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源主》 第1章 父与女 “叮、叮叮。” 突兀响起的风铃声,在当前深夜的环境下,不觉悦耳,反而有些瘆人。 挂着风铃的是一家街道上的门面房,街上的路灯电压不稳,忽明忽暗,明的短暗的长。夜色遮住了门上的招牌,看起来像是一家店。 一个带着圆帽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后退半步,风铃声再次响起,在他肩头。 男人抬起头,圆帽下是一张浑浑噩噩的中年脸庞,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风铃上。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店?” 他原本打算直接掠过的目光慢慢聚焦,不同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妖艳贱货,这个风铃看上去简朴又古怪。 风铃是用铜钱串的,长短不一,错落有序,撞击声微沉,品相老旧,像是古钱币。 男人起了兴趣,伸出手要拿近了观赏。 “抱歉,这是非卖品。” 门内突然传出声音,男人顿住。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孩拉开店门,脸上挂着我是店员的职业笑容。只是笑得有点生疏,像还没练熟。 男人尴尬缩手,随口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营业呢。” “我们这24小时营业,您要不进来看看?” 男人犹豫了,他其实没什么想买的,正打算拒绝,男孩热情地招呼:“来都来了,稍微转转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快请进。”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走进店里。 男孩很兴奋,从动作能看出来,他欢快地倒了杯加冰的柠檬水,递给中年男人。 “这位先生,您丢了什么东西?” “我、我没丢东西。” 听到男孩的问话,正在打量店的男人错愕地接过冰柠檬水。 这家店是个小复式,一楼面积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一张木质方桌正对大门摆放,旁边零散几个木椅,原木色没上漆,看上去很环保。门左边有个巨大的生态鱼缸,造景很漂亮,却没见到几条鱼。 方桌的后面立着一扇实木屏风,没雕花没镂空,就是简单的折叠款,同样是原木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香得叫人头晕,开足冷气的空调都没法把这股香气吹淡。 “你们这,到底是卖什么的?” 男人茫然四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里没有柜台没有展示架,甚至找不到可以称为商品的东西,总不会是卖一套桌椅和一只鱼缸吧? 男孩一拍脑袋,有点懊恼:“瞧我,都忘了给您介绍,咱们坐下聊。” 男人跟着男孩坐到桌边,桌上一个铜质香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个立体浮雕的悬挂式香炉,浓郁的白烟正从镂空的炉盖中袅娜而出,香气馥郁。 “这个也是非卖品。”男孩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哦,这是个古董吧。”男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自从那件事后,已经很难有东西让他这么在意,以他浸淫古玩十多年的经验,这个香炉绝对价值不菲。 进店到现在,男人头一次对这家店起了好奇心。 “我们这里不卖东西,是专门帮人找东西的。”男孩的刘海长且碎,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撅起嘴吹开刘海,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所以,您到底丢了什么?” 男人皱眉,放下手中杯子:“我说了我没丢东西。” “怎么会呢,您没丢东西为什么要来我们店?”男孩皱眉。 “我就住在附近,晚上失眠出来转转。” 不等男孩再说话,男人站起身来要走:“打扰了,谢谢招待。” “慢着。” 男人开始不高兴,不消费还不让人走了? “我说了我没丢……” 话戛然而止,转回的头僵住。 说话的不是男孩,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人从楼梯上慢悠悠走下来的人。 之所以说人而不是男人或女人,只因这人的性别不太容易分辨。 狭长的眸子眼尾上扬,双瞳漆黑,黑得有些妖异。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圆髻,中间插着一根翠绿竹管,额前落着几缕碎发。 让他等等的正是此人,微张的唇鲜红似血,跟雪白肌肤对比鲜明,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涂了口红。 如果是女人,这是个绝色,如果是个男人,那就是妖孽了。 中年男人失神了片刻才缓过来。 要不是这人穿着一套海绵宝宝的连体家居服,他应该还会失神很久。 “老板。”男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好不容易来个客人还差点没留住。 妖孽老板没理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中年男人:“你想找东西。” 男人下意识摇头:“我不想找东西。” “不,你想。” “我……” “你想找东西。”妖孽老板的声音十分肯定。 “好吧。” 男人投降,“我承认,我想找我女儿,可她不是东西,你们也找不到她,她……” 话还没说话,妖孽老板冲男孩打了个响指:“看到没,学着点。这单生意,我接了。” 后半句是给中年男人的。 男孩瞪大眼睛,原来可以这样强买强卖? 同时瞪眼的,还有那个中年男人。 店外的街灯像个有选择犹豫症的患者,在明暗之间摇摆半天,终于选择了明。夜色被街灯辟出一方明亮,照在店门口的招牌上。 “物归源主” …… 男人重新坐下来,左边是一脸渴望的大男孩,右边是妖孽老板。 他搓搓手,深吸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建设。 今晚遇到的事有点古怪,可他憋了太久。虽然他不认为对方能找到他的女儿,但哪怕只找个人倾诉也是好的。 “我叫李昆,木子李,昆仑山的昆,今年48岁。我的女儿叫李珊珊,8岁……” 李昆是个成功企业家,没有背景靠山,自己白手起家。他一心扑在事业上直到38岁才结婚,40岁有了个女儿。 老来得子,李昆对李珊珊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爱得不得了。姗姗也争气,没有被娇惯出公主病,性格温顺长得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可惜好景不长,姗姗的妈妈诊断出心脏病,在她2岁时撒手人寰。 李昆事业太忙,为了更好的照顾姗姗,两年后又娶了个太太。生母去世时姗姗年纪还小,并不记事,对新妈妈没有抵触。加上李昆的新太太对姗姗很疼爱,两人跟亲母女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李昆眼眶微微泛红:“本来都挺好的,直到今年3月,姗姗上完体育课后突然晕倒,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原来她也有心脏病。我们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准备为她做心脏移植,可惜姗姗没撑住,两个月前……她走了。” 第2章 父与女 “啊?死了?”男孩脱口而出,察觉到失言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 李昆摆摆手,没有追究,“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说的对,我的确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是我的女儿。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也许等我死的那天,说不定有再见她的机会。”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这些话,我对丽华没法说,怕她担心我。哦,丽华是我现在的太太,对朋友和下属更不能说。你们这,应该是侦探社吧?我女儿你们是找不到的,但是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么多。” 男孩心生怜悯,眼眶跟着泛红,他安慰李昆道:“您请节哀,姗姗一定也希望您能振作起来。” 李昆苦笑:“尽量吧,打扰你们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慢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妖孽老板突然开口,“我说过,这单生意,我接了。” “哈?”男孩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昆更是一脸震惊。 老板的黑色瞳孔愈发深邃,隐有流光闪烁,映衬着袅娜的白烟,美丽又妖异。 “你们,没听过轮回吗?” ……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吴宁,21岁,目前属于社会闲散人员。因为他大学已毕业,研究生未考上,现在正纠结要继续复读还是直接就业。 吴宁的父母遭遇车祸去世,给他留了套两居的房子和少许存款,为了不坐吃山空,他只能在作出选择前先打打零工做做兼职,维持生计。 在家附近跑了好几天,四处碰壁。 小点的店不愿收留这种随时会撂挑子的临时工,大点的店竞争实在激烈。他既没经验,又天生心直口快不招人待见,没半点竞争力。 直到无意中撞到一串风铃——铜钱风铃。 吴宁觉得新鲜,风铃很常见,但用铜钱做的风铃,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跟前,伸手捏住一枚铜钱把玩,光滑、油润,握在手里忍不住想盘。 没盘几下,店门打开,面前出现一个赤裸上身哈欠连连的美人。 这是吴宁跟老板第一次见面。 反应过来的吴宁赶紧道歉,解释自己只是想找份工作,不是要偷东西。然后,他就被录取了,目前尚在试用期。 这家店叫“物归源主”,起初吴宁还以为做招牌的人刻错了字,主要业务是帮人寻找失物。 吴宁从小就喜欢看推理小说和刑侦片,高考的一二三四……志愿全是警校,可惜全都没考上,最后被调剂到无比冷门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混了四年。 寻找失物这种事,应该也需要推理吧?对于这份工作,他无疑是心动的。 貌美近妖的老板给了他两个要求,一是工作期间必须住在店里,因为店铺24小时营业。 二是……二是看他表现决定是否留用,可怎么表现却没说。 鉴于此,吴宁自然是卯足了劲求表现,好保住这只心动的饭碗。 可他上了整整三天班,一个上门的客人都没有,让他十分忐忑。效益这么差,该不会刚入职就被裁员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李昆如此热情,那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啊。 至于妖孽老板,吴宁询问过该如何称呼,老板却反过来问他的名字。 得知他叫吴宁,老板很随意地说,那就叫他吴久。 吴宁忍不住猜想,如果自己叫张宁,老板会不会就叫张久了? 以此类推,权当老板的名字就是久吧。 悠久的久,不是第九的九。 这就是吴宁知道的关于这家店的全部。所以,听到吴久的话,他的反应跟李昆是一样一样的。 轮回,听说过。 可轮回后的人,能找回来? 吴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遇到了同学们口中的黑心诈骗商家? …… “轮、轮回的人,也能找回来?”李昆一阵口干舌燥,理智告诉他这个老板是骗子,可沸腾的情感让他忍不住想相信。 吴宁没说话,眼中满是怀疑之色。 “还没人质疑过我说的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 一股浓浓的霸总风扑面砸来,好在吴久的颜值完全撑得住这种沙雕气质,至少李昆没有掉头就走。 激动过后,李昆恢复了企业家的本能:“你怎么能保证找到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吴久翘起嘴角:“我能找到转世之人,就能唤醒他前世的记忆,这是基本的售后服务。” 李昆的脸色变幻不停,眼神挣扎,最后,情感终于战胜理智。 他想念女儿,就算眼前这人很有可能是骗子,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愿意试。 “她转世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自然有办法让她继续属于你。”吴久的声音听上去十足诱惑。 “我需要付出什么?”没犹豫太久,李昆决定赌了。 虽然这听起来很疯狂,但只是试一试的话,也不会损失什么。 假如对方没有说谎,那他就能重新得到自己的女儿。 这个念头像一株有毒的藤蔓,攀附着他的心脏肆意疯长。 吴久的笑容加深,美丽妖异:“等找到你想找的人,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李昆僵了僵,随后缓和下来。 他最大的财富就是他的姗姗,要真能找回姗姗,散尽家财又如何? “好,需要我做什么?” 吴宁全程看电影似的看着这俩人交涉,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他觉得人生观被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叮叮。” 门外再次传来风铃声。 吴久似笑非笑地对吴宁说:“本店从不同时接待两位客人,你把他带去休息区。” 吴宁错愕地看他,这里还有休息区?他怎么不知道? 见老板没表示,他只得硬着头皮带人:“李先生,请跟我过来。” 李昆狐疑地看看两人,吴宁绕到木屏风前,一把拉开,里面的场景让李昆小小震惊了下。 两台看起来很高端的台式电脑,两个舒适柔软的折叠沙发,像极了网吧里的包间卡座。 吴宁的笑容里透着心虚:“您要不打会儿游戏?或者看会儿视频。” 适才吴久营造出来的神秘感和压迫性,在如此接地气的场景下,荡然无存。 将人“塞”进去后,吴宁忙着接待下一位客人,顺手拉上屏风。 李昆的瞳孔缩了缩。 明明是扇不起眼的屏风,拉上后却让他觉得仿佛被隔离,店里的气味、温度、还有老板与小店员的气息,全都感受不到了。 这不是家普通的店,李昆不由对找回女儿多了点信心。 第3章 父与女 安置好李昆,吴宁拉开店门。 “您好,请进。” 走进来一个体态略肿的贵妇,紧身鱼尾裙将她微凸的小腹与腰间赘肉显露无疑,精致的妆容将原本五分的长相硬是拔高到七分。 吴宁偷偷打量下贵妇的烈焰红唇,又瞄了一眼吴久。 看来老板的唇色是天生的,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贵妇绕过吴宁直接一屁股坐到吴久跟前,劈头就问: “已经四个多月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我丈夫的魂儿招回来?再不赶紧招,他都投完胎了!” 吴宁心里咯噔一声,合着不光找轮回转世的,没转世的也能找?那不是鬼吗? 吴久摆摆手:“坐下说,吴宁,招待客人。” “哦,好。” 吴宁醒过神来,赶忙倒了杯冰柠檬水递过去。 贵妇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燥热的暑气淡了些,情绪也缓和下来:“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找到他,问出遗嘱到底藏在哪儿。” 吴宁内心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嘴却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找不到您丈夫的遗嘱,那就按继承法执行啊,都过去这么久了。” 话说出口立刻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不是不相信吗,这话接的,跟个托儿似的。 贵妇瞥一眼,仿佛刚发现他的存在:“你当我不知道?要不是他生前在律师那做过公证,确认有遗嘱和保管人,我至于干这么缺德的事?” 吴宁闭上嘴,听她这话,要么是个坚定的有神论者,要么就是吴久太会忽悠了。 “放心吧刘太太,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安心等我消息。”吴久说得漫不经心。 贵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吴宁开始盘算是不是该找下一份工作了。 可惜,对一个临时工来说这里的待遇挺不错,包吃住不说,月薪三千呢。 拉开屏风请出李昆,吴宁准备送客。 毕竟刚刚那位女士都等四个多月了,诈骗也是要时间做功课吧? 谁料。 “你明天上午过来,带你找女儿。” “这么快?”李昆的茫然中夹杂着期待。 “对啊,很快的。”吴久笑得意味深长。 …… 送走李昆,吴宁看着疑似骗子的老板,心头打鼓。 天可怜见,他掰着脚趾头想都想不到,他们要找的居然是这种“失物”,这不是神棍干的事儿吗? “愣着干嘛,傻不拉唧的。” 吴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语调也懒洋洋的,仿佛说话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 吴宁见过没穿上衣的吴久,知道他是男人。 可就算是男人,这番姿态实在太撩人,海绵宝宝连体服都掩不住他眼角眉梢的魅惑。 吴宁索性低下头:“没想什么。”想辞职了。 “你不信鬼神。”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不太能接受。”吴宁尽量委婉的表达。 “还是接受的好,不然就得卷铺盖走人。今天不会有客人了,去睡觉吧。” 吴久起身抻了抻胳膊,慢悠悠地往楼上走。 “老板。”吴宁再次没管住自己的嘴。 “嗯?”吴久停下来。 “老板,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能找到故人的轮回,继续将对方留在身边,那公平吗?” 其实他本来想问老板是不是个骗子,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 “公平?”吴久背对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既然已经轮回,就是得到了新生,有新的家人新的人生。强行把对方找回来,这对他和他的新家人公平吗?” 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 空气突然变安静。良久。 “你满嘴公平的可笑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吴久发出一句莫名感慨,不再搭理他,施施然上楼。 吴宁错愕,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不用像,他本来就是个人! 没得到答案,他在辞职与好奇之间纠结半天,最后悻悻然走到屏风后展开一个折叠沙发,和衣而卧。 这里其实是他的员工宿舍。 再看看吧,就算对方是骗子,那也得当场揭穿再走。 怀着这样的念头,吴宁渐渐入睡。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中化身除魔道士,挥舞着一把桃木剑大杀四方,让一众妖魔鬼怪闻风丧胆,好不威风。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店门口传来熟悉的风铃声。 拉开屏风简单洗漱了下,吴宁将门口的李昆迎进来。 “您一夜没睡?”他眼尖地发现李昆还是昨天的装扮,满脸疲色。 李昆推开面前的冰水,疲惫点头:“闭上眼就听见姗姗在喊爸爸,睡不着。” 吴宁清秀的脸上浮起同情之色:“死去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我想姗姗也不愿见到您这样。” 本是好意安慰,李昆却勃然色变:“姗姗不会离开,你们说过会帮我找到姗姗。” 吴宁这才想起自家老板的“生意”,顿时语塞。 场面一时间变得尴尬,好在吴久很快下楼。 发型没变,还是插着翠绿竹管的丸子头。 笔挺鼻梁上架着副墨镜,上身花衬衫下身沙滩裤,脚踩一双人字拖,怀里还抱着一只睡得很香的黑色小狗? 混搭得一塌糊涂。 吴宁深吸好几口气,才把沙雕两个字硬憋回去。 “吴老板,您这是?”李昆的心情跟吴宁差不多。 吴久弹弹额前碎发,很嘚瑟的模样:“走,带你去找女儿。” “好、好。”李昆再顾不上别的,连连点头。 见吴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怀里的狗,吴久善解人意地介绍了下: “它叫黑山,哦,现在应该叫吴黑山。吴黑山,他是吴宁,你的新伙伴。” 对狗名的抵触让吴宁没注意伙伴这个词,他在店里住了三天,居然不知道老板还养了条狗? 这狗,不用溜吗? 这家店,这个老板,越来越古怪了。 “愣着干嘛,跟上。” “来了。”撇开思绪,吴宁快步跟上两人。 …… “要找故去之人的转世,需从前生追溯。转世之人,品貌皆变,唯独灵魂气息不会改变。先带我们去姗姗生前待得最多的地方看看。” 无视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抱着黑山的吴久,从容得像在走秀。 “待得最多的地方……应该是她的学校,育嘉私小。我没开车过来,咱们要怎么去?” 吴久拉下墨镜,对吴宁眨了眨眼。 吴宁悟了,赶忙伸手拦出租车:“麻烦您,育嘉私小。” 第4章 父与女 四十分钟后,三人站在育嘉私小的校门口。 育嘉私立小学是r市的贵族学校,看来李昆的企业做得不错。 “三年级二班。”没等吴久询问,李昆主动说,“姗姗以前在三年级二班。” 墨镜遮住了吴久的眼神,他对李昆淡淡道: “接下来没有我的允许,你要保持安静。你是姗姗的至亲,你的气息会冲淡她留下的气息。” 李昆紧紧闭上嘴,用力点头。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三人一狗不至于引起太大骚动,很顺利找到了李珊珊的班主任,方颖。 方颖三十上下,穿着时尚又年轻,跟印象中古板严肃的班主任不太一样。 “你们是姗姗的家人?没想到姗姗还有两个这么帅气的哥哥。” 方颖很配合,“姗姗学习很好,跟同学们关系也不错,老师都很喜欢她,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这么小就得了心脏病。”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吴宁,口比脑先行,忍不住插嘴:“姗姗平时身体好吗?” 方颖诧异地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吴宁瞄一眼吴久,见他没有制止,厚着脸皮继续问:“心脏病不是会有前兆吗?胸痛、恶心什么的。” 方颖回忆了下,疑惑地摇摇头: “姗姗平时身体很好,从没因病请假,学校为了锻炼孩子的身体素质,还进行过小强度的军训,没发现她有异常。所以当时晕倒后大家谁都没往心脏病上想。” 吴宁抿抿嘴,没再说话。李昆像是听出点什么,瞪大了眼睛。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寒假前那几天,姗姗是有点奇怪。”方颖迟疑着说。 “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但她总是出汗,整个人看上去很焦虑,还跟同学发生过几次口角,成绩下滑的厉害,当时我还找她谈过话。 不过那孩子脾气倔,什么都不说,最后还是姗姗妈妈过来把孩子领了回去。寒假回来后第二天就晕倒送去了医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吴宁陷入沉思。 李昆眼中一片茫然,脸上挂着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的表情。 吴久瞥一眼吴宁,嘴角上扬:“有点意思。” 也不知是指姗姗的情况,还是吴宁的发问。 谢过方颖,三人走出学校。 终于能说话的李昆一把抓住吴宁胳膊,急切地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你怀疑姗姗没有心脏病?” 不等吴宁回答,又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我亲眼看着医生下的诊断,丽华还到处托人找关系,联系最顶尖的心外科医生。” 吴宁的胳膊被抓得有点疼,他理解李昆的心情,没有挣扎,对他解释说: “如果心脏病严重到会昏厥,应该会有前期症状,我也是书上看的。” 李昆松开手,语气颓然: “姗姗的妈妈就有心脏病,她虽然没遗传到,但从小心肺功能就弱。我一直很注意,平时让她多锻炼,饮食上丽华也控制得很好。没理由啊……” 吴久摸摸吴黑山的狗头,吴黑山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睡眼惺忪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时间过去太久,你女儿在这里的气息已经很微弱,去她临走前待得最多的地方看看。” 李昆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追究姗姗死因的时候,找到她的转世才是最要紧的:“奉仁医院的心外科,最后几个月姗姗一直在那。” 再次打车来到奉仁医院,这回没有进学校那么轻松,门卫死活不让吴黑山进,只说要给宠物看病就去宠物医院。 最后还是吴宁想了个办法,黑山个头小又不闹腾,他提议让吴久把黑山塞到衣服底下,门卫看不到自然能过关。 吴久神色不善地盯了吴宁半天,直把他盯得头皮发麻,才勉强接受这个建议。 照着李昆的话,三人找到了李珊珊的主治医师,钱大英。 钱大英正在忙,态度很敷衍,但听他们说是李珊珊的家人后,顿时变得熟络。 “嗨,你们是来找刘大夫的吧?她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你们直接给她打电话吧。” 吴久跟吴宁同时对李昆投去疑惑的目光。 李昆嘴唇微动,小声说:“刘丽华,我太太,她是这里的医生。” 吴久没有反应,吴宁却脸色微变。 钱大英还在继续说: “刘大夫也是不容易,家里出那么多事,为了女儿的病跑前跑后,打针吃药全都亲自上手,连自己科室的工作都丢下了。可惜孩子还是没撑住……” …… 走出医院,吴宁觉得很兴奋,肾上腺素飙升。 有一种即将拨开云雾见天日的舒爽感,让他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推理之魂蠢蠢欲动,潜意识告诉他,李珊珊的死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你太太是医生,还在这家医院工作?” 李昆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找我女儿,跟我太太是医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吴宁推理之魂附体,甚至忘了身边还站着自己老板。 “姗姗平时身体很好,却突然心脏病发作,这本身就不合理。方老师说姗姗发病前一个月盗汗、焦虑、性情突变,据我所知,服用某些兴奋剂就能产生这种反应。 尤其对姗姗这种心肺功能弱的人,兴奋剂类的药物引起的心率失常,足以要了她的命。” 李昆的脸色开始变化,声音也颤抖起来:“那跟丽华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兴奋剂类的药物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到吗?” 李昆兀自嘴硬:“不可能,姗姗4岁的时候丽华就嫁过来,对姗姗比对我还上心,如果她是装的,怎么可能一装装4年?姗姗发病后丽华一直忙前忙后照顾,恨不得直接住在医院里,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吴宁蓦地停住,脑中闪过一丝疑惑,速度太快没抓住。 “你太太,很爱你吧?”吴久冷不丁插嘴,却是不相干的话。 “什么……意思?” 吴久耸耸肩,“爱屋及乌,如果你太太不爱你,为什么会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那么关心。” 李昆陷入回忆:“丽华确实很爱我,她是个医生,工作不比我轻松,可工作之余还要陪伴照顾姗姗,就为了让我可以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害死姗姗。” 听他这么说,吴宁抛开刚才疑惑,不服气道: “这些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姗姗不是自然死亡,那么你太太嫌疑最大。她是医生,拿到违禁药品并不难,何况她还照顾着姗姗的饮食起居。” 第5章 父与女 “我说你们俩。” 吴久抬头看看肆虐的太阳,语带不满,“玩够推理游戏了吗?还找不找女儿了?” 吴宁这才后知后觉,他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店员,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赶紧缩缩脖子,退回吴久身边。 李昆一脸的纠结,他想找回女儿,也想弄清真相。 如果这个男孩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敢想也无法接受。 吴久推推鼻梁上的墨镜:“去你家吧,我需要你女儿的随身物品。” …… 李昆没撒谎,他家距离“物归源主”只隔着一条街。鼎盛花园,别墅式住宅区。 来到李昆家,家里没人,刘丽华大概有别的事出去了。 跟“物归源主”的伪复式不同,李昆家是真复式。 层高少说得有个七八米,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蜿蜒旋下,清一色的欧式家具贵气逼人。 吴宁头一回来这种档次的住宅,有些束手束脚,索性低头盯着旋转楼梯口的红地毯发呆。 “姗姗的房间在二楼,您请。”李昆将人往楼上带。 “不急。” 吴久摘下墨镜,一边抚摸着怀里的黑山,一边神色莫名地望着头顶的水晶灯。 李昆神色一紧:“灯上也有姗姗的气息?” “唔。”吴久慢条斯理地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店里大概也需要这么一盏灯。” 吴宁:…… “没问题,只要找回姗姗,我立刻给您定制一模一样的灯送过去。”李昆立刻接话。 吴久呵呵一笑:“你果然是个成功的商人,想要失而复得,这点代价可不够。” 李昆心里的小算盘被看破,尴尬笑笑就此揭过。 来到姗姗的房间,吴久让二人止步,自己抱着黑山单独走进去。 等在房间外的吴宁憋了半天,终究没忍住,对李昆道:“那个,我能看看您跟您太太的房间吗?” “你还是怀疑……” “我就是看看,没别的意思。”吴宁矢口否认。 李昆踟蹰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咬牙道:“跟我来。“ 主卧的设计风格跟客厅一样,欧式,富丽堂皇。 吴宁大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床头的象牙白实木雕花柜。 柜子上摆放的一个透明玻璃瓶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玻璃瓶拧开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顺手拉开柜子抽屉,吴宁眼神微凝。 抽屉里赫然放着一个药盒,上面写着复方茶碱麻黄碱片。 吴宁拿起药盒细细查看,心跳慢慢加快:“你们家里有哮喘病人吗?” 李昆茫然摇头。 “如果没有,这应该就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他扬扬手中的药盒。 等吴久从姗姗房间出来后,看到的就是如遭雷击的李昆和一脸兴奋的自家店员。 “老板,这个药含有麻黄碱成分,有心血管疾病的人是不能服用的。” “怎么会,为什么?难道……不,不可能。”李昆语无伦次起来。 “现在只剩下动机问题。姗姗死前,你太太有没有什么变化,或遇到什么事?” 李昆似乎想到什么,肩膀一跨颓然道:“她怀孕了,算吗?” 吴宁握起拳头挥了挥,激动道:“算!她想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所以对姗姗动手,这就是动机。” 吴久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深不见底。吴宁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兴奋感迅速褪去。 “推理游戏好玩吗?” 吴宁不知道老板是正常询问还是讽刺,小心翼翼地说:“还行……吗?” 吴久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压迫感顿散:“既然推理游戏结束了,是不是该回归正题?” 李昆抬起头,眼球布满红血丝,低哑的声音里夹杂着丝凶狠:“我要去找丽华,我要她当面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吴久笑容止住,淡淡地说:“那是你的事,我的事是帮你找到女儿,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除了找方颖和钱大英了解了下情况,他们根本没有接触到别人,这就找到李珊珊的转世了? 不光吴宁,就连盛怒下的李昆都大吃一惊。 “车坐够了,太浪费时间,直接回去吧。” 吴久懒洋洋地伸出修长手指,在身前随意画了个圈,空气微荡,四周景物变得扭曲。 流光闪过,三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就像从未出现过。 一股强烈的下坠感让吴宁差点尖叫。 刚张开嘴,屁股一疼,他跌落到硬邦邦的木板上。 睁开眼,木桌木屏风,屁股坐在木椅上,眼前的香炉持续散发着袅娜白烟。 “魔、魔术?”李昆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说服力。 吴宁先是一惊,随后有点心痛,来回打车花了70多块全是他掏的。早说有这本事,何苦来着。 他甚至没察觉到,吴久的这个举动本身有多么不正常,而他,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 吴久的声音在李昆耳畔响起:“现在,到你付酬劳的时候了。” 李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避开吴久越靠越近的摄人脸庞。 “你要什么?” 吴久伏在李昆耳边,轻声呢喃:“情感,我要你的情感。” “情感?”李昆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对,情感,喜怒哀乐,全部归我所有。” 吴久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很悠远,携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 “给你就能找回姗姗?”李昆的眼神变得空洞。 吴宁咽了口唾沫,他觉得李昆状态不对劲,偷偷瞥一眼老板。 “对,交易一旦成立,你就能重新得到自己的女儿。” “好,我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李昆的眼神恢复清明,斩钉截铁道,“我的情感你拿走,我只要我的姗姗。” “成交。” 吴久声音落下,他抱了一整天的吴黑山蓦地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两腿一蹬冲出他的怀抱,朝李昆飞扑过去。 李昆没来得及避开,眼睁睁看着吴黑山朝自己撞来。 唰——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感,吴黑山径自穿过了李昆。 是的,穿过,透体而过,像幽灵一样。 “嗷。” 落地后的吴黑山摇摇尾巴,掉头跃入吴久怀抱,打个哈欠重新蜷起身子,一脸饫甘餍肥的满足。 “这、这是?” 李昆吃惊地打量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甚至连感觉都没有,像一阵风拂过,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吴宁若有所思地看看吴黑山,又看看李昆,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情感我已经拿走了,喜怒哀乐什么的,会慢慢消失,要珍惜现在啊。” 吴久的神情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对接下来的事不再关心。 “那我女儿呢?她在哪儿?” “叮、叮叮。” 风铃声响起。 吴宁猛地扭头看向吴久。 吴久嘴角牵起,似笑非笑:“急什么,这不是来了?” 第6章 父与女 店门打开,裹着一阵香风的贵妇冲进店内,声音急切:“找到我老公了?在哪儿?” 吴宁僵硬地扭头看李昆,头皮阵阵发麻,他终于知道之前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丽华?”李昆吃惊地脱口而出。 怨恨、震惊、迷茫、无措,百感交集之下的他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谁叫我?” 丰腴贵妇茫然四顾,却只看到面前的二人一狗。 吴久、吴宁、吴黑山。 吴久挥了挥手,香炉上方的白烟升腾而起,飘向刘丽华,在她身边浮沉萦绕,越来越密实。 刘丽华对不明来源的气味有些抗拒,下意识一手护住小腹,另一手在脸前挥动,想要扇开。 白烟散去,刘丽华睁眼一看,骇然色变:“啊——”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怒目而视的李昆。 刘丽华腿一软,歪倒在木椅上,两腿间有淡黄色可疑液体缓缓流出,空气中的浓香里掺进来一股子骚味。 吴宁也两腿发软,不过不至于像她那样。 一副看好戏表情的吴久,闻到味道顿时剑眉倒竖,额上青筋跳动,眼看着就要发作,却不知怎么又忍了回去。 李昆狠狠瞪了一眼刘丽华,扭头问他:“你难道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吴久嫌恶地指指刘丽华捂住的小腹:“不是要找你女儿吗?她肚子里的就是。” 没等李昆反应过来,又冷冷地补充,“刘太太,你丈夫我已经找到,但你需要额外支付十万元,作为本店的清洁费。” 话音落下,他抱着吴黑山一阵风似的卷上二楼,一秒都不肯多待。 吴宁很想跟老板一起离开,但他的宿舍就在这,没处可去。 不知是不是吴久的话刺激到了刘丽华,她慢慢止住颤抖,眼神里还有恐惧却捂着肚子问:“你、你真是李昆?” 李昆没有回答,反问她:“姗姗是不是你害死的?” 吴宁心惊胆战地后退两步,他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不过在那之前,照常理应该先撕13的吧? 你杀了她。 我没有。 还不承认,为什么? 因为钱。 我要你为她偿命。 ……诸如此类的对话,豪门夺产的台词,肥皂剧里经常看到。 “对,是我!” 吴宁吃惊地抬起头,剧本的走向不对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刘丽华猛地昂起头,看向李昆的目光不再躲闪。 李昆逼近她,目露凶光像要择人而噬,大声咆哮:“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个孩子,叫了你4年妈妈,你怎么狠得下心?”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刘丽华的眼眶迅速积聚起泪水,“因为她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李昆猛地扬手欲扇,却停在半空没落下去,转而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钱,又是钱,你最重要的东西居然是钱!为了钱,你杀了我唯一的女儿。” 刘丽华撑着椅子边站起来,一把拽住李昆的衣领,含泪怒吼:“不是钱,是你!是你啊!” 吼声转低,转成呜咽,精致的妆早就花了,涕泪纵横,十分狼狈。 李昆愕然,任由妻子改拽为捶打,一拳接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刘丽华边捶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宁的恐惧感慢慢散去,心生同情,轻声道:“李先生,你已经死了。” 李昆的头机械地转向吴宁,他想要震惊想要恐慌,却发现内心越来越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难起波澜。 “我死了?” “是姗姗,是她,是她害死了你……”刘丽华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想替你照顾她,我答应过你……可是我做不到,你还为她特意立了遗嘱……你让我跟孩子怎么活、怎么活啊? 而她、她竟然忘了……竟然相信你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我每天看到她就想起你,我忍不了……我忍不下去了啊……” 吴宁最后的一丝疑惑,也在刘丽华的哭诉中得到了解答。 “姗姗?她?我……” 李昆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哭成一团的妻子,越看越陌生。 吴宁的声音响起。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可是李先生您还穿着风衣戴着帽子,您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吧?” 刘丽华一边哭泣一边点头。 “我给您倒的水,您从来没碰过,应该是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喝不了……”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您就坐在我旁边,但您下车的时候,座位上丝毫没有凹陷,哪怕有一点重量,都不会这样……” “不管是方颖还是钱大英,谈话时没有一个人看过、问过您,他们,看不到您……” “您说您一直看着您太太跑前跑后照顾女儿,您那么深爱女儿,为什么没有亲自照顾……” “害死姗姗的药盒,明晃晃地放在床头柜里,如果您还在,您太太怎么会这么粗心……” “我看到您卧室的床,只有一边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还有您家楼梯口的红色地毯,中间部分的颜色比旁边深很多,那里……应该就是您的死亡地点。” 吴宁有些茫然,解开谜团本是件雀跃兴奋的事。 可他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成就感。 李昆轻轻推开刘丽华,低下头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喃喃自语:“所以,我已经死了。” 吴宁叹了口气:“是的,您已经死了,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以旁观者的姿态仍在继续不存在的人生。 “那我女儿……” 李昆的目光移向刘丽华的小腹。 吴宁心口一紧。 刘丽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小腹,突然想起吴久的话: (不是要找你女儿吗?她肚子里的就是。) 她打了个寒颤,再次抓住李昆,颤抖着问: “你是不是也委托吴老板了?委托什么,找姗姗?吴老板什么意思,啊?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肚子里的就是?” 李昆一阵头晕,身子晃了两下才稳住。 事已至此,吴久没理由骗他,那么丽华肚子里的孩子…… 他想喜悦、想愤怒、想悲伤,却做不出任何表情。唯有两行眼泪顺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缓缓流下。 “生意人讲诚信,售后服务你放心。” 吴久的声音从二楼传来,“等她出生,我会帮她唤醒前世的记忆,包括忘了的那些。” “不——” 刘丽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李昆,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昆还是面无表情,神色平淡得像个无关的路人。 但他脸上的泪水却像拧开的水龙头,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淌。 第7章 父与女 翌日,天色大亮。 吴宁睁开惺忪睡眼,他又做了一晚上梦,梦的内容却想不起来,只觉得头晕沉沉的。 “饭呢?饭呢!我的饭呢?!” 吴久底气十足的怒吼声穿透屏风,将他彻底唤醒。 “来了。” 吴宁一骨碌滚下床,快速将床还原成沙发。 待他洗漱过后,穿着粉红色睡袍的吴久早已气鼓鼓地坐在木桌前。 吴宁飞快瞄了一眼,没看到吴黑山。 吴久神色不善地举着筷子敲打空荡荡的碗盘,仿佛那是吴宁的脑袋。 吴宁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十分无语。 昨天折腾到后半夜李昆夫妇俩才离开。他打扫完“狼藉”后,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混乱的三观,也真正意识到这位叫吴久、不,叫久的老板是多么不寻常的存在。 一时间,他对吴久又敬畏又忌惮,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艳羡。 吴宁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该如何面对这位神秘古怪的老板,可不管怎么想,都没想到这种开场。 “还不快去,工资要不要了?” 饥饿会让人心情不好,唯有美食方能拯救。此刻吴宁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 “好,我这就去。” 快走几步进了厨房,吴宁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只是个店员,为什么还得兼职厨子? “待会儿别忘了喂鱼,活的就剩两条了!” 得,不光兼职厨子,还得兼职保姆。 吴宁的父母五年前车祸去世,之后他被舅舅带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但他的舅妈……大家都懂的。于是吴宁说服舅舅,搬回r城一个人住。 回到r城后不用再看人眼色却得自力更生,做饭就是生存技能之一。 冰箱里还剩一碗昨天蒸的白米饭,吴宁打了两个鸡蛋切了肉丝葱花,做了锅香气四溢的蛋炒饭。 闻到香味的吴久不自觉舔舔嘴唇,一手举着一根筷子盯着吴宁手里的蛋炒饭,模样像极了饿犬。 吴宁给他盛好饭,两人一起用早餐。 当一个美到惨绝人寰的佳人,用十分满足的姿态吃光你做的食物,那绝对是一种极致的成就感。 至少吴宁是这样觉得。 见老板心情不错,他试探着开口:“老板,您就不好奇昨天那件事的后续?” 吴久的嘴塞得鼓鼓囊囊,美貌略打折扣:“唔和起(不好奇)。” 许是此刻的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吴宁索性装没听清,自顾自的开口。 “原来李昆是被姗姗不小心害死的。” 寒假前一个周,刘丽华查出自己怀孕,她开心又担心。开心终于有了跟爱人的结晶,担心的,则是她知道李昆半年前就立下遗嘱,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他的女儿李珊珊。 刘丽华与李珊珊,说没感情是假的,但这份感情是基于对李昆的爱。 她其实早就知道,李昆跟她结婚并不是因为爱情,只因为她是最适合照顾姗姗的人。 她将怀孕的消息告诉李昆,他那么爱姗姗,一定也同样爱他们的孩子。没想到李昆知道消息后居然让她把孩子打掉,说他亏欠姗姗太多,这辈子有她一个孩子就够了。 刘丽华愤怒之下跟李昆吵起来,两人越吵越大声,最后惊动了姗姗。 姗姗一直以为刘丽华就是自己的生母,听着二人的争吵宛如晴天霹雳。 刘丽华不但不是她的母亲,还想让父亲将财产留给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珊珊才8岁,对财产并没什么概念,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即将受到很大的影响。 无法控制情绪的姗姗夺门而出,被李昆发现。 李昆着急地冲过去拦她,崩溃的李珊珊拼命挣扎,一不小心将李昆推下楼梯,好死不死,后脑勺撞在楼梯口立柱凸起的雕花上。 在前往医院的救护车里,李昆已经不行了。 弥留之际,他再三叮嘱刘丽华,好好照顾姗姗,瞒住他的真正死因,对外要说他失足跌下。 他爱女儿,不想女儿未来的人生有一丝瑕疵。 李昆死亡当晚,留在家中的李珊珊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自发的跟刘丽华没有关系。症状不严重,只是胸闷喘不过气,还发起了高烧。 刘丽华一心扑在李昆身上,等她料理完后事回到家中,李珊珊已经烧得昏昏沉沉。 刘丽华习惯性地照顾姗姗一整夜,烧才退下。退烧后,她吃惊的发现,珊珊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争吵的内容还有推父亲下楼,全部忘了。 刘丽华照李昆的吩咐告诉她,李昆是失足摔死。李珊珊再次出现胸闷气短的情况,刘丽华开始怀疑姗姗其实也有心脏病。 姗姗得知消息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却因遗忘了那天发生的事而没有丝毫的内疚。 刘丽华内心无比煎熬,她同情又怨恨,更有对未来的担心。 李昆早就留下遗嘱,一旦遗嘱被拿出,她和她的孩子几乎得不到什么,可害死自己父亲的李珊珊却能得到父亲的全部。 刘丽华知道李昆是个谨慎的人,遗嘱里很可能留有后手,所以再怨恨也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无意中走进“物归源主”。 不知道吴久用了什么方法,刘丽华对他无比信任,或许她本身就是有神论者。 得知可以找到丈夫的灵魂,刘丽华终于决定对姗姗动手。 只要她买通保管人再销毁遗嘱,李珊珊正常死亡后,作为李昆的合法妻子她将会顺理成章地继承到全部财产。 “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吴宁滔滔不绝地说完话,吴久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饭。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吴久擦擦嘴角,恢复成无懈可击的华丽美人。 吴宁望着吴久的眼睛,一字一句问:“您,到底是什么人?” 能看破前世今生,能瞬间移动,还有那条来历不明的黑狗——居然能吸收情绪。 “和尚?道士?法师?”还是神婆? 当然,神婆只是在心里想想,他还没作死到那个地步。 吴久斜睨他一眼:“重要吗?” 吴宁郑重点头:“当然重要。”这关系着他是否要继续留在这。 吴久蓦地展颜微笑,让百花失色的那种:“都不是,我只是个生意人而已,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哈?吴宁傻眼,不自觉脑补出修真大能大隐于市,摆摊卖货的故事情节。 但这位大能的人设……不太像正面人物啊。 “老板,还有个问题。” “说。”吴久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如果你没接受刘丽华的委托,姗姗就不会死。” 吴宁心一横,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第8章 奇怪的声音 “你在为李姗姗打抱不平?”吴久神色淡淡。 “我……” “你觉得,李珊珊真的忘记是她害死的李昆吗?”没等他说话,吴宁继续幽幽道。 吴宁顿住,悚然而惊,脱口问:“难道不是吗?” “谁知道呢。” 吴久像个恶劣的熊孩子,丢下枚炸弹后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吴宁没得到答案,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在替李姗姗不平吗?好像是的。 可刘丽华呢?爱人离世,每天面对害死爱人的凶手,她的平,又在哪里? 吴宁陷入纠结。 吴久起身,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喂鱼去。” 吴宁顾不上纠结,疼地呲起牙。 他揉着脑袋不甘心问:“那您呢?为什么要去学校医院这些地方,我可不信是为了收集姗姗的气息。” 吴久眼中闪动着不明意味的危险的光:“想得到失去的珍宝,仅仅付出代价是不够的,还要经历审判……你做的还不错。” 吴宁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您是在考验我?” 考验他是否够资格留在这家店里? 吴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身往楼上走。 看着吴久的背影,他追问:“李昆的灵魂可以一直徘徊在世间吗?” “当然不能。” “他会怎么样?” 吴久的声音越来越远:“支撑灵魂不散的,是他的执念,执念因情感而生,没了情感,还撑个屁啊。时间问题而已。” “您真的会唤醒姗姗前世的记忆吗?” “呵呵……” 得不到吴久的答复,吴宁满腹疑虑。 如果没有去这些地方,没有自己的好奇心,李昆不会知道女儿真正的死因。 将他害死的女儿,转生到害死女儿的妻子肚子里。 吴宁无法想象李昆夫妇要如何面对这一切,还有,将来恢复记忆的李姗姗,她又要经历怎样的煎熬。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那老板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能得到什么? 既残忍地让李昆得知真相,又仁慈地拿走了他的情感?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无喜无悲,大概会好过些? 吴宁觉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迷雾,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辞职,但不知为何,他不想走,内心深处隐藏的兴奋让他想留下。 “这个结果,你不满意吗?” 突兀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吴宁悚然抬头,身边空无一人,楼上隐约传来吴久的脚步声。 “自私的人剥夺情感,虚荣的人承受苦难,冷漠的人失去未来,你想要的公平,我给你啊。” 这不是吴久的声音! 吴宁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头皮阵阵发麻。 可这种感觉跟刚刚的声音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快到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还不去喂鱼!” 二楼飘来吴久的吆喝声,居然给了他一点暖意。 “哦好,鱼食在哪里?” “不是有剩下的蛋炒饭吗?” 吴宁:…… 他觉得,他应该找到了为什么偌大的鱼缸里只存活着两条鱼的真相。 …… 盛夏。 阳光像蘸过辣椒面,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树上的鸣蝉从疯狂摇滚被活活晒成了轻音乐,有气无力。 吴久眯着眼,美人瘫在木椅上,看着吴宁正蹦蹦跳跳地清理鱼缸。 在他脚边,是吐着舌头无精打采的吴黑山,看来再有灵性的狗也扛不住酷暑的摧残。 “你觉不觉得这小子不太对劲?”吴久跟吴黑山窃窃私语。 “呜?” “前阵子一直蔫蔫的,今天怎么这么欢脱?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堆破金鱼。”吴久嫌弃道,修长的食指卷着脸颊一侧散落下的碎发把玩,无限妖娆。 吴黑山抬起眼皮瞅瞅主人,强打精神叼起桌角的一张报纸,甩到吴久跟前。 吴久拿起报纸。 “……荣业集团董事长夫人刘丽华,于本月12日下午3点到警察局投案自首……虽人已疯癫,但留书承认其毒害了李昆董事长年方8岁的独女李珊珊,经查证属实……现已关押到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吴久轻嗤,随手将报纸甩到一边。 难怪前几天说要请假,原来是去给李昆支招了。 让他“说服”刘丽华自首,彻底了却世间羁绊步入轮回……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李昆一家人最好的结局。 “喂,小子,知道我这鱼缸值多少钱吗,你就用来养这种破烂儿。” 吴宁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全无之前的郁郁寡欢:“再贵的鱼缸也是用来养鱼的,金鱼不是鱼吗?老板要是不喜欢,您掏钱,要什么我买什么。” 吴久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吴宁对他没有畏惧与疏远,这点他很满意。 见自家老板没有不满,胆子渐肥的吴宁凑到跟前。 “老板,您还要唤醒姗姗的记忆吗?” “雇主都消散了,我还费那劲干嘛。”吴久懒洋洋道,顺便盘了盘吴黑山的狗头。 吴宁顿时笑得牙不见眼。吴久才发现这小子原来是有酒窝的,就是比较浅,平时不显。 他突然起了促狭心,想逗逗吴宁:“不想辞职了?” 吴宁含笑摇头:“不辞了。”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怎么,现在能瞧得上我这装神弄鬼的店了?” “老板您说的不对,我们对待未知事物不但要有敬畏心更要有探索心,我现在觉得,这份工作还是挺有意义的。”吴宁一脸的大义凛然。 “呵。”吴久忽然凑得很近,声音低沉又蛊惑,“那么,想不想找到你转世的父母?” 吴宁的笑容僵住,握着捞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吴久嘴角牵起,眼神却是冷的,人类,贪婪永远是原罪。 “老、老板。” 半晌,吴宁颤抖着说。 吴久直起身子,等待他提出委托。 “虽然我知道您是男人,但您长成这样……老板,下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凑这么近?” 吴久的黑瞳里盛满了讶色,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会不受蛊惑,这小子才多大?修佛的吗? 见绝色老板退回到安全距离,吴宁这才放松些,认真道: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知道转世的父母现在在哪里,生活的好不好,但我不想唤起他们前世的记忆。” 