得不少好感。 “老师,难道是我错了么?”望着来看望自己的老师一身夏布墨青长衫不染纤尘,夏知宁看看自己身处的柴房和身上染了泥泞的锦绣罗衣,不觉有几分自惭形秽。 来人不语,只默默为夏知宁调整坐姿,令后者靠的更舒服几分:“清荷无过,淤泥自渐,犹是而已。” 夏知宁明白了,老师没有怪罪自己,坐在地上作揖——父亲知道自己同老师之间的感情甚切,此番定然是叫老师来同自己‘讲道理’的。 可如今老师却没有劝自己,反倒是认可了自己的行为,只怕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父亲是不会再把老师留在府中的。 夏知宁都知道的道理,做老师的自然不可能不懂。这份师徒之情从此便只能藏在心间,再难得相遇…… “老师,您说文人要有风骨,不趋炎附势,不惧权贵……学生可是未负您教导?”眼看做老师的已然回过头去,夏知宁忽的伸手拉住老师衣摆,语气中带着几分祈求。 “嗯。” 老师点头一笑,推开门将外面的阳光放进柴房。两天未见阳光的夏知宁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双眼胀痛,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对于久含黑暗的东西来说,哪怕是曾经他们所渴望的光明,也总会成为一种罪孽。 【粉一个塌一个:难怪博主一个90后能去传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老手艺,这段的三观真的好正!】 【。:楼上姐妹说的好对!对了,姐妹都粉谁,给个名单避雷!】 自打上次的假货风波以安霁和‘受害者’联名声明会上诉侵权方之后,评论区再一次恢复了往常平静、欢乐的气氛,安霁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甚是欣慰。 如今翻到这条评论,安霁忽的就想起那时候张阿姨的话:“解决了收入问题,咱们这手艺才算是真正能有更多人愿意传承下去,可是一旦利益当头,又难保最后不会为了金钱毁了这份千百年的传承。” 古书里的贾小娘、被文化和旅游部取消保护单位资格的部分项目,一个个都是摆在那里的先例,如果杭罗有朝一日也靠着‘收入’来吸引继承者,又或者是一朝收入颇丰,那份至臻的本心可还会在? “思考现实没问题,但是安霁你要是过分瞻前顾后,传承都保证不了,更别提什么将来。”盛夏当初如是安慰着自家闺蜜,“再说,要不是真喜欢,做别的也能挣钱。” 毕竟一切都只能一步步的走,不真的到了那一天,谁也不知道这条路会被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的目的,走成怎样…… “父亲,您难道不知道宁儿是怎样知礼,断然不会同一个山匪苟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夏知安身上便是那件‘风团锦绣’,好一副文人贵公子模样。 夏知安是夏知宁嫡亲的兄长,自后者小时候便将人护在手心里。 若不是因为此番实在无人敢为了朝廷去闯这龙潭虎穴,而兄妹二人自幼便被教育先国后家的道理,否则夏知安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家妹妹送出去当诱饵的。 与夏知安不同的是,这位被唤做父亲的人甚至没有回头,仿佛夏知宁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的棋子。 二人所处的这书房里一切看上去都甚是质朴,若是不细看,还要以为站在桌案后这人有多么清廉,只是那剔红的地屏、景泰蓝镶嵌的红木太师椅都在识货的人眼里,一眼便知价值几分。 【竹歌玲珑:该说不说,博主这几大件都不便宜吧?博主家里做什么的,这么有钱?呜呜呜,我这是看到了现实中的世家大小姐做不好副业就得回家继承家业么?】 【星罗云布千山霁:回复@竹歌玲珑,这些都是去其他非遗保护单位租来的,因为也是宣传用,所以大家都很支持,没管我要钱,只要不给搞坏了就行。】 【竹歌玲珑:感谢博主回应,这样真的好棒,大家能一饱眼福。】 安霁知道,很多里面的女主都是世家小姐,又或者重重身份,有着惊爆世界的马甲。可对于现实社会中的人来讲,又有几个是里男女主那样要颜有颜,要钱有钱? 终究是一些平平无奇的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美或丑,或者来自文化家庭、农村家庭,又或者生活在大山深处…… 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或建设家乡、或发展科技、或传承文化,靠自己的良好品德与不懈前行,成了祖国星海中一颗明亮的星。 “父亲,我知道您如今在官场上本就受人掣肘,可是自小您便叫我们……” 似是因为夏知安这句话冒犯了做父亲的身为上位者的权威,后者终是有了些许反应,一转身抄起桌子上的澄泥砚,便往夏知安的脚旁掷去。 “她那一扑放走了‘彼岸花’,且不说如今众人皆传她与之有染,便是她这般行为,若不是因为她是我夏清的女儿,官兵当时便不会留她一命。” 夏清许是觉得这儿子尚且有救,倒是不在乎多费一番口舌:“你可知如今官场上都说些什么?说我夏清有不臣之心。” “可宁儿她也是为了朝廷才以身犯险,是我辖内无人肯接下这任务,宁儿才毛遂自荐。”夏知安知道自家父亲的手段,还想为妹妹争取最后一丝可能,“明明那‘彼岸花’也做了不少好事,不如招安……” “招安?” “好事?” 夏清连连冷笑:“为了你这个妹妹。你只怕是她要取星星,你都不会取月亮罢?” “父亲,我。”夏知安彻底慌了,“母亲就留下宁儿一个孩子,凤妹妹幼时便夭折……” 听儿子提起那个缘分薄的‘夏知凤’,夏清眸子微眯,不辨神色,愣了良久。 “与其担心夏知宁,你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夏清开口,语气中满是戏谑,像是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个儿子,“你为了让夏知宁如意做的那些事,可已经兜不住了,朝廷怪罪下来,你自身尚且难保!” 夏知安无奈离去,夏清却想起十数年前那个雨夜。 夫人生产,家中早就备好两套贴身穿的素静罗衣服。那时候夏清同夫人尚且舍不得用绫罗的料子,却处处想要把最好的给孩子。 罗衣柔软,透气,能让婴孩免于痱痒摩擦之苦,罗料又耐洗涤,最适合拿来给婴孩穿。 “此二女有凤栖天下之像,但寻常人的命数降不住。”夫人难产去世,夏清请来了远近闻名的术士,来算这其中缘由。 “还望仙人解惑。” 术士本就是靠着算命当营生的,若是在乎所谓的因果承负,便养活不了自己,夏清的钱给到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二女命中有为君之数,但伤父克母,只怕坐上君位那一天,便是大人命丧黄泉之时。” 雨夜,山野的乱葬岗上多了一个哭声愈发微弱的女婴,一身罗衣同周遭格格不入,有人拄杖路过,闻声俯身去看,只见那罗衣上绣了一个‘凤’字。 【三三猫:这个爹,好恶心!】 【三三猫:这爹身上的和夏知安是父子装么?夏知安穿起来就是文人贵公子,这爹穿上糟蹋这身衣服!】 【。:回复@三三猫,楼上说的有道理,所以快把渣爹的衣服扒下来上链接!】 【三三猫:没错!这件事就交给店店做吧!】 “怎么又对着屏幕傻笑?”安家宁此时正被何晏清安排着给鸡翅腌入味,后者便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到安霁门口,看看女儿在做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也和妈说说。” “就是短视频上的评论。”安霁把情况给母亲叙述了一遍,鉴于往日经验,并没有指望何晏清能给出什么积极的回应。 “哈哈,盛夏有的忙了,你们这倒也算是初步打开市场了,不错,不错,将来比你妈我和你爸都优秀!” 出乎安霁意料,何晏清竟是笑了,还正确判断了自己的笑点:“怎么,你妈我又没老到跟不上时代!你天天说有意思的我看不懂,我还不去学?” “行了,你继续忙你的,我得去看看你爸那边怎么样,一个个的不省心……这个家没我得散!”临走,何晏清还别别扭扭的用了句网络语,“是这么说吧,你看,你妈我也会!” “母亲,是我没用,我害了宁儿……”府外已经响起兵马声,夏知安不知是来抓捕自己的,还是来抓捕妹妹夏知宁的,只敢靠在柴房外惶惶。 “公子快带小姐走罢,小姐如今已经从花园的矮墙翻出府去,公子……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 夏知安回过头去,发现来人正是往日受过自己兄妹恩惠的府中丫鬟:“公子,老爷正带人往这边赶,奴婢们拦不住太久的。” 自打夫人去了,夏清的情绪便阴晴不定,夏知安兄妹二人给了府中下人无数安慰,如今善意换来善意,给二人谋了一条生路。 不及夏知安反应过来,那丫鬟拉着前者便往府中花园跑去。直到翻过墙,听着那边来自父亲身边亲信的声声质问,再看到一旁示意自己‘嘘声’的妹妹,夏知安尚且没有想到自己兄妹二人有何处可去。 “听说了么?夏大人大义灭亲,如今要把一双儿女抓起来扭送官府呢!亲生骨肉,也当真舍得?” “这夏大人可是要尚公主的,到时候谋个宰相来当,哪里还在乎什么亲生骨肉?” 【竹歌玲珑:这回我是信了博主没钱的,路人的话都是话外音,哈哈哈哈哈,不过博主这个做法好值得学习!】 1尚公主:迎娶公主。这里女主和闺蜜、宁云帆做的短剧没有具体年代参考,但是并没有参考明朝驸马不能为官的情况,且背景是帝王昏庸,百姓民不聊生。 —————— 题外话:女主安霁说的那句关于角色的话也是我想说的一个问题。今天和家人聊起我写书,为什么有的配角可能有很详细的外貌描写,但是我书里很多主角,尤其是工作性质不会影响到外貌的主角,基本上只有一部分外貌,只主要写一些细节动作,塑造人物性格,其实我是出于一个“任何人拥有这样的品德,付出这样对的努力,都可以获得主角一样的成功”的想法。 主角的成功,并不取决于他们有多么好看,背景多么雄厚、家底多么殷实,而是取决于他们做事的本心,取决于他们为了实现这些付出了多少努力。而一些我强调描写外貌的,往往在于他们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的怎样的影响,而非只有“有颜有钱”才能成功。 以上,废话挺多,诸位要是都觉得外貌描写重要,那么我也可以加上…… (本章完) 第115章 皆是命中贵魂魄 自觉曲终弦又拨 寒夜凄凄,雨色笼笼,山涧青竹间晃荡着灯影,夏知安背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的奔着不远处的茅草竹屋而去。 ‘风团锦绣’,这件出乎了所有人对于杭罗,乃至于‘宋韵文化’‘清雅’认知的华裳披满了水,如牡丹沐雨,似凰锦落渊,不由得让人生怜。 竹屋就在眼前,夏知安却没有胆量再前进一步,只离着竹篱笆十余步,将自家妹妹抱在怀里跪了下去。 后者这几日被苛待的紧,又到底是个娇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冒雨这么一跑,自然而然是起了烧,虽说不甚严重,可若是没个安稳地方休歇,难保这病会发展到多么严重的地步。 母亲豁出性命只留下自己这个妹妹来,夏知安当然不敢疏忽。经此一事,夏知安怎么不知官场上多是虚与委蛇,难得什么真友情,若是真的在慌乱之中,错投了人家,只怕自己二人便如那瓮中之鳖,待宰羔羊。 思来想去,夏知安发现自己能求的便只剩下这曾令自己深恶痛绝之人,这自家妹妹起着烧还念着的‘凤姑娘’。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救她?”夏知安还是赌对了,这一个时辰里,竹屋内的灯火暗了又明,‘彼岸花’终还是为了夏知宁走了出来。 毕竟是习武之人,‘彼岸花’的耳力自然不差,还未走出篱笆来,便已然清晰听见夏知宁口中的呢喃,心下不免泛起几分酸涩,再望见那张因为发热方才挂上几分血色的面颊,‘彼岸花’只垂下眸子去。 “莫要忘了,她不过是我绑回来的丫鬟‘小绿’,你觉得我凭什么要救她?”对于面前这对兄妹,‘彼岸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是山里那抹灵动的亮色、是那无法割舍的亲缘、是那治病救人的恩德,抑或是最终选择为自己挡下那支箭? 所幸夏知宁曾经做的一切都没有伤害到‘彼岸花’一心保护的寻常百姓身上去,不然哪怕前者本意是为了‘天下太平’,‘彼岸花’也绝不可能替旁人原谅。 “因为宁儿救了你山上的百姓。”说出这话来,夏知安只觉得心中不耻。那哪里是‘彼岸花’山上的百姓,那明明是苛捐杂税下流离失所的百姓,只怕自己同妹妹呢,还是这些贪官身后受益之人。 “哦……” 果不出夏知安所料,‘彼岸花’并没有什么动容,一袭青白衣袍同这山林甚是相与,却在眼神中藏了几分厌世与杀伐的狠厉。细看,竟还隐隐透露出几分孤寂。 若是放到几个月前,夏知安对于‘彼岸花’眸中这份孤寂,只会觉得可笑。如今莫说是笑,便是连句讥讽的话也说不出口。 夏知安不知道的是,在这清冷的外衣下,‘彼岸花’还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急躁与纠结,只等着他们兄妹二人去解。 “那份恩情早随着那‘龙泉宝剑’一道断了,夏大公子不会不知道罢?” ‘彼岸花’说得轻巧,在夏知安心中却是一震。前者非但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更是一见到自己便知道那剑同自己脱不开关系。 “宁儿她……我与姑娘赎罪,”夏知安说着便要叩首,可夏知宁还被前者抱在怀里,便是想要弯下身子去,也定然是不能的,“那剑是我给宁儿的,姑娘要杀要剐都随姑娘,只望姑娘救救宁儿!” “我若不是早已察觉那剑有问题,怎可能活到现在?赎罪?你拿什么赎?”‘彼岸花’的语速快了几分,复又失笑道,“皆说读书人负心,倒是难得你兄妹有情。” 到底是有血脉之亲,夏知安一听这话便知道‘彼岸花’这是松了口,肯给宁儿一个活命的机会了,忙是又下了一剂猛料:“凤姑娘,宁儿她同你是一母双生!” ‘彼岸花’没有回应,眸子可见的颤了颤,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走。 其实夏知安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只是自己那时候小,哪里知道‘虎毒不食子’,人却能为了权贵,放弃自己坚持了半生的本心? 见‘彼岸花’依旧不应,夏知安也着实慌了神,忙膝盖行两步,抓住前者衣摆,苦求道:“姑娘的眸子像极了宁儿,况且府中下人说……那个时候凤妹妹并不是生下来便死了,而是被扔到了山上。” “姑娘,我不求你救我,识人不清,是我夏知安命中该死。” “可宁儿她……” ‘彼岸花’依旧没有回头,径直回了院子,空留下句:“你若是想要她好好的,便将她带到屋里来,她在此处的东西我皆留着,你自寻了与她保暖便是。” 夏知安明白,‘彼岸花’这是应了,站起身来,忍着膝盖上的痛,念着怀中抱着夏知宁,未敢摇晃半分。直到将夏知宁抱进屋,才恍觉这屋中陈设是如何细致,完全不似从外看去那般草草。 无暇多顾,将自家妹妹安顿好的夏知安没有脸面再留在此处,转身回到院子,对着‘彼岸花’所在的屋子三拜九叩。 为引开追捕之人,夏知安更是视自己性命于无物,乘着雨色,步入林间晦暗…… ‘彼岸花’房中的灯烛灭了,藏在竹林间的夏知安心头刚沉下去的忧愁,又攀上眉梢,一身依旧明朗的罗衣同周遭格格不入,突兀得不能再突兀。 忽的,‘彼岸花’带了个姑娘从屋中出来,走进了夏知宁所在的房里夏知安可没有前者的耳力,却也明白——‘彼岸花’愿意把‘小绿’留在身边,外人皆以为是山大王抢回去个压寨妻。可偏偏‘彼岸花’是‘凤姑娘’,想必是当初一眼看见宁儿的面容,便认出这份亲情牵绊。 【不斩男但斩女:书架里的书我都不看了,天天就守在这里追剧。该说不说,这个兄长是真不错。】 【不斩男但斩女:而且这件圆领袍真的超出我认知了!这几天翻看了博主之前发的那些视频,一直觉得杭罗的衣服就是那种清冷色调的,出尘的感觉,没想到还能这么做,真的爱了!】 【朱氏天下:兄长跪妹妹,好雷!】 【不斩男但斩女:回复@朱氏天下,雷就别看,谁求你看了?这兄长从头到尾帮凤姑娘了么?他在求人哎,收起你那套古董思想,大清已经亡了!】 【不斩男但斩女:回复@朱氏天下,再说博主是做非遗的,短剧只是为了让大家看到非遗的美。你满口这不合适那不合适,你是对文化有贡献了,还是帮你父母、兄弟姐妹什么了?】 师父其实早就为‘彼岸花’查到过身世,只是一个能因为一句预言便抛弃女儿的父亲,有倒不如没有。 更何况后来师父死在朝廷上这群道貌岸然之辈手下,‘彼岸花’就更没有了寻亲的心思。 可如今夏知安能为了妹妹活命,不顾所谓的‘文人之尊’跪求上门,‘彼岸花’的心终是被再次动摇。‘小绿’是自己的亲妹妹,夏知安便是自己的亲兄长,‘彼岸花’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后者去死。 更何况,夏知安拳拳赤子之心,方才招致今日祸患,‘彼岸花’便更不可能放任在这等昏庸之世下,再少一个明理之人。 “师妹放心,知凰姑娘这里有我在。”说话的正是适才同‘彼岸花’一道从屋里走出来那姑娘,已然叫上了‘小绿’母亲为姑娘准备的‘知凰’一名。 却原来‘彼岸花’的师父善武亦善医,尤其是一手银针,既可以拿来杀人,也可以拿来救人。 在救下‘彼岸花’之前,师父便收了一个徒弟,前些天带着信物找上门来,先是为‘彼岸花’医治了被围攻落下的伤,又为山上百姓诊病。如今更是替‘彼岸花’看顾着夏知宁。 “好。”夏知安,‘彼岸花’势必是要去救的。 无人能想得到‘彼岸花’会来救夏知安,更无人想得到‘彼岸花’同夏知安之间竟是有着血缘的羁绊,自然被突如其来的‘彼岸花’打了个落花流水,更是叫已然抓到手的夏知安被轻易救走。 天放晴了,但好像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夏知安、夏知宁兄妹二人的死活。街巷上犹是贴着悬赏追捕二人的告示,夏府中却没有半点异样传出。 山上的百姓在夏知凰的带领下,将原本的罗织机改良成了如今山下迭代过的新织机,纺织速度比从前提升了两倍,也借着‘彼岸花’师姐的医馆卖得火爆——贪官富商们在什么时候都不缺钱,如今倒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听闻夏府张灯结彩,夏丞相娶了公主。”师姐毕竟是要在医馆为这些罗布做活字招牌的,如今身上正是那件‘山岚染风荷’,虽同衣裳本身那份略俏皮的风格不甚相合,到底衬得人比荷芳。 “父亲……他,果真这般无情?”夏知安的话并不是为了一个回应,只是这二十余年来夏知安只将父亲奉若神明,书文里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却原来有时候能变得如此可悲。 知道自家师妹心里犹是在闹别扭,做师姐的却希望前者这得来不易的亲情能真正让自家师妹心头暖上几分,淡淡开口:“人是会变的,权利与金钱,比乱花更能迷人眼。” “可是,他明明那么爱母亲,因为母亲的死,还将凤妹妹丢到了山上,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么?”夏知安这些天以来承受的打击太大,丛生的变故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或许他从一开始爱的便是他自己。”‘彼岸花’师姐并没有给夏知安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直接断了后者念想,“为了他自己的权势,才将你两个妹妹分开,才抛弃了凤儿。” “可是明明他入朝为官十几载也不曾抛却母亲。” “因为他无公主可尚,因为他尚且秉持那份为官清廉的心。”师姐说得很露骨,并没有将一切改变都加诸在夏清一个人身上,“皇帝昏庸,清廉是罪。” “可他夏清一介布衣尚且能到二品官的位置,若是守本,未必不能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风吹过竹林,‘簌簌’得有些聒噪。低飞燕闯进院子,似是骤雨将至。 雷霆乍惊,知凤披甲。阴云间,有蛟龙堕渊,凤凰长唳,或昭示天地易主。 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全剧终’三个字,即便是全程跟随设计服装、修改剧本拍摄,到最后剪辑发上短视频平台的安霁尚迟迟不能从剧中走出。 【。:攒了好几天,没想到能一口气追到完结,所以……博主里面提到的银针,是针灸吧?有没有推荐?】 【臭臭小狗:博主不要更了!】 【臭臭小狗:博主再更,等到店店上线衣服,我就该倾家荡产了!现在已经被安利到那些有现货的非遗文创,一天一件快递了!】 【及时行乐:楼上那位姐妹要是不想买就给我留着啊,还愁到时候抢不到呢。】 【。:有没有姐妹能制衣的?等不及了,我现在买布料,哪个姐妹能做?】 【追梦竹林间:姐妹,来不及了,我已经下手三十米,博主说再这样买下去,生产力不够……】 短剧获得了超乎预料的成功,安霁却没急着同闺蜜、男友分享好消息,只是想着剧中最后那几句话,对未来添上几分迷茫。 热爱与利益,十几年后的自己能做到和厂里伯伯阿姨们一样的坚守么?因为杭罗收益日渐增长而来学习织造的后来人,又能坚持多久? 尽管盛夏屡次让安霁且行且看,可这一切确实是个抛不开的话题…… 【漆笙:您们这个剧后面几句讲得好棒。】 【漆笙:金钱的利益真的是会让好多人失去自己的本心,直到最后把自己珍视的一切弄丢,才悔时已晚。我师父就见过这样的事,也让她迷茫过。】 【漆笙:但是师父还是收了我,相信我能坚持下去,毕竟总会有一群,也只要有一群满眼皆是这门手艺的人在……这东西便不会真正被历史的长河淹没。】 【漆笙:不打扰您了,我朋友找我正有事,之前和您聊的合作,我们有时间可以见面一起谈谈,到时候我也带上我的朋友们,他们也一直关注着您们的短剧呢!】 (本章完) 第116章 万语千言归朴质 守正本心不虚辞 “来,慢一点,不急……对,好!” 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奔西跑,安霁能静下来和张阿姨学织造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一闲下来,安霁就必然坐在织机前。 “这种事急不得,你这已经学得很不错了,当初我可没有你这么快就能沉下性子来。” 祈盼着安霁变得更好,舍不得批评安霁一点,却又不愿安霁有半点疏忽的错处——看着自己欣赏的后辈,张阿姨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直陪伴自己的杭罗一般。 ‘嘭嘭,咔哒……咔哒,嘭嘭。’ “咔哒,嘭嘭!” 织机有节奏的响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交错着,在厂房里往复回荡,只好像在安霁脑海中敲出这千百年来不变的鼓点,将曾经艮山门外织罗声声的盛景映在面前的织机上,织进每一梭之中。 “这也亏得是你,要是我来,只要熟悉起来,就必然随意,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出错呢!”前三批预售已经被抢购一空,只等着厂家那边交付,盛夏闲来无事,便趁着中午来寻了安霁。 “喏,我点好外卖了,中午也让张阿姨歇歇,教你这一上午还要给大家做饭,还不把张阿姨累坏了?” 来了厂子里,盛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熟稔的放桌子、摆椅子,没同安霁聊几句,便接过张阿姨手里的抹布,直奔着桌子过去了。 “姑娘儿,你说你来一趟,又买吃的,又帮着收拾东西的,我们这做主人的尚且没忙,倒是让你做客人的忙前忙后,怎么合适?”几次被盛夏抢先之后,张阿姨只得站到一旁无奈失笑。 “我过来什么忙也帮不上,基本上就是个捣乱的。”盛夏抬起头来笑得明朗,手里还不忘擦着桌子,说出话来也是客气的很,“我就是过来和安霁聊聊天,能不给您们捣乱,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是真羡慕您们这耐心,也真心佩服我们家安霁,那时候一起来厂子里做毕业设计,可最后就她有这个决心和能力来踏下心来和您们学织造……” 外卖到了门口,盛夏也不顾话说了一半,一边念叨着:“我去去一下,回来再和您们继续聊。”一边已然出现在了门口,拎着两大包外卖,还不忘了同外卖小哥道谢。 “别的不说,就之前看她摇纡,我都做不到!”外卖袋里的菜品和汤、饭都被取到了桌子上,盛夏嘴里继续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要是有一点弄乱了的,我能急得将真卷线都绞到一起去。” “到最后,肯定是个拿剪子剪了的结果……” 每每谈起和杭罗有关的事,盛夏基本上都是这套说辞,大家即便是听过不止一遍,倒也不会觉得烦。 只因为盛夏当真说得诚挚,又没必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说什么溜须拍马的话——虽说盛夏自己的成就也不俗,只是盛夏是真的佩服这些将手艺同自己生活几近合二为一的人儿们。 茶足饭饱,诸位伯伯阿姨们自然是又回到了织机前,做着这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活计,非但没有厌烦,更是仿佛同织机生了牵系,多了几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亲切。 “咔哒,嘭嘭!” “咔哒,嘭……” 厂子里的声音虽吵,可听久了这富有节奏的织造声,只觉得同能登高雅的交响乐、管弦乐一般,成了一举一动中的背景音。 喝水时如是,交谈时如是,只默默的坐在那里也如是…… “下班了,都回家吧,路上小心!” 随着张阿姨一声号召,厂房里的织机声随着一声“咣当”戛然而止,刹那间万籁俱寂,安霁同盛夏却觉得胸怀里的一颗心尚且停留在之前的节奏,祈盼着同织机同频的欢愉。 “安霁,走了,快回家吧,你这一天也够辛苦的,回去你是不是还要弄咱们进校园的东西,改日我请另外几位传承人也来,咱们聚一聚,看看能不能让你轻松点。” 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桑蚕丝织技艺’的项目之一,杭罗只是桑蚕丝中的一个类目,双林绫绢、杭罗、宋锦、缂丝等一系列桑蚕丝织品皆是人们常说的‘丝绸’。 而如今因为使用率的下降,以及能够伺候桑蚕丝织品的裁缝愈发稀有,能正确分辨明晰‘绫罗绸缎’、“锦绣缂丝”的人同样少之又少。 因此,安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才想到:在进校园中重点强调不同桑蚕丝织品的区别。 这些年来张阿姨在非遗展销会以及各类政府牵头的非遗文化活动中,也同同行们有所联系,安霁甫一提出这想法,张阿姨便同诸位同行联络起来。 陪了自家闺蜜这一下午,饶是盛夏也早就喜欢上这织机的轰隆,可到底是坐得腻了,再耐不下性子,暗戳戳拿胳膊肘顶了顶还打算在留一会儿的安霁。 “好,那我先走了,张阿姨你路上也小心。”安霁知道盛夏的性子,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但是绝不是能固定下来,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一件事的,收到了后者的明示,便同张阿姨打了招呼回家。 “安霁啊,你怎么耐得下来性子的?”等红绿灯的当口,盛夏又开始念叨起来,“我真是比不了你,你让我做点费脑子的倒是还行,但是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事,我真是……你怎么做到的啊?” 其实盛夏何尝不理解是二人性格使然,正如安霁有时会羡慕盛夏说做就做的魄力,以及做什么都能混出一番天地的本事,盛夏也会羡慕安霁这种能静下来,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一天、一个月、一年,又或许……做一辈子。 没等到安霁的回应,盛夏又自顾自开口:“要不说你们这些非遗大多后继无人,除了挣不挣钱,能有多少人能沉的下心来做这些事?” “之前觉得长辈老拿‘喜欢又不当饭吃’这句话来搪塞,现在看看,说的是真有道理。”盛夏说得渴了,伸手从后座的包里拿了水来喝,抿湿了嘴唇,又继续道,“光喜欢,没本事不行,坚持不下去也不行……” 盛夏终于为了行车安全停下来这一整天得闲就要聊上一段的嘴,转过身专注的开起了车,安霁这才有空看看自家闺蜜今天的穿着。 托安霁的福,盛夏总能那到些尚未正式对外出售的料子——如今上身这件无袖交襟攒折的衣裳,用的就是白色竹叶纹提花罗。 不同于唐宋时期没有提花机构的花罗,许是因为经济水平对的下降,以及时代审美的改变,又或者是为了省力省时,清朝的旧物已然演变成了‘提花罗’,至于古时候的花罗,已然难寻其迹。 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便也从这容易些的‘提花罗’开始,倒推复原最原始的花罗。 “怎么样,我这件不错吧……只是不适合你风格,不然我肯定给你做一件。”盛夏耸耸肩,白衣红裤小银边,好看又飒,也确实是很挑性格的。 “不过我给你做了件类似款式的绿白金配色的,明天我给你拿过去,再过一阵子天开始转凉就穿不了了。”盛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自己西湖旁的实体店转了一圈,扣上‘休息中’的牌子。 将玻璃门上了锁,傍晚的橙红为店铺里的衣裳染上柔暖的色调,盛夏同个孩子一样邀功:“你过几天不是忙非遗进校园么,穿那件做演讲什么的,我保证你满意!” “我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满意不满意?”安霁自然也是少不了玩笑回去,“若要是到时候我不满意,就罚你按我的设计做一人一件!” 一如在还在校园时的笑闹,别看二人在自己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就,可安霁和盛夏私底下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依旧是天真幼稚的紧。 盛夏的父母不催着盛夏结婚,没有催婚的压力,盛夏自然而然就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中。 安霁同宁云帆虽然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二人早就把恋爱谈得和老夫老妻似的,更是互不干涉事业发展,能帮上忙的地方,也绝不退缩…… “好了,好了,我给你送回家我也回家了,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反正之前的两件事都步入正轨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有时候盛夏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同个老妈子似的,而安霁也不会傻到需要自己来提醒这些,可前者依旧是忍不住一再念叨,生怕疏忽半点。 而安霁自然也是同样回馈的盛夏,只要有对后者有价值的事,必然通知到位,能帮就帮。 暮卷烟尘,灯火五味,现实生活中其实甚少有里那样为了个男人,为了点金钱小利就闹掰的塑料姐妹情,或许会有志不同道不合的分道扬镳,但更多的还是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友谊。 星月三转,中元方过,又近中秋,安霁在杭罗厂日复一日的过着几乎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岁月,回到家里,却又是设计、宣传的重任。 日子平平淡淡,如果说安霁在公司做文案的时候是既枯燥又没有新意的,那么在杭罗厂学织造,甚至比之更为单调,就连身边的‘同事’都不是同龄人。 “安霁,你说你们两个姑娘儿和那个宁云帆,当初怎么就不觉得我们这厂子里环境吵,还选了杭罗做毕业设计呢?”王阿姨闲下来就是拿着茶杯喝水,最近不知听了谁说枸杞降血压,杯子里水的成分又多了些许。 “好多人都说我们这些东西只有岁数大的人才喜欢,年轻人不懂……可我看你们明明也是懂的,倒是他们那些人……” 周阿姨也掺和进来,只是说着说着便想不起那个词来,还是李伯伯提醒道:“贴标签!” “对,贴标签,就和给我们贴上‘过时’的标签一样,总有人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贴上‘不理解’、‘不感兴趣’、‘不尊重’的标签。”周阿姨叹了口气,“你那个视频号我也看了,有时候也分不清这话说的是对是错。” 其实不止安霁是迷茫的,厂里的伯伯阿姨们何尝不再迷茫?二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杭罗的生存,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没有销路,如今的迷茫又变成了未来。 迷茫不是错,因为只有真的将一件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才会迷茫…… 如果说利益与坚守是安霁的迷茫,便是尚且没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可如今周阿姨的迷茫,刚好是安霁的擅长:“我觉得只要了解了,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中华儿女认为我们这些是过时的。” “就是因为历史书上那些铸就旧时经济,展现先贤智慧的一张张生冷的图,才让我想要看见这些活生生的东西。”安霁如是说道,“等看见了,我就想触摸到,亲近他们。”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一样,见识过他们曾经的恢宏,知道他们与每个人紧密相连的一切,又怎么会觉得他们过时呢?” 安霁还没冷静到能在每每动情之时都将语言组织完整。但诚如安霁所说,那些或者频繁出现在每一个人生活当中,又或者同每一个人的存在有相同文化渊源的东西,怎么会过时? 宋韵文化依托那个时代、这方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而存在;大运河如是,丝绸之路同样如是,而与之密不可分的杭罗,亦如是。 所以,如果‘杭罗’成为了老土,那么这片土地上一脉同源诞生的新时代人,岂不也将埋没在时代洪流? “那个时候,我就是看见了,便喜欢上了,或许是因为那份莫名的亲切?” 就如同中国人看见红旗高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落泪;就如同在异国他乡看见那一抹属于中国的元素,哪怕颠沛流离,也心有所归——这便是文化源流的力量,见月怀乡、闻殇则恸,云霁送喜。 “这些话,这些心固然是好的。”张阿姨操持杭罗厂这几十年,张口便是一锤定音,“根本还是我们如何做,如我们一如既往的做。” 门外的阳光再次步入厂房,却自觉光辉黯淡,不比架上罗布,不比胸中炙热。 1唐宋时期花罗没有提花机构,清朝出现有提花机构的‘提花罗’,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资料来自《大宋衣冠》、与非遗传承人大大沟通) (本章完) 第117章 山重水复路相迎 柳暗花明越悦情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应该正是学校早读的时候,声声读书声从小学校园中传出。安霁也是如约来寻之前那位老伯伯,将书里的故事讲给后者听。 安霁已经连续三天来小学门口找老伯伯,而这故事也讲了不到三分之一,老伯伯听得津津有味,连胜称赞:“姑娘儿真是厉害,那书在家放了几十年都没人看懂,若是不给你,只在家里积尘土。” 说话间,老伯伯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水杯抿了口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些东西要是能讲给里面那些孩子们听,他们也会知道这罗能延续到如今,是多么的不易,将来或许就能愿意去了解了解……” “哎,对了姑娘儿,还没问你。”放下手里的水杯,老伯伯打开一旁保安室的窗户,让里面的冷气顺着窗向外漫开,周遭的暑气被降下去三分,“你如今在做什么?还在你说的那个杭罗厂子么?” “是,我和伯伯阿姨们近期还想着做一做进校园的活动,让学生们也能更好了解我们的文化呢!”提到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安霁的眸子比天光还要亮,那种友情与亲情相融的尊重、爱护,任是谁也会珍视。 “过几天可能就会来咱们学校,要是有时间,也许还能请伯伯去说几句,毕竟我看学生们和伯伯关系都蛮不错的。” 安霁说得没错,伯伯虽然只是退了休在学校看门,但对学校里的孩子们可是好,零食、玩具、早上好、下午再见,就同孩子们的外公似的,基本上能叫出大半个学校孩子的名字。 “我能说什么,还不如书里写的好……难为你还特地给我来讲故事。”自打站起身来,伯伯便没有坐下,给足了安霁尊重,“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事情还多,真是耽误你时间了。” “果然那天我没有看错,你这姑娘儿是真心想做好这罗,这书就是同你有缘分!” “这书改天我还是得给您还回来,毕竟是您家传的宝贝。”无功不受禄,安霁哪里好意思因为原主一句‘缘分’,就占了人家对的书? 别看安霁觉得不合适,老伯伯却是毫不在乎,豁达的紧:“这书你还给我我也得看得懂才有价值。” “更何况,这书在我这里除了放着以外,没有任何价值。它能跟着我遇见你,能有人读懂它,也让我知道它上面写了怎样一个故事,已然是我们的幸运。” “倒是这书在你手上,定然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老伯伯的儿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安霁便也没有必要去矫揉造作的推让。感谢老伯伯之余,安霁也明白,能叫这书发挥最大的价值才是老伯伯愿意看到的,也是老伯伯把书送给自己的原因。 这些天安霁每天都会同说书似的给老伯伯讲上一段故事,而后便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离开,或是去寻盛夏,或是去到杭罗厂。 因而闲谈话毕,安霁同伯伯便心照不宣的告别,前者去推车,后者则是回到保安室里去为杯子里的茶续水。 “伯伯,这书我可否编辑成电子的,打印出来,免费发出去?”眼看老伯伯已经将板凳搬进保安室,一只脚连带半个身子迈了进去,安霁忽得想起来什么,将自行车的脚蹬子重新踢上。 “嗯?”老伯伯将板凳在摆在屋里,侧过身又将自己从保安室里挪了出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意识到老伯伯是会错了意,安霁也没有半分不耐烦,只将话解释得更清楚几分:“是我没有同伯伯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这书是伯伯家传的,可是希望能联系出版社以伯伯的名义出版,还是?” “哦,姑娘儿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听明白了安霁的意思,老伯伯笑得开朗,适才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怎么方便都行,再说这书也未必就是我家祖辈所记,能给孩子们看看,了解到便好,哪里图什么钱不钱的?” “你要是真能出版了,得了钱就去鼓励更多感兴趣的孩子来学这织造。要是出版不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印,恐怕这也是当初写书的那位老前辈想要看到的吧……” 老伯伯当年应当也算是个文化人,更何况有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说出话来都不一般,“好了姑娘儿,我不打扰你了,你有什么需要自己做主就好。” 大恩不言谢,这是老伯伯给安霁的恩情,也同样是老伯伯给杭罗的恩情,安霁最后只剩下点点头,外带一句‘谢谢’,再没有更多虚礼——让杭罗更好,才是给这些无私奉献的人们最好的答复与感谢。 “安霁,怎么今天这么高兴?”王阿姨一如既往的关注着安霁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这姑娘儿身体不好,“对了,改天你和阿姨走走一趟,我一个朋友认识个不错的中医大夫,给你调调身子。” “大夫说了,能针灸少吃药是最好的,很多都能靠平时食补……那叫什么,药食同源!” “而且人家大夫也说了,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熬夜!虽说很多事情都是很重要的,但是身体才是第一位,没有好身体,什么也都是没用的不是么?” “还有,中医大夫说了,睡觉可不止是数时间!还得考虑身体五脏的时间,尤其是凌晨那段时间,你们虽然那个时候脑子清醒,但是不行!气血就是那个时候生长的,你可千万不能再熬夜!” 有时候安霁觉得王阿姨和闺蜜盛夏是一样一样的,虽然唠叨,但是却无微不至的关注着身边人,无论晴雨,皆同晨曦一般,点亮着身边的一切。 “好的好的,没问题,谢谢王阿姨。”安霁更高兴了,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王阿姨你放心,我肯定注意养生,不会把自己身子熬坏了的。” “嗯,那就好,咱们中医可是老祖宗几千年的结晶,听人家大夫的,准不会有错……我这不是喝枸杞么,你别说,对我血压还真有好处……” 一边说着,王阿姨还不忘了拿起茶杯抿一口茶,并举杯示意安霁也记得不能整天不喝水:“人家大夫也说了,这什么东西都得适量,枸杞是,水也是,不能不喝,也不能喝太多,要不对身体都不好。” 话是说了半天,安霁应了,一旁的伯伯阿姨们也赞同过了,王阿姨却忘了自己一开始要问前者的话,半晌儿叫住安霁:“还没说呢,姑娘儿今天那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和大家分享分享?” “嗯!”闻言安霁一挑眉,眸中的光显然是被晨曦映得更亮几分,“是那次给我书的老伯伯,我同他谈了谈,也许我们可以把那本古书翻印出来,到时候也拿给学校里的孩子们看。” “哎,你为什么不发到网上去?”李伯伯听了,忽得便开口提议,“现在你们不是都看那个网络么,最近我偶尔也听一听,除了花点钱以外,比收音机上的电台还好……” “电台得等时间不说,还不是什么时候想听都有。”李伯伯说着,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软件给其他凑过来的伯伯阿姨们看,“喏,这种软件还不少呢!” 在屏幕上戳了戳,手机放出音频,李伯伯一脸陶醉:“看,音乐也有,故事也有,真的挺不错,要是安霁之前给咱们讲得那个故事也这么读出来,肯定不少人被咱们杭罗的故事……” “圈粉!对,肯定不少人被咱们杭罗的故事圈粉!” 也难怪李伯伯这么会用手机,不少网络词都能用得这么熟练,可是不少看手机。 “我这是前一阵看手机给眼睛看得不舒服了,就问孩子,孩子在和我说能听书,我一想这东西不错!” “谢谢李伯伯!这个办法号,虽说我不是老书虫,但是也看了不少网文,那个故事应该也没有什么雷点,如果发在网上应该看到的人更多。” 这段时间以来,安霁也意识到一个事实——别看杭罗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年龄不小了,但是心和思维尚且年轻,能让杭罗厂生存到现在,除却他们的坚守,同样少不了他们的创新精神。 正如书里千年前的故事,以及外公给安霁将的那个百年前的故事,好像先辈们的成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敢想敢做,心怀天下。 安五姐儿能一个人将杭罗送上商船,开通商路,利一方百姓;安六姐儿尊师敬业,能同师父一道坚守本心,去专门寻来最合适的桑蚕丝,是千年前的创新与坚守。 何清涟能一个人将妹妹拉扯大,能为了民族利益,放弃个人利益;宁守云国为先,家在后,同样是百年前的家国大义…… 哪怕机神庙只剩下一个遗址,伯伯阿姨们又是正经八百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可依旧会在年节给祖师爷上一炷香,感授业之恩,承千载之梭。 如今的伯伯阿姨们也是同样的,在重复着先辈们所做的一切,也正是这样的精神,才能让杭罗继续走下去,安霁如是想。 往日里困扰着安霁的一切好像忽然间便豁然开朗,未来不再那么迷茫,安霁对自己的信任也更坚定了几分。 “这姑娘儿,有什么好谢的?”李伯伯看着安霁这般模样不禁失笑,“都是一家人,我们心痛你累还差不多,就这么点事,你还谢什么,多生分!” “就是,知道安霁你讲礼貌,尊重我们。”张阿姨见了,也少不得跟着帮腔,“可是总谢叫什么?你做那么多我们除了支持你,你看和你说过几次谢?大家都像一家人,把你当自家的姑娘儿!” “嗯!伯伯阿姨我明白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厂里的伯伯阿姨们是同辈人,之间自然只有这份超越友情,情同亲人的情感,而安霁同时是在将伯伯阿姨们当做师父来看待。 对于授业恩师,又处处关照安霁生活与思想的这些人儿们,多少个‘谢’字,也是不够的。 “好,这才好么!”几位伯伯阿姨一齐发声。 “你现在就弄吧,手边要是没电脑,那屋倒是有,就是好久没开机了,可能用起来不方便。”张阿姨嘱咐道,“正好这几天你李伯伯在调试直罗织机,倒是也不算很忙。” 过不了几天就是进校园的日子,张阿姨的意思也是这次就带给孩子们看:“如果实在来不及便也算了,不然你自己要累坏了。” 定制的杭罗扇子、适合孩子们穿的汉服已经陆续被厂家送到了厂子里,如今就剩下安霁和其他几位非遗传承人的对接和磨合,张阿姨也担心累到前者。 “没事的,我那边也忙的差不多了,盛夏也能帮我一点,我现在就去把这个打出来吧,两三天应该是来得及的。” 有着大学和研究生的底子,这点事对于安霁来讲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只处在书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还要换成小孩子们好接受的话。 至于把那些人物和服装画出来给孩子们做绘本看,显然不是一时之功,安霁自己也能知道取舍…… 秋风一如既往的湿热,这几年一直在北方上学的安霁也是才适应回来,迎星送月的忙了几天,只觉得眼睛都酸胀起来。 “安霁,这个决明子,也是养眼睛的,明天你王阿姨我给你拿一点家里晾干的石决明,就是鲍鱼壳煮的水来,你这眼睛可得好好养着!” 见安霁抬起脖子来正按揉着,王阿姨适时凑了过去,拿出手里崭新的玻璃杯:“这眼睛真的是越大越知道多重要,千万得保护好,你本身还是学设计的,这眼睛更重要了!” “好!总算是成了!” 也不知是张阿姨的声音还是李伯伯的声音,竟是交错着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快来,终于成了,这回不断线了!” 1中医将十二个时辰对应不同德尔经脉和脏腑,有不同的保养形式。 2决明子、石决明有养肝明目功效。 (本章完) 第118章 好新奇稚童亲近 灿星月佳人辛勤 “这么多东西,你和伯伯阿姨们怎么搬得动?”看着面前堆的比自己车都高的衣服、小礼品、打印件,盛夏倒是没搬累,却一点没少了唉声叹气,“你们这怕不是就差把杭罗厂搬过去了!” 面对学校的邀约,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展现出非一般的热情,只好像异地恋的情侣双向奔赴时的渴望,半分也按耐不住的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诉说。 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摆得更整齐些许,张阿姨笑着同盛夏回应:“咱们这厂子里还是太吵了点,学生们过来恐怕都听不清讲解,不然能来亲眼看看也是好的。” “今天是先去布置好会场?真的,这么多东西,我觉得未必放得下……”盛夏正帮着从地上往车上抬着这一箱箱东西,生怕把拿去做演示的籰子等物弄坏,“安霁,你们这互动还不得一整天,我去帮忙吧。” “你这些扇子我记得说要发给小同学们,到时候我帮你喊,不然你和伯伯阿姨这一天又讲又喊,多耗气!” “好,只要你店里不忙,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自家闺蜜想要帮忙的心是真的,想要凑热闹的心同样是真的,安霁怎么可能听不懂?自然不会拒绝,“别的你也不用忙,帮着看别让东西绊倒人就好。” 非遗进校园,对于学校和非遗传承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前者得组织好学生、组织好时间,再给非遗传承人们提供合适的空间,甚至比策划一次出游还要难上不少。 至于非遗传承人们,平时最多是一些文化爱好者们前来探访,没有给小孩子们讲课的经验,从宣讲内容上就是个难题。 所幸万事俱备,如今就只剩下‘安全’这一条——虽然学校自然能负责好学生们的安全,但是很多危险只有平日遇见过的人才有经验。 风筝线能砍头、木刺能让人因为肢体坏死不得不截肢。杭罗也好,其他绫罗绸缎也罢,若是小孩子们玩闹窒息,绝对是件可能发生,而一旦发生就绝不是小事的事。 防患于未然,才能让这样一场多方努力下才得以呈现的活动不至于前功尽弃。 能让这些本就艰难生存的已经很难,任何一点失误,哪怕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问题的出现,对于这类没有任何经济利益产生的活动,都是致命性的打击。 “好了好了,先出发,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不然要是迟到了,可不合适。”这两闺蜜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张阿姨抬手看了眼表,就知道不能再让二人这样聊下去, “好,张阿姨。”闺蜜两个互嗔了一眼,安霁举起手机晃了晃,“张阿姨,我给你们打了辆车,是咱们杭州为了亚运会专门设计那个电车,之前我们做短剧那段时间就是打的那个车送演员们。” “比平时能的出租车宽敞多了,你们随身带着的东西完全放得下。”盛夏已然给安霁打好了车门,以至于安霁抱着怀里几把扇子往后一挪步,差点儿就跌进去。 定了定神,安霁抿着唇道:“我留的是张阿姨你的电话,应该马上车就到了,我和盛夏先走。” 伯伯阿姨们应了,盛夏则在一旁得寸进尺的笑着——虽然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安霁一脸幽怨的样子是真的让做闺蜜的觉得既可爱,又……“哈哈哈哈。” 盛夏还是毫不避人的笑出声来了,眼看着又要笑闹起来,前者赶紧将人推搡进车里,关上门:“伯伯阿姨们,我们先到那边把东西放下来,您们不用着急。” 七拐八拐将车开上了高速路,盛夏专心开车倒是笑了,反倒是安霁一个人坐在旁边似笑非笑,自己觉得尴尬的同时,也是当真觉得自己刚才那副笨拙的模样好笑得紧。 “你睡会儿吧,一会到了那边还有的忙。”被自家好闺蜜‘吭吭哼哼’的声音惹得心毛,盛夏思索半天还是开口,“你是真得小心一点,这要是马路边上,你恐怕要摔到头了。” “哦,好!”还不是你不同我说,就开了门,安霁腹诽,却也知道闺蜜是为了给自己节省时间,再加之自己手上抱着东西,想让自己先放下再说。 柔风叙故事,青山迎往来,盛夏的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不慢,只可惜赶上早起的车流高峰,到底是耽搁了些许时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负责的校领导将安霁二人带到了会场,好一番客气之后,表示等人到齐了,要趁着学生们上课不会受到影响的当儿,带大家在校园里转转,更是热情邀请众人中午就在食堂吃饭。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你们尽管提……说实在的,我们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你们这些90后都加入到非遗传承当中了,到也好,会场的电子设备你们用起来也方便。” “其实现在加入进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的。”安霁明白对方校领导的话也是客气占了三分,但犹是照实回应了,“那先不耽误主任时间了,我们先整理着,有需要再去主任办公室叨扰。” 虽说如今这次非遗进校园就是主任近些日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安霁也明白学校事务繁忙,谁也不知道这群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下一刻就把自己置身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 “这个固定一下,盛夏!”眼看着刚摆好的广告牌就要倒下去,安霁猛的一嗓子震得会场里都在回响,直接给盛夏吓了一跳。 冲过来找重物压住来回飘荡的广告牌,盛夏这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嗓门这么大了?” “也难怪,厂房里那么吵,你现在逐渐向伯伯阿姨们的习惯靠近了。”没等安霁答复,盛夏一边将几柄扇子架好在架子上,一边自顾自的给出了自己适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忘了,当时伯伯阿姨们说他们出去,还有人嫌弃他们嗓门太大,不礼貌。”安霁将盛夏毛毛躁躁摆的歪斜的扇子摆好,直起腰来叹了口气,“没有人想到他们是在怎样的工作条件里,只拿自己以为的去要求别人。” 再听安霁提起那时候在杭罗厂做毕业设计时候听来的那些往事,盛夏也觉得心酸不已,连声应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其实现在大家求的根本不是尊重和理解,而是希望少一些人去抨击……可是就像我们这次遇上那个店铺的行为一样,有些人为了挣钱不择手段。” “购买者分不清,一来二去就更不信任我们这些非遗,觉得我们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人,借着这国家给的名号,更好的骗人。” “好了,好了,不想这些了!”伯伯阿姨们之前讲的那些往事里,并不乏惊喜与幸运,他们说着的时候自然是在笑,可听进盛夏等人耳朵里,则是满满的心酸,“咱们从娃娃抓起!” “嗯,从娃娃抓起!”安霁的声音有些许闷闷的,淡淡的鼻音明晃晃昭示着前者刚刚或许在讲到激动处时哭过…… 在了解到活动的举办地点之后,安霁就已经画好了设计图,见每部分摆放什么东西进行了初步规划,因而现在布置起来倒也容易,等到伯伯阿姨们到位,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一半。 “哎,这是做什么啊?”门外探头探脑的钻出来个胆大的小学生,好奇的将会场打量了一番,将门缝推大了些许,整个儿身子钻进来,还不等众人反应,就如同检阅似的在会场舞台上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你快回来,要上课了!”顺着门缝看回去,外面一堆小脑袋争先恐后的钻过来,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不过是胆子小一些,不敢推门近来,“走了走了,下节课再看!” 叠在一起的小脑袋们尚且自顾不暇,却不忘了提醒已经走上会场舞台的同学赶紧出去。 来了舞台上的这位刚想探手去摸摸那罗扇,听到呼唤猛得愣住,张惶的看了一眼周围的陌生人,瞪大了眼睛,好像刚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做了什么一样,连头都不敢回的一溜烟跑出了门去。 继而就听门外一阵‘悉悉索索’,也不知几个小鬼灵精在讨论些什么,倒是屋里一群大人被这般的童真惹得好一阵笑。 “我现在怀疑我小时候这样的时候,是不是老师们也在偷偷笑我!”盛夏一脸羞愤,想起自己小时候和个皮猴子似的模样,就不由得扶额,“那个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勇敢,现在想想……” “其实挺好的啊。”张阿姨适才还在检查织机模型有没有松动,听见盛夏这话,不假思索直接开了口,“正是因为你勇敢,敢做敢闯,敢为人先,去做一些人家不敢做的事情。” “如今你这汉服店不就是?别人还不敢做的时候你做了,别人做不到的设计你能做,这叫有勇有谋,是咱们中国自古以来推崇的,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大家笑那个小同学,还不是因为他可爱?又不是在嘲笑他,你的老师们也应当如是的。”王阿姨顺着张阿姨的话说了下去,“如果你的老师和同学是真的在嘲笑你,那是他们的错,与你也没有关系。” 是啊,勇敢永远不是错,追梦也永远不是错。只要自己承下了无论好的、坏的,一切后果,便没有人可以评判你这段经历的对错。 至于安霁父亲安家宁曾经的岁月,后果是由何清涟与这个家庭共担的,后者有所怨言和忌惮也并不是错…… “嗯,谢谢阿姨们。”解开了心结,盛夏点点头,又是那个没有半点愁容的姑娘儿,同那本古书里的安五姐儿一样明亮的人。 见盛夏又开心了,安霁心里也舒了口气。自家闺蜜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内心的细腻一点不亚于旁人——其实骄傲的人,也是在乎外人看法的,努力的人,是必然期待肯定的。 “行,就这样放着吧。”张阿姨离远了站到观众席看了看,见带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摆的整整齐齐,“大家也都歇歇吧,明天还有的累。” 婉拒了主任让大家在学校吃饭的邀请,张阿姨做东,带着一行人到西湖畔的酒店里吃了顿大餐,而后便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吹风。 “妈妈,我不想走了嘛!” “爸爸,抱!” 伯伯阿姨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只要孩子结婚了的,基本上都有了孙辈的孩子,如今看见路边有小孩在和父母撒娇,自然是竖起耳朵来满脸堆笑,就好像自家孙子、孙女陪在身边。 “走了好多路了,我不想走了!” “爸爸,抱!” “不抱,是你自己偏要出来逛西湖的。”做父亲的不为所动,“你自己打算做的事,再累你也得坚持,我和你妈妈不是没劝你,你既然一定要出来,这路你就一定要自己走。” “男孩子可得自立!你要是个小姑娘让爸爸妈妈抱还差不多。”有路人插了句嘴,且不说出于怎样的心思,又是否是没有礼貌的多管闲事,这句话显然是引得小男孩的父母不情愿了。 “女孩子怎么了?就算他是女孩子也得自己走!”率先说话的是孩子爸爸,“男孩女孩都得自立,将来我们就算是给他要个妹妹,我们也一样的要求。” 许是感觉自家丈夫火气有些大,明显看出对方愣在了原地,正要开口说一句‘狗咬吕洞宾,你不识好人心’,做母亲的开口缓和了几分:“孩子爸爸语气有些冲,您别介意,抱歉。” “我知道您也是好意,但是这确实无关男女和大小,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又已经知道要面对的风险,就得靠自己走下去。” “将来人生的路很长,我们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更不可能一直替他走……” 是啊,来路坎坷,前路漫漫,无论是对于安霁这些传承人们,还是对于这一项项和杭罗一样,传承了千百年的非遗,政策的扶持、社会的优待都是一时的,真正想要走的更远,还得靠自己。 题外话: 大家感兴趣杭罗的,可以关注一下杭罗保护单位的官方抖音:杭罗文化创意,头像是一个类似红色中国结的‘罗’字,传承人大大会经常分享一些杭罗文化、杭罗历史、杭罗故事、杭罗发展等有关杭罗的视频。(悄悄说一句,看评论区,现实中的进校园比书里的还棒!) 第119章 绫罗绸缎汇一堂 锦绣华年三春长 “同学们可以上来摸一摸的。” 听讲座,对于任何年龄段的学生,几乎都是一种煎熬,他们希望的是能够上手碰一碰,又或者干脆自己动手来做些什么。 安霁这次的准备给足了学生们亲手触摸的机会,将不同布料摆在会场舞台上,并且额外裁了几十块十厘米见方的罗,备着染料,让小学生们可以染上自己心怡的颜色,拿回家当手绢用。 “我,我!” 台下的学生们甚是踊跃,以至于连盛夏都很难给他们排个先后出来,“一个班挑两位同学好么?” “麻烦班主任老师帮忙看一下自己班最先举手的孩子。”对着喇叭说完,盛夏又转回头来,小声和一旁一直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学校主任如是说道,“麻烦您们了。” 台上忙着的不只是盛夏一个人,伯伯阿姨们刚刚在讲杭罗的织造,一直就是安霁在忙着控制大屏上的ppt。 现在倒好,安霁非但要忙着将不同桑蚕丝织品的区别,以及现代一些常见面料与杭罗的区别说给孩子们听,还得随时注意后台的老师有没有切错页面。 虽说是联合了其他几家非遗一起科普‘绫罗绸缎’的区别,但若是每家都来两位传承人,这活动便断然不是一天能结束的, 所以更多还是安霁在微信上联系、取经,如今一起给学生们讲出来。而各家也只来的一位传承人镇场子,以免安霁有理解不到位的地方,给孩子们传达错误的文化知识。 “哎,这位同学为什么一直举着手啊?是有什么要问的么?”举手的者孩子就在会场观众席的正中间,一个就算是装看不见都不可能的地方。 更何况盛夏自是没必要装看不见,心里更是好奇得很,想知道这孩子有什么要问的:“同学,你站起来说,只要我们传承人爷爷奶奶们能给你们回答的,一定会给你讲明白的!” “我,我就是想问问,台上摆着那些漂亮的汉服,我们能不能碰一碰啊?”小姑娘站起身来啊,安霁和盛夏这才看清前者的样貌。 小姑娘正是昨天明目张胆钻进来看了一圈的那个学生,现想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特地按照小学生身高制作的汉服,想要亲手去碰一碰。 “我妈妈前一阵子就追你们发在网上的短剧呢,也拉着我一起看,那些衣服都可好看了!”虽说如今社会上的熊孩子不少,却也不乏这样天真可爱的,说出话来奶声奶气,真诚里没有掺杂半分谄媚。 “爸爸妈妈说我太能闹,都不给我买小裙子穿,说我蹦蹦跳跳会磕到……可是真的好好看!” 小姑娘约莫还没有上三年级,也不在乎什么话能在什么场合说,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以至于有的同学在一旁‘略略略’的吐舌头,“就是买不起,略略略……” “哈哈哈哈……” 因为父母的教育不同,小孩子们自小就展现出或善意,或恶意的表情与行为来,小姑娘就是再胆大,也一时间有些气红了眼,盯着那嘲笑自己的孩子喊了一句:“才不是!” 类似的情况,盛夏小时候也经历过,只怕下一刻小姑娘就要哭出来:“那这位同学不如上台穿上试试看?这次拿来是专门给同学们试穿的,刚好小同学提到了,我们也可以拉快我们的进度,让同学们更多体验。” 把那些充满大道理的文化讲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断然是不合理的。或许能让学校领导颇为感动,可却走不进小孩子们的心。 况且大家都是从这个年龄长大的,长时间的宣讲非但不能让孩子们听进去,反而会让人升起厌烦的心理…… 莫说是小孩子,便是大人,对于好看的衣服也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既然是进校园,安霁也没有将学校的老师们排除在外,同样准备了几件尺码不一的成人款,给老师们一个体验的机会。 “之前总听家里老人说这杭罗的衣服穿着舒服,这些年却基本上没见过卖的,我可得留你们一个联系方式。”有位老师刚走上台来就连声称赞,“哎,这个边是宋锦还是云锦?刚看你们提到,我也分不清。” 安霁和盛夏在衣服的袖口和领口处设计了一道约莫三毫米款的锦质卷边,让一件原本甚是素雅的宋制褙子有一种‘画龙点睛’般的提升,在灯光聚焦的舞台下,展现出这两种千载传承的桑蚕丝织物联袂同行的独特韵味。 奢而不俗,清而不素,金云纳繁花也好,纵横含经纬也罢,形容词迥异的两种桑蚕丝织物相映成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突兀——就像‘风团锦绣’一样,一脉同源的文化,从来都是相互包容的。 “真好看,将来你们要是有店铺,我得给我女儿买一件……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经典的中式设计,我父亲那件都穿了好几十年,一直和宝贝似的,舍不得扔,也舍不得穿。” 存了几十年的衣服没有糟,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出土文物可是跨越了几千年,依旧将古人的审美追求展现给今人看的。 还没说上两句,做老师的又得去忙着管学生,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小心点,来,老师帮你穿吧,这衣服娇贵,不能给弄坏了。” “来,小心点,不对不对,你看这个在里面对吧……” “哎呀,我的宝贝儿啊。你里外穿反了,这可不行啊,老师课上讲知识链接是不是说过,在咱们文化里,死者和部分少数民族才是这么穿的? “还是老师们知道怎么和学生们讲。”安霁笑道,“那罗扇做知识竞答的抽奖,本身觉得够了,现在看看,小同学们倒是都蛮积极的。” 安霁这几天是真真的‘夙兴夜寐’,来回打磨进校园的相关事宜,每天不熬到整栋楼里看不见亮着的灯了,都不可能睡下。 想过如果孩子们恹恹的不想听,或者很多孩子都睡着了怎么办;想过如果内容有晦涩难懂的地方,老师代学生们提问的尴尬境地……安霁独没想到小学生,们会这么热情的回应。 “你准备多少也不够。”盛夏分出神来开解安霁,“就算是要钱,咱们这扇子都能供不应求,何况白送出去?” 又数了一遍带来的扇子,盛夏将拿了一柄,轻轻扇着因为化妆而出了细细密密汗水的眼皮:“不过这次倒是提醒我了,你可以试试做点小书签,团扇形状的小书签,又精致,又实用。” “姐姐,姐姐,这个怎么弄啊?”老师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款式不是汉服袍子还真不知道怎么穿好,这不就叫老师犯了难,在这小同学后边三米的地方带着歉意的朝安霁、盛夏二人笑笑。 “我不太会弄,只能麻烦你们帮着弄一下了……” 一整场活动下来,虽然没有出半点纰漏,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空闲,紧赶慢赶的,总让安霁觉得好像什么都没讲透一样。 礼物也分完了,回程时带着的东西明显比来准备时少了大半,只是原本被熨的平整的衣服每一件都变得皱皱巴巴的,回去又得是好一番费力。 “你们这想法挺不错的,而且孩子们回家给家长看看,也许还能拉动一波消费。”赶来帮忙坐镇的同行对着安霁一个劲儿竖大拇指,“要不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好!” “以后我们做非遗进校园,可得好好借鉴你这次做的,还有你们做那个短剧我也看了……要是有机会,也帮我们拍一个?” 非遗的传播与弘扬工作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没有多少参考的领域,哪怕是放眼世界,能够用来学习、借鉴的先例都少之又少,如今安霁的法子获得了成功过,自然少不了要被效仿。 其实短剧这个方向,并不是没有其他非遗传承人思考过,但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同时,担心成本打水漂。 这几年短剧的热度忽高忽低,至少没有三五年前刚出现的时候那般景气,火起来的大多是一些或甜或虐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是典型的龙傲天、打脸的爽文。 而安霁凭着非遗赋能,竟然获得了不错的收效,更多人也就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做尝试。虽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是靠着安霁这部短剧的热度还在,宣传起来自然不费力。 “没问题,有什么需求和我说就是,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办到。”对于安霁来说,大家都是同行,抛开利益的影响,能坚持到现在,谁也不容易,多一条让大家了解的路,才是真正对得起这些文化。 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自然会尽力去做——如果一开始安霁遇上的不是杭罗,甚至不是丝绸……只要他们是同伯伯阿姨们这样,一心扑在这上面,安霁也绝对会如现在一样尽心尽力的为之谋出路。 “盛夏,你知道磨喝乐吧?” 回程的路上,夕阳未晚,青山叠翠,好不流连的黄昏色,安霁忽然想起盛夏说起的‘杭罗书签’,遂是提起了前两日网友‘漆笙’同自己说的合作。 安霁的话说出去没打出半点儿水花,盛夏良久没应,依旧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好像全然没听见似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做当代磨喝乐?”终于拐到一条没有什么车的路上,盛夏这才敢分出心来和安霁说上两句,“那个不是泥塑么?他们是泥人张那种?兔儿爷颜色太艳了吧,和咱们也不合拍啊。” “而且别的不说,那种东西还是容易坏,现在熊孩子太多,根本存不住。” 泥塑是有特色,但是现在只怕只有放在道观里供着、奉着,才安全几分。不然小孩子乱动,没人注意的风吹日晒,很容易就被毁尸灭迹。 “还不如瓷的呢,国内外都承认的东西,也好卖出去挣钱……就是更容易碎,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咱们这个年龄和比咱们小的收藏,一个不留神,直接就玩儿完!” 自家闺蜜一张口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安霁抿着嘴摇头:“不是,他们是做漆器的,想弄‘中式芭比’推向世界,我在想是不是那种小书签也可以做人物的小扇子。” “那肯定可以,就是我没明白,什么‘中式芭比’,不就是相当于手办么?” “啊?算是?”安霁愣了愣,眨眨眼道,“也不完全是的,哎……到时候仔细聊聊我再告诉你,不过这个小扇子的我倒是可以和他们说说。” “行,随你吧……”闺蜜有闺蜜自己的想法,盛夏也不好掺和过多的意见,“反正你要是觉得好就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 有了盛夏的肯定,安霁心里自然是更放心几分:“嗯。” 车又开出去一段,眼看着离杭罗厂已经不远了,盛夏看着仪表叹了口气:“啧,怎么又要没油了?” 在导航上找到离着最近的加油站,盛夏虽然是手机不到1%不充电的人,但自从有过一次没算清耗油,不得不叫拖车拉走的经历,盛夏再也不敢把加油和手机充电等同了。 人下了车,盛夏顺路去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结账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面前的饼干,“你说的那个网友是‘漆笙’吧?” “嗯,怎么了?”安霁有些心不在焉,盛夏刚才那一巴掌只怕是要把饼干拍碎了,一会自己两个人怕是要吃的满车饼干渣,“你认识?不会这么巧吧?” “对,我还真认识!” “我妈不是bj的么,和他妈妈是发小儿,她们一直有联系。”交过了钱,盛夏晃晃饼干袋子,只听见‘哗哗啦啦’的声音,想起自己刚才那一巴掌,不由得皱眉,“他应该还是顺着我妈那边看到咱们短视频号的!” “你放心和他聊,他现在应该是大三吧?央美学的工艺美术,挺有想法的一孩子,没准儿能成点儿事儿!” 按理说这么多年来安霁也应该适应了盛夏的语速,可是突然之间连珠炮似的轰炸还是让安霁脑子一晕,直到坐到车上,才捋清楚盛夏都说了什么。 “啧,你说说,这一晃也两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安霁刚才反应清楚盛夏的上一段话,后者已经自顾自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本章完) 第120章 秋来由皆东风面 菊香更胜桃花颜 仲秋方离又九九,登高访菊人久久。重阳的话题从来就不只是敬老,隐逸长年、菊香送秋皆是这不得忽略的往昔雅事。 如今前者被捡起来了,后者也同样被重视起来。满园的菊花千万种风华,与清明时节的凄苦色,半点也不沾。 吐珠坠蕊,斗绿赛红,群紫中寻芳,橙黄里纳阳。炸丝绚烂如烟火,团瓣紧凑似橘锦。无意隐逸却争辉,牵人魂魄更登台。 “哇,妈妈,妈妈,快看那两个大姐姐的衣服,好好看!” 一对父母带着女儿游园,刚好同安霁和盛夏走了个对面,小姑娘看见闺蜜二人身上的衣服,方才走出一米多的距离,就停下来拉妈妈的衣角。 小女孩母亲没有再回头,只是应了女儿的话,很显然刚刚同样注意到了安霁和盛夏身上的衣服:“嗯,是挺好看的。” 其实今天安霁和盛夏的衣服在形制设计上并没有过多着墨,就是现在网络上比较时兴的上身衬衫,下身马面的设计,穿起来整齐利落。 荷叶绿的菊花纹提花罗衬衫,衣服的右下角是一朵烫金菊花,在下身白色直罗马面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和安霁整个人的气质极为搭调。 再看盛夏,白色的菊花纹提花衬衫,沿着袖线做了两条一厘米左右宽烫金竖纹,下身是正红色直罗马面裙,裙摆处的烫金则是从明代文物铜制缠枝菊花纹炉上提取出来的缠枝纹样。 缠枝菊花纹被洋洋洒洒铺了一掌宽,其上两条烫金横纹,更是同衬衫上的烫金交相辉映,将盛夏整个人称得更明亮几分。 也难怪小姑娘的母亲也注意到二人身上的衣服,这套闺蜜装要是发到网上去,别说是孩子们看了好看了,营销号指定会配文一句:“快@你的闺蜜来买!” 这也亏是宁云帆习惯了安霁重友轻色,再加之如今在剧组里根本没有时间来陪着安霁游园,不然就算是处成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恐怕心里还是得醋醋的…… “回去咱们上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妈妈也给你买一件。”小姑娘的母亲似是又想到什么,揉了揉女儿的头,“到时候咱们母女两个穿,让你爸爸羡慕去!” 不得不说,小姑娘母亲是有商业头脑的,这件衣服就算是拿来当做亲子装来穿也是相当不错的,前提是盛夏得舍得把这款衣服上架。 “好!” 应了母亲的话,小姑娘又伸手抓住父亲的手指,来回来去的晃荡着:“爸爸不能穿小裙子,爸爸在一边看着我们穿!” “好,好,好!到时候爸爸给你和妈妈拍照好不好啊?”面对女儿的撒娇,做父亲的笑得比那菊花开得还要灿烂几分,甚是宠溺的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乖,来,爸爸抱抱!” “不抱不抱,我要自己走……” 安霁和盛夏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注视着这一家人,又想起了那天西湖畔遇见的一家人,相视而笑。 “看来我就算是再不舍得咱们的专属闺蜜服也得上架这几件衣服了。”盛夏无奈对着自家闺蜜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这几件的受众比短剧里那些还广啊!” 看着不远处正穿着唐制汉服拍照的一对情侣,安霁琢磨了一会儿:“可能是日常一些吧。” “也是……” “毕竟真正纠结形制复原的只是一部分袍子,还是有不少人希望有一些平时穿起来更方便的款,而不是前两年许多汉服店兴的那种和走秀一样华丽的。” 盛夏的脑子或许天生就应该拿来经商,几乎随便一个契机就能让盛夏顿悟个商机出来“而且现在很多父母不愿意给孩子们买,或者觉得孩子穿的不伦不类,归根究底还是觉得太显眼,或者衣服不好伺候。” “那就这样,咱们设计的几款日常改良的,我尽快上线。” 有时候安霁也是无奈:好像每次自己和盛夏出来,不是自己在想工作和设计,就是后者在分析‘商业机密’,就没有一次以出游为目的的相聚以出游结束。 “哎,不聊这些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走走走,看菊花去!” “对了,据说这届菊花节还有菊花酒、菊花糕之类的可以品尝,快走了安霁,去晚了要尝不到了……这些平时也不是那么好买到,我快馋坏了,快走!” 盛夏是一如既往的想起来什么就要去做,即便认识了这许多年,安霁已经基本适应,有时候还是跟不上前者的动作。 “好,你慢点,我追不上你。”半个身子已经被盛夏拉离开了长椅,安霁赶紧拿右手在坐子上推了一把,追上已经被前者拉跑偏的重心,没想到手里的包带还被椅子的木板挂住,“你等我一下,包挂住了。” 于是盛夏又回过身来,帮安霁把包解除了封印,抢过来自己拿着:“快走啦,我帮你拿着,你跟我走就行。” 到了展示台面前,盛夏刚把面前的各式糕点一样要了一小块,又把各色酒品每样要了一小杯,放在口中打算品评一番,安霁包里的电话铃声便兀的响起。 因为前者吃得太尽兴,安霁早就把包拿回自己手里背着,如今电话想起来了,盛夏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催:“快接电话啊安霁,别管我,你现在可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电话,谁知道会不会是合作机会?” 这个时候的盛夏嘴里堆满了吃的,无疑是可爱极了,是任是谁都会喜欢的模样。安霁自然听话的赶紧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尽管就算盛夏不提醒,安霁也不可能放着这响了五六声的电话不接。 “您好,请问您是安女士么?” 这开头的问候语像极了那些理财、保险的销售,让安霁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随时准备着挂断:“我是,怎么了?” “啊,是这样,我们是市委宣传部的,看到咱们非遗短剧做的很火,想要给咱们做一个宣传,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把市里面的非遗项目聚在一起,做一个小型的展销会。” 没有安霁担心的情况发生,对方直接说明了来意。只是没想到刚好被盛夏预言准确,这来电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好的,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来电显示是个个人号码,安霁心里还是抱有一些担忧的,毕竟之前和冒名店铺的事情还没解决,安霁肯定得千分万分的小心着。 “是这样,您加我一个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然后具体的情况我在微信上和您说,不会很耽误您们时间的,您放心。”一问一答,对方都很是礼貌,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 见安霁应了,盛夏在一旁一阵鼓捣,夹着还没吃完的糕,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给前者看。 斜过眼睛瞟了一眼盛夏屏幕上的字,安霁不做声的点头:“但是因为你是个人打过来的,我确实也担心会有一些问题出现,我先去联系一下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再给你答复。” “嗯,好,没问题的。” “您,我们工作人员应该也去厂里边和老人们说过了,我联系您是因为有些事情可能您配合起来更方便一点。”无论是文案也好,还是一些需要策划忙活的事,肯定还是年轻人有精力去做,对方来联系安霁也确实不奇怪。 “您可以去确认一下,然后您确定下来之后,直接加我微信就好,就是我现在给您打电话这个号,您搜起来也方便……我也是因为得让您加微信,所以直接用个人号和您联系的。” 似是刚反应过来安霁担忧的问题,对方最后又补了这么一句解释的话。 挂断电话,安霁并没有急着给伯伯阿姨们打过去,而是眼神投向盛夏,想看看后者到底什么意见。 接受到安霁投过来的目光,盛夏三两口把嘴里的糕咽了下去,被噎得一阵捂嗓子,转头又去展示台要了杯菊花酒,服务人员看出前者的窘境,连忙递上一杯。 所幸菊花酒意在存住菊花原本的香气,酒的度数并不高,盛夏一股脑的直接灌下肚:“谢谢,谢谢。” “就和你想的似的,如果是之前那个店铺不是直接就完了?到时候什么都给咱们套走了,号称咱们知情,最后弄个鱼死网破。”显然刚才还是噎到了,盛夏正不顾形象的抚着胸口,“还是小心为妙。” “他最后不也说和厂子里联系了么?你赶紧去问问,要是假的,咱们就避免了一次风险。要是真的,人家也不会在乎……毕竟谨慎点怎么也不是错。” 盛夏这还真不是废话,一开始听到开头的安霁对电话有着对方可能是‘销售’的低预期。 而‘合作展示’这个反转,显然已经很有吸引力。因而刚才安霁应‘是’的时候显然是因为对方的话已经打消了自己半数疑问,如果盛夏不拦,现在少说也是得加上微信了。 一个电话打过去,安霁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还真的和对方自报的家门相匹配,确是市委宣传部的无疑,方才只是伯伯阿姨们正和实地来到厂子里的领导们交谈着,一时间分不出时间来通知自己。 加上微信之后,对方也没有什么废话,先是发了个包括活动举办时间、地点、内容的盖章红头文件,接下来让安霁填了个表格,又客套了几句,基本上算是结束。 【市委宣传部小刘:宣传咱们这个‘短剧赋能非遗新时代’的文章我们的文员已经在写,后面拿给您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商量着进行修改。】 【市委宣传部小刘:其他暂时没有什么了,确实是打扰您了,刚刚您接电话的时候,我听您好像在那个金秋的游园会,您好好玩,我就不再耽误您时间了,后面如果有需要,我再来麻烦您,感谢您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迈入新世纪,尤其是迈入新时代以来,政府在非遗抢救、保护和传承、弘扬的道路上当真是起到了莫大的助力,一次次展销会、一场场分享会,免费提供的机会都是拿着政府资金在维持运转,由此为非遗行业带来与日俱增的销量。 起初那些年门可罗雀,基本上就是拿政府支出在强撑非遗的存活。这些年倒是好了,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非遗从业者们也终于能反哺政府、反哺社会,从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展现了自己千年不灭的时代价值。 【安得云开月初霁:好的谢谢,也抱歉之前还把你们当骗子了,也确实是厂子这边最近遇到一些事,所以处处谨慎,但是也耽误你们工作了。】 【安得云开月初霁:没有麻烦的,这些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很难得,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和我说,有时候可能回复不及时,很抱歉。】 “我是不是有点傻,这要真是骗子,我可是被骗进去了。”放下手机,安霁不由得叹气,“盛夏啊……我什么时候能像你那么清醒?” “最好别!”正忙着问这些糕点哪里能买到整盒的盛夏转过头来耸耸肩,撇着嘴一脸无奈样,“真的,最好别。” “啊?”安霁只愣了一瞬就猜到了大概,“也是,你现在能这么有条理,之前得遇到多少坎坷?” 说话间,安霁就要去安慰盛夏,后者却满不在乎,将手里的桂花酒怼到安霁嘴边:“坎坷倒也算不上,喏,尝尝这个,这个比菊花酒好喝,但是你别说……这菊花糕倒是比春天吃的那个桃花糕好吃不少。” “哎,之前也没什么坎坷不坎坷的其实,就是肯定会遇到一些骗子啊什么的,比如料子姆米给我充数的,或者。一米差个几厘米,最后快差出来一米,整个儿要重新买什么的。” 盛夏说得满不在乎,作为闺蜜的安霁却满是心疼,前者能闯敢闯,还总是能够获得成功,多少人在背后羡慕、嫉妒着?却从来没有思考过盛夏遇到过的困难。 “其实比起你这个,我那些都不算难,只要自己注意一点,不那么好说话一点,别人就都骗不到我。” “现在好喽,只有我骗人家的份……虽然我不会那么做吧!” 短暂的低落之后,盛夏又恢复了刚才抢吃抢喝的模样,一个劲儿吵着要加展示台小姐姐的微信:“后面我想吃了随时联系,别觉得我买的少就不卖我啊,我可以多买点存着的!” (本章完) 第121章 三秋曾是苦来寻 今朝步步向青云 “哇,你怎么喝下去的,又苦又辣。”轻咂了一口盛夏递过来的菊花酒,安霁皱着眉咽了下去,“虽说这酒有祈福消灾的吉利寓意,但是我真喝不惯。” “嗯?不对啊,我给你的不应该是……”把杯子拿回自己眼前一看,盛夏才惊觉本应该递出去的桂花酒还被自己拿在另一只手上,倒是把自己也不太喜欢的菊花酒递了出去。 看着自家闺蜜一脸的无奈样,盛夏笑得没心没肺,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啊,还劝我注意别被骗了,平时真粗心,真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把铺子管好的!”安霁开口,大有一副林黛玉同贾宝玉讲‘你往后都改了罢’的语气在,是当真无奈。 盛夏有时候做事是脱不开的毛毛躁躁,这一点在上学的时候多有体现——带了布料没带尺子,带了尺子没带大头针,带了大头针没带设计稿……只有安霁想不到的,没有盛夏落不下的。 “那不一样,别忘了我财迷!” “你别看我这些可以丢三落四,我汉服店可是挣钱的,算钱我可算的清楚!”盛夏说得直白坦荡,反而不让人觉得市侩。 世上谁人不爱财?盛夏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说出来既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也是正正经经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对了,刚你提起来的合作要是有机会,别忘了给我分一杯羹!” 安霁点点头,大事面前盛夏总能比自己成熟稳重,倒是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后者的孩子气比自己只多不少。 天色渐渐的暗了,刚刚的摊位上大多不剩什么展品,七零八落的散放在展台上,让人看起来不是那么有食欲。 偶有小孩子路过,晶亮的眼神也因为糕点的零碎而变得躲闪——大人教育孩子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小孩子却是分不清什么是杂乱,什么是不干净的。 “小朋友,这几块是好的,没有动过的,你想吃可以拿的。” 展示台后面站着的姑娘是有经验的,打扫了残渣又将完整的糕点摆放整齐,凭着自己的勤奋,让那些刚才还抢手的糕点不至于被倒进垃圾桶,走向它们不该有的道路。 小孩子思索一会,眼睛在家长和糕点之间瞄来瞄去,最终还是没有抵抗的住美食的诱惑,说了声谢谢把糕点托到了手里。 “这要是我小时候,我可反应不过来什么干净不干净。”盛夏眸子里含笑,极为自然的吐槽自己,“而且不好意思继续要了,就帮人家收拾去。” 这边闺蜜二人在聊着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展台那边的几位姑娘也将最后一点零碎的残渣收拾干净,又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提出来。 “嗯,没有啦,抱歉哈。” “啊……”来人甚是遗憾,“不过也亏是你们还没走,能留个联系方式么?” 其实这样的游园会同样是地方政府在推广产品的一种有效方式,就像之前盛夏受邀参与的西湖汉服游园会,大多都会给参展商家带来或不菲的收入,或不错的宣传度。 当然,这一切还是需要建立在商家本身质量有保证的前提之下,否则只会变成一场‘315打假’。 “好,那您加我微信吧。” 应付完了来人,那姑娘和同伴交代了几句,竟是径直朝着安霁和盛夏这边走了过来。 “刚刚看你们打电话,没好意思打扰……”姑娘没给二人留反应的时间,继续说着,“你们是那个做短剧的汉服店家和非遗传承人吧?”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其他非遗传承单位,或是相关从业者学着这种形式开始做起短剧,安霁和盛夏也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不是自己。 姑娘见二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不免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死心的补了一句:“就是杭罗那个?” “嗯,我们是……你看过?” “啊啊啊,我就是那个句号,从头追到尾,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本尊!” “那个,有两个句号,姑娘你是哪位?”盛夏不过脑子的开了口,确实是评论区里‘店店’说话的味道。 话也说出了口,盛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合适,忙轻咳两声,想要找补。 “啊,你果然是店店!” “唔……我这次分清了,你是店店,你是那位传承人!” 盛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虑了。毕竟那两位句号在评论区的发言好像也都不多收敛,现实中自然少不得是个跳脱的性子。 “每次你们的视频要不然都不出镜,要不然就一起出镜,就连店店你开直播也是!根本分不清好么!” “我闺蜜确实经常来帮我。”就连开口都异口同声。放在平时,安霁和盛夏倒是不觉得什么,当着粉丝的面,也不免局促。 负责展台这姑娘还沉浸在‘与自己粉的博主见面’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尴尬:“以后我就能炫耀了,我不是假粉!” 不远处菊花的颜色已然黯淡,天公送星来,荧荧当空,却惹花垂。 与那姑娘同行的伙伴们在催了,可那姑娘还同闺蜜两个聊得正好,思来想去红着脸喊了一句:“店店,快把衣服上架,糕点和酒管够,我出钱,本姑娘有钱!” 为自己对杭罗和汉服的‘爱’发声,姑娘勇敢得很,一点也不觉得社死。更何况旁边都是熟人,这话也说在不止一个人的心坎儿上,哪里会有人嘲笑这种‘敢于为之发声的热爱’?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我现在可不敢了。”盛夏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捶了捶腰,“老喽,咱们能再拼几年,就该是00后的天下喽!” “想当年我大学的时候,也敢想什么说什么,没有那么多顾及,如今终究还是被现实所囿,比不了当年了。” 瑞蕊酿四时,金秋点芳日。林耸簌簌声,欲寻早早迟。朝阳又重至,青云敛一席。再待三春去,东风由可及。 不知是谁在一旁的留言板上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到底是把盛夏的叹惋尽数以这秋菊表达了出来。 “不过其实咱们也没老呢,厂里的伯伯阿姨们都能带着厂子做出那么多创新,咱们俩也一定没问题。”盛夏的思维太过于跳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想法。 有问题没问题安霁说不清,但是安霁知道——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忙了这大半辈子,自己和闺蜜、男友这两三年的参与,终究会有所回报。 “哎,做这种事,我们求什么回报?”面对来人的采访,王阿姨笑着摇头,一如既往的和蔼,“要是求回报,你问问我们张姐,要是为了挣钱,我们专门做丝绸绣品不好么?” 杭州的丝绸本就是闻名天下的,可是多少人的记忆并不是如杭罗、宋锦、缂丝这样一梭一线间的时光? 真正被大众所熟知的,反倒是那些仿真丝的印花、绣花手帕、围巾,日日打着‘最后七天,撤店一折’的标语,吸引从天南海北而来的顾客。 “您说的对,可是这种事您们儿女怎么看?”新闻报道不只是需要真实,也需要触动人心的点。 一个好的新闻媒体,一个好的记者,会去思考现实问题,而不是用夸大的标题与剪辑过的言论作为爆点,吸引观众眼球。 “如果您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的。”许是怕王阿姨误会自己的目的,记者紧跟着解释道,“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您们曾经、现在面对的困难,了解一下现在年轻人对于这些老手艺的看法。” 安霁代表不了年轻人,而对这些老手艺满心唾弃的人也代表不了年轻人。这一点,记者和在场诸位,都清楚得很。 只是,社会的不理解很多时候真的比不上家庭的不理解,就像一开始安霁面对的那样,现实不只是大环境,同样是小家庭,这两者都是一个人离不开的束缚,却也在某个地方,成为一个人最坚强的后盾。 “我孩子倒是不觉得什么好坏,只是小时候觉得说出去没面子,别人家父母都是老师、警察这样的铁饭碗,我们做织工,好像朝不保夕。” “现在就随着我了……” 王阿姨也好,李伯伯也罢,其实家里的孩子一直觉得织工这个职业不体面,说出去叫人笑话。 “总说家里也不缺钱,叫我退休了,不要再干了。”王阿姨说着,也不免有些心酸。 孩子们是有自己的事业,不愁吃穿,甚至能养活的起自己和老伴了。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对杭罗的热爱,没人肯继承自己的衣钵。 “学这手艺的还是越来越少了,连我自己家孩子都吃不来这个苦,又有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呵护着长大的?” 