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寨莽夫》 第1章 虎关岗 华国,暮春。 山路崎岖,一队衣衫褴褛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虎关岗。 队伍的成员组成比较丰富。包括但不限于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和土黄色的小狗。共同特点:瘦不拉叽,面相愁苦,有气无力。 “娘,我饿……”一个头大四肢瘦小,头发也稀拉几根的小男孩扁着嘴要哭了。 大伙都没把这日常杂音当回事。 一个补丁叠补丁,瘦的眼睛都陷下去的妇人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半只发黄的馒头,借着帮小男孩擤鼻涕的掩护,匆匆将馒头塞进他嘴里。 “婶婶,我也饿!” 一个干扁瘦小的少女像背后灵似的悄悄冒出来,张大嘴,视线紧盯着妇人的袖口。 “不前天才吃了半个馒头吗?你饿死鬼投胎啊?不好好照顾着弟弟,就知道吃吃吃,家有万贯都要被你吃穷了……”没得到吃的,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蔡换儿嘴角剧烈的抽搐了下。 遭了水灾逃难的饥民,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有精力畅想着家有万贯。真是路有多长,痴心妄想就有多远。 “嚷什么?都闭嘴!”前方有个上了年纪拄着简易拐杖的糟老头回头瞪了大伙一眼,指着斜坡上一道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看到没有,这就是虎关岗!” 蔡换儿摸着塌陷的肚皮,暗中撇下嘴角,腹诽:又不是景阳岗一日游,特意介绍个屁呀!快点带路,找个有人家的地方讨点吃的才是正道。 老中青年饥民们却嗡嗡嗡议论开了:“三叔公,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虎关岗?” “虎关岗啊?不是有句俗语说的好吗?华容道好过,虎关岗难过。” “对对,虎关岗啊!就真是盘着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啊!听说官兵多次围剿都被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的逃回城里……”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这只山大王啊虎背熊腰,气力无穷,还生吃人肉呢!” “哎哟,妈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个鬼门关了?” “……” 蔡换儿被吸引住了,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暗暗揣测:他们说的是有老虎出没?还是有为害一方的土匪强盗? 三叔公扬扬拐杖,压下七嘴八舌,严肃着老脸:“别嚷嚷了,都小声点。小心让强盗听见了,一个都逃不了。” 众人纷纷收拢了嘴,紧张的点点头。 蔡换儿听明白了,但也实在忍不住了。她面目怏怏,眼神呆滞的举起手,干巴巴的问:“三叔公,咱们穷的只剩下这条命了,强盗得多不长眼,会来抢咱们?” 抱着小狗的一个孩子惊怕:“换儿姐,强盗会把咱们杀了煮人肉吃的!” “吃不完的就腌起来……”另一个小屁孩说完,舔舔嘴巴,越说越饿。 “嘘嘘,别说话!”大一点的急忙警告。 这是信息不通的谣言吧?这叫以讹传讹吧?蔡换儿是一百个不信。 三叔公用一种看‘朽木’的老眼巡睃着这个问东问西的黄毛丫头,很是不喜。 自打十天前走路不长眼从一个十米高的土坎掉到沟里,奇迹般没摔死又醒过来后,这位在叔叔婶婶嘴里是个累赘的黄毛丫头就特别爱提问题。 完全不把他这个在饥民队伍里积攒了一定权威的老人家放在眼里。逮什么都要问,啥都不懂白痴似的,还吃的特多。 “换儿,过来。”三叔公很和气的招手。 蔡换儿拖着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身体挪过去,问:“发吃的?” 