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屏》 古村老棺 大年初三,我和文子站在信阳一个古村里哆嗦。 一方面是因为当天气温实在低得变态,另一方面...... 我俩捅开了一口老棺材。 这个村子叫青屏村。 “青屏”二字,也许指的是村背后那座茶山。层叠的明清老瓦房沿着山前一条小河绵延下来,像一条灰脊白腹的蛇。蛇头位置是村里的祠堂,我俩就是在这捅的篓子。 祠堂有年头了,山墙的顶部都是老式的如意形。进门前我只注意到门楣上面的镶板雕刻着福禄寿三仙,完全没留神两壁的镶板内容,事后才觉得真是蠢。 时值正午,祠堂里空无一人。高高的正堂上供奉着4张老画像。遥遥扫去,有彩色着明代朝服的,也有黑白看不清楚的。 文子上前看了看牌位,说大概这村里人姓张,这些是先人。他瞅着香案上那几个尴尬的月饼摇头:“大过年的,这村里人也真不讲究,就给祖宗这么敷衍。” 我四处打量,发现除正堂外,其他三个方向都是两层结构。木头楼栏歪曲残缺,涂成了红色也没什么帮助,反倒衬得幽暗处逼仄阴森。然后......那墙角处是什么? 一具棺材静静地搁在两个长条凳上。 顺着看过去,又一具。 文子走过来:“看来这祠堂还在用啊,还有人把寿材存在这里。”我围着一口放在地上的棺材转圈:“这里难道还可以土葬?”他挺郁闷:“你兴奋个啥。。” “没见过啊!”我搓着手上蹿下跳:“诶,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尸体啊??” 文子无语:“我咋就娶了你这么个缺心眼娘们。。” 他打量着棺材:“前面这几个看着漆还挺新,最后面那个凳子上放的那个倒是看着有年头了。” 他说的是我刚才看见的第一具棺材。 我是个网络写手,女写手中的泥石流。 岁月静好的文写不出来,脑洞重口味的兴趣倒是挺大。出门旅游遇见口老棺材,那必须得仔细看看啊。 我俩凑过去瞅,老棺白蒙蒙一层灰。漆已经掉光,木头朽得凹凸掉渣没了棱角。不知怎的,文子突然开始打哆嗦。 “看够了没傻娘们?走吧。” “别急我再看看。诶你说为啥只有这一口棺材是放在凳子上的啊。”我抬脚点了下凳子:“这条凳也够老的了,你看这腿儿都糟了。。。” 咔,被我戳的那条凳子腿忽然折断,架在上面的棺材缓了一下,然后斜着砸向地面。我一个啊字没叫来,就见后面的条凳经受不住这重量,嚯啦一声也散了架。这口老棺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摔在了地上,散架了。 四壁薄板碎了个稀烂,棺材盖子也折成两截。碎盖底下,一团肮脏的毛发露了出来。 一片寂静。 我努力了又努力,哆嗦着腮帮想对文子讪笑。一回头,却见一个畸形人影站在他背后。 “擦!你谁啊??” 文子脸也白了,缓缓回头,一个形似虾米的畸形影子正站在背后。他大骂一声,跳过来拉起我就跑。 影子跟着,一步不离。幽暗的厢房在它背后扭曲成泥潭向我们直扑过来。跑下楼梯,冲过天井,撞到门柱。我俩几乎是用滚的跌出了祠堂大门。 残喘的阳光照下来,祠堂外空无一人。我们冲进车里,文子抖着手试了三次才打着火。车子弹出去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那个没头的人影就站在祠堂大门的阴影里。它伸出一只胳臂指向我们,一动不动。 “那是个什么东西?”车子拐上县道,文子缓过神来:“是棺材里跑出来的吗?” 我大口喝水:“不应该吧?棺材一碎它就站在你背后了。要真是棺材里的东西,躺了那么多年关节肯定僵了,不得活动活动腿脚再追咱么?你看刚才那位的速度,啧啧。” 文子差点被我气死:“你个败家的娘们!人家好好的被你砸了棺材,还做个毛的热身!一出门就惹事!你以为你哪吒啊!” 低头对手指,我嘟囔着:“意外嘛......谁知道那凳子那么糟啊。那个......