他停下来,想了想,“如果他们生活的很好,我远远看着就满足了。如果生活的不好,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 他们都是经历过死亡的人,回忆起前世的同时也会回忆起死亡的瞬间,我不忍心。” 吴久的瞳孔猛地收缩,回忆起死亡的瞬间吗?那如果是无数次的轮回…… 他猛地攥拳,圆润的指甲狠狠扎进掌心,刺痛。 “随你。反正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冷冷地撇下句话,吴久一把捞起吴黑山,便要上楼。 “叮叮、叮叮叮。” 风铃声突然响起。 吴宁没察觉老板的异样,收起捞竿欢快道:“终于来客人了,欢迎光临物归源主!” 嘹亮的声音与古怪的腔调,把吴久吓得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的吴黑山扔出去。 受惊的不止吴久,还有刚走进店的客人。 “你、你们这,不是侦探社?” 第9章 传承 来人是个中年女子,穿着得体的深蓝色套装,齐耳短发梳理地很整齐,相貌普通,但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书卷气,看上去是个严肃认真的人。 吴久眉毛跳了跳,这是不悦的表现。 吴宁干笑两声,侦探社吗?勉强算吧……就是不知这位客人要找谁的转世或是鬼魂。 “算是……女士您先坐。”他胡乱解释了下,将人带进来。 “物归源主,不是帮人找东西的吗?”女人狐疑地问,“那个原字写错了,找人去改过来。” 吴宁很想迎合她两句,想想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过看这位女士的做派,典型的领袖型人格,发号施令惯了的主儿。 女人落座,桌上的精致香炉显然也吸引了她的注意,但她仅是一扫而过,意志力之坚定可见一斑。 “为了不浪费大家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吧,我遗失了一个砚台,希望你们帮忙找回来,费用好说。” 砚、砚台? 吴宁端水的手停在半空,很想掏掏耳朵。这么普通的吗,不是转世?没有鬼怪? 他才刚刚接受这家店的不正常设定,画风突然就正常了,合适吗? 随即又开始惋惜,找个丢失的砚台,这种委托普通到连路边的私人侦探社都懒得接,自家老板肯定会推掉,其实他不介意拿这种小单子练练手的。 吴久面无表情地瞄一眼殷勤的吴宁,淡淡道:“你不是想留在这里吗,独立完成这单委托,你可以留下。否则……” 嘎? 吴宁再次傻眼,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无所适从。 女人显然也很意外,意外对方的爽快。她原本准备了很多说辞,可惜毫无发挥的余地。 反应过来的吴宁一脸热切地盯着女人:“女士,我们接受您的委托。” 女人皱起眉头,她虽不以貌取人,但吴宁看上去太年轻了点,略带不满道:“你们叫我柳太太就可以……” 柳是她的夫姓,这种称呼方式在现代已经不常见,毕竟大清早就亡了,现代女性结婚后早就不再冠夫姓。 柳太太的丈夫很早就去世,她独自拉扯两个子女长大,儿子名叫柳衣泽,19岁目前读大二。女儿名叫柳衣灵,13岁,初三。 她在一家教育机构担任主任,这家教育机构,正是她夫家柳家的产业。 柳家是书香世家,据说祖上是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旁支,遗失的那方砚台,正是柳家的传家宝,柳公权曾经用过的一方端砚,价值连城。 上个月柳太太听公公的吩咐,取出古砚放在校庆上展览,展览开始前,古砚遗失。 听到这,吴宁表情严肃起来。 柳公权用过的砚台,乖乖,那可是古董,这该属于大案了吧? “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应该报警啊,来我们这种小……” 心直口快属性再次发作,好在求生欲及时觉醒,让他咽下了“破店”两个字。 “不能报警。”柳太太一脸严肃地断然拒绝,“一旦报警,消息传开,会给我家带来很大损失。” 察觉口吻过于严苛,毫无求人的态度,柳太太语气放缓。 “不瞒你们说,这事已经发生了半个多月,我前前后后找过好几家侦探社,但一点头绪都没有,路过你们这。” 她扫视一眼简单的四周环境,迟疑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进来……” 跟中邪了似的,最后这句是她的心里话。 吴宁哪儿管她为什么进来,既然老板说接,那他就有了用武之地。 寻找遗失的古董,想想都叫人觉得兴奋。 “柳太太,您的委托我们接受,接下来希望您能多给我们一些线索,或者说,您心里有没有怀疑对象。” 吴宁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有。”柳太太肯定道。 “我怀疑砚台是被冯珍偷走的,冯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也是古砚最后的经手人。不过,” 柳太太话锋一转,“虽然我不确定你们能否找回砚台,但还是先谈好委托金吧。” 吴宁唰一下扭头,他也好奇老板会开价多少。 一直局外人造型的吴久缓缓绽开妖异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吴宁心头咯噔一声。 “不要钱。”吴久开口。 “那你要什么?”柳太太愣住,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 吴久的笑容愈浓,声音里带着无尽蛊惑:“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不管吴宁如何匪夷所思,柳太太没思考太长时间便答应下来。或许这方古砚对她真的很重要,也或许她后台硬,不怕对方提出无理要求。 只是由于吴久的态度,吴宁内心对这次事件,添加了些许忐忑。 难道不是单纯的寻找失物,那他应付得过来吗? …… 了解完初步情况,吴宁决定先从古砚丢失的地方开始查。 为什么不去找柳太太口中的嫌疑人冯珍,是因为柳太太说之前找的侦探社查过冯珍的底,但找不到任何证据能证明冯珍跟遗失的砚台有关。 吴宁觉得,如果真是冯珍做的,状况不明前贸然登门,只会打草惊蛇。 同时他也心生疑惑,既然查不出冯珍的问题,为什么柳太太还这么笃定是对方干的。 但柳太太却一改刚才的有问必答,对原因只字不提,这让吴宁狗啃刺猬无处下嘴,只得从根源开始查。 让他比较欣慰的是,柳太太开车过来的,他终于能省下打车钱。 至于柳太太目光中淡淡的嫌弃,直接被二吴集体忽略。 没错,是二吴。 吴久借口待在店里闲得发慌,于是跟他们同行,但也只是同行。 …… 博文学院,是柳太太任职的教育机构。博文学院的创始人是柳家目前的话事人,柳庆徽。 吴宁坐车时上网查了查柳庆徽,发现对方还是个拥有百科的人。博文学院创始人,知名教育家,企业家,慈善家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头衔。 他有选择性地浏览一遍,有关博文学院的介绍让他很感兴趣。 博文学院创立于三十年前,初期是一所专门教授国学的教育机构,后期才慢慢加入艺术类培训课程。 要知道,国学兴起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博文学院刚创立那会儿,人们对于国学并无太大热情。在这一点上,柳庆徽也算是个先行者,大概跟柳家家风有关。 “到了。” 三吴先一步下车,柳太太去停车。 等待她的同时,吴宁饶有兴致地打量这所规模不小的博文学院。 此时已到中午,应该是下课时间。博文学院是寄宿制,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正前往食堂用餐。 “走。”吴久盯住那些捧着饭盒的学生,舔着嘴唇道。 “啊?不等柳太太了?”吴宁没反应过来。 “人多的地方方便打听消息。”话音落下,吴久抱着吴黑山往食堂里窜。 吴宁眼睛一亮,还是老板高瞻远瞩……没多话,赶紧跟上。 第10章 传承 两人来到食堂。 颜值逆天就算了,偏偏怀里还抱着条狗,吴久站在学生群中就像鹌鹑堆里的火烈鸟,无比醒目,引起小小的骚动。 此时就看出国学学生与普通学生之间的差别,大概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平均年龄不超过16岁的孩子,除了极个别窃窃私语的,其他最多投来好奇的目光,很有礼貌。 吴宁没有被围观的经验,有点方。 吴久却跟没事人似的,打量下四周,朝右边一张饭桌走去。 饭桌上坐着两个女孩,见两人朝自己走来,小小的不安(兴奋?)了下。 吴久自来熟地坐到她们对面,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不打扰吧?” “不打扰!”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说完后才觉得羞涩,互相对视一眼捂着嘴偷偷笑。 躁动的青春啊,透明人吴宁默默叹息,认命地跟着坐下。没认识老板前,他也曾是少女心目中的班草。 可转念一想也不错,虽然用美男计对待未成年少女卑劣了点,但管用啊! 他重新振作起来,侧耳倾听。 “我想问一下……”吴久开口。 “你说!” 坐在右边的女孩一脸我什么都可以的表情,抢着回答。 “你们打了这么多饭,不怕胖吗?”语不惊人死不休。 片刻后。 吴宁望着正跟两个饭盒努力搏斗的老板,无语凝噎。 吴久的吃相只能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但两个女孩齐刷刷地花痴托腮,像在看偶像剧,只见痴迷毫无嫌弃。 吴宁清清喉咙,打断她们的美好时光:“两位同学,能不能跟你们打听点事?” 两人施舍般地看他一眼,这才发现被忽略的透明人居然也眉清目秀。 虽然比不上眼前的倾国倾城,但倾国倾城正忙着吃饭,先用眉清目秀打发下时间也不错。 “我们不叫同学。” 还是右边的女孩,“我叫史澜,她叫姜夏,想问什么你说。” 史澜长相喜气,脸上带点少女的婴儿肥,很爽朗。 “听说你们学校前阵子校庆,有没有这回事?” 柳太太不愿意事情闹大,那么这些人未必知道古砚失窃,他只能旁敲侧击,看看有没有线索。 “有啊,就在上个月。”史澜很痛快的说。 “校庆应该很热闹吧?” 吴宁循循善诱,“有晚会之类的活动吗?我从没参加过,挺好奇的。” “晚会?想得美。” 史澜皱皱鼻子,不屑道,“办了个展览而已,文房四宝琴棋书画之类的,听说是古董,太土了。” “你去看了吗?”吴宁追问。 “我那天没来学校,你问姜夏,她去了。”史澜推推身边女孩。 姜夏戴着副眼睛,性格比较内向,见吴宁望过来,红着脸小声说:“没有文房四宝,只有古琴和一些字画。” 吴宁若有所思,看来是古砚遗失,文房四宝的展览直接被取消了。 见吴宁没接话,姜夏以为说得太少对方不满意,补充道: “通知里是有的,大概是文房四宝临时出了状况才没展出。我都看到了,展览那天,柳主任在后台发脾气,对冯老师又打又骂。” “她们说什么了吗?”吴宁眼睛一亮,这么巧。 姜夏顿住,心虚地瞥他一眼:“没听见,就看见她俩在拉扯,冯老师都哭了。不止我,好多离后台近的同学都看见了。” 吴宁皱眉:“既然只看到两人拉扯,你怎么知道是柳主任又打又骂?” 姜夏头一低,没吭声。 史澜接过话头:“柳主任特古板,脾气又大,对自己亲生女儿都那么苛刻,更别提对外人了,她尤其针对冯老师,全学院的人都知道。” 吴宁心头一跳:“对女儿苛刻,怎么说?” 史澜撇撇嘴:“柳衣灵喜欢书法,不喜欢芭蕾,但柳主任非逼她学芭蕾。” 柳家传承的就是国学,女儿喜欢书法是好事啊,为什么柳太太要逼她跳芭蕾? 吴宁一头雾水。 “你们认识柳衣灵?” “认识,但不熟。我跟姜夏还有柳衣灵都不在国学班,在艺术班。我们在b班,柳衣灵在a班。” “既然不熟,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书法?” “为了学书法的事,柳衣灵在学校里闹过好几回,柳主任可丢脸了。亏得这是柳家的学院,搁在别的学校,早被退学了。 这可不是我编的,你随便找人打听,艺术班没人不知道。可不管她怎么闹柳主任就是不同意,前阵子还差点……” 姜夏拽拽史澜的袖子,小声道:“别说了。” 史澜顿住,这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个陌生人,狐疑地打量吴宁:“你到底谁啊,为什么问这么多柳衣灵的事,该不会是……” 她目光变得怪异,“你想老牛吃嫩草?我们还未成年呢。” 吴宁一股气冲到百会穴,差点当场脑溢血。 哥今年才21!老板比我老多了,你们还不是一脸花痴! 吴久将两个女孩的饭盒一扫而光,正优雅地擦拭嘴角,见吴宁投来哀怨的目光,无辜地耸耸肩膀。 倾国倾城吃完了饭,史澜和姜夏立刻甩了眉清目秀,再度朝吴久齐刷刷地亮起星星眼。 吴宁潜意识觉得史澜刚刚说到一半的话很重要,正想利用老板的美色接着套,柳太太急匆匆走了进来。 本来就不太热闹的食堂,在她进来后彻底鸦雀无声。 史澜与姜夏刚说完柳太太的坏话,心里虚着呢,顾不得眼前美色,抱起各自的饭盒悄悄离开。 柳太太锐利地扫视一圈四周,目光所及处学生纷纷低头,看到吴宁二人,压抑着怒气走到跟前。 “两位请不要私下乱逛,这里毕竟是学校。如果饿了直接告诉我,一顿饭而已,我还管得起。”话里的火药味很浓。 “你们食堂的饭还不错。”吴久浑然不觉,举止优雅无可挑剔,看得柳太太火气更大。 “不好意思,麻烦您带我们转转。”吴宁见场面有点僵,赶紧打圆场。 “跟我来吧。”柳太太脸色难看,早知道这两人这么不守规矩,说什么都不会委托他们。 第11章 传承 三人来到主任办公室。 “为了弘扬国学,校庆时我们计划展览文房四宝与古代的乐器字画。笔墨纸都是外头买的,只有砚台是古董。公公的意思是让学生们见识下流传至今的柳家古砚。” 柳太太一板一眼地说。 “这就是用来展览文房四宝的展柜?”吴宁打量着面前的展示柜。 展示柜高度1米8左右,上半部分是透明的钢化玻璃罩,下半部分是用来支撑的四条腿。 整体采用了无缝焊接技术,浑然一体牢固又美观。单从外表上看,短时间内很难用暴力破开。 “是。” “古砚什么时候不见的,放进去之前还是之后?” 柳太太从露面到现在,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的做派,听到这话头一次面露迟疑:“之、之前?” 吴宁侧头看她,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确定。 “好吧,其实我不能肯定。当时负责摆放文房四宝的人是冯珍,我在后台亲手将古砚交给她。之后过了没几分钟,她就说古砚不见了。” 吴宁沉思,所以她才咬定冯珍是嫌疑人? “只有几分钟,您确定?” 柳太太不情愿地点点头,似乎不想替冯珍说话:“确实只有几分钟,我当时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1分57秒,刚挂上电话没一会儿,冯珍就喊古砚不见了。” “展示区没有监控吗?” 柳太太摇头:“展示区有,后台没有。平时演出什么的偶尔有人在后台换衣服,装监控不合适。” “您是不是搜她身了?” 吴宁想到姜夏之前的话,下意识问了句。 柳太太咬唇,不太想回答。 停顿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她是最后的经手人,又说不清古砚怎么不见的,搜身是证明她清白的最好方式。” 这应该就是姜夏看到的拉扯。 “柳太太,听说您对冯珍很有意见,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物品?”吴宁一针见血。 柳太太显然被扎疼了,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公是公私是私,你在侮辱我的人格!请你们来是为了找东西,不是打听我的隐私,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你们还是趁早关门吧。” 吴宁没料到对方这么大反应,似乎她跟冯珍并不是简单的同事关系。 见她打定主意不肯多说,吴宁咽下对柳衣灵的疑问,或许应该去她家看看? 吴久正抱着吴黑山打量那个展柜,见吴宁被斥责得说不出话来,不客气道: “这个不说那个不说,当我们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是怀疑冯珍么,把她叫过来。” 大概是吴久气场太强大,柳太太的脾气收敛了些,但还是没好气: “叫她来有什么用,之前请的人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吴宁很意外老板居然帮自己出头,见柳太太情绪缓和下来,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打算张嘴道歉。 “屁话,之前请的人要是查出来了,还找我们干吗,就为蹭你一顿饭吗?” 吴久的刀子嘴技能升级。 柳太太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她想破口大骂,但良好的教养让她骂不出口。 “……她请假了,没在学校。地址在……” “不急。”吴宁出言打断,“在找冯珍前,我想先去您家看看。” “去我家?”柳太太一脸错愕。 …… 不管她愿不愿意,半个小时后,三人一狗抵达目的地。 柳太太家住景海天城,虽是郊区却临海,故而房价不菲。 来到柳家,是个普通的三室一厅,面积很大,近200平。 柳衣泽在上大学,虽然在本市但平时都住校,已经搬出去。家里住着柳太太和柳衣灵母女俩。 只看客厅跟普通住宅没太大区别,但吴宁最想看到的两个孩子的房间,却叫他大开眼界。 两个卧室,风格大相径庭。 柳衣泽的房间古香古色,家具都是雕花木质的倒也罢了,19岁男生的卧室里,居然摆着一架古筝。 书桌上没有电脑,而是笔墨纸砚与一个红木茶盘,笔洗镇纸一应俱全,要说这是个老头子的房间,吴宁觉得更容易接受。 至于柳衣灵的卧室,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典型的粉色系公主风,正对卧室门的一架钢琴散发着土豪的气息,卧室内还设有独立衣帽间。 妹妹的卧室比哥哥的凌乱许多,床上堆着大小不一的柔软抱枕,还有卡通动物玩偶,狗啊猫啊什么的。 墙头贴着当红明星的海报,床尾的粉色地毯上,还散落着一双芭蕾舞鞋。 贫穷限制了吴宁的想象,这样的两个房间,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看完后,吴宁对柳太太的两个孩子多少有了点直观感受,从一个人的卧室可以看出部分性格特点。 柳衣泽毫无疑问,刻板、严谨,是个井井有条的人。 而柳衣灵则自由、活泼,或者还有些任性。 “柳太太,麻烦您带我去之前存放古砚的地方看看。”吴宁客气地说。 柳太太对吴宁的举动极为不满,但一来吴久虎视眈眈地盯着,二来确实有求于人。听到吴久的话,板着脸道:“跟我来。” 三人来到柳太太的卧室,这间卧室也很气派,但跟两个孩子的比起来,略显普通。 她指着书桌前一个打开的保险柜:“半个月前,我就是从这里取走砚台,拿到校庆上展览,但我不明白。” 柳太太不客气道,“你们为什么坚持要来看一个空荡荡的保险柜,东西又不是在这里丢的,我觉得你们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吴宁强迫自己不去反驳她的指责,注视着保险柜里的圆柱形玻璃罩,罩内现在只剩下一个裹着红缎的托盘。 吴久摸着黑山的狗头斜睨她一眼,懒洋洋道:“万事万物皆有气,你这一双俗眼看不见,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 柳太太的脸再度变色,想斥责他荒唐,却硬生生忍住。 她不相信什么风水卦术,但普通方法都已经试过,或许眼前这两个古里古怪的人会为她带来转机? 比如,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走进那家小破店。 吴宁自认也是一双俗眼,因为他在保险柜里同样没有发现。 但这不妨碍他内心的雀跃,老板是在替他说话呀。 看过保险柜,他举目四顾。 柳太太的屋子很整洁,整洁得像个强迫症患者,梳妆台上没有太多瓶瓶罐罐,显然她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 卧室里最占地方的不是床,而是一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教育类书籍或教材。 偶有几本养花、烹饪的生活类书籍,但显然不受重视,搁在最难拿的地方还落着灰尘。 吴宁的目光扫视一圈,定格在书架右侧格子里的相框。 第12章 传承 相框里是一个正在跳芭蕾的女孩,六七岁模样,双手高举过头踮着脚尖,秀气的脸蛋上笑容洋溢,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她的愉悦。 照片应该是用美颜相机之类的东西拍的,还加了滤镜,很艺术,看得出拍照的人十分用心。 吴宁再没找到其他相框。柳太太似乎偏爱女儿,房间里只有一张柳衣灵的照片,却没有柳衣泽的。 一圈看下来,他心中疑惑更甚。 从卧室来看,柳太太对女儿无疑是疼爱的,从照片上看,柳衣灵似乎也不讨厌芭蕾,难道是史澜在说谎?没理由啊。 “看够了吗?”柳太太冷声道。 自从她先生死后,基本没人再进过她的卧室,何况还是两个陌生男性,用一种如此带有侵略性的目光。 看是看够了,可吴宁不但没有找到答案,反而添了新的困惑。 “抱歉,柳太太,方便见见您女儿吗?” 吴宁的推理之魂再次蠢蠢欲动,虽然目标是寻找古砚,但他觉得柳衣灵身上到处都是疑点,让他想一探究竟。 岂料,柳太太听到这话勃然色变:“不行!” 态度无比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活该砚台找不到。”吴久懒洋洋地捅了一刀。 柳太太的脸再次变色。 …… 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离开景海天成,吴宁都无法理解柳太太为什么对见她女儿这件事如此排斥。 但对方提出的委托只是寻找古砚,不让见也没办法。 吴宁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去会会柳太太口中的嫌疑人:冯珍。 前往冯珍家的路上,吴宁想到吴久先前的举动,对自家老板多了一层心思,崇拜。 没想到老板不光心眼毒,嘴巴也很毒。 回忆起柳太太的脸,吴宁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不得不说,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柳太太是为数不多让他厌恶的人之一。 “老板,您可太帅了,但这么得罪客户不要紧吗,万一她反悔取消委托怎么办?” 老板是好老板,员工也得是好员工。公司利益为主,个人荣辱为次,不,荣辱什么的,不配有。 “呵,一旦接受委托,不是她能取消的。”吴久抚摸着吴黑山的脑袋,似是而非地说。 “这样啊。”吴宁似懂非懂。 “不过老板,打车钱您能给报了吗?我这个月工资还没拿到,车费已经垫进去一百多了……” 柳太太只给了两人冯珍的地址,坚决拒绝同行,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有其他原因,于是两人再次失去代步工具。 吴久唰地扭头,留给吴宁一个完美的45°角侧颜,目眺着车窗外慨叹:“天可真蓝啊。” 吴宁:…… 老板,车窗没摇下来,还贴着遮阳膜,您是怎么看到蓝天的? …… 二十几分钟后,二人来到冯珍家。 冯珍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规模不大绿化环境却不错,楼底下还有环卫工人正开着除草机修剪草坪。 冯珍好像生病了,炎热的三伏天里居然裹着条毛毯。 “你们是为那块砚台来的吧?”她只稍稍愣了下,便直接开口问,显然不止一次有人登门。 冯珍二十七八的模样,因为生病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能看得出是个清秀的姑娘。她说话鼻音很重,似乎感冒得不轻。 “不太雅观,你们凑合着看。”她坐在两人对面,抖抖身上的毯子自嘲道,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冯珍住的合租房,客厅属于公共区域没什么人清理,堆着大大小小一堆纸箱,沙发布陈旧,不过还算干净。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里面是残留的咖啡渍,见吴宁看向杯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几天病了,懒得洗,见笑,你们喝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 吴宁不在意环境,但吴久不行。 他俊美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嫌恶二字:“你们聊,我去外面等。” 吴久的屁股压根没挨上沙发,转身逃也似得夺门而出,仿佛多待一分钟就会染上可怕的病毒。 吴宁无语地看着老板落荒而逃,哪儿还有半分能人异士的风采。 “你朋友……”嫌弃的态度过于明显,冯珍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还挺讲究。” 吴宁尴尬地赔笑:“他是我老板,脾气有点古怪,那个,我其实想问,你跟柳太太是不是有些渊源?” 他没有问丢失的古砚,对方不管偷没偷都不可能承认,问了也是白问,他更想弄明白自己之前的判断。 “嗤。”冯珍嗤笑,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渊源?你也挺讲究。我曾在她家做过家教,算不算‘渊源’?” 吴宁眼睛一亮,来了,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算,当然算。” “四年前我还在读研,导师介绍我一份工作,就是去柳家当家教……” 冯珍学的是芭蕾,成绩优异,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国际级芭蕾舞大赛,拿到不错的名次。 那时柳太太正在为女儿物色芭蕾舞老师,对冯珍的业务水平很满意,于是冯珍一边读研,一边给柳衣灵当私教。 “说是老师,其实更像个伴读,伴读你懂吗?古代大户人家里很流行的。”冯珍滔滔不绝地说。 其实柳衣灵有专门的老师,完全不是冯珍的水平能比的,那都是业界翘楚。 比起教柳衣灵跳舞,冯珍更像在跟着她一起学习。 原因很简单,柳衣灵不喜欢芭蕾,不但不喜欢而且很抵触。 于是冯珍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减少柳衣灵的逆反心理,让她喜欢上芭蕾。 “小灵性格比较任性,开始我也以为她只是想跟家人对着干,接触久了才发现,学芭蕾是一件让她很痛苦的事。 她是真的喜欢国学,尤其热爱书法,可能是因为遗传基因?她不只是热爱,还很有天赋。” “博文书院不正是在弘扬国学吗?让她学书法不就行了。”吴宁疑惑。 “谁说不是呢。”冯珍吸吸鼻子,“我搞不懂大户人家的想法,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那么多老古董。” 柳家家训,“柳体”乃祖宗荣耀。书法之传承,传子不传女。 “只有长房嫡孙才有资格学书法,你说扯不扯?还说什么一旦女子学了,那是玷污了祖宗,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吴宁傻眼,学书法居然会让家族蒙羞,柳公权知道他的后人有这种家训吗?棺材板要压不住了啊。 第13章 传承 “知道这些事后,我很同情小灵,趁陪她上课的机会,偷偷给她送些书法用具。后来被柳主任发现,大发雷霆,解雇我不说,还跟导师说了很多我的坏话。” 冯珍一边擤鼻涕一边说,“好在导师没有偏听偏信,不然我能不能拿到学位证都是个问题。” “那你毕业后为什么还要去博文学院当老师?你应该知道柳太太在这里任职。” 冯珍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问,苦笑道:“我开始不知道柳主任也在这家学校,就职后才发现的。” 她顿了顿,语带惆怅,“你知道艺术类学生找工作有多难吗?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舞蹈家,有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说的很在理,至少吴宁挑不出什么毛病。 照这么说,史澜没有说谎,那柳太太卧室里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问:“柳衣灵跟她哥哥的关系好吗,我去过柳家,柳衣泽看起来对国学很有研究。” 冯珍愣住,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犹豫一会才回答:“挺好的,小灵很喜欢衣泽,他们兄妹很亲近。” 吴宁眯起眼,追问:“那柳衣泽呢,他喜欢国学吗?” 冯珍眼神闪了闪,避开吴宁的视线:“这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不熟。” “好吧,我还有个问题。” 对方不愿意回答,吴宁没有强问,话锋一转:“听柳衣灵的同学说,她前阵子出了点状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她要跳楼……”冯珍神色一黯,轻声道。 “博文书院以国学为主,后来为了赚钱才开设艺术班。现在国学兴起,艺术班的处境就尴尬起来。 前段时间学校想撤掉艺术班,柳太太准备将小灵送到专门的艺术学校,小灵不肯。 她脾气大,威胁柳主任要是转学就跳楼,本来只想装装样子,没想到脚滑了一下。” 见吴宁一脸吃惊,忙补充,“她福大命大,人没事就是受了点伤。” “这事发生在古砚失窃前还是失窃后?” “失窃后。”冯珍回答完像是想起什么,惊愕地瞪着吴宁,“你不会怀疑偷东西的人是小灵吧?这不可能。” 她摇头,“小灵那天的确找过我,但那时古砚已经不见了。我其实一直很后悔,小灵当时的情绪不太对,但我刚被柳主任那么羞辱,心里乱着呢,没顾上她。谁知隔天她就……” “既然如此,最后一个问题。” 吴宁盯着冯珍的眼睛,认真地问,“告诉我,古砚到底是怎么丢的。” …… 离开冯珍家,吴宁转悠半天没找到吴久,偏吴久又不用电话,正在焦头烂额,忽然听到小区门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该不会……吴宁脸一黑,急匆匆地往外跑。 小区门口围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吴宁扒开人堆往里瞧。 吴久先生悠哉地抱着吴黑山,坐在遮阳伞下的摇椅上,手里还举着杯果汁,硬把小区门口躺出了海滨度假的既视感。 “哟,出来啦。”吴久看到吴宁,冲着人群中不知哪位举了举手中杯子,笑容灿烂,“我等的人来了,多谢款待。” 人群散去,吴宁憋着口气不知该往哪儿撒,谁说长得帅不能当饭吃的?这位不但能当饭吃,还加赠饮品…… “怎么这么久?快把我晒成黑山了。”吴久不满地嘟囔。 吴宁的怨气散去,耷拉下脑袋。 得,他是老板,给工资的那种。 “冯珍挺配合的,就多问了几句。” “哦?问出什么来了?”吴久挑眉。 说起这,吴宁瞬间满血复活。 “老板,柳太太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她没怀疑错,冯珍的确有问题。” 吴久瞥他一眼:“她偷的?” “没证据,但她的嫌疑最大,可我想不出她的动机。冯珍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冯珍说她是柳衣灵的芭蕾舞老师,因为帮助柳衣灵练书法才被柳太太厌恶。但柳太太的态度咱们都见过了,哪儿是厌恶啊,说憎恨都不为过……” “两人早有过节,她毕业后仍然选择去博文工作,她说不知道柳太太也在博文,这不可能。柳太太是博文的主任,百科里都写着呢,连打听都不用打听……” “冯珍对柳衣灵有问必答,对柳衣泽却避开话题。4年前柳衣泽15岁还没住校,冯珍天天去柳家,应该跟柳衣泽也很熟才对。 还有,她提起此人时下意识称呼衣泽,这是比较亲近的叫法了……” “最后,我问冯珍古砚丢失的详细过程。 她说她把文房四宝都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先摆笔墨,等到摆砚台时,发现古砚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当时她身边没有别人,丢失过程加起来不超过五分钟。 柳太太怀疑她,还强行搜身,一无所获,四周也都检查过,没发现古砚。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这不是灵异事件,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吴宁笃定道,“那就是古砚其实一直都在现场,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在……” “在展示柜底板的背面。”吴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听他叨叨这么多都听瞌睡了。 “你、你怎么知道?” 吴宁吃惊地瞪着自家老板,嘴皮子直打哆嗦。 吴久活动下颈椎,随意说:“闻出来的,展示柜底下有淡淡的灵气残留,看来真是一方古砚,沉淀千年已超脱凡品。” 吴宁颤抖着伸出手指,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悲愤异常:“您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 “说好是独立完成委托,你不会忘了吧?” 吴宁硬生生咽下一嘴的血泪,泄愤似的说道:“您都这么说了,古砚现在肯定不在那儿了,那您在冯珍家闻到味儿没?” “很遗憾,没有。看来想找到古砚,还得继续努力,加油吧,少年!不过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 “打车!” “又让我去……” “去不去?” “……去。那个,老板,咱们打车去哪儿?我还是觉得应该去见见柳太太的两个孩子,您觉得呢?” “回家!你不吃饭,我不用吃饭吗?黑山和我的鱼不吃饭吗?” “……” 鱼是我买的,老板…… 第14章 传承 第二天上午8点,吴宁给柳太太打了个电话,提出想见见柳衣泽。 既然女儿不让见,儿子总可以吧?吴宁直觉冯珍跟柳衣泽之间,可能不是普通的认识那么简单。 考虑到柳太太之前的态度,他事先准备好一大堆说辞,谁料全没用上。 电话里背景很嘈杂,像有人在争吵。 柳太太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倦:“市立医院骨科病房1107,衣泽和小灵都在,你们想来就来吧。” 一路上吴宁还在感叹自己错怪了柳太太,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 抵达病房后,他才知道并非对方变得好说话,而是自顾不暇没工夫跟他们扯皮。 1107病房是柳衣灵的病房,她赌气跳楼,性命无忧但左手臂骨折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等吴宁二人一狗走进来,病房顿时变得拥挤。 除了柳衣灵外,还有柳太太和一个年轻男子,正是柳衣灵的哥哥柳衣泽。 吴宁打量下他。 面皮白净,浑身上下散发着股书卷气,头发全部后梳似乎还用了头油,一丝不苟。 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熨烫板正的衬衣与笔挺西裤,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同样一丝不苟。 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吴宁感慨。 他的目光移动到柳衣泽裤脚时,忽然停住,裤脚上方有点点污渍,跟整体的造型很不协调。 柳衣泽正一脸愤色,像是刚跟人争吵过,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柳衣灵床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柳衣灵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苹果脸蛋略显苍白,披散开的茂密长发遮住两边脸颊,左手臂上还打着石膏。 不知是不是被摔下楼这件事吓到,她没有跟哥哥交谈,正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你们来了。” 柳太太面色疲惫,跟昨天的强势大相径庭。 “这是衣泽,那是小灵,衣泽刚好昨天跟学校请了假,过来看他妹妹。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坚持要见我的孩子,但我希望你们尽快找到古砚,时间不多了。” 吴久撇下吴宁,饶有兴致地走到病床前,端详面前的兄妹俩。 柳衣泽不想搭理眼前的陌生人,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颔首致意。 柳衣灵的反应就直白很多,她立刻回神,下意识攥住柳衣泽的胳膊往他身后藏,避开吴久探究的视线,像是不愿被陌生人看到这副窘状。 “小灵,怎么了?”柳衣泽察觉妹妹异常,关心地问。 “我、我讨厌狗。”柳衣灵怯生生地说。 柳衣泽不满地瞪一眼吴久怀中昏昏欲睡的黑狗,医院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同意让他们把狗带进来。 碍于对方是母亲的客人,他强忍着没下逐客令,伸手轻抚妹妹后背以作安慰。 这时,病房门推开,走进一个头发斑白表情严肃的老者。 吴宁一眼认出他就是柳庆徽,百科上有他的照片。 “爸。”柳太太下意识挺直身子,态度变得拘谨。 柳庆徽扫视一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沉声道:“不相干的人请立即离开。” 柳太太急忙解释:“爸,他们是我请来找古砚的人,他们……” 柳庆徽冷冷瞪她一眼,柳太太立刻闭口不言,显然对方积威甚重。 “当初同意你嫁进柳家就是个错误,克死亲夫遗失传家宝,就连小孩子都管教不好。” 听到这么严厉的指责,柳太太只是黯然低头,一言不发。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小灵回家休养,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还有脸往医院送,嫌我们柳家的脸丢得还不够?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这话一出,柳衣灵没吭声,柳衣泽却勃然色变。 “爷爷,小灵好歹是您亲孙女,面子难道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他扭头望着母亲,“妈,小灵不能出院,她胳膊伤得很重。” “哼。”柳庆徽冷哼。 “衣泽,”柳太太低着头,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不能顶撞长辈,爷爷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请人贴身照顾小灵。” “妈!”柳衣泽的眼中有气愤,也有意料之中的失望。 “不成器的东西!”柳庆徽指着他鼻子怒斥: “家族培养你这么多年,就养成这副目无尊长的德行?有担心妹妹的功夫,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遗失家主信物,你将来什么都继承不了。” 他指点三人:“你们,都是柳家的罪人!” 听到这话,柳太太大惊失色,赶忙苦苦哀求:“爸,衣泽还小,咱们可以好好管教。古砚我肯定能找回来,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随即转头望向吴久吴宁二人,带着一丝绝望地低喊:“古砚呢,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只要能找到古砚,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此时的柳太太已经没有理智可言,眼前两人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尽管她也不相信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丢失的古砚。 谁料。 一直冷眼旁观的吴久,蓦地绽开妖娆的笑:“什么代价都给吗?刚好,古砚我已经找到,现在,到你付酬劳的时候了。” 这下大惊失色的人变成吴宁,古砚找到了?他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好这个委托交给他处理,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这大概就是普通玩家与开挂玩家的区别,这厢绞尽脑汁只能猜个大概,人家动动鼻子就能直奔主题。 吴宁很沮丧。 “真的,在哪儿?”柳太太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吴久玩味地轻抚狗头:“报酬还没谈妥呢。” “你说,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柳太太很果断,半点不犹豫。 吴久旁若无人地踱步到她身旁,俯下身子凑在柳太太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要,你的梦想。” “梦想?”柳太太迷茫地重复一遍,这是什么报酬? “没错,梦想。给了我,你的人生再也不会有期待,你愿意吗?” 似耳语、似梦呓,吴久的声音直击柳太太心底。 梦想? 柳太太的眼神恢复清明,露出一丝嘲讽,梦想对她太过奢侈,如果对方有本事拿走,不要也罢! “我愿意,你拿走吧。” “呵。”吴久轻笑,“交易成立。” “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干什么?”柳庆徽审视地打量二人。 吴久压根没搭理他,冲着吴宁使了个眼色,轻飘飘地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推理家。” 吴宁嘴唇哆嗦了两下,坑啊。 第15章 传承 见自己变成众人的焦点,吴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向柳衣灵:“古砚,在她那……吧?” “吧”字说的很轻,却彻底暴露出他的心虚。 众人的目光唰地移到柳衣灵身上,有疑惑有愤怒也有震惊。 柳衣灵哆嗦了下,惶然抬头:“我、我没拿古砚。” 她拼命往哥哥身后躲,带着哭腔说,“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衣泽本来很震惊,但看到妹妹这么害怕,心生不忍。 他环住妹妹瑟瑟发抖的身躯,对吴宁怒目而视:“你说古砚是妹妹偷的,有什么证据?” 吴宁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虽然还缺少直接证据,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鼓起勇气说:“证据谈不上,但根据我的调查,柳衣灵是最有可能拿走古砚的人。” 柳太太脸色青白交替,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庆徽却察觉出他话里的机锋:“你说拿走,不是偷走?” “对,柳衣灵只是将古砚拿走,偷走古砚的另有其人。” “谁?”柳太太咬牙问。 吴宁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您之前猜得没错,是冯珍偷的。” 柳太太如释重负般闭上双眼,喃喃自语:“果然是她,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慎言!” 柳衣泽霍然站起,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彻底撕掉斯文面皮,“珍珍不是那种人,我不允许你这么污蔑她。” 他恨恨瞪着吴宁,“你最好有证据,不然、不然……” 不然了半天没有下文,他实在没有跟人恶语相向的经验。 柳太太吃惊地睁开眼,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斯文扫地的人是她儿子:“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顶撞我?” 吴宁的心定下来一半,果然。 “冯珍是在场唯一有机会偷走古砚的人,但我之前一直没找到她的动机,现在找到了。” 柳衣泽的手攥得很紧,骨节泛白。 “冯珍说,她因私自帮柳衣灵练书法,所以才被柳太太针对,这个理由太勉强。柳太太对冯珍的态度,用敌意来形容更加贴切……” “帮助柳衣灵罪不至此,但如果同时‘勾引’了当时还未成年的柳衣泽……这就很容易解释了。” 吴宁看着羞怒交加的柳太太问,“我说的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太太以手掩面,羞于启齿的模样。问这句话的人是柳衣泽。 他慢慢松开攥拳的手,脸上愤怒散去,语气中有惋惜,有释然,唯独没有后悔。 “冯珍说跟你不熟,却称呼你衣泽,不熟的人不会这么称呼,再加上你刚刚的态度,这不难猜。” “荒唐!”柳庆徽勃然大怒,指着柳衣泽质问柳太太,“这就是你为我们柳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柳太太瑟缩了下,急忙解释:“爸,衣泽那时年纪小,冯珍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是她勾引了衣泽。 还、还有我,是我管教不严……衣泽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受害者。 爸你放心,他俩早就没有联系了,冯珍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衣泽又住校,我发誓他们绝对没有联系了!” “没有联系吗?”吴宁轻叹,“那可未必。” “你在胡说什么?”柳太太怒喝,眼眶却开始泛红。 “我让你们找古砚,不是让你揭我家的丑!既然知道是冯珍偷了古砚,为什么还要诬赖小灵?去把冯珍抓起来,让她坐牢,坐一辈子的牢!” “东西是冯珍偷的,但她可不是犯人,充其量只是个工具。” 吴宁脸色一正。 “冯珍如果想报复您,办法很多。偷古砚对她来说风险大收益小,况且古砚一旦遗失,损失最大的应该是柳衣泽而不是您。” 没给柳太太发问的机会,他继续说: “昨天在冯珍家,我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冯珍解释说生病了懒得洗。但杯里的咖啡渍还没干,显然刚用过,我更愿意相信在我们过去之前,她接待过别人。” “冯珍确实感冒了,但这么热的天,再重的感冒也不至于裹上毯子,何况她还打开了空调。我猜是她毯下的衣着过于清凉,不方便见外人。” “这也恰好说明,她之前接待过的‘别人’,跟她的关系必然很亲密。” “开始我只是有所怀疑,直到看见柳衣泽才确定,他就是冯珍接待过的人。” “理由?”柳衣泽不承认也不否认,闷声问。 吴宁手指他的裤脚: “你昨天离开学校后先去找过冯珍才来的医院,应该没回过家吧?冯珍楼下在修剪草坪,你裤脚上沾的,是草汁吗?”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笔挺西裤的裤脚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深色污渍,分外刺眼。 “你跟冯珍关系匪浅,她不会损害你的利益去偷古砚,除非是你让她做的。你才是真正要偷古砚的人。” “你之所以去找她,应该是要取回她帮你偷的古砚吧?” 吴宁一鼓作气说完。 “衣、衣泽,”柳太太不敢置信地动动嘴唇,“告诉妈,他在撒谎,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柳衣泽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敢看柳太太的眼睛,但说出的话却很坚定:“没错,是我,别怪珍珍,要抓就抓我吧。” “为什么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听着叫人心酸。 柳衣泽闭了闭眼,咬牙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当柳家的继承人,不想继续做你们的傀儡,我厌恶这个家…… 我爱冯珍,我要跟她在一起,既然你们觉得我是柳家的希望所以不能接受她,那我就自己毁了自己的身份!” 柳太太的泪珠终于滑落,坚强的外壳层层龟裂,她抓住儿子瘦弱却坚定的肩膀,来回摇晃: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为了谁!为了你们、你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啊——” 柳衣泽冷冷地说:“从小到大,我跟小灵做一切事都要听你的,我忍着,一直在忍。 原本我还对偷走古砚这事很愧疚,觉得对不住你,但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 为了所谓的柳家家训,居然逼到小灵去跳楼,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柳太太怔住,双手慢慢松开,面如死灰。 柳庆徽听完这话,气得直打哆嗦,怒喝: “不敬长辈,不尊礼法,柳家没有你这种孽障。把古砚交回本家,你们三个,再也不是柳家的人,统统逐出族谱,往后是死是活跟柳家无关!” 他不想再看到这三个让他颜面扫地的人,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第16章 传承 爷爷愤怒离开,柳衣泽却连头都没有回,似乎对柳家早就心灰意冷。 他看着吴宁认真地说: “计划是我定的,珍珍帮我执行。昨天去找她确实是为了拿回古砚,之前我妈找了很多私家侦探盯着珍珍,我怕引起怀疑所以没跟她联系。 校庆那天,珍珍趁人不注意,把古砚粘在展示台底板的背面,那个地方谁都不会留意。我们说好等事情平息后再找机会把古砚带走,但当她脱身回去后台,古砚已经不见了。 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但别连累珍珍,也别冤枉我妹妹,小灵不知道我的计划,她跟这件事无关。”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衣灵连连点头,怯生生地附和:“我真没拿,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柳庆徽丢下那番话后,柳太太笔直的脊梁佝偻下去,一瞬间苍老不少。 她以手掩面,声音低哑:“既然你说古砚是小灵拿的,那东西在哪儿?” 吴宁当即哑然,求救似的看向吴久。 他没有老板的鼻子,闻不到古砚的“味”,既然老板之前跟柳太太索要了报酬,那证明老板已经找到了砚台,就在这间病房里。 而在场的人中,柳衣灵嫌疑最大。 展示柜高1米8,钢化玻璃罩高约40公分,正常成年人很难看到展板底部。 但柳衣灵身高目测1米4左右,可以轻松从展示柜下穿过,发现古砚很容易。 冯珍也说过,事发之后柳衣灵曾去后台找过她。 但这些只是他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 接收到自家店员可怜巴巴的信号,一直魂游天外的吴久终于回神,他睁开假寐的双眸,缓缓走向一脸无辜的柳衣灵。 柳衣灵似乎很怕他,下意识想躲,但柳衣泽已不在床前,无法继续当她的挡箭牌。 她只能拼命蜷起身子,看上去弱小又无助。 “古砚,你给我,还是我来取?”声音轻柔,内容却不温和。 “我真没拿,”柳衣灵见躲他不开,带着哭腔道,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不信你们搜。” 薄被底下只有她穿着病号服的纤瘦身子,藏不住任何东西。 吴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像是耐心耗尽。 他的眼神冰凉如水,声音毫无温度:“交出古砚,饶你性命。” “你要干什么?!”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柳衣泽,他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将妹妹护在身后,厉声喝道。 “就算她拿了古砚,那也是我们的家事,妈,报警!” 吴宁也打了个激灵,至于吗,为了完成委托居然要杀人? 柳太太怔在原地,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听了吴久的话,最该惊慌的柳衣灵却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吗?” 吴久淡漠地瞥她一眼。 柳衣灵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她瑟缩着伸出小手,拉拉哥哥的衣角,委委屈屈道: “哥哥、妈妈,对不起,古砚是我拿走的,就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我错了。” 众人皆大吃一惊。 而吴久周身的冷意却像那阳光下的白雪,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眉目清明。 他冲傻眼的吴宁招招手:“委托完成,走吧,这里的空气可真糟糕。” 这就……完了? 吴宁一脑门的问号,那他的考验是通过了还是没通过啊? 吴久已经往外走,他赶紧快步跟上。 柳衣灵忌惮地抬起头,看到两人果真要离开,嘴角挂上一抹诡异的笑,声音稚嫩又纯净: “你们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 “你、你这孩子。”听到女儿亲口承认,柳太太心中五味杂陈。 柳庆徽的脾气她了解,话既出口绝无转圜余地,如今他们不再是柳家人,再打骂女儿又有什么用。 吴久与吴宁已经走到门口,柳太太突然想起对方提出的酬劳,刚要开口,目光跟吴久怀中的黑狗对上,身体僵住。 昏昏欲睡的吴黑山不知何时睁开黑色狗眼,直勾勾地盯着柳太太的眼睛。 它的瞳孔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柳太太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再看过去,那只黑狗仍旧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窝在吴久怀里,刚刚的对视仿佛只是个错觉。 “那狗,怪吓人的。”柳太太晃晃变轻的脑袋,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是啊,很吓人的。”柳衣灵忌惮道,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柳衣泽看看妈妈再看看妹妹,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 “老板、老板。”吴宁一溜儿小跑追上吴久的脚步,脸上写着十万个为什么。 “嗯?”吴久从鼻子里挤出来一声。 “老板,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吴宁接收到老板的首肯,兴致勃勃道,“柳衣灵说古砚在她卧室的抽屉里,不可能吧?要真在那儿,您早该闻到了。” “呵。”吴久轻笑,“她在撒谎。” “啊?”吴宁傻眼。 “古砚不在柳家。” “那到底在哪儿?要是卧室里没找到古砚,咱这单生意岂不是砸了?”吴宁不死心地问。 他更关心能否继续留在店里,这份工作他满意极了。 “古砚,就在病房里。” “啊?”吴宁的嘴张得能塞下个鸭蛋,不可能吧,那么大个砚台,哪里藏得住? 吴久停下脚步,转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市立医院的高楼,幽幽道: “柳衣灵,就是古砚。” 吴宁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差点一头撞上去,还没来得及抱怨,被这句话吓得打了个冷战。 酷热的阳光下,他后背竟渗出一层白毛汗,汗毛倒竖。 “什、什么意思?” 吴久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声音悠远: “在世逾千年,纳灵气,生灵智,古物有灵知所适。她既是古砚,那在何时何地交出本体,自然她说了算。” “可、可、”吴宁结结巴巴地问,“可她如果是古砚,真正的柳衣灵去哪儿了?” 吴久白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博文书院的楼你也见过,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摔出个骨折?你这智商,别玩推理了,搬搬砖还差不多。” 吴宁咽了口唾沫,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但新闻上不是报道过谁谁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运气好只受了点轻伤吗?这不能怪他,是信息发达的错。 “所以,真正的柳衣灵,跳楼的时候已经死了?” “对,砚灵趁机占体,鹊巢鸠占不外如是。” “难怪、难怪我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说她讨厌狗,可她的床上明明放着狗的玩偶。不过,老板……既然您知道她是假的,为什么不收了她?” “搞笑,又没人请我做法,我何苦给自己揽活儿?” “可、可那毕竟是……”妖物啊。 不知为何,吴宁没把这个词说出来,潜意识告诉他,说出来会有不好的后果。 第17章 传承 得知柳衣灵是砚灵,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比如在病房中老板说的话,交出古砚,饶她性命。 他还误会老板杀性太重,没想到是让“她”用本体交换以柳衣灵身份生活下去的机会。 “砚乃文房四宝,是正气之灵,作恶几率不高。没了本体实力大减,害不死人的。何况灵物择主,它选择柳衣灵不是没有理由,或者说是柳衣灵对书法的执念,唤醒了它。” 吴久难得的一本正经,像在特意开解吴宁。 “既然是正气之灵,那它霸占柳衣灵躯体的目的是什么?” 听了老板的话,吴宁的恐惧感下降,但仍有疑惑。 “自然是替主报仇。” 下句话成功把他的心又吊起来:“她、她是自杀,哪来的仇人?” 吴久嘴角翘起,笑容不达眼底:“毁她梦想的人,怎么不是仇人。” 吴宁怔在原地。 诚然,柳庆徽古板,柳太太专横,可他们毕竟是柳衣灵的亲人,让他眼睁睁看着砚灵借柳衣灵的身体兴风作浪,他做不到。 蓦地。 眼前的景色在一瞬间齐齐失去颜色,将他隔离在外,耳畔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狂妄的人颜面扫地,怯懦的人剥夺生趣,任性的人自食恶果,勇敢的人寻得生机。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吴宁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无法呼吸。 “怎么不走了?”吴久走出去半天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回头一看,自家清秀小店员正站在太阳底下愁眉苦脸,额上的汗珠打湿了他碎碎的刘海。 吴久的声音轻易划破隔离,那种令吴宁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周围的喧闹声重新响起。 “不、我不满意……”重获自由的吴宁捂住胸口喘息。 “说什么呢?” 吴久皱眉,在演啥呢,戏太多了吧? 