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教秘史》 第一章 古镜 清明下了一周雨,天刚刚放晴,已经有点像夏天了。 太阳挂在头顶,李瘸子浑身湿汗,一阵阵发晕,觉得脚下的水泥地都是绵软的。今天进城,他按照山里的气温,穿了棉袄棉裤,哪能料到城里已经这样热了。 一路打听,直到下午两点,终于找到了古玩街。刚拐进去,李瘸子顿时觉得心肺都通畅不少。这条街在背阴,高楼大厦阻隔了阳光,路边还种了两列梧桐,春芽初露,空气十分清新。 坐在树下抽了一口烟,李瘸子缓过劲来,赶紧摸了摸腰间的挎包,里面冰凉坚硬的东西还在,他才放下心,一边抽烟,一边打量路两旁的店铺。 “这家太小,给不出好价钱……这家太大,店大欺客……这家老板染黄毛,不像好人……这家老板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李瘸子边走边挑,觉得没有一家合适的,不知觉已经走到了小巷尽头。古玩不是酒,还真怕巷子深,这里已经鲜有行人,几家店大多都关着门,门前石阶上落满尘土。 再往前走,没了路,只有半截断墙,墙头窝着一只猫,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盯着李瘸子。 他又摸了摸挎包里的东西,正要回头把这条街再走一遍,突然瞥见断墙后边还有一家店,青砖砌成,雕花木门,梁上挂了两个红灯笼,门口放了些马槽、马车、磨盘之类的玩物,看起来古色古香,十分气派。 李瘸子一想,敢把店开在这么没人气的地方,装潢还这么大气,肯定是高人。便绕过断墙,到那店铺门口,木门半闭,里面隐隐有音乐声。 正要扣门,李瘸子却怂了:“万一真是宝贝,我岂不是犯了杀头的罪。”转念又一想:“妈的,哪怕就卖个几千块钱,也是儿子一年的学费了。” 正纠结间,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他,朗声道:“请进。” 李瘸子闻声一愣,只好推门进去。 屋里空间不小,但是没摆多少东西,门边靠墙有一些卷起来的字画,正对门有一个博物架,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左侧是一张大桌子,桌上放了一叠宣纸和文房四宝,店主人正坐在桌子后面磨墨。桌边靠墙放了一对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茶,腾腾冒热气,沙发上坐了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 店主年纪不大,最多三十,短发,很精干,长得和和气气,但一双眼睛细长,瞳孔乌黑,看起来有点诡异。 看到李瘸子进来,店主人招呼道:“淘宝啊,还是出货?” 李瘸子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 沙发上那中年男人很爽朗,捧着茶杯,笑道:“老乡,问你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李瘸子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有些发慌,不禁用力捂了捂挎包,想说:“没事,进来随便看看。”但没说出口。 古玩行业,与其说是跟古董打交道,更不如说是跟人打交道。那店主察言观色,看到李瘸子的小动作,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微笑道:“老乡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小动作被人看穿,李瘸子有点慌,嘴不受控制,嗫嚅道:“家传的宝贝,急用钱,想出……” 一听是家传的东西,店主立即冷淡下来,收了笑容,低头继续磨墨,嘴上敷衍道:“祖传宝贝,还是收好吧,轻易卖了不太值当。” 开古董店的,最怕碰到这些卖家传“宝贝”的人。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无非什么绣花鞋绣花枕头、发簪子、袁大头、绝版钢镚,撑死了几百块钱,卖主还当宝贝看,跟你死缠烂打,几块几块的砍价。 那中年男人倒是很好奇,说道:“老乡,你先掏出来嘛,卖不卖先让这位林大教授给你估个价,也让我开开眼。” 李瘸子犹豫了片刻,突然想起远在北京,每个月生活费不过六百元的儿子,咬了咬牙,拉开挎包,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面古镜,纯铜打造,正圆,没有把手,背面一圈雕花,中间两个正方相套,小正方形里面雕了一只蟾蜍。空白处画着很多奇怪的符号,像是什么异族文字。 那店主本来还在捣鼓磨石,抬头看到这古镜,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了,眉头微微一皱,细长的眼睛里冒出一股锐光。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向李瘸子伸出手,乐呵地说道:“呦,铜镜啊,可是稀罕东西,让我瞅瞅。” 李瘸子把古镜递给他,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轻轻摩挲,越看越觉得心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瞠目结舌,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把镜子拿到店主身边,轻叹道:“不是凡物啊!” 那店主把镜子接过来,正反只看了两眼,便抬起头,死死盯着李瘸子,冷冷道:“哪里来的?” 李瘸子看这两人脸色不对,心里愈发慌张,急忙答道:“跟你说了,祖上传的啊。” 店主冷冷一笑,道:“祖上传的?你祖上倒安逸,一面镜子传了上千年?” 李瘸子一楞,想到,上千年?上千年是什么时候,清朝?不对,那才一百多年,明朝?也不对,明朝之前是什么朝代?他自己也想糊涂了,站在那里,手脚冰凉,不知如何是好。 被那双柳叶一般细长的眼睛盯着,李瘸子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胡思乱想到:“听人说,贩卖什么朝代之前的古董是杀头的罪,上千年恐怕是过那条红线了!