咱是不是得赔人棺材钱啊?” 沉默,只听见油门的微微轰鸣,道路两旁的树飞快地向后退去。文子叹道:“该赔,可是赔给谁?再说了,我害怕。” 额,我也怕...... 于是我俩就这么逃回了郑州。 我叫文子,是个记者。 鹿鹿是我媳妇,春节期间我俩去山里玩,结果这个不省心的娘们砸了人村里祠堂一口老棺材。 回来以后,我对那个畸形的人影耿耿于怀。可是不管怎么查,网上对那个古村的描述都只有寥寥几张句话。其他的传说、风俗一概查不到。 《扪虱谈鬼录》里记载,有些人死后尸体并不腐化,而是会长毛成僵。而僵尸根据毛的颜色又有白、黑、红、绿之分。那口老棺材碎了以后,鹿鹿看到里面露出一团肮脏乌黑的毛发。难道会是黑僵? 那么,追我们的黑影就是黑僵吗? 要真的是黑僵,那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正想得头疼,突然有一双手臂从我腋下环到胸前。鹿鹿抱着我,隔着卫衣都能感觉到她脸颊滚烫。 “怎么了?“我把她抓到前面哈痒痒,可这妞低着头左躲右闪不给看正脸,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我挠得急了,她就怯生生地迸出一句:“那个,吃饭吧。”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 天地良心,从我认识鹿鹿开始,丫就没有这么温柔的说过话!!!丫做错事都是理直气壮的,喊我都是用脚踹的。更不用提眼前这一桌四凉四热八个菜了,她哪有这个厨艺! 我奋勇扒饭,热泪盈眶:真tm好吃啊~~ 鹿鹿又给我夹了一块鱼,连刺都剔出来了。 我继续热泪盈眶:苍天啊,我居然也能有今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一把抓住鹿鹿的手:“媳妇,明说吧,你又看上什么了?老公给你买!” 她的脸刷的又红了,低了头嗫嚅,一只小手在我手心里都出汗了。我凑过去,就听她声音细若游丝:“你不走了好不好? ‘我一愣:“走?去哪?不走。“ 她嚯地抬头,眼睛里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狂喜:“真的?”我被那光芒逼得不自觉点头:“必须的。” 鹿鹿听得这一句,喜得不知怎么才好,手搓了半天衣角,来一句:“那......我给你洗脚吧?” 靠!日子不要太爽...... 半夜,我睡得正香。忽听鹿鹿一声暴喝:“文子你大爷的!老娘要跟你离婚!”我条件反射就是一个鲤鱼打挺,跪得正襟危坐:“媳妇我错了!” 没人回答。 我揉了揉眼,没人。鹿鹿不在床上。怪了,我做梦么? 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凌晨1点钟。这丫头上厕所了么?我打着呵欠推开房门:“媳妇,我做梦了。梦里你还骂我......” 然后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漆黑的客厅里,一个女人坐在落地窗前,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 窗外高架桥上正巧有车路过,昏黄的车灯扫进来,转瞬即逝。但是已经足够看清她手上的动作了。 她在缝自己的肚子。 硕大一个裂口横在那小腹上,红色的子宫随着呼吸颤动。她把裂开的黄色的脂肪层连带肌肉一起拉紧,缝合,有条不紊。 又一辆车经过窗外,她的脸清晰地显露在灯光里。 那不是鹿鹿。 女尸执念 我叫秀,是个采茶女。 很少有人知道,茶树是有灵性的。它们总是长在钟灵毓秀的地方,不必怎么照管,只要风土好就能茁壮。村后的茶山常年郁郁葱葱,隆冬也不凋零。远看去像真像一道青色屏风。 屏风的边缘,是村里的祖坟。由山脚往上,半面山坡都是云样的墓门。 