吴宁不知如何解释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但他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抗拒。 平复下剧烈的心跳,他毅然道:“老板,您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吴宁拔腿往医院里跑,头也不回。 吴久看着他的背影,狭长的黑眸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这个店员,好像跟从前的有点不一样。 …… 1107病房。气氛很僵硬。 柳太太没了强硬外壳的支撑,跟普通女人并无两样,柔弱,不堪一击。 两个孩子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这让她绝望又不知所措。 吴宁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最先察觉到的,是柳衣灵,她正跟柳衣泽悄悄说着什么,见吴宁去而复返,警惕地抬头看他。 柳衣泽也跟着回身,皱眉:“你还来做什么?” 吴宁越过他,直接来到病床前。虽然知道面前这个已经不是人,是超出他认知范围外的物种,但柳衣灵外表稚嫩又青涩,让人害怕不起来。 “我想跟你谈谈。”吴宁鼓足勇气说。 柳衣灵往他身后看看,没看到吴久,这才放下心来,淡淡地说:“谈什么。” “我知道你埋怨柳太太,”吴宁开门见山,“但她始终是‘你’妈妈,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柳衣灵目露嫌恶之色,虽然一闪而过,但吴宁却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老板没撒谎,砚灵的确有为柳衣灵复仇的想法。 “妈妈?她做过妈妈该做的事情吗?”妹妹没怎么样,哥哥先憋不住了。 柳衣泽冷冷地说,“你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您未免管得太多了。” 柳太太痛苦地攥紧拳头,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孩子对她的怨念竟有这么深。 “柳衣灵,你明知剥夺你爱好的人不是柳太太,是柳家的祖训,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这不公平。” 柳衣灵幽幽抬头,嗓音不复稚嫩,阴凉而缥缈:“她是帮凶,罪有应得。” 吴宁心头一震,这不是柳衣灵的声音,是砚灵,它被激怒了。 他急忙开口:“你错了,她不是帮凶,她只是个受害者。” 柳衣灵的眼白消失,双瞳变得漆黑如墨,目光冰凉而淡漠地盯着吴宁,盯得他头皮发麻。 柳太太和柳衣泽,一个悲痛一个疑惑,都没注意到。 “柳太太没有能力让你们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便把自己喜欢的事传承给你,希望能弥补你的缺憾。你以为她故意选择芭蕾来折磨你,事实上,跳芭蕾是柳太太的梦想,是她一直以来都热爱的事。如果她有错,也只错在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到你身上,可那不是罪!” 吴宁见她要失控,不敢耽搁一口气说完。 “柳衣灵”停住动作,漆黑的眼睛有变淡的迹象,眼神里浮上一丝困惑。 柳衣泽的手微微颤抖,古板又冷酷的母亲会喜欢芭蕾,开玩笑的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 吴宁深吸口气:“你们去过母亲的卧室吗?在她书架上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个正在跳芭蕾的六七岁女孩,笑得很开心。” 柳衣泽愣住,显然他从未进去过,柳衣灵也是。 “起初我以为柳太太更疼爱女儿,所以只放女儿的照片没放儿子的,后来才知道那不可能是柳衣灵。” 他望着眼眶通红的柳太太,低声道, “那是童年时的柳太太,是她自己的照片。那时的她笑得那么开心,我相信她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芭蕾,就像柳衣灵热爱书法一样。” 一声呜咽从柳太太捂住的口中溢出,与之前的歇斯底里不同,低沉而压抑的啜泣更戳人心。 “吴老板要的酬劳……是我的梦想。” 柳太太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她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下,哽咽道: “可是,我早就失去了我的梦想,从嫁给你们父亲的那天起……”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过往。 柳太太年轻时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性格热情奔放,在一次演出中结识了柳新元——柳衣泽与柳衣灵的父亲。 后来,性格迥异的两人相爱了。但柳家看重门第,不能接受柳太太的演员身份,为了爱情,她放弃了热爱的芭蕾,听从柳家安排进了博文书院。 从那以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柳家的苛责下慢慢转变,直到变成今天的柳太太。 “新元去世前,让我照顾好衣泽和小灵,守住柳家大房的地位……我心疼我的孩子,但我要为他们的未来着想……我想着,等衣泽长大接管了柳家,那时再让他们追寻自己的梦想……” 柳太太的眼泪一串接一串滑落,终于痛哭失声: “我对不起新元,对不起我的孩子……更对不起我自己——” 第18章 传承 柳衣泽看着痛哭失声的母亲,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衣灵眼中的墨色淡去,变回正常人的眼睛,只是目光茫然又空洞:“罪魁祸首,是柳庆徽吗?” 吴宁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们既然被赶出柳家,就不用再守着柳家的家训。小灵,你喜欢书法,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擅长柳体,当你在书法界大放异彩时,就是对柳庆徽最好的报复。” 被驱逐出柳家的孙女却是将柳体发扬光大的人,对柳庆徽来说,大概比死还痛苦吧。 “是……这样吗?”柳衣灵呆呆地说。 柳太太走到跟前,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流着眼泪说:“对不起,是妈妈错了,以后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妈妈再也不反对了。” 柳衣灵显然不适应这种亲密的举动,身子僵住,动弹不得。 看着这一幕,吴宁心中的郁气渐渐平息,既然无法接受那道声音里的公正,那就想办法用自己的公正来解决问题。 柳衣灵僵直了一会儿,终于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抚上柳太太的后背。 吴宁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她头顶上方腾起一道白气,缓缓升到半空,幻化成一个半透明的柳衣灵。 她脸上带着小小的傲气,注视着柳太太,眼神忧伤而倔强。 吴宁赶紧看看四周,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人看到她,除了自己。 空中的女孩将目光投到吴宁身上,四目相对。 吴宁两腿又开始发软,抖若筛糠。 难道她才是真正的柳衣灵?柳衣灵的灵魂? 可他又不在店里也没熏香,为什么能看到? 真·柳衣灵望着吴宁,嘴角慢慢扬起,笑容美丽,她动了动嘴,吴宁从她的口型中分辨出,她说的是谢谢你。 片刻后,真·柳衣灵留恋地看一眼柳太太,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柳太太怀中的柳衣灵适应了她的怀抱,轻轻道:“她原谅你了。” “她是谁?小灵,你在说什么?”柳太太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柳衣灵摇摇头,没有回答。 …… 走出医院,吴宁吃惊地发现自家老板居然一直守在原地,这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老板,对不起,让您等这么久。” 吴宁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您其实可以先走的,我认识回去的路。” 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的吴久仍旧精致优雅,没有半分狼狈。 他瞥一眼吴宁,凉凉道:“等你打车。” 吴宁:…… 是他自作多情,他活该。 “对了,老板,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吴宁想起真·柳衣灵,鬼鬼祟祟地打量一眼四周,虽是青天白日,他的后脊梁却在飕飕地往外冒冷汗。 “我好像能看见鬼了。” “噗。”吴久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霎时百花齐放,叫人眼花缭乱。 “总不能让你白干活不给好处,送你一双慧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啥?”吴宁傻眼。 是很意外,却不惊喜,说惊吓更恰当点,他眼含两泡热泪:“直接给钱不行吗?或者您把我的打车费给报了……” 吴久止住笑,翻了个美丽的白眼,抱着吴黑山往前走:“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消除了柳衣灵的怨念,所以她才愿意跟你表达感谢。” 吴宁小碎步跟上,满脸狐疑:“您在我身上装监控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去打车,回家,再废话就真让你见鬼,每分每秒都能看见的那种。” “打车,立刻打车。”吴宁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还差不多,吴久露出满意的表情,他需要的是一个既有用又听话的店员。 可是…… 才不到一分钟,有用又听话的店员又窜了回来。 “老板,我还有个问题。” 吴久的脸黑了。 吴宁犹不自知:“您为什么要拿走柳太太的希望,还有李昆的情感?” 要钱不好吗?钱不香吗? “我需要的是最强大的执念,执念越强灵魂力量越多。”吴久咬牙解释。 不气不气,这小子还是挺好用的,早晚得让他了解店里的规矩。 “灵魂力量?”吴宁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随即恍然大悟道, “您是不是小说里写的那种修行者?魂修?您收取灵魂力量是用来修炼的?” 吴久的脸更黑了。 居然将他跟那些愚蠢的人类比,简直狗能忍猫忍不了。 吴宁仍在碎碎念:“柳庆徽把他们赶出柳家其实是好事,柳衣泽可以跟冯珍在一起,柳衣灵可以学书法,就连柳太太都能继续学芭蕾了……” “不对,您把她的梦想拿走了……” “老板您也太狠了,没了梦想以后她的生活得有多乏味,不过也好,她可以全心支持孩子的梦想,也算是弥补从前对他们的亏欠……” “老板您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想不明白,我……” “吴宁。”吴久濒临崩溃,再不打断他怕是能说到天黑。 “诶?” “去打车。” 吴宁兀自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老板,其实不用打车吧?您不是能画个圈,嗖的一下就……” “闭嘴!”吴久的黑眸蓦然变红,血红。 附近的绿树无风自动,瑟瑟作响,脚底下传来可疑的咔嚓声。 吴黑山被惊醒,伸出小爪子捂住耷拉下来的耳朵,狗眼紧闭,身子缩得更小了。 饶是吴宁神经再粗也发觉不对劲,他干笑一声,慢慢倒退两步远离狂化的老板,然后扭头撒腿往外跑: “出租车——” …… 看着吴宁跑远,吴久的怒气渐渐平息。 姓吴的果然没个好东西,以前那些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店员,比他省心多了。 而且还不吉利,吴宁,永无宁日,吴久,时日无久……倒是挺配。 他抚摸着怀里的吴黑山,动作十分轻柔。 魂修?亏那小子想得出来。才来店里多久,就想打探这家店最本源的秘密,作的一手好死。 只不过…… 审判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不然要店员何用? 没有经历过审判的灵魂,是不圆满的。 吴久的目光落在招手拦车的吴宁身上,这小子其实也没那么差。 虽然跟之前的店员比起来,胆量不够大,智商一般般,学历马马虎虎,个子嘛……普普通通,还是个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 但是经他“审判”过的委托,成果格外喜人,就冲这一点—— 吴久勾起唇角,笑容妖冶:“欢迎加入物归源主,正式工。” 第19章 员工日记 奉仁医院门诊楼停车场。 一位戴墨镜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一辆轿车旁打电话:“喂,小松啊。” “爸,你是不是疯了?老张就是个神经病,没看他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那种疯子说的话你也信?”电话里那头的声音很冲。 “我眼睛是坏了,但脑子没坏,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情。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老人脸色不善,口气也跟着硬起来。 “爸,你要还当我是你儿子,就断了跟那女人的联系。这件事一旦被曝光,你考虑过后果吗?” “陈松,我警告你,如果不想断了经济来源,就不要再对这件事指手画脚!” 不等对面接话,老人直接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收起电话,老人一阵胸闷,妻子走得早,唯一的儿子陈松根本不服管教,只长脾气不长脑子,快四十岁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到处闯祸,身边围的全是狐朋狗友。 “陈教授,您要回学校还是回家?”司机询问。 老人平缓下呼吸,闷声道:“去茜茜那。” “是。”司机不再多话,缓缓开车。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老人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小李,还有多久到尚文、不,长门路?” 司机小李看一眼导航:“教授,过这个路口就到了。” “好。”老人望着前方的道路百感交集。 长门路合区前叫做尚文路,这条路上有他曾经的一段美好回忆,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重温,没想到……老天待他不薄。 车缓慢行驶在空荡荡的沥青路上,老人受伤的左眼传来阵阵时有时无的刺痛,但心却越来越雀跃。 “教授,到了。” 车停在一家装修复古的店门口,没有随处可见的明亮落地窗,而是古朴的小木窗。透过窗能看到店里铺着绣花台布的小圆桌和整洁的开放式料理台。 让人比较奇怪的是,店里飘出浓浓的咖啡香,招牌上却写着“尚文书馆”。 司机驱车离去,老人整整衣领,推门走进,门口挂的布偶发出滑稽的机械声:“欢迎光临。” 听到声音,料理台底下钻出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红格子衬衫黑色围裙,朝店门口看过来。 见到来人,女孩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笑容,声音清甜:“陈教授,您来啦。今天眼睛好点没,还疼吗?快进来坐。” 女孩边说话边迎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看来先前在打扫卫生。 她语速很快,口齿却很清晰,配上清甜的声音,不讨人嫌反而很讨喜。 老人一时间神色恍惚,他印象中的娟子也是一副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像机关枪,又急又快。 “陈教授,来这边。”女孩熟络地搀住老人,嘴上不闲着。 “还是老规矩,您稍等我去沏茶。别看咱这是咖啡店,但您上了年纪,喝咖啡太多对身体不好。” 老人心里一阵熨贴,对女孩点点头:“好,都依你。” 没过多久,女孩端着餐盘走过来,餐盘上摆着一壶龙井,旁边还有一本书。 “您最爱的龙井,还有为您精心挑选的书,陈教授,您猜这次是哪本书?”女孩笑容狡黠。 老人佯怒,伸手点点她:“顽皮,拿给我看看。” 女孩吐吐舌头,笑嘻嘻地把书递过来。 老人摘下墨镜,接过书细细打量:《废城》 “现在的小年轻可没几个人读过这本书,你怎么……” 他抬起头,红肿带脓的左眼叫人触目惊心,眼角渗出淡粉色的液体,语气中有惊愕也有激动。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他的眼角,动作十分熟练。 “我很喜欢这本书,觉得您兴许也喜欢,就随手拿来了。”她耸耸肩。 老人摩挲着书皮,缓缓闭上眼睛。 是缘分吧,缘分让他失而复得,在人生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茜茜,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 女孩望向老人的目光里充满着期盼:“陈教授,能遇见您也是我的福气。” 一老一少边品茶边闲谈,两人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气氛很融洽。 老人的表情轻松又愉悦,仿佛一下子年轻几十岁。 这种感觉,他已经太久没体会到,直到遇见孙茜,就连左眼传来的疼痛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一壶茶连着续了十来次水,老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抓住孙茜娇嫩的手规劝:“茜茜,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住小仓库算怎么回事,不方便也不安全,搬到我那吧。” 孙茜有些意动,又有点迟疑。 老人像是明白她的顾虑,拍拍她的手:“小松跟他太太早就搬出去,我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也是浪费,就当陪陪我不好吗?” 孙茜想了想笑着说:“陈教授,这事得先问问我妈的意思,要不您再给我点时间。” “好、好。都依你。” 离开尚文书馆,老人的心情始终很愉快,甚至饶有兴趣地打量窗外景色。 车行过两个路口,他的目光忽然被路边一家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吸引住。用铜钱做的风铃,挺别致。 “小李,开慢点。” “是,教授。” “物归源主……字是不是写错了?”老人眯着眼看那块黑底白字的招牌,“是个侦探社吧,找东西的那种?” 司机小李透过后视镜看去,迟疑道:“应该是,之前没见过,大概是新开的。” 老人兴趣索然地收回目光,私家侦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不是找猫撵狗就是抓小三,今天开业明天倒闭的比比皆是,过两天没准儿就变成理发店什么的了。 “去学校吧。” “是,教授。” …… 我叫吴宁,今年21岁,是物归源主店里的店员,正式工! 没错儿,经过两轮考验,我那貌美近(人)妖的老板终于接纳我成为店里的一员。 我们店的成员目前有三,上层领导吴久,中层领导吴黑山,我,是底层员工。 我们店的宗旨,帮助所有登门的客人寻找他们失去的东西,只收取一点小小的代价。 老板说这是在做善事,可我,其实有不同意见。 老板口中的小小代价,在我看来都弥足珍贵,但那些委托人好像很轻易就选择了放弃,这让我觉得惋惜。 我的职责,是让老板收取的代价最大化。 老板说,经历过审判的灵魂力量更强大也更纯粹,我听不懂,但是不敢问,因为我的老板,不是普通人。 根据我的推理,我的老板应该是一名传说中的魂修。 用他强大的能力完成委托,收取灵魂力量,修炼出更强大的能力,完成更大的委托……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而我的定位,目前看来,貌似是他的提纯工具…… 2019年7月30日《店员日记》 第20章 隐藏的禁忌 “老、老板……” 正式工吴宁额头冷汗密布,紧紧攥住的手抖得像个帕金森患者。 素来懒散的吴黑山罕见地睁大狗眼,望着他的手,垂涎欲滴。 吴宁僵硬地转过头,跟自家老板最后一次确认:“真、真喂啊?” “废话。”吴久妖娆地靠在楼梯上啃苹果。 吴宁绝望地回过头来,咬着牙摊开手掌:“吃吧,毒死你。” 升级成正式工后,老板对他更为器重,将喂狗的活儿也放手交给他,只是…… 他摊开的手心里露出两根金光闪闪的金条,能闪瞎狗眼的那种,可惜只露个脸儿,就被吴黑山一舌头卷走了。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听上去很带感。 1根金条500g,1g足金300+,两根金条……得三十多万。吴宁在心里默默算数,越算心口越疼,这喂的不是狗,是祖宗啊。 吴黑山绝非凡狗,他心中有数,还特意上网搜索了上古七大灵犬,有会放电的、会喷火的,爱吃太阳的,给人当坐骑的,还有跟着三只眼主人的……哪个都不像吴黑山。 吴黑山能吞噬情绪,还能镇压灵体,现在又多了一条:吞金兽。 看着酒足饭饱狗脸陶醉的吴黑山,吴宁认命地叹气,人不如狗正是这个道理,他还挣扎在贫困线上,贵狗吃个零嘴就吃掉了一个客厅。 完成喂狗这件打击自尊的事后,吴小二转头喂鱼。 “1、2、3、4、5、6、7、8……8?” 他记得当时明明买了25条金鱼,再加上之前剩的两条,应该有27条鱼才对。 吴宁狐疑地重新数,没错儿,还是8。 8条幸存者有气无力地在鱼缸里遛弯儿。 偌大鱼缸中,郁郁葱葱的水草群浮沉摇曳,鱼缸底沙细腻泛光,高低起伏的景观石在顶灯照射下愈显巍峨,间或伫立几座塔楼,像极了一方水中国度。 帝王级的豪宅,怎么就养不活鱼呢? 吴宁拿着捞竿伸进鱼缸,想捞出死掉的鱼尸,扑腾了半天却一条死鱼都没找到,那19条鱼像是组团融化掉了。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他嘀咕着收起捞竿。 楼梯上啃着苹果的吴久瞄一眼鱼缸,心虚将目光快速移开。 不正常的老板养不正常的狗,就连鱼缸都不是什么正经鱼缸。是他太年轻,这本来就不是家正常的店,吴宁腹诽。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萎靡的吴宁瞬间打起精神,来生意了。 “欢迎光临。” 店门口站着一对小情侣,探着头往店里瞧。 “里面请,二位想找什么?”吴宁热情地将人往屋里带。 “我们想找豆豆!”小情侣异口同声地说。 吴久兴致缺缺地冲吴黑山伸出手,吴黑山立刻像条离弦的箭窜进他怀中。 “豆豆?”吴宁重复一遍。 “对,豆豆是个男孩子,他走丢了,希望你帮我们找到他。” 女孩从包里抽出一沓纸,递给他,眼泪汪汪地说:“这是他的照片。” 吴宁定睛看去,一只咖啡色的泰迪站在照片里,挑衅地对着镜头岔开双腿。 “狗?”灵犬?还是转世泰迪?吴宁狐疑地望向老板。 吴久轻飘飘丢下句话:“这种小事就交给你了。” 然后继续专心地拿着啃完的苹果核,努力往拼命挣扎的吴黑山嘴里塞。 吴宁的表情垮了下来,该不会真就是条狗吧? …… 时光荏苒,转眼间过去半个月。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吴宁陷入是否复习重考的纠结中。 其实去年他的成绩就差一点,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 “我给你算过命了,考不上的。”吴久优雅地磕着瓜子,姿态很美,表情很欠。 吴宁偷偷剜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他的胆子着实练肥不少。 “怎么,不服气?看看你上半月的委托完成度,连些小事都做不好还考什么研。”吴久不客气的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吴宁的悲愤如滔滔滚滚的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老板,为什么找猫找狗的活儿都是我来干?指望着这点收入,您养得起黑山吗?” 叫豆豆的泰迪,叫美美的加菲,叫蛋蛋的仓鼠……回忆过往,吴宁满眼辛酸泪。 吴久撇嘴:“命中不带财,这是你的问题。” 吴宁:???别人家的员工勤勤恳恳就够了,你们家员工还得命中带财?太难了。 “笃笃笃。”敲门声起。 吴宁身子一僵,再没有之前的兴奋,满心都是被猫狗老鼠支配的恐惧。 店门打开,一个老人走进来。 老人五六十的模样,拄着一根拐杖,头发几乎全白,架着墨镜的面庞布满岁月的痕迹。但他气色红润身板笔直,显然平时很注重保养。 “你们这,是侦探社吧?” 吴宁强打精神挤出个笑容:“算是,您请坐,请问您丢了什么?” 老人坐下来,端详着木桌上古香古色的铜炉,没回答吴宁的问题而是连连赞叹:“老板雅致,这可是个老物件,只是为什么没有焚香养炉?” 吴久瞥一眼纹丝不动的风铃,懒洋洋道:“此香非凡香,可开慧眼、除病灶、通鬼神。待客用,浪费了。” 老人闻言讶异,墨镜后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 “我本来只是路过,听了老板这番话,倒觉得能进这店里是一种缘分。我想……让你们帮我寻个人。” 寻人啊,吴宁沮丧的同时又有点庆幸,至少不是宠物。 “老先生要找什么人?” “我想找个女孩,名叫孙茜,两天前失踪了。” 老人支起墨镜,他的左眼眼白居然是红色的,眼眶微肿,眼角渗出淡粉色的液体。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块湿巾轻轻擦拭,见吴宁一脸吃惊的模样,解释道:“是外伤,正在排队等供体做移植,唐突了。” 吴宁了然,并对他说的失踪起了兴趣。 “冒昧问一句,失踪超过24小时完全可以报警处理,您为何要……” “唉。”老人叹气,“我本来打算报警,但周围的人都不认为她是失踪,我又没有合适的身份。” “您跟孙茜是什么关系?”吴宁好奇问。 老人顿了顿,像在组织语言:“我们……算是忘年交吧,很谈得来,相处也很愉快。” 吴宁皱眉,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位孙茜小姐,今年多大?” “19岁。” 第21章 隐藏的禁忌 老人名叫陈柏岩,59岁,是r城师范大学的考古系教授,早年丧偶,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 孙茜今年19岁,是r城师范大学大一学生,但并不是陈柏岩的学生,她是文学系的。 两人原本不认识,半年前,陈柏岩路过长门路的尚文书馆,勾起曾经的回忆,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孙茜。 用陈柏岩的话说,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孙茜家境一般,平时的生活费来源都靠勤工俭学,陈柏岩心疼她,便经常过去照顾咖啡店的生意,两人渐渐熟络后,他还动了想让孙茜住进他家的念头。 看到吴宁怪异的眼神,陈柏岩赶紧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比我儿子岁数还小,我就想帮帮她。” 孙茜起初没同意,考虑一段时间后终于答应下来,但这件事却激怒了陈柏岩的儿子,陈松。 陈松得知此事后,跑去尚文书馆大闹一通,之后孙茜就失踪了。她失踪前曾发过一条微信给陈柏岩,内容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教授的一世清名。 正因为此,大家都不觉得孙茜是失踪,不堪受辱离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吴宁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我不相信茜茜会离开,我很了解她,如果她真要走绝对不会只发一条消息,她会亲自告诉我。” 陈柏岩有些激动,“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但我觉得我跟茜茜真的是心灵相通。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最多是灵魂上的共鸣。” 作为一个母胎solo21年的物种,吴宁对灵魂共鸣不太了解,但以正常人的角度分析,这无非是一个59岁教授恋上19岁女学生的狗血故事。 “陈老先生。”吴宁迟疑着问,“如果我理解有误请您不要生气,听您的意思,您在怀疑孙茜的失踪跟您儿子有关?” 陈柏岩从进店到现在,一直都在面对吴久陈述,听到吴宁的问话,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这个年轻男孩身上。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吴宁抓抓头发,不知该不该客气下说个谢谢什么的。 “我的确怀疑过小松,但我的儿子我了解,打架闹事都有可能,绑走一个人……小松还没那么坏。” 吴宁点点头,事情他已了解得差不多,接下来就看老板的意思。 “老板,这单生意接吗?” 杵着脑袋的吴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撑起眼皮瞄一眼纹丝不动的风铃:“没兴趣,我困了,需要休息。” 说完话就要起身。 吴宁同情地看看陈柏岩,原谅他只是个打工仔,做不了决定。 “老板请留步。”陈柏岩急忙开口,“我知道老板不是普通人,谈钱太庸俗,但我寻人心切,希望老板能帮我这个忙,只要能找到茜茜,我愿意支付10元万酬劳。” 10……万?吴宁傻眼。 吴久的脚步顿住,耳朵动了动。 陈柏岩见有戏,加大筹码:“再加一倍,20万,一次性支付。” 他已经摘掉墨镜,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吴久,知道他才是做决定的人,目光中的祈求一览无遗。 吴宁心中恻隐,忍不住开口道:“接吧老板,黑山都啃好几天易拉罐了。” 黑山其实挺好养,没金找银,没银……铜铁铝也凑合。 吴久唰地回头,盯着陈柏岩玩味道:“你确定吗?” 陈柏岩点头:“是。” 吴宁看到老板的表情,心头一颤,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吴久绽开笑容,缓缓开口:“既然如此,这单生意我接了,你可别后悔啊。” 陈柏岩不知他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会对这家店如此信赖,坚定道:“我要找到茜茜,不会后悔。” “交易成立。” 陈柏岩虽急着找到孙茜,但他出来太久需要回医院换药,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于是约好第二天在陈家碰面,之后先行离开。 送走陈柏岩,吴宁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这单委托有问题?” 吴久懒洋洋道:“没问题。” “那您说什么不要后悔,害我提心吊胆的……”吴宁犯嘀咕。 如果找普通侦探社,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他非坚持在这里提出委托,那就接受一场小小的审判吧。 这才是刚刚那句话的全部内容,只不过都说出来太辛苦,简单概括下就好了。 吴久优雅地踱着猫步,施施然上楼去。 …… 第二天一早,陈柏岩贴心地派了司机来接。 冲这点,吴宁对他的鄙夷散去不少。天可怜见,他掏出去的打车费已经快顶上三分之一的工资了。 陈柏岩家住西城区的鑫茂花园b座2319室。 “陈教授呢?” 司机小李为两人打开房门,家中无人。 “教授早上有很重要的课。”小李抬手看看腕表,“应该快回来了,麻烦二位在这稍等片刻。” 眼伤那么严重还坚持上课,吴宁对陈柏岩的观感有所松动。 小李交代完便离开,两人坐在客厅里等陈柏岩回来。 陈柏岩的这套房子刚装修过,家具虽是实木打造,款式却很新颖。空气里弥漫着刚装修完的气味,不是难闻的甲醛,而是淡淡木香。 迟迟没人来,吴宁无聊地在房间里溜达。 两室一厅的普通住宅,主卧很明显是陈柏岩的房间,次卧比较耐人寻味,像是特意为女性准备的,但床品很新,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显然还没有人住。 “老板,陈老先生跟孙茜大概真是灵魂伴侣。”吴宁抓抓头发,嘀咕着。 吴久罕见地没有带上吴黑山,正百无聊赖地折腾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不停换台。 “咔嚓。”门锁转动的声音。 吴宁转头,房门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陈柏岩,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男人一边开门一边呵斥身边的女人:“你是谁的老婆,到底听我的还是听我爸的?敢把我妈的东西清理出去,皮又痒了?” 女人怀里抱着个很大的纸箱,唯唯诺诺地赔小心:“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全部放回去。” 男人冲她威胁地比划下拳头,气呼呼往里走,一转头看到吴宁二人,停住脚步狐疑地问:“你们是谁?” 吴久连个眼神都欠奉,吴宁上前一步:“你好,我们是受陈柏岩先生的委托,来调查孙茜小姐的下落。您就是陈松陈先生吧?” “孙茜?那个贱人?”陈松眼神变得古怪,阴阳怪气道,“那个骚蹄子到底给我爸灌的什么迷魂汤,阴魂不散。” 第22章 隐藏的禁忌 说着话,陈松大大咧咧走进来,随手将钥匙丢到茶几上,坐下。 女人抱着沉重的纸箱亦步亦趋,畏畏缩缩的模样像个女佣人。 “你跟过来干什么?”陈松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没好气道,“东西从哪儿拿的给我放哪儿去!别杵这,丢人现眼。” 他的手打到纸箱边缘,女人瘦弱的身体趔趄了下,差点歪倒。 吴宁眼疾手快将箱子扶住,避免她摔倒的下场。 “谢、谢谢。”女人不敢抬头,小声道谢。 纸箱倾斜,堆在最上面的物品滑落到地上。吴宁见她吃力地想要蹲下去捡,抢先一步上前帮忙。 地上散落着两个陈旧的笔记本,还有几张十分具有年代感的老照片。 吴宁眼尖,瞥到最上面的一张男女合影,男的挺拔女的清秀,两人依偎在一起笑得很甜,照片角落上写着“陈&李”。 他将东西收整好放回纸箱里,不待女人道谢,径自从她手中接过纸箱:“需要放在哪儿,我帮你。” 女人惶恐地瞄一眼陈松,见他没发怒才瑟缩着说:“卧、卧室。” “废物。”陈松瞪着两人的背影骂道。 吴宁跟着女人来到卧室,将纸箱放下。女人再次道谢,蹲下来开箱往外拿东西。 “要我帮忙吗?”吴宁问。 “不、不用。”女人低着头,齐肩长发散落到脸颊旁,露出带着淤青的脖颈。 “您是陈松的太太吧?”吴宁心生怜悯,蹲下来帮她收整箱子里的零碎。 女人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迅速低头:“是的,我叫方子晴。” 客厅里。 陈松直勾勾地盯着吴久:“你们是私家侦探?” 吴久状若未闻,仍旧把玩手中遥控器。 陈松居然不恼,看他的眼神里添了几丝火热:“长这模样,当侦探可惜了。” 他舔舔嘴唇,暧昧道,“想出名吗?跟了我怎么样,我保证把你捧成巨星,数钱数到手软。” 吴久终于舍得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你也配? 陈松浑然不觉,心里有只小爪子挠得他直痒痒。 虽然对方看上去像是男人,可那又如何?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更带劲! “考虑考虑,躺着就能把钱挣了……”他边说话边往吴久身边蹭。 “滚。” 吴久红唇轻启,优雅地吐出一个字。 “不识好歹。” 连番遭拒让陈松挂不住脸,勃然大怒,想占便宜的咸猪手攥成拳头,朝着吴久胸口招呼过去。 他还是惜香怜玉的,特意避开对方美艳的脸。 吴宁跟方子晴收拾完东西,正巧走出来,见到这一幕吓了个魂飞魄散:“住手!” 我滴个乖乖,这货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万一老板恼了,弄死他都是轻的,最起码得是魂飞魄散。 方子晴也变了脸色,顾不得害怕赶忙制止:“老公,他们是爸的客人。” 听到方子晴的话,陈松悻悻收住拳头,他没工作,陈柏岩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是有顾虑的。 眼看便宜占不着,他眼珠一转,不怀好意道:“你们不是要找孙茜么,老头子难道没告诉你们她的来历?” 方子晴身子一颤,担忧地看向两人。 吴宁已经走到老板身边,见他脸色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来历?” 陈松阴恻恻道:“她根本不是人,是鬼,女鬼。怎么样,还敢找吗?” 吴宁愕然,僵硬地看向自己老板。 怎么回事,不是寻人吗?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 吴久将手中遥控器一抛,嘴角微翘,幽深的黑眸直视陈松,语调轻柔地像是情人呢喃:“巧了,我最擅长抓鬼,还擅长……把人,变成鬼。” 被他盯着的陈松登时呆住,想避开吴久的视线却动弹不得,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片刻功夫,汗湿夹背,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落。 “老、老板。”吴宁硬着头皮开口。 他怎会不知老板肯定在报复,但眼瞅着陈松就快厥过去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哼。”吴久轻哼一声,收回视线。 陈松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息,眼神惊恐,色厉内茬地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吴久起身,冲吴宁懒洋洋道:“走吧,不等了,这里没什么价值。”视若无睹。 吴宁赶忙跟上。 出门前,方子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虚弱,忽然身子一歪,朝吴久二人的方向倒下去。 吴宁想伸手却慢了一步,距离更近的吴久随手扶住她,两人四目交接。 “对、对不起。谢谢你。”方子晴慌忙站直,避开他的视线,嗫嚅着道歉。 吴久扯扯嘴角,没吭声,带着吴宁扬长而去。 他们身后,传出陈松愤怒的咆哮:“臭不要脸的贱人,没见过男人是不是,看见好看的就往上贴?我怎么就瞎了眼,娶你这么个浪货,看我不打死你……” 隐约夹杂着方子晴隐忍的哭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饶了我……” 吴宁暗暗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人走进电梯。 …… 离开鑫茂花园。 “老板,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吴久眯着眼睛看看头顶肆虐的太阳,叹息道:“该买车了。” 吴宁:……老板您终于想通了? “哪儿都不去,到树荫下等。” 吴宁很识趣地没问等什么,二人找不到坐的地方,索性蹲在树荫底下,蹲成一道风景线。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就在吴宁昏昏欲睡时,一个女人急匆匆地从小区里走出来。 “来了。”吴久语气淡淡。 吴宁打了个激灵,睁眼望去,居然是方子晴。 “你们、你们还没走。”找到二人后,方子晴像是松了口气。她抬起的脸庞右边红肿,眼眶发青。 “不是你让我们别走的么?”吴久漫不经心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宁看看方子晴再看看老板,一头雾水,这两人交谈过吗? 方子晴一时语塞,她的确想跟两人交谈,但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只是递出个眼神,对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看身后,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我丈夫是胡说的,他不喜欢孙茜,所以故意吓唬你们,孙茜不是鬼,她其实是……” “是什么?”吴久挑眉。 方子晴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说:“她是……我婆婆的转世。” 第23章 隐藏的禁忌 转世? 吴宁心中一万来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硬要拗回原始设定吗? 吴久不置可否,等待她的下文。 已经开了头,剩下的话就容易说了,方子晴一鼓作气道: “我婆婆叫李娟,很早就去世了,生前跟公公感情特别好。公公有个棋友也是早年丧偶,有次闲聊说有人帮他找到了亡妻的转世,公公就听进去了。” 听到这,吴宁不露痕迹地瞅一眼吴久,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老板的客户? “后来公公遇到孙茜,认定孙茜就是婆婆的转世,两人穿着打扮,性格脾气,还有喜好都很相似,他甚至想把孙茜接到家里来住。 可我老公本来就不信这个,那位找到转世老婆的棋友疯了之后,就更不信了。他说孙茜是骗子找她闹过,孙茜脸皮薄受不住闲言碎语,走了。公公接受不了孙茜的离开,这才到处说她是失踪。” 人还疯了?那棋友八成是老板的老客户没跑儿。 吴宁疑惑地问:“你相信孙茜是李娟的转世?” “我信佛,佛说有轮回。”方子晴伸手握住脖子上挂的佛牌,坚定道。 吴宁接受她的说法,但还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 方子晴咬咬嘴唇,神色黯然: “公公怀疑是不是我老公对孙茜做了什么,但我老公不是那种人,希望你们能劝劝公公。看到他们父子闹成这样,我不忍心。还有孙茜,她如果真是婆婆的转世,老公这样对她,太残忍了。” 吴宁若有所思,难道孙茜真是李娟的转世,所以陈柏岩才会走进物归源主? “李娟是怎么死的?死前住在哪儿?” 吴久冷不丁开口,将吴宁的思绪打断。 …… 康寿疗养所,是方子晴提供的地点。 康寿疗养所不是养老院,是精神病康复中心,李娟生前就住在这。 但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病,是抑郁症,重度抑郁。 常年抑郁导致她产生幻听和严重的失眠,借助药物都很难入睡。到后期甚至食不下咽,只能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 李娟几次三番寻死,都被救回来,却渐渐变成一个插满管子丧失神志的“人”。 最后,陈柏岩不忍心妻子继续痛苦,终于同意停用呼吸机。 吴宁跟吴久找了个西餐厅用过午饭,打车前往康寿疗养所。 路上。 “老板,咱们不跟陈柏岩打个招呼吗?他让咱们找孙茜,咱们却偷偷来调查他前妻,是不是不大合适?”吴宁心中不安。 “你知道孙茜在哪儿?”吴久反问。 “……不知道。” “你有找她的线索?” “……没有。” “那还废什么话。既然他们都说孙茜是李娟的转世,咱们就从李娟下手。” 说完话,吴久幽幽看向窗外。 找活人有什么用,只有这种存在,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吴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懂了,要找故去之人的转世需从前生追溯。老板,我没说错吧?” 吴久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想搭理这个傻子。 李娟去世是20年前,那时候方子晴还不认识陈松,这些消息是她整理李娟遗物时查到的。李娟当年的主治医师姓于,现在已经当上了主任。 “你们是?”于主任狐疑地打量面前两人,尤其是那个妖娆的……男人? 吴宁灵机一动:“我们是陈柏岩先生的委托人,他十分思念过世的妻子,但年纪大了很多事记不起来,所以委托我们帮他寻找跟妻子从前的回忆。” 于主任半信半疑,警惕道:“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泄露病人的隐私。” “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怀疑李娟女士的病症,只想多了解些她生前的事。” “这样啊。”于主任陷入回忆。 “李娟是我来到康寿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还是有点印象的。她病的很重,不单单是心理问题,去世前那段时间她已经完全神志不清。 但他丈夫很痴情,就算妻子认不出,还是坚持每天过来看望,很让人感动。其实……” 于主任忽然顿住,欲言又止。 吴宁心头一动,急忙追问:“不管您想到什么都请告诉我们。” “其实当时照顾李娟的,有个年轻护士,李娟的事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但听别人私下传,那个护士跟李娟的丈夫有点不清不楚。嗨,都是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于主任说得很隐晦。 吴宁心头一突,直觉这很有可能是个突破点。 “那位护士现在在疗养所吗?我们想见见她。” “早就离职了。”于主任查了查电脑里的档案资料,“李娟去世后没多久,她就离职了。” “她叫什么名字?” “郑欣。” …… 离开疗养所,吴宁看着无所事事的吴久,疑惑地问:“老板,您搜集到李娟的气息了吗?” 吴久没好气道:“你说呢?都死20年了。” 吴宁抓抓头发,舔着脸问:“老板,您到底是靠什么寻找这些存在的,开了天眼?还是特意修炼过嗅觉?” 吴久脸一黑,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 吴宁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警犬比您可差远了,怕是连黑山都不行。我要是有您的本事,我……” “吴!宁!” 衣袍猎猎,狂风卷起。 “诶?变天了?” “给我死!” 咆哮声起,吴宁身子一轻,眼前景物瞬间颠倒了个个儿,天在脚下头顶大地。 他终于察觉到危机:“老板,我错了——求放过!” 惨叫连连。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绳,将他捆成粽子,倒立在狂风中凌乱颠簸。 吴久恨恨转身,留他在原地哀嚎。 这一届的审判者真特么难带! 等吴久气消,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 灰头土脸的吴宁心有戚戚,看来以后不需要去游乐场了,想玩刺激的就怼老板,只要命够硬,比啥极限运动都极限。 他颠颠儿地跟上吴久。 “老板,咱们现在去找那个护士吗?” “回家,吃饭,喂黑山。” 喂黑山……看来又得去捡易拉罐。 “对了老板,家里食材快用完了。” “……” “老板,之前的车费您还没给我,菜钱我真没法垫了。” “聒噪,去打车!” “……老板我觉得您想买辆车的主意真是太棒了,您打算什么时候买?” “闭嘴吧你!” 夕阳的余晖缓缓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优雅,一个欢快。 两个影子时而错开时而相融,仿佛本就是一个整体,不管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第24章 隐藏的禁忌 寻找郑欣没有想象中顺利,时间过去太久,当初在人事科登记的地址早已拆迁。 于主任很热心,得知他们没有头绪,便帮忙联络了几个当初跟郑欣关系不错的同事,让他们打听比吴宁二人遍地撒网容易得多。 郑欣这条路暂时堵车,吴宁决定去一趟孙茜打工的地方——尚文书馆。 尚文书馆距离“物归源主”不远,隔了两条街,在长门路上。两人按照导航找过去。 来到目的地,吴宁愣住,这个地方他来过,之前找兼职的时候。 但那时这家店不是尚文书馆,而是叫做长门咖啡馆。 而且,尚文书馆这名字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带着疑惑的心情,二人走进去。 店内的装修是复古风,很有韵味,大概时间太早,没看到客人,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坐在吧台后面打瞌睡。 “你好。”吴宁上前打招呼。 “啊?”女孩睁开惺忪睡眼,迷糊着抬起头,圆脸,二十上下,“你们,喝咖啡啊?” 吴宁既好笑又气愤,当初咖啡店老板不要他却挑了这么个小迷糊?他哪点不如她了? “对,喝咖啡。” 吴久插嘴:“两杯美式,谢谢。” 吴宁心一凉,老板用了谢谢这个词,难道又要他买单? “哇,好帅!”女孩看到吴久瞬间清醒,花痴状捧脸,“马上好,你们先坐。” 片刻后,女孩端着餐盘走过来。 放下咖啡,她居然一屁股坐到吴宁身边的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吴久,满眼小星星。 吴宁再次不忿,咖啡店老板是不是瞎?他到底哪儿不如她! “怎么称呼?” 女孩头都没回:“面面,大家都叫我面面。” 是挺面的……吴宁暗暗吐槽:“面面,我记得这里之前是长门咖啡馆,什么时候改成尚文书馆了?” 面面盯着吴久,心不在焉地说:“换老板了呗,新老板要改名。” 吴久被她盯得不耐烦,索性起身去洗手间。 没有美色可看,面面的注意力回到吴宁身上,“我来得晚,这都是茜茜姐告诉我的。” 她主动提起孙茜,吴宁求之不得,赶紧问:“茜茜姐是你老板?” 面面摇头,小圆脸皱起来:“茜茜姐跟我一样,也在这打工。我没见过老板,只通过电话。老板有事也只联系茜茜姐。” 她环顾下店里,无奈道,“茜茜姐前几天突然离开,老板电话又打不通,咖啡豆用完了都不知道找谁买,这两杯美式是最后的存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得出面面是真的犯愁,不然也不会对着陌生人倒苦水。 “面试时也没见过老板吗?” “没有,是茜茜姐面试我的。” 吴宁试探着问:“那位茜茜姐会不会是骗你的,其实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面面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可能,茜茜姐经常跟老板通电话,临走前一天两人还吵过架,我不小心听到的。好像说让老板给她个交代什么的…… 茜茜姐其实家里条件不太好,都舍不得花钱租房,一直住在店里的小仓库里。” 吴宁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在哪儿见过尚文书馆了,方子晴抱着的纸箱里掉出来的那张男女合影,背景就是尚文书馆。 临时改名的咖啡店,家贫的年轻女孩,相似的装扮谈吐,亡妻的转世…… 吴宁觉得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看来也许不用找郑欣了。 店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有说有笑的年轻人,面面只好前去招待。 吴久眼瞅着面面离开座位,这才溜过来,嘀咕着女人真麻烦之类的话。 “老板,您说过,转世之人品貌皆变,偏偏孙茜品貌不变。”吴宁的眼睛亮晶晶,“她肯定不是李娟的转世,是伪装的。” 吴久嘬一口咖啡,俊美的脸扭曲起来:“真特么苦……怎么说?” 吴宁把刚才的猜测说了一遍,摸了摸鼻子: “孙茜很有可能在假扮李娟的转世,毕竟,陈柏岩挺有钱的……现在的问题,这家店真正的老板究竟是谁,是孙茜的同谋还是仅仅被她利用。 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弃郑欣这边,找出这位老板,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我们接受的委托是找孙茜,不是找老板。”吴久不客气地说。 吴宁抓抓头发,讪笑:“如果咖啡店老板是孙茜的同谋,没准儿知道她的下落。” 为了满足好奇心这种理由,那是打死都不能说的。 打发走那波客人,面面又蹭到他们跟前。 吴宁瞄一眼吴久拉下来的脸,赶忙开口亮明身份: “其实我们是接受了陈柏岩先生的委托,前来调查孙茜的下落,你说孙茜平时住在仓库里,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 面面吃惊地张大小嘴:“在、在后面。” 说仓库不太恰当,应该叫储物间。 储物间里除了一个货架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凌乱且简陋,很难相信这是年轻女孩居住的地方。 “茜茜姐本来收拾的挺好,前阵子有对夫妻过来闹事,砸烂好多东西,我把摔坏的东西都清理了。” 面面解释道,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吴宁了然,闹事的夫妻应该就是陈松和方子晴。 货架上还残留着洒落的咖啡豆,大小不一,但其中一颗格外醒目,大得离谱还特别圆。 吴宁拿起来,搓掉上面的灰尘,仔细一看。 不是咖啡豆,是颗木头珠子? 面面又噔噔噔跑回来,手里拎着个纸袋子:“这里面都是茜茜姐的东西,你们需要吗?” 她看到吴宁手里的木珠,惊呼,“原来在这。” “这是?” “是茜茜姐手串上的珠子,一共13颗,她很宝贝的。吵架那天被陈松扯断,我们俩找了很久都少一颗,没想到在这里。” 面面递过手中纸袋,“跟这些放一起吧,回头你们找到茜茜姐交给她。” 吴宁接过来翻看,里面都是些零碎,护肤品、首饰盒、小摆件、相框等等。 他拿起相框,照片里的女孩一眼看去跟李娟还真有些相似,不过并不是长相,而是打扮。 女孩穿得很简单,白t恤黑色休闲裤,扎着中马尾脸上不施粉黛。 像她这么大的女孩,还是大学生,连淡妆都不化的已经很少见,更别提这身堪称朴素的造型。 这就是孙茜? 离开尚文书馆,吴宁拎着纸袋子追在吴久后头。 “老板,您确定不闻闻?好跟李娟做个比对。” 吴久抬头望天,是不是真要砍死他一回才能长记性? “要是找不到咖啡店的老板,咱们就只能指望您的鼻子了。您说要是直接去工商局,人家给查吗?” 吴久越走越快,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老板,您慢点啊。” “一封透天庭,一书鬼神惊,太上化三清,急急如律令。一封透天庭,一书鬼神惊,太上……” 突兀响起的声音把吴宁惊了一跳:“什么鬼玩意?” “电话,你的。”吴久哼一声说。 吴宁吃惊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正跳动着“于主任”三个字,这见鬼的声音正是从他手机里发出。 “谁把我的铃声改了?”吴宁大怒。 “我。”吴久两手一背,云淡风轻。 “自己不带电话还改别人铃声。”吴宁气焰瞬间消散,嘀咕着接通电话,“喂,于主任,刚刚还想联系您,郑欣的住址就不用打听……” “已经找到啦。”于主任的声音传来, “郑欣当初离职是因为意外怀孕,她回到老家生了个女儿,好像叫孙茜,后来就一直住在老家没回r城,地址是……” 后面的话吴宁再没心思听,他脑袋嗡地一声,耳边不断回荡着“孙茜”两个字。 第25章 隐藏的禁忌 不管吴宁得知这个消息后多么心急如焚,仍旧得陪着老板慢条斯理的用午餐。 吴久对一日三餐的执着让他叹为观止,但凡能拿出一半心思用在鱼身上,鱼缸都不会那么冷清…… 午饭后,两人打车去找郑欣。 郑欣的老家在r城附近的一个镇上,距离不近,二人抵达时已近傍晚。 来到于主任提供的地址,是个老旧的居民楼,吴宁上前敲门。 “谁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个老妇佝偻着腰推开房门,“你们找谁?” “请问郑欣住在这儿吗?” 老妇抬起头,脸上密布着岁月刻下的沟壑,浑浊的眼睛吃力地眨了几下,迟疑道:“我就是,你们是?” 她就是郑欣? 照于主任的说法,李娟去世时郑欣不过二十出头,才过去二十年就苍老成这样,真叫人吃惊。 “我们受人之托,想了解些李娟生前的事。李娟您记得吧?当年住在康寿疗养所的时候,听说是您在照顾她。”吴宁解释道。 他留了个心眼,此孙茜未必就是失踪的那个,还是先用李娟做借口探探路比较稳妥。 郑欣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连连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不记得了。” 说完就要关门。 吴宁皱眉,如果真不记得,为什么是这副模样,难道小道消息是真的? 吴久一把撑住房门,笑若春花:“不记得没事,我帮你回忆。” 郑欣年老体弱,根本阻止不了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进屋内。 这是个一居室的小户型,朝北向,外面的酷热很好地被隔绝开,甚至有些凉意。 客厅顶灯不是白炽灯,颜色昏黄,窗户上拉着厚厚的布帘,密不透风。 正对房门的是个佛龛,佛龛四周贴了些画有古怪图形的黄符,里面供奉着一个造型诡异的佛像,或者说雕像更恰当点。因为吴宁从没见过哪家的佛长这模样。 雕像面目狰狞,肤色漆黑如墨,红发碧眼。左手持匕,右手呈爪,手臂上布满了锋利的尖刺,盘膝而坐,看上去有点瘆人。 吴久的眼神同样落在佛龛上,黑眸里闪过不明意味的光。 郑欣不自觉往佛龛前移了移,想用身体挡住,同时开口道:“我确实不记得了,你们去问别人吧。” 吴宁正要开口,却被吴久抢先一步:“不应该吧,听说你跟陈柏岩有过一段,这也能忘?” 吴宁诧异,这是抢了自己的台词啊,老板难道要崩人设? 郑欣的手紧张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我、我忘了。” 是忘了,不是没有。 吴久撇撇嘴,目光流连在诡异雕像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过佛龛就是正厅,电视机后的照片墙吸引住吴宁的视线,他仔细一看,瞳孔微缩,果然。 照片有新有旧,有室内拍的也有风景留念,但每张照片里的主角都是个女孩。 女孩留着齐肩长发,妆容或浓或淡,衣着时尚,摆着不同的造型笑容灿烂,浑身上下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很吸引人。 虽然两个孙茜的气质打扮大相径庭,但吴宁一眼就认出,她们是同一个人。 “孙茜,是您女儿吧?”吴宁扭头看着郑欣。 听到这话,郑欣一改刚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一把抓住吴宁的胳膊,焦急地问:“你们认识茜茜,她在哪儿?” …… 离开郑欣家,吴宁表情凝重,觉得之前的推理方向好像错了。 郑欣听到孙茜两字后,变得无比合作,几乎问什么说什么。 孙茜考上r师大后跟家里的联系开始变少,放暑假前她给郑欣打了个电话,说要勤工俭学,暑假就不回家了,那是二人最后一次联系。 后来郑欣思念女儿,自己偷偷去过一次r城,但因为放暑假,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了,她又没有孙茜老师同学的联系方式,只能一个人回来。 吴宁问她孙茜之前是否知道陈柏岩,郑欣面色羞愧但十分肯定地回答,女儿并不认识陈柏岩,也不知道那段过往。 吴宁有一种感觉,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走出迷雾,但他始终找不到这两步的方向,不自觉地焦虑起来。 他突然想起李昆、刘丽华和李姗姗。 “老板,您说孙茜会不会真是李娟的转世?遇到陈柏岩后突然想起前世的记忆。” 李娟得知郑欣与丈夫有染,死不瞑目,投胎成郑欣的女儿回来报复……吴宁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到了。 “她不是。” 吴久罕见地没卖关子。 “哦。” 吴宁刚刚的问题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的气话,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没有人是。”吴久又补充了一句。 “啊?什么意思?” “去打车的意思。”吴久幽幽道。 吴宁:…… 能按套路出一次牌吗?老板? 回去路上吴宁各种旁敲侧击,始终得不到回应。 吴久说完去打车后,嘴巴就像上了锁,只有眼神在不停闪烁,好像在思考很深奥的问题。 直到回到店里,他都没搭理过吴宁,急得吴宁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吴宁用心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想用美食攻势撬开老板的嘴,可惜还没开始行动,就有人找上门来。 “笃笃笃。” 敲门声。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面容严峻的男人。 男人脸很白,眉眼细长,紧紧抿起的嘴角与深深的法令纹,昭示着这是个严肃的人。 他拿出证件一亮:“我是方浩然,刑警一队的支队长,现在有一桩刑事案件需要二位的配合。” 吴宁僵硬地转头看向自家老板。 戴着流氓兔睡帽的吴久正在优雅地吃着煎蛋,跟没听见似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方浩然表情很凝重,沉声道:“长门路的尚文咖啡馆内发现一具年轻女性尸体,名叫孙茜,19岁。据知情人透露,你们在孙茜死前曾调查过她,希望二位跟我回去协助调查。” 吴宁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孙茜? 死了? 死在昨天刚去过的咖啡馆? 第26章 隐藏的禁忌 没有出现吴宁担心的情况,吴久出人意料地合作,两人跟着方浩然去往警局。 由于二人既不具备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所以找他们过来更多是提供线索。 吴宁跟吴久被分开问话,他不知道自家老板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二人又没对过词,于是只能在尽量说真话的前提下自由发挥。 “我们……其实是私家侦探……接受了陈柏岩先生的委托。” 他捡着无关紧要的说了说,并没有提到转世,这种东西一旦说出来,怕是要换个部门审了,经侦大队什么的。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有隐瞒,你照样有知情不报罪。” 方浩然目光如炬,看吴宁的眼神就像在看罪犯,让他有点不舒服。 “其实,我们已经锁定了这起案子的重要嫌疑人,陈松,目前正在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但有一点很奇怪。” 方浩然自顾自地说话,对旁边警员递来的眼色视若无睹。 “孙茜临死前留下遗言,要将眼角膜捐献给陈柏岩。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吴宁猛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他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迷雾逐渐变得稀薄,出口,就在前面。 “如果凶手是陈松,孙茜为什么要将眼角膜捐献给仇人的父亲?”旁边警员递眼色递地眼都快抽筋了,方浩然全然不顾。 吴宁口干舌燥地问:“您确定那是孙茜本人的意愿吗?” 方浩然点头:“孙茜是颈动脉破裂造成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案发时间昨日傍晚,进店的客人发现她倒在地上并为她叫了救护车,遗言是她意识清醒时亲口所述,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 吴宁咽了口唾沫,低下头:“我不知道。” 方浩然深深地看他一眼,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站起身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后期如果有需要,还要再请你回来。” 待吴宁签字离开,旁边一直使眼色的警员迟疑着问:“方队,把案件消息透露给不相关的人,会不会……” 不相关的人吗?方浩然眼神闪烁。 原来,是物归“源”主。 荣业集团董事长夫人杀女一案,刘丽华投案时疯疯癫癫,嘴里一直念叨着物归原主。他原本以为只是没意义的胡诌,现在回想起来…… 原来,是个店名。 侦探社是吗? “我心里有数。” …… 离开警局,吴宁一眼看见早已等候在外的老板。 吴久难得的衣着得体,斜靠在门外廊柱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老板,我终于明白了,就是还没有证据。”吴宁的声音在颤抖。 “我也明白了,不需要证据。”吴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啊?”吴宁泄了气,觉得倍受打击,“您又明白了?” 吴久站直身子,目光冷冽地看着眼前的警局大楼,浑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黑气,语气阴森,一字一句: “警!察!局!我记住你了,胆敢抢我生意。” 好气哦,哪怕是具尸体,也得是他先发现才行! 吴宁:…… 吴久恨恨地再瞪一眼,扭身往外走:“跟上,想让我白干活,没门。” “老板,您要去哪儿?” “收尾款!” …… 吴宁跟着老板再次来到鑫茂花园b座2319室。 房门大开,屋里很热闹,陈柏岩和陈松夫妻俩都在。 二人径自走进,陈柏岩神色萎靡地坐在沙发上,陈松在他对面,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苦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方子晴站在旁边抹眼泪。 看到两人进来,陈柏岩叹了口气:“茜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还过来做什么。” 吴久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随意落座,顺便招呼吴宁也坐下:“办事收钱。” 陈松眼睛一瞪,想发飙,被方子晴拽了两下,终究没发作出来。 “办事?茜茜人都死了!咳咳。”陈柏岩吼了两句呛住,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他年纪虽大但保养的不错,这才短短几天,竟像老了好几岁。 “那是她的命数,阎王要人谁敢留,我办的是别的事。”吴久嗤笑,“你难道不想知道李娟真正的转世在哪儿?” “不可能,茜茜就是娟子的转世。”陈柏岩固执道。 “转世转世,去他妈的转世!”陈松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不就是要钱么,你们是,那个贱人也是。我爸到底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让你们滚蛋行不行!” “闭嘴!”陈柏岩比儿子还要气愤,“那是你妈。” “我特么……”陈松的嘴都要气歪了,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虽然我不知道李娟的转世在哪里,但绝对不是孙茜。” 吴宁突然有点心疼陈松,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陈柏岩的坚持是对他和他生母的侮辱。 “凭什么这么说?”陈柏岩眼眶通红,一半因为受伤一半因为心痛。 吴宁刚要开口,吴久出言打断:“等会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道理还用我说?” 陈柏岩瞪着他,闷声问:“你想怎么样?” 吴久伸出四根指头:“双倍,40w,一口价,解答你所有疑惑。” 陈柏岩嘴皮子动了动,咬牙道:“行。” 吴久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心气顺了不少:“不过现在不行,还缺个人,重要的人。” “谁?” “郑欣。” 听到这个名字,陈家父子同时变了脸色,只有方子晴一脸茫然。 “她是孙茜的母亲。” …… 郑欣来得很快,人就在r城,一早被刑警队的人喊来认尸。 当她颤颤巍巍出现在门口时,陈柏岩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至于陈松,他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直到郑欣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然大悟般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妈的护士,你跟我爸,你们……” 他脸色一变,“难道,难道那个贱人是?” 陈松的目光在父亲与郑欣之间来回打量,有怨恨有失望还有惊恐。 郑欣不知道陈松是警方的重要嫌疑人,脸上只有失去女儿的悲戚与对陈柏岩的躲闪。 “好了,人都到齐了。”吴久翘着二郎腿拍拍手,“先来咱们的问题,你。” 他一指陈柏岩,“在找李娟的转世,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孙茜并不是李娟的转世,李娟根本没有转世。” “不可能。”陈柏岩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娟子怎么会没有转世,不可能的。” 吴宁对老板的话也很意外,他知道孙茜不是李娟的转世,是基于他的推理。如果李娟没有转世,那她的灵魂去了哪儿? 人死之后,除了转世轮回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27章 隐藏的禁忌 吴宁转过头,看着一脸无辜的方子晴,语气微讽: “你编得很圆满,但你不知道,孙茜临终前的遗言,是要将眼角膜捐献给陈柏岩。” “什么?”众人皆震惊。 “你口中的那个孙茜,不可能留下这种遗言。” “为、为什么,她……”方子晴茫然地目光在众人身上徘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宁不再理睬她,而是看向悲痛欲绝的郑欣。 “我猜,孙茜大概到死都以为,她的生父就是陈柏岩。” 郑欣尖叫一声,彻底昏厥过去。 …… 方子晴第一次见到孙茜,是在陈柏岩的办公室。陈柏岩因为意外伤了眼睛,那段时间都住在医院,于是孙茜找见到他却遇到了帮陈柏岩取东西的方子晴。 见到孙茜后,方子晴发现她居然跟老公嘴里的婆婆有些相似,谈吐、气质。 恰好那时陈柏岩听信别人,想要寻找亡妻的转世,得知孙茜也想见陈柏岩,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丈夫陈松是个混蛋,对内性情暴戾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向,对外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方子晴一直想离婚,但陈柏岩对陈松的财务把控得很严,陈松又没有收入,一旦离婚,她根本分不到什么财产。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她怎会甘心?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自动送上门的孙茜让她想出个好主意。 方子晴不知道孙茜接近陈柏岩的真正目的,以为对方是个想走捷径的女大学生,于是着手改造她。 她看过李娟的日记,知道很多公婆年轻时的事,改变孙茜外形的同时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但她留了个心眼,没跟孙茜提过转世,怕她接受不了,只说陈柏岩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变成这样,会更容易得到他的好感。 作为回报,当孙茜被陈柏岩接受后,需要将得到的财物分给方子晴一半,这就是二人的交易。 可事情后来的发展跟她想象中不一样,在她看来,这种禁忌的关系应该会被公公遮盖起来,瞒住天下人。 但陈柏岩完全相信了孙茜就是李娟的转世,丝毫不避讳外界眼光,对她百般照顾不算,甚至想让她住进自己家,这彻底激怒了陈松。 陈松对转世之说嗤之以鼻,直接找去尚文书馆大闹一通,逼得孙茜负气离开。 “就、就是这样,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方子晴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既愧疚又惊惧。 “我没想害任何人,如果一开始她就告诉我,她是公公的女儿,我、我不会这么做的。” 郑欣悠悠醒转,正好听到方子晴这段话,差点再度昏厥。 “都是我作的孽,是我害了茜茜啊。她肯定是偷看了我给柏岩写的信,我那都是气话,是假的!做错事的人是我,老天爷,你要罚就罚我,茜茜她是无辜的啊!” 哭天抢地。 无辜吗?吴宁心头泛凉。 “那手串呢?既然不是定金,为什么会在孙茜手里。” 方子晴心虚道:“我骗她说手串是公公送的,好叫她相信公公为人大方又有钱。她听了之后逼我把手串给她,不然我们的约定就作废。” 孙茜想找到生父不假,但同样也是想要摆脱贫困的家境吧? 若真心无旁骛只为弄清真相,大可以找到陈柏岩当面质问,而不是先设法获得对方好感再徐徐图之,接受方子晴的交易。 郑欣再次昏了过去,这次很久都没醒过来。 当年她仰慕陈柏岩的才华,钟情他的人品,满心以为等李娟死了陈柏岩就会跟她在一起,但陈柏岩宁可相信虚无的来世也不愿接受她。 伤情之下,她报复性地跟某个追求者发生了关系,却好死不死怀了孕。那位追求者并没打算跟她长久,孩子还没生下来就不告而别。 嫉妒与悲恸让她疯狂,认定是陈柏岩夫妇俩将自己害成这样,既然他们想要来世,那就让他们永无来世。 镇压了李娟的灵魂不算,她还将这股疯狂延续到了女儿身上,将孙茜教养的神似李娟,从而酿成之后的悲剧。 “我还有个问题。”陈柏岩抬起血泪满眶的眼睛,望向吴宁,“茜茜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是意外。” “爸!”陈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怀疑我?” 陈柏岩没理他,一字一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至少要还那女孩一个公道。” 不管众人信与不信,他的心里除了亡妻再没有过别人,对孙茜另眼相看也仅仅因为她是亡妻转世,即便如此,他也只与对方君子之交,从未想过占她便宜。 那个女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他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帮他重新拾起那些甜蜜的回忆。 吴宁叹口气,刚要开口,被吴久打断。 “找出凶手不在交易范围内,加钱。” 吴宁:…… “接下来的这些,只是我的推断。我猜那天陈松大闹咖啡馆后,孙茜应该是去找方子晴了。” “没有。”方子晴的脸变得煞白,断然否认。 吴宁继续说:“你说你并没告诉孙茜将她扮成李娟的真正原因,陈松将一切揭破后,孙茜必然是羞怒交加。” “她想认回生父却怕被拒绝,于是听你的话先慢慢博得对方好感,谁料却被生父当成亡妻转世,这对她打击太大了,所以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问清楚。” “这点你咖啡店里的店员可以作证,她无意中听到了孙茜最后一次跟你打的电话。” “之后呢?是你将她软禁了还是暂时收留?她又为什么回到尚文书馆还死在了里面?” “她确实给我打过电话,但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她,这一切都是你猜的。”方子晴咬死不肯松口。 “想要证据也不难。”吴宁走近她,指着她手心攥住的佛珠,“你那么信佛,把玩多年的麒麟眼菩提子又那么珍贵,你肯定不舍得让它为孙茜陪葬。” 他扭头问陈松,“你太太平时将这些东西放在哪儿你知道吗?我猜那里肯定多了一条只有12颗珠子的手串。” 陈松面红耳赤地盯着方子晴,呼哧喘气,眼露凶光。 “嘣。”方子晴手中线绳断开,佛珠掉落一地。 她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眼神空洞而绝望: “我本来已经说服她了,可她想了几天后又反悔了,不但要把我俩的交易捅出来,还偷偷藏了录音在店里……我只想抢走录音,没想害她,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是个意外……” 第28章 隐藏的禁忌 吴宁转过头,看着一脸无辜的方子晴,语气微讽: “你编得很圆满,但你不知道,孙茜临终前的遗言,是要将眼角膜捐献给陈柏岩。” “什么?”众人皆震惊。 “你口中的那个孙茜,不可能留下这种遗言。” “为、为什么,她……”方子晴茫然地目光在众人身上徘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宁不再理睬她,而是看向悲痛欲绝的郑欣。 “我猜,孙茜大概到死都以为,她的生父就是陈柏岩。” 郑欣尖叫一声,彻底昏厥过去。 …… 方子晴第一次见到孙茜,是在陈柏岩的办公室。陈柏岩因为意外伤了眼睛,那段时间都住在医院,于是孙茜没见到他却遇到了帮陈柏岩取东西的方子晴。 见到孙茜后,方子晴发现她居然跟老公嘴里的婆婆有些相似,谈吐、气质。 恰好那时陈柏岩听信人言,想要寻找亡妻的转世,得知孙茜也想见陈柏岩,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丈夫陈松是个混蛋,对内性情暴戾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向,对外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方子晴一直想离婚,但陈柏岩对陈松的财务把控得很严,陈松又没有收入,一旦离婚,她根本分不到什么财产。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她怎会甘心?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自动送上门的孙茜让她想出个好主意。 方子晴不知道孙茜接近陈柏岩的真正目的,以为对方是个想走捷径的女大学生,于是着手改造她。 她看过李娟的日记,知道很多公婆年轻时的事,改变孙茜外形的同时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但她留了个心眼,没跟孙茜提过转世,怕她接受不了,只说陈柏岩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变成这样,会更容易得到他的好感。 作为回报,当孙茜被陈柏岩接受后,需要将得到的财物分给方子晴一半,这就是二人的交易。 可事情后来的发展跟她想象中不一样,在她看来,这种禁忌的关系应该会被公公遮盖起来,瞒住天下人。 但陈柏岩完全相信了孙茜就是李娟的转世,丝毫不避讳外界眼光,对她百般照顾不算,甚至想让她住进自己家,这彻底激怒了陈松。 陈松对转世之说嗤之以鼻,直接找去尚文书馆大闹一通,逼得孙茜负气离开。 “就、就是这样,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方子晴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既愧疚又惊惧。 “我没想害任何人,如果一开始她就告诉我,她是公公的女儿,我、我不会这么做的。” 郑欣悠悠醒转,正好听到方子晴这段话,差点再度昏厥。 “都是我作的孽,是我害了茜茜啊。她肯定是偷看了我给柏岩写的信,我那都是气话,是假的!做错事的人是我,老天爷,你要罚就罚我,茜茜她是无辜的啊!” 哭天抢地。 无辜吗?吴宁心头泛凉。 “那手串呢?既然不是定金,为什么会在孙茜手里。” 方子晴心虚道:“我骗她说手串是公公送的,好叫她相信公公为人大方又有钱。她听了之后逼我把手串给她,不然我们的约定就作废。” 孙茜想找到生父不假,但同样也是想要摆脱贫困的家境吧? 若真心无旁骛只为弄清真相,大可以找到陈柏岩当面质问,而不是先设法获得对方好感再徐徐图之,接受方子晴的交易。 郑欣再次昏了过去,这次很久都没醒过来。 当年她仰慕陈柏岩的才华,钟情他的人品,满心以为等李娟死了陈柏岩就会跟她在一起,但陈柏岩宁可相信虚无的来世也不愿接受她。 伤情之下,她报复性地跟某个追求者发生了关系,却好死不死怀了孕。那位追求者并没打算跟她长久,孩子还没生下来就不告而别。 嫉妒与悲恸让她疯狂,认定是陈柏岩夫妇俩将自己害成这样,既然他们想要来世,那就让他们永无来世。 镇压了李娟的灵魂不算,她还将这股疯狂延续到了女儿身上,将孙茜教养的神似李娟,从而酿成之后的悲剧。 “我还有个问题。”陈柏岩抬起血泪满眶的眼睛,望向吴宁,“茜茜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是意外。” “爸!”陈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怀疑我?” 陈柏岩没理他,一字一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至少要还那女孩一个公道。” 不管众人信与不信,他的心里除了亡妻再没有过别人,对孙茜另眼相看也仅仅因为她是亡妻转世,即便如此,他也只与对方君子之交,从未想过占她便宜。 那个女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他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帮他重拾起那些甜蜜的回忆。 吴宁叹口气,刚要开口,被吴久打断。 “找出凶手不在交易范围内,加钱。” 吴宁:…… “接下来的这些,只是我的推断。我猜那天陈松大闹咖啡馆后,孙茜应该是去找方子晴了。” “没有。”方子晴的脸变得煞白,断然否认。 吴宁继续说:“你说你并没告诉孙茜将她扮成李娟的真正原因,陈松将一切揭破后,孙茜必然是羞怒交加。” “她想认回生父却怕被拒绝,于是听你的话先慢慢博得对方好感,谁料却被生父当成亡妻转世,这对她打击太大了,所以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问清楚。” “这点你咖啡店里的店员可以作证,她无意中听到了孙茜最后一次跟你打的电话。” “之后呢?是你将她软禁了还是暂时收留?她又为什么回到尚文书馆还死在了里面?” “她确实给我打过电话,但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她,这一切都是你猜的。”方子晴咬死不肯松口。 “想要证据也不难。”吴宁走近她,指着她手心攥住的佛珠,“你那么信佛,把玩多年的麒麟眼菩提子又那么珍贵,你肯定不舍得让它为孙茜陪葬。” 他扭头问陈松,“你太太平时将这些东西放在哪儿你知道吗?我猜那里肯定多了一条只有12颗珠子的手串。” 陈松面红耳赤地盯着方子晴,呼哧喘气,眼露凶光。 “嘣。”方子晴手中线绳断开,佛珠掉落一地。 她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眼神空洞而绝望: “我本来已经说服她了,可她想了几天后又反悔了,不但要把我俩的交易捅出来,还偷偷藏了录音在店里……我只想抢走录音,没想害她,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是个意外……” 第29章 神秘的香炉 警车将方子晴带走后,方浩然站在吴宁与吴久面前,目光锐利。 “还是跟你们有关。” 吴久抬头望天,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吴宁抓抓头发:“好巧,又见面了。” 方浩然扫视两人:“我该谢谢你们帮警方破案,还是该把你们一起带走?” 吴宁头疼跟官方打交道,也不想成为重点观察对象,正想说些软话。 “要么拿出我们涉案的证据,要么直接跟我们的律师谈。” 是吴久。 吴宁当即跪了,泪流满面。 “不对,就算拿出证据,也可以跟我们的律师谈。” 吴久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招招手:“走吧,推理家,饿了。” 吴宁冲方浩然歉意笑笑,快速跟上老板的步伐。 刚走没几步,脚步蓦然顿住。 来了,又来了。 四周景物失去颜色,心跳如鼓擂,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次响起。 “痴情的人重见光明,嫉妒的人永失所爱,暴虐的人与狼共舞,残忍的人失去自由。贪心不属于自己的,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得多。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这声音出现得过于规律,导致吴宁都有点免疫了。 “如果我说不满意,你要怎么办?”他冷不丁开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觉得如果什么都不做,也许早晚有一天他会疯掉。 “……” 依旧是被隔离的状态,依旧是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那道声音像是被问住,又像是没想到他有能力反问。 “凭什么你说了算?你又是谁?”吴宁强压不适感追问。 “……痴情的人重见光明,嫉妒的人永失所爱,暴虐的人与与狼共舞,残……” 那道声音像被输入了错误的代码,无法找到相应回复,停顿一会儿后机械地重复起来,可惜只重复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吴久一巴掌拍在吴宁的后脑勺,把他拍了个七荤八素。 “胆儿太肥了你,叫你多少遍,到底谁才是老板?” 吴久的咆哮差点把他耳膜震破。 吴宁呲牙咧嘴地摸着后脑勺,看到周围景色依旧,刚刚的一切再次消散,像幻觉。 “老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吴久恶狠狠地盯着他:“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原来不是我有毛病。”吴宁大喜过望。 “废话,肚子饿得直打鼓,聋子都能听见,回家做饭!” 吴宁:…… 哀怨地瞅瞅吴久匀称的身材,这么能吃,怎么就没肥死你? “还不赶紧跟上!” “来了老板。……老板,您能将李娟被镇压的灵魂释放出来吗?她太可怜了。” “生魂被镇压二十年,早就灰飞烟灭了。” “啊?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公平?世上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怎知她的前世没背过债?” “哇,老板,您这话说得真符合神棍的人设。” “吴宁!” “诶。” “闭嘴,去……” “打车,我知道了老板!” 看着吴宁欢脱地跑去打车,吴久俊颜上的怒色消散,肃穆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这很罕见。 曾经有个人,也总爱把公平挂在嘴边,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不管他等了多少年,未来还要等多少年。 但是—— 哀伤一闪而逝,吴久的脸上多了抹戾色,这也很罕见。 该回来的人不肯回来,不该回来的人倒是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马脚。 郑欣是吧?且让你再在医院里休养几天…… …… 时光飞快,转眼一周过去了。 物归源主店里,吴宁一边叹气一边给鱼缸换水。这是件很轻松的工作,因为里面没鱼。 是的,剩下的8条鱼也没有住豪宅的命,跟上前头19个兄弟的脚步,去了。 吴久一大清早抱着吴黑山出了门,说要带它去医院体检。 所以吴黑山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居然还要体检? 也不知兽医们会不会检查出它胃里那些尚未消化的金银铜铁。吴宁暗暗吐槽。 “笃笃笃。”有人敲门。 “来了。”吴宁放下手中抹布,打开店门,“怎么是您?” 门外是戴着眼罩拎着手提包的陈柏岩。 吴宁上前扶他,带进店里,语气关切:“您刚做完手术应该好好休息。” 陈柏岩拍拍他的手,笑容和蔼:“受人之托带点东西过来,也想好好感谢下你们。”他环视店内,“吴老板没在?” 吴宁麻利地为他倒了杯水:“他带黑山体检去了,我们只是收钱办事,您不用这么客气。” 看来吴久的调教还是有作用的,收钱办事这种话以前他可说不出来。 陈柏岩小饮一口润润喉,脸色变得黯然:“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谢谢你们帮我解开心结,娟子她,唉,其实我来是想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他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推到吴宁跟前:“这是吴老板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希望他能帮我这个忙,价格好说。” 吴宁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露出裹着红绸布的雕像。 他瞳孔缩了缩,这是……郑欣家里供奉的那尊罗刹像? 老板要这东西做什么,难道他之前在撒谎,其实李娟还有得救? 吴宁合上盒子,歉意道:“要不您在这坐会儿,等老板回来?”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打扰了。” 有客人在,吴宁不好把人撂这继续忙活,索性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陪陈柏岩闲聊。 陈柏岩完好的右眼一直盯着桌上的铜香炉,之前心中有事没太在意,现在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古董。 “这个香炉,价值不菲啊。”他感叹道。 “是吗?”吴宁起了兴致,难道这香炉有什么来历不成,他想到对方是考古系教授随口道,“要不您给看看?” 陈柏岩微微一笑:“那叫掌眼,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见猎心喜也不推辞,从怀里掏出个放大镜,用完好的右眼凑到香炉前细细打量。 “不应该啊。”陈柏岩皱起眉头,“这铜器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品相这么好。” 吴宁饶有兴趣地凑到跟前:“什么意思啊?” 陈柏岩看他一眼,指着香炉说道:“单看这包浆,含蓄温润,沁入胎骨,入目沉着,确是老物件无疑,但这成色……” 流传下来的铜器又雕花又镂空的,半点无锈绝不可能,哪怕天天擦油都不行。 “吴老板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科学解释不了所有事啊。” 最终,他只能感慨这么一句,亏他还是研究古物的,太打脸了。 陈柏岩目露渴望之色:“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取一点下来做个测试鉴定?这种品相的铜器太罕见了,很有研究价值。” “这……”吴宁迟疑,他说了可不算。 “想都别想!” 吴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冷冷地接话。 第30章 古怪的梦 陈柏岩老脸一红,知道这个要求不地道,何况还要有求于对方。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吴老板,这是您要的东西,我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郑欣家给您带过来。” 他赶紧把盒子拿给吴久,又补充道, “郑欣那边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她绝不会再跟您讨要回去。另外……娟子的事还请您多费心。” 吴久打开盒子,粗略扫了一眼,拿起罗刹像随手一抛。 “咕嘟咕嘟。” 罗刹像直直掉进鱼缸里,冒了俩泡泡沉入缸底。 “老板!”吴宁急了,这不是能镇压生魂的恶鬼吗?他算是知道为啥鱼缸里留不住鱼了。 “您怎么什么都往里扔啊,这么邪乎的东西。” 他三两步窜到鱼缸边,抓起捞竿伸进水里划拉,想把罗刹像捞出来,可折腾了半天什么都没够着。 后退半步想确认罗刹像落水的位置,定睛一看傻了眼。 罗刹像,不见了。就像之前的鱼弟兄,无影无踪。 吴久任由他折腾,来到陈柏岩面前冷冷道:“你跟李娟只有这一世的缘分,就算她能投胎转世,你们也再无交集。” 陈柏岩这个花甲老人,态度无比谦卑地点头如捣蒜:“不强求来生,只要娟子不再受苦我就心满意足了。” 吴宁实在找不到罗刹像,悻悻然走到吴久屁股后头,这个鱼缸,比恶鬼像还邪门。 在他身后,鱼缸假山石上的一个小小凹洞里,赫然立着缩小了无数倍的罗刹像,水波摇曳下,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阴冷寒芒。 “你。”吴久冷不丁转头,把他吓了一跳。 “我在。” 吴久冷冷瞥他一眼,眼神淡漠地像是对着个陌生人:“如果连店里的东西都护不住,我不会再留你,记住了。” 吴宁愕然,对方周身散发出的冷漠与嫌恶如此不加掩饰,就算他神经再粗都能感受出来。 他认识的吴久,会骂他、捉弄他、奴役他,甚至欺负他,唯独没有厌恶。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吴久,明明站在眼前却仿佛距离千里之遥。 吴宁有点委屈,鼻子酸溜溜的。 他想反驳,刚刚压根没同意好不好,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成了四个字:“我记住了。” 吴久不再说话,抱着吴黑山噔噔噔上楼去。剩下两人大眼瞪独眼面面相觑。 “既然事情办妥,那我就先回去了。” 良久,陈柏岩出声打破窘境。 “对了,”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吴宁说道, “我看你年纪不大,有没有兴趣学考古?你很聪明,眼光敏锐记忆力出色,很适合这个专业。” 吴宁讶异,考古?他真没想过,刑侦的话他倒是很有兴趣。 “我看吴老板绝非普通人,你就不好奇他的来历?” 陈柏岩循循善诱,“别的不说,至少能弄明白他身边这些物件的由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破格收你做我的学生。” “我、考虑考虑。” …… 吴久上楼后再没下来,吴宁也不敢吵他,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回过味来,吴宁疑虑丛生,这个香炉应该对老板很重要吧?重要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损,所以才发这么大脾气。 他瞄一眼楼上,没听到什么动静。蹑手蹑脚拉开木桌下方的抽屉。抽屉里放着二十几个雕花木盒,有大有小。 木盒里装的香丸,他知道。之前阴天的时候吴久还抱怨过千万别让香丸受了潮。 吴宁看不出木盒材质,但入手的触感告诉他,这必然是上好木料。盒子上贴着小楷书写的名称,全是繁体字。 “返魂香、沉光香、牛头什么檀香、迷迭香、什么车香、什么末香、兜楼……婆香?这都什么破玩意儿。” 读到后头,吴宁有些恼羞成怒,亏他自诩过目不忘,居然这么多字不认识。 还有,这个写着十三香的又是什么鬼,确定是放这儿不是放厨房? 辨认过后,他觉得陈柏岩说的非常对,老板绝对是高人,特别高的那种高人。仔细想想,考古专业其实也不错?只要别逼他下墓就行。 木盒里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吴宁将目光重新投到香炉上。 精美的铜制香炉一动不动地立在桌上,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摩挲,没有想象中的冰凉触感,而是玉制般的温凉,很难形容的手感,温润而清凉。 沉浸在思绪中的吴宁没有察觉,打开的抽屉里,淡淡雾气袅娜而出,围绕着他手中的香炉沉沉浮浮。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房间里布满了或浓郁或清冽的各种香气,混合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古怪,又神秘。 吴宁的两颊染上酡红,头晕沉沉的,阵阵睡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脑袋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最近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梦的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大部分是记不住的。 但这次不太一样,梦境无比真实,真实到仿佛就是正在发生的事。 …… 那是一座山,山体黝黑,海拔极高,顶峰有云雾缭绕。 黑山上到处都是绿树,郁郁葱葱。一道山泉自山顶的云雾中蜿蜒而下,将整座山一劈两半。 吴宁没有参与到梦中,而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存在。 他“看到”两个小男孩,梳着道士髻穿着同款青色道袍,一个板着小脸不苟言笑,一个眼珠乱转神色狡黠。 两个小男孩、不,两个小道士性格迥异,但模样都十分俊美出尘,不像凡人,倒像两个坠入凡间的天上仙童。 “给你。”严肃小道扔给活泼小道一把竹剑,酷酷的说,“拿去做兵器。” “你管这破玩意儿叫兵器?”活泼小道士怪叫一声,“臭玉璇,你莫不是从后山随便砍了根竹枝诓我吧?” “吴玉玑,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叫这个诨号。” 活泼小道吴玉玑,一边嫌弃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过竹剑。 “谁让你整天板着一张臭脸,臭玉璇,臭玉璇。” 他扮个鬼脸,有模有样地挥舞两下竹剑,“还不错,挺趁手,这剑有名字没?” ‘臭’玉璇小手背到背后,一板一眼地说:“夺灵剑……” “唰——” 天边亮起一道闪电,紧跟着是轰隆隆的雷鸣。 “要下雨了,快走,我就剩这一套干净道袍,淋湿就没的换了。” 吴玉玑举起竹剑顶在头上,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咯咯笑,“名字倒是起的好,就叫夺灵剑。” 雨水很快落下,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 ‘臭’玉璇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吴玉玑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这一笑竟是出奇的好看,像穿透云层的一束阳光,耀眼夺目。 第31章 看不见的爱 “夺灵……” 吴宁闭着眼睛喃喃低语,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雨水,蓦然惊醒。 睁开眼,天色竟已昏黄,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被风吹进敞开的窗户,溅到他脸上。 “刚刚不是中午么?怎么睡了这么久。”吴宁彻底清醒过来,嘀咕着起身关窗。 刚关好窗户,他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我饿了。” 回头,板着脸的吴久端坐在木桌旁,黑瞳如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吴宁一阵恍惚,吴久俊美的脸庞与吴玉玑狡黠的小脸竟慢慢重叠到一起,让他差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说,我饿了!”吴久见他没反应,声音拔高一度。 “哦,好,我这就去做饭。” 吴宁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当前最要紧的事是喂饱老板。 他随手擦了擦雨水打湿的桌面,这才发现适才打开的抽屉已经被合上,心里一虚。 瞅一眼吴久,见他一脸严肃看不出喜怒,提心吊胆地往厨房走,边走边问:“老板,您想吃点什么?” “饭。” 吴宁:“……行吧。” 进厨房前,他扭过头讪笑着问:“老板,您还生气吗?” 吴久没回答,却冲他翻了个好看的白眼,重复了一遍:“饭。” 吴宁心中大定,眉眼弯弯,笑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好嘞,马上就来。” 自觉需要赔罪的他,使出浑身解数,很是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西芹百合炒虾仁,油焖大虾,炸虾球,最后蒸了锅米饭。 吴久握着筷子咽了口唾沫,语气却很嫌弃:“为什么全是虾?” 吴宁笑嘻嘻地坐到对面:“厨房里的肉食只剩了些虾,菜也快没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去买。” 吴久哼了一声,挥起筷子风卷残云,之前的嫌隙就着盘子里的菜,很快被两人消化掉,没了痕迹。 收拾完战场后已经接近九点,吴宁准备出门。 “等会儿。” 身后传来吴久的声音,还有轻微的破空声,一个黑影朝他后背袭来。 吴宁飞快转身,一把将黑影抓在手里,原来是把伞。 “带上。” 吴久恢复慵懒模样,优雅地剔着牙。 吴宁心头一暖,握紧雨伞:“好。” 超市离得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吴宁利落地买完菜,还称了两条鱼,他发现老板对水产品格外热爱。 出了超市,雨渐渐大起来,打在路上形成一个个浅浅的水洼。 吴宁撑着伞走在路灯下,莫名觉得心安。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路的尽头,有人正在等候着他,这种感觉,叫做回家。 “喵~” 一只看不清毛色的野猫从他脚边窜过去,把他从美妙的意境中惊醒。 他赶紧提高手提袋,估计是闻着鱼腥味过来的。 检查了下,发现两条鱼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忽然,余光瞥见绿化带的阴影处蹲着一团黑影,淋着雨时不时地蠕动几下。 吴宁把伞柄夹在腋下,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了照:“有人吗?” 黑影听到声音,朝吴宁的方向缓缓抬起头,是个男孩。 手电筒的光束照在男孩脸上,他却睁着眼不闪不避,强光照射出一双全白的眼睛,没有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 …… 吴久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觉得举着把伞等在店门口这件事,简直蠢透了。 没看吴黑山瞅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跟看二傻子似的。 “我不是在等他,是吃多了出来消消食,明白吗?”他威胁地瞪回去。 吴黑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屁股顶开店门,趴在干燥的台阶上,狗眼里写着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 前方传来踏水的脚步声,吴久精神一震,终于可以结束这愚蠢的行为。 “这么慢,买个东西而已,你是爬着去的吗?” 吴宁举着伞出现在路口,越走越近,一手拎着手提袋一手举着伞,旁边……旁边还跟着个人? 吴久眯起凤眼,脸色不善:“这小玩意儿哪儿捡的?” 吴宁好笑地低下头,看着扯住自己衣角的“小玩意儿”。 那是个十来岁的男孩,被雨淋得很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雨水顺着他额头滑落,苍白的脸上嵌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白色瞳孔里装满了茫然。 他是个盲童。 “估计是雨太大跟家人走失了,问他也不说话,看着实在可怜就带回来了。”吴宁解释道。 别看他现在轻松,刚发现这个男孩的时候,他可是吓得几乎尿崩。 雨天、夜晚、路灯、男孩、白瞳,这太符合鬼片设定了,加上最近又遇到这么多离奇的事。 好在他及时发现对方不但有影子,而且比他还害怕,这才鼓起勇气凑了过去。 男孩有温度也能触碰到,是个活生生的人没错。 “带回来放哪儿?” 吴久差点蹦起来,这个脏兮兮的玩意儿要住他店里?他有洁癖的好不好。 吴宁同情地瞅一眼无措的小男孩:“可他浑身都湿透了……老板,就让他进去擦干头发换身衣服行不行?待会儿我送他去警察局。” 吴久气鼓鼓地瞪小男孩一眼:“换好衣服就立刻送走。” “遵命,老板。” 吴久傲娇地甩甩脑袋顶上的丸子,转身抓起吴黑山走进店里。 “进去换身衣服,不然会生病,换好衣服我带你找家人,好吗?”吴宁询问小男孩。 小男孩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一双小手却牢牢地抓着吴宁衣角,没有松开。 看来是同意了,吴宁将他往店里带。 经过店门口时,风铃蓦地无风自动。 “叮、叮叮。” 唰—— 听到风铃声,吴久像一阵旋风般席卷而来,差点撞到两人身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黑眸亮得吓人:“你想找什么?” 小男孩眼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 吴宁讶异地看看风铃再看看抽风的老板,他想他知道风铃的用处了。 “你丢了什么?你想找什么?” 得不到回应,吴久不死心地接着问。 “老板,你吓到他了。”吴宁哭笑不得,连问叫什么都不肯说,更别提这么深奥的问题。 “树……我在找、一棵树。” 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第32章 看不见的爱 二十分钟后,收拾整齐的小男孩扶着桌边坐在木椅上,眼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空洞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方向,脸上多了丝血色。 “我叫陈艾程,我没有走丢,我在找一棵树……” 陈艾程今年13岁,上初中,家住东城区,来南城区是为了找一棵树,一棵陪伴了他七年的树。 “我爸爸叫陈楚亮,妈妈叫程郁,所以我叫陈艾程。那棵树,是我出生时爸爸妈妈一起种的。” 陈艾程以前就住在附近,13年前,他的父母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树,用来纪念儿子的到来。 树一年年长高,陈艾程一年年长大,从在树苗旁学说话,学走路,到后来可以轻松爬到粗壮的树干上去。 那棵树见证了这一家人的幸福,直到六年前。 7岁那年的暑假,陈艾程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尖锐的树枝划伤了他的双眼,从那之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曾经象征幸福的树变成了痛苦的根源,陈楚亮和程郁开始互相指责,埋怨,最后感情破裂,离婚了。 陈艾程被法院判给了爸爸,他的妈妈在离婚后离开了r城这个伤心地。过了没多久,陈楚亮卖掉这里的房子,带着陈艾程搬去了东城区。 从那之后,陈艾程再没见过妈妈,也没见过那棵树。 吴宁同情地看着陈艾程,他想找的不是那棵树,而是从前那个完整的家吧。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找不到她,所以我想找那棵树,能摸摸它也好。” 陈艾程稚嫩的脸庞写满了落寞,“爸爸说国外有医生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很快就要出国了,以后……可能回不来了。” “这单生意,我接了,我给你找树。” 吴久说得云淡风轻,完全没被陈艾程的故事感染到,十足的没心没肺。 陈艾程不安地挪动下身子:“我、我没有钱给你。” 吴久冲着他勾起嘴角,笑得妖异又魅惑,可惜陈艾程看不见。 他想到这点,收起笑容,翻了个白眼道:“不要钱,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陈艾程年纪小,听不出这句话的潜台词,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吴久得意地冲吴宁抬抬下巴:“交易成立。” …… 意外捡到客户的吴久破天荒的大方,同意让陈艾程暂时住在“休息区”,好在里头有两个沙发,倒也住得下。 吴宁照顾小艾程喝完牛奶睡下,拉起屏风来到书桌前。 吴久正拿着根金条在逗吴黑山,看着吴黑山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 “老板。”吴宁面带忧色,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吴宁想到前头几次委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觉得吧,每次委托咱们的人,下场都不怎么美好。陈艾程这么小,又这么懂事,我……” “你什么?”吴久玩够了,将金条抛到空中。 吴黑山矫健地腾空而起,狗舌头一伸,金色光芒消失在它嘴角。 “我不忍心。”吴宁还是说了出来,他试探着问:“这个委托,能不接吗?” 经过这几次事件,他潜意识已经察觉到,他们接受的委托,比起帮助这些客人,更像在对他们进行审判,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公正态度。 这种审判,没有同理心,没有人情味,是一种冰冷的极端公正,让他很不舒服。 “他们不是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结果不公平吗?” 吴久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是很公平没错,可是…… 吴宁心中一阵茫然,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 雨后清晨,空气都新鲜许多,蝉鸣变得不再刺耳,阳光异常柔和。 吴宁醒来时,发现陈艾程早就起身,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坐在沙发床上发呆。 这个环境对他来说太陌生,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持安静。 吴宁有点心疼,这孩子未免太懂事了些。 “来,我带你去洗漱。” 他牵着小艾程的手,把他带去洗手间。 吴久倒是醒的早,他对这单委托表现得过分热情,让吴宁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老板工作心切,员工自然也得积极些。三人简单用过早饭,直接出门。 陈艾程记忆中的地址是文安路102号,但那是六年前的事。 南城区经历过合区,除了部分路名被更改,还拆迁了不少旧住宅。 文安路倒是没改名,但已经变成了商业街,中心位置还改出个休闲公园,查过地图,发现恰好包涵了从前的102号。 吴宁看着眼前的公园有点傻眼,他本以为这次的委托很简单,找一棵种在小院里的树而已,能有多难?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被人砍掉或移栽。 现在看来,砍掉或移栽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因为放眼望去,整个公园里到处都是树。 “艾程,你记得那是棵什么树吗?” 陈艾程牵着吴宁的手,想了想说:“灰色的树,树干上很多裂纹,叶子是绿色的,像一颗心。” 吴宁的脑壳隐隐作痛,这描述,放在大部分树上都成立。 “老板,要不……您闻闻?” 不怕死的吴宁再次把主意打到老板身上。 “你想英年早逝对吧?”吴久阴森森道。 吴宁缩缩脖子,苦着脸说:“不然怎么办,难道要直接问小艾程的爸爸,房子当初卖给了谁……” 话没说完,陈艾程第一次出现呆滞之外的表情,激动地连连摇头:“不行,不能告诉爸爸,爸爸不让我回来,他要是知道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吴宁朝吴久摊摊手,脸上写着你说怎么办。 吴久不屑地扯扯嘴角:“这还不简单。” …… 掏了28块钱的车费,三人来到一个独居的小院前。 吴宁打量眼前的院子,南城区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拥有一个独立院落,不啻于拥有一栋别墅,老板认识的人可真是非富即贵啊。 此时已是夏末,但植物生长的仍然茂盛,整个院落生机勃勃,花团锦簇。 吴宁拉着小艾程跟在老板后头,穿过葡萄藤长廊,停在一扇白色木门前。 红墙碧瓦的二层小楼赫然眼前,文艺又别致。 吴宁开始忍不住遐想,是一个怎样脱俗的人,才配住在如此幽美的世外桃源。 或许,是个容貌堪比老板的绝色仙女…… 吴久伸脚轻踢木门,悠悠道:“开门吧,牛轲廉。” 牛……可怜?! 吴宁的脸垮了下来。 第33章 看不见的爱 这名字,让人听着微觉蛋痛,吴宁臆想出的仙女开始崩塌。他仍存一丝侥幸,名字,代号而已,说不定是个顽皮的小姐姐。 吱呀,门打开,凝神看去,没人? “你、你又来干啥?我最近可老实得很。”瓮声瓮气的男子声音从吴宁脚边传来。 循声低下头,只见脚边站着个鸡窝头的矮子,目测身高还比不上陈艾程。 至此,幻想彻底破灭。 …… 三人跟着矮子来到客厅坐下,吴宁终于能看清他的相貌。 目测身高1米4左右,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皮肤黝黑,娃娃脸,如果没有下巴上那圈络腮胡,说他是小孩子也不为过,虽然声音成熟了点。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很久没打理过,肤色虽黑却光滑又细腻,吹弹可破,单从质感上,怕是很多女孩子都自愧不如。 牛轲廉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从表情上能判断出来。看来吴久一行被他归在了恶客的行列。 “打听点事。”吴久不紧不慢地说。 牛轲廉动作停顿了下,随后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十年。” “一个月。” “一……”漫不经心装不下去了,牛轲廉弹跳起来,吹胡子瞪眼:“一个月你也好意思说?五年,再少免谈。” “呵。”吴久轻笑,语气轻柔:“别五年那么麻烦了,就现在吧。” “咕嘟。” 吴宁清楚看到牛轲廉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目露胆怯。 “一年,就一年。” 从开始的有恃无恐到现在的哀求,时间只过去不到一分钟。 “成交。” 两人的话分开听吴宁能听懂,连起来就一头雾水了,只知道他们貌似达成了某种交易。 “打听什么?” 得到了一年的承诺,牛轲廉心情转好,表情灵动起来,下巴的络腮胡跟着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很喜感。 “一棵树,六年前种在文安路102号的院子里,查查现在在哪儿。” 吴宁瞠目结舌。 让眼前这怪人找一棵六年前的树,老板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点? 谁知。 “没问题,最晚明天给你答复。”牛轲廉拍着胸口打包票。 直到离开院落,吴宁依然云里雾里,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好闻。”陈艾程轻轻地说。 “什么?”吴宁低头问他。 陈艾程的眼睛没有焦距,表情却很温柔:“刚刚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吴宁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头,满脸胡子,穿着看不出原始颜色的衣服,这样的人居然很好闻? 跟你旁边的那个人一样好闻,陈艾程在心里说。 不知为何,明知帮助自己的这两人都是好人,他却只敢靠近牵他这个,直觉告诉他另外那人很危险,虽然,他的味道也很好闻。 吴久瞥陈艾程一眼,五感虽有缺失,余下四感却远超普通人,若是没瞎倒是个好苗子。 “回店里吧,饿了。” 牛轲廉这边没有确切消息前,也没可做的了。 …… 或许是知道即将找到心心念念的那棵树,陈艾程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羞涩腼腆,却无比纯真。 在他的影响下,吴宁的心情也雀跃起来,决定大展身手做一桌好菜。 主打糖醋鲤鱼,老板一定喜欢。 陈艾程拽着吴宁衣角跟前跟后,他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很发达,灵活避开吴宁的动作,基本上没让他感觉到不便。 “滋啦——” 裹着淀粉的鲤鱼滑入温油中,不一会儿泛起诱人的金黄色,空气中弥漫出香气。 吴久人在桌前,心思却早就飘进了厨房里,时不时舔几下嘴唇,莫名的萌感。 但不管怎样,吐槽决不能停。 “鱼缸里的鱼怎么还不买?空荡荡地多难看。” 吴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我来之前里面不也只有两条鱼,早干什么去了。 “下午就去买。”嘴巴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吴久的耐心即将耗尽前,饭做好了。 糖醋鲤鱼,香菇菜心,手撕风干鸡,再加上一锅解暑的绿豆粥,这下不止吴久,陈艾程也开始吸口水。 给大家盛好粥,吴宁满意地坐下来:“开饭。” 吴久刚兴致勃勃的举起筷子—— “笃笃笃。” 敲门声起。 他的俊脸当即黑了一半。 吴宁无奈地放下碗,准备起身。 “不准去,吃饭。”吴久赌气的样子像极了三岁孩子。 “笃笃笃笃笃。” 像是特意跟他作对,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急切许多。 不给老板继续任性的机会,吴宁赶紧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会让吴久脸更黑的人,方浩然。 “方警官?” 吴宁半是疑惑半是头大,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跟警局的人打交道。 方浩然今天没穿警服,穿的便衣,但他方正的脸上自带警察字幕,或者还有注释:你遇上麻烦了。 