我才五十多啊,还有媳妇儿儿子要养活……” 忽然,那个中年男人一拍桌子,喝道:“说实话!哪来的?是不是在古墓里盗的?!” 李瘸子被吓了一跳,急的快要哭出来:“我说实话,说实话,我上山放牛,在溪边洗手时捡到的,就在溪底,卡在一块石头下面,不是盗的,我就一普通农民,哪有那胆子,求你们不要报警抓我……” 中年男人鼻子出气,哼了一声,道:“用不着报警,我就是县文化局文物保护办主任。” 李瘸子一听这人是文化局的领导,心口一惊,“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干部同志,干部同志,你不要揭发我,我真不知道这镜子是宝贝,否则我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来卖啊。” 那中年男人偷偷一笑,怒气骤然收起,如同变脸一般,和和气气地上前一步,掺起李瘸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乡,贩卖国宝是大罪,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你看,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你恐怕就要以身试法了。” 这一招叫先扇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李瘸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只拿这位主任当亲人看待:“干部同志,那你说,我现在该咋办?” 中年男人道:“既然有我在,事情就好办多了,你把镜子给我,我拿到文化局保护起来,就没事了。” 一听要把镜子给他,李瘸子又有点舍不得,略一迟疑,那中年男人已经看在眼里,双眉一横,眼看又要发作:“怎么,还想拿回去换一家店再卖?” 李瘸子忙道:“不敢不敢……”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瞪了李瘸子一眼,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 这时,那店主突然问道:“这镜子是在哪里捡的?” 李瘸子答道:“就在我们村后面的山上。”顿了顿,又补充道:“窟山,就在县城西北,北杨树村。” 店主点了点头,没说话,把古镜放在一边的毡布上,又低头磨墨。 李瘸子问道:“我可以走了吧?” 中年男人挥挥手,点了一根烟,也不看他,挥手道:“走吧。” 李瘸子十分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古镜,轻轻叹了口气,背上空空的挎包,一瘸一拐出门去了。 第二章 撞邪 门关上,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听见炉上的茶水翻滚。 中年男人咬着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古镜,那店主忽然淡淡道:“何主任今天演了一出好戏啊。” 中年男人一愣,挤出一个笑容:“林老师别拿我开玩笑。我是吃国家饭的,遇到这种事,肯定得负点儿责任,你说是不是。现在的农民呀,山上捡了什么东西,都敢拿出来卖,简直没有丝毫法律常识……” 他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店主也不搭话,翻看桌上的字帖。 好一会儿,他自己说得尴尬了,老脸一红,改口道:“林老师,那我就先回单位了,赶紧把这宝贝交给文物办。” 店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隋唐的东西,县里怕是留不住。” 何主任讪笑道:“那是肯定,我们先保护起来,再通知市上。” 店主从桌下翻出一块绸布,把古镜包了,外面又用宣纸裹起来,交给中年男人:“那何主任先忙,有时间来喝茶。” 何主任把镜子接到手里,笑道:“一定,一定。”便大步出门去了。 一口气走出古玩街,站在大街上,下午猛烈的阳光照地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回过头看,林骏的店已经隐于树后,街上也早不见了李瘸子的身影,何主任这才放下心来,站在路边轻轻喘气。 打车直接回家。现在是上班上学的点儿,老婆孩子都不在,何主任坐在沙发上,把古镜外面的层层包裹拆开,镜子拿在手里,突然,一股阴森的感觉弥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何主任顿时觉得有人在偷窥他。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没什么异样,再一低头,又感觉有人在望他,一个恍惚,余光竟然在地上瞥到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他吓了一跳,赶紧往那个方向看,却什么都没有,暗骂道:“别他妈自己吓自己。”但一低头,那种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只好站起来,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阳光被春风吹进来,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站在窗边,再看沙发上的古镜,还是觉得阴气逼人,他暗想,这东西有点邪乎,不可久留,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老何……对对对……今天局里收了个东西,我压着没往上报,你看能不能找个人收了……古镜,估计是隋唐前后的……没见过这么好的成色,光可鉴人,跟玻璃镜似的……没事,山里捡的,一个农民……没事,他什么都不懂,被我吓唬了一顿,丢下镜子就跑了……还有我一个朋友知道……他是自己人,到时候给个几万封口费就行……行,好,好,劳累您了……急出,这东西不敢捂,价钱好商量……行行,再联系。” 