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窈窕》 第1章:灾星来了 “来人呐!杀人啦!四姑娘她……她她她……她杀人啦!” 一声丫鬟刺耳的尖叫划破谢府的夜空,顿时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般将相府各处人吸引过来。 谢家当家太太齐氏急匆匆赶到张姨娘房门口,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 “你……谢颂华你在干什么!” 只见屋子大门洞开着,几从烛火在屋子里跳动,明明灭灭间,床上床下全是血,一个少女正跪在床榻前,手里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她手里扭动,竟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而床上的女子腹部敞开,双目圆瞪,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啊!”几道尖叫同时响起,身居闺中的妇人姑娘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胆小的已经直接吓晕过去了。 而此时跪在床边的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她满脸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那个婴孩身上。 少女额头上都是汗,从旁边拿起一旁的棉布往手里婴儿的口中掏了掏,再将孩子翻转过来,拍打他的脚心。 “呜哇……” 婴儿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少女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孩子活了下来。 她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见着众人时,脸上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似乎是错愕,又似乎是惊骇,更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谢颂华来不及想那么多,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当然是孩子最要紧,“哪个是产妇家属,过来确认……” 她刚把孩子放在床单上,才想要包起来,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还伴随着剧烈的刺痛。 “灾星啊!灾星!四姑娘杀了张姨娘!四姑娘是谢家灾星!灾星现世啊!”一个婆子的哭嚎声,将眼下都呆住的人惊醒。 齐氏立刻喝止住婆子,还没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谢家家主谢云苍立时红了眼睛。 他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将谢颂华拽起来,“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这个时候已经因为脑中的刺痛感而意识模糊,连眼前的人都像是有重影似的。 而直到看清面前的人,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随着一道如同强电流似的痛感袭击全身,大量的记忆涌过来,生生要将她的脑子给挤出去似的,谢颂华吃不住这样的剧痛,立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这时候谢颂华终于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接收。 之后她就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前世给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身世也就算了,好歹看在她救过不少人的份上,穿越也给她安排个好点儿的身份吧! 原主谢颂华,跟她名字一样,出身倒是不错,当朝次辅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可惜,生下来就被抱错了。 一直在一个乡下的小镇上长大,要是这样活着也不错了,毕竟养父母对她不错,谁知道忽然又被认了回来。 这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回来,结果生母谢家二太太对这个半道回来,一身土气、行止粗鄙的女儿却完全无法接受,只抱着那养了十几年的冒牌货,哭着闹着不肯认亲女。 最后还是谢云苍发话,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毕竟对于相府来说,多养一个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这于生长在乡下,行容举止都带着乡土气的谢颂华来说,委实太难堪。 盖因不管她走到哪儿,都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府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每每撞见了都用看猴子似的眼光看她,一见着她不合规矩的言行,便是窃窃私语偷偷取笑,暗地里也没少拿她开涮。 于谢颂华来说,这样富贵的生活,远没有从前在镇上清贫但自在的日子舒服。 这也就罢了,谁知自她回来之后,一会儿谢家老太太生病,一会儿谢家大少爷坠马,家里大事小事不断。 齐氏只能去请了两个灵士过来查看,结果都说这位新来的四姑娘,冲撞了谢家的气运。 这不,家里还没有商量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忽然间又闹出了张姨娘这么条人命。 实际昨晚上谢颂华穿过来的时候,那位张姨娘还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大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谢颂华一睁眼,就看到对方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嘴里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救人,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现在好了,灾星后面只怕还要加两个字——煞星。 谢颂华悲催地叹了口气,再看自己周围的情形。 此时她身处原主的屋子,单看屋子里的陈设,除了简单点儿,倒也没什么。 谢颂华从床上爬起来,正想要打开门去看看,就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这是……被关起来了 想到昨晚上的事儿,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叫人无力。 别的都还可以缓缓,她眼下最大的困境是——饿。 谢颂华顾不得许多,先找吃的要紧,翻来翻去竟在原主小心翼翼收起来的一个小包袱里,竟翻出一个绿莹莹的指环来。 她对玉器不大了解,但是从这个指环的水头和颜色来看,质属上乘,完全不像是原主的东西。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却并无任何关于这个指环丝毫信息。 谢颂华比了比自己的手指,试着将它套到无名指上,竟然刚刚好,就像是特意为她比着做的似的。 正欣赏着,就听到喧闹声,她便连忙将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指环在暗处忽地幽幽闪了一下。 刚把东西收完,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正是跟原主错换了人生的三姑娘谢淑华。 只见她穿着姜黄色对襟短袄,做成了立领的款式,领口一对扣子是镶了金刚玉,显得流光溢彩,底下一条银红挑线裙子,裙摆用金线绣了水波纹,被光照着颇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谢淑华的美貌或许只有七分,称不上是大美人,但她善打扮,再加上居宜气养宜体,这么多年金堆玉砌地养着,哪怕她亲生父母相貌平平,到现在也养出了一身贵族姑娘的气质。 与平时温婉柔和的气质不同,此时的谢淑华满脸的焦急,双眸含泪,一见着谢颂华,就立刻拉着她往外跑,“妹妹你快走,爹爹找了灵师过来,刚刚算了说什么你是灾星,要用绳子捆了你烧死你呢!” 谢颂华被她拉着到了屋外,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婆子都被几个人堵了嘴捆在了墙角。 谢淑华一边拉着她快速往外走,一边跟她交代,“妹妹放心,马车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一路回去便好,父母亲放不下我,那头我也无法尽孝,日后就多仰仗妹妹替我尽孝了。” 谢颂华就这样被拉着一直到了后门的角门上,果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谢淑华和她的丫鬟塞了上去。 手里又被沉甸甸地塞了一个小包裹,谢淑华趟眼抹泪起来,“妹妹,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全部的私产,你一定要保重啊!” 她的话才说完,马车就开动起来,赶车的是个婆子,马车才使出巷子,她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往里探,“四姑娘你放心,老婆子会一路照顾好您的。” 谢颂华一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塞上了马车,直到这会儿接触到那婆子的眼神时,才猛然清醒。 第2章:老婆子,坏得很 马车一路往城外奔去,谢颂华保持镇定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盒小金锭,着实是笔不小的资财。 在城门口,婆子从谢颂华这里拿了颗小金锭,置办了好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不但有路上用的干粮,还给谢颂华带了两身鲜亮的衣裳回来。 终于马车稳稳当当地出了城,没多久却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婆子才松开缰绳,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钳住了。 “去哪儿” 谢颂华冷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婆子表情一僵,随即谄笑了一声,“四姑娘莫怕,老奴只是刚才水喝多了,去那边草丛里方便一下。” “是吗”谢颂华笑问了一句,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当然……”婆子才说出两个字,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某一处传来刺痛,然后整个人就浑身酸软下来,竟提不起一丝力气。 谢颂华慢慢地将手上的簪子收回来,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她费力地将婆子拖回到马车里,然后撕了件衣服,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又把她的嘴堵了,这才冷笑出声。 “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也不思量思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谢颂华将那包金子放在婆子的身边,又从婆子的腰带里找了个东西藏在了马车的角落。 然后才捡了几颗金稞子,小心地卷了藏在身上,下了马车之后随便往脸上抹了把灰,又捡了根树枝拄着往城里去。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男子,骑着马迎面而来。 对于谢颂华这种逃难似的行人,对方没有半点兴趣,可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他们别在腰间包了布头的短刀。 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巨额的财富,还在城门口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露了白,想不死都难。 谢淑华这是想借这些人的手要了自己的命,偏还要装做为了她好的样子来。 在原主的认知里,这个替换了自己人生的三姑娘,为人大方,性子和善,常常在生母面前替她说好话,碰到别人欺负自己总是护在她身前。 可以谢颂华的眼光看来,这个冒牌货分明就是个大绿茶,两面三刀、暗地拱火、口蜜腹剑,能骗的也不过就是原主这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小姑娘而已。 原主是在张姨娘生产的时候,因为太害怕,想找人来救张姨娘,结果不小心绊在门槛上给摔死了。 谢颂华再想一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冷笑了一声,就算原主没死成,对方也有的是对付她的后招。 既然占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于情于理,谢颂华也该给她报个仇,才算说得过去! 谢颂华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赶路,才刚进城,忽然被人推到了一边,只见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才有城卫要阻拦,就听到马上的人高喊:“边关八百里加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说话间,那几匹马就已经跑远了,后面的人群围上来,开始议论边关之事。 “应该是宸王殿下的事儿吧!唉,这一仗打得这么难,宸王殿下奇兵致胜、以少胜多,没想到竟然在最后遭了暗算。” “是啊!据说凶多吉少,而且不易挪动,估计是为着殿下的伤势来的消息,这边应该要派御医过去了。” “……” 面对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谢颂华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消息原主也是知道的,宸王是当朝最有权势也最得圣宠的王爷,才三岁就受了先帝的封诰,当今更是恩宠有加,甚至特赐随意出入宫禁、见帝不跪等特权。 而他本人则学识过人,又能征善战,称得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这一次大荣骤然发兵,各方准备不及,宸王当仁不让立刻奔赴边关,率军抗敌,很快就将大荣军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谁知却忽然受了细作暗算,竟命悬一线。 这样的英才人物,谢颂华一向非常欣赏,因此心里不免感叹了一句,这大概又是后世历史书上的一个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人离她的生活太远了,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回相府处理后面的事情。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这才猛然发现,那枚指环还在她的无名指上。 一身灰扑扑的样子,却带着这么一枚指环,似乎有些太招摇了,谢颂华便想将它除下来,谁知这指环卡得紧,一时间竟然退不下来,就只能先回去,等回头再看看。 从相府大门进去是不可能的,好在原主的身体底子倒是不错,按照脑中的记忆,谢颂华找了个狗洞钻了进去,然后就直接去了张姨娘的院子。 从原主来到谢家开始,张姨娘就十分受宠,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温宛宛的。 她记得,原主到谢家之后,也就只有张姨娘有一回在路上碰到她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然昨晚上一切都很混乱,但是谢颂华并非没有印象,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有问题。 与平时的热闹不同,今日张姨娘的院子分外冷清,除了两个正在看门嗑瓜子的老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翻墙后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内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墙角上。 果然! 这个局不单是在害张姨娘,更是在害原主! 正在四处翻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警惕地往里面看。 谢颂华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一下,“张妈妈” “四……四姑娘!” 门口是张姨娘跟前的婆子,她一看到谢颂华,立刻跑了过来,“四姑娘,救救少爷吧!他是你从姨娘肚子里取出来的,好不容易挣得一条命,再这样下去,他没两天就要随他娘去了!” 谢颂华跟着她来了西厢,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这会儿被襁褓包着放在床上,小小的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旁边的桌上只有一只碗,和小半碗水。 张妈妈擦着眼角的泪花哭诉,“说是小少爷命里带煞,出生克母,又说他身带血光,不许出门,怕会影响家里的气运。” 她哭着指着桌上的东西,“给老奴送来的都是些冷饭馒头,管人要点儿米汤都不给,老奴只能给他喂点儿水,这生下来都快一天了,连口吃的都没有啊!” 谢颂华顿时气得头晕,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她略微想了一下,当即把孩子放到张妈妈的怀里,“我来想办法,你听我的安排!” 第3章:偷金贼 谢颂华仍旧翻墙出去,一路避着人去了齐氏的正院,趁着没人躲在了角门后头。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闹起来了,才过去就听到齐氏含着怒气的声音,“这家里如今还出了个贼了!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下贱胚子出来!” 此时除了齐氏还有几位姨娘和姑娘在,这会儿也都七嘴八舌纷纷指责。 “实在是太过了,竟然……竟然偷钱!多少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眼皮子就是浅。” “真是不要脸,还把谢家的脸给丢干净了。” 齐氏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愤,“去把人给我抓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时谢云苍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闹得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齐氏见着丈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留下那个孽障,你瞧瞧她做的好事,昨天晚上那般残忍手段害死张氏,今儿竟偷偷溜到我屋子里把底下送上来的一百两金子偷跑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也没脸活了!” 齐氏说着,就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儿,反了这还,来人呐!” “爹!爹不要啊!”忽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含着急切与哭腔打断他的话。 谢淑华一来就拉住了谢云苍的衣袖,“爹,您饶了四妹妹吧!要罚您就罚我,若不是我鸠占鹊巢,四妹妹也不至于在乡野中长大,更不至于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金子,就想与家里决断。” 齐氏闻言立刻就去拉她,“淑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谢淑华却垂泪叹息道:“女儿说得本就是实事,且四妹妹毕竟才来,与爹爹娘亲都不亲厚,闯了祸自然就怕被重罚,她怎知爹娘心里是真心疼爱她、会替她周全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这要跑,怎能没钱傍身呢她这……也是没法子呀!” 她这话说出来,有的人哂笑,觉得她太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也有些人叹息,觉得她太善良单纯,看谁都是好的。 谢云苍闻言有些动容,齐氏立刻道:“淑儿!她这一跑丢的是全家的脸面,三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你……” 谢淑华立刻求到齐氏跟前,“娘,我觉得四妹妹或许根本就不想留在咱们家,若是真把她带回来了,这今后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 依我看,那笔钱也够她这辈子无忧了,不如咱们就说她身体不好,去了庄子上养病,等时间长了,一句病故也就完了,这事儿也不会传出去。” 这个说法倒是得到了一致认同,只要谢颂华逃跑的事儿不影响谢家其他女孩子们的前途,她走了反倒干净。 就连谢云苍都有些犹豫,齐氏却是当机立断,“老爷,我觉得淑儿说得对,那个孽障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谢颂华隐在暗处不由冷笑,谢淑华真是一手的好算计,分明是不想让谢家追究,好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强盗的手里。 演得这般单纯无害,内心竟是这样恶毒。 算了算时间,谢颂华施施然从门后面绕出去,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出声,“诶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谢淑华闻声猛然转过脸,看到是她,顿时像是见了鬼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不是……” 说到一半猛然止了话头,谢颂华却挑了挑眉,“我不是什么” 齐氏的眉头立刻就拧作一团,原本一心要把她追回来,在听了谢淑华的话之后,她反倒完全转了念头,这个女儿,走了更好! 谁知道她竟然又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手段残忍、性情恶毒如今还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一开口,其他人便都对谢颂华指指点点起来,不是嗤笑就是指责。 就连谢云苍也怒容满面,“我原想着你到底是我谢家的血脉才将你认回来,没想到你这在外的十几年,已经全然长歪了!自你回来屡屡闯祸,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那我就不得不动用家法了!来人呐……”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谢云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回来我不过是去了张姨娘的院子一趟,怎么就闯祸了” 她诧异的表情太过逼真,让谢云苍愣了愣,“你说什么你没有偷你母亲的金子逃跑” “偷金子逃跑”谢颂华满脸震惊,“我这么多年在外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回到了亲爹亲娘跟前,府里又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我为何要逃跑” 她诧异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才接着道:“就算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情,父亲您是当朝次辅,事情都没有查清楚,怎么可能就随意定我的罪,我自问心无愧,还等着您还我一个清白名声呢!”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谢颂华冷笑了一声,随即反问,“母亲的屋子我拢共也没来两回,那日站在门口,母亲还说我碍手碍脚,内室更是进都进不去,如何能知道母亲把钱收在哪儿 更何况,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回回我才到门口,就是一溜儿嘲笑声,我是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如何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金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带着点儿天真烂漫的眼神,偏偏说出来的话调理又极清晰,叫人无法反驳。 齐氏的脸上登时难看起来,眼瞅着丈夫看向自己,立刻呵斥道:“胡说!什么时候你进来听到什么嘲笑声了你是大姑娘,她们谁敢” 面对谢云苍严厉的目光,齐氏连忙找补,“都是这个孩子心思太过敏感,那些丫鬟婆子不过是在说笑。” 谢颂华立刻接口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平日里母亲规矩松泛,你们言行无忌也就罢了,日后可少在我进门的时候说说笑笑,我从小地方来,心底难免敏感,少不得就要多心,你们再这样不分场合嬉闹取笑,那可就是在打我的脸,打父亲母亲的脸了!” 谢淑华看着那般拿腔拿调的谢颂华,气得眼角通红,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谢云苍对这种内宅琐事不感兴趣,皱着眉问谢颂华,“你刚刚说你去……” 话才说到一半,外头的大管事急匆匆走进来,“老爷,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说是东城郊有贼人抢劫杀人,似乎与咱们家有关。” 谢淑华顿时脸色一白,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在对着自己笑。 第4章:给不给? 京兆府的同知带着几个衙役直接送来了一具尸首,齐氏一眼认出来是后门上的刘婆子,在场的女眷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人是被一刀毙命的,同她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在马车的角落里找到了标记着谢家所属的木牌及一颗散落的小金锭。 京兆府的人称,在城门口,有人看到这个婆子拿着钱买干粮和衣物,是被劫财害命无疑了。 都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太太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惨状,都被吓得腿脚发软。 谢颂华却将那颗带了血的金锭拿到齐氏面前,“母亲,这可是你丢的金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是什么刚才还在说她是贼,转眼这个真的贼就死在了面前。 齐氏的脸上一片惨白,也不知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谢淑华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四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敢拿这种死人东西,还这样故意来吓娘,还不赶紧把它扔了!” 齐氏扶着谢淑华的手,终于情绪稳定了些,对着谢颂华横眉冷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冤枉了你” 京兆府的人还在,谢云苍看着妻女之间的争端,脸色有些难看。 谢颂华却立刻转向了谢云苍,“母亲误会了。父亲,这一百两金子可不是小事儿,方才说刘婆子是后门上的,一个后门上的婆子怎么到的母亲房里偷东西,这若是没有内应,怕是做不到吧!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只是偷了些钱财,要是回头窜通一气溜进父亲书房里,偷点儿什么东西带出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谢云苍原本见着有外人在,想要息事宁人。 谢颂华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即便请求京兆府那边追查劫匪的事儿,然后便转向齐氏,“这件事情,内外院一起彻查!” 加上了外院,就不仅仅是齐氏的事儿了,这在府里传开了,丢的是她的脸。 齐氏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对谢云苍埋怨,只能应下,转脸却冷飕飕地朝谢颂华横了几眼。 眼见着京兆府的人要走,谢颂华连忙道:“几位差爷留步。”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中,谢颂华朝他们行了一礼,“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但是也知道,各府府衙都是青天大老爷坐堂,我们家昨晚上出了条人命,还想请几位……” “颂华!”谢云苍忽然勃然大怒,直接打断她的话头。 谢颂华像是才发现父亲的怒容似的,猛然掩口,战战兢兢道:“是我失言了,原是想着差爷们见惯了这样的事儿查起来更快,且今日我在姨娘房里发现了一些证据,想着早点儿破了案,也叫小弟能早日得口吃的活命。” 她说是住了口,却短短几句话就将事情抖了个差不离。 谢云苍被气得变了脸色,那同知带着几个差役更是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这是我的家务事,就不劳各位了。” 听到他这话,京兆府同知立刻带着手下告辞,谢颂华却立刻开心地出声问道:“这么说,父亲也知道姨娘是被人害死的了您会秉公查明是吗” 人都还没走远,谢云苍只能咬牙切齿地应下,“这是自然!” “父亲英明又睿智,这样的事情,我想您一定能查清楚,小弟跟前那个嬷嬷看上去老实有余,机变不足,他这才出生,竟饿到现在,不如女儿先抱过去照顾两天吧!” 齐氏已经被这个半道上认回来的亲生女儿气得头晕,听到这话再一次呵斥,“胡闹!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孩子的”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母亲不用怕我劳累,小弟他生母死得蹊跷,也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现在将他交给谁都不稳妥,倒是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最清白不过,你说是吧,父亲” 谢云苍被她烦得眉心直跳,立刻赶苍蝇似的挥手叫她离开。 张嬷嬷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了外头,听到里头的动静,见着谢颂华出来,就要给她跪地磕头。 却被谢颂华先一步将孩子抱了,“去厨房!” 大厨房里的管事娘子听到谢颂华说要牛乳,立时两只眼睛立了起来,“府里的东西自来各有份例,四姑娘这忽然来要,我们如何给得出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谢颂华也不多说,直接抄起路边一块石头就要往锅里砸,“给不给” 管事娘子顿时被她这个举动给弄懵了,“你……” “我告诉你,我是府里的四姑娘,怀里这个是府里的小少爷,别说一口牛乳了,就是要你们现在给我整桌席面来,那也使得,我劝你现在立刻给我拿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厨房,再到父亲那里去哭诉。 你们可不会说是得了谁的授意,要生生饿死我们姐弟俩吧还是你们是要跟我动手那我可就直接上大门口哭去了,说你们奴大欺主!” 她手里仍旧抄着那块大石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意,看她的样子,可真干得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 里头立刻出来另一个人打圆场,将那人拉到一边后又训斥起她不懂事,当即便叫人拿大缸碗装了一碗牛乳。 谢颂华也不客气,什么大米小米鸡蛋木炭通通让装一些,说是小少爷年纪小,要吃的次数多,怕来去麻烦,干脆在自己院子里烧个小炉子。 最后还不忘指使了两个厨房的婆子帮着把东西运了过去。 张妈妈一路趟眼抹泪,还没说感谢的话,谢颂华就直接襁褓中的婴儿,“别废话,赶紧喂!” 张妈妈分得清轻重,当即便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吃的。 看她手法还算老练,谢颂华便不再多言,转脸开始打量自己的这个院子。 她住的这个院子其实倒是不小,只是太简陋了些,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屋子里的家具倒也还行,只同样空空荡荡一件装饰也无,床上的被子是新的,却也简薄。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好的是大家姑娘的身份呢就这 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谢颂华不怕穷,但是怕受憋屈。 想要她的命是吗 那就等着瞧! 刚坐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绿莹莹的指环还在,说不得日后还能换钱,万一磕坏了那损失就大了。 谢颂华想将它摘下来,却发现这指环就跟长在肉里似的,竟然纹丝不动。 她又取了些水,又找了些油,试来试去,还是动不了。 原本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现在看着完全摘不下来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有些诡异。 干脆找了个榔头出来,想着要不直接砸了算了,正在小心瞄准,忽然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敢!” 第5章:妖还是精? 这忽然的出声,吓得谢颂华手里的榔头都掉了,她惊恐地转身,四处张望,“谁!”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到屋外头张妈妈在哄孩子的声音。 “出来!不要给我装神弄鬼,我可是坚定的马克思无神论者!你吓唬不到我!”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谢颂华再等了一会儿,开始怀疑是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她的榔头再一次举起时,那个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试试!” 这一次乔玉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真的有个男人在说话。 “你是谁你在哪儿” 谢颂华四处看着,甚至出门问了一句张妈妈,确定院子里没有别人之后,尽管觉得非常难以置信,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手指上的指环上。 或许……可能……应该…… “你在指环里” “……” 谢颂华决定再试一次,“你最好说句话,这指环我摘不下来,你再不开口,我只能用榔头砸了。” 仍旧没有声音,谢颂华再一次拿起榔头,“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碎了别怪我。” 就在榔头快要落下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回答了,只是一个淡淡的“嗯”,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将榔头放下,抬起手对着阳光观察指环,仍旧绿莹莹一汪碧水似的,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你是谁妖还是精还是什么别的” 虽然从前一直坚定地信仰无神论,可她都能穿越了,好像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也能理解。 只是可惜,这似乎是个高冷的妖精,对她的问题根本不做回答。 “我这指环怎么摘下来你在这里面看得到我吗” 可惜,仍旧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是寄居在我身上,汲取我精魂的吧” 谢颂华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得聊斋,不由紧张起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终于听到这个妖精说的第三句话了,只是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真是没教养,谢颂华再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摘不下来。 正想问问妖精要怎么把指环摘下来,张妈妈就抱着孩子进来了,脸上喜滋滋的,“四姑娘你看,小少爷喝了奶,精神多了,都睁开眼睛了呢!” 谢颂华手上接生过不少小生命,这会儿看着小家伙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由得一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张妈妈闻言眼睛就红了,“四姑娘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四姑娘,小少爷肯定没有活路,张姨娘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四姑娘真就是我们小少爷的贵人呐!” 闻言谢颂华便叹了口气,原主回到谢家没多长时间,但是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指指点点看猴子似的嘲笑,印象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张姨娘在路上遇到时,会朝她点点头。 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哪怕是一点点的善念,也有因果,不然若非她穿过来,即便原主没死,结果也还是一尸两命。 “早上来不及细说,”谢颂华拉着张妈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在张姨娘的房间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芫花根,我记得我进去时,也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若是没有记错,似乎是梦香甜” 见她说得认真,张妈妈也不敢含糊,“原本还有大半个月才是产期,可孩子大了,姨娘晚上总睡不好,就叫大夫来看过,后来用了梦香甜,晚上睡觉才好些,昨晚儿也是这样,原本老奴每天晚上都会守在姨娘外间的。 谁知入夜时说是老爷要来,叫老奴去厨房拿些果食来,在厨房又与那起子人扯了半天,等回来就出了事了。” “姨娘跟前没有其他人在了” 谢颂华正问着,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些喧闹,七嘴八舌的声音远远近近。 张妈妈把孩子放下,“姑娘你在屋里待着,老奴出去瞧瞧。” 没一会儿张妈妈就回来了,满脸震惊。 竟是刘婆子盗窃案被谢云苍起底了,外院内院一起查,且都知道老爷发了怒,谁也不敢轻拿轻放,这最后一路追查,就追查到了谢淑华的贴身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已经跳井死了,说是心思大了,外头有了人,想着偷一笔钱叫刘婆子先拿去,好做将来立身的根本,眼下被查到头上,没脸活了就寻了短见。” 谢淑华还真是下得去手,一条人命说填就填了。 跟在谢淑华跟前,多少好处捞不到还要去偷这些钱层层打通下来,到手能有多少 这么个替死鬼,遮掩起来可真不够看的。 当然,有的谎言能不能作数,单看听得人愿不愿意信。 从谢淑华阴沉着脸带着两个丫鬟找上门来的样子,可见齐氏是信了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与往日截然不同,此时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进来之后非常利落地让自己的人把门给关上了。 谢颂华让张妈妈退到屋里带上门,省得吵到孩子,自己则走到了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三姐姐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谢淑华面上绷得紧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颂华,“四妹妹今日早上没出去” 谢颂华刚好双手抱胸,言笑晏晏,“你猜。” 谢淑华哪里有什么心思猜,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看着她上了马车,明明看着马车出去了,为什么她会在府里出现 为什么那刘婆子反倒死了 谢颂华是什么时候跑脱的 她到底有没有猜到是怎么回事 谢淑华看着谢颂华脸上的笑,她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显,谢颂华她知道! “你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谢淑华咬紧了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看着让人想揍人,“要不,咱们试试” “谢颂华!” 谢淑华逼近两步,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超过了二哥哥,你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她说什么了吗”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谢淑华脸上露出两分快意,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娘亲说,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一进来身上的灰都能呛着人,竟说是我的孩子,简直可笑!” 谢淑华见谢颂华仍旧没有开口,刚刚的气急败坏便压了下去,她笑吟吟地看着谢颂华,“所以说,娘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的女儿只有我,永远只有我!” 谢颂华看着她的表演,等她表达完了中心思想之后才挑了挑眉,淡淡地问道:“说完了吗” “谢颂华,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你斗不过我的,你从那样的地方过来,大概连十两银子都没见过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自己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却让谢颂华笑了,“你若是笃定我斗不过你,这会儿在这里气急败坏什么” 一句话就揭了谢淑华的老底,她立刻怒道:“你胡说什么!” 谢颂华微微一笑,“没有吗没有就好,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身上留的是谢家的血,这本来就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你占了我的位子,抢了我的东西,还敢这样在我面前扬武扬威,你脸……可真大!” “你!”谢淑华差点儿被气歪了鼻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谢颂华吗 见谢颂华这样强硬,谢淑华冷笑了一声,“好,那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家里,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她便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第6章:反了她还! “切!”谢颂华在她背后轻嗤了一声,“好歹打一架再走啊!我棍子都准备好了,你就来打个嘴仗” 一句话差点儿没让谢淑华绊倒在门槛上,她转过脸看着谢颂华像是看怪物似的,“粗鄙!” 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张妈妈却非常紧张,“姑娘,刚刚三姑娘说得没错,太太最喜欢的孩子真的就是三姑娘,二少爷是太太唯一的儿子,可论得宠,那还赶不上三姑娘呢!太太一年给三姑娘置办衣裳,那都得花上千两银子,就这还嫌少呢! 如今您这远远地住在宴春台,三姑娘却是住在颐和堂的倚兰苑里,她日日在太太跟前,光是说闲话,就能叫姑娘你失去太太的喜欢了。” 谢颂华却笑着道:“妈妈你也知道太太偏心,这人心偏了,哪那么容易掰回来且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原是她欠我的,如今她不肯好好补偿我,难道还要我上赶着去讨好她我原也有疼爱我的父母的,倒也不稀罕她的疼爱。” 这话是替原主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原主的心坎儿上,谢颂华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涩,还有些闷得难受。 “可……那毕竟是您的亲娘!”张妈妈瞧着越发心疼,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做父母的偏心是常见的,可那一般也是在自己的孩子之间偏心,哪有偏向别人孩子,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谢颂华看到张妈妈脸上的不忍,转而笑着道:“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借机把张姨娘的事儿闹出来。” 张妈妈不解,谢颂华想了想问道:“妈妈在府里可还要信得过的人” “姨娘是平民出身的,来府里之后,倒是结了些善缘,姑娘有什么打算” 这边谢颂华正与张妈妈说计划,那边谢淑华却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倚兰苑。 齐氏正为刘婆子的事儿牵扯出自己女儿身边的大丫鬟而气恼,忽而听到谢淑华哭了,不由皱眉,“这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淑儿耳朵里了” 一旁的梁妈妈有些犹豫,还是如实禀告,“似乎听说,是从宴春台来的。” “宴春台”齐氏闻言就皱了眉,昨天要不是谢颂华那一闹,也不至于牵扯出倚兰苑的秋霜,还差点儿把张氏那个贱人的事儿搅和进来。 齐氏顾不上那么多,先紧赶着往倚兰苑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缩在外面,见着她来,谢淑华跟前另一个大丫鬟冬雪连忙迎上来。 “太太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姑娘吧!好心好意去看四姑娘,结果竟被骂了个狗血淋……” “嚼什么舌头呢!”谢淑华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袅袅娜娜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弱不胜衣,明明眼圈儿红得厉害,却还含着笑容,“娘,你怎么来了” 齐氏心下就是一软,自己这个女儿就是这样,永远这么懂事体贴,叫她怎么舍得将她送走 她连忙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往里面走,脸上满是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在谢淑华开口之前,她便虎起了脸,“不许骗我,你这眼睛都快成兔子眼睛了,你去了宴春台她说了什么了” 谢淑华便吞吞吐吐道:“真的没什么,就……四妹妹毕竟乡下来的,说话间不留意,也没坏心,娘,我们姐妹之间拌个嘴……”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复又勉强露出笑容,“哪里就值得您来主持公道了” 齐氏越发心疼,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若不是真受了大委屈,怎么会这样 可她已经这么说了,齐氏也不好再问,“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那里了不是叫你这几日就报个病,在屋子里养着吗” “秋霜的事儿虽然跟女儿无关,可女儿到底失察,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谢淑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随即又露出忧虑的神色来,“女儿不怕那个,倒是另一件事,女儿着实心急。” “是什么”齐氏不由疑惑。 “是张姨娘那个孩子!”谢淑华皱紧了眉头,显得顾虑重重,“四妹妹着实不太懂事儿,那个张妈妈又是个别有用心的,竟然撺掇着四妹妹在爹爹跟前说那么一番话,害得爹爹竟然怀疑您。” 谢淑华悄悄打量,果然看到齐氏脸上有了怒意,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张姨娘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情,说到底其实就落在了那个张妈妈和四妹妹的身上,我原想着,她到底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与她说说,她总能懂些道理,自己去父亲那里说明。 然后再将孩子送到颐和堂来,才好成全您的体面,如今张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放在宴春台,这叫怎么回事儿呢! 父亲后院儿里的那几个本来就不老实,没风也要刮起三尺浪,更何况如今,还有长房和三房的人,背地里怕是都在笑话娘亲呢!” 这一番话切切实实地说在了齐氏的心坎儿上,一时对面前这个女儿又是疼惜又是宽慰,她不由问道,“那她没同意” 谢淑华闻言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立在后头的冬雪却忍不住了,“何止是没同意,还把我们姑娘臭骂了一顿,说这个时候去要孩子的,都是心里有鬼,说张姨娘说不定就是我们姑娘害死的,还说……” 立冬说着言辞就闪烁起来,似乎不敢再往下说了。 齐氏却听得火起,“还说什么!” “立冬,不许胡说。”关键的时候谢淑华连忙呵斥了一声。 齐氏却已经听到了苗头,“我在这里,看你敢有一个字隐瞒!” 立冬连忙“咚”地一声就跪了,“四姑娘还说,三姑娘这么小小年纪,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说不定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她说是我!”齐氏气得肝都在疼,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 “四姑娘说……” “立冬!”见她还要说,谢淑华连忙去拉她,这一拉,袖子落下去,就暴露出如雪似的胳膊上的一道明晃晃的淤青。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仔细一看,分明是被人掐成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立冬立刻哭诉起来,“太太明鉴,四姑娘说太太偏疼我们姑娘,还说我们姑娘是鸠占鹊巢,是赖着不走图府里的富贵,姑娘又羞又气,想给四姑娘道歉,谁知道四姑娘不领情,竟然还上手掐我们姑娘。” 谢淑华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立冬的话,直等她这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齐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下就站了起来,“反了反了!这是给我找了个祖宗来,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去宴春台!” 第7章:张姨娘来了! 谢淑华闻言立刻“噗通”一声就跪下抱住了齐氏的腿,泪水涟涟道:“娘要是这样过去,女儿就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齐氏连忙要扶她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待在我身边,谁敢说你!” 谢淑华却哭得伤心,“娘若是拿这些话去质问四妹妹,您让她怎么回答这一去,不但坏了你们母女的情分,也坏了母亲您的名声,还叫我日后无法做人了,府里上下会怎么看我呢!只当我在故意挑拨离间了!” 齐氏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女儿说得有道理。 若是这样嚷嚷,那不是将张氏那个孩子的事情嚷嚷出来了到时候谢颂华说出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可真要把脸丢干净了。 谢淑华见齐氏脸色转变,便凄凄泣道:“女儿受点儿委屈有什么要紧,在女儿心里,娘亲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您疼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都算不得您的女儿了,若是因为我的事儿,叫您蒙受不白之冤,女儿都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齐氏那股子火气立刻又蹿了起来,怒道:“难道不提这话,我就治不了她了她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管教她总可以吧!” 齐氏说着便立刻出门而去,谢淑华拉都拉不住,眼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谢淑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悄悄勾起。 一转脸却发现追到门口的梁妈妈往这边看来,她立刻又皱起了眉,担忧道:“得赶紧追上娘亲才行,这一去,怕是四妹妹更难跟娘亲处好关系了!” 梁妈妈便立刻加快了脚步,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老爷应该也快到家了,若是吵起来,反倒要坏事儿! 梁妈妈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跟着追上去,可齐氏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所谓的女儿。 她这一路脸上带着怒气,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近二房这么热闹,府里上下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因而便故意找了各种理由跟了过来。 结果等齐氏气吼吼地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宴春台一片正一片吵吵嚷嚷。 才推开门,就看到张妈妈抱着孩子正跪在外面,不住弯腰叩拜。 她面前摆了香案,香案上面也不过简陋地摆了点儿白米白面当成供品,而她此时也正哭哭啼啼地祷告着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院子的树枝上都被挂上了长长短短的白布,地上撒着米。 齐氏满含怒气而来,见到这个情形也不由一头雾水,“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着齐氏过来,张妈妈如蒙大赦,连哭带爬地往齐氏面前来了,“太太!太太您来了就好了,快,快想想办法,姨娘……姨娘她来了!” 齐氏眉头一皱,当下就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在后面想起,“又是在闹什么” 众人齐齐退开,就看到谢云苍扶着谢家老夫人走了过来。 老夫人病了好些时日,一直病恹恹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走动,没想到竟然把她老人家也惊动了。 她老人家一来,府里上下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地跟在了后面。 “怎么回事”老夫人由众人簇拥着走上前,蹙眉严厉地看向张妈妈,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好,这会儿睡得正香,吵成这样也没把他吵醒,只是似乎是被打扰了一下,轻轻扭了扭头,又抿了一下嘴。 老夫人不由神色便缓和了一些,张妈妈立刻跪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地指着谢颂华的屋门,“张……张姨娘回……回来了!” 今天本来就有些阴天,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张妈妈的话说完,贴地就起了一阵风,加上此时院子里的情形,莫名就让人身上生出了几分寒意。 在场的众人不由紧了紧胳膊,面色都有些难看。 齐氏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姨娘的灵还停在后头呢!” 张妈妈又哆哆嗦嗦地指着谢颂华的房门,“不,不是,是四姑娘!张姨娘到四姑娘身上了。” “好好说话!” 张妈妈被谢云苍一声厉喝忽然就麻溜了许多,“今儿上午,老奴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门口守着人,四姑娘就自己进来了。 老奴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姨娘的房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梦啊云啊的,老奴也不懂,只是想着小少爷快要饿不住了,就请她帮帮忙,四姑娘一口就应承下来。 谁知道后面竟然还真的把小少爷接过来了,又是去大厨房要东西,又是给小少爷洗澡换尿布,跟平时的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后来三姑娘来,老奴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四姑娘就跟三姑娘起了冲突。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姑娘最温柔贤惠的,四姑娘也最是仰慕三姑娘,怎么可能吵起来呢!可等老奴追出来,就看到三姑娘气冲冲地回去了。 老奴这才觉得不对劲,四姑娘怎么忽然就转了性,谁知四姑娘就忽然幽幽地看向了老奴,然后跟我说什么她留不了多久了,让老奴要尽心照顾小少爷,她报完仇就走。后来忽然就唤老奴阿嬷,老爷您是知道的,只有姨娘是这么唤我的!” 张妈妈脸上带着惊骇,整个人都像是吓得不轻,她指着谢淑华道:“今天四姑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亲眼目睹的。”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无稽之谈!” 张妈妈立刻道:“老爷,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她……她确确实实是姨娘,老奴实在害怕,才把门给锁上了!” 她这一说,众人才看到,谢颂华的房门竟然被从外面钉上了。 在场的女眷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惧,谢云苍却不大相信这些,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忽然响起,“阿嬷,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这样困着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颂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 随着声音响起,那边的房门也纷乱作响,这咔咔的声音像是直接落在了众人的心里似的,有几个胆小的女眷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第8章:吓死人了! 且这语气也不大对,平时谢颂华说话总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今天却带着一种让人觉得背心生寒的温柔。 就是谢云苍也觉得有些诡异,只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又是一个堂堂大男人,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女眷的面前露怯,当下便厉喝道:“装神弄鬼。” “云郎,数年缱绻如一梦,此去一别,应是人鬼殊途,望君日日善加饭,勿以妾为念。 若非当年云郎相救,婉儿早已魂消,原想与云郎晴照榴花,赌书消茶,如今已然没有机会了。” 还是谢颂华的声音,可这些话落在谢云苍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乍响,叫他立刻变了颜色,口也不由自主轻呼出声,“婉娘!”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谢颂华那声音立刻便含了哭腔,哀哀戚戚起来,“云郎,婉儿好容易怀得你的孩子,自认从不与人相争,为何就有人这般狠心,竟想夺我们母子性命!云郎……” 谢云苍立刻往谢颂华的屋子快步走去,那哭泣声仍旧不绝于耳。 齐氏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谢淑华完全蒙了,不是来讨伐谢颂华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直觉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利于她,张妈妈说的话半真半假,与她面对面的谢颂华确实看起来与平时不大一样,但说她是张姨娘,那实在是太扯了。 “老爷!我……我害怕!这院子全是阴气,张姐姐死得又惨,咱们……咱们还是去找几个灵师过来吧!自己就不要去冒险了。” 后面一群女子里,有人发声,立刻又有旁人附和。 谢颂华的声音及时再一次响起,“云郎……我要走了!我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若是我不喝那一盅茶,若是我再小心一点儿,我也不会离你而……” 谢云苍毕竟有些武艺在身,又是一个大男人,自然比女人胆子大些,见此非但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反倒抬步往前。 此时,天边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尽,整个小院儿陷入昏暗,夜风骤起,吹得人心里发慌。 谢云苍才迈开两步,屋门骤然被打开,众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谢颂华一张脸惨败一片,冰冷没有表情,嘴唇却殷红如血,穿着一身的白色,长发披散。 最关键的是,她双脚是悬在空中的! 就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滑行似的一路滑到院子中间。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子,当即所有人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胆小的甚至被吓得失禁摊在地上起不来。 事实上,此时受到惊吓的不光是她们,谢颂华才是快要被吓厥过去的那个。 刚刚在屋子里,她还在念着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小作文,忽然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装鬼那就要装得像一点儿。” 然后她就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电影似的看着自己诡异的行为。 天知道小时候看电视多羡慕那些武林高手使着轻功满天飞,可现在…… 现在的谢颂华只想让自己快点儿醒过来,这一定是一场梦! 谢云苍饶见惯了世面,这会儿也被吓得不得动弹。 他看到“谢颂华”在距他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忽而对他莞尔一笑。 这个笑容在已经阴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尤为可怖。 可随即,那个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变故来得有点快,刚刚争先恐后逃出去的人还没有走远,见状都愣在了原地。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张妈妈第一个放心不下,抱着孩子走过去。 齐氏下意识地想喊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妈妈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谢颂华的旁边,想伸手推她有些不敢,正犹豫着,忽然发现谢颂华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 张妈妈往前凑了凑,只听到她正哆哆嗦嗦地念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自由……” 这是什么 而且现在的情况跟之前说好的似乎也不大一样啊! 张妈妈鼓起勇气轻轻推了她一下,“四姑娘。” 谢颂华感觉到张妈妈的手落在身上的温度,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都落在后面那些人的眼里,众人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湊过来。 谢云苍当即快步往前走去。 谢颂华接收到张妈妈的眼色,立刻按照原来预定的计划,故作茫然地看向其他人,“父亲,母亲,你们……你们怎么……”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与方才众人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夫人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过去,“去,四姑娘苏醒了,赶紧扶去床上。” 那丫鬟也不敢违拗,壮着胆过去一伸手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夫人,四姑娘好像在发高热。” 谢云苍一听,立刻俯身探过她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是真发高热了。 跟在老夫人旁边的嬷嬷道:“之前有听说过这,而魂魄离体,确实会高热,那就是说,张姨娘已经走了。” 这话没有人接,谢云苍神色复杂,干脆自己把地上的谢颂华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四丫头,你知道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谢颂华满脸迷茫与倦怠,说话的时候,似乎舌头都大了,“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张姨娘……对,张姨娘让我救她,让我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谢云苍的手腕,“对!张姨娘说,有人要害她母子,让我让我……” 谢颂华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她脸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然后伸手探向脑袋,“头好痛,啊好痛啊!” 谢云苍却怔怔地看着谢颂华,思绪停留在她刚刚说的话上。 有人要害婉儿,要害她们母子,她在求助! 谢云苍没办法不去想刚才通过谢颂华的口说出来的那些本该是张姨娘说的话。 婉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跟着进来老夫人道:“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明日再请两个灵师来府里做法事。” 谢云苍还在犹豫,谢颂华却越发握紧了他的手,“父亲,我……我好害怕!” 谢云苍看着她的样子,再一次想到她刚才的话,当即便站起身道:“在我的院子里给四姑娘找间屋子,暂时让她住在我那儿。” 齐氏不由惊呼,“这怎么可以!” 第9章:搬去外院! 谢云苍却是冷冷一眼看过去,“我看婉儿的死怕是不简单,四丫头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若是有人有歹心,我到要看看,敢不敢去我的院子。” 这话一说,齐氏那里还敢插话。 谢老夫人看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便点头道:“这屋子我看也该请灵师过来好好做几场法事,四丫头这会儿如何还能住她也才回咱们家,跟她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叫他们父母多接触接触。”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反对,谢颂华喜不自胜,面上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小弟呢” 谢云苍看到角落里由张妈妈抱着的孩子,难得的眼神一软,便道:“一起去吧!” 事情就这么落定了,谢云苍正要转身,忽然发现谢颂华一旁的桌案上有张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然后便吩咐人给谢颂华收拾东西,自己便和齐氏一起送老夫人回去。 谢颂华走出二门来到谢云苍的梦坡居时,也才刚刚到晚膳的时间。 梦坡居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平日里谢云苍与府里的幕僚清客们商量事情的地方,他日常办公也在前院。 后院则是用来小憩休息之处,有的时候累了,或者心中烦闷不愿意进后院的时候,他也会在此处过夜。 谢云苍的姬妾不少,却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因而梦坡居的后院打理得非常干净舒适,可见是常常要用的。 谢云苍回来的时候,大夫刚刚写好药方,他便问起大夫情形。 大夫其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刚刚张妈妈说的话来胡诌,“贵府小姐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大约是遇到了点儿惊吓,加上心气郁结,常怀优思,乃至于发热,只需吃两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就能痊愈。” 谢云苍闻言便谢过大夫,转脸看到谢颂华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有心想问问张姨娘的事儿,可想到孩子毕竟才刚刚苏醒,又经历了那种事情,这时候问,怕是会叫她心里不舒服。 因而谢云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倒指着谢颂华的屋子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颂华笑着点头,“嗯!父亲手底下的人动作麻利呢!” 不轻不重的一句奉承,听得谢云苍也不由莞尔一笑,“好,去看看。” 这个院子没有厢房,谢颂华就睡在正屋旁边的耳房里,小小的一间,非常干净雅致,只是…… 谢云苍看了看屋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你的东西呢”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开一个柜子,露出一个小箱子来,“我只有这些东西。” 谢云苍不由表情凝滞,再看立在不远处的女儿,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褙子,一头五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衣料十分普通,甚至一点儿绣花都没有,头上也干干净净,通身除了左手上一枚指环,竟半点儿首饰都没有。 他又回想到刚刚去宴春台的情形,院子里光秃秃,没有半点儿装饰,屋子里也雪洞似的空空荡荡,就连伺候的人也只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还是张姨娘的人! 谢云苍没来由就起了几分火气,齐氏到底在做什么! 谢颂华心里微微放了心,至少原主这个生父还算是个又成算的。 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踩齐氏,一来,她此时根基不稳,跟谢云苍之间也没有那等亲厚的关系。 二来,很多事情,别人说的,不如自己亲眼见的。 因而谢颂华只是笑着道:“住在这里,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今晚必能睡个好觉,晚膳送过来了,我陪您用膳吧!” 谢云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穿越过来这好几天,谢颂华终于吃上了第一顿古代富贵人家的饭食! 不得不说,做有钱人是真的爽啊! 一道脆皮乳鸽,外皮烤得酥脆,里头的肉却绵软多汁。 一道酸笋汤,鲜香酸爽,在这个时节实在是叫人开胃。 还有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鱼,绵绵软软半分鱼腥味儿感觉不到,还没什么刺! 六个菜一个汤,就她和谢云苍两个人吃。 谢云苍大约是心情影响了胃口,并没怎么吃,谢颂华却是毫不客气,这些天吃厨房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嘴巴都快吃得没味道了。 好在她虽然大快朵颐,吃相却不难看,只让人觉得她吃得香。 谢云苍何曾看到过哪个女子这般吃东西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可是他谢家的嫡出姑娘,这样寻常的饭菜,竟然能吃得这么香! 再看她的手,跟府里其他姑娘们的纤纤玉手完全不同,这一看就是一双干活儿的手,他只在府里的那些粗使身上看到过。 这是他的女儿啊! 谢云苍便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两块鱼,“爱吃就多吃点儿,只是如果吃饱了,别太早睡。”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谢颂华却感觉到心底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纵然原主已经离世,可这具身体,却还承载了一些浅淡的来自原主的情绪。 “你看,你父亲还是有那么点儿关心你的。”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不幸离开的姑娘道,似乎这样也能稍微安慰到她一些。 谢颂华还病着,张姨娘的事儿,谢云苍没有再问。 但是谢颂华看到了他袖兜里揣着的那张纸,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心里便定了定,礼貌道晚安便回房休息了。 等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才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头留着的一盏夜灯仔细地打量着手指上的指环。 在火光的照应下,这指尖的一抹翠色,似乎更绿了,透过灯光,里面看着如同液体般的通透澄澈。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忙乱了,她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可她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那日指环里的那个。 谢颂华咬了咬牙,在屋子的多宝阁上翻出块砚台来,对着手指上的指环就要往上砸。 “恩将仇报” 果然,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10章:彻查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这个精怪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虚弱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指环里”刚才身体被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了谢颂华的大脑,她只觉得握着榔头的手心都有些腻滑。 里头的那只精怪并没有理会谢颂华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砸下来你也会死。”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肯定。 “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颂华语带挑衅,指环却没再回答。 谢颂华又问了他几句,声音彻底消失。 好像里头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它又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似的。 谢颂华再次试着取下来,可惜还是一样,纹丝不动。 可她也没敢再将榔头砸下去了,她不得不考虑他说的可能。 她不是真的谢颂华,这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认真说起来,她与指环里的这个灵魂体其实一样,都只是个外来的。 所以……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那这精怪说得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对于这个说法,她没有办法证实的同时也没办法证伪,因而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只是被这么一个东西跟着,到底让人心生不安。 好在这屋子着实比谢颂华之前的那个屋子舒服多了,加上今天累了一天,她也确实困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谢云苍却没在内院,而是一个人站在外书房的院子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乔玉言屋子里顺走的那张纸。 那是当年两情缱绻时,他给张婉写的词,纸页已经泛黄,若不是现在看到,他早就已经忘记。 当年…… 他们曾有过一段不错的时光,谢云苍的情绪不由有些烦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灵魂附体的事 谢云苍一方面觉得不大可能,可另一方面,今天傍晚真真切切发生在他面前的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信。 这世上的武林高手确实能做到凌空虚度,据说宸王殿下就武功高强,能踏水而行。 但…… 但那是自家那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别说武功了,怕是拿把刀都拿不动。 且今日他也仔细观察过,不管是呼吸,还是行动之间,自己这个女儿都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 那就真的是她回来了 她今天说的话…… 谢云苍不由有些难言的伤怀,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凛冽起来,“来人!” 他这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也说明了谢府内宅平静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妈妈带着孩子进了谢颂华的房间,这里没有丫鬟,张妈妈便负责伺候谢颂华。 睡了一觉,谢颂华的头脑也清晰起来,她自不用伺候,让张妈妈只管顾着孩子,“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竹筒,和屋角里的线怕是要妈妈想个办法去清理干净,不要叫人察觉了。” 张妈妈立刻笑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知道事情干系重大,昨晚上搬东西的时候,就趁人不注意砸了,回头想,也亏得姑娘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若非事先知道,老奴听着那声音也要吓死。” 谢颂华不由一笑,“其实还是您老找来张姨娘的随记册子有用。” 张姨娘平素爱读些诗集,说话也文气,平日里有什么感悟都会写下来,从册子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谢云苍动了情,只是可惜,对方妻妾成群,她不过是后花园里的娇花一朵罢了。 昨晚上谢颂华说话的语气用词,都是从这个小册子里化用的。 想来平日里张姨娘也没少对谢云苍说,这才会让当朝次辅,竟然真的相信了所谓的鬼魂上身,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那一下太逼真了,凌空滑行,这又不是吊威亚。 张妈妈也叹了口气,“好在老爷对我们姨娘,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谢颂华却不这么认为,“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未必真的有多少深情,实际上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这死加了一些渲染,有了些生死缠绵前世今生的因由,多少就叫人怀念。 尤其是像谢……像咱们老爷这样的,平日里对他殷勤备至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情爱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死了还对他情深一片,那可就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自然就要用心几分了。” 张妈妈思索着她的话,似懂非懂,“那……姨娘的仇。”