我娘说,祖坟稳,不受穷。她还说,我们早晚都是要进那里面的。 我出生的时候,那场著名的大饥荒结束没多久,家里刚刚能吃上饱饭。那天正是元宵节,爷爷和爹正在准备往坟上送灯的物件,奶奶在灶下烧饭。第一碗饭刚出锅,我就落地了。爹喜得直拍巴掌,说这丫头有福,捡着饭点出生。 爹说错了,我是最没有福气的。 鹿鹿猛一下清醒过来,浑身的冷汗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张嘴想吼,喉咙里却出了“嘶嘶”的声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费劲了,你这是被缠上了。”一个长得跟松狮似的胖男人凑到鹿鹿眼前。“文子差点被你吓死,好在他胆大,还能带你来找我。” 鹿鹿愤怒地瞪着那胖脸,抬手就是一拳。胖子往后一躲:“你个野蛮娘们,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发小的份上,我才不救你!刚才那个小媳妇多温柔~~” 文子进门,看见的就是这画面——他媳妇一只手抓住胖子的衣领,正用小拳拳砸人家脑袋。那胖子左躲右闪喊他救命。 他赶快上去拉架:“媳妇媳妇,别打了,欸你是我媳妇吧?”胖子一边捂脸一边喊:“还用问啊!你看这个蛮劲,当然是她了!!!” 2分钟后,胖子和文子一个捂头一个捂肚子,臊眉搭拉眼的蹲在地上回答长官问话。鹿鹿举个ipad坐椅子上打字,打完一段就翻过去给他俩看。 给文子看的是:“文子!!你能耐了啊?!敢让我给你洗脚?!!那都不是老娘你看不出来么?!” 文子满脸堆笑想张嘴,又挨了一脚,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给胖子看的是:“李鹤你这个瘪犊子!赶快想办法让老娘说话!!!” 李鹤委屈地揉着头:“姑奶奶,我又不是专业的,能让你清醒就不错了......还多亏了人小媳妇懂事没多纠缠,不然你这会儿还在开膛破肚给老公暖脚呢。” 如果人生是各种意外的组合,那李鹤就是组合中的天王。 李鹤的出生就是意外。他老妈怀上他的时候已经40岁了,属于高龄意外怀孕。因为母亲岁数大,李鹤从娘胎里就有不足,出生后也比别的孩子孱弱,动辄就受惊厥过去。 鹿鹿跟他在一个家属院长大的。李鹤7岁那年,院里有个婆婆得了怪病,那家人请了个老头来给瞧。正巧他俩放学回来,老头看完病出门,两厢撞个正着。 老头上下看了李鹤几眼,上前拉住说这孩子是根苗啊,你父母呢? 他两眼放光的样吓哭了李鹤,旁边的鹿鹿一书包砸到老头脸上,拉起李鹤就跑。 不过后来,老头还是当了李鹤的师傅。他找到了李家父母,关上门谈了半个小时就把小李鹤带走了。等鹿鹿读5年级时,李鹤才重新回来上小学。 “他回来以后就胖成这个熊样了。”鹿鹿第一次跟文子介绍李鹤时说:“这家伙跟着那老头修炼了几年,就开了个天眼能通灵。其他什么本事都没学会。” 出于唯物主义的好奇心,文子记住了这胖子的风水事务所地址。昨晚那一幕之后,他战战兢兢挨到天亮,扛起回复成鹿鹿模样的女子飞奔来找李鹤。 他俩一进门,李鹤就看见了那一团黑气。 在文子眼里,鹿鹿一副温柔贤淑的乖巧模样。可李鹤看见的,是一个黑烟缠身,腹部豁开个大口子的女人。 “你是谁?”李鹤直截了当地问那女人,也不管文子的瞋目结舌:“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这个身体有主家。” 女人低着头不吭声。李鹤再问,她就开始摇头,一下,两下,三下,幅度越来越大,腹部的豁口随着动作又撕裂了点,碎肉和血沫顺着皮肉往下滑。 李鹤叹口气,双手合十对她一礼:“这样吧,你要不想说,那就我说你听。” 文子简直要崇拜他了,这小子莫非真有阴阳眼?立刻就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他绷住呼吸,听李鹤一字一顿地说:“敢问,您听过大悲咒么?” 