挂掉电话,何主任松了一口气,倒了一杯凉开水喝了,走到洗手池边抹了一把脸,正在用毛巾擦脸上的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洗手池在卫生间门口,此刻,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 但是,透过门上的毛玻璃,何主任看到,卫生间里似乎有个人影在动。 “老婆?”何主任朝卫生间里喊到,他以为是妻子提前下班了。 卫生间里却没有回应。 紧接着,毛玻璃骤然一亮,那团影子不见了。 何主任吓了一跳,一时间动也不敢动,过了一小会儿,突然,毛玻璃彻底暗了下来,显然是有人站在门前,挡住了光。 那人影动也不动,仿佛也在观察何主任。 何主任身后是卧室门,忽然,他感觉到一阵风,“呼”的一下,卧室门好像被打开了,有人正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他的后背。 何主任能感到那眼神的凉意。 终于,他崩溃了,大叫一声,眯着眼睛,冲到客厅,打开大门,跑到楼梯间。楼梯间非常阴暗,何主任想下楼,又不敢,突然听到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咯噔咯噔”,竟十分尖锐,耳膜似乎都要刺穿。 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却听到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老何?” 何主任听到妻子的声音,如获大赦,长出一口气,眼泪差点掉出来。 看到丈夫的模样,女人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丈夫身边,握住他的手,问道:“老何,出什么事了?” 握住妻子的手,何主任才缓过神,浑身冒虚汗,喘着粗气说道:“没事……” 妻子道:“你这叫没事?跟撞鬼似的。” 何主任这才敢回想刚才的事,但是,作为一个被唯物论熏陶了多年的老党员,怎么可能相信鬼怪之谈?可能是幻觉吧。便说道:“估计是有点中暑。” 妻子放下心来,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让你少穿点儿,都四月了,还保暖内衣套棉袄,不中暑才怪。” 跟在妻子身后走进家门,他第一眼就望向沙发,那古镜好端端在沙发上放着,镜面朝上,能看到里面倒映出来的吊灯。 妻子换了鞋,坐在沙发上,一眼看到古镜,奇道:“怎么把单位的宝贝拿到家里来了?”说着就要去拿。 何主任心里猛地一跳,大喊道:“别碰!” 妻子被吓了一跳,手猛地停住,狐疑道:“怎么了?” 何主任摆摆手,小声道:“别碰,千万别碰,国宝。” 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小县城的文物所能有什么国宝,瞧把你小气的。” 边说话已经拿在了手中,看向镜子,一瞬间,女人竟然看到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再一眨眼,不是自己,还能是谁,浓妆淡抹,却也难掩皱纹,女人伸手拨了拨头发,搓了搓眼角,叹道:“唉,眼袋又深了。” 何主任走过来,一把夺过镜子,说道:“古墓里出来的东西,邪乎,少碰为妙。” 女人撇嘴道:“看你那小气样,照一照,还能把你这宝贝照坏了不成。” 何主任没说话,把古镜原封不动包起来,塞进抽屉深处。 女人趴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趿着拖鞋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是开的。 不过她什么都不知道,径直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已经夜里十一点。 儿子关了灯,坐在客厅看球,电视的光倒映在墙壁上,闪烁不停。解说员一直在说话,巴拉巴拉,像爆豆子,何主任觉得心烦,让妻子关上卧室门。 “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瞎闹腾。你说这足球有什么好看的,几个小时才进一两个球。”妻子重新钻回被窝,瑟瑟发抖。毕竟才四月,晚上还是有点冷。 但今晚冷的出奇,像冬天。 老何说不出的烦躁,翻了个身,背对妻子,敷衍道:“你不懂,足球不是只看进球。” 解说员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马夏尔漂亮的摆脱!带到底线附近!球传的非常漂亮,很舒服!哎呀!鲁队长又打偏了……” 紧接着,儿子极为恼火地骂了一句脏话。 足球解说好像很催眠,渐渐的,那种烦躁感消失了,何主任感到睡意一阵阵袭来,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再次醒来,也不知几点,大概是凌晨了,儿子早关了电视,窗外没有一点亮光,四下里寂静无声。 何主任翻了个身,想抱住妻子接着睡,一把搂过去,只听见“咯吱”一声,手臂像是砸在了一团报纸上。 他吓了一跳,猛然惊醒,伸手拉亮床头灯,再回过头看,一口气没喘上来,嗓子里“呃”的一声,顿时呆住了。 一个纸人。 一个白纸扎成的纸人躺在床上。 第三章 惨案 墨笔在纸人脸上画了柳叶眉、丹凤眼,看起来竟栩栩如生。脸颊两抹嫣红,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何主任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甚至连气也不喘,一动不动半趴在床上,和那纸人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感到后脖颈一阵凉风吹来,紧接着,有人在他右肩膀上拍了一下,耳边一女人轻声道:“嘘。” 这时,何主任才突然惊醒了一般,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 原来是个梦。 噩梦。 何主任望着窗外的夜色,屏息倾听,寂静之中,却听不到妻子的呼吸声。 他拉亮床头灯,鼓足勇气回头看。 没有纸人。 但也没有妻子。 他抬头看,卧室的门是关的,门缝里隐隐约约有光亮,便穿上拖鞋,从卧室出去。 客厅里有光,但很昏暗,估计是电视上方的小射灯。 