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且等着看吧!估计就这两天了。” 她猜得一点儿没错,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自然有他的能力在。 后院的事情,实际上对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在乎的,另一种则是不在乎的。 如今他对张姨娘的死上了心,要查起来,也不过是手段的问题。 不过倒也不用大规模地排查,作恶的那人在谢颂华的一番表演后,回去就吓破了胆,当天晚上就惶惶不安。 谢云苍的人再一进来,立刻就露了马脚。 等到第三天,消息也就出来了。 谢云苍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因而在抓到人之后,非但没有想着粉饰太平,反倒将所有人都叫去了颐和堂,并且让人来叫谢颂华和张妈妈过去。 张妈妈一时有些犹豫孩子要不要带过去,谢颂华却非常果断,“当然要带过去,他娘是为了生他死的,替他母亲伸冤的事情,他怎能不在场。” 张妈妈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便拿一块细棉布将孩子包了,和谢颂华一起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颐和堂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首坐着的就是谢云苍和齐氏。 到底是二房的内务,并没有让长房和三房参与进来,因而老夫人也不在。 谢淑华倒是在场,就依偎在齐氏身边坐着,此时正在齐氏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着实感情深厚。 倒是齐氏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谢云苍彻查内院,便是不叫二房三房知道,她也很是没脸。 等谢颂华给父母行过礼之后,谢淑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四妹妹来啦!”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站了起来,“看我!四妹妹,你坐在母亲旁边吧!” 齐氏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凉凉道:“好好的挪什么位子那边不是还有好些空着的椅子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其他人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谢颂华很是那样一身寡淡又朴素的衣裳,仍旧通身没有什么首饰,显得寒酸而粗陋。 而就在她前面,齐氏和谢淑华母女则是盛装丽服,打扮得得体又贵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颂华无奈耸肩,谢淑华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自己难堪。 好在她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因而只是喊张妈妈一起往底下的位子去,谁知谢云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第11章:凶手 “坐这边来吧!” 众人齐齐闻言齐齐看过去,谢颂华这才发现谢云苍是在跟她说话。 谢云苍身边有眼力见的手下立刻便在他旁边加了把椅子。 谢颂华也不扭捏,当即便在谢云苍旁边坐下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谢云苍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等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应,“嗯。” 谢颂华坐在了谢云苍旁边的事儿,让在座的众人纷纷侧目。 谢云苍是谢家家主,平素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公务上,于子女头上,着实没有多少在意。 最多不过是对二公子的课业比较看重,女儿们就差了不少。 就是从前二房唯一的嫡出小姐谢淑华在谢云苍这里,最多也不过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句。 重要的场合让女儿坐在身边的事情,谢云苍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似乎在他的眼里,女儿只要跟着母亲在内宅安心长大等着嫁人便可。 因而此时谢颂华自己不知道,谢云苍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其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谢淑华眼睛都气红了,养了两个多月的指甲也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捏断了两根。 直到齐氏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察觉到痛,回过神来便怯怯地朝齐氏看了一眼,语气有些黯然,“娘……” “淑儿不要多心,今天是跟张姨娘的事情相关,你爹才安排她坐在上面。” 听到齐氏这么说,谢淑华心里才好受一点儿。 也对,父亲从来都不关心内院女儿们的生活,怎么可能忽然就关心起谢颂华来还不是因为张姨娘的死,甚至还让她住去了外院。 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只要笼络住了齐氏,让她们亲母女越来越离心,将来有的是时间治她! 谢颂华不关心此时谢淑华在想什么,她把孩子从张妈妈手里接了过来,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坐着,这样,待会儿他能看得更清楚。 谢云苍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没名分的姑娘,加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会儿人到齐了,乌压压的几乎占满了院子。 “把人带上来。” 谢云苍的声音有些冷,外面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随即便拖着一个头发凌乱,形容憔悴的女子过来。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过去,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这个人,当日来的时候,在颐和堂她与谢云苍内院的人都打过照面。 这个周姑娘在这些女子当中相貌是拔尖儿的,谢颂华还记得她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如黄莺出谷似的。 “老爷!”那周姑娘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在看到谢云苍之后,眼神陡然清明起来,连忙跪着就往前行,“老爷饶命,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滔天祸事,求老爷看在我好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一次查张姨娘的死因,是谢云苍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查的,甚至没用任何一个内宅的人,因而虽然人心惶惶,猜测不断,但是内里的情形,实际上大家都不清楚。 这会儿看到这个周如意上来就自己认罪,众人才吃了一惊,这是……已经全部审清楚了! 齐氏也似乎非常吃惊,当即便站了起来,“好你个周氏,亏得张家妹妹从前待你如亲姐妹般,你竟然要害她性命!” 周如意当即砰砰磕头,痛哭陈情,“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来府上的时候,明明老爷更宠爱我,都说我分走了张姐姐的宠,谁知道没几日功夫,老爷又仍旧更爱往张姐姐屋子里去。 我们俩本来就住得近,那边动静我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姐更是因此有孕,抬了姨娘,我心里嫉恨难当,才……才做了错事。” “你……”齐氏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老爷不爱往你那里去,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起这等歹心!竟害得张姨娘惨死,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对齐氏说的话也没什么表示,“现在众人都在,你说说你当日所为吧!” 周如意抬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当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委顿在地,也不敢在求情了,只将事发当日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同张妈妈所说的差不多,先是买通了两个丫鬟,然后骗着张妈妈去厨房要酒菜,一个给张姨娘端醒神汤,那汤里其实加了川牛膝和夜交藤。 夜交藤本就有安神的作用,加上点上的梦香甜,张姨娘喝完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可那川牛膝却是孕妇禁用的活血通瘀的烈药。 两相作用之下,张姨娘因为牛膝骨必定很快就要发动,可她同时也会因为药和香的作用而失去力气。 生孩子这种事情,若是产妇没有力气,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张妈妈发现不对,立刻将香灭了,然后派人四处去喊人叫大夫。 谁知一直不见人来,外头也静悄悄的,张妈妈怕等不及,才自己出去了,谁知道黑灯瞎火的,竟然在桥上跌了一跤,扑腾了好长时间,好容易才没被淹死,等回去的时候,就出了事儿。 而谢颂华,周如意则表示是她自己不放心,在将闲云阁的人全部支空了之后,自己还进去看了一眼,确定张姨娘在这种情况下会一尸两命才出来。 偏偏遇到从颐和堂去宴春台的谢颂华,想到谢颂华本来就有灾星的名头,因而故意让自己身边的婆子趁着夜色假装成张妈妈,拉着谢颂华进去求救命。 一来借谢颂华灾星的名头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二来也算是让谢颂华做个见证,横竖不与其他人相干。 只是她没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剖腹取子,救下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闲云阁的位置比较偏,就只有周如意住得近,再就是宴春台,却也要绕很远,往主院更是要过河穿桥,这一番说辞,倒是滴水不漏。 和张妈妈以及原主的记忆也都吻合,后面跪着的那一长串是厨房的以及周如意口中涉及到的人。 谢云苍既然能将这些人挖出来,那说明已经对过口供了。 此时在场的众人脸上大多都是惊骇,大约谁也没有想到张姨娘的死后面竟然有这么严谨的布局。 谢颂华悄眼打量旁边的谢云苍,见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她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周姑娘说得话,与我那日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有两件事情不大明白,还要问一问周姑娘。” 第12章:疑问 谁也没有料到谢颂华会忽然开口,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都诧异地看向她。 就是谢云苍也有些意外,“四丫头是想起来了什么” 谢颂华有些怯怯地看着谢云苍,“我就是有些疑惑,若是说错了,父亲不要笑我。” 谢云苍这两日看这个女儿过得这么寒酸,想到她从前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已然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敢站出来说话,很是欣慰,自然鼓励她开口。 谢颂华点头,她把孩子交给张妈妈,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仍旧有些怯怯的,“我有三点不明白,第一是,我想问问周姑娘,你刚才说你去看到张姨娘躺在床上已经发动却没有力气生产,所以确定你的计划奏效,因而走了是吗” 周如意看着那上面一身寒酸的少女,眼睛里闪过几分不屑,语气仍旧漠然,“我刚刚已经全部招认了!” “不对。”谢颂华立刻反驳,“我进张姨娘屋子的时候,她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周如意的眼神立刻尖利起来,谢颂华接着问:“第二是,张姨娘房里不但点了梦香甜,而且我还发现了芫花根,这个东西我让张妈妈去问过了,大夫说孕妇禁用,有流产的风险,既然你已经用了川牛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周如意听到这话时,脸上显然带着几分茫然。 谢颂华勾了勾嘴角,“好吧!看来这事儿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周姑娘与张姨娘来往亲密,去姨娘屋子里的时候,可有发现姨娘屋子里有什么异常” 在场的人都云里雾里,谢颂华到底在问些什么难道是觉得谢云苍拿错了人 周如意更是一脸懵,仔细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没有!” “可我进去的时候,姨娘的妆台是乱的,据我所知,姨娘因为怀孕,那些脂粉都已经不碰了,那么它们怎么被翻得乱七八糟在梳妆台上呢而且……贵重首饰都不见了。” 周如意听到这话,立刻冷笑道:“四姑娘这是怀疑我偷东西我虽然地位不高,可我的私产不少,说句难听的,张姨娘屋子里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看来这个周如意并非一般的通房,谢颂华听到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一点,并且还对着自己讥笑,就知道周如意这话并没有撒谎。 谢颂华便转向谢云苍,“父亲,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谢云苍微微有些不解,不知道谢颂华问这么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边谢家五姑娘谢荔嗤笑了一声,“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这种事情也要来出风头,难不成剖开人家的肚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成” 谢荔的声音不低,虽然有些人听不到,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她这话而朝谢颂华投来讥讽的目光。 谢颂华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认真地看着谢云苍道:“父亲,若当时张姨娘一尸两命死在地上,而我慌乱地出现在现场,而张姨娘的后窗,还有一包金银首饰,事情会如何” 谢云苍几乎只是沉吟了一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目光如电地转向底下的周如意,语气陡然严厉了百倍,“你还有什么隐瞒,最好从实招来!” 周如意被他这一下,差点儿没往后摔过去,可她却仍旧是满脸惊诧,“老……老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还是那样怯怯的声音,她再一次转向周如意,“周姑娘想想,若我没有将张姨娘弄到床上并且剖腹取子,那么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张姨娘摔倒在地,一尸两命,而我莫名出现在张姨娘的屋子里,同时张姨娘的财物不见了,而后窗发现了她丢失的财物包袱,大家会怎么想” 她说着不等其他人回答,又认真地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我进了张姨娘的屋子里盗窃,恰好被张姨娘发现,推搡之间,叫她摔了肚子,因而一尸两命,而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作证,因为……张妈妈也淹死了。” 谢颂华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慢,可语气特别重,刚刚还讥笑着看谢颂华的人等,神色都凝重起来。 周如意却是满脸慌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颂华转向谢云苍,“父亲,在我们那里到了农忙的时候,只有两家人是最舒服的,一是村长家,他只要喊一声,就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帮忙。第二是李老爷家,他愿意出钱,所以有些人不怕累的,忙完了自家地,都会去他那里赚几个钱。”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四姑娘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好端端扯他们那乡下的事儿做什么谁乐意听 谢颂华见谢云苍在思索,便接着道:“我对咱们府里的事情不清楚,只是觉得周姑娘果真非常有钱,能指使得动这么多人替她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要把闲云阁的人全部支开,又要各处打探不叫人察觉,还要拿捏住张妈妈,甚至还得找一个跟张妈妈差不多身量的人,把我骗过来。” 谢云苍在场,没人敢随意喧哗,因而所有人都在听着谢颂华的话,齐氏原本对于谢颂华这么多事很是不满,听到这里,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云苍就先下了命令,“拖出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顿时,现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齐氏想说的话便都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不敢多说。 谢云苍是正经走得科举路子,老太爷更是曾任帝师。 谢家是正正经经的清流人家,做事情一向讲究以理服人,像这种当众惩戒的事情不说没有,但是很少。 可今天…… 外头很快传来惨叫声,听得院子里的人心惊肉跳。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站在谢云苍旁边瑟瑟发抖。 谢云苍果然注意到,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怕。” 打到说为止,实际上才二十下不到,那头就停了。 有人来禀,“老爷,招了。” 第13章:真凶 周如意再被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打了二十下不到,她整个人却是被拖进来的。 今天周如意穿得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褙子,很衬她的肤色,而此时,那紫色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而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水洗过了一般。 谢颂华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原来古代的板子是轻易就会要人命的! 此时在座的都是内院里被舒舒服服地伺候惯了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都吓得花容失色,冷汗涔涔。 谢云苍目光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周如意,“说吧!谁指使得你” 周如意几乎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在上面各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齐氏身上。 齐氏猛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你可不要胡说!”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看到谢云苍看向自己,她立刻道:“老爷,我再怎么不喜欢四丫头,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要去害她” 这话倒是实话,实际上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是齐氏的谋划。 太太不喜欢四姑娘是实事,可说要害四姑娘,那就太扯了。 周如意虚弱的声音这个时候飘了过来,“是孙妈妈。”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往后面看过去。 孙妈妈当即便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不用说,光看她脸上的神色,也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氏,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你……是你!” 孙妈妈和梁妈妈是颐和堂最体面的两位妈妈,甚至可以说是齐氏的左膀右臂。 梁妈妈负责齐氏的日常起居以及颐和堂的大小丫鬟们,而孙妈妈则协理齐氏管家。 府里上下谁不尊敬 算起来,孙妈妈手里握有的权利还更大一些。 平日里走在路上,就是那些姨娘姑娘们都不好不打招呼的。 任谁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了她的头上! 面对齐氏的责问,孙妈妈哭得伤心,当下也不敢隐瞒,便把事情全招了。 原来当年谢颂华两个人会被抱错,全部都是这个老货的过错。 因为当时齐氏正在路上,忽然临产,实在赶不及,加上天又黑了,只能在路旁的一处破庙生产,偏生竟然赶上另一户人也是这般情形。 两位孕妇几乎是同时生产,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前面在闹匪乱,这边更是匆忙。 孙妈妈不小心就拿错了襁褓布,两个孩子错用了对方准备的襁褓。 等第二天早上,大家匆忙准备登车离开时,孙妈妈发现襁褓不对,还以为是自己抱错了孩子,又悄悄把孩子给换了回来。 到现在知道两个姑娘弄错了,她才知道是她的缘故。 因而日夜担心谢颂华会报复。 又眼见着齐氏不重视她,心里便有了想法,加上她觉得张姨娘有了孩子之后,实在恃宠生娇,便利用周如意,使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 孙妈妈的招认,便将这件事情全部梳理清楚了,甚至那些被买通的丫鬟婆子都一一被揪了出来。 芫花根倒是另一桩事,那是张姨娘屋子里一个妒忌她的丫鬟做的,原因是张姨娘不愿意将她引荐给谢云苍。 事情这便算是水落石出了,谢颂华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小弟啊,这些害了你娘的人,咱们都揪出来了,已经替她报了仇,往后,你可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啊!” 这始作俑者竟然是太太屋里的头一号人物,在场的人都不想留了,只想快点儿听到谢云苍的处理。 谢云苍却转向了齐氏,“既然是你的人,你来处理。” 事情落到孙妈妈身上,齐氏简直就是被当众狠狠地打了一把掌,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委顿。 可孙妈妈是自她小时候就陪着她的人,无论如何,这份情谊也让齐氏不得不舍下脸面求情,“孙妈妈这次竟然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叫我既惊且怒,张姨娘因此而蒙难,我心里实在万分愧疚。” 她说着跪了下来,“可是老爷,孙妈妈年纪已经大了,又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不如,就叫她去庄……” “爹!看在孙妈妈伺候了娘亲一辈子的份上,”谢淑华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同时打断齐氏的话,“您就别叫娘来处置人了,还是交由官府处理吧!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让娘来处置,这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齐氏愣住了,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谢淑华正朝她打眼色,还借着袖子的掩饰,死死地按住了齐氏的手。 谢云苍的目光从母女俩身上划过,然后冷笑了一声,“你身边的孙妈妈胆敢害人命,甚至还敢害到府里的姑娘身上,你教养的女儿身边,也有出息的,你这是连颐和堂都管不好” 这一句话着实太重了,且当着这么多姬妾的面儿,谢云苍可谓是半点儿面子都没有给齐氏留了。 齐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险些要晕过去,其他人也瑟瑟发抖,全部都跪了下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吩咐人将孙妈妈打三十大板,然后将所有涉事的人都送去京兆府。 吩咐完便大步往外走,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出大气或者吭一声,全部都跪着看着地面,数着地砖上的纹理。 齐氏都跪了,谢颂华自然也得跪着。 这还是她头一回下跪,前世是个无根的人,从来没有跪拜过什么祖宗长辈。 这会儿看着他们都跪得挺顺溜,自己跪着却只觉得……膝盖疼! “你还杵着做什么不回去” 谢云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颂华疑惑看过去,发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二话不说,扶着椅子就站了起来,带着张妈妈跟了出去。 谢云苍走了,在场的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下来看齐氏的笑话,便都纷纷找借口溜了。 一时间,颐和堂的院子里就只剩了齐氏的人。 她仍旧跪在地上,表情木然。 还是谢淑华先起来,然后要扶着她起,齐氏却陡然抬眼看她,“你为何要说将孙妈妈送官她可是伺候了我快四十年的人!” 谢淑华闻言便又跪了下来,含泪道:“娘!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可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14章:分明是来讨债的! 齐氏仍旧错愕,谢淑华认真地看着她,“娘不会认为,爹爹说让您来处置孙妈妈,就真的是让您来处置吧他为了张姨娘的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还会让凶手去庄子上颐养天年 爹爹这是在看您的态度,如果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爹爹真的会怀疑您的治家能力了!” 齐氏猛然一惊,想起谢云苍最后的话,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梁妈妈也道:“太太,姑娘说得没错,咱们颐和堂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老爷心里怕是有想法了,二房当家,长房三房都看着呢!且咱们自己后院的这些姨娘姑娘们,也难说没有什么想法。” 齐氏陡然来了气,“这些贱人,她们敢!” 谢淑华见状便先起身,然后和梁妈妈一起将齐氏扶到屋子里坐下。 谢淑华亲自给她捧了碗茶,“娘,您先别急着气,眼下好好安抚父亲才是正事儿,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靠。” 齐氏没有言语,但是看她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没能从情绪里出来。 谢淑华便又柔声劝慰,“娘,如今可不是跟父亲怄气的时候,父亲去年才刚四十,如今却已经坐到了当朝次辅的位置,谁不说,父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便是老老实实地熬资历,等首辅大人乞骸归乡,他也就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齐氏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静静地听着。 谢淑华指了指外院的方向,“到时候,那个……就长大了。” 齐氏猛然看过来,“什么意思!” 梁妈妈见状,便起身去把檐廊下的丫鬟们都赶走了,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的帘子前。 “您看如今父亲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便是二哥哥,也没在父亲的外院住过呀!且张姨娘已经过世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更何况张姨娘过世的时候,他们感情正好。 您若是再消耗你们之间的情分,那将来,二哥哥未必能争得过那个小的。” 这一句话就踩到了齐氏的痛脚,她目光如电似的看着谢淑华,然后诧异道:“淑儿,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谢淑华叹了口气,“娘,女儿是您教养长大的,从前只要无忧无虑地在您的庇护下,做个千金大小姐就好,可女儿又不是傻,如今府里,女儿真正的亲人,也就只有娘亲您了,我如何能不替您考虑” 她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实际上,您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原不该我来说,只是四妹妹单纯不懂事,怕是想不到这些,我也就越俎代庖了。” 齐氏闻言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口的火气又起来了,“她她哪里是我的女儿,她简直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找我讨债的!” 那头梁妈妈闻言便往这边看了两眼,眉头不由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淑华又说了许多谢颂华的好话,只是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越说齐氏越生气。 最后倒是得谢淑华好一番安慰,齐氏才渐渐情绪稳定下来。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二房的脸,准确的说是齐氏的脸也终究是丢干净了。 虽说没叫长房三房参与,府里其他各处的人也都没打招呼。 今日院子里那么多人,而且周如意和孙妈妈是明光正道地从府里丢去官府的,人多口杂,齐氏也没有心思去管,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在府里传遍了。 齐氏这么多年以二太太的身份稳压长房和三房,自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个气,因而当天便对外称病。 齐氏说病了,孙妈妈又被送走了,一时间各处都有些不趁手。 不过这妨碍不到谢颂华,老夫人说张姨娘走得冤屈,须得要请灵师来办一场大法事,宴春台和闲云阁是重中之重。 因而谢颂华带着张妈妈和孩子就接着住在外院里,张妈妈一回来就给谢颂华跪下了,定要谢过她的大恩大德。 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谢颂华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当即赶忙把她拉了起来,“妈妈这是何必,说起来,小弟与我是血缘至亲,我又身涉其中,怎可袖手不管” 怕了张妈妈的车轱辘话,谢颂华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耽搁了,张姨娘的灵柩是停在后面的破院儿里的,方才听说要在井然轩停灵。 这法事做完,也就该送回祖宅了,将来小弟再要祭拜,又不知到何年何月,妈妈准备准备吧!好歹送一程。” 谢家的法事做得不小,井然轩里烟熏火燎的,谢颂华只挑了正日子带着孩子去祭拜。 在谢颂华看来,这种事情,为的是活着的人的感情依托。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祭拜一场,将来说起来不至于遗憾就行。 张妈妈放心不下,每日都去,也是人之常情。 留了她在那里待着,谢颂华便自己抱了孩子回外院,不期在路上碰到谢淑华。 事情过去了几日,齐氏和谢淑华都没有露面,倒没想到她会来井然轩。 “从前张姨娘还替我绣过帕子,我来送送她。” 谢淑华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颜色素净,可料子并不简单,身上的首饰虽然淡雅,却不便宜,她依旧光彩照人地做着她的谢家三姑娘。 张姨娘死的第二天,谢淑华就设了个死局让自己钻,要说张姨娘的死跟她完全没有关系,谢颂华是不信的。 可她就是能这样神态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愧疚和害怕。 对于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同路,谢颂华与她没有话好说。 可她要走,对方却不让路,“四妹妹,当日的事情你也算出够了气,眼下娘亲闹那么大一个没脸,到现在还病着,你身为亲生女儿,难道竟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吗” 哦豁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想要绑架她! 谢颂华偷偷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分外疑惑,“咦三姐姐说我当日出气我不理解,我出什么气谁给我气受了当日不是父亲在查张姨娘的死因吗 难道在姐姐眼里,父亲搞这么大一场,就是为了给我出气,给母亲没脸的你竟对父亲有这么大的误会,那我晚上跟他说道说道” “你!” 谢颂华竟然直接搬谢云苍来压她,这是谢淑华没有料到的,当即就被气得红了脸,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来堵她的目的,又连忙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15章:不劳你操心 “我不过嘴快说错了句话,妹妹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起来”谢淑华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然后目光落在谢颂华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此时正睁开了眼睛,躺在谢颂华的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哟,小弟长得真好。” 谢淑华说着就想上手来摸,谢颂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向她,“你不是要去祭拜张姨娘吗” “不急,”谢淑华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留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妹妹如今在外院,难得遇到,我与妹妹说两句话。”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就不用这么假惺惺了吧真叫人恶心。” 饶是谢淑华再想维持笑容,这会儿也难免脸色铁青,只是她的眼睛里又到底添了些狐疑。 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难道说,从前她在乡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刚开始来的时候,怕留下坏印象才故意隐藏着 谢颂华却懒得多跟她费唇舌,“有屁快放,不然别挡道。” 要不是手里抱着孩子,她一个人直接就蹿了。 谢淑华原本酝酿的那许多情绪被她这随口蹦出的这许多难听的话打得七零八落,语气也就显得干巴巴的,“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这个孩子” 谢颂华没有接茬,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谢淑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觉得娘亲偏疼我,因而你心里不满,才不再与娘亲亲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谢颂华很想来个否认三连,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还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真会这么想。 “可是你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让娘亲怎么疼得你起来就说这个孩子!纵然她是张姨娘生的,可说到底,她法理上的母亲还是咱们太太,那才是他的嫡母。 眼下父亲发落了害死张姨娘的凶手,却只字不提把孩子抱到颐和堂的事儿,你知道这对娘亲的脸面来说,是多大的损害” “若她有心,当初怎么会让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口吃的都没有父亲没提把孩子送过去,那自然有父亲的道理,由得你来与我说什么!” 莫名其妙,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脸上带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当时那样忙乱,娘亲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可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娘亲怎么下得来台,若是她去说要把孩子抱过去,父亲不同意呢那可就真的是在狠狠地打娘亲的脸了。 眼下你也是张姨娘案的受害人,孩子又在你这里,加上你又是娘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又信你,只要你去提,于情于理父亲都不会拒绝,这个台阶不就下了吗” 她说着语气就柔和下来,“这样一来,娘亲得父亲托付养这个孩子,那也就说明父亲还是尊重娘亲的,这体面也有了,对这孩子将来的教养不也大有裨益” 她自认为自己这个提议乃是个万全之策,因而说完之后,脸上还带出了两分得色,谢颂华却冷笑了一说,“说到底,在你们眼里,小弟的生死都不及你们的脸面重要!”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婴孩的性命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谢淑华见她竟一点儿不上道,不由恼了,“你现在咬着不松口,不过是在拿张作乔罢了,你还真以为这个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劝你自己想想清楚,等法事完了,你就要回宴春台,父亲是不管内院事的,你还以为他能一直庇护你吗你现在这样跟娘亲对着干,日后难道还能有好日子” 谢颂华脚步顿了顿,语气森冷,“好日子你去过吧!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见她要走,谢淑华连忙上前阻了她的去路,趾高气昂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还不识相,实话告诉你,这个孩子迟早要送去颐和堂,端看父母亲之间怎么谈,到时候,尴尬就只你一个,你让娘亲寒了心,我看你日后如何议亲嫁人!” 谢淑华没能得到她要的答案,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谢颂华一个人抱着孩子慢慢地回到梦坡居,心情也不由烦躁起来。 其实谢淑华说得不错,如今张姨娘不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亲娘,齐氏就是他唯一的母亲,天下哪里有阻拦母亲去养孩子的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彻底得罪齐氏。 只是…… 张姨娘的死闹成这样,孩子若真去了颐和堂,便是能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地长大,怕是也要被养废。 可她在谢家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 谢颂华神思不属,走到梦坡居听到人说话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大荣那边都知道宸王病重不醒,正在集结军队,偏偏这会儿朝中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将帅,兵部几个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谢颂华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莽撞了,谢云苍显然正在商议大事。 可她已经走到了中庭,也只能抱着孩子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 “御医那边也没有消息吗若是这个时候宸王能醒过来,在城墙上走一圈,就能将大荣震慑住。” “听说是一直昏迷不醒,脉象也十分虚弱,皇上担心得不行,一日三遍地问呢!” 谢颂华回到内院,心里不由就跟着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那日在外面就听到这个宸王伤重不治的消息,这么些天过去了,竟然没死 不过刚才听谢云苍的意思,这个边关,若是没有那位宸王,就有被外敌入侵的危险。 想想书上记录的那些历史上的战争,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人命在战争面前,轻如草芥。 她也不由喃喃叹了口气道:“希望那位宸王殿下早点儿醒过来吧!” “还有空关心旁人。” 谢颂华再一次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不过这一次只是寻常地被吓,她竟对这个不明物种生出了两分麻木。 “你这是又好了”谢颂华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两分调侃。 她的话显然让这指环里的精怪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第16章:我没看 “你不知道你前两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发虚的么看来你伤得不轻啊!你们这些精怪也会受伤” 问完这句,又起了好奇心,“诶你是这只指环成精还是寄居在这个指环里面你多大了是不是得有几百上千岁了我要怎么摆脱你你为什么能控制我的身体” 谢颂华问了一堆,发现对方毫无应答,不由皱眉,“你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会不会话太多。”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显得冷冰冰的。 谢颂华却莫名的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她打量着手上的指环,“你之前说,我砸碎它,我也会死” “嗯。”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谢颂华小心地将孩子放在一旁的藤椅上,然后从旁边的盆景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对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比划着。 “那就……试试看吧!” 她说着骤然发狠,真的拿起石头就往手指上砸,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的石头砸偏了。 而谢颂华又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状态。 好家伙!果然对方是想什么时候占据自己的身体就什么时候占据。 这特么穿越还带bug的啊! 不过两秒,她又回来了,谢颂华气恼难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冷静下来,“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颂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实在很难不让她气急败坏。 “嗯。”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实诚,“我醒过来,就在这个指环里了,而且……这指环是我的,不知道怎么来了你手上。” 说到这个,谢颂华有些心虚,这是原主的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原主手里的,似乎原主也将这个记忆给忘记了。 不过谢颂华察觉到,如她所料,对方的气息又变得虚弱了一些,所以,尽管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因此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希望谢颂华毁指环。 而谢颂华不希望他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走,那这个意思是,我们现在被迫绑在一起了,不如……立个规矩怎么样” 大约是没有想到谢颂华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反问了一句,“不怕了” “怕有用吗”谢颂华无奈耸肩,“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能适应环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太轻了,叫人几乎察觉不到。 “你说。” “我保证我会护着这只指环,不叫它受到损害,但你也得保证,你不能再控制我的身体!” 见对方沉默,谢颂华立刻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的话,我也会酌情考虑,替你完成。” “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谢颂华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精怪,总之能彻底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一件好事。 谢颂华心情好了不少,便又有了兴致念念叨叨,“你看得到我吗” “嗯。” “什么时候都看得到” “嗯。” 谢颂华闻言顿时怒道:“那我洗澡呢!” “咳咳咳……”她听到对方似乎是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气息,语气慢慢恢复正常,“我没看。” 是没看,而不是看不到! 嗷!谢颂华只觉得无语,这还是在身上装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监视器 “你父亲来了。” 经他一提醒,谢颂华连忙将那鹅卵石放回去,然后把孩子抱起来,想了想,便仍旧坐在椅子上。 正好这会儿孩子醒了,躺在她的臂弯里竟伸出手去抓她的头发玩。 谢颂华原本要起身给谢云苍行礼,这一下也顾不上了。 这婴儿的皮肤最是娇嫩,一个不好,头发丝儿就会划破他的手。 因而谢颂华只好轻声地哄着他,“乖,小弟乖啊!快把把姐姐头发松开。” 谁知道孩子竟然以为谢颂华是在跟他玩,咧着没牙的嘴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 谢云苍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底不由地就软了下来。 因为公务带来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不由笑着走了过来,“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欺负姐姐了” 大概是听到了谢云苍的声音,小家伙便睁大了眼睛去找声音的来源,手指也就跟着松开了。 谢颂华的头发终于得以解放,她转脸看到谢云苍正弯着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便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小弟可乖了,这么些天,吃饱了就睡,就是醒着也不哭不闹的。” 君子抱孙不抱子,谢云苍还没有孙子,长这么大他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可女儿已经把这孩子递过来了,正含笑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拒绝,只能接了过去。 谢颂华立刻起身,“这样这样,要这样抱,托住他的腰,对,就是这样。” 谢云苍的力气比谢颂华大,怀抱也宽广,孩子被抱舒服了,当下便眯着眼睛晃着胳膊笑了起来。 这么几天过去,孩子的皮肤已经完全抻开了,红色也渐渐褪去,可以称得上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谢云苍看着自己手上这个软软的婴儿,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谢颂华见状,立刻趁热打铁,“父亲,小弟还没有名字呢!” 谢云苍一愣,看着怀中的小小孩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母亲拼死才生下他,大约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取名为‘安’吧!小名就叫安哥儿。” “安哥儿!”谢颂华立刻从善如流地叫他怀里的孩子。 谢颂华知道谢家三个男孩的名字,都是祖父所取,女孩儿的名字则有的是各自的母亲取的,有的来自老夫人。 因而安哥儿算是唯一一个由谢云苍取名的孩子,凭着这一点,日后谢云苍也会多留意一点儿安哥儿吧! 谢颂华就是要立刻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必须让安哥儿堂堂正正地站在谢家! 想到这里,谢颂华想起今日谢淑华说的话来,她抬眼看向那边正含笑看着孩子的谢云苍,犹豫着要不要提一提安哥儿日后的处所。 第17章:玉如琢 话到了嘴边,忽然感觉戒指动了动,便又把那话咽了下去。 等晚上夜深无人之时,谢颂华才问道:“怎么不让我说” “这是他们夫妻在斗法,你参与进去作甚” 谢颂华不大理解,不过经过下午的对话,她对指环里的这个精怪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听到他这么说,便毫不介意地开口请教。 对方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道:“你该是个诸事不懂的村姑。”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正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她,而是在提醒,因而她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谢云苍之所以会庇护她,其实只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而这份恻隐之心,则在于她流落在外吃了十五年的苦,在于她回到谢家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在于她被人陷害的孤立无援…… 所以那日在颐和堂,哪怕她在揭穿周如意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故作不懂,只将问题摊给谢云苍看。 其实潜意识里,谢颂华自己就知道,谢云苍维护她的原因是什么。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开口说起安哥儿的未来,那就会让谢云苍开始怀疑她的立足点,开始怀疑她有什么动机。 一个什么都不懂且没有什么见识的女儿,这个时候自然应该乖乖地待在这里,只要听安排就可以了。 谢颂华不由懊恼,“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安哥儿被送去颐和堂太太不会对他好的,他还这么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他亲父尚在,你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两次救了他的命,仁至义尽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没来由就生出几分不悦,“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什么叫仁至义尽既然没有尽到我所有的可能,就没有仁至义尽这一说。” 谢颂华想起自己前世,若不是院长妈妈心存善念,她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婴,根本就不知道会被命运带往何处。 她一直感念医院里轮流照顾她,给她关怀的那些大夫们,所以才会在学成之后回到出生及长大的地方,做一名妇产科的大夫。 院长妈妈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是被上帝亲吻过来到这个世上的,他们的人生是一张白纸,他们不曾为恶,他们该被最大的善意对待。 谢颂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圣母,她向来恩怨分明。 可对待这些孩子们,她愿意伸出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对他们施与帮助。 念及前世的事情,谢颂华难免情绪有些激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对着这个精怪发火也挺没有道理,毕竟人家其实是在替她考虑。 “那个……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点儿。”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颂华又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仍旧没有回应。 得,这还生气溜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玉如琢。 等第二天起床,她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昨晚迷迷瞪瞪之间,在跟那个指环叨叨的时候,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玉如琢 倒是很像一个指环精的名字。 这一大早,外头有些喧闹声。 谢颂华有些惊讶,这个时辰,谢云苍肯定已经上衙去了,平时除了来送饭送东西的,也就只有她和张妈妈。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张妈妈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姑娘,这是老爷拨过来伺候姑娘的,兰姑姑。” 妇人穿着一件浅石英色的短袄,底下系着一条豆青色的缃裙,挽一个圆髻,只插了两根青玉雕兰花的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清爽,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上来给谢颂华见礼,“四姑娘安,老爷见四姑娘跟前没个得力的人,又见奴婢还算得用,便将我抽过来给姑娘使唤,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就好。” 声音也温润如水似的,谢颂华一眼看着就觉得亲切。 “那日后就要麻烦兰姑姑了。” 兰姑姑又招手让两个小丫鬟打水进来伺候谢颂华洗漱,“前几日老爷忙着也没想到,今儿一早便打发人,从前院抽了几个丫头过来暂且用着,等日后回了后院,再令选人给姑娘使。” 意思就是这几个是临时的。 也不单是谢颂华的房间里,旁边张妈妈那边也来了几个,听兰姑姑说,管家大娘子已经在看乳娘了。 张妈妈又惊又喜,安哥儿出生都快半个月了,还一口人乳都没有喝过。 这边人多了,生活气息也就起来了,谢云苍下衙回来,才推开后院的门,就听到里头夹杂着婴儿咿咿呀呀的欢声笑语。 见他一来,顿时围在谢颂华姐弟俩身边的丫鬟们全部都退开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谢颂华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欢欢喜喜地抱着孩子跑过来,“父亲,您回来啦!” 谢云苍见她抱着孩子还小跑着,连忙道:“你慢点儿!” 谢颂华却不以为意,笑着道:“安哥儿刚刚竟然笑出声了!才半个月呢!” 她说着话,不由分说就把孩子塞到了谢云苍的怀里。 安哥儿非常配合地又是“咯咯”一笑,谢云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谢颂华连忙道:“父亲您陪安哥儿玩一会儿,我去给您拿个东西。” 说完转身就跑了,风风火火的,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大家小姐的规矩。 兰姑姑见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走了过来,“老爷,我来吧!” 谢云苍看着正努力够他的胡子的安哥儿,到底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兰姑姑有些愕然,但不敢表现在脸上,只低声应了一声,又笑着道:“四姑娘生性活泼,在老爷跟前也不拘束,说到底还是父女天性。” 说父女天性,谢云苍何止她一个女儿 谢云苍一边用胡子逗安哥儿,一边道:“到底是在外面过了十五年,也没有人好好教,性子难免有些野,日后你跟着她,就好生教一教她吧!” 说完又加了一句,“倒也不必太着紧。” 由此,兰姑姑是确定了谢云苍真的没有介意谢颂华的没规没矩,心里也就放了心,同时也越发重视起这位初来乍到的四姑娘。 府里得老爷这样纵容的姑娘,这是头一位。 谢颂华躲在东面的耳房里看着那边谢云苍对安哥儿的小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 她不好开口,那就让安哥儿自己去“说”! 谢颂华端起旁边湃在井水里的东西,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第18章:溜出门 “父亲,你尝尝这个!”谢颂华端了一盅汤放在桌上,笑看着她,“女儿来府上头一回上灶呢!” 谢云苍有些意外,“不是已经叫了几个人过来伺候你吗” “不是不是,”谢颂华连忙摆手,“这是我特意给父亲熬的,我看父亲最近眉头总是展不开,嘴角也起了燎泡,大约是公事上遇到烦心事儿了,加上天气又热了起来,难免动了心火。 公事上的忙女儿帮不上,但是我这个汤可是能帮父亲降降火的,你快尝尝,如果实在不好喝……” 她有些为难似的蹙眉道:“那就一口干了吧!” 谢云苍才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儿没被呛着,“不好喝还要一口干” 谢颂华一脸的理所当然,“良药苦口嘛!” 实际上怎么会不好喝这可是她按照新世纪那些凉茶的熬法熬出来的,又特意多加了点儿蒲公英、茯苓等材料,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总体口感应该还行。 果然谢云苍第一口喝着微微蹙了眉,然后又喝了两口便笑道:“冰丝丝甜滋滋的,还有些苦香味儿,这是药” “倒也不是,或许,可以叫它凉茶,”谢颂华笑着把他的碗收回去,“主要作用就是降火,我从前常煮的。” 兰姑姑适时在一旁插话,“四姑娘熬了大半天,可费事儿了,我们也都不懂,帮不上忙。” 谢云苍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又慈爱了些,“四丫头有心了。” 看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谢颂华便接着熬,到第四天,谢云苍倒主动问起来,“四丫头那个什么凉茶,能不能多熬一点儿我明儿带去给同僚分一分,最近为了宸王的事儿,大家都着急上火。” 谢颂华有些惊讶,当即便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今晚上就熬出来,明早上父亲可以带过去。” 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宸王的伤还没好吗” 问出口就发现谢云苍的视线立刻从安哥儿身上转了过来,她连忙道:“我那日路过外院,不小心听到爹爹和人说话,才知道这事儿的,又见爹爹这些天又忙又累的,因此才这么猜想。” 那日在商议边关的事情,谢颂华路过的事儿,谢云苍是知道的,看女儿那样无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便笑着道:“无妨,这事儿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情就这么岔过去了,谢颂华也不再问。 等到了晚上熬好了一锅凉茶,回到自己屋子里,忽然听到那指环里的人说话了,“这两日,你想办法出府一趟。” 谢颂华诧异问道:“做什么” 可这个叫玉如琢的精怪并没有回答她,谢颂华为难道:“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门口都有人守着呢!这府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我怎么出去呀”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事关重大,麻烦你想想办法,日后定有重谢。” 一个被困在指环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精怪,还说什么谢她。 谢颂华很不以为然,但是想想两个人的约定,为了日后能好好相处,这一开始就拒绝也不大好。 且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谢颂华就起身将昨夜镇在井里的凉茶取出来亲手递给了谢云苍。 眼见着他走了,兰姑姑不由笑道:“姑娘真是一片孝心,这样亲力亲为。” 谢颂华也只是笑,然后便表示自己饿了,请兰姑姑去替她拿早膳过来。 因为今日比平时都起得早,院子里一片忙乱,也确实分不出其他人手,兰姑姑当即便去了。 谢颂华眼瞅着她出了门,立刻抱起耳房里的一个白瓷罐子就跑出去了。 一路跑到侧门,还不等对方开口问,便先问道:“老爷出去多久了” 门上的人被她惊吓到,下意识地就回答道:“刚出去没多久。” “那就好!”谢颂华说了一句,便抱着那陶瓷罐子追了出去,“老爷落了东西没拿。” 好在原主从前在乡下也勤劳,干活是一把好手,这跑起来完全不费劲儿,一溜烟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门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感叹了一句,“这个四姑娘,还当自己在乡下呢!” 实际上一转了个弯,谢颂华就停了脚步,贴着墙往外看,确定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现在去哪儿我恐怕没多少时间。” “不远,出这条街右转,往前面第三个岔路口进双碾街到四牌楼路口,再右转第一个铺子。” 谢颂华一脸懵,也不问了,直接让他语音导航。 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路上都是一些赶早出来忙着做生意的人,谢颂华虽然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窜来窜去,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玉如琢说的地方,此时铺子正开门,竟然是间卖字画的铺子。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微微喘着气,“你不会搞这一出,竟是要买画儿吧!我可没钱啊!” 玉如琢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语气却很认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不要记岔了。” 他这第一次开口求她办事儿,又是这样严肃的样子,谢颂华也不再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两遍,又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才走出来。 只是才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玉如琢。” 她刚刚还在喃喃复述,这会儿忽然出声,表情却陡然变得异常认真。 “怎么了” “你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精怪吧” “……”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谢颂华接着认真道:“你不会指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对” 又略等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玉如琢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回换谢颂华无语了,她挠了挠头,好像……也确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店门才开张,就来了位姑娘,伙计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看到谢颂华穿衣打扮时,笑容有一丝凝滞,只不过不是太明显,“这位姑娘,今儿要看些什么” “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的酒吗” 伙计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咱们这是字画店。” 第19章:有人跟踪 谢颂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快了,有前朝徐端大师的葡萄美酒夜宴图吗” “徐端大师的画作倒是有几幅,不如客官进来赏鉴先” “要上好的狮峰龙井。” “再给您配一碟春饼。” “领路。” 谢颂华跟着伙计一路到后院,心里不由吐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切口,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伙计径自将谢颂华带至一屋门前,自己上前敲门。 谢颂华注意到他敲门的动作似乎有特殊的规律在里面。 看这个样子,这似乎是个情报机构 谢颂华心里不由犯疑,指环精怎么会与这世上的情报机构有关系 可这会儿再想问已经没有机会了,且她人都已经来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后面是一个中年人,做商人打扮,可谢颂华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他的气质与商人非常不同。 “这位姑娘,是来买画儿的” 回答的是那个伙计,“要求太刁钻,要掌柜的您来招待。” 说完那伙计就下去了,而谢颂华能察觉到这位掌柜的目光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光是那个眼神,就有一种骇人的力量。 “姑娘要买什么画儿” “家中祖母今年就六十大寿了,老人家一生偏爱梅花,想找一副赏梅图,只是囊中羞涩,最好是十两银子以内的,另外要得急,三天就要送到,可还行” 掌柜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谢颂华竟然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眼下虽然已经入夏,可这会儿正清晨凉快着呢,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掌柜的连汗都来不及擦,连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然后就叫人送谢颂华出去。 买画儿,不看画,不收钱,不问地址,谢颂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大胆了,万一这是……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看过的那些警匪片…… 不会吧!不会吧!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个指环精! 谢颂华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她从来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难道来了这里,竟然还要违法乱纪了 “你怎么了” 谢颂华走了好一段,忽然听到玉如琢开口。 她停下脚步,看着手上的指环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个精怪吗怎么还与人世间的事情牵扯这么深”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谢颂华自然毫不犹豫点头,“嗯。” 玉如琢又是一阵沉默,“这里不方便,晚些时候我告诉你。” 有这句话,谢颂华的心情松快了些,才要顺着原路回去,就听到指环精开始语音导航了,“这里左拐。” “嗯我记得来的时候……” “快,左拐。” 他的语气有些急,谢颂华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快速地往左边的胡同里拐了。 “右拐。” “从这条道穿过去。” “钻!” “左拐。” “爬。” “右拐。” 谢颂华一边气喘吁吁地听着他的指挥行动,一边忍不住问:“好好的路不走,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在跟踪你。” 我去! 自己穿越过来老天爷是不是给错剧本了啊!怎么给了个指环精这样的bug,还有这种追踪的戏码 等她第三次翻过一面两人高的墙,人已经累得像刚刚卸下犁具的老牛,只能扶着墙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跟踪就跟踪吧!抓到就抓到吧!也好过这样累死。” 指环精没有说话,倒是有个姑娘怯怯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大袖衫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这翻墙都翻到人家家里来了,这不就成贼了么 没等谢颂华开口,那女子便立刻拉了她的手,把她往后门拉,“姑娘快些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啊喂! 谢颂华连忙道:“我刚刚遇到一个变态,一直在跟着我,没办法我才翻进来的,姑娘能不能带我换一个地方出去” 这话让女子有些迟疑,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院的门,还是摇头,“真的不方便,姑娘你……” 她似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哎哟,小红起得这么早啊!看来张公子昨晚上战斗力不行啊!” 两个姑娘都是一惊,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晃了过来。 这个叫小红的姑娘立刻无奈地笑着道:“可别提了,才刚熄灯呢!他家的那个母夜叉就让人过来把他带走了,独留我一个。” 小红一边跟那人说话,一边朝这边的谢颂华使眼色。 都到这个份上了,谢颂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来了古代赫赫有名的地方了。 怪不得这个小红跟她说不方便,虽然谢颂华也很想看看这青楼里面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可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两相取舍下,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谁知那男人竟然看到了谢颂华,“这个姑娘眼生得很,我怎么没有见过小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儿,似乎……还是个雏儿吧!” 小红连忙拦住那人,“赵公子,这个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是过来给我们送东西的,这就要走了,您这不是才醒吗我让厨房给您送早膳去,今早上还炖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就把小红推开了,径自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抬起头让爷看看,小模样还真……” 说着话就开始想动手动脚,谢颂华被恶心得不行,立刻咬牙直接快准狠地曲起一根手指,一拳击向对方的膻中穴。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位赵公子立刻倒地哀嚎,谢颂华连忙转身往后门逃。 那个小红人都有些吓傻了,看着地上的人,又连忙看向谢颂华,这回却不让她走了,“诶诶,你不能跑!我……这不是我干的,我……” 谢颂华急得不行,这个门栓怎么抽不开! 真是越急越坏事,越急越抽不出来。 这边的哀嚎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随即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了。 第20章: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小红一看来人,也害怕了,连忙跑向那一群人中为首的妇人,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 谢颂华气得狠狠踢了那门一脚,这什么破门栓,为什么会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听到玉如琢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愣了愣,不由狐疑,“有用” 对方没回答,而那边赵公子已经被小心地扶了起来抬去了前头的院子里。 谢颂华转过身,一眼看到小红旁边的那妇人。 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可风韵犹存,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身上穿着鲛紗半臂,露出一截白皙藕断似的胳膊,底下趿着一双坠着珍珠的拖鞋,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便是这个时候,她脸上也不见怒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颂华。 “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叫家中的长辈知道,怕是回去要挨顿毒打了。” 谢颂华硬着头皮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哪里,实在是无意间闯进来的,还望……这位夫人大人大量。” “你一个小姑娘家,我为难你什么!”那妇人随手挽了把头发,“只是你可知道刚才那位赵公子是谁你这打伤了他,我们这儿也交代不了呀!”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就说是我打伤得好了,看他们家敢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声音竟然是从上面传来的! 众人抬眼就看到屋顶上靠旁边墙坐了个年轻的贵公子,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酒壶,最好笑的是,旁边还一碟瓜子,屋顶上也被他吐了不好瓜子壳。 妇人一见便气得跳脚,“小公爷!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屋顶很难打扫的,能不能不要在上面嗑瓜子儿” 那被称为小侯爷的人闻言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姑姑真是不近人情。” 然后他便笑嘻嘻地走到谢颂华跟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好了好了,就说这是我的丫鬟,不懂事打了那姓赵的,让他有事儿去英国公府找我。” 妇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胡闹了,赵家不好惹,你家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我总得给人一个说法。” 说完像是赶扫把星似的挥了挥手,“送小公爷回房。” 她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精壮的汉子架起那小公爷就走,没一会儿对方那不满的声音便越来越远了。 妇人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仍旧带着笑,只是眼神里已经多了两分探究,“方才的事情倒也不能全然怪姑娘,不过我们这里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麻烦。 不如姑娘先说说,你家住哪儿,姓甚名谁,为何来此处,要去哪儿,你若是能说个清清楚楚,咱们也好商量这后边儿的事情怎么办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场的只有这位被称为姑姑的妇人,有人给她端了把椅子过来,她就那么坐着,后面站了好些精壮的男子。 她明明语气非常和软,可谢颂华却听出了两分危险。 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照指环精所说的试一试。 “我家公子说,姑姑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你家公子谁啊什么有的没……”那妇人嗤笑地看着谢颂华,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 “你说什么!”她忽然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好家伙,这个指环是真的成精啊! 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谢颂华稳了稳情绪,“我家公子说,姑姑你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他人呢他在哪儿” 谢颂华只是抿唇不说话,那妇人立刻让其他人都撤了,院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谢颂华还是闭口不言,妇人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了她不会再开口,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就……好了 谢颂华又惊又喜,确定对方没有反悔的意思,赶紧往后门跑,可那个门栓依旧岿然不动。 那妇人见状便“噗嗤”一笑,“哪有人家的门栓能直接打开的啊!” 她走过来,在门栓的底部轻轻一按,然后就抽了出来,打开了门,“去吧!”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头也不回地跑了,等一直走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可以……” 才开口,就看到一个人等在了路口。 手里还拿着那个精致的酒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刚刚那个小公爷还能是谁。 “你真不是楼里的姑娘啊!”小公爷笑着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也对,你这气质就不像。” 谢颂华没有吭声,一路往前走,小公爷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会进君莫醉我送你回去吧!这太阳都大了,把你晒坏了可不好。” 谢颂华还是没有回答她,她现在有点儿急,因为她…… 迷路了。 偏偏这个什么小公爷跟着她,她还没办法开语音导航。 因而只能闷着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方向不大对,便又再转回来。 结果她这么个哑巴似的到处乱走,那小公爷也一直这么跟着。 谢颂华就是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火气上来了,“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结果对方却是“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迷路了。” 被她怒目而视,小公爷顿时哈哈大笑,“你也太好笑了,说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要!” “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竟然不知道吗我可是全京城都数得出的大善人啊!但凡有哪家的姑娘遇到事情,只要找我,我肯定出手相帮!” 这特么是得多中央空调,同时得多大的脸! 谢颂华忽然一指旁边的酒楼,“我出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那大善人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这个小公爷像是受宠若惊,“姑娘早说啊!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饿肚子呢!真是我的失职,走走走,你要吃什么。” 