她叔叔----面黄肌瘦的一个脏破男人手指戳她头:“就惦记着吃,你属猪的?” “大概是吧?我都不记得我属什么了。”蔡换儿老实又认真的回答。 众人发出意味深长的窃笑,叔叔冲她翻个嫌弃的白眼。 “换儿,去,前面带路。”三叔公沉得住气,带着长辈的笑容吩咐。 “啊?我,我不认得路啊?”蔡换儿震惊了。 三叔公的简易拐杖平举一指,指引:“呶,就这条山路。走吧!” 蔡换儿看清了三叔公的居心叵测。 这是想让她打头阵,好测试土匪到底出不出没?过这道岗安不安全?反正她孤苦零仃,一直遭叔叔婶婶白眼。要不是她太瘦弱,卖相不佳实在拿不出手,早就拿她换吃的了。 “我不去!”蔡换儿很硬气的一口拒绝了。 ‘吧唧’脑袋上干脆利落的挨了一巴掌,叔叔凶神恶煞:“还敢顶嘴?” 打完这个巴掌后,又扬起手准备再来一下。 蔡换儿抱着头一个迅速蹲地,哭丧着脸:“我去还不行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认怂快,少挨打! 三叔公一副‘早答应不就完了吗’的冷眼旁观。 吸吸鼻子,蔡换儿心念百转千回了一遍,觉得如果不幸遭遇了土匪的残忍砍杀,起码得做个饱死鬼吧? “可是我两天没吃东西,快走不动了。”蔡换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三叔公。说着,还一脸虚弱,歪坐在路边草地上。 三叔公的视线找了她婶婶去。 这队逃难饥民在他的管理下,还是很有章法的。以家为单位进行口粮分配。蔡换儿没得吃,那是她叔叔婶婶苛刻。 “你这个死丫头,我哪顿少了你的嚼食?你饿死鬼投胎,顿顿吃不够还抢你弟弟妹妹的口粮,这会敢告起老娘的状来。”婶婶又是一顿抢白,接着就撩起全是补丁的破衣擦着眼角假哭:“三叔公,这死丫头整天偷懒没一句真话,你老可要为我作主啊!” 蔡换儿又得了一顿饱骂,毫不在意。用左耳进右耳出的表情蹭过去,从婶婶袖口摸出小半拉发酸的黄馒头。 “哎哟,你这臭不要脸的浪蹄子……”婶婶急忙争夺。 蔡换儿却一把就塞进嘴里,两颊立马鼓起来,像个肉包子似的。冲着气急败坏的婶婶‘唔唔吖吖’不知说什么。 她婶婶是吃素长大的没见过什么肉荦,但却不是省油的灯。愣是冲上去骂骂咧咧,拿手要扯开她的嘴往外掏馒头呢。 蔡换儿到底瘦小个头矮,拼命挣扎护嘴里的食,还是被压在草地上,眼看就要酿成人伦惨剧。 三公叔拐杖点点地,轻轻干咳一声。 “闹,只管闹。最好把山匪引过来,大家全完蛋!” 第2章 拦路劫匪 姜是老的辣。 只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撕扯的两人就自动罢手。叔叔黑着脸一把拽开自家婆娘,再怒目瞪视着被其他人扶起的蔡换儿:“吃饱了有力气打架了是吧?” 蔡换儿嘴巴没空,不停的嚼动,翻着白眼还拿手不停的顺咽喉。 馒头太干发酸,吃的又太急,尤其被婶婶这么一压,她快被咽死了! 有个同年同黄毛丫头同病相怜的递上一个破壶,轻声:“换儿,喝点水吧。” “谢,谢谢哈。”蔡换儿夺过去昂天咕噜咕噜灌一气。 还了壶,抹一把嘴,精神状态好好的对三叔叉腰豪气道:“三叔公,我有力气了。” 三叔公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拿拐杖点点前路。 前路就在脚下,蔡换儿心里阿q式自我安慰:不是说盗亦有道吗?强盗们不是都被生活所迫落草为寇的吗?应该不会连他们这种赤贫的难民也抢杀吧?再说,就算道德败坏无差别抢劫,也不会那么巧就今天下山吧? 燃起的一丢丢勇气的蔡换儿自己给自己握拳打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哎哟!……”嘀咕到最后一个‘行’字,被人从背后大力踹了一脚。 “臭丫头,磨蹭什么了?”同行的人不耐烦了,不满的催:“快走啊!” “急什么?赶着投胎啊!”蔡换儿稳住身形还牙尖嘴伶的顶一句。 这下好了,又惹到众怒了,群情愤起。 蔡换儿撒开腿卯足劲冲前头去了。 这条山路可以容一辆宽大的马车通过,不算窄了。两旁时而点缀着不知名树木,时而散落着一些野花野草,加上不时有‘唧唧啾啾’的鸟语,景色颇怡人。 蔡换儿冲出百米后,回头一看。 