拐到客厅,眼前的一幕,让何主任浑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 他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古镜,一手拿着梳子,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梳头。 似乎察觉到了何主任,妻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侧过头,诡异地笑了一下,问道:“好看吗?” 古镜里,却不是妻子的侧脸,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两口子都出事了,唉,儿子也疯了,关在医院里。” “啧啧,太惨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警察还没来呢。” “这不都是警察吗?警戒线都拉起来了。” “这些都是小片警,公安的人还在路上。” …;…; 清晨六点多,某小区一幢楼下,一群跳广场舞的老人围在警戒线边,叽叽喳喳讨论着。 凌晨五点,一个环卫工人在路边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正在发疯奔跑,立即向附近的派出所报警。派出所迅速出警,将年轻人制服,但年轻人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满嘴胡言乱语,警察只好将他先送往县医院。在县医院,有人认出他是文管办主任何玉明的儿子,派出所便派人去何玉明家中查看。血迹的确是从他家中出来的,在反复敲门无人应答之后,派出所将门暴力破解,进入何玉明家中,却发现何玉明夫妇暴毙客厅,场面血腥,惨不忍睹。 天越来越亮,警戒线边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七点过了一刻,一个人忽然拨开人群,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旁边一个片警看到了,喝到:“重案现场,禁止入内。” 那人停下脚步,看了协警一眼,咧嘴笑道:“我是县局陈警官。”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上身穿一件花里胡哨的夹克,下身的牛仔裤上开了几个洞,脚上的纽拜伦运动鞋颜色鲜亮,迈着八字腿,看起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根本不像个警官,倒像是个摇滚歌手。 片警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县里有个这么潮的警官,便说道:“查下警察证。” 那人从屁兜里摸出一本证件,交给片警,片警拿在手里看,钢印清晰,显然不是假的,但仍旧狐疑:“您是哪个部门的?” 陈警官显得很不耐烦,歪着脑袋说道:“这么大的案子,肯定是我们重案组办嘛。” 片警问道:“重案组…;…;吴警官没来吗?” 陈警官舔了一下嘴唇,说道:“老吴啊,老吴还在路上,我没去局里,接到消息,直接打车从家里过来了。” 片警虽然仍旧怀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放他上去了。 走到三楼,楼梯拐角有两个协警在抽烟,看到有人上来,忙喝到:“什么人。” 陈警官道:“警察。” 说着亮了一下警官证,两个协警也没细看,扫了一眼姓名,便说道:“哎呀,陈警官,你可算来了,我们俩都快撑不住了。” 另一个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抱怨道:“太恶心了,我嘴里一直犯酸水。” 陈警官笑道:“都快当警察的人了,怎么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小协警道:“不是没承受能力,实在太惨烈了,电影都拍不出来这场面。” 另一个说道:“那夫妻俩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男的被女的抓的皮开肉绽,女的被捅了好几刀…;…;” 陈警官不耐烦地挥挥手,便往屋内走去。听见那两人跟在身后,回身叮咛道:“你们俩不用来了,盯在楼道,别让任何闲杂人员靠近。” 他刚走进房间,眼前就一阵阵发晕----血腥味扑面而来,两具尸体横在客厅中央,死状之惨,比那两个协警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警官强忍住恶心,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仔细搜寻着什么。 客厅里没找到,他拐到餐厅,一眼就看到卫生间门口的洗手台上,放着一面铜镜。他走上前,把铜镜拿在手里,镜子竟然十分干净,一点血污都没沾到。仔细观察,背面纹路里竟然有未干的湿痕,显然有人精心擦洗过。 将铜镜揣入怀中,刚走出大门,就听见楼道里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人出现在楼梯口,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法医、摄像师、勤务人员。 看到一个“摇滚歌手”吊儿郎当地从重案现场出来,那警官不禁楞了一下,问身旁的协警:“这什么人?” 协警有点莫名其妙:“县局的陈警官啊。” 中年警察抬头看向那人,疑惑道:“陈警官?” 这位假警官有点尴尬,好在脑子转的飞快,立马招呼道:“老吴,哎呀,你贵人多往事,我是枣林派出所刚调上来的小陈呀,前几天刚去你那儿报的到。” 吴警官皱着眉,极力思考:“枣林派出所…;…;小兄弟你别介意啊,我这中老年人,脑子不够使…;…;” 陈警官很大度地一挥手:“没事,对了,老吴,我先下去交接工作,一会儿跟你分析案情。” 吴警官被唬得一阵阵发愣:“行,你先忙你的。” 陈警官心里暗暗好笑,迈着八字步,轻飘飘的下楼去了。 出了小区,他直奔马路对面的早点铺,远远就看到一个穿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摊边喝胡辣汤。那人浑身的气场,古意盎然,五官虽算不上特别帅,但一双眼睛如狐般细长,有一种妖邪之美,惹得身边吃饭的女学生们频频侧目。 