谢颂华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面问他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找了一张靠门的桌子,说要吃这里的招牌菜,还要一碗龙须面。 结果趁着活计端面上来的时候,猛然一个起身,一碗面就悉数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第21章:送凉茶 这是才刚出锅的面!小公爷痛得登时跳了起来,周围的伙计连忙帮着收拾,又有去拿凉水烫伤膏的。 好在他身手敏捷,并没有真的烫到,只是一身衣服算是彻底毁了。 小公爷再一抬眼,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在这个京城里,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拒绝。 谢颂华在心里把那中央空调暗骂了一顿,才低声问玉如琢回去的路。 谁知道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可知道他是谁” 谢颂华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反正我回去了也见不着,再不回去,兰姑姑和张妈妈找不到我,估计都要闹起来了。” “你……”玉如琢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接着给谢颂华指路。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总觉得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和之前都不同。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趁着门上的人不注意,她就溜了进去。 府里倒还清净,梦坡居里众人却都要急疯了。 兰姑姑已经好几次要去找老夫人,都被张妈妈拉住了。 张妈妈跟谢颂华相处了一段时间,到底更了解她一些,四姑娘不是一个任性的人,这忽然离开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 可若是传得满府都知道,怕是姑娘的名声又坏了一层,因而只一直打发小丫鬟们满府里悄悄地找。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回来,一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谢颂华早就想好了说辞,“早上父亲的凉茶忘了带蜂蜜,我追出去想送过去,结果迷路了,还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蜂蜜罐子也打破了。” 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公爷没来由就打了个喷嚏,这个天气还能着了风寒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这种事情姑娘其实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若是叫人瞧见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又是一番事故。” 谢颂华连忙道歉,兰姑姑吓了一跳,“姑娘言重了,奴婢如何当得起,只是姑娘对府里的规矩多有不懂,奴婢才多这么几句嘴,仅是提醒一下姑娘的意思。” 见她这样说,谢颂华便知道,谢云苍选的这个兰姑姑还算靠谱。 也得益于门房上的人没将谢颂华放在眼里,这一次偷跑出去,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趁着午睡跟前没人,谢颂华立刻问起玉如琢关于今天的事情。 结果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高门贵族子弟被人迫害至此” 玉如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却非常好奇,“那你的家人呢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 谢颂华想起了原主的死,会不会其实原主的灵魂也在某一处呆着无处可依 但是随即她便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念头赶走。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想这些事儿,她还是要相信科学,眼下自己和玉如琢的事情,只能说明,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科学的边界! 谢颂华给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才正色道:“你没有骗我” “没有。” 谢颂华想了想,便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 “我还没问呢!” 玉如琢的反应却非常快,“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你没有好处。” 额…… 谢颂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都被迫害到只能依附这个指环为生了,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只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横竖如今还能跟他安生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谢家站稳脚跟,还有如何安置安哥儿的事儿。 这个问题对于谢颂华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如今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将希望落在谢云苍的身上,指望他能多替安哥儿想想。 自从谢颂华搬过来以来,谢云苍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没有往后院去过,几乎就住在了梦坡居。 这倒也给了谢颂华机会,抱大腿这种事儿,刷存在感是第一步啊! 听闻她的凉茶在谢云苍的同僚之间很受欢迎,谢颂华立刻便笑吟吟地表示今晚再多煮一些。 又见谢云苍只是在逗弄安哥儿,并没有开口拒绝,她便知道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眼下谢颂华所处的地方是古代的大户人家的内宅,可不是从前自己上班的医院,想要混出头,想靠自己专业技能是行不通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在谢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被人认可且实至名归的位置。 想到这里,谢颂华便让人多准备了好些材料,这凉茶既然煮了,便干脆多煮些,横竖是府里开销,拿来做人情也是顺手的事儿。 兰姑姑见状很是赞同,“姑娘才来,是该与府上各处多走动走动,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给谢云苍带去了一大坛子凉茶,又让人拿来茶壶,各个房里都送了一壶。 这各处的反应也都不大相同。 长房安氏看着碗里散发着怪味道的黑乎乎的汤水,当即嫌弃地推开,“什么鬼东西,乡下来的土方子也敢拿给我喝还不赶紧倒了去!没得把屋子给熏坏了。” 丫鬟闻言连忙端了下去,忽然又被安氏叫住了,“随意拣盒点心送过去,就说谢过她好意。” 三房余氏勉强喝了第二口之后,终究还是将碗放下了,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乳母,“妈妈喝着如何” 乳母同样苦着脸,“没觉得有甚好滋味。” 余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自己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唤了过来,“昨儿打的两条络子,送去给四姑娘吧!就说难为她想着,只是这凉茶……以后还是别送了。” 至于颐和堂,齐氏一见着,立即叫人丢了出去,“既然有好东西,只管孝敬她父亲去,她那两只眼睛哪里还能看到我!” 送茶的丫鬟哪里敢将这番话转达,只说颐和堂什么话也没说。 可那头齐氏什么都没说,谢淑华却打发了人过来。 第22章:上眼药 “我们姑娘说,劳四姑娘费心惦记着太太,只是太太不爱喝这个,倒是叫我们姑娘白得姑娘一壶好茶。 这是今儿早上太太特意叫人去给三姑娘买的素心斋的点心,想着四姑娘大约也没吃过,特意给四姑娘送来,叫四姑娘尝尝鲜。” 就这么点儿事情,也要特意过来梦坡居点个眼,宣告齐氏对她的宠爱。 谢颂华只觉得好笑,于是便笑吟吟地叫人将点心留下了。 就你会上眼药,难道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是白看的了 于是晚上谢云苍回来,便吃着了谢颂华特意珍藏的点心。 原本还吃着不错,得知是谢颂华好容易得了,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他的之后,这点心就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这素心斋的点心确实难得,都是限量供应的,通常都要一大早派人去排队才能买得到。 这原也没什么,他堂堂谢阁老家的姑娘,难道还吃不着这一盒点心 可问题在于谢淑华这个养女想要吃这样的东西,挥挥手的事儿就能吃得到。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只能从养女手里得到这么一盒,还舍不得吃地给自己留着。 谢云苍不怎么进后宅,与谢淑华没有那么多日夜相处的父女情。 这件事情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毕竟此事跟前坐着的,眼巴巴地盼着他道一句“好吃”的姑娘,才是流着他的血脉的亲生女儿。 那个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养女。 接着养着她,那是为着内宅夫人的情感需求,可不代表她可以凌驾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见谢云苍眼神有些不悦,谢颂华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个时候过犹不及,绝对不能接着踩谢淑华,上眼药也要讲究分寸,若是叫人一眼看穿意图,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因而谢颂华立刻转过了话题,“爹爹看上去心情好多了,脸色也好看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谢云苍笑,满心欢喜的样子。 谢云苍的心情也不由地好了起来,“之前一桩犯难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自然值得高兴。” 这些天谢云苍似乎都是在为宸王的事情发愁,这么看来,难道宸王真的好了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听到谢云苍笑呵呵道:“四丫头的凉茶也不错,我这火气都下去了,衙署的同僚们也说你功不可没!” 谢颂华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凉茶在这群镇日忙着公务的大人们中间这么受欢迎,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如女儿把方子写下来,父亲你带去衙署,大家便都能喝上了。” 谢云苍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犹豫道:“实际上已经有人在问这个方子,想要买过去,你这倒是大方。” “嗐,这有什么!”谢颂华笑着摆了摆手,“这凉茶原就是给人喝了降火的,眼下既然大家有需求,不正说明它派上了用场么明明是好事呀!” 谢云苍眼睛里就有了笑意,这个女儿虽自乡野长大,却是个实心孩子,难得的是性子也豁达,到底是自己的血脉。 只是不免心里又有些遗憾,可惜已经十五岁了。 他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父亲在看什么” 谢云苍迟疑了一下问道:“可去看过你母亲了” 这话问出来,谢颂华心里一惊,难道谢云苍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几分苦涩,随即垂下了眼,喃喃道:“母亲……不喜欢我。” 这是事实,但是她这个时候这样说,是为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潜台词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去讨好。 不然就该找两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 谢云苍见她脸上眼底流露出来的几分委屈,便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你母亲。”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指环却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她便闭了嘴,只低头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道:“再说罢!你也受委屈了,且过段时间看看。”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到了谢颂华的心里。 张姨娘的案子查到最后是齐氏跟前最信任的孙妈妈,按道理来说,一个母亲得知别人要害自己的女儿,怎么样也该是护着女儿而斥责凶手的。 可如今齐氏还委屈上了,不但对谢颂华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还称病闭门不出,等着谢颂华低头。 就是谢云苍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谢颂华才是委屈的那个,齐氏身为生母,竟完全反着来。 漫说齐氏于谢颂华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就是原主,在这种情况下,也该对这个生母失望了吧! 回到房间,谢颂华见没有人,便轻轻磕了磕指环,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不该说吗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对,难不成还真要我去给她道歉” “你没理解你父亲的用心。”玉如琢还是那般声音淡淡的。 “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你父亲分不清这里面的对错”玉如琢反问了谢颂华一句,然后才细细地解释给她听,“你是一个姑娘家,日后在外行走、议亲、出阁都是由母亲操办的,你父亲代替不了母亲这个角色,且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你,于你而言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与你母亲和解。” “可我……” “他这是真心在为你考虑,眼前的一时委屈,如何比得上你的将来重要。” 谢颂华说不出话来,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可她来到了这里,挣脱不开。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得对她低头是吗” 谢颂华心里的烦闷简直无处可诉,她真的很想骂一句:这操蛋的剧本! 正觉得自己一腔愤怒无处宣泄之时,她忽然又听到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倒也不一定。” 她登时一愣,随即又惊又喜,“你有办法”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一个。” 谢颂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玉如琢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人,且看他那日随便的几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样子看来,只怕他的身世还不简单。 他出的主意,一定会有用。 第23章:六月六 谢颂华给各个院子里送凉茶的事儿,在谢淑华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兰姑姑提的意见。 兰姑姑本是外院的人,她的意见就是谢云苍的意见,这么说来,谢云苍竟然已经开始替谢颂华考虑了吗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她不得不小心应对,这个家里只要有谢颂华在,就会一直提醒别人,她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假小姐! 如今再想要直接下死手已经不大现实了,连孙妈妈都绕了进去,再动手,只怕火就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得想办法遏制住谢颂华现在的动作! 若是叫对方真在这个府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怕是她会陷入被动。 因而她几乎是立刻便让人注意着梦坡斋里谢颂华的动向,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如今谢颂华虽然在梦坡斋住着,受着谢云苍的庇护。 可她到底根基不稳,不说别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不大熟。 除了谢云苍给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她只是暂时住在外院,等宴春台的法事完了,还是得回来。 老爷不会管内宅的事情,她终究还会落回到太太的手里。 在内宅,太太就是天,那么太太宠在心尖儿上的三姑娘,便是众人眼里头一等要小心伺候的人。 所以谢淑华找人盯着谢颂华,都不用什么好处,单单叫身边的丫鬟放出话来,多的是想要去讨好她的人。 因而谢颂华偷偷叫二门上的人拿首饰去当的事儿,很快就落到了谢淑华的耳朵里。 来禀告的婆子说得信誓旦旦,“那些首饰都是前些时候老爷叫人在库房里拿的,老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天,四姑娘都是叫钱婆子帮着她拿出去卖,她到也不笨,没敢拿那么大的,都是一些小珠花,钱婆子是顶了原先刘婆子的缺上来的,对内院的事情不清楚,只当是巴结了四姑娘。” 谢淑华心里冷笑,瞧瞧,眼下就有人开始买谢颂华的账了,还真将她当正经姑娘了! 不过她脸上却带着担忧道:“唉,四妹妹也真是的,不过是跟娘亲服个软的事儿,非要倔着这口气,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叫父亲瞧着,觉得是娘亲亏待了她似的。” 那婆子便跟着说了谢颂华两句不懂事,谢淑华却连忙摆手,“妈妈可别这么说,四妹妹才来,自然不知道咱们这种人家的规矩,等以后就好了。我也是担心她做错事,才叫这么盯着,只盼着她能早点儿转过性子来。” 等婆子唯唯诺诺地走了,谢淑华便立刻将自己跟前最信任的夏露喊了吩咐了一番之后才冷笑道:“自己递把柄出来,可别怪我针对你。” 当首饰,也亏她想得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府里的女眷要当首饰过日子,谢云苍在外头在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与谢云苍不熟是一回事,可谢云苍是什么样的人,谢淑华却清楚得很。 别的或许还不大要紧,这脸面最是重要不过的。 你不是会攀大树么且看你能不能攀得稳! 谢颂华仍旧无知无觉地过着她的自在日子,不得不说,这古代在某些方便还是比现代好。 比如这各个节日的氛围。 前世谢颂华在新世纪的时候,许多传统的节日都没有什么氛围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连个六月初六也这么热闹。 兰姑姑笑吟吟地告诉谢颂华,这一天是一年里日头最猛烈的时候,京城这边有六月六日,有抖晾衣物书籍的习俗,可以保一年不生虫蠹。 晾晒库房里的衣物绢帛等,自然有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帮忙。 但谢家是诗书大族,单是谢云苍的藏书就不少,在花园的东南角上,还有一处专门的书楼。 每年谢云苍三兄弟都会带着府里的孩子们一起晾晒书籍,这些都是几代人的积累,于谢家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且府里的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是念书识字的,这也是一个传承的仪式。 谢颂华打从乡下来,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读书识字,谢云苍一时有些犹豫,但看到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还是带着她去了。 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且晾晒书籍的架子都已经搭好了。 众人看到谢云苍带了她过来都很是惊讶。 七姑娘谢思华年纪小藏不住话,当即便撇嘴道:“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大字不识一个,回头把书给弄坏了!” 三老爷谢非梧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皱着眉低声训斥了一句,才笑吟吟地对谢云苍打招呼,又叫谢颂华不要往心里去。 谢淑华倒是来得早,正跟谢荔站在一处说话,见状便快步走了过来,语笑嫣然,“刚刚还在说,生怕四妹妹不来呢!今儿对咱们家来说可是大日子,这一座藏书楼,说是咱们家的藏宝楼也不为过了!” 谢淑华一边说话,还一边亲昵地挽着谢颂华的手。 谢云苍见她这般热络,心里又觉得舒坦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谢淑华一直当嫡女养着,到还算识大体。 若是有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或许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也好化解一些。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只觉得非常不自在,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将对方的手甩开,倒是她不懂事了。 因而也只能忍着恶心,两个人扮演着姐妹融洽。 那边的谢思华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跟她说那么多,她听得懂么!也是白费……” “思华!”谢非梧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两分严厉,谢思华只能不满地闭了嘴。 谢非梧便有些遗憾道:“可惜大哥带着孩子们出去游历去了,原本说是要在今日之前回来,谁知竟赶不上。” 谢云苍笑呵呵道:“昨日就到了城外驿站,说是今儿一大早出发,应该能赶得及。” 谢淑华嘴里在跟谢颂华寒暄,注意力却在谢云苍的话头上,闻言便放了心。 便笑眯眯道:“四妹妹你可不知道,咱们家的这些藏书,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不但咱们自己家人,不得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凑热闹。” 第24章:一看就是谢家人 谢颂华你来我往,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前在乡下可凑不着这样的热闹,今儿倒不亏父亲将我来过来!” 谢淑华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眼睛里就带了几分讥诮,随即又换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来了,来人看上去跟谢云苍差不多的年级,长得有些富态,声若洪钟,“茂才兄,今年我又上你家凑热闹来啦!可不许小气。” 看样子似乎是谢云苍官场上的朋友,然后谢颂华就见谢家的晚辈们都给来人行礼,“周伯伯。” 谢颂华自然有样学样。 谢淑华便故作好心地给她解释,“周伯伯与父亲是同科进士,当年又一起在翰林院做编修,前后脚进的内阁。” 谢颂华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这样同步,自然是一种其妙的缘分,可两个人这样齐头并进,不正是一种玄妙的竞争关系么 更何况是在官场上。 这位周阁老目光扫视一圈,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这就是你那找回来的姑娘” 谢云苍似乎对这个周阁老过来不甚开心,听到他问却还是含笑点头。 只是还没有开口,周阁老就大笑着道:“外头都在说你们家来了个乡土出身的小姐,我这瞧着,不也还好嘛!除了稍微黑了些,气质容貌一看就是你们家的闺女嘛!”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不由往谢颂华看过来。 这一看,倒还真和他说的一般。 谢颂华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谢家哪怕条件不行,倒也不用她这么个小姐在外头见天儿乱跑,这原本白皙的皮肤底子就慢慢地出来了。 所谓一白遮百丑,皮肤白了,她五官上的优势也就暴露出来了,与大部分的谢家人一样,谢颂华鼻子非常优秀,又高又挺,还遗传了齐氏的大眼睛。 加上现在伺候的丫鬟知道打扮,将她原本留着的刘海全给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瞧着便让人觉得很有精神。 加上她已经不是原主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会儿挺直着背站着,表情管理在线,那股子乡土气自然就没怎么有了。 只是谢家人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眼下一个生人打眼看过来,一个照面就看出了好歹。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看过去,便笑着点头道:“倒是如文友兄所言,我这四丫头,长相随我们家人。” 其他人还犹可,谢淑华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谢淑华长相也不赖,算是个小美女,不过她五官的缺陷就在鼻子上头,从前就经常恼恨怎么没有遗传到谢家人的这一优点。 后来知道了抱错的事情之后,就越发怕别人谈论这一点。 如今这位周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岂不就是故意凸显抱错之事 不就是在提醒众人,她这个三姑娘,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谢颂华对于这样的话,却没有什么想法,她只管含笑当个花瓶就行,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贞静为美。 只是等没有人注意了,谢颂华才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三姐姐可觉得我长得像谢家人” 看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谢颂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低级趣味,心里很爽啊! 原本以为就只是晒个书而已,把书搬出来晒就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个仪式。 然后就看到老夫人由两个年轻的姑娘扶着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周大人来得早,竟将你晾在这儿。” “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对于谢颂华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日头道:“罢了,老大怕是赶不回来了,咱们就先开始吧!要不然,等太阳落山了还有什么可晒的。” 老夫人发了话,这栋被命名为无涯阁的小楼大门就被打开了。 实则里头的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由专门负责的人一担担地挑出来,然后放到晾书用的架子前,再由谢家的这些主子们,将这些书籍放上去就行。 老夫人自然是不用动手的,旁边就有个花榭,她只管坐在里头看着孩子们劳作就可以了。 倒是那位周大人,像是真的很感兴趣,各个书架之间走动,时不时地就会捡起一本来,细细翻阅。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苍便会恰好路过,两个人要么就是就着其中一两句经义谈论一番,要么就是说起手上这本书的陈年旧事。 谢颂华发现,当那位周大人表现出对那本书有特别浓厚的兴趣时,谢云苍就会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她就识破了里头的端倪,谢云苍这是怕对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走呢! 没想到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老成持重的当朝次辅,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谢颂华不由好笑。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这里面好些是孤本呢!怕是随便弄坏了一本,你都赔不起!” 谢思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来,谢颂华抬眼才发现对方正讥诮地看着自己。 发现谢颂华的目光,谢思华冷笑了一声,“看什么看!这上面的字,怕是人家都认识了你,你还一个都不认识吧!让你来晒书,真是笑话。” 谢思华大约是谢家这些姑娘们当中长相最出众的一个,都是漂亮姑娘天生就有优势,加上她又是三房唯一嫡出的女儿,一向比旁人都要骄纵些,就是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七妹慎言,这晒书日本就是咱们家的传统,不管四妹妹认不认字儿,她既是谢家的子孙,自然就该参与进来,何曾有笑话一说” 谢颂华疑惑转脸,发现旁边这个少女便是刚刚在老夫人跟前的,似乎是长房的庶女,闺名谢荼,长相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也一团和气,只是眼睛里却是极为认真的神色。 谢思华冷笑了一声,“好你个谢荼,真以为自己养在祖母跟前,就能跟我们平肩了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荼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吵嚷,就听到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谢家长房大老爷谢长清终于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位谢家的少爷,以及另外两位通家之好的年轻公子。 谢颂华还没有见过谢长清,只知道他是家学的先生,负责给谢家的孩子们授课。 原本以为会是那等清隽风流的古代夫子模样,谁知道谢颂华看到的竟是个中年胖子,关键是脸色还不大好。 虚弱的胖子! 见着他过来,众人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老夫人也招呼大家一起休息。 这个时候着实是太热了一些,就是谢颂华也热得出了汗,举目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休息的地方,就设在旁边的花榭里,里面已经放了两座冰山,十分凉爽。 人一多就热闹,尤其今日又是这种活动,因而整个花榭都显得吵吵嚷嚷的。 才坐下,就有人上来伺候,殷勤地各处张罗,端来的都是最清爽解渴的点心。 谢颂华一见着其中两个人,就知道,该来的来了。 第25章:事发 原本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各自聊着天,女孩子们难得出去,见不到外人,这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一来,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屋子里正热闹着,忽然就听到谢荔的疑惑的声音,“林大娘头上这两支珠花看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去年花朝节时,父亲送给我们姐妹的那几支。” 她说话的时机挑得好,几个媳妇丫鬟正进来添冰碗,大家的聊天正好停下来,因而这一句众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谢颂华目光淡淡地扫过谢荔,见她一副得逞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甚少看到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这里本来就是姑娘家居多,这事儿又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上头,一时间都议论起来。 这一看,不但是林二家的,旁边的曹忠家的手上的戒指似乎也叫人觉得眼熟。 长房大姑娘谢琼华见状不就冷笑了一声道:“我记得六妹妹前些时候不就说自己丢了首饰” 谢荼正在跟老夫人悄声说些什么,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往那两个媳妇子身上看过去。 那边谢云苍的眼神就冷冷地从谢荔身上扫过,嘴角也绷直了,偏偏谢琼华和谢荼又是长房的姑娘,他就算是家主,也不好越过房头去说什么。 只是面对旁边的周阁老,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 周文友却是带着笑意,像是很乐意看这个热闹似的。 林二家却是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这两支珠花是奴婢无意间在后门那条街上的兴盛当铺买来的,只觉得便宜又好看,并未做他想。 然后又见那里有几样着实不错的首饰,便邀了府里其他几个姐妹一道去挑,也不单是我们两个,还有东门上的孙娘子,秦姨娘屋子里的花娘子,我们都去了的,她们都可以给奴婢作证!” 谢荼也点头连忙解释道:“我那首饰后来也找到了,原是被我跟前几个丫鬟收错了地方,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竟传成丢了。” 谢琼华脸上带着淡淡的不爽,目光又落到跪着的两个媳妇子身上,“说来也奇,你们这几件东西,分明都是在府里点过眼的,难道是有人偷主子们的东西拿出去当卖” 谢长清原本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才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女,笑呵呵道:“今日晒书,莫要误了正事儿,是不是有人盗卖府里的东西,回头再细细的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琼华却因此而越见恼怒起来,“这怎么能是小事!府里的下人竟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卖,要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御下不严,治家无方!” 她说着话,目光却从谢淑华谢荔这些二房的几个姑娘身上扫过。 谢颂华略一思索,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来。 又不得不佩服谢淑华的利用人心,谢荔自然是个没头苍蝇,得罪了谢云苍还不知道,大喇喇地把这件事情扯出来。 可却给了谢琼华发作的机会,想来这位谢家大小姐,对二房当家,父亲懦弱早有不满,今日才会借机发挥。 且齐氏刚好又犯下大错,这会儿还称病不出门。 这个时候老夫人在,还有个周阁老这样的外人,齐氏的脸算是丢干净了。 因而谢长清这话不但没有劝住谢琼华,反倒让她越发恼怒。 谢云苍脸上一时有些尴尬,目光在林二家的头上扫过,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眼神不可为不严厉。 其他人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他还能不知道 谢淑华便赶紧在这个时候打圆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收拾了一些平日里不带的首饰捐出去,这一看,似乎跟我的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有些像,说不定是就是我的东西辗转流落到当铺也有可能。” 这样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也不过是个场面上的遮掩,能瞒得过谁去 可关键是,这会儿她这么一说,就是在给谢云苍和齐氏保住颜面,就落了个识大体的形象。 而偷偷卖首饰的谢颂华,不但犯了错,还在暗处躲着,更没有应对的说辞,两个人便高下立判了。 谢家三姑娘四姑娘这两位真假千金,谢颂华的优势在于她的血脉,实打实是谢家的人。 可她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她在外面流落了十五年,如今回来教养学识才情等跟不上。 而谢淑华则是刚好相反,她这是在挑着谢颂华的痛脚踩。 若只是谢家人在倒还好,偏偏此时这里还有外人在,这些外人里头还有一个周阁老,对谢云苍来说,又是另一个程度的事故了。 谢颂华思忖着,便在老夫人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满脸惭愧道:“三姐姐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这原是我拿出去当的。” 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周文友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她看了过来,脸上玩味的笑容更甚。 谢颂华本就是乡下地方来的,过惯了穷苦日子,如今骤然富贵,这拿收拾出去当,由不得叫人不往她贪财的方向上想。 就是谢云苍脸上带了几分失望。 在他看来,谢颂华既然已经的外院住着,若是身上缺钱了,难道还不能跟自己说一声竟然要将自己闺中用的东西拿出去当。 若是一个不好,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怕是名声都给毁了。 谢颂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有胆怯,只是带了几分惭愧。 只见他径自走到谢云苍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父亲,这些首饰原是您给我的,我没有问过您,就拿出去当了,是女儿的过错。” 谢云苍不由怒火中烧,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发作,只能压下怒意,勉强道:“你这孩子,归家已经月余,竟还这般拘束,手头短了,只管开口就是,倒也不至于要当东西。”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道:“都是一样府里的开销,一样的月例银子,就她不够花!难不成还有人昧下她的月例银子不成” 谢颂华脸上绯红一片,连忙道:“没,没有!我……我也不是自己钱不够花,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再过三天就是小弟满月了,按我从前那个地方的习俗,该给孩子打个长命锁的,我这一时间凑不到那么多钱,就想着先把首饰当了,给小弟打了锁,日后再攒点儿私房,仍旧将那些首饰赎回来。” 第26章:遮羞布! 她这一说,谢家的这些人才猛然想起,三天后就是张姨娘过世一月之期了,宴春台和井然轩的那些灵师嗡嗡的念诵声都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别说谢云苍了,就是老夫人都有些愕然。 虽是这孩子的出生是有些不寻常,可张姨娘之死已经查明了其中的真相,如今这孩子就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四少爷。 偏偏因为这事儿牵扯到了二房主母的脸面,如今二房夫妻两个拿这孩子作伐子打擂台,竟叫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满月都无一人过问。 到头来,竟只有谢颂华这么个才回来两个月不到的姐姐记挂着这件事情。 谢长清倒是在路上听说了张姨娘的事儿,细节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是生了个男孩儿的。 闻言便笑着走了过来,“三日后满月那我这个做大伯的,倒是恰好赶上了,路上给四小子买了块上好的澄泥砚,还怕赶不上送这第一份礼呢!” 谢颂华讶然地看过去,没想到这府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记着这件事。 毕竟谢云苍之前还表现得对张姨娘那般情深,最近这段时间也常抱安哥儿,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颂华包里不免对这个胖子有了两分好感。 她连忙笑着给谢长清行礼,“多谢大伯。” 谢长清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谢颂华谢他还有些诧异,自家二弟的孩子满月,侄女儿来谢什么 可看着此时的场面,他直觉大约是有点儿什么事儿,因此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带过。 谢淑华心里一阵慌乱,谢颂华当首饰是去打什么长命锁的怎么可能 在她看来,谢颂华缺钱再正常不过了,正经姑娘谁靠月例银子过日子都是另有长辈补贴的。 谢颂华在府里根本没有人看重,谢云苍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直接给钱,所以谢颂华去当首饰,完全合情合理。 可现在怎么……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设定走 事情扯到了那个孩子身上,怕是就有什么变数了,谢淑华当机立断,立刻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去颐和堂将齐氏请过来。 谢颂华眼尖,见着那丫鬟出去,便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迟疑地看了谢颂华两眼,到底还是跟着悄悄地去了。 谢云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谢颂华道:“四丫头有心了,疼爱弟弟的这份心,难能可贵,只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与我说一声!” 这显然是不怪谢颂华不讲规矩当东西的事了,谢颂华便有些羞赧道:“这些时日父亲下了衙还在书房里待到半夜,日夜忙碌着,家里的这点琐事,怎好搅扰父亲且女儿本就是安哥儿的姐姐,自然要疼爱他的。” 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会怪责她当首饰的事儿,大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安哥儿的满月上头。 老夫人便趁机转过话题,“安哥儿这是茂才取的” 谢云苍点头笑道:“是,那日四丫头提起,说没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逗他,我便取了个安字。” 老夫人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说起孩子取名的事儿来,便是要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却是坐在谢长清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谢颂华不认得。 他这一说,众人都停下来侧耳倾听,可不是!还真是有个孩子在哭。 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张妈妈就抱着安哥儿畏畏缩缩地进来了,她的脸上满是惶恐,可怀里的孩子却手脚并用挥舞着四肢大哭不已。 谢云苍这段时间跟孩子呆着到底处出了几分感情,见状连忙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连忙道:“回老夫人,回老爷,四少爷这是……这是在……在找四姑娘呢!”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急忙走了过去,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子,一边将孩子接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她手上,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睁开乌黑的眼睛,似乎是看到是谢颂华,还笑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张妈妈便笑着道:“平日里到这个时候,四姑娘会哄着小少爷睡觉,小少爷这是习惯了四姑娘哄,别人都不要呢!” 谢长清见着孩子很是稀罕,正打量着呢,闻言忽然诧异问道:“怎么叫四姑娘带着四少爷” 一句话将这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谢颂华都想在心里给谢长清鼓掌了,神助攻啊!本来还没这么快的进程的! 她还有好多表演没用上呢! 谢淑华却是彻底的急了,周阁老在!那几个学生也在! 这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谢淑华咬了咬牙,连忙笑着站起来道:“这段时间可真辛苦四妹妹了,偏生四弟的八字重,还只跟你相合,竟累了你一个月,娘亲今早上还在说,小弟马上就满月了,四妹妹也算是熬到了头,等过了今日,就要将小弟接去颐和堂,连屋子都准备好了呢!” 好家伙,这个应变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谢颂华都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谢淑华。 她闻言讶异地挑眉道:“太太愿意把小弟抱过去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给他们遮掩,将不会再有机会! 谢淑华愣了一下,心里恼恨不已,还好自己刚才机智,让人去通知了齐氏,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便连忙道:“这是自然,娘亲早上说要去看看小弟,怕是这会儿刚好扑了个空。” 她说着表含笑转向夏露,“你去颐和堂问问看看,别叫太太白跑一趟。” 张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期期艾艾地开口,“刚刚在路上正巧见着太太了,太太原是从颐和堂往这边来的,见着我们……就又回去了。” 她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勉强起来,却还强撑着找补,“怕是忽然有要紧事儿吧!” 张妈妈眼圈儿就红了,连忙退到谢颂华后头,一句话不吭声。 任谁看了,也都只会觉得她这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遇上了齐氏,又受了大委屈,这戳穿谢淑华的谎言还不够 第27章:落定! 周文友这个时候才笑着打了个哈哈起身,“哎呀,茂才兄,乔侍郎还约了我一道去西大街看字画,这算算时间我也该去了,就不打扰了。”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两本书,“这两本我就先借走啦!” 然后连忙伸手阻止了谢云苍要说的话,“放心放心,保证完璧归赵。” 他这一走,谢长清的那几个学生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便纷纷告辞离开。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时候告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谢家有家务事嘛!帮着谢家圆脸面呢! 这些人一走,这里边就只剩了谢家的人了。 谢云苍的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见她带着一脸茫然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闷着发不出来。 自己这个姑娘才刚回来,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因而他的视线便又转向了那边的谢淑华,就偏偏她多嘴,把齐氏扯进来,竟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松口顺势把孩子交给齐氏! 原本为着两个孩子的将来考虑,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跟齐氏缓和这中间的关系,孩子终究还是要在母亲跟前养着,才能有该有的体面。 现在…… 他又看了一眼谢颂华,结果就看到安哥儿又笑嘻嘻地躺在姐姐怀里玩起了她的头发。 谢颂华便在那边小声地哄着安哥儿,同时又紧张地看着其他人,面上有些惶恐。 事情都已经闹到明面上来了,这会儿大家又都在,老夫人便开了口,“四哥儿这样跟四丫头一直放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难道还真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院养着他们姐弟俩你那书房是重中之重,万一没留神,带出了什么东西来,怕是要招祸了就。” 老夫人开了口,就说明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了,谢颂华难免就有些紧张,她小心地抱着安哥儿退到了刚才的位子上。 才坐下就感觉到才旁边人森冷的目光,谢颂华趁人不注意,立刻朝她做了个鬼脸。 直接把谢淑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谢云苍听到母亲的话,脸上却有些难看,没有接过话头。 谢淑华这个时候却不好再开口了,刚刚她才说齐氏想养孩子,立刻便被打了脸,她现在就是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谢颂华只一双眼睛紧盯谢云苍,她不相信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谢云苍在这会儿还能说出将孩子送去齐氏跟前的话来。 她手上一动,在这片沉默里,众人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响。 顶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谢颂华脸上满是尴尬,然后将掉在地上的金锁捡起来,重新给安哥儿挂上。 可不就是她当收拾给安哥儿打的金锁么! 一个嫡母,竟然能为了一个身边犯了事儿的婆子,不顾丈夫的脸面,不过问子女的生活,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她怎么可能会善待这个才刚刚一个月的庶子! 谢云苍目光落在安哥儿身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顾在姐姐怀里撒欢。 这便让谢云苍想到自己第一回抱安哥儿,他在自己怀里笑的情形来。 他的目光终于渐渐坚定,看向了上头的老夫人。 只这一眼,老夫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少不得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讨个嫌。” 她笑呵呵道:“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阁了,我那寿安堂里也要冷清下来,便叫这孩子来与我做个伴吧!横竖这一个月也期满了,四丫头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再劳累。” 谢颂华清楚地听到身后张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而旁边的谢淑华却是好一通咬牙切齿。 谢云苍自然又说了好些场面话,多谢老夫人云云。 谁能想到这晒书日中间短短的休息时间,竟然能扯出这些事儿来。 等扯完了,日头已经快上中天了,谢云苍大约是心里含了气,带着这帮子少爷姑娘们,一鼓作气,把理出来的书全部摆上了,完全不再给喘息的时间。 等折腾完,都到了午膳的时间。 谢颂华也被晒了个头晕眼花,到了梦坡斋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可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未必不会起疑,她得再检查看看有没有没收干净的尾。 谁知却被玉如琢阻止了,“事情已经成了,瞒不过的人,你终究还是瞒不过,现在起动作,是不打自招。” 谢颂华却有些着急,齐氏是真被谢淑华的人说动了往花榭里去了,要不是兰姑姑去的及时,今日怎么可能一切这么顺利。 可这件事情到底仓促,很容易就留了把柄,有心要查,不过片刻功夫。 “你父亲人在外院。” 他一提醒,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外院,不管今天谢颂华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在外院,她是干干净净的,动手脚的人是谢淑华。 谢云苍起了疑是自然的,这一起疑,谢淑华的小动作就暴露无遗。 那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查了,他一个当朝次辅,难道还要日日在内宅查案子不成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便果然乖乖地待在梦坡斋里不出去,仍旧同往日里一样。 兰姑姑端着一盘银子进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给安哥儿喂水喝,小小的人,竟开始玩口水似的玩起水来,瞧着也叫人觉得好玩。 “老爷说姑娘跟前银子不称手,便叫人送了一百两过来。” 虽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谢颂华穷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快放光了。 到底是在底下人跟前,谢颂华又只能将那份兴奋压下去,只是笑着点头,“晚些时候我再去谢过父亲。” 说着抬眼看到她眉眼间都是官司,谢颂华便叫张妈妈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姑姑这是在担心花园里的事情” 兰姑姑便瞅了谢颂华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怕是瞒不过去。”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两个小丫鬟的嘴,难道还堵不住” 兰姑姑便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女,才发现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里,分明是将一切都看穿了的了然。 第28章:《女戒》 她不由地便收敛了几分心神,谁说四姑娘乡下来的见识浅 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既然今日替我跑了这一趟,我这心里自然是感念姑姑的,日后咱们相处的时日还长,姑姑也就知道我的为人了。说起来,姑姑的两个儿子似乎也快到进府的年纪了吧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出来了,兰姑姑眉心便舒展了一些,“老爷既然将我给了姑娘,替姑娘做事本就是分内应当,如何敢当姑娘的感念。” 这段时间在梦坡居里住着,谢颂华也把兰姑姑的底给摸透了,兰姑姑两口子原本都是府里三四辈子的老人了,自齐氏当家之后,便被排挤出了内院。 因着老辈的脸面,才仍旧有些体面,但也有限得很,若非在外院当差谨慎,得了谢云苍青眼,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丈夫也只是在后廊上伺候车马,家里实际上几乎就靠她一个人支应。 因而谢颂华今日让她做的事情,也就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件事情要是查出来,就是彻底得罪了齐氏,难有翻身的余地。 可同时也是在四姑娘这里纳了投名状,从此她才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四姑娘跟前的人。 兰姑姑不由打量起谢颂华来,果真如那位周大人所说,根本不像乡下来的。 不但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就今日这番安排,其实也几乎是将齐氏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那两个扫地的小丫鬟不过是猜测着老爷今日要借势让齐氏认下孩子,因而坐在一起碎碎叨叨了两句话,偏生就叫齐氏听见了,且竟然就真让齐氏折返了脚步而不肯再去花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兰姑姑顿觉自己今日这个选择绝对没错,怕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看错四姑娘了! 实际上还兰姑姑还真是高看谢颂华了,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玉如琢出的。 她纵然是新世纪穿过来的,可对这古代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确实不大熟。 兰姑姑的窘迫境况、齐氏的脾气秉性、谢淑华的算计…… 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火候把握,以她前世在游戏里被坑都要气得祖安的性子,还真没这本事。 面对谢颂华流水似的吹捧,玉如琢简直有点儿淡定得过了头,“不足挂齿。” 谢颂华妥当地解决了安哥儿安身立命的问题,心情自是不错,而颐和堂里的齐氏已经是连摔了三个茶盅了。 家中长辈在,因疼爱的缘故,要将孙辈抱到跟前养着,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一般来说,祖母跟前一般都只是将孙女儿抱过去养,抱个孙子过去是怎么回事 且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通过嫡母的手,甚至事先都没有告知一声。 齐氏这个脸,着实是丢得大发了。 因而当即便道:“拿名帖去曹太医府上,就说我心疾犯了,烦请太医过来开个方子,另外去齐府也报个信。” 梁妈妈才要答应,就被进来的谢淑华给拦住了。 “娘,不可!” 齐氏脸色实在难看,哪怕是最疼爱的女儿过来,也没个笑容出来。 谢淑华便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娘,你这病,也病了快一个月了,这会儿还要请太医进来,岂不是要明着跟父亲打擂台” “你父亲都已经这般不顾及我的脸面了,我难道……” “娘!”谢淑华按住齐氏的手,“您已称病近一个月,府里的大小事情暂且还是放在祖母的手里,可若您再病下去,三婶娘不好说,大伯母怕是要有动作了,毕竟那个小的要去寿安堂,祖母管家怕也是有心无力。” 齐氏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 谢淑华接着替她分析,“大伯母这些年来对您以次子媳管家一事一向颇有怨言,今日在花榭里,大姐姐便故意出来挑事儿,周阁老都还在场。” “安氏她也配!” “暂且家里自然没有人敢提让大伯母管家的事儿,可若娘你再病下去,万一真叫父亲恼了,出面请大伯母来理事,一切可就晚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齐氏不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官司。 谢淑华见状心里便有些埋怨,当初孙妈妈那件事情出来,若是齐氏肯听自己的建议,低个头跟谢云苍认个错,哪里会到今日这般下不来台的地步。 说到底,齐氏也是在娘家被宠坏了,这么多年在后宅里压着两个妯娌顺风顺水惯了,一时间受了打击,就昏了头了。 只到如今多说无益,便也只能接着劝,“说到底,孙妈妈做的那件事情也确实毒辣了一些,父亲生您的气也是人之常情,四妹妹到底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受了些委屈,就一个劲儿在父亲跟前诉苦,你还不肯低这个头,不越发将父亲推得远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这边齐氏好容易接受了谢淑华的建议,到了晚上,一本《女戒》就送到了倚兰苑。 谢云苍派来的人说话一板一眼,“老爷吩咐的,让三姑娘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将这本《女戒》好好抄上十遍静静心。” 饶是谢淑华一向心思多,也没想到谢云苍竟然再一次在内宅之事上出手。 这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留了,花榭里发生的事情,谢家人谁不知道 晚上就得了这样的惩罚,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她! 只怕家里这上下好些人也要重新衡量她如今在谢家的地位了。 他就这么护着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淑华忍着耻接了书,还得谢过前来传话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手里的那本书却被她捏变了形。 等把屋子里的人遣干净了,才将桌上的东西扫落,谁想一个少年便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说的父亲好好的罚你做什么” 来的是二房嫡子二少爷谢琅华。 谢淑华一愣,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可随即便红着眼睛往里间去了。 兄妹两个自小一处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谢琅华一见便立刻追了过去。 谢淑华却停了脚步,朝后面看着他赌气道:“这是我的卧房,你还要进来么我如今可不是你妹妹!” 第29章:满月 谢琅华闻言便有些着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妹,就算如今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但这份兄妹的情谊你也轻易抹杀了去” 说完见谢淑华只是趴在窗前的长案上哭,便又软了心肠,只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打知道这事儿,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你平日里那样通透的人,怎么这会儿钻了牛角尖凭四妹妹是我们家的亲骨血,而你也是我们大家这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姑娘,这份亲缘是实打实地结下的,你又何必这样自伤” 他这么说,谢淑华才渐渐地止了哭,而后转过脸红肿着眼睛看着兄长,“二哥哥不要生气,是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 谢琅华闻言便放下心来,“你一向聪明,学识也是几个姊妹当中最好的,如今可千万不要想左了,既然娘把你留下来,你仍旧在倚兰苑住着,你就仍旧是我们家的三姑娘,谁敢轻视了你” 原本已经止了眼泪的谢淑华听到这话却又掉下泪来,“二哥哥是男子,如何知道内宅里的人心娘亲自不必说,二哥哥自小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其他人却未必不因我的身份而转变态度的。 就不说旁人吧!你瞧瞧父亲,从前咱们这些做子女的,哪一个得他这样看重别说我了,就是娘亲也因为四妹妹吃了排揎,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称病呢” 谢琅华只在信上得知府里大致的情况,里头的内情却不大清楚,不由得便问起。 谢淑华也就将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当众叫娘亲难堪,又说娘亲不管小弟,要将孩子饿死…… 明明是有人说她偷了金子,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扯到了秋霜……可怜秋霜就没了。 我见娘亲与父亲之间因此而有了龃龉,好心想去劝两句……就说因为我鸠占鹊巢……” 谢淑华桩桩件件地说着,谢琅华的眉头也就越皱越紧,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到底在外头养了十五年,见识教养都不行,我去向父亲说说,原本失散的孩子回来是好事儿,别反倒成了乱家的根源。” 他这话一出口,谢淑华就变了脸色,连忙道:“二哥哥,这话可不要乱说,你若是跑去跟父亲对质,旁的或许没什么,我倒是在父亲跟前又多了一条搬弄口舌的不是了。” 她凄然指着那卷《女戒》,“不过就是今日替母亲遮掩了一下,父亲就这般叫我没脸,横竖在父亲眼里,到底是因为我之缘故,才叫他亲生女儿流落民间。” 谢琅华原本还想宽慰她两句,可看到那本书,也觉得刺眼得很,从前父亲何曾过问过内宅女孩子们的事情,今日这一顿罚,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因而立时又觉得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竟这般昏聩,沉吟了半晌,只好又再安慰谢淑华,“横竖你别多心,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和娘呢!” 谢淑华便露出两分笑容来,这是这笑容里也含着几分泪意,“我省的!不过话说回来,四妹妹与娘和哥哥你,终究是骨肉血亲,只千万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心了才好,那才真是我的罪过了,一家子和和睦睦最要紧。” 都这般委屈了,还记挂着他们和谢颂华的关系,三妹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又乖巧,谢琅华便又多了两分心疼,“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姑娘,还同从前一样就是。” “哥哥放心,我都省的,如今父母之间闹别扭,我也落了不是,还须得哥哥在中间说和。”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谢琅华从倚兰苑里出来的时候,叫人一看便是满腹的心事。 不过到底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说话分量就与旁人不一样。 第二日上午,谢琅华便来了谢云苍的外书房,当天晚上谢云苍便去了颐和堂用晚膳,便歇在了内院。 府里那些议论便立刻压了下去,这段时间压抑的气氛也瞬间有了变化。 在送了谢云苍上衙之后,齐氏便去了寿安堂请安,然后梁妈妈就带了人来请谢颂华。 倒是满脸的笑容,“明日便是四少爷的满月,今儿早上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到底四少爷出生不大寻常,满月就不好大办,只家里人在寿安堂里吃个满月酒,也好正式把四少爷抱去寿安堂。” 齐氏肯自己下了这个台阶,那自然是最好,谢颂华要的只是将安哥儿妥善安置。 因而当天便与张妈妈一起打叠安哥儿的一应物事,预备送去寿安堂。 安哥儿进寿安堂的事情,就在这次满月酒上定了下来。 谢颂华也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谢家上下所有人。 虽然谢家如今正房就只有三房,可人口着实不少。 长房谢长清共育有两女一子,大少爷谢温华,大姑娘谢琼华以及六姑娘谢荼。 三房谢非梧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七姑娘谢思华和三少爷谢恭华。 倒是二房人口最多,谢云苍共有五个孩子,分别是二少爷谢琅华,二姑娘谢芫,四姑娘谢颂华,五姑娘谢荼以及刚刚出生的四少爷谢安华,还有一位养女谢淑华。 齐氏倒也真能屈能伸,在与谢云苍夫妻之间一番交谈之后,就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尽职尽责地张罗着安哥儿的满月酒。 一顿家宴,也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 到底人多,寿安堂里便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 大约是因为家里人齐齐整整的,老夫人显然非常高兴,与几个儿媳妇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透着喜色。 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意思非常明显,之前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的翻篇了,安哥儿放在她膝下养是定下来的事儿,但这丝毫不会影响齐氏当家主母的身份。 如此一来,至少表面上,这件事情算是一团和气地解决了。 可完美的背后,总有缺憾,齐氏和谢淑华可以忍下心里的怨气,粉饰太平,可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起来,这法事也快做完了,四妹妹也该搬回宴春台住了吧”趁着大家刚给长辈敬酒的由头,谢琼华忽然开了口。 第30章:监视 谢颂华跟谢家上下的人基本上不大熟,对这个堂姐也不了解。 从原主的记忆看,这个堂姐对她也没甚特别关照。 真正打交道只有前几日在花榭里听到的那么几句话。 不过,谢颂华就算是对古代的这些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不了解,却也能看得出来,谢琼华和二房不大对付。 谢长清身为长子,却一无所长,无半点儿官职在身不说,甚至可以说是碌碌无为,如今仅在家中教导子侄为业。 谢家老太爷曾任帝师,也曾为内阁学士。 长子这般平庸也实在出人意料。 如今谢老夫人尚在,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分家。 有二老爷谢云苍在这里做对比,越发显得长房寥落,是以,长房的人心里有些不平之气,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但其他人倒还好,只谢琼华似乎尤为不忿。 谢颂华一时没有摸准她这话的套路,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应答,“住在梦坡居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哪里有长住的道理。” 谢琼华便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没有去过你的宴春台也不知道你身边的情况,那次去看了一下,才发现四妹妹院子里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竟是一句话翻出了齐氏对谢颂华的冷待,桌上正在吃喝的人不由都停下了筷子。 谢琼华好似没有看到旁人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地同谢颂华说话,“这同是府里的姑娘,你这样的节俭,我倒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想着我手里虽然也不宽泛,但人手还够,等四妹妹回了宴春台,我便送个丫鬟给四妹妹使吧! 另外缺了什么东西也只管问我开口,就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贺你乔迁之喜。” 她话说得好听,只是说完之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有意无意地从齐氏的脸上扫过,这哪里是要送人送东西给谢颂华,这是在打齐氏的脸。 齐氏当即便冷冷地笑了,“到还是大姐儿关心我们颂华,颂化虽然之前一直不习惯我们府里的生活,不肯叫人服侍,可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要跟府里的其他姐妹一样。 你们姐妹屋子里使唤的人是有定例的,三丫头五丫头还嫌人手不够使呢!哪里有的多四丫头这里就不用大姑娘操心了,毕竟你如今也有正经事儿在身上。” 这话里头的机锋太多,谢颂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谢琼华这是借着她的事儿落齐氏的面子呢! 不过这种事情她是傻了才会去参与,横竖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只要好好装鹌鹑就好了。 果然,齐氏像是要证明她对谢颂华一视同仁似的,吃完饭就跟老夫人商量起给谢颂华屋子里配人的事儿来。 老夫人正在逗弄安哥儿,脸上笑呵呵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又是四丫头的亲娘,这事儿自然你来做主就好。” 过了明路的事儿,落实下来就很快了。 谢颂华前脚才搬到宴春台,后脚梁妈妈就带着人搬东西过来,一并也送来了几个使唤的人。 也幸好有兰姑姑在,帮着指挥人手,一天功夫,就把东西都安顿了下去,还在院子的东北角设了个香案,按照之前那灵师吩咐的,设了一个小香案,圆满四十九天的法事。 这来来往往的人一多,原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立时就有了几分生机。 谢家的定例,姑娘们跟前是一个乳嬷嬷,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还有几个小丫鬟并两个洒扫的婆子。 乳嬷嬷谢颂华没有,兰姑姑顶了这个缺。 齐氏安排的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一个白芍一个丁香,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二等的一个碧桃,一个翠柳。 三等的都是刚刚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言谈间都有些怯懦的样子。 原主孤零零一个人来的谢府,跟前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纵然理论上齐氏是谢颂华的亲娘,可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谢颂华自然不敢全然的信任。 就是一个兰姑姑,到底也是谢云苍的人,且两个人相交尚短,最多不过是利益之交。 唉,谢颂华瞅着自己的纸上的列出来的东西,如今自己手里握有的东西寥寥,要想在谢家立足,实在还路漫漫兮。 “你识字” 玉如琢的声音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谢颂华翻开自己早前记录的一张纸,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并不能时时出现在指环里是不是” 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谢颂华并非第一日拿炭笔记录东西,可玉如琢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一个破绽了。 且日前相处,她明显感觉得到这个人性格虽冷,言谈中却并非一个傲慢无礼之人,可好几次,他都是忽然就没有了声息,指环也像是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 听她这么问,玉如琢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回答,“在指环里。” “那……” “只是看不到听不到,感知微弱。” 也就是说,他的灵魂被困在了指环内部。 “那有什么规律吗” 他倒是一点儿没有隐瞒,“我还在找。”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谢颂华想了想,刚要问他关于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一些习俗,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才落,果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姑娘跟前怎么没人伺候” 却是白芍端着茶进来了。 她含着笑走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自案上的宣纸上撇过,一边就把茶给谢颂华放下了,“方才似乎听到姑娘在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顿时便不大喜欢这个丫头,实在是打探得太明显了一些。 “自小养成的习惯,喜欢自言自语。”谢颂华说着,不等她开口便又吩咐道,“我平日里在西次间里呆着的时候,身边不喜欢人伺候,你把这条规矩传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白芍闻言便连忙给谢颂华道歉,随即又道:“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跟前若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要叫人笑话的,回头叫主母知道了,不说是姑娘不习惯,倒说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偷懒儿了。” 脸上带着笑,垂手立在旁边却是一步都没挪。 谢颂华立刻就皱起了眉,“怎么我自己的屋子里,我还不能立个规矩” 谁知白芍却一点儿没有惧色,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太太既然将奴婢送来伺候姑娘,奴婢便有劝诫姑娘的责任,若是不合规矩,回头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笑话!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跟前一定要有个人监视!” 白芍仍旧笑吟吟,“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那便去回了太太,只不管换谁来,规矩,就是规矩!” 她一脸坦荡,似乎当真是为了谢颂华好似的。 而谢颂华也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去说,齐氏还真能换汤不换药地给她换一个。 “那行,那我去眯一会儿总行吧!” “那我伺候姑娘休息。” 竟是要寸步不离的意思。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便立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她说得是真的吗” 第31章:做个交易 “你说呢” 这一点谢颂华还真不知道,那些宫斗剧里头的总不能当真吧! 从前读《红楼梦》时,贾母掰谎记倒是说过,他们这种大家大族的姑娘跟前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那这跟前有人伺候,到底是伺候到何种程度,她就着实不清楚了。 “她是在辖制你。” 听到玉如琢这话,谢颂华果然气得就要爬起来,外头的白芍立刻便出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几乎听到这个声音就要炸,当下便冷声冷气地道:“没有!” 那白芍也不生气,仍旧含笑道:“奴婢就在外面,姑娘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一声就行。” 谢颂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一次压低声音,“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可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你识字” 这问题问得谢颂华有些心虚,原主是不识字的,她当然识字,要不然哪能装神弄鬼装张姨娘上身 可她认识的是现代的简体汉字,跟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是有些区别的。 因而谢颂华的文化水平在这里,顶多也就是个能认得的水平。 “会写么” 谢颂华想摇头,可随即就想到这个人的能耐,便转了念头,“写得……不大好。” 然后玉如琢便又沉默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你想在谢家立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玉如琢的声音便透出了两分认真,“做个交易。” 谢颂华立刻想到那一次出府的经历,顿时头大如斗,“我现在可真不好出门。” 玉如琢却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同意或者不同意。”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由就有两分烦躁。 “姑娘若睡不着,不妨起来走走。” 烦死了! 谢颂华竟然有一种坐牢的感觉。 “要我做什么” “不会很难,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听到这个,谢颂华心里就有些警惕起来,但到底还是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什么” “第一,不许告诉任何人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出来也得要有人信啊! “第二,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得有任何疑问。” “那你万一叫我杀人放火……” 谁知她还没说完,玉如琢就淡淡地打断了她,“你没这个本事。” “我……” 谢谢你啊! “第三,不得打探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仔细地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问,“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谢家四姑娘。” 