哟,那群心思各异的同行饥民都在原地紧张看着她这个探路者呢! 蔡换儿见他们没有跟上,倒悠闲起来。随手扯一根路边狗尾巴草欣赏着道路两旁的山景,胜似在闲庭散步。 “三叔公,你看这臭丫头那个德性?”婶婶摆着她那张刻薄脸,逮着机会就埋汰她。 三叔公岂能听一个无知妇人挑拨。听了,也不会表现出来,依旧老眼沉稳注视前方。 “回头收拾她!”叔叔恶狠狠接一句。 同年黄毛丫头弱弱问:“可以跟上去了吗?” 眼看蔡换儿就在拐过一道斜坡,看不见身影了。 三叔公果断一挥拐:“跟上。” 这半天,风平浪静,鸟语花香。根据三叔公活这么大把纪总结出来的经验表明:没有异常情况,可以快速通过这道传说中安全系数最低的虎关岗了。 有情况!而且还大大的不妙! 蔡换儿晃着狗尾巴草,毫无压力的拐过弯,就紧急煞住了脚。 一排面目可憎的大汉手里拿着不同的武器,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右边还有两匹马。其中一匹上端坐着一个威严的络腮大胡子男。 糟了,真的遇上拦路抢劫的土匪了!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蔡换儿是女中‘俊杰’,狗尾巴草一扔,举起双手:“我投降!别杀我!” 开玩笑,天大地大,命最大! “哼哼哼!”可憎大汉发出阴险的奸笑。 蔡换儿眼珠转转。 按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她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以给身后的队伍某个‘前方有险情的’信号。但她偏选择闭紧嘴巴! 她闭紧嘴巴,努力眉头挤皱五官,堆出一个苦大仇深的可怜相。 “银子!”一个瘦小身材,眉目精悍的男子扛着一把可能比他本人高的长枪走过来,伸手索要。 言简意骇,也不背诵经典劫路台词!看来是讲效率的土匪团伙。 蔡换儿一声不响,手脚比平时麻利十倍的翻衣倒兜给他看。 空空如也,比她脸还干净。 “晦气!”瘦小精悍男的长枪冲她一甩。 蔡换儿就软了膝盖,抱头咧嘴喊:“好汉饶命!” 这时,身后传来踢踢踏踏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蔡换儿回身一指:“肥羊在后面!” 三叔公这只领头羊就这样撞见了避之不及的传说中的悍匪。 想后退是来不及了,一来他老寒腿在发抖,二来,有两个大汉狞笑着杠着刀枪疾奔过来,截了后路。 “呜呜!”有小孩子被这阵仗吓的扁着嘴小声哭。 ‘汪汪汪’瘦小的土狗照老规矩见着面生的人就叫唤两声,尽尽它的本份。 ‘嘶嘶’吸冷气声和‘咻咻’鼻涕声,一时热闹响起。 三叔公到底多吃了几年盐,他强自镇定。先一个眼刀投射给蹲地抱头的不及时报信的死丫头蔡换儿,老脸上的皱纹深深堆起,拱起手陪着笑:“好汉通容则个!我们是过路的灾民,家乡遭了水灾……” “少废话!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还是那个瘦小男子。他不耐烦的打断三叔公诉苦的心思,一心奔主题。 三叔公小心翼翼的摊开手:“值钱的早就换成吃的了。我们这两天都饿着肚子。你们要不信,尽管搜。” 这份淡定着实令蔡换儿佩服。三叔公的镇定也感染了饥民队伍,紧吓的情绪得以控制。大伙都跟木鸡一样接受检查。 “脚!”瘦小男子指着换儿叔叔。 他脸色煞白,双脚并在一起不安的转转眼珠。 “聋了?”瘦小男子的长枪尖就要砸下去。换儿叔火烧屁股一样跳起嚷:“我给我给!” 他抽出又脏又瘦的脚,从鞋底摸出一钱银子,大难临头似的哭着脸:“就这么点家底了,真没有了!” 瘦小土匪不屑一顾的夺走,长枪还准备戳他一下。 “啊!”婶婶吓的尖叫。 “小七住手!”那个端坐马背一直静静观望的络腮胡男人发话了。 “老大,这家伙不老实……” 络腮胡男子下半张脸都被胡子遮掩着,嘴巴都不看不清是大是小是厚是薄。可是鼻子很高挺,眼睛清亮幽黑,凌厉又生动。 “寨里的规矩你忘了?”络腮胡子声音带有一丝刻意的低沉。 瘦小个男子嘟嚷:“图财不害命!” 为时很短的搜身出结果了:总共一钱银子,外加残缺似狗啃的几个酸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