文子一跤摔倒,开始骂脏话:“你咋不说安利呢!!” 那女人倒似吓了一跳,身上的黑烟腾一下冒得更甚,飞快地绕着她周身打旋。空气炸开,墙上的八卦图和纸张小件满屋乱飞,文子被这风吹得连连后退。李鹤咬牙念咒,一句还没完,就见那女子突然消失了。再看时,她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冰凉的鼻尖正挨着李鹤的鼻子。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冤,我疼。” 李鹤就觉得眼前像爆开了一团黑色礼花,汹涌开放又迅速消散。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倒着昏过去的鹿鹿。 “我觉得是你打破了棺材之后,棺主人缠上你了。”李鹤歪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肯定是余念未了,不然怎么这么大怨气。”鹿鹿怒目而视,在ipad上猛打字:“我赔她棺材还不行么!” 李鹤耸肩:“估计是不行,你得把她的执念给解除了。” 文子插话:“你不能想办法把她请走吗?作法什么的。”李鹤无奈:“大哥,我只是能通灵而已,没有什么本事的。” 三人沉默,鹿鹿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片刻,她一咬牙,打了几行字给两人看:“祸是我闯的,当然我来平。我再回去那古村一趟,查清楚她是谁,想要什么,然后满足她。” 文子揉揉她头发:“我就喜欢你这错了也敢认的傻样。放心,这事也有我管教不严的责任,我陪你一起去。”鹿鹿一个白眼翻过去,躲过他的手。 李鹤叹口气:“你俩就算查清楚了也不会送祟。算我吃亏,跟你们去转一圈吧。权当旅游了。” 有云:人离世,有执念未除者,魂魄常幽怨不去。久之,为祟。 我是秀,这一年我20岁。 今天是正月十五,每年这一天都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既是元宵节,又是我的生日。 我和娘从上午就在用竹片和油纸扎灯罩了。村里的规矩,正月十五晚饭后,一家人都要去祖坟上给祖宗送灯。我家祖坟离得近,就在村子后面的茶山上。 元宵这天晚上,后山的坟地里摆满了灯。半座山都映得亮如白昼,人们带着贡品在墓地里穿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每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墓地没那么凄凉可怕。 爹娘拜祭完了爷爷奶奶,往上面去了。我急着回去赴约,隔壁小姐妹等着我一起上市集去看花灯呢。 墓地曲折,灯笼照得山路层叠好似阶梯。已经立春了,晚风吹过来怎么还这么冷。拜祭的人川流不息,我躲过这个又撞上了那个。一不小心踩错了一步,整个人往路旁摔去。 有人拉住了我。“没事吧?”他说。 我忙站直了道谢,抬头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他笑得真好看。灯笼的光在他嘴角边反射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居然有阳光的错觉。 真暖和,我冒出这么个念头。 那一年的元宵节,我没有去市集看花灯。 2017年大年初6,返程高峰期。 这天,郑州的几个高速公路入市口堵得结结实实,刹车尾灯红得一眼看不到边,而出市方向却松活得能跳广场舞。我们仨就奔驰在这条道上,去信阳。 我叫李鹤,靠着小时候碰巧开的天眼,有几分识辨阴阳的半吊子本事。平时给人看风水断凶吉度日,日子也挺悠哉。 