谢颂华一时间却有些犹豫,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倒是不怀疑对方做出的承诺,只是…… 他的那三个要求实在……有些霸道。 “如果我觉得你的要求不合理,我可以不做么” “如果你能说服我,可以。”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讶异,这个人竟这么好说话 心里思索着事情,不觉又翻了几个身。 “姑娘” “滚!” 面对她暴躁的脾气,外面的白芍仍旧老神在在。 这般牛皮糖的态度,着实让谢颂华气得不轻,还得咬牙切齿放低声音,“好,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怎么甩掉这块牛皮糖!” 玉如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既然在内宅立足,就要讲究内宅的规矩。” 他这回倒是愿意多说几句了,因而这一个午觉,谢颂华就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白芍便又含着那点儿笑意,不阴不阳地规劝,“姑娘刚开不懂,日后午睡可莫要睡这么久,传出去就是一个懒字,若叫人说破了,回头亲事都会受影响的。” 谢颂华闻言便笑吟吟地点头,“白芍姐姐说的是。” 不等白芍回过神,便立刻道:“说起来,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在府里逛逛,不然白芍姐姐陪我外出走一走吧” 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又反问,“这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连自己家也不给逛吧” 白芍这一时间没了话堵她,谢颂华便已经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要说谢家可真是一等的大户人家,谢颂华从前只在旅游的时候,见过这样大的私人宅邸,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住在里面,这感受可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环境污染,天蓝水清,比逛公园还舒服。 她说逛,那可就是真的逛,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就是几棵树,几盆花都要好好欣赏一番。 这一副模样落在白芍眼里,自然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眼底不由就带出了两分轻视,谢颂华也只视而不见。 越发逛得兴起,她身体底子好,这逛来逛去乐此不疲,一向养尊处优的白芍却受不了。 偏偏几次提醒谢颂华回去,她却只拿熟悉自己家的环境做借口,在外面又不比在宴春台,白芍想要辖制谢颂华,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等这一圈逛下来,足足逛了将近两个时辰,且这天儿也着实热起来了,她便是武装得再好,脸上的不满也有些藏不住了。 谁知道谢颂华却像是逛上了瘾似的,第二日还来。 到第三天,白芍便受不了了,借口有事儿就不陪她出门了。 谢颂华心里好笑,还一脸失落,“这么好看的园子,白芍姐姐竟然不爱逛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经过这么几日观察,谢颂华也大致将新来的这几个丫鬟的脾性摸清楚了。 白芍显然是来监视自己的,丁香却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摸鱼,就差把这俩字儿刻脑门上。 碧桃倒是爱往屋子里凑,却一向没说过什么,倒是个翠柳,好似基本上都钻在耳房里。 除了白芍,其他人对凑在谢颂华身边并不大热衷,只除了府里分东西的时候。 毕竟是姑娘,不管是料子也好,首饰也罢,她们这些丫鬟自然比不上。 而谢颂华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多少东西,看上去又有些脸皮薄,因而这些个丫鬟说几句好听的话,求一求,也就从谢颂华手里取了不少东西走。 至于伺候谢颂华出门,那可就算了,白被日头晒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罢了,这位四姑娘还喜欢东问西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丢人也不够丢的。 因而当白芍表示有事不能陪着谢颂华时,便没有一个人要跟她一道出门了。 倒是兰姑姑,在看了谢颂华两眼之后,便垂了眼,转身进了屋。 谢颂华也终于在搬回来了之后,头一回一个人走出了宴春台。 不得不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神清气爽! 有一就有二,没几天,宴春台上下就都习惯了四姑娘每日都要在园子里逛一逛,没人陪着,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眼看着四十九日的法事圆满了,谢颂华也在宴春台住了半个多月,论理儿谢颂华也该每日早晚去给齐氏和老夫人请安了。 第32章:请安 这请安自然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这不用白芍说,谢颂华也知道是真不合规矩。 兰姑姑是每日要回家去住的,等早上开了府门再进来。 谢府请安的时辰早,因而便只有白芍和丁香两个人在伺候,对这两个人,谢颂华也没有分工,一向随着她们来。 这一日梳妆停当,谢颂华便指着丁香,“随我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吧!” 说完,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丁香也就每天和饭点儿在谢颂华跟前应个卯,除了分东西,她是半点儿积极性都没有。 放着殷勤的白芍不带,带丁香 而且去请安这种在各个主子跟前露脸的活计,一般都是得宠的大丫鬟的事儿。 见她们各个诧异,谢颂华直接问丁香,“怎么了你不愿意” 躲懒是一回事儿,直接拒绝做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丁香倒也不至于敢直接否认,因而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带着丁香出了宴春台。 按照府里的规矩是先去颐和堂给齐氏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都是谢淑华的声音,谢荔在一旁凑合着打趣。 只是听到通报声,里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就看到谢淑华掀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是四妹妹来啦快进来。” 齐氏正由两个姨娘服侍着撤下围在胸前的布巾,另外又有人替她穿上纱质的大袖衫。 见到谢颂华过来,脸上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到底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声音,算是应了她的请安。 等一切停当了,便由齐氏带着这二房的女孩子们去寿安堂里请安,才走出颐和堂,齐氏便道:“你还是别多往老夫人跟前凑了,万一老夫人又病了,谁都担待不起。” 话音才落,谢荔就嗤笑了一声,见着齐氏看过去,又连忙掩了口。 这是在说她灾星的名头,怕又冲撞了老夫人。 谢淑华一脸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四妹妹不要多心,老夫人知道你孝顺,不会怪你的。” 等她们走远了,谢颂华还能听到那一大群仆妇的窃窃私语和刻意含糊的嘲笑声。 这就是她现在面临的家庭地位! 丁香本来就有些长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是我说四姑娘,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带不祥,就该安生些,横竖如今府里太太也关心你,与其他姑娘们一样的吃用,你便安心待在宴春台享福就好了,又来闹这样的幺蛾子。” “说的没错。” 谢颂华喃喃地说了一句,丁香正要再说她两句,就见她迈开了脚步。 可一看方向,顿时急了,“诶你去哪儿!” 每天大早上寿安堂里是最热闹的,除了谢云苍和谢非梧身上有公务不能每日都来请安,其他底下的孩子们每天都是要来这里过一遭的。 加上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越发显得热闹了。 正说笑的当口,就听到门口通报,“四姑娘来了。” 这热闹便忽然间被打断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一下。 众人表情不一,只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齐氏的身上。 齐氏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语气有些僵硬,“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 老夫人倒是没接茬,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门口问道:“四姑娘人呢” 门口负责通报的小丫鬟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坐上的主子们,才道:“四姑娘说,大家都说她身带不祥,怕进来会冲撞了老夫人,所以便在门口给老夫人行了大礼便回去了。”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那冲撞不冲撞,本来也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齐氏僵着一张脸笑,“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的好。” 倒是三房余氏笑道:“到底也是孩子懂事,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谢荼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便笑着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慎思馆了。” 她这一提醒,老夫人便像是才想起来,“很是,不说我都忘了,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呆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谢颂华带着一脸愤懑的丁香会宴春台的路上,就看到那边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桥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丁香便撇了撇嘴,“别看了,那地方你进不去,府里的少爷们都是四岁开蒙,七岁进学,姑娘们是七岁直接进慎思馆读书的,您已经十五岁了,只管安心待在宴春台,什么都别管就好了。” 这是丁香第二次说起叫她什么都不用管,让她在宴春台当蛀虫。 她如今的生活确实还不错,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甚至还有仆人伺候。 可然后呢 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等死 且古代女子的婚嫁是不由自主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谢家姑娘,养到十六七岁议亲该如何 她必须要让谢家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而在这个时代划定的条条框框里,她的价值首先得要遵守一个贵族小姐的基本价值体系。 尽管知道这个丁香这样把着自己不让出宴春台是没安好心,谢颂华还是一路赔着笑脸回了宴春台。 一回来,丁香脸上的不悦就叫其他人看出了端倪,于是就有小丫鬟凑上前去讨好地关切慰问。 丁香倒是老实不客气,对着谢颂华道:“要我说,姑娘还是安生些吧!这般去请安,姑娘脸上挂得住,奴婢这做底下人的,都跟着没脸。” 兰姑姑顿时皱了眉,这些日子以来,这宴春台是越发没了规矩。 她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谢颂华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大半匹尺头走到丁香面前赔不是,“叫姐姐跟我一起受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前儿姐姐不是说缺条鲜亮的裙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 丁香一愣,随即便笑了,伸手将料子接过去,还犹自客气,“四姑娘这也太体恤我们底下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不好叫姐姐白受委屈。” 见她这般态度,兰姑姑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到底没作声,干脆进屋去给谢颂华收拾屋子,眼不见为净。 而其他丫鬟眼见着丁香明明言语冒犯,反倒得了好处,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再看外院来的那个兰姑姑,刚开始似乎还有两分威严,结果相处下来,也是个闷葫芦不说,性子还十分呆板刻薄,谢颂华倒是跟她闹过几次别扭,分明是一点儿而威胁都没有。 因而这些丫鬟原本就不怎么恭敬的态度,也就越发不恭敬了,平日里的话也就渐渐地越发难入耳。 非但如此,半个月不到,谢颂华手里仅有的一点儿东西都被渐渐地瓜分了个干净,以至于连首饰都没剩了两件。 这一日到颐和堂请安的时候,谢淑华目光从谢颂华的身上掠过,便惊讶地问齐氏,“前些时日聚珍阁来打首饰没给四妹妹打吗怎么四妹妹日日都这两支珠花带着” 第33章:奴大欺主 闻言一旁的丁香立刻狠狠地横了谢颂华一眼,谢颂华便立刻道:“给了,只是我在打扮上不大经心,没想着要换首饰带着。” 齐氏顿时皱了眉,语带不满,“你这走出去,别人看着还当是我苛待了你呢!” 谢颂华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认了错,表示以后会注意。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道:“四妹妹也终于慢慢习惯咱们家的生活了。” 谢颂华垂首敛目并不言语,看着十分乖觉又小心,倒是让谢淑华有些纳闷儿。 全家上下也就她见过谢颂华咄咄逼人的样子,其他人相信她现在这副死相,她可不信,就几个丫鬟,难道还能将她磨得没了脾气 因而谢淑华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打量谢颂华的神色。 齐氏见谢颂华又要跟去寿安堂,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这段时间,谢颂华天天跪在寿安堂外面给老夫人请安,行完大礼就回去。 虽然其他人说起她嘴里也只是说孝顺,可背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她入不了寿安堂的门。 齐氏不喜欢谢颂华是一回事,可到底谢颂华是她女儿。 这笑话谢颂华其实也就是在笑话她,因此心里就很不舒服。 偏偏这个谢颂华根本就像是听不懂暗示,无论齐氏怎么旁敲侧击,她只当不明白,一心要尽这份孝心。 齐氏也就只能咬牙忍着,毕竟第一日不让她进寿安堂的人是自己。 只是丁香对于这每日在寿安堂出一回丑的事情非常不满,早上寿安堂何等的热闹,几乎是所有主子都能看到这个傻子站在寿安堂门口请安,而她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所以当谢颂华在寿安堂门口行完大礼起身,不小心将地上的一块污泥沾到了她的新裙子上时,丁香胸中的怒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要死了!这裙子我今儿才上身!”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谢颂华得的最好看的一匹料子,照例给她们几个撺掇着分了。 丁香一向爱俏,这会儿衣裳才刚做好,就忍不住上了身,还没来得及出去显摆,就被谢颂华这一手糟蹋了,让她如何不恼 加上这些天来,她日日跟着谢颂华往两个女主人跟前请安,对谢颂华如今在府里的地位那是一清二楚。 颐和堂里就没见着太太给她一个笑脸,寿安堂就更绝了,连门都没给她进。 说到底,就是乡下来的姑娘,根本不受待见。 长相一般,气质一般,琴棋书画无一知晓,管账理家样样不通,这个四姑娘在这个府里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这么一个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想想这么热的天,她日日要跟着出门走上这么一程子路,丁香的火气就更大了,“叫你安生待在自己院子里,偏生不安分,明知道自己带煞在身,还要过来搅扰老夫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谢颂华垂着眼,红着眼睛喃喃道:“弄坏了姐姐的裙子,是我不是,回头我赔你一条。” 丁香仍在气头上,恼道:“你拿什么赔你手里的东西都分出去了,再说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出门去的!” 谢颂华大约是见她真的恼了,便也有些着急起来,“姐姐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的,要不然你换一件,我不是还有一匹布么” “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三姑娘就已经说了你头饰不见换过,难道我们还要叫你衣裳不见换的拢共就剩那么一匹了,还不得给你裁身衣裳出来!” 谢颂华便着急道:“那……那要不,等下一季,下一季东西下来了,我紧着姐姐先挑你别生气了。” 丁香闻言便有些心动,只是看她脸上那般讨好的样子,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当下便道:“我不管,等秋季的料子下来了,你得还我两匹。” 谢颂华似乎是听到她提出来一个可行的条件,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先随姐姐挑两匹。” “这还差不多!”对于这位四姑娘的态度,丁香还是很满意的,便随口敲打道,“我告诉你,你安生听话,咱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你不识抬举,这府里可没有你立足之地。” 她话说得傲慢,谢颂华没敢反驳。 却听到一道少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姑娘们行事,竟还要一个丫鬟来抬举了” 丁香闻言脸色陡变,转脸就看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横眉冷目地从里面走出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谢家二房庶女谢芫,同谢荼一道养在老夫人屋子里的。 因她已经说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所以一向不大出来走动。 谢颂华原本以为会是谢荼出来,倒没想到会是她。 只不过看这个样子,这位谢家二姑娘,似乎更适合出这个头。 丁香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没,不是这样的,二姑娘你听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连忙转向谢颂华,“四姑娘,您替奴婢说句话吧!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谢颂华却像是被吓坏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丁香顿时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尽。 只见谢云苍正从后头走过来。 今儿十五!谢云苍休沐在家,自然会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丁香几乎是立刻就将乞求的目光转向了谢颂华,可谢颂华只是一如既往有些呆呆的样子,甚至转脸看向了谢云苍,“父亲,您怎么来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寿安堂里的人,老夫人直接差了身边的芍药过来问话。 谢芫给父亲行过礼之后,就冷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谢云苍的目光便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顿时眉间便起了浅浅的沟壑。 “带进来!” 他三个字一落下,丁香便吓得瘫软在地。 谢云苍迈进了门槛,却见谢颂华仍旧站在原地,不由蹙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谢颂华便迟疑道:“女儿……怕进门会冲撞了祖母。” “你在梦坡居住了那么些天,也没见你冲撞了我!” 谢芫便推了谢颂华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这会儿寿安堂里请安的人都到了,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又是一场热闹可瞧。 老夫人目光从只几个人身上转过,便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苍直接一指谢颂华,“你来说!” 谢颂华脸上顿时有些惊惶,目光惊惧地看了一旁的丁香一眼,“我……” 第34章:审问 谢芫便道:“还是我先说吧!” 也不等其他人回答,便将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丁香敢这样跟谢颂华说话,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外头一跪一站的主仆俩。 长房安氏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啧啧出声,“这奴才训起主子来这般颐指气使,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哪里是奴才,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去给四丫头供着呢!” 安氏是巴不得给齐氏找不自在的,见缝就要插两针。 丁香立刻磕头求饶,“老夫人老爷太太容禀,这是个误会,奴婢如何敢指使四姑娘,其实……其实是四姑娘说她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怕行动间漏了怯,这段时间一直要我们对她严加管束学习规矩来着。” 说完她大约觉得这个理由找得特别好,连忙转向谢颂华,“对吧四姑娘” 后面三个字尤其咬牙切齿。 谢颂华好像被她吓得不轻,甚至哆嗦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开口,“我……这……啊……嗯!” “这啊嗯是什么意思”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四姑娘你这是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谢思华的话说出来,把丁香下了个半死,只能不停地给谢颂华打眼色,嘴里苦苦哀求,“四姑娘,你好好说话呀!你说说清楚啊!四姑娘……” 谢云苍眉头皱了皱,“把兰姑姑叫过来。” 这边立刻便有人过去了,到了宴春台,见着是寿安堂那边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芍连忙笑吟吟地迎过去,“这位妈妈,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我们兰姑姑正在忙,能否晚一些” 说话间便塞了颗碎银子过去,那妈妈悄无声息地收下了,才冷着面孔道:“耽搁是万万不敢耽搁的,老爷在那里拿住了丁香审呢!立时就要带兰姑姑去问个清楚。” 说完了便又压低了声音将今天的事情抓重点跟白芍说了一遍。 白芍闻言便笑道:“妈妈可能不知道,我们院子里兰姑姑是管事姑姑不错,但平日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可能还更多一些,不然我一道去吧!万一有什么疏漏,也好在老爷跟前分说分说,也省得妈妈待会儿再跑一趟。” 得了许可,白芍便赶紧去拉兰姑姑,“姑姑快走,一大家子人都在寿安堂里等呢!可别叫我们姑娘受了委屈。” 说话间已经将手上的一只赤金镯子塞到了兰姑姑的袖子里,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可要分清楚情势,这次的事情一起来,怕是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横竖平日里姐妹们对姑姑你也并无半点儿不尊敬,您就在宴春台拿着您管事姑姑的份例,安安生生的咱们大家皆大欢喜。” 见兰姑姑不说话,白芍的眉目便冷了下来,“姑姑为何会去外院,您不会自己不清楚吧得罪了太太,难道还能在府里头好过姑姑应该不是笨人。” 眼见着那个赤金镯子已经滑到袖袋里面去了,白芍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春台里其他的丫鬟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谢颂华,这会儿无不是慌手慌脚,哪里还有心思在屋子里呆着,都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谢云苍也没那个时间慢慢捋这等内院里的事情,见着人来了,直接便问道:“你是我给四丫头的人,你来说说,这段时间在宴春台,这个丫头是不是奴大欺主” 兰姑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地上的丁香一眼,然后才上前一步给谢云苍行礼,“回老爷的话,奴婢在宴春台并不贴身伺候,姑娘也并未与奴婢说过这几个丫鬟的事情。” 丁香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再看白芍对自己打的眼色,便更有几分把握了。 “这么说,你这个管事姑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谢云苍顿时抬高了声音,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怒意。 方才在寿安堂门口的事儿,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到这会儿,谢颂华还是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原本在梦坡居她虽然也不是那样口齿多伶俐的孩子,可也不至于如此。 白芍便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老爷容禀,四姑娘一向不大爱说话,奴婢几个想着,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姑娘的人,事事总要以姑娘的需求为先。 四姑娘从乡下来,头一个要紧的,就是京里的府里的规矩,因而这一向都在以奴婢们的见识尽量教导姑娘。” 齐氏凉凉道:“这也是这几个小丫头有心了。” 兰姑姑却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姑娘回了宴春台确实这一向不大爱说话,一日里也没两句话与奴婢说,不过……” 听到她前面的话,丁香和白芍的脸上便越发放松了,可听到后面这两个字,又微微悬起了心。 兰姑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姑娘在院子里确实不大爱说话,但看上去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奴婢便寻了些纸张过来,叫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记下来。 但姑娘又怕给其他人瞧见笑话她的字难看,奴婢便寻了只匣子,帮姑娘保存,并保证不翻看里头的东西,是以,老爷现在问的问题,奴婢也只能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说完恭恭敬敬地递给谢云苍。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原本还有的一点议论声也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姑姑递上去的那沓纸上。 丁香和白芍面露惊容,怎么可能!谢颂华什么时候拿过笔写过东西! 而其他人则是难以置信,谢颂华一个乡下来的小土妞竟然认识字!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凑到儿子身边去看那纸张上的内容。 谢云苍的眉头却随着对纸张上内容的阅读而越来越紧,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几分深思。 屋子里其他人的情绪也就不由地被调动了起来,恨不能伸长脖子去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毕竟谢云苍是什么人当朝次辅,今日为着一个谢颂华发落小小的丫鬟,已经是极为屈尊降贵的事情了,谢颂华得是在那纸上告多大的状,才能叫这个当朝次辅神色这般变化 更别提,旁边老夫人的神色看着也严肃了起来。 谢云苍最后将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四丫头,这纸上的东西确实都是你写的” 第35章:处置 谢颂华抬起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又仍旧垂下眼去,“嗯。” 众人发现谢云苍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他目光定定地打量了谢颂华几眼,然后便转向旁边的老夫人,谢家两位权利至高者目光一个对视之后,便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谢云苍再一次转过脸,语气又与方才的严肃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罕见的温和,“四丫头,这里的都是你的血亲,谢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无需那般小心,今日你身旁这丫头对你言语冲撞,是为父亲眼所见。 之前你在梦坡居住着,我瞧着你性子尚算活泼,为何如今竟这般唯唯诺诺起来,可是有人辖制你” 谢颂华还没说话,齐氏便开了口,“老爷,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这些丫鬟没用好,也是我的过错。” 齐氏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礼法规矩,而内宅的事情归属女主人管辖,这就是规矩! 孙妈妈的事儿也就罢了,到底牵涉到张姨娘,并且事涉人命。 安哥儿抱到寿安堂的事儿可以说是为子息计。 那如今发落一个丫鬟,若是谢云苍也越俎代庖,日后她在内宅的威信还往哪里找去! 谢颂华闻言连忙道:“父亲母亲不要误会,我院子里的丫鬟都挺好的,丁香姐姐就是说话难听了些,平日里非常安分,从来不给我惹事儿。 白芍姐姐也就是太讲规矩了点儿,不叫我吃多了,是怕我长得太胖,不叫我睡多了觉,也是怕传出去有人说我懒,不叫我穿得太鲜亮,怕显得我暴发户似的,也不叫我……” 一开始听到她这话,几个丫鬟都放下心来,到底四姑娘胆子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告状。 谁知道听到后面就慢慢地不对味儿来了,白芍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惨白起来。 谢颂华口口声声说的是规矩,可什么人家的规矩是这样繁琐的,几乎是吃喝拉撒睡全部给管得死死的。 谢云苍还没说话,老夫人倒是冷哼了一声,“我老婆子一向要求府里的姑娘们讲究规矩,不可跌了姑娘家的体面,却还不知道我府里的规矩已经这般严苛了。” 白芍顿时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却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讨饶。 谢颂华却还一脸茫然,“白芍姐姐说的不对吗” 谢云苍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了下面坐着的齐氏,“你来处置。” 齐氏脸上的难堪几乎要绷不住,这是立刻将宴春台这一班丫鬟的素质摆在了明面上。 好在谢云苍到最后好歹还记得要将处置的事情交给她,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干净了颜面。 齐氏的发落也很简单,白芍是不能用了,直接打了二十大板扔去庄子上,前途算是完了。 丁香自然也要处置,只是眼看着要发落了,谢颂华像是骤然清醒,连忙求情。 她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维护这个丁香。 宴春台的丫鬟明显都有问题,可若是全部发落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齐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月钱,并将她的月例银子减了一等,以示惩戒。 至于其他两个二等丫鬟,也受了些罚,不过有白芍在前,其他人自然是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这件事情发落完了,老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谢颂华却被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好奇,眼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还忍不住回头看,谢长清便重重地咳了一声,转身问跟前的书童,“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吓得这帮还要上学的少爷姑娘们立刻急匆匆跑了。 谢淑华却一直不放心,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谢荔站在她旁边,也看了两眼才道:“这个谢颂华,真是蠢货,竟然能被丫鬟欺负到这个份上!” 谢淑华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才幽幽道:“倒不见得,瞧瞧这一次,父亲不是又替她做了一回主,把白芍赶了出去不说,还将其他的都敲打了一番。” “这有什么!”谢荔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要长辈这般来替她打理院子里的人,看似得了便宜,实际上也叫祖母和父亲看到她的能力,长远来看,三姐姐还觉得她能落着好” 谢淑华怔了怔,仔细思索了一番,才露出几分笑意,又忙收敛了下去,“倒是我想浅了。” 她说着,又朝老夫人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此时谢芫也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寿安堂内彻底安静下来。 “你识字”老夫人又将那一沓纸拿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谢颂华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无所适从,闻言脸上便有些羞赧,“从前在那头,村上的先生赁了我们家隔壁的屋子教书,雇了我帮忙收拾屋子,偷着学了些字。” 听到她这么说,谢老夫人便点了点头,“怪不得,明明字都会写,却写得这样糟糕。” “家中没有纸笔,我,我都是拿树枝在地上划着学的字,这个,是用炭写的。” 谢老夫人便叹了口气,脸上似有些赞赏,“也是你命苦,偏生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已经算是有些悟性了,到底没正经上过一天学。” 谢云苍却不欲扯这些,“你上面写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知的” 谢颂华连忙道:“这些天,白芍姐姐管我管得严,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在她倒是愿意让我在府里转转,也不跟着我,我便乐得自在每日总要逛足一个多时辰。”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府里做事的下人许多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府里的小丫头,也就乐意跟我说说话,这些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你这上面写得不甚清楚,你给我解释一下。”谢云苍将那沓纸递给谢颂华。 谢颂华便有些腼腆地接过去,嗫嚅道:“我……” “这里只我们三个人,没人笑话你。” 听到谢云苍这话,谢颂华像是壮起了胆子,“我就是无聊想到什么写什么的。” 她拿起第一张纸,“这是我头一天逛花园子,看到几个婆子闹口角,觉得好玩记下来的,无非是责权不清,收益不明。” 她见上面两个人没有什么表示,便又拿起第二张纸,“这是逛到最后面那片矮房子,一个老妈妈跟我说,那都是府里生了病暂迁过去养病的,但我发现再那里养病可难得很。” 她又接着讲她的府里的见闻,言语清晰,神态娇憨,一看就是带着好奇凭本心记下来的。 等她终于拿到最后的那张纸,谢云苍的眼神就变得有些锐利起来,“其他的我倒是都看得懂,这张怎么写得这样潦草,好些都不能辨认。” 谢颂华又有些羞赧,好似不大好意思,“这个是粮价。” 第36章:不对劲 见谢老夫人和谢云苍面露异色,谢颂华便浅笑道:“因那边家里尚有几亩田地,是以每年田中出产够一家人的口粮外,还有些盈余,多少能卖点儿粮,因而我从前也常关注粮价,那日无意间听到几个底下人在谈论买粮食的事情,就留意了一耳朵。” “哦听到什么了” 听到谢云苍这么问,谢颂华也不藏着掖着,“我记得,往年早稻收成后,若是丰年,一石稻谷只能卖五钱银子,而歉年有时候甚至可以卖到七钱,今年三四月一直无雨,我以为今年的收成应该不怎么好才对。” 她说着,脸上便露了几分笑意,“没想到竟是我猜错了,京中物价必然比我们那边贵,可这最近的稻谷也不过五钱一石,听那些婆子说,今年的粮价一直都比较便宜,从年初到现在都未涨过价,想来,自我上京后,南边儿的天气应当不错,三四月的旱情到底是扛过来了。” 她含笑说完,才发现谢云苍的脸色不大对劲,不由便受了笑容,“父亲,怎么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说完便又有些惶恐起来,“我……” 谢云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不,四丫头说得很对,你自民间来,知晓稼穑之事,是好事儿。” 说着便站了起来,朝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恕罪,忽然想到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儿子先走一步。” 老夫人的目光自谢颂华手上的几张纸上掠过,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正事要紧,莫要耽搁。” 谢颂华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等谢云苍走了之后,才喃喃道:“祖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疑惑,含笑道:“四丫头不必紧张,你父亲说得没错,你这是在自己家,不必这样拘谨。” 然后便留下谢颂华细细地问起她从前在养父母家的事情来。 听说她每日还要负责家里的洗衣做饭等活计,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不忍。 等最后谢颂华瞅着机会告退时,又道:“先头那些灵师的也不可尽信,我倒觉得你性格淳和,自今天起,不必忌讳那些无稽之谈,想与祖母说说话,只管过来。” 得了这句话,也就是赦免了之前所谓的冲撞之说,谢颂华知道自己又往前迈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心情不由大好,眼见着没人才出声叫玉如琢,“你这也太牛了吧!你怎么知道京中粮价的” 玉如琢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信送出去了” 谢颂华算了算,才想起昨天送信的时候,玉如琢似乎是没有动静,大约是又被困在指环里了。 便点头又问,“你让我写的那都是些啥呀为什么上面我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谢颂华撇了撇嘴,想到之前跟他约定的规则,到底还是把心里的好奇给压了下去,便问起另一个问题,“粮价真的有问题是吗” 这一回,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当是送你父亲一份小礼。” 谢颂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起来,玉如琢又不肯说了。 她不由地就想起刚才谢云苍急匆匆的样子离开的样子。 梦坡居里,谢云苍确实很急。 他立刻将跟前第一幕僚云先生请了过来,“先生可知京中粮价” 云先生已经年过半百,见他这般急切,不由疑惑,“京中粮价一向控制得很好,这个时节早稻刚至,应当价格有所下降,按往年来说,约莫在六钱左右一石。” 说完便又疑惑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近了,“可今年南方一带三四月间干旱无雨,偏偏到了五六月间,又有多处报了涝灾,上京的运河有几处出现决堤,今年的漕粮根本还未来得及运送上来。 加上大荣作乱,前几日内阁还在商议,要将地方上的粮食直接陆运至边关,这京城的存粮已然不多,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应当是太仓放的粮,而此时京城的粮价,竟然还比往年低了一成。” 听到这话云先生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阁老是怀疑有人在借机屯粮” “我在内阁分管兵部,户部的事务并不大熟悉,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由得我不这么想。” 谢云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事干系重大,你速将京城几大仓的情况摸清楚。” 等云先生走了,谢云苍便连忙写了两封信交由家丁送出去。 府里养了这么些清客幕僚,都无一人发现市面上粮价问题,竟还是自家这个闺女无意间点破了这点异常。 真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庆幸。 不由又想到今日在寿安堂门口遇到的事情,齐氏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纵然四丫头年纪大了些,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竟怠慢至此。 且如今看来,这孩子虽然失于教养,资质却并不愚钝。 “来人,去慎思馆传句话。” 谢颂华再一次回到宴春台,气氛截然不同。 才推开门,就看到丁香等一众丫鬟跪在地上,看样子是已经跪了挺长时间了。 见着她来,丁香为首,立刻俯首请罪,“四姑娘,奴婢等人知错了,多谢四姑娘饶恕。” 谢颂华的目光自她们几个人身上滑过,只是轻轻地笑了,却并不出声。 径自从她们面前走过,站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有的时候大声的训斥反倒不如无声的威压。 兰姑姑才内室搬来一把椅子,谢颂华便安然坐了,又喝了两口茶,才笑道:“你们……都知道错了” 丁香这会儿都被吓得有些腿脚发软,“知……知错了!奴婢们都知道错了。” 相对于白芍来说,她们这几个人着实是福大命大,若非当时谢颂华求情,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眼下这些人里头,显然以丁香为首,她连忙膝行上前了两步,“四姑娘,奴婢等人之前尊卑不分,言行无状,若非姑娘垂怜,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体面,日后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只为姑娘马首是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那倒也不必,日后的事情,日后再看,能不能相处得好,还两说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个意思是……还没完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谢颂华站了起来,转向兰姑姑,“把东西都发给她们。” 第37章:规矩 兰姑姑立刻从屋子里面拿来了一沓纸,然后一一分发给她们几个人。 “这上面是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在姑娘跟前犯下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谋取姑娘的私产、怠慢姑娘日常起居、私下败坏姑娘名声……你们自己看看吧!” 看到白纸黑字上记录的每一条,几个丫鬟都不住地瑟瑟发抖。 感情这段时间以来,四姑娘不是真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知无觉,而是偷偷地记着暗账呢! 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天哪个人对姑娘做了什么,几乎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里头的人自然不是都认得字的,那不认识的,兰姑姑便一一念给她们听。 一时间大家都鬼哭狼嚎似的求饶起来。 谢颂华温声道:“既然今日在寿安堂把你们保了下来,眼下我自然不会在怪责于你们,但这并不代表此后就相安无事了。 你们若是认这上面的事儿呢!就签个字画个押,照样在我宴春台伺候,日后若表现得好,这份东西,我便会还给你们。若是不认,现在就可以说出来,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这还分说什么! 今日白芍被打的那二十板子,可没有避着人,多少人都瞧在眼里的。 便是没被那板子打残,扔到庄子上的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下也不用催促,一个个的签字画押利索得很。 “好了,既然你们都认了,也就代表着,日后你们就是我宴春台的人,那我也跟你们讲讲我宴春台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带着几分慑人的光,“第一,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我是你们的主子,我的话,就是规矩。 第二,管好自己的嘴,关上院门什么都可以说,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大家好商量,但是走出这个院子,就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第三,既然你们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们遇到事情,不要藏着掖着,我能替你们解决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若我不能解决,咱们再另想办法,我到底是主子,怎么说能想的办法也比你们多些。” 她说完,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都听明白了” 得到了一致而肯定的答复后,谢颂华便让兰姑姑一个个登记她们各自的身世、家庭关系、过往履历以及个人特长。 之前被昧走的东西自然也无一人敢留,不到半个时辰,便都乖乖的给送了过来。 “姑娘可真是……女中诸葛,不过半个月,就将咱们院子收服得妥妥帖帖,奴婢心悦诚服。” 谢颂华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兰姑姑的声音,便将炭笔放下了。 “姑姑过誉了,还没谢过姑姑这段时间跟我打的配合呢!到底叫你受了委屈。” 兰姑姑闻言便摆了摆手,“若非之前跟姑娘相处了近一个月,奴婢怕是真会心里打鼓,可之前姑娘明明不是这般胆小的人,奴婢自然便知道姑娘是心里有了成算。” 她说着,便将方才记录下来的这些丫鬟的记录交给了谢颂华,“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理解,要说过分,奴婢私以为往日里丁香比白芍明显更过分,她镇日里懒惰不做事不说,也一向冒犯姑娘,更是贪墨姑娘的私产最多,怎么……” 谢颂华笑道:“确实是丁香更过分,但姑姑想想之前咱们这院子里,这两个大丫鬟,谁更有威信” 见她了然,谢颂华便接着道:“实则白芍处处辖制,是想让我对府里的生活感到失望、厌倦、憎恶,长期以往,我便是不想办法逃走,也必然会做出不妥当的事儿。 且她不论是从长相、气质、能力还是背景来说,都比丁香好上许多,这样一个人,放到我屋子里,对她自己来说,不是太浪费人才了吗她能心甘情愿地过来,是为什么” 兰姑姑点头,“白芍的外祖母是管后院金银器皿的钟妈妈,算是府里体面的老人了。” “没错,她既然能来,说明她认准了在宴春台呆不长,换句话来说,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捞个功劳。” 听到这里,兰姑姑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姑娘是说……”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姑姑心里有数就行,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一起,定能把日子过起来。” “奴婢相信姑娘。” 等兰姑姑走了,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才小心翼翼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忍不住握紧拳头激动如仓鼠,若不是怕惊动外面的人,恨不能就地打两个滚。 等那等兴奋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谢颂华才有些自我陶醉的碎碎念,“唉!本宫简直就是钮祜禄颂华!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也可以去横店闯闯啊!真是失策!” “扭葫芦是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就……就是一种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 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说得过去,但好歹玉如琢是没有追着问了。 “还需要你写一封信。” 今天能圆满取得这样的成功,最大的功劳还是在玉如琢身上,谢颂华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闻言便笑眯眯道:“行!你说,我来写。” “不,要借你身体一用。” 谢颂华愣了一下,“啥” “你放松,”玉如琢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我只写一封信。” 原本之前说好了,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身体,谢颂华心里又怕排斥。 可对方才刚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这会儿就急着拒绝似乎不大好。 玉如琢的耐心似乎不错,一直也没有再开口,似乎就在等着谢颂华考虑清楚。 “很……重要吗” “是。” “要多久” “半刻钟。” 半刻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谢颂华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先自行走到了书案旁,兰姑姑用过的笔墨还摆在上面,“那……好吧!” 话音才落,身体的控制权就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第38章: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谢颂华还是觉得非常不习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也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那支笔在游走,可她的眼睛却是闭上的。 这个家伙竟然闭着眼睛写字,这是为了防她 呸!她才不稀罕呢! 谢颂华心里有些不爽,这是一种不被信任的不爽。 这个人可真是…… 可随即想到之前与他的约定,谢颂华又觉得不该计较此事,毕竟人家有言在先。 玉如琢说半刻钟,就真是半刻钟。 等谢颂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那封信已经封好了口。 大概是因为玉如琢方才的举动,谢颂华便有些不想触碰这封信,因而只是站在桌前,“怎么送出去” 玉如琢的回答却有些玄乎,“晚些时候自然就送出去了。” 不过这玄乎的回答,到了晚上就有了答案。 谢颂华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鹰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还有这么酷的东西啊!” 那是鹰隼啊! 能养得起这种东西的人…… 玉如琢家应该很有钱吧! 谢颂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装钱的匣子,眼神幽怨。 算了,人要知足。 好赖她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比如再去颐和堂请安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寒酸了。 齐氏看谢颂华的目光也不再如前些时候那般带着赤裸裸的不喜,而是含了几分复杂。 谢淑华笑吟吟地替齐氏带好了发冠,便笑着问道:“昨日父亲和祖母将四妹妹留下来,是说什么体己话呢”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被谢淑华这句话吸引了,纷纷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是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抬眼看了一眼众人才道:“三姐姐都说了是体己话了,怎么好往外说呀!” 一句话把谢淑华给噎得要死,却愣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一旁的谢荔转移了话题,“诶,三姐姐手上这只臂钏倒是没见你带过,这珊瑚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怎么也得值上百两银子吧!”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今日谢淑华的打扮,因着天气热的缘故,她穿着一件天青色坦领,梳着疏疏落落的堕马髻,头上只一支带银铃铛的珍珠流苏。 妆容也尤为清雅,在这大夏天里,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熨帖。 偏胳膊上又套了支带珊瑚的银色臂钏,那一点红就显得尤为亮眼,衬得胳膊如削了皮的藕段似的。 对比之下,谢颂华简直就像是个杵在旁边的丫鬟。 就连一旁姿色明显平庸许多的谢荔也比谢颂华打扮得精致富贵得多。 谢淑华便笑着道:“谁耐烦去记什么首饰多少钱去年送进来的东西了,一直也忘了带,不知道被谁忽然翻了出来,瞧它白放着,倒不如拿出来带带。” 这波炫富,简直满分! 谢颂华酸啊! 她到现在也就一百两多点儿的私房,那一百的整的还是谢云苍给的。 这边谢淑华随随便便一个首饰就是上百两,听她这语气,还根本没放在心上。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忍住!都已经被酸到了,再被看出来,又输一次! 谢颂华便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她们那一番对话似的,倒是让谢淑华讨了个没趣。 一行人照旧往寿安堂走,看到谢颂华迈过门槛,谢荔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给祖母请安咯!” 谢颂华一脸理所当然,然后便紧跟着齐氏的脚步进去了。 谢淑华不由捏紧了拳头,等进了门,才发现整个寿安堂上下对谢颂华的到来没有丝毫讶异。 也就是说…… 老夫人已经准许谢颂华进门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宽和,实际上对府里这些年轻姑娘们的要求非常高,一应规矩教养自不必说,平日里的为人处世都十分看重。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三老爷谢非梧是她最疼爱的幼子,三房唯一的姑娘谢思华却仍旧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谢颂华昨日那般表现,为何老夫人竟还愿意给她体面 谢淑华不由得就朝谢颂华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这会儿已经笑吟吟地坐到了谢芫的下手。 “昨日还没有来得及谢过二姐姐。” 谢芫便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说话间三房的人便都到齐了,老夫人与齐氏说了两句府里的事情,便转向了大老爷谢长清。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乡试了,二郎今年打算下场,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我说,不如将其他这些人的课业暂且停一停,你这一个月便专管二郎的功课” 谢长清便笑着道:“很不必如此,二郎的课业一向扎实,此次下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且他本身已经十分懂事,若是太过重视,反倒给他压力。” 老夫人闻言便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他的先生,都听你的。” “时候差不多了,儿子就带孩子们先去慎思馆了。” 他这一开口,在座的谢家子弟们都站了起来,齐齐给老夫人行礼,要跟随谢长清一道去慎思馆上课去了。 谢芫和谢琼华还坐着。 她们是女孩子,且已经满了十七岁,便不必去慎思馆上课。 除此之外便只有谢颂华了。 她不由地便想到了前世读书的日子。 虽然没有父母管着,可从小到大,她的功课也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从小学开始,在班里就名列前茅。 可现在她却只能看着别人去上课,甚至连踏进课堂的资格都没有。 谢荔经过谢颂华的时候,便低低地嘲笑了一声。 谢淑华听到便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安慰谢颂华,“四妹妹……若是想跟我们一起上学的话,不如去求求大伯看看他愿不愿意收你。” 已经走出座位的谢思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大伯收学生条件苛刻,且还有名额限制,若不是谢家子孙,等闲是进不了慎思馆的。 你让她去求大伯,这不是在为难咱们大伯么” 谢淑华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非常遗憾地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七妹妹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谢长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四丫头今日也该开始进学了。” 第39章:怎么是他? 一语惊人,满室寂静。 谢淑华的手还停在谢颂华的肩膀上,甚至都忘了收回去,脸上惊讶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谢荔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谢思华则是直接嚷嚷出声,“她要跟我们一起上学” 谢长清的声音含了两分笑意,“这是自然,四丫头也是谢家的姑娘,当然要进慎思馆了。” 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说得没错,不过四丫头从前没有底子,你们这些姊妹们,就该多帮帮她。” 众人表情各异,心里却无一不是惊涛骇浪,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都老老实实地应了,可眼神却忍不住往谢颂华身上飘。 谢颂华眼角眉梢都含了几分笑意,立刻便起身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慎思馆去。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读书都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个时代虽然不要求文凭,女子也无需参加科考。 可她也只有读书了,才能了解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甚至参与到这个时代。 她的视野才不至于紧紧局限在那小小的一方院子,她才能通过书籍,去站得更高。 慎思馆在花园的西南角,占地不小,且有一道门可以直通外面。 谢颂华头一回来,许多东西不懂。 谢荼便笑着走了过来,“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便问我吧!” 然后便十分周到体贴地一一告知谢颂华何处是作何使的。 阔大的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静室、还有丫鬟小厮们待的地方,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的藏书都是谢长清挑选出来的,这里的学生可以随意借阅,只是一定得记得还回来。 隔着一道院墙,里面还有专门设置的膳堂和休息室。 女孩子们只要上午上半天学,男生却是一整天都在这里学习。 课堂设在中间的正屋,是将左右五六间屋子全部打通了,且窗户也比寻常正屋更多。 谢颂华一进去,就觉得整个课堂上,光线明亮充足,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洁有条理。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这课堂竟然没有分男女,所有人都在坐在一起,仅仅是分了两边,中间隔了一道珠帘。 谢家人倒罢了,毕竟谢颂华也来了有些日子,便是不大熟,也都认得。 其他几个坐在另一边的年轻男子,谢颂华只认得其中两个,那日六月六见过,只是不知道身份和名字。 谢荼拉着谢颂华直接坐到了最后面的两张案几后,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才来,且安心等一会儿,我们却是要先温书了,大伯会逐一考较我们的功课,我就先不跟你说话啦!” 谢颂华连忙点头,再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低声诵读,倒是有点儿像前世的早自习。 没一会儿谢长清便进来了,不过她身旁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谢颂华一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 中央空调! 虽然这会儿他的打扮与那日放浪形骸的形象相差甚大,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他怎么会来谢家 而此时同谢颂华一样,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被站在上面的那个年轻公子给吸引住了。 在慎思馆读书的这些少年们,自然出身不一般,都是贵家公子,气质长相皆非常人。 可此时站在谢长清旁边的少年一来,倒是生生将那几个少年给比了下去。 不得不说,此人似乎天生就带了几分贵气,不是打小生存环境的潜移默化,养不出这份气质。 谢长清有些肥胖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前几天已经跟大家打过了招呼,从今天开始,小公爷就来慎思馆与大家一起读书。” 小公爷! 果然是他,没想到竟然连谢长清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大家叫我容时就好,日后还请多指教。” 果然,这一笑起来,那股子中央空调的味道就出来了,谢颂华下意识地就将刚才谢荼给她的书往上挡了挡,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与她相反,其他的谢家姑娘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叶容时身上。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这些人一个个精心打扮的样子,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想想有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这位小公爷应该看不到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吧! 在一番简短的介绍之后,叶容时就挑了最后的一张桌子坐下,好死不死,就在谢颂华的左手边,中间就隔了一道珠帘。 谢颂华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坐着就不大舒服了,只能半偏着身子坐着。 好在叶容时正在忙着跟他前面的那个人套近乎,倒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课堂里几个谢家的姑娘都一边看书,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 谢长清便一个个地考较功课。 先将男生那边的考较完了,才来女生这边。 从后面往前转,第一个就是谢颂华。 “四丫头从前可念过书” 谢颂华连忙打叠起精神,才发现不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想来也是,便是那几个不认识的,也应该从谢家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个乡下来的农女,竟然跟这般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可不就是个大新闻么! “读过一点儿。” 这个答案显然让谢长清有些惊喜,“哦四丫头都读过什么书啊” 这才是最要命的,谢颂华自认文化底子并不低,可奈何前世学的那些东西在这里似乎变得一文不值了。 除了语文的几首古诗几篇古文之外,其他的各个学科没有一科用得上。 而她仅会的那几篇,这么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且与这个时代的系统教育也不搭边。 大约是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谢长清便又换了个问法,“三千百读过” 谢天谢地,这她还真读过,见她点头,谢长清便又笑了声,然后给了她一本论语,“那你就从这本开始看吧!遇到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说着又往前去检查谢荼的功课了。 眼看着谢长清慢慢走到了第一排,忽然叶容时的声音传过来,“诶!你是谢家四姑娘我才……知道!” 一句话就将这边几个少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视线纷纷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第40章: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叶荣华就那样含着一丝浅笑看着谢颂华,在旁人眼里,这个笑容只是显得这位小公爷平易近人,性格温和。 可落在谢颂华的眼里,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 谢思华就坐在谢颂华前面,眼珠子一转,便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才出生就跟三姐姐抱错了,她一直在乡下长大,最近才找回来,跟我们重新序齿呢!” 她说着便含着几分讥讽地扫过谢颂华的脸,才又道:“若我四姐有什么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公爷的地方,还请小公爷多体谅。” 叶容时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哦!原来如此,你是才从乡下来的,怪不得……” 他这一句话,就让前面几个人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谢淑华的目光自谢颂华身上扫过,嘴角便翘起了一丝弧度。 谢颂华却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个“哦”字闹得忐忑不安,这个人该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吧! 还是先道个歉要紧,“是是是,我不懂规矩,小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噗……” 前面谢思华一听这话,就笑了出来,“四姐,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你又还没得罪小公爷!” 谢颂华懒得理她,只朝叶容时心虚一笑,然后赶紧装着看书的样子。 前头谢长清已经问到了谢淑华,问的是什么谢颂华也听不懂。 不过看谢长清面上露出的满意之色,再看谢淑华回答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应当回答得不错。 而且右边那几个世家公子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都已经被她吸引住了,有事没事地都要看她两眼。 “切!”前面谢思华就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就喜欢出风头。” 这也是她出不了这个风头吧!谢颂华心里暗想,这一次便果真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手里的书。 当初读书只学过《论语》里几则比较脍炙人口的,其他大部分都没有学过,而且这个时代的书…… 竖排繁体不说,还没有分句读。 谢颂华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在这里,她真的就是个半文盲。 “诶,你要是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谢颂华微微一扭头,就发现叶容时拿了一摞书放在胳膊肘下面垫着,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明明一样的矮凳,愣是给他坐出了沙发的效果。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风流,简直把纨绔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谢颂华不理他,老老实实啃书本。 “诶,不对,你这里断错句了。” “这样读意思就错啦!” “不不不,这个字念‘莫’不念没。” “……”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避不过其他人,前头便有窃窃的笑声响起。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跳,他是个古人了不起么! 她这不是才刚开始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颂华干脆不再轻声诵读,转而拿出纸笔,我抄写总行了吧! “你的墨还没研好,太淡啦!” “你这个字……确实不咋好。” “不要急,慢慢来,诶,对对对,手腕要打直。” “……” 谢颂华忍到极限,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却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小公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叶容时还没说话,前头谢思华就道:“四姐姐你也真是的,小公爷这是在指点你呢!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气,你怎么还这样不识抬举” “小公爷既然这么好为人师,方才我看大伯检查七妹的课业,似乎也有些问题,不如小公爷你就……” 话还没说完,谢颂华就停下了,因为她转眼就看到旁边的叶容时竟然已经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不过他睡了,倒是能叫自己安静下来,谢颂华才得以继续学习。 在慎思馆呆了一上午,谢颂华也大概地知道了在这边上课的情况。 同时她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在这里,哪怕是资质最差的谢荔,学识也比她好得多,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方才交上去的一篇字,就是那样好脾气的谢长清,都勉励了一句,“四丫头的字还是要多练练。” 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嘲笑,好在一上午也被嘲笑得多了,谢颂华已经麻了。 谢荼收拾好东西,见谢颂华还在写,便安慰道:“四姐姐,你从前在那头,没有条件学,虽说晚了一些,但还要循序渐进得好,不要太累了。” “嗯,多谢五妹,你先回去吧!我写完这篇就走了。” 谢荼是在寿安堂里和老夫人一起用膳的,自然不好等她。 谢颂华咬着牙,把《学而》抄完,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僵掉了,这毛笔字比从前的硬笔字可难写多了,靠得就是腕力。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慎思馆的人已经走光了。 走回去的路上,丁香便对谢颂华道:“今天上午,三姑娘跟前的侍墨来向奴婢打听姑娘昨日的事情呢!” “哦你怎么说” 丁香沉吟了一下才道:“奴婢只说姑娘回去将我们这些人都罚了一遍,让我们好自为之。” 谢颂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丁香便解释道:“奴婢从前是在颐和堂做杂事的,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银子给了梁妈妈,才换了来宴春台的差。 来之前大家都说,来宴春台,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还是颐和堂的人,这样才能有前途,奴婢后来见白芍那般作为,才知道大约我们在宴春台都是呆不长的,所以才……” 见谢颂华仍旧不开口,丁香也就不再遮掩,“所以就想着能多捞一些是一些,至于姑娘……反正也没有人要求奴婢做什么,与其奴婢往前凑等日后叫人拿住话头,还不如就混日子等着白芍做成好事。” “那现在呢” 听到这句话,丁香脸上的神色松了些,“姑娘也知道,奴婢是打小卖进来的,在府上并无根基,想是当初老爷过问了一句宴春台的人手,梁妈妈才把我放了进来,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在姑娘跟前做事,自然一心向着姑娘。” 谢颂华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之前懒惰骄纵成那样,却不想,竟还有两分头脑。 也正是因为当时兰姑姑告知自己这个丁香是外头买进来的,她才选了白芍做那只儆猴的鸡。 “你怎么走路这么慢她们都早走了!” 叶容时的声音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他正闲闲地倚在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这边,身边无一个人在旁伺候。 第41章:天凤命格 谢颂华第一反应是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才稍微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的丁香,这丫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姑……姑娘,小,小公爷,这……” 纵然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端看叶容时这个样子,以及这话里的随意,也很难让人不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儿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见谢颂华满脸警惕的样子,叶容时不由“噗嗤”一笑,“现在倒是怕了,那天拿面烫我的时候,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谢颂华自知理亏,又怕有人瞧见,只得先认错,“那天是我的错,我郑重向你道歉。” “道歉我倒不大在乎,我是想跟你说,那天……” “小公爷!”谢颂华生怕他说出自己出现在君莫醉的话,吓得连忙急声打断他的话。 叶容时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那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谢颂华眼睛抬眼看去,见他虽然笑着,但眼眸清澈,不似作伪,便连忙冲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小公爷,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拉了丁香一把,就急匆匆地跑了,任由后面叶容时在叫她,也只当没有听见。 走得那样急,就跟后面又鬼追着似的。 叶容时都不由怀疑自己这是魅力下降了吗至今他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他如此避之不及的样子。 侍墨眼看着叶容时进了慎思馆,才有些后怕地快步走了。 差不多到倚兰苑门口,才追上了谢淑华。 “不过是落了本书,怎么磨蹭这么久就这我怎么提你” 谢淑华一上午的心情都遭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和父亲竟然会让谢颂华去慎思馆上学! 谢长清那个只会看二房脸色过日子的蠢材才不会开这个口! 只能是梦坡居或者寿安堂的授意,思来想去,她就只能想到兰姑姑交上去的那一沓纸,到底写了什么! 侍墨在谢淑华跟前伺候的日子不短,并非不知道主子性格的人。 当下便立刻道:“不是奴婢有意偷懒,是方才……” 她看了看左右,做出谨慎的样子来。 谢淑华顿时又皱紧了眉头,“有话说话,做出这等样子来做什么” 待侍墨在她耳边将所见之事说出来之后,谢淑华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不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谢淑华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仔细一想,今天叶容时来了慎思馆之后,谢家的几位姑娘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两眼,却一直在跟谢颂华说话。 都说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全京都最贴心的少年郎,对年轻的姑娘们都甚为和气。 所以他不但对其他的姑娘们态度好,对出身乡野的谢颂华反而更加关心 谢淑华更加烦躁了。 原本还以为靠着往宴春台塞几个丫鬟,就能牢牢地把谢颂华压制住,更能让谢家明白,谢颂华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闺女。 那她也就失去了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都说皇室马上要为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妃,更有消息放出今年宫里要摆菊花宴。 上次淑和公主便对自己释放出善意,这里头是什么意思,谢淑华心里如何不清楚。 她是国师亲自批过的天凤命格,而淑和公主自小养在贵妃膝下,她的态度,就直接代表了贵妃和三皇子的态度。 就连齐氏都暗地里跟她说过这件事情,老夫人也有过两次暗示。 如今朝中的局势,太子和三皇子势力相当,虽然太子是储君,却一直不怎么得圣上喜欢,反倒时常将三皇子带在身边,贵妃娘娘更是宠冠六宫。 且太子资质平庸,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反倒三皇子文武双全,气度无双。 贵妃三皇子一派分明有意那个位子,而她的天凤命格正好是他们的助力,毕竟国师当时的批命,许多人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这里。 国师当时亲口批命,可不是对着她谢淑华,而是对还在齐氏肚子里的谢颂华! 只不过在三岁那年,玉京观的道玄大灵师来谢府,又一次说起她的贵人之相。 若不是抱错一事忽然传扬出来,她都要开始准备做皇子妃了! 这事儿刚出来的时候,谢淑华简直要崩溃,毕竟因为这个命格,她在府里的众姐妹中,样样都是独一份。 她以为她立刻会被送走,谁知道齐氏因为对她的疼爱割舍不下不肯放手,老夫人和谢云苍竟然就同意了。 谢淑华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对于谢家来说,哪怕她不是谢家的血脉,也照旧是谢家的三姑娘。 她和谢颂华不管哪一个做了皇子妃,都是谢家的荣耀。 可是对于谢淑华来说,谢颂华永远是那个潜在的威胁。 好在谢颂华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粗蠢、怯懦,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度,哪里有半分做皇子妃的可能 因此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云苍,在刚开始两天的观察之后,便都放弃了谢颂华,由着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就是齐氏这个亲娘,对这个半道上归来的女儿也没有半点儿耐心。 