将王阿姨的话一一记录,记者报道了这许多新闻,最能看出来一个人是否是真情流露,竟是不知不觉也被带入了前者忧心杭罗后继鲜人的忧愁之中。 将这段情感激烈的内容标上重点,记者自然是打算强调一番,借此获得观众们的目光与讨论的。 四处望望,加上安霁微信,说明有事及时沟通,记者便慌忙从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场中逃了出去。 直走到厂子栅栏之外,记者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拿出自己的速记本,划掉了刚刚标注的重点——讨论之下,总会有人怀疑这些老人们的情感与初衷,未免让人心寒。 “这个不是挺好的么?我是挺感动的,家里父母那一代不少人都对这杭罗有怀旧的情感。”摄像师看同事划掉了重点,沉默半晌儿,将自己的摄像机安顿好,还是皱着眉头开口。 “这些文化感动人的不就是情感么?谈什么历史,总会有人觉得那都是过去,在书本上,写写,有人知道就好。” “既然是专访报道,我还是想考虑一下这些老人们看到评论区时候的心情。”都是合作许多年的老同事了,记者也知道摄像师的性格,明白后者也是在为这些人儿们考虑。 “有时候其实也不能怪现在人戾气太重,确实是一些品牌总打感情牌,让不少人也寒了心。” 摄像师当即便明白了记者同事的意思,将手里的机器都收进了采访车,恢复了刚才在厂子里一言不发的模样。 “但愿他们将来能做出更大的成绩,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在靠打感情牌生存了。”踏上采访车,记者的声音随着车门的关闭一道停了下来。 “咔哒,嘭!” “咔哒,咔哒,嘭!” 采访的人走了,厂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丝毫没有被前者影响半分。 “好,有进步,要不说你学的是真快!”张阿姨毫不吝惜夸赞安霁的话语,看着面前这一板一眼做事的姑娘儿,张阿姨心里就觉得踏实。 有安霁这样踏实肯干,又能创新的传承人,不敢说能不能帮上同行如何,至少杭罗是不会断在自己这一代人手上了! 有了安霁,张阿姨是真的放心了,自己不至于对不起家里传了几代人的手艺,也不至于对不起千年前的祖师爷把这门手艺在杭州发扬光大。 “来,你过来打两个结我看。”示意安霁放下手里的活计,张阿姨拉着人起身,“这个可是经常要用到,你练的还是比我们那个时候少,时常要恢复一下,不然就会手生。” 看着面前两根头发丝般的蚕丝线,安霁不由得屏息。 继而用左手大指按住交叉点,叫右手上的丝线顺着大指绕了个圈,夹到之前那交叉点之上,继而又将左手的丝线从方才那圈中穿进去……同那古书上一模一样的流程,分毫不差。 “你手这里按的松了点,你看这个结和我打的,是不是大了一点?”张阿姨一边盯着安霁,手里都能打出个比后者打的结还小几分的,这功夫当真不是一天半天能做到的。 “不过真的很不错了,我在那个时候,还没耐下性子来呢,别提把结打好了。” 一如既往的鼓励,一如既往的耐心,张阿姨生怕少教了安霁哪怕一点点,又生怕把这好苗子也给吓走…… 电话总是来的这么不合时宜,安霁只得颇为抱歉的站起身来,拿了电话往外走。 (本章完) 第122章 星河映照三千树 月下染亮万载路 【漆笙:所以,其实我们所需要的合作对象不只是您们,也会和您们的同行合作,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见漆笙提到了这一层顾虑,安霁想想倒是也能理解:独家合作在许多人眼里是利益的代名词,如果是多方合作,看起来个人收益就没有那么高了…… 【漆笙:如果您们不愿意合作其实也是没关系的,毕竟我们也只是做一些文创产品,只买来使用也是可以的,但是大家都是非遗行业的,也都明白文化的价值,所以还是希望最好是能获得授权一起合作。】 或许是已经有过碰壁的经历,龚玉笙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并不友善的气息。并不算是要挟,但也表明了自己并不是在低三下四的求人,而是在提供一次共同发展的合作机会。 “哎,还是年轻。”安霁不知如何回应之时,手机已经被盛夏拿了过去,继而就是一副‘老成’的唉声叹气,“这也亏得是认识,不然和别人这样谈,就算是人家有意向,也未必愿意谈下去了。” “这要是我哥们儿,肯定得先咋呼他几下……”盛夏撇撇嘴,把手机丢回安霁手里,“不过咱们也不在乎,你看看怎么和他商量,咱们还得利益最大化。” 闺蜜一如既往的半分不能让自家人亏了,接过手机的安霁忍着笑,打字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肯定是愿意合作的,只是在服装设计上面,我们要求用自己的人。】 【安得云开月初霁:不是质疑你们的设计能力,而是毕竟我们两项非遗的文化背景还是不太一样,所以与其让你们重新接触或者一知半解的来做,不如也以合作的形式来做。】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知道你们应该也有美术相关的人才,但是毕竟不属于我们这个专业的不是么?】 “行啊安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安霁放下手机的时候,就看见盛夏在一旁竖着大拇指夸赞,“怪不得咱们俩能成朋友,都是奸商啊!” 即便是共谋发展的合作,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斤斤计较几分也不是什么错。 一来可以避免往后出现利益分配不均,将一件出发点极好的事,变得费力不讨好。二来也能让每个人的付出都得到最大的回报。 【漆笙:好的,没问题,等我们做出一些样品,再把合同准备好,我们可以选一个地方,在bj或者在杭州,喝个茶、聊聊大家的经验,再把合同签好。】 安霁也没有想到和龚玉笙的谈话能这么轻松,双方没有什么扯皮,更不用什么客套话,干干脆脆的就将事情谈清楚。 “要是每次谈合作都能遇上漆笙这样的就好了。”尽管知道了龚玉笙的本名,毕竟还是在网上同前者对话居多,安霁便习惯的拿网名称呼龚玉笙。 “本身就已经很费神了,再去说一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开门见山,把双方要求摆到明面上。” 盛夏没有回应,反倒是拿出手机,两只大拇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不知在记事本上记录了些什么。 “有道理!”把手机拿在左手,盛夏猛的一拍大腿,瞄了一眼自己写好的内容,又道,“安霁,你说的有道理,你们这些非遗传承人都知道做下来有多难。” “所以只要是能够相互宣传,不是负面的事情,大多都是尽全力在支持的……”眨眨眼,孤证不立的道理盛夏很清楚,于是努力在记忆里搜索更多的例子。 “就像是咱们之前那个短剧,咱们找到那些非遗保护单位和传承人们的时候,只要咱们把来意说清,哪个不是鼎力支持?” “所以现在缺的是一个平台,建立起你们之间联系的平台,这个时候如果再加入公开募集一些创意的可能……你等等,我记下来,我到时候想办法让我那位姐姐提议一个试试看。” 这个想法是真的好!安霁不去打扰思考中的盛夏,心里却暗暗赞叹:火与火相依,星星可以燎原;光与光同行,辰月必然偕辉。 安霁琢磨事情这会功夫,盛夏已经毫不客气的从前者书桌上扯了a4纸出来,拿笔在上面一条条的列上文字。 “安霁,既然咱们这个定下来了,我觉得你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开始设计了,毕竟他那个体量小,你们厂子里现在织的较多的这个十三梭罗恐怕会看起来纹样太大。” 也不知道盛夏在那里写写记记花了多长时间,总之在放下手机、盖上笔帽之后,已然连安霁这边的事都打算好了。 “嗯,这个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咱们当时设计的时候没接触到,你就一直不太了解,咱们申遗的技艺里是包括十三梭罗和三梭罗的,后者应该就比较合适。” “那好啊!”盛夏挑挑眉,表示又学到了,“我还说不行你们把那个模型机用起来呢。” “对了,我这边去打个电话哈,我去阳台上免得打扰你。” 这么多年的闺蜜,盛夏和安霁父母都熟,平时如果前者来家里,就算是烟不离手的安家宁不用提醒都知道收敛几分。 本以为踏进阳台又会碰到慌慌张张掐了烟,掸掸身上土回屋的安父,盛夏甚至已经想象那股无奈的二手烟味,和地上还来不及收拾的烟头。 二者作为好闺蜜,就差向对方父母互相认个干爹干妈了,盛夏也和安霁说过很多次,想要劝安叔叔少抽一点——虽然搞艺术的人总要有什么拿来提神,获得刹那间的灵感,可毕竟岁数大了对身体不好…… 夹杂着些许冷意的风吹上面颊,盛夏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然是深秋将东的杭州,不由将身上衣服裹得紧了紧。 意料之外的,安家宁并没有出现在阳台上。 又或者说,安家宁好像一整天都不在家,平时总会过上一段时间来看看安霁的安家宁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安霁,你……”喊了一嗓子,还没收到前者回应,何晏清已经走到阳台旁边的屋子里,生怕有什么没照顾到盛夏的。 “啊,阿姨,我没事的,您休息吧,我过来打个电话。”盛夏想起今天是周末,何晏清阿姨也是在家的,“只是突然想起来要和安霁问一件事,一会我回去再问。” “行,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好。”自家女儿和盛夏一起,何晏清是百分百的放心,哪怕后者的性子其实很容易给二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风险,但是好在两个姑娘儿做事都不是一时意气。 何晏清真不是那种一心要女儿按自己要求发展的家长,不然也一定会把盛夏这种性格的孩子当做带坏自家女儿的源头。 虽说何晏清之前对于安霁学杭罗织造的事百般阻挠,可实际上却是个开明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后者外公过去的遭遇,让何晏清对‘杭罗’有了抵触,也不至于此。 “对了阿姨,安叔叔呢?”从阳台探出头来,想想自家闺蜜可能的一问三不知,盛夏决定直接问何晏清,“怎么一天没见安叔叔?” “他啊,今天一大早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谁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你们也不用管他,那么大活人也丢不了。” 盛夏点头应了,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要联系的人,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好好。” “啊?要让我自己来么?” 许是头一次直接接触这种提案,盛夏心里打鼓,竟少见的不自信起来,低头垂眸在阳台上来回踱步。 一会看地,一会望天,盛夏全神贯注的听着电话那头的意思,眼睛全当做摆设。一不小心就踩在了那块幕布上,一打滑,差一点就把自己给抛出去。 “嘶……没事儿,我就是差点摔到,您接着说。” 电话那边的意思是让盛夏直接参与到提案的研究和撰写上。 尽管一直都希望能够凭自己力量在自己擅长的行业上做出些真正有价值的成就来,可真当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盛夏却犹豫起来。 自己做出来的会不会只是纸上谈兵?自己的研究会不会只看到了身边人、身边事? 因而,面对电话那一头的热情邀请,盛夏还是给出了‘再考虑考虑’的答案。 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兜里,盛夏想起刚才绊倒自己的那块墨绿色的绒布——绒布下覆盖着的照片已经露了出来,盛夏一眼就认出两个自己熟悉的面孔。 “宁云帆怎么会和安叔叔在一张照片上?”盛夏脑子里已经想象了三部或穿越、或老妖精的来,都没有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错。 看到照片右下角印着的时间,盛夏嘴里继续嘟囔:“这应该是安叔叔年轻时候的照片啊,宁云帆怎么会在里面?我天!这可得赶紧和安霁说说。” 手忙脚乱的把绒布盖上,站起身来的盛夏猛的一拍脑门,开始笑自己:“看魔怔了我真是,就不能是宁云帆他叔叔么,他叔叔不就是搞影视的,那个年代和安叔叔一起工作也正常。” 一直以来的夙愿有了着落,自家闺蜜今天又成功把杭罗的推广大业前进了一步,盛夏高兴的恨不得把消息说给所有认识的人听。 “我觉得你没什么好犹豫的吧。”听了盛夏的转述,安霁和前者刚才的身份换了个个,开始鼓励起盛夏,“虽说咱们两个都不是人文社科这方面专业的,但是文科类的论文咱们没少写。” “而且你看你每次给我分析都头头是道。”安霁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草图,抬起头来示意刚刚还在手舞足蹈传递自己兴奋的盛夏坐下,“再说了,咱们做非遗这方面也有几年了,不少点子都是你提给我的。” “不做你怎么知道你自己行不行?就像你开汉服店的时候,我不是还不很赞成,觉得市场已经趋近饱和,你最后不是还成功了么?” 在讲道理的时候,没什么比真实的先例更动人,安霁说到这里,已然明显能看出盛夏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你就想,做不好也不至于做坏,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联系群众不是比你那位姐姐还方便?”说着,安霁似模似样的指了指自己,“喏,群众不就在这里?” “行!” “我这就去说,我没问题!” 打开微信,匆匆忙忙的发了消息过去,文字都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足以见得盛夏的激动。 其实在听见对面邀请自己直接参与的那一刻,盛夏头就‘嗡’的一下,心里比中了大奖还要高兴。 如今安霁的话让盛夏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又给了莫大的鼓励,后者本就是想做、敢做的性格,自然不会再犹豫下去。 极其亢奋的盛夏拉着安霁去阳台上吹风,高谈阔论自己已有的想法,又不断设想杭罗、汉服的以后。 “现在销量已经那么好了,如果将来能够把产业链继续延长,收益一上来,再定点搞一些专业,肯定没问题。” 能吹起一层鸡皮疙瘩的风显然吹不凉盛夏的一腔热血,安霁也被前者的激情带动起来,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正青春的时候。 会在夜晚躺在草坪上,对着叫不出名字的星星,喊着自己的理想。 会在bj的寒冬,对着故宫外的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说着书里面沉甸甸的历史;会在杭州的春朝,围着西湖、骑着车,讲述着画在自己心里那件衣服…… 如今,也会迎着风,映着星,眸里噙泪的说着:“那样伯伯阿姨们就不担心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孩子和盛夏还问呢,说你去哪里了……早上也不说清楚就走,不知道家里担心么?” 携风戴月的人回来了,嘟嘟囔囔用三两句模糊不清的话糊弄过去何晏清,没换衣服就进了屋。 朝着阳台上二人扬扬手里的东西,安家宁依旧没有解释自己今日的行程:“那天听说盛夏爱吃这点心,正好我们家安霁也喜欢,你们闺蜜两个倒是真像,我回来顺路,就给你们带了点。” 狐疑的剜了一眼自家丈夫,何晏清终究是没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题外话: 聊聊这章章节名:“三千树”代指“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3610子项”,而且三千算是个泛指词,就是代指很多。 “万载路”实际上和漆笙这边的非遗“漆器”有一定关系,这本书不会详细述,下本书是属于漆器的故事,算是个小联动,也实际上是我想到的一种文创产品形式。 (本章完) 第123章 旧时蹉跎等闲外 理想与你皆入怀 风催冬寒,雨落沾衣,伞收人归室,定然少不了将那份寒湿浸得满屋。 猛然涌进来这样一股惹人倦怠,却也吹人清明的气息,只叫伏案画稿的安霁无奈的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侧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大雨天的干什么去了?”何晏清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加了胡椒粉,正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汤递向还没换好鞋的安家宁。 后者谄媚的笑笑,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顺势就递给了何晏清。 扫了一眼袋子里装的东西,何晏清面色又缓和几分,或多或少带着半分笑意的蔑了一眼安家宁:“你要是感冒了,还要我和女儿照顾你,这么大人不能让人省点心?” 竖着耳朵听出这边气氛已经和缓下来,安霁舒了口气,继续将自己儿精力投入到面前的画稿上。 可安家宁到底是安家宁,比自家姑娘儿肯定更熟悉媳妇的性子,明白今天这件事到这里自然还不算完,连忙收拾好自己,把伞送到厕所,用清水冲了一趟。 果不其然,安家宁甫一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何晏清盘着腿坐在家里沙发的一角,只等着给自己一个审判。 “你最近天天白天不在家,干什么去了?”何晏清倒是也不同安家宁拐弯抹角些什么,“这一两周你都不正常,要不说什么爹什么孩子,我看安霁就是随你!” 继安家宁第一次未告离家已经过去两周有余,这两周里前者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早出晚归,饶是何晏清不怀疑自家丈夫对家庭的忠贞,也不得不好奇安家宁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么。 “我没干什么,就是老朋友找我有些事。” 不得不说安家宁现在着实是心虚不已,媳妇一句话就把自己和自家姑娘儿之前瞒着家里做的事联系到一起,确实是将自己看得透透的。 别看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安家宁心里头可是绕个不停,眼神时不时还在茶几上摆着那袋吃的上徘徊,计算着‘吃人家嘴短’的情况下,这袋吃的能给自己争取几分‘活命’的机会。 “没干什么?” “只是你那些朋友找你聚聚的话,你可没必要不提前告诉我。”何晏清警觉的很,对于安家宁心里那点小九九可谓拿捏的轻轻松松,“真当我们当老师的教育心理学白学?” “你那点小心思,没比人家三岁小孩多多少!” 何晏清能感觉到自家丈夫最近的不对劲,而安家宁也没打算真这么一直瞒下去——只是后者也摸不清自己把事实说出来以后,前者会是怎样的反应。 支持?一如两人刚刚结婚时那样,最后让整个家为自己承担这份后果? 不想过早的面对现实,因而安家宁依旧在同何晏清打着马虎眼,想着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多久是多久。 “这不是帮他们做点影视上边的事。”思来想去,安家宁还是打算旁敲侧击的探一探何晏清的承受度,“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有时间就去帮帮忙,毕竟都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和人家谈钱。”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无可厚非,若是没有自己同事自掀伤口的权威,何晏清也不会那么快就解开心结,放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么?”何晏清犹是意有所指,“你是跟着人家拍戏去了?这可都两周了。” “再说你那些都多久没动了,你那些朋友也放心你?” “你不信给小宁他叔叔打电话!”安家宁忽得想起自己的救命稻草,“或者你问小宁,他现在就在他叔叔剧组呢。” “我问人家干什么?给人家添乱不是?”何晏清将信将疑,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放安家宁一马,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别提小宁那孩子,你们还不是把人家孩子带坏了,一起来骗我?” “行了,我不管你最近做什么呢,家里的事平时你也得照顾着,不然我上一天班回来还要收拾家务……” 【宁许一帆作孤舟:你猜对了,你爸和我叔叔最近是在一块】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不是猜的,我听我爸和我妈说的。他们俩最近在做什么呢?我爸早出晚归的,我妈这不是把人扣在门厅盘问,刚才把人给放了】 【宁许一帆作孤舟:他俩还能做什么?说起来我叔叔倒是有个意向和你谈谈,最近他不是在做一部历史片么,现在主要是围绕三位宋代词人:李清照、苏轼、柳永】 【安得云开月初霁:辛弃疾、王安石没人在乎了么?】 下意识的,安霁被宁云帆的话题带跑偏,等反应过来对着屏幕长‘哼’一声,带着些许不满,手下打字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等等,又带偏我,我爸和你叔叔到底干什么呢,我这两天问起他来,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安得云开月初霁:当初我和我妈因为我学杭罗织造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还不是把事实和你们两个都说了,现在我反倒成了外人?】 看着对话框上跳动着‘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字,安霁好整以暇的把手机搁在桌面上,盯着屏幕,倒是想看看宁云帆能给出个什么借口来。 【宁许一帆作孤舟:安伯父和我叔叔要搞话剧】 【宁许一帆作孤舟:我叔叔说当年伯父、伯母就因为做话剧这件事产生过矛盾,当年没做成功,伯父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伯母和你】 【宁许一帆作孤舟:所以他们的想法是,他们当年的设想放到现在,刚刚好符合时代需求,等有所成就再汇报给你和伯母】 【宁许一帆作孤舟:所以我叔叔和伯父就不让我说,包括你那里,怕哪天伯母问到你头上,你不知道还好,知道的话……好像又是咱们在一起只瞒着伯母一个人,确实不合适】 安霁现在算是懂了网上为什么总有人爱用‘鲁迅文学’学祥林嫂发疯——现在当真是:我单知道他们之间瞒着我有情况,不知道这情况背后还有个更深远的故事。 母亲为什么拦着自己去学习杭罗织造,为什么对于自己一腔热血的追梦半分也不愿意理解,安霁如今算是终于完完整整的得到了答案。 “安霁,吃饭了!” “说在家画稿子,半天我也没听见你动笔……”安霁上了桌,何晏清见前者手里拿着手机,半刻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嘴里不由继续念叨着,“上学的时候就是看手机,拖延。” “现在做的也是你自己喜欢的事,还这么拖延,到时候能成什么事?” 舀了一勺汤倒进安霁的碗里,何晏清这才坐下身,没再念叨,却是拿目光将父女二人齐齐扫视一遍,给自己也倒上了汤。 安家宁自恃家里没人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饶是心虚,还是伸出筷子去,该夹什么菜夹什么菜,却没注意到一旁女儿坐立不安,心里毛燥的很。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也所幸西红柿鸡蛋汤的温度并不算热,刚刚好适口。安霁极力试图用碗把自己藏起来,让母亲不至于在餐桌上注意到自己——刚才那个眼神,母亲指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还喝吗?”何晏清伸手去接安霁手里的瓷碗,发现后者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不好喝么?我胡椒放多了不成?” ‘今天下雨,湿气、寒气都重,你不知道那话‘晚上吃姜赛刀兵’?你要是喝不惯胡椒我就不给你再盛了。’ “没,没,挺好喝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安霁生怕露了馅,吞吞唾沫掩盖了舌尖的辛辣味道,“挺好的,我刚想别的呢。” “行,好喝就好。” 被认可了厨艺,何晏清也不琢磨刚才的事了,给女儿盛了满满一碗,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有点满了,你先喝一口,不然直接拿起来要洒的。” 忍着胡椒带来的辛辣和来自鼻孔的微痒,安霁猛地灌下一大口,抬起头对着母亲何晏清笑了笑,“稍微有点淡,盐可能放少了,但是挺好喝的。” “爱喝就行,爱喝妈再给你和你爸做一锅去。” “刚问他,他也说挺好的……那下次咱们都做带胡椒的。” 何晏清自顾自的说着,多少有一种不顾对面两位咬着后槽牙喝汤人死活的美,一时间让心里有鬼的二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暴露,如今前者就是来报复的。 再抬头看看那边虽然好吃,但依旧有十几包放在冰箱里没有炒的笋丝——或许自己二人真的想多了,无非是一句‘好吃’极有可能换来一道菜吃到吐…… “怎么了?赶紧吃啊,这笋丝那天你们不是说好吃么?” “赶紧吃,吃完冰箱里还有,明天咱们还做,别舍不得吃!”夹了一大筷子放在自己碗里,何晏清好像对对面二人的排斥全然不觉。 窗宁雨静灯影歇,安霁依旧在扣画稿上的细节。杭罗的料子毕竟不同于其他料子,光泽、质地都不能轻易被替代,而杭罗料子本身‘珍贵’这一属性就注定安霁不可能随意上手,必然要把细节敲定的差不多。 更何况安霁是用中式的平面裁剪,一剪子下去之前,基本上就没了回转的余地,必然要将数据计算好…… 有了晚上那档子事,安霁很难静下心来,睡也睡不着,醒着也辗转反侧,不敢在自己这种状态下轻易定稿。 “怎么还不睡?”见自家女儿这边还开着灯,安家宁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屋里,轻手轻脚拉过椅子,坐到上面抿了口茶,“没有思路就先休息吧,这些事也不能急于一时。” 安霁没应声,只是将手里的铅笔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盯着自家父亲。 一种和何晏清类似的压迫感袭来,安家宁被盯得发毛,只能笑着插科打诨:“怎么了,有什么事要爸给你做?” “是不是饿了,我看你妈总做这笋丝,你估计也不爱吃了……爸给你出去买点吃的?” 安霁犹是不语,这下安家宁是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小声念叨:“怎么了,今天你和你妈怎么都这副样子?” “爸,你和宁叔叔干什么去了?” “啊,我……”宁云帆这小子,说好翁之间的不同别人说呢?一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安家宁心虚,但是安家宁装傻不承认,“我们又是同学又是朋友,他那边有事……” “我听宁云帆的意思是,爸你和宁叔叔,你们当年就想要把咱们浙江的民俗故事用话剧新编的方式展现出来,但是当初没有市场。”这么晚了,安霁也不打算和父亲纠缠,干脆把话摆在明面上讲。 本来安霁就没指望前者能给自己交待事实,只叹了口气,“我和我妈较劲的时候,不也同你说了?爸,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你,不是你被我妈抓了以后,我一头雾水的跟着挨训!” “我这不是怕你和你妈担心么。” “现在和当年的市场确实是不一样了,我和你宁叔叔看你们弄那个短剧也吸引了不少人,再加上他最近要做一部三线的宋代剧,这不就一拍即合……也算是了了当年夙愿吧。” 听父亲说了这么多,安霁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安霁知道,安家宁必然有很多旧事想要同自己念叨念叨,方能抒怀。 “当年我们也是凭着一腔热血,但是确实没有考虑当时市场。” “那个时候应该说是外来文化冲击的浪潮,而且大家经济上还不是那么富裕,对于这种文化感厚重的话剧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回首往昔岁月,未有蹉跎,却到底只有辛酸。 旋开茶杯盖子,安家宁吹开表面的浮叶,抿了一口茶:“那个时候,话剧本身就不挣钱,你演个莎士比亚的剧或许还会有追新潮的人攒了钱来看,我们却一心想着搞自己想做的,现在想想,也是太天真。” 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经济远比不上现在的发达,温饱已经是渴望,城市里又有多少人舍得花钱看话剧? 再加之开放涌入大量西方文化,‘莎翁’的剧,即便是如今,在许多人眼中犹是‘潮流’与‘高雅’的代名词…… “我现在,只盼着我自己这点年轻时候的想法能借时代之势做出点成绩来,一是圆了当年文化出海的梦,二是让你妈心里这个结能解开。” 落月星重,暖灯落怀,天上、人间无不映照前路——曾经前路只是理想,如今前路与你同行。 (本章完) 第124章 杭罗非是一家姓 伪作枉对千载情 【20221106543217890:你好,我们谈谈】 【20221106543217890:谈谈合作】 忙了一整天的安霁刚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人联系自己,就看见新增联系人处有个小红点,点进去就看到对方相隔一个小时,连发了两条验证消息。 自打短剧火了之后,通过各种方式拿到安霁联系方式,投来合作橄榄枝的并不少,只是真正达成合作的不足十一,其中更是夹杂了不少想要蹭一蹭杭罗热度的,因而安霁如今都是谨慎再谨慎。 更何况这位‘新朋友’的账号只是一串数字,更是没有直接讲清来意。安霁不得不怀疑对方的身份,通过验证之前,先在验证消息处回复了对方。 【安得云开月初霁:请问你是怎么拿到我联系方式的?联系我要进行什么合作】 【20221106543217890: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我们有个几十万粉丝的销售渠道】 对方回复的很快,不由得让安霁看到了对方的诚意,果断的点击了通过验证。 【20221106543217890:你好,你之前联系过我,那个时候消息被盖过去了,我没看到,所以一直没有回复】 若是几年前初入社会的安霁或许还会相信这套说辞,如今的安霁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只觉得这把戏无趣的紧…… 所谓的没看到,不过是那时候的杭罗在对方眼里没有半点合作的价值。这种借口安霁看得多了,心里便也不再在乎。 想当年最初打算发展短视频平台的时候,安霁几经考察,也联系过几位自己关注了很久的‘文化类’博主,奈何石沉大海的也有,即便是有人回复,也大多不过是婉拒。 真能继续向下一步深入合作谈的,最终也少不得因为‘不愿卖惨’之类的原因,最终导致合作不了了之。 尽管也能理解没有利益的事,不应当以‘文化弘扬’作为道德准绳来绑架他人,但是那时候安霁心中的失落犹是难掩。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嗯,明白】 【安得云开月初霁:所以你是哪个平台的,现在是有什么合作意向?】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安霁的言语便不似刚才那般客气,以至于回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敷衍——利益至上的人,就算是达成了合作,又能把这件事做得多好呢?安霁打心里不敢信任。 【20221106543217890:可能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没关系,你贵人多忘事。现在我也是和你谈一谈,帮你们多拓宽一下销路】 【20221106543217890:我们在几个平台上都有几十万的粉丝,很多都是喜欢传统文化的,对于咱们这个罗的购买意愿也很高】 对方磨磨唧唧的发了好几句话,只可惜说来说去,是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让安霁看懂,可是等到安霁追问对方在各大平台账号的时候,对方居然更是支支吾吾起来。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要是不告诉我你的账号,我怎么评估有没有合作价值呢?】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这边如果有一些特殊的顾虑,完全可以和我明确说清的】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跳动良久,眼看着过去了三分钟,对方愣是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直到安霁的耐心几乎消磨光,对方这才将消息发了过来。 【20221106543217890:是这样,既然是想和你们合作,我就也不瞒着了。】 【20221106543217890:我们的账号最近被人举报了,其中有两个账号已经被限制发布内容了,但是不用很久的,我们这个很快就能恢复】 想起那时候‘杭罗消费受害者’的事儿,安霁不由得对对方有了几分共情。那个时候除了这位需要自己双方共同维权的‘真受害者’之外,也有不少恶意投诉自己视频的人。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嗯,这种情况的话,我确实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够将账号发过来,不然我这边肯定是没办法合作的呢】 因着这份共情,安霁的言语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几分,可合作不是小事,安霁是断然不会因为‘共情’就放弃对合作者的进一步了解。 消息发出去,半晌儿连个回音都没有,安霁只当是自己的话让对方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实在不好说明的原因,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手机又敲了一段话出去。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这边是没有别的意思的啊,我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个合作其实不用很着急,如果有什么不可避免的原因,你们可以等账号恢复以后再来联系我】 【安得云开月初霁:因为我们做的合作都不是这种一对一的合作,而是我们会同时授权到不同的合作方,避免咱们这种合作变成一种垄断】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回话,安霁便也把手机放在一旁,走到一旁的大案前,对照着自己剪裁好的等比例图纸,在布上画好标记,准备裁剪。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手机一阵‘叮叮当当’,安霁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活计,走到一旁去捡起自己的手机。 若不是因为安霁心里对刚才联系的这位合作方隐隐升起几分共情来,安霁是绝对不会在自己做裁衣服的半路上停下来,来看对方发了什么消息的。 正因为这份重视,在安霁拿起手机,看到对方发来图片里的账号那一刹那,有几分重视,如今的安霁心里就多了几分愤慨。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会和你合作啊】 【安得云开月初霁:是凭你们之前拿我们的身份骗了人,还是凭你们现在都快收到我法院传票了呢?】 恍然想起这个微信号是自己的私人账号,想来正是对方已经收到传票,这才有了自己的联系电话,以至于现在加上了自己的私人微信,更是没有丝毫负罪感的和自己纠缠起来。 【20221106543217890:当然是凭我们的销量比你们的这个账号差不了多少】 【20221106543217890:你可以看看我们的销售数据,三个账号加起来,你们想来还是真比不了】 对方肆无忌惮的发来几张图片,安霁定睛一看——原来自己告少了,对方至少有三五个账号,都在各个平台,以非遗杭罗的身份进行售卖。 至于这东西有没有资格挂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标签,安霁只能说绝对不是厂子里出去的;至于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杭罗,安霁只能说,看光泽度不像是蚕丝织造。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需要销量,但是我们不需要这种虚假的销量】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不知道你们卖假货是怎么这么明目张胆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发给我这些东西,在开庭的时候,都会成为我们告倒你们的证据】 【20221106543217890:如果你们同意了合作,我们不就不违法了么】 【20221106543217890:再说,如果之前的事情你们不满意,咱们后续的合作我们可以让利的。当然,我们也可以给那位所谓的受害者一笔赔偿金,这样我们把事情也解决了,你们也省了打官司的时间不是么】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是不会答应合作的】 已经打了一半的字还是被安霁删了去,最终发出去的这句话里还是留了些许余地。安霁是绝对不会考虑和这种造假之人合作的,只是,赔偿…… 如果能够踏踏实实给了赔偿和道歉,这样既不影响厂子的名声,一定程度上也确实是能省下不少打官司的时间。 或许对方不在乎耽误这份时间,但是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做事却不得不争分夺秒。更别提总有人喜欢捕风捉影,就算是这次开庭原告一方是杭罗厂,也难保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 既能避免留下一个‘污点’,又能节省时间。不得不说,在对方提出这样的方案时,安霁动心了。 毕竟按照相关法律,无论是以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提起诉讼,还是以厂子法人的名义提起诉讼,张阿姨都舍不得委托自己来麻烦,可真要张阿姨出面,以对方如今胡搅蛮缠的程度,少不得惹张阿姨血压高。 【20221106543217890:合不合作,我们的诚意也给你送到了。这件事我们还是希望私了,毕竟如果真的开庭了,对于大家都不见得是件好事】 对方这句话可谓是刚好戳中安霁的想法。这年月哪怕是自己占理,去依靠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也少不了被网上一群成分不明的人所诟病。 【非遗就了不起啊,别人就不能卖了?】 【我看这就是子公司吧,一到这个时候,不都是非正式员工出来顶锅么?这种事看多了!】 眼前甚至已经划过一条又一条的弹幕,之前看着网上那些新闻,安霁还不觉得什么。这段时间因为短剧的爆火,后台收到的评论才真正让安霁见识到许多人在网上发言时的毫无顾忌。 【安得云开月初霁:合作是不可能的,赔偿这方面我去联系一下受害人,如果受害人王女士同意私了的话,我们厂子里再考虑。】 许是早就考虑到安霁的说辞,又或许是已经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侵权事件,对方不一会儿就甩过来几张截图,昵称和头像显然都是受害者王女士的。 【20221106543217890: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受害者那边我们已经摆平了,如果你们满意的话,咱们就进一步谈一谈啊】 【20221106543217890: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的真实性,你可以直接去问一问】 对方敢这么说,安霁便明白,这对话多半是真的。可安霁终究还是去问过受害者王女士,得到了对方的答案。 王女士的理由也很简单,和安霁心里的担忧出奇的一致:与其到时候闹得大了,既耽误自己的时间,还让网友们议论纷纷,倒不如私了,毕竟当时也是因为联系不上才选择的提起诉讼。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我问过了,受害者王女士那边确实是同意了私了。但是我这边我个人是没有决定权的,尽管我个人也确实考虑到一些问题,但是最终还是得看我们厂里伯伯阿姨们的决定】 是夜,乌云落月,星辰在天上孤零零的挂着,透过窗子在床上洒满了冷清的光。直照着那床上不眠的人儿,在床前不远的地上,洒了一片影影绰绰。 “安霁,怎么了,昨天没睡好啊?”王阿姨的问候一如既往的细腻贴心,平日里暖入心怀的话语,让如今不知如何开口把‘私了’一事说出来的安霁,只觉得被上了一道催命符。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安霁不想多浪费时间:“嗯……昨天我收到了个消息,正打算和伯伯阿姨们说,看看怎么办。” 杭罗织机停止运作的厂子里静谧非常,当真只听得见呼吸声和墙上挂着的钟表秒针转动的‘嗒嗒’声。 “安霁,你要知道,虽然现在只有咱们厂子在做杭罗,但是这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我们得益其中,就要为它负责。” 一众伯伯阿姨当中最有资本开口的就数张阿姨了,是以安霁将事情讲过之后,张阿姨便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也担心网上有些人会为了一个热点肆无忌惮的造谣。”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造假只用赔赔钱就能了事,往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别看之前几十年杭罗在一家一姓中传,往后……杭罗总会回到当初的兴盛,他们造假对不起的不是我们厂子,而是这手艺,是那群消费者,如今我们作为保护单位,我们维权是在为杭罗织造技艺发声。” “哪怕官司打下来有很多得不偿失,但是这是我们的态度,让他们不敢再造假的态度!” 已经回复过前来求私了的侵权方,也和受害者王女士表达了杭罗厂会追究到底,但并不阻止王女士私了的具体需求,适才张阿姨的话却犹在安霁脑海里回荡。 责任感头一次压得安霁有几分透不过气来,只得和几位伯伯阿姨们告了假,骑着车四处游荡。 拱宸桥,运河道,冰未侵,人影乱。安霁靠在桥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心却没有半点杂乱,只同那运河被游船掀起的波澜般,往复荡涤…… (本章完) 第125章 冬风吹雪落点滴 桥上红袄美人衣 “安霁,过来帮我忙!”电话那头的盛夏见安霁接起电话,是半分也不客气的要求起来,“顺带去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给我买顿午饭。” 坐在凉的有些让人坐不住的拱宸桥上,安霁后知后觉的打了个机灵,直到已经骑上自行车上了路,才恍觉盛夏这个电话打得简直是太巧了。 “那个不用你管,安霁,有化妆师的。”嘴里塞着鸡翅,盛夏说起话来都支支吾吾,却半分也不肯闲下来,依旧忙前忙后的指挥个不停,“哎,安霁那件衣服,红梅点雪,在那个二层放着,你拿给她试试。” “行,我知道。”眼看着是元旦了,不少来西湖的游客都希望能美美的拍个照片当做纪念,生意好的同时,盛夏显然也有些忙不过来。 安霁看着囫囵吃饭的闺蜜不由得有些心疼:“你吃慢点,小心噎啊。” 话音刚落,盛夏就已经在轻轻的抚着胸口舒气,手上却还不忘了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半晌儿才来得及分出神来抬抬手,示意安霁自己没事。 “我平时不怎么穿红色的,会不会太艳了?”问话的正是盛夏要安霁去取‘红梅点雪’来试穿的那姑娘,“我妈说一个人在外面,穿的太艳了不安全,这也是我闺蜜跟着才放心我穿汉服拍照。” 试都没试,姑娘就已经打起退堂鼓来:“而且我平时基本上不穿红的,都说红色不好撑,我穿真的行么?” “不会不安全的,你要是害怕,我陪着你。”虽然明白这姑娘母亲的考虑,也知道现在网上许多‘受害者有罪论’给寻常人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可是穿的鲜艳从来不是错,更何况西湖这边的景区安保还是有保证的。 就在盛夏话还未说完的功夫,安霁就已经把衣服拿了下来,前者对着那姑娘一比划,不禁赞到:“以后多穿红色,潇洒大方,正衬你。” 或许早就有了尝试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盛夏的鼓励给了那姑娘莫大的勇气,在试衣间穿上‘红梅点雪’的姑娘再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去做妆造了。 “哎!多亏你帮忙啊。”铺子里终于没再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瘫在一旁沙发上的盛夏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天知道你接电话的时候我有多兴奋!” “我正想问……” 还没等安霁把要问的话说完,盛夏直接慵懒的把食指往唇上一抵,对着前者比了个‘嘘’:“你啊,你自己都不知道么?平时你要是在杭罗厂上机织造的时候,除非中午,你连个电话都不接好吧!” “好了,不说你啊。”盛夏终于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开口便在叹气,“我最近是真忙不过来,你杭罗厂那边要是清闲,就过来帮我忙!” “正好咱们迎春的杭罗汉服也到位了,到时候你给他们也讲解一下。”