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出身后站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是陈艾程的父母,他们报警说儿子失踪,我们查过监控,发现你们曾带着陈艾程出现在文安公园。” 吴宁错愕地扭头。 陈艾程的父母?他妈妈不是离开r城远走他乡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艾程耳朵尖,方浩然的话刚说完,他立刻一脸抗拒地爬下木椅,似乎想要藏起来,却因不熟悉店里环境,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十分可怜。 吴久怒极,上次的帐还没算,又想来截胡,还破坏了他丰盛的午餐。 冷言道:“失踪儿童也属于刑事案?纳税人的钱可真好赚。” 方浩然没做回应。 失踪儿童自然不归刑警队管,但监控里出现的人是吴宁与吴久,他直觉应该过来走一趟,虽然心里明白这应该不是诱拐。 “程程呢,我儿子呢,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方浩然身后的男人一脸急色,没工夫听他们交涉,将吴宁扒拉到一边冲进店里。 陈艾程倔强地别过小脸,冲着相反的方向。 吴宁打量二人。 陈艾程的父亲陈楚亮,中年,中等身材,相貌平平,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标准普通人。 至于他的母亲……吴宁的眼神停顿了下。 是个美女,他只能这么评价。 但这种美跟老板的美不是一个概念。 时下流行的网红锥子脸,刀削般的挺直鼻梁,欧式大双眼皮和红润饱满的嘟嘟唇,再加上呼之欲出的饱满上围。 这该是个拎着lv坐在宝马里的女人,跟在陈楚亮身边显得无比不协调,不协调到让人觉得刺眼。 她是程郁? 第34章 看不见的爱 女人冲吴宁礼节性笑笑,跟在陈楚亮后头走进店里。 她身上不知喷的什么香水,香气过于浓烈,吴宁下意识屏住呼吸。 陈艾程貌似也闻到了,皱起眉头,后退两步。 “你们来干嘛?我不想见到你们。” 陈楚亮已经冲到陈艾程身边,一把将他拽进怀里,不理他的挣扎怒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为了你,我跟你妈妈昨天一整夜没合眼。” 陈艾程挣扎得更厉害:“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叫程郁,不叫杨雨馨!” 杨雨馨脸色微变,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强迫自己温柔一点:“程程听话,我们也是担心你,昨天晚上你睡在哪,有没有做噩梦?” 陈艾程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尖叫:“不用你管,你离我远一点!” 吴宁恍然大悟,看来陈楚亮跟妻子离婚后又再婚了,这位杨雨馨应该是他的继母。 但她的关注点很奇怪,哪儿有人不担心安全只担心做没做噩梦的,这硬挤出来的关怀未免也太生硬了。 陈楚亮愈发生气,随手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跟妈妈道歉。” 陈艾程空洞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见挣脱不开索性闭口不言。 杨雨馨瞄一眼四周,有些下不来台,她拽拽陈楚亮的袖子,小声说:“孩子还小,别当着外人面说他。” 又冲陈艾程挤出个讨好的笑容,“不叫妈妈没关系,叫杨阿姨。” 陈艾程依旧紧紧闭着嘴。 吴宁看得于心不忍,插嘴道:“孩子没出什么事,你们别太紧张,要不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他还饿着呢。” 他已经做好吴久会发飙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应对方案,但自家老板再次不按常理出牌。 黑山不在没得盘,他就坐在桌边玩手指头,安静得仿佛这是别人的店。 “吃东西?我正要找你们算账。”陈楚亮拿儿子没办法,将怒气转移到吴宁身上。 他指着吴宁对方浩然说:“把他们抓起来,他们诱拐我儿子。” “没有,他们没有。” 陈艾程忍不住尖叫,“他们是好人,他们答应了要帮我找树树。” 叔叔?还是树树?众人神色各异。 方浩然皱起眉头,陈楚亮一脸惊愕,杨雨馨倒是想说点什么,兴许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尴尬,干脆闭上了嘴。 “没错儿,我们接受他的委托,要找一棵六年前的树。”吴久终于开口,玩味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不找。”陈楚亮烦躁地挥挥手,拉起陈艾程,“走,跟爸爸回家。” “不,我要找,你不让我找妈妈也不让我找树树,我恨你!”陈艾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陈楚亮痛心疾首,却狠不下心打孩子。 吴宁再次出来打圆场:“你们的事程程都说了,陈先生,我知道您大概不想面对那段过往,但那却是程程最美好的回忆,您不该剥夺。” 看一眼快要哭出来的陈艾程,他叹口气, “您可以强行带走他,但您考虑过以后吗?就算治好眼睛,这件事也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您真的忍心吗?” 会给儿子起陈艾程这种有爱的名字,陈楚亮应该是个内心柔软的人吧。 陈楚亮的肩膀塌下,眼神里有疲倦也有痛楚:“只要找到那棵树就行?” “对。”陈艾程坚定道。 陈楚亮闭闭眼,艰难道:“那你死心吧,找不到的。搬家前一天,我亲手把那棵树砍了。” 陈艾程无神的眼睛蓦然睁大,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凭什么啊,那是妈妈跟你一起栽的,那是我们的树、我们家的……” “回去吧。” 杨雨馨上前抚摸陈楚亮的头发,她也想摸陈艾程,最终没敢伸手。 吴宁心头恻然,是怨恨树夺走儿子的光明?还是想跟过去做个了断? 树总不会也有轮回,这单委托,他们失败了。 “急什么,委托既然成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吴久凉凉开口,他的黑眸在众人身上流连,神色莫测。 “我说了给你找回来,就一定能找到。” “老板。”吴宁惊喜看他,就知道自家老板无论何时都不会掉链子。 “你们回去吧,他留下。”吴久冲陈艾程扬扬下巴,“委托完成后再来领人。” 陈楚亮刚要反对,吴久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浩然,讥讽道:“有这位大警官看着,还怕我们跑了不成,你儿子可没这店值钱。” 方浩然深深地看他一眼,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好,我做担保。” 吴宁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位不拆台就算了,居然还肯做保,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有警察做担保,儿子又如此坚定,陈楚亮只能妥协。 他提出最多两天,两天后不管结果如何他必须将儿子带走,吴久表示没问题。 离开前,陈楚亮摸了摸儿子的脸庞,他笃定对方不可能找到那棵早已被回收了的树,但如果这是儿子最后的执念,他愿意成全。 “我会看着你们。” 方浩然临走前留下这么句话。 吴宁一阵头大,他可不会单纯认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简言之,他们是被盯上了。 …… 众人离去,店里恢复安静,饭桌上的菜早就凉了。 陈艾程头一次鼓起勇气靠近吴久,期期艾艾地问:“真的能找到吗?” “废话。”吴久气闷。 他多少年没被质疑过了,为什么自打招吴宁进来,接二连三遇到不相信他的人,吴宁的八字到底是什么,克他吗? 三人将热过一遍味道大减的饭菜消灭完,已近傍晚。 为了缓解陈艾程的情绪,吴宁特意给他下载了些有声故事,总算将他哄出来些笑意。 吴久楼上玩狗,吴宁楼下陪陈艾程聊天。 “你很讨厌那位杨阿姨吗?” 陈艾程皱皱眉:“嗯。” “她对你不好吗,欺负过你吗?” 陈艾程迟疑着摇了摇头:“没有,她,其实对我挺好的。” 吴宁纳闷,看杨雨馨的模样,除了钱,他真想不出嫁给陈楚亮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这样的女人,会对丈夫的拖油瓶好? “那你为什么讨厌她?” “奶奶说她是狐狸精,破坏我们家庭,会把我赶出门,还要抢走爸爸,还有、还有她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 浓郁的香水味的确有些刺鼻……吴宁心中一动:“她是什么时候跟你爸爸在一起的?” 陈艾程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这个问题有些难度。 “妈妈走了以后吧,我记不清,反正她跟爸爸在一起很久了。” 吴宁心疼地环住低落的小艾程:“想妈妈吗?” 陈艾程抽抽鼻子,靠在吴宁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等找到那棵树后,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真的?” 陈艾程仰起头,稚嫩的脸上露出喜悦的浅笑。 “嗯,拉勾。” 第35章 看不见的爱 清晨,吴宁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吵醒的。 但他醒来后凝神再听,什么都没听到。 走出木屏风,发现厅里坐着老板和昨天见过的牛轲廉。 牛轲廉应该刚进门不久,怀里抱着瓶品牌不详的橙汁,咕咚咕咚地酣饮。一瓶饮料肉眼可见的灌进他肚子里。 牛轲廉喝完打了个饱嗝,一抹嘴角,嘟囔着:“这鬼天气,真热。” “打听的如何?”吴久轻叩桌面。 牛轲廉顺手将空瓶子递给旁听的吴宁,撇撇嘴:“砍了,那棵树,六年前屋主搬家的前一晚,被人直接腰斩。” “这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好还有别的线索。” 吴久不满,昨天刚吹的牛今天就想戳破,那可不行。 “倒是也有,不过您可只让我打听那棵树。”牛轲廉眼珠转了转。 吴久露出招牌式的妖娆笑容,对吴宁吩咐:“去把黑山叫下来,该吃早餐了。” “等等。” 牛轲廉脸色大变,飞快地说:“那棵树之所以被砍是因为不吉利,听说先是有个小孩弄伤了眼睛,后头又摔死了个人,我能打听到的就这些,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不用送。” 话音落下,他像只受惊兔子似的窜出店外,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吴宁捏着空饮料瓶一脸震惊,心里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屏风内传出声音,陈艾程醒了。 …… 服侍完一大一小用过早饭,吴宁走出店门,脸色凝重地拨通电话。 “方警官,我想麻烦您件事。” …… 下午两点钟,吴宁、吴久连同陈艾程,三人出现在鹏程酒店109房间门口。 这是陈楚亮和杨雨馨暂时的落脚点,在接到陈艾程前,他们不打算回去。 “这就找到了?” 陈楚亮打开门,看到是他们,讥讽地问。 杨雨馨穿着薄薄的睡裙,春光难掩,脸带困色与好奇。当她看到吴宁身旁的陈艾程,脸色大变,急忙捂住胸口退去卧房。 他们住的房间是套房,卧室客厅分隔开,几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片刻后,杨雨馨推开卧室门走出来,衣着整齐,规规矩矩。 吴宁心有所感,细节决定人品,自己也许犯了以貌取人的通病。不管杨雨馨嫁给陈楚亮的动机是什么,她对陈艾程不坏。 “陈先生,我们有些问题想问您。”吴宁开门见山,“但在这之前,需要让程程避一避。” 陈楚亮从烟盒里抽出根烟,过滤嘴朝下在茶几上敲了两下,塞进嘴里。 他似乎并不意外会有这一幕,脸上带着股落寞,开口道:“雨馨,你带程程去卧室待会儿。” 陈艾程很敏感,察觉到此时气氛凝重,虽然不喜杨雨馨却没再抗拒。 杨雨馨倒是一脸惊喜,牵起陈艾程的手回去卧室,顺便关上了门。 “问吧。” 陈楚亮的手摩挲着打火机,并不急着点,叼着烟更像是一种习惯。 “您的前妻,程郁,她还活着吗?”没有卖关子,吴宁一针见血。 “你什么意思。”陈楚亮的手抖了抖。 “我们查到,您院子里的那棵树上,曾经摔死过一个人,这件事,您知道吗?” 陈楚亮没说话,嘴唇也开始颤抖。 吴宁没逼他,继续道:“程程离婚后他妈妈离开了r城,后来再也没有联系,我觉得奇怪,婚姻破裂不代表要跟孩子划清界限,出于好奇,我拜托方警官帮我调查了下程郁。” 陈楚亮脸色顿时变得灰白。 “过去六年,程郁这个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出行记录、消费记录、就医记录,全都没有,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吴宁严肃地盯着他,“我想警方很快会联系您,但在这之前,我想亲自听听您的说法,程郁,她还活着吗?” 啪嗒,陈楚亮颤抖着按下打火机。 一口浓厚呛人的烟雾腾起,烟雾半遮住他的脸,还有痛楚的表情。 “六年前摔死在树下的人,就是她。” 程郁生完孩子后没有去工作,做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事故发生后,她伤心又自责。那时陈楚亮正在外地出差,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又累又气,没控制好情绪,说了些过分的话。 程郁自此一蹶不振,夫妻俩矛盾频生,最后协议离婚。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程郁患上了梦游的毛病,经常做些怪异又危险的举动,陈艾程被判给父亲也跟这有关。 搬家前那晚,程郁梦游症发作,迷迷糊糊竟爬上了树梢,最后纵身一跃,当场死亡。 “你没有报警。” 陈楚亮深深埋下头:“没有,离婚这件事对程程伤害很大,加上他又刚受了那么大的伤。小郁的死会让他彻底崩溃,我不敢冒险。” “那程郁的尸体呢?” “我把小郁埋在了那棵树下,然后把树砍了,因为那棵树,我们的家,散了。” 不让陈艾程回到旧地址,不让他联系妈妈,不是因为愤恨,而是害怕他得知真相,受不了打击。 弄明白一切,吴宁的心很沉重。 卧室里突然传出受伤幼兽般的嘶吼,“走开——” “糟糕。”吴宁心头咯噔一声,陈艾程眼睛看不见,但余下四感很发达,难道刚刚的话他听见了? 紧跟着,响起杨雨馨惊慌的声音:“程程,听话,把刀放下,程……啊——” 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 三人快速打开卧室门,正好看到陈艾程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小刀,划过杨雨馨的手臂。 “小心。” 吴宁冲在最前头,距离杨雨馨最近,赶紧上前捂住她受伤的胳膊。 陈楚亮则上前制住儿子,抢夺小刀。 “没事吧?” 吴宁本以为会摸到一手红,谁知刀刃太短,只划破了杨雨馨的衣服。手中触感一片湿滑,她竟被吓出一身的汗。 “没、没事。”杨雨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汹涌的白浪刺瞎了吴宁的眼睛,他赶紧将目光移开。 余光瞥见她白皙的肩头纹着几个字母,平时被衣服挡住所以没注意。 吴宁疑虑更甚,网红脸胸大无脑的纹身女,究竟为什么要选择一个离异带着孩子的颓废中年男? 陈楚亮已经夺过小刀扔到一旁,那是挂在钥匙串上的装饰刀,刀刃很短却开了锋。 没了凶器,陈艾程仿佛被抽空灵魂的人偶,瞬间垮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我要妈妈,你是骗子,我恨你……” 他果然都听见了。 “程程,听爸爸解释……”陈楚亮刚说两句话,敲门声响起。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门直接被客房服务员打开,迅速涌进来数个穿着警服的人,领头的正是方浩然。 “陈楚亮先生,因涉嫌谋杀程郁女士,您被捕了。” 第36章 看不见的爱 陈楚亮被带走前,担忧地望着失魂落魄的儿子,但陈艾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茫然而呆滞。 “雨馨,别担心我,我没杀小郁,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替我照顾好程程。” 他转而宽慰杨雨馨,并将陈艾程托付给她。 “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杨雨馨答应下来。 吴宁有些担心,毕竟陈艾程对杨雨馨很抗拒,可对方是陈艾程的继母,他没资格反对。 又待了会儿,见陈艾程虽然依旧魂不守舍,但总算没继续闹腾,吴宁二人告辞离开。 他们拦了辆出租车,此时近傍晚,又闷又热。偏偏出租车司机不肯开空调,吴久看着满头大汗的吴宁,觉得大概真的需要买辆车了。 下了出租车,吴久的眼神闪了闪,出租车司机后脖颈一凉,回头看看并没异常,也就没放在心上。 “都九月份了怎么还有桑拿天。”吴宁甩甩汗湿的碎刘海,顺便在手臂上挠了几下,立刻浮起几道红印。 两人走进店里,吴宁身上愈发瘙痒,他跑到屏风后头取了件衣服,决定直接冲个凉。 边往洗手间走边嘟囔:“这马上要换季了,该不会是黑山开始掉毛了吧……” 吴久噎住,买车的想法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买个p啊,继续打车吧,蒸桑拿健脑! 吴宁洗完澡出来,发现老板正在逗弄吴黑山。 看到他过来,吴久揪起黑山,一把扔到楼梯上:“自己玩去。” 吴黑山:??? 打发了黑山,吴久状若无意地问:“好点没?” 吴宁抓抓后背:“好多了,应该是刚刚在车上闷汗闷的。” 吴久冲吴黑山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吴黑山:!!! “对了老板,这单委托还能完成吗?”不免有些担心。 “能,我要出去趟。” “去哪儿?” “树虽然被砍,但根系扔在,哪怕是死去的树根。”吴久神色淡淡,“陈楚亮说程郁的尸体埋在树下,这就是找到树根的契机。” 吴宁咂舌,老板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应该是以陈艾程的气息为指引吧? “行,我这就收拾下。”他站起来。 “你太废,我自己去。”出乎意料地,吴久居然拒绝了,扬起手,吴黑山纵身跃入他怀中。 “要是觉得好点了,就去找一趟牛轲廉,把桌上的信封交给他。” 径自离去。 “……好。”吴宁看着手臂上深浅不一的抓痕,心头一暖,老板果然是嘴毒心软。 …… 来到牛轲廉的住处,天色渐黑。 “只有你自己?” 牛轲廉探头探脑地瞅了半天,确认只有吴宁,这才把门完全打开。 吴宁递过手中信封:“牛……先生,这是老板让我给您的。” “进来吧。”牛轲廉没有接,摇摇摆摆地走在前头。 来到客厅,指着茶几说:“放这。” 吴宁狐疑地放下信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家老板太阴损,不得不防,先放两天再说。” 牛轲廉看向信封的目光,贪婪又畏惧,这让吴宁起了好奇心,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牛先生,既然东西带到,那我就先回去了。” 私拆老板信件,这种死他是不会作的。 “等会儿。” 牛轲廉踱着小方步来回打量吴宁,鼻子耸了耸,“你就是物归源主的新店员?” “没错儿,我是。” 牛轲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想知道你家老板的来历不?” 吴宁心中一动:“想。” “嘿嘿,往后别叫我先生,叫老板,牛老板,我好歹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牛轲廉晃着脑袋,得意洋洋:“我专门负责卖消息,你能出什么价钱?” “我……” 吴宁迟疑,他想知道吴久的来历,但物归源主的规矩他已经摸的差不多,如果这位牛老板也用老板的套路,他还真给不起什么。 牛轲廉也不催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四肢,把他看得后背渐渐开始冒冷汗。 该不会要用器官换吧? “骨相不错。”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吴宁微微松了口气。 “一封透天庭,一书鬼神惊,太上化三清,急急如律令。一封……” 突兀响起的铃声把牛轲廉吓得蹦起三尺高,二话不说窜到沙发背后,机警地竖起耳朵。 妈哒,都躲到这儿了为什么还能听到三清咒? “抱歉,我的电话。”吴宁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按下接听键:“你好……” “帮帮我,我是杨雨馨,程程不见了!” 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焦急,一下子把吴宁的心吊了起来。 “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走时吴宁曾给杨雨馨留了电话,嘱咐她如果陈艾程情绪再次失控可以联系他。 “本来好好的,他还吃了点东西……”杨雨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谁知我就洗了个脸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天已经黑了,他眼睛又看不见,能去哪儿啊?” “他肯定是去找妈妈了。” 吴宁当即有了判断,“您现在在什么位置,我立刻过去,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个方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半天没动静。 “喂?杨女士,您还在吗?” “找妈妈吗?”杨雨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我还是替代不了他的妈妈,对吗?” “杨女士?”吴宁皱眉。 “等你过来太浪费时间,我们在文安路碰面。” 留下句话,电话挂断。 吴宁心头一沉,杨雨馨知道那个地址。 他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很浮夸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有事?那快走吧,不送。” 牛轲廉本来还想从吴宁身上捞点什么,但听到他的手机铃声,一点想法都没了,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个小煞星送走。 大煞星配小煞星,他俩合该待在一块,省的霍霍别人。 吴宁说声再见,刚要往外跑,突然想起什么。 这位牛老板似乎对打听消息很有些手段,连六年前的树都能打听到…… “牛老板,跟我走一趟吧,我买你个消息。” “啥?”牛轲廉抠抠耳朵,还送不走了是不?“你有啥能给我的?” “你说啥就是啥,都行。” 吴宁心急如焚,这么晚了陈艾程一个盲童流落街头,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 “啥都行?”牛轲廉乐了,这是送上门的便宜啊,“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啊小子。” 吴宁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揪起牛轲廉的后衣领,风一般地窜了出去。 第37章 看不见的爱 月亮升起,夜灯逐盏点亮,行人渐渐稀疏的人行道上,陈艾程摸索着前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努力辨认身旁的气味,声音,回忆着曾跟吴宁吴久一起走过的路。 他恐惧夜晚,小的时候每晚都会做很可怕的噩梦,但没关系,只要不睡着就好,他要去找妈妈。 爸爸说妈妈就埋在那棵树下,所以,妈妈不是不爱他抛弃了他,只是没办法陪着他。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偷偷埋怨过。 妈妈待在冰冷的地下,该有多孤单啊。 陈艾程踉踉跄跄地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哪里,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妈妈,亲口说声对不起,再说一句想她。 突然,他被凸起的地面绊了一下,没掌握好平衡,摔倒在路上。 好疼。 眼泪终于从他空洞的白瞳里溢出,源源不断。 “妈妈……你在哪儿啊,我好想你啊……” 孩童的哭诉回荡在夜空。 “想找到妈妈吗?” 他耳畔突然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陈艾程止住抽泣,哽咽着问:“你是谁?” “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陈艾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个声音,他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眼睛还没瞎,每天夜里都会响起。 “你别过来,你、你走开!”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一股冰凉的触感攀上陈艾程的脸、脖子、身体,继而是四肢。 陈艾程的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被包裹到冰块里,手脚动弹不得,渐渐地,意识也逐渐模糊,直到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 “司机师傅,停一下。” 吴宁一眼看到沿着行人道奔跑的杨雨馨,丰满的上围快要颠出领口,她却全然不顾。 “杨女士,我在这。”吴宁喊了一声,又道司机:“麻烦过去接一下她,谢谢。” 司机撇嘴,嘀咕着:“夜奔诱惑?你们可真会玩。” 出租车停到杨雨馨身旁,她看了看车里的人,拉开车门坐进来。 坐在前座的牛轲廉,只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他的嘴唇一直在以一种快速而规律的频率翕动着。 “你哭了?”吴宁吃惊地发现,杨雨馨的锥子脸上满是泪干的痕迹。 这个女人,真的有点奇怪,陈楚亮被警察带走时都没这么伤心吧?为了丈夫前妻留下的儿子,真叫人想不明白。 “程程,他很怕黑的。”杨雨馨的声音在哆嗦,“小时候他喜欢待在树下,但每天晚上一过六点,是一定要进屋里的……” 吴宁默不作声,对一个焦虑到几近崩溃的人来说,需要的只是倾听者。 “虽然他眼睛看不到,但还能感光,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就是完全黑暗。他一定怕死了。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牛老板,找到人了吗?”吴宁抓抓手背,过敏又发作了。 “别吵,在找。司机,前面路口左拐。”牛轲廉没好气道。 司机一脑门子浆糊,这些人在干啥?演戏吗? “别看程程现在不爱说话,他以前可活泼了……”杨雨馨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只能努力地说些什么缓解自己的情绪。 “他喜欢摘下一捧一捧的树叶子,在地上摆出各种图案,然后咯咯咯地笑……他很久没笑过了。” 吴宁抓痒的手顿住,他忽然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假设,很荒谬的假设。 “他还很会唱歌,总喜欢爬到树上唱歌,他唱歌很好听……程程,千万不要出事,求求你了……” 杨雨馨的啜泣声回荡在耳边。 吴宁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画面,杨雨馨她……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正想说点什么,牛轲廉的声音打断了他:“找到了!司机,停车!” 吴宁赶紧探头看去,前方的十字路口,陈艾程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往前走着,步伐缓慢,身体僵硬。 “嘿,就没我老牛打听不着的消息,小子,该给报酬了,让我想想该要你点啥好呢?” 吴宁掏完钱,一把拉开车门:“酬劳的事回头再算。” 杨雨馨抢先下车,对着陈艾程的背影喊:“程程,回来——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牛轲廉见他俩都下去了,嘟嘟囔囔跟着下车:“成,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程程,别走了,快停下。”吴宁也跟着高呼,三人一同往前追。 陈艾程听到他们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程程。” 吴宁大喜,加快脚步,却没留意原本冲在最前头的杨雨馨脚步放慢。 “没事就好。” 陈艾程低着头缓缓转身,用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好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卧槽。”牛轲廉突然停住,揉揉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 吴宁已经走到跟前,见陈艾程一动不动的低着头,觉得奇怪,习惯性地伸手摸他头顶。 “小子……别、别动他。”牛轲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磕磕巴巴。 陈艾程僵硬地抬起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吴宁低头,四目交接。 一股强烈的酥麻感从他的尾椎骨扩散开,扩散到四肢百骸,扩散到每一根发丝,身体表皮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袋里一片空白。 仍旧是那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但不再是以往的空洞没有焦距,而是冷冷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具尸体。 透过这双眼睛,吴宁仿佛看到一切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强烈的恐惧感将他淹没,几乎窒息。 “魇魔,是魇魔,这种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牛轲廉怪叫一声,差点尿崩:“小子,老牛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黑光,飞速遁去。 杨雨馨惊恐地捂住嘴,两股颤颤,她也想逃,但陈艾程就在那儿,她怎能丢下他。 吴宁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眼前是漫天血色,脚下是支离破碎的父母,正朝他伸出双手,呼喊着,跟他喊救命。 “爸、妈、我来了……” 吴宁目光空洞地往前走,他要去救他的父母,救出他们。 “吴宁,停下!”杨雨馨被眼前这幕吓得心惊肉跳。 她眼中的吴宁正一步步走向举起一只手的“陈艾程” 漆黑的手,长长的指甲锋利如刀,正对吴宁的咽喉。 “我来了……” 吴宁仍在呆滞地前行,锐利的指甲尖已经刺破他的皮肤,瞬间渗出血珠。 “陈艾程”的嘴角咧开,露出森然笑意。 “叮、叮叮。” 吴宁忽然停住,眼前仍是漫天血色,耳边却响起突兀的风铃声,不清脆,有些沉闷。 一张似笑非笑的绝美容颜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第38章 看不见的爱 刹那间,他的眼神恢复清明,脖颈间传来阵阵刺痛。 吴宁悚然而惊,猛地往右侧拧身,避过了差点刺进咽喉的利刃。 “你不是陈艾程!” 要不是时机不对,杨雨馨都要骂他废话了。瞎子都看得出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陈艾程。 “你的灵魂,很干净。” “陈艾程”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哑阴冷,“比这小孩还干净,也比他饱满,不,比大多数人类都饱满。”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立刻离开陈艾程的身体,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吴宁说出他认为十分蹩脚,但最适合目前场景的台词。 “哈哈哈。” “陈艾程”嘴角咧得更大,几乎咧到耳朵根,看起来无比诡异,“魔是不会死的。” 忽地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吴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向“陈艾程”的黑手。 他拼命蹬腿,但根本敌不过对方力度,缓慢地被往前拖行。 “没用的,它是魇魔,力大无穷,你根本挣不过!”杨雨馨绝望地大喊。 吴宁死了她也逃不过,还有程程,他们不但会死,死后还会变成魇魔的傀儡,行尸走肉,无法解脱。 “想想办法啊,不然我们都得死!” 吴宁也很绝望,他开始痛恨为什么没跟老板学上一招半式,至少不会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燕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燕子有这么凶残吗? 不管了,燕魔显然是霸占了陈艾程的身体……霸占陈艾程的身体? 危急关头,吴宁福至心灵。 陈艾程那么弱小,为什么燕魔还要霸占他的身体,难不成没有躯壳它就没有作恶的能力? 那么,如果能唤醒陈艾程的意识,燕魔是不是就解决了? “陈艾程,醒醒!” 吴宁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 杨雨馨几乎要崩溃了,叫有什么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那么强大,为什么他却这么废柴! 吴宁的喊叫没起丝毫作用,他跟“陈艾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阴冷地气息快要把他冻僵了。 怎么办?怎么办? 老板不在,他该怎么办? 对了,执念! 人的执念很强大,强大到能够支撑灵魂不散,陈艾程的执念,他的执念…… “陈艾程,醒过来,你不是想找到那棵树吗?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吴宁喊得声嘶力竭。 咦?停住了。 那股强大的吸力忽然消失,他差点没控制住栽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庆幸,眼前一花。 “陈艾程”的身影突然消失,紧跟着,悬空出现在他眼前。 鼻尖对鼻尖,那双骇人的白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瞬间吓出他一身白毛汗。 “那棵树,在哪儿?” 吴宁大喜,这招有用,看来陈艾程果然很在意那棵树。 他往身后一指,“那棵树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杨雨馨,她就是那棵树!” 背对着后方的吴宁没有看见,杨雨馨的脸色煞白,她彻底崩溃了。 “陈艾程”冷冷瞪一眼杨雨馨,但并未过去,而是一把掐住吴宁的脖子,阴冷道:“理由。” 吴宁干咳两声,脸憋得通红,艰难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没出事之前,你跟那棵树的回忆,她六年前才认识你父亲,却什么都知道……” “你在树下嬉戏,你在树上唱歌,你喜欢摆弄树叶……陈楚亮憎恨那棵树,恨到要砍掉它,所以不可能将这些事告诉他现在的妻子……” 杨雨馨捂住嘴巴,眼泪汩汩流下。 “她的肩头,有、有个纹身,不,那不是纹身,那是刻下的印记,cac,陈艾程……程程,是你刻的吗,刻在树干上……” “你下午情绪失控不小心划伤她,我以为她没事,其实她受伤了……我摸到的不是汗水,是树的汁液、透明汁液,所以我才会过敏,我是过敏体质……” 吴宁用力掰着卡在喉咙上的黑手,吃力地说:“程程、醒过来……你的妈妈从来没有抛弃你,你想找的树也、也始终守在你身边……醒过来吧……” 啪嗒,手松开。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吴宁的鼻腔,他大口大口喘息,第一次发现能自由呼吸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管用了吗?燕魔没了吗?陈艾程应该醒了吧。 缓过气来的吴宁连忙朝身后看去。 “陈艾程”一步一步逼近瑟瑟发抖的杨雨馨,步伐缓慢,身体僵硬。 吴宁心一沉,事情并未照他想象中发展。 “六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还是低哑阴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 “你先是使用诡计夺我猎物,又把他藏了整整六年,怎么,独享了他六年,你变得这么弱?弱到我根本没发现你,多亏这小子把你揪出来。” “陈艾程”僵硬地扭过头,冲吴宁呲了呲牙,“作为感谢,待会儿让你死得痛快些。” 吴宁脸一僵,他做错了? 杨雨馨的身体慢慢停止抖动,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她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是她看走眼,他没有另一个男人那么强大,却也不是废柴,只是,害惨了她。 “夺他双目是为保他性命,这点我不后悔,但毁了他的家庭害死他的母亲,是我的罪孽,我该偿还。” 杨雨馨看着面目全非的“陈艾程”,悲恸又懊悔:“六年了,我以为你早已离开,要是知道你还在,哪怕让程程恨我一辈子,我也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回来。” “哈哈哈。”像是听了个笑话,“陈艾程”乐不可支, “你居然在保护他?你是妖我是魔,什么时候妖魔开始做善事了?还为了帮他隐藏气息耗尽妖力,可笑!” “成为什么我选择不了,但我能决定怎么做,万物生灵本无善恶,陈家让我学会什么是爱,程程让我懂得什么叫陪伴,我的道,你没资格评判!” 吴宁鼻子发酸,此时杨雨馨的网红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谁说妖怪都是坏的,眼前的树妖就是好的。 “说的全都是废话,你们三个,一个也逃不掉,都会变成我的食物。” 不止双手,“陈艾程”的四肢、躯体也开始渐渐染上黑色,四周温度降低,他稚嫩的脸庞变得狰狞,尖锐的牙齿从嘴角呲出。 “等到了阴曹地府,再去论你的道吧!” “陈艾程”,不,魇魔裹着阴寒彻骨的寒气扑向杨雨馨,她的身体瞬间被黑雾彻底湮没。 “杨……树妖!” 吴宁脱口惊呼,不会吧,就这么死了? 第39章 看不见的爱 “哗——”啸声起。 杨雨馨的发箍断裂,长发散落,仿佛有生命般四面八方延展而上,于夜色下狂舞,挣脱黑雾的桎梏。 吴宁松了半口气,她没事,尚有一战之力。 “魇魔,我敌不过你,但我拼了自爆妖丹,必能将你重创,你敢试?” 杨雨馨的声音变得尖锐又刺耳,锥子脸上布满成片的灰色裂纹,看上去格外惊悚。 “哼,自爆妖丹,永不超生,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魄力!” 魇魔冷笑,不退反进,利爪挥过,风声猎猎。杨雨馨灵活地扭到一旁,身上衣物却被带起的气劲划成碎片。 碎片飘落,露出来的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灰色的树干,同样布满裂纹。 杨雨馨眼神狠戾,双臂一抖,幻化成无数树枝,树躯内传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魇魔心惊,难道这个疯子真要自爆?动作一时停住。 就这么一个犹豫,密密麻麻的树枝飞快缠绕上魇魔的躯体,将他牢牢捆成一个树球。 只剩下头颅还是人类形态的杨雨馨,冲吴宁尖啸:“我最多困他几分钟,你快逃,去找你身边的人——” 顿了顿,声音微低,“如果可以,救回程程!” 吴宁心中一痛,哪怕明知必死,她还惦记着自己和那个孩子。 祸是自己闯的,怎能让她来抗,吴宁咬紧牙关,眼中露出疯狂之色。 “你们,都该死……” 沉闷阴郁的声音从树球中传来,“敢诈我,我要你永不入轮回,世代煎熬……” “咔嚓、咔嚓。” 最外围的树枝纷纷断裂,杨雨馨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快走,我撑不住了……” 断裂的树枝越来越多,魇魔的身躯渐渐显露出来,跟陈艾程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额头凸起两只尖角,锋芒毕露。 “嘣!” 树球炸开,树枝断裂一地。 杨雨馨发出痛苦地闷哼,树躯上裂开一道深深的伤痕,几乎将她连腰斩断。 “咣!”轰然倒地。 “给我死!” 魇魔挥出一道黑芒,朝着杨雨馨的头颅劈下,毁她命门,夺她妖丹。 “想都别想!” 吴宁来不及思考,咆哮一声,前冲俯倒,倒在杨雨馨身上,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挨下这道黑芒。 靠…… 痛,剧痛,深入骨髓的刺骨之痛。 吴宁怀疑自己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剧烈的痛楚甚至让他产生了幻听: “杂碎,我的人你也敢动!” 这声音,好像老板啊…… 他用力撑开越来越重的眼皮,不只是幻听,好像还产生了幻觉。 倾城绝色的老板满面怒色,脚踏祥云,手持一柄黑色巨剑,直接削掉魇魔半颗头颅。 适才还不可一世的魇魔,在老板面前宛如土鸡瓦狗,当场溃散。 “世间怎么可能还有你这种存在——” 这是魇魔发出的最后哀鸣。 闭上眼睛前,吴宁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老板,真帅…… …… 这是哪儿? 再睁开眼,吴宁发现自己正躺在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且……鬼畜。 他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挂着淡紫色帷幔,粉白色系的壁纸,白色地板砖。 微微侧头,吴宁的目光变得呆滞。 那面巨大书架上摆的是什么?手办?!墙上还贴着卡通海报,头旁边搁着卡通抱枕……初……音? 穿越了吗?穿越到一个宅男的房间? 他下意识要起身,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才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我在哪儿,后来发生了什么,老板呢?吴宁三连问。 “醒了?” 吴久的声音从前方的视觉盲区传来,可惜吴宁后背使不上劲,起不来。 听到老板在,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前方传来嘈杂的对话声。 “前面的房区,看见没,二楼!” “下来了下来了,4号干嘛呢,人就在你脸上!” “救救我——” “卧槽,4号绝对是个傻13,居然在决赛圈挂机。”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吴宁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刚刚还在殊死搏斗,转眼躺在这听人打游戏。人生啊,果然处处意外。 一阵阴影突然罩住他,抬眼看,吴久背对着阳光站在他床前,看不清神色。 吴宁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老板难道就是那个正在挨骂的4号? “卧槽,完了。” “退了退了……” “举报4号恶意挂机!” 看来那边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不等我。”吴久的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但肯定不是喜悦就对了。 吴宁莫名心虚:“当时情况紧急,就没想那么多。”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对方并没说什么做什么,但吴宁就是觉得如躺针毡,伤口愈发疼了。 “老、老板,是我拎不清,自不量力,我保证以后一定跟您一起行动,绝不会有下次,您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吴宁暗暗撇嘴,没生气?没看到吴黑山都快团成刺猬了。 突然,他身子微斜,床垫往右塌下去一点。 坐到床边的吴久,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木剑,搁在吴宁手中:“给你,防身用。” “防、防身?”吴宁捏着手中的木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没错,是捏,不是握,剑身只有5、6厘米,还没他半个手掌长。 “老板,您确定这不是拿来绣花的?” 作死之魂再度发作,神佛都挡不住。 吴久伸到一半的手停顿在半空,随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伤口还是不要太快痊愈吧,伤痛会教人学会成长。 吴宁把玩着迷你木剑,冷不丁想起曾经做过的梦,信口问:“老板,这剑有名字没?” “有,追魂剑。” 追魂…… 吴宁茫然抬头,夺灵、追魂,也太配套了,不过是个梦而已,要不要这么巧? “杨树妖的妖气,微弱到连我都瞒了过去,你却将她识破,做的很好,这把剑是给你的奖励。” 吴久面无表情地说。 被老板表扬了,吴宁心里美滋滋,后背都不那么疼了。 “但是记住你的保证,同样的事情不许发生第二次,收好追魂剑,下次我若不在你身边,它能保护你。” 老板出品,定非凡品,吴宁收起轻视,郑重将追魂剑放……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心想着改天是不是该打个孔拴上挂绳,这玩意儿丢了怕是不好找。 “对了老板,程程和杨树妖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受到重创,一个肉魂分离,在你宿舍里,差不多该醒了。” “我去看看他们……”吴宁吃力地挣扎着起身。 吴久抓住他手臂轻轻一提,吴宁身体一轻,瞬间坐起,后背没受到一丝震荡。 “给你用了药,最迟一周就会痊愈。” 见他别扭地想要转过头查看伤口,吴久淡淡地说。 第40章 看不见的爱 吴宁上衣底下是裹好的纱布,他按按胸口,那里升起一股暖流。只不过…… “您脱我衣服了?” 吴久闭了闭眼,忍住想掐死他的冲动,下一个店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忍。 “走吧,下去收酬劳。” 下去?吴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居然是老板的房间,是他不被允许踏入的神秘二楼?! 环顾四周,吴宁看吴久的眼神里多了些古怪,难怪不让他上来,谁能想到老板这般人物的隐藏属性居然是个阿宅? 伤在后背,只要不用力按压尚能忍受,吴宁跟在老板后头走下楼。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里面有人醒了。 吴久一把拉开屏风,醒来的是杨雨馨……不,杨树妖。 她现在只有头是人类形态,头部往下是树干,缠着厚厚绷带的树干。 杨雨馨以为自己死定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跟程程被关在一个类似网吧包间的密封空间,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 正发愁怎么办,就看到了吴久和吴宁,安下心来。 “伤的这么重,变不回来了吗?”吴宁头皮发麻。 虽然知道她是好妖,但这造型……之前玩命的时候顾不上,现在再看,还挺像恐怖片的。 “你误会了,因为我没穿衣服,保持这个形态会比较雅观。”杨树妖解释道。 吴宁:……你是不是对雅观有什么误解? “程程怎么样了?”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杨树妖扭头看看脸色惨白的陈艾程,爱怜道: “他的意识被魇魔侵蚀,本来很难恢复,但现在看来情况还不错,想必那魇魔已经魂飞魄散,还得多谢吴老板仗义相助。” 仗义?相助?吴久挑眉,这只树妖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吴宁已经很会察言观色,眼见老板要发飙,赶紧再次转移话题。 “现在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们了吧?我还有些困惑没解开。” “你们是我跟程程的恩公,我自然知无不言。”杨树妖感激道。 13年前,陈楚亮和程郁在文安路102号种下一棵杨树苗,之后没多久,陈艾程出生。 杨树苗陪伴着陈艾程一起长大,本来它只是棵普通的树,但突然有一天,它莫名开启了灵智,有了自己的意识,可惜妖力低微无法化形,只能被困在树的躯干中。 它看着幸福的一家三口,陪伴着年幼的陈艾程,虽然不能动但仍觉得很快乐。 就这样时间过去五年,有一天夜里陈艾程突然开始做噩梦,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哭泣中醒来。 他不敢对爸妈说,便将心事吐露给陪伴他的杨树,杨树妖一一记在心中。 慢慢的,陈艾程变得怕黑,变得内向,只要天一黑就必须待在屋子里,所以杨树妖并未发觉什么。 就这样又过去两年,有一天夜里,杨树妖听到屋子里的陈艾程突然发出凄惨的尖叫,紧跟着,陈家屋内传出一股阴冷又邪恶的气息。 原来陈艾程天生灵魂纯净,对邪物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偏偏他五感又格外敏锐,给了邪物可趁之机,透过五感侵蚀他的灵魂。 杨树妖知道自己不是那邪物的对手,不忍心看着陈艾程慢慢死去,便想了个办法:毁他双目,灭他五感中最容易被侵入的视觉。 五感缺一,邪物侵蚀陈艾程的速度大大降低,他的情况开始好转,那邪物也因此记恨上了杨树妖。 陈艾程的父母对前因后果毫不知情,开始互相指责,最后婚姻破裂。 程郁本就心中内疚,又有邪物从中作祟,最后在某一天夜里,爬到树上跳了下去,当场死亡。 “程郁是个温柔的女人,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爬那么高,是我的做法太激进,结果害了陈家。” 杨树妖神色黯然, “陈楚亮一怒之下把我砍断,我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程郁的血渗入泥土被我的根吸收,我竟然能化形了,彻底脱离了本体。” “化形后我设法跟陈楚亮偶遇,嫁给他当了程程的继母,我知道那邪物不会轻易放过程程,每天夜里我都用妖力护住他,这才安稳过了六年。”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没想到程程随意出走竟然会遇到吴老板这般大能,更没想到吴老板居然肯出手相助,那邪物已经进化成魇魔,若没有二位,我跟程程必死无疑,真的太感谢了。” 杨树妖感激涕零。 其实跟着陈楚亮第一次来到这家店时,她已经察觉到吴久的不同寻常,那是彻头彻尾的完全压制,甚至生不出反抗之心。 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引起对方的注意。 杨树妖心中也有疑惑,这般大能早该破开天地去更高级位面,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甚至纡尊降贵帮助一个小小盲童。 可对方不提,她不敢问。 “我是个生意人,办事收费,不收感谢。”吴久神情淡漠。 杨树妖一愣,立刻改口:“您说的对,不知您要收取什么酬劳,我一定双手奉上。” “委托人是陈艾程,不是你。”吴久的目光移到昏迷着的陈艾程身上。 杨树妖心头一震,有种不好的预感:“程程他……能给您什么?” 吴久嘴角露出一抹微讽:“我要,他的灵魂。” “什么?!” 吴宁与杨树妖异口同声的惊呼。 灵魂?这个代价未免太重了吧? “你有意见?”吴久斜睨一眼脸色铁青的杨树妖。 “我……” 当然有意见,可有用吗?对方想要的东西,这天下怕是没几人敢不给。 “老板,没了灵魂岂不是成了行尸走肉,要不,咱们换个报酬?” 吴宁忍不住开口求情。 他们废这么大劲才把陈艾程救回来,难道就为了把他变成植物人?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吴久冷冷瞥他一眼,目光寒冷如冰。 吴宁当即缩了,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能感受到老板平静外表下蕴藏着滔天怒意,却不知他为什么要怒,难道是小弟太弱堕了他的名头? 那也不该迁怒个无辜的孩子啊…… “我知道没资格跟您讨价还价,但程程只是个孩子,灵魂虽纯净却弱小,您如果不嫌弃我染过血,我把所有妖力都献给您,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杨树妖扑通跪地,苦苦哀求。 吴久冷漠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妖力没了还能重修,你倒是好心机。想替他付出代价也不是不可以,但妖力不行。” 他目光一沉,眼露寒芒:“我要,你的妖丹。” 第41章 看不见的爱 妖丹! 杨树妖脑袋嗡地一声,心神大乱。 没了妖丹她就会变回一棵树,没有意识,也不再记得程程。 “没了妖丹,我怎么保护程程……” “没了妖魔作祟,他会成长的更好。”吴久的嘴像把刀,不,比刀更锋利。 杨树妖浑身一震,眼神恢复清明。 她温柔地最后看一眼陈艾程,回身对着吴久低下头:“谢谢您……我的妖丹,您拿去吧。” 何为大能?通天彻地,言出法随。 他既亲口说程程会成长的更好,那便是最大的恩赐,她可以安心离开了。 “等会儿,你不再考虑考虑?” 吴宁不知道妖丹的意义有多大,但他会察言观色,杨树妖脸上清楚写着我就快死了,他还是能看懂的。 “老板,您是在开玩笑吧?您是吓唬她的吧?” 他不自觉地扯住吴久的袖子,目露祈求。 吴久没理他,冷漠地伸出手掌,掠过杨树妖头顶。 杨树妖的树躯猛地一僵,目光变得涣散,身上的树皮龟裂开,块块剥落。 “老板!”吴宁的心揪了起来。 一颗滚圆的珠子自杨树妖头顶浮出,散发着淡淡绿芒,被吴久纳入掌心。 顷刻,杨树妖彻底崩毁,碎落一地。 她原本跪着的地方,多了棵小树苗,枝叶嫩绿,树干孱弱。 吴宁呆立当场,虽然杨树妖之前的造型惊悚,但他看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眼前这棵羸弱的小树苗,把他的心揪得生疼。 “这才是真正的物归源主。”吴久的声音响起。 吴宁依旧呆立,不想理他,不想看见他,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 耳畔传来一声低喝:“陈艾程,醒来。” 话音落下,躺在沙发床上的陈艾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你想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需要付出的酬劳也有人代付。” 吴久挥挥手,小树苗落到陈艾程身边,枝干恰好搭在他的小手上。 “真的!” 陈艾程一下子清醒过来,摸索着握住瘦弱的树干。 “是这个味道,这就是我们家的那棵树。”苍白的小脸上露出喜悦的笑, “可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是被爸爸砍掉后重新生长的吗?没关系,我会把你带回家种下去,你会再次长大的。” “树树,你见过我妈妈吗?爸爸说妈妈就埋在你的脚下,她想我吗?一个人寂寞吗?” “树树,不要再离开我了,爸爸有了新爱人,妈妈去了地底下,我只有你了……” 陈艾程的额头抵住树枝,对着树苗喃喃自语,脸上有落寞也有依恋。 吴宁鼻子一酸,赶紧别过头,不忍再看。 “交易完成,货款两讫。” 吴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吴宁抽抽鼻子,老板不是人,老板没有心:“我知道了,我会送他出去。” 送哪儿呢?陈楚亮还在牢里,送回他家?还是警察局?想到这,眼泪流淌的更欢。 “但是……” 吴宁猛地止住抽泣,心吊到嗓子眼里。 还有但是? “有过当罚,有功该赏,物归源主不承任何人情。陈艾程,杨树妖拼尽全力救我店员,她既身死,奖励归你,全你一个心愿。” 吴宁心头一跳,巨大的狂喜瞬间遍布他的四肢百骸。 他一把拉过陈艾程,颤抖着问:“程程,想让树树永远陪着你吗?像朋友一样,会跑会跳,会陪你玩,还会给你讲故事聊心事。” 陈艾程茫然问:“可以吗?” 吴宁红着眼圈点头如捣蒜,想到陈艾程看不见,赶紧说:“可以,可以的,只要你对我老板许个心愿,把树树变成人,她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陈艾程吃惊地张大小嘴,树树可以变成人?那简直……太好了。 “老板,我想让树树变成人,想让它一直陪着我,可、可以吗?” 陈艾程怯生生地说。 “可。” 吴久挥手,一阵白雾凭空而起,将陈艾程手里的树苗包裹在内。 陈艾程只觉手中一空,树苗消失无踪。 他刚焦急地张开嘴,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手。 “程程……” 陈艾程一愣,脱口道:“杨阿姨?” 随即摇了摇头,一脸困惑,“不对,声音很像但味道不对,没有血腥味了,很好闻……是树树的味道!” 重新化作人形的杨雨馨温柔地望着陈艾程,眼睛里闪着泪花:“我是树树,只是跟你的杨阿姨长得很像,你还愿意让我陪你吗?” 陈艾程迟疑着问:“那你会抢走我爸爸,还把我赶出去吗?” 杨雨馨流着泪笑着:“不会。” 听到她的回答,陈艾程苍白小脸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悄悄地回握那只温暖的手:“那我愿意。” 吴宁站在旁边,哭得比杨雨馨还凶。 …… 吴久嫌弃地瞅着自家店员,那俩人都走出去快一个小时了,这货还在抽抽搭搭,比女孩还娇气。 “差不多就行了。” 后背还带着伤呢,光知道心疼别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为了这么一桩破委托,这傻孩子差点把命搭进去,吴久越想越怒,觉得太便宜那一大一小两个混账玩意儿了。 吴宁肿着金鱼眼,抽抽鼻子:“对不起老板,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不是害他们,是在帮他们。” 陈艾程觉得难闻的并不是香水味,而是杨树妖身上沾染的母亲的血,打散重聚后,杨树妖没了修为却也没了罪孽,回归到本体的好闻气息。 吴久翻个白眼,我没有,我是在泄愤。 “叮咚。”短信的声音。 吴宁掏出手机,v信提示收到3000元的转账。 他嘟囔着:“您不是说杨雨馨身上的衣服是幻化出来的吗,到时间就消失了,您收3000会不会有点黑?” “那就收少点,2000好了。” 吴宁大吃一惊,这还是他的老板吗? “反正是你上个月的工资。” 吴宁:…… “就3000,老板的法力岂是金钱能衡量的。”