可谁知道,事情忽然就慢慢地变了。 谢颂华不但借着张姨娘的死得到了谢云苍的重视,还走进了寿安堂,走进了慎思馆。 如今,竟然连小公爷都对她有了兴趣。 英国公夫人可是贵妃娘娘的堂姐! 谢淑华心乱如麻,只觉得事情已经完全开始偏离轨道了。 她甚至连去颐和堂的心事都没有了,直接进了倚兰苑。 “姑娘,这是怎么了”冬雪立刻迎了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回过神,立刻问道:“白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问这个,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送去庄子上的人回来了,白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觉得四姑娘性子懦弱,以为害她的另有其人,还想着让四姑娘再去跟太太求求情,还让她回来。” “蠢货!就这竟然还想到我跟前来伺候!”谢淑华越发烦躁,“想办法让她死在庄子上,别叫乱开口。” 眼见着冬雪下去了,她忽然又将侍墨叫了过来,“今天你看到的事情,找个机会透露给六姑娘。” 第42章:看病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向来不长脚却遍地跑,加上有人故意渲染,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谢颂华私底下和叶容时说话的事儿就广为人知了。 虽然察觉到谢家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大对,但谢颂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从她回来,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何时对过 更何况她眼下事情多着呢! 丁香守在静心堂的大门口,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四处逡巡一遍,生怕会有人路过。 而此时谢颂华已经进了院子推开了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床上的女子一见着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起身,“姑娘您终于来了!” 谢颂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才道:“姑姑这回可是信了” 谢颂华是那些天在府里随意闲逛,才发现静心堂这么个所在,与这边遇到的婆子闲聊了两句,方知这里是专管府上患了病的下人的地方。 准确地来说,是管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患病的下人。 若是在外头有住处,病了自然是家去,何必要来这里。 谢颂华本就是大夫,来了两次到底于心不忍,便偷偷溜进来瞧过,才知道那些底下人被丢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 手里有点儿银子的,还可以叫人帮忙传个大夫抓两副药,若是没什么钱,也就一个等死罢了。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多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医术,帮着看看诊,抓药还是也得要这里的人自己来。 其他人得了个免费来看诊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当即便想办法着人去帮忙抓药。 只这个梅姑姑,一边咳嗽还一边讽刺,根本不给看,谢颂华也不计较,只是留了一道简单的方子就走了。 久病之人性情古怪也是难免,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难道这还不知倒不至于与病人计较。 今天再过来,看到这个梅姑姑这个反应,知道她大概还是用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方子。 “姑娘救苦救难,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三个得姑娘看顾的都已经回去当差了,我吃了姑娘的方子,也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当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姑娘海涵。” 谢颂华抿唇一笑,叫她将手伸出来,在对方开口之前道:“姑姑且先别说,我先替姑姑号个脉。” 左右两只手都细细地听过,又认真看了她的气色之后,才问道:“姑姑初时应当只是咳嗽,并无其他症状吧或是十日,或是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添了发热、体虚、盗汗等症及至如今,恐怕已浑身无力,咳疾也愈发重了” 所幸当初趁着值夜班,看过许多原版中医药典,这文绉绉唬人的词句倒是信手拈来。 梅姑姑一听,脸上顿时充满了希望,“这位姑娘果真能治好我的病!”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梅姑姑立刻道:“只要你能治好了我这病,多少诊金我都给。” 这个梅姑姑是二门上的管事,平日里的油水丰厚得很,可她得了咳疾,瞒也瞒不住,如今一个月过去,替她的管事娘子已经差不多得心应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时自然满心急切。 谢颂华又看了她之前用的方子,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取了自己怀里的炭笔出来,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一副新的药方。 梅姑姑却一把抓住谢颂华的手,“一事不凡二主,姑娘能在外头走动,不若替我将药一起抓过来!” 她说着又恳切道:“必不白费姑娘的力!” 谢颂华又看了看她,点头道:“姑姑若是信得过,我明儿就让人给姑姑送药过来。” 梅姑姑如同见到救世主,自然满口应下。 当即便从床里内侧抓了两颗碎银出来,“劳烦姑娘!” 果真是有钱人啊!谢颂华满心激动,这么一出手,就是将近五钱银子,太大方了! 晚上谢颂华在灯下练字,兰姑姑便满脸官司地端着茶进来了。 这等端茶递水的小事儿,如今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丫鬟,她此番大约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了。 且兰姑姑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有自己的住所,一般不会留宿。 谢颂华心知肚明,便让她坐在下首等,一直到手上这一篇字写完,才搁下笔。 然后皱眉看着自己这一张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是真难看啊! “练字这事儿急不得,姑娘已经很用功了。”兰姑姑眼底便含了两分赞赏。 自从谢颂华上学以来,早起半个时辰诵书,夜里一个时辰练字,平日下午没事儿的时候,也都是捧着书本在手里。 便是读书的男子,也就这般用功了。 “我起步晚,比不得旁人,自然要多努力些。”谢颂华见字干了,才放到旁边的那一摞纸上,转脸笑问:“姑姑是想问下午的事情吧” 兰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如何好去给下人看病更何况,正经人家的姑娘……”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种东西,谢颂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药婆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种,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叫人瞧不起的职业。 谢颂华身为阁老府的嫡出小姐,如何能与这样的身份绑在一起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多少腌臜手段没有我才来没多久,就从张姨娘那里领教了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灯光下,少女肌肤如蜜,莹莹的一双如水清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兰姑姑骤然发觉,其实四姑娘的五官并不逊色于府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比其他几位,更多了几分坚韧鲜活。 谢颂华的这话,兰姑姑没法反驳,因为如她所说,这样的事情,深宅大院里太多了。 “可姑娘也不该去给……” “姑姑有所不知,虽然从前我在那头跟着一位婆婆学了些医术,可这医术不比旁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自经历了许多病例之后,才能从中得到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那些大夫年纪越大越值钱呢” 兰姑姑被她的话说笑了,“什么叫越值钱拿人比货似的。” “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嘛!”谢颂华见她神色松动,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横竖我去静心堂都是带着面纱的,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 兰姑姑终于放下心,“既然姑娘心里有成算,奴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到底还是少露面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奴婢去办。” “这不是正有事儿要劳烦姑姑”谢颂华说着,便将梅姑姑的药方拿了出来,“再没有比姑姑更信任的人了。” “你认字,还懂医,一般农女,可没你这个本事,你到底什么来头” 玉如琢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这陡然出声,不免又把谢颂华吓了一跳。 第43章:凭什么质问我? 听到他这话,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谢颂华不免又有些忐忑,“我,都是跟从前的邻居学的。” “当我是你身边这些人!”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森然,莫名地就让谢颂华感觉到几分寒意。 随即她就有些恼了,“你凭什么质问我我不也没有再探究你是什么人吗 按你的意思,咱俩现在是被迫捆绑,我确实受制于你,可你也依赖着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刺探你的信息,那麻烦你也尊重尊重我!” 她说话的时候,情绪不免有些上来了,外头丁香听到声音,便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这一打断,她也不得不按下性子,打发了丫鬟。 屋子里再回复平静之后,谢颂华也就没了方才的火气。 她确实不知道玉如琢是谁,可那天出门替他送信的事儿,在君莫醉的事儿,还有粮价的问题,以及那天的那只鹰隼…… 这个人明明一直被困在自己手指的这只指环里,可他却仍旧能向外传递消息。 甚至于,传递消息的她本人,都不知道玉如琢传了什么出去。 这样一个人,哪怕没有身体,谢颂华也不怀疑他有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她,说到底不过是异世界里穿过来的一缕幽魂。 “我……”她再一次开口,声音里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良久,她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只是一个极简短的“嗯”。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玉如琢便又说了一句,“后窗。”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忙将灯熄了,让外头的人以为她已经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后面的窗格。 一个黑影倏然而至,谢颂华一时间避之不及,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然后便是被那只鹰隼翻动翅膀带起来的风刮得闭上了眼。 好在这玩意儿还算通人性,停稳了便站在窗户上不动了。 果然,她的脚上绑了一只金属的小筒。 谢颂华从里头拿出一卷纸,纸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玉牌,谢颂华也没有细看。 才拿稳,那隼便窜入了夜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照着屋子里,倒也能够视物。 谢颂华将那小纸卷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语气淡淡道:“你要怎么看” 写字他可以闭着眼睛写,难不成这读信,他还能闭着眼睛读除非对方在这纸上印着盲文。 到底还不是要求着我有本事你别看! “无妨,直接看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谢颂华老实不客气,果真解开那吊着玉牌的绳子,将纸卷打开了。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由傻眼。 “泰山沐晨钟,游涨海平潮,金榜灿名淖,且问济雨时,凋树西风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颂华又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意思。 她读书再少,也知道一首五言至少得是四句吧!这五句是什么鬼 “烧了吧!” 得,这种高人的行径,她怎么可能看得懂。 谢颂华在火折子上把这小小一张纸烧了,再看到搁在一旁的玉牌问道:“这个呢” 她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双碾街上有家天保医馆,你让人拿着这个去抓药,不要钱。” “不要钱!”谢颂华立刻惊讶出声,“你可别骗我。” “不要瞎打听。” 听到这话,她不由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打听,只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酬劳。” 谢颂华再三思索,“替你传信的酬劳” 可惜玉如琢已经没有了声响,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沉寂了。 而谢颂华拿着那个小小的玉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双碾街她上次出门的时候经过的,那条街上可繁华了,两旁的铺子都很不一般。 这个天保医馆能开在那里,必然不是什么小铺子。 她能拿着这个东西去随意抓药 那那些名贵的药材呢 如果她揣着这个牌子,直接上去要两支百年老参,人家怕是会把她打出来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觉得还是暂时不冒这个险,这个牌子先妥当收起来比较好。 因为晚上睡得晚,第二日早上起床,头就有些糊,谢颂华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能集中精神开始诵书。 等读了半个时辰,丁香才带着碧桃打了水敲门进来。 才坐下,就听到碧桃的惊呼声,“姑娘,你的手!” 谢颂华一愣,这才发现袖管卷起来之后,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昨晚上被那畜生抓伤了,她虽然觉得很痛,可又觉得尚能忍受,也就没有再开灯处理。 今早上又忙着功课,竟忘了这茬儿,这会儿才发现这般严重。 “昨天不小心弄到的,”具体的她没有说,只这么含糊带过,“好像……也没药吧!” “这些常用的膏药按道理是该分一些给姑娘的,奴婢晚些时候去梁妈妈那里问问看。” 碧桃一边小心地替谢颂华处理伤口,一边道。 最后到底是撕了条绸子裹了起来,不叫人看出来就行了。 到了慎思馆,谢颂华如今也要和旁人一样接受谢长清的检验,因而也加入了默读的队伍。 只有叶容时还是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长清就过来了,照例是从男生那边开始检查。 等到了叶容时那里时,这个人书都没找到,谢长清几个问题问出来,他只管自己回答。 原本以为他是胡乱说的,谁知谢长清听了他的话,却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小公爷才思敏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很好。” 说着他忽然去了前头的讲台上,拿了本书递给叶容时,“这本书或许更适合小公爷现在看。” 谢颂华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清那书封面上的内容,只得作罢。 而谢长清已经来了她旁边,“四丫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这句话何解” 这是谢颂华来慎思馆这么多天,头一回被考校功课,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第44章:落水 前世也不知道多少次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了,可像现在这么紧张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谢颂华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译,“先师说,对待朋友要尽心去劝勉他,恰如其分地引导他,可若是对方并不听从,那就作罢,不可自取其辱。” 她翻译完之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果然,就听到谢长清含笑问:“这么说来,先师这倒显得有些滑头,若朋友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劝诫其回头吗”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课堂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荔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用压低了的声音对谢淑华道:“还真以为认得两个字就是学问呢!” 谢颂华没理会其他人,只是有些无奈,这怎么还带考延伸阅读的 不过,她到底是做过无数篇阅读理解的人,区区发散思维难不倒她,“我认为,人之于世,关键便在于所思所想,在于内心的自我,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不存在想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无关对错,仅仅在于个人的选择,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又何来一定要劝诫回头 朋友之交,在于互相欣赏,求同存异,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觉得,便不能称之为朋友。” “这是在胡说什么!依这么说,这世上都不要讲究什么规矩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难道也不要管了圣人若是知道你这样胡乱注解他老人家的话,怕是得要被气活过来!” 谢思华语带讥讽,强行歪曲谢颂华的意思。 她话音才落,叶容时带着赞赏的声音响起,“我倒是觉得四姑娘这个解,解得最妙,若我有这般自以为是,不理解我还想要改变我的朋友,那我非得先他打一顿再说。” 谢长清闻言便笑着点头,“小公爷这般补充倒是恰到好处。” 说着他用手里的书轻轻敲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坐下吧!” 尽管谢荔和谢思华几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但是谢长清这么说,显然是认同的谢颂华的解释。 “诶”谢长清才要往前面走,忽然狐疑地翻了翻书,忽而笑道,“竟没注意,四丫头应该才学到里仁篇,竟问了你颜渊篇的问题。” 谢颂华内心无数个白眼儿,要不是这段时间着实花了些功夫在这本论语上,她今天可真要抓瞎。 放学与谢荼一起回去,才走到桥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荔阴阳怪气的声音,“四姐姐可真是厉害,这才来多久,竟引来小公爷这般袒护!你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也不教教姐妹们” 说话间谢荔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颂华莫名其妙,随后就见紧跟着而来的谢思华也嗤笑道:“这样的手段我可不要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腌臜技俩,一个大姑娘家,竟往人男子跟前凑,这是怕嫁不出去,还是怕少了男人” 谢颂华只觉得面前杵着的是两个摆足了架势的小学鸡,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挺好笑。 而一旁的谢荼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五姐七妹!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都是大家姑娘,嘴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荔一把推开了,她直接逼问到谢颂华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小公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语气、这个调调,闹了半天,原来叶容时是这个谢荔的暗恋对象啊! 中央空调,害人不浅! “我与小公爷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同窗。”谢颂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理所当然。 “你还要狡辩,那为何你第一日来慎思馆,就与他偷偷私会” 谢颂华心下惊诧,还来不及反应,谢荼便上来要拦住她,“五姐,你注意说话!这里是慎思馆!” 可谢荔分明是含怨已久,这会儿见谢颂华一直不说话,便当她是心里有鬼,当下一把推开谢荼,只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谁知谢荼脚下没有站稳,被她一推下意识地就去扶旁边的桥墩,可她与谢荔都在拱桥的最顶点,她一个用力,两个人就一起往谢颂华身上栽过来。 谢颂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斜喇喇里一直手往自己腰眼儿上推了一把,登时便没能站稳,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摔去。 “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牵三挂四,谢家四姐妹竟然齐齐落了水,同时带下去的还有两三个陪读的丫鬟。 谢颂华吓得快要灵魂出窍,她不会游泳! 那头岸上传来谢淑华的惊叫,“快,快来人呐!落,落水了!四妹妹他们落水了!” 这片湖本身也不大,是谢家仿着江南园林的景造出来的一片景观湖。 可偏偏为了方便这些年轻人读书,慎思馆与谢家主院就隔了这一整片湖,谢颂华她们刚刚经过的桥,就在这湖中心。 好在这里离慎思馆不愿,落后一步出来的谢淑华一见这情况,便立刻喊了人,慎思馆这边的人立刻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 谢长清原本已经去了后面自己的屋子,这会儿也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一见着那边的情形,也慌了手脚。 “快,快下水救人!”谢长清连忙招呼人,“有谁水性好再拿杆子去桥上让她们抓着上来。” “大伯!这,几个妹妹都还没有出阁……” 谢琅华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的一丝理智,对了,她们姐妹几个都还没出嫁! 若是叫家丁护院甚至是此时在这里的学子们救上来,名节可全部都完了,便是由婆子们救上来,这夏日衣裳单薄,浑身湿透的样子,也…… 谢长清当机立断,转向跟出来的学生们,“二郎三郎留下,你们先回去,不许出来!” 说着便吩咐谢淑华等人,“去寻些好抓取的东西,待会儿想办法把人拉上来,二郎和我跳下去救人。” 实际上这会儿已经有两个在慎思馆负责灶上及洒扫的婆子下去拉人了,只是不得章法,那边仍旧一片混乱。 这边谢长清一拿定注意,谢淑华立刻分派人手,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了条理。 叶容时脸上没有了平日里脸上常带的笑容,而是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那边的湖面。 一旁兰家的公子一把拉过他往里面去,“事关谢家世妹们的闺誉,咱们也不好贸然帮忙,还是先赶紧进去吧!” 叶容时却神色难辨地往湖面上看了一眼,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方才看错了 第45章:有人要害我! 虽然这些学子们恪守礼法,都进了院门,并且也不再往外看。 可外头那么大的阵仗,声音如何隔绝得了 更何况,能来这里上学的,本来就都是能跟谢家称得上是世交的人家,要不然也不可能男女同室上课。 这会儿见她们落水,心里多少都是挂念的。 因此虽然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心思都在院墙外的湖面上。 显然那边园子里又听到了动静,嘈杂的人声又大了些,来帮忙的人越多,自然救上来的概率就越大,外头也听到说救上来了的声音,这些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还好三妹妹出门晚,正好瞧见了,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 有人出声感叹,颇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另有人点头赞同,“也不知道几个世妹是在吵什么,竟然一起跌落到水里去了,竟只一个三妹妹幸免于难。” “三妹妹本来性子就沉稳大方,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旁的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眉,继而声音闲闲道:“几位世兄什么时候出去看到她们姐妹几个吵架了怎么就知道她们是因为争吵而落得水倒是不知谢先生平日里还教人这般口舌。” 他这一句话立刻叫方才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起来,才要分辨两句,就忽然听到院墙外有一人惊骇的呼声,“四姑娘呢!怎么不见四姑娘!” 刚刚爬上岸的谢长清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响了,他几乎是立刻冲到栏杆前。 可这湖面分明已经恢复平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谢荼正在谢琅华的怀里哆嗦,闻言一脸茫然,然后同样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可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个人来。 “二哥哥,二哥哥……”谢荼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完整,“四妹妹……四妹妹不会……不会沉下去了吧!” 一句话把谢长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找!赶紧找!识水性的都给我下去找!” 谢琅华将谢荼扶着在一旁的桥面上坐下,才要下去,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一转脸就看到谢淑华满是担忧的脸。 “二哥哥,你,你一定要四妹妹找回来!她,她才回咱们家呢!” 谢淑华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张脸因为惊吓更是惨白一片,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 明明之前谢颂华还那般折辱她,现在谢颂华出了事儿,她却这样担心。 谢琅华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三妹妹,永远这样心地善良。 “你放心,她也是我妹妹。” 谢琅华说完,也不顾那许多,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连寿安堂都惊动了,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这会儿着急得不行,由齐氏陪着急匆匆地过来,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票人。 老夫人一见着谢荼的样子,差点儿没被吓死,“六丫头,你没事儿吧!可怜见的,怎么成这样了” 后面安氏和余氏大约也是才听到消息,几乎都是小跑着就过来了。 谢思华看到自家娘亲,刚才还强撑着只是发抖,这会儿顿时爆哭。 谢荔、谢思华都扑到了自己生母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就连谢淑华都被齐氏后怕似的揽到了自己跟前。 老夫人也要圈住谢荼,谢荼却含着哭腔道:“四姐姐还没找到呢!” “啊!”老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快找啊!” 齐氏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放开了谢淑华,一个快步走到水边。 谢琅华刚好冒了个头出来,齐氏连忙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会儿也不单谢琅华,这会儿还在水里的基本上都已经把摸了两遍了,根本没有任何影子。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那边的齐氏和谢琅华,忽然发现自己竟一个人站在旁边,眼中不由闪过两分阴翳。 “谢颂华她……她不会……”谢荔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她不敢说下去。 方才还各种声音的桥面上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的目光只锁定在湖面上。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祖母不要着急,四妹妹在南边儿长大,说不定熟识水性!咱们派人四处都找一找。” 谢芫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作用,老夫人转过脸,看到自己这个最妥帖的孙女儿,脸上到底好看了些,只是还不敢放松。 “找到了!” 忽然,极远处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在另一边的岸上。 这边众人不管衣服湿的干的,都往那边跑去。 老夫人年纪大,几个儿媳孙女儿扶着,倒在最后。 等赶到的时候,谢颂华已经被人扶着在凉亭里坐下了,身上裹着快薄毯子。 谢长清正关切地看着她,“四丫头,感觉怎么样” 齐氏见她人还好好的,也就放了心,当即便问道:“四姑娘受了惊吓,方才是谁发现的四姑娘在哪里发现的” 一个婆子立刻应声过来,“是老奴发现的,老奴正要去拿家伙事儿帮着救人,想着这边绕过去能近一脚路,然后就看到四姑娘瘫倒在这边的地上。” “你没看到其他人” 齐氏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婆子不解其意,却还是老实摇头,“没有!” 齐氏当即便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皱眉严肃问道:“四丫头,你是怎么上来的谁救得你看清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若是府里的媳妇婆子救了她,自然会争着要抢功劳的,怎么可能不守着不报告 这样将谢颂华一个人扔在这里,而本人却不见踪影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人不方便,这如何不方便,一猜也就知道了,谢颂华只能是被一个男子救了! 谢颂华一个姑娘家,浑身湿透被一个外姓男子给救上了岸,这可是事关名节的事情。 老夫人顿时沉下了脸,“你这个时候问她,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赶紧叫大夫进来要紧!” 这一句话提醒了齐氏,她方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里如何是问话的地方 齐氏立刻起身,吩咐人将几个落水的姑娘带去寿安堂里安置,又要张罗请太医上门。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忽然回过了神,“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余氏连忙温声宽慰,“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都在呢!大夫马上就来了。” 谢颂华却是连忙要挣开扶着她的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有人要害我!” 一句话让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谢云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回事!” 谢颂华却是立刻将藏在毯子下的手拿了出来,“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 第46章:串供 莹白纤巧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和田碧玉的料子,上面似乎还有些图案。 谢云苍落在那珠子上的目光陡然一顿,然后立刻将珠子拿了过去,又在手里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众人只见他神色越发难看,最后将珠子收了起来,才冷着面孔道:“先把几位姑娘安置妥当!太医叫了吗” 谢颂华就这样被众人簇拥到了寿安堂,一应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几个丫鬟正在拿细棉布替她擦头发,太医就进来了。 如她所料,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她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开的也是两个太平方子。 寿安堂里忽然添了三位姑娘,这边却不见忙乱,丫鬟婆子们穿梭来去,有条不紊。 谢颂华由着后面的丫鬟替她将头发一点点烘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谢颂华!” 谢荔含着两分傲慢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她一转脸,才发现,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谢荔旁边还陪着一个谢思华,她们俩看上去状态都还好,眼下除了头发还有些潮之外,看不出落水的痕迹。 “待会儿问起来,你最好识相点儿,我们方才说好了,是因为看到那头飞过来一只白鹭,大家挤着看,才掉下去的,你听清楚了” 看着她们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谢颂华往椅子后靠了靠,“凭什么” “你……”谢荔似乎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若是叫父亲知道我们是因为……” “不,是你们!”谢颂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从头到尾,我和六妹妹可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那些不该大家闺秀说的,只出自于你们俩的口中,且在场的也不只我们这几个人,还有那些丫鬟都可以作证。” 听到她这话,谢荔气得要死,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这会儿为什么要跑到谢颂华这里来同她串供。 谢思华拉住恼怒的谢荔,冷笑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说了又怎么样!一家子姐妹,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们俩跌了脸面,难不成你还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就算祖母他们要罚我们,你们也躲不过。” “好啊!”谢颂华点头,“那就不要躲嘛!一起受罚就是了,我反正皮糙肉厚,也不怕什么。” 这两个人可真是想得好,事情是她们挑起的,错的是她们,这会儿竟然还有脸过来要求她替她们掩饰 如果换过来,今天犯错的是她,怕是她们落井下石比谁都快! 见她这般难沟通,谢荔要被气炸了,实际上四个落水的人,谢荼一向循规蹈矩,且是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从来未曾行差踏错过半步,谁都会认为她是被无辜牵扯的。 谢思华是三房唯一的嫡出姑娘,纵然性子有些刁蛮,可余氏一向护得紧,就是老夫人发落,估计也不好太重。 若是谢颂华一口咬定是她来闹事儿,只怕父亲那里,她是最没法交代的一个。 谢思华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碍眼,“你到底要怎么样!” 从前府里这些姐妹,除了一个谢淑华,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证明谢淑华并非谢家的姑娘,谢颂华又是个乡下来的,她自认是整个谢府最有体面的姑娘。 这会儿被谢颂华这般“忤逆”,着实心里不快。 正闹着,有婆子来传话,让她们去前头。 这个意思就是要问她们今天的事情了。 谢颂华朝姐妹两个勾唇一笑,“走吧!” 谢荔和谢思华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的谢颂华,两个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想要拉谢颂华,可看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到底不敢。 谢思华顿时恼道:“你就是给她认个错怎么了待会儿叫大人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荔已经急得不住掉眼泪,脚下一步也迈不开,今天挑事儿的人是她,把谢荼推倒的人是她,说谢颂华与叶容时的人还是她。 她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快要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半分主意,“现在怎么办啊!父亲一定要罚我的,怕是我姨娘都要受牵连了!” 谢思华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加烦躁,一把甩开她的手,干脆梗着脖子往前头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等谢荔挨挨蹭蹭地过来的时候,谢云苍立刻呵斥道:“还不过来跪下!” 前头那三个已经跪在厅堂里了,其他人都被屏退,只有谢家几个主子在坐着。 谢荔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我错了!祖母,爹,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认得痛快且诚恳,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的,因而也就没看到谢荼和谢思华给她打眼色。 而她没听到其他人说话,心里更加发慌,“我不该乱说话,不该污蔑四姐姐,更不该失手推开六妹妹,都是我的错,我……是不小心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谢云苍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谢荔一听这话,这才惊觉不对。 抬眼果然看到谢思华的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 “你们不是看白鹭没留神跌下去的么” 谢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谢颂华,这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没看她,连忙道:“是挤在一起看白鹭来着,大家一处说话,就说起今日课堂上大伯考较的功课,五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跟小公爷有私交,所以课堂上才帮我说话。 我到现在连小公爷到底是哪家的子弟都不清楚,只觉得莫名其妙,因而争辩了两句,六妹妹怕我们吵起来,叫旁人笑话,过来打圆场,也不知道谁没有站稳,大家又挤作一团,这才掉下去了。” 一直陪在齐氏旁边满脸做担忧状的谢淑华闻言眼神就变了,她眯着眼睛看向谢颂华,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第47章:机会 其实谢颂华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落水的原因无非是姐妹之间的口角。 其中谢荔自然罪责最大,谢思华嘴里也不清不楚。 可说到底,几个姐妹因为一个外男而吵起来,继而导致姐妹一起落水,多少都有损谢家的脸面。 不管是谢云苍也好,老夫人也罢,心里只会对这几个女孩子都产生恶感。 更重要的是,谢颂华要么保全自身,将当时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她自然罪责最轻,可谢荔怕是要挨重罚,而且姑娘家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怕是日后慎思馆都去不了。 那她和谢荔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要么,她就咬牙忍下这件事情,可这样一来,这些人便都会认为她是好欺负的,将来的麻烦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一张嘴是辨不清楚的,因此才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所以她干脆挑破了此事,不说谢荔谢思华那般没轻没重的言论,只说这几日的谣言。 这是直接究其根本,洗刷自己的身上的污水。 至于落水一事,那自然是看白鹭不留神挤下去的意外最好。 刚才大家都只说是看白鹭引发的意外,这会儿谢荔带出了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一切也就明明白白了。 老夫人立刻厉声问道:“私交之事,哪里传出来的!” 谢荔才松了一口气,闻言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连忙道:“我……我也只是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几个婆子说,看……看到四姐姐跟小公爷说话,又看小公爷在课堂上总是替四妹妹说话,这才……” “祖母父亲明鉴,小公爷性子……跳脱,颂华从乡下来,难免叫他觉得新奇,因而问过我几句乡下的事情。 至于替我说话,那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我本来底子就差,课业远远跟不上姐妹们,上课的时候,也多有不懂,小公爷或许是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才随口点拨我两句,六妹妹平日里教我教得更多,怎么就不说六妹妹总是替我说话呢” 谢荼连忙道:“祖母,叔父,小六可以作证,小公爷虽然平日里在课堂上行事略有些不羁,也确实指点过四姐姐几句,但绝对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光小六,慎思馆里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她说着又接着道:“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兴起的流言,影影绰绰地说四妹妹和小公爷,实际上四妹妹每日和我们一道去慎思馆,下学了便同我一道回来,其他时候,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流言实在不知道从何谈起。” 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便怒向齐氏,“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齐氏也是头一天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儿媳一时失察。” “失察!英国公府这位小公爷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么多年为了挑学堂费了多少心思,不过是看在咱们家慎思馆这些年还考出了几个举子,又信任咱们家的家风,才把小公爷放过来。 眼下若是传出我们谢家的姑娘和小公爷的闲话,别人只当我们慎思馆是用来给我们家姑娘挑女婿的地方,我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夫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氏顿时脸色煞白,这话实在太重了,她便是一家主母也承受不起,因而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是儿媳的过失,儿媳这就让人彻查!” 她一跪,其他人也不好坐着,就是文氏和安氏也都站了起来。 谢云苍的目光凉凉地自她身上扫过,然后冷声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姐妹几个就只是看白鹭意外落了水。 不过姑娘家,到底失了矜持,罚你们没人抄写论语十篇,三日后交到梦坡居。” 谢荔和谢思华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惩罚对她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 谢颂华也没觉得如何,反正她本来每天都要练字。 至于谢荔和谢思华,两个小学鸡一样的小姑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府里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先头四丫头的命格,后来张氏的死,安哥儿的事儿,如今又把话头编排到慎思馆里去了,我谢家怕是要败在这群人的嘴上!” 谢云苍的语气分外严厉,应该是动了真怒了,看着跪着的齐氏,到底是压抑了三分火气,“这件事情,务必要肃清源头!” 前头因为张姨娘的事儿,齐氏和丈夫之间已经生了隔阂,后来因为儿子在中间说和,加上她后来的处理还算得当,才将之前的事儿揭过。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谢云苍来正院的次数越发少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老爷到底还是恼了她,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若是再办不好,怕是回头老夫人也要说她了。 “好了,你们各自也受了惊吓,各自先回去吧!” 老夫人发话,这一串儿跪着的人才敢起来。 谢颂华与谢荼别过,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四丫头跟我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要问关于那颗珠子的事情了。 在众人或探究、或好奇、或不忿的眼神中,谢颂华低垂着脑袋跟着谢云苍进了梦坡居。 这一回倒是没去内院,而是在外院谢云苍的书房里。 她进去的时候,谢云苍已经坐下了,面前就放着那颗珠子。 “说吧!把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虚,那个婆子实在来得太快,导致她没有太多时间问玉如琢。 因而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落的水,明明好好地站在栏杆前的,忽然就被又推又拉地下去了。 不过好在我小时候学过凫水,当时那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下来,你拉我扯的,反而容易坏事,所以就想着先游到另一边爬上来。 谁知才从人群中游开,就感觉不对劲,竟是有个人在水底下拉着我腿要把我拽下去。” 第48章:人不见了 谢云苍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你没弄错” 谢颂华立刻上前两步,急切道:“绝对没有!我可以肯定,是真的有个人抓住了我的脚,要把我往水里拉,当时我已经游开了一段距离,只是他们那边的动静太大,我又在水底下,所以没有人发现我这边的情况。” “然后呢”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当时在水里面,喊又喊不出来,逃又逃不掉,只能去掰那人抓着我脚的手,可是对方力气实在是太大,我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去捅他。 他吃痛不敌,我才得以逃脱,但那会儿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了,后面只瞅着一个方向游,等终于摸到岸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谢云苍脸上阴晴不定,他手里捻着那颗珠子,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谢颂华也不好开口,只静静地等着。 “你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谢颂华闻言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我在水下管他搏斗了一番,但是当时水里暗流涌动,我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谢云苍在她回答了之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叫她回去了。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借口身体不适,将所有人都打发了。 可她对着指环唤了好一会儿,玉如琢都没有回应。 看样子是又被困住出不来了。 谢颂华只得作罢,自己从柜子里翻了一瓶药酒出来,给自己身上的淤青推拿。 今天上午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她站的那个位子并不是靠在栏杆上的,更何况,眼看着谢荼站不稳,她已经先扶住了旁边的栏杆。 只是那会儿太混乱了,她也记不清那会儿站在自己后面的是谁。 然后便是落水,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原主都不会。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拽着她往水底拉的时候,她根本逃不开。 当时只感觉周围全是水,都疯狂地往她嘴里鼻子里灌,整个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干净了,连大脑都因为缺氧而开始发昏。 可拉着她的那个人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是玉如琢在紧急的情况下占据了她的身子,才得以逃生。 玉如琢应该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借着她的身子假扮张姨娘飞到谢云苍面前。 他对付起水底下那个人似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 只是后面的事情,谢颂华就有些不清不楚。 后面在寿安堂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也不知道是玉如琢弄的,还是自己弄的。 因为她当时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往远处游,但是身体各处的感知却是模糊的。 这种感觉非常其妙,就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 明明是她的身体缺氧了,难道玉如琢用起来还能毫无阻滞 再后来等她有了一点儿意识的时候,人就在岸上了,手里还捏着那颗珠子,后面的那番话都是玉如琢教她说的。 因而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不知道要将她拉到水底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颗珠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谢云苍会因此而色变。 而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却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看向院门。 终于,院门被推开一条缝,冬雪急匆匆走了进来。 才一进屋,谢淑华就将门给关上了,“怎么样她怎么说” 冬雪却是皱紧了眉,一脸苦相地朝谢淑华摇了摇头,“没找到!” “什么!”谢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找到。” “我去了她家里,屋门是反锁的,两旁的邻居都说她今天当值,卯正就进府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谢淑华连忙问道:“府里打听过了吗” “打听了,”冬雪立刻点头,“奴婢怕叫人发觉起疑心还特意找了两个小丫鬟打听,浆洗房的管事正在找她,说她巳正就不见了人影,要去太太那里告呢!” 听到这些消息,谢淑华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她皱着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一定得找到她,那个谢颂华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给父亲,父亲似乎开始起了疑心,如果她被抓去了前院,难保不会将我们供出来。” 冬雪脸上也满是焦急,“她是秋霜的娘,若是被查出来谋害四姑娘,怕是前头刘婆子的事儿又要被扯出来了,那姑娘……” 谢淑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你立刻发动人去找,一定要赶在府里发现她之前找到她,然后想个办法让她开不了口,再远远地送走。” 冬雪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急匆匆又出去了。 才到院子里,就碰上过来的谢琅华,倒是谢琅华有些惊讶,“你不好好伺候你们姑娘,这会儿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冬雪连忙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吾过去了,里头谢淑华含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大伯也不在,我们就提前散了,”他不再管冬雪,自己走了进来,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这几个妹妹也着实是不像话,还好你没有跟着出去,不然怕是也要被连累,你又不会凫水,身子又弱。” 谢淑华却是皱眉道:“我只恨自己没出去,五丫头那张嘴实在是无法叫人不恼,竟然对四妹妹说那样的话。” 谢琅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你如何料得到你也不过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他说着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方才听说四妹妹病了,今天本来就是她受了委屈,被五妹妹那般排揎,又在水里遭了一番罪,且她到底没来家里多久,我想着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探望探望她。” 谢淑华闻言倏尔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看着谢琅华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才多久!他就接受了谢颂华 所以,亲妹妹就是亲妹妹,今天上午见她落了水就那样紧张。 还有齐氏,明明那般讨厌谢颂华,可今天听说她没被救上来,还是会担心。 在这样下去,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谢琅华瞧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谢淑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的凶险,还好四妹妹会凫水,不然怕是要出大事儿。” 她转而又道:“探病倒罢了,虽说你与她是骨肉至亲,可毕竟也不大熟,你要去探望她,她还得再起来,这样挪动,倒不宜养病了,倒不如叫个丫鬟送点儿东西过去,等来日好了,咱们再去宴春台叨扰。” 谢琅华闻言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谢淑华跟前的侍书过来,嘱咐她去自己的院子里拿上东西去探病。 侍书来的时候,谢颂华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第49章:是五姑娘要害姑娘?! 这高烧来势汹汹,谢颂华都有些猝不及防。 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只是想着要罚抄书,因而正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抄写。 后面越抄越觉得烦躁,抄了几页之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 结果才一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根本就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 兰姑姑刚好进来给她添水,一见着她的样子就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果然滚烫非常。 这才和几个丫鬟一起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床上去,又往前头去报病,请拿帖子请太医。 齐氏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可再不喜欢也还是女儿,是谢家铁板钉钉的姑娘,当下便叫人去请太医。 谢颂华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人来来去去,偏偏她自己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有千斤重,这烧来得太快了! 至此,她心里也不由害怕起来。 这可是在古代,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随便一场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她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表达出不要盖棉被的意愿,多的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兰姑姑还在一旁着急,“姑娘这都烧成这样了,必然是今天在水里着了寒,得要先把寒气逼出来才行,等汗发出来就好了,姑娘可别任性啊!” 谢颂华无力到要骂娘。 这七月份的天气,让她盖床棉被,是真的会脱水而死的好吗 好在太医还算有点儿本事,给她诊了脉之后,便直言谢颂华这不是着了寒气,无需闷汗,才算是捡回了半条小命。 等太医走了之后,众人又开始张罗起来给她熬药。 可惜她想要通过物理降温都没法表达清楚,只能昏昏沉沉地烧着,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兰姑姑灌下了两碗药。 好在她这烧来得凶猛,味蕾变得迟钝,倒没有觉得很难喝。 等到第二日再醒过来,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烧得厉害。 谢颂华混沌的脑子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吃力地将袖子掀开,果然…… 是伤口发炎了。 那几道被鹰隼抓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还化了脓。 原本当天晚上被抓,她就没有留意,第二天又落了水,加上这会儿还是夏天,可不得发炎。 怪不得昨晚上的高烧来得那样气势汹汹。 兰姑姑正端了盆水进来要给她擦洗身子,见着她已经下了床便吓了一跳,“姑娘!” 然后才看到她竟然拿了把小刀在手上比划,旁边还燃着一盏灯。 谢颂华招手叫她过来,“我使不了劲儿,姑姑帮我把脓挤出来。” 当兰姑姑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这一下就吓得更厉害了,谢颂华连忙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姑姑不要嚷嚷,相信我的医术。” 等脓全部排干净了,谢颂华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咬牙拿盐水将伤口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湿敷。 果然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到中午烧就退了。 才吃了半碗饭,谢芫和谢荼便联袂而来。 带了些点吃的玩的,算是探病。 下午各房也都有人遣人过来探望,就是谢荔和谢思华都派了自己跟前的大丫鬟来宴春台。 兰姑姑脸上便带了两分笑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虽还比不上其他的姑娘们,可到底府里也知道有姑娘这号人了。” 能不记得么 这还得是因为齐氏从昨天下午开始的大盘查吧! 要整治那帮犯口舌的底下人,头一件拿出来说的事儿,自然就是谢颂华身上的谣言。 这样一来,不到半天功夫,上上下下都知道,因为谢颂华的缘故,府里这般大动干戈,那这位从外头来的四姑娘,在当家人心里的重量,不由得人不多琢磨琢磨。 据说到今天中午,府里已经查了三十四个仆妇。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大概是最近这几年来,府里动作最大的一次整治行动了。 原本只是想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谣言摘干净,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等效果。 另外就是昨天下午,寿安堂便送了两件玉摆件过来,还有一柄青玉如意,说是她受了惊吓,给她压压惊。 四个姑娘落水,就单给她送东西,不由得人不多想老夫人这一举动的意义。 谢颂华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多半还是谢荼的缘故,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说辞糊弄过去了,可事后,老夫人未必不会问谢荼,谢荼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看来,是老夫人觉得她这样“识大体”值得嘉奖。 这一来,连各处的管事婆子对宴春台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终于会问一句去拿菜的碧桃: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而不是问啥啥没有,给啥吃啥了。 谢颂华这场烧来得凶险,但烧退了就好多了,只是人还没有什么精神。 学里就请了几天假,老夫人发了话,让她安心在屋子里养两天,连请安都免了。 谢颂华便将丁香叫了进来,还有兰姑姑一起。 “想到了吗”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比较平淡,可丁香仍旧紧张。 那日在桥上,谢颂华是带着丁香一起的,她已然不记得当时丁香站的方位,但或许丁香能想起来是谁站在她身后的。 因而那天从寿安堂回来之后,谢颂华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仔细回想,当天在桥上的情形。 “你只管说,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再要追究,也没机会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推的我。” 兰姑姑闻言吃了一惊,“姑娘是被人推下去的” 谢颂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仍旧落在丁香身上。 “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跟在姑娘身后,然后五姑娘就冲了上来,五姑娘跟前的翠缕上来就把奴婢挤到了一边,七姑娘屋里的环佩也上来堵了我的路……” 她脸上闪过两分恍惚,显然又在回忆当时的事情,“奴婢记得当时姑娘被几个人围起来,然后六姑娘惊呼了一声,奴婢着急地看过去,确实有个人在姑娘背后,是个丫鬟,是……”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是翠缕!对,就是她!那天她穿的衣服和环佩是一个颜色的,但是环佩那天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还被侍书嘲笑了,站在姑娘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带绢花!” 兰姑姑顿时紧张道:“是四姑娘要害姑娘!”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她,就未免太明显了。” 第50章:势不两立 那天在寿安堂,看谢荔的样子,分明没有想到会闹到大家一起落水,因而才会跑来要求跟自己串供,后面还吓得不打自招。 若她本身就打算害自己,不可能那般张皇失措。 所以,翠缕根本就不是谢荔的人,不过一想,这也没甚可大惊小怪的。 实际上,在谢家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就一个。 她这是第几次出手了 谢颂华觉得烦躁异常,就好比身边围了一只嗡嗡飞的血蝇,偏偏还没有趁手的工具去对付。 这是真当她好欺负了 可这件事情她没有证据,所谓捉贼拿赃,当时没有拿到证据,就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那天的事情涉及到谢家的脸面,连口角之争都不能传出来,更何况是姐妹相残 见她没有说话,兰姑姑面上便有些惴惴不安,“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谢颂华回过神,“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她才刚刚在谢家站稳,而谢淑华是谢家这么多年来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论资源,论人脉她比对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她只能等,同时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我对院子里的丫鬟也不了解,兰姑姑你和丁香一起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得用的,若是遇到好的,好好培养培养。 人要机灵,背景要干净,还要长相普通,脑子灵活的,若是有,就让她随意到外头逛,每天找点儿小事情让她出去晃荡,任务就是打听府里的消息。” 兰姑姑和丁香相视了一眼,知道这是谢颂华真正意义上的信任之后给的任务。 不过这两天府里都在沸沸扬扬地查谣言的事情,都不怎么要出去打听,到处都能听得到风声。 因而有的事情倒是轻飘飘地就给盖过了,比如花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个婆子的尸体。 判断大约是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因为那地方偏,没有人看到,这才送了命,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对这样的消息,宴春台没有在意。 而谢淑华则松了一口气,“确定她没有说出什么吧” “没有,奴婢找人盯了好几天,她家一直锁着门,她根本没有回去。” 谢淑华点了点头,不由又恼恨起来,“到底是不中用,还在我面前那般夸口自己的水性,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相信了她!” 说着又问,“翠缕呢” “姑娘放心!”冬雪笑着回答,“她什么都不敢说的,五姑娘本就靠不住,更何况她还有求于您。” “倒是白白便宜了谢颂华!”想到这里谢淑华就恼恨异常,她撺掇谢荔去对付谢颂华,原本是想一击即中,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没想到那废物出的主意非但没能成功,还叫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谢颂华越发看重起来。 说是病了一场,结果都送东西过去致意,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凭什么 旁人倒也罢了,这些天连齐氏都没怎么说过谢颂华的不好,难不成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乡下来的臭丫头一步步抢走自己的所有资源 谢淑华不甘心!可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下一次真不知道又要到何时了。 看着她那张脸在慎思馆里晃,她就觉得恶心。 本来她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旁边坐着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是用倾慕的眼光看着她。 可现在,只要谢颂华在,就是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她只是乡下农户的女儿。 她分明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有了变化,那以后还会到什么地步 不是她容不下谢颂华,而是谢颂华要抢走她的一切! 如她所想,谢颂华是真的想要去上学,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再落下功课,越发追不上其他人了。 因而在烧退了后的第四天,她就又开始了去慎思馆上学的日常。 关于那天落水的事情,倒是再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谢颂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慎思馆上午上课倒也不是一直上,辰初开始上课,到巳初便可以休息一刻钟,各人的丫鬟小厮过来给少爷姑娘们添茶倒水,再有就是上一些点心。 众人也在这个时候聊聊天。 谢颂华因为知道自己在功课上与别人的差距不小,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 当然谢思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故意在她前面非常香甜地吃点心,还要跟谢荔和谢淑华阴阳怪气一番。 谢颂华从来不为所动,对她们的谈天也不感兴趣。 可今天她忽然听到一个与她可能有点儿关系的话题,却是另一边的几个少年人说的。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谢颂华记得似乎是姓兰,“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天在查京城各大仓的存粮情况,听说,昨天查到了通州仓,竟然空了三分之一!” “什么!真的假的通州仓可是京城最大的粮仓,那下半年的市粮供应岂不是要出问题”立刻有人接口,显然是还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那兰公子连忙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捅出来呢!听说还是谢阁老发现的,今年南边儿根本没有粮食过来,但是京城的粮价却比往年还要低一成!” “那说明了什么” 又政治触觉敏锐的少年立刻道:“难道是有人在借机屯粮敛财!” “就是这个道理,连通州仓里的粮都放出来了,然后借着粮价低多屯粮,到了下半年,市面上没有粮了,再高价卖出来,这一笔可不少赚!” “这户部就没有人发现” 那兰公子一时间便有些犹豫,在众人催促下,才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谢颂华在这边听不怎么清楚,不过隐约听到“太子”、“审讯”、“自缢”等字眼。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之前在寿安堂里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关于粮价的部分,实际上都是出自于玉如琢的手。 明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这里头甚至还涉及到太子! 谢颂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了政治当中。 可她不知情,玉如琢却是知情的。 他到底是谁 自从上次落水的事情之后,手上的指环好像就彻底沉寂下来了。 回到宴春台之后,谢颂华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第51章:受赏 听着他的声音,谢颂华第一个感觉是:他很虚弱。 因而原本那质问的话,就被她下意识地先放在了一边,“你怎么了是因为上次落水的事情而受了伤” 之前谢颂华就发现了,玉如琢虽然可以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一旦动用,他自己也会变得虚弱。 这一次落水,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谢颂华怕是已经重新投胎或者再度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粮价的事情。” 玉如琢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嗯,你问。” “你知道通州仓里的粮没了吗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太子相关还有你……到底要我父亲参与到什么事情里面” 她问完,玉如琢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谢颂华以为他是精神不济,心里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急躁了,或许应该等他好一些再问。 正犹豫着,却听到玉如琢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是发现了粮价异常,提醒你父亲一句罢了。” 谢颂华没有开口,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有人想要囤积居奇,可这囤的是粮食,到头来,终究害的是百姓。” 谢颂华闻言讶异了一下,“你是说,你是因为不想看到百姓受苦而提醒我父亲的” 玉如琢没有否认,只是说了一句,“你父亲到底还有两分胆识。” 这样一说,谢颂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玉如琢半是安慰了一句,“你父亲不会有事。” 岂止是不会有事儿,甚至还得了嘉奖。 竟得了一件御赐蠎服。 谢颂华最开始看到那件蠎服的时候眼皮直跳,那上面的图案,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龙袍。 这样的蠎服不是亲王的服制吗 好在谢颂华没有问出口,听到老夫人的感叹才知道,原来这蠎服只是一种赐服,代表了皇帝对臣下的一种褒奖。 尽管如此,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本朝获得御赐蠎服的,不过一手之数。 谢云苍以次辅之位得到这样的褒奖,着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不过听说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吃了挂落,因为负责通州仓的户部主事是太子妃的某个亲戚,而太子本身又分管户部的事务。 虽然说最后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太子并不知情,可到底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同时也落得一个失察之罪。 他这边受了皇帝的斥责,那头三皇子却因为差事办得不错,而大受夸奖。 一起一落间,贵妃三皇子一派顿时又风光了不少,没两天贵妃母族高府便邀请谢府女眷过府游玩,说是贺高府大小姐及笄之礼。 按道理说,这种府里姑娘及笄确实有宴请宾客的习惯。 不过一般都是邀请平时关系不错或者往来紧密的人家。 谢云苍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没有明确表露过与哪一方更亲近。 这一次粮食的问题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那也是站在为百姓考虑的角度上,并不参与两位皇子之争。 只不过看上去,三皇子不这么认为。 他明显是将谢云苍的这个行为当成了向他他示好的信号,这才会通过后宅的交流手段,让高府邀请谢家的姑娘们过府。 齐氏一时间也有些犯难,虽总说后宅是女人的地界,但这样的高门大户,向来前院和后院息息相关,要不然怎么那么多高门联姻 这事儿原本是齐氏偷偷去跟老夫人商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悄悄地传了出来。 到了休息时,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谢荔和谢思华在一起窃窃私语,三个人的头挤挤挨挨,有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秘密的感觉。 只是这本也是日常,谢颂华融入不进去,也并不想融入,因而照例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眼下这本论语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有些不大懂的地方都圈了出来,想找个机会请教谢长清。 谢荼仍旧是最安静的一个,在她的课本下面藏了一本话本,到休息时间,她就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似再复习功课,实际上却是悄悄在看话本。 对于姐妹之间的纷争,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谢颂华与她上下学一起走,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哪个姐妹的闲话。 大约是察觉到谢颂华在打量她,谢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唇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笑得腼腆。 谢颂华才要点头,就听到前面几个姑娘忽然惊叫一声。 她惊愕看过去,就看到刚刚还凑在一起的三个人立刻着急忙慌地四散开来,一个个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而她们刚刚趴着的那张桌子,一块摊开的帕子上,赫然爬了几只甲壳发亮的知了,正欢快地吱吱高歌。 “这是我刚抓的,就在外面的柳树上。”叶容时笑吟吟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送给你们玩儿。” 几个深闺中娇养的姑娘哪里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东西,看着它那高高凸出来的眼珠子,细脚伶仃的几条长腿在桌子上爬过,几个姑娘都快要晕过去了。 那边几个男学生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帮忙把几个知了捡走了,叶容时倒像是颇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又不咬人,有什么好怕的” 谢琅华压下心里的不快,上前解释道:“小公爷见谅,几个妹妹到底是弱质女子,对这种……” 谢颂华听到“弱智女子”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看到众人都看向她,才连忙摆手,“没,我……我是觉得挺可爱的。” 话音才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循着一道抛物线的轨道,直接落在了谢颂华的课本上。 叶容时笑眯眯道:“这还有一个,送给你吧!” 