眯了眯眼,盛夏一双眼睛里都泛着金光,“咱们这么高端的汉服,别的店可没有,再有你这种传承人坐镇,又是一大卖点!” “如果他们喜欢,咱们销量又能往上翻一翻,不喜欢也能了解一下杭罗不是么?花一份钱,得两份知识,顾客也值。” “我现在还不算传承人,hz市级的还在审批,不能骗顾客。”很显然安霁的思维依旧停留在今天早上那个造假店铺的事情上,整个人异常的较真,“不然……” “天……我的亲闺蜜、好闺蜜,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作为传承人的亲传徒弟,比我更懂咱们杭州的各类丝绸,我呢,只去讲讲咱们课上对于不同料子特点的东西。” 今日安霁来的匆忙,还来不及和盛夏把造假店寻求‘私了’一事说明,后者自然不知道自家闺蜜是搭错了哪根神经,今天竟然这么扣字眼。 “你忘了么,我不是那个政协的姐姐让我跟着参与,我就在想,我们这些汉服铺子也是传播的一种方式,咱们有真人讲解,不那么懂的可以利用新媒体方式……安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今天给你打电话我也是试试看,按理说你今天不是应该在杭罗厂么,我记得你说最近都忙的。”手里的东西吃完了,盛夏的嘴继续有了新工作,直到把话说完,安霁还没回过神来。 空气静了片刻,周围的顾客都看了过来,盛夏初觉尴尬,同安霁两个人相视而笑,后者这才将昨晚和早上的事一一解释给盛夏听。 “就是不能惯着他们!伯伯阿姨们说得对,你啊,没必要觉得会不会有负面影响。” “别的我不说,如果有些人听风就是雨,那么这些人也不是咱们的目标客户。”盛夏咬了咬下唇,想出来个并不算非常恰当的比喻,“其实这就像是校园欺凌、或者社会上对女性的恶意一样。” “那些人捕风捉影的去大谈特谈受害者有罪论,因为他们是事件中的当事人,就好像他们也和做错事了的人一样,应该自惭形秽,不敢出现在大众视野。” “事实上,那些施暴者也好,犯罪者也好,这是法律给了他们惩戒,短时间他们再没有作恶的资本。”拿杯子在饮水机倒了杯水,盛夏又是一声长叹,“私了就是给他们以后违法犯罪的资本!” 把水递到安霁手里,盛夏又拉着闺蜜坐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啊,是为了杭罗厂好,为了张阿姨他们好啊。” “但是,尤其这段时间我和那位政协的姐姐聊起来,我就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已经是法律都难以维护的权益,这种我们能拿法律作武器的事已经是难得。” “就像我们之前也经常提到的一样,现在相关的立法当真不够全面,既然我们都在努力让非遗的相关法律更加完善,我们这次能够合法维权,才能真正让非遗立法走入大众眼中。” 不同意张阿姨对于从情怀层面的分析,盛夏的话显然更贴近现实需求,也真正打消了安霁心中最后一点忌讳。 “好,那我这段时间一边来帮你做这些,一边去找律师。” 安霁的话刚说完,就见自家闺蜜刚刚还在‘嘘’自己的食指已经指向了盛夏自己:“喏,我,还有我那位政协的姐姐,她学的就是法律,我们来和你一起打这个官司,放心了吧?” “嗯!” 安霁这边的事情解决了,盛夏自然就开始压榨劳动力,拉着前者应付自己店里又一次堆满了的客人。 红衣绿袄、墨客侠情,不得不说盛夏是真的足够高产,除却和安霁共同设计的杭罗高端款汉服以外,洋洋洒洒堆满了大半个屋子——足够很多汉服商家一个团队的产量。 “你这个租这么贵,都够买一件了,而且褶皱也不少。” 不和谐的声音总还是有的,盛夏的性子就摆在这里,有时候遇到找茬的人,也真没有太好的脾气:“这款的料子和细节成本就很高,褶皱是因为这件衣服刚刚借出去还回来,如果有人租借的话,我们二楼还有打理好的。” 眼看着盛夏这样说肯定没生意,安霁刚想去拦,又想想这铺子是前者的,要是这样的处理办法不行,怎么可能越做越好,干脆站到一边招呼其他顾客。 “另外,您要是觉得贵,附近很多汉服店家,别人家也有很华丽但是便宜的,我们家也有,但是这款是真丝杭罗内衬,主体是羊毛的,领子也是正经的狐狸毛,价格肯定不一样。” “我……你说话那么凶干什么,我也是不懂,这不才问么。”不知是被盛夏说的没了气焰,还是当真不明白,来人的话软了下去,“我又不是租不起,要是穿着好,我买下来也行!” “哎,这也是有很多人刻意来我们铺子里说一些负面的,以至于有的顾客可能……”难怪盛夏是能做好生意的,这脾气收放自如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心里不憋屈,“是我的问题,您看看要什么颜色的,我也可以给您拿过来试试。” “也是我不懂,问的时候也没有说明白,抱歉抱歉。”来人见盛夏解释的也清楚,还给自己承认错误,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一个劲的道歉,“就这个颜色吧,还是你觉得什么颜色好一点,推荐一下?” 从衣架上拿出一件酒红色的袄子:“您看这件怎么样,合心意的话我去取一件整理好的,这里摆着的都是刚借出去过的。” “挺好的挺好的,都听你的。” 顾客被‘忽悠’的很是满意,进试衣间试衣服去了,盛夏谈成了一单生意,心里也自然不憋屈,等回过头来,更是看见自家好闺蜜安霁正坏笑着给自己竖大拇指。 “怎么样,你闺蜜我厉害吧!”盛夏说着挑挑眉,“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要知道不是什么行业都和你们非遗现在似的,想要共谋出路。” “最简单一句话,‘文人相轻’,就连文化人之间都有互相看不起的时候,更别说商贾之人了,同行之间的算计从来少不了。” 将刚才拿出来的两件衣服都放回衣架上,盛夏继续念叨着:“其实你们非遗现在也是大家共度难关才能聚在一起,只要涉及利益,就算你们能坚守初心,不代表所有人都能。” “共苦容易,同甘可是难!同行就和谈恋爱似的,一起过穷日子可以,有了钱就散了……” 别看盛夏没谈过恋爱,天天倒是和个感情专家似的,对于这些事一门清。 “但愿到时候你们杭罗把技术教给大家,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盛夏说话从来没有个顾及,如今也是一样,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一个劲的打自己嘴,“呸呸呸,我胡说八道的!” 来往的顾客看着这一对闺蜜的互动亦是忍俊不禁,不少回来退租衣服的,更是干脆在安霁的引导下在网店上下了单。 “贵真是有贵的道理,下次再来拍照我肯定要租你们那个杭罗的几款。” “姐妹,你一定要试试,我今天就是租的那个,本来以为这种天会觉得很冷……我真的没想到啊,那种看起来有孔的布料居然还能做成小夹袄!” 一旁社牛的顾客无意间便成了推销员,一边在衣架旁翻来翻去,想要再挑两件试试看,一边没忘了和别的顾客安利:“要是有贴身的中衣,我绝对要买一套,平时当睡衣,不比网上卖的那种舒服?” “这件,这件,店主!有没有现货的啊,过几天我想在学校新春会上穿!” “抱歉……”以这位顾客的卖力程度,盛夏不难想象,如果前者把衣服穿到学校去,会是怎样一波新增销量。 但是盛夏也没办法,杭罗设计的几款原料、做工都是问题,更没想到袍子们有这么高的消费热情,确实是一件现货也没有。 “外面是下雪了么?” “姐妹你这个扇子不会被淋到么?”社牛就是社牛,本身是怕脏了衣服进来躲雪的,这会儿这顾客快把店当自己家了。 “这个没事,扇子能挡雨,雪也不大,正好拍照。” 来人手里一把竹扇,黑扇描金,竹骨留青,典雅神秘的美和上身上一件颇有侠义的服装,定眼看去,同短剧里‘彼岸花’最早出场时的妆容没什么两样。 “啊?这个扇子能防雨?”这显然触及到了社牛顾客的知识盲区,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是像油纸伞那样么?” “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古代文人墨客一柄扇,在雨里都能闲庭信步了……原来是这扇子暗藏玄机啊!” 窗外的雪给地面镀上薄薄一层银光,也给前来拍照的人们送上了一层免费的朦胧滤镜。 红梅点雪、玄扇摇风,与西湖畔若隐若现的青绿映相成趣。 天滚锦鳞、湖唱银波,断桥处往来人急,衬得其上美人长袖、剑舞凄清…… “这种天其实最适合拍照了,杭州难得下雪,这种景确实难得。”盛夏还得忙铺子里的事,大好的光景不能去拍照,心里也觉得可惜。 想起之前那佚名书上的临安城,安霁点头应是:“嗯,一朝千载,好似旧时,倒是让杭州回到了临安城的光景。” 第126章 梭织宋韵身上衣 千年旧日风雨稀 这个初冬,安霁过得很是充实,每天忙于杭罗厂和汉服店之间,半刻也不得闲。 “要不说咱们姑娘儿真不错,比我这个岁数的时候织出来的可好。”张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了安霁身侧,静静的盯着后者织了一刻钟之久,“慢慢来,咱们不着急,别看我们岁数大了,总能陪着你!” “其实我手挺笨的,当时学服装设计甚至都是一时兴起。”被张阿姨夸的有些害羞,安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来微微抿唇,“那个时候连线都不是很剪得好。” 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己的成果,安霁越发觉得自己真不是谦虚:“嗯……我现在这个织出来也达不到咱们售卖的标准。” “哎,是咱们卖出去这东西要给顾客负责,你现在织出来这个也不是说不达标,而是客人好不容易来买,咱们就算是堆放对的时候污了、撕了,都绝对不能给人家算尺寸的。” “你啊,学的是真的已经很快了!你没必要太谦虚,承认自己不足的时候,也要相信自己,不自信的话,也会影响你自己进步。” 面对侵权、教育晚辈,张阿姨每一句话都是这般通透,却又从不把“利益”挂在最前面。难怪能在过去那段艰苦的岁月,尚且能带着一众伯伯阿姨们把杭罗厂维系至今。 “咔哒、嘭……” “咔哒、嘭……” 织机的声音再一次有节奏的响起,安霁心中少了几分自怨自艾,没想到织出来的罗,反倒比之前提心吊胆不敢轻易动手时,肉眼可见的强了不少。 “看嘛,我就和你说啊,要相信你自己啊。” 点点头应了张阿姨的话,安霁刚掉过头回到自己手下的活计上,手机铃声忽得就响个不停,掺杂在织机‘轰隆’声里,在整个儿杭罗厂回荡。 除却盛夏那次赶巧了,余下熟人皆不会在安霁在杭罗厂工作的时候打电话来干扰…… “你先接电话啊。”见安霁转手就要把电话挂断,张阿姨出言提醒,“诉讼你填的不是你的联系方式么?更何况,如果是些合作的,也不好总让人家等着。” 平日里,安霁大多时候会把手机直接静音,这也是因为最近还有不少事没个最终结果,安霁怕错过要事,这才把手机铃声打开。 “这个号我也不认识啊。” 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号码是个浙江杭州的同城号码,但却没有任何标注,既不是联系人,也不是什么公司的官方账号:“平时他们有合作基本上都是联系我微信,或者直接在短视频后台私信我。” “该不会是之前那个假冒咱们杭罗厂的公司还不放弃吧?”见安霁这边有事,王阿姨也凑了过来,把自己的担忧直白吐露,“当时我就说,你没必要删除拉黑,就让他说吧,页面的他们通过其他渠道想要联系上啊。” 见安霁有些犯难,张阿姨倒是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不接就好了啊,不接就好了。” “现在他们也不敢搞那些什么呼死你之类的啊,打几个电话,你不接也就不打了,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想。” 虽然家庭提供给安霁的环境并不需要畏手畏脚,但或许是因为过度的谨慎,与骨子里那份责任感,凡是遇到什么问题,安霁总会先从自己身上思考问题,甚至因此自责良久。 丝暖指尖,言润心头,杭罗厂伯伯阿姨们如同亲人般的关系,非但没有因为安霁的到来而变得疏离,反倒是让子女离家的伯伯阿姨们有个时时能说上话的晚辈陪着,白得一份颐养之乐。 “朝朝春凝雨,丝韵拱宸曲,休提明月望人语……”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室内逐渐暖融起来的气氛,安霁手忙脚乱的打开一看,又是刚才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安霁接通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迅速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到了个不易滚落的位置,直接便冲向一旁安静些的屋子里。 “喂,你好,有什么事?” “我看你刚刚打过一个电话,因为是个人号码,我就没接,你是有什么事么?” “我是宁云帆叔叔。”对方一开口就让安霁的尴尬达到了峰值。 耳朵已经被压的生疼,安霁拿起手机挪了挪位置,顺带着一个劲和电话那头道歉:“啊,抱歉啊,抱歉刚刚直接把你电话挂了,因为我这边……” “能理解,能理解啊,云帆和我说了你们那边的事,你们那个阿姨说得对啊,必须走法律程序!” “嗯嗯。”虽说对方是宁云帆的叔叔,但是此前几乎没有过半点交流,安霁被对方的自来熟搞得甚是拘谨,“嗯,那叔叔你找我是因为宁云帆那边的事情么?” “是,也不是。这不是我这边啊,有个已经立项的电视剧,云帆老和我说你们杭罗,我也了解到宋朝的时候,这个罗的衣裳确实是比较时兴。” “所以啊,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也是想问问啊,你在这方面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指导,另外也是想把咱们这个服装啊,做的精致一点,也算是想要请你帮忙啊!” 幸好有自家闺蜜给自己培养速听能力,不然连宁云帆叔叔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全,安霁腹诽。 “好的啊,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这个设计、布料都要从你那里出啊,我们当然会付相应的款项的啊。”见安霁应了下来,宁云帆叔叔激动得很,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客套。 “那恐怕我时间不太够的。”安霁并没有为了让杭罗‘一炮而红’就大包大揽,虽然这次合作很不容易得来,就算是有宁云帆这种关系,拍电影要的是收益,有几个人真正去扣服装的细节? “我这边杭罗厂和我闺蜜的事情都需要时间,如果要跟着剧组一段时间,我做不到。” 安霁说的实诚,宁云帆的叔叔听了,也笑得爽朗:“虽然说时间上可能比较赶啊,不过我们这边有裁缝的,也不用你来跟着的,你直接拿着设计稿给我就好。” “好,我听你那边也蛮乱的,应该是有事啊?”还没得安霁再说什么,宁云帆叔叔就像生怕前者跑了不应似的,“你先去忙吧,明天,明天我让云帆联系你,咱们见面具体聊聊。” “啊,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啊!” 这通电话最后以宁云帆叔叔这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口吻的话做了结束,直到把手机收回兜里,安霁才拍拍脑门。 自己真是嘴笨,亏得对面是宁云帆的叔叔,不是什么坏人。这要对面是不怀好意,自己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安霁,怎么了,头不舒服啊?”王阿姨对安霁的关心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后者有哪怕一丁点的不同寻常,王阿姨都少不得上下左右将人打量一番。 “我没事,王阿姨你不用担心我。” 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一段时间以后安霁觉得欠了王阿姨好多,再到现在,安霁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来自王阿姨的关照——安霁真的有慢慢融入到这个“家”一样的地方,成为被关照和关照其他人的那一个。 苦涩如旧事,回甘点新怀。安霁胃不好,喝龙井是会胃疼的,作为前者的贴心男友,宁云帆自然是特意给安霁换了九曲红梅。 暖云氤氲,九曲绽香,一丸钱塘僧日休衙香,亦是这临安宋韵当中禅思的展现。 “这香甜香甜香的,好好闻……钱塘僧日修衙香,紫檀四两、沉香一两、乳香一两、麝香(人工)一钱,蜜制为丸,这个好神奇。”安霁照着纸上的介绍读出声来,“古人真的好讲究。” “这个麝香现在都是人工的了,据说药用上还是会有区别。”看着这上面一个比一个珍惜的原料,安霁又不禁咂舌,“现在这一丸恐怕也不便宜。” “姑娘儿也懂香?”放下手里的菜单,宁云帆叔叔显然已经点好了佐茶的小点心,“这香应该是按《香乘》上所载复原的,也是难得这店主讲究。” “我不懂啊,只是看着上面写的,之前学历史的时候,也多少都了解一点点。”安霁说着,也拿手比划着,“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再多了就不懂了。” “没事,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说说,要是喜欢闻,到时候我让云帆去我家取些给你带回去。” “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的,有的香味道浓郁,你要是刚接触,可能不习惯,我可以给你找淡雅一点的,你先试试看,平时创作的时候点一支,也是不错的。” 这钱塘僧日修衙香是放在瓷碗里爇烧的,和平时常见的线香还是有着不少的区别,虽说学历史的时候略有了解,这不同寻常的燃香方式真摆到面前来,安霁还是觉得稀奇。 小点也陆陆续续摆了上来,不油腻的酥皮还能层层分明,对于厨师的水平确实是一种考验,而对于食客的味蕾,显然是一场盛宴。 宁云帆和安霁之间没有那些在别人看起来甜甜蜜蜜的谁喂谁吃。二人的观点也很统一,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就能照顾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需要别人伺候,何必把对方宝贵的时间浪费把情感具象化? “那咱们喝茶说正事?” 谈事要紧,喝茶闻香都是雅兴而已,安霁抿了一口就把茶放到一旁:“好。” 得了前者回应的宁云帆叔叔倒也不磨蹭,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电,熟练的打开文档,一手推屏幕上角,一手推键盘,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显示屏对着对面的安霁。 “你可以看看这个合同,然后有什么不明白,或者不满意的地方你也可以问我。” 出于尊重和礼貌,宁云帆叔叔并没有趁着安霁看合同就一副无所事事饮茶的模样,更是为了缓解小包间里静谧带来的尴尬,耐心解释着:“这个我也给云帆看过了,他也提了一些东西要我改的,我也修改过了。” “你、云帆这都和我算是一家人,就算是不可能给你让利太多,我肯定也不会坑你,云帆也看过没有问题,你再看看,毕竟也是你师父的厂子,你也得问问她意见。” 虽然很多条款基本上都是合同里的固定格式,安霁还是一条条的看过去,一点也不肯落下——这是杭罗厂第一次进行这种大型合作,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马虎出错。 “这个分成的意思是?” “就是如果后期开发一些产品周边,我们是按照该部分分成来计算,你看啊,我给你列个式子。” 宁云帆叔叔有问必答,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在上面按照分成比例给安霁举例子。 “如果说到时候我们这个成本是三百万,然后销售额是一千万啊,按这个分成就相当于是拿这个一千万减去成本的三百万,然后三七分成,你们能拿到七百万的三成,也就是二百一十万。” “这个你放心,我们这个进出账,对咱们合作方肯定都是公开透明的,不会说贪了你们的钱之类的啊。” 盖好笔帽,宁云帆叔叔到底是个大导演,说话在亲情与合作之外,也是很有水平的,“按这个分成,你们肯定要比买罗挣得多,其实也是一种互利共赢啊。” 这道理安霁当然明白,就像之前和龚玉笙提到的合作,对于双方来讲都是一个机遇。 这个机遇,对于杭罗是发展、是市场;对于宁云帆叔叔,是电视剧的一大噱头,或许也同样是当年和父亲一起追求过的梦想。 “那是自然。” “既然你这里没问题,那就麻烦你和你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说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如果没问题,咱们最好这周就敲定。” 别看宁云帆叔叔与安霁父亲基本同岁,但前者这些年发展的红火,到如今也是霁月光风,少有安家宁眼里的岁月蹉跎。 “我这也是想要赶在别的剧之前抓住这个热点,更何况咱们准备的已经很好了,再拖也没有意义,更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父亲和宁云帆叔叔之间的‘秘密’,安霁总觉得后者这个‘变故’意有所指,所指在当年梦想的陨落。 1钱塘僧日休衙香,出自《香乘》,“沉香”即为“沉水香” 第127章 钱塘湖上颂西子 平生飘零一味词 政通人和,西湖水浚,苏轼虽自问、自嘲平生功绩只在‘黄州、惠州、儋州’,可熙宁治水、元佑凿井,无一不是苏轼在其笔下空蒙潋滟的西湖畔,为杭州子民做出、利在千秋的政业。 “苏轼不是北宋的,一生涤荡起伏,你们打算怎么拍?”安霁有好事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忘了盛夏的,经过两方同意后,盛夏顺理成章的参与进来,只看了一眼剧本开头的旁白,就不住的吐槽。 随手将剧本丢在桌子上,盛夏知道这安霁也是‘打工人’,只对着宁云帆吐槽:“现在不都是说要限制剧集么?你们这一看就是打算上卫视的,要是‘问汝平生功绩’的写下去,你们拍八十集能拍完么?” “只写了在西湖和杭州这一段,是单元剧,有三个部分。”知道自家女友的闺蜜一直就是个粗心的性子,出于对安霁这份友谊的维护,宁云帆并不恼,反倒是好言好语解释。 “苏轼、柳永、李清照,这三位诗人的诗词与杭州西湖有很深的渊源,这部剧就是要通过他们的故事,跨越北宋和南宋,展现独属于西湖的宋韵文化。” 盛夏并没有回应宁云帆的解释,只弯腰伸手捡起刚被自己扔回桌面上的剧本,坐到安霁身旁的椅子上细细看了起来,不时回过头去在纸上记录些想法。 昙花攀窗,明华入室,细尘在屋内沉浮……铅笔下的一件清素罗衣,只把千余年前那个风发意气思报国,儒气禅心犹为民的苏东坡,画展当下。 锦衣再赴旧时西湖,却见旱涝交加,十数年前的旧功绩将要被运河漫起的水淹没。未着知州的官袍,一身茶褐色横罗的斜领交裾,着黑色罗做了沿边。 若非如今这杭州城里家家户户都挂着此人的画像,只怕无人能将面前这寻常文人般打扮的人,同他们的知州官人苏轼联系起来。 “官人,等雨歇一歇。” 身后的下属在唤,苏轼却如同充耳未闻。脚上踏的那一对滚了紫色边的皂靴,一看便知是朝靴,想来是还不及换下。饶是再珍重,犹是不管不顾的撑伞冲进雨幕。 下属追着,手里抱着雨具等一应物什,疾奔急言:“官人!” 雨越下越大,显然没有苏轼下属以为那样,能有个稍歇的时候。 “官人,下官……” 见下属满脸急切,苏轼脚步一顿,侧目一观,意识到前者是来关心自己的,只一拂袖,奔着书房而去。 “幸好他们还有点儿良心,不然这么咱们这罗就被糟蹋了,岂不是暴殄天物!”拉过安霁手底下的草稿,盛夏一边竖大拇指,一边不停吐槽,“哎……” 被盛夏遮了半个身子,安霁也不能张口,无奈之下,一记白眼就甩到了宁云帆身上。 “咱们那个短剧的做法我和叔叔提了,到时候剧组的服装都会被整理好卖出去,这些钱我们会捐出去的。”收到自家女友的暗示,宁云帆连忙开口解释。 “那还不错。”盛夏点点头,当即便转过身去继续下功夫在设计图上。 衣服既能衬托一个人的性格,同样也能展现出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和心境,此时的苏轼应当是虽忧不乱,虽贵不奢,比起衣饰的繁复,更多的应该是雅韵和庄正。 盛夏和安霁都是学历史的,知道这时候的苏轼在做什么——元佑年间,苏轼的上书不只是到了朝廷,同样是送到了皇太后手中。 几代皇太后,无一不是守着先皇之诺,重视苏轼的经国之才。在那个封建的社会里,不顾当朝党政,让苏轼为国为民之策,真正用在地方百姓需要的地方。 大宋衣冠锦绣,在苏轼身上其实体现并不多,贬谪时虽不失意,到底未有足够的银子买得起那罗绮上身。至于在杭州的这段日子里,苏轼近禅宗,留下不少同友人打趣之语。 除此之外,苏轼的心思多在饮食之上,服饰则多隐士衣衫,如今为苏轼的衣衫选材,棉麻倒是比杭罗来的合理。 云掩清风,树扰归鸟,天边已然映上橙紫,约莫是到了月升山隐阳的时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也多了起来,眼看着城市里下班的晚高峰就要到来。 “安安啊,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我最近的设计恐怕都要放到这上面了,要不是你把合同谈好,和我汉服店做了个联名……我最近还不要被饿死啦!” 盛夏又在念了,安霁知道前者要么是坐的烦了,要么就是想好吃的了,抬眼看看表,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说吧,要去哪里吃,叫宁云帆请客!” “嗯……”手腕撑着脸颊,盛夏自然而然的嘟起嘴来,“看着吧,你们两个剥削劳动力的,我今天必须狠狠宰你俩一顿!” “行,反正他请客,你要是选个合适的地方,我就算沾你的光。” “快想,快想!”自家闺蜜每到这个时候都有选择困难,就算是交给转盘,最后还会因为选到了自己不想吃的店铺而一再耽误时间,而这也是安霁难得有机会催盛夏的时候。 “嗯……你让我想想,我还没想好。” “嗯,你慢慢想。”盛夏十分钟以内能做决定都是快的,安霁也趁着这机会稍做休息,去客厅倒了杯水,靠在椅子上像模像样的抿了一口。 “去吃肯德基吧,你上一顿给我带的麦当劳,所以,我想吃肯德基了。” 此言一出,安霁刚含在嘴里的水差一点儿就喷了出来:“行,行吧。” 手边的工作本就紧急,安霁也着急忙完这些回杭罗厂继续精进自己的织造技艺,三人干脆趁着何晏清还没回家的当口点了外卖。 “我怎么感觉只要这一套衣服,苏轼这一部分就过去了,穿来穿去不过是颜色变变,那些彩绘的滚边什么的,根本在这位大诗人身上用不上啊!” 右手还拿着炸鸡,盛夏就敢用小拇指去指草稿上的细节,看得安霁那叫一个揪心。 从一旁抽纸盒里抽出卫生纸,安霁直接动手,抓起自家闺蜜的手擦了又擦,直到后者支支吾吾的已经有几分不满,安霁这才把纸扔到一旁的桌子上:“喏,你自己把手上的油擦擦。” “没事,没事!我就和你说,我小拇指都没碰过炸鸡,没有油的!”盛夏说着,好死不死的拿手指在纸面上戳了又戳,“不信你就看嘛,真的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自家闺蜜在朋友面前有时候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安霁无奈叹气,继而也正色谈起盛夏刚刚提出的问题来。 “你刚才说的那个确实是有道理,元佑年间在杭州做知州的苏轼也不会是铺张浪费的,即便寻常百姓家能‘户盈罗绮’,只怕苏轼也是衣着朴素。” 手里拿着的炸鸡终于吃完了,盛夏把骨头扔进垃圾桶,又拿卫生纸擦擦手:“就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真的没什么别的要设计的,主要就是把细节眍一抠呗?” “比如这个配色,其实我觉得可以改一改……” 不得不说,盛夏的事业心是真的强,自己叫的炸鸡没吃两口,整个人又扑到了工作上去:“其实我觉得还得借鉴一下北宋时期的僧衣,毕竟苏轼与佛印之间的友谊,苏轼常出入佛寺。” “虽然如此,但是你别忘了,苏轼心中为了佛印为僧的事起初定然是过意不去的,再加之其人爽朗洒脱,这服饰之上,我倒觉得多加几分宽松、轻简才更符合苏轼性格。” “可苏轼在杭州任知州,到底不可能太过肆意。”盛夏不服,又找出了理由。 “说实在的,除却罗衣,我恐怕那时候的苏轼也少不得短打之类看起来同寻常小厮的衣裳,毕竟最初治水、治旱,平日里苏轼着官袍的可能性倒是少些。” 安霁和盛夏各执一词,半晌儿也没决断出个结果来,无可奈何定了两个稿子,继续研究起接下来第二部分的主角李清照来。 “李清照在西湖这边的时候,她丈夫赵明诚已经去世,可以说这段时间是她人生灰暗的时刻也不为过,我觉得应该以暗沉主色调和夸张的印金彩绘做冲撞,才更好展现李清照当时的心情。” 率先开口的还是盛夏,连剧本都没看,直接点明了那段历史背景下的李清照。 至于安霁,手里依旧没有放下剧本,听完自家闺蜜的话,只把上面的的内容指给后者看:“你看这里,第一部分写的是她那个糟糕透了的二婚。” “当然,主体还是围绕她写的诗词来展开的故事剧情。” “比如这个咱们都很熟悉的‘如梦令’、‘声声慢’,前者我觉得用厂子里现在生产的秋香绿色就很不错,然后滚边不做彩绘,直接就是粉色加上印金,就是那种碎金的感觉,就很好。” “至于后者,‘满地黄花堆积’,我们也不用其他颜色,明黄、正红肯定是不能用,但是咱们可以选择一个在黄色和棕色之间的,比如昏黄或者是姜黄、茶色,我觉得都是刚刚好的。” 在李清照的服装设计师上,盛夏和安霁持统一意见,更是很干脆的顺着安霁的想法拓展开来:“李清照不穷,就算是晚年落寞,光凭原本三年的牢狱之灾在她身上变成九天,就可以看出她再落魄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我觉得换一个时间换一件衣服还是基础的,就算是这里白天到晚上,不是连续的,李清照的衣服都不应该是同一件。” 屋里四人皆是点头——安霁这才发现自家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门口,也不知道听自己和盛夏讨论了多久。 “长褙子,绝对不可能是短褙子。”安家宁也来掺和,“这段我当年了解过,以李清照的家境,绝对不可能一身短褙子,和寻常那些需要纺织绣花填补家用的女子一样,你们觉得呢?”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盛夏这时候终于知道把剧本多看几遍了,看了个开头就背出上面的句子,“就这一句,就说明李清照就算是到了西湖没有北宋那样生活富裕,也绝对生活的不差!” 屋中四人又是连连点头,历史对于女性的记载大多不全,尽管这些摆在表面上的内容不难被人发现,但要从中找到细节,才是拍一部影视剧、为一部影视剧准备服装需要注意的。 “哎,对了,我记得安霁你们杭罗厂现在花罗虽说没有复原,但是春罗已经有了,李清照的衣服,尤其是宋抹,其实可以用春罗啊,繁复华贵……毕竟李清照的性子里还是带着那么一点‘争’在的。” 看着安霁一旁衣柜里的衣服,宁云帆忽得就有了灵感,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开口,“这样也能展现咱们罗不只是横罗、直罗这些朴素,看起来很好织的。” “不行!”宁云帆的提议被安霁直接否决,“春罗应该说是清朝的,宋是花罗,不是春罗,是没有提花机构的,如果张冠李戴的用,和篡改历史没什么区别。” 话说出口,安霁才发现自己非同寻常的有些急躁,忙又开口解释:“这个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是张阿姨的女儿从一位老人家那里收来,才做的复原。” “没事,我应该查查的。” “查不到,现在网上能搜索到的,包括百度,很多都是有错的……”提到这些,安霁便是少有的惆怅,“哎,没有办法,就因为这些问题,现在很多人都有误区了,咱们短剧的时候,我科普,还有人和我争论了半天!” 普通人对于这些‘专业知识’的获取渠道仅限于互联网。因而一旦互联网用虚假的知识传递给大众,就注定大众会把这份错误的答案一传十、十传百,不断的传输出去。 “你们非遗的资源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算是你们做一些视频,好像也只局限于爱好者,或者局限于这个地区,真是个问题……” 知道自家闺蜜又从自己的话里提炼出了社会问题,安霁顺着说道:“是啊,更多的人会被网上那些营销号误导,而且就算是想要真正了解到我们,大家也不会去搜国家非遗网,也不会能找到我们杭罗厂。” 1本章宋朝相关历史、服饰,参考《大宋衣冠》、《宋史》,以及部分百度百科、新闻报道。 —————— 题外话:无论是非遗还是更广泛的传统文化,书里盛夏意识到的问题都广泛的存在着,从2108到现在,在国家政策和文化爱好者、文化从业者们的努力下已经卓见成效,但是对于其普及依旧是杯水车薪(不排除各大视频号都有外部势力干扰,以至于混淆我对于大众对文化认知的看法。) (本章完) 第128章 清音觅觅云中锦 浊酒零落卷罗衾 天边云开滚锦绣,湖中鱼跃映千鳞。风打垂柳腰,光漫美人睫。 望眼处,十里华服,一汪喜悦人,闹得原本就热闹的西湖,人来人往,卷涛如沸。 定在西湖畔的开机仪式确实不多见,想把开机地点定在这里,宁云帆叔叔有魄力还不够,还得是仗着自己这些年攒下些钱,在这部剧里既是资方,又是编剧、导演,几乎算是有绝对发言权。 “怎么样啊,你叔叔我这个想法不比你们年轻人落后吧?”需要准备的都已经齐备,趁着开机仪式前的当口,做叔叔的同宁云帆打趣起来。 开机仪式加西湖诗游园,但凡要是赶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可以说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 “宁导!” 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工作人员在那边唤了起来,宁云帆叔叔只得耸耸肩,从三个年轻人当中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啊!”扫了一眼周遭盛况,盛夏撇了撇嘴,“在西湖做开机仪式,虽然能获得宣传,但是如果刻意维持周边秩序,就算用不了半个小时,有心人一报道也变了味道。” “这样弄个诗会,再设几个彩头,在开机之前就以互动的形式做了宣传,实在是高啊!” “魔怔了,魔怔了,看什么都要分析一下人家的营销模式。”安霁促狭道,拽着盛夏便往人群里去,“放放你的事业心,累了这一段时间,一提赚钱你就不累了?” 盛夏不满,立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走:“我这可不只是研究怎么赚钱,你看这同样是一种文化传播方式……” “就你会找借口啊,快走,不然宁云帆他叔叔把你抓去开机仪式上拍照了!” 闻言,盛夏吓得一哆嗦:“那可不行!我要是不小心和他们哪个‘哥哥’靠得近了……嘶!” 流量明星狂热粉丝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有时候对社会治安带来的影响并不好。 虽说这种行为在法制社会自然行不通,但即便是施害者受到了法律严惩,对于受害者的影响却长久存在,盛夏可不敢用去赌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受害者”。 “我叔叔选角用的都是老戏骨,不会出那种事。”估计是不放心安霁一个人,宁云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我和他说了啊,你们不喜欢凑那种热闹,他能明白。” “但是我叔叔也说了,可能要有一个专门的采访啊,为电视剧造势,正好安霁市级非遗传承人的申请不也要下来了么。” 安霁和盛夏倒是不惧面对镜头,更何况这种难得呼吁大众爱上杭罗、爱上中华传统文化的机会,本就是二人求之不得的。 “行,那你们两个慢慢玩,一会也可以看一下咱们演员现场演的几个小片段,叔叔的意思是先给你们带一波流量。”将叔叔要自己传达的话都转达给了安霁闺蜜两个,宁云帆小跑着开机仪式的现场忙前忙后。 湖波聚千里,柳稍吹五彩。西湖的冬日,虽寒犹美,此时满街的青绿正穿梭在来此参加诗会的儿之间,想要牵住更多的繁花。 “安霁,你看,那个是咱们刚上架不久那款吧?” 顺着盛夏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对情侣身上的衣服引起了安霁注意:“好像真的是,虽然看咱们后台现在销量确实不少,倒是真没想到能在生活中遇见。” “谁说不是呢?当年刚开始做汉服的时候,我除了希望更多人能感受到汉服,乃至各民族服装的美,其实同样有个小私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设计的衣服能被人穿在大街上……最好是能让我偶遇到那种啊!” 盛夏这个私心是真的不大,只是说话时那份迫切与激动,让安霁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你看,你又笑我,我这不是不敢奢望太多么!”知道自家好闺蜜又在笑自己幼稚了,盛夏不由得嗔到,“这些都得是一步步来,达成了之前的小目标,后面我才敢有大理想啊!” 赞同的点了点头,安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盛夏拉着转了个身:“走,咱们那边去,也去他们开机仪式上凑凑热闹!” “没别的,主要是我们汉服店的直播和视频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做……我怕被认出来。”知道自己这态度转变的莫名其妙,盛夏低声解释着。 一边顺着盛夏往回走,安霁又不忘了打趣:“好啊,谁知道咱们互联网上大杀特杀的店店,现实当中竟然是个社恐啊!” “谁说……” “那咱们店店怎么掉头了啊?” “行行行,都依你……我这不是怕被催那些预售和设计图么?” 闺蜜两个连说带笑的靠近了诗会的主会场,也是开机仪式的所在地,大老远就看见广告牌上《诗里西湖》四个大字写得潇潇洒洒。 “要不说还得是专门的书法家,越看越有味道。”盛夏伸长脖子望了望,“安霁,你看咱们设计的那个飞机盒、吊牌什么的,都是乍一看字很华美,看久了就觉得处处有缺陷。” “等我有钱了,我肯定专门找书法家给我写一份,然后重新设计一下包装。”盯着剧名的‘诗里西湖’看了又看,盛夏嘴里啧啧,羡慕极了。 “你瞧这名字也起的挺好的。” “诗里的西湖,西湖是诗的家乡,再加上柳永那句‘十里荷花’,真是全了!” 盛夏的话是真的够多,又多少沾了些许‘人来疯’,人越多越兴奋,只在安霁耳边一直摸摸叨叨说个不停:“哎,安霁,我觉得这次你们杭罗肯定能被彻底带火。” “你就看之前那些火起来的,基本上都离不开影视剧的助推。而且我也看他们这个剧本了,我觉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过于正史,但是就和前两年大火那部近代史片似的,有不少都是三位大词人的轶事,把人物塑造的很可爱。” “凭咱们当时也创作出来一部小火的短剧,我敢断言,你家宁云帆叔叔这部剧,一定能火!”好好的聊天,快被盛夏变成聊八卦一般神神秘秘,“咱们俩就借我吉言吧!” “哈哈哈。” “盛夏,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笑死你,笑死你就没人压榨劳动力了啊!” 拍电影的大导演很多,宁云帆叔叔其实并算不上知名,倒是这种‘崭新’的开机仪式吸引来不少媒体的报道,人群越围越多,安霁和盛夏也趁机挤了出去,到活动区凑热闹。 走到自助答题区,拿起桌子上印好的题目,安霁还没开始看,盛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安霁,你说这要是结合一下前一阵子特别火的剧本杀,恐怕能吸引不少人来啊!” “罗帐竹帘,问一句雨后海棠,想想李清照虽然后半生不顺遂,她其实也满乐观的,虽写凄春,到底也还是有些许闲情逸致。”许是早些时候学汉语言文学的思绪上头,盛夏止不住的念叨。 “之前不了解杭罗的时候,只觉得古人不傻,不至于让帷幔把自己憋个半死。”说话间,盛夏长叹一声,“现在想想,又透风又好看……再想想人家洞房花烛,影影绰绰的暖黄,不就是咱们现在讲的氛围灯么?” “李白斗酒诗百篇,大家知道李清照同样是酒后作诗么?”不远处一个摊位上,主持人正卖力的说着开场白,“李白有‘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名句,李清照同样没少过在自己的词里写酒。” 游戏的具体规则都在摊位前的告示牌上写着,可参与的人围了左三圈右三圈,以至于后排的参与者只能举起长长的自拍杆,伸到告示牌前拍一张,再小心翼翼的拿回来看。 “小心啊,差点撞到我们家孩子头!” “你们家小孩,自己不知道照顾好么,还来凑热闹?不是没碰到么,碰到了你再说!” “好了好了,都各退一步,大家都是出来玩。” 人一多了就难免会有些许乱子出现,安霁和盛夏自问没有劝架的本事,干脆就离得远远的,不去掺和。 “哎,说真的,都是出来玩,真没必要。”离人群远了几分,盛夏还是忍不住吐槽,“有时候也能理解咱们文化传播为什么那么难……” 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当中,包含不知多少‘以和为贵’、‘包容’、‘爱仁’的思想,也一再的将‘夫唯不争,则莫能与之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类的无为思想贯彻。 发达地区、不发达地区依旧存在的‘重男轻女’、又或者是对女性的各种各样的束缚,有时候看看——甚至比那本佚名书里记载的社会环境还不利于女性的自立自强。 “老一辈的思想改变不了了,但是这些有价值、正能量的各家思想,真的应该被编进教材,这样就算是那些孩子的家庭教育不好,至少还能通过社会和学校的教育改变过来啊!” “现在社会上不少人借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幌子,把父子、师徒之间的关系,以‘平等’之名,行‘肆意妄为’之实。”盛夏越说越愤慨,“现在多少老师卑微的连句重话都不敢对学生说。” 想拿熊孩子举例的盛夏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现在多少父母……自己也挺熊的。” “就像网上那些人,一说文化自信,总有人来怼,说我们盲目的文化自信,说人家某国某国已经有了某个创新多少多少年,我们现在才做出来。”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来批判的时候,自己做了什么?”盛夏嗤笑一声,却散不去心中酸涩,“到这时候还说什么不会做饭就不能评价厨师了么?” “这是一个概念么?吃饭你至少知道饭的概念,就咱们这些文化类的东西,他们连概念都没搞懂就开喷……要创新好啊,没有人支持,一腔热血为创新有什么用?” “都不用他们物质上的,精神上支持一下就够了。”弯腰低头,盛夏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重重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再说了,就他们说的那些创新,多少都是老祖宗就做出来的,上个世纪就有人复原了!” “说真的,就你评论区底下那些,就算咱俩不是朋友,我也得怼!” 只因为刚才摊位前险些吵起来的两波游客惹起了心中的波澜,瞬间便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在胸中激荡。 不是那天参观人数少的赏菊,盛夏没有菊花酒、桂花酒可尝,可却同一杯浊酒下肚的李清照一样,看不惯世俗的这般那般——女性的思想就在这一刻,跨越了近千年,在西湖畔共鸣。 不远处传来阵阵琴音,有些许朦胧,时而却又急转,似同盛夏心中愤懑相和。安霁和盛夏都不甚懂古琴,只凑到附近去听。 直到隔着人群看见当中那人衣角,才恍然从这人的衣着认出,是《诗里西湖》的李清照。 “这曲子是《酒狂》,这剧里李清照这个角色来谈,你别说,还真有点意思。”前面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人在和朋友科普,“《酒狂》相传是阮籍所创,虽说其人隐居山林,饮酒忘忧,但是实际上心中犹是念着天下大事的。” “想一想,李清照搬来西湖那时候,国破山河在,爱人弃城又逝世,自己守着那一堆不会说话的金石,再加上江南的寒雨……那个时候的杭州可没现在这么暖,冬天还会下雪呢!” 安霁和盛夏都知道这段历史,但对于这琴曲确实不甚熟悉,如今听了旁人的解释,也对这《酒狂》一曲有了初步的认识。 可婉约派的词人李清照当真会在那个遥远的南宋弹上这样一曲么?二人不敢断言。唯见寒风吹罗衣,一抹银黄色的暖光如波涛般流溢。 至少在这衣裳的一梭一线之间,这位‘李清照’、这件罗衣,得到了清风与晴日这等千载亘古美好的认可,于安霁和盛夏,已然是无憾。 1“爱仁”等来自儒家思想,“无为”等来自道家思想 2《酒狂》由阮籍创作是‘相传’,实际记载在明代 —————— 题外话1:关于明星那里,没有攻击饭圈的意思,针对的是一些社会现象,就是网文也广泛存在的,有些人追星、追书过分狂热,做出的一些让人不能接受、违反社会公序良俗,乃至于违背法律的行为。 题外话2:《诗里西湖》电视剧现实中不存在,据我个人搜索,暂时没有想同名称对的已上映影片或已立项影片,如果以后真的有了这么个影片,真不是我蹭热度(2023.04.29查询,无同名) (本章完) 第129章 黑云真把风雨催 杂乱烟火几人随 “我们了解到,您现在是非遗传承人?” “是市级的么?我们看看官方报道您们厂长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您希望在将来也能有此殊荣么?” 记者一连甩给安霁好几个问题,在安霁尚且没有决定好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之前,就已经被记者的遣词造句说得别扭不已。 噼里啪啦的雨正砸在窗户上,这种昏沉的雨幕最能衬托阖家团圆的温暖,只可惜安家宁、何晏清夫妇两个为给女儿腾出受访空间,一大早赶着灰云回了何晏清娘家。 “我现在还不是市级传承人,还在申请这方面的,不过确实有上城区的区级传承人。”窗外的雨实在闹心,屋里的人不怀好意,安霁终于从记者的问题中捋出来个头,按部就班的回答着。 拿胳膊肘轻轻顶了顶自家闺蜜的胳膊,盛夏显然是对记者用词的心理有些怀疑,希望安霁支愣起来,免得被对方抓到模棱两可的话,或是默认的句子,放上网大做文章。 按理记者是应该下功夫查清楚,用明白这些词的,可是这记者问题中‘厂长’、‘殊荣’被咬的很重,难保不是那些为了找热点,刻意带偏节奏的无良媒体人。 “至于你提到的‘厂长’我更希望你说成是我师父,因为我们杭罗厂里是师徒关系,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雇佣关系,这方面之前也有相关的采访,不知道你有没有前期关注过。” 安霁是性子软,但在之前为了追梦敢和母亲不断僵持下去,为了把做好设计、传播杭罗彻夜不眠——这些坚持无一不注定了,安霁在维护自己所热爱的事物时,绝对不会退缩。 