他严肃地点击收款,关闭屏幕,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事件结束,紧张的情绪退下去,后背的疼变得明显起来。 吴宁龇牙咧嘴地挪到木椅边上坐下:“老板,燕魔是什么来历?好厉害。” “魇,不是燕,梦魇听过吗?” 梦魇?做噩梦?鬼压床? “听过。”吴宁点头。 “魇魔,噬灵智,诱恶根,驱人以吞,是梦魇进化后的形体。人类幼童是梦魇最喜欢的寄宿体,它们无形无色,以恐惧为食。” 吴宁后背一寒,没想到做噩梦居然是件这么可怕的事。 “随着年龄增长,梦魇对人的控制力降低,他们会转移目标寻找新的寄宿体。陈艾程是个例外,他的五感比普通人强大,所以更容易被梦魇控制。” 吴宁若有所思地点头,涨姿势了。 第42章 话不能乱说 “那您找到程郁尸体了吗?” 吴久脸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笑,眼神却是冷的:“不但找到了尸体,还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吴宁好奇心起。 吴久随意地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在桌上。 吴宁拿起来端详。 是个佛像,仪态端庄,面容慈祥,身着佛衣,一手托钵,一手结印,盘膝坐在莲花宝座上。 吴宁哆嗦了下,想起消失在鱼缸里的罗刹像,突然觉得佛像变得有点烫手。 “这是?” “药师琉璃光王佛,简称药师佛,可治病延寿。”吴久恢复慵懒的姿态。 听起来像是个好的?吴宁定下心来。 “在程郁尸体旁发现的,这尊药师佛像被加持过,能聚灵能开智,对修行者很有用,眼熟的手笔……” 吴久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个佛像跟郑欣家发现的罗刹像绝对出自同一个人。 “除了尸体跟佛像,没发现树的任何痕迹,就连根须都没有,所以我猜那树已成妖。” 吴宁好奇地摆弄佛像:“原来如此,杨树能变成妖怪,是被药师佛像影响的?” 虽然他对灵异事件接触不多,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一棵树只生长六七年就能变成妖怪,这不科学。 “对,不光杨树妖,还有那只魇魔,能进化到现在这样都是‘多亏’了它。” 吴久从吴宁手中拿过药师佛像,轻抬胳膊,又是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扑通。 咕嘟。 佛像消失在鱼缸里。 吴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连槽都无从吐起。 “老板,这鱼缸又是什么来头?” 吃鱼就算了,不知是石头还是玉的雕像也吃?老板身边的东西胃口都这么好吗? “该你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别问。” 吴久懒洋洋道。 “……行吧。”吴宁咽下自己的卑微,不说拉倒,我自己查! 经此一事,他觉得自己重新燃起斗志,这种强烈的斗志只有考试时偷看隔壁学霸的考卷时拥有过。 “对了,等你后背伤好点,记得把门口的小摩托给人还回去。” 吴宁:??? “哪儿来的摩托?寄放在咱们店里的吗?” 吴久冷笑:“那可是你的恩人,要是没那摩托,等我到那儿你已经凉透了。” 啥?吴宁傻眼。 昏迷前他明明看到老板脚踏祥云而来,难道是幻觉? 重新回忆一遍当时的场景,老板满面怒色,手举黑色巨剑,骑着一辆电动小摩托…… 吴宁觉得脸发热,有点羞耻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能直接画个圈……” 吴久不客气地敲了他脑门一记,看他呲起牙才满意道:“没有定位怎么传送,当我是卫星吗?” 吴宁抬手要揉脑袋,又牵动后背的伤口,牙呲地更厉害,一时间手忙脚乱。 “久爷,劳烦开门,我来收债啦。” 门外突然响起说话声。 “稀奇,居然敢主动找上门。”吴久听出来人,大感意外。 随手一挥,店门大开,门口站着探头探脑的小矮子牛轲廉。 “嘿嘿。”牛轲廉讪笑地走进来。 “昨夜遇到大敌,我见情况不妙就跑去搬救兵,还是久爷法力通天,吹口气就把小小魇魔给灭了,厉害厉害。” 吴宁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这位牛轲廉再一次刷新了他对无耻和谄媚两个词的认知。 “你来干吗?” 吴久早知他秉性,不咸不淡地问。 “嘿嘿。”牛轲廉搓搓手,眼珠里冒着精光, “贵人多忘事,吴小哥在我那儿买了个消息,费用还没结呢,劳烦您二位跑腿那不应该,这不,我就自己过来了。” 吴久的眉头皱起来。 吴宁连连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昨天事发突然,请问牛老板,我需要支付您什么费用?” 听到这话,吴久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 牛轲廉小心翼翼看看吴久的脸色,在贪婪与恐惧之间挣扎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厚着脸皮道:“您是久爷的人,多了不敢要您,只取一魂即可。” “呵,”吴久冷笑,“一魂?谁给你的胆子?” 牛轲廉心肝颤了颤,但还是鼓起勇气: “久、久爷,这就是您不对了,买卖买卖,你情我愿,这是规矩,哪儿能随意破坏呢?约可是立了的。” “你跟他立约了?”吴久狠狠瞪吴宁一眼。 立约?吴宁一脸茫然,什么是立约? 牛轲廉扯着嗓子嚷嚷:“吴小哥,你可是亲口说的我要什么都可以,不就是取一魂么,有久爷在你又死不了,难不成想赖账?”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吴宁的心直抽抽,一魂是什么意思,没了魂他岂不是成了植物人? “不行!” 吴久脸一黑,他去挖了个尸的功夫,这小子到底闯出多少祸?居然敢任由对方提要求。 牛轲廉一听这话不干了:“我知道您厉害,但这规矩不是您定的,您就算杀了我,还会有马轲廉,朱轲廉过来接手,报酬照样得付!” 吴久的脸黑如锅底,黑眸开始变色,鱼缸里的水剧烈地动荡起来。 吴宁一阵心虚,当时救人心切没考虑那么多,看来还是给老板添麻烦了。 事到如今他哪儿能猜不出,眼前的牛轲廉恐怕也不是普通人,他的店大概跟老板的店同样神奇。 “老板,一魂……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久冷冷道:“人有三魂,胎光主命,爽灵主智,幽精主情,缺了哪个你都别想好过。” 吴宁打了个哆嗦:“买个消息而已,要不要这么狠?” 牛轲廉嘴硬道:“消息本无价,全凭你情我愿,那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吴久看死人般看着牛轲廉:“我动不了规则,但能收你店铺,没了店铺交易无法成立。” 牛轲廉身子抖了抖,乖乖,这小子不就是个店员吗,怎么看上去倒像是久的逆鳞,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的胆子已经快破了,但仍然不死心,吴宁的灵魂气息饱满而纯净,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硬着头皮道:“您刚跟我续了一年约,撕毁合约要遭反噬的,您再强大也逃不过……” “你大可一试。”吴久面黑如漆,吐字如冰。 “好了好了,您赢了,魂我不要了,一魄,就一魄,要是这都不同意咱就一拍两散!” 牛轲廉还是怂了,东西再好,也得有命才能拿啊。 第43章 大一研究生 我叫吴宁,即将成为r城师范大学考古系研究生,是被导师陈柏岩破格录取的,录取原因跟我目前的兼职工作有关,他曾是我们店的客人。 我在一家名叫物归源主的店铺里做店员。 这家店很古怪,老板很神秘,从前我以为他是个魂修,现在看来他比魂修要厉害,妖魔鬼怪见到他无不闻风丧胆。 可这家店又很接地气,居然还是个连锁店,有一位名叫牛轲廉的老板,就是r城分店的店长,老板告诉我,牛轲廉不是人,是个妖精。 顾名思义,他该是个牛妖,可在我的印象中,牛憨厚而勇敢,不太能干出丢下同伴跑路的缺德事。 老板告诉我,名字只是代号,他的本体其实是一只蚂蚁……蚂蚁精。于是,我决定原谅他。 难怪他专门贩卖消息,蚂蚁大概是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物种之一了,很适合打探。与之齐名的还有苍蝇、老鼠、蟑螂之流。 我因一时不察,跟牛老板签订了不平等合约,在老板的干涉下,我失去了一魄,这让我很忐忑,不知道我的那一魄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老板告诉我,牛轲廉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我才安下心来,我相信我的老板。 还有,我并没感觉到不适,不知是不是也跟老板有关。 现如今,我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的工作,鬼、灵、妖、魔、精,我都见过了。 还遇到过很大的危险,但我的积极性不但没有打消,反而愈演愈烈,我喜欢这份工作。 尤其老板又给了我保命神器:迷你绣花版追魂剑,我相信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终有一日成为老板最得力的员工。 以上都是美好的事,接下来的事就不那么美好了。 每次委托完成后,我都会听到神秘又令人不安的声音。 之前的三次声音出现得很快,但陈艾程事件后有了变化,不知是不是跟我被取走一魄有关。 这次的声音隔了两天才出现,而且比从前更难挣脱,写到这我得感谢下黑山,要不是他饿到狂咬我裤腿,我大概还没醒过来。 “纯洁的人得偿所愿,脆弱的人不见天日,粗心的人身陷囹圄。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魑魅魍魉,无一幸免。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内容大概是这样。 我忍不住有个猜想,这道声音的本意其实是将杨树妖和魇魔统统抹杀? 但我引导着陈艾程救回杨树妖,再一次反抗成功,这让我有点开心。 只是,谁能告诉我,说话的究竟是谁? 或许,老板会知道吗? 2019年9月1日《员工日记》 …… 考古系教导处。 “陈教授,您怎么有空过来?”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意外地起身迎接。 陈教授笑笑:“还记得上次我提过的那个学生吗?给你把人送过来。吴宁,这位是何保国何主任。” “何主任好,我是吴宁。” 吴宁打量眼前这人,地中海,黑框镜,微胖的中等身材,标准主任卖相。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何保国不露声色地审视着吴宁。 陈教授明里只是r师大的教授,暗里却是考古系最大的投资人之一,别说在自己名下收个学生,就是塞到他名下,他也得捏着鼻子认。 唯一比较特殊的,这位学生基础太差,需要跟考古大一新生一起上课,美其名曰巩固基础……如果不是这样,根本不用来他跟前走这一趟。 “吴同学就去考古一班怎么样,一班辅导员是刘莉,你认识,性格不错,对学生也很上心。” 何主任说着话递给吴宁一个手提袋,“这里是部分教材,你先用着,剩下的回头让刘莉给你送去。” 陈柏岩点头,刘莉之前他带过,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行,你看着安排。” 吴宁接过手提袋道谢,全程保持乖巧状态,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办。 陈柏岩见安排好了便先行离开,只说后面再联系,何主任将吴宁带到考古一班后也离开。 吴宁深吸口气,推门而进,窃窃声起。 “他就是考古概论的老师?这么年轻?” “开玩笑的吧,他看着还没我大。” “嘻嘻,倒是挺帅的,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嘘,小点声,他过来了。” 吴宁走到一个空位置跟前:“同学,这里有人吗?” 坐在旁边的是个身材很魁梧的男生,摇头:“没人。” “谢谢。” 吴宁一屁股坐下,满心感慨。 刚刚结束四年大学生涯,好不容易成为研究生,又要掉回头来念大一。人生啊,就是个圈啊。 见他也是学生,围观目光慢慢散去,只剩下三两个大胆的女生时不时打量他几眼。 “喂,我叫陆铭,你呢?”旁边男生主动打招呼。 “吴宁。” “吴宁?名单上没见这个名字,关系户?”陆铭外表五大三粗,性格倒是八卦。 “不,我是研究生,研一。” 虽然知道这里头有多大水分,但吴宁还是不自觉挺直腰杆,优越感油然而生。 “……” 陆铭笑笑没说话,眼神里写着哥们你可真能吹牛13。 正说着话,教室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子,二十六七模样,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紧身牛仔裤将她的大长腿显露无疑。 看到来人,教室里又开始喧哗,毕竟考古班男多女少,何况来人还是个如此朝气蓬勃的飒姐儿。 “大家静一静,在座的有些同学还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下,我是咱们考古一班的辅导员刘莉。” 吴宁想起何主任对她的评价,性格不错,对学生也上心,算起来,她还是自己的同门师姐。 “另外要跟大家介绍一位特殊的同学,名叫吴宁。” 刘莉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到吴宁身上,“吴宁是陈柏岩教授特招的研究生,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要在咱们班跟读一段时间,大家多照顾照顾。” 教室哗然,陆铭看向吴宁的目光很复杂。还真是研究生啊,研究生跑来大一凑什么热闹,找存在感吗? 吴宁头皮一紧,这位师姐来意不善啊,轻而易举实锤了他关系户的身份。 刘莉淡淡瞥他一眼,带着丝不屑,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考古概论的讲师走进来,吴宁跟着其他人一起拿出课本上课。 概论课本来就枯燥,再加上一位照本宣科的讲师,枯燥呈几何倍增。 陆铭憋了会儿实在憋不住:“诶哥们,都研一了还回来读大一,没事吧?” 他猥琐地挤挤眼睛,“是不是瞧上哪个小师妹了,为爱重头再来?” 第44章 孤单的光环 吴宁一脸黑线,想象力这么丰富真对不起你粗犷的外形:“我是破格录取,跨专业,需要补上基础知识。” “嘶。”陆铭倒吸一口冷气,听这意思,研究生白给的啊。 他竖起大拇指:“牛13,不过你没白下来,我们这届新生还真有些高素质妹子,就凭你这模样,再加上研究生的身份,保证各个手到擒来。” 戳戳吴宁胳膊,小声道:“咱可得提前说好,考古二班的孙菲菲那是哥们的目标,朋友妻不可欺,你可不能对她下手。” 吴宁脸上的黑线增加一倍,谁跟你是朋友了? “放心,我只有专业课过来,不会常驻。” “嘿!够意思!”陆铭忘形地在他后背一拍,疼得吴宁呲起牙,伤还没好利索呢。 “你这么仗义我也不能藏私,来,给你看看我搜集的群芳册,别看你在这待了四年,肯定没见过这宝贝。” 他从挎包里抽出一本册子,递到吴宁跟前:《群芳册》 吴宁看着册子封面上歪歪扭扭的三个手写字傻了眼。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同窗们,他们深沉,内敛,博学而矜持。 像陆铭这种没脸没皮的自来熟,那是断不存在的。 陆铭无比珍惜地打开册子,入目是四张女孩照片,均匀分布在一页纸上,照片旁边写着女孩的姓名,年龄,所在专业与班级,身高,星座,还有三围??? 吴宁打了个冷战,目光怪异地看着陆铭。这货该不会是个有跟踪癖的偷窥狂吧。 “越往后素质越高,排在前面的都太嫩了,最后这个,是咱们学校的女神。” 陆铭一边翻一边给吴宁讲解,翻到最后一页,目露痴迷之色:“周瑶,顶级女神,16届声乐系学姐,身高170,狮子座,73.63.82,简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吴宁心中好笑,刚刚还是一副非孙菲菲不可的架势,转眼对着另一个女生流口水。 出于好奇,他低头看了看这位顶级女神。 照片是一张头部特写,女孩脸庞微侧,乌黑的秀发被风吹起,掠过脸颊。精致的五官看不出后天痕迹,目光苍凉地注视着镜头,跟柔美的脸庞形成反差,叫人一见难忘。 吴宁赞同,是挺美的,也挺有特色,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 整天跟吴久待在一起,他的审美已经被无限度拔高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你不是锁定了孙菲菲吗?朝三暮四可不好。”吴宁打趣道。 “说什么呢,”陆铭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女神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我这是纯欣赏。” 嗯,终于有点考古系学生的模样,至少会古文。 “好的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见到孙菲菲,我会告诉她你想亵玩她。”吴宁终于发挥出几成怼人功力,心情大好。 “别别别,哥,你是我亲哥,我就是说着玩的。”陆铭怂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过去了,吴宁也跟陆铭混熟。 陆铭家挺有钱,他爸是古董二道贩子,非逼他考考古系将来继承衣钵,陆铭对考古不感兴趣,之所以能考上,无非是他爸的金钱奖励太诱人。 不过他的动力也仅限于考进来,之后就海阔天空尽情逐浪,他的目标是在大学里找一个体贴温柔的女朋友,然后顺利混到毕业。 陆铭很健谈,入学没多久就把本专业和附近专业的同学了解个遍,托他的福,吴宁至少把考古一班的人认全了,外加个考古二班的孙菲菲。 得知吴宁并非本校生,而是直升到陈柏岩手下当小弟的特招生时,陆铭对吴宁的崇拜犹如那啥不可那啥,恨不得当场结拜。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哥,你说往东我不往西,你说抓狗我不撵鸡,你要是真看上孙菲菲……” 陆铭一咬牙,面露痛苦之色,“弟弟我送你便是。” 吴宁哭笑不得,这个人,很有趣。 他大学四年也有三两好友,都是同宿舍的,但他们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加上毕业后各奔东西联系变少,最后就真水了。 欢脱的陆铭让他重新感受到友谊的魅力,仅凭这点,这趟学上得不亏。 “孙菲菲就不跟你抢了,祝你们百年好合。下午的课是公共课,我不用上,明儿再见吧。”吴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会儿,哥你住哪儿,回头我找你玩去,我宿舍里那仨都是憨憨,特没劲。” “我家房子租出去了,现在住在工作的地方,招待人不方便。”吴宁想了想回答道。老板应该不会喜欢纯拜访的客人吧? “你还有工作?研究生有这么自由吗?是什么店,回头我去照顾你们生意。”陆铭拍着胸口打包票。 吴宁打了个哆嗦,照顾生意?还是别了吧,闹不好就得来个倾家荡产,骨肉反目都是轻的。 人心,真的经不起审判。 “心意领了,回见。”吴宁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 物归源主店门口,风铃已经响了好几遍。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在门口犹豫踟蹰。 今天天气挺热,女孩却头戴鸭舌帽,巴掌脸上架着墨镜,底下是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口罩,见不得人的打扮。 吴宁一手抱着课本,一手拎着腾出来的手提袋,里面装着顺路去超市买的蔬果,跟来回踱步的女孩差点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没撞着您吧?” 女孩像是受到惊吓,猛地后退一步,随即摇摇头。 “那就好。” 吴宁放下心,走到店门口,风铃再一次响起。 “叮。叮叮。” 他愣住,回头四顾,附近没看到人啊? “等等。” 女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金属,听着很不舒服,“你是这家店里的人吗?” 吴宁这才想起,女孩也在附近,他心中一动。 “对,您是不是丢失了东西?” 女孩犹豫了下,最后毅然点头。 “跟我进来吧。” 走进店里,吴宁没看到老板,他招呼女孩先坐下,然后将蔬果分类放进冰箱。 “老板,来客人了。” 没有反应。 “老板?” 吴宁又喊了一声,心中隐隐不安。 老板不是凡人,接触的世界肯定也不平凡,难道自己不在时有仇家找上门?受伤了?被掳了? 他越想越不踏实,对女孩道:“麻烦您稍等。” 随后蹬蹬蹬跑上二楼,只见穿着皮卡丘图案睡衣的吴久,面部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水蓝色床单上,无声无息。 第45章 孤单的光环 “老板,您没事吧?” 吴宁刚要上手,吴久猛地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神色迷濛:“饭好了吗?” 吴宁:…… 所以您是在睡觉,甚至没听到有客人上门?这样做生意,真的不怕倒闭吗? “来客人了老板。” “哦。”听到不是喊他吃饭,吴久一头栽倒,重新趴回床上,嘟嘟囔囔: “我也是过敏体质,换季过敏,需要卧床静养,你去招待,饭好叫我。” 换季……过敏? 吴宁气得脑袋顶冒烟,他之前是真过敏,不是个梗,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见老板铁了心不起床,吴宁只好自己下楼,同时心里祈祷对方不要提出什么奇怪的委托。 冲女孩尴尬笑笑:“老板他……有点不舒服,您想找什么可以跟我说。” 女孩将头部伪装一一除去,对着吴宁坚定地说:“我知道你们店的规矩,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们能找回我的声音。” 吴宁大吃一惊,她的脸……刚刚才在陆铭的群芳册里看到过。 脱口问道:“你是周瑶?” 周瑶并不意外对方的反应:“是的,我是周瑶,希望你们店能为顾客保密。” 吴宁点头,保密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毕竟我失声的事并未公开,我不希望有任何媒体曝光这件事,一旦消息走漏,我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嘶哑的声音跟她精致的容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吴宁愣住,现在的媒体已经闲到去大学里堵女学生了吗? 看出对方的茫然,周瑶疑惑地问:“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声乐16级的学姐。” 吴宁只能这样回答,总不能说你是某个考古系新生群芳册里的一员吧。 “你也是r师大的学生?”周瑶的目光中多了丝警惕。 她从一个朋友那听说的这家店,据说这家店能找回任何失去的东西,只是代价会很沉重。 她起初觉得荒谬并不相信,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不得不信,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在她印象中,能开这种店的多半不是普通人,白发怪叟、带着尖帽子的巫婆、神秘黑衣人……她脑补了很多店内人的形象。 可是这位店员……看上去年轻又生涩,还是她的学弟。现在隐士高人也需要看文凭了吗? “我也不知道来这里究竟对不对,有没有意义……” 思虑再三,周瑶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的确还在读声乐系,但我也是一名歌手,你如果关注娱乐圈应该听说过我……” 周瑶,21岁,r师大声乐系大四学生,去年参加某个知名歌唱选秀活动,夺得亚军。之后得到环娱传媒的招揽,成为旗下艺人正式出道。 周瑶拥有被称为天籁的歌喉,加上她颜值高气质又独特,环娱为她量身打造了几首歌,又拍了几支广告,从此一炮而红。 吴宁咂舌,没想到这位不只是r师大的女神,还是娱乐圈的女神。 但是“天籁”这个词……有待商榷,天籁没这么恐怖吧。 周瑶看出他的疑惑,苦涩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得了一场感冒,之后喉咙就变成这样,这段时间药吃了很多,医生也看过不少,但没有起色。” “你那么红,公司应该很看重你,没做过详细检查吗?” 周瑶摇头:“我的高人气都是虚假流量,粉丝喜欢我的歌,所以当我没了作品他们会去喜欢别人,而公司……只看重能为他们获取利益的人。” 周瑶在喉咙刚出现问题时并没在意,只当是感冒太重,但半个多月后仍然没有起色,她开始着急。 公司那时对她还算重视,安排人带她就医,但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给了她当头一棒:声带永久性损伤。 这对一个歌手来说,无疑是被判了死刑。 周瑶的粉丝只有部分是乐迷,剩下大多是颜粉。公司得到消息后,考虑到她的外形条件不错,改变策略让她转型演员。 失声前,公司曾出资安排周瑶担纲主角,拍了一部人气ip改编的网剧,事故发生后,公司用了些手段,让网剧提前上线,准备为她开辟新路。 谁料天不从人愿,剧本魔改加上周瑶演技太差,那部剧一扑到底,顺带收获无数骂名。 从那之后,周瑶渐渐被边缘化,只能靠接一些不入流的代言维持生计。 “你想拿回曾经的荣耀,所以要找回你失去的声音?” 吴宁一阵头大,老板不在,这委托他能接吗,听起来好像跟他没啥关系……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看病。 “不。”周瑶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声音更加刺耳, “我本来已经认命了,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我活该。但一周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觉得我的遭遇可能并不是意外。” 周瑶眼中透着恨意。 环娱公司新签了一位名叫许静怡的女歌手,相貌普通却有一把好嗓子,唱功也很出色。 许静怡进入公司后便获得力捧,一时间得意忘形。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被人在饮料里加料弄坏了声带。 但她运气好,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几个月后就能康复。 “被药物损坏的声带都能恢复,我却是永久性损伤,仅仅因为一次感冒,怎么可能?可恨时间过去太久,连报警都因缺少证据无法立案。” 周瑶美丽的脸庞染上青色,“我想恢复我的嗓子,更想找出把我害成这样的人,这才是我提出的委托。” 吴宁心思微动,他不追星但偶尔也看八卦,知道娱乐圈不是良善之地,倾轧暗斗不胜其数。 周瑶当年横空出世,不知给多少人造成阻碍,会被针对并不稀奇。 至于她的声音,虽然吴宁不懂医,却也明白除却某些体质特殊的人,只凭着小小感冒就让一个人的声带受到永久性损伤,可能性太低。 所以周瑶的怀疑很有可能是真的,有人蓄意毁了她最骄傲的声音。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麻烦了,如果只是单纯治疗嗓子,老板那么神通广大,应该问题不大。 但周瑶还想找到暗算她的人……娱乐圈那么大,歌手那么多,更别提对方极有可能并非自己动手而是买通旁人,这该怎么找? 思考再三,吴宁终于有了决定,那就是——让老板决定。 第46章 孤单的光环 叫醒吴久的过程就不一一赘述,反正很艰难就对了。 而周瑶,她终于见到了符合她想象的世外高人,别的不说,单说她引以为傲的颜值,已经被按在地上摩擦得不剩啥。 但是这造型……算了,高人总会有些特别的癖好。 吴久依旧睡眼惺忪,他是被吴宁硬拖下来的,半眯着凤眸打量一眼周瑶,嘟囔着:“你接了不就行了?” 剩下还有些打扰别人换季眠最讨厌了之类的话,吴宁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 “既然老板决定了,那么周瑶师姐,您的委托我们接了。”手握老板,万事不愁,吴宁当即拍板,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我还是希望,您尽可能详细地提供事发前后的过程,还有您的怀疑对象。” 周瑶的情况属于典型的有针对性的报复,要找出凶手就要先确认对方的动机。 一、情感纠纷,二、商业竞争,三、财务纠葛。 第二条暂且放下不谈,以周瑶当年的势头,整个娱乐圈的同期歌手都有可能是她的敌人。 而第三条,周瑶信誓旦旦道,她以及她的亲属都没有任何债务纠纷,作为环娱的新锐,不说立刻大富大贵却也吃穿不愁,这条基本可以排除。 最后就是第一条,情感纠纷,周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吐实。 “参加选秀前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叫刘然,也是r师大的学生,跟我同届,体育系……” 刘然是学游泳的,阳光帅气性格开朗,是不少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他跟周瑶是地下恋,并未公开,两人单从外表上看,当之无愧的俊男美女组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没有公开恋情的原因,并不是狗血的想要骑驴找马,而是刘然认定周瑶在演艺事业上迟早能够一飞冲天,他不想因为恋情阻碍她的未来。 当初参加选秀,其实周瑶很不自信,是刘然不厌其烦地给她打气,甚至私下给她报了名,这才成就了后来的她。 “既然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分手?”吴宁很好奇。 周瑶似乎不太想说,犹豫了会才勉强道:“我那时事业刚刚起步,陪伴他的时间难免变少,两人聚少离多感情也就淡了,后来他主动提出分手,我就同意了。” 她说得比较隐晦,但吴宁听明白了,无非是一人名气大涨一人原地踏步,从而产生的分歧。 “不过我们是和平分手。”周瑶补充道。 “刘然当初就是因为我的声音爱上我的,他比我还要爱惜我的嗓子,如果他要报复,哪怕划了我的脸也不可能对我的嗓子下手。” 顿了顿,她目光转冷,“所以你们不需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对我下手的人,百分百是我的竞争对手。” 吴宁皱眉,周瑶的表现很奇怪,既轻易答应分手又对对方如此信任。 她看上去更像是不希望他们接触刘然,这是为何? “那你跟刘然后来还有联系吗?” 周瑶摇头:“签约后我就办理了休学,整天忙着跑通告很少去学校,对他的近况并不了解。” 这姑娘也是个狼人,分手就分得干干净净,吴宁暗忖。 “好吧,请告诉我们感冒的具体过程,尽量回忆,越详细越好……” …… 送走周瑶,吴宁看着蔫蔫儿的老板直叹气,他倒是想自己去周瑶提供的地点查访,但之前已经打过包票,不再冒冒失失地单人行动。 想了半天,吴宁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吴久终于被一锅香气四溢的水煮鱼唤醒。 趁着老板清醒,他快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吴久就着周瑶的故事消灭了整盆鱼。 舔了舔被辣得愈发鲜红的嘴唇,吴久懒洋洋地起身:“那就走一趟吧。” 吴宁看着身穿皮卡丘睡衣的老板,一步三晃神志不清地往门口走,满心忧愁。 老板,您真的ok吗? …… 根据周瑶提供的消息,她感冒当晚是在一家名叫金爵士的夜总会里应酬。 当时喝得有点多,具体过程已经记不清,只记得最后是她的经纪人陈姐,力排众难,将她从豺狼虎豹的嘴里救了出去。 只不过那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地方偏远还下着雨,她们怕被人缠住不敢继续留在夜总会,只能站在路边淋着雨等代驾,这就是周瑶感冒的原因。 “老板,我是这样想的,周瑶的竞争对手太多,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什么,刘然那边情况不明,贸然登门容易打草惊蛇。” 坐在出租车里,吴宁跟老板解释此行的原因,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从事件本身入手,她如果是被人下毒,那金爵士夜总会是最好的地点,哪里龙蛇混杂人流量又大,下手很方便。” 吴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意。” 夜总会,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拥有酒吧、迪厅、ktv等的所有功能,却跟它们又有不同。 其中一点,背景更深厚,私密性更强,工作人员格外深谙保密制度。 不过…… “你打算怎么查,冒充警察吗?” 吹了会风,吴久清醒+1,眯着眼睛凉凉地问。 那个女人身上没有灵异的味道,他决定当一回咸鱼。至于为什么风铃会响,大概用太久,该修了? 吴宁嘿嘿一笑,搁在别的地方估计真得想法子,但金爵士不一样。 “不用,我有熟人。” 熟人,就你?吴久睁开一只眼瞄了瞄他,听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金爵士并不在繁华的市中心,而是在郊区,大概是为了某些不能说的原因。 出租车停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司机等着俩人付钱。 “师傅,麻烦您再往前开点。”吴宁催促道。 司机师傅狐疑地问:“再往前开可就出去了啊。” “没事,您开就是了。” 一脚油门,出租车离开,刚走到跟前准备迎接客人的泊车小弟,伸出手拉了个空,一脸茫然地呼吸着车尾气。 司机根据吴宁的指示,围着金爵士绕了两圈半,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车。 “老板,到了。” 吴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隐蔽后门,对他口中的熟人彻底不再抱有期望。 吴宁讪笑着抓抓头发:“那人之前说,要是找他的话直接走后门,我找了半天只看到这一个后门,要不,咱们进去问问?” 第47章 孤单的光环 金爵士夜总会后厨。 冷冷清清,没有热浪,没有油烟,崭新的不锈钢厨具灶具闪闪发亮,亮得像是从没被使用过。三两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瞌睡连连。 “孙祥,有人找,后门进来的。” 有气无力的一声喊,将其中一个年轻人唤醒。 “啊?谁啊?”孙祥迷瞪着睁开眼,下意识问了句。 “说是你同学。” 问答间,吴宁跟吴久已经走到跟前。 吴宁上前两步打了个招呼:“祥子,是我,吴宁。” 孙祥揉了揉脸,吃惊道:“吴宁?你小子还活着?这位是……”他看到吴久眼睛一亮。 吴久连睡衣都是吴宁硬逼着换下来的,压根没心思扎丸子头,只用翠绿竹管将长发随意挽起,慵懒又风情,倒是叫人雌雄难辨。 “他叫吴久,是我老板。”吴宁压低声音悄悄补充了句,“……男的。” “哦?哦!” 孙祥尴尬笑笑,搓搓手伸到吴久跟前,“吴老板,幸会,我叫孙祥,是吴宁的大学同学。” 吴久轻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 吴宁不露痕迹地拍了一把孙祥无处安放的手,给他个台阶:“上次聚会听说你在这里工作,正好我想打听点这里的事,就来麻烦你了。” 孙祥顺着台阶出溜下来,哈哈一笑:“不麻烦,你要让我帮别的还真未必能帮上,就打听事我在行,走,咱们换个地方聊。” …… 孙祥跟吴宁在大学里同班不同寝,交情……就没啥交情。 大概因为吴久的缘故,孙祥表现出一副跟吴宁是死党的架势,拍着胸脯让他们尽管问。 吴宁打量一眼周围环境,略尴尬,觉得在老板跟前丢了面子。 聚会时孙祥只说他凭着舅舅的关系在金爵士上班,可没说是后厨,还是这么冷清的后厨,能打听出东西来吗? 孙祥很有眼力价,拍了他一把,不满道:“瞧不上我怎的?告诉你,夜总会里的后厨可是肥差,活少工资可不少,要不是有我舅的关系,想来都来不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吴宁硬着头皮问:“祥子,你认识周瑶吗?” “周瑶?情歌小天后?我倒是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啊。”孙祥表情夸张, “去年还挺火的,今年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她火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夜总会,我还有她签名呢。” 吴宁心头一跳,有门。 “经常来?她自己吗?”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金爵士……”孙祥冲他挤挤眼睛,“来来往往的明星大腕那可多了去了,就她那咖位,最多大厅里坐坐。” 不在大厅,那就是…… “她每次过来都跟着一大堆人,当官的经商的,各个脑满肠肥。现在的小姑娘,为了拼资源那是什么都豁得出去,可惜了,她长得不错,难得还不是个整容脸。” 孙祥喋喋不休。 “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在这里见过她吗?” “见过。”想都没想,孙祥直接说。 吴宁皱眉,大半年前的事,不需要回忆? “你要是问别的我还真记不清,但过年那次,印象太深刻了。”孙祥主动解释。 周瑶当时跟四个商界大佬在vip房喝酒唱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不小心撞到另一间房里的客人起了纷争,最后还是经理出面才搞定。 这类冲突在别的夜总会可能常见,但在金爵士很少出现,无他,后台够硬。 “我不当班的时候偶尔出去溜达溜达,万一遇见哪位大牌还能混个合影签名啥的,我舅舅负责安保没人敢管我。那天我想找周瑶合个影,刚好撞见这事,太可惜了,好好一个玉女硬是走歪了……” vip房,喝酒唱歌,踉踉跄跄,吴宁迅速抓住关键词。 “vip房里是不是有专门的服务人员?” “对,他们这种自带女伴的,包间里一般只留个负责开瓶倒酒的服务员。” 来了。吴宁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那天负责周瑶房间的服务员你认识吗,还在这里工作吗?” 孙祥狐疑地打量吴宁,嘟囔着:“你小子难道混狗仔圈了?” 不过倒是没追问,很痛快地说:“肯定在啊,这里待遇那么高,傻子才走,他叫小乐,我俩关系还不错,给你叫来?” 孙祥没吹牛,别看人在后厨,但混的很不错,要么就是他舅舅很不错。 反正没过多久,那位叫小乐的服务员果然来了,这让吴宁的眉头皱得更紧。 按照他的猜想,最容易在酒水里做文章的就是包间服务员。 但如果真是对方做的,事成之后仍然大摇大摆地留在金爵士,这未免太冒险。 小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看起来跟孙祥确实关系不错,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儿后,吴宁基本排除了小乐的嫌疑,他对周瑶的遭遇一无所知,不像装出来的,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根据小乐的说法,事发当晚包间里没有进去过外人,只有周瑶,周瑶的经纪人,还有四位大老板。 而周瑶之所以冲出包间,纯粹是被灌多了耍酒疯,四位大老板都不是善类,对待周瑶跟对待玩物没什么区别,自然也没有惜香怜玉之心。 “周瑶的经纪人不是也在现场吗,她没拦着?” 小乐嗤笑:“能让艺人出来陪酒的经纪人能好到哪儿去?她巴不得周瑶把那些大佬伺候得再舒坦点,能让她捞到更多好处。” 吴宁陷入沉思,如果真像小乐说的这样,周瑶的经纪人陈姐,为什么要力排众难把周瑶领走?这也太矛盾了。 “不过那个周瑶也不是省油的灯。”小乐还在继续说, “电视上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私底下特别放得开,喝多了都敢当众跳脱衣舞,啧啧,你们是没见到……” “卧槽,有这么好的事居然不叫我,还是不是兄弟?”孙祥怪叫一声,锤向小乐肩膀。 吴宁无心理会二人的打闹,周瑶会跳脱衣舞确实让他意外,但对调查并没太大意义。当时在现场的除了四位男客人,只剩下小乐跟陈姐。 四位男客既然是商界大佬,想来不至于谋害一个刚崭露头角的新人歌手,更不存在被人买通的情况,小乐排除嫌疑,那剩下的就只有陈姐——周瑶的经纪人。 除此之外……等等。 “小乐,他们当晚点过不需要开瓶的酒水吗?”吴宁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小乐锤完孙祥笑着说:“不用点,夜总会会定期推出新品现调鸡尾酒,是免费赠送给vip顾客的,至于他们喝没喝我就记不清了。” 第48章 孤单的光环 吴宁的眼中迸射出亮光:“那些免费鸡尾酒,也是你送进包间的吗?” 小乐摇头:“是流动服务员送到传酒台,我再端过去。你不会是担心酒水有问题吧?这不可能,现调鸡尾酒是统一放在吧台随机取用,周瑶就是单纯的喝多了而已。” 他还以为对方是周瑶粉丝或者经纪公司的人,来追究醉酒事件。 随机取用?那直接下药可以排除,问题出在流动服务员身上。 “你们这,过年前后有没有临时招聘或者突然离职的服务员?” “没有,这里门槛很高,别看我只是个服务员,好歹也是大学本科毕业。离职就更不可能了,这种薪资待遇傻子才会走。” 小乐很肯定地说,“咱们这儿走廊大厅里都有监控,不信你问孙祥的舅舅,如果真有服务员想干点什么,会被监控室的保安当场揪出来。” 吴宁彻底傻眼,刚以为找到新的突破口,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过他相信小乐的话,孙祥也是正儿八经的统招本科生,不照样在后厨里当帮厨? “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盘查无果,吴宁只得离开,不过倒不是一无所获,发现陈姐身上的疑点也算不虚此行。 “我是受人之托来问这些事,祥子,给你添麻烦了。” 孙祥十分痛快:“咱们啥关系,老同学,你没事了就来找我玩,哥们带你好好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就算了,吴宁干笑两声:“那回见,老板,走吧。老……板?”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旁边的吴久竟然又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美人酣睡,景色无限。 这下吴宁真的开始担心了,好像……不是简单的过敏啊。 …… 回到物归源主,吴宁连拖带拽将昏昏沉沉的老板弄上床,一脸愁容。 强大如斯也会生病吗? 但看他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又不太像病了。 思虑再三,吴宁压下把老板弄去医院的念头,毕竟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老板是怎样的存在,万一查出点什么就麻烦了,先静观其变。 打定主意,吴宁就让老板继续当睡美人,他要单独去会会周瑶的经纪人陈姐,青天白日的,他又有迷你绣花版追魂剑,应该不会出岔子。 毕竟,接了委托就要努力完成,他可是老板的好员工。 “黑山,老板就交给你了,你要……” 吴宁找到窝在粉红电脑桌下的吴黑山,刚打算将老板“托付”给它,结果发现吴黑山比老板睡得还香。 “算了,祝你们好梦。” …… 陈姐全名陈芬,45岁正值壮年。 吴宁查过她,又是个拥有百科的人,j传媒大学毕业后加入环娱传媒,曾经带过顶流艺人,后来不知得罪了谁,沦落到给公司带新人。 在吴宁印象中,这该是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干脆利落的女强人,像柳太太那样,见面后却大吃一惊。 陈芬很美,美艳的美,且保养的相当之好。 她将成熟女性才具备的风情散发到了极致,完全不像经纪人倒像个明星。 吴宁只微微愣神便很快恢复正常,无疑还是吴久培训的好。 “进来吧。”陈芬冲他侧侧头。 吴宁说着打扰了,走进她办公室。 “瑶瑶说你要跟我打听她嗓子的事?呵,这孩子还不死心呢,想问就问吧,不过我不一定记得住。” 陈芬优雅地翘腿坐在沙发上,随手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漫不经心地说。 吴宁微微皱眉,烟味混合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鼻腔感觉不适。 “听说陈女士对手底下的艺人还是很关心的。” 陈芬似笑非笑地打量一眼面前这个略显稚嫩的大男孩: “我时间有限,你就不用兜圈子了,我跟周瑶是利益共同体,关心自然是有的,但不是私人感情,各取所需罢了。” 吴宁干咳一声,对方显然是个老油条,他火候差远了。 不再旁敲侧击,直奔主题: “去年过年,您跟周瑶在金爵士夜总会应酬,周瑶说是您将她带离,所以我觉得陈女士对艺人很关照。” 陈芬不置可否,吐了口烟,等待他的下文。 “但金爵士的服务员却说,您并不介意艺人用某些特殊手段获取资源,甚至很鼓励,这就很矛盾了。我想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吴宁盯着她的眼睛。 “呵,”陈芬轻笑,“都是真的。” 娱乐圈龙蛇混杂,各个都削减了脑袋往上爬,想火想上位,这个时候特殊手段就不再特殊,一种规则而已。 “我从没强迫过任何艺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自愿。”陈芬似笑非笑地撇撇嘴。 “至于为什么带她走,一来她当时状态不佳,继续留下有害无益,二来没了她我就会成为目标。” 陈芬起身去拿烟灰缸,身段丰满而妖娆,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我不是在帮她,是在帮自己,毕竟我不是艺人,不需要奉献什么。” 吴宁目光闪了闪:“状态不佳,应该不是指喝醉酒吧?” 陈芬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露出微笑:“是我小瞧你了,你比瑶瑶聪明,那种场合下不喝醉才是状态不佳。” 她放下烟灰缸重新坐下,“瑶瑶是我带的新人里最有潜力的一个,也豁得出去,平时在酒桌上几乎来者不拒,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很抗拒喝酒。” “或者不是抗拒,而是不适,她酒量还可以,反正我没见她吐过。可那天她吐了很久,我怕她出事逼她喝了不少水,没想到吐得反而更厉害。” 吴宁目光闪烁不定,从未喝吐过的人不但吐了还很不适,他基本能断定周瑶喝的酒一定有问题。 但在酒中动手脚的人是谁,会是眼前这位美艳的经纪人吗?目前看来只有她才能避开外面的重重监控。 “陈女士,您相信周瑶声带受损是因为感冒吗?您在这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别的怀疑?” 思考之后,他决定试她一试。 陈芬弹烟灰的手顿住几秒,后继续:“有又怎么样,这种无凭无据的事,太多了……” “所以您也认为周瑶是被人陷害的,而害她的人就在那天的包间里,您觉得会是谁呢?”吴宁穷追不舍。 陈芬停下动作,抬眼看他,目光转冷:“你在怀疑我?” 不等吴宁否定,她继续冷冷地说, “我只是周瑶的经纪人,不是助理更不是保姆,那天觉得她有异常,以为她在生理期,我能提供的消息就这么多,你请吧。” 陈芬摆出一副送客架势。 “冒犯到您我很抱歉,我只是替周瑶小姐惋惜,如果因为阻碍了别人的发展就要被陷害,未免对她太不公平。” 陈芬冷笑:“阻碍别人?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可笑,她根本连脚都没站稳。既然你怀疑她是被陷害,正好,我提供个嫌疑人给你,她前男友,叫刘什么的那个……” 第49章 孤单的光环 离开环娱传媒大厦,天色已暗,吴宁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 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情感纠纷上。 在吴宁心里,陈芬虽然还没完全排除嫌疑,但已经认可了她的话。 因为同公司歌手许静怡的事件,周瑶先入为主,认为自己被害也是基于同样理由。可当时的她初出茅庐,就算势头正劲却也不可能短期内就分摊走别人的利益。 今天刚崛起明天被封杀的新星到处都是,就算真有人要害她,至少也得受到切实威胁以后,周瑶显然还不具备这种能力。 那么,会是刘然吗?因情感受挫起了报复心。 可周瑶那么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是刘然,两人又是和平分手。 况且假如真是刘然,他是怎么做到的? 混进金爵士,避开重重监控,给周瑶的酒水里下药,同时还必须保证是周瑶喝下去而不是房间内的其他人。 吴宁越想头越大,两只爪子疯狂挠头头。 只恨自己毫无人脉根基,真正调查起来步步受阻,老板那边好不容易有个能打听消息的蚂蚁精,偏偏收费“贵”的离谱。 在他把自己挠秃前,615路公交车终于蹒跚着从夜色中蠕动而来,吴宁一边上车一边思索。 或者,可以再去一趟金爵士,问问有没有人见过刘然。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搞到刘然的照片,找周瑶要? 似乎不太容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很明显她并不想将刘然牵扯进来。 那么……该找谁呢? 百般思绪中,公交车缓缓行进着。 …… 回到店里,吴久和吴黑山还在熟睡,睡得甚至打起微酣,一高一低像在二重奏。 吴宁简单用过晚饭,想了想单独盛出一份放在老板床头,再给吴黑山的狗盆里补满“狗粮”……四五个踩扁了的易拉罐。 伺候完了两位爷,吴宁坐在一楼木桌前翻开笔记本,写下陈芬,后面打个问号,再写刘然,后面跟着三个问号。 目前看来,刘然,是唯一的突破口。 …… 清晨起床,屏风外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吴宁洗漱后直接去了二楼。 没有出现奇迹,吴久和吴黑山依然在熟睡,唯一让他比较心安的,两个饭盆里的“食物”都被清空,看来只是嗜睡而已。 吴宁一边给两位祖宗投食,一边在今日行程里添加了一项:拜访牛轲廉。 倒不是要交易什么,就算牛轲廉不肯告诉他老板的身份,至少问问他该如何应对目前状况。 来到学校,吴宁对照着课表走进教室,刚进门就听到窗户边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吴宁,嘿,这边儿。” 抬头一看,果然是陆铭,已经给他占好了座,靠窗,透亮,vip待遇。 吴宁走过去,看到陆铭旁边坐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他就是吴宁,我宁哥,这是孙菲菲,怎么样,漂亮吧?” 陆铭冲他讨好地挤挤眼睛。 吴宁失笑,这是让自己别卖他?冲孙菲菲点点头:“你好。” 孙菲菲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普通的相貌一下子变得灵动,加分不少:“你好。” 上午的课是中国古代史,比考古概论生动许多,不至于让人昏昏欲睡,但吴宁心中有事,自然没听进去多少。 陆铭旁边坐着心仪的妹子,变得收敛,至少没再拽着吴宁东拉西扯。 一节课很快过去,课间休息时,吴宁想起陆铭的群芳册,随口问道:“你消息那么灵通,跟你打听个事,周瑶师姐你了解多少?” 陆铭紧张地瞥一眼侧头倾听的孙菲菲,冲吴宁连连使眼色:“周瑶是谁,我不认识。” 吴宁嘴角抽搐,周瑶好歹是r师大的名人,你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啊哥们。 果然,孙菲菲撇撇嘴:“问我吧,周瑶的事我知道一些。” 哦?吴宁疑惑,她好像也是刚入学的新生。 “我们寝室有个女孩,她姐姐跟周瑶师姐在一个系,是同届,她本人还是周瑶的粉丝。”孙菲菲解释道。 吴宁眼睛一亮:“能跟我多说点关于她的事吗?” 孙菲菲顽皮一笑,打趣道:“你该不会想追她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周瑶的男朋友可是刘然。” 那头陆铭已经察觉自己不打自招,正懊恼,听见这话急了:“刘然怎么了,我宁哥哪点儿不如他。” 他冲吴宁拍拍胸脯,“哥我支持你,只要没结婚咱就有机会,你听我说……” 吴宁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没想追求周瑶,只是受人之托打听点事。你们说的刘然,是体育系的刘然吗?” 心忖这地下恋也不太地下,大家分明都知道嘛。 “对,刘然师哥拿过好多奖牌,人气不比周瑶低,可惜他已经辍学了。”孙菲菲眼中不乏惋惜之色,“对了,室友吩咐我一定要保密,你们可别到处宣扬。” 周瑶跟刘然的恋情确实很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孙菲菲室友的姐姐还是周瑶的同学。 看你的表现,好像也不需要我们宣扬了,吴宁耸眉。女孩口中的要保密,跟昭告天下基本上是一个意思。 听她这话,好像并不知道周瑶和刘然已经分手。但是刘然辍学了,因为什么? 周瑶为什么没说,是觉得不值一提还是故意隐瞒? “你们知道刘然为什么辍学吗?” 吴宁开始思考这件事会不会跟周瑶有关,刘然的嫌疑越来越大。 “这就不清楚了。”两位八卦的大一新生同时表示无能为力。 “不过我知道刘然师哥住在哪儿。”孙菲菲补充。 吴宁心喜,陆铭心惊。 “住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 孙菲菲得意地笑:“他爸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他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楼,不光住址,他的星座、血型、身高、体重,我都记着呢。” 吴宁不自觉联想到陆铭的群芳册…… 同情地看向他,你们俩倒是兴致相投,只是目测前路会比较坎坷,加油吧,少年。 “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一张刘然的照片?”吴宁问。 孙菲菲收起笑容,怀疑道:“你该不会要对刘然师哥做坏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强扭的爱情不会甜蜜的。” 吴宁苦笑,他看上去有那么不靠谱吗? “放心,我有别的原因,跟爱情无关……” “那就好。”孙菲菲拿出手机翻了翻,举到吴宁面前,“这就是刘然。” 照片里的男生站在泳池边,鹤立鸡群,阳光帅气。泳裤上方的腹肌轮廓清晰,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 第50章 孤单的光环 结束上午的课回到店里,吴宁惊喜发现吴久竟然是醒着的,正慵懒地美人瘫在木椅上盘黑山。 “老板,您没事了?” 吴久懒洋洋地斜眼窥他:“我什么时候有事了?” 吴宁:…… 没事会死睡不醒吗,您又不是猪。当然,这是心理活动。 “没事就好。”吴宁忽觉神清气爽,就连烦乱的思路都自行理顺不少。 “我刚刚还去找了趟牛老板,结果他家……他店里没人,您能醒过来太好了。” 吴久不置可否地动动肩膀:“委托调查的怎么样了?” 吴宁放下书本,顺手给老板倒了杯水。 “我正准备再去一趟金爵士,如果是刘然做的,买凶可能性不大,他家境普通,渠道、金钱对他来说都是问题。更大的可能是亲自动手,金爵士里说不定有人见过他。” 如果是服务员对酒水动手脚,保安自然很警惕,但如果是客人呢?无意间碰到撞到,保安想来不会在意。 “走吧。”吴久慢悠悠地起身。 “好嘞!”吴宁心情大好,老板出马,必将马到成功。 …… 再次来到金爵士,心疼地掏过车费,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孙祥。 孙祥显然很意外,虽然邀请他们没事过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事”。 吴宁从手机里翻出刘然的照片:“祥子,还得麻烦你一下,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周瑶喝醉当天,有没有人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这……”孙祥陷入迟疑。 不是他不想帮忙,实在是时间过去太久,谁还记得?况且金爵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他舅舅的面子再大也卖不出去。 吴宁看出他的为难,灵机一动:“你们这的流动服务员是固定人员吗?” “……是。” “那太好了,只需要找他们辨认下就行。” 凶手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去吧台无差别投毒,流动服务员是唯一的动手机会。 孙祥松了口气,流动服务员总共不过十来人,这事能办。 “行,你把照片发我,我去问。” 孙祥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一脸凑热闹的小乐。 但他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美好,问过所有流动服务员后,得到的回答很一致,并没有人见过照片里的人。 “你们俩到底是干吗的,私家侦探?还是八卦媒体?”小乐一脸的跃跃欲试。 吴宁噎了下,他们好像哪个都不是。 “打听那么多干吗?你那包间不是有预定么,还不去准备,凑什么热闹。”孙祥推他一把。 “急什么,客人六点才来。这不是好奇么,周瑶从过了年之后再没啥动静了,难道跟上次在这喝多酒有关?” 不得不说,这位小乐,当个服务员有些屈才。 吴宁心头一动:“你们服务的包间是固定的?” “对啊,每人负责三个包间。” 那…… 没等吴宁继续问,久未吭声的吴久淡淡道:“带我们去看看。” 吴宁脸一垮,老板,咱们是有求于人,这态度是不是…… 小乐瞄一眼吴久,脸微红:“行,没问题。” 吴宁:…… 得,您男女通吃。 …… 小乐负责的那间曾接待过周瑶的包间,名叫浪漫夜色,很符合业内品味的名字。 此时并不是高峰期,带几个客人过来看房间还算合理,如果吴久的颜值能降低一点,大概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走进浪漫夜色,吴宁细细打量。 铺满了半面墙的液体显示屏,高档真皮沙发,大理石面的厚重茶几,旁边立着一个实木酒柜,普通的夜总会格局。 要说不一样,大概就只多出一个长长的吧台和几把吧椅。 吴久扫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面色不渝。 “老板,您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臭。” 吴宁:…… 夜总会的包间味道自然清新不到哪儿去,臭不至于,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可以用浑浊二字。 “都过去大半年了,你们还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小乐嘴上吐槽,眼睛却始终跟着走动的吴宁,是个好奇心旺盛的青年。 包间里有单独的卫浴,是卫浴而不是洗手间,不光有马桶,还有淋浴间,用途嘛,嗯…… 嗯? 吴宁指着杂物台上的几个白色塑料瓶:“你们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塑料瓶上的蓝色标签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但“酸蚀剂”三个字还是能隐约辨认出,这不是牙科医院里才有的东西吗? 