其实冥物大多简单,反倒是活人复杂,各种鸡零狗碎闲扯淡。我那爱惹祸的发小鹿鹿,大过年砸了人家棺材,被棺主人缠住说不了话。这丫头屁本事没有还硬要回去平这场事,她老公居然也陪着一起犯傻。 没奈何,我只有跟着他们俩跑一趟,真出了事也好有人给他俩收尸。 鹿鹿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使劲摇晃。我块头大,还被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上躲无可躲,只好直着脖子喊文子救命。哪知这个老婆控跟没事人一样只顾开车,还哼起了小调:“谁让你说给我们收尸,媳妇干得漂亮。” 。。。。我就不该管这二货夫妻的破事! 再回古村 郑州到信阳市区大约4个小时,再往那座古村去又是1个多小时。这期间,鹿鹿打字跟我讲了她失去意识那段时间里,朦朦胧胧看到的一些东西。 她看见一条热闹非凡的街,挂着好多手札的花灯。奇怪的是这些灯会变化,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狗。 她还看见好多雕刻成祥云样的矮石门。每个都有半人高,中间镶一块黑色石板。这些石门密密麻麻地挨着,上下排布得跟梯田一样。 我们都沉默了,文子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磕了几下,若有所思:“这挂花灯。。。有点元宵节的意思吧。可是也没见过谁家花灯会变形的啊,要说别的物件还算了。纸扎的花灯要当变形金刚,这难度大了点。” 我挠下巴,胡子渣又该剃了:“鹿鹿是受了棺主人的残念,这些场景搞不好就是那女人的怨念症结。咱们这么猜不行,得先搞清楚她是谁,然后才能把这些信息拼凑起来。” 鹿鹿递过来手写本,她在那上面画了一个歪七八扭的馒头样东西,旁边标注:“祥云石门。” 这玩意画得鬼都认不出来。我横看竖看,完全没有头绪。如果这是门,那它会通往哪里?按照鹿鹿的说法还是成片排列的,什么地方需要修建这么多的门? “阴间么?”文子打了个寒颤。 我摇头:“不会,你啥时候听说过阴间的门有一大堆的?一个亡魂进一个门么?而且。。”我费劲地回头:“你说这门上还有黑色石板?是门板吧?” 傻娘们歪头想半天,茫然地摇头。 “那,是一块还是两块?一块是单扇门,两块是对开门。” 鹿鹿打字:“1块,这个能确定。” 我撮牙花子:“一块。。。。这门修成云样,却只有一块门板?”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门,但是既然外形都不是正常规制,肯定是用在特殊地方的门。一般情况下,重要场所的大门都是双开门板,可这是单扇门板,说不通啊。。。 正胡思乱想,忽听鹿鹿猛拍车窗,喉咙里不停的发出惊恐的呜咽。文子紧踩刹车,轮胎吱吱抓地,车子猛的在路边停下。 我俩一起回头:“怎么了?!!怎么了??!! 就见鹿鹿脸色煞白,一只手揪着喉咙,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窗外。文子往窗外看,这时已经行驶到了山里小道上,窗外是一片片丘陵地貌的小山坡。 “没什么啊。”我俩都没看出哪里不对。鹿鹿急得呜噜呜噜又说不出话,干脆推开门揪着我们下车。 我俩跟着她在小山坡上踉跄了几步,停住了。鹿鹿浑身直打摆子,哆嗦着伸出手,指着眼前这一片荒草。那一片萎黄的乱石荒草里,静静地歪着一个祥云样的石门——就是鹿鹿画的那个石门。 只有半人高,中间镶着一块黑石板。 石板上有字:显妣考xxxxxx之墓孝男孝女跪祀 这不是门,这是一块墓碑。 我回头看着瑟瑟发抖的鹿鹿:”这下有意思了。。“ 高德导航终于发话了,林志玲的嗲音提示车里仨人:目的地快到了。 鹿鹿和文子都有些紧张,李鹤则无所谓地翻着手里的小本子。