陈警官走到那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林老师,还有心思吃饭呢。” 那人回头一看,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呦,陈警官来了。” 陈警官低声道:“赶紧走,差点被抓了现行。” 林骏轻声问道:“东西拿到了?” 陈警官点点头,拍了拍夹克内兜。 林骏便起身结了账,两人快步离开了。 一直远离了那小区,走到另一条街上,陈警官才说道:“他妈的,怎么能出这么大的事?” 林骏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这镜子邪气这么重。” 陈警官道:“你当时怎么能让那个姓何的把镜子带走呢?” 林骏道:“人家是文物办的,我怎么留?再说,就算留下,他出去声张怎么办?我知道他不会真拿到单位去,所以就想着,让他先带走,然后我从他的中介手里买下来,哪想到…;…;” 陈警官接口道:“哪想到这镜子直接要了他的命。” 林骏摇头叹气,不忍再提,只是说道:“算了,说说镜子吧,你什么感觉?” 陈警官眉头一扬,道:“刚才我大致看过,这镜子确实古怪,背面雕的蟾蜍,是唐朝一个巫教的图腾,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应该就是那个巫教的符咒。但是,这些东西肯定是封建迷信,你相信一面镜子能杀人吗?反正我是不信,肯定是人干的。还有,镜子被人清洗过,很干净,一点血污都没有,唐朝的鬼,还会用水龙头?” 第四章 红衣 林骏道:“是什么人干的?他既然为这面镜子杀了老何,为何又不把镜子带走?” 陈警官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两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陈警官忽然问道:“有几个人知道这铜镜的事?” 林骏道:“我就知道三个,我,何主任,还有那个农民。” 陈警官推理道:“这镜子是何主任贪污的赃物,他自然不会声张……对了,你是从哪里知道何主任横死的消息的?” 林骏微微一笑:“八万啊,你怀疑我?” 陈八万给林骏发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笑道:“不该怀疑吗?那可是凌晨五点啊。” 林骏道:“医院、派出所,到处是我的眼线,这么大的事,我还能拿不到一手消息?” 陈八万道:“咱们林总神通广大。再排除你,那就只剩那个农民了。” 林骏道:“其实打昨天那人把镜子掏出来,我就有点怀疑,咱们现在费尽心思在找李淳风墓的线索,突然,有人拿了一面唐朝镜子到我店里,还说是从山上捡的,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陈八万道:“那你没派个线人盯住?” 林骏道:“当时何主任在场,我怎么派?” 陈八万想想也是,便没再说话,短暂的沉默了一小会儿,陈八万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林骏努了努嘴,说道:“你先想想这镜子怎么处理?” 陈八万道:“处理什么?我拿回家研究嘛。” 林骏微微一笑:“你不怕?” 陈八万弹了一下烟灰,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还真不信一面镜子能把我给杀了。” 林骏收起笑容,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无论给咱们送镜子的人是什么来意,至少,这是一条线索,我们应该追着查。一面唐朝巫教的镜子出现在这座县城,十有八九和李淳风有关。” 陈八万道:“的确,不能再这么傻等了,咱们必须得拿到主动权,听说金老头的人已经从《推背图》里看出什么线索了。” 林骏道:“恐怕是唬人,他们能从《推背图》里看出什么?” 陈八万道:“你也别小瞧那帮人,都是国内外的唐史名家。” 林骏看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踱步到路边,挥手拦出租车,说道:“闲话不多说了,先去杨树村,会会这个送镜子的农夫。” 杨树村在县北的窟山脚下,距离县城颇远,好在现在乡下都通了水泥路,司机开到八十迈,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村口。 两人下车,恰好碰到一个妇女挎着竹篮去田里,林骏忙把她拦住:“大娘,打扰一下,问个人。” 妇女看到这两人,一人身着唐装,温文尔雅,另一个穿的花里胡哨,像个二流子,顿时觉得这个组合有点奇怪。但还是很热情:“小伙子,你说。” 林骏道:“您村里是不是有个男的,大概五十多岁……” 大娘咧嘴一笑,打断道:“俺们村好多男的,都五十多岁。” 林骏懵逼,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别急,您听我说完……” 大娘又打断他:“你说。” 林骏无奈,只好抓重点:“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吧,左腿有点瘸,但不太严重……” 大娘想起来了:“噢,你说三组的李瘸子吧,是不是下巴有颗痣?” 林骏大喜:“对,对!” 大娘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北,走个二十来分钟,有一个岔路口,右拐,就是李瘸子他们村。” 林骏看了陈八万一眼,后者也在看他,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没想到真有这个人。在出租车上,两人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乔装打扮来给他们送线索的。 顺着大娘指的路,一直走到李瘸子村里,向村口的老人打听,那老人指了指村子中段的一棵槐树:“那棵槐树下面就是李瘸子家。” 两人走过去,敲了很久的门,里面却没回应。陈八万趴在门缝看了看,说道:“门闩是从里面锁上的,家里绝对有人。” 这时,有邻居听见响动,走出来看,发现两个奇装异服的人站在李瘸子家门口,喊道:“别敲啦,李瘸子不在,他昨天一大早就进城了,还没回来。” 林骏问道:“他家没别人吗?” 