小乐瞥一眼,无所谓道:“哦,年前有个新员工带过来的,说之前在牙科医院里上过班,觉得这东西清理污秽很管用就偷着拿出来不少。 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地方的洗手间格外难清理,反正就……嘿,你别说,这玩意儿还真挺好用。” 吴宁瞪大眼睛,声音拔高:“你不是说没来过新员工吗?” 小乐奇怪地看着他,随口道:“你问的是来没来过新的服务员,可那人不是服务员,是个清洁工……我们这的清洁工经常换新,太正常了……” 吴宁脑袋嗡地一声,如醍醐灌顶。他之前的思路被局限住了,原来不是服务员,是清洁工! “周瑶喝醉的那天晚上,也有清洁工进来打扫过房间?” “是啊,”小乐理所当然地点头,“定时打扫保证房间整洁,是这里的规定。” 吴宁恍悟,清洁工在任何房间出入都不会引起注意,也不会让人觉得进来过陌生人,因为清理房间本来就是他们的日常分内工作。 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小乐的胳膊,焦急问:“那个清洁工呢,还在这里吗?” 小乐呲呲牙,甩甩胳膊:“早就离职了,听说又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喂哥们,轻点诶。” 吴宁悻悻然松开手,陷害周瑶的必然就是那个清洁工,基本可以断定。 酸蚀剂,是牙科常用的一种酸性液剂,能酸蚀牙釉质表面,方便用树脂进行粘结。轻微触碰到皮肤只需要用水冲冲就没事,但如果不小心喝下去,会对声带造成损伤。 而清洁工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使对方可以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进入房间里。 当时众人必然酩酊大醉,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部分酸蚀剂倒入周瑶的酒杯,再大摇大摆离开,天衣无缝。 周瑶不知喉咙痛是误饮酸蚀剂,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后期发现问题也很难找出病因。 不得不说,对方心思缜密,行事大胆,要么是惯犯,要么就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犯人,找到了。 第51章 孤单的光环 “小乐,你再看看照片,他是不是那天来打扫房间的清洁工?” 吴宁不死心,再次找出刘然的照片让小乐比对。 小乐仔细地看了看照片,思索着摇头:“房间的灯光又暗又杂,我没看太仔细,但那人个头很矮长得还挺秀气……” 最后肯定道,“不是他。” 照片里的刘然鹤立鸡群,目测身高少说得有180公分,长相俊朗,跟秀气确实不沾边。 吴宁心一沉,倘若不是刘然,那么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面目不详的清洁工,简直比捞针还难。 “那个瓶子,”身后突然传来吴久捏着鼻子的声音,“拿个没用过的给我。” 老板?对,还有老板! 吴宁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小乐,那人带来的酸蚀剂还有多余的吗?” “有倒是有。”小乐迟疑着点头,“他带的挺多,仓库里还剩下一些,你们该不会想从那上头找指纹吧?都过去大半年了。” “没事,麻烦给我们拿一瓶。”吴宁雀跃地说。 …… 离开金爵士,吴宁抱着塑料袋里的十来瓶酸蚀剂,像是抱着堆宝贝。 “老板,一下够吗?要不您再闻闻?” 吴久一阵牙痒,他是真的想换个店员了,话少的,不作死的那种。 “谁告诉你我要闻了?谁告诉你!的!”在他脑壳上狠狠敲了两记,气顺了些。 吴宁缩缩脖子,脑壳隐隐作痛,瘪着嘴委屈道:“不是用闻的?该不会真要找指纹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管过去多久,有个‘人’一定能找到。”吴久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打车,去朝泰大厦。” “哦,好。” …… 站在朝泰大厦底下,吴宁张着嘴抬头仰望。 r城西城区竟然还有这么高的楼,他是个不称职的本地土著,居然不知道。 叮,电梯停在48楼。 吴宁两腿颤颤地走出全透明观景电梯,这楼到底是特么谁建的,心脏病人怕是都不敢上来。 他稳定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老板。 “叫你们董事长出来。”吴久在前台咨询处淡淡开口。 “你好,请问您有预约……”前台接待小姐习惯性招待语只说到一半,看清来人面容,立刻改口:“久爷稍等,马上给您叫。” 吴宁诧异地瞅瞅自家气定神闲的老板,愈发心生不解。 您交往的各个非富即贵,还都对您毕恭毕敬,那您为啥就不舍得置办辆车呢?装低调也不是这么装的。 少顷,一个西装笔挺须发整洁的黑框眼镜商务男青年,急匆匆从办公区域走出来。 人未到声先到。 “久爷欸,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您还亲自跑过来,折煞我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我保证随叫随到。哎哟,这不是黑山老弟嘛,皮毛这么油光水滑,越长越帅了欸。” 话音落下,人到跟前,满脸堆笑,无比殷勤。 吴宁在心里给他比6,这一串马屁拍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毫不矫揉造作,字字珠玑。 吴久没接话,下巴微抬,用鼻孔回应他。 商务男青年扫见旁边跟着的吴宁,笑容愈发殷勤:“这位是您的新店员吧?” 他冲吴宁伸出手,“你好,鄙人姓胡名强,这位小帅哥怎么称呼?” 吴宁单手抱瓶,另一只手跟他握了握,入手一阵湿凉:“你好,叫我吴宁就行。” “欸,吴小哥。” 他麻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吴宁手中,“多多关照啊。” 吴宁定睛一看:胡强,朝泰建筑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联系电话(私人):xxx v信(非公用):xxx qq(不常用):xxx v信公众号:xxx 直播间id:xxx 好……一个与时俱进的董事长。 “瞧我,没点眼力价,来来,咱们到里面坐着说。”胡强一边招呼,一边冲里面喊了一嗓子,“昕昕,倒三、不,四杯茶,好茶。” 三人来到胡强的办公室,工业风装饰,水泥墙面很有质感,就是略显冷清,很适合夏季。 名叫昕昕的女秘书,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端进来一个茶盘,还没来得及对吴久抛媚眼,就被胡强挥挥手撵了出去。 “喝茶,趁热喝,久爷,您大驾光临必然是有事吩咐,我知道您忙,您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办,那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句……” “吴宁,”吴久有些头痛地按按太阳穴,冲他偏偏头,“瓶子给他。” “啊?”吴宁正津津有味地欣赏彩虹屁表演,听到吩咐赶紧递过手中袋子。 胡强习以为常般笑呵呵地接过:“查什么,您说。” “比对下这些瓶子上的指纹,找出最后经手人,给你半天时间。”吴久说得无比轻松。 吴宁的嘴巴张得老大,不是,这验指纹还能验先后顺序?颠覆三观啊。 还有,这位搞房地产的是不是管得也忒宽了? 胡强是个‘人’精,一眼看出吴宁的诧异,理理衣领冲他得意一笑: “看来久爷还没跟吴小哥介绍我的身份,咱们重新认识下,鄙人胡强,祖上乃十二品金莲之莲土所化的九天息壤,也算是出身名门。” 九、九天息壤……吴宁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鄙人不成器,道行浅薄,幸得久爷不弃,能在久爷鞍前效微薄之力,是鄙人的荣幸。” 吴宁将他的话自行翻译成人话。 简言之,眼前这位胡强也不是个人,至于身份……大概,是个泥精?土精?泥巴精? 九天息壤的子孙、糊墙、泥精,他应该没推理错。 吴宁的脑壳再次隐隐作痛,在店里待了这么久,他自认心脏已经够强大,能接受各种神异的存在,但这些存在,能不能稍微提提档次? 蚂蚁精,泥巴精,听上去还没陈艾程家的树妖唬人。 “久爷放心,最迟明天,我一定把人找出来,除非他手脚从不沾地儿。”胡强信心满满道。 吴久满意地点点头。 吴宁已经无法吐槽了,天知道这瓶子多少人摸过…… “那啥……久爷难得来一趟,要不,咱到后面看看?”胡强收好塑料瓶,眼珠一转,神秘兮兮道。 “嗯?”吴久黑眸闪光,下意识舔舔嘴唇。 胡强起身,笑容满面地往后走:“国外空运来的,保证新鲜,品质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特意给您备的,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呢。” “去看看。”吴久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将吴黑山丢到吴宁怀里,跟上胡强。 吴宁抱住酣睡的吴黑山,满头雾水正准备跟上去。 胡强一伸胳膊将他拦住:“吴小哥就别进去了,人多了不合适,在这儿坐会儿,咱陪你聊聊天。” 吴宁:…… 别搞得跟那啥接头似的行吗?404了你们能负责吗?! 第52章 孤单的光环 胡强没忽悠他,将吴久带进后面的休息室后,很快回来。 吴宁强忍着好奇没开口问,牛轲廉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再拿剩下的三魂六魄冒险。胡强却自顾自的开始推销。 “吴小哥面相不错,是个靠得住的,还是久爷有眼光。看小哥年纪不大,买房不?我这有个小区年底就能交房,要不给你留两套?” 吴宁给他一个面无表情的呵呵,您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能买得起房的人? “咱这的房,别的不敢说,品质绝对一等一,盖房,咱可是专业的。”胡强自信满满。 “看见这大厦没?我盖的,就是矮了点,要不是有限制,我能给他盖到480层,可惜了。” 他咂咂嘴,一脸惋惜。 吴宁抖了抖,480层,您咋不直接上天呢。 见老板迟迟没出来,他脑筋一动,状若无意地问:“胡……哥,您跟老板是怎么认识的?您帮他做事,收报酬吗?” 胡强一拍大腿,像是被人搔在痒处:“哪儿能提报酬啊,咱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吗?想当年,咱还是块小泥巴,要是没有久爷,早不知道投过几回胎了。”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半句没说到点子上,吴宁一阵头大。 “唉,人人都道众生平等,可众生啥时候平等过?像咱这样的小妖精,那真是人人喊打。这就是咱佩服久爷的地方,虽然他也是修道之人,但对咱那可是真的关照。” 吴宁嘴角抽搐,您看起来可真不像个小妖精,但是…… 老板居然是修道之人,道士?这点出乎他的意料。但想想那被魔改的手机铃声,似乎……也不是无迹可查。 可道士不都是浑身正义,满嘴除魔卫道吗?老板性格忽正忽邪,做事随心所欲,不像道士,倒像是妖精们的庇护者。 不期然地,吴宁脑中回忆起曾经做过的梦,梦里有两个俊美的小道士…… 他准备再接再厉多套点话出来,眼前这位糊墙,一看就是智商余额不足的主儿,比牛轲廉好对付。 可是,吴久出来了。 吴宁立刻闭嘴,安静乖巧,动作轻柔地给吴黑山顺毛。 “走吧。” 吴久抓起吴黑山单手一抱,打了个饱嗝,眼神迷离,嘴角还闪烁着一小片可疑的晶莹。 吴宁不敢多话,麻溜儿地跟上老板。 再次体验了一回疾速下降的刺激,两人离开朝泰大厦。 “老板,这位胡董事长,真是九天息壤的后代?”九天息壤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 “呵,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块受过点化的泥巴。” 吴宁脑门落下几道黑线,这大抵跟买文凭的人差不多的心理。 “不过他的神通很好用,不管任何物种,只要在某个地方留下痕迹,指纹,掌纹,足迹,他都能辨认出。” 吴久心情蛮好,讲解得很用心。 吴宁咂舌,这位糊墙大哥别的不说,单论信息存储量……人才、不,精才,绝对是精才。 “走吧,回去,比对需要时间。” “好嘞。” …… 翌日。吴宁起床。 不出所料,老板依旧抱狗熟睡中。 还是要去找一趟牛老板,这种情况简直太诡异了,他暗下决心。 照例做饭投食过后,吴宁动身去上课。 陆铭给他占了座,不过今天没看到孙菲菲:“宁哥,这儿。” “谢了。”吴宁坐到他身旁。 “咱俩可是兄弟,客气啥。”陆铭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对了宁哥,刘然的事我给你打听过了。”他故意挺了挺胸。 吴宁:??? 什么时候让你打听刘然了? “这是……”他一眼看到陆铭胸口上别着块闪烁的胸牌,蓝色,波浪的形状。 “嘿,哥们仗义不,为了帮你查明敌情,还特意混进了他的粉丝后援会,这是会徽。”陆铭笑容得意。 吴宁眉头轻跳,确实……仗义,但这个“敌”字,用的是不是不太妥当? “刘然也是艺人?还有粉丝后援会。” “嗨,这你就不懂了,这年头的粉丝后援会可太好办了,哪怕你是个路边摆摊的,只要长得够好看,照样一堆人屁股后头追着捧。” “那你打听出什么了?”对方如此积极,吴宁不能不捧场。 “嘿嘿。”陆铭一脸神秘的坏笑,“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你知道刘然为什么辍学吗?” 吴宁的好奇心被吊起来:“说说。” 陆铭凑近他,压低声音说:“这可是我用一顿饭贿赂出来的消息,答应过人家要保密。” 吴宁呵呵一笑,保密这个词,似乎早就被你们用坏了。 “刘然之所以辍学,因为他……残废了。” 残废……了? 吴宁脸上的震惊取悦了陆铭,他嬉皮笑脸地接着说: “对,说是发生过一次车祸,游泳队的没了腿那能不辍学么,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周瑶,虽然没他长得帅,好歹咱也四肢健全不是……” 吴宁没顾得上他满嘴的胡咧咧,心神还回荡在残废了这件事上。难道这才是周瑶不想让他们联系刘然的原因? 二人分手不是因为聚少离多,如日中天的新晋歌手,怎么可能跟一个残疾男友在一起。 这,会不会就是刘然的动机? 他心中一动,对陆铭道:“这个会徽,是粉丝自己做的吗?” 陆铭对他奇特的关注点表示疑惑,但还是顺口道:“不是,是刘然健在的时候发给大家的,说是福利。” 吴宁顾不得挑剔他的字眼,大喜过望:“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当然可以。”陆铭嘀咕着要将会徽摘下来,却被吴宁喝止。 “别动,我自己来。” 陆铭傻乎乎地看着吴宁掏出一张纸巾,垫在手上将会徽小心翼翼地摘下,包了起来,放回口袋。 他眼中露出匪夷所思又恍然大悟的光:“宁哥,难、难道你其实是对刘然……天!” 陆铭下意识抱住前胸往后缩了缩,“你、放心,我绝对替你保密。不过……我对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兄弟情……” 吴宁哭笑不得,冲他脑门拍了一记:“去你的,想什么呢。” 随后搓搓手,拍人脑袋的感觉是不错,难怪老板整天拍他。 陆铭这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那你要这玩意儿干吗,还这么郑重其事。” 吴宁眯起眼睛笑得志满意得:“佛曰,不可说。” 第53章 孤单的光环 上完上午的课,吴宁离开学校绕路去了一趟牛轲廉的住处。 跟之前一样,大门紧闭,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回店里。 “老板?” 没看到预想中的睡美男,吴久悠悠然坐在椅子上,目光随着鱼缸里的鱼儿左右摆动。 “您买鱼了?!” 吴宁愣了下,随即呆住。 豪华造景鱼缸中,游动着四尾硕大丰满的鱼鱼。 “胡强过来的时候顺路带的。”吴久目不转睛。 吴宁脑壳又隐隐作痛,不为别的,只为这四条鱼的品种,草鱼…… “这鱼缸不是很昂贵吗?养草鱼,合适吗?” 是他的错,上次买的鱼又神秘失踪后,他没及时补充,让这四条草鱼有了可趁之机。 “挺合适的,反正也待不了多久。”后面这句说的很小声,吴久脸色一正,“送酸蚀剂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吴宁精神一震。 “确定是那个人吗?那么多人经手过,万一找错了……” “不会错,十几个瓶子上验出来的最后一个指纹,属于同一个人。” 吴宁若有所思,难怪老板一口气要走那么多酸蚀剂,库管的脸都青了。 “胡强根据指纹,已经感应出那人活动最密集的地址,下午过去看看。” “好嘞,老板。” 吴宁稳了,不管对方是干啥的,只要老板是清醒的,他便无所畏惧。 …… r城南城区东向路78号。 吴宁低头看看手中的地址,再抬头看看眼前的门店。 “老板,您确定这不是咱们的分店?”吴·傻眼·宁。 吴久黑眸里闪过隐晦的光,这种熟悉的讨厌气息…… 坐落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家临街的门面店,除了没有那串铜钱风铃,外观几乎与物归源主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招牌上的店名: 因果报应。 吴宁满脑门子问号,像他们这种毁三观的店,居然不是唯一的? “进去看看。”吴久俊美的脸庞蒙上一层寒霜,“跟在我后面。” “哦?哦。” 吴宁如梦初醒,麻溜地躲到老板身后,很有自知之明。 吴久不假思索地上前推门,一推之下,门竟纹丝不动,他的手掌与大门之间放出一团肉眼不可见的金光,将他阻拦。 “雕虫小技。”吴久冷哼,掌中发力。 “砰!” 一声巨响,门应声倒地。 我滴个乖乖,吴宁看不到金光,却能感受到一股阻力,只是伴随着门倒下去,那股阻力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跟上。” “……好。”吴宁小心翼翼避开门的‘尸体’,快步跟上前头的老板。 踏入店内,放眼望去,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跟空调无关,与景物有关。 这家店的内部结构跟物归源主截然不同,时尚的办公桌椅,商务十足的书柜展架,比起他们的店,这里更像个侦探社。 让吴宁起鸡皮疙瘩的,是展柜上的各色雕像。 或站或立,或仰或卧,或盘膝而坐,大小高低不一,一眼望去少说得有十几座。 这些雕像有的面容娇美,有的凶神恶煞,还有的慈眉善目,林林总总,不可胜举。 奇形怪状的雕像群静静地摆放在展架上,散发着与造型相符的各类气息,魅惑、恐惧、亲切、悲悯……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磁场。 “老、老板,这些雕像……”吴宁舌头有点打结。 吴久脸色一肃,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跟郑欣家和杨树下的雕像出自同一个人。” 吴宁额上的冷汗滴滴落下,这是打进敌人老巢了?太突兀了吧,连点先兆都没有。 随即有些崩溃,这人既然能做出诡异的雕像,那道行本领必然了得,这么了得的人,你跑夜总会里下什么酸蚀剂啊! 吴宁亦步亦趋地跟在吴久后头,只敢露出半颗脑袋左右打量,人呢? 店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突然—— “狗胆包天的妖孽,竟敢不知死活破禁而入。” 突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怒自威,雌雄难辨,隐有回音阵阵。 吴久黑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何方鼠辈,装神弄鬼!” “不见棺材不落泪。” 神秘声音蓦地转厉,屋内光线顿时黯淡下来,屋外阳光明媚,屋内阴风阵阵。 吴宁上下牙直打颤,他从口袋里摸出迷你绣花版追魂剑,捏在手中喃喃自语: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求保佑啊,阿门。”随手比了个十字。 饶是大敌在前,吴久仍旧被他气得印堂发黑,有这么求的吗! 他暗自吐息,没把黑山带出来是他大意,尤其赶上了特殊时期。 少顷,吐息完毕,吴久抬手拔下丸子头插着的那根翠绿竹管,青丝顿时如瀑般散落而下。 “老板——” 旁边传来吴宁变了调的惊叫。 只见! 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陡然射出道道白芒,带着锐利的破空声,朝二人疾射而来。 “救命啊——” 吴宁不知道射出来的是什么玩意,但单凭声响就知道戳在身上必然没什么好下场,双眼一闭扯起嗓子开嚎。 吴久眼神微凝,手中竹管迅速变长,顷刻化做一柄绿芒闪烁的竹剑,剑芒迫人,无比锋利。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吴久嘴唇快速翕动,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执剑上挑。 ‘令’字出口,竹剑自顶端绽开一簇金光,迅速膨开,将二人护在其中。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吴宁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瞄,妈呀—— 两人身旁落了一地银针,根根都是筷子粗细,十来公分长,能戳死个人。 老板v5,吴宁暗地里翘起手指狂比666。 “无耻妖孽,竟敢伪装道门弟子,给我——现形!” 一个条状灰影从房间角落掷出,竟突破二人身周金光,直直砸到吴久身上。 吴久登时脸色大变,糟糕! “老板——” 吴宁吓得魂飞魄散,单看体积,这根新“针”比之前那些不知粗了多少,扎到身上哪儿还有命在? “蓬!” 没有预想中的血花四溅,而是窜起一簇白烟。 “老板!” 吴宁疯狂挥舞双手,将白烟挥散开,老板,你可千万别出事,老板……呢? 老板不见了! “嘤嘤嘤。” 在他脚边,响起一阵古怪的叫声。 吴宁低头往下看…… 吧嗒,手里捏着的迷你绣花版追魂剑掉到地上。 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他的下巴。 只见,吴久原本站立的地方,赫然趴着一只银白色小狐狸,扬着九根蓬松的大尾巴,一脸困顿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然后…… 睡着了…… 在它旁边,落着一根灰扑扑的…… 擀面杖?! 第54章 孤单的光环 “你的同伴业已伏诛,你还不速速现形!” 神秘声音再次响起,那根擀面杖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升空,对着吴宁的小腹,狠狠……扎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就像,被人锤了一拳,撒娇的那种锤法。 “咦?没变?再来!” 擀面杖再扎。 一下,两下,三下…… 吴宁被擀面杖从震惊中戳醒,顿时悲从中来。 与人争斗,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不曾盲目自信,认为老板会一直战无不胜。 但战,必须堂堂正正的战!而不是这般……羞辱。 “你出来,交出解药!” 竟然将老板变成一只狐狸,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宁一巴掌把那根涉嫌卖萌的擀面杖打到一边,悲愤地怒吼,“有本事你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难道失效了?” 神秘声音带着点迟疑缓缓说道。 吴宁捏起掉在地上的绣花针……不,追魂剑,四下乱挥:“别废话,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今日暂且放你一马,立刻退出去,饶你性命。” 神秘声音无比肃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退出去,把老板一个……一条人留在这?吴宁眼中含恨,怎么可能! 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老板一直以来都在护着他,他岂能苟活。 “交出解药,不然我砸了你这破店。”怒壮怂宁胆,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哼,既然求死,休怪我无情,你便困死在这吧。” 神秘声音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话音落下,倒在地上的门板兀得弹起,大门封上,再无动静。 孬种、杂碎、王八蛋、胆小鬼……吴宁将所有能想到的激将词汇都说了一遍,那个神秘人像死了似的,始终无声无息。 他停下动作,呼哧喘气,有心想抓起老板夺门而出,又怕老板再也变不回来。 等等。 吴宁的脑海中突然亮起一簇火花,好像……有点……不对劲。 看目前状况,老板很明显没了战斗力,而自己,弱鸡属性毋庸置疑,那这位神秘人,为什么只是将他们困住? 不是应该趁胜追击,直接将二人拿下吗? 难道…… 吴宁心跳如擂鼓,留在原地于事无补,不如冒险一试。 “你出来,有本事当面一战,缩头乌龟!” 他一边继续挤压着所剩无几的激将词汇,一边往擀面杖掷出的方向缓缓移动。 赌一把,那人其实是在虚张声势。 神秘声音依旧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但阴暗的环境告诉吴宁,他就在这里。 近了,更近了。 房间角落里,堆着一摞硬纸箱,刚好围成一个u型,隐约看到边缘处露出一角衣摆。 “你给我……”吴宁腾地窜进去,拽住露出的衣服角,用力一扯,大喝一声,“出来!” “啊——爷爷师傅,救命!” 这一拽,拽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清脆稚嫩,跟之前的沉重威严大相径庭。 吴宁一脸错愕,凑近手中不停挣扎的黑影,细细一看。 和尚?小和尚? 黑影一身僧袍,脑袋光光,正闭着眼睛呜哇乱叫,看起来比他惊恐多了,嘴里不停喊着爷爷师傅。 吴宁拦腰将他捞起来,掉个个儿,面对自己。 看得更清楚了,扭曲的小脸稚嫩细滑,个头不及他肩膀,手脚不停扑腾,像只溺水的蛤蟆。 刚刚闹出那么大动静,还把老板变成狐狸的,居然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为什么要暗算我老板?” 如果对方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吴宁还能色厉内茬,但面对这么个小玩意儿,实在装不出凶神恶煞。 “哇——”听到吴宁的问话,小玩意儿扑腾得更厉害了,尖叫声愈发刺耳。 “你才是和尚,你全家都是和尚,我是女的,哇——手拿开,登徒子!” 尼……尼姑? 吴宁干咳一声,赶紧松开手。 这不怨他,这玩意儿头上无毛,年纪又小,性别实在不好辨认。 重获自由的小尼姑一屁股跌到地上,揉着眼睛哭得肝肠寸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两个妖孽,等我爷爷师傅回来,肯定饶不了你们,哇,爷爷师傅,救命啊,我要被妖怪吃掉啦——” 吴宁实在无法忍受穿耳魔音,脑袋嗡嗡响,下意识朝小尼姑头上弹了个脑崩儿:“闭嘴,不准哭了。” “哇——嗝。” 小尼姑看来被弹疼了,哭声止住,但仍在抽泣。 “那个……你,先把亮度调了。我不是妖怪,是人,不会吃你。” 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吴宁尽量心平气和地试着跟她沟通。 小尼姑抽抽搭搭地瞄他一眼:“真、真的?” “真的。” 得到肯定回答,小尼姑揉揉眼睛,嘟囔一句:“难怪降妖杵对你没用。” 没等吴宁问她降妖杵难道就是那根擀面杖,小尼姑麻溜爬起来,跑到箱子后头捣鼓了两下。 唰—— 阴暗散去,屋内重现光明。 “既然你是人,为什么要跟妖怪混在一起?”小尼姑从箱子后头露出小脑袋,一脸愤愤地质问吴宁。 吴宁满头雾水:“什么妖怪?” 小尼姑小手一指地上酣睡的小狐狸,愤愤道:“他,他是妖怪。” 啥?老板是妖怪?不是被变成这样的? “凭、凭啥这么说?” 吴宁回忆老板的种种非人举动,心里已经信了五成,他大概……真不是个人。 “哼,爷爷师傅贴在门上的符咒,只有遇到妖魔鬼怪才会发光,可惜被他给破了。” 想起进门时的那道阻力,吴宁信了八成。 小尼姑走出来,嫌弃地瞅着狐狸吴久:“九尾妖狐,还是个厉害的大妖怪,要不是刚好碰上衰弱期,还真奈何不了它。” 衰弱期?吴宁耳朵动了动,妖怪还有衰弱期?这就是老板反常嗜睡的原因? 信了九成九。 小尼姑伸出手,要把狐狸吴久拎起来,刚伸到一半,被吴宁一把拍开。 “就算是妖,也有好坏之分,不管他是妖是人,都是我老板,有我在,你别想伤他。” 吴宁上前一步,抓起老板抱在怀里。 呀,软乎乎,蓬松松,皮顺毛滑,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他没忍住,在老板的脑袋上蹭了两下。 小尼姑板起小脸:“胡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年轻人,不要被假象所蒙蔽,斩妖除魔乃我辈之……哎哟。” 她捂住光光的小脑袋,霎时泪眼汪汪,“干吗又打我?” 吴宁收回手指头,好笑道:“你才多大点,说话这么老气横秋,我问你,怎么把我家老板变回来?” 第55章 孤单的光环 “我都14了!”小尼姑气鼓鼓道,“它变不回来的,爷爷师傅的降妖杵威力强大,就算它是大妖也抵抗不……” 住字还没说完,小尼姑吃惊地瞪向吴宁怀里,“它、它……” 吴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怀里,狐狸版本的吴久惺忪睡眼缓缓睁开,两只漆黑的大眼睛里露出逐渐锐利的光。 他怀中一沉,随即一轻。 狐狸吴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面前玉姿挺拔的老板吴久。 “居然逼我现形。” 咬牙切齿的声音,吴久手执竹剑,长发微荡,身周渐起黑雾。 书桌上的纸张书页毕剥乱翻,地面轻颤。 “哇——爷爷师傅快回来,大妖怪要吃人啦!”刚镇定没一会儿的小尼姑,再次亮嗓嚎哭。 吴宁无语,你喊你爷爷师傅,拽我干啥? 小尼姑的两只小手紧紧攀在吴宁胳膊上,像两只吸盘,牢不可破。 “吴宁,闪开,我非灭了她不可!” 吴久厉喝,面黑如漆。 妈哒,竟敢趁他虚弱期逼他现形,千年大妖败给一个小丫头,猫狗能忍狐狸忍不了! “老板、老板,息怒,息怒。” 吴宁看他不像开玩笑,是真的怒了,一阵肝儿颤。 这毕竟是个法治社会,小尼姑又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真打杀了往后就得满世界躲通缉了。 “她就是个小喽啰,杀阵和……擀面杖都是她爷爷搞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您大……狐狸有大量,犯不上跟个小孩过不去。” 这番劝慰,说得稀碎。 “见过我的本体还想活?做梦!”吴久不为所动。 吴宁的肝儿颤得更厉害了,乖乖,他也见到了啊,不但见了,还没忍住盘了两下。 他情急生智,抓住旁边小尼姑的脑袋往下一摁,顺便在她腿弯儿踢了一脚。 “扑通。” 正在练发声的小尼姑麻溜地被跪到地上。 “别哭了,想活命就赶紧求饶。” “哇——”小尼姑哭得更大声,膝盖好疼,“非我族类……唉哟,你又敲我!” “闭嘴,求饶。”吴宁怒道。 小尼姑被他的黑脸吓到,之前明明觉得这人很和善,自带圣光…… “对、对不起……”她终于低下头,哽咽着说着违心的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等爷爷师傅回来,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 见小尼姑服了软,吴宁跟着蹲下,一把抱住老板的大腿,泪眼汪汪: “老板,饶了她吧,您要真把她弄死了,咱的店也开不下去了啊,您想想,方浩然可一直盯着咱们呐。” 好像……有点道理。 想起那个讨厌鬼方浩然,吴久怒气稍平,现在的店址是他好不容易选出来的风水宝地,搬家什么的……太累了。 他凤眼一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吴宁,把这里的雕像全给我收了!” 然后剑指小尼姑,阴森森道,“你,跟我走,留封书信给你爷爷,让他救你,到那时……哼哼!” “不……” 已转职人质的小尼姑弱弱发言。 “哒!” 吴宁毫不客气地甩过去一记脑崩儿,越来越顺手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想反抗? “哇——”小尼姑捂着光溜溜的脑袋,哭得好委屈,“干嘛又打我,我不用留书信,发个短信不就行了吗?哇——” 吴宁:…… 把这茬给忘了,时代在变化…… 抱歉,女孩。 …… 去时两袖清风,归来一个大包。外加一个女童。 回到店里,吴宁在老板的指示下,将打包回来的雕像们麻溜儿地倒进鱼缸里。 虽然他对此很有意见,但老板此时情绪不稳,还是乖巧些吧。 不出意外,雕像入水后纷纷匿形,仿佛鱼缸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高浓度强酸,腐蚀一切的那种。 吴宁担心地留意了下四尾现住民,看它们尚能游动略安心。 不过……虽然不知道雕像是怎么没的,但能肯定一点——鱼到底是怎么没的。 以及……胡强为什么会送来四尾草鱼。 话说,狐狸喜欢吃鱼的吗? 说实话,老板是个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精这件事,对他的冲击还是挺大的,但有了之前树妖的铺垫,倒也没那么难接受。 这下,老板的神通,对蚂蚁精和泥巴精的关照,都有了解释,毕竟,也算同根同源。 尤其是老板的本体,也太软萌好盘了吧!不凶,也不吓人。 吴宁回头偷偷瞄一眼,绝代风华的老板,正板着脸盘问那个抽抽搭搭的小尼姑。 “店、呜呜,是爷爷师傅开的,爷爷师傅是个大和尚,你们,不要脸,呜呜呜,连店面都抄我们的。” 吴久冷笑:“物归源主开店三千余年,谁抄谁?不要脸的是谁?” 吴宁咂舌,三千年?我的母亲呀,员工得换多少代? 他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水奉上,随后端着杯子躲在一旁,心觉必然会听到不少大料。 小尼姑噎住,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不知道说啥。 “大和尚的名号,你们店是干吗的,为什么做这些印度神雕像,老实交代!” “爷爷师傅,法号同南,我们店,专门帮人了结因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小尼姑,今日认栽。 “噗!”吴宁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 这法号,浅显,易懂,顺便还跟佛祖表了忠心,秀儿。 小尼姑名叫雨晴,是个孤儿,从小被同南法师捡在身边,顺便收她当预备徒弟,所以既是爷爷,又是师傅。 她其实尚未正式剃度,光头纯属个人爱好,同南法师说她尘缘未尽,没到出家的时候。 因果报应,是同南法师在她小时候开的一家店,之前一直在l城,不久前刚搬来r城。 跟物归源主不同,因果报应不是守株待兔的经营方式,而是主动出击,广发传单,招揽顾客,专门帮人了结因果。 “朋友背叛?不怕,来因果报应,让他尝到背叛的痛。恋人离弃?不怕,来因果报应,让他懂得失去的悲。上司刁难?不怕,来因果报应,让他体会做人不易,家人……” “停!住口。” 吴久打断她一板一眼的背诵。 他开始怀疑带这个玩意儿回来,到底是不是个正确决定。 恋人离弃……吴宁眼睛一亮,周瑶对刘然而言,不正是离弃他的恋人? 车祸失去双腿也失去光明的前途,一举成名的恋人却在这关头离开了他,心灰意冷之下,刚好看到因果报应的广告,进而…… 买凶报复。 第56章 孤单的光环 吴宁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但老板显然还没问完话,他只能硬憋着。 “老秃驴还没回消息?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吴久一张嘴就给同南法师奠定了新法号。 雨晴瘪瘪嘴:“爷爷师傅不太会用手机,他第一次出门走了六年,第二次出门是四年前,去年回来过一次,以此类推,快的话,估计明年就回来了。” 明、明年? 你们师徒都是以年为单位计算日子吗! 吴久额上青筋暴起,额头隐隐作痛,难道他要扣留这小丫头片子整整一年? “不对啊,你撒谎。”吴宁终于憋不住,插嘴问,“你们店不是前阵子才搬过来吗,如果你师傅没在,难道是你自己搬的?” 看她小胳膊小腿弱不经风的,难不成其实是个怪力萝莉? 雨晴冲他无辜地眨眨眼:“不是有搬家公司吗?” 这对人妖,脑子是不是不太好,还没她聪明。 吴宁:…… 他是怎么了?智慧都去哪儿了?不说智慧,这应该属于常识吧。 “搬家也是你自己决定的?”吴久冷冷道。 雨晴不好意思地揪着手指头,小声说:“经营不善,债主天天上门讨债,爷爷师傅不在,我只能跑路啦。” 她很快抬起头,露出骄傲的神色,“但这里就不一样了,生意特别红火,才搬来几个月,就接了好几单生意。” 吴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捡回来的,似乎是个麻烦,大麻烦。 “你们放心,爷爷师傅肯定会来。” 看到吴久想吃人的表情,雨晴缩了缩,鼓起勇气道,“就算爷爷师傅不救我,也一定会来,因为你们把他的宝贝拿走了。” 宝贝?那些雕像? 吴久眼神转冷,不怕你来,正怕你不来,和尚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些雕像是做什么用的?” 雨晴忽然顿住,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 “说实话!”吴久目露威胁。 “卖……钱的。”雨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呜呜呜,爷爷师傅到底在哪儿,这只大妖怪好可怕。 那些黑色诡异佛像都是同南法师亲手所雕,之后诵经加持,勉强称得上法器。 从雨晴嘴里得知,同南法师时常不在店里,但每次回来都会带走几件,说是要卖给有缘人。 吴宁皱眉,卖给有缘人,勉强可以理解为二十年前的郑欣是其中一个。 可陈艾程家里的呢,又是谁买的? 可惜他们掳回来的是只傻白……没有甜,反而有点毒。这傻白毒知道的信息太少,一切还得等他爷爷师傅回来才有结论。 只不过。 吴宁下意识瞥老板一眼。 “你瞅啥?”吴久冷冰冰地问。 吴宁把冲到嘴边的瞅你咋滴硬咽下去,谨慎地说:“老板,您的衰弱期长吗?周期是多少?” 要是一个月一回,可得提前算好日子,避开那位同南法师才行。 后面这段他没敢说,求生欲堵住了他的嘴。 吴久脸色变得更难看,牙根痒痒,他才想起来,这小子也看到他的本体了! “大妖的衰弱期每年只有一次,多半在换季时,如果是会冬眠的生物,则会衰弱一季。” 雨晴不甘寂寞,小声在旁边科普。 唰唰—— 吴久瞥过去两把眼刀子。 雨晴缩缩脖子,嘴里小声念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老秃驴回来前,你哪儿都别想去,留在店里打杂赎罪,”吴久开了金口,“等我收拾了那秃驴,再来决定你的生死。” 语气阴森可怖,顺便还亮了亮整齐美观的一口白牙。 嘎? 吴宁呆住,她留在店里打杂,那我呢? 还有…… “老板,咱这就这么大点地方,她住那儿啊?” “员工宿舍。” 丢下一句话,吴久满腔怒气地噔噔噔上楼,补觉。 今天算是丢尽了狐狸脸,不开熏。 目送老板离去的吴宁傻了眼,雨晴虽然年纪不大,还是个预备尼姑,可仍是个女孩子啊。 “员工宿舍在哪儿?” 明白自己无法离开,雨晴倒也心大,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瞅啊瞅,没看到能住人的地方。 “在……” 网吧包间……原谅吴宁张不开嘴。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周瑶的嗓子,是你干的吧?” 正事要紧,老板太愤怒,显然已经将委托抛到了脑后。 周瑶? 雨晴的大眼睛又开始骨碌乱转。 “往她酒水里倒酸蚀剂的人,是你吧。”矮小,秀气,很符合她的外观。 至于光头……带个假发或者帽子,很容易遮掩。 “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这么狠毒,居然用这么阴损的方式。你毁的不只她的嗓子,还有她的未来。” 吴·圣母·宁痛心疾首。 话音落下,雨晴一脸惊愕,当即炸毛:“谁往她酒水里倒酸蚀剂了?我倒的明明是辣椒水!” 辣、辣椒水? “我为了完成任务,冒充清洁工打扫了好几天卫生,差点没累死。洗手间实在太难清理了,这才带了些酸蚀剂过去。”雨晴愤怒得小脸通红, “我想倒辣椒水来着,可我还没倒,她自己捧着酸蚀剂喝上了,还吆喝着要吹瓶,能怪我吗?” 阿弥陀佛,佛祖息怒,贫小尼实在忍无可忍,这才动了嗔念。 自己喝的?吴宁觉得画风开始不对了。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愣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醉酒……真的是……太恐怖了! 回忆起刚发现真相时他对幕后黑手的评价:心思缜密,行事大胆,要么是惯犯,要么就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吴宁真想给自己一嘴巴,最近智商欠费,该手动充充值了。 “算了,不说这个。”他抓抓头发,“委托人是谁?是刘然吗?” “刘然是谁?不认识。”平静下来的雨晴又开始转眼珠。 吴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刘然的照片:“这个人,委托人是他吧?” 雨晴瞄一眼照片,脖子一扭:“不认识,没见过。” “你……”连番受挫让吴宁的耐心直线下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我把老板请下来,你才肯说?” 雨晴再度缩脖子,小手指头绕啊绕啊画圈圈,嘀咕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妖怪当狗腿,非我族类,其心……” “老板——”吴宁扯开嗓子。 “别!冷静!”雨晴立刻改口,一本正经道: “店员何苦为难店员?你们店是规则所化,我们店也是,就算你叫大妖怪咬死我,我也不可能出卖委托人。不是不肯说,是说不得。” 吴宁狐疑看她,真的假的? 雨晴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不信,就把大妖怪叫下来吧。” 咬死不松口?既然如此…… 吴宁脑筋急转,似乎还有个办法,他掏出手机: “喂,糊墙大哥吗?能不能麻烦您跑一趟,帮我比对个指纹。” 捏捏口袋里从陆铭那借来的会徽,吴宁露出得意的笑。 第57章 孤单的光环 第二日。r城师范大学。 陆铭刚走进教室,就看到脑袋摆在课桌面上的吴宁,吓了一跳:“宁哥,怎么了这是?” 吴宁硬抬起头瞥他一眼,有气无力道:“失眠,没睡好。” “嚯!你这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 陆铭把背包丢到桌上,旁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虽然咱们还年轻,也得悠着点来,来日方长。” 吴宁重新把脑袋摆到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倒想悠着点,可雨晴不让啊,说什么孤男寡女岂能共居一室。 一室,那是室吗?充其量是个网吧包间! 何况,就她那平坦开阔的跑马身材,光溜溜的发型,再加一身僧袍……也配称寡女? 可小尼姑无比坚持,深信吴宁必会对她起非分之思,硬生生地打坐了一宿。 光打坐其实也不是不行,吴宁尊重一切有信仰的人,可一边打坐还一边大声念经,是不是过分了点? 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馅儿的,熬了一宿,吴宁变成这德行,她还能精神抖擞地吃早餐…… 不堪回首。 而这些,还只是肉体上的煎熬,他的心灵,比肉体还要煎熬。 糊墙很给力,拿走会徽后很快就给出答复,会徽上的指纹并没有出现在因果报应店里,这证明雨晴没撒谎,刘然并非委托人。 “不是刘然,还会是谁?”吴宁的脑袋在桌面一下一下地磕,似乎这样能磕出点主意来。 难不成真是其他竞争者?如果是的话,糊墙怕是要被累回原型,当场化泥。 不会错,不会错的,不管是自己的推理还是直觉,线索都指向了刘然,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遗漏了什么? “陆铭,”吴宁腾地抬头,把陆铭吓了个激灵,“帮我联系下孙菲菲,我要刘然家的住址。” “啊?好、好吧。” …… r师大的家属楼就在校正门对面,方便教职工上下班。 吴宁照着孙菲菲给的住址,找到9号楼7单元,他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是刘然家到底是哪户。 毕竟,孙菲菲给出的地址仅限于此。 r师大的家属楼都是一层带院的结构,此时正值午休时间,来往的人很少,他探头望向7单元一层的院子,盘算着怎么才能尽量不惊动旁人地把屋主叫出来。 刚要开口,院内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跟吴宁四目相对。 “你?”吴宁惊讶。 “你来这干什么?”来人面带警惕,还有些微不满。 “师姐,不,辅导员,您住这儿啊?” 女人是刘莉,他的亲师姐兼辅导员。 刘莉皱起眉头:“你如果对我不满,可以在学校里找我谈,这里是我家,别打扰我的家人。” 吴宁心头一动,刘莉,刘然,难道…… “师姐误会了,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来找刘然。” 刘莉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嫌弃里加上了一丝警惕:“你找我弟弟干吗?” 果然。 吴宁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会徽,举起来:“我是刘然师哥粉丝会的会员,特别崇拜他,想亲眼见见他。” 听到这话,刘莉的神态明显放松了些,但仍未松口:“然然身体不好,怕是没心情,让你白跑一趟,请回吧。” 吴宁心急,出师未捷怎能身先死?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还能用什么借口,刘莉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姐,让他进来吧。” 温润的声音,可以想像,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然然,你出来干吗?” 刘莉赶忙转身,她背后露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跟照片上差不多,年轻帅气,只是没了那股自信和光芒四射。 刘然好奇地打量吴宁,冲他微微一笑。 …… 吴宁坐在刘然卧室里的椅子上,对面是坐在轮椅上的刘然。 刘莉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去了厨房切水果,远来总归是客。 “你不是粉丝会的会员吧?”先开口的是刘然。 吴宁抓抓头发,尴尬笑笑,被发现了。 他把会徽放回口袋里:“师哥怎么发现的?” 刘然自嘲道:“毕竟我都这样了,粉丝会哪儿还会有新会员。” 吴宁很想解释并不是这样,陆铭……其实也算新会员,虽然动机不太纯。 “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事,我能帮你什么?” 刘然的宽容让吴宁有些手足无措。我怀疑你对前女友下毒,所以才找上门来,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我、我就是听说你的事,觉得惋惜,所以想来见见你。”很站不住脚的理由。 刘然却点头接受:“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让你失望了。”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裤管。 尴尬,气氛无比尴尬。 吴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面对这种情况,安慰的话变得无比苍白,不管说什么都像旁观者的隔岸观火。 他的目光越过刘然,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照片,是一张合影,他跟周瑶的? “师哥跟周瑶师姐很配。” 刘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露出苦笑:“你也听说过我们的事?其实我们早就分开了,那是从前的照片,是我放不下。” “介意我看看吗?” 刘然没拒绝:“随意。” 吴宁心中泛起疑惑,观刘然举止,光明磊落。如果真的伤害过周瑶,他不该这么镇定。 拿起床头柜照片,男的帅气女的美丽,两人面容略带青涩,应该不是近照。 翻过相框,吴宁皱眉,相框背面原本应该写着些什么,但现在已经看不清,被人用黑色马克笔涂掉了,隐约能辨认出天长、久,几个字,大概是相爱时的誓言。 刘然表现得这么洒脱,甚至连旧照都明晃晃地摆在床头,那为何要做这种类似于泄愤的举动。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然然,水果刀你收到哪去了?” 厨房传来刘莉的声音。 刘然冲吴宁歉意笑笑:“我姐姐脾气急,家务什么的不太擅长,我去帮帮她,免得伤到自己。” “实在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吴宁客气了下。 刘然推着轮椅离开,吴宁将目光移向他的电脑桌。 他早就注意到电脑桌角落插着一本厚厚的本子,明显比其他书本凸出来一截,但刘然在这,不方便查看。 吴宁探头留意下外面,发现他一时半会回不来,飞快将本子抽出,一摞剪报掉了出来。 是周瑶。 各种各样的周瑶。 有些是打印的,有些是从杂志或者报纸上剪下来。 剪报的标题都很火辣: 《青春玉女还是欲女?》 《新晋歌手夜夜笙歌,背后金主究竟是谁?》 《周姓小花作风大胆,公开上演真人秀》 …… 诸如此类。尽是负面新闻。 而这些剪报上,清一色画着黑色的叉号,在周瑶的照片上。 将她涂抹得面目全非,观之触目惊心。 第58章 孤单的光坏 “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不是还有客人吗?” “嗯,那你小心点。” 门外传来姐弟俩的对话声,吴宁赶紧将剪报收好,夹进本子里放回原处。 很快,刘然推着轮椅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 吴宁此时再看到他的笑,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把你自己丢在这,太失礼了。” 吴宁赶紧道:“没事,是我贸然登门失礼在先。” 刘然笑着摇头:“不管怎么样,能有人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吴宁犹豫片刻,试探着问:“师哥,您跟周瑶师姐还有联系吗?” 刘然微怔:“没有联系了,怎么,你跟瑶瑶认识?” “算是吧。”吴宁慢慢道,顺便组织语言,“我家人跟陈芬有些交情,所以有幸见过师姐几面。” “陈姐啊。”刘然似乎对陈芬很了解,点点头,“瑶瑶现在过的还好吗?” 吴宁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师哥不知道吗?师姐之前感冒太重,嗓子坏了,医生说她的声带永久性损伤,康复无望。” “什么?”刘然蓦地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十分震惊,“怎么可能?她的嗓子……不,你在骗我。” 吴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原来师哥真的不知道,师姐今年一年都没出过单曲,活动也少了很多。” 他歉然道,“都怪我多嘴,你们毕竟分开了,不去关注也好,免得触景伤情。” “真的治不好了吗?”刘然仿佛压根没听到后面的话,只失魂落魄地来回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治不好了?” “然然,然然你怎么了?别吓姐姐!” 端着果盘走进房间的刘莉,一眼看到弟弟的异常,扔下果盘冲了过来,将吴宁挤开。 “姐……” 刘然眼眶已然泛红,颤声道:“瑶瑶她,嗓子坏了。” 刘莉气得横眉竖眼,恶狠狠地瞪向吴宁:“你跟然然说了什么?为什么要提起那个女人?” 不待吴宁解释,她半蹲下揽住弟弟的肩头,“然然,听姐姐的话,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把你害成这样,根本配不上你的喜欢。” 吴宁内疚的同时快速抓到重点,周瑶不是因为刘然残废了才离开,而是她把刘然害成这样? 所以,周瑶那么抗拒他们找到刘然,是因为内疚,还是担心。 在刘莉的安抚下,刘然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目光中还带着化不开的痛楚,他是真的很爱周瑶,哪怕两人已经分开。 刘莉松了口气,开始找吴宁算账。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别再说些屁话糊弄我。” 事已至此,伪装无益,吴宁索性实话实说:“其实,我是一名侦探,在一家侦探社里兼职……” 谎话说多了就会变成真话,他对此深有感触,如今已经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这样自我介绍。 “周瑶找到我们,想查明导致她声带受损的真相,经过多方调查,我们将嫌疑锁定了您弟弟,刘然。” 刘然的脸刹那间变成灰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宁:“我?你们怀疑我?你们怎么可以怀疑我?” 吴宁略一思忖,坦言道: “我们目前已经确定周瑶的声带受损是人为造成,她在娱乐圈根基尚浅,构不成威胁,财务方面也很清白,唯一称得上嫌隙的,就是师哥你。” “你本来是体育界的新星,因为周瑶,导致你下肢瘫痪再也没法游泳,于是你便毁掉她的嗓子作为报复。动机足够了。” “胡说,你胡说!” 刘然激动地拍打着轮椅扶手,温文不再。 他怒气冲冲地低喝:“车祸是我自己不小心,跟瑶瑶无关,而且车祸发生时我们已经分开了!” 吴宁一愣,车祸发生在分手后?这跟他的推理相悖,但看对方不像在撒谎。 不论是分手还是车祸发生的时间,都是可以查证的。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动机便会大大缩水…… 忽然,吴宁的余光瞥见站在旁边的刘莉,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刘莉那么紧张刘然,又厌恶周瑶,那么…… 吴宁忽生一计,他再次摸出那枚会徽,递给刘莉:“师姐,这枚会徽上的图案,您见过吗?” 刘莉一时不查,下意识接过来,反应过来后怀疑地盯着他:“我当然见过,你到底什么意思?” 吴宁歉意笑笑:“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不动声色地捏住会徽一角,放回口袋里。 刘莉再也按捺不住脾气,气呼呼道:“别说侦探,就算你是警察,也得拿着证据过来抓人,证据呢?” 吴宁摇头:“没有证据。” “那就别怪我们待客不周,请你立刻离开,我们家不欢迎你。” 刘莉用力推了他一把,“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 被赶出门的吴宁,孤单地站在单元门前,满脸无奈。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 “喂,糊墙大哥,又得麻烦你跑一趟……对,还是那个地址,比对下我这的会徽,嗯,就是上次那个……不不,现在上面多了个新指纹……真是辛苦你了……” 挂断电话,他略一思索,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喂,陈姐你好,我是吴宁……对,上次拜访过您……不,我没恶意,只想问您点事……” …… 镜头一转。物归源主店内。 一大一小两只斗鸡,正气势汹汹地怒目而视,谁都不肯示弱。 “你是个人质,哪儿都别想去!”这是风华绝代的狐狸精吴久。 “我还是个学生,我必须要上学!”这是头秃脸俏的预备役尼姑雨晴。 “尼姑还用得着上学?可笑。”吴久开始磨牙。 “尼姑也需要文凭……”雨晴的气势略减,大概因为吴久的磨牙声略惊悚。 “想上学可以,把老秃驴叫回来。” “我叫了,他不回消息我有什么办法嘛。”雨晴撅起嘴,好委屈。 “呵。”吴久冷笑,“那你就等着被学校开除吧。” 雨晴的大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大妖怪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她好不容易跳级考进r大,还没走上人生巅峰就要半路夭折了吗? “呜呜呜,我不想被开除,我要上学……”像极了被迫辍学的留守女童。 “怎么回事?上什么学?” 走进店里的吴宁只听见最后一句。 “哇——”终于看到救星的雨晴悲从中来,再次亮嗓,“我要去上学,大妖怪不让,哇——” 上学?吴宁惊愕地瞅瞅哭出鼻涕泡的雨晴,脱口道:“尼姑还用上学?” 雨晴噎住,委屈到绝望,这一对人妖都不是好东西! 第59章 孤单的光环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渗进来,斜斜地照在华丽的梳妆台上,为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渡上一层金芒。 周瑶怅然若失地坐在梳妆凳上,望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 她葱白手指缓缓划过迷人的锁骨,修长的天鹅颈,最后落在脸上。 周瑶试着张开嘴练发声,预想中那动人心弦的声音没有响起,像砂纸摩擦金属,像指甲刮擦玻璃。 “咣当!” 玉臂扫过,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着纷纷坠地,宣告着主人此时的心境。 “叮铃铃。”手机铃响。 周瑶深吸口气,调整心情:“喂?” 她的美目渐渐瞪圆,目中亮起名为喜悦的光,她轻捂住嘴,艰涩道,“好,我立刻过去。” …… 物归源主。 吴久泄愤似的猛戳盘子里的溏心鸡蛋,橘红蛋黄缓缓淌出。 他对面是一脸满足的小雨晴,一口蛋一口肉,吃得不亦乐乎。 “狗屁尼姑,居然连肉都吃,胖死你丫的。”吴久继续戳。 顶着熊猫眼的吴宁百分无奈,可怜昨天又是个不眠夜,早上还得负责拉架,所以这个小尼姑究竟是什么馅儿的? “叮、叮叮。”风铃声起。 “来了。” 吴宁快速打开店门,依旧一副特工打扮的周瑶走进来。 看到多出来的雨晴她愣了下,但并未询问,摘掉墨镜口罩后焦急地问:“是谁?谁把我害成这样?” “嘶——”正在大块朵颐的雨晴倒吸一口冷气,悄声道:“真难听啊……” 吴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稍等,马上就来了。” 少顷,敲门声起。 周瑶俏脸含怒,不等吴宁动作,抢先一步,一把拉开店门。 随即……呆住。 “刘然?” “瑶瑶,你真的在这。” 门外赫然便是坐在轮椅上的刘然。 周瑶先是无措,继而惊慌:“你的腿怎么了?” 没等刘然回答,她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倏地煞白,“难道……是你?!” “进来说话。” 吴宁很贴心地将刘然推进店里,“是我请他过来的。” 周瑶娇躯摇摇欲坠,她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去:“所以,陷害我的人,真的是他吗?” 