听了安霁的回应,记者明显愣了一瞬,不知是被安霁突如其来的‘硬气’惊到,还是从一开始就想要试探试探安霁,是不是真和过往报道的那样,是为了理想和热爱,是为了文化和情怀,才一直坚持…… “嗯,您说得有道理,我也确实查到可能更早年间纺织业也多是一家一户,或者是师徒之间来传递,毕竟咱们也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见记者顺着安霁的意思把话接了过去,盛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半颗,只觉得前者应该不至于再拿这句话做文章。否则张阿姨看了去心寒,不理解的读者看了去,少不得拿‘私营’做文章的人。 “那您希望将来成为您师父那样的人么?” 又到这个问题了!盛夏现在完全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状态,生怕这记者给自家闺蜜挖个什么坑,安霁一不小心钻进去可就完了…… “我的意思是,成为您师父那样,在艰苦的时候,到现在一路上,在获得国家扶持、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头衔的同时,也负起责任来,把文化继承下来,传播出去,弘扬开来?” 自打安霁如盛夏所愿支愣起来,用最温柔的语气,点明了记者工作和用语上的问题之后,记者的话术就突然转变,好像前面说出那些带有诱导意味词汇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当然愿意,但是说实在的,张阿姨做的很多事,如果换做是我,我觉得我真的未必能在那个时候坚持下来……”安霁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却在此时低头叹了口气,把江南美人的婉约、清愁,体现得淋漓尽致。 “张阿姨他们那个时候啊,既要保证杭罗能够继续存在下去,还不得不再花一份时间去做绣品,来填补亏空。” “如果我是他们,家庭的、社会的压力,我可能根本抗不过。” 闻言,记者默默点头,并没有打乱安霁的情绪,手中用来整理采访内容的平板电脑也被搁置到一旁,敲击键盘带来的声响也自然而然的随之消失不见。 “但是新时代已经不止需要抢救这些非遗了,我们现在要的就是创新、随时代发展,从历史里挖掘非遗的时代价值。”难得,或许是安霁说得实在真挚,记者竟是反过来安慰安霁的情绪。 这下倒是轮到盛夏不明白了——看不透,实在看不透,这记者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刚刚那些问题用词里带有那么浓重的误导,现在怎么这么正常了? 网上的营销号,部分无良媒体的胡乱报道,网络信息时代,让这些负面的、肮脏的东西都暴露在众人眼前,利益面前,不是所有媒体人都能坚守职业道德。 ‘非遗’、‘文化创新’、‘女性’,三个中心点,无一不是如今极为吸引旁人眼球的爆点话题,无良媒体可以在当事人澄清之后被网络社会抵制,但一条虚无缥缈的道歉,一句‘没有清楚了解’,可能就能让之顺利脱罪。 可安霁不敢赌,盛夏不敢赌;因她们背后的为杭罗不能赌,汉服不能赌,非遗、传统文化都不能赌…… 不能赌被无良媒体和营销号恶意曲解之后,能否澄清;澄清之后,有没有可能让已经产生误解的大众重新了解它们?还是最后换来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 “嗯,那我也想问问您,因为据我们了解,您和安霁是闺蜜,博士都是学的服装设计,那您为什么选择了去设计汉服?因为我们也了解到在校期间,以及毕业后,您也是获得了多项大奖。” “当然,我们也有看到,您的一些获奖设计其实是基于各朝代旧制式的一种符合现代需求的改良?” 盛夏被记者的提问拉回了思绪,未加思索,三言两语便回应了后者的提问。 “那么这一次我了解到,您们是分别以杭罗厂和云开霁夏汉服店的名义,与咱们现在刚刚开机的电视剧《诗里西湖》达成的合作,不知道您们怎么看待这次合作?” “您们觉得这次合作是更偏向商业性质,还是同样在文化传播上起到了作用?” 感受到自盛夏处散开的别样气氛,记者朝着前者笑笑,开口解释:“是这样,因为我们有同行采访到《诗里西湖》的导演,导演表示,这次在细节里加入了很多文化元素,也是受到您们拍摄的短剧启发。” 盛夏闻言不做声的长舒了一口气,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偏要说半句留半句,吓人的很。 “我们的观点其实是两者兼有,又或者说这两者其实是分不开的,一体两面的。” “从我的角度来讲,其实我可能能偏向于注重商业这一部分,因为汉服行业不只是我一个在努力,但是我想要打响招牌,代表汉服界传达我们的思想,肯定先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安霁总结之后,盛夏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和《诗里西湖》的合作,一些联名汉服,无疑可以给我带来很大的流量……因为我是希望在能够成为政协委员,从而真正参与到为文化做实事上面。” “一部剧可以给我的销量带来影响,对于一个汉服店店主来讲,我的影响力,无疑就是靠销量体现的。” “所以,您其实根本追求还是文化方面的?” 在记者看来盛夏的话很诚实,诚实到相当于摆明了告诉消费者‘我要赚钱,我要赚钱,我要赚钱!’ “就像之前和我闺蜜提起我的目标,最开始我的目标只是能在大街上看到有人穿我设计的汉服。”这记者还挺聪明,知道怎么引导自己把话说下去,丰富采访含量,盛夏在心里默默给前者点了个赞。 “所以,商业利益确实只是我眼前的目标,只有实现了它,我才敢说我能为文化事业作出贡献。” 右手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敲了左手手指几下,盛夏将自己的语言组织清楚:“如果我都不能证明汉服的商业价值和时代需求,怎么说服别人这东西没有被历史的滚滚洪流淹没呢?” 记者被盛夏的直白与通透逗笑了,想来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文科出身的受采访者就是好,都不用记者在撰稿时重新组织语言。 “那您怎么看?”记者把问题又抛给了安霁,刚刚安霁那句话总结的很好,但记者希望听到更多。 “你们也知道,我们因为是手工生产,所以我们的产量目前其实有限,除却和老牌的几大店之外,和云开霁夏汉服店的合作基本上就能保证我们的销路。” “可以说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愁卖’的阶段了,而是‘愁生产’,所以对于我们来讲,其实就是最直白的求传播。” 安霁的话同样没有掺假,其实以现在的需求量,厂里的伯伯阿姨每天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基本上不会有囤积的现象。 但是除却张阿姨女儿女婿之外,年轻一代的传承人只有安霁自己一个人…… “因为我们也有看到既往一些非遗通过影视剧火起来的先例,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们有做这个短剧,我们销售的问题,确实也是通过这个短剧解决的。” “好,非常感谢二位。”记者的提问到了尾声,抬头望了望窗外,眉头微蹙,继而朝着打算开口的闺蜜二人笑笑,“没事,我们有采访车,不会淋雨的,你们放心。” “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您们,因为是我个人的好奇,您们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我都不会放到采访稿里的,而且采访稿我也会拿来给您们看过再发的。” “我看到网上有人说《诗里西湖》的导演,是咱们非遗传人安霁男朋友的叔叔,可以说是很亲密的关系,他们也有一些胡乱的猜测,认为您们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是拿不到这种机会的,您们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许是窗外的雨造成了低气压,屋里有些闷,安霁觉得透不过气来。 难道说杭罗厂伯伯阿姨们这么多年的坚守,自己和盛夏几年来不懈的努力,用一句‘靠关系’就能全部抵消么? 又或者,自己确实和《诗里西湖》的导演有着这层关系,更是直接通过宁云帆取得的联系——难道之前的一切付出,都不如一个简简单单的‘关系’来得容易么?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记者采访的人多了,不消言语,就感受到了安霁内心的矛盾,“我是不赞成那些观点的,一口吃不成胖子,如果没有绝对的质量,以宁导演的口碑和《诗里西湖》的阵容,是绝对不会为了这点关系,毁了整部剧的。” “我其实只是想知道您们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您们要是不愿意回答,也确实是我个人唐突了,抱歉!” 记者不再就这个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寒暄几句,下楼乘上采访车走了。 采访车被雨敲的叮叮咚咚,直传到屋里来,低层最容易受地面返潮的影响,整个儿屋里的湿度是真的要凝出水滴的程度。 “你说……”安霁忽的开口,打破了周遭湿气的宁静。 不知道是天花板上集了水,还是雨实在大,从窗外飘了进来,安霁只觉得一滴水砸在胳膊上,还有几分温热,片刻转凉。 “不用说,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盛夏直接拿话堵住了安霁的嘴,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张纸,不由分说的往安霁脸上抹,“记者不都说了她不赞同么?” 其实盛夏知道:记者或许是不赞同的,但是这种评论总会在心里留下一个影子。这也是为什么记者会在一开始有意的“考验”安霁和自己。 有了最后那个问题,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我问问你,杭罗除了你们厂子,有哪个厂子能够保质保量?” 安霁摇头。 “我问问你,宋朝除了棉麻,是不是基本上就是罗绮,锦是锦,当时社会审美逐渐转变,是不是横罗吃香?” 安霁点头。 “那你觉得咱们是靠关系才拿下的合作么?” 安霁摇头又点头。 “你,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盛夏气的把手上的卫生纸摔到安霁身上,后者呆愣愣的从地上捡起来,与前者相视而笑。 “那就是了,伤春悲秋,自怨自艾,干什么呢?”从安霁手里一把抢过废纸团,盛夏使劲儿往垃圾桶一扔,没进去。 闺蜜两个笑得更欢了,以至于窗外的雨想要打雷以宣示自己的存在,却因为这冬日的时节,连个闪电都放不出来,半晌儿把自己气的退去,换来几声汽车鸣笛。 “安霁,盛夏,怎么样?” 何晏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安霁连忙把自己拾掇好,眼神示意盛夏不许瞎说。 题外话: 众所周知,现在无良媒体确实不算少,但是咱们毕竟是文学作品嘛,一个是说还是要写什么是媒体应该做的,而不是那些靠哗众取宠,以标题取胜的媒体,当然,这种无良媒体也注定不会长久。 另一个为什么我转折了一下,没有把这个记者写成那种无良媒体的原因呢,也是在于角色面对的困难已经够多了,无良媒体带来的影响……恐怕我写三十章出去,角色才能摆脱。不想浪费那么多篇幅,况且还有下本书,或许会在下本书提一提这方面,毕竟类型也差不多。 第130章 十里荷花今犹在 千载罗绮户盈来 朗风晴日,荷花深处,藏小儿总角,倚白须老人。细鱼咬波,舟楫破绿,隐小雀叽喳,现绿头湖鸭。 柳永词中的杭州与现实中重合,拜访故友吃了闭门羹的柳永在周遭众人的议论声中面不改色。 “这柳七也是,如今孙官人何等的身份,只凭个故友的身份便敢往大官人门口凑,当真不知自己斤两?” 饶是如今都城尚在汴京,却依旧改变不了杭州繁华竞逐的事实,来来往往的过路人连送上拜帖的机会都没有,却少不得议论旁人的事。 “未有成就的时候,多少人连认识都不认识,等到功成名就,不知道多少人便贴了上来。” “正是如此,孙官人有多少故友?”起初引起这话题的人轻笑一声,显然对柳永的行为颇是不屑,“若是人人都凑上来,孙官人还能人人都搭理不成?” 路人言语纷纷,随着这江南的凤烟一道传进柳永耳朵里,本该有所动的后者却全然未如耳一般,折扇轻摇,信步闲庭。 “已经吃了闭门羹还不在乎,也不知这人是傻还是……” “与你我何干?到时候孙官人的面都没看见,便又被轰出来,那才是有好戏可看。” 闲言碎语被忽然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雨砸落在地,柳永已经走远,自然是听不到这些了。 “老友繁忙,倒是要想个法子,叫音讯能传到他耳朵里去。”这官人家看门的小厮也好,通传的丫鬟也罢,柳永只当自己的话传不进去,只因这些见人下菜碟的。 “柳永的词婉约,如今便能看出去为什么了。”不远处演得甚是投入我,可宁云帆隔着这人工雨幕也听不真切,只看着剧本叹气,“浪漫而理想,因为词风丢了仕途,也怨不得上位者了。” 成了高官的故友闭门不见,若是寻常人的思维,定然能明白过来对方的‘公事’大拟不过是个托辞,不过是因为身份已经悬殊,生怕被贴上来借钱、求官,拒绝失了和气,答应违了法度罢了。 可柳永不知是当真看不懂,还是因为本就为了求个举荐而来,犹是往上贴。 “公事繁忙,便叫我成这杭州的公事好了!”手上的扇子一敲一合,随着柳永的扮演者在摄像机中‘出画’,这一场戏便也随之结束。 “很好很好。” “场务、道具再检查一下……” 宁云帆的叔叔还在忙前忙后,宁云帆却已经躲到一旁去和女友安霁聊个不停。 “你放心,不会的,你不信我还不信你闺蜜?” “那个记者一听就不是恶意,你不也感觉出来了嘛,再说你相信自己,说的很好了,没有什么错处啊。” 好不容易不再纠结‘靠关系才拿到的机会’,安霁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回答会不会有什么要给杭罗招来负面影响的话——选专业、确梦想,安霁从来没有彷徨过,只是面对自己所珍视的事物,安霁不想出一点错。 “而且就像你说的,那个记者应该是因为网上那些评论,想要看看你到底适合怎样的人,毕竟现在很多新闻都是花钱请人家报道自己啊。” “你就放心吧,不是记者也告诉你会给你稿子么,到时候你看一下,不放心我们再帮你查查……总不会出问题的啊!” 宁云帆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宁云帆身边,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先别和你女友聊了,这边有事,你跟她说那个记者我熟,人挺好的,叫她放心。” 声音顺着手机话筒传到安霁耳朵里,被别人听去的尴尬让安霁的纠结全数转化成了拘谨:“宁云帆,你赶紧去吧,替我和你叔叔说声谢谢。” “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墙外行人有曲调的唱着,攀过高墙,直逼进屋里郑官人的耳朵里。 “这曲子便是你方才呈上来给我,那在杭州城里传得正盛的《望海潮》?”孙官人起了兴趣,向身边随侍的小官问道,“你可知这是何人所填?” 那下属点头,似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紧跟着摇头,直到瞥见孙官人面上隐隐的几分不悦,慌忙开口。 “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这曲子确实是那个近来在杭州城传唱的《望海潮》,只是……这《望海潮》是何人所作,下官实在不知啊!” 孙何听闻此言,面上隐怒依旧未有消退的意思:“为何不知?” “这,这……这曲子是从歌女口中传遍京城的,大人也知道,下官每日繁忙,回到家中尚且有未忙完的公事,余下的时间皆陪着妻子,剪烛习字,哪里有时间去听曲?” 宋朝的勾栏瓦舍并非是如今带有极强贬义的解释,即便是寻常人也会当做休闲去处,只是孙大人这下属说的不错,于其人而言,恐怕是没有这个空闲的。 有了下属这般的解释,孙何默默颔首不再计较,只是忽然起了兴致:“你可愿与我一同去听听这曲?” “大人的意思是……这曲子有问题?”作为下属,即便再有眼力,也未必能够尽知上司的心思,“大人可需下官去寻些人手?” “不必,不必啊!” 一连被曲解了意思,孙何心头到底是有几分不耐烦——在上位待得久了,属下大多要看眼色行事,孙何自然也已经习惯。 “这词与我一位故友的风格颇为相似,只可惜我那友人仕途一直不顺,哎……可这忙我实是帮不上,只能勉强做个知音。” 孙何的话让下属心头一震,听闻前些日子里,刚有人自作主张拒绝了那‘柳七’的拜帖,该不会…… “大人一心为知交,大人的难处,知交也自然懂得。” 闻言,孙何愁容更甚。是啊,柳七会理解自己,可朝廷因柳七多艳词,不肯委以重任,也着实是自己不敢、不能相助。 “走罢,今日公事不忙,若是真是我那老友所做,正好同他一聚,了这许久未见之苦。” “这种故事让人听了,十个人九个都要说是假的。”宁云帆同叔叔如是吐槽道,“现在多少人都是兴旺发达之后,便不再念及那些旧情。” 话说出口,宁云帆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如今的叔叔和安霁的父亲不就是同孙何、柳永这般的关系?自己如此说,虽叔叔不至于在乎,却也像是意有所指。 “同甘共苦其实哪个都不容易,你要知道,有的人见故友发达,并不会祝福,反倒是心生嫉妒,只想着凭什么他人富贵。” “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朋友发达,就像现在网上很火的那条评论似的,‘他们希望你有钱,但是不是希望你比他们有钱’,有些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满心想着的都是去和身边人比。” 宁云帆叔叔的话听起来是把人想得太坏,但宁云帆知道这样的道理是没有错的,前者在充满利益的影视界见了太多,也见过太多人们写出来的故事,‘故友’一词,当真不是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好了,你放心,我和你女友的父亲不是这样生怕对方比自己好的关系,不然你们两个这些年也不可能这么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把你心放肚子里,后面还有事情要做。” 在心里默默给叔叔竖了个大拇指,宁云帆跟上前者的步伐,继续检查起下一场的必要准备。 “那个,宁小导演……场务小哥哥?我打扰你一下啊。”说话的正是明天拍摄的场次里要演歌女的演员,知道今天拍前一场,特地过来找找感觉。 因为叔叔的关系,宁云帆在剧组里可以说是什么都做,哪里缺人补哪里的万金油,来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宁云帆好。 “没事,你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不要在乎称呼,直接叫我小宁好了。” “我可能和你差不多大……”尽管歌女演员并不算当红明星,但还是不敢有说错话的地方,不知道被谁拍了去,就要引起一波议论,或许职业生涯就此便断了。 “那就叫我宁云帆。”宁云帆从善如流的笑笑,并不在乎,“都一样的,你赶紧说要问什么好了。” “我刚试了一下服装,听说服装设计师你女朋友,我想问一下她这个料子的衣服能不能做定制呢?” 女演员的话让宁云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安霁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真未必有时间来做定制。 “实在不行买得到料子也可以,我去找人做。”见宁云帆有些犹豫,女演员忙道,“这个冬天肯定有点冷,但是夏天肯定会很舒服,而且……现在文化类的毕竟也比较吸引镜头。” “嗯,好,那我帮你问一下吧,明天你那一场拍摄完再来找我。”女演员说得诚恳,宁云帆自然多了几分主动,“这样吧,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直接问一下,你就说是《诗里西湖》的演员,我到时候提前和她说一声就好。” “好的,谢谢,谢谢。”女演员又去试妆了,化妆师有了新想法,想要在细微处调节一下,将‘风尘’气再削弱几分。 “云帆,你过来,我正想和你说呢,咱们这个片子拍出来,我要去投一些比赛,如果能够得到提名,还得你女友和她闺蜜给获得提名的演员设计几套衣服,这个咱们在合同里提了,到时候你和她一起准备准备,我听你说她也挺忙的。” “另外,你有时间问问,咱们上映发布会时候,主创团队的服装设计大概有了么?多的我不掺合,毕竟你们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宁云帆应了,转头就拿起手机给安霁编辑了几条微信发过去。 【宁许一帆做孤舟:你先忙你的,别着急回复我的,我就和你说两个事】 【宁许一帆做孤舟:一个是有个我们剧组演员要加你,想问你定制衣服】 【宁许一帆做孤舟:还有一个就是我叔叔和你签那个合同,你看那个主创的服装设计大概有没有眉目了?不行我帮你弄弄,你别太忙了】 “云帆!你去看一下道具那边怎么回事!”对讲机里传来了叔叔的声音,尽管夹杂着嘶嘶啦啦的杂音,仍旧能够听出对面的焦急。 无奈叹了口气,宁云帆把手机收了起来,小跑着冲向了道具组的方向。 “怎么能找不到?”跑得有些急,宁云帆喘着粗气同时,说话也不免带了几分急躁。 “抱歉,抱歉,是个新来的实习生……” 出错一流,道歉一流,就是不改。 宁云帆也不去纠结是不是真是个实习生没做好工作,直截了当:“行了,现在找到了就赶紧,亏是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不然开拍了再出问题,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这种事小,如果是威亚掉了个螺丝呢?如果是伸缩刀缩不回去呢?丢东西事小,安全事大。” 絮絮叨叨半天,宁云帆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像那些动不动上纲上线的老油条:“你们别太往心里去,我也是怕出问题。” “好,谢谢学长,学长,真的抱歉。” “哦,是你啊,你不至于……”宁云帆认出了那实习生,正是之前拍短剧的时候找来的大学生之一,想起后者当时的表现,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这样,你去帮着收拾服装吧,这边不用你管了,正好之前你也接触过杭罗,知道怎么保存更好,免得你在这边再出错。” 剧组里的任免,宁云帆叔叔说话有分量,但宁云帆不想触这个霉头,把原本很好解决的事情搅乱——既然这回发现了问题,下次不再合作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你们也辛苦了,忙完了也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叫我。”客套的话宁云帆也是能随口就来,转过身朝着刚才那实习生一点头,“你跟我走。” 寒风裹人衣,宽待动人心,都是这一行业里的人,实习生当然看不懂宁云帆已经洞察了事实,并选择相信自己。 将人送到地方,宁云帆随口交代了两句就打算去找叔叔,一来是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二来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太多的干预,会让人另眼相待于这实习生。 “行,去吧,有什么要问的你直接问这些前辈就好。” “嗯,谢谢……”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 走出临时搭建的小棚子,宁云帆听到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谢谢”,这道声音里的情感断然不是平时感谢帮忙的谢意,而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被尊重。 (本章完) 第131章 青笋总非参天竹 风吹雨过也倏忽 草稿废了一张又一张,再好的创造者也拥有瓶颈期,安霁如今正卡在量变产生质变所需要的那个条件上。 前进不了,停滞在原地的后果就是安霁看不下去自己现在的任何设计作品,一张接着一张的把废稿扔到一旁。 桌上、地上、床上,揉成团的废纸让安霁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暴躁——将手里又一张纸团揉成,安霁长叹一声,面无表情的收拾起来。 压不平的褶皱一如安霁混乱不已的心,望着摞在一起足足有半米多高的草稿,安霁使劲拍了拍,试图将当中的缝隙按平,良久之后,依旧徒劳无功。 闪烁的星辰好像在叫嚣着,叫嚣着夜色已深,叫嚣着安霁无能…… 咔哒、咔哒、嘭……” “咔哒、咔哒……” “啊,糟了。”安霁把手中的梭子放到一边去,蹙着眉头将手绞到了一处,“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又做错了。” 设计没有灵感,就连织罗也屡屡出错,刚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线竟然已经断了三五次。安霁心乱得很,甚至已经数不清丝线断了几次,更摸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虚虚的打了个扣,安霁并没有再去打扰自己师父张阿姨,只在心里同自己默默的念了一遍又一遍:不能分心,既然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好,就更不能在别的事情上出错,不然岂不是永远也处理不完? “咔哒,嘭!” “咔哒,咔哒……” 杭罗厂里‘轰轰隆隆’的声响依旧有节奏的进行着,安霁这片刻的走神并没有被人注意,可却给安霁自己添上了莫大的压力,生怕再有什么错,连织造都做不好,自己就当真一事无成。 “嘭!” 随着蚕丝线的再次断裂,安霁的心理也不免有些崩溃:“嘶,啊!” 说句实在话,虽然安家因为安家宁当年追求梦想而一直生活平平,但是一直生活在父母爱里的安霁,其实这二十几年间也从那个没遇到过什么难以逾越的坎坷。 在学校时,安霁不是没有遇到过瓶颈期,但那时候的安霁既能够看到身边同样努力克服的同学,也没有如今这么大的压力——设计没新意,织造做不好,再加上心头一直萦绕的纠结,安霁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到底‘配不配’。 “姑娘儿怎么了?看你坐着好半天,有什么是你王阿姨我能帮上的,你别和你王阿姨我客气!”接过水,王阿姨刚走回来就看见安霁正呆愣愣的死盯着面前的织机,“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和王阿姨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和你讲明白!” 王阿姨实在是太热情,可安霁如今如何回应也不合适,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应王阿姨的关切:“我没事,王阿姨你别担心,你先做你的吧,有事我再找你问。” 见安霁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大碍的样子,王阿姨这才放下心来,同安霁嘱咐了三两句,径自走向了自己的工位,重新拿起泡在水里的梭子,让后者在往复穿梭之间将罗以自身的面目展现在这世界当中。 “呼……但愿不要再出问题!” 竹子,金的、紫的、绿的;牡丹花,红的、墨的、蓝的、粉的;莲花,复瓣的、单瓣的、写意的、工笔的…… 满脑子充斥着自己昨天没有完成的设计图,安霁猛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自己脑子里这乱作一团的内容全数清空。 杭罗织造是传承,服装设计是创新,二者都是安霁如今的工作重点,如果是平时,安霁肯定会把设计放一放,毕竟面前的传承才是根本。 况且和盛夏合作也无非是两个人都少挣一点钱,可如今是与剧组签了合同的,到了时候如果交不上去,违约的赔偿都是轻的。 人的脑子就是这样,越想不去想一件事,这件事就会不断的在脑子里打转,直到人什么也做不好。即便是做规划,两件难分轻重缓急的事也根本不可能出个先后。 ‘找出相对重要那件事,先去做。’往往是局外人提出来的‘良言’,可并不是任何事都能比较出个高下——就像学生时代不少人能遇到的一样,当下一周就是期末考试,而今要为三天后的体育比赛做准备,哪里分的出什么谁先谁后? 安霁就是这样,两件事有着共同的目的,但却不能很好的兼容。本想着分出个主要和次要,按序解决,可这样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帮助,更是愁上添愁,让安霁什么也做不好。 “怎么了安霁,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你摇半天头,是不是天气冷了,颈椎不好?”王阿姨的问候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完完整整的铺到了安霁身上,“你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和你张阿姨说一声,不行你回家休息几天?” “最近你不是还要做和你男朋友宁云帆叔叔那个剧的合作么?就算是年轻,可有健康的身体才是本钱,你这样一直下去,要把自己熬坏了的!” 伯伯阿姨们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在乎、自己出错误时接近溺爱的劝慰、母亲为了自己追梦放下的心结、宁云帆叔叔不顾可能的议论给了自己机会…… 安霁越发觉得自己现在一事无成的样子,实在是对不起任何人。可自责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安霁越是自责,面上越是不敢表现出来,心里便越发的乱。 “我没事啊,王阿姨你不用担心我。”咽下内心的苦涩,安霁努力勾起一抹笑容来,“我没事的,就是没太做好。” 将自己的‘错误’吐露出来,安霁也不知心头漫起的是委屈,还是对自己无能的自嘲,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只因为面前人是自己信任的人,这才敢把自己的心思透出来半分。 眼看着面前的姑娘儿把就要掉下来的泪硬生生藏了回去,王阿姨便知前者一定是有什么不好说的心事,当即停了手下的动作,站起身来毋庸置疑道:“不行,我去和你张阿姨说说,她比我心疼你这个徒弟!” 这场闹剧终于发展到了一个平稳阶段:张阿姨被王阿姨叫了过来,安霁被张阿姨‘强制休假’。 碧竹攀高,金竹赛日,安霁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街边竹子挑了起来。 别过头去说什么也不肯看的安霁,却又被迫看见不远处山上半山与佛寺相掩映的紫竹林,最后便只想着寻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把自己这段时间来积压的疲惫是放出去。 可安霁终究没有这样做,且不说如今自己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如果被有心人拍了去,指不定要被冠以怎样的标题。 “90后区级非遗传承人在无人处痛哭失声,或因……” “镜头前的她光鲜亮丽,镜头后的她,一辆自行车,满面泪痕,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短视频平台上的短剧能因为‘一传十、十传百’火起来,被冒名毁形象的时候也是招来了十倍百倍的骂声,如今也是一样,安霁知道,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被别人抓住任何诋毁非遗的借口。 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安霁本想直接瘫倒到床上,可没等自己的身子沾上床垫,安霁便猛地一下又弹坐了起来…… “怎么了你这是,今天回来这么早?”安霁一路上都没和何晏清汇报自己的情况,因而何晏清自打安霁回到家,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将后者一坐一站的行为看了个全程。 惊觉自己都没注意到母亲一直跟在身后,安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两天脑子里已经乱到了怎样的一种地步,长叹一口气之后,做出了解释:“这不是设计图比较着急么,伯伯阿姨们的意思也是让我先弄得差不多,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织造也不顾了?你创意不得从上边来么?” 母亲何晏清一连三个反问句其实都问在了重点上,这一点安霁是清楚的,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霁现在就算是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也并不代表安霁能靠自己找到一条走出来的路。 “行了,我也不管你了啊,我也管不了你啊!” “你既然回来要去做设计,你就赶紧去画吧,赶紧做完……毕竟你自己现在把杭罗作为主业,你不能说为了这么一个合作,一两个月什么也不做。” “帮我把门关一下。”知道母亲应该是说完话了,安霁并没有直接回应,“中午饭我就不吃了,不太想吃,别做我的了。” “好,你饿了和我说,你爸不知道又去干什么了,一早上都没看见人……” 自己的事情尚且想不清楚,这个时候的安霁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母亲是不是心里有了想法,又想要从自己这里套话了。 桌上的纸已经堆得能和不远处的窗台齐平,安霁却明白:自己现在看似是努力的很,一张接着一张画个不停,可根本就是无用功。 除了浪费纸,又因为情绪画断了两支铅笔之外,恐怕安霁这一晚的成就便是让星光耻于同行,月华宁肯与乌云为伴——这样的天让本就烦闷的人寻不到半分慰藉。 一晃两天过去,睡懒觉、逛街、买吃的、看风景,一直忙碌着的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发现身边的一切都比‘工作’美好,哪怕这份工作是热爱,可灵感与心力枯竭的时刻,甚至比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还让人发自内心的憋闷。 憋闷自己连擅长与热爱都做不好,岂不是做什么都做不好;憋闷自己的‘小众选择’,是否只是做不好大众工作的借口;憋闷自己好像忙来忙去,既没享受生活,也没做好事业。 安霁忽然就懂了盛夏有时候与自己倾诉的那些情感。当盛夏一个人做汉服店,需要自己去设计,找代工厂碰壁、遇到恶意评论、头疼怎样才能在邮费和稳妥之间取中,应该就是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心境吧? “你怎么回事安安,我听阿姨说你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是杭罗厂出什么事了么?你看看我能帮上你什么啊!” 突然出现在安霁身边的盛夏开门见山,并没有和安霁进行什么没有必要的寒暄:“你是 不是最近太累了,脑子里乱啊,安安?” 抬眼看看周围的环境,安霁哭笑不得。却原来自己的身子比自己还熟悉这两条路,这两天不是在去杭罗厂的路上走了一半,就是像今天这样,直接走到了盛夏西湖汉服店的附近。 “我昨天下午就看见你和那游魂似的在我门口晃荡,本来还想你不是不是想给我个惊喜啊?没想到你抬头扫了一眼牌匾,居然嘲笑我?笑完加着速就走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奇怪啊?” “然后昨天晚上我就给你妈发微信,结果她也说你不对劲”盛夏其实并不是在生气安霁‘三过店门而不入’,“你说说你安霁,这么大人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有什么心事和我们直接说啊!” “我平时又想不开的地方不也是去找你?你现在倒是好,根本就不把我和你妈当能说话的人啊!” “哎呦,我的小祖宗安安啊,你可终于笑了!”盛夏没想到自己都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还要这半天才把安霁逗笑,“你啊,你啊,难怪何阿姨一直不肯放心你!” 撇撇嘴,安霁也知道这几天是自己把自己陷入到怪圈里了。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业,成功与否,安霁或许只会有喜悦与失落。但是杭罗也好,上映仪式服装设计也好,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业。 来自身边人的信任、鼓励与宽慰,让安霁每每不成功的时候都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处处事事都在被包容。 可是安霁已经快三十了,安霁的责任心也很重,宁可自己的不成熟与失误换来应有的批评。 “我懂你的感觉,你是有负罪感,感觉对不起大家是不是?” “这种事我高中的时候也有过啊,那个时候给学校做活动,有时候不免有一些小疏忽……” 冬已经过去了一半,春天就快近了,可这段时间才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风划过发丝,竟也有几分令人瑟缩。 盛夏还在给安霁讲着自己的经历,迎着风,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胃疼。 第132章 浅雪惹来风一袭 纵是冬雨也小意 同闺蜜盛夏这一番谈话,没让安霁悟出什么新的设计灵感,却想起自己参加宋韵展览的服装设计还没有递到展览的组织方手中,而次日就是截稿日期。 “找什么呢?爸帮你找找?”安家宁甫一回家就没消停,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在厨房转了一圈,虽是极力下压嘴角掩盖,却依旧藏不住满脸的激动。 见自家姑娘儿把屋子翻了个铺天盖地,迫不及待想要分享什么的安家宁,决定先把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倾听者,从堆满衣服的屋子里解救出来。 “你这个是要参加什么展览么,还特地熨平了啊!” “是哪件找不到啊,爸帮你找,来来来,赶快找完爸和你说个事。” 尽管安霁低着头,隔着几大摞衣服都能感受到来自自家父亲的表现。 “嗯,参加展览,有件衣服我现在找不到。”安霁猜到了安家宁话题的可能方向,却不愿意在自己没有心情的时候敷衍了事,并没有主动开口。 “虽然不是这套设计里最亮眼的那一件,但如果缺了这件,整体的效果就打破了。” 设计都是相通的,无论是舞台上的设计,还是服装设计,整体中的每一部分都不可或缺。 “那肯定,你有设计稿么,我去给你找找。” “你这个着急啊?” 心里面藏着要分享的喜悦,安家宁说话的频率都比往常高了不少,一言一语,处处透露着迫切。 “爸,你别管了啊,我自己找。”自己的事情还弄不清楚,安霁自然没有心情回应安家宁想要分享的喜悦,“爸,你快去和看看我妈做了什么饭,你们一起吃饭去吧,别管我了。” “真不用……那行吧,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需要的时候你叫我和你妈啊!”看自家女儿是真的不想让自己掺和,安家宁悻悻的离开。 走到客厅,看着不远处的何晏清,安家宁几次张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又去搞话剧这件事本身就一直在瞒着自家妻子,现在也只是初步有了成果,还不足以让何晏清放心。 “你别管她啊,今天一回来就在找,也不是在找什么。”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何晏清满脑子都是自家姑娘儿,根本没空顾及去质问安家宁今天的晚归。 “你让她自己找,每次我给她收拾完,找不到东西都说她自己那样乱着倒找得到。”何晏清夹了口菜,连连叹气,“别的不说,她啊,自打搞这个艺术,真是想起来放哪里就放哪里,随性是随性了,需要的时候总是找不到。” “我出去一趟!” 从自己卧室冲到客厅,安霁全然不顾及母亲正和父亲念叨着自己的‘坏话’,在母亲还不及放下碗筷之时,就已经拎起挂钩上的大衣,检查好了口袋里的钥匙。 “那件衣服我放在杭罗厂了,最晚明天我得寄过去。”一双父母都看了过来,安霁一边换鞋,一边头也不抬解释到。 看着自家女儿这样忙忙叨叨,何晏清不由皱起眉来,上下打量了安霁一番:“这么晚了,你打车?” “没有,盛夏说她来接我。”把鞋拔子放回鞋柜上,安霁这才又道,“晚上不用等我,我这一去一回要一段时间,我带着钥匙,你们正常休息就好。” “她现在到了么?” 还没听清母亲说了什么,安霁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门,倒是楼门口等着的盛夏,似是为了回应何晏清,朝着窗户闪了两三下车灯。 “这俩孩子,也真行,明天寄就明天再去好了,现在这么着急,也不怕出危险?” “呸呸呸,瞎说……”何晏清自顾自的念叨着,对面坐着的安家宁迎合着点头,什么也没说,只往嘴里塞着饭,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瞥了一眼自家丈夫,何晏清面露不悦,继而叹了口气:“行了,给她盛出来些菜,免得她晚上回来饿了又要点外卖,那多不健康?” “你这是明天都不想去?就因为你那天自己走神,一上午一直断线?”正是吃饭的时间,出城的道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车,盛夏这才敢分出神来和安霁说上两句。 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极其细碎的雪落在窗子上,瞬间便融成水滴汇聚到了一处 坐在副驾驶的安霁并不奇怪盛夏为什么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 “别的不说啊,你这段时间忙我肯定理解……”说教的话刚到嘴边,盛夏想起了自己遇到类似境况时的心情,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这些不顺利都是一时的,你明天去问问伯伯阿姨们有什么办法。” “之前总听大人说,他们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我总是不信。”盛夏刻意停顿下来,也不知是在调谁的胃口,“虽说现在我也不信,但是多和年长的人聊聊,同意的、不同意的,总能有可取之处。” 又盛夏开车,闺蜜二人很快就到了杭罗厂,也亏得安霁手里有张阿姨给的钥匙,不需要麻烦后者在这么晚的冬夜专门过来一趟。 在打开大门之后,安霁直奔着自己记忆里放着衣服的地方而去,盛夏也熟悉的找到了灯的开关,闺蜜两个配合在一起,省了不少时间。 “果然在这里。”把已经被放在塑料袋里装好的衣服从一摞不知道都有什么东西的杂物中拽出来,安霁抚了抚胸口,“亏得没被扔了,这附近堆了不少我没织好,卖不出去的罗。” 听着安霁的解释,盛夏抿着嘴想笑,最后还是没笑出声来,从安霁手里接过了包装好的衣服:“你稍微收拾一下吧,不然明天伯伯阿姨们来了,还要以为是进了贼。” “没事,我明天过来,就不收拾了。”从布堆里钻了出来,安霁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明天再收拾就好了啊。” “你明天……过来?” “嗯,该面对的就得面对,我总不能因为这些坎坷,就把自己的生活弄乱啊!” 风吹起门口的光,卷进前夜化成水的积雪,令人不禁有些许寒颤。 寄完服装的安霁逆着风光进了杭罗厂,心里带着几分犹豫和忐忑,并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 “休息好了?” “不着急的,你进步已经很快了。” 若不是盛夏再三保证不会和伯伯阿姨们说什么,安霁都要怀疑是不是张阿姨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知道了自己这几天的纠结。 “这样,你跟我过来,咱们俩好好聊聊。”张阿姨知道安霁心里还是放不下,引着后者往一旁安静的屋子里去,“来啊,我和你聊聊。” 面对面坐着的压迫感让安霁更为紧张,可张阿姨今天就像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安霁先开口一样,沏了两杯茶放在各自面前,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 “嗯?” “其实,就是……”安霁咬了咬下唇,在松开嘴的同时,也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要说的话表达出来,“我最近心里很乱,要做的事情太多,但是什么也没做出成果。” “那天更是因为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所以几次都断了线,这才想着逃避。” 张阿姨依旧如往常般笑着,既没有回应安霁的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只是由着后者自己继续说下去,这无疑让安霁心里的压力又增添了几分。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做错了,您们会说我就好了。” “当然,我不是说要把我自己的问题赖到您们身上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天气本来就冷,安霁更是因为紧张手脚冰凉,指尖都在轻颤。 端起一旁的茶水,安霁就这其中的热气暖了暖手,这才平静下来:“我总觉得我做不成,对不起相信我的人,明明你们可以说我的,可是……” 就像母亲明明可以在父亲当年不成功的时候,就去教育他,可是母亲却任劳任怨的撑起了家。 就像现在的自己,能力不够却还想要去同时做好这些事,让身边人白白把信心投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却给不了应有的回应。 虽然张阿姨不知道安霁父母之间的旧事,但也能明白安霁内心的想法——安霁很敏感,也很有责任心,她会在乎所有在乎她的人。 “温柔的人儿,自然是值得温柔以待的。”安霁把心事吐露出来了,应该已经好受些了,张阿姨这才笑着开口,显然并没有在乎安霁话里是否有什么含有歧义的地方。 “就像你全心全意的对待了杭罗,它便也会全心全意的对待你。” 眼看安霁眸中含了水汽,可一旁的茶水早已经噙满了凉意,显然不是热气蒸腾的缘故,张阿姨站起身来去把茶水兑满,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背过身去,让安霁有一片‘自己的空间’。 “你不是没有成就,你只是想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才觉得对得起大家。” “可是你要知道,人无完人,即便是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尚且不是完美的,我们又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呢?” “出问题才是正常的,有困难才是正常的,没有谷底哪有山峰?” 接过张阿姨递过来的茶杯以后,安霁就一言不发的对着茶杯,也不知是想要把茶杯看穿,还是把自己的情绪都藏进茶杯里。 总之,再喝进嘴里的茶,少了几分甘甜,多了几分咸涩,想是有什么茶水之外的液体混了进去,搅乱了原本的金汤棕岭。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心乱断线这种事你可以问问你伯伯阿姨们,我们到现在也不能完全避免。”明白安霁是想到了对织机的尊重,觉得自己的胡思乱想配不上这份沉淀,张阿姨把事情的矛盾摘出来,一一给安霁解释。 “你去问问他们,会不会因为忘记今天家里关没关火而心乱,会不会因为儿女工作变动而心烦?” “杭罗是热爱,是崇敬,但同样也是生活……你的热爱不能成为你的枷锁,限制着你,因为它而束手束脚,只敢一板一眼的去行走。” 放下手里的茶杯,安霁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张阿姨再次止住了话头:“我知道你听明白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就想过去继续练织造,但是不可以,我不同意!” “啊……”安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张阿姨的意思,只当是觉得如今心性尚且需要退回摇纡磨一磨,不禁有些失落。 人就是这样,陷入自己情绪当中时,哪怕是平日再通透的一个人,还是不尽能听进旁人的劝慰。 “你看啊,又想多了吧?”张阿姨狡黠一笑,“好了啊,我的意思是,哪怕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你现在心里还是乱的啊,倒不如把你这周边收拾收拾。” “你看看这乱的啊,你想要找到你能用来做设计的罗方便么?” 六十多岁的人和哄小孩似的哄着安霁,连面上那颗痦子上面的汗毛都跟着带上几分俏皮:“都收拾起来,你自己觉得用不上的就堆到一边去,你这样消防员叔叔来看了,都得说你这是火灾隐患!” “嗯嗯!”安霁收拾开了,暗自吐槽着自己怎么平时不能顺手收拾一下,现在要不是在上面贴了便签,都不知道每一块罗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孩子啊,姑娘儿是个好姑娘儿,就是爱和自己较劲了些!”王阿姨站在不远处的门侧默默的看着安霁,朝刚出来的张阿姨感叹道,“这种性子辛苦啊!” “是啊,这性子好,也不好,关键就是辛苦了自己啊!” 安霁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可是性格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杭罗厂里面,如张阿姨、王阿姨这样的伯伯阿姨们不是温柔他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和安霁看对眼?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辛苦自己,温柔着一切外物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把杭罗厂坚持了这么多年? 温柔的人儿就该遇到温柔的人儿,温柔的人儿也必然遇到温柔的人儿。 雪聚成的一个个小水洼被风彻底吹干,直到满地阳光。这份温柔无关回馈,只关于温暖,只关于愿意,也最终无悔。 题外话: 今天和传承人大大沟通,更新一个“提花罗”的称呼,“提花罗”是根据织造技艺的一种叫法,而“提花罗”在故宫的资料中被显示为“春罗。”因而前面相关的内容也做了修改,将“提花罗”全部修改为“春罗”,注意这个春罗和花线春不是一个东西。 第133章 青山绿水着新色 长河一曲化江浙 入眼的青绿让安霁意识到自己设计的格格不入,佚名书里或活泼灵动、或雍容华美的生活实际,被安霁大胆的用在了设计里。 就像是短剧里夏知安的印金圆领袍,公主女儿那一身娇俏的桃粉罗裙——安霁眼中的宋韵文化,绝不只是清汤寡水一般的素色。 不只有素色才能衬托雅致和西湖畔的‘出淤泥而不染’,宋韵文化本就和任何文化一样,是多姿多彩的。 “这是你的设计?” 来人毫无预兆的开口,一口带着东北腔调的普通话直冲向安霁耳膜,后者抬头,没想到面前却是一位金棕色头发,留着胡子的外国人。 等安霁回过神来,愣愣的从鼻孔里吐出一句,对于来人的目的不由得谨慎万分:“嗯。”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父母带着我搬来了中国,我在东北生活了十几年!”许是看出安霁的担忧,来人径自解释起来,尽管周围不少观展的游客看了过来,也没觉得尴尬,“我一直感兴趣中国的历史,听说这边儿有个宋代服装展,我特地坐高铁来的!” “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是宋韵展,不是宋代,你能给我讲讲区别么?” “你的设计……很特殊,但是你也是被邀请参展的,说明你的设计没有错。”尽管在中国生活了十余年,其实还是能在来人的中国话里听出别扭的地方。 “所以,这是你所理解的宋韵?和大家理解的不一样?” 国内的认可与国际的认可,对于安霁来讲都很重要,即便来人不是业界人士,也是安霁头一次接触到来自不同文化背景人群的评价——想要让杭罗为世界所知,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评价都很是宝贵。 因而安霁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外国人就予以轻视:“宋韵的雅不只限于清雅,同样可以是一种贵气。” “宋韵不只有那份清雅符合如今的时代,蓬勃的朝气与生机,才是宋韵留给今人的千年传承。” 来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还是由衷赞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了不起,了不起!” 安霁笑笑,并没有否认来人的话。中国作为历史与文化从未断流的文明古国,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哪个民族统治下的社会,都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宋韵文化是历史长河中一颗璀璨的明星,哪怕时至今日,也依旧能绽放属于它的光彩,完全担得上“了不起”一词。 或驻足欣赏、或合影留念,来来往往的参观游客有同方才那位外国人一样注意到安霁的,也有蹙眉一瞥,带着不解匆匆离开的。 虽然想要让参观者们理解自己心中的宋韵文化,看见杭罗在服装上展现的独特美感,安霁却是断然不会强求游客留下来听自己讲的。 “爸爸,妈妈,这个好好看!” “跑慢一点,那么大声不礼貌。” 临近中午,盛夏已经到了展馆附近,在手机上催安霁出去吃饭。展馆里也变得空空荡荡,不剩三两人。 两个小姑娘稚嫩的声音接连响起,虽不刺耳,却在空荡荡的展览馆里回响。 “走慢些。”做母亲的跟在后面,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又看向不远处的妹妹,“别跑那么快,听你姐姐的话啊,喊这么大声可没有礼貌哦。” “嗯……”妹妹扁扁嘴,略带歉意的点头。片刻之后又如往常一样欢喜,“可是这个真的好好看,这个粉色的裙子,和花花一样!” 母亲这才侧过头去看着那套摆在模特身上的衣服,翠色间粉,瑞红绽金,比起整场展览的其他展位,有些华贵的不像话。 “这……”父亲虽然不是很懂,却犹是对安霁的作品报以怀疑,眸子里的质疑丝毫不加掩饰,“咱们继续看看后边的啊。” 小孩子总是喜欢鲜艳惹眼的,两个小姑娘站在原地不肯走,做父亲的也拿二人没办法。 “等等,这个作品看起来好像那个拍短剧的传承人。” 展台旁的介绍上写明了创作者的身份,等到偏过头去看见站在一旁的安霁挂着“创作者”的牌子,两个姑娘家的母亲对着女儿开口:“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和姐姐问问。” 一双姑娘儿年纪尚小,哪里能真问出什么问题来?还是由做母亲的主导,提了几个浅显易懂的问题。 做父亲的在一旁站得一些不耐烦,在一米见方的地砖里踱步。 “安霁!”同样等不及了的盛夏出现在展厅门口,夸张的张着嘴,识图引起自家闺蜜的注意,“我在这!” 安霁还在忙着,只能分出神来伸手和盛夏挥了挥,后者不做声的靠了过来,对着面前的四人笑了笑。 “那我们先走了,麻烦……”两个姑娘的母亲见安霁有朋友来找,招呼一声便打算离开,免得打扰安霁休息。 倒是适才一直不曾开口的那位父亲像是终于憋出来个问题,煞有介事开口:“都说宋代的审美清雅含蓄,我看介绍里,你也是非遗传承人,按理比我们了解。” “这种大红的颜色,真的能展现宋韵么?” 盛夏听着这带刺的话,知道面前人是在怀疑安霁德不配位,自然是打心里不舒服,甚至动了开口驳斥的心思。 可还没等到闺蜜二人回应,这两个姑娘儿的父亲就又开了口:“要知道你们的身份可是让许多人会带上一层滤镜的,你们说什么,如果是错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您是觉得安霁的设计太‘华贵’,所以不是宋韵该有的风格么?”盛夏不是不能明白这位父亲的‘担忧’,可也不愿意听着自家闺蜜被人质疑,“其实红色并非华贵,而宋韵的婉约也并非素色。” “正红碧绿的凤冠霞帔同样典雅,褙子滚边的彩绘也可以繁复金辉。”盛夏指着展示台后面的背景板,上面印着几首宋代名词,“婉约派的词人也有华丽辞藻,豪放派诗人更是酣畅淋漓,每个朝代的文化都是百花齐放,相得益彰的。” 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面上的不满逐渐被歉疚所取代,盛夏递了个眼神给安霁,示意后者来介绍自己的设计。 “这件是你理解里的清雅宋韵吧?还有这件……但是如果我把这套红色的拿走,你就会发现,青山不逢,羲和隐世,整体就像是一盘散沙。” “反之,如果我只留下这件红色的,和这件清荷,却又娇艳失了稳重。” “他们都是宋韵的一部分,就像宋韵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他们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个体,也不是只用一个名次就可以概括。否则,又为什么要去谈他们的当代价值呢?” 两个姑娘儿的目光一直盯在衣服上,显然是被杭罗不同于其他人造面料的独特自然之美所吸引,安霁注意到,便在第一时间开了口:“你可以看看这个料子,小朋友要是感兴趣也可以上手摸一摸,没关系的。” “杭罗也是一样的,过去王公贵族,有钱人家的座上宾,如今却也是我们老百姓买得起,我们织造人、养蚕人穿的起的。” 从“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到如今“银丝赤罗,寻常衣着”,或许这才是属于一个文化真正的时代价值,或许这才是杭罗乃至宋韵文化流传千年而不朽的真正体现。 “嗯,这料子确实不错。”若说听了安霁和盛夏的话,男人还有些许倔强的犹豫,当视觉与触觉叠加,男人看向妻子,没来由得提起了自家老人,“我记得妈有一件,很多年前我小时候摸到过一次,软软的,可看着挺括。” “后来搬家,不知道是卖出去了还是被偷了,就没见妈再穿过,我也就一直没见到过这个料子,原来是杭罗。” 听闻此言,盛夏朝着安霁挑挑眉,意思不言而喻:行啊,这回怀旧的人知道记忆里母亲的珍宝是什么了,也不会再瞧不起你,也不会再瞧不起你眼中这些珍宝的时代价值了。 闺蜜兴奋得很,但安霁却没有回应,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这个料子你们哪里买的,能……”做丈夫的话刚说出口,就被憋着笑的妻子暗地里掐了一把,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啊,啊啊,我怎么忘了啊,你就是非遗传承人啊,那你平时做衣服卖么,我想给我妈买一件,弥补她这些年一直舍不得穿的遗憾。” 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来等自家闺蜜的盛夏也开始不耐烦了,拿出自己手机,忙中出错的点错好几次,这才把微信二维码点出来。 “先加我,安安她下午肯定还得过来,我先拉她去吃饭了,有什么要问的微信问我。” 眼看男人手机刚想起扫码识别的提示音,盛夏也不管前者有没有申请好,直接拉着安霁往出跑:“走了走了!” “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还有五分钟一点了,下午可是一点半就开始下午场次的观展了,你到时候肯定有不肯晚来,胃不要了,还是命不要了?”盛夏比比划划,夸张的不能在夸张,就好像饿这一顿安霁就能人间蒸发一样。 “好了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还是我们家安安聪明,不过不着急……咱们先吃饭,我下午陪着你,没人的时候和你聊聊,然后晚上再和你细说。” 闺蜜两个最近都被工作埋得抬不起头来,难得聚在一起休息,再多的热爱也不可能消除疲惫,一顿快餐愣是让二人吃出了不一样的快乐。 “哎,等等,刚刚那位游客联系我了。”正喝着饮料,盛夏手机屏幕一亮,沾了不少油的手随便在纸巾上摸了两把,直接就去抓手机。 “喏,你看啊,和我说刚才挺抱歉的,一开始态度不好,是他自己不懂,所以怀疑你怎么进的展览,怕带坏他们家孩子。” 盛夏把手机侧到了一个两人都需要伸着脖子才能看到的角度,美其名曰‘公平合理’,继而才照着手机上的念给安霁听:“后来听你说的就理解了,现在想给自家母亲买件衣服。” “所以,其实他说的对,人们对非遗传承人多少会有滤镜,如果我们去造假,去传播一些错误的知识,带来的影响恐怕是地动山摇的。” 看过对方的道歉,以及诚恳的求售,安霁没因为新的一笔单子到来而感到多高兴,反倒是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但其实现在你们说话,除非是真的了解非遗的,很少有人能准确的找到你们。” 之前安霁刚开始做短视频号的时候,盛夏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直到这段时间跟着政协那位姐姐的调研让盛夏越发的确定了这件事。 如今,面对自家闺蜜,盛夏更是毫不避讳的把事实撕破给安霁:“要不是你做那个短剧出圈了,恐怕大家了解杭罗还得是先从那个造假的店。” “你看看你最开始发的那些,几乎没有流量,几个赞,几十的播放量,就算是买加热的那些分发,也没有很多转化。” 翻了翻手机里的截图,因为时间太久远,盛夏并没有找到那家造假店铺被举报封号前的记录,干脆放下手机,继续同安霁念叨。 “反倒是他们那些引流的话,诸如国内没人购买之类的话,才有人互动……” 手机闹铃响起,说到一半被打断的盛夏连连叹气:“先走吧,晚上你忙完了我再和你聊。” 正面看过去,展台上是好一幅‘青山撞红日,黛云惹桃春’之色。再靠近些,便能看到那风荷一一翠色掩,金点重重小山峦,精致风雅得很。 下午的游客并不多,大多是拍了照片、看了介绍便匆匆离去,一连三个小时,直到展览馆关门,也再没人注意到在角落坐着的安霁。 至于盛夏,本想和安霁一起回家详细聊聊自己这两天遇到的问题,谁承想半路上便被一个电话叫走,只能和安霁改日再约。 归家的路不远,安霁索性走到路边骑自行车。拱宸桥上熙熙攘攘走了二十几个人,塑料的小风筝在小孩手里翻飞。 “那边有卖的,我刚刚在那边买的。” 安霁的目光只多停留了半刻,好心的小孩便给指了路。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安霁有些许慌乱,笑着谢过的声音也不免小了几分,在荡涤的河水搅扰下,更显得听不清,倒是小孩子的笑容比河上皱起的金丝银线还要灿烂几分。 (本章完) 第134章 早木新芽春又接 雪中燃碳民意协 宋韵展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安霁趁着自己头脑正热,连夜赶出来几张满意的草稿。 窗外是夜深人静,窗内是灯下人眠,伏案刚有困意的安霁被手机微信的语音电话惊起,抬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 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连天的哈欠顺势跟了出来。已经扫到来电人头像都安霁这才不慌不忙接起电话:“怎么啦,这么晚还不睡?” 对面的盛夏狡黠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安霁:“你不也没睡?” “好了,和你说正事啊。”电话那边的盛夏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苦大仇深般叹了口气,“现在我不是和政协姐姐在聊这个立法和相关扶持这些方面么,我就想和你聊聊。” “因为我也知道啊,你和伯伯阿姨们有很多困难都不和我说,生怕我再为你们担心一份。” 听着闺蜜的话,安霁沉默了半晌,正要开口,便听电话那边继续说到:“所以我觉得啊,你们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肯定也产生了不少实质性的需求,你大概和我说说,我看什么是能靠社会的力量,和政府的引导能够解决的啊。” 星月无言的凌晨,安霁在放下画笔那一刻,无尽的困意早就席卷上来,可闺蜜的期待从电话那头直接跃进耳朵里,安霁又打了个哈欠出来,抿了一口桌子上摆着的茶,凉得浸牙的味道,终于让安霁清醒不少。 后继无人,这依旧是杭罗面对的首要问题。即便有安霁,即便有张阿姨的孩子们,可三五个人显然撑不起杭罗的未来。 “现在像花丝镶嵌、绒花这些,我们行业内也知道,他们在做一些面向大众的课程,能够轻松上手看到一个成果的东西,显然能更好的传播出去。” 业内的展销会、各种由政府和文化部牵头的共进、合作平台,让安霁不止一次同其他非遗传承人与行业从业人士们交流,对于不同类型非遗的传承难点与重点如数家珍。 “嗯,这些现在也有比较好的销售渠道。”盛夏毕竟是经营汉服店的,深知如今这些配饰的销量与日俱增,“现在绒花被簪娘们越做越精细,价格也在往下走,但其实市场供求趋于饱和,没有太多发展空间了。” “所以啊,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只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又端起杯子用凉茶将自己刺激得清醒了几分,安霁这才又道,“我觉得你们要是想做,只能从区、市先开始,至于更大的提案,只能是各地方负责各地方,一项目一方案,通过各种方式鼓励非遗传承人直接参与进来。” “我只能说如今杭罗依旧处在缺宣传、缺理解的阶段。” “但是你仔细想想,我们当时做视频的时候,面对的还有各种恶意的揣测,这些是我们不能避免的,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尽量避免这种消极负面的反馈。” 安霁的话说完,电话那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原本一直伴随着对话的笔记声也随之消失。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过两天我们约个地方,你和我认识那位政协姐姐也面对面聊一聊。” 凌晨三点,居民楼上下只剩下两间扇窗还若隐若现的透着光,街上偶尔闪过的车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这两盏不眠的灯火。 “哎……这两个啊!”何晏清已经竭尽所能将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放轻,忍着内心想要去管一管的冲动,回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楼里的灯又亮了一盏,不眠人又多了一个,在杭州冬日的深夜里,安霁一家三口各做各的,又在短短不过一刻有余的时间里陆续熄了灯。 顺着鼻尖浸到皮肤的香让人陶醉流连,描金的朱红色脱胎漆器果碟上摆着精致的糕点…… 安霁猛吸了两口醒神的香,脑子不再那么混沌,这才由衷赞叹:盛夏做事是真的快,凌晨还在和自己打电话,十点钟就约好了地点。 “怎么样,最近我挣钱了,就得请姐妹来好地方。”感受到来自闺蜜的目光,盛夏甚是骄傲,“这叫‘苟富贵,勿相忘!’” 盛夏带来的那位政协的姐姐显然早就习惯了前者的性子,再加上父母那一辈的关系,对前者这般邀功似的只是有些宠溺的一笑了之。 “我姓陈,盛夏和我讲过你啊,她也和你说过我找你的目的吧?”陈姐姐没有时间和闺蜜两个闲谈,简要介绍了自己,便直入正题,“你和她提到的情况今天早上他和我说了啊。” “我觉得啊,你作为这个方面从业者,也是我联系到唯一一位一个人从制作到宣传都在做的传承人,你的意见是十分宝贵的。” 杭州境内的非遗不少,但如王星记扇、西泠印社之类的非遗传承单位规模都远比杭罗厂大,并不会出现一个人要兼顾技艺传承、创新设计、销售宣传等多项工作的情况。 在保护单位内的井井有条,对于调研人来讲,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每部分脱节开来,调研人需要分头联系,自行总结,确定其中关联,显然比向一个人寻答案困难的多。 更何况,如今非遗保护的方针尚且处于“抢救为主”,作为能用自己调研力量、参政议政,为社会发展某福祉的政协委员,这些亟待保护与发展,具有特殊性的非遗项目,显然更是重中之重。 金石篆刻有例可寻,互助易得;制扇工艺成规模、有体系,与此同时,因其便携、有固定受众等特点,铸就了此类项目的新生代继承者并不鲜见。 而如杭罗这样,消费成本高,了解与接受面窄,且后继鲜人的非遗项目,在陈姐姐看来:是面临同类型发展问题非遗项目的突破口,更是作为研究例证的极佳选择。 “你提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针对不同非遗项目要置顶不同的扶持方案。”说话的这会功夫,陈姐姐已经把笔记本电脑从书包里放到桌面上,打开了早就准备好了文档。 “这一点现在国家的相关政策也考虑到了,但是你觉得这种扶持要通过怎样的方式?资金、统一培训,还是……全都要?” “这就是我想表达的问题所在。”几次面对记者的采访,哪怕面前的陈姐姐雷厉风行,提出的问题比记者还要犀利几分,如今的安霁早就不会有半分怯场,“现在无论是资金还是统一培训,很少有针对性的进行。” “可能会把宣传不利的几个项目放在一起,培训传承人利用线上线下手段进行宣传。” “可能把低息贷款、奖励基金发到了不同传承单位手上……但是无论是评判标准,还是形式方式,永远只能满足一部分项目,结果就是花了时间、人力、物力,可收效甚微。” “比如我们可能需要的是纺织技术的传承人,而一些我熟悉的传承人们,他们需要的却是一位能给他们设计出既符合现代审美,也饱含文化元素的设计稿。” “安安说这个我也知道啊!”安霁喝茶的功夫里,盛夏将话接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和安安去别的地方找布料,也看到过一些非遗,他们新一代传承人不缺,但是新生代的作品和整体效果完全不搭。” 清茶入口,未过正午十分,续茶水的玻璃壶里被店家放了几片干姜,浅淡的辛辣刺激味蕾,也暖了胃。 陈姐姐今天来的匆忙,路上招了些风,如今借着这姜茶打出个喷嚏来:“嗯,这个你怎么没和我提过啊?” “我没有想起来这个,刚刚安安说这方面啊,我才想起来。” “你啊,将来你自己要在这方面上吃亏的啊,这么大人,怎么还不知道有条理些?”轻叹口气,陈姐姐抬手给盛夏茶杯里添了水,“以后你还要用你的能力做事,但凡有了缺漏,就可能事倍功半。” 许是从陈姐姐这里学到不少,盛夏没有反驳,而是接着喝茶沉思片刻,这便点了点头。 “行,那咱们继续说。” 从资金到创新,从行业内的真真假假到社会上的好评恶语,安霁一一举例说给陈姐姐听。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啊,但是像你也提到了,定点代培这种,现在基本上是国企才好实行,当然也可以提前签约,但是毕竟私营企业对于一些人来说,就算是签订了合同,也不能保证职业生涯的稳定。” 陈姐姐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当然,你也提到这个就是政府来提供资金保障。” “这个保障是根据平均工资,还是根据最低工资啊?如果是后者,你认为要为期几个月,几年,还是终生?” 在座的三位都明白,‘终生’是不可能的,几个月也显然太短。 况且,这些资金投入无疑文教方面的财政支出。这方面的提升,就注定会减少政府在其他方面的资金投入,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可能想表面那般简单。 “我觉得一个是失业保障,一个是退休工资,还有一个是在校期间和实习期的补助。”桌子上的还没吃完,刚一样尝了一小口,盛夏就又在手机上翻起菜单了,“你们爱吃哪个,我在点一点。” 闺蜜个陈姐姐都在摇头,盛夏耸耸肩,觉得一个人吃有些没意思,却还是重新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添加了新菜品。 “你们俩继续聊,不用管我。”闺蜜和陈姐姐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这里,盛夏始觉得不好意思,可嘴里却是半分也不可能服软,“出来是聊正事的,想念叨我回去念叨。” 见一脸严肃的安霁和陈姐姐终于笑了,盛夏这才把手机放到一边:“失业保障这个其实我也是听……” 瞄了一眼安霁的表情,盛夏又递过去眼神试探前者的意思,这才继续说到:“我也是听安霁和我讲她外公那个时候的事,所以啊,这个失业保障我觉得必须得有,定点来学这个技术,就得保证不能把人饿死。” “毕竟经济发展和文化发展是相辅相成的,但是如果人尚不能温饱,哪里有精力去想什么文明和文化?” “至于学业期间的保障是我觉得可以说算是一种鼓励,鼓励中专、大专的学生来选择这些非遗项目,同时也得加强文化思想教育。” 吃饱喝足的盛夏越发的有干劲儿,讲起来滔滔不绝,安霁和陈姐姐都只能沦为配角。 “这些其实安安之前也和我说过她的意思啊,我不过是集中众家之所长,才能够讲出来这么多。” “其实这也是咱们现在科技和军事力量已经足以保护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已经全面脱贫,我才敢想象专门投入这么多资金来放到各个非遗项目的传承上。” 面对陈姐姐,盛夏自然是谦虚谨慎的,可这些话半个字都不是后者想出来的场面话,反倒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从伯伯阿姨们的念叨里,安霁闺蜜两个都知道:没有这些年的政府支持,就算有再多的热爱,杭罗厂也走不到现在。 从历史与世界的笔墨里,在座三位,乃至更多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安稳的社会环境,没有温饱的生活,哪里去谈什么热爱?哪里去讲什么文明开化、文化发展? 中国能成为四大文明古国中不曾断流的一脉,究源流,便可以见得,经济兴则文化兴,民心齐则国力盛。 三人能坐在这里饮茶焚香、盼雪听鸣,如何也离不开如今的盛世中华。 文化发展,非遗传承亦是如此,盛夏三人意识得到,千千万万从业者意识得到,便也自然不会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时代。 “好啊,我都记下来了啊!”陈姐姐显然也有些激动,慷慨激昂。 在座三人讲到激情澎湃处,面泛红光,同四周或聊生意,或闲话清雅的人们格格不入…… 然青茗荡荡,细香扰扰,临座传来一声“好,那过两天我去和他们扇子厂谈合作”。 却原来,烟回音余,兜兜转转,都是在这片光明下,一路望着星辰前行的人儿们。 题外话: 这一章基本上也阐述了一下我个人对于国家能提供给非遗行业什么支持的想法,也侧面印证了一个问题——非遗的保护工作绝非一时能成,也绝非是社会热点一过就不需要后继之人的议题。 任重道远,吾辈和求其所往! 第135章 朗月照屋非等闲 清风彳亍不敢言 阳光还未卷入窗帘,月色攀在枝头,唤起一连串的鸟鸣。 门口悉悉索索的声响让睡眠浅的安霁有些不耐烦地眯着睁开了眼,混混沌沌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一道人影闪过,停顿了不一会又定在门口,安霁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抬眼瞥见钟表,安霁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父母都在家,瞬时松了口气,抬手去摸卧室灯的开关。 “咳咳……你醒了啊。”做父亲的装作若无其事清嗽了两声,只是这反应的迅速程度早就证明了安家宁的心虚,“我有点事要和你说,没好意思叫你。” 和盛夏做闺蜜久了,安霁也不免沾上几分前者的肆意,在心里给安家宁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了一句:“嗯。” 女儿的回复甚是冷淡,安家宁于是在屋门口晃了又晃,也没好意思直接走进去。 “这么早,爸你有什么事要找我?”打了个哈欠,彻底没了睡意的安霁自然看得出自家父亲的窘境,“这个时候我妈还没醒呢吧?咱们小声一点。” “嗯。”安霁大致猜的出安家宁的意思,点点头,示意后者进屋来说。 “你妈他们单位也开学了,天天也是累得很,有时间就尽量让她多休息休息。”拉开安霁平时工作用的凳子,安家宁自顾自坐下,“爸这件事你就也别和你妈说了。” 听安家宁说出后半句话,安霁就知道自家父亲要和自己说的与什么事有关了——也难怪前者在门口犹豫半天不敢进来。 “我和你宁叔叔在做话剧。” 做父亲的本以为自己这句话能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没想到自家女儿的反应极为平淡。 若不是安霁接下来的话,只怕安家宁要以为前者还没睡醒。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到我能帮上什么?舞台服装设计么?”自己追梦的路上离不开父亲那一句鼓励,安霁也希望父亲曾经的愿望能够在如今实现。 “我最近倒是把身边其他事情都做完了,除了熟练织造之外,都有时间。” 曾经撞了南墙的事,因为看到了别人的成功就敢拾起来重新开始,这种事说给谁听,也是一场有着莫大风险的投资。 因而安家宁现在本就充满了压力,这种来自自身的压力远比外界给予的压力更可怕。 于是,安霁每一句话都在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免得给父亲在增添一份负担。 “不光是服装设计。”安家宁正襟危坐,现在的父女两个不像是父女,更像是两位商讨合作的文艺工作者,“我想以杭州,乃至于浙江的民俗故事展开。” “在舞台上,杭罗也不乏表现力的。” 舞台上的服装大多使用视觉冲击感很强的布料、颜色和设计,杭罗或许不是上佳之选。 但如果能够巧妙的结合舞台灯光、摄像机特写转播等一系列科技创新成果,却能体现出与化学纤维布料完全不同的舞台质感。 安霁对这方面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明白了自家父亲的需求,爽快应下:“好,那大概有什么要求。” “比如大概有没有相应的剧本?”安霁摊了摊手,示意安家宁要是有准备好的剧本赶快拿来,“这样对应演员我们也好做设计,而且这个情况大概需要一个设计团队来综合考虑,我去找找我同学。” “我觉得其实不用,我们最开始这个只做一部分,最后才做成系列,前期演员其实并不多。” 安家宁话里话外淡淡的透露着几分心酸。即便有宁云帆叔叔既往拍的电影做保证,两个在话剧上没做出多少成绩的人,是吸引不来多少好演员的。 好不容易把曾经的阵容组织了个大概,知名话剧演员就不是请得来的。即便不为了挣钱,名演员也要考虑不能因为编导质量砸了自己招牌。 所幸二人听了宁云帆的话,尝试做了变通。学着安霁三个拍短剧的方式,找了不少大学生演员,后者既积极又尽力。就和当时的‘小安’、‘小宁’一样,为了自己的热爱,可以不顾一切。 “行,那我明天叫盛夏过来,宁云帆他们剧组应该差不多杀青了,他没事的话我也把他叫来。” “那好,爸也把你宁叔叔叫过来,看你们具体有什么要求,和我们两个提就行……亲父女也要明算账,只是先赊着,我们挣了钱给你们打到账上。” 窗外汽车鸣笛的声音有些许刺耳,何晏清已经这在厨房做着早饭,在屋里同自家女儿聊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安家宁终于站起身来,准备挪去厨房帮忙。 不同于来时的犹豫和谨慎,得到了自家女儿肯定答复的安家宁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身上那一身被安家宁穿得发薄,又以‘穿着舒服’为理由留下的棉质长袖都泛着淡黄色的光。 看着自家父亲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安霁本不想戳破。可安家宁的话剧事业如今重回正轨,无论如何母亲也有知情权,也该是一家人共同分享的快乐。 更何况,听宁云帆的意思,两家长辈的所图不小,将来更是想要做到全国巡演。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开诚布公的同母亲去谈,既是逃避的表现,也终究解不开母亲这许多年以来的心结。 “对了,爸,我觉得我妈应该已经知道了。” 安家宁并没有问自家女儿何晏清知道了什么,甚至也没有片刻的迟疑——其实这件事在家里早就心照不宣。 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即便不提相互交叉的交友圈子,安家宁其实也没有什么能真正瞒得住何晏清的。只不过家里三个人没有人主动来捅破这最后的窗户纸,这才没有将这件事放在桌面上谈而已。 春光泛滥,被窗子禁锢了形状的阳光洒进屋子里,就连木地板都好像能长出青草。 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丈夫欲言又止,何晏清也没有主动说破的意思,只意有所指的哼笑一声,将手里切了一半的西红柿连菜板一道推了过去。 默不作声的切好了西红柿,安家宁又很是献殷勤的把鸡蛋冲了冲,敲开往碗里打散。 “谁说要吃炒蛋了啊?”许是心里在生安家宁一直不坦白的气,何晏清话里带刺。 察觉到妻子今天的不对劲,安家宁开始思考起自家女儿是不是早就收到了消息,才特地和自己说了那么一句:“没事啊,不吃就给咱们姑娘儿打个蛋花汤。” “随你。”何晏清甩下这么一句,把套袖往顶柜的把手上一塞,端着手里做好的菜就往出走,给安家宁一个人晾在厨房里。 后者得了独处的空间,却觉得越发煎熬起来。 既然何晏清已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一直没有阻拦……或许,自己可以试试坦白?安家宁猛的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清明几分,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安家宁胡思乱想的这一会,锅眼看着要瀑,所幸前者早就从以往的经历里总结了教训,皱眉继续想着心里的事,毫不慌乱,甚至有些优雅的关上了火。 慢条斯理的盛好汤,安家宁知道:只要自己走出厨房门,就得做好面对审判的心理准备。 在厨房里深呼吸了一次,安家宁端起碗网客厅走。 “今天怎么没那么早就出门?前两天我起来的时候都看不到你人,今天怎么还在家?”知道以安家宁的性子如果没人开口,只怕会一直拖下去,何晏清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哦,今天没什么事。”安家宁这话还真没骗人,今天一天的安排就是和自女儿聊成合作,“今天我在家待着。” “嗯。”何晏清应了,却又好像没应,敷衍得很。 站起身来,何晏清走到安霁门口:“安霁,出来吃饭。” 等母女两个坐回餐桌旁,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腾腾的蛋花汤,外带安家宁一张堆笑的脸正对着二人。 “我……” “你和老宁一起有弄话剧弄是吧?”夹了一口早餐肉放到嘴里咀嚼,何晏清眼都没抬的把自家丈夫的话接了下去,“我不管,你们弄你们的。” “啊?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安家宁平时不怎么说话,但确实是会说话的人,如今何晏清漫不经心的语气倒是惹的前者一愣,“你是说,你不管?” “嗯,我管你们做什么?现在安霁自己有本事了,将来也不用靠你我养活。” “喏,吃这个,你爸做那个不好吃。”何晏清轻轻用筷子点了点自己做的菜,“吃完了你是不是也该出门了啊?” 嘱咐好女儿,何晏清这才又回过头来:“到时候我退了休,退休金也够你我生活,你愿意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没有那么多闲心思管你做什么。” 自家妻子的话虽然带着刺,但显然并非是冷嘲热讽,安家宁反倒听坦然,乐乐呵呵的应了,也没高谈阔论要拿出什么成绩给妻子看。 安家宁追寻的本就是自己的梦想,是年少时的自己。一家人必然是互相支持鼓励的,但这并不代表安家宁的成就是做给家人看的。 “行了啊,我去上班了。”何晏清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把碗放到了厨房水池,“你们就算没事也快点,一天天总这么磨蹭浪费时间。” 父女两个习惯于细嚼慢咽,说起来其实远比何晏清的饮食习惯要健康。可后者的性格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才养成的? “你妈妈当年也有自己的梦想啊,只是想着要了孩子总得有份踏实的工作。”何晏清前脚出门,安家宁后脚便开了口。 看看面前的女儿,想想默默付出、一直操心着的妻子,安家宁心里也难免遗憾:“现在想想……也许你妈妈去追寻她的梦想,换我来找个工作保证家庭生活,也许她能成功。” 尽管当今社会总有人为了“女性不只为家庭而活,应该活出自己”发声,但依旧改变不了女性依旧不可避免的在为家庭牺牲自己的方方面面。 在家庭面前,男性和女性的付出应当平等,但这几千年来的社会分工,好像决定了女性总要为了家庭牺牲更多。 安霁家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缩影,但家庭经济条件的提升,安家宁身为丈夫的尊重,又成功让身为女性的何晏清的牺牲逐渐减小,似乎……无论是这个小家,还是整个儿社会,女性逐渐不再需要只为家庭买单,也可以去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安霁没回话,桌上的饭菜倒是已经被父女两个吃的一干二净,安家宁麻利熟稔的站起身收拾碗筷:“就因为你妈妈这份付出,我永远欠着她的,咱们家是靠着她才撑起来的。” 可惜,不是所有家庭的丈夫都会如安家宁这样通透、知恩,也不是所有家庭的妻子都能看到丈夫的付出。 能有安霁这样敢做、能成的女儿,其实离不开这样一对父母的教育和耳濡目染。 安霁的家庭其实很好,尽管生活一如既往平平淡淡,也从来没少过为了鸡毛蒜皮小事吵架,但每个人都知道付出,懂得感恩付出。 “都已经过去了,我妈既然选择让爸你去追求你自己的梦想,现在你能成功才是让她高兴的。” 平时安霁忙,没有时间帮着做家务,安家宁和何晏清也不舍得。如今正巧做父亲的自己陷入焦虑,前者便趁着帮忙收拾的功夫说着自己的理解。 “她尊重你的选择,你只要对得起她的选择就好了,人又不能和那样重生,也不能和游戏一样读档重来,每一个决定都造就了如今不同的结果,已经过去的事,求的应当只是尽力。” “王安石那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 皱眉盯了餐桌一会,也不知道安霁在想什么。半晌展开手里的抹布,重新叠好,又擦了一遍餐桌:“凡事尽力就好,如果真的力不能及,也没什么不要后悔。” 其实现在社会,多少人做事都不得不瞻前顾后,社会、家庭、朋友,哪个都需要考虑全面,未必能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尽全力,如此便每每留下遗憾。 值得庆幸的是,安霁一家人尽全力的在支持家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于一家人是幸事,于杭罗、于文化也是同样。 题外话: 王安石这句出自《游褒禅山记》,挺好一篇文章,我们这边新教材貌似删了……也没有这种哲理的平替。虽然我21年高考的时候(对,21年知道的都知道我去年复读但是因为口罩没去考)这个应该默多了一个字(不是这句),但是这个文章挺好的,删出课文真的怪可惜。 (本章完) 第136章 铿锵鼓瑟又开幕 马不停蹄星月途 安霁忙、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忙,宁云帆的叔叔更忙。 《诗里西湖》拍完还要忙各种后续的审核、宣发,虽然有整个团队在,但宁云帆叔叔还是尽可能亲力亲为,处处监工,努力做到半点纰漏也不出。 可另一边也少不了要宁云帆叔叔忙前忙后——安家宁把能准备的剧本、服装、道具都准备好了,演出地点和排练人员还得宁云帆叔叔来联络。 在第十七个电话打完之后,宁云帆叔叔的嗓子和手机电量一起趴了窝…… “走啊,咱们这边事情差不多了,安霁没和你说她爸要找咱们?” 这段时间里宁云帆也是跟着忙前忙后,任务前所未有的艰巨。只在做叔叔的打电话这段时间,宁云帆已经坐得犯困,站起身来有些木讷的跟上前者步伐。 一声不吭的坐到了副驾驶,宁云帆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困得迷迷糊糊时手机是响过两声,自己还回了消息,应该是安霁发过来的。 “她好像和我发微信了。” 冷不丁这么一句,也亏得做叔叔的还能接上话:“好像?云帆我跟你说啊,女朋友和你说事你可不能敷衍。” “更别提现在可不止是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还是你和你合作伙伴,这要是你自己做事时候没注意,可没有我这份联系人做补救。”宁云帆叔叔开着车,连头都没有侧,嘴里倒是一直讲着自己的经验,想要侄子吸取教训。 看着对话框里红红的“草稿”二字,宁云帆也不想叔叔在教育自己什么了,嘴一抿,差点笑出声来。 前两天安霁还在给自己分享睡着了‘意念回复’的视频,没想到自己今天就来了这么一回……所幸没有耽误重要的事。 太阳高悬,小路上来往的车也越发稀疏,安家宁在拿起手机又看了一次表之后对着闺蜜两个开口:“今天会不会太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事,没事,我那边也有店员管着。” 安家宁也不是怎么想的,即便真的被耽误了时间,盛夏也不可能说出来。就算是为了客套客套,也应该换个词才是。 “她习惯凡事自己亲力亲为,就算是有店员其实她自己也不放心,爸你没看她这么会时间里,看手机的频率比你还高么?” 这事是自家父亲的,便也是自己的,盛夏怎么好意思说什么?知道安家宁现在脑子不在这里,安霁无奈出言提醒。 “嗯……我,我的……抱歉,真的得谢谢你们今天。”自家姑娘儿是真的跟盛夏学得会噎人了,安家宁一时语塞,心里暗叹:本来觉得安霁多学些免得软性子受人欺负,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安,你这重友轻爹可以。” 盛夏的玩笑终于把气氛缓和,眼看安霁松了口气,前者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这个事儿没我得散!】 【安得云开月初霁:[动画表情]】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我知道你是怕你爸那么说话我不高兴,没事儿的,这个时候他脑子里乱,只想着他这么多年的梦想就要成了】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这个时候要是你爸还能注意他每一句话,那我才害怕呢!】 【安得云开月初霁:谢谢】 闺蜜两个都很懂对方,无论是一句话还是一个眼神,二者都能立刻明白对方的目的。没有猜忌、没有竞争、没有嫉妒,只渴望对方更好,只有纯粹的友谊。 “来了,来了,安安,手机快收好,到对面去。”安霁还沉浸在和闺蜜的默契与感动中,后者就已经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宁云帆叔侄两个,一个劲捅咕起安霁。 “你把手机放我包里吧,你这个兜看起来不大,要是掉到地上还得换屏。” 盛夏也不管安霁什么反应,直接拿起来就往自己包里装,还没有孩子的年纪,已经为了闺蜜长成了操碎心的妈妈。 “啊,我其实……”安霁其实很想说,除了盛夏自己很少有人能莫名其妙就把手机上的钢化膜摔碎,张了张口,还是被后者眼里的真诚打动。 几个人聚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好谈,毕竟两拨人几乎总有几对是天天见面的。 一番模式化的寒暄也聊不出什么双方不熟悉的,大概敲定了一番后续事宜,紧接着就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合同。 等签好合同,盛夏和安霁走在一处思考接下来要去做什么的时候,后者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就这么签完了?” 一场讨论完全是盛夏和宁云帆的叔叔来主导,这边安家宁在一旁化身‘点头机’,那边宁云帆则化身‘点菜机’,安霁就这么在四人的投喂下吃着,直到现在就签了个字。 “对啊,我的好安安,你不会还没反应过来吧?”难得遇到位聊得开心的,盛夏心情甚好,遂是和安霁逗乐。 安霁这边只觉得自己和个吉祥物一样,什么忙都没帮上,事情就已经全部办成了,呆愣可爱的应了句:“嗯。” 这下惹得本就乐得颠颠的盛夏更高兴了,一把揽过安霁的肩膀,开始感叹自己最近的成就。 “那位政协姐姐已经把提案交上去了,据说现在领导们的反应都不错,也许还能评个奖。” “那挺好的啊!”安霁应得一本正经,“那这个是不是有希望被放到以后的规划里啊?” “嗯,我那个姐姐说这些交给他们去调研的,一般都是上面已经有了这方面规划,然后让他们去具体了解和研究。” “然后我还和你说呢,你知道啊,最近这不是开春了么,我汉服店多了好多人,营业额同比增长了三倍!” 盛夏说起话来根本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这么多年的朋友,安霁早就习惯了前者的性格,只走在一旁默默点头。 “我真的没想到啊!三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云帆叔叔这个《诗里西湖》在这边做的开机仪式,反正我也注意到不光是我汉服店,附近不少店的客流量都有增加。” “当然啊,估计也离不开咱们之前做的短剧,因为我们官号里边我写的地址是西湖边这家嘛……居然真的有用!” 眼看自家闺蜜已经乐得前言不搭后语,安霁也不闲着,从前者手里把签好的合同拿到手里,开始一页页的翻了起来。 虽说都是一家人,没有被坑的可能,只是盛夏的急脾气是真的让安霁不放心。 “看完了吧?没问题吧?”见安霁把合同翻了一遍,盛夏撇撇嘴,一把把合同抽了回来,塞到自己拎着的包里,“你啊,真的把我当傻子了!这要不是你男朋友的叔叔和你爸,我怎么可能这么不仔细,你别忘了我当年可是被坑过的。” 道理安霁都懂,但是自己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不检查清楚了,不可能放心的了:“我不是怀疑你,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了啊,我知道你对于你在乎的事可以说一点错都不想出,但我不也是么?你看我大大咧咧的,什么时候陪你做的事情出过问题?” 许是说的渴了,盛夏从包里拎出一瓶花茶来,顿顿灌了两口:“咳咳,咳……” “我是和你说,咳咳,咳!咳咳!”在安霁拍抚之下,盛夏不知道小心带来的呛咳终于结束。后者拧好了瓶盖,丢进包里,说个不停的嘴再次蓄满了电似的张开了,“我自己的事可以出错,别人的事我绝对不会出错。” “我也算别人啊?”安霁佯嗔,“终是我们的关系远了……” “安霁!” 其实真的算算,两个姑娘如今也奔着三十的年纪了,可无论心理还是身体还都是正青春的——其实对于有理想和希望的人儿们来说,多大的年纪都是青春。 两个姑娘儿一跑一追,一身衣裳随风微扬,仿佛真个让人看见千百年前衣袂飘飘的清风朗月少年容。 街上不少人倾目而来,站在原地循着二人的方向一直看过去,不知是看到了青春年华的自己,还是看到了如今依旧在心底掩藏的那几分肆意。 “安安,你别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跑啊,你怎么……哈……哎呦,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跑的?”盛夏力有不逮,实在是不想跑了,在安霁身后三米的地方一双手撑着腿,不一会儿干脆蹲地上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两闺蜜也是难得有放松的时候,过去半年里,别看两个人都成就斐然,却都经历了属于各自的灰暗时刻。 再沸腾的热爱,也总有片刻的寒雨;再灿烂的辉煌,也总有长久的沉寂…… 在过去这半年的寒冬里,安霁没少过对着织机一声声叹息,手连抬都不想抬一下的几天。 在过去这半年的忙碌里,盛夏没少过想要直接摆烂,拿去年的贺年旧款直接复刻,正好满足不少被迫去二手市场高价收购的客户。 可最后,织机声从厂内的空旷一直绵延到厂门口,才渐渐衰落,听不清晰;三款新春款、三次开团,依旧挡不住袍子们的热情。 天边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牵星引月,日暮与夜色替换了原本的色彩,不远的一处剧场里,已然灯火通明。 “小心一点,这个搬的时候别碰坏了,是泡沫做的,如果现在重新定做恐怕是来不及了啊。” “那里的灯光是不是不需要,到时候后台咱们得注意一下……” 剧组场务忙前忙后,俩位‘大导演’指挥来指挥去,不时还直接上手亲力亲为。 “小心,小心,那里电线别绊倒人。”其实如今看话剧的人依旧不多,这剧场租下来也并没有花很多钱,但安全隐患却是不少,安家宁看着直起急,“老宁你明天找人把这个处理一下吧,不然要出大问题。” “嗯,我之前检查的还不仔细……” 宁云帆叔叔刚回完安家宁的话,转头也没个停歇:“哎,放在那里,我来我来,你先别动了。” “老宁,你坐下来喝点水吧,下午跟孩子们说合作,现在你这忙的满头都是汗……”安家宁短暂的摆烂,靠在观众席上欣赏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没那么着急,你看我这不是都歇了歇?” 见老宁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安家宁叹了口气——本来这段时间前者就忙,就算如今离着实现当年的梦想越来越近,可自己和老宁年纪都不小了,身体要是在这个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行今天让大家都散了吧,挺晚的也该回家吃饭了。”自己劝了几句还没用,安家宁也不打算让老友继续掌控选择权了,“大家散了吧,回家休息,明天上午十点前到位!” “你……”宁云帆叔叔不发话,大家也不好意思真走,只是前者刚想说什么,抬头看看众人眼里回家团聚的期盼,也只能应下,“行大家都回去吧,挺晚了的了,路上小心。” “你啊,你啊,还是和当年一样,你说现在……” 面对老友的‘恨铁不成钢’,安家宁倒是耸耸肩:“时代不一样了,咱们那个时候的人只想着拼、干,现在都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你要是直接和现在这些年轻人说,他们能立刻不干了,也不可能被你压榨劳动力。” 安家宁拿现实开了个玩笑:“其实也不是说他们不敬业,相反,他们就和咱们的创作灵感一样,在线的时候一丝不苟,尽力而为。” “行了啊,行了,我是一直也说不过你,当年说不过你,让你如何也不肯跟我去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说不过你!” 面对老友的自嘲,安家宁不以为意的笑笑:“好了,也不说别的了,休息一下咱们检查一下幕布。” “好,好,我看你倒是好啊,不压榨别人,把你自己算是压榨的透透的啊!” 幕布开合,台上没有人在演戏,却好像一段无声的岁月正在上演,两位老友相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剧场里的灯彻底黑了下来,二人迎着最后一点日暮一道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第137章 衣冠楚楚非贬辞 水暖入画花满池 #《诗里西湖》妆造100%复原,宋韵从这里开始# #《诗里西湖》未播先火,背后阵容曝光# #大学生参演的电影能有多好看?《诗里西湖》用三位诗人与西湖的旧事给你答案# 前一天被自家父亲拉去看剧场布置,安霁困得几乎黏在了床上,被盛夏一个电话叫醒,就看见热搜上接连三条都是有关《诗里西湖》的。 一个激灵翻起身来,安霁这才想起今天是《诗里西湖》发定妆照的日子,亏得自己昨天编辑好了定时发布…… 打开软件,安霁发现原本趴在三十几名的三条热搜,如今大学生一条竟然攀升到了第十三位,剩下两条分居第二十五、二十六位——剧组抠门,可舍不得把宝贵的宣发资金放在买热搜上。 “本来只想大学生没有那么多耍大牌的,大家又友好又快乐的拍没想到还意外蹭了一波学生们的热度。” 寻常剧组一般在开机后就会将定妆照发出来,奈何宁云帆叔叔宁英杰走了个不一样的形式,这才选择把定妆照放到快播出才放出来。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被大学生们带火了。 “来,我给你们读一下评论区,哈哈哈哈……好多玩梗的哎!” 安霁侧目看见自家闺蜜手机已经标红的电量,就知道盛夏估计早就把评论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如今只怕是念出来的每一条,都是“盛夏牌精选评论”。 “你看这个说的啊:‘我证明,我是参演的大学生,当时来我们学校发有没有人愿意演戏,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一个普通大学的也能演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已经连夜守在电视机前了,等开播!’” “在看这个:‘你人还怪好的勒,我发四这个真的不是阴阳怪气,盒饭比我们大学的饭菜都要丰盛了,导演说什么,再苦不能苦孩子!’” “老宁,你真这么说过?”安家宁这段时间有事忙,本身烟就已经不怎么抽了,今天好不容易点上一根说庆祝庆祝,这么一小会里乐得呛了三口,早就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了。 “我是说过,也是那群大学生和我开玩笑么,说什么你人还怪好的勒,我一听,这不是最近网上那个什么梗么,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宁英杰说得绘声绘色,不愧是做导演的,完全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我还和他们说呢,用他们的话这叫做‘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的’。” “其实十几块的盒饭和二十几块的也真差不了多少,一百人无非就是一千块,摊进成本里,其实真不算多。” 不多么?安家宁耸耸肩,这得看不同人的选择了,网上不是没爆出来过那些一盒白米饭、一盒咸菜就糊弄群演一顿饭的剧组——这也亏是宁英杰出了资,能自己做决定。 “只是真没想到这种滴水之恩,大学生们会这么涌泉相报,本身还真没指望能……” 宁英杰甚至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的激动,最终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现在的青年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好啊!” “我觉得就像是前一段时间网上火的那一句‘好的学校不用宣传,学生自会宣传。’”把评论区大概浏览了一遍的宁云帆放下手机,理性的开始分析,“首先,不是普信,我觉得咱们尽管不算是大制作,但是每个细节都很注意。” “你们也能看见,大学生那个热搜里,其实很多人也在强调咱们的妆造复原,以及服装布料、设计,包括我们请来这方面非遗传承人,都是大家注意到的点。” “对,我和盛夏后台也有不少人来找到我们的短剧,一部分是想要了解有没有联名服饰上架,还有一部分想要和我去杭罗厂看看,了解背后的文化。” 安霁把截图分享到几个人的群里,盛夏也紧跟着前者的步伐。 “当然,也有人说我们炒作,我觉得这个应该说是必然会出现的现象吧,毕竟现在很多大热的剧还被恶意打低分,没有恶意的怀疑已经很难得了。”盛夏最看不惯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就去给别人捣乱的人,今天情绪这么平稳,可见评论区还是相对和谐的。 没有什么教训可以总结,初步的成效让在座五人都很欣慰——半年来难得一次没有愁容地坐在一起,确实是来之不易。 大家好不容易闲下来喝两口茶,连闲聊都没开始,一串音乐打破了隔间里的清幽。 宁英杰指了指自己手机,示意众人自己出去接个电话,一会回来:“我去接个电话。” “好。” “老宁,那你这个茶我先不给你续上了,不然你回来都凉了。” “行啊,行,你们先喝,我马上回来。” 安家宁和宁英杰一应一和间,后者已经出了门,原本宽敞的隔间里只剩下四个人,倒是显得有些寂寥。 桌上的香已经燃到了第二支,青烟在无风的环境里直直冲上天花板,被竹制镂空万字纹吊顶击碎,零零落落在屋里游荡。 “安伯父,他们家这一季有新上的桃花酥,我怕吃不完,咱们按人数点吧?点五份你看够么?”宁云帆正戳着店家专门配给每个屋子里的点菜平板,看到了当季上新,问过安霁的意愿后开了口。 “点三份吧,你们几个孩子吃。” “那……” “你是说老宁吧?”安家宁可不是为了省这几十块钱,难得大家乐呵,这么好的地方都来了,难道还能‘买得起马,配不起鞍’么? “你看着啊,一会消息就到你手机上了,他那个电话肯定不是小事,不然他也不用着急出去接。” 【叔叔:你们自己聊,我这边是媒体的一个采访,没办法陪你们了。】 要不然说是老朋友、老同学了,安家宁话音未落,宁英杰的消息就已经到了。 “安伯父料事如神!” “爸你真厉害!” 见三个小辈甚是默契的竖起了大拇指,倒是轮到安家宁不好意思了,一个劲笑着摆手:“等将来你们之间,恐怕比我们默契。” 没了宁英杰这个能和盛夏说到一块去的,剩下三位都不是话多的人,整个隔间里越来越静,不出三句就能聊死一个话题。 “你们是不是都有的忙,那就散了,有机会再聚?”点燃的香在屋里散不出去,从天花板上砸下来,或许是因为里面檀香的成分太多,不适合上了虚火的安家宁,一时间空气里有些压抑熏人。 “也行。”一屋子闷葫芦,盛夏也憋得慌,忙不迭的点头,一边起身,一边注意着另外三位的动作,想要抢下付钱的机会,“反正我和安安也经常能见面。” 以一敌三,盛夏察觉到了一股抢结单的暗流正在隔间内涌动。 【衣冠楚楚:您好,我是看到了咱们短剧,当时没好意思联系您,今天有看到《诗里西湖》的热搜,就想来联系您一下】 【衣冠楚楚:因为我一直很感兴趣非遗这方面,但是我一直没机会接触到,现在上完学了,但是工作上我觉得不是很有兴趣,刚好看到了咱们杭罗,我想试试看,有没有可能学习一下?】 【衣冠楚楚:之前我家人说你们拍这个短剧这么会引流,肯定不是正经在做这个,可是我看了好一段时间,我觉得你们是真的因为热爱所以尽一切努力来做好这件事,现在您们有成绩了,我爸妈也不那么疾言厉色管我了。】 网友衣冠楚楚一连三条消息让原本已经起身的四人再次坐下——衣冠楚楚的父母真的只是怀疑他们么?想来少不了因为杭罗‘不挣钱’才拒绝女儿一再的渴望。 【衣冠楚楚:那个,我是男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学?】 在座四人看着‘衣冠楚楚’最新发来这一条愣了半晌,又齐齐笑出声来。 “完了我刚还说这小姐姐挺可爱的,结果,结果你告诉我她是他?是个男的?” “不过他怎么觉得男的就学不了啊,哈哈哈,莫名有点可爱。” “你逗……快回他吧。”这但凡是盛夏自己的账号,肯定少不了和对方先开几句玩笑。不知怎么的,盛夏好像和陌生人都能一聊聊半天。 【星罗云布千山霁:是这样的,首先学杭罗织造是不限制性别的,我们祖师爷都是男性呢,这个对男孩子不歧视的哈】 【星罗云布千山霁:至于你说能不能来我们杭罗厂,这个肯定是可以的,你直接看我主页地址,导航过去就可以】 【星罗云布千山霁:但是你能不能学,你得看你自己到底多感兴趣,不能说半途而废,而且也得看伯伯阿姨们的想法,因为我们要考虑的可以比较多】 “你们考虑的多?”见安霁已经回复完,盛夏皱着眉回过头来,“伯伯阿姨不是说我随时想学都能教么?” “而且学钢琴什么的要手细长,你们不是没什么别的要求么,就连我这种不耐心的都收……” “不是这种要求。”安霁将手机锁屏放到一边,耐心和闺蜜解释起来,“主要是这些技术不能让一些不好的势力盗走,虽说文化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但是就像科学家的国界一样,很多技术是我国的机密,不能被外人偷走。” “更何况,如果是善意的文化传播,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是一些恶意的商业竞争,最后会导致我们自己的文化断流。” “哦,你说的这个啊,那你和他说的那么模棱两可,我还以为什么高深到我不知道的呢!” 盛夏并不是不重视这方面。相反,因为和那位政协委员姐姐的合作研究,盛夏可能比安霁更重视这方面几分。 只是安霁给对面的回复支支吾吾,盛夏想不到会是这种首先就要审视的重要问题。 “也是,如果你明说了,对方就算是恶意,也会装出一副真心的模样,到时候肯定就骗过咱们去了。” 【衣冠楚楚:好,谢谢,那您哪天方便,我们约个时间】 挑了个自己肯定能在杭罗厂的日子,安霁和这位叫‘衣冠楚楚’的网友约定好了后续事宜,安家宁也趁着这空当把钱交了。 “哎?”晚了一步的盛夏颇为懊恼,可当着长辈的面也不好发作,“安霁,我给你发四分之一过去,你必须收!” “好了,我和老宁是长辈,他走了我来付,哪有让你们小孩子来付钱的道理,走吧走吧,你们今天也算是很圆满了。” 远山的葱翠中被喷上了点点粉红,近处的绿树芳草散发着春日潮湿的香气。 未见桃花朵朵,却扬池画满堂娇。春色芳菲绕鼻,枝头不寻现肩头。 “这和你们拍那个定妆照倒是挺像的。”闺蜜两个走在前头,翁婿两个在后面聊着。 安家宁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在女婿面前,安家宁总会多聊上两句,免得后者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没被自己发现,将来让自家女儿吃亏。 “嗯,确实,叔叔是根据春景来做的那张秋景海报,秋日春朝明明是一样的画面,可愁绪漫上心头,就和李清照当时的心境很像,旧物新颜,春去秋来……” “老宁的审美没话说。”这小子,还挺文艺,是自家姑娘儿会喜欢的,安家宁点头应着,心里盘算了又盘算。 盛夏被提前买通,带着安霁一路上走得飞快,翁婿两个就这么和闺蜜二人错开了一段距离。 “你和安霁什么打算?”安家宁忽得发问,没给宁云帆任何考虑的时间,“你们俩不说青梅竹马,咱们两家可也算是世交了。” “嗯,我看安霁,如果结婚,我们再要孩子的话,多多少少会耽误她的事业,我想让她自己选择。”这句话不知道在心里滚了多少遍,宁云帆有些程式化的说了出来。 安家宁不置可否,只一挑眉:“那你不主动提,还让我们安霁主动不成?” “那肯定我主动,但是我现在想给她再多留一些空间……” “安伯父,你也知道的,我们两个现在其实都知道对方什么想法,我只要开口,她不会不同意。” “我想再给她一段完全不需要考虑家庭的自由时间,不想因为我一开口,就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接受另一个身份。” “我们还没做好准备,她、我和你们,都会累的。” 安家宁没说话,任由清风扫走发间的花瓣——现在的孩子,比自己那一辈人成熟,没有条件不会结婚、生子,不会去给另一半和未来的孩子找痛苦。 题外话1: 吃到一张实心饼,辛苦诸位大佬有时间点一点纠错,帮忙找一下错别字之类的不顺眼的地方。 题外话2: 大学生演电影这个可以说我好几年前一个想法,觉得大家都有活力,也不会有一和“流量明星”一样带来正面、负面的极大影响,最近看新闻什么的,好像有的电影已经在用大学生去当群演了,而且小火了一把,哈哈哈哈,看来n年前想法还是可行的(现在可没那么多想法了,小时候的想象力是我自己现在都要佩服的) 题外话3: 这一章有一些灵感来自于最近的实事,但是不针对那些事儿,别对号入座。 第138章 九层台承万斤土 十景处处颂西湖 “老安,这两天光指望着你一个人来管,明天你要不要休息一天?”宁英杰看出老友的疲态,出言询问,“这两天本来要忙的就多,我这边诗里剧组刚好还有事,所有事都压你一个人身上了,吃不消的。” 剧场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刚刚前两幕的效果也已经出了,宁英杰照顾不到的这两天,安家宁功绩卓著。 “没事,你那边刚忙完就忙这边,也分不开神,我也得适应适应,这么多年不动,昨天和咱们演员做指导都生疏了。” 手里的剧本已经被安家宁翻得卷了边,上面是基于‘梁祝传说’改编的《双照井》。 安家宁和宁英杰原本是想将话剧与杭州本地的杭剧融合,来策划剧目《双照井》,但杭剧比之越剧的知名度相对较小,选上来的艺术生除了其中一位是杭剧、越剧双肩挑以外,全都是越剧专业。 经典不能篡改,但时代变化,文学作品总得要有符合时代价值的修改,想起那段时间又要藏着掖着,还不断纠结取舍的日子,安家宁便对着自己写的剧本连连叹气。 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这两天可能是吹了邪风,安家宁肩膀时不时一跳一跳地刺痛。 “嘶。”伸手揉着又犯了病的肩膀,安家宁皱着眉看到舞台上——那配了升降台的‘双照井’怎么看怎么糊弄。 “双照井的道具我觉得做得还是不行,看上去太假了,尤其是那个电子屏的水波,离远了都是塑料感。” “我当时也是觉得,不行我找我们诗里当时的道具组来吧,现在有些生产厂家也是良莠不齐的。”宁英杰站起身,顺着老友的目光看去,“我来吧,我来找人啊。” 断桥白堤皆故事,西湖处处有春朝。一转眼便是半个多月过去,《诗里西湖》作为上星剧在浙江卫视和各大影视app同步播出。 有了之前的未播先火,如今正式上映,虽然依旧好评如潮,可也有不少近乎苛刻的审视挑出了剧里细节的毛病。 【欲买桂花同载酒:我觉得大家是不是太苛刻了,还是有些人看那些纯搞笑的看多了?有些说法明明是那些剧的私设,不是《诗里》的错还揪着不放?】 【非专业影评人:中肯一点说,是因为诗里未播先火,一部分人对诗里的设想必须是完美无瑕的,从我个人来讲,这是近几年我看到最考究的一部片子,据说诗里专门有找专门研究宋史的历史博导给指导历史方面的内容,我个人觉得从这个态度上来讲确实是很难得的。】 【我不是喷子别再私信我:首先再强调一次,我不是买来黑的水军。其次,我承认可能我们要求有点高了,但是演员的礼仪就是有问题,松松垮垮的和没睡醒似的,导演也不知道看看么?】 【你人还怪好嘞:你说的是我们大学生演员吧?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能怨剧组……】 【我不是喷子别再私信我:你这不是自己捡骂么?你自己看看他们主演那个状态,跟喝了十斤酒似的。】 【你人还怪好嘞:李清照不就是天天喝酒么?她多少词里边都是酒啊,‘浓睡不消残酒’、‘三杯两盏淡酒’、‘沉醉不知归路’、‘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还用我给你举例子么?】 现在的青年,只要是他们认可了的事物,哪怕拼了自己挨骂,都要去护,从不计较会不会让人在背后算计。 在家国、在文化、在时代,这显然不会是错事,但也不乏粉书、粉明星上头,最后伤人伤己的——终究需要校园与社会的引导,让这份意气风发走上正途。 【我不是喷子别再私信我:所以呢,她天天就是一个锦衣罗裳,借酒消愁么?】 【你人还怪好嘞:不是么?】 【我不是喷子别再私信我:行了,不和你这种人说话,一点都听不进去。】 【你人还怪好嘞:不用啊,你可以给我举例子说服我啊,‘泪湿罗衣脂粉满’、‘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你都听过没有?没听过浏览器搜索一下,都是李清照自己写的词,你但凡看过《诗里》你也能知道!】 “老宁,还得是这群大学生啊,比他们专门雇水军的战斗力都强。”熟悉的茶馆,安家宁喜不自胜的喝了一盏又一盏,如今竟是有些醉茶,“听宁云帆说他们还说高中是智力的巅峰,现在不行了,这不是说得头头是道?” “哎……”宁英杰今天叫了一壶降肝火的胎菊,春天本就火旺,再赶上诗里正式上映,宁英杰这几天是口干舌燥。 “其实我们片子剪辑出来我也发现还是有一些细节的问题,那些也未必是雇来的水军,就像有些影评人说的,因为诗里未播先火,大家期待值都比较高。” “那你们后期不打算拍个影版《诗里西湖》再走一趟院线?” 人无完人,就算是圣人也不能保证每件事都能做得完美,更何况这么大一个剧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再统筹到一起,《诗里》确实算做得不错的了。 “有这个打算,不过先等咱们《双照井》下个月公演之后吧……不着急。” 厚重的胎菊让人嘴里发苦,宁英杰微微蹙眉,同抿了口苦药一样咽下去:“其实我现在打算是国内上映之后,去国外再试一试,当然也是得先看看有没有愿意引进版权的。” “中国的服饰、饮食、诗词、器具总得有合适的方法推向国际,不然就和安霁他们说的似的,世界上只知其美不知其源,老祖宗的宝贝在一些人眼里都成别人家的了。” “也不至于,至少现在国家强盛了,咱们的文化国际上是要承认的。”安家宁乐滋滋咂了口茶,瞥着老友杯里黄艳发绿的茶汤,只觉得舌头都泛苦,“喝不下去你就别喝了,还是身体不需要。” “我没事,最近上火,嘴上前两天刚起了泡。”宁英杰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杯子里的还没喝干净,愣是又从旁边洗好的杯子里挑出来一个,倒了半杯,作势要推给安家宁。 后者连连摆手,拒绝得有些语无伦次。 “哎,你也喝点啊!”见老友说什么也不像是愿意把茶杯接过去的样子,宁英杰也不坚持,拿起杯子一仰脖,把里面的菊花茶喝了个净光。 “你前两天不是还和我说牙疼么?这也是上火的表现,咱们年纪不小了,得注意保养身体,不然孙子还没抱上,人先报废了啊!” 说话这当,挂在杯子上的茶汤已经变成荧光绿一样的茶渍,挂在杯子上,一层层的,同远山绿浪一般。 直接从宁英杰手边拿起杯子,安家宁给自己倒了半杯菊花茶:“行,别念了啊,我喝……” 一口菊花茶下肚,没有想象中那般苦涩,安家宁刚想张口说什么,忽得被自喉咙处泛上来的苦气呛了回去,半晌道:“其实还好。” 屋内的香又燃尽一支,安家宁和宁英杰一对老友默契的站起身来,结好账,一路聊着往外走。 “你说你们家安霁和我们宁云帆也是都不着急,眼看着俩人也奔着三十去了,将来年龄大了要孩子都危险。”刚出了茶馆门,宁英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就把话题带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不急,可是咱们这做长辈的肯定着急啊!这眼看着他们俩事业上也都还算有出息,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咱们也算是踏实了。” 因为有宁英杰这一道关系,宁父、宁母便也一直没有催过、管过两个孩子的婚事。如此一来,宁英杰反倒是成了众人里压力最大的。 “哎,孩子们的事啊,就让他们自己做打算好了啊!” 刚刚闲话提到了话剧公演一事,安家宁现在太阳穴都突突着。想起当年哪怕首次公演做了优惠活动,上座率依旧惨淡,安家宁心里乱糟糟的,回应老友的话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意识到自己语气里带着的敷衍,安家宁忙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孩子们自己有自己的打算,那天我也和云帆聊过了,他说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他们有数都耗到现在了,老安,你不能太随着他们了,到时候咱们老了,谁帮着他们带孩子?” “咱们现在能帮的上?”安家宁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老友,“我自己的事业还不如人家两个孩子做得好,还怎么帮人家带孩子?” “我看你就是自己家的催不动,想抱个侄孙女了!” 被戳破了心思的宁英杰耸耸肩:“那就他们自己看,再不然就像你说的,还有我呢。” “你每天比他们都忙。” “那……”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想就好了,你总操什么心?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没做踏实,就少管孩子们。” 着急也没用的道理宁英杰当然明白,可是碰到孩子们的事总要操心:“行,行行,我哥和我嫂子就是不着急,你也不着急,倒显得我是那恶家长了啊!” “这么多年咱们没掺合进去,他们俩不都好着呢么?人家年轻人啊,不需要咱们。” 关于晚辈的话题是彻底聊不下去了,一对老友的话题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事业上。 “你看最新的评论区……老宁,你这个片子不会本身就打算衔接咱们话剧吧?” 【泠泠上听竹歌: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感觉诗里是不是文旅宣传啊?这不是妥妥的西湖十景?】 【泠泠上听竹歌:说真的,怎么感觉编剧好像把故事写的有点未完待续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我比较向往这种烟雨朦胧的禅意吧】 “这个就是留个剧情钩子的事么,正好现在也鼓励短剧集。”宁英杰并不否认老友的话,只把这件并不容易的事说得听起来不值一提,“本来就想留白出一个朦胧感啊,刚好把镜头停到雷峰塔,停到井口,又有什么难的?” “再说,想把话剧做出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还不允许我给自己的梦想提前买单了?”宁英杰说出来的话有些孩子气,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提及梦想,连人都能年轻些许? “老安,你这就……” 多少年的故交了,又都是一个行业的。安家宁怎么可能不知道宁英杰为此付出了多少? 春日的西湖岸,几乎望不见远处的景色,能看到的便只剩下攒动的人流。 断桥、苏堤,若是鸟瞰如今的西湖,怕只能看见盛景的轮廓,余下的便都是盛世的游人。 金光粉面,藕臂玉容,只可惜西湖上的船只多得如同下饺子一样,少了几分‘山色空蒙’,多见是‘参差十万人家’。 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接踵地走着,也亏得是西湖景区年年如是,早就有了一套科学的应对方法,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危险。 可安家宁同宁英杰没依旧那个胆子去凑热闹,绕开西湖各自骑车回家。 “今天回来这么早?你们不是快要公演了么,也不去再管管?”赶上周末,何晏清在家里刚处理了学生微信发过来的问题,打算问问女儿今天回不回来吃午饭,没想到安家宁倒是回来了。 “啊,今天不是老宁那部诗里上映么,我们俩就聊了聊,然后他也休息休息。” “哦。” 何晏清应了一声,安家宁这才发现前者只这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厨房洗菜。 后知后觉的安家宁换完家里的衣服,洗好手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正打算去厨房帮忙,就听见何晏清忽然提起:“你们现在也重新聚到一起搞话剧了,当初那块幕布你趁早拎剧场去。” “啊?”半个身子踏进厨房的安家宁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那个到时候……” 如今重拾曾经的梦想,过去的失败也不再是不可触及的话题,安家宁言语中尽是轻松。 “啊什么啊?”知道自家丈夫已经进了厨房,何晏清头也不回,倒是声音比刚才小了三分,“在家堆了多少土,当年我不说你什么,现在你们都能破布重缝了,还在家摆着落土?” 风扬起锅里辣椒的烟气,空中不可见得炸开呛人的气息,安家宁猛咳了几下,鼻子里哼着应了何晏清的话。 第139章 千金难得书一纸 百家竞学乞巧丝 “啊!太好了啊!”夕阳晚照,残阳吹乱了雷峰塔的影子,闺蜜两个走在一起散心,安霁忽地便收到来自宁云帆的分享。 “怎么了安安?” 还不等盛夏凑上前去,安霁已经将屏幕转给前者看,“是宁云帆他们的《诗里西湖》,宁叔叔之前就说要赶着时间申请一些国内外的奖项,今天有一个已经宣布入选提名了。” 手机上的截图,是主办方发来的信函,很有设计感,也处处透露着喜悦。盛夏由衷的高兴——《诗里西湖》既有闺蜜两个的参与,自己又拿下了《诗里西湖》的联名授权,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可喜可贺。 “宁叔叔也真是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咱们准备了几套设计,不然临时抱佛脚,非但不能展现咱们文化,还要被人笑话。” 收起手机,安霁如今事事了结,也不用赶时间做设计,一身轻松,迎着微凉湿润的春风,连发丝都充斥着喜悦。 “哎……现在就差我这边的事没有消息了。”盛夏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伤春悲秋起来,长叹一口气,翻找起手机里的文档,“看,表格、初稿、摘要……比我当年写论文还认真。” 别看闺蜜两个都能在对方需要时准时出现。事实上,盛夏前一段时间一点不比安霁过得轻松——诗里的设计、汉服店的上新、线上线下的运营、实地考察调研,一桩桩,一件件,想偷懒刷会视频、看个,都是全然不可能的。 “你也别着急,就像你说的,这种事得一步步来,你和陈姐姐把提案交上去,肯定也得有一定修改意见,才能有后续落实的反馈啊。” 劝慰他人的时候,谁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事情真的到了自己身上,再通透的人,也总会觉得困扰不已。 盛夏如今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急不得,明明知道自己和陈姐姐的提案未必完善,或许根本不会被采纳,明明不在乎所谓的‘嘉奖’。 可盛夏终究还是希望看到自己为之努力了大半年,又甚至后半辈子都要坚持下去的文化事业,能够获得认可,能够真正给社会带来价值。 “说不着急,可是这么久没有消息,说不定……” “盛夏,和你说两个好消息啊,一个是关于咱们提案的,还有一个是关于你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说曹操曹操到,盛夏刚和安霁提起政协的陈姐姐,后者这便将电话打了过来。 “啊?先听坏消息。”盛夏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凭下意识做了回应。 “哪有什么坏消息,都是好消息。”电话那一端的陈姐姐笑笑,“好了啊,我不逗你玩了啊,两个好消息我先和你说关于咱们提案的。” “咱们那个提案在我们这次评奖里得了一等奖,有一定补贴,等到我这里,我给你转过去一半。” 陈姐姐并没有给盛夏任何反驳的机会,继续说着:“你也是各地来回跑,这个钱基本上就当给你报销路费了啊,不要和我说让我拿着。” “然后咱们这个提案上边已经在准备,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一定成效。” “嗯嗯,嗯……好的吧。”难怪陈姐姐能在政协为民做事,盛夏叹了口气,就连自己都说不过陈姐姐,“行,我不推辞,挺好的,也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真的起到效果。” “嗯,不说这个了,这件事上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能做的也都做了,后续就看具体怎么实施。” “另一个事是关于你的。”有了之前盛夏木木讷讷的反应,陈姐姐不再给前者卖关子,紧接着便道,“我们前一阵子发展新成员,因为你参与了咱们这个提案,在你自己行业也有一定代表性,我就作为推荐人把你推荐上去了。” “现在开过会,基本确定下来了啊。过一段时间,我们应该就可以真正地并肩作战了。” 天边的夕阳在眼前炸开最绚烂的橙紫,与山间的青葱一道,绽放着调色盘上极艳丽显眼的色彩。 听到政协陈姐姐的话,盛夏脑海里仿佛也有什么同夕阳一道炸开,漫天的光华也不如这刹那的喜讯叫人记忆深刻。 “啊,好啊,那……” “没什么太多要做的,一会我给你发一个文档过去,你好好填一下,然后最晚后天发给我。”电话对面那边的陈姐姐顿了片刻,应当是在检查着什么,“嗯,对,没别的了,你记得啊!” “你闺蜜在你身边吧?我不打扰你了啊,你去和你闺蜜分享快乐吧,我这边哎还有事要处理。” 盛夏本人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对上陈姐姐,却还是落了下风。前者刚刚接受完这一连串的信息,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后者就已经挂断电话,继续去做其他事了。 “居然,居然真的成了!” 惊喜、幸福、满足?盛夏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只知道就算沿河一片烟花升空,也比不得自己现在的喜悦。 同闺蜜大致将电话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盛夏耳朵都泛着淡红,只觉得额间都微微出汗,亢奋得不行。 “那我们都如愿以偿啦!” “还说起来,那天联系你那个男生有没有去你们杭罗厂?” 闺蜜两个走走停停,坐到了湖边的长椅上,安霁耸耸肩回道:“还没有,我们约的过两天,怎么啦?你要不要帮我来看看?看看这个男生到底是不是能好好学的人?” “行啊!”盛夏应得爽快,紧跟着的,退堂鼓也敲得快,“就是我也未必能看出对方人品。” “你啊!”安霁笑捶上前者的肩膀,“没事,到时候我们看看,反正摇纡他还要学上一段时间,慢慢就能看出人品来了。” 别看闺蜜两个这时候说得轻松,等到约定好的日子里,杭罗厂一下来了五个人,安霁这才看见手机上早有那个男生发过来的,颇为局促的一段话。 【衣冠楚楚:您好,就是我最近和一些网友,就是有感兴趣杭罗这方面,也想学习,但是没有找到你们官方的一些网友建了个群,今天我们可能一共要有四五个人去。】 今晨光顾着准备迎客,安霁甚至连手机都没看,因为给‘衣冠楚楚’留了手机,便也不怕出现什么联系不上的窘境。 却万万没想到,‘衣冠楚楚’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原本准备的伴手小礼显然数量也不够了。 “那个……” 当闺蜜的深知安霁脑子里光想着这些伴手礼,现在估计要因为自己的准备不周致歉呢,盛夏直接开口拦住安霁说了一半的话,从一旁桌子上的袋子里拎出几件来给众人看了看:“一会带着你们体验一下,亲手做一样带回去,拿这些做个参考。” “你们跟着安安转转看看吧,她可是咱们这个行业最年轻的非遗传承人!” 盛夏实在是太会说话,可这话也没掺半分假。行业内就安霁一个年轻一代传承人,当然当得上‘最年轻’。 只是这话一出,安霁只觉得脸都跟着烧了起来,从头到脚透露着不好意思。谁想自家闺蜜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挂着淡淡的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没走出几步去,安霁看见不远处书架上的快递袋——这是出版社昨天寄过来的样书,足足有十五本。 自己这段时间趁着没有多余的其他事,将之前整理的稿子又对着古书整理了一遍,找了家靠谱的出版社投递了过去。 本也担心过石沉大海,也想过可能需要自费出版,没想到出版社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更是笑着拿出多年前杭罗厂申请非遗时,政府组织出版的相关书籍给安霁看。 “喏,这个你应该眼熟吧,就是我们出版社出版的啊,所以你这个题材我们是非常欢迎的。” 出版社编辑提到的这书,刚来到杭罗厂的时候,安霁一行人便被张阿姨一人给了一本,自然眼熟得很。 “那我们这个先按最低的印册来给你们印,后续再看销售和你们那边的需求……我刚刚大致看了这个稿子,质量还算不错,我们给按百分之十的稿税来算。” 或许是因为《诗里西湖》的爆火,又或许是编辑个人的偏爱,佚名古书很快三审三校结束,拿到版号,排版印刷,往往需要一年的流程,竟然半年就走了下来。 “这个给你们一人一本吧,也是一位老爷爷给我的书稿,我整理给出版社出版的,现在刚寄来样书,还没有正式上市。” 盛夏懂得随机应变,作为好闺蜜的安霁,个人能力也不容小觑。二人虽然在性格上有热情、温婉之分,可能力上却不相上下。 封面是安霁自己设计绘制的,并没有采用出版社的设计。出版社出于对安霁的尊重,也没有进行什么改动,只做了调色排版。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彤管粉中带红,透着生机勃勃,一件墨绿色衣衫美人背影,又给整张画面带来了无限的遐想空间,不消展开书页,墨香便已然绽放。 书里佳人似故人,故人如玉金作尘。落纸一言妙笔神,墨香千年养人魂。安霁一边讲着杭罗厂里随着时代更迭的几种织机,拿到了书的五人当中已经有人翻开看了起来。 书卷入眼,如故人相交,未必轰轰烈烈,却也雁过留痕。书中的五姐儿和六姐儿、李大娘子和方衙内,不但震撼了当初的安霁,同样刻在了此番来人的心中。 书卷送香,似故人远信,未必华丽辞藻,定也切心动人。佚名古书里的一字一句,将千载前那群能以杭罗为生计,也能靠自己双手获得独立与认可的人儿,同如今对杭罗心生倾慕的人儿们心紧紧牵在一起,未见丝丝缕缕,却知字句有情。 “这个是一件清末民初留下来的横罗、春罗的一件衣服,你们可以摸摸看,依旧保存得很完好,抛开历史价值,只要舍得,也是完全能穿的。” 经历了时间的印染,原本的色彩蒙上一层淡淡的白灰,给墙上挂着的这件衣裳更添几份高级感。 得了安霁应允,五人毫不客气地上手摸了过去。仔细看,就会发现几人只敢小心翼翼地摸摸衣角,生怕勾到丝线,毁了这件衣裳。 “软软糯糯的,还很滑,好好摸哎。” 触手可及,仿佛是在与百余年前那位同裁缝细讲自己的要求,得到这件宝贝衣裳的故人交流。 亦仿佛在和百余年前那位织出这段横罗与春罗的织工十指相触,同这段绵延千年的历史与文化促膝长谈,灵光处,心有灵犀。 “我们可以学么?”五人当中有个女孩子主动开口,圆圆的面庞有些微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和这杭罗料子一样软软糯糯,开口却是没有半分躲闪。 “之前只听说过绫罗绸缎,最近看到《诗里西湖》才知道杭罗。” “父母那一辈,提起丝绸,总好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宝贝,哪怕现在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十几米、几十米,他们依旧觉得这是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珍宝。” 姑娘的理由很是充分,看看身边不甚敢开口的同伴,干脆开口也替其余四人把话说了:“我们好多都是感兴趣诗词、书法、汉服、古筝这些才慢慢关注这方面,现如今才了解到杭罗,只要能学,我们肯定好好学。” “我大学的专业是新媒体运营方向的,和您一样,学杭罗和我的专业不会冲突。”说话的是那个男生‘衣冠楚楚’,如今看看真人,还真对得上这网名。 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只不过书生气里带着几分柔弱,说起话来温声细语。 众人显然都是做足了准备来的,从杭罗到安霁本人,都被仔仔细细地了解过,足以见得诚心。 “你们想学可以……”张阿姨适时出现在小展馆的门口,“但是我们安霁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虽然如今路已经越走越宽,你们将要面对的困难却也不会少。” “从摇纡开始,头一年你们可能根本接触不到织机。到时候如果你们坚持不下去,这一年便也白费了。” 凡事丑话说在前面,张阿姨不希望来人只看见杭罗如今的‘辉煌’。 无论是好听的那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还是那句不好听的‘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无一不是‘辉煌’背后的艰辛。 题外话: 说说我自己去年9月我妈给我做的那件杭罗衣服,除了缝线有的地方没搞好,然后有点儿开线(缝的问题,不是罗的问题),其他的吧,感觉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伺候。都说真丝难伺候,但是也不勾丝,也不什么的,我平时睡觉也穿,那天还穿外边了也没什么问题。过一阵子做几件外穿,看看会不会磨坏什么的。 还有一个很神奇的,不知道是不是真丝共性。那天感冒了,然后发汗,平时要是浴巾裹着,整个人会很乏,但是那天是穿着杭罗,就感觉没有那种虚脱的感觉,听说过很期待,我觉得应该是真丝共性,也不排除是风寒,风热感冒性质不同。 第140章 西湖岸畔水泠泠 守得云开见月明 “邀请我们也去?”宁云帆开口的时候,安霁确实没想到《诗里西湖》获奖,居然宁叔叔还想着给自己和盛夏一个随行参与的机会。 “嗯,叔叔的意思是,你们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的礼服,应该亲眼看看它们跟着演员走上红毯的样子。” 近日无事,左右闺蜜两个都有现成的衣服,无论出于不喧宾夺主,还是单纯的懒,拖到日子配了个相对合适的妆造就跟着进了颁奖现场。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确定不会照到咱们吧?确定镜头只给演员,不会扫到我们吧?】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放心。你看看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咱们能不能看到诗里的获奖演员还不一定】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啊啊啊,为什么是一个这么中间的位置啊,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社恐!】 三人正中坐着的安霁侧过头和宁云帆对视一眼——社恐?社交恐怖症么?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快看,快看,这个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市内的大屏上转播着外面红毯上的实时画面,演员还没从车上走下来,盛夏就已经注意到那一抹正红。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图片]】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图片]】 正红盘银绣的工字褶宋制抹胸,一条纯白的元宝纹花线春四破三裥裙,腰间是同样的盘银绣牡丹纹样。 对襟的酒红色暗纹空纱飞机袖,将整个人的形象推向了干练和潇洒,头上发饰做得不重,发丝高束,簪银簪、缀酒红色发带,即便是在如此隆重的场合,也能脱颖而出。 “夏夏,你给选的腰间那个花丝镶嵌的香囊真的是点睛之笔,咱们国人体味不大,这种散发着幽香的香丸,再配上同样配方的古法香膏,不输他们那些所谓的世界高定。” 安霁难得说这么多话,只是自己和闺蜜的设计在一众“高定”当中依旧能绽放自己的光彩,让世人看到中国服饰之美,属实令人骄傲。 如果想要华贵耀眼,并不是不能选择宋代的凤冠霞帔,明代的圆领马面。毕竟颁奖仪式根本不拘泥于穿什么衣服,即便是现代常见的礼服长裙,也全看演员和剧组选择。 只是这些全部脱离开了《诗里西湖》故事的发生年代,脱离开了宁英杰投资这部剧的真正目的——服饰的美,从来不是什么‘高级定制’,而是文化的沉淀。 颁奖仪式惊心动魄,可整套流程下来时间也并不算长。预料之中的《诗里西湖》以获得提名收到邀请,最后也只是以提名奖告终。 