邻居道:“他儿子在外地念书,媳妇在邻县做工,这两天家里就他一个。” 林骏看了陈八万一眼,陈八万低声道:“去后门看看。” 那邻居却突然问道:“你们找李瘸子是不是……是干什么?” 两人一听,这人说话吞吞吐吐,显然是知道一些情况。陈八万一摸屁兜,那张50办的高仿警察证已经拿在了手里:“李瘸子犯了点问题,我们来找他了解情况。你对他了解多少,可以跟我们说一说。” 邻居一看到警官证,有些害怕:“李瘸子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上个月他上山采药,回来后突然神秘兮兮的跟我们说捡到宝了,还拿了一块玉佩给我们看。第二天他拿着玉佩下山去卖,当天下午就回来了,气色不太好,我们一问,果然没卖成。他是不是贩卖什么国宝了?” 陈八万没接他的问题,反问道:“他昨天又是为什么下山?” 邻居道:“月初了,给他儿子打生活费嘛。” 陈八万又问:“这段时间,除了我们,还有没有人找过李瘸子?” 邻居表示没见过,陈八万又问了几个诸如李瘸子在哪里捡的宝、上个月卖玉佩为什么没卖成之类的细节问题,那人皆是说不上来。陈八万只好作罢,给那人发了一根烟以示感谢,那人把烟夹在耳朵上,有一种协助警察办案的自豪感,高高兴兴进屋去了。 这种乡间土别墅都是独栋,一户跟一户之间有个一米长的狭窄过道。两人从这过道进去,想去后门看看,没想到这房子依山而建,屋后直接贴着山壁,根本没有后门。 陈八万道:“门闩从里面锁着,又没有别的门,李瘸子肯定在屋里。” 林骏四下看了看,没旁人,便指了指靠墙放的一摞木柴,陈八万点了点头,两人踩在木柴上,越墙而入。 李瘸子的家庭状况看来不是很好,除了临街主屋是水泥建筑,几个侧屋都是土房。 林骏一眼就看到了牛棚,破破烂烂,挂满蛛网。里面没有牛,只堆了一些破旧的农具。 他低声道:“这个李瘸子身上看来有不少秘密。” 陈八万问道:“怎么?” 林骏道:“他家根本就没有牛,但昨天他跟我说,镜子是他上山放牛时捡到的。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为何要撒谎?” 陈八万没怎么在意,蹑手蹑脚走到主屋门口,挂着门帘,从门帘底部可以看到,木门是半闭的。 回过头,两人对视一眼,林骏点了点头,陈八万便朗声道:“警察办案,里面的人出来。” 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打了个转,惊起屋檐上的几只麻雀。屋里却没回应。 陈八万疑惑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掀起门帘,一把推开了木门。 李瘸子在客厅里。 吊在房梁上。 面色乌青,舌头吐出三四寸,脖上的勒痕布满紫色的血丝,两脚悬空绷直,显然已吊死多时。 更为惊悚的是,他身穿一件大红色长裙,脸上画了浓妆,双目半睁,表情诡异。 饶是陈八万小半辈子见了不少邪事,但如此景象,还是头次见到,吓得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踩在台阶上,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第五章 地图 林骏看清客厅内的景象,也是吓得一抖,猛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忽然起了一股怪风,吹进客厅里,李瘸子的尸身晃了起来,身上的大红裙子随风飘动,木梁咯吱咯吱响。 陈八万下意识的摸了摸夹克内兜的古镜,指尖冰凉,他心里涌出一丝说不出的恐惧,退了两步,走到林骏身边。 “妈的,太邪了!”陈八万颤巍巍地掏出烟,搓了几下火石,也没有把打火机点着。 林骏忽然问道:“你看过《重庆红衣男孩》那篇报道么?” 陈八万还在颤抖着点火,说道:“听说过,怎么了?” 林骏道:“死状、捆绑方式,一模一样。” 陈八万吓得不轻,脑子一时间转不动,问道:“所以呢?” 林骏承受能力极好,已经冷静了下来:“所以,两件事有关联,而且,网上有一种说法,那红衣男孩也是被下了某种巫咒……” 陈八万终于点着了火,猛吸一口烟,头脑才清醒了一些,打断道:“妈的,我研究古代巫术这么多年了,没见过这么变态的,给一个农村老头穿红裙子,还画妆,这人心理畸形成什么了……” 恐惧之后便是愤怒,陈八万喋喋不休地骂,林骏打断道:“小点声,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陈八万终于冷静了一些,喘着气,额头全是汗,问道:“现在怎么办?报警?” 林骏道:“不能报警,扮假警察,私闯民宅,命案目击者,一大堆麻烦。” 陈八万道:“那怎么办?” 林骏道:“别留下什么踪迹,悄悄离开。李瘸子的老婆还在邻县,暂时不会有人知道李瘸子已经死了。到时候警察调查,要是打听到了咱们俩,就说来找李瘸子淘文物,没见到他人。死亡时间对不上,警察也犯不着调查咱们。” 陈八万点头同意,问道:“那就走?” 林骏道:“别着急,进屋瞧瞧。” 说罢便朝屋里走去,陈八万只好跟在后边。 各种刀伤、枪伤,他见过不少,甚至惨烈如何主任的,也有几起,但这具没有明伤的尸体,却让陈八万说不出的害怕,何况尸体正挂在头顶。 两人戴着白手头,在屋里翻找,陈八万头也不敢抬,不过说来也巧,正是因为这个视角,他发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 柜子侧后方下面,有一圈边长十厘米的小正方形痕迹,上面没挂锁,也没把手,十分光滑,若不是陈八万一直低着头,决计不会发现。 陈八万蹲下来,把手伸到柜子下面,轻轻一抬,一拉,便把暗格抽了出来。 只听“咯噔”一响,暗格里面竟然只放了一枚玉璧。 玉璧是正方形,手心大小,背面光滑,正面不规则地画了很多符号。 赶紧把林骏喊过来,林骏一看,说道:“这恐怕就是刚才那人说的玉佩了。” 陈八万道:“背面的符号,和那古镜同出一辙。” 说着就要从内兜掏出古镜来看,林骏把他拦住,说道:“待会儿回我店里再研究。” 陈八万想想也是,先抽身要紧,便把玉璧装在另一侧兜里。两人又在屋里搜了一会儿,再没什么重要线索,便把屋里的东西摆置到原位,清理脚印,转身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陈八万看到土坯房和破败的老院子,突然心里一阵悲悯,说道:“李瘸子也挺可怜的,一个普通农民,不知怎么卷到咱们这破事里了。还有他老婆孩子,娘俩以后怎么活啊。” 