他在那上面列了目前为止能掌握的所有线索。 “有意思,鹿鹿梦见那玩意是墓碑,而且还梦见了好多个。“李鹤搓着下巴沉吟:”墓碑扎堆的地方,那就是坟地喽。奇怪,棺主人是个死人,死人对坟地有什么好执念的?” 文子撇撇嘴:“那不一定,活人还对房价执念呢——住不进去么!” 蔫了半天的鹿鹿听到这一句突然激动起来,她探出身子亲了文子一口,抓过本子就写:“对啊!那口棺材是在祠堂里放着的,没有入土!棺主人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怨念这么深的??” 文子也兴奋了:“有道理!要是这样就好办了!咱们拿钱把她安葬了就行了呗!”他脚下油门一踩到底:“太好了,有头绪就好办了。唉老李,你看呢?” 李鹤还没张嘴,高德导航插话:500米后到达目的地。 起伏的茶山出现在眼前。曲折的小河边上,一片白墙灰顶的古村落安静地冒着两三柱炊烟。李鹤没回答文子,指着村后的茶山问:“你们上次来注意到那里了吗?” 他指着茶山最东边,满山的苍绿在这里终结,露出一点灰白色的边角。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道,边角所属的整体立刻铺展在眼前。 那是半面山的坟地,从山脚到山顶,密密麻麻全都是刚才看到的云样墓门。 “我。。去。。。”文子瞋目结舌。 李鹤点头:“看来是没注意。“ 车子缓缓驶进村口。 中午11点多钟,正是做中饭的时候。村里的房舍鳞次栉比,却没几家冒炊烟的。三人没有先去祠堂,而是在村子里转悠。 李鹤主张先找个村里人侧面打听一下那口棺材的来历背景,万一这几天里事情闹大了,就先不要承认咱们是事主。 转了半天,就碰到一个老爷子依着个磨盘晒太阳,文子连说带比划,老人连个反应也没有——他太老了。 又转了半个村子,李鹤开始犯嘀咕:“奇怪啊,春节期间正是孩子们满地撒欢的时候。这村子怎么连个小孩都没见??“他叫住文子:”我说你们俩当时怎么会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玩“ 文子摊手,指指正对着一户老房子门口的石头蹲兽转来转去的鹿鹿:“这位姑奶奶接了个活,对方要求是古代宅斗题材。她就想找个有老房子的地方采采风找素材,结果就搜到了这个地方。网上宣传这青屏村是百年古村,有好多老建筑。于是我俩就导航导来了。“ 李鹤:“......这位姑奶奶永远都这么不靠谱...... 他俩还在讨论鹿鹿是不是脑袋进水,这位姑奶奶已经推开人家的大门进去了。她对这家门外面那俩石头蹲兽忒有兴趣,想进去找院主人问问来历。 然而她忘了自己现在说不了话,也忘了这一趟是来赔棺材的。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影壁墙边一树腊梅开得甚是热闹。对比之下,院子里就忒冷清了。除了厨房烟囱有炊烟冒出,其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鹿鹿进了厨房,只见墙根堆着一片柴禾,砖砌的灶台上炖着口铁锅,炉膛里的柴火有气无力眼看要熄。左右与看不见人,她干脆蹲下来往里添了把木柴。又拿引火棍拨拉一下,火苗慢慢壮了起来。 “你是谁家丫头啊?”一个女声从背后飘来,鹿鹿吓得扔掉引火棍蹦得老高。就见一个花白发的老太太端着一个海碗站在门口,正狐疑地打量她。 鹿鹿想解释,张开嘴才记起自己说不了话。她急的啊啊瞎比划,不小心又碰掉了灶台上的盘子,里面的馒头滚到地上。老太太绷不住笑出声,挥挥手:“行了行了,跟个被踩尾巴的猫一样,这么年轻咋是个哑巴。” 文子和李鹤找到鹿鹿的时候,就看见这一老一小正捧着个杯子坐院子里喝茶晒太阳。看见他俩进来,鹿鹿赶快跟老太太比划个圈,表示他们是一起的。老太太点头,冲他俩招呼:“进来吧,饭快好了,喝完茶刚好吃饭。” 