中国元素过于浓厚的影片,在世界级比赛中获奖的几率是极小的,能够获得提名尚且不易,这一直以来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等待着《诗里西湖》的,也是整个主创团队真正期待着的,还是国内几大奖项的提名——走到国际只是为了证明绫罗绸缎、诗词歌赋属于中华文明。而书写国人认可的文化,才是中国文艺真正的道路。 “这有什么遗憾的,瞧瞧啊,你们这群年轻人只想着咱们必须获奖才高兴。”庆功宴上,除了深谙这些流程的宁云帆,安霁闺蜜两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宁英杰这个做长辈的看了有些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国际上获奖也是为国争光,就像是奥运赛事获得了金牌,绝对比屈居人下让咱们骄傲。”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有局限性的,无论是奥运赛事里人种之间与生俱来的差距,还是一些国际奖项的‘偏重’,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古人说得好啊,‘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冥冥之间的巧合总是最让人心灵为之震颤的。一句话,被两个人在不同的时候说出来,安霁一瞬间就明白了宁英杰的意思。 “好了啊,不提这些了,我们还要朝着咱们国内那些奖项进发呢,只要能获得咱们国人的认可,这片子便也算是拍得值了!” 相对安全放松的环境下,主创团队里不需要过分注意形象的几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就算平日里不沾酒的,也要有模有样地配合一下气氛。 “安安,你过来,宁云帆找你有话要说。”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画好的卸了个干干净净,盛夏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宁叔叔好像也在那边。” 完成了带话的任务,盛夏整个人扑向了庆功宴上准备的甜点。 “好吃的又不是摆着的……”演员们要控制身材,拈花似的吃一口,让盛夏看着只觉得浪费。 平时几乎不碰酒的安霁可以说几乎没有酒量,如今也不过半杯米酒,面上就已经扫了一层腮红。 “安安,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宁云帆一直在门口吹风,根本没参与到庆功宴的欢闹之中,大概只等着这时候叫安霁出来。 “嗯?” “我们结婚好不好?”一支纯金凤簪捧在手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在灯光下散出细碎的光芒。 张口的时候有多大胆,等着安霁回复的时候就有多胆怯。别看是宁云帆开口求的婚,可选择权却在安霁手里。 安霁有些醉,迷茫的眼神被金簪的光晕晃得清醒几分,这才反应过来宁云帆刚刚说了什么:“好啊。” “你小子就这么把我闺蜜骗走了!”回到庆功宴的盛夏越想越不对,总觉得宁云帆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定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呜呜呜,安安啊,我对不起你,我就该猜到他要骗你,让你做好准备,不至于……” “盛夏,你看这个。” 盛夏傻乎乎的真个去看,只见安霁手里是个银镀金花丝香囊,上嵌南红、青金石、墨玉,甚是富贵。 愣了几秒,盛夏觉得自己当真没有胃口再去庆功宴吃甜点了:“呜呜呜,你们欺负单身狗!” 不远处宁英杰作为长辈,正看着这边三个年轻人,见盛夏有意给这对心有灵犀的有情人腾地方,给盛夏发了个微信。 【宁导演:咱们讨论一下后续联名汉服的营销问题,你让他们两个自己害臊去吧,别夹在中间了】 会意的盛夏雷声大、没雨点地‘呜咽’着挪动步伐,离闺蜜和宁云帆越来越远。 “好巧。”见到安霁手里香囊那一刻,宁云帆终于放心了。 不是自己借安霁酒醉骗了人家好姑娘儿,也不是自己擅作主张,那就好,那就好……免得将来安霁被婚姻所累,一辈子留着遗憾。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快散场了,你们是不是赶紧回来?】 颇不情愿地编辑文字发了出去,盛夏撇撇嘴,无奈得很。但凡不是时间快到了,晚了就赶不上飞机,盛夏可不愿意在人家小情侣蜜里调油的时候扰了气氛。 【安宁千载霁月在:来了来了,马上到】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哟,名字都变了?】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怎么?两位未来新人不打算给我这个单身狗一点精神抚慰金么?】 【直挂云帆霁沧海:[红包]】 【直挂云帆霁沧海:等我们俩结婚,你份子钱要是还没这个红包大,你看我还让不让你们家安安认你?】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安安会不认我么?安安不认你还差不多!】 【安宁千载霁月在:夏夏说得对】 【盛夏是西瓜汽水味的:红包不收了,开个玩笑,好好对我们家安安】 三人本身就是朋友,玩笑开归开,没有人会真的往心里去。 ‘为你吃醋才是在乎你’这种事在安霁和宁云帆这里就是个伪命题。两人还没结婚,早就拥有了老夫老妻般的默契与相处方式,宁云帆甚至能够理解安霁更在乎闺蜜的想法。 家很好回,父母很好见,结婚证很好领。在盛夏还没有反应过来闺蜜和宁云帆身份变化的时候,二人就已经成了法律上认可的夫妻。 “不是啊,你们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你们……不对啊,你们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不应该找婚庆公司么?” “啊?你们这也太新颖了吧!行行行,都包在我身上,少请些无关紧要的人也轻松。” 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下来了什么。吃完狗粮还得忙前忙后,盛夏觉得简直是没天理! 包画舫、准备衣服、联系摄影师、布置游船,这些事也就盛夏才能在一天内做完,但凡换成婚庆公司,准保一个月也没个结果。 “你们俩确定么,就这么办?”在打完所有需要联系的号码之后,盛夏还是把电话打给了两位新人,生怕这俩往后后悔,“不准备个什么凤冠霞帔?不发什么请柬?” “你记得诗里里设计的李清照那套婚服么?当时我做了一套改良版放在杭罗厂。” 盛夏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可当时自己也确实问过安霁为什么要准备十几米的罗来做一件婚服——原来全在这里等着呢! “行,我去给你们取过来。” “但是……”盛夏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但是来。原本以为二人草草决定,却没想到是早有预谋,“我算服气你们两个了啊!活该你们一对!” 泠泠上听欢喜,呜呜里是丝丝缕缕的感动。古琴与洞箫,没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也没有‘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只有咋舌的盛夏,只等着一双新人的婚礼过后,绝对要和安霁好好算算这笔账。 司仪是盛夏联系的。这些年在汉服行业打拼,盛夏也接过汉服婚礼的服装设计,自然能认识主持过中式婚礼的司仪。 “一对龙凤烛,两姓结秦晋。三生好姻缘,四季许平安。” “五福临家门,六六顺心意。七星宅高照,八面玲珑窍。九九复久久,十方鉴情真。” 没有任何让人尴尬的提问,也没有拿一对新人开的恶俗玩笑。一场婚礼下来,可以称得上是‘文质彬彬’,不粗俗,也不至于全是照本宣科般的刻板流程。 笑声从画舫中荡漾开,弹奏着西湖上一道道碧波。宾主尽欢的婚礼,让长辈亲友都能满意。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请那些关系远的了,有时候有的人就喜欢那种拿新郎新娘开荤段子的婚礼形式,还有那些和不要命一样的婚闹,他们觉得那样他们就占了莫大的便宜。” “上次我给他们设计服装那对新人,本身司仪也好好的,就是几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所谓的‘亲戚’,把好好的衣服也给扯破了,好不容易做的妆造,那头发上都是枯树叶!” 见识了闺蜜婚礼上的一派祥和,盛夏只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之前还是觉得那对新人的婚礼很是遗憾,如今再看看,当真是不合理的婚闹毁了一切。 再想想网上那些更离谱的婚闹,打着‘地方习俗’和‘文化传承’的幌子,放纵自己内心的欲望。 可是习俗和传承从来不是肆意妄为地占新娘便宜,从来不是所谓婆婆要给新人下马威,更不是脏水把新郎泼个‘狗血淋头’。 是连理交杯的合卺酒,是鞭炮爆竹的喜悦声,是五谷杂粮的丰登意。闹洞房也发乎情,止乎礼。 即便是夏初,西湖的风也可以在耳畔呼啸出声。而这风,也终将带着众人对新人的祝福,吹散那些陋俗糟粕。 关于西湖的爱情故事其实大多不甚美好。雷峰塔下的哭断肠,双照井映的化蝶飞,都是为那个时代与世俗不容的无可奈何。 所幸,这一切不会在千年后的新时代发生。工作狂盛夏已经回了汉服店,安霁和宁云帆顺着河岸闲逛,罗裙顺风飘飖,美眸含情脉脉,到底是一对佳人。 “我就同你说,两个孩子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催,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安家宁心里暗赞两个孩子争气,让自己在老友面前赢下一盘。 “是啊,孩子们自己有数,英杰你是好心,可也不用总着急他们,包括你家那个姑娘也是,他们自己有打算,咱们做长辈的顺着就好。” 亲家也跟着应和,这下只有宁英杰像是个‘催婚的老古板’,被夹在中间,说什么也不是…… 青山入眼,长云唱夏,夕阳排云去,明月初上来,荷叶恼碧波,粼粼碎银箔,难怪‘最忆是杭州’。 第141章 破镜难圆月可圆 琉璃不灿星灿烂 #破碎幕布背后的故事:《双照井》首次公演,破碎幕布引人猜想# #是台前幕后的破镜重圆,是梁祝传说的化蝶凄美:话剧《双照井》今日首次舞台公演,作为观众的你是否注意到了舞台之外的细节?# 【网友2345:今天看了《双照井》,朋友送的票,感觉后续会火起来】 【网友9876:故事也没有多新颖其实,挺还原的,那块幕布倒是注意到了,没看新闻还真不知道】 【四季平安:都说青年追梦,我们中年人怎么就不能追梦了?我们也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四季平安:到了四十岁,社会上找工作都难,说我们没有创造力,给公司创造不了价值,支持官媒的正能量!】 【临安春雨初霁: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编导与舞台破镜重圆,真的很有故事感!】 【有趣的卿卿:梁祝的故事放到现在就不会出现,当时用生命追求的自由,是新时代人人都能拥有的,幸得入今日之华夏。】 《双照井》的舞台首映显然没有《诗里西湖》带来的热度大,只有两三个地方媒体对安家宁和宁英杰一应台前幕后的演职人员做了采访,那块拼接而成的幕布,也成为了话题的焦点。 除却故事本身,新闻评论区里分成几波人,各自聊着引申出来的一应社会热点话题,从青年、中年的社会认知;不应分年龄的追梦、逐梦、圆梦;到爱情观、今古婚嫁的喜与悲,到《双照井》里的文化元素,能为西湖文旅的发展带来怎样的勃勃生机。 “还没醒呢,你过来吃饭,不用管他。” 安霁看到了手机上的新闻,好奇父亲的反应,顺着门缝往父母的主卧望了望,何晏清便走出来带上了门。 “哦,好。” “那……”那新闻的内容不让父亲知道一下么?安霁想问。 “他自己接受的采访,有什么不知道的,再说你昨天也不是没看剧场的上座率,还算不错的啊,不然他怎么可能睡得这么香,叫都不想起来。” 面上不以为意的何晏清被眸光与唇角出卖——明明是二三十年未曾放下的心事,怎么可能会不为之动容? 其实但凡安家宁没因为公演成功,整个人放松下来,让这许久的疲惫把人捆在了床上,以至于到如今还在床上死睡活睡,想来早就抱着手机傻呵呵地对着新闻笑了。 母女两个聚在餐桌上吃着饭,安家宁却在梦里纠缠,良久逃脱不出梦魇。 一张网牢牢地锁住了一双翅膀,翅膀之下,是一个人影,安家宁的意识告诉自己:这,是化蝶的梁山伯。 可僵住的身子根本挪动不了半分,安家宁好像才是那只被卡在网里的蝴蝶,用尽了力气振翅…… 一道金黄的光芒在眼前绽开,蝴蝶就要破网而出,“啊”的一声惊呼,让厨房里收拾餐具的母女一惊。 “怎么回事?” “没事啊,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面前的妻女手上都还是盘盘碗碗上挂着的油渍,一看便知道是听见自己的喊声冲了过来,安家宁连声安抚的同时,也在想着方才那个‘噩梦’。 是噩梦么?倒像是这些年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 那只蝴蝶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只蝴蝶,不同于庄周梦蝶,却是所思成梦,所困成魇。 今朝终于冲破了那段过往,让自己曾经被当做幻想的梦成了真。 彷徨、释然、不敢置信充斥在脑海之中,直到这场惊梦,才终于让安家宁清醒过来。 “醒了就吃饭吧,桌子上给你留了菜,下午我有课,安霁今天说是约了盛夏。” 何晏清从自家丈夫醒过来时的细微表情里,读懂了后者这短短十几秒内的思维冲撞,只用最简单的叮嘱化开——一如当年,追梦的成功与否,不代表一切,生活还要照样继续。 “嗯。” 本打算借冲澡捋一捋心里的想法,安家宁突然意识到自己适才的一身汗并没有变得黏腻,更没有让自己和衣服紧紧地贴在一起。 意识到自己昨天为了庆祝顺利公演,特地有仪式感地穿了杭罗的衣裳,安家宁转了个身子,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姑娘儿,你们这杭罗是真有点儿意思。” 不多时,何晏清出门上班了,安霁也被闺蜜盛夏接走——虽然已经结了婚,可宁云帆又去给叔叔朋友的剧组打下手了,一对新人便还是按老样子过着日子。 “你说你爸今天魂不守舍的?”丢给安霁一瓶水,盛夏顺手点了首音乐在车里播放,“吃完饭就出来了吧,口渴就喝点水。” “嗯。” “你倒是省事哈,一个‘嗯’回了我两个问题。”盛夏打趣道,“你爸应该是太高兴了,自己还怀疑真假。” “那天陈姐姐给我打完电话,我当时是好像接受了,回家我越想越觉得不真实,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给我妈都念叨烦了,直说我后边的路才难走,别得意忘形。” 借着侧头看后视镜的功夫,盛夏又瞥到了闺蜜依旧微微皱着的眉头:“好了,你放轻松,你爸能有什么事?不信你一会到了我店里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 被闺蜜两个反复点名的安家宁,此时此刻正在家里回忆着昨晚的一切。 现在话剧普遍上座率只在三到五成,网络售票统计上来《双照井》的售出率却在惊人的七成。尽管如此,在正式开演看到台下观众之前,安家宁依旧是担心的。 “线下也卖出去一部分,现在上座率基本到了80%。”临开演,宁英杰给安家宁报来了喜讯,“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联系的那个采访,在咱们杭州引流了一部分观众。” 这种流量很容易只是一时的,换一个城市演出、换一个时段演出,可能就会出现上座率的断崖式下跌,安家宁心里是明白的。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们这次要是风评还可以,后面应该至少能保证五成以上的上座率,毕竟咱们的目标群体是戏曲、话剧两部分群体,还是比单纯的话剧要好很多的。” 两位老友其实心里都不是很有底,毕竟宁英杰这些年一直在影视上发展,尽管认识做话剧方面的朋友,总也不能事事麻烦别人,安家宁更是许多年不曾接触这个行业。 日常生活不是。安家宁不可能和那些命途多舛,却不言放弃的男女主一般,表面上已经认命放弃,暗地里一直使着劲,只待一招扶摇九天。 一家人需要生活,安家宁没有专属于自己的时间,更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行业发展的具体情况——能找到时代热点,了解行业内大致走向就已经很是难得。 台上是高山流水,难觅的知音;是少女春心萌动,公子‘从此不敢看观音’。 双照井前的天定姻缘,终究敌不过命中大错过,一双飞蝶,恋花念人,终于才得双宿双飞。 “有人说梁祝是被文人编的酸故事,历史上两人差了不知多少年。”宁英杰看着台前的表演,叹了口气,“他们说梁山伯生于明代,借此来讲所谓的一代侠女被困进了爱情故事。” “可梁祝的传说早在东晋就已经诞生,原本是感天动地,地府还魂的美好结局。” “民国时期为批判封建包办婚姻,这才把故事的结尾改成悲剧,咱们的《双照井》干脆把花轿之后,改成了井前庄周梦蝶……” 剧本是安家宁和宁英杰反复打磨出来的,每个时代对《双照井》的阐述,都是一个时代文学对社会的映照。 井里照着有情人,文学照着时代,如梁祝传说这样的民俗故事从来都是一脉相承后,再结合时代特色重新输出——不然,一篇不长的爱情故事,甚至不如如今一篇口水文来得跌宕起伏,哪里值得被几千年口口相传? “也不能说他们的想法不对,现在年轻人都在讲什么平权、女性独立,想要真正脱开陋俗的枷锁……” 不是安家宁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只是任何一场思潮的展开,都会有偏激与差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家姑娘儿搞到那本古书里的女性形象,才更是现在年轻人们该追求的。” “每个女孩子有自己的性格和擅长,不是女强人才是独立女性,婚姻也不总是受压抑的开始。” 台上已经谢幕,安家宁和宁英杰的话便随之戛然而止。 八点钟结束的公演,记者八点十分就堵到了两位编导面前,二人自然没有时间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今天的天气倒是真不错,清朗得很啊!”从压抑的气氛中走出来,宁英杰深呼吸了一口带着些许清凉的晚风,整个人舒爽不少,“快到雨季了,这样清清爽爽的天不多了。” “是啊,难得天气这么好。” 难得天气这么好,竟然能够清楚得数清天上的星星,这些年来确实是难得——也不知是因为安家宁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花了,还是心思全扑在了眼前的的生活里,甚少有机会就抬起头来看看。 “今天星星还挺好看的,我记得你们家安霁小时候,你经常指星星给她看吧?”宁英杰顺着老友的目光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心中有些彷徨,自己也许久没有抬头望望天了。 “是啊,这算是我们父女两个的小秘密了。” 想想自家女儿现在上大学都不怎么搭理自己,宁英杰心中不免泛酸:“年轻的时候,你就是拿这一套浪漫把你老婆骗到手的吧?” “酸也没用,谁让你天天催着你家姑娘儿找个男朋友带回来?也亏得是你家姑娘儿脾气好,不搭理你也就算了,要是人家盛夏那姑娘,直接‘租’个男朋友应付你,你不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梦想之外,总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安家宁和宁英杰终究是普通人,即便几十年的梦想实现,也不会有什么轰轰烈烈,甚至连仪式感都要自行塑造:安家宁身上的一件衣服,台上一块拼凑起来的幕布而已。 “我也看了,听你们的,我不管她了想不然将来为了这么点事,和孩子的关系都远了……”此时此刻的宁英杰,只是父亲。 “就是,你看我身上这件,就是我们家姑娘儿给我设计的,她亲手剪裁的那……这是她们发现用机器缝线比手工结实,不然这个还得是我家姑娘儿亲手给我缝的呢!” “老安,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这里还苦恼我家孩子一个月都不怎么理我。” “你说头一年要生活费至少还多搭理我几句,现在也不是在网上写文章还是去做了个兼职,自己能挣钱了,更不需要我了,每个月我还是凑着她给我老婆打电话才能和她聊上两句。” 宁英杰越说越吃味:“你倒是好啊,还显摆你家安霁给你做衣服!” “你们家姑娘儿也是知道你忙,自然不想打扰你,你也就不要老既要还要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两位老友对于小宁姑娘为什么不愿意搭理宁英杰,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 当年高考报志愿,小宁姑娘按照父亲的安排考了艺考,可到高考报名的时候,却因为受到安霁的影响,选择了文化类的专业。 沟通无果后,宁英杰拿着女儿的准考证,偷偷修改了女儿的志愿——自己在这个行业多少有些人脉,不至于让女儿吃亏。 要不是那段时间短视频平台上有很多‘高考志愿被篡改’、‘被顶替上大学’的视频,好闺蜜和小宁姑娘开玩笑一样的聊了起来,后者恐怕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才知道自己的志愿被父亲偷偷修改。 半轮弯月挂在天上,总有下一个满月。井水泛起涟漪,总有平静的一天。可破碎了的信任,就像是撕扯开的幕布,再优秀的技术,也不能让之恢复到完好无缺的模样。 ‘为了你好’真的以‘好’为结局么?穿得不如安家宁清凉,可心却冰冰凉凉的,宁英杰觉得自己或许是做错了,做错了许多。 1梁祝传说是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双照井’是梁祝传说的杭州特色。 题外话:昨天让家人帮着做件杭罗的裤子(我手笨+没时间),然后一直觉得杭罗只能手缝(当然,这次用的是花线春,下次直接拿横罗试试),没想到机器砸的也不会让这个料子本身被砸坏什么的,却是挺耐造得,不至于说没几天就坏了。 (本章完) 第142章 旧图谱绘新时景 风荷桂子诉侠情 “陈姐姐,有什么事么?”聊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么一个电话打过来,盛夏就有事着急要办了。 看着自家闺蜜和自己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尽管能明白盛夏是告诉自己‘这边可能有事’,可安霁依旧是有些哭笑不得。 “啊,对啊,我现在在安霁这边,嗯……因为他们这边新有一种花线春的纹样复原出来了么,寓意还蛮好的,我们打算设计几套出来,先手工做个样子出来。” 灵感不是说来就来的,要盛夏现在停下手边的事去做别的,只怕是能让人挠心挠肝。 “啊,很着急是么?”陈姐姐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盛夏也猜到对面肯定有什么要事要同自己说。 但是盛夏对自己的性格还是有很明确的定位的——这个时候让自己现在分神去做另一件事,只怕毛毛躁躁,心里乱得不行,最后是两边都做不好。 “那您方便到我这边来么?” 许是听到了电话这边背景音一般的‘轰隆’声,电话那一头的陈姐姐猜到了盛夏的位置。 “对啊,我现在在杭罗厂这边。” “啊,那行,那您过来吧,我和安霁都在这边,有什么正好咱们也可以直接问她和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 挂断电话,没等到安霁开口,盛夏就将政协陈姐姐要来杭罗厂的目的同前者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就是敲定一些细节的,估计就是咱们这个每个步骤要学多久,是聘用咱们哪位伯伯阿姨去学校任教,还是直接来杭罗厂培训。” 顺着自己的想法,盛夏又给安霁猜测了几句:“敲定细节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别的了啊,差不多也许今年来不及,明年就能正式招生了吧。” 其实自打看见陈姐姐一次又一次的亲自奔赴实地,盛夏便知道,未来可期。 “但愿吧,伯伯阿姨们的年龄越来越大,眼神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如果太晚,只怕没有机会去教了。” 不只是杭罗厂,很多非遗如今面临的都是老一代传承人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却为了这项手艺依旧坚守在岗位上。 “肯定来得及的啊,陈姐姐最早和我谈的时候,就表明政策已经注意到这方面的实际需求了,只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起来,还需要时间来推进。” “行,那等陈姐姐来了,你再叫我们。” 在这条路上走出去的已经比最初料想的远,安霁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纠结‘来不来得及’。 盛夏说来得及,那就一定来得及。而安霁自己,则要回到织机面前,循着一丝一线,去探寻浩瀚历史长河在今日的光芒。 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素罗泛着最质朴的光华,安霁沉静地做着每一个织造的步骤,重复、再重复,却没有半分厌烦。 整个杭罗厂又终于只剩下织机的声音,震撼着颗颗赤诚的心,有节奏的一同响起,回响不绝。 “您好,您好,抱歉打扰到您们了啊。”陈姐姐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客气、尊重与熟络被拿捏在了一个双方都觉得很舒服的程度上,“您看在哪里方便一点?” 张阿姨也从安霁口中听说过这位陈姑娘,姑娘儿一边要上班,还能腾出自己的时间来做这些利国利民的事业,前者不只是佩服。 “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喝。”眼神示意安霁和盛夏先招呼着,张阿姨转身去叫其他伯伯阿姨们,顺带着准备了些小礼物。 再回到小屋时,杭罗厂里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已经停了,张阿姨手里也拿了不少文创产品:“你走的时候把这些带走,和你同事分享一下,不值钱,但是你们应该能喜欢。” “不不不,不用,我平时也用不上这些……” 杭罗厂不需要求陈姑娘‘美言几句’,后者的工作性质也不是借‘美言几句’谋利的。张阿姨单纯的看前者辛苦,陈姑娘也是单纯的不好意思,互敬互让之间,也展现着二人骨子里的教养。 一番推让过后,谈话终于进到了正题,陈姑娘大概将情况和在场众人讲了一遍,提出了自己的需求:“本身我是想和盛夏具体聊一聊,正好她说在你们杭罗厂这里,我就想着倒不如直接问问你们的意见。” 陈姑娘后续说的,果然和盛夏的猜测没有太大出入,安霁便率先提出意见:“伯伯阿姨们现在年龄都不小了,而且这些机器也不是那么好挪的,如果上课只能是签订合同来杭罗厂培训。” 无论是伯伯阿姨们所讲的,当年的故事里,还是外公讲的那个或真或假的传说,织机的迁移都需要先拆成一个个零件,再另行组装。 更何况,想要杭罗发展,不单单需要的是能够‘会织造’,更需要能够从设计、延长产业链、拓宽销售渠道等多方面广纳人才,这也就注定课程不可能只在同一所学校展开。 “我的意思是,比如相关的一些学科可以在正常教学基础上,选择与杭罗厂签订合同,在大学的第三年、第四年来杭罗厂学习和实习,这样合格的留下来,不合格的也算有了实习的证明,和两年的工作经验。” “正好也能满足现在一些企业需要的,是应届毕业生,也有工作经验,也不算是耽误那些选择了杭罗,但不适应工作环境的学生。” “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陈姐姐肯定了安霁的想法,端起水来喝了一口,“过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问题,像杭罗厂这样以私营企业作为保护单位的非遗项目,本身厂内员工就少,再腾出人来带学生,对厂子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 一人之力难行千里,众人之力可撼山河。围在一起聊到了天色将黑,陈姑娘的笔记本电脑中途都没电了一次,讨论才算彻底结束。 “行,那我们就说到这里,今天麻烦你们了,改日我请大家吃饭。”保存好文档,合起笔记本电脑,陈姑娘站起身来同众人告别,“那我先走了,有什么具体的,或者你们突然想起来的,可以通过盛夏和我联系。” 一晃一个月过去,直到六月的高考季来临,细化过的提案也没有真正实施起来。 但众人都明白,这种事急不得。无论是和各大高校之间对接,还是相关专业的解读与宣传,都需要时间,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 “安安,你最近不忙吧,过来陪我两天?”盛夏一个电话打过来,刚休息下来喝口茶的安霁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你也知道,这不是该要到暑假了么,我这边人也越来越多,店员有点什么问题都要来找我,秋天要出的设计你得陪着我做。” 也不管安霁如何回应,盛夏紧跟着又道:“我去接你!你现在是在杭罗厂还是在家?” “我在厂里。”现在都是准政协委员了,还这么急性子,安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闺蜜,“我自己过去吧,你既然忙就别专程过来一趟了。” “我已经离杭罗厂没两公里了啊,我就猜你会在杭罗厂……”闺蜜两个心有灵犀,盛夏只抬头看看天,恨不得就能猜到安霁在想什么。 “你啊,你啊!” “我直接在门口等着你哈,就不进去打扰伯伯阿姨他们了。” 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去,盛夏接上安霁,没二十分钟又回到了西湖边。 晴日碧柳,风荷摇摇,总也是看不够的。即便是盛夏,也还会为之驻足,伫立远视,山岚有约接青意,流水无停赠长波。此等好景,前来拍照的游客更是络绎不绝。 “能麻烦帮着拍一下么?我闺蜜去卫生间了,这个角度和光我真的不想错过。” 被突然递到盛夏手里的摄像机沉甸甸的,想起当初同校摄影系的学生用的机子和镜头,盛夏心里一哆嗦——这相机少说要几万块,这姑娘也真放心自己。 “行啊,我给你尽量拍高一点,还是你更想要这个光影感?” “嗯,其实都可以,方便的话能给多拍几张么?” 盛夏不方便,但是盛夏的内心拒绝不了:“好,我帮你多拍几张。” “你是店店!”姑娘的惊呼和盛夏的回应同时响起,二人只觉得这份缘分甚是难得。 唯一受伤的便是被姑娘这一惊一乍吓到的安霁,闺蜜和姑娘聊得欢快,自己被吓了一跳还没人安慰。 “哇啊啊,原来店店互动的非遗传承人就是那件‘月出青罗影’的设计师太太啊!” 还没等安霁吃味,姑娘的热情就已经从盛夏这位被叫得亲切的‘店店’身上,转移到了安霁身上。 “那件‘月出青罗影’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了,简直是我的白月光,现在看到设计师太太,太太和那件衣服的风格也好像!都是那种清冷美人!” “店店,店店,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店里看看么?” “我保证不会拍,我能看设计师太太设计么?呜呜呜,这说出去真的好荣幸!” 这还是安霁头一次见话唠到自家闺蜜都插不上话的人,心里不禁失笑,一直憋着直到几个小时这姑娘走以后,才以此调侃盛夏。 “店店,我今年高中刚毕业,到时候就要上大学了,我也想学服装设计,但是我美术不行……” “设计师太太,我的白月光为什么要停产啊,其实我一直没买到我的白月光,那个时候刚好要高三入境考试了,根本没有时间抢购。” “店店,店店,我能来你这里打暑期工么?我不要钱,就要一件秋季新款,呜呜呜,根本抢不到!” 一下午,原本打算工作的闺蜜二人被围在身边的姑娘牵制住,最终也没做出什么来。 “所以,你是说咱们可以做两件这个?”盛夏问出了一下午头一个和设计直接相关的话题,“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高考那段时间了,你是打算明年再卖?” “但是你放在店里……” 厂子里新复原出了‘扶摇’纹样的花线春,如破土修竹,节节高升,似大鹏展翅,九万里腾飞。据说是民国年间学子们,最喜欢的花样。 “也对,咱们这个也不止是面向学生群体,更多的可能还是中青年群体,那可能你这个我觉得还是改的更正式一点应该更好。” “好,那这个单独加在这里和蕾丝边一样的春罗我就给它去掉,看情况加一个宝石蓝色的亮面锦质滚边应该可以。” “哇,设计师太太连这点细节都得考虑到么?我一直以为都是设计出来谁喜欢谁买,没想到原来设计出来之前就已经有定位了啊?” 姑娘是真的很认真在夸安霁和盛夏,如果不是真的在场,听到了姑娘诚挚的语气,这些话说出来都有些假模假样。 “现在裁一下吧,蓝色做四破三涧裙,白色宋抹用工字褶改良款,加一道酒红的装饰,在外面做一个直罗的酒红色长褙子。” “蓝色加一些盘金绣的海潮纹,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思,然后红边鸿运当头,‘扶摇直上九万里’。” 平日里,这些都是两闺蜜心照不宣的设计点,今天有二人的‘小迷妹’在,当然就解释得更清楚几分。 “好喜欢,就是买不起。”姑娘说的很诚实,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又有些倔强,“上大学了,我不想花父母钱了,到时候我兼职挣了钱我再买,啊啊啊,想想都好看……” “我可不想集齐白月光和朱砂痣,哪个都得不到。” 白月光怎么得不到?抬眼便是一轮弯弯,月明星稀,照在不远处荷塘,摇曳有秩,剪影更添几分深邃。 月华不是惨淡的枯白,朦胧的冷蓝色给一切封上了神秘的滤镜,等到金光涌到天边,红晕染遍叶筋,这荷花的香气,便能冲破桎梏,跃上街头。 看看门外,西湖边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似白天那么多,不远处几家著名的酒楼里倒是挤满了人。 好像……柳永词中的‘自古繁华’一直承续未断,哪怕经过民族融合的更迭战乱,哪怕历经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钱塘的繁华,在杭州的经济与文明之上,长久的体现着。 1花线春“扶摇”纹样的寓意与历史资料来自非遗传承人大大。 第143章 宋韵夜游德寿禧 一曲丝语就罗绮 “这不是挺好的啊!” 一家人难得聚一聚,何振华夸起自家外孙女和女婿倒是半点也不委婉。 邻家老伯伯也在席上,一家五口带上这位独居老人,热热闹闹吃着午饭。 “爸,晚上的夜游你跟着我们去吧?我记得妈一直想买只小猫小狗的在家养着,今天德寿宫的夜游有一个摊位是卖宠物的。” 德寿宫是在旧址恢复的原貌,除开遗址陈列部分,完全新建的建筑不用担心游人来往对历史文化古迹造成的影响,这才办起了夜游。 “那东西在家掉毛,伺候不了啊!到时候我把它养死了伤心,它把我养死了,没人照顾它。”何振华一个劲的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听进去。 “我就去看看你们那个表演去就行了,夜游你陪着安霁转转好了,我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凑热闹喽!” 《双照井》剧组作为近一段时间,在社会有较大影响力的大型舞台节目,剧组编导和主演被邀请到了德寿宫夜游进行每周一场的沉浸式表演——《宋韵德寿》。 如今夜游的序幕刚刚拉开,《宋韵德寿》有连续三天的演出安排,何振华也看到了新闻报道上的介绍:“你让安霁和她那个闺蜜盛夏一起逛好了,你那边还得盯着人。” 盘子和碗空了,安家宁和何晏清负责收拾好了桌子,开始喝茶闲聊。 “爸,我们这段时间忙来忙去,也没顾得上来看看你和妈。” 这一年来,虽说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可是一家三口能聚在一起踏踏实实吃顿饭的机会都少,更别提来看望何父、何母。 “我们有什么的?”何母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正色道,“你们和安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自己能生活。” “就是啊,我们三个天天喝茶聊天,也不用你们来。” 看来妈爸和邻家伯伯关系一直不错,何晏清这便放下心来。 电话铃声响起,安霁一看是盛夏,赶忙接了起来:“怎么了?” “啊?那件衣服你找不到了?我过去,我过去,你等一下啊,我直接打车过去。” 匆匆和外公外婆道别,安霁甚至没时间交待自己的去处,就坐电梯下楼,奔着马路边跑去。 “这孩子……”好不容易和外公外婆见一面,安霁还这么忙,何晏清知道爸妈虽然不说,可是心里还是闷闷的,出言解释,“德寿宫晚上那些灯和服装,都是她和盛夏在负责,估计是去忙那个了。” “孩子忙好啊,事业做的好。”小时候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有了出息,做外婆的欣慰极了。哪怕一年半载见不到,只要安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做外婆的便也放心了。 上一次和外孙女见面,还是在安霁和宁云帆的婚礼上,外婆对自己这个外孙女,自然是想念的。 只是泪水不敢涌上眼眶,生怕女儿、女婿也跟着伤心。 “是啊,咱们家姑娘儿这两年事业越来越好,自己的梦想也实现了,宁云帆那孩子对她也好。” “都已经结婚了,两个人还是各自发展事业,谁也不把婚姻当枷锁,挺好的。” 茶过三巡将无味,话过五句也动情。追梦的成功,事业的发展,同家人的聚少离多放在一起,总难免让人有些唏嘘。 因而桌上五人就喝着这已经淡了的茶,谁也没心思再去重新沏上一盏。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桌上余下四人都不约而同的盯向声音的来源——安家宁此时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只看了一眼便起身要走。 “就和你说,既然那边有事今天就不用跟着我过来。”席间一个人又一个人都离开,在老人看来会是怎样的落寞?何晏清心头不由泛上一丝怒意,用言语宣泄起自己的不满来。 “爸妈在这坐着,你们一个个走叫什么?安霁真是随了你,说了不必一定跟着我过来,晚上总会见的。” 老人家难得见一家人团聚,往往是从收到承诺开始,一直准备到儿女回家。 这个有工作,那个有要事,老人敏感的心里就会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连让孩子们聚一聚,都好像是在耽误孩子们,怎么可能不伤心? “我的错,我的错,等忙过这几天,让安霁过来和外婆住几天。”安家宁知道何晏清也是在气头上,并不是和自己找茬,一个劲的承认错误,“我这边着急,老宁找我应该是《双照井》的事,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也不知道突然有什么事。” 夕岚的粉红中带着些许夕阳西下的伤悲,何父、何母以及邻家的老伯伯在何晏清陪伴下,下了楼,顺着人行道走着。 “爸,咱们打车吧,四个人也刚刚好。” 几个月前父亲在女儿的婚礼上还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可原来仰视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父亲,已经不用像以前那么费劲——父亲老了。 “不用,也走不了多远啊,走着去,走着去!” “爸,我也快退休了,以后多陪你和妈。”侧头再看看邻家那位老伯伯,何晏清心里说不清的一团乱麻,“伯伯,你就当我是你半个女儿,我退休了就陪着你们四处转转,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安霁也不用我担心了,现在她自己梦想也成了,事业也不错……” “你别想那么多。”何振华怎么可能不懂女儿在想什么,挺了挺腰,“我们三个都不老呢,你们该是发展事业,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的时候,不用管我们!” 是啊,何晏清在想的就是自己一家三口是不是把太多都投入在了梦想与事业上,却忽略了陪伴家人。做父亲的是极懂女儿的…… 街灯压制着天上的星光,挂满了灯笼的德寿宫更是从围墙里面向外散着光,正如同一个大灯笼似的,在前方提醒着来人正确的方向。 “你看,那不是不远了么,走!”灯光鼓舞了已经走得有些累的何振华,可何振华却还要逞强着嘴硬。 “嗯……” 何晏清看得出父亲的步伐已经有些摇晃,却难得没有直接指出真相。 一行四人没有搞特殊,该买票买票,该排队排队。倒是三位老人顺着管理方准备的爱老敬老专用通道进入,免于久站。 花样繁复的灯笼,像是从画册里走出来的,想到这是自家女儿参与设计的,何晏清打心底里自豪。 没走几步,何振华就撑着自己的胯,越走越慢,显然是已经走累,骨节摩擦得已经发疼。 “爸,坐一会吧,表演还要一段时间开始,走这么远我也累了。” “行了,不用顾及我。”面对自己年龄越来越大这个话题,何振华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唉声叹气,“我老了,现在做点细节的都看不清了。” “走路也是,之前走几公里都没问题……现在下个楼,这腿都要疼了啊。” 人老这个话题太苦涩,何晏清也不知如何回应。想想自己到了父亲这个年纪,能这样乐观面对么?何晏清觉得自己做不到。 “人都会老,但是总有年轻人来做这些么。” “当年我在杭罗厂的时候不也是年轻人,现在换我外孙女来建设国家喽,我老了,就看看年轻人怎么去做的,也心满意足了。” “走,去那边看看。”何振华休息了片刻,站起身来,朝着集市那边去,“安霁不在这边吧,不给她捣乱去,不然她还要惦记着照顾我,她还得给游客介绍这些文化呢!” “喵……喵!”附近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笼子里的小猫被吓到尖叫,这声音也随着被风吹起的罗幔一道,飘进了何晏清一行四人耳朵里。 “爸,咱们去看看?”邻家伯伯总是乐呵呵的,去哪里都可以,母亲也不在这上面计较,于是何晏清每一个问题都是对着自家父亲提的。 “去吧,也看看年轻人怎么逗猫的。” 出乎何振华意料的,年轻人可没有逗猫,反倒是围着桌子在写什么纳猫契。 “嗯,这个是宋代的一种习俗,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旁边的小册子了解一下。”摊主热情的招呼着来人,一身罗衣正是安霁和盛夏的设计,秋意焦浓,桂子吹香。 “还蛮有意思的。” 听见父亲的小声喃喃,何晏清没有丝毫犹豫的开了口:“爸,你和妈养只猫吧,不想养了我和安家宁养。” “算了吧,你们还有你们的事……” 服饰体验、话剧表演、游园夜市,德寿宫里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是青年,簇拥在一起,好像有无尽的活力。 “这个是宋锦和盘金绣的,您要不要穿上试试?咱们凭门票是可以免费试穿一套的,但是需要付押金,如果坏了会从押金里面扣。” 杭罗、宋锦、手绣手绘,从料子本身到制衣技艺,无一不是讲究的很,确实都价值不菲。能拿出来让游客试穿,也确实是主办方为了提供更好的文化体验,做出了最大的付出。 “您可以再选选,不过《宋韵德寿》半个小时之内就开演了,老年人毕竟走路不方便,您们还是留出一刻钟的时间为好。” 许是看到何晏清带着三位老人,定然是不方便的,负责服饰体验的姑娘热心解释起来:“当然咱们这个票是两天都能用的,只是服饰体验和《宋韵德寿》演出一次是仅限一次的。” “哎,我看您身上这件好像就是杭罗的?那其实您可以试试看另外的几种料子,能有不一样的体验感。” “不用了,我这么大岁数,穿什么都一样,不麻烦你们年轻人了。”何振华哪里是怕麻烦别人,不过是自家外孙女给设计的衣服舍不得脱下来罢了。 “谢谢,谢谢,那我们先往那边走了,有机会再过来体验。” 何晏清知道自家父亲怎么想的,也明白后者对于杭罗的执念从不止是因为安霁。 可负责的小姑娘不知道,只怕还会以为是自家哪里照顾的不周到。因而何晏清草草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父母和邻家老伯伯就往《宋韵德寿》演出的重华宫方向而去。 不同于《双照井》以故事性为限,短短半年就被排演出来的《宋韵德寿》更重视给观众带来足够的视觉冲击。 朱柱墨瓦之间的琴音浅续,词人放歌纵酒。登树鹤饮为戏,更在原本清雅庄肃、磅礴震撼之间,添上几分妙趣。 真丝罗衣的垂坠与自然在整台沉浸剧目里,与每一个点滴相映偕辉,天上月皎皎,人间灯火明。 宋或许繁盛,又或许民风开放,但如此宏大的德寿宫从来只属于个人,未曾属于一梭一线织造的机工,未曾属于一砖一瓦修建的工匠…… 如今,无论是来自远方的游客,还是杭州本地的居民,都可以穿着各式衣裳,笑谈拍照。在灯红景绿之间,享受这等繁华。 “多好看啊。”趁着人少溜过来的盛夏由衷称赞着。 “是,看着这些文化跨越千年,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眼前,是真的很好看。” 听到熟悉的男声,盛夏这才发现身旁的人不是安霁,侧头一看,原来是在杭罗厂学习了半年多的‘衣冠楚楚’楚岑。 “是啊……”有些尴尬的望了望天,盛夏的回应慢了半拍。 “时间来不及了,明天再过来看吧,我和安霁这几天都在。”不远处又传来宁云帆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猫叫。 “对啊,外公,咱们明天再去看就好了啊,我知道你心意,可是我爸他不会在乎这个的……” 演出已经开始,何振华宁可看个半场也偏要进去,一路上谁劝都劝不住,直到安霁开口,这才应下:“行,好啊,都听我外孙女的!” “妈,我抱着吧,你还得照顾外公外婆和老伯伯。”斗上的布正同沸水锅里的水一样上下翻腾,安霁看着母亲手里盖了布的斗,不由得开口。 “没事,你爸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他那边有你宁叔叔看着不着急,马上他就能过来。” “倒是你,盛夏也不在,那边你张阿姨他们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忙的过来,你和宁云帆快回去吧……” 夜深了,初春的风带着丝丝清寒,扬起长褙子的一角,却在试图侵进人肌肤前失败。 演出还没结束,闲逛的人三三两两。安霁无事,坐在竹椅子上望着天。 星河在闪烁,也许它们曾见证了千年前南宋的繁华,却在此时的夜空与安霁说着话。 全文完结,可能有一个和《木香漆色五韵中华》联合的番外,不确定更番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