刚刚被知了吓得不轻的几个小姑娘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 可随即当她们看到谢颂华淡定地将那只知了捏了起来,还拿手指去拨弄它的蝉翼时,那笑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看得出来四姐姐以前在乡下怕是经常抓这东西玩儿了,所以胆子才这么大。” 谢荔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谢颂华眼见着叶容时已经拿着另一只知了走到了自己旁边,这才明白,对于谢荔来说,自己这又是越了她的线了。 “喏,这东西真的不咬人的,五妹你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大胆,显然不光出乎几个女生的意外,那边的男学生也不由拿起自己手里抓的知了看了看。 嗯!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荔倒是想接过去,但是手却伸不出来,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 “高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喜欢玩知了,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家都一样呢!” 叶容时说着,把手里的知了往谢颂华桌上一扔,回自己位子上歪着去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前面那三个姑娘脸色同时变了。 谢淑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忘了,小公爷和高家是亲戚来着,难不成高家大小姐平日里竟然喜欢捉知了玩儿这可是个奇特的爱好。” 第52章:消息 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冷笑了一声,“三姐姐自家的事儿还没有理清楚,怎么关心起别人家的事情来” 她说完,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的脸上有些泛红,可她竟没有再过问什么,转身便自己看书去了。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纳罕,这可不像是谢淑华的性格。 这个人明面上总是表现得温婉大方,实际上内心里最是斤斤计较,平时上课稍微留意就能看得出来。 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行事排场,纵然不说,可处处都要压姐妹们一头,前一天谢思华带了支贵重的簪子,第二天她身上必然会出一件新首饰。 谢荼得了两句夸奖,她必要去问谢长清一些功课,引人注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颂华暗自记在心里。 放学之后,便拿着自己做的笔记以及那本翻出了毛边的《论语》去找谢长清。 “先生,这本书我已经通读了一遍,也背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好些问题不大理解。” 谢长清平生大约只有两件感兴趣的事儿,一是读书,二是吃饭。 这会儿眼看着到了饭点被谢颂华拦下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明天上课问不行吗” 那头正在收拾东西出门的谢淑华便笑了一声,“难得四妹妹有心上进,大伯就舍下你的红烧肉吧!” 一听到今天自己最爱的红烧肉不能及时吃上,谢长清就更郁闷了,凉了的红烧肉有啥好吃的。 奈何谢颂华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留下来,等翻开她的笔记本时,眼前顿时一亮。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笔记本,谢颂华是请兰姑姑帮忙缝制的册子。 然后将自己不懂的内容条理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在下面写明了自己的理解,对自己理解没有把握的内容进行了说明。 甚至有的还用其他的内容进行举例和反堆。 虽然字还是难看,可这用心的程度却是一眼即明的。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时请教问题的人也多,先生也忙,若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颂华就把这本册子留在先生这里,先生拿红笔在上面批注了,后面再一道给我就行。” 谢长清正在看谢颂华的问题,闻言从册子上移过视线,肥胖的脸上便有了真挚的笑容,“好,这个法子好!明儿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这是惦记上红烧肉了吧! 谢颂华也能理解,美食对于吃货的诱惑是什么样的级别,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回了宴春台,还没有开口,兰姑姑倒先来告诉了关于高家的事情。 竟是张妈妈传过来的消息。 如今安哥儿在寿安堂里,倒是很得老夫人的喜欢,因而张妈妈也水涨船高,在寿安堂里有了一席之地。 倒是没有想到当初的做法,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听完兰姑姑的话之后,谢颂华挑了挑眉,“老夫人和太太竟然有意要去高家” 兰姑姑方才也说了高家和宫里头的关系,这样一来,不就与三皇子党走得有些近了吗 “毕竟是高家特意下帖子请的,虽说有些突兀,可若是回绝,怕是得罪人,”兰姑姑解释了一句之后,又连忙道,“现在在于府里还没有确定带哪个姑娘去。” 见谢颂华不理解,兰姑姑便接着解释,“又不是平日里很熟悉亲密的人家,总不能一家子姐妹都浩浩荡荡地去,那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咱们攀龙附凤了 因而便是要去,最多也不过就是太太带着一位,最多两位姑娘去,端看最后府里怎么说了。” 谢颂华明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怪不得今天前头三个人还说得好好的,转头谢思华就呛声谢淑华了。 “大姑娘二姑娘都是过了十七岁的人了,大姑娘自不说,二姑娘已经在绣嫁妆,自然不会出门,五姑娘六姑娘是庶出,身份上就不够,那些讲究些的人家,还只当咱们家不重视。 若是从前姑娘没来,太太便是带三姑娘一个人出门,也没甚关系,可如今姑娘你来了,若是带一个人,怎么也不该带三姑娘,毕竟她不是咱们谢家的女儿,可若是带两个,按道理也该是您与七姑娘。” 谢颂华不由好笑,“她们在那儿争得乌眼儿鸡似的,怎么还扯上了我我可是半点儿不想出门。” 丁香正好端着盘点心进来,闻言便道:“姑娘为何不去自打姑娘回了咱们家,还从来没有出门走动过,若是还由得太太带着三姑娘进进出出的,谁还知道咱们二房真正的嫡出姑娘是您呢” 谢颂华再一看兰姑姑,显然她也是一样的看法。 “可我……从来也没有去旁人家做过客,这……” 兰姑姑当下便认真道:“这等小事儿,姑娘只管放在奴婢身上,奴婢晚上就来给姑娘你讲讲出门见客的规矩。”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寿安堂里就来了人传话,让几个姑娘都去挑衣料。 谢颂华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的都已经到了,就是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在。 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桌子前看料子,谢颂华还没从来没见过这几个豪门贵女这样满脸兴奋的样子,就是一向沉静内敛的谢荼眼睛都满是笑意。 等谢颂华走近了,她也忍不住感叹起来,“哇,这是什么布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荔的嘲笑,“什么布!这是南京来的云锦,俗话说一寸云锦一寸金,南京那些熟练的织锦女工,两个人配合,一天也不过只能织出一寸左右的锦,这世上什么布能于它比” 虽然谢荔的语气不是很好,可谢颂华也顾不上了,她看着面前这一匹匹料子,实在咋舌不已。 再看她们几个人正各自拈着料子比看花色,心里不由心疼万分,可别弄坏了,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啊! 这些云锦上面的图案异常精美,却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织机织出来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大约是谢颂华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觉得好笑,谢思华便故意笑道:“四姐姐可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老夫人乐意看到眼前这些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们欢喜的样子,笑呵呵道:“这是今年新出的花样,头一批已经往宫里送去了,咱们家就得了这些,我与几个太太说好了,先紧着你们姐妹挑,各人挑两匹回去裁衣裳,别叫人人家看着咱们家的姑娘,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平白堕了气势。” 谢颂华闻言便抬眼,果然看到谢淑华和谢思华互相打了个眼色。 第53章:云锦 谢颂华对这些东西也不大懂,便由谢荼给她挑了两匹,“四妹妹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养回来,那颜色太鲜亮的怕是反倒衬得皮肤黑,这匹秋香色就很适合你。” 要说起来,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也就一个谢荼还能叫人喜欢,虽然不大爱说话,可对谁都和气,平日里见她与底下的婆子丫鬟们说话,态度都极认真。 或许这是她在这个大宅门里的生存智慧,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喜欢。 谁知这边挑好了,那边谢思华却和谢淑华看上了同一匹松绿的折枝玉兰。 谢颂华打眼看过去,好看倒是真好看。 “四姐姐一向稳重,这个料子的颜色明亮,怕是不大称你,不如就让给我吧!” 谢思华脸上带着笑,盈盈地看着谢淑华开口,竟是半分相让的心思也没有。 谢淑华脸色便有些难看。 若是放在从前,但凡她喜欢的东西,除了谢琼华那个疯子偶尔会来搅和吵闹地争一争,其他人谁敢开口与她别苗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她们两个人身上。 谢琼华便笑吟吟道:“三妹妹一年到头收到的衣料不知凡几,眼下小七好容易看上一匹,你就让让她呗!”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说二房吃独食,这也是她最喜欢说的话题了。 谢淑华心里却尤其恼怒,云锦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至于外面那么稀罕,可到底还是贵重的料子,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几匹剩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新鲜的花样,别处都没有见到过。 这匹折枝玉兰她一眼就相中了,而且松绿色最称她的皮肤,赶明儿要去高家做客,若是能在高家人眼里留个好印象,秋天的菊花宴她就又能多几分把握。 她凭什么要让! 最关键的是,谢思华这就是故意在挑事儿,就是想告诉自己,如今她已经不是谢家的姑娘了,她这个三房的嫡女也可以踩在她头上! 这叫谢淑华怎么能忍,“七妹妹到底年纪还小,今年的衣裳明年怕是就穿不得了……” 意思是,拿这样好的料子给谢思华做衣裳是浪费的行为。 谢思华立刻冷冷道:“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衣服还要穿几年不成没得叫人看得笑话。” 却是在应和前面老夫人的话。 这边两个人都不肯相让,却是老夫人开口笑道:“一匹料子值什么还跟小孩子抢糖吃似的,三丫头让你母亲明天去外院找找,怕是还能再找一匹出来。” 竟然是站在了谢思华一边! 谢淑华脸色巨变,却仍旧咬了牙,贤惠道:“不过是逗逗七妹罢了,倒是把祖母都给惊动了。” 谢思华笑得牙不见眼,“那就多谢三姐了!” 挑完了料子,时间就不早了,老夫人干脆让人将姑娘们的饭菜都送到了寿安堂里,带着这群孙女儿一起吃饭。 吃过了饭,张妈妈就如平时一样,抱着安哥儿出来到老夫人跟前。 一转眼,安哥儿这都两个半月了,谢颂华平日里来寿安堂也不好久呆,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指点张妈妈两句带孩子的技巧就走了。 可安哥儿却还是很黏她,这会儿坐着就扭来扭去闹,这么小的小孩还不知道伸手要人抱,可谢颂华一抱到手里,他就立刻安分了,甚至还咧着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老夫人看得有趣,“安哥儿还是跟四丫头有缘分,往后四丫头没事儿就多往祖母这里来,多跟你弟弟玩玩儿。” 那边的谢荔就轻哼了一句,谢淑华连忙用胳膊推了她一下,但是看向谢颂华和谢安华的目光便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是爷,谢云苍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那颗珠子,眸光沉沉。 底下坐着几个幕僚,脸上同样不好看。 云先生开口道:“已经可以确定,这珠子是厂卫随身所带的身份腰牌上的,我们经过了几方比对,错不了的。” 谢云苍声音发沉,“这么说,我们这府里已经有厂卫的暗探了” 底下人没有说话,既然能在谢府的内宅里出现这个东西,其中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人为何要对四丫头下手” 谢云苍像是在自己问自己,随后抬头看向底下一人。 那人立刻站起来回话,“昨日第三批人已经回来,再一次确定,四姑娘的身份绝对错不了,江家也是当地世代农户,且江家村地理位置隐蔽,多少年来也没有什么事陌生人进出,又是一村同姓,可以肯定,四姑娘没有问题。” 闻言谢云苍便点了点头,“十五年前,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翰林,齐氏当时也隐藏了身份,要做网也不可能这么多年。” 他说完眼神又锐利了几分,“既然四丫头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府上有问题了。” 云先生看着他的脸,有些迟疑,“厂卫这些年发展迅速,几乎有赶上锦衣卫的架势,若非锦衣卫一直控制在宸王殿下的手中,这还真不知道孰胜孰败,老爷……真的还要往下查” 书房彻底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厂卫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是当今创立的,可当今如今沉溺于灵教,而厂卫依靠着自身的势力,竟然还越来越厉害。 加上有宫墙的掩映,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谁家的狗。 若是接着查下去,怕是反倒会惹火上身。 “查!”谢云苍忽然冷声道,“都已经欺到我家门口,若我坐视不理,反倒更容易叫人随意拿捏。” 有幕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这个时候与厂卫扯上关系,容易叫人抓住话柄。 也有人认为还是应该在府内悄悄肃清有外心的人。 云先生却道:“圣上久已不理朝市,内阁六位阁老,首辅和夏阁老是太-子党,张阁老周阁老是三皇子党,剩下也就只有老爷和殷阁老目前没有战队。 前两日听到太医院来的消息,圣上似乎又添了些肾水亏损的征兆,整个朝堂如今已经是一锅沸水。下半年的巡边,太子和三皇子都争得火热,老爷分管兵部,咱们若是连自己的情况都摸不清楚的话,怕是很难不被卷入进去。” “云先生所虑与谢某相同,这件事情本就是厂卫寻事在先,我们就是得罪了人,也站得住脚。” 谢云苍下定了决心,便立刻安排人各处探寻。 前院的紧张一般情况下进不了二门,因而谢家的几个女孩子,仍旧在热火朝天的计划着那几匹云锦的用处,以及一些衣饰上的小心机,连带慎思馆上课,都没有了兴致。 谢颂华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前世一天到晚的大白褂,放假的时候,也会穿漂亮的裙子呢! 因而下了课也同其他人一般,兴冲冲地回了宴春台。 谁知正碰到兰姑姑满脸焦急地往外走。 第54章:被设计了 “怎么了”谢颂华见她表情不对,连忙问道。 兰姑姑一见着她,宛如见着救星似的,“昨儿奴婢没跟在姑娘身边,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姑娘好好想想,昨日拿到云锦之后的事情。” “昨儿……拿到云锦” 听到她这句话,兰姑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事情,“姑娘的云锦被换了。” 原本已经提起了一颗心的谢颂华闻言松了一口气,“被换了就被换了,我昨儿瞧着,每一匹都不错,换了也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谢淑华和谢思华。” “不是!是被换成了京城的锦,奴婢没有留意,拿到手里才发现了不同。” “什么!”谢颂华这才惊了,“还有人偷东西” 兰姑姑摇了摇头,“咱们自己院子里上午奴婢已经全部排查过了,不是在咱们这里换的。” 谢颂华的脸色就凝重起来,既然不是在宴春台被换的,那就是在寿安堂换的了。 寿安堂里人多口杂,且昨天谢家的姑娘们都在,更是什么人都有,要动手脚比较容易。 更何况,昨天老夫人留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到了宴春台之后,也不过是给大家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整个宴春台里,稍微有见识一点儿的兰姑姑根本没有细看。 所以才到这个时候发现。 这个举动其实也很明显,若是她没有发现云锦被换,到时候要去高家做客的时候闹出来,就是一桩事端。 若是她发现了,也不可能去寿安堂里查案,因为查寿安堂,首先就伤了老夫人的脸面。 就算老夫人相信她是真的丢了,愿意让她查,可到底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不会做事。 因此也就只能自己认下,退出竞争去高家的名额。 实际上,从昨晚上她让丁香抱着那两批锦回来,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兰姑姑还在焦急地看着她,谢颂华却笑着摇头,“不用紧张,丢了就算了,既然能看着跟云锦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料子,你们就拿那个给我裁衣裳吧!” “那要是被老夫人和太太发现……” 谢颂华摆了摆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本来也不想去高家,如今看来,这算是天意了。” 见院子里几个人还在发愁,谢颂华便笑着道:“都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们姑娘我现在实力不济,人在屋檐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不但我要努力上进,你们也是一样。” 她又让兰姑姑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这一次丢了东西,兰姑姑应该把大家的屋子都搜了一遍吧!虽说也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可到底让大家不安,那我就给你们各人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作为补偿,就算是压压惊。 现在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宴春台的人,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们日后彼此信任,会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屋子里的东西丢了,竟然还有补偿,众人是又惊又喜,一扫脸上原本的颓丧和紧张,都欢天喜地起来。 就是一向不大开口的翠柳都开口感谢起谢颂华来。 只是兰姑姑把钱都发下去了之后,进到谢颂华的书房就开始叹气。 谢颂华挑了挑眉,“姑姑是觉得我今日这么做不妥” 兰姑姑摇头,“自然不是,宴春台除了赶走的白芍,还有两个自己走掉的三等丫鬟,剩下的我这些天仔细观察了,都还算老实,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姑娘今日此举,确实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只是……” 她把一直匣子拿上来,推到谢颂华面前,“姑娘且瞧瞧。” 谢颂华一愣,“怎么……就剩这么点儿” “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五两,我接手的时候,本就没攒下什么,后来老爷给了一百两,再加上之前在前院当了首饰给小少爷打金锁剩了点儿,可加起来也就一百多点儿。 如今姑娘渐渐在府里站稳脚跟,其他姑娘有的东西,虽然到咱们院子里不大好,可也有,但那些都是死物,变不出钱来,可咱们这里平日里的花销可不比其他姑娘院子里的少。” 兰姑姑是个妥当人,钱匣子里还有几张纸,上面细细地记着银钱的花销之处。 “怎么去点菜也要给钱”谢颂华诧异地问道。 “这也是府里的积弊了,大厨房是人人都抢着去的地方,难道只看月例钱这各房各院有份例是不错,但别人是怎么应付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姑娘生病那几日,有些多要忌口的地方,便不能与其他人的菜一起做,这都是要另算的。 还有现在姑娘去了慎思馆,一应笔墨纸张都要钱,那头供应了茶点,虽说公中给了钱,但其他姑娘少爷们都另有打赏,若我们不给,倒显得小气。” 还有针线房、花房、药房林林总总,竟然每一笔都是钱。 兰姑姑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姑娘可是觉得奴婢这般太大手大脚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这里头的事情,我根本一无所知,不是你大手大脚,实在是谢府这内院太大手大脚了。” “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哪里都真的指着月例银子过活儿都是各人有各人的靠山,几个嫡出的姑娘就不说了,长房的六姑娘,咱们这边的二姑娘,都有老夫人补贴,在姑娘来之前,也就五姑娘寒酸些,毕竟是姨娘养的,太太看重,却也有限。” 若非兰姑姑这般与她分说,谢颂华还真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文章。 怪不得谢思华那天一句话,就让谢淑华红了脸,原来那不是因为她和叶容时说话的脸红,而是被谢思华气红的。 这就有意思了。 看来,还有的闹呢! “钱的事情也急不来,大不了,咱们暂时减省一些,相对来说,咱们院子的门户更要紧。”她想了想,便让兰姑姑凑近了一些,吩咐了几句话,兰姑姑扬眉,愣了一下才笑着点头,“是个法子,奴婢这就去。” 正要出去,眼睛忽然瞥到谢颂华的手臂,顿时惊讶道:“姑娘的伤口……” 第55章:打起来了 谢颂华闻言抬起左手,果然袖子已经沾了血污,她也不由皱眉,“这个伤口实在有些深,现在快好起来的时候又痒得厉害,白天或许还能忍忍,晚上睡着了估计是忍不住又给自己挠烂了。” “奴婢去把六姑娘给的金疮药拿过来,这样一直不得好,要是留疤了就麻烦了。” 大约是上课的时候谢荼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悄无声息地就打发了自己的小丫头送了两瓶金疮药过来,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真是让人无可挑剔,谢颂华承她的情。 因为云锦的事情,谢颂华自然是无缘去高府做客了,因而反倒更能沉下心做别的事儿,比如仍旧去后院儿看病。 梅姑姑的病已经大好了,估摸着没两日便能离开静心堂。 不过府里又有两个病重的婆子,谢颂华照旧是只写方子,让她们自己去买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姑姑这边传出去的消息,这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都请谢颂华帮忙买药。 想来她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人的重视,要托人买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谢颂华便都答应了下来,反正她们给的钱里面有诊金,就拿出一部分给兰姑姑当跑腿费好了。 兰姑姑从内院被逐出去,要不是自己走了从前几个旧友的路子,还不知道会被发落到哪里,因而也能体谅这些失了势的人,且又是顺路的事儿,自然没有二话。 她这边优哉游哉有条不紊地给人看病,写字念书,那边谢思华和谢淑华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就是在慎思馆里,休息时也不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说话。 谢淑华只管和谢荔聊天,而谢思华却是赖上了谢荼,害得谢荼一本话本子看了三天还没有看完。 丁香告诉谢颂华,谢思华跟前的丫鬟透露,说是府里的消息,谢淑华是天凤命格,将来是要当贵人的。 要不就是太子府,要不就是三皇子府。 眼下高府主动递这么根橄榄枝来,就是为了给三皇子相看谢淑华。 也就是说,高府谢淑华是去定了。 若是给三皇子提前相妃,那谢思华就去不得了。 谢思华别的方面或许不如谢淑华,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这要给人相看,哪怕要带个陪衬的绿叶,那也该是像谢荔这样不打眼的,带个明艳的谢思华是怎么回事 丁香看谢颂华并不好奇的样子,不由惊讶道:“姑娘难道不惊讶” 关于谢淑华的天凤命格,谢颂华在府里转悠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自然不惊讶,至于现在的这流言…… 她压低了声音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这府里还在整顿谣言的事情,你平日里在外头,只管听,别开口。” 丁香顿时敛容,“是,姑娘放心,我一句都没有应和。” 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谢颂华心里最清楚。 虽说她自己对去高府没有兴趣,可这也不代表她就乐意被别人算计,纵然没办法报复回来,也可以叫她们糟心几天。 可谢颂华低估了府里的这两位大小姐的战斗力,眼看着她们天天换着花样的暗暗较劲,她只当那个拿着小板凳吃瓜看戏的群众。 谁知道,这文戏竟然会上演成武戏。 原是在寿安堂请安时,老夫人夸赞了谢淑华两句温婉大方,转脸便笑着叫谢思华多学着点儿,结果就点燃了谢思华的怒火。 因而在去慎思馆上课的路上,不顾大家都在,立时就发作起来。 “某些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呢!被老夫人夸赞了两声,就在那里洋洋得意,咱们祖母一向是最讲规矩脸面的,这对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褒奖有加,也就只有自家的孩子,才会贬损。”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相视一眼,立刻装鹌鹑,躲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知道就走在她们前面,才不至于被堵在这边的路上。 这是被迫近距离观战了。 谢思华的嘴巴也着实是不饶人,这一踩就直接重踩了谢淑华的痛脚。 谢淑华当即便红了眼,“七姑娘这是不服老夫人和太太把我留下来了我知道我是平民出身,不配和你这样打高门大户的姑娘站在一处,你若是觉得脏了你的眼,这会儿便去回了老夫人,直接撵我走就是,这会儿在这儿阴阳怪气什么” 说着抹着眼泪就往回跑。 谢思华原本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心里畅快,但是看到她往寿安堂那边跑,又着了慌,三两步就将人给截了下来,怒道:“你敢去又想叫祖母罚我是不是!” 谢淑华哭泣道:“七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又不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如今我不过是尽我本分地做好这个谢家三姑娘,怎么就惹得你不快了还要这般羞辱我那既然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死死地抿紧了唇。 谢颂华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一杯清新脱俗的茉莉花茶啊!” 她俩可以看戏,谢荔却不得不上前帮着谢淑华,“七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跟三姐姐吵起来了。” 谢思华却是一把将谢荔推开了,显然谢淑华的话更激起了她的怒意,她瞪着谢淑华,“你装什么相!就你懂事大方!就你会装模作样!你既然知道你不是谢家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儿别往前抻头就是了。” 她一边用力推开拉架的谢荔,一边接着噼里啪啦,“凭什么在我谢家锦衣玉食地供着,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天凤命格我呸,你要不是抱错了,谁知道在那个泥土旮旯里窝着呢! 瞧瞧谢颂华刚来的样子,土不拉几黑不溜秋的样子,你长得还不如她,只怕你还不如她呢!你要是那个样子,你看看谁会看得上你这会儿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装什么贵人身份,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谢颂华真是要礼貌微笑,谢谢你啊! 谢淑华饶是平时的养气功夫再好,这会儿也被谢思华这些话说的羞愤欲死了,当下便挣扎着要去告状。 谢思华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裳不放手,加上谢荔在一旁掺和,也不知道是谁的指甲划到谢思华。 只听到她惊叫了一声,“你竟然敢挠我!” 然后直接不管不顾地就去抓谢淑华的头发,三个人顿时扭成一团。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目瞪口呆,这可真打起来了。 那边谢荔也被卷入纷争,可怜她一个小庶女哪里惹得起这两个正主,当下急得快哭了,“你们两个还干看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谢颂华是巴不得她们再撕响些,奈何旁边的谢荼已经拉着她往那边去了。 眼见着谢颂华还犹豫,谢荼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胳膊。 谢颂华疼得一脸懵,然后才看到谢荼正在朝她打眼色,而她视线的方向,谢云苍正和几个人一道往这边过来。 第56章:被撞见了 谢颂华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谢荼上前去劝架。 谢荼一惯的小意温和,声音不大,只是语气比较着急。 可谢思华这会儿是真的脾气起来了,一只摁着谢淑华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用力地抓着她后脑的长发。 谢淑华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温婉大方,这会儿也被整得快要崩溃,她一边红着眼睛指着,一边暗中使劲儿用空着的那只手掐谢思华的腰。 只是看着就像是她在用手推开对方似的,都这会儿了,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形象,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这个谢淑华的茶艺几乎已经臻入化境了。 当然,她嘴上说的又是另外的话了,“三姑娘七姑娘,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一家子姐妹打起来多难看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有人家姐妹闹口角的,可这么大的姑娘还动手打人的可太少见了。” “诶,七姑娘,你别扯了,三姑娘这一块儿都快给你扯秃了。” “诶,三姑娘,你别掐啦,七姑娘这儿只怕都掐肿啦!” “五姑娘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呢让你劝架不是让你拉偏架的呀!” “……” 她既然是从乡下来的,那行事自然也就如乡下的小姑娘似的,比如急起来嗓门儿大些,动作粗鲁些。 谢淑华听着她的这些话,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不是故意戳自己痛处还要故意点出她在下阴手么! 谢思华只觉得这个蠢货吵吵嚷嚷烦死人。 就在谢云苍那边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的时候,谢思华松开谢淑华那只一直被摁住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把推向谢颂华。 谢颂华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同时同仇敌忾起来,脚下就没留神,猛然间被推到,立刻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好死不死,这旁边刚好布置了一座小小的景观假山。 谢颂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向假山上,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撑住。 就在最后一秒,她猛然发现这假山上一块突出来的尖棱正对着她的手掌,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立刻改成了手肘撑过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黑,疼得气都没能喘上来。 “四姐!” “你们在干什么!” 谢荼惊骇的声音和谢云苍暴怒的声音同时想起,正撕扯得如火如荼的几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谢颂华已经被丁香和谢荼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也终于缓过了最开始的那口气,只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 那边三个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齐齐跪在了地上。 谢云苍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是强行压下怒火,让谢琅华带着客人先离开。 而她们又一次被送到了寿安堂的偏厅,只不过这一次,身边还跟了谢云苍的人,显然是在看着她们,不同上一次还有人伺候梳洗,这会儿几个人还原模原样地待在屋子里。 不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谢云苍既然亲自陪着过来了,至少说明身份不一般,在这样重要的客人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 眼下谢家这五位姑娘,谢淑华一头长发被谢思华抓成了鸡窝,衣裳也被扯得左歪右斜,因为刚才匆匆下跪,衣服上还占了泥土,哪怕她平时再怎么端庄大方,这会儿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谢思华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也只是看这好一些而已。 听到谢淑华的哭泣声,谢思华却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高高地扬着下巴,只管看着廊下的鸟雀。 谢荔则是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只敢看自己的脚尖。 只有谢颂华和谢荔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相对无言,如同老僧入定。 谢颂华左手腕的伤口刚好被那尖石头扎到,不但伤口裂开,而且还被石头扎了进去,方才血流如注,将整个左手袖子染红了大片,到现在也不过是被谢荼用一条手帕匆匆地包扎了。 这样看过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因而当谢云苍扶着脸色铁青的老夫人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颂华血染的衣袖。 不同于上一次那么多人都在,这一次来的人只有老夫人、谢云苍以及三房的余氏。 长房一个人都没有,而其他这是今日在场的人,甚至连方才与谢云苍一道来的谢琅华等人都不在。 “简直闻所未闻!”老夫人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我老婆子没什么见识,活了这么多年,便是那些武官家的姑娘,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谢家的姑娘可真英勇无双!” 她们这一来,五个人便齐齐下了椅子跪了下来。 谢云苍扶着老夫人坐下,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袖子上,老夫人注意到这一点,便冷声吩咐,“申妈妈,给四姑娘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于是谢颂华便成了几个跪着的姑娘中,唯一一个被扶起来的。 谢云苍接着便道:“六丫头帮着点儿申妈妈。” 虽说是为了谢颂华的手,但是这两位这话说出来,几个人便也立时明白过来,今天的事情经过,他们都一清二楚! 余氏蹙着眉,看着自己姑娘跪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到底还是先站了起来,先给上头两个人行礼,“母亲、大伯,小七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这丫头性子倔强,请母亲和大伯,尽管责罚!” 老夫人没有说话,谢云苍站了起来朝余氏行了一礼,“弟妹且坐,几个孩子都有错,都该罚!” “祖母,父亲,都是淑华的……”谢淑华一见现在的阵势,立刻磕头陈情。 只是还才说到一半就被老夫人冷着脸打断了,“你来说!” 却是指了一个小丫头。 谢颂华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却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可这个小丫鬟却是有条不紊一句一句地将方才寿安堂外面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个人的对话都讲得一字不差。 好在谢颂华和谢荼看戏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交流的,因而在这个丫鬟的口里就只是一句——四姑娘和六姑娘被阻了去路,只好停在一旁。 等这个丫鬟的话说完了,余氏立时疾步走到谢思华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你这个孽障,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你的口中!你往日里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氏这一巴掌来得太快,不但谢思华没有反应过来,被打翻在地直接征愣住了,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谢荼给谢颂华挽袖子的手的停了下来。 第57章:受罚 余氏看着女儿蓄满了眼泪盯着自己的眼睛,以及迅速肿起来的眼睛,顿时露出两分心疼的神色。 可她却是一咬牙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女儿,转身朝老夫人跪下,“母亲,七丫头竟如此言行无状,都是媳妇素日教导无方,今日更是在方先生面前出此大丑,带累我们家的名声,请母亲连我也一并罚了吧!不然我实在没有面目见人了。”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人把余氏扶起来仍旧坐回去,“要这么说,小六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这里还有三个二房的丫头呢!我与你大伯不也一起要被罚了” 她对媳妇的口吻仍旧非常和气,眼看着余氏还要说话,却是一个眼神过去,余氏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媳妇没有这个意思,但请母亲处置。” 这就要开始处置了,谢淑华当下便立刻叩头请罪,“都是淑华的错,明明知道七妹性子直率,说话没轻没重,却偏偏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日害得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淑华这一条贱命都抵不过过失,请父亲和祖母责罚!” 谢思华一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就是祖母不那么喜欢她的性格,也不影响她仍旧是谢家风光的嫡女。 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未曾挨过任何人一根手指头,现在竟然被母亲当众掌掴,她性子一向倨傲,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无声哭泣。 这会儿听到谢淑华的话,立刻转过脸,透过泪眼狠狠地盯着她。 其实仔细说起来,谢淑华实在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落在不了解她的人眼里,她这会儿的认错实在委屈。 毕竟是谢思华挑衅在先,她不过是哭哭啼啼地想告状而已。 她受了大委屈,这会儿却得忍辱负重地开口揽下罪责,又说什么贱命,分明是在说自己的身份低贱,以退为进。 她一跪在地上,眼泪就没有干过,又一身的狼狈,与从前那个三姑娘的形象大相径庭,“我也知道,如今我算不得谢家的正经姑娘,只是上至老夫人,下至府里的丫鬟婆子,对我无一区别于从前。 我心里感念不已,知道这是家里人仍旧爱护我,因而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徒增长辈们的烦恼,我自认从小到大,还算守规矩懂礼仪,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谢颂华却是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那边申妈妈温声道:“四姑娘你忍忍,你这个伤口太大了,只怕留疤是免不的了,若是再不好好护理,回头落下了大块的疤痕,就不好了。” 这话引起了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注意,老夫人的眼睛便从谢颂华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沉下了目光。 谢颂华实在底子好,从前刚回来一身的土气看不出来。 这三个多月养着,皮肤比其他姐妹也不差什么,那五官上的优势就慢慢凸显起来了。 她不似七丫头那般明艳动人,却别有一番韵致,叫人瞧着便觉得舒服。 可惜了,偏偏有那么一段精力,如今若是再留下疤…… 谢云苍却是直接快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谢颂华手臂上的伤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伤得这样重!” “老爷,这怕是还得找太医来看看,不然怕是不得好。”申妈妈将药粉敷匀了,才低声道,“那石头直接扎进去了,可不得伤成这样。” 听到她的话,谢淑华的脸色就变了。 果然谢云苍转过脸冷声道:“姐妹之间,口角不和,也是常有的事儿,便是一时情绪上来,没能控制言行,也该有个度,能将自家姐妹伤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们回头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老夫人点头道:“方先生初至京城,念着当年与你们祖父的情分,才来府里见我老婆子一眼,结果竟然叫他看到这等场面,这下我都没脸下去见你们祖父了。” 这话就实在很重了。 “自今日起,你们两个罪魁,两个月不得出门,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谢云苍没有再听她们任何一个人辩解,直接做出来处罚。 “至于你们三个……” 谢云苍的视线自谢荔和窗边塌上的谢颂华和谢荼身上扫过,还没有开口,谢颂华便拉着谢荼一道重新跪了下来。 “父亲明鉴,今日之事,虽不是因我们而起,可我们身为谢家的姑娘,便该为谢家的脸面着想,不该想着等她们吵完了,好赶着去上课,以至于前面一直在束手等待,我们也有错,请父亲责罚。” 谢荼低眉敛目,也跟着柔柔道:“请叔父责罚。” 谢荔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跪了下去。 谢云苍沉吟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兄弟姐妹,如同手足,自来荣辱一体,将来等你们自己有了家业,就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了,手伸出来!” 听到这话,谢荔登时吓得委顿在地,谢荼也面色苍白起来,只有谢颂华满脸错愕,这该不会还要打手心吧 实际上她还真没有猜错,只听谢云苍严厉的声音响起,“拿家法来!” 一把铁力木的戒尺就被交到了谢云苍的手上。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前世读书都没有被体罚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空里,遭遇这样的体罚,还不是因为上学! 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把心一横,直接将手往前一递,“我最大,先打我吧!”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脸别到一边去了,这挨罚的事儿,其实最可怕的不一定是所要经受的惩罚本身,在惩罚落下之前的等待其实才是最磨人的。 不过,谢颂华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当戒尺落下来的时候,她实在没能控制住,痛呼出声,谢云苍的戒尺实在打得重,疼得她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缩发抖,几乎没办法在举着。 用力咬了咬牙,她到底还是把手指又伸直了。 “啪!” 第二声响起,差一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打出来,只是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一戒尺下来,终究没有出声。 咬着牙受完三尺,谢颂华脸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这个内阁次辅大人,打起人来,是真的不手软啊! 谢云苍紧接着就来到了谢荔的面前,相对来说,谢荔就无法隐忍了,一尺下去立刻嚎出了声,后面几乎是一路大哭着受完的刑。 谢颂华却是担心地看向谢荼,她看上去就是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白花,能受得住么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荼竟然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从她不住颤抖的身体,看得出来,她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忍着。 这让谢颂华不由对她大为改观。 第三尺才落下,外头脚步声起,齐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可!” 第58章:用意 其实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谢淑华,顿时心疼得差点儿掉眼泪。 “老爷,眼看着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孩子还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呢!这戒尺打下去,没几天根本好不了,回头……” “谁要去高家做客”谢云苍闻言立时抓住了齐氏眼里的重点,“咱们家什么时候与高家有来往了” 谢颂华正在看谢荼的手,闻言眼皮就是一跳,合着这件事情整个内宅都差不多知道了,谢云苍这个一家之主还不知道 齐氏呆愣了一下,转而语气温和道:“是高家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她们家大姑娘及笄礼,想请我们家去观礼,我这正在跟母亲商量着要带哪个去呢!”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老夫人,谁知道老夫人闻言诧异道:“你不是与我说是从外院递进来的帖子吗怎么二郎你竟不知此事” 齐氏顿时哑然,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目光自底下的这些姑娘们脸上扫过,冷声道:“你们三个,另外在院子里禁足十日!” 说完挥了挥手,显然是要将她们几个人赶走。 余氏便也起身告辞,“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让夫君知道为好,媳妇这便也告退了。” 等人都走光了,谢云苍才脸色沉沉地看向齐氏,“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紧锁着眉,“二郎媳妇,这件事情二郎都不知道,你是如何敢自己做决定的高家与内廷的关系,你不是不清楚,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的大事儿!” 齐氏连忙道:“确实是外院的小厮送过来的,我当时事情忙着,也没注意看,便随口让人接了,到第二日才看到的帖子,因而只当老爷知道了。” 说完又连忙找补道:“眼下还好没有回帖应准,若是老爷觉得这样不妥当,我便想个理由回绝了便是。” 谢云苍心下恼怒,冷声道:“晚些时候你让人把帖子送到梦坡居来!” 说完便把齐氏也打发了下去,齐氏心里还惦记着谢淑华,也不愿意在此处多呆。 屋子里便只剩了谢云苍和老夫人二人。 “娘,当初你为何一定要留下三丫头从前我便觉得这姑娘看着大方得体,可终究心思有些深沉,不大附和她的年龄,心中便不大喜欢,因而哪怕是个嫡女也甚少亲近,而后既然知道她并非我谢家血脉,为何不拨乱反正,放回她自己家去” 听到儿子的问话,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忘了她那个天凤命格了” “娘,这种无稽之谈,如何信得要说这个命格也该是四丫头,当初是齐氏还在孕中时,国师批的命。” “可后来还有个道玄大灵师!”老夫人加重了声音,见儿子脸上尤有不服,她便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圣上信啊!只要圣上信,咱们家这个天凤命格就摆在这里!” 真不真,假不假关键还不是在于上位者的一句话,真相有什么重要 谢云苍的眉头紧皱起来,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老夫人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以为娘就很想要攀龙附凤,拿自家的姑娘去拼这个前程儿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家的这个天凤命格可不只有自家人知道,若你就这样把三丫头扔出去,回头会不会成为一个话柄” 谢云苍神情一顿,“母亲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老夫人淡淡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从前一心想着她是你唯一的嫡女,看着总是好的。 如今退了这层外皮,倒是看出些内里来了,虽说是小七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先挑的事儿,但她那般言行,也着实带着几分阴狠,也就是今日点爆了小七,不然若是没打起来,这府里小七的名声终归是坏了不少。” 谢云苍只是沉默不语,但是脸上的不虞分外明显,显然认同老夫人这话。 “今日的惩罚,看似一个是关禁闭,一个是打戒尺,似乎也算公平,实际上你这是在教导她们三个,放逐那两个罪魁吧!” 被母亲看穿,谢云苍轻笑了一声,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不少,“小七自有三弟和弟妹教育,四丫头和五丫头却是我自己的女儿,不过替母亲代劳,累得小六也挨了几下狠的。” 老夫人便笑着道:“该!小六就是被我养坏了,到哪儿都不大声说话,遇到事儿头一个是躲,也该叫她吃吃痛。” 说着便又道:“你这一惩罚,我便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放心吧!日后那个三丫头就当个闲人养着,横竖不要堕了咱们家的体面才是。” “也要劳烦母亲多多照看四丫头一二,这孩子到底命苦了些。” 多的他也没说,高家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耽误不起。 而此时太医已经去了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伤,也不敢大意,最后拿出了据说是宫里的秘药。 兰姑姑一边帮她涂,一边心疼道:“姑娘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顺,又是落水,又是受伤的,今日还挨了戒尺,要不然,奴婢设个香案供着拜拜” 谢颂华还在想今天的事情,大约是痛得有些麻了,这会儿换药都能忍着不出声了。 “你说,是罚两个月禁闭严重,还是这样打三下戒尺严重” 兰姑姑闻言便撇了撇嘴道:“如今连老爷也偏心了,说是两个月不得出房门,可那是三姑娘,太太眼珠子似的宝贝,稍微等风头过去,不过求一求撒撒娇也就放出来了。 可姑娘你看看你,这手心都肿起来了,怕是这几天都不能拿笔了!” 她在说关禁闭的事情,齐氏同样在安慰谢淑华。 她亲自拿了药膏细细地给谢淑华弄伤了的地方涂上,见女儿神色仍旧蔫蔫的,便道:“我知道你这是脸面上挂不住,但是这禁闭的事情你别担心,眼看着你二哥哥就要参加秋闱了,你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难道还不要去送一送” 见谢淑华眼睛亮了,齐氏便又道:“更何况你还有娘呢!娘何曾舍得你被关着” 谢淑华刚要高兴起来,笑容扯了一半又收了起来,“可是高家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我这怎么去岂不是白便宜了旁人” 提到这个,齐氏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烦躁,“不至于便宜旁人!” 第59章:何必这样狠! “怎么说” 齐氏没有办法,到底还是告诉了女儿关于去高家的事情被谢云苍否决了事儿。 谢淑华呆了半晌,似乎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就透了几分不确定,“娘!父亲不会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吧若我成了王妃,甚至是以后的……对咱们家怎么都有利无害!父亲怎么……” 齐氏摆了摆手,脸上也不大好看,“你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事事力求稳妥,殊不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稳赢的事儿!” “那……”谢淑华听明白了齐氏话里头的意思,不由大急,“可今年秋天,宫里就要给皇子们选妃了,若是父亲这样……” 她一急,便扯动了受伤的地方,齐氏连忙道:“淑儿别急,这不是还有娘吗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得到这世上最好的!” 当初她嫁过来年轻气盛,见着谢云苍抬举了两个通房,就没沉住气,原想一碗药下去,让这俩以后都生不出,谁知其中一个竟然怀了孕,结果成了个一尸两命。 那个通房还是打小伺候的谢云苍,当时将他气得要将她赶回娘家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诊出了身孕,没多久国师又来了一出批命。 后面更是因为生产,没有赶到预定的驿站,躲过了一劫。 在齐氏看来,这个女儿就是上天派给她的救星,打从小就是眼珠子似的看着长大,哪怕是嫡子谢琅华都没能得到她这么多的疼爱。 且这些年,女儿事事稳妥,处处贴心,她认定女儿将来有大造化,到时候,且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因而哪怕谢云苍反对,她也要将谢淑华送到那个位子上! 许是齐氏的语气太过肯定,谢淑华心里的忐忑不安也慢慢被压下了不少。 只是想到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必须被关在倚兰苑里出不去,就心里怄得慌,慎思馆里的那些子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们,若是今日的事情有一星半点被传出去,她算是把脸丢干净了。 而实际上慎思馆那边已经有了成熟的说法,不外乎是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几个姑娘暂时停课。 也就是说,她们五个女孩子暂时都不要去慎思馆了。 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交上去的作业还没有批改呢! 兰姑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至少把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不然出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儿。 到了下午,老夫人便又着人送了点儿东西过来,这一次送的是药材,不但有外用的名贵膏药,还有一盒燕窝。 三房余氏送来的东西最为丰厚,当谢颂华看着那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还是吓了一跳。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个约莫直一二百两银子,看得谢颂华是眼角直抽抽,恨不能把上头的宝石扣下来去卖钱。 长房大约到晚上才听到风声,打发人送了点儿吃的玩的。 齐氏却是最后一个送的,虽然东西也不差,兰姑姑却颇有微词,“怎么说姑娘也是太太亲生的,竟……” “姑姑!”谢颂华看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姑姑日后这话还是不要再说得好,怕是徒惹是非,你只记得我是谢家的姑娘,什么嫡出亲生这样的话不要讲。” 兰姑姑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谢颂华的意思。 这段时间,齐氏一直在整治府里那些嘴碎的婆子丫鬟。 结果牵牵扯扯地拉出了二三十个,还有更多偶犯口角的,没有当众叫出来。 而这二三十个里头,齐氏的惩罚也各不相同,细心之人捋一捋便明白了,那些说谢淑华鸠占鹊巢的罚得最重,反而说谢颂华没有大家气质的只轻飘飘罚了些月例。 心既然已经偏了,争是争不回来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看开点儿。 兰姑姑便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暗中觉得如今谢府这位当家主母,怕是看走了眼。 四姑娘虽然出身乡野,可脑子心性都不差,虽然有许多东西不懂,却不露怯。 且这些天观察下来,四姑娘还有府里其他姑娘都没有的坚韧品质,最开始制定的计划,一直严格遵守,基本上都没落下来过,一个肯努力上进的人,将来的成就未必在三姑娘之下。 谢颂华不知道自己在兰姑姑眼里看来,竟已经这般光辉了。 实际上,这一天下来的学习量,比之余前世,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前世读书那才叫千军万马,她毕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能凑得齐学费就算不错,根本不可能要求上什么补习班,可是别人都上,那怎么办呢只能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读书。 谢颂华天赋流选手,最终能成功靠近985,靠的只有自己,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靠山,因而只能勇往直前。 如今的谢颂华,其实也是一样,她的未来,只能靠自己。 因而在晚上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她还是将灯点上了,练字这东西,靠的是毅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行的。 只是在拿起毛笔的那一刻,才知道这只被打的手有多疼,原主这爹下手是真的狠啊! 原本就狗-爬的字现在快变成鸡抓过的了。 “何必这样狠” 玉如琢的声音空悠悠地在屋子里想起,听不出情绪。 谢颂华却是眼睛一亮,“你终于好啦!” “什么” “你的气息!”谢颂华替他高兴道,“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你出现得就少了,而且我听得出,你的气息很弱,那次应当伤了挺重吧” 玉如琢许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却是转了话题,“你这样练字不对。” “啊” 而后谢颂华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她吓得差点儿尖叫,奋力甩手,却发现根本甩不开那看不见的东西。 “什……什么……” “专心点儿!” 是玉如琢的声音! “肩要直、背要挺、手腕要有力,你初学,且不适合悬腕,容易手抖,一抖自然也就写不好看了。” 谢颂华一边听着他说话,一面惊奇地发现裹挟着自己的右手的力量在带着她运笔。 “走笔之前,要先观察你要写的字,注意轻重缓急,切忌三心二意飘忽不定,最要紧一气呵成,落笔成字。” 他很少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谢颂华不由地就被他的话给带进去了,手上下意识地就跟着他所说的做。 这一篇字下来,与前面的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谢颂华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那个神秘的力量消失了,不由脱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60章:偷都偷了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落水那日之后,感觉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好像,能走出这个指环,但是……看不见自己,别人也看不见我。” 谢颂华忽然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你该不会是跑出去了吧” 谁知他果真轻轻“嗯”了一声。 “你……” 谢颂华猛然惊觉,“你!你获得了隐身功能!我的天呐!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儿” 大约是被她震惊的语气给惊到了,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好吗没有人看得到我。” “当然……”谢颂华刚想说当然好,可想想,似乎也不怎么好。 没有人看得到他,若他有个什么举动,怕是还会被人误会是灵异事件。 谢颂华干笑了两声,“也……哎呀,你也不要太沮丧了,至少,比之前困在指环里好嘛是不是” “现在还是被指环困着。” “啊”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我走不太远,离指环一定距离之后,就会变得意识模糊,我这几天试过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爬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受了伤的左手,仔细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仍旧碧幽幽呆在她手上,看不出有什么玄幻的地方。 可谢颂华的心里却不由地闪过前世看过的许多僵尸鬼片,这该不会是个什么法器吧 若真是,这法器为啥就偏偏选上了自己! “你知道这是什么玉么” 玉如琢一下子问到了谢颂华的知识盲区,她对珠宝首饰是真知道得不多,前世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打扮,“难道不是翡翠吗” “不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谢颂华仔细地观察了好半晌,觉得很像那些网上照片看到的样子。 “见得多。”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凡尔赛。 “算了,你回头想办法从你家的藏书楼里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出来,这种事情,或许强求不得。” 听到后面,谢颂华感觉他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落寞,便问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应该” 好一会儿,谢颂华听到他的声音道:“应该。” 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因为谢颂华看到自己不远处多宝阁下的抽屉忽然自动打开了,从里面“飘”出了两瓶药膏。 “这是生肌膏,太医院专门研制出来御用的,比你现在用的好,以后就换这个吧!” 谢颂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打哪儿偷的不怕被人打啊” “你们家老夫人和你们太太那儿都有。” 谢颂华看着这两只瓶子,“该不会她们也就一瓶吧!” 沉默。 沉默就是答案了,谢颂华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你……要是被发现了,然后再看到这东西在我这儿,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不过是一瓶膏药,他们送过来的那瓶我已经检查过了,也挺好用的,不过是快慢问题。” 她刚要叫他仍旧悄悄地送回去,谁知他却不屑地说了一句,“偷都偷了。”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我换了瓶子。” “你……”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谢颂华也知道,这个人极有主见,不可能会听她的话真的再还回去。 且谢颂华还不能骂他,因为他这也是为了她的伤势。 与其留着这个祸患,真的还不如赶紧用了去算了。 御用的啊!一听就只知道死贵死贵了,现在却想是糊墙似的糊在自己手腕上,谢颂华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精贵过。 从这一天起,谢颂华每天练字,玉如琢都会出现。 刚开始他会手把着手教谢颂华运笔,等到了后面几天,便放手让她自己写了,他只在一旁指点,稍微有不对,他便会出声提醒。 这就跟有个会说话的监控在头顶似的,谢颂华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关禁闭的十天,她的字竟然有了质的突破,虽然还是丑,但是到底也迈入了字的行列,不再像谢长清说的那样鬼画符了。 也大概是那生肌膏确实效果好,谢颂华手上的伤既没有发炎也没有恶化,到解除禁闭的时候,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了,只等这痂脱落,伤口就算是好了。 既然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自然要先去给长辈请安。 谢颂华这一次到颐和堂,齐氏便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厌恶的样子。 她大约是一辈子都不能接受这个山沟子里长大的女儿了,谢颂华心里想,还好自己不是原主,不至于为此难过,最多不过是暗地里感慨一句。 倒是齐氏跟前的梁妈妈,在送谢颂华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太太性子一向都是这样的,她雨姑娘您是亲母女,才这般不讲客套的,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谢颂华只是笑笑不说话,那怎么不见她对谢淑华也这样呢 寿安堂里几乎还是同往日里一样的热闹,毕竟谢家的人口不少,每天早晚请安最是烦忙。 老夫人见她来请安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招呼她坐下,似乎并没有关禁闭这件事情,再看谢荼和谢荔也各自在平日里的位子上坐着。 所以,这就算是事情过去了。 隔了十日,谢家的三个姑娘照例出现在慎思馆正常上课。 叶容时进来抽了她们一眼,然后挑了挑眉,“三姑娘和七姑娘怎么没来那日三姑娘还问我要《峰山碑》的碑文,我好容易找着了,她倒不来了,若她不要,我仍旧还回去好了。” 他这一问,倒是惹来那边好几个年轻公子抬眼看过来,神色中隐隐带着两分担忧。 大约是也想知道谢淑华怎么没来,却没好意思问。 谢颂华和谢荼都只低头各自安静地看书,当做没听到。 没法子,谢荔只好站起来,脸上含羞带怯,“三姐和七妹被府里的事情耽搁了,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若是小公爷放心的话,不如把东西交给我,我拿去给三姐姐。” 叶容时闻言便轻轻笑了笑,果真将一份叠起来的东西交给了谢荔。 谢颂华偷偷瞟了一眼,小姑娘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看来这姑娘是真的爱慕叶容时啊! 但…… 唉,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 到下学的时候,丁香一直在谢颂华旁边左顾右盼,一直等到她和谢荼分了手,才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今天三姑娘和七姑娘的人都不在,只有六姑娘跟前的桐花和翠缕在,奴婢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61章:应嬷嬷 自从上一次落水的事情,丁香指认了翠缕之后,谢颂华便将观察翠缕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可她和谢荔这段时间一直被关禁闭,丁香这个任务也就一直没有找到执行的机会。 眼下这才来第一天,竟然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什么”谢颂华见她都这般烘托气氛了,也只好配合地问出她等待的这一句。 果然丁香立刻一副发现钱箱子的盗窃犯似的表情,“我发现……” “奴婢发现,翠缕似乎对二少爷有意。” 这个消息倒是真的有些出乎谢颂华的意料,“你确定” “那还能有假!”见谢颂华竟然有怀疑的意思,丁香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后来休息的时候,二少爷和几个人在外头院子里谈天,我瞅着她那眼睛就尽在偷偷打量二少爷了。” 说着又弱弱地改口,“奴婢瞅着……” 谢颂华顿时被她逗笑,“日后若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倒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不在乎这个,当然如果有外人在,你就别喊顺了口。” “诶!” 丁香显然是有些兴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明明一个这样鲜活的小姑娘,如何从前能那般咸鱼和刻薄 丁香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谢颂华笑了笑,“做得不错,口头三等功一次。” “什么是三等功” 见她疑惑不解,谢颂华但笑不语。 她倒不是故意这么说,丁香的这条消息确实有用。 谢荔这个人,目前看来,没什么心机,基本上就是个看谢淑华过日子的喽啰。 可就算是喽啰也有自己的立场。 有个伟人说得好,要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看来这个翠缕身上倒是有文章可做。 不过谢颂华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这个文章的时候,老夫人却先把她的这些孙女儿叫到了一起,寿安堂里老夫人的手边坐了一位年老的婆子。 只是看起来与府里其他婆子相差挺大。 首先是她的头发,几乎是一丝不乱,只怕是苍蝇站在上面也要打滑的,其次是她的衣着,非常非常整齐,如同拿熨斗在身上烫过似的,可偏偏没有一点儿绣纹,又显得极为朴素。 还有就是她的坐姿,谢颂华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坐得那般……一丝不苟!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应嬷嬷,从前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如今得了恩裳养老,我卖着这张老脸,将她请出来,给你们姊妹教教规矩,日后走出去,叫人瞧着,也不会说我们谢家的姑娘毛毛躁躁。” 谢颂华还没有说什么,安氏便立刻激动道:“那我们大姑娘也可以一起学了” 谢琼华听到自己母亲这句话,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乐意。 老夫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既然应嬷嬷来了,咱们可不得使劲儿薅上一把” 这话有逗乐的成分在,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应嬷嬷却只是微笑致意,然后又恰到好处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老太君愿意请我过来,那也是看得起我,能教府上的姑娘们一些规矩,也算是我老了还有些用处。” 两位老人便又互相客套了一番,谢颂华叹为观止,这大户人家的客套话说得也文绉绉的,唬人是唬人,但也挺累的。 齐氏脸上一直有些焦急,眼看着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笑着插话道:“还是母亲会心疼孙女儿们,从前我也想着要请宫里的嬷嬷来,奈何我面子浅,认不得两个贵人,实在不好去自讨没趣。” 这话同时奉承了两个人,老夫人脸上便含了几分笑意,齐氏趁着这个机会连忙道:“明儿二郎就要下场,且让四个妹妹先送他入了考场,回来正好姊妹几个在府里头用功,倒像是花开两处了。”{ 若说整个谢家,能称为谢琅华妹妹的人,可足足有六个,她这会儿说四个,那就是指三房的姊妹了。 谢芫、谢淑华、谢颂华、谢荔,可不是刚好四个么 那头余氏闻言便看了齐氏一眼,又瞅了上头的老夫人一眼,便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安氏却是轻轻哼了一声,当日她不在,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那般的大新闻。 她只恨寿安堂的命令太紧,而她自己知道得又太晚,不然是一定要闹一闹的,一出好戏,二房可足足有三个丫头都牵扯在里面。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她一撩眼皮,横了几个人一眼,语气淡淡道:“三丫头和七丫头都在给她们祖父祈福,这事情一旦做起来,便不好打断的。 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看着应嬷嬷刚好来了京城,就截下了,才想到这一出,等她们回来了,我再另有补偿,别叫她们埋怨我这个祖母才是。” 齐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也就是说,不管是谢琅华明日入考场,还是这位应嬷嬷来给她们这些姐妹上课,都不许谢淑华出来 她的目光在安氏和余氏身上扫过,只觉得胸口气得难受。 可还有客人在,她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若是扯出那日姐妹相斗的事情来,对女儿的名声更不利,也会损害谢家在贵人们心里的印象。 因而她在脸色变幻了好半天之后才咬牙笑道:“这事儿也讲求缘分,说不得应嬷嬷愿意在咱们家多留段时间也是有的,就看她们姐妹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应嬷嬷却并没有应她这个话头,仍旧含着淡淡的笑容坐在一旁。 老夫人对她的这一番应对应当还算满意,当下便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应嬷嬷的到来,让府里的女孩子们又兴奋起来,连谢琅华明日的秋闱都变得不那么受关注了。 谢颂华却牢记着自己的原则,谢琅华作为二房唯一的一个嫡子,理论上和自己是血缘最亲的兄弟,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原本玉如琢说让她凭着那么个小玉牌去天保医馆免费拿药,谢颂华还不好意思,觉得那人手软终归不好。 可如今手头实在匮乏,也只能厚着脸皮让兰姑姑去了。 倒是兰姑姑十分震惊,问起谢颂华可以免费拿药的缘故,谢颂华只好胡扯什么从前救过一位贵人这样的老掉牙故事,谁知兰姑姑竟深信不疑。 不然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家姑娘还能从什么地方与这样大的医馆有交情。 拿着兰姑姑买回来的药材,谢颂华捣鼓了一下午,终于捣鼓出了一瓶子的水。 想想考场或许要检查,这瓶子怕不好带,又换了个小瓷坛,一眼能看到底。 谢琅华见到谢颂华端过来的东西,同玉如琢一样好奇,“这是什么” 第62章:原是我不配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说话,齐氏便在一旁道:“四丫头你不知道这考场的规矩,所有带进去的东西,进场之前都要仔细检查过的,若是被发现不妥当,可以直接上报取消参考资格,你就别添乱了。” 她虽然是在跟谢颂华解释,可语气却带了几分不耐烦,然后紧接着便道:“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二郎还是早些出发吧!其他都是次要,最要紧不要误了时辰。” 谢琅华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看了看仍旧站着的谢颂华,便笑着道:“时辰还早呢!四妹妹,母亲说的对,你这坛子里的东西……” “二哥哥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不能带” 谢颂华从翠柳手里将坛子拿过去,然后揭开盖子给他看,里头盛着一坛黄澄澄透明的液体,这样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稍微有些冲鼻的味道。 “这是……” “这是我做的驱蚊水,对付蚊子最管用的,里头我还加了薄荷和瑞脑,若是考试的时候困了乏了,可以拿沾一点儿涂在太阳穴上,有提神醒脑的效果。” 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带了两分期盼,头顶树叶间隙间的阳光落下来,洒在她脸上,瞧着只叫人觉得纯净自然。 谢琅华才要伸手,谢荔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那弄得什么东西啊!没看到二哥哥的考篮里都带了线香么哪里还用得上你那驱蚊水三姐姐还特地给二哥哥准备了几块沾了特制药的帕子,不比你这个好多了” 谢颂华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已经准备了,这原是我用着好用的……” “好了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出发吧!” 齐氏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谢琅华却将谢颂华手里的坛子接了过去,“万一考号里的蚊子多,这些驱蚊的东西多一些,或许能更管用一些。” 说完便不看齐氏,而是对谢颂华道:“四妹妹,咱们借一步说话” 这话让其他人都有些吃惊,不由都将目光落向了齐氏,齐氏眉头果然已经皱了起来,只是目光却只落在其他地方。 谢颂华只是讶异地挑了挑眉,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人走到墙角根,谢颂华才开口问:“二哥哥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放不下的” 其实这话问出来时,谢颂华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 果然就听到谢琅华轻声道:“今日我出门,三妹妹都没能出来相送,父亲这一次是着实气狠了,只怕是母亲的话都不好用。 可四妹妹是父亲对于内宅的小姑娘里,最重视的一个,那天你又是当事人,我想托四妹妹去父亲跟前替三妹妹说两句好话。” 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才来,不知道你三姐姐的性子,她平时看上去温柔又大方,实际上却是比谁都要强,哪怕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在外面也从来没有半分倨傲的神色,处处要做到最好。 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于她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你们两个人身世的原因,我怕她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自己会钻了牛角尖,左了性子。” 谢颂华只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真是好一出兄妹情深! 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叫自己去给谢颂华求情 这一次是谢云苍亲口发落的,一同发落的还有三房的谢思华。 老夫人就相当于是做了个见证,如今教养嬷嬷请了来,也没见松口,可见这件事情在谢家当家人眼里看来是何等的严重。 她这个时候跑过去给谢淑华求情,那落在谢云苍眼睛里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她这个外头跑回来的女儿就是拎不清! 