信阳山里人家有一种叫年糕的菜,是用肉汤和糯米做成糕体再回锅加料炖煮。由于工序比较麻烦,一般只有办喜事和过年的时候才做来吃。现在鹿鹿仨人正埋头狼吞虎咽的就是这个。 这位张姓老太60岁上下,有人闯进家里也不生气,还留着一起吃饭。这会儿正抿着嘴看他们吃,时不时再添点菜,递个馒头。 仨人吃得热泪盈眶,李鹤放下碗感叹:“太好吃了~~”文子千恩万谢掏出钱包:“大婶谢谢您啊。您看我们仨吃了这么多,200块钱够不够?” 张婶一摆手:“瞎说个啥,不就是顿饭,不收钱。”鹿鹿比比划划的不愿意,老太太笑道:“这村里啊,没年轻人。有你们陪着吃顿饭还多点热乎劲。平时我一个人冷清得紧,你们一打岔多热闹。” 听见村里没年轻人,李鹤才想起要干正事。他把凳子往前拖拖,开始跟老太太打听。 “大娘,我们是跟着网上介绍来玩的。可是咱们这村子怎么人这么少啊?也没见到个小孩子。” 老太太叹口气,给他们添上茶:“我一看你们就是被忽悠来玩的。这青屏村啊,是去年才被县里定成古村落的。其实什么古村落,根本就是年轻人走光了的老村罢了。” 她在棉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旧手机,摁亮屏幕,上面的屏保是年轻的一家三口。张婶递给李鹤看:“这是我的儿子一家,他们在深圳打工,已经在那里定居了。” 文子和鹿鹿也凑上来看,她接着说:“村里的年轻人都这样,嫌家里太穷路也不好,上几年学就都出去了打工了。外面的世界好啊,他们都不回来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有些跟着孩子走了,剩下像我这样住不惯城里的就留在这了。” 说到这,张老太伸手比划了个大圈:“这么大个村子,剩下的不过10来户人家。都是像我这样的老东西。没有年轻人,这些老房子想翻新也没有劳动力,就这么一年年下来。县里实在没办法,就宣传我们是古村落。 其实哪有那么好听,古村,唉,不过是一群被剩下的老年人和过时的老房子罢了。” 阳光温热,腊梅暗自吐芳,院子里寂寂无声。李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文子把茶杯放在小桌上,试图挑起话头: “那个,张婶,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看见村口的祠堂保存得挺好。咱这村里现在还祭祖吗?” 一直很淡定的张婶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刚才进去了吗?” 文子赶快摇头:“没有没有,我们那会儿想先四处转转。”他试探地问:“是不是外人不让进?” 老太太皱起眉头,语气里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倒不是不让进,只不过现在那里面有些东西。。。不适合给你们看。” 仨人对看一眼,同时想起那口打碎的棺材。看起来,棺材中的尸体应该还放在祠堂里。 那个畸形的人影呢? 文子心中忐忑,那玩意不知道是不是黑僵,会不会作祟。不过看张老太这反应,村里这几天应该没有被祸害。正胡思乱想,忽见张婶伸手向大门口招呼:“站那干啥?进来吧,这几个是来旅游的客人。” 咣当一声,鹿鹿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她一鞋。鹿鹿顾不上擦,惊恐地往后退去,文子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看,也吓呆了。 真是地邪,想什么就来什么。只见那个畸形没脑袋似的人影正从壁墙后面走出来。 它认出了文子和鹿鹿,伸手指着他俩,一步一步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