说着便掏出钱夹,把里面的钱全取出来,要进屋压在枕头下。林骏叹了口气,把他拦住,说道:“这钱会被当成线索落在警察手里,到时你好心变麻烦。” 陈八万只好作罢,两人翻墙越出,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低着头,快步出了村,在山路上拦了一辆下山的私家车,给了司机两百块钱,司机也是好心人,不但没要钱,还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才晌午,古玩街上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两人快步走到林骏店里,一进去,陈八万就迫不及待的把兜里的铜镜和玉璧掏出来,摆在桌上。 林骏反锁了门,正在茶几边泡茶,忽然听到身后的陈八万惊讶地吐出一句脏话:“我x!” 林骏回头问道:“怎么了?” 陈八万语气里充满喜悦:“你过来看。” 林骏走到桌边,看到铜镜和玉璧好端端放在桌上,并无异样,好奇道:“你发现什么了?” 陈八万轻轻摇头,显得对林骏很失望:“你瞎啊?这都看不出来。” 林骏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陈八万道:“你这观察力,还好辞职不干了,要是还在大学里教历史,那就太误人子弟了。” 陈八万一边损林骏,一边拿起玉璧,放到铜镜背面的方形花纹上,两个正方,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林骏大为失望:“这个呀,我刚看到这玉璧时就想到了,这能证明什么?铜镜的方框里雕了蟾蜍,玉璧嵌不进去,应该不是机关什么的,可能纯属巧合……” 正说着话,林骏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方框外面的符号,和玉璧上的符号,似乎是连续的。 看到林骏眼神的变化,陈八万洋洋得意道:“林老师,你才看出来。” 林骏不理他的打趣,脸色严肃,茶也不泡了,坐在桌前,掏出纸和笔,照着铜镜背面,一笔一笔描了起来。才临摹了几笔,林骏就发现,两副符文图果然是一个整体。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功告成,林骏仔细端详这幅临摹图,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八万灵机一动,提醒道:“你把那些符号连起来看看。” 林骏仔细一看,果然觉得,这像是一幅画,只不过线条一节一节断开了。便低下头,用平滑曲线将这些符号连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线条被连起,一副极为复杂的地形图,逐渐展现在了两人眼前。 最后一笔画完,林骏靠在板凳上,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陈八万把这幅地图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五六分钟,感慨道:“妈的,这是现代人画的吧?” 这幅地图呈正圆形,中间被一条s形弧线一分为二,像个八卦。 左边是一座山的地形图,上面标明了山川河流、断壁残垣自不必说,令两人吃惊的是,图上还详细标注了类似等高线之类的现代地理学数据。 右侧是一个古墓建筑图,更为复杂,不但标明了路线,甚至还有力学方面的分析图像,有点像现代的数轴图。 陈八万越看越心惊,叹道:“这恐怕是出自李淳风的手笔吧?” 林骏道:“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除了李淳风,还能有谁有这么邪门的知识量?” 陈八万道:“有时候我真怀疑,李淳风是穿越回去的。” 林骏道:“你别说,还真有可能,你看《推背图》,准确预测上千年的历史,从唐朝一直预言到2012年,世界末日论不是也从这儿来的吗。” 陈八万道:“那他怎么没预测2012年之后发生的事?2012也不是世界末日嘛。” 林骏笑道:“人家写到2012年不想写了,或者他就是2012年穿回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你管人家。”说了几句玩笑话,陈八万回到正题:“这应该是李淳风墓的地图吧?” 林骏道:“谁会给自己的坟墓画地图?再说,李淳风死前不过是主管天文历法的三品官员,他的墓不会这么大。” 陈八万又问:“那会不会是他设计的乾陵?” 第六章 周墓 林骏仍然否决:“乾陵却没这么小。”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说出过所以然来,林骏便说道:“今晚我把这地形图单独画出来,明天找县里地质局的人打听一下,八万,你尽快联系老爷子,让派几个好手过来,等我把这图的大概位置搞到了,咱们下到这个墓里看看。” 陈八万答应道:“我一会儿就给老爷子打电话。” 两人喝着茶,又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怪事拉到一起探讨了一番,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一两点,肚子都咕咕叫,便出去吃饭。 两人离店不到十分钟,断墙后边走进来一个人,一米八大高个,平头、剑眉、方脸,腰杆笔直,小臂上肌肉线条明朗,但年纪颇大,约莫四五十岁,双鬓微微发白,像个退伍的特种兵,但却浑身阴森。 那人走到窗前,确认了一下里边没人,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两头并起,挽了个月牙形状,探到锁眼里捣鼓了一阵,“咯噔”一下,锁开了。 林骏离开时,想着吃个饭不过半个小时,便没留心眼,铜镜和玉璧都放在桌上。那人一眼看到,赶紧收到包里,转身走了。 好在林骏当时是坐在沙发上和陈八万研究地图,因此离开时顺手把地图放在沙发扶手上。那人也匆忙,拿了东西就走,并未注意到沙发上的图纸。 那人离开后,小店又陷入了沉寂,只听见树叶哗哗响。 过了约莫半小时,陈林二人低声说着话,从断墙后边出来。陈八万一眼看到店门是半闭的,低头再一看,锁被打开扔在地上,赶紧跑过去,一把推开木门,喝到:“什么人!” 店里却空荡荡的。 桌上的铜镜和玉璧,已经不见了。 