吴宁温和笑笑:“叫他过来是为了请出正主。” 周瑶脸色略微好看了点,恨声道:“正主是谁?” 刘然看看周瑶,再看看吴宁,脸色也开始起变化。 他接到吴宁电话,说周瑶想见他。虽然二人已经分手,但刘然没法开口拒绝,他的心不允许。 但看到眼前这般情景,他立刻意识到,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吴宁旁观两人神态,轻叹口气:“别着急,来都来了,就安心等一会儿,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一时间,两人心乱如麻,五味杂陈。哪怕最锋利的剪刀也剪不断,理不清。 没过很久,约莫半个小时,店门被人直接撞开,刘莉裹着怒气冲了进来。 “吴宁,我完全可以告你绑架、诱拐,我弟弟人呢?” 凉凉的声音从旁响起:“二十多岁的人还能被诱拐,你好意思说,警察好意思听?” 闻声看去,刘莉和刘然姐弟俩这才发现桌边坐着个……人。 清凉的白色睡裙,青丝如瀑红唇雪肌,头上绑着粉红色发带。虽然穿着打扮有些……但ta的容貌,将周瑶直接秒杀成渣。 可是,为什么是个男人声音? 目光下移,胸口一马平川……没错,是个男人。 “你又是谁?” 吴久眉眼上挑,刚要张嘴,被吴宁一把捂住,“你爸爸”三个字从他指缝里溢出,变成了三个模糊音。 “他是我老板,这家店的主人。”吴宁心里抹了把冷汗,还好他心疾手快。 刘莉狐疑地看看他俩,目光又落到雨晴身上,吴宁清楚看到她的瞳孔缩了缩,又很快复原。 被忽略的周瑶,从刘莉进门起就一直秀眉深锁,她知道刘然有个姐姐,却从没见过面。 她不笨,从吴宁的态度中能够猜到,刘然的姐姐大概才是陷害自己的真凶。 可是……为什么呢?仅仅因为自己跟她弟弟分了手? 松开老板的嘴,吴宁清清喉咙:“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让我来完成这次委托。” 他看向周瑶:“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声带之所以受损,是因为饮用过量的酸蚀剂。” “酸蚀剂?那是什么东西?”周瑶不解。 “是牙医常用的一种酸性液剂,有一定腐蚀性,会对声带造成损伤。” 听了吴宁的解释,周瑶眼露恨色,她怒视刘莉:“是你给我下的?” 刘莉避开她的目光,强自镇定道:“你有什么证据?我去哪儿弄酸蚀剂,又哪儿来的机会让你喝下去?” 吴宁看着刘莉:“你的确弄不来,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但是你可以让别人帮你。因果报应这个名字,耳熟吗?” 刘莉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她不安地瞥一眼默不作声的雨晴,开始忐忑对方到底卖了她多少。 “不用看她,她很有职业道德,什么都没说。”吴宁替雨晴开解,“只是我们‘凑巧’在那家店里找到了你的指纹。” 刘莉眼底有不安,嘴上却很强硬:“我不记得有这么家店,说不定是逛街的时候进去看过,这证明不了什么。” 吴宁微微一笑:“首先,你要清楚,我不是警察,所以铁证这种东西,我不需要。其次,你大概不清楚你进去的是一家怎样的店……那是一家只有‘客户’才能进去的地方。” 雨晴歪起小脑袋瞄他一眼。胡诌吧你就,只有客户能进,那你们两个土匪是怎么进去的? 尼姑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光头。她忍。 刘莉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天,她确实在逛街,却无意中从地上捡到一张传单。 传单这东西,满街都是,按理说她应该直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她居然仔细地看了起来。 后来,就莫名其妙地走进一家店,店名因果报应。 买凶这两个字曾经距离她的生活无比遥远,可那一刻,当她得知只需要花200块就能为她的弟弟报仇,她心动了。 虽然知道对方很大几率是骗子,可她愿意上当,哪怕只为出心中的那口恶气。 可是,后来她从别的渠道得知,周瑶的嗓子真的出了问题,她害怕了,害怕到夜不能寐,200块,只需要200块就能毁掉一个人。 而她,正是那个出钱的人。 事情发生后,她曾经试图去找那家店,可无论她怎么找,再也没找到。 直到,那个神秘的小尼姑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第60章 孤单的光环 “是我做的。”刘莉低声道。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看着周瑶,目光中的恨意不比对方少,“你毁了我弟弟的未来,我毁了你的未来,挺公平的。” 她冷笑一声,“只可惜,你犯的罪没人能制裁,我却被你们揪了出来,随便吧,要报警还是要怎么样,一人做事一人当。” 周瑶既恨又悲伤,她是真的爱过刘然,可毁了她的人居然是爱人的姐姐。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我什么时候毁过他?在一起时我自问从没对不起他,分开也是他提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嘶哑的声音在店里回荡。 “呵呵,没对不起他?”刘莉冷眼看她,“分手后然然是不是去找过你?” 周瑶呆住,脸庞蒙上一层灰色。 “有一天夜里,然然告诉我,他还是很爱你,不想失去你,所以要挽回你。”刘莉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然然就是那天出的车祸,我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 周瑶晃了晃,几乎站不稳,她下意识环住自己的双臂。 “周瑶,我知道他一定是见到你了,你敢不敢告诉我,你究竟对然然做了什么?”刘莉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我。” 周瑶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姐,别问了!”刘然颓然出声,低哑的嗓音中透着丝羞愤。 周瑶美丽的脸庞缓缓淌下两行清泪,她咬了咬嘴唇:“不用替我隐瞒了,我没想到你会出事,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刘然捂住头,喃喃自语。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在维护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坐牢,至少也让我明明白白的坐!” 吴宁想到那些剪报,心中有了明悟:“我猜,大概是刘然不小心撞见了什么。” 周瑶痛苦的闭上眼睛:“刘然找我那天,我正好在应酬,他、看见了我、我和那些男人……” “别说了!”刘然突然爆发,歇斯底里地大喊。 两人分手后,刘然对周瑶难忘旧情,他说服自己,愿意接受爱人的改变,于是信心十足地去见周瑶,想要重新开始。 但那时周瑶已经换了电话也不再去学校,于是刘然通过别的方式打听到她会出现的地方。 当天夜里,刘然想给周瑶一个惊喜,没想到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他看到了酒桌上放浪形骸的女友,看到那些色迷迷的脑满肠肥的男人,在女友身上做尽各种不堪入目之事。 然后,周瑶也发现了他。 借口去洗手间,两人在酒店门口进行了一番谈话,刘然质问周瑶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周瑶却认为这是为了实现梦想而做出的牺牲,两人谁都没能说服谁。 最后刘然妥协,想继续跟周瑶在一起,但前提是,周瑶不能再参加这样的酒局,并且要立刻跟他一起离开。 周瑶犹豫了,想了很久,但最后给他的答复是不能离开,她已经牺牲了很多,不想半途而废。 之后,不欢而散。 刘然负气离去,失魂落魄的他没有留意红绿灯,发生车祸失去了他的双腿。 “我有我的梦想,可那条路真的太难走了,我只能堵上自己拥有的一切,我有什么错?” 刘然没有回答她,头颅深深地埋在臂弯中。 刘莉惨然一笑,她恨周瑶入骨,认定是对方害了她优秀的弟弟,但对方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们报警抓我吧。” 她骨子里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对吴宁这种插班生关系户格外看不上眼,却不成想,她居然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罪犯。 “不急。”吴宁摇摇头,“你最多只是行凶未遂,雨晴不肯说,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在因果报应店里买的,究竟是什么?” 刘莉茫然地看着他,不知对方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我想让她体验下唱不了歌的痛苦。” “对,体验一下。”吴宁露出会心的笑容, “你并不想摧毁周瑶,所以你的委托只是让她体验下痛苦,所以雨晴才会把她的酒水替换成辣椒水,一时之痛罢了。” 刘莉和周瑶同时皱眉。 “那后来怎么会……” 吴宁无奈地瞪一眼假装无辜的雨晴,叹气道:“后来的事纯属阴差阳错,周瑶当时喝多了,错把酸蚀剂当成酒喝了下去,雨晴没拦她。” 什么? 周瑶瞪大漂亮的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居然是她自己喝下去的? “这……”刘莉也陷入震惊。 她也曾懊悔过是不是自己没表达清楚,才让对方直接下了狠手,但看着弟弟一天天沉寂下去,那点内疚被她深埋于心。 吴宁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目带深意地看向刘然:“刘然,你姐姐会坐牢,为了你,你不想跟她告别一下吗?” 刘然肩头抖了抖,缓缓抬起头,目光哀戚:“姐,你太傻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莉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我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以后……以后姐不能继续照顾你,你要好好的……” 吴宁的眼神转冷,心中亦然。 “刘然,我能理解你对周瑶的憎恨,但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对你的姐姐有一份真情。” 在场几人同时露出疑色,不懂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吴宁自顾自道:“周瑶被下药,我曾经怀疑过陈芬,就是她的经纪人,于是我去找过她。 陈芬告诉我,事发当晚,她以为周瑶只是喝多了,见她吐得厉害怕她出事,给她灌下大量的水,只是后来她都吐了。 酸蚀剂的确会损害人的嗓子且不危及生命,但周瑶喝下去的实在太多了,加上酒精的作用,所以她的身体产生了排异反应,就是呕吐。 其实她已经将那些酸蚀剂基本都吐了,加上陈芬的行为,变相对她进行了简单的洗胃,她不该声带永久损伤的,最多难受个把月。” 刘然动动嘴唇,没说话。 周瑶与刘莉,脸上疑色更重。 “我跟陈芬谈话时,被她察觉出我的怀疑,她对我说,既然我怀疑周瑶是被陷害,她可以提供个嫌疑人给我,刘然,就是你,。” “我怎么可能……” “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你再解释也不迟。”吴宁打断了急于辩解的刘然。 第61章 孤单的光环 “我当时没多想,以为她是想让我转移注意力。直到我在你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你的床头依然放着跟周瑶从前的合照,但你却将那些山盟海誓的留言全涂掉,你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啊。” “电脑桌上的册子里,满是周瑶的剪报,但全都是她的负面消息,你甚至将她的照片划得面目全非,如果单纯只是爱她,你不会这么做。” “离开你家后,我再次给陈芬打电话,我问她,当时说那句话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告诉我……” 吴宁直直地看着刘然,一字一句道:“周瑶醉酒的那天晚上,她见过你。” “什么?”周瑶吃惊地脱口惊呼,“我怎么不记得……” “你喝多了。”旁边传来弱弱的声音,是雨晴。 见大家扭头看她,她可爱地捂住小嘴,“抱歉,我听得太投入了,你们继续。” 刘莉没吭声,但她似乎回忆起什么,表情变得微妙。 “陈芬说她把周瑶送到楼下时,遇到了你,你问她能不能单独跟周瑶说两句话,陈芬便暂时离走到一边。只是时间并不长,几分钟而已。周瑶当时醉酒没法沟通,所以你就离开了。” 吴宁此时对他的观感很复杂,有不屑也有怜悯。 “时间过去太久,监控记录已经没了,但那片小区治安很好,也许会有保安见过你。现在你能告诉我,那几分钟里,你对周瑶做过什么吗?” 随着吴宁的讲述,刘然脸上的痛苦,吃惊,悲愤,以及被误会的委屈,渐渐消失,化作一片淡漠的死寂。 “给她喝了点药,她病了,需要治疗。” 周瑶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刘然,你疯了?我没病。” “不,你病了。” 刘然漠然看她,固执道:“你得了心病,要治疗,喝了那药,你的病就好了。看,你现在不会出去应酬了,也不会再被人占便宜了。” “你到底喂我喝了什么?”周瑶几近崩溃。 说完那些话后,刘然仿佛变成一个哑巴,一言不发。 “我猜大概也是某种腐蚀性的酸剂。”吴宁替他说,“不管是什么,后果就是你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更糟糕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明明比我还珍惜我的声音。”周瑶的眼泪汩汩而下。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是吴久,“厉害啊,我几乎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雨晴也跟着狂点小脑袋,眼神里有那么一丢丢崇拜。 吴宁嘿嘿一笑,又被老板表扬了,有点开熏。至于小尼姑……解决睡眠问题前,对她持保留意见。 “你们,打算怎么对然然?”刘莉哑着嗓子问,她没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总之,很复杂。 吴宁指指周瑶:“你不该问我,该问她,她才是受害者。” 刘莉面露挣扎之色,她深吸口气,走到周瑶面前。 没等周瑶反应过来,她猛地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长躬:“我从没求过谁,但我想求你一次,求求你,放过然然。” 周瑶继续流泪,没有吭声。 “是然然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没脸这么说,但他已经这样……如果去坐牢,恐怕没法活着出来。” 周瑶闭上眼睛。 “然然是真的很爱你,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错事,念在你们曾经相爱过的份儿上,我求求你。” 似乎觉得鞠躬的力度不够,刘莉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放他一条生路吧。” 始终面无表情的刘然,喉头动了动,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周瑶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看刘然再看看刘莉,良久,嘶哑地说了一句:“你们,走吧。以后,希望再也不要见到……” 刘莉哽咽道:“谢谢。” 她站起来,推着刘然离开。 走到门口时,刘然终于开口:“等一下。” 刘莉心中着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刺激对方的话,刚张开嘴,就听刘然背对着周瑶说道: “我不后悔爱过你,却后悔因为爱你,脏了姐姐对我的情,给她清白的心留了污渍。” 刘莉捂住嘴,眼泪潸然而下。 他歪过头看向吴宁:“她的嗓子,你们会治好吧。” 吴宁默然点头。 刘然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缓缓闭上眼睛:“周瑶,不再见。” …… 等到二人离去,周瑶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她不说话,吴宁跟雨晴也只能玩瞪眼游戏,吴久没有这个困扰,他可以盘狗。 “我错了吗?” 过去好久,周瑶喃喃问。 吴宁耸耸肩,对与错,是两个太绝对的词,不是可以随意评价的。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们,第一个委托你们完成的很好。” 周瑶似乎也并不是想得到回答,也许更多的是在自问,显然她已经找到答案。 “我该支付什么酬劳?” 吴久按住蠢蠢欲动即将醒来的吴黑山,眼中闪过精芒。啊,休息了这么久,终于到他出场了。 “我要的东西很珍贵,等完成第二个委托,一起支付吧。” 周瑶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好,好,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吴宁暗自叹息,老板说的很珍贵的东西,那一定是真的很珍贵,可是为什么总有人不珍惜。 雨晴好奇地瞪大眼睛,她觉得爷爷师傅的店跟这对人妖的店比起来,简直low爆了。 看看人家:我要的东西很珍贵……多上档次! 他们呢?回回都是200块,忒廉价。 至于周瑶的嗓子,普通医生恐怕没办法,但对这只大妖怪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尤其它还挂着道士的外皮。 话说,一只大妖怎么会修道呢?看他念咒施法还那么老道,不像是装出来的。 短短时间,雨晴的小脑瓜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吴久冲着周瑶露出勾魂的笑:“我要你的,被爱的资格。” 被爱的资格?这是什么东西? 不止周瑶,就连吴宁的脑袋上也冒出三个问号。 只有雨晴的星星眼闪烁个不停,被爱的资格! 嗷呜,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爷爷师傅,学学人家好不啦! “从此以后,会有人喜欢你的容貌,你的声音,你的身体,但不会再有人真心爱你,你愿意吗?” 原来是这样,周瑶似乎明白了些。 被爱的资格,她拥有过吗?粉丝今天爱她,明天就会爱别人,那些上下其手的男人,本来爱的也只有她的容貌和身体。 至于刘然,那不是真心,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欲,既然如此…… “我愿意。” “成交。” 吴久扬手,指尖一抹金光,轻点周瑶喉间: “……舌神正伦,通命养神……喉神虎贲,炁神引津……急急如律令!” 第62章 学霸尼姑 周瑶离开的脚步很轻快,仿佛放下千吨巨石,黑山的表情也很轻快,打了个嗝重新入梦。 但吴宁望着周瑶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 魅力?气质?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好像又不是。 不过……老板嘴里念叨的那些咒,让他很感兴趣。 至于雨晴,她已经蹲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没天理,为啥一只狐狸精,施起法来,比她这个正统预备佛家弟子还专业? 爷爷师傅,快回来吧,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晴儿招架不来。 “老板,被爱的资格好像没太大用处。”吴宁抓抓头发,嘟囔着。 没用吗?吴久眼神淡淡。 世人皆爱美好的皮囊,但再好的皮囊也抵不过时间的索取。 容貌、身段、嗓音,这些只能绚烂一时的外物迷了人眼,乱了人心。 当时光飞逝,容颜枯萎,百灵失声,那时的她,可会怀念,曾被旁人燃烧着生命爱过。 但!是! 这些破事跟他一只狐狸有个毛的关系! 如今身份曝光,他也懒得遮掩,修长手指一指鱼缸:“去,捞一条,午饭。” 发号完施令,优雅踱步上楼,过敏症还没好,抓紧时间补觉比较要紧。 吴宁噎住,不由地替鱼缸委屈,明明是个豪华景观生态缸,硬是被人当了水产养殖缸。 “行吧。” “那个……”旁边传来弱弱的声音,雨晴蹲在墙角举起小手,“别做成甜的,我是咸口。” 吴宁:…… 我呸你俩一脸信不信? 他吐着槽,愤愤然地开启捕捞大业,雨晴也不画圈了,兴致勃勃地跟在旁边凑热闹。 “左边、左边那只肥……对,就是它。” 要不是腾不开手,吴宁真想再给她一记脑崩儿,你垂涎欲滴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自觉? 折腾了一身水后,那只不被命运眷顾的肥草鱼离开了豪宅,奔向远方。 吴宁麻利地将死去的草鱼开膛破肚,去鳞,摘除内脏,刚拿到水龙头下准备清洗,忽然,眼前一黑。 来了,又来了。 “虚荣的人拥抱虚无,倔强的人失去信仰,痴恋的人毁灭自由,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嗯嗯嗯,好好好,对对对。 吴宁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点犯瞌睡,说完了吧? 又过了片刻,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褪去,眼前重现光明。 他叹口气,正要继续清洗鱼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雨晴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一脸严肃的仰视着他。 “吓我一跳,麻烦走路的时候能弄出点动静吗?” 吴宁松口气,转回头。 “你有病。” 幽幽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尾椎骨瞬间窜上一阵凉气。 “你有药啊!” 吴宁下意识又想给她来一记,伸到半路停住,手上都是鱼鳞好像不大合适。 雨晴跑到他侧面,认真的说:“我没乱说,你真的有病。” 难道……是刚刚的声音?吴宁心脏收紧。 虽然她看起来不靠谱,但毕竟是曾让老板现出原形的女人。 “什么病?”他屏住呼吸,佯装镇定。 那道神秘的声音,真的困扰他很久了。 雨晴摩挲着小下巴,围着吴宁来回踱步,狐疑地打量他。 爷爷师傅说过,她的五感远胜过普通人,刚刚吴宁动作停住时,她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气息,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可惜,她还太小,修炼不到家,找不出症结。 “果然,你也不是普通人,难怪会跟大妖怪待在一起。”雨晴眯起眼睛,“不过嘛,你比大妖怪善良,倒是不忍心任你枉死。” “枉死?”吴宁傻了眼。只是幻听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雨晴皱起小眉头,是这个词没错儿吧?爷爷师傅以前好像就是这么忽……说别人的。 “我有一张符咒,能固魂调息。”犹豫了会儿,她从僧袍下摆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头画满鬼画符。 雨晴攥着符咒,伸出去,缩回来,再伸出去,又缩回来……小脸纠结地拧成一团,眉心写着‘心疼’二字。 “你属弹簧的啊?”吴宁的手抓了几次,硬是没抓到,气闷道。 雨晴眼一闭,牙一咬,往前一递:“速速拿去。” 吴宁终于拿到那张黄纸,好笑地轻弹她光溜溜的小脑壳:“谢了,给你做水煮鱼。” 雨晴的哈喇子不由自主地顺着嘴角流下来,瞬间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吸溜,算你有良心。” 做完饭吴宁上楼唤醒吴久,三人一阵风卷残云。 吃饱饭,吴宁念着赠咒之恩,忍不住替雨晴开口求情。 “老板,咱们的生意没那么忙,总让晴儿待在店里也不是个事儿。” 吴久凉凉剔牙,顺便瞄一眼点头如捣蒜的雨晴。 “您这么神通广大,她哪里敢跑,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在她身上留点记号,到时候不管她躲到哪儿,就是您画个圈儿的事。” 雨晴的脑袋停住,警惕地拉了拉袍领,留啥记号?肿么留? 吴久眯眯眼:“继续。” “啊?哦,她这个年龄不去上学,那是违反国家规定,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未来的……” “停。” 吴久不满地瞥他一眼,“谁让你说这个了,继续夸我。” 吴宁:…… 神通盖世,无人能敌,绝步天下,造化神秀,会当凌绝顶……他已经清空了自己的拍马词汇,终于听到吴久轻飘飘的两个字。 “去吧。” 吴宁瘫在木椅上。 “对了。”忽然想到一事,他扭头看向雀跃的雨晴,“你上的什么学?” 雨晴骄傲地挺挺平板胸:“大学,我是r大软件工程系的硕士研究生!” 呲溜,吴宁一个趔趄,差点滑到地上。 有没有搞错?14岁?r大的硕士研究生?还是软件工程系,这是什么见鬼的人设! 雨晴笑嘻嘻,光秃秃的脑门上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学霸。 吴宁嘴角抽搐,人比人比死人,他就是个普通人,心态要放平。 “r大距离这可不近,你要怎么去学校?回头我给你办张公交卡,路线也得查一下……” 吴·母亲·宁上线。 “不用。”雨晴伸手探到僧袍下摆,摸索几下,拽出一把闪闪发光的钥匙,在吴宁鼻子跟前晃了两下。 “我自己开车去。” 还……还有车?! “你有驾照吗?”14岁就能考出来驾照? “周岁14,虚岁18。”雨晴不以为意道。 开玩笑,她的身份证那可多了去了,考个驾照而已,小意思啦。 吴宁生无可恋地看一眼无动于衷的老板,命运啊,何其不公,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63章 八点档肥皂剧 9月8日,白露。 宜:冠笄、出行、入宅。忌:嫁娶、纳采。 周日。 “老板,商量商量吧。”吴·国宝·生无可恋·宁,“二楼的面积好像挺大的,我能搬到上面去吗?” 吴久耳朵动了动,这小子疯了吗? 吴宁的眼圈已经黑得深沉而忧伤,他瘫坐在椅子上。多少天了,已经多少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雨晴夜夜诵经打坐,那规律又绵延不绝的声音,能把活人逼死,把死人送走。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也许,这才是超度的真正原理。 “老板,您忍心看您唯一一个员工就这么日渐消瘦?”吴宁可怜地抖了抖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 吴久瞄他一眼,不动声色。 吴宁眨巴着眼睛继续装可怜:“您别误会,我对您的床没有半点肖想,打地铺就行。” “你说的,有点道理。”吴久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您同意啦?”吴宁的惊喜只维持到一半。 “给你。”一个轻飘飘的塑料盒递到他手上。 吴宁打开一看,傻了眼。 “带耳塞就听不见了。”吴久笑得妖异华丽。 没等吴宁继续哀求,雨晴从屏风后头蹦出来:“我好了,准备出发吧。” 光头、僧袍,看来她很热爱自己的职业。可这姑娘的精神头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在吴宁的劝告下,雨晴终于能够重返校园,但是她的衣物都没带,光头就算了,穿着僧袍上学的确有些出格。 吴宁本想监督她回因果报应,取回个人物品,但雨晴死活不愿意,还说之前的衣服都穿旧了,正好买新的。 行吧,不管什么职业多大岁数,女人,终究是女人。 于是吴宁的监督位置被更改为商场。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要陪着雨晴逛商场。 “老板,您真不跟我们一起吗?” 临出门前,吴宁最后一次跟老板确认。 吴久的回应是一个慵懒的长长的哈欠。 行吧,衰弱期还未结束。 …… 走出店门,一辆闪闪发光的mini停在门口,黑顶碧玉灰,三车门,复古而精致。 雨晴冲吴宁得意地甩甩头:“上车。” 吴宁对着天空翻个白眼,没事没事,只要不比就不气。 “咱们去哪儿?”他系好安全带,随意问道。 算起来他来到物归源主已经两个多月了,抛去打车费,也攒下四千多块,帮小丫头买几件衣服,压力不大。 “千玺城。”雨晴笑呵呵地回他。 “千……” 吴宁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千玺城? 他强压住解开安全地立刻下车的本能,结结巴巴问:“一双袜子好几百的那、那个千玺城?” “没错儿,坐稳了。” 雨晴一脚油门,带着面如死灰的吴宁呼啸而去。 …… 千玺城,是世界500强企业州汇集团旗下开发的高品质购物中心,别说在r城,在全国购物中心行业里都是领跑者。 故而,价格昂贵的离谱。 反正对吴宁来说,这个地方是他只能路过,连进去逛逛的冲动都无法产生。 雨晴停好车,两人乘坐电梯离开地下停车场。 电梯门开,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液体显示屏,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州汇集团董事长常建偷税一案日前已告破,涉案人员已尽数抓获……这起偷税案金额高达18亿人民币,造成的后果极其恶劣……副董事长任伯平接任董事长,公开承诺将补齐所有税款,并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州汇集团? 吴宁耳朵动了动,千玺城不正是州汇集团的产业吗? 不过……我滴个乖乖,18亿,估计他到死都看不到这么多钱。 吴宁跟着雨晴往商城里走,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千玺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看来偷税事件对它背后的州汇集团并没产生多大影响。 “这家衣服不错,走,陪我去试几件。”雨晴指着一家品牌名满是英文的店说。 “……行吧。” 吴宁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他那四千多块钱够不够买一套衣服的。 得到“监护人”首肯,雨晴喜滋滋地往店里走。 店内正好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往外走,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照面。 “咦,你是……吴宁?” 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叫住二人。 吴宁抬头看向女子,脸色顿时一僵。 “田彤彤……” 雨晴也停下来,好奇地打量这位叫田彤彤的女子。 二十出头的模样,个头高挑,化着淡妆的五官秀美清丽。她穿着件chanel的新款连衣裙,包裹出匀称身段,一双修长的大白腿十分吸睛,手中还拿着个gi的手包。 观察过后,雨晴下了结论:挺漂亮,也挺壕。 “这位是?”她胳膊肘戳了戳吴宁。 吴宁已经恢复镇定,但仍有些许不自然:“这是田彤彤,我高中同学,她是雨晴,我……” 雨晴旁观二人表情,大眼睛咕噜一转,直接亲密地攀上吴宁胳膊,打断他的话:“我是宁哥哥的新女朋友。” 她笑得甜蜜又幸福。 田彤彤:…… 吴宁:…… 雨晴内心得意洋洋,经她阅人无数的眼光鉴定,这俩人绝对有猫腻,保不齐就是吴宁的前女友。 看吴宁一身寒酸打扮,再看对面的壕气逼人,她这个好人质可不能让“监护人”心情抑郁。 万一他心情不爽强行中断这难得的逛街时光,她可就亏大了。 吴宁一脑门的黑线,三两下把雨晴的胳膊扒拉下来,对她狂撇眼刀子: 哥知道你是好意,但能不能先瞅瞅你的扮相,光头僧袍小萝莉,你是不是想让满商场的人都以为哥是变态? 雨晴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虽然我造型有点掉分,但胜在年轻脸又嫩,怎么,不服? 田彤彤看着两人的眼光交锋,轻咳一声:“萱萱还担心你会迟迟走不出去,看到你重新找到女朋友,她一定很开心,就是……” 就是品位变得有点特别。 田彤彤是大家闺秀,说话也十分有分寸。 “你误会了,她是我……同事。”犹豫了下,吴宁选择了同事这个词。 顿了顿,又问道:“于萱她,还好吗?” 雨晴吐吐舌头,这才发觉自己貌似闹了个大乌龙,看来吴宁的确有前女友,不过并非眼前这位田彤彤,而是另一个叫于萱的女孩。 田彤彤微笑点头:“萱萱很好,她大学毕业就结婚了,怎么,没通知你吗?”随即打量他,“你呢,在哪里高就?” 吴宁苦笑:“还是个穷学生,在r师大读研。” 田彤彤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表情:“那很好啊,恭喜你。” 第64章 过期的佛眼 就在雨晴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吴宁与田彤彤终于寒暄完毕。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改天有时间可以打电话,大家约个时间出来叙叙旧。” 田彤彤临走前,除了望向雨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还留下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名片。 “我不喜欢她。”雨晴气鼓鼓地冲吴宁嘟嘴,“浑身散发着心机的气息。” 吴宁随意装起名片,好笑得摸摸她的小光头:“往后都未必见得到,管你喜不喜欢呢。” 雨晴拍掉他恶劣的手,好奇追问:“她跟你前女友什么关系,你跟那个于萱又是怎么分手的?” 吴宁脸色微变:“谁说于萱是我的前女友?” 雨晴洋洋得意道:“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女人……吴宁扫视她一番,谁给你的勇气称呼自己女人? 他叹口气:“我高中时曾跟于萱交往过一阵子,后来……我家出事,我们就分开了。” 吴宁、田彤彤还有于萱,他们三人从初中起就是同学,后来又升入同一所高中。初中时三人关系平平,但到了高中,田彤彤跟于萱不知怎么就成了闺蜜。 吴宁那时学习成绩好,于萱经常找他借笔记,一来二去,就好上了。连带着跟田彤彤也熟悉起来。 故事正常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一对小情侣互帮互助一起考入理想大学,但到吴宁这,剧本突变。 高考结束后,吴宁父母某天夜里开车从老家返回r城,路上跟一辆大货车相撞,两人当场死亡。 这件事对吴宁的创伤很大,他又不是个喜欢对人倾诉心事的性格,毕业典礼,毕业聚会他都没去参加。 暑假里于萱约过他好几次,他只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肯出门,也没个理由。次数多了,于萱以为他不想继续这段感情,于是两人分手。 直到大二那年,于萱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吴宁家发生的事,但那时两人早已渐行渐远,回不去了。 虽然过去很久,提起这件事吴宁心里依旧隐隐作痛,不是因为于萱,而是父母。 当时死亡的不止他爸妈,还有那辆大货车的司机,他也曾怀疑过父母的死因究竟是事故还是人为。 但吴宁爸妈只是两个普通人,又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根本没有仇家,事故地点的监控他也调取过。 那是一条老路,没有红绿灯,加上当时夜深,的确是单纯的事故。 “不对啊。” 雨晴听完故事,不但没安慰吴宁,反而皱起眉头。 “什么不对?”吴宁强打精神。 雨晴又开始摸着小下巴踱方步,围着吴宁转圈圈,一脸的深究:“你身上并没有去世亲人的光环。” 去世亲人的光环?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雨晴指着自己的眼睛解释道:“爷爷师傅说我天生佛眼,能看生死与轮回。” 吴宁吃惊地瞪大眼,脱口道:“你还有这功能?” 雨晴略显骄傲:“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还小,没达到鼎盛阶段。但是——” 她话音一转,“如果是至亲,去世后会因为挂念,在活着的亲人身上形成光环,这个我能看见。你身上,没有光环。” 吴宁愣住:“你什么意思?” 雨晴严肃地伸出两根指头:“两个可能性,1,你父母并没有死,2,你不是亲生的。” 吴宁额头青筋跳了跳,压下想给她脑崩儿的冲动,咬牙道:“1,我亲自看着爸妈火化的,2,我跟我爸长得特别像,不存在非亲生的可能性。” “啥?”雨晴傻眼,揉揉大眼睛,嘟囔着:“我不会看错的呀。” 忍不下去了,“嘣!” “那就是你的佛眼过了保质期。”收回手,吴宁心情舒畅许多,“衣服还买不买了?” “……买。”雨晴泪眼汪汪地抱住小光头。 …… 五个小时后,吴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坐回车里,后排摆满了手提袋。 此时的雨晴简直像是换个了个人,高腰马丁靴,紧身破洞牛仔裤,亮面铆钉露脐短马甲,脖子上还套了个项圈。 一顶黑色齐耳假发遮住她的小光头,小尼姑瞬间变身朋克美少女。 只是这时的吴宁,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对她的华丽变装进行评价,不管多大的女人,只要逛起街来都像那脱缰的野狗。 唯一让他庆幸又悲伤的,钱是雨晴自己付的。 所以,开着一家一单生意200块钱的破店,到底怎么能挣到这么多钱? 这是个解不开的谜团。 “打道回府!”兴致勃勃的雨晴再次一脚油门。 …… 与此同时,物归源主店门外正站着两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方浩然,另一个,是当初在询问室狂挤眼睛的路人甲,只不过两人今天都穿着便装。 “方队,估计店里没人,咱们要不先回去?”路人甲询问。 方浩然的眉头紧紧拧到一处,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他摇头:“再敲一会儿,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好吧。”路人甲叹口气,继续笃笃敲门。 吴宁和雨晴停好车,正好看到这一幕。 吴宁怀抱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装袋,只剩半个头露在外面:“方警官?” “你是……” 方浩然皱眉,看着雨晴二人。 雨晴很有眼色地伸手将包装袋往下压压,露出吴宁的整个脑袋:“我是吴宁,您二位有何贵干?” 心中快速盘算,最近好像没惹事…… 方浩然只扫了一眼雨晴,后一脸正色道:“你们不是擅长帮人找东西吗?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你老板呢?” 请?对方居然用了请这个字? 吴宁心中诧异但面上不显,一边招呼雨晴开门一边说:“老板最近不舒服,应该在里面休息,您稍等,咱们进去聊。” 来者总归是客,站在门口非待客之道。 进了门,雨晴麻溜地去整理自己的新宝贝,吴宁为二人奉上白水。 “请问方警官有什么要找的,如果连警察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们怕是也无能为力。” 吴宁上来先把话搁下,官方人员是万万不能跟灵异这种事扯上关系的,这是基本原则也是铁律。 “我们要是能找到还用得着你们?”路人甲很好地充当了小弟的角色,“方队,我就说这家店是唬人的,您还不信。” 方浩然不为所动,意味深长地看着吴宁:“不请你们老板出来吗?” 吴宁顿了顿,心慌慌,想起老板的本体…… 他快速摇头:“老板不在,您有事跟我说就行。” 官方人员也不能跟老板扯上关系,这也是原则与铁律。 “既然你能做主,那我就直说,我要找个人,名叫方征,他是我弟弟。” 第65章 血色正义 方征,男性,26岁,身高178,体重67kg。方浩然提出委托的方式相当具有职业特色。 他说话语速快,且态度不容置疑,搞得吴宁想推托都没找到机会,等他能插话的时候,该听的不该听的,对方都已经说完了。 方征是方浩然的堂弟,也是一名警察,在刑侦大队工作。此人于三天前失踪,因其身份特殊性,警方无法大张旗鼓地找人。 方征,是个卧底。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新闻,方征前去卧底的,就是被查出偷税的州汇集团。” 路人甲的眼睛又开始抽筋,同时一阵心惊。 这家店到底什么来头,队长不止一次语出惊人,要知道,这些信息都是严禁外泄的。 吴宁也是一阵头大,总觉得跟这些事掺合在一起,很危险啊。 “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方浩然慧眼如炬,一眼看出吴宁在纠结什么,“这起案件已经结案,只是方征的消息不能公开。” 按照方浩然的说法,这起案子之所以破的这么快,方征功不可没。警方正是根据他传真过来的真实财务报表才能顺利结案。 按理说,案子破了人也该归队,但警方的人发现,无法联络到方征了。 “方警官,您是怀疑……”吴宁小心翼翼地问。 “方征已经失联三天,不论是警方还是他的亲朋好友,都没人跟他有过联系,他是个好警察,不会无故失联。我知道他很有可能出了事,但哪怕是具尸体,我也必须要亲眼看到。” 方浩然斩钉截铁道。 吴宁有些意外,方浩然给人的感觉特别正直且不通情理,他应该知道私下委托外人寻找方征,是违反纪律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是方征对他来说特别重要?还是方浩然对物归源主格外信任? “连一棵六年前就被砍掉的树都能找到,找个人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 方浩然的目光仿佛透视镜,看的吴宁心更慌慌。 “您怎么知道……” “陈楚亮因藏匿尸体,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执行。是他妻子和儿子为他办理的取保候审。” 吴宁了然,方浩然肯定是从杨雨馨和陈艾程那知道委托已经完成,不过他没太担心,只要杨雨馨不傻,就不会将真相说出来。 路人甲看着两人,不知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吴宁陷入两难,他不认为方浩然只是单纯陈述这件事,对方对找到方征十分执着,大有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一旦拒绝,很难保证方浩然会不会对之前的事刨根问底,他们这里没有去除记忆的业务,实在经不起查。 但如果接下来…… 吴宁不露声色瞄一眼楼上,老板铁定在过敏没跑儿,他如果自己接下自己查…… 这时,雨晴终于收拾完她的战利品,兴高采烈地从屏风后头钻出来。 对,还有雨晴,虽然这丫头整天神神叨叨的,却是个货真价实,不,根正苗红的正宗人类。 “行,您的委托我接了,但是您也清楚,连警方都没办法找到的人,我不能打包票。”吴宁丑话说在前头。 “我能理解。”方浩然并未紧逼,“委托费用是多少?” 费用……吴宁又傻了眼,费用都是老板提的,老板似乎拥有能提前分辨委托难易度的技能,问他,他不知道啊。 “这个费用嘛……”吴宁露出为难的表情。 雨晴的察言观色技能再次启动,啪一声,小巴掌敲在桌子上:“费用200,谢绝还价!” 干脆,直接。 轰——吴宁脑仁嗡嗡地疼,牙也疼,脸也疼,哪哪都疼。 小祖宗啊,200块,打车费都不够! 方浩然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你们很不错,至少没有漫天要价。” 吴宁心中流着血,脸上却堆着笑:“是啊,我们……走大众路线。” 方浩然与路人甲,留下了些方征的物品后便告辞离去。 一张大头照片和一件方征穿过的警服。 吴宁的作死灵魂发作,忍不住猜测难道警服是特意为老板准备的? “啧啧,这种人还能当卧底?简直快把警察俩字写在脸上了。”雨晴手快地将照片拿过来查看。 吴宁听到她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手一伸,揪住她的小耳朵:“200,200,你怎么就知道200?200块连路费都出不来!” “哎哟,疼,撒手!”雨晴被揪歪了脑袋,小脸皱起。 “爷爷师傅说200块钱刚刚好,办事收钱不沾因果不惹债,我是在帮你解围!” 呸!老板一单生意要价几十万都喂不饱黑山,要是指望着200,吴黑山怕是早就变成了一张狗皮。 听够了惨叫,气消下去,吴宁这才看向雨晴手中的方征照片。 一张正义的国字脸,浓黑长眉铜铃眼,坚毅的下巴和紧紧抿起的嘴角。雨晴说的没错,他就差把警察两字写在脸上,果然是方浩然的亲戚。 雨晴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心里腹诽几句,忍不住好奇凑上来问:“委托已经接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吴宁动作停住,有些举棋不定。 雨晴可爱地举起小手,眼睛亮晶晶:“我!我!我可以扮成清洁工,混进州汇集团打探消息。” 吴宁:…… “你到底为什么对清洁工职业如此热爱?” “这你就不懂了,”雨晴科普课堂开课,“清洁工是每个公司必不可缺的职位,入职要求低,人员流动大,出入任何场合都很难引起怀疑,还能……” “停,打住。”吴宁头痛地按按太阳穴,他现在可以肯定,把这个小祖宗弄回来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你职业歧视,哼,如果不扮清洁工,你要怎么混进去?”雨晴不服气道,“那可是世界500强公司,别说你研究生没毕业,就算毕了业也照样进不去!” 谁说打听消息一定要混进去的,吴宁终于找到点智商上的优越。 他把手伸进裤兜犹豫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掏出来一张带着淡淡香气的名片。 田彤彤,州汇集团副董事长助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再跟田彤彤有瓜葛,但目前看来,貌似这是最便捷的法子了。 第66章 血色正义 第二日。 吴宁上学前,趁着老板暂时清醒,将这单委托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说。 吴久半深思半瞌睡地想了半天,只说了句“官家因果不可沾”便挥挥手过敏去了。 吴宁只能自行理解,大概是他不管了,让自己放手去做?还是……太便宜了? 之后,简单用过早饭,吴宁终于不用等公交,而是搭上了雨晴的顺风车。 唯一的坏处,r大距离比较远,雨晴需要提早出门,于是他还是不能睡懒觉,出门时间跟坐公车差不多。 跟朋克少女雨晴约定好下午来接后,挥手告别,吴宁迈入大学校园。 今天来的早,终于可以帮陆铭占一回座。 在陆铭的碎碎念里结束上午的课程,过程平静无波,唯一的小水花儿,就是陆铭最后的小道消息。 刘莉已经辞职,据说他们要搬家,搬去别的城市,具体原因也打听不出来。 吴宁心中慨然,r师大对这姐弟二人来说,大抵是个伤心地,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于周瑶,虽然目前还没什么动静,但以她的外形加上恢复如初的嗓音,重攀登峰并不是难事,时间问题而已,就看她是否真觉得值得。 站在校门口等雨晴时,吴宁想了想,不告而至总归有些不礼貌,他拨通了田彤彤的电话。 “喂,彤彤,我是吴宁。” “吴宁?”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意外,“昨天刚见面,这么快就想我啦?” 电话那头有嬉闹声,如果这会儿不是正中午,吴宁会误以为对方正在夜场狂欢。 而田彤彤的状态也跟昨天不太一样,似乎……不太矜持。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你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串娇笑声,隐约还有田彤彤压低嗓门的小点声,我在讲电话之类的。 “是这样的。”吴宁斟酌下语言,“不知你下午有没有空,我想找你打听点事,私事。” “下午?几点?”田彤彤很爽快。 吴宁看看时间:“三点到五点,看你安排。” “那就三点吧,晚饭前我都比较闲。” “好,谢谢。” 挂掉电话,吴宁还在思考该怎么跟田彤彤解释自己的来意,雨晴的车已经到了。 吴宁顶着同学异样的眼神,飞快钻进车里。 “下次别停这么显眼的地方,太招人了。” 雨晴撇嘴,要么说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太掉份儿。 他俩没有回店里,横竖老板目前跟植物人区别不大,吴黑山亦然。 找个餐馆解决了午饭,在雨晴的坚持下,硬是给吴宁换过一身行头。藏青色立领短款休闲薄西装,白色修身休闲裤,刚好适合九月份的天气,不冷也不太热。 人靠衣装马靠鞍,古人诚不欺我。 吴宁本就相貌清秀,换掉t恤大裤衩后,颜值蹭蹭上涨,甚至引来不少的回头率。 “这还差不多,输人不输阵,走,去会会那个小妖精。” 雨晴小手一挥,买单结账。 吴宁肩一垮,为啥有种被包养的羞辱感?尤其对方还是个预备尼姑。 “你不用上课的吗?”弱弱的问,贫穷会让人失去尊严。 “不用,我是特招生,有特权。” 雨晴眼睛里闪烁着贼光。 翘课就是了,又不是没干过,上学哪儿有破案好玩。 虽然目前她还是个人质,但物归源主接到的委托,比她在因果报应里接的那些报复来报复去的生意,有趣多了。 此刻,她甚至希望爷爷师傅能晚点回来,等她……玩够了再说。 …… 千里之外的某个村镇大集上,一个胡须极长,脑袋光光的老和尚,撩起袖子捂住口鼻:“阿嚏!” “噫~你这和尚可真埋汰,往后站点,别传染我儿子。”他面前站着个抱孩子的村妇,正一脸嫌弃地遮住怀中幼子。 “没事没事,贫僧身体健壮如牛,这位女施主,不知考虑得如何了?”老和尚信手抹掉流出的鼻水,笑容可掬地捧起一个黑色雕像。 “这尊神像可是了不得的法器,只要将它供在屋里,保证你老公再也不会出去找小三儿,轻轻松松守住姻缘。” 他手中雕像是个头顶八角冠的女子,面容姣好,生有四臂,后侧双手做拈花指,前侧左手执萧笛,右手执宝剑,十分诡异。 村妇瞅了几眼:“好看是怪好看的,这玩意儿叫啥名?” “乾闼婆,可……” “啥?你咋还骂人呢,干谁的婆?”村妇大声嚷嚷。 “嘶——”老和尚手上没控制好劲儿,薅下来几根白胡子,嘴角抽搐,“小声小声,并非女施主所想,此乃乐神……” 不管他怎么咧咧,村妇重重啐一口,气呼呼地走了。 “唉,”老和尚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知识改变命运啊,没文化真是可怕。” 和尚坐在简易马扎上,地上铺着一块布,布上摆着四尊造型各异的黑色雕像,他愁眉苦脸地将手中乾闼婆像放回去,五尊。 在他身旁,还蹲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正一脸嫌弃地摆弄个瞧不出品牌的智能手机:“同南法师,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赚到钱修手机啊,屏幕都打不开了。” 同南法师脸色更愁,但还是乐观道:“莫急莫急,只要卖出去一尊,贫僧就能弄好这东西给晴儿打电话,让她打点钱过来。” 听到晴儿这个名字,小男孩露出期待的表情:“是我那未过门的师姐?” “啪!”同南法师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整日就会胡说八道。你俩都还未过门,啊呸,未入门。” 他将地上的布四角一拎,包裹起来:“走,换个地方摆摊,其实你还有个未入门的小师兄,根骨极佳,只可惜年岁太小,不过为师提前将一尊药师佛像埋于他家地下,想来他必成长很快,贫僧甚是期待啊。” “这么多师兄师姐,为什么又是我最小……”男孩嘟嘟囔囔地起身跟上。 “入门先后很重要,这是规矩,不懂别瞎说。” “那明明我先跟在你身边的,师兄应该是我才对。” “啪!”又是一巴掌,“贫僧说你最小就是你最小,不敬师长,贫僧是怎么教导你的。” “大和尚就会欺负小孩……” 一老一少收拾好行囊,一边闲扯一边离开了集市。 第67章 血色正义 “吴宁,这里。”田彤彤坐在卡座上冲吴宁挥挥手。 他们约见的地点并不是田彤彤的公司,据她说办公时间处理私事影响不好,于是定在附近一家咖啡厅。 吴宁脚步顿住,不免有些尴尬。 咖啡厅此时人不多,旁边明明有很多闲置位置,但田彤彤偏偏选了卡座,不带雨晴还好,带上她就难免有些拥挤,尤其对方又穿着清凉。 雨晴一看这架势,直接大大咧咧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卡座中间,将田彤彤挤到一旁,拍拍座椅:“吴宁,坐。” 吴宁冲脸色不太好看的田彤彤笑笑,坐到旁边。 “来两杯美……”看一眼跃跃欲试的雨晴,他改口,“橙汁,谢谢。” 雨晴嫌弃地皱起小眉头。 “这位是?” 田彤彤很快调整好心态,微笑着问。 “她就是雨晴,你们昨天见过。” 啥?田彤彤吃惊地捂住嘴,她就是昨天那个诡异的光头尼姑?差别也太大了吧。 雨晴冲她甜甜一笑:“阿姨好。” 吴宁扶额,忍住给她脑崩儿的冲动,这丫头嘴可真毒。 田彤彤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下午还有个会,我待不了很久。” 吴宁警告地瞪一眼雨晴,斟酌着开口: “是这样,有个朋友托我打听个人,名叫魏阳,在你们公司上班,他前阵子好像跟家人闹了点矛盾,这不,人就联系不上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印象,或者能不能帮忙联系下。” 魏阳,是方征卧底时的化名。来找田彤彤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非一时突发奇想。 当方浩然委托这件事时,吴宁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找涉案的那位董事长了解情况,毕竟他已落网。但方浩然给出的答复很出乎意料。 董事长常建已经无法给出任何口供,因为他在被捕后自杀了,死在看守所。 警方对此的理解,是常建无法接受被捕现实,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走上不归路,但吴宁的潜意识告诉他,事有蹊跷。 虽然偷税金额过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补交税款,认罪态度良好,再有家中从中运作,常建还是有重获自由的希望,何至于直接寻死。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警方人才济济,难保人家没想到,只是不对他透露罢了。 如果此事另有内情,那州汇集团的二把手,最大受益人任伯平,就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田彤彤恰好又是他的助理,找她再合适不过。 如果任伯平跟此事有关,那田彤彤只有两个可能性,参与或知情,未参与也不知情。 如果是前者,吴宁不相信对方会毫无表情破绽,如果是后者,那打听消息无疑事半功倍。 问完后,他便一眨不眨地盯着田彤彤,想看出她的表情有没有任何细微变化。 “魏阳?”田彤彤皱眉,好似在思考,“有点耳熟。” 有门,吴宁眼睛一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方征的照片:“这是他的照片,你看看。” 田彤彤越过讨人嫌的雨晴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点头肯定道: “是他啊,我见过,是个新员工,宣传部的,他到总经办送文件时见过几次。” 吴宁大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下,他家人还挺着急的。” 吴宁很谨慎,既然警方都找不到方征,断没理由人还待在公司里,只是他不能直接表达已经知道了方征失踪。 田彤彤重新挂上微笑:“那我可真帮不上你,他已经离职,得有几天了。” 离职……是用的这个理由吗?如果方征是被失踪,谁帮他离职的? “他自己提交的辞职申请吗?”吴宁追问。 田彤彤轻抚着精致的法式美甲,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不在同一部门,我又是任总的生活助理,人力资源那块我可管不着。” 之后又闲聊几句,田彤彤显然对魏阳的话题不感兴趣,倒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吴宁目前在做什么工作。 只是吴宁很机警,通常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移开。 结束对话,田彤彤心有不甘地返回公司,剩下吴宁跟雨晴继续喝橙汁。 “她喜欢你。”雨晴啜一口橙汁,肯定道,“准确说是想撩你。” 吴宁哑然失笑:“你哪里像个尼姑,懂这么多。” “我说了,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吴宁谢绝跟她讨论女人这个称谓,但是田彤彤曾对他有好感,他并非一无所知。早在当年上学时,对方就总会有意无意地做些亲密动作。 其实他能理解田彤彤的心态,说真的多喜欢那也未必,无非是一种攀比心。 于萱相貌不及她但家境很好,田彤彤则正好相反,家境不至于贫寒却好不到哪里去。她跟于萱虽是闺蜜,心里多少有些自卑。 于是不管在外貌,学业,甚至被男生青睐这件事上,田彤彤都努力想要压于萱一头。 吴宁曾隐晦地提醒过于萱,但于萱人很单纯,认为吴宁危言耸听,反而指责他破坏她俩的闺蜜情,吴宁只好听之任之。 女人的友谊,比世界上最难的难题还要难。 “不管怎样,总归不算一无所获。”吴宁将杯中剩下的橙汁喝完。 “收获?哪有收获?”雨晴茫然。 吴宁眼睛微眯,是跟老板学来的,这个表情会显得很有城府: “田彤彤说方征是刚入职的新人,二人还身处不同部门,但只看一眼照片就能认出他,这本身就有问题。要知道,方征前去卧底,定然会对外貌稍作修饰,这是其一。” “其二,她说管不着人力资源这块,那就奇怪了,这种大企业人员更新很快,她怎么会那么清楚一个小职员的去留?” 雨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说她是帮凶?” “帮凶倒还不至于,至少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 吴宁看向手中方征的照片。 方征虽然一脸正直,但不失阳刚的男人味,再回忆田彤彤从前的作派,也许,他们俩之间,有另一种关系…… 雨清咬着吸管嘟囔:“她很明显不会说实话,你打算怎么办?” 吴宁抓抓头发,露出一丝略尴尬的笑:“要不,咱们去置办两身清洁工的行头?” “噗!” 存稿发完,此书太监,起点再无凡界王 这本书,从开头到结束,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单章。 作者本人在情感上遭受重创,无法继续这个故事,故而只能太监结尾,从此往后,起点再无凡界王,这个笔名下,不会再发布任何作品。 我很想对喜欢这本书也在追看的读者说抱歉,我也想对投资了这本书的读者和作者说抱歉,但是人生很多时候,抱歉,对不起,这些字眼,其实真的毫无意义。 说者未必有心,听者无法解忧,那么,就不说了吧。 作者养伤去了,不知道要养多久,不知道能不能养好,若能涅槃重生,咱们换个名字从头来过。 到那时,喜欢过作者的你们,再陪作者走一程,可好? 山高水远,江湖再见,望各位顺水顺路,鹏程万里。 凡界王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