当然这是她心里的想法,这会儿自然不会在这个临考的考生面前这么说。 她伸出左手慢慢地将被风吹乱的散发拂到耳后,语气里仍旧带着笑意,“我去替三姐姐说句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到底我人微言轻,父亲又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奏效就是。” 得了这句话,谢琅华脸上的笑意便真诚了两分,“四妹妹只要说了就成,其他咱们也没法子。” 这说着才注意到谢颂华因为抬手袖子下滑而暴露手臂上的伤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伤口上还是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尤其显得可怖。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收了回去,“四妹妹这伤得厉害,我那儿有几瓶上好的祛疤膏,你派个人去我院子里要去,就说是我说的。” 谢颂华自然含笑谢过,然后才与其他人一起目送着他登车离开。 这会儿她站在后面,倒是看清楚了谢荔旁边的丫鬟,确实是每日里陪着她去慎思馆的翠缕。 这会儿看着那丫头恋恋不舍满目含春的样子,果然丁香说的是真的。 才与众人分手,她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何必要去讨他的喜欢!” 谢颂华便借口想一个人静静,将其他人打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看他与我血缘关系近,还以为可以争取争取嘛!” 玉如琢却是轻笑了一声,“那他的祛疤膏还要不要了” 祛疤的东西而已嘛!她又不是自己不会配! 刚才谢琅华只不过这么一句话,连叫个人过来吩咐都没有,她这样大喇喇地跑上门,怕是反倒要起纷争,白丢一场脸。 因而她学着某部宫斗剧里的女配道:“原是我不配。” 谁知玉如琢却显得有两分不高兴,“谁说你不配你怎么就这样自我看轻起来一个谢琅华就叫你没了信心” 谢颂华这才想起来,指环里的这一位并未受过该部火爆宫斗剧的洗礼,不能明白其中的三味,便连忙笑着道:“我不过就是随口胡说,放心放心,没有自我看轻。” “你们谢家的姑娘里头,便是谁都配不上,你也配得。”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嘻嘻哈哈笑过就算,却不知道这句话在玉如琢的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什么。 送走了谢琅华,谢家的几个姑娘便齐聚浣春阁。 浣春阁离谢颂华的宴春台不远,但是景象却截然不同。 此处在湖边上,几乎是立于水面而建,三面都开着大窗,屋子里更有一处天井,种着一颗垂杨柳。 这会儿窗户全部打开,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天井的水冒着丝丝的凉气,便是不用冰,也有几分夏日避暑的感觉,故而得名浣春阁。 此时应嬷嬷已经在当中最宽敞的屋子里等着了,谢颂华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 当即便连忙往谢荼身边站了,抬眼看去,几个姑娘脸上都带着些忐忑。 第63章:也不算是个男人 最后一个到的是谢琼华,平日里性子有些急躁的她,在进来之后,也下意识地一声不吭地站住了。 应嬷嬷眼看着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 “老身不才,既然应了你们府里老太君的邀请,厚颜来给几位姑娘教授礼仪,那便少不得要立下我的规矩。” 她稍微往前一步,一步之间的距离与她走路时别无二致,拿尺子量过的似的,“昨儿在寿安堂里,与府里商议之后,每隔一日的下午未正来此处上课,相信各位姑娘都已经得到消息。”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面对着这位应嬷嬷,这大家不约而同地敛声屏气,竟比平日里在寿安堂还要严肃谨慎几分,此时闻言更是出奇地整齐划一,“是。” 应嬷嬷闻言便指了指旁边插着一支线香的香炉,“既如此,为何今日,无一人准时到堂” 这一句反问,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一时竟答不上来。 谢琼华的声音比平日里明显势弱了两分,“我实在住得离这儿有些远,今天是头一天上课,并不知道要走这么久,没估计好路上的时间,所以才……”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后面竟然再说不出来。 “今日是头一天上课,姑娘们不适应也是有的,这次便不算迟到。” 听到她这话,众人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不过……” 应嬷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下子又把才放回去的一颗颗“芳心”给提了起来,“五姑娘,你来。” 谢荔顿时脸胀得通红,平时喜欢跟在谢淑华旁边耀武扬威的人这会儿竟然面露胆怯。 可应嬷嬷已经叫了,她不得不走上前去。 才走到跟前,应嬷嬷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背上,“姑娘们可看清了五姑娘是怎么走路的” “肩打不开,背挺不直,首饰晃荡,眼珠乱转,这若是走出去,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这竟是谢阁老府上的姑娘,只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偷了主子的衣裳首饰出来招摇的。” 方才已经被吓红了脸的谢荔顿时羞愤欲死,眼泪都快出来了。 应嬷嬷却紧接着将谢琼华叫了过去,然后指着谢琼华道:“大姑娘方才说话,是在与谁说如今老身充任你的教养嬷嬷,便也当得一句先生,便是不叫先生,叫我一句‘嬷嬷’,姑娘总该知道的吧各位姑娘都是读书识字的,《礼记》有云:言语之美,穆穆皇皇。姑娘怎么就不记得了” 谢琼华只咬紧了下嘴唇,不敢辩驳一句。 接下来,谢芸、谢荼都遭到了批评,更何况里外都不是豪门贵府中长大的谢颂华。 “姑娘们莫要以为我方才说的这些是小事,须知在真正的贵族眼里,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透露出你们的学识、涵养、性格、见识。” 应嬷嬷让人放下五个蒲团,“今日,老身便从坐开始教你们。” 谢颂华原本以为,这应嬷嬷一来就给她们这些人批了个一无是处,这第一堂课必定要给她们个下马威,来个巨难的。 却没想到头一个动作竟然是坐,是怕她们适应不了 但下一刻,谢颂华就开始在心里谢了。 这特么是坐这明明是跪! 两只脚的脚背紧贴着地面,屁股放在脚踵上,上身还要打直,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最要命的是,她们头上还顶着一本书! 看着前头香炉里的线香,谢颂华感觉时间简直是静止的,唯一在动的只有应嬷嬷的脚步和声音。 “五姑娘,脸上的表情要保持平和。” “四姑娘,臀部不要移动。” “六姑娘,头不要晃。” “……” 这线香是一刻钟的计时器,谢颂华当年毫无准备被叫上黑板默写单词时都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这礼仪课,每一次才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她原本还觉得时间太短了些,怕自己学不好。 这会儿心里却只恨没能跟谢淑华一起关禁闭。 回去的时候,几个姑娘,哪怕是一向稳重内敛的寿安堂两位姑娘,都累得不想动弹。 除了浣春阁之后,几乎都是靠在自己的丫鬟身上往回走。 而背后应嬷嬷一声咳嗽,立刻将几个人的背脊给咳直了。 回到宴春台,谢颂华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她感觉自己后背的一节节脊柱中间都被人拿焊枪给焊死了。 躺倒的那一瞬间,是拧开焊接点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谁说古代的千金小姐好做的” “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出现,把谢颂华吓了一跳,“你……你现在都不会被困住的吗” 她不知道玉如琢有没有出来,若他出来了,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躺在人家面前似乎不大好。 可她实在是累得厉害,只能自己给自己找补,玉如琢也不算是个男人,他只是一缕意识而已。 大概是这样的自我催眠起了作用,谢颂华只觉得越躺越舒服,“你们这里的人,都活得这么累的吗” “你今天算轻松的。” 谢颂华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轻笑了一声才认真道:“宫里的礼仪比这个还要严苛。” 这话实在让谢颂华惊呆了,比这还严苛,那是给人设计的难道不是给机器设置的程序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宫里的礼仪” “我家条件还不错,我进过宫。”玉如琢语气十分自然,“皇城里的那些公主们,打小就接受这样的训练,三岁开始就得有模有样地记住所有的礼仪要领。” 谢颂华一边感叹当这个时代的公主也不容易,一边立刻想到,玉如琢的家世怕不是不错,大概是相当不错了。 他一个年轻人竟然进过宫,且他的语气还这般自然,那他家要么就是家世显赫,要么就是他家有什么人在宫里头。 那就只能是宫妃的娘家了。 谢颂华脑子里开始搜集自己仅知道的零星的关于眼下这个时候皇族的一些信息,可她知道得实在太少,想不起来有什么。 “你这是要打退堂鼓了” 谢颂华撩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虚空无人的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倒是真的有过退缩的念头,在脚背发麻快要抽筋的时候。 可也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而已。 “当然不!”谢颂华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说过我要在谢家站稳脚跟!” “确定” “这当然!”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起来,”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了,“我教你。” 啥 第64章:晴天霹雳 玉如琢竟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懂今天应嬷嬷教的那许多规矩。 实际上应嬷嬷今天教授的内容并不多,只不过是日常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项。 可架不住里头的细节实在太繁琐,谢颂华前后两辈子都未曾接受过类似的教育,只觉得左支右绌,哪哪儿都不对,因而也是上午被说得最多的一个。 因而此时谢颂华听到玉如琢几乎是完美将应嬷嬷教授的内容说出来时,她真的震惊了,“所以,你也是打小学得这个” “我是男子,与你们女子不大一样。”玉如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将谢颂华的肘弯往上托了一点儿,“不过这些东西大差不差,仔细一琢磨,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以玉如琢此时完全隐身状态,谢颂华看不到他,却时时刻刻被他监视。 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感觉更受压迫,可她却觉得此时接受这些内容比起下午在浣春阁容易多了。 实在是应嬷嬷只要抬起那张脸,就能叫人下意识地敛声屏气,一个一举一动都犹如用程序设计出来的人,无形中就能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而玉如琢虽然点出的问题与应嬷嬷差不多,可他的语气始终如一,自然而平直,更何况,旁边也没有那么多“同学”在一旁行注目礼。 为着这礼仪课的事儿,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正伏在床上抽泣,一旁的齐氏皱着眉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不要哭了,眼下你父亲和祖母都还在气头上,这课,你是没法去上了。” 听到这话,谢淑华也顾不上自己温柔的形象,委屈道:“他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眼下已经八月了,最迟九月底,菊花宴就要开,我才刚刚解除禁足而已,就是应嬷嬷没走,我能去上课,可要追也万难追上。 说到底,如今我不是谢家的姑娘,老夫人和老爷根本就不想叫我被选中!” 这看得出来是真的生了气心里埋怨了,连“祖母”和“父亲”都不叫了。 齐氏满心的心疼,听到女儿的话非但没有责怪她无礼,反而跟着皱眉道:“你父亲是一向迂腐古板,我一向知道,我想着你祖母总不该看着底下的孩子们有上进的机会而生生错过吧! 谁知她竟只听你父亲的,眼见着你父亲不同意,竟然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反倒叫我落了这个不是。”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昨儿晚上高家谴了个人过来,说是既然咱们家要给‘四姑娘’开家宴撞了日子,便不好叫咱们为难。”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吓了一大跳,都顾不上哭了,立刻爬了起来,“娘你说什么” 齐氏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才没告诉你,大约是你父亲回了高家的帖子!” “你……”谢淑华嘴唇都有些颤抖,“娘你的意思是……父亲把我和谢颂华抱错了的事儿告诉了高家” 齐氏连忙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大约是提起了,但具体说到了什么程度,这也就只有你父亲知道。” 这个消息对于谢淑华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高家是什么人家 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为了造势,多少年前就大肆笼络京中大户,每年府上什么赏花宴、诗词会不知道要举办多少次。 也就是谢云苍这样坚决不站队的人家,才从来不去沾惹,其他人家,简直可以说是趋之若鹜。 高家知道了她和谢颂华的事儿,那京中的贵族圈岂不是大半都要知道了。 那往后,她还要怎么和从前的小姐妹们相处 要知道谢家老太爷曾是帝师,她父亲又身居内阁,外祖家是一方封疆大吏,家中的慎思馆更是出了好些人才。 她谢颂华作为谢家二房的嫡女,在京中贵女圈中一向非常风光。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看不惯她,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平时的口碑人品又是实打实的,旁人就算是酸,也酸不到她身上。 可现在…… 谢淑华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就要晕倒,吓得齐氏赶紧给她揉胸抚背,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的儿啊!我知道你一向心思敏感,又极聪慧,偏偏身子骨弱,这才没讲这件事情告诉你!” 谢淑华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惨白着一张脸只是流泪,声音里也失了力气似的,“娘,你还是放我回去吧!这个京城,我是没脸呆了,都说登高必跌重,从前我人前的风光,如今都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女儿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 齐氏一听,想到女儿平时那般骄傲的人,如今要受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顿时觉得肝肠寸断,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刚强,她咬牙道:“没有人敢笑话你,只要有娘在,这京城,这天下,都不会有一个人敢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谢淑华闻言只是流泪,并没有说话。 齐氏将她扶正来,认真地看着她道:“淑儿,你相信娘,十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娘会给你请来最好的赞礼和正宾,到时候邀请咱们在京的所有亲朋好友来观礼,如此一来,谁还敢对你说三道四,我就是要叫那些人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 谢淑华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却是忽然大哭一声,扑入齐氏的怀里,“娘!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这傻孩子!”齐氏声音柔柔道,“就如我方才说的,你是我最钟爱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些年,你父亲不过是初一十五到我房里来应个卯,院子里的姨娘通房,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抬,哪怕是与你哥哥提起,他也不过是叫我不要计较,让我拿出正房主母的气度。 也就只有你,会时时刻刻都站在娘身边,帮着我弹压那些个不安分的狐狸精。 从前那个扬州买来的,竟然还敢在你父亲跟前给我设局,要不是你发现这件事情,怕是又要引起你父亲当年与我的龃龉,就连现在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了,淑儿,若不是你,我也熬不到现在。” 母女两个又念起这些年经历的许多风雨,越发觉得亲密难言。 许久之后,谢淑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女儿知道娘你心里一直想着争一口气,二哥哥是二哥哥,我是我,原本我想着,只要我能飞上枝头,就是父亲,也必不敢再这样对你了,可是现在……” 见女儿说出自己的心思,齐氏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淑儿……” “娘,如今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越发上进出息了,更不要说外头还有许多佼佼者,女儿怕是……” 齐氏却打断了她的话,“也不是真的就没有办法。” 第65章:波云诡谲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从她怀里坐直身子,疑惑地看过去,“娘能想办法让父亲解了我的禁足” 齐氏却冷笑了一声,“你父亲哪里有那么多心思管里头的事情,拿着个去求他,平白我又在他跟前矮了一头。” 她说完便转脸看着自己女儿,柔柔地笑了笑,“横竖都有娘在呢!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比任何一个姑娘差。” 齐氏娘家的势力摆在那里,虽然在府里不甚得老夫人和谢云苍的喜欢,可也是实打实当家主母,她若是有意,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法子可以想。 相对于上应嬷嬷的课来说,齐氏其实更担心谢淑华稳不住心态。 这毕竟是相当于要在京城所有人面前承认她是一个乡下农户的女儿。 实际上,她们母女这般忧心的事情,在高家并没有发生,此时高家正忙着给各府回信,委婉劝说不要来参加高府大姑娘高莹的及笄礼,谢府自己写信前来致意,反倒叫他们松了口气。 毕竟是内阁次辅,又是头一回打交道,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没能攀上交情,反倒结下仇怨。 他们家在京城那就是贵妃三皇子派的风向标,此时忽然紧急叫停原本预备下的盛大宴会,那自然就意味着三皇子那边有事儿。 前段时间太子才吃了挂落,正在火急火燎凑钱凑粮补足京城几个粮仓,以及秋冬要运往边关的军粮。 这边三皇子趁着这片大好形势,正积极与各方走动,竖立自己贤良的形象,谁知道一向与贵妃三皇子派井水不犯河水的厂卫忽然翻出了三皇子在去岁出外差途中,会见藩王的事儿来。 按照大启的律例,藩王除非是在京城齐聚,否则私底下不许见面。 三皇子还未成亲,自然也还没有被授王爵,可他皇子的身份同样敏感。 偏偏厂卫一向只听命于当今圣上,现任厂卫都督乃是当今圣上自小伴当唯一的干儿子,父子二人皆是手段狠辣,阴冷无情之辈,可对当今的忠心却无人质疑。 因而三皇子这件事情被厂卫捅出来,那后果可想而知,三皇子已经连续三日都没有露面了,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正值秋试,他无论如何也会出现在考场外头,做出爱惜人才的姿态来。 三皇子吃了这样的官司,高家哪里还敢招摇,恨不能高莹大小姐的及笄礼只一家人悄默默地办了算了。 在京城的高门大户,这点儿见微知著的本事是必修功课。 只不过也就只有极少的那么一两个人发觉,不管是上次通州粮仓之事,还是这次三皇子会见藩王,似乎都与谢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外头的波云诡谲谢颂华通通都不知道,她只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功课满满的学生。 谢长清终于给还了她的作业本,上面竟然用朱笔满满批复了许多注解,让谢颂华有些意外,毕竟这位先生,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下了课只愿意葛优瘫的胖大叔。 谢颂华自然是感激不已,学习这件事情切忌闭门造车,若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指点,绝对事半功倍。 因而谢颂华自然不吝啬于各种感激言辞,几乎将自己前世安慰患有产前焦虑症产妇的功夫都拿了出来。 好在此时是在课间,且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大部分的人都还在课堂上。 谢长清听她拉拉杂杂的好一通奉承之后,竟有些脸红,眼看着谢颂华的话越来越多,到底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那么多奉承话安心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经。” “是是是,”谢颂华连连点头,“前儿因为侄女儿的事儿,叫伯父耽搁了吃饭,侄女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今儿早上特意做了一道点心,已经着人放在了伯父的起居室里,希望伯父不要嫌弃。” 谢长清闻言只是捻须“嗯”了一声,“有心了,快些回去上课吧!” 谢颂华不由有些担心,不知道谢长清会不会不爱吃这道龟苓膏。 印象中,这是后世才有的东西,她凭借着自己还算可以的记忆力,失败了许多次才终于成功。 之前无意中听说她在梦坡居做的凉茶,送出去的各处,也就只有谢长清赞了一句不错。 因此她才想着做龟苓膏送过去,从眼下的观察来看,这位谢家大老爷,学问是大大的,上进心是小小的,口腹之欲是极强的。 希望这次的礼能送到点子上,能把这位慎思馆的先生给笼络住。 玉如琢这段时间帮了她不小的忙,不但她的字突飞猛进,在浣春阁也终于跟上了众位姐妹的水平。 上次他说要去藏书楼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可她却偏偏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最近才从谢荼的口中得知,原来六月六的晒书日虽然是谢云苍主持,实际上管着藏书楼钥匙的却是谢长清。 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谢长清才是那个负责传道受业的人,钥匙交给他显然更有用处。 且看凭着她后世的一些微末技俩,能不能打动这位谢大伯。 在谢颂华逐渐适应了两个课堂的学习时,裕丰十二年的秋闱也结束了。 因着谢琅华下场的缘故,中秋这样的大节日,谢家也只一切从简,再加上谢淑华和谢思华还被关着,就是寿安堂里,也比平时看着冷清些。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谢颂华跟着众人等在寿安堂里,在老夫人一叠声的派人探听之下,谢琅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谢颂华也亲眼目睹了一番这个时代刚刚考完秋试的考生模样。 相比之下,谢颂华可以肯定,高考的压力比这个小得多了。 谢琅华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长相清秀俊美,平日里也算得上是光风霁月,可此时的谢琅华不说没有平日里的风采,看着甚至还有几分落拓的样子。 平日里总有两分温润气质的眼睛此时也满是疲惫,尽管如此,到底还是在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 这大约是他们这种大家公子该保有的气度,谢颂华只觉得折腾人,有这个功夫,直接让人先安生睡一觉才是真要紧吧! 不但要给府里各位长辈报平安,还得将这一连九日的考试大致情况说一遍,在听他说起里头的艰苦,纵然心里有数,一大家子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老夫人便感叹道:“所以说,越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越不能娇养着孩子,不然不说别的,那等文弱的,恐怕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 其他人便纷纷应承老夫人这话,只有齐氏听得心里不舒服,这受苦的是她的儿子,考取功名也能光宗耀祖,怎么现在竟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了 见儿子有些支应不住的样子,齐氏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这怕是累坏了,你三妹妹下午还在惦记着你回来,怕你吃不消,叫我让人早早地把你的屋子收拾好,冰盆凉水都备着,横竖已经考完了,不如好生歇几日为要。” 说的是谢琅华休息的事情,却还不忘要带一句谢淑华,靠着齐氏孜孜不倦的努力,谢淑华人被关着,事儿还在各处传扬。 谢琅华闻言便强打精神,开口问道:“三妹妹现在……” 第66章:中秋 谢琅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才进来的谢云苍打断了,“好了,家里的事儿不必你操心,考题也可以缓两日在去各处问问,这会儿倒不用讲究那许多规矩,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竟是连老夫人准备好了的晚膳都没吃,更不要提应中秋节吃个月饼了。 谢琅华便不敢在问谢淑华的事儿,在众位长辈的关怀下被人簇拥着离开,只是踏出门去之前,谢颂华却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 这个人该不会还在惦记着让自己给谢淑华说情的事儿吧! 但谢颂华也无所畏惧,毕竟这些天他也不可能安排了个人盯着她,有没有去找谢云苍谁知道不过一句谢云苍不让过问就打发了。 府里的中秋节冷冷清清的,宴春台也比平时寥落。 毕竟是中秋,谢颂华让她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回家去过节,若是不回去的,便拿份赏钱。 好在前段时间给静心堂的人诊病,得了些诊金,虽然并不多,好歹能补贴点儿日用。 当然,前提是她决定了薅玉如琢的羊毛,去天保堂拿药。 只一个丁香和两个三等的小丫鬟没有亲人在府里,因而这会儿也就只有她们三个在看着。 谢颂华不需要她们伺候,干脆早早地进了屋,趁着安静练会儿字,由着她们三个人作伴吃吃月饼说说话。 都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 这一练就是大半个时辰,等感觉到手实在酸得厉害,才放下笔。 一抬眼,就看到窗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在干干净净的夜空里,莹莹如玉。 谢颂华一时间看得呆住了,在前世生活着的城市里,就是到了午夜,街上的灯光也不少,这样的美丽的月色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 到底是中秋节,这样的月亮,就是谢颂华此时瞧着,也难免思绪起伏。 不知在那个世界里,她这样猝然离世,可会有人在中秋月圆的时候想起自己 她自小在医院里长大,院长妈妈虽然收留了她,成了她的监护人。 可那些年,院长妈妈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一个儿子生来就不大健康,丈夫后来又病了,还有两个老人要赡养,就算对她有心,也难免疏漏。 因此有的中秋节,她就是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月亮过的。 后来长大在外求学,一心只想着往上考出人头地,想着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至于每个中秋节,几乎都在兼-职,毕竟这一天,工资能比平时更高一些。 回想前世的一生,谢颂华赫然发现,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其实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如今她是这里的谢颂华,也回不去了。 前世……恍如梦一场。 “想家了” 玉如琢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出现,都好似被月色洗过了一遍,没来由多了两分清润的感觉。 她忽然反应过来,严格来说这一次她倒真不是一个人过节。 旁边还有一个孤魂野鬼,不对,应该说,房间里有两个孤魂野鬼。 谢颂华略微有些emo的心情顿时被治愈,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可会想家” 玉如琢也没有回答她,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外头的夜风吹进来,凉风习习,带了几分秋天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他人,谢颂华却在好像能感觉得到,他就在自己旁边。 她这抹来自异乡的灵魂,竟真的感觉到几分慰藉。 谢颂华看着天上圆月,又看向被月色笼罩的小院,心里忽有所感,她柔声道:“我也算找到了自己的家,尽管它不怎么好,可我因此有了个根,希望你也能早日回家。”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会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对玉如琢的感观已经好了许多,毕竟他确实帮助自己良多。 她抬起手,迎着月色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满怀信心,“我一定尽快给你把那几本书带出来,希望能找到跟这个玉有关的消息,说不定你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等一下!”玉如琢忽然出声,语气是罕见的急切。 “怎么了”谢颂华被他吓了一跳。 “你……”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能不能滴一滴你的血到指环上。” 谢颂华不解,疑惑地看向虚空,却还是把兰姑姑平日里做针线的笸箩找了来,取了根针刺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指环上。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闷哼,几乎近在耳边,与之前听到的他的声音截然不同。 谢颂华转脸的瞬间,猛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因为她看到灯光的映照下,地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鸡皮疙瘩几乎立刻爬满了她的皮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了桌子底下,根本不敢看那边,更是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控制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陡然间,整个屋子里的声音像是被全部吸走了一般,安静到谢颂华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像是跳在自己的耳膜上。 直到这一刻,谢颂华才明白,对于未知的东西,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纵然她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跟玉如琢很熟了,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其实还是害怕的。 “不用怕!” 玉如琢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却是近在咫尺! 但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就像是那只顺着猫毛抚摸的手,竟有效地缓解了谢颂华的恐惧。 她慢慢把头转回来,隐约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层朦胧,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拦了一层薄纱。 谢颂华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不是鬼。”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含了两分笑意,听上去就与平时的相处有了些相似之处。 “你……你不会咬我脖子吧!” 实在怪不得谢颂华这么想,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影视小说中,更何况,又是月圆,又是滴血的,怎么看都带了几分诡异。 “你脑子里装得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玉如琢的开腔,让她从方才一瞬间暴涨的恐惧中缓解,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她扶着桌子腿,慢慢地从里面爬出来,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的影子,只是非常淡薄,就那样站在地上。 谢颂华看不清他的脸,甚至看不清他身上的任何细节,只能看得出来是个男子的样子,身量颀长,长得颇高。 “你……是玉如琢”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果然就听到对方轻笑了一声,“除了我,你还养了谁” 见谢颂华还在发呆,玉如琢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我怕是又要被困在指环里了,你去替我做件事情。” 他吩咐得无比自然,谢颂华也没法拒绝,跟未知的能量做对,那是在找死。 一晚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都是事儿,第二天早上便起得有些晚了,好在因为过节加上谢琅华下场,慎思馆放了一旬的假,她回来还有时间把早上的功课补上。 这才坐下,就发现桌上多了些东西。 第67章:苏醒 最上面是一摞纸,用个东西夹着,她随手翻了翻,只觉得这字写得苍遒有力,劲骨丰肌,仔细看,能找出一星半点平日里练字的痕迹,原来这就是玉如琢的字。 再看这里头的内容,竟是关于应嬷嬷上课的那些内容,而且还有好些是暂时还没有讲到的地方,所以,这个人是给自己提前做好了笔记 最底下还有一幅字,谢颂华展开来,是兰亭集序。 不过略一思索,她便明白过来了,前段时间,玉如琢便说她可以开始临摹了,只是要找一副适合她的字不容易。 眼下这分明就是他留给她让她好好临摹学习的范本。 谢颂华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那个怂样,不由无奈失笑出声。 又有几分感动,虽然是奇奇怪怪的相遇,奇奇怪怪的相处,到底还算有几分真心。 到如今,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不过他一晚上留下这些,看来是真的被困在指环里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自己说话,谢颂华抬起左手,像对着麦克风似的郑重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学的,一定不辜负你的美意。” 而此时大同的一座深宅里,寂然无声的内室,床上的男子幽幽转醒。 他的眼神最开始有一丝迷蒙,但是很快便转为了然,竟这样回来了。 这边他才略动了动,床外站着几乎已经老僧入定的男子立刻便察觉了,立刻撩开帐帘,大喜过望,“殿下,您终于醒了。” 萧钰浅浅地皱了皱眉,随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属下这就去把独活叫过来给您瞧瞧。” 说完也不等下一句吩咐,立刻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萧钰看着头顶织锦的帐顶,脑中却莫名闪过谢颂华床上挂着的秋香色的素面帐子。 他嘴角浅浅地勾起,情绪莫名,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假千金能不能把东西学好。 不过这到底也不再与他相干了,横竖谢颂华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相关的线索。 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当是一次偶然发生的意外。 百越很快带进来一个面色冷漠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在看到萧钰之后,脸上的冷漠便立刻转为了恭敬,连眼皮都不再往上抬一下。 一番把脉之后,独活轻轻摇头,“独活实在才疏学浅,殿下的脉象看来,并无任何异样,甚至与醒过来之前的虚弱截然相反,独活实在想不通为何殿下会昏迷这么久。” 萧钰将自己的袖子放下,抬手摆了摆,没有说话。 独活咬了咬嘴唇,只好行礼离开。 “把最近的战报及邸报都搬过来。” 陪在一旁的百越吃惊地看向他,“殿下,您这大病一场,眼看着才好,怎么好就开始操心……” 后面的话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到底收了回去,没敢再多说一句,只敢安吩咐办事。 “殿下,有件事情……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钰的目光一直落在公文上,时不时地提起笔圈上几个字,闻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何事” “就是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京城那边……却一直有您的消息传来,上面关于您的暗号和暗语都能对得上,属下怕这是您之前做好的布置,到底没敢违抗,都按照上头的要求照办了,可属下心里还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自己主子的神色。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来往之事,过于重要,偏偏之前萧钰就说过,只看暗号不看人。 他这般做法,也不知道到底闯祸了没有。 可惜,坐在前头的男子脸上半点儿情绪都没有表露,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嗯。” 短短一个字就让百越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下了,“殿下实在英明,竟然能一步算十步百步,若非有您这提前布置的任务,我们这边只怕早就已经乱了套了。” 萧钰却轻咳了一声,百越便打住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咱们的人,何时渗透进了谢府听说前段时间,谢阁老还与那姓韩的对上了,难道是厂卫有人进了谢家,殿下才顺手塞了个咱们的人进去” 百越自己说着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又拍马屁道:“还是殿下料事如神,怎么就料到了谢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姑娘回来,这探子怕是那位四姑娘跟前的小丫头吧!” 他越分析说得越顺溜,一回神才发现自家主子正在看着他,捏着笔管的手似乎有些用力。 百越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殿下处理公务的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他这真是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规矩了。 见他已经跪下,萧钰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自去领罚。” 等室内恢复了安静,他便接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只是心神却难得的停滞了一下,谢颂华跟前的小丫头哪个小丫头能做他这样的布置 他又想到了谢颂华,那个一心想要在新环境里站稳脚跟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不例外,一个内宅的小小女子,都知道为了目标全力以赴,他如何能不懂这个道理 身体的情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人既然没有将自己害死,或者说困死在那指环里,那就最好能自己藏好,别叫他揪出来。 可眼下最要紧还是今年秋季的巡边,这件事情马虎不得,需得要找底下那几个将军过来商议一番。 萧钰想着,便直接起身,谁知才刚站起来,就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竟然差一点儿没能站住。 而这会儿谢颂华正在小心地收起玉如琢留下来的东西。 虽说现在宴春台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摸清了底细,不至于有什么腌臜东西混进来。 可这到底是个男人的字,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怕又是一场事端。 正收着,就听到外头通报,竟是谢琅华来了,难道还真是为了给谢淑华求情的那件事儿 谢颂华还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开脱,才到屋外,就听到谢琅华道:“还没有谢过四妹妹送的驱蚊水,回来听说四妹妹也未曾去我那里去祛疤膏,今儿特意送过来,就当是四妹妹那驱蚊水的回礼了。” 抬眼一看,只见他带着一个小厮,正站在院子里。 休息了一个晚上,这会儿谢琅华看着就精神了很多,虽还有些憔悴,却也难掩其风姿。 “二哥哥客气了,咱们是亲兄妹,哥哥乡试是大事儿,我既然有这么个方子,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二哥哥。” 谢琅华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两分真诚,“那我也不说回礼,就当时我做哥哥的给妹妹的吧!” 谢颂华瞅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盒子,往里头瞅了一眼,确实是两盒膏药。 既然是白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谢颂华自然笑吟吟的接过了,递给后头的丁香,叫她拿进去,又邀请谢琅华进屋喝茶,原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含笑同意了。 “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找四妹妹。” 没滋没味儿地喝了半盏茶之后,谢颂华终于听到了他的来意。 第68章:突飞猛进 且看他要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决定了日后谢颂华对他的态度。 谢颂华本来就是个没有血缘亲人在世上的人,对于亲情,一向也看得很开。 她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争取那么一回两回,便已经算是尽了心,多了她也不会。 谢琅华笑着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想问问四妹妹,那个驱蚊水还有没有得多” 谢颂华做好了准备,当他是来说谢淑华的事情的,结果这么一个开口,倒是给她整不会了。 见她错愕,谢琅华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实际上,是我昨儿出考场的时候一时多嘴,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的驱蚊水好用,谁知身旁一位从前的先生就听到了,他家住在水边,家境又一般,还有个小孙子,日日受夜蚊子侵扰……” 这点儿小事儿,谢颂华怎么会拒绝,当下便笑着道:“多是没有得多,不过若是二哥哥要,我晚些时候再倒腾些出来,叫人给你送过去。” 谢琅华连忙笑着谢过,又道:“无意间听伯父说起,四妹妹的字有了大长进了,你从前没有根基,如今既然捡起来便不可马虎,我那儿还有适合初学者的字帖,晚些时候便叫你的人一并给你带过来。” 他竟真的只是来讨驱蚊水的,半个字没有提到谢淑华,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问,还是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这对谢颂华来说终究是好事儿,省得戳穿了彼此尴尬。 驱蚊水究竟是事小,不过就是费些功夫,谢颂华吩咐兰姑姑准备好材料,便自己带着丁香去了浣春阁。 慎思馆虽然放假了,可浣春阁的课却没有停。 谢长清和几个同窗都在和谢琅华复盘乡试的试题,与女孩子们却不相干。 应嬷嬷毕竟是难得请来的,总不好怠慢人家,随意更改人家制定的课程。 因而还是如从前一般,隔一日的下午,几位姑娘都要去浣春阁上课。 与最初的情况截然不同,谢颂华如今几乎已经很少挨训的,甚至成了几个姑娘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个。 应嬷嬷如今教授的东西也不仅限于一般闺秀的日常行走坐卧的礼仪,还有许多关于社交、祭祀、以及婚丧嫁娶的基本规矩。 这些东西,大部分的人觉得似乎都懂,可实际上细究里头的讲究,却不是随口几句话能说得完的。 好在前面玉如琢已经提纲挈领地给谢颂华过了一遍,不然以她生活在新世纪二十多年的思维,听这些课,无异于听天书。 应嬷嬷不但会将这些东西讲述教给她们,还会随堂检查教学成果,比如拿出一本画册,随意翻到某一处的某一张图,问起图中的纹样颜色的使用规矩,这样的纹样大概率会出现在哪些人身上。 在这个时代,事事讲求规矩,就连颜色衣服都有明确的规定。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在重要场合,一定要学会辨认在场之人的身份地位,而其人所穿所带所用的东西,便是一个重要的佐证。 听到谢颂华将斗牛服与飞鱼服的细节差别及赏赐范畴讲得清清楚楚,应嬷嬷脸上浮现赞赏之色。 “不错!四姑娘底子比其他几位姑娘差了不少,却能在短短一旬时间里,如此突飞猛进,可见平日里多有用功,实在难能可贵。” 谢颂华连忙道谢,然后四平八稳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这抽查的内容,上节课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谢颂华之所以知道一方面是提前做了功课,另一方面,也确实用了笨办法——死记硬背。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谢荔结结巴巴在上面半天也没能讲清楚祭服的要点,便被应嬷嬷训斥了两句。 下来的时候,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不努力怪别人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颂华卷起来的缘故,浣春阁的课,竟越上竞争越激烈。 就是应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几位姑娘都是极认真的。 当然这里头最认真的又数谢颂华,从最开始挨批评最多,变成了现在受表扬最多。 谢家其他几位姑娘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满。 因而这一日在慎思馆上完课之后,谢荔便追上谢颂华把她给拦了下来。 然后直说有话要跟谢颂华私下里说,将谢荼给岔开了。 “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谢荔一上来就显得有几分跋扈,皱着眉很不爽地问。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你说的是什么” “应嬷嬷的课!”谢荔说着便有几分咬牙切齿,“昨晚上祖母问起应嬷嬷,结果应嬷嬷却告诉祖母,如今表现最好的是你,表现最差的是我,你是不是故意要叫我难堪” 这是什么神逻辑! 谢颂华暂时把应嬷嬷教得东西扔到了九霄云外,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没事吧!没事儿就多睡觉,别把脑子给熬坏了。” “你……”谢荔见她绕过自己要走,立刻上前又把她给拦了下来,“过段时间祖母要去浣春阁看我们上课,应嬷嬷打算临时抽考!” 这话让谢颂华停下了脚步,她狐疑地看着谢荔,“你怎么知道” 谢荔脸上的表情微变,却又立刻凶巴巴道:“我就是知道。” “哦!”谢颂华并没有什么兴趣,横竖寿安堂的人多,人手一个眼线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考呗!” “不行!”谢荔再一次拉住她,然后像是带了几分难堪道,“你得教我!” “什么!”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教你” “对!”谢荔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赶明儿我若是当众丢丑,我就把这事儿赖你身上,若你现在赶紧教我,我就不计较了。” “有病!” 她再一次想走,可这一次谢荔却是直接和翠缕一人一边,直接拉着她就往浣春阁去了,竟是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第69章:有贼? 谢颂华实在不大能理解谢荔的这个脑回路。 她是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被她吓到,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给她补课,一定会老老实实倾囊以授 可谢荔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一路上还在絮絮叨叨,“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跟前逞你嫡女的威风。 太太不喜欢你,她的心里只有三姐姐,你充其量最多不过跟我一样,甚至还不如我呢!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现在帮了我,我日后便不再为难你,不然,咱们走着瞧,你且看看你能在府里安生待多久。” 就这个脑子,竟然还好意思威胁自己 谢颂华几乎啼笑皆非。 她不由看向自己另一边的翠缕,又看了看急赤白脸的谢荔。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没收服,简直活在梦中。 谢颂华无奈道:“行了行了,教你就教你,放手吧!我不会跑。” 谢荔却并不怎么相信,“真的” “不然呢”谢颂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我说不教,你会放过我吗” 谢荔这才放开她,转而挽着她的手臂一道去浣春阁。 今天浣春阁没人,不过是几个洒扫的丫鬟在。 可他们看到过来的谢颂华和谢荔时,脸上却都慌张起来。 谢颂华因而一眼就注意到此时紧闭着的大门,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你们这是做什么”谢荔却有些神经大条,立刻出声嚷嚷,“怎么见着我们跟见了鬼似的里头关着门作甚呢” 她这一点儿没控制音量,谢颂华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响动,然后又立刻归于寂然。 谢荔比她反应更快,“有贼!” 等两个人进来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的身影在,屋子里同昨天应嬷嬷下课之后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谢颂华随意在屋子里走了走,目光落在最前头书案的册子上。 “这个好像被人翻过。” 谢荔正在窗边往外看,闻言便走了过来,“许是丫鬟们进来打扫好奇之下随意翻的吧” 谢颂华看了那册子几眼,没有说什么。 谢荔却等不住了,“哎呀!你管那么多,先赶紧教我那几个我老做错的地方。 见她学习竟然这般热情,谢颂华还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不管是落水事件还是谢思华与谢淑华打架的事儿,谢荔在长辈的眼里表现得都不太好。 眼下府里将应嬷嬷请过来教授她们是花了些人情功夫的,若是谢荔表现太过糟糕,怕是对她的前程影响不小。 好在谢颂华本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回去复习的,这会儿便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谢荔倒真是认真地学着,苦练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勉强合格,虽然不大优美,却也没有大错。 不过这个人的性格着实是有些不讨人喜欢,在接受了谢颂华的好意之后,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不许告诉人去!”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告诉了人,我也不会认的。” “其实你不必这么威胁我。” 谢颂华脸上带了两分好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荔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刚刚教你教得怎么样” 谢荔没有答话,但显然是认可她的教学。 “这样吧!一两银子一堂课,只要我有空,我都可以来给你额外补习,但是补习一天,你得给我一两。” 谢颂华的话让谢荔目瞪口呆,“你疯了!” 她才要拒绝,就看到谢颂华抬步就走,立时被晾在了原地。 “你自己好好考虑啊!至于说不说出去,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谢颂华心情大好地往宴春台去,果然还没走出去多久,谢荔就追了上来,“你自己说的,那我付了钱,你可不许推脱。”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谢颂华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知识就是麻宁,谢荔这算是知识付费了吧! 从这一天开始,每当应嬷嬷不上课的时候,谢颂华和谢荔就约在浣春阁补习。 谢荔给钱倒是痛快,可谢颂华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用于军乐的不是钟吗怎么会是铙” 听到谢荔这么问,谢颂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既然关于礼乐的内容你清楚得很,为何又要我重新讲述这一节” 谢荔闻言一愣,眼中闪过少许慌乱,紧接着便道:“我就是不大熟才要你帮忙的,难道还不许我知道一两个重要的点吗” “真的是这样吗”谢颂华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为了给某个人偷师就凭你的经济状况,每日一两银子的开支,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给得这么爽快的。” 谢荔才要反驳,可看到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时,辩驳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我懒得跟你争,既然你愿意付钱,我愿意教,那就各得其利好了,不过,”谢颂华目光落向靠墙的窗户,“如果我一个人教两个人,那这个钱是不是该给双份” 谢荔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时间目瞪口呆,“你……” 谢颂华没理会她,仍旧看着窗户那边的方向,“还不出来么” 可那头依旧毫无动静,谢荔便赶紧跑过来,“哪有人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疑神疑鬼的!”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规矩礼仪纵然能提高一个人的修养,可真正的修养从来都是人内心的道德品质,若是根子坏了,面子弄得再怎么花团锦簇都是虚的,五妹,你说是不是” 谢荔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这里头的意思,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干笑着。 见那头的人还不肯露面,她便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承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吧!下一次开始,你去我的宴春台,反正这些东西我都牢牢地记了笔记。 二哥哥这次考得不算好,各人都容易触霉头,咱们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不然若是叫人看见了,只当我们私下里乱翻应嬷嬷的东西。” 说完便直接出了门,招呼了丁香一声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后头谢荔的呼唤。 等谢淑华从旁边的侧门进来了,谢荔不由懊恼,“三姐,我……这可怎么办啊她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谢淑华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难道她看到我了她是质疑太太私自放我出来吗” 见谢荔脸上仍旧带着担忧,她又道:“她私下教你这件事情,也没甚好说的,你不是还给钱了吗难道她还能往外说” 这么一说谢荔就放下心来,随即便问:“那……她现在不愿意在这里教我了,那怎么办啊” 谢淑华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谢荔甚至好像还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两分笑意。 只不过当她再认真看的时候,这笑意又消失了。 “没事,再过两天我也出来了,我到时候多努力努力就是了。” 说完便拣着小路就走了,竟是这真的一点儿不在意谢颂华不愿意在让她偷师的样子。 才到倚兰苑,冬雪就疾步地走了过来,“姑娘,都安排好了。” 第70章:道歉送礼 谢淑华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沉默着进了内室。 冬雪便不敢吭声,只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在沉思,冬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有什么变故” 谢淑华回过神,面色终于缓和了些,“没事儿,只是还差一个契机,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又问道:“老夫人这两天似乎又有些不舒服” 冬雪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是!自那日桂榜放榜之日起,老夫人身上就不大自在,犯了咳疾。” 谢家华自辈只得四个男子,谢温华就不说了,分明不是读书的料子,接着上次摔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说是去养伤,分明就是懒得回来上课。 谢恭华到底还小,今年才十岁,未来如何还不好说。 谢家一直以书香世家自诩,当年谢老太爷是帝师,如今谢云苍如内阁,父子二人都是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十八岁就成了进士,三房谢非梧也资质过人,二十出头考取进士。 谢琅华十五岁才中秀才,眼下十八岁也不过是头一次下场,放在一般人家,这已经是天分极高的子弟了。 可在谢家,上面的长辈们未免就多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虽然上榜,名次却不太好。 最怕是明年春闱,若是没有超常发挥,很有可能就是个同进士。 那才真要丢老脸了。 老夫人一向重视家族名声,因而谢琅华虽然上了榜,却仍旧叫老人家心里憋了口气。 谢淑华听说老夫人因此而生病了时,非但没有因自己兄长的成绩而难过,反倒心里有了两分暗喜。 “东边不亮西边亮,听说宫里定在九月二十九菊花宴,这就剩了十几天了,祖母也该去看看她的这些孙女儿们的学习效果了。”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叫人给咱们老夫人提个醒,一直这么消沉可不行,目光总得往前看才对。” 谢颂华也听说老夫人病了,借着看安哥儿的机会去老太太屋子里坐了坐,不过看了两眼就知道,老夫人这是心病。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里藏了事儿,就容易身子不舒坦,加上如今换季,更容易身体不舒服。 当下便告诉了两个食补的方子给张妈妈,叫她以自己的名义告诉寿安堂的小厨房。 又叮嘱张妈妈见着老夫人心情和状态好一点儿的时候,多抱安哥儿过去凑凑热闹,只是要注意,不要叫安哥儿靠得太近,毕竟老夫人生着病,古代这种卫生条件,实在不好说。 得知她做的事情,兰姑姑就有些不解,“姑娘既这般挂心老夫人,又做出种种安排,怎么反倒要张妈妈悄悄地做” 谢颂华若说是与老夫人之间的什么祖孙感情,别说兰姑姑了,就是谢颂华自己都觉得太过虚伪,因而也就实话实说了。 “我才来多久,做得太明显,反倒叫人觉得我心思重,算计多,这种事情,咱们最好不要抱什么期望,反正顺手而为,静待花开即可。” 她只管如常一般生活,该学习学习,该实践实践。 谢荔倒是没有再来宴春台,如今已经被拆穿,她大约是不想自讨没趣了。 更何况,没两日谢淑华和谢思华就出来了。 出来的那天,老夫人正好身子爽利了些,府里的一众后辈们便在寿安堂里陪着老人家说说话。 谢淑华和谢思华几乎是同时到的,首先便向老夫人磕头认错表态。 老夫人仍旧如常的慈祥和蔼,看着这两个嫡出的孙女儿脸上还有些心疼,好似当初那件让她怒不可遏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既然知道错了,往后便该谨言慎行,再不可冲动鲁莽。” 再一次行礼之后,两个人便依言回到了座位上,谢淑华却没有坐下,而是带着冬雪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关在屋子里,淑华心里想了许多,这么些年,劳祖母费心教养,我竟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还连累了三位无辜的妹妹,心里实在羞愧难当。 眼下知道错也晚了,只能日后克己守礼,才能叫长辈们放心了,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我便绣了几幅小绣屏,想送给祖母和三位妹妹,多少代表我的一点儿心意。” 说着便从外头把冬雪叫了进来,从她手里将东西一一接过来,送给老夫人、谢颂华、谢荔和谢荼。 寿安堂的规矩,到了正屋里头,除了三位太太,可以各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进来,其他人的丫鬟都得在廊檐下等着。 实在是请安的时候人太多,屋子里根本站不下。 因而这会儿跟着谢颂华来的碧桃也在外头等着,冬雪也是有事儿传她才能进。 当这一幅喜鹊登枝拿到手里时,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艳,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各种绣品也见过不少,身边的这些女人们也大多有几分绣技。 可手上这个摆件却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东西里头,最精致的一个。 这上头的鸟雀的羽毛都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出锋的细毛,这得是多细的线绣成的! 其他人见着也都啧啧称赞不已。 那头谢芫借着老夫人的手看着,便笑着道:“一向知道三妹妹绣技惊人,却没想到竟这般巧夺天工,这一下,往后我们送祖母东西,可不能再送绣品了,没得都给你比下去了。” 余氏也赞道:“三姑娘也实在有心,这样细致精巧的活计,一幅都不知道要多少功夫,这两个月的时间绣出来这各不相同的四件,这里头的诚意,不可谓不足。” 一旁的谢思华便不悦地推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同样是关了禁闭出来的,谢淑华这一手实在衬得谢思华没有心。 余氏却不理会女儿,仍旧笑吟吟地陪坐在一旁。 谁知谢淑华却又走到谢思华面前,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当日的事情,我的错处不小,咱们本是极要好的姊妹,竟闹出这般不愉快,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痴长了岁数,这另外的一幅,是我专门给七妹赔礼道歉的。” 冬雪果然又端进来一件,送给了谢思华。 谢思华这一下脸上尴尬不是,高兴不是,只能僵着一张脸回礼,“那日我也有不是,给姐姐赔礼。” 齐氏便道:“都是一家人,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你姐姐这几日一直懊悔呢!现在好了,总算雨过天晴!” 老夫人显然也很喜欢,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露出这样真心的笑容,“三丫头有心!人哪里有不犯错的” 就是一旁的应嬷嬷也忍不住赞叹,“贵府三姑娘当真是有大家风范,贵府家风可见一斑呐!” 老夫人因此便更高兴了,谢淑华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笑着道:“多谢祖母体谅。” 然后又叫冬雪将原来的盒子一一给众人装回去,再让拿给各自屋子里伺候的人。 她这般姿态自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除了谢思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其他人与她相处似乎又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种场合下,谢颂华自然是努力保持礼貌微笑。 谁知才从寿安堂里出来,就被谢淑华给叫住了。 第71章:恶心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但是一路上都点着地灯,谢颂华左右一看,好家伙,这不是上次她们俩打架的地方么 这会儿叫住自己又是要做什么 这才刚走出来,其他人也都在周围,见状不由都放慢了脚步,似乎想要看看她们两个说些什么。 “四妹妹,这段时间,我几次派人去你那儿给你道歉,谁知宴春台竟不叫我的人进去,我想你心里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今儿我出来了,说什么也要特意来跟你道个歉。” 谢颂华愣了两秒,随即冷笑了一声,这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她什么时候派人来过宴春台 这话这么说出去,叫人听到,她这傲慢的名声就算是定了。 因而谢颂华立刻道:“有这回事我根本没见任何人来我这儿啊!三姐莫不是记错了” 谢淑华像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艰涩,“那……那可能就是我记错了吧!” 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很想扶额,果然茶艺在很多方面是看天赋的,这个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一波什么叫做绿茶。 “哎呀,记没记错又有什么,姐妹之间偶尔有个误会也是正常的,三姐姐跟我道什么歉啊!我做错的地方,祖母和父亲都已经惩罚过了,姐姐做错的也一样,这件事情难道三姐姐还不想翻篇儿 反正我是没有再计较了,你若是一直放不下,那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谢淑华似乎是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是这么个态度,这一下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谢颂华便立刻抓住机会道:“我心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三姐姐,不过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她才不相信谢淑华这茶里茶气的一套,此时被她抓着肯定没啥好事儿。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这会儿表演必然有她的目的,离开她的舞台才是上策。 谢淑华却在她要走的时候,干脆一把拉住了她,“四妹妹如果这么说,就是还不原谅我了!” 她忽然声泪俱下,“我知道四妹妹心里不喜欢我,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如今在府里位置尴尬,但是四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心,我是真的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妹……” “好的!” 谢颂华趁她一个不注意,飞快地拽出自己的袖子,立刻转身就跑。 不远不近地隔着的几个人不由都为她的举动注目。 冬雪不由紧张道:“姑娘,她……她就这样跑了,咱们……”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谢淑华正掏出帕子在擦眼泪,冬雪立刻明白过来,稍稍抬高了声音,“姑娘你就别伤心了,时间长了,四姑娘一定会明白姑娘的心。” 说着又扶着谢淑华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还一路絮絮叨叨的安慰。 谢颂华则是觉得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这个谢淑华简直就是个臭虫,沾上了就会被带得一身的味道。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天到晚哪里来得那么多心思。 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情,她好歹能老实点儿,现在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难道她真的非要自己的性命不可 谢颂华越想越烦躁,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这些人,又想想自己手里的筹码。 只觉得分外无力。 她不得不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思索了一番,陡然间想起什么来,“碧桃!” 外头的人立刻应了一声。 谢颂华让她将今天谢淑华送的绣屏拿过来,丁香和翠柳闻言也凑到了屋子里。 当空空如也的盒子出现在几个人面前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大惊。 谢颂华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来。 果然,这样的招数用了一次,竟然还能用第二次! 如上次的云锦一样,都是晚上从寿安堂里回来,一般来说,这个时辰都差不多要洗漱歇下了,不大可能会检查心里确认无误的东西。 所以,等发现丢了以后,起码也是在明日早上,那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谢颂华当下便又带着丫鬟出去了,直奔寿安堂,找不到是找不到了,但是这个样子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因而当第二日早上晚香跟老夫人说起下人在宴春台的垃圾里,发现了未烧完的那幅“喜鹊登枝”时,老夫人的脸上便有了几分古怪。 一直等所有人都退下去了,老夫人才撩起眼皮看了一旁的辛妈妈一眼,“依你看,那四丫头说没说谎” 自从齐氏严抓府里的谣言之后,府里的下人也不大敢再乱传话了。 这“喜鹊登枝”之事,也就没有传扬开来。 可东西是在寿安堂里给的谢颂华,谢颂华昨晚上跑到寿安堂附近找,又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眼下却发现残片从宴春台里出来。 到底是谢颂华故意报备了之后再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还是谢淑华故意栽赃陷害。 似乎都有可能。 辛妈妈却只是笑,“老奴一时间也看不大明白。” “你倒是个滑头,”老夫人笑了一声,“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专门给她们断案,一个个闹得乌眼鸡似的,那也有她们的父母在,我若是插手过多,倒显得我不放心媳妇似的。” 辛妈妈连忙点头称是,“您老如今是府里的老封君,只管享您的天伦之乐便是,其他的事情,自然还有老爷太太呢!” 老夫人似乎是被她这句话说得舒坦,便笑着道:“昨日应嬷嬷说还教了她们姐妹八佾之舞,特意邀请我去看看,还说这段时间以来,四丫头天赋极高,在各个方面都比其他姐妹表现得要好,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这八佾之舞可是周朝献给天子的礼仪之舞,这么多年,民间早已不得一见,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流传。 也不知道这应嬷嬷是如何习得的,竟然还将这个教给了咱们府里的姑娘,老夫人见多了世面,或许不在乎,老奴却是想见识见识。” “你这刁奴,如今越老越滑!”老夫人佯装有些怒意,笑着道,“明明是想叫我出去走走,却要说出这般矫情的话,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羞。” 老夫人要来浣春阁看几位姐妹跳八佾之舞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平日里上课这般辛苦,虽说行走之间也能看出成果,可到底不如专门表演来得直观。 都是府里的女孩子,将来的前程老夫人很能说得上话,因而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别人还犹可,谢淑华脸上却有些忐忑。 谢荼犹豫了一下道:“三姐姐,你和七妹才刚上两天课,这舞还是头一回学,要不然,明儿祖母来了,你们且别参加” 谢颂华闻言,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淑华,且看她怎么圆。 第72章:救她 果然,谢淑华脸上扬起了几分略带苦涩,但很快又转化成坚定,“做不做得好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我才刚学,跳不好是正常的,可若是我不参加,那就是我的态度问题了,我不怕。” 她说着朝谢荼点了点头,“多谢六妹妹替我考虑,我还是决定要参加。” 谢芫便笑着道:“祖母不是那般不讲情理的人,三妹妹就算是跳得不好,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的,毕竟你学的时间短是客观事实,三妹妹这样的态度却尤其值得肯定。” 那头谢思华闻言,手里拿着的羽毛就舞得更狂乱了。 她心里越发觉得腻歪不堪,谁乐意这样莫名其妙地跟谢淑华捆绑在一起,还是处处给她做陪衬的捆绑。 谢颂华却在心里冷笑,装什么可怜小白花。 给谢荔上课的那段时间,讲得最多的就是八佾之舞,亏得谢荔一直在课上装笨拙,说到底竟是给谢淑华做嫁衣裳,这还真是死忠粉。 这八佾之舞按照古时候的说法,一般人是看不得的,只是现在这舞出现得实在不多,且现在又是在家里排练,也不算什么。 老夫人起了兴致,便将几个儿媳妇一起叫过来,又叫几个孩子到开阔的水榭里表演。 几个媳妇捧场,很快就陪着婆母一道来了。 就是作为当家主母的齐氏,也将家中乱糟糟的杂事儿放到了一边跟着来了,只不过间或还要叮嘱身边人几句,处理手底下的事情。 谢颂华等人全部换上了曲裾深衣,由应嬷嬷领了进来。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个的又都是美人坯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连日来一直没有完全纾解的郁闷心情,立时也被一扫而空。 几个媳妇见老人家高兴,自然又是一番凑趣。 应嬷嬷便让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演奏宫乐,谢家的姐妹们开始齐齐跟着节奏舞动。 八佾之舞其实并不是传统的民族舞,于谢颂华来说,其实它更像是一种体操。 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力量,甚至还有些刚强。 这是代表着礼的肃穆和庄严,这对于没有舞蹈底子的谢颂华来说比较友好,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练出成绩。 平日里她在应嬷嬷的课堂上表现得最好,因而今日的舞,她便站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实际上应该说是主客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因为这八佾之舞实际上是以矩阵的形式排列的,应嬷嬷还让一个丫鬟顶替了谢家七姐妹空出来的一个位置。 谢家的三妯娌里,三太太是对这种东西最有见地的人,此时便和老夫人一起谈论这舞。 余氏忍不住感叹道:“要不怎么说血脉相承呢看我们四姑娘虽然是在乡下长大,但是你这舞跳得……实在是叫人挑不出缺点来,那几个姐妹倒被她比下去了。” 说着又不好意思道:“到底我的思华跟在里头滥竽充数。” 齐氏便笑着道:“怎么能这么说,七丫头才学了一天而已,能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安氏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传来,“咱们三姑娘不也是学了一天么怎么她就这么熟练了难不成三姑娘是有在偷偷补课” 这话一出,连老夫人都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齐氏脸上陡然间难看起来。 原本谢淑华凭借着前段时间的练习今日正好可以表现一番,有谢思华在一旁对比,还有个呆头呆脑的谢荔,怎么样也该得几分夸奖。 更何况这是表现宫廷礼乐的八佾之舞,不是正好可以将话题往谢淑华的命格上引 这个安氏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胡乱插话,不但没能突出谢淑华,还容易叫人跟着她的思路走,怀疑谢淑华暗地里补课。 她脑筋急转直下,才要开口,就听到那头谢淑华陡然间一声惨叫。 “怎么了” 所有人都立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看了过去。 谢颂华只看到谢淑华倒在地上,用右手紧紧地抓着左手的手腕,咬着牙关瑟瑟发抖。 “啊!有蝎子!” 站在谢淑华旁边的谢思华顿时尖叫出声,众人这才发现一只色彩艳丽到有些诡异的蝎子就在谢淑华的旁边。 “还不快打死它!” 老夫人一声令下,立时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抄起一旁的凳子眼疾手快地将那只蝎子给打死了。 这只蝎子的个头并不大,但是颜色却是一种诡异的青色,还闪着幽幽的彩光,光是这样看着,就知道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齐氏已经立刻冲了上去将谢淑华护住,“淑儿!你怎么样了” 见那蝎子已经被打死了,几个姑娘家才敢上前去看谢淑华。 谢颂华第一个赶过去,只看到谢淑华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脸上冒着冷汗,看样子很痛苦。 最诡异的是她左手的手背,已经紫胀着肿得老高。 “别挪动她!” 谢颂华见齐氏一面吩咐人请大夫一面要将谢淑华扶起来,连忙大喊了一声。 众人正忙乱着,就是老夫人都有些错愕,纷纷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只恐怕不是一般的蝎子,看样子毒性还强得很,瞧这个反应,都未必等得及大夫过来。” 听到谢颂华这话,齐氏吓得脸色煞白,“什么!你不要胡说!” 谢颂华连忙把寄过来的人往后推了推,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都这个时候了,太太信我,总比不信我胜算更大,若是无碍,晚一些移动又有何妨” 她说着话就已经开始拿起谢淑华那只被咬的手,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原本纤细如水葱般的食指已经跟着肿起来了,更别提被咬的手背。 “有没有小刀,”在其他人还要阻止她的时候,谢颂华立刻冷声问。 那边一个小丫鬟下意识地就回答出声,“有!” “再点盏灯来。” 齐氏见她满脸认真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方才的排斥,眼睛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希冀。 “拖延点儿时间吧!”谢颂华解下头上的发带,飞快地在谢淑华的手臂上扎紧了。 小刀和灯很快就送了过来,谢颂华在灯上将小刀烤过,然后吩咐一旁的谢荔和齐氏,“按住她!” “你要做什么!”谢淑华立刻就想要将手往后撤,满脸惊恐地看着谢颂华,“你……你别过来!” 看她这么害怕的样子,齐氏也有些犹豫,谢淑华立刻往齐氏的怀里钻,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委屈,“娘,不要,我不要,娘,我害怕,我害怕啊娘!” 齐氏见谢颂华手里明晃晃的小刀,也有些发怵,不由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横竖不会害她!”谢颂华却没有什么耐心,“最好快点儿,这只蝎子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若是别人特意喂养的毒物,再耽搁下去,怕是命都没了。” 