两人大惊失色,跑到沙发边,万幸的是,地图还在。 陈八万自我安慰道:“图纸在就好,那镜子邪乎的很,被偷走,也就偷走了。” 林骏冷冷道:“两件东西中隐含的秘密,只有这张地图吗?而且,万一他们也发现地图了怎么办?毕竟这个机关并不是多么隐秘。” 陈八万一愣,道:“那……怎么办?” 林骏果断道:“你现在就给老爷子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赶在他们前面。” 说罢自己坐在桌前,把那地形图又描了一份,只是隐去了上面的路线和一些关键信息。 陈八万很快挂了电话,说道:“晓霏去安排了,人最快今晚就能到县上。” 林骏把图描好,将先前一份交给陈八万,让他贴身保管。又列了一份物品清单,让陈八万去采购。自己则把地形图拿上,去县地质局找熟人。 坐在出租车上,林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何主任和李瘸子的死,疑点太多。还有,古镜和玉璧,为什么两天之内会被自己得到,取得了关键线索之后,立马又被人偷走,是不是太巧合了? 这个时候进山,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万一是圈套呢? 但他仅仅是想了一想,并没有停下行动的步伐,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骏推开老友的办公室门,那人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戴着远视眼镜,手里捧着一壶热茶。林骏笑道:“王主任,小日子过的清闲啊。” 王主任看清来者,眉开眼笑,非常客气:“哎呀,林大教授,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林骏受家里老爷子委托,在县城开古玩店之前,是陕西师范大学的历史系副教授,这个身份,在这个小县城还是很有含金量的,因此,县里体制内的人对他都十分尊敬。 林骏心里焦急,没说几句客气话,便把怀中的地图掏出来,问道:“王主任,我有个事得请教你一下。” 王主任忙摆手,说请教不敢,拿起地图,正襟危坐,戴上眼镜,刚打开,只瞥了一眼,便说道:“这不是周公庙后山吗?” 然后指着地图给林骏解释:“你看,这个黑点,就是润德泉,岐山人祖祖辈辈喝得都是这里的水。这条线,就是阡山河道,不过现在已经枯了。这条山梁,很出名的,几年前,北京大学考古系在这里发现了周公家族墓葬群。” 林骏越听越楞,周公庙有墓,那是人尽皆知的,03年陕西宁强县发生了一次小地震,距离宁强只隔了半座秦岭的岐山县自然受到波及。坐落着周公庙的阡山后山,被震出一条宽一米、高两米,深不见底的裂口,村民走进去,山壁内竟是空的,各种青铜古器、石俑甲骨,琳琅满目,数不数胜。这才有了后来,北大名发掘周公墓、改写商周历史的事,一时间震惊世界。 王主任当年亲自参与过发掘工作,对这幅图如数家珍:“你看,这里,是周公庙门,南边是朱雀寺村,几个陪葬坑都在这里,从西边的矮山上去,就是周公家眷的墓葬群,附近就是著名的西周城墙遗址,再往北,到阡山脚下,就是周公墓。西周墓地,讲究一个不封不破,意思就是不立坟丘,不写碑,因此你在外面看,平淡无奇,但一旦下到地下去,那真是叹为观止……” 王主任说起这些事情,有一种自豪感,一来是因为家乡情怀,二来是因为亲自参与过,因此喋喋不休地说,林骏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而是在想自己的事情:“既然这个墓国家已经发掘过了,那这张地图看来是没什么用了……等等,为什么唐朝的李淳风,要费尽心思,在镜子背面雕一个周朝墓的地图?” 看林骏心不在焉,王主任便不再说周墓的事,转而问道:“林教授最近在研究周朝历史啊?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周公庙转转,风景一般,但是里面玄机颇深啊。” 林骏微微一笑,敷衍道:“我是搞唐史研究的,周代的东西还真不太懂。这图是我一个朋友的,有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 王主任笑道:“好,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林骏便起身告辞了。 从地质局出来,林骏心里画满了问号,却又没办法理一条线索出来,烦闷不已,打车直接回了店里。陈八万不在,大概是买东西去了。 林骏坐在桌前,用平板在网上搜了一张岐山地图,跟手里的图对照了一番,又百度了一些周公庙遗址新闻,果然和那王主任说的差不多。 他大失所望,就算这个周墓和他们寻找的东西之间有关系,周墓也已经被国家发掘了,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看来线索又断了。 林骏顿时觉得乏力,好像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他往砚台里滴了几点水,开始磨墨。没当他烦躁的时候就磨墨,仿佛水渐渐变成浓郁的墨汁这个过程,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木门咯吱一响,陈八万毛毛糙糙地冲了进来,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手上还拎着一个,两个包里面都塞到满满的。 “妈的,小县城根本买不到质量好的,我专门开车去了一趟市区,”他掀开袋子给林骏看,里面都是些高档徒步装备:“花了三万多,回头让老爷子给我报销啊。” 林骏把磨石架在砚台边,无精打采地抬起头:“这些东西,估计是白买了。” 陈八万一楞,问道:“怎么回事?” 林骏道:“这座墓,已经被发掘过了。” 陈八万双目一睁,气愤道:“妈的,还是慢了一步!是成都那帮盗墓贼吧?” 林骏看到陈八万的模样暗暗好笑,便顺口逗他:“不是,是北京的人。” 陈八万奇道:“北京的人?他们是谁的势力?难道除了那帮盗墓贼,还有跟在我们屁股后面?” 林骏黯淡一笑,道:“是国家的势力。” 陈八万越听越糊涂,急道:“别卖关子了,说清楚!” 林骏便说道:“这座墓,就是名震世界的周原墓葬群,早在04年,北大考古队就挖干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