谢淑华眼底闪过几分急躁,也顾不得装了,立刻道:“我不相信你!娘,快送我回去!这里有人要害我!” 第73章:捡回一条命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脑子里忽然什么东西闪过,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只蝎子的尸体,以及被谢淑华扔在了一旁的长羽毛。 齐氏又是心痛又是害怕,又看了谢颂华两眼,正要起身,就听到谢颂华道:“老夫人,这事儿拖不得,太太心里太过牵挂三姑娘,下不了决断。” 正被人簇拥在后头的老夫人闻言便沉吟了两秒道:“听四丫头的,其他人帮着点儿!” 有了老夫人发话,齐氏也生出了两分信心,温声安慰谢淑华,“淑儿别怕,娘就在你旁边,咱们先听你四妹妹的,她从乡下地方来,见过的这些东西比咱们多,有她的土法子,总比没有的好。” 谢淑华顿时大急,偏偏她这会儿不管意愿多强烈,众人都只当她是害怕,因而她整个人被牢牢地按在了一旁。 谢颂华手脚麻利,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她盯着谢淑华的手指,手上银光一闪,立刻在谢淑华手背上被咬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十字。 紫黑色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谢颂华当即便顺着血管的方向往外挤,随着挤出来的黑血越来越多,屋子里也开始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好厉害的毒。 若说刚开始谢颂华还是怀疑这只蝎子是专门培养的毒物,那么现在她基本上就已经可以肯定了。 自然界中,尤其是在这样长期有人住的地方,不可能会有毒性这么强的毒物。 只是可惜,谢颂华前世虽然学医,但学得更多的临床医学,后来又细分到妇产科。 中医都只是她自己感兴趣,才自学考了个学位,更别提这些毒物这一块了。 所以她对这只蝎子的毒,没有任何的判断,此时所作的处理,也只是一般被毒物蜇咬之后的处理方法。 这毒素蔓延得很快,若不是谢颂华第一时间给她扎住了手臂,若是任其蔓延到心脏,那只怕真的会危及性命。 刚才大家都还围着看,这会儿谢颂华这边给她排淤血,乌黑浓稠的血液淌下来,这一班平日里只在深闺中呆着的小姑娘何曾见过 因而这会儿都聚集到了老夫人的旁边,老夫人这扶着辛妈妈的手紧张地看着谢颂华的动作。 齐氏一直陪在一边,眼看着谢颂华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都开始冒细汗,心里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而谢颂华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别人,注意力只在自己的手上。 她是个大夫,哪怕不喜欢谢淑华,可是看到一个病人在自己旁边,她还不实施救治的话,实在有违她毕业时所发的誓言。 “诶!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谢荔的声音提醒了其他人,众人看过去,果然如谢荔所说,谢淑华的脸色虽然仍旧不大好看,可与方才的灰白不同,此时倒更像是因为痛而有些惨白。 最明显的是她的那只手,方才都已经肿成了那样子,现在虽然被淤血糊着,但看着已经消肿了不少。 “血变红了。” 谢思华又喊了一句,谢颂华也跟着慢慢地松了口气,“血变红了,就说明这大部分的毒都已经排了出来,剩下的剂量应当问题不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再挤一挤。” 说着又吩咐丫鬟去调盐水。 等拿湿帕子擦过谢淑华的手之后,才发现她这只手的颜色已经白得吓人,那边谢琼华便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把血都挤完了吧” 不过没有人接她的茬儿,谢颂华便用盐水将谢淑华的伤口清理了一遍。 刚处理完,大夫就来了。 亏得老夫人跟前的芍药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准备了屏风。 大夫一进来,众人便都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此时谢颂华实在算得上是一身狼狈,谢淑华手里头挤出来的黑血,差不多有一半弄到了她身上。 因而这会儿她身上便散发着那种难言的腥臭味。 几个姑娘便都下意识地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颇有些避瘟疫的味道。 只有谢荼如常站在她旁边,趁着大家都在看外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厉害呀四妹妹,怎么还会这样的东西。” 谢颂华转脸看到她满眼崇拜的样子,心下莞尔,这个六姑娘总是有些叫人觉得可爱的地方。 她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再看向前方的时候,看到冬雪的袖子拂过谢淑华的脸,似乎是帮她擦拭脸上的汗。 可当她将手拿开的时候,谢颂华却发现谢淑华的嘴动了动,紧接着是喉咙动了一下。 只是可惜隔着这雕花的屏风,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心里陡然间警惕起来,心里又闪过方才谢淑华焦急的神色。 外头的太医仔细检查了谢淑华的伤和身体的情况之后,语气有些庆幸,“幸好府上有懂处理这毒虫叮咬伤的人,不然老夫今天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 老夫人闻言便道:“这蝎子这样毒” 方才在谢颂华救人的时候,那只蝎子的尸体已经被人弄了起来,这会儿呈给了太医,而太医方才也仔细将那尸体检查了一番。 “这不是一般的蝎子,怕是有人故意豢养作祸的,贵府的姑娘着实是命大,这样烈的毒性,恐怕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伤及性命,便是救治得当,也得落个终身残疾,幸好啊,幸好!” 他指着谢淑华手上的伤口道:“以后若是再遇到毒虫蜇咬,就应当如此,这条发带是为了阻止毒血蔓延,否则毒血到了心脏,那便回天无力了。 这划开伤口挤出淤血,则是尽可能的清除体内的毒素,虽然方法简单,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用的,这样的方法,实际上民间许多人也都知道,反倒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平日里见到的这种东西少,才不知道处理。” 太医这句话竟然歪打正着,正好替谢颂华找补了一句。 他看完了之后,便留了一瓶子清毒丹,嘱咐谢淑华按日按次吃,应当没有大碍。 送走了太医,老夫人立刻吩咐,所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又让齐氏将谢淑华带回颐和堂,另外叫人去将谢云苍传来。 谢颂华的头发因为解了发带,这会儿乱得厉害,谢荼便亲自替她梳理头发,这便落后了其他人一步,眼见着旁人已经走了出去,才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咱们落水,听说府里查出了些事儿,二叔和祖母在屋子里说了老半天,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与前朝有所牵扯。 今天又闹这毒蝎子,方才太医说是人为豢养的东西,祖母请二叔过来,怕是要严查了。” 谢颂华也想到了这一点,谢荼便又轻声补了一句,“咱们跳舞的羽毛,应嬷嬷是吩咐了你去取的。” 第74章:陷害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愣在了当场,她刚想说些什么,那头老夫人便唤了一句,“小六” 谢荼用力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便疾步走了出去,“祖母,我在这儿。” 老夫人借口几位姑娘都吓到了,特意叫人送她们回去。 余氏当即便表示自己胆子大,不怕这些东西,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怕老夫人吓着了,要去寿安堂里陪着老夫人。 因着谢荼的话,谢颂华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忐忑着。 她仔细地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如谢荼所说,今天她们表演用的衣裳首饰都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且在此之前,并没有专门换衣服梳头排练过。 只有那羽毛,是每一次跳舞都要用的,因谢颂华一直表现得不错,应嬷嬷便命她每次收发,如同后世读书时的学习委员。 今日同往日里一样,同样是谢颂华将那些羽毛拿出来分发给众人。 至于衣服,昨晚上应嬷嬷就派了人送去了各人的院子里,大家都是换好了穿来的,没有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而方才谢淑华又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她…… 今日在场能有条件害她的人,就只有一个谢颂华。 还真如谢荼所说,问题就出在那羽毛上。 可谁又能肯定蝎子是从羽毛上爬下来的,而不是从衣服袖子中爬出来的呢 谢颂华不由又想到拿着闪着青光的毒蝎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谢淑华是真的狠啊! 从袖子里爬出来不大可能,谢淑华既然要陷害自己,虽是以身作饵,却不大可能用性命赌博,若是藏在衣服里面,万一蝎子往里面爬,那危险性可就难说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在路上悄悄地嘱咐了丁香一句,等到了宴春台,便立刻喊碧桃和翠柳出来招呼寿安堂派过来的春分。 “姐姐是头一回来我宴春台,可要尝尝我这里的茶!可莫要嫌弃。” 她一来就带着笑脸,一点儿不拿架子。 春分在寿安堂不算特别有体面,不过是个二等丫鬟。 谢颂华虽然在府里不怎么受待见,可到底也是个正经主子,这般客气,她便也不好落人脸面,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茶,便笑着道:“姑娘院子里如今是多少人” 谢颂华便将丁香唤了进来,叫她细细地与春分说起,然后又笑着道:“咱们这里还不满编呢!听说十月要送一批进来,我们姑娘说,干脆等那会儿再进人。” “我记得老爷还给了姑娘一个管事的姑姑” “哦!”谢颂华拿了一本书在看,闻言便笑着道,“姐姐是说兰姑姑吧!她今日好似家中有些事情,跟我说了一声,大约晚些时候才回来。” 这是怕宴春台有人出去了,谢颂华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做不知。 春分认真再将众人看了一遍,见没有问题了,才与丁香到外头说话,将屋子里空出来给谢颂华一个人。 谢颂华又想到谢荼说的关于落水的事情。 她手里的那颗珠子分明是玉如琢给的,难道是从这上头查出了什么 谢颂华不由看向自己手上的指环。 玉如琢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 而此时远在大同的百越看着来自京城的消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着的人,神色复杂。 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秋醒过来了一段时间之后,竟又开始时不时陷入昏迷的奇异情形里。 之前还是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昏迷,最多不超过一天,可眼下……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独活看过了之后,只觉得脉象虚弱,却并无其他任何异常症状,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百将军,京城又有动静了,那边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 手下送来一份密件,百越接过一看,不由皱紧了眉。 手下见状,不由问道:“将军,这一位是何方神圣为何王爷如此看重” 才一问出口,就接收到来自上封凌厉的眼神,没说完的话,便立刻咽了下去。 百越冷冷道:“王爷的意思,岂容你置喙告诉京城那边,只管按那头的意思办。” 等人消失了之后,百越却又在再一次蹙起了眉,但想到上一次问过王爷关于来自谢家的那一位的指令,这应该不会有错。 谢颂华才坐了没有多久,就有人来传她去颐和堂。 她到的时候,颐和堂里已经挤挤挨挨地坐了不少人。 好在颐和堂作为谢府的主院,地方够大,所以各人带着丫鬟也不觉太过拥挤。 谢云苍身上还穿着公服,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谢颂华才给几位长辈行了礼,老夫人便过来了。 等众人都落座了,谢云苍才转向谢淑华,“听说你今日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你,现在所有人都在,谁要害你,你直接说个清楚。” 谢颂华穿着一身家常的浅色长袄,靠坐在圈椅里,脸色还犹自苍白,旁边的两个丫鬟都扶着她,显得弱不禁风。 她闻言便要起来行礼,谢云苍直接摆了摆手,“虚礼就不必了,坐着说。” “多谢父亲体谅,”谢淑华柔柔开口,“不是淑儿胡乱指控,太医也说了,那蝎子不是寻常毒物,根本不可能凭空出现,实际上淑儿在做八佾之舞时,抬头就看到它在我手里的羽毛里。” “嘶!” 在场的女眷们顿时都因此而倒吸一口凉气,一旁的齐氏连忙道:“淑儿你既然看见了怎么还不叫停”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看清,那蝎子的颜色和羽毛是一样的,只是几个晃眼,我当时心里的怀疑也只是一闪而过,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是它咬了我,我才反应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将蝎子放在了你手里的羽毛里头”谢云苍声音发沉,听着便有几分叫人透不过气来似的。 “是。” 谢淑华仍旧是柔柔的声音,谢云苍便紧随其后问道:“那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这才是问到了问题的本质,谢淑华惊慌地抬起头看向谢云苍,然后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似乎十分为难。 “都到什么时候了!”齐氏不由大急,“你今天被害成这样,还不赶紧说出来!告诉我是谁,我一定不放过她!” 谢淑华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了泪意,她抬起头,转向谢颂华的方向,“四妹妹,其实你心里一直是恨我的对吧” 一句话立刻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了谢颂华,却见她仍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脸上没有半点儿慌乱,反而诧异地挑了挑眉,“哦原来三姐姐你一直是这么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吗” 竟然反将了谢淑华一军。 第75章:坦坦荡荡 谢淑华不由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委屈地摇着头道:“当然不是,我一直觉得四妹妹性子单纯善良,也一直相信我们能有这样的缘分,是上天的恩赐,可是……” 她说着话,两颗豆大的泪珠便从脸上滚落,再看向谢颂华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伤心,“可我今日清楚地看到你在把羽毛递给我之前,是特意检查了一下的,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怕有坏的,可你给了我之后,分给其他的姐妹们时,就不再多看一眼。” 她的语气颤抖着,像是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情,转而又转向其他人,“若是有姐妹们当时注意到,在我之前,四妹妹分发羽毛怕是都很小心。” 可一时间并没有人接话,知道谢淑华往谢荔那边扫了一眼,谢荔才轻声道:“好像……四姐姐发给我的时候也检查了一下。” 她的位子在谢淑华之前。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还有吗还有谁看到吗”、 没有人回答。 齐氏倏尔起身,指着谢颂华道:“你竟然还在笑,做了这般恶毒的事情……” “怎么这么快就给我定罪了”谢颂华挑眉看了齐氏一眼,又转向谢淑华,“你既然说是我害得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害你” “这还能是为什么”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她鸠占鹊巢大家谁都知道啊!而且二伯母这样偏心,你心里不恨才奇……” “思华!”余氏立刻眼里将女儿的声音打断,脸上半分笑容也没。 齐氏面上不由又惊又怒,她恨恨地看了谢思华一眼,再转过脸来,就见谢淑华哭泣着道:“我知道我不该留在谢家,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也跟四妹妹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抢你的任何东西,对于谢家来说,我不过就是……” “好了,又是这些陈词滥调,”谢颂华摆了摆手,“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占着我位子的话,从头到尾反倒都是你人前人后哭哭啼啼自伤自怜。” 谢淑华一时被她说愣了,而其他姑娘不由面面相觑。 仔细想来,似乎确实如此。 谢颂华干脆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既然你喜欢拿这个说事儿,那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个清楚,你谢淑华在不在谢家,跟我半文钱关系没有。因为你在与不在,对我来说,不会有半点区别。” 她转向谢淑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谢家是多养不起一个女儿你在或是不在,我都姓谢,身体里流的都是谢家的血。 我的吃穿用度,府里不会少我一分,至于亲人的疼爱,难道说,你走了,太太就能更疼我一些大家就能把对你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她说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都将笄之人了,难不成还要像个小孩子抢糖吃一样,抢大人们的宠爱不成三姐姐你若是有这个兴趣,那就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 “你这话说得硬气,谁信呐!”接腔的却是长房的谢琼华,她旁边的安氏面上也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们不信,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从我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谢颂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这样的衣服,我只过年的时候,在镇上的李老爷的门外,见到过李太太穿。 平常我的丫鬟去厨房晚了,没有什么吃的时,就会给我端碗面条来,可这样的面条上面都浇了肉沫哨子,在我们那里,得到镇上才有的吃,一碗十二文,可以卖三斤米,够我们家吃上两三天。 再看看我的手,就这样一双劈柴挑水、烧火做饭的手,如今竟早晚还要人伺候着涂香膏,放在从前,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老夫人闻言脸上不由有些动容,“可怜的孩子。” 谢颂华闻言便甜甜一笑,“祖母,我不可怜,我如今回来了,眼下的生活和从前相比,云泥之差,因如今我心里只有感恩惜福而已。 我刚从外头回来,什么都不懂,诗书礼仪、针织女工样样不如府里的姐妹。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尚有长短,姐妹都这样优秀,长辈们更喜欢一些,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因而我回来之后,只想着如何能跟上姐妹们的脚步,不在外头丢家里的脸,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又有理有据。 尤其是她说得关于她从前在外头受的苦,和这会儿脸上眼里的感激之情,着实有些叫人动容。 就是齐氏也不由浅浅地蹙起了眉,眼底有了几分羞恼之色。 谢淑华不由心下大惊,谢颂华的口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行!不能叫她得逞! 她心里一动,忽而咳嗽起来,齐氏立刻回过神,便要扶着她。 谢淑华却挣扎着下了地,朝谢颂华柔柔地行了一礼,“四妹妹光风霁月,叫我佩服,以往大约是我自己心里没有安全感,才总害怕你会赶我走,若是叫你误会了,我向四妹妹你道个歉。”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齐氏连忙要去扶她,却被她拦住了,“可是四妹妹,你真的不知道我那羽毛上的蝎子从哪儿而来吗” 安氏接口道:“说的是啊!那这蝎子从何而来呢” 谢颂华便笑看着她,“所以,三姐姐你还是认为这蝎子是我放的” 谢淑华垂下眼,沉吟了两秒才开口道:“难道我偷师学四妹妹你,你也不曾生气吗” “什么意思!什么偷师”谢思华立刻忘了母亲的警告,大声问出来。 谢淑华却忽然朝上面的老夫人和谢云苍跪了下来,“祖母,父亲,实际上,之前我被关禁足的时候,偷溜出来了。” 然后便将自己买通谢荔,请谢荔帮忙躲在窗户后面偷学的事情说了出来。 “四妹妹那日发现了我在后面之后,非常生气,还大声叱骂了我一番,后来应嬷嬷说让我们表演,四妹妹就很不高兴。昨日大家散学的时候,四妹妹还落在最后,说是要我好看。” 哇,这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什么落在最后,分明是应嬷嬷留她说了两句话,才比旁人慢一步好不好 且当时也是谢淑华慢慢吞吞磨着,两个人才碰到了一起。 这么看来,昨天那就是在制造证据了。 谢荔也只好站出来承认谢淑华所说的事情。 同时作证的还有浣春阁的几个当值的丫鬟。 齐氏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的目光牢牢地锁着谢颂华,“你……” 谢云苍转向谢颂华,“对于你三姐姐说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谢颂华斜乜了一旁抽泣的谢淑华一眼,淡淡地笑了,“有什么好说的,污蔑呗!” 她说完,忽然转向应嬷嬷,“嬷嬷,你说是不是” 应嬷嬷被她忽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四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谢颂华脸上带着几分诧异,“那可不能够吧!三姐姐可是跟您学的规矩礼仪,且学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点微末技俩。” 这话立时震惊四座,一向表情都严格控制的应嬷嬷也不由怒了,“四姑娘你在胡说什么!” 第76章:一波又起 “我可没有胡说,”谢颂华表情异常认真,“明明是太太给了你八千两银子,让你每天偷偷来倚兰苑,单独教三姐姐的规矩礼仪!怎么您现在不认了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氏也不由大为震惊,“你这是从哪里说出来的” “我亲眼看到的,应嬷嬷捧着个匣子从太太这里出去,里头装的都是银票,应嬷嬷自己嘀嘀咕咕说,这边教一个竟然就有八千两之多。”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应嬷嬷被气得站了起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指着谢颂华道,“四姑娘这样信口胡说,可是我老婆子平日里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你这样污蔑我” 相对于对方的愤怒,谢颂华却只是惊疑,“嬷嬷您不是教导我们说,言行一致吗怎么现在又不肯承认了呢我是亲眼看到的呀!” 谢颂华当然是在信口胡说,而她之所以要将应嬷嬷拉下水,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谢淑华今日做的这个局,要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在应嬷嬷身上。 可既然能买通应嬷嬷替她帮忙,那为何不直接买通了对方教她那些课程 还用得着跑到浣春阁偷偷摸摸地偷自己的师 再结合谢淑华关完禁闭出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分明不是自己那几天给谢荔补课能完全学到的。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谢颂华就只管满嘴跑火车了,反正都是一张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大不了就搜! 而实际上,真正经不起的人,正是应嬷嬷。 “你,你……” 眼见着对方气得不轻,谢颂华继续拱火,“其实嬷嬷承认也无妨,祖母只是请您替我们上课,又没有买断说您在我们府里,更没有说您不许再另外开班授课。 太太付给您束脩,您去倚兰苑给谢淑华上课,一举两得的事儿,合情合理合法……” “你住嘴!”齐氏脸上被气得青一块白一块,看向上面老夫人的目光就有些闪躲。 她当然知道谢颂华是在信口胡说,可关键是,偏偏这一番随意揣测里,竟然有六七分是真的! “眼下竟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不如就去搜一搜好了,去我的屋子里搜搜看,看看有没有养毒蝎子,也去应嬷嬷的屋子里看一看,有没有太太给的那八千两。 若是有,三姐姐找我来学东西,不就是个笑话么我就不知道,为何我还有嫌疑了。” 精明如谢云苍,到现在哪里还有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早在上次打架之事后,他心里对谢淑华便没有了好感。 这会儿听到这里,心里更是极度失望,只是一时还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头应嬷嬷正和谢颂华对峙着,外头忽然闹哄哄起来。 老夫人立刻皱眉道:“怎么回事” 齐氏才要回,就见府里大管事的娘子跑了进来,脸上都满是汗水,“老夫人老爷太太,不好了,前头有人来闹事儿了,说是咱们二少爷害了人命,要拿我们二少爷去见官呢!” “啊!”听到这话老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当下也顾不上屋子里的这件官司,立刻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就要往外面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琅华是年轻一辈的后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对于谢家来说,这一屋子的女孩子也不及他一个重要。 谢云苍一边扶着老夫人,也一边跟着匆匆忙忙往外走。 这要是被告上了京兆府,谢琅华的名声就完了。 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去,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谁知转脸就看到谢淑华唇边似乎含了一丝笑意,再一看,却又只剩那张委屈又做作的脸。 还没到二门,就听到外头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哭诉,“我的小孙子都快被你害死了,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叫你偿命。” 谢颂华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谢云苍正在跟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人说话。 “谢阁老!”那老人含着泪道,“老朽纵然才学不高,也曾将您家的哥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看待,他是老朽那么多学生当中最喜欢最有出息的一个,小小年纪就过了院试,是老朽的骄傲,后面这一路,老朽都在关注他的学业。 可老朽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在贡院门口与他多说了两句话,被旁边人耻笑了一句,竟然就叫他这般报复我!”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谢琅华就跪在一旁,眼睛里也含了泪水,“先生,先生明鉴,学生绝对没有这个心思!怎么可能会动这样畜生不如的念头!” 老夫人连忙道:“纪先生先不要激动,你先把话说清楚,我家哥儿我最是了解,不可能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里头必然有什么误会。” 谢家的几位姑娘都躲在影壁后头挤挤挨挨地听着前面那位纪先生说话,当谢颂华听到“驱蚊水”三个字时,脸色倏然就变了。 她转脸看向那头的谢淑华,却见她也正好朝自己看过来。 两相视线一对碰,里头的意思就清楚明白了。 至于外头的事情,谢颂华都听不清了,隐约知道老夫人这是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给那纪先生的孩子医治了,又着力安抚了那位老先生。 而几乎是外人一走,谢颂华便被控制住了,直接拎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面前,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跟了过来,并没有人阻止。 应该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在意他们,所有人都在盯着跪在中间的谢颂华。 “驱蚊水是你给的” 这次涉及到外头的人命,其他人都不敢插嘴,都安安静静地看着。 谢颂华抬眼看了谢琅华一眼,然后点头,“是!” “里头加了什么” 谢颂华一见谢云苍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必然十分严重,当即半点儿不敢隐瞒,念出一长串的药材名称,“天竺葵、薄荷、瑞脑、香茅……” 谢云苍一旁的太医听她念完,立刻补了一句,“还有一味紫述香花苞。”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非常坚决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听说过紫述香这味药,更不知道其功效,怎么可能会加在驱蚊水里。” “我是亲眼看到你把驱蚊水交给二郎的!” 齐氏此时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似的,与方才出颐和堂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驱蚊水明明是谢琅华从自己这里拿走之后给了那个纪先生的,齐氏看到…… 电光火石之间,谢颂华顿时明白过来,她立刻问那太医,“紫述香到底是什么它的花苞加在驱蚊水里会怎么样” “紫述香的花有毒,因它十分少见,常人并不知道,若是其栽种在室内,久处则容易让人产生疲倦及眩晕感,若是长时间接触,还会引起昏迷,甚至危及性命。” 谢颂华的目光不由转向一旁的谢琅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驱蚊水不是要陷害她害那纪先生一家,重点在于谢琅华的乡试考试上! 第77章:我在,别怕。 谢琅华这次下场没有考好的事儿,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老夫人甚至还因此生了几天的病,谢琅华更是在放榜之后,便不见人影。 这是关系到谢家的大事儿,而此时查出谢颂华给的驱蚊水有问题…… 谢淑华却是惊呼一声,“你竟然连二哥哥都要害!就因为二哥哥平日里对我比对你更亲妈还是因为娘一向更偏疼我们些” 她说着就呜呜哭泣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一场乡试对二哥哥有多么重要你这是害了他的前程啊!他也是你的亲哥哥啊!” “不!”谢颂华立刻辩解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紫述香这味药,怎么可能会将它加入到驱蚊水里更何况,若是我有意要害二哥哥,影响他考试。 那为何二哥哥再一次向我要驱蚊水的时候,已经考完了,我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那我为何还要再加入这味药那不是在冒险吗” 她这话问出来,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愕然,仔细推敲下来,似乎说得在理。 谢颂华紧接着便转向谢琅华,“二哥哥,我第二次给你的驱蚊水,你是直接送给了那位纪先生那位纪先生平日里与你的交情如何你可有得罪人家”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谢琅华的眼睛,于是便发现,谢琅华的脸上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竟垂下了眼,不敢看她。 “我……” 他才开口一个字,谢淑华便道:“难道四妹妹是想说二哥哥在栽赃你府里的兄弟姐妹,虽然按照祖宗家训,都要上学读书,可这医书,可从未学过,倒是四妹妹似乎对这些药材很是了解,你加了哪些东西,我们怎么知道” 齐氏立刻道:“去搜她的屋子,若是搜出了那什么紫述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眼下最是生气的一个,谢琅华是她唯一的嫡子,如今她年纪也大了,生不出孩子,可以说谢琅华就是她未来的保障。 现在栽在了谢颂华的手里,让她恨不能叫谢颂华喝了那驱蚊水,更恨自己当时竟然没把那瓷坛截下来。 她这说要搜宴春台,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都没有反对。 安氏一向喜欢看二房的热闹,这个时候便凑了一句,“想不到我们家还出了个女大夫。” 语气里的嘲讽和瞧不起谁都听得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行医这件事情,带有一层厚厚的滤镜,视之为低贱职业。 安氏这话就是在取笑她,取笑二房。 谢琼华瞥了谢颂华一眼,却没有说话。 齐氏又道:“这药材从何处而来,也要查查清楚,只怕几个门上的也有干系,她屋子里的那个兰姑姑,几个门上的婆子,都要好好审审,这药材总要有人带进来,带了什么进来,有没有这紫述香,就一目了然了。” 谢颂华看着齐氏那般竭力搜证的样子,看着她落在自己身上嫌恶的目光,只觉得讽刺无匹。 所以,哪怕是亲生女儿,因为没有养在跟前,没有培养出来的那份感情,便也可以如陌生人一样的对待。 谢颂华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生母,那个才将她生下来,便又遗弃了的女子,在那个人的心里,会不会记得,曾经在她腹中呆过十个月的自己 若是在那一世她有机会,她走到那位生母面前,对方是不是也是如齐氏这般,看她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偶然飘过的一丝情绪,谢颂华却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 在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情感涌动,还是原主心里的委屈,尽管她极力忍耐,可眼底还是涌出了泪意。 谢颂华只能快速地眨着眼睛,努力深呼吸,将背脊挺得笔直。 她不在乎。 忽然,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背似乎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覆盖,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她猛然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什么都没有。 “玉如琢!”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然后就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同样极轻的声音,“是我,别怕。” 才压下去的泪意猛然间就有了汹涌的势头,她竟在一个陌生的灵魂中,感觉到了温暖。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才不怕。” 然后就是他一声轻笑,“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知道玉如琢出现之后,谢颂华的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之前的忐忑和惶恐,立刻一扫而空。 她的表情又变得坚毅坦荡,姿态如应嬷嬷教授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如今她回到谢家已经快半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养,从外貌上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蜕茧成蝶,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乡下姑娘的土气。 更不要说经过应嬷嬷和玉如琢的一番教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此时她跪在地上,身姿如松,姿态超然,而脸上的坦然的神色,眼睛里无畏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气质高华。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不经意一眼瞥过去,竟都有些看住了。 很快,去搜屋子的人回来了,首先便是谢颂华屋子里的东西。 一包包药材被翻了出来。 堂上的这位太医,应当与谢家的关系不错,就是这样的时候,谢云苍都没有让他回去。 此时正好叫他来辨认这些药材。 从一个大姑娘的屋子里翻出来这么多药材,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怪异,因而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谢颂华仍旧那般自然坦荡,就听着太医一样一样念着药材,最后听到那太医道:“虽然不知四姑娘为何屋子里有这么多药材,但是这些都是寻常看病常见的药材,并无异常。” 齐氏立刻道:“那也保不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她用完了,或者深藏了起来!” 话音才落,就有两个壮实的婆子押了另一个婆子进来,“太太,找到了,这个张婆子就是专门负责给四姑娘买药的,单子都在她手里,刚刚我们的人一去查,她就要跑。 还好被我们发现的快,东西都拿出来了,我们还发现了四姑娘收买她的罪证。” 那单子直接就交到了谢云苍的手里。 谢云苍的目光自那些单子上扫过,看到某一行时,顿时脸色就变了,视线立刻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这些都是你要的。” “我不认识这个婆子!”谢颂华直接否认。 那扶着押解的婆子之一便道:“四姑娘也不要否认了,这婆子是你收买的,她已经招了,还拿出了证据。” 说着后面便有一个仆妇捧着两匹丝绸进来,众人一看,竟是两匹云锦! 第78章:污蔑 谢颂华微微迷了眼,目光落在那两匹云锦上头。 没想到丢失的云锦今日竟然还有后手,还以为谢淑华当时的手段就是叫自己无法参加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想到这云锦竟还有伏笔。 果然是好手段! 当日在寿安堂里挑花样的时候,几个姑娘都在,谢淑华和谢思华还因为一匹花色而争了起来。 而谢颂华的是谢荼帮着挑的,是以,只要当时在场的人,此时一打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当时谢颂华挑走的那两匹。 谢云苍眼睛里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颂华,可更多的是他脸上清晰可见的失望。 “老爷饶命,太太饶命啊!” 那张婆子见此情形立刻跪下来求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四姑娘叫我帮着抓点儿药材回来! 平日里姑娘们要买什么胭脂水粉不方便出去的,也多有用到我们的时候,奴婢这才敢接了这样的活计,可奴婢不认得药材,根本不知道四姑娘是买来做什么的,奴婢……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这位张婆子简直声泪俱下,将谢颂华和她交易的种种细节一一披露,甚至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 谢云苍面无表情地听着,齐氏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颂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认识这个婆子,就是不认识,更不用说叫她去替我买药材!” 她声音郎朗,转向张婆子,“既然你说你替我买药材,那我问你,你的药材都是在哪个铺子里买的铺子里的伙计叫什么,每一样药材多少钱,你既然能把跟我交易的细节说得这么清楚,那这些要记住应该也不难吧!” 张婆子当即便道:“就是再后街上的文昌药铺买的药,奴婢现在去的次数多了,跟他们铺子里的伙计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他们都可以来给奴婢作证。” “那……” 谢颂华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夫人打断了,“证据都已经这样清晰明了了,你还要狡辩,难道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听你这胡编乱造的话” 齐氏当即便对谢颂华道:“你真是没救了!把你抱错了,是我们的过错,可谁知你竟在外头养成了这样歪的性子,你的心思怎么这么狠毒” 谢颂华心中又是一滞,那股胸闷的感觉又来了,她咬紧了牙,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而后才冷笑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任何一件事情,关于对我的指责污蔑,我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反驳,朝廷审案,还讲个证据无疑,案情合理,怎么我提出的种种疑问,难道都不用一一查证,就直接无视吗” 她不等齐氏回答,紧接着又问张婆子,“你所有的药都是在文昌药铺买的” “当然!” 张婆子一口咬定。 谢颂华又冷笑了一声,指着方才从自己屋子里抄出来的那堆药材道:“那麻烦老爷太太看看清楚,那盒冰片上可是有标志的,且看看是不是文昌药店的店徽。” 她这一说,谢琅华便一个箭步上前,拿了起来,“天保堂。” 在众人错愕间,谢颂华闻言冷笑着指着张婆子道:“这能不能证明这个婆子是在撒谎且还可以在那堆药里面找找,怕是还有证据。” 齐氏才要上前,忽又顿住了脚步,转而看向张婆子,“你敢撒谎” 张婆子一听,膝盖都软了,当即便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知啊!这……这或许是四姑娘托别人买的,奴婢……” 齐氏正惊疑不定,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一人。 却是梅姑姑,只见她笑容满面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似乎表情凝滞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笑脸,“老夫人,太太,鲜衣坊的人来了。” “这什么时候,什么事儿不能随后禀告”齐氏狠狠地剜了梅姑姑一眼,显然对她此时没有眼力见的行为很是不满。 梅姑姑一时脸上有些尴尬,“奴婢是瞧着这衣裳实在鲜亮,才忘了规矩!” 说着话她便要带后面跟着进来的人出去,谁知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人盖着托盘的布给弄掉了。 露出了里头一叠子成衣来。 “诶那是什么!” 谢荼的呼声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梅姑姑和鲜衣坊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谢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托盘前面,拿起两件衣服抖开,又走到张婆子屋子里抄出的那两匹云锦跟前。 梅姑姑立刻惊讶出声,“诶这料子竟然一模一样诶!” 那鲜衣坊的人便笑着道:“这本就府上四姑娘着人送过去的料子定制的成衣,都是府上的东西,自然一样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谢云苍立刻问道:“你说什么!” 那鲜衣坊的人面露疑惑,“这本来就是四姑娘找我们做的成衣啊!这样的云锦,我们店里虽然有,可花色不及这个鲜亮,这都是四姑娘来料定制的衣裳。 我们鲜衣坊也算是幸不辱命,这才赶紧呈过来,叫四姑娘瞧瞧满意不满意,四姑娘说着衣裳是要做给府上太太的寿礼,我们怕误了时间,紧赶慢赶地赶了出来。” 齐氏连忙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比对了两边的料子,确实是一模一样。 “你确定是我们四姑娘送的料子送了多少料子” 鲜衣坊的人似乎是被弄糊涂了,“当然啊!我们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哪一天什么时辰,哪位客人要我们做什么衣裳,价位多少,客人的详细信息,我们都是严格登记造册的,怎么可能会错姑娘也就送了两匹料子过来,花色就两种,我们已是尽力了。” 鲜衣坊这一叠衣服,虽然用不了两匹,却也差不太多了。 “你还有哪里来的云锦!”谢淑华惊骇出声,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完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托盘上的衣服。 谢颂华转向她,笑容里含了几分特别的意思,“其实我也好奇,我的云锦都送去鲜衣坊了,我哪里来的料子给这位我从没见过面的张婆子,要不然,张婆子,还是你来给我们一个答案!” 张婆子见状,顿时整个人都委顿在地,讷讷不能言。 谢颂华脸上的讥讽意味更浓,“既然这位张婆子在撒谎,那就说明她说的话都不可信,我没有找她买过药材,那单子上的东西自然也就不是我列的,对吧父亲!” 谢云苍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都舒朗了许多,“这件事情立刻彻查!竟敢攀诬主子姑娘,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 第79章:这是图穷匕见了? “还有!”谢颂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以一种不屈的姿态直视坐在上首的谢云苍和老夫人,“这个张婆子分明是有人买通陷害我的,陷害我在给二哥哥的驱蚊水里下东西。 若非我得了两匹云锦不舍得用,怕等太太生辰时没有送得出手的礼物,早早把云锦送去鲜衣坊制成衣,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指着谢淑华道:“先是三姑娘莫名其妙被毒蝎子蛰了一下,栽到了我身上在,紧接着又是二少爷考试失利与我相关。 那我这个半道上而来的便宜女儿,在这个家里,可还有任何立足之处”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可脸上并未见任何委屈,只是用一种极认真倔强的眼神看着上面的这些人。 “谢淑华动不动自苦,总跟我说她不是谢家人,是她占了我的位子,心里不安又委屈。” 谢颂华说着嗤笑了一声,可这一笑,却叫人看出几分心酸,“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管是祖母父亲还是太太,哪一个不把她当家里的闺女看待 便是犯了错被关禁闭,没办法上应嬷嬷的课,太太都将应嬷嬷单独请去给她一个人上课。” 谢淑华被气得面色煞白,狠狠道:“就算你不满娘对我好,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吧你用毒蝎子害得我差点废了一条手,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这是图穷匕见了 谢颂华走到谢淑华的面前,“你说我害你,你亲眼看到我把蝎子放过去了再说我若是要害你,我救你做什么若当时我没有为你施救,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我害你是为了要让你在这里污蔑我” “我……”谢淑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错了,一切都错了。 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成功了,可都发生了偏差,导致每一件事都没法把谢颂华锤死。 她为什么会忽然冲上来帮她解毒为什么她的药材会有天保堂里的她怎么买得起为什么她会事先有云锦送去鲜衣坊做成衣! 最关键的是,谢颂华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她何时长了那么一张利嘴,竟能准确地找到每一件事情当中的漏洞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谢颂华冷笑道:“你总是在我面前自苦,说什么你占了我的位子,说什么希望好好相处,让我能在府里给你一席之地。 我从未回应过你,因为我觉得你这些话都是不知所谓,祖母父亲和太太,哪一个对你差了你仍旧是排着‘华’字辈的三姑娘,甚至你关着禁闭,太太还想方设法地安排应嬷嬷去给你单独上课,就这,你有什么脸面卖惨” 卖惨 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头一回听到,可却莫名有一种正中要害的感觉。 谢思华因为礼仪课的事儿,已经被谢淑华气得怄了一整天。 当下便接口道:“就是,四姐姐是二伯的亲生女儿,还没你这个待遇呢!八千两银子啊!也不知道要二伯和我爹多久的俸禄……” 这次倒不用她母亲提醒,后面的话她就自己放低了声音。 其他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就是谢芫脸上都露出了不满,她马上要嫁人了,嫁妆也不过两万两银子。 “我和谢淑华不同,打从踏进谢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姑娘,我尝试过讨好所有人,以便让我更快地融入这个家庭,但是我失败了……” 其实准确地说说,是原主失败了。 谢颂华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谢家并不缺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姑娘,我要融入这个环境,只能靠自己努力,我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也可以如你们做的一般好。 那么,我想问问三姑娘,以这个逻辑,我害你,我能得到什么冒着毁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努力的结果,就为了让你现在陷害我” 谢淑华已经完全乱了,她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大意了,太大意了,她完全没有将谢颂华如今的能力考虑进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刚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小村姑,可自己还在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眼下不但没能将谢颂华打击下去,还暴露了自己! 谢淑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指着谢颂华,“你……你……你胡说,你胡……” 说着白眼一翻,就直直地晕了过去。 齐氏整个人此时也是凌乱的,她的大脑里好像被塞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让她没有办法理清这里头的思路。 怎么忽然就好像一切都变了。 难道不是谢颂华要害淑儿和二郎 可除了谢颂华还能是谁对他们兄妹俩有这么大的敌意 为什么忽然谢颂华就对付上了淑儿 淑儿才是受害者不是吗怎么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齐氏有心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她知道谢颂华说的那八千两是假的,可是找应嬷嬷每天晚上过来给谢淑华补课却是真的。 还有关于那驱蚊水的事儿,二郎也确实没有将平时的水平发挥出来,难道这都不是真的 齐氏正心烦意乱之际,见着谢淑华忽然晕倒,立刻什么都抛到了一边,只顾着去扶住她,“淑儿,淑儿!你怎么样了” 眼见着女儿面如白纸,齐氏立刻对谢颂华怒道:“你这样咄咄逼人做什么难道还能是淑儿害了你受了伤的是她,没考好的是二郎,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向身子弱,比不得你,你这样逼迫她,若是她有个……” “她没事儿!”谢颂华打断她的话,径自走了过去,忽而语气多了两分紧张谨慎,“但是太太你别乱动她。” “什……怎么” 齐氏顿时吓了一大跳,她不由地就想起了谢淑华被蝎子蛰了那一下的事情,因而顿时便不敢动了。 “太……太医呢”齐氏紧张地抬头看去,才想起在谢颂华房间的药材翻出来之后,为了避嫌,太医已经避开了,此时在场的都是谢家人。 谢淑华忽然晕了过去,其他人便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三姐姐看着好像是中风之相,”谢颂华蹲下,看着谢淑华微微抖动的睫毛,语气十分认真,“太太不要移动她,我能救三姑娘,来人,拿针来。” 还有人迟疑,齐氏连忙道:“都没听到吗快点!” 而齐氏看到谢颂华拿起谢淑华的手,竟是要用针刺她的指甲缝,顿时吓了一跳,“这……这得多疼啊!” “三姑娘人都晕了,感觉不到的!”她说着立刻快准狠一针扎了下去。 第80章:奇怪的气氛 谢淑华一向娇生惯养,别说被针扎了,平日里就是蹭破了点儿油皮,都有一堆人围着嘘寒问暖。 谢颂华的这一针,正常人都会疼得受不了,更何况她。 果然,一针下去,就听到谢淑华惨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只是一睁眼,那一双怨毒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谢思华见状啧啧称奇,“哇,这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见效。” 无视谢淑华的眼神,谢颂华笑着道:“这个症状就是这样的,只要人醒了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立刻紧张地问道:“淑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她一双眼睛被自己蒙蔽了,老夫人和谢云苍又不是傻子。 尤其是老夫人,一把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这些后宅女子装晕的技俩简直是生存必备法门。 因而老夫人率先道:“让人将晚饭摆在这里,别饿着大家了。” 说完之后,见谢云苍看过来,母子俩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致意。 齐氏有些惊讶,“在这儿怕是老夫人和几个姑娘都不大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老夫人摆了摆手,“在哪儿吃不是吃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各自的院子里,还要去厨房里拿!更费劲儿。” 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大约是含了气,齐氏也不敢再多说,连忙就要去吩咐人,可老夫人已经叫自己身边的人去大厨房了。 谢淑华被人小心地扶了起来,仍旧在椅子上坐了,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只是在瞥向谢颂华的时候,眼睛里闪过几分得意。 谢颂华清楚,她是在得意,经过她这一个晕倒,方才的那件事情就立刻到此为止了。 再看上头的那些人,都在张罗晚饭的事儿,并没有再说起下午这里剑拔弩张的案子。 要说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可这样的事儿,哪怕她有十分委屈,能不能申诉,却还是要看上头这些人的意思。 就算此时在场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大约今天的事情都是谢淑华一手弄得鬼,可没有人想深究,那谢淑华就已然安然无恙。 这里没有人讲法治,能给你讲几分道理,已经十分不易了。 她压下心里的怒意,竭力表现得平静,转脸才发现谢思华和谢琼华都在打量自己。 那样赤裸裸的探究,显然是想看看自己在这样的结果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住了这么段时间,谢颂华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或许有,但落不到她身上。 拜高踩低,你争我抢是常事,不过是或明或暗而已,她为什么要叫别人瞧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便带着笑意看了回去,似乎还有些疑惑,她们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两个人自讨没趣,也就一起往别处去了。 谢颂华才要松一口气,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转脸就对上了谢荼关切的一双眼。 “六妹妹。” “别急。”谢荼拉着她在窗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对谢颂华道,“二姐姐在祖母跟前呢!” 闻言谢颂华看过去,果然,不知道谢芫在跟老夫人说些什么,神色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二姐姐冬月出嫁,”谢荼给她解释,“公中给了一万五,祖母和二叔各给了五千,也就两万出头,二太太一分没给,但是今日你说她拿了八千给应嬷嬷……” 后面的话,谢荼没有再说,但是谢颂华也明白了这里头的意思。 八千银子是谢颂华信口胡诌的,她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报了一个吓人的数字,想要激着谢家人去查来着。 但是目前看来,以齐氏当家太太的地位,哪怕这笔钱真这么多,上头那两位也不想败她的颜面。 就是不知道谢芫这一番哭诉有没有用了。 想到应嬷嬷这一下被自己得罪狠了,看眼下这个情形,谢家应当不会去查她,那自己…… 谢颂华的一颗心不由地下沉。 这一顿饭便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谢淑华自知理亏,借着身体不舒服,也就在桌上应个景儿,仍旧柔柔弱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得齐氏几番心疼。 可婆母在桌上,她这些做媳妇的,便只能在一旁伺候。 今日老夫人也破天荒的没有叫她们坐下来,而是真的随着规矩,让她们来往布菜。 齐氏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因而也就不敢往那边去照看女儿了。 寂然饭毕,奉上茶来。 一大家子人又在这沉默中喝茶。 气氛竟渐渐凝重了下来,齐氏首先觉得不大对劲,便上前开口道:“这会儿天也晚了,我着人抬轿来送母亲回去吧” 这里是方才情急之下开的一个花厅,以往除了家里做什么大事儿,人多的时候开了这里招待客人,平日里这里并不开。 因而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还是其他这些太太姑娘,在这里都有些不大习惯。 老夫人闻言斜乜了齐氏一眼,“不急,才吃了饭,歇着坐会儿。” 齐氏越发觉得有事要发生,今天的事情到现在没有落得一个结果,这很不像谢云苍的性子,而此时老太太的反应,更是叫她觉得疑惑。 再一想,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从这个院子里出去过,不但是她,就是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出去。 方才摆饭都是老夫人的人去安排的,论理怎么样也该她这个当家太太去才对。 她又看向谢云苍,只见这位当朝次辅也只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品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今朝堂里的事情这么多,他一向把公务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人,可能可能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喝茶 齐氏顾不得许多了,她必须要出去看看,“今日入了秋了,我让人去给母亲熬碗百合莲子汤,好喝了晚上助眠。” 才要起身,老夫人便摆手道:“等你们想起来,我哪里还喝得上寿安堂的小厨房里早就给我熬着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阻止齐氏接下来要请罪的话,“知道你事儿多,许多地方顾不着,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要跟你计较这个。先坐着吧!难不成连安静的坐一会儿也耐不住性子了” 后面这一句话已经露了端倪,刚才还安静地坐着喝茶的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互相之间看来看去。 谢淑华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一片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 难道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不是都暂时不追究了吗 她还想着等今晚上回去,就赶紧地将一些证据销毁,方才悄悄派冬雪出去,结果竟被拉着帮忙做事去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她心思急转,拼命地想要想个什么办法出来。 还没等她想出去,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第81章:搜查 进来的是谢云苍跟前的长随,名唤崔实的。 而他后面还跟了一大群人,只是都在外头没有进来。 谢淑华脸色骤变,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 谢颂华见此异状不由看向谢荼,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凑过来轻声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只管看着。” 崔实快步走到堂上,给老夫人和谢云苍行了一礼,“奉老爷命,方才将二少爷、三姑娘、四姑娘、应嬷嬷的屋子都彻查了一遍,东西都记录在这里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沓纸交给了谢云苍,又道:“具体的证据都在外头院子里,老夫人老爷要查看,随时可以唤进来。” “老爷!”齐氏惊呼一声,在谢云苍看过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云苍和老夫人竟然利用一顿饭,将所有人困在这里,而派了人去查他们的屋子。 内宅纷争不断是常事,可这搜查人屋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怎么着都损人颜面。 谢云苍身为二房的家长,眼下要查子女的屋子,虽然不大合情理,可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应嬷嬷那是宫里伺候过太后的老嬷嬷,谢云苍竟然也不怕得罪,直接一起查了。 这才最让齐氏震惊无匹,这也同时表明,谢云苍是真的动了怒,而且下决心要彻查,最关键的是,关于应嬷嬷的说辞,都是谢颂华嘴里诌出来的,这也就说明,至少谢云苍已经部分相信谢颂华说的话。 谢云苍看完崔实递上来的东西,冷笑了一声,“你的钱倒是多得没处花。” 齐氏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给应嬷嬷的那五千两银票被翻了出来了。 她稳住心神,保持冷静,毕竟这钱虽然多,可都是从她的嫁妆私产里拿出来的,与公中不相干,可她还未开口,却又听到谢云苍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满座皆惊,这查了半天,眼看着出了结果,竟然这就让大家回去了 结果呢 谢云苍又着意给安氏和余氏道歉,为了二房的事儿,让她们两个人也跟着受累。 这样场面上的话,大家都会说,余氏自然没甚说的。 安氏嘴里说着无事,心里却如百爪挠心。 她向来不服齐氏,又因自己本是长子媳,在府里却处处受二房打压,心里不平衡已久,巴不得看到二房闹乱子。 这眼下不给自己看到结果,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谢颂华和谢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善如流乖巧地起身回去。 才道宴春台,兰姑姑就迎了上来。 “幸好姑娘交代得快,那个应嬷嬷才脱身,就要回去藏银子,结果被奴婢抓了个正着,她又不敢声张,我按照姑娘给的法子,把她制住了,一直到崔实去翻东西才放了她。” “被认出来了吗” 谢颂华一想通那毒蝎子的事儿,就猜测大约跟应嬷嬷脱不了干系,她既然能帮谢淑华,必然拿了齐氏的好处。 而她来谢家没有多久,手里虽然有两个人,可也容易叫人发现,齐氏不管是给了她什么,眼下一定都还没有脱手。 只要她把事情往应嬷嬷身上引,惹得谢云苍去查,必然能翻出东西来。 那谢淑华的所有指控都不能成立了。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竟然又惹来到了谢琅华的事儿。 还好有那云锦作证。 “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咱们院子被翻了两遭,连累你们也担惊受怕,我现在没钱了,等我有钱,给你们补上压惊礼。” 丁香连忙道:“姑娘这话说的,把我们都当什么了大家既然都是宴春台的人,自然上下一条心,难不成咱们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说着便想到刚来时自己的所为,顿时红了脸,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翠柳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递给谢颂华,“这是姑娘给静心堂的那些人诊病的记录,奴婢瞅着人没注意,直接藏在身上了。” 谢颂华讶异地接过,不由多看了翠柳两眼,“难为你这样心细。” 这里面不但有这些天来在静心堂里给人诊病的详细病例,还有诊金药材的来往记录。 若是被谢云苍看到,只怕难免要扯出天保堂,就怕万一扯出玉如琢。 这个翠柳平时一声不吭,做事也不见什么出彩的地方,三个大丫鬟,就她最安静透明,没想到是个心细如尘的。 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等打发了其他人,谢颂华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玉如琢,玉如琢,你在哪儿” “你旁边。” 这充满了诡异的回答让谢颂华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才惊讶道:“你一直在” “嗯。” “那云锦是怎么回事你安排的” “嗯。” “不是!”他这简短的回答让谢颂华一时气结,“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这云锦是怎么回事我的丢了,是你找到的” “我让人找了两匹一样的送去了鲜衣坊。” 听到他的回答,谢颂华更震惊了,“什么时候你……怎么办到的” 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谢颂华知道他这是不想说,只好又换了个问法,“那你怎么知道今天会用得上。” “我不知道。” “那你……这……为什么”谢颂华只觉得一头雾水,玉如琢这话她完全没听懂。 她似乎听到玉如琢轻轻叹了口气,这让谢颂华不得不怀疑,玉如琢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笨了。 “下回你记住,当你身边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你就得要先想好各处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做好相应的准备,才不至于落入别人陷阱的时候,束手无策。” “这……这我怎么想得到。”谢颂华有些震惊,“脑子是长在人家身上的,那陷害的法子是人家想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做好安排” “那是你见识不够多。”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方向,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她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忍不住想,玉如琢能想到这些,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他对于这种事情的见识比普通人多得多 屋子里陷入沉默,忽而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颂华才要问起,就见丁香走了进来,“姑娘,老爷传您去梦坡居一趟。” 说话间,已经准备好了灯笼要带她出去。 谢颂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怕是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对各人的处置了。 只是不知道谢云苍这会儿叫她过去,是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82章:铺子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云苍将她叫过去并没有加以指责或训斥,而只是问了她关于药材的事情。 谢颂华的回答如之前跟兰姑姑说的一样,只说自己从前在那头跟一个医婆学了点儿东西,后来看到静心堂里的那些仆妇被疾病折磨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才隐瞒了身份过去给她们诊病。 谢云苍闻言并没有责怪,好在之前在寿安堂她就说过此事,现在引出药材的事情,倒也不算突兀。 “你有治病救人的心是好事儿,但是医药这一行当,却事关人命,你不过是跟着乡间医婆学了段时间,根本没有半点行医经验,就敢替人看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谢颂华虚心受教,“女儿再也不敢了。” 谢云苍想了想道:“你若是真对此感兴趣,我们家藏书楼里,倒是有好些医书,甚至还有些手抄孤本,只怕你又看不懂。” 谢颂华顿时眼前一亮,“不不不,我我……我可以学,我……” 她这一着急抬起头才看到谢云苍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明白他这是在打趣自己,“我……女儿确实学识微博,不过女儿是真的对医药之事感兴趣,若是,若是我能……” “好了!”谢云苍摆了摆手,将一分东西交到谢颂华的手里,“这里面的对牌是藏书楼的,你拿着它可以进去看书,也可以借出来,但是要登记在册,及时还回去就行。” 谢颂华喜出望外,在谢长清那里贿赂了这么久的美食,还没开口,这边竟然就先得到了允许。 “另外,这里头还有一间药铺,铺子比较小,在城南那边,是我自己的铺子,你既然对这个感兴趣,这间铺子便送给你吧!” 谢颂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铺……铺子” 大约是她这样震惊的样子取悦了谢云苍,“至于吗就一间铺子而已。” 就一间铺子 要知道在前世,她连一间铺面都买不起,买个房子还只付了首付,苦哈哈地每个月还房贷呢! 这一间药铺,首都地面上的铺子啊!连铺子带铺面,要知道她现在是手上只有十几二十两银子的人。 “你母亲这么多年操持家事,上有婆婆,下有子女,还有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娘家也离得远,说起来也不容易。 谢淑华是她日日在跟前养着长大的,与其他子女的情分都不相同,眼下这样的事情,她这般偏听偏信,你也不要太计较。 到底你才来,她与你又有心结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难免,你做女儿的,多担待着些吧!” 谢颂华看着谢云苍,又想到今日齐氏那般紧张谢淑华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自己不是原主。 “父亲,”谢颂华抬眼看着谢云苍,“其实女儿的想法,今日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我是谢家的姑娘,是您与太太的女儿,我会一直谨记这个身份,我的所言所行,也会基于这一点,但也仅这一点,其他的,我不强求,也不想有所求。” 谢云苍皱眉看向谢颂华,似乎不理解她这话。 “我这真不是气话,”她的语气非常真挚,眼神也一派清朗,“这世上最难求不过人心,人的感情想来也是有定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忌强求,为难了旁人,也为难了自己,如今父亲看护我,老夫人认可我,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 言下之意,齐氏对她好不好,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谢云苍看了她半晌,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时日长了就好了。” 谢颂华没有接话,只是抿嘴笑着。 等谢颂华才要出门时,忽而又听到谢云苍问道:“从前在你家隔壁教书的先生姓甚名谁” 谢颂华一愣,疑惑看过去,“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却见谢云苍又摆了摆手,“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只庆幸你有这等机缘。” 等出了门,玉如琢才轻声道:“他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见识,都是那位教书先生的功劳。” 经他这一提醒,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在这个时代算是半个文盲,可她终究不是真的文盲。 前世的学识见识早就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成了她人格的一部分,而这,真正的谢淑华不可能有。 哪怕真的有机会跟着教书先生认得几个字,也不可能有更深的领悟。 再想到方才谢云苍问的,怕是这位内阁次辅将那位教书先生当成了隐居山野的高人了,因此才能叫一个隔壁的村姑都开了些许心智。 谢颂华汗颜,果然撒谎是这世上最难办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就要露破绽。 等回了自己屋,谢颂华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有一块特制的牌子,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些年头,是一块古朴的木牌。 底下还压了几张纸,便是那间药铺的契约以及官府的凭证。 最下面竟然还有一叠银票,面值都比较小,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大的两张是一百两,加起来竟也有八百两。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今日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些便是谢云苍给自己的补偿了。 所以,这一关,她算是平稳度过,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说了。 没有人来说明,那她仍旧只当无事发生,照旧如平日里一般行事。 只是她去颐和堂请安,门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 谢颂华也不以为意,直接转身就去了寿安堂,与往日相比,寿安堂的气氛有些沉闷。 而其他人也比平时来得更早,谢颂华一进去,众人打量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一向比较稳重的谢芫都时不时地拿眼睛来看她。 谢思华和谢琼华打探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谢荼则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四姐姐来我这儿坐,有件事儿想问你。” 谢颂华才坐过去,就听到谢荼道:“应嬷嬷昨晚上连夜就被送走了,听说那毒蝎子从她屋子里出来的,她与二叔签了条-子的,不敢把咱们府里的事儿泄露出去。” 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竟然是应嬷嬷弄来的,但想想似乎又说得过去,毕竟那是宫里头,宫斗剧看了那么多,也能知道,这宫里的手段应有尽有,个把毒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是没想到应嬷嬷那样有体面的嬷嬷,竟然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跌份。 齐氏没有来请安,谢老夫人也不以为意,眼看着差不多时候了,就让其他人都散了。 谢颂华便仍旧和谢荼一道去慎思馆上课。 一路上谢荔一语不发,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叫人看不到才好。 谢思华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谢颂华只和谢荼两个人面色如常去上课。 谢淑华的桌子仍旧还在,但是人没有来,也不知道最后的谢云苍是怎么打算的。 中途休息的时候,谢琅华却来找了谢颂华。 第83章:送走 谢颂华与这位理论上来说最亲的兄长一向没有什么交流,偶尔有什么事儿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唯一一次自己主动示好,不但被对方要求替谢淑华求情,还沾染上陷害他的名声。 因而谢颂华原本的那份心思就淡了,这会儿见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淡淡的,“二哥哥好。” “那个……”谢琅华见着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院子里三三两两聚着的人,便轻声问道,“可否邀四妹妹外头走走” 谢琅华过来找谢颂华已经有不少人看着,虽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可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 谢颂华也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着说话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我先要给四妹妹道个歉。”谢琅华到了外头,对着谢颂华一揖到底。 谢颂华转过身子不受他的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道:“二哥哥是为了驱蚊水的事情吧” 见谢琅华脸上的尴尬,她淡淡地笑了,“二哥哥连考多日,在那狭小的考号里,估计也没怎么睡,考试时精神不济,再正常不过,所以按道理来说,你不会知道你的头晕是因为没有睡好,还是我的驱蚊水真的有问题。 可你这会儿来道歉,这便说明,你能确定我的清白,也就是说,后来的那份驱蚊水,必定有别人沾过手,而你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在当时站出来替我说话,因而你这会儿才觉得心里愧疚,是这个意思吧” 她把谢琅华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这让他脸上的愧疚逾深,“昨日未能站出来替四妹妹说话,是我的过错,也是我今日必须当面给四妹妹道歉的缘故。” “算了,”谢颂华摆了摆手,“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亲疏远近之别,她是你叫了十五年的妹妹,我不过是个才来的外人,这很正常,我没有生气,也用不着你道歉。” “四妹妹……” “二哥哥,我能理解你昨日的心态,所以我也未因此事而心里不舒服,你不必如此,” 谢颂华摆了摆手,说着又顿了顿,脸上现出两分疑惑来,“不过若是二哥哥又要说什么让我求情的话,那还是趁早打住,我不是圣人,更不是菩萨,这世上,道理两个字还是要讲一讲的。” 说完这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继而转身就走。 她这一来,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让谢琅华几乎没有开口的余地。 且说得这些,看似都通情达理,实际上则是将他所有能说的都堵上了。 谢颂华走出了两步,谢琅华的声音才从后面追过来,“你可知今日下午父亲就要将她送走!千错万错都是三妹妹的错,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一时想错了而已,她的本心并不坏,罪不至此啊!” 谢颂华并不知道谢云苍最后对谢淑华的惩罚是什么,这会儿听到谢琅华的话也有些吃惊。 没有想到谢云苍竟然这样果断,直接就要把人送走。 但是想想,若是谢淑华的毒计全部得逞的话,只怕自己也是被送走的命运。 这会儿若是可怜别人,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她转身看向谢琅华,“二哥哥这话不该对我说,她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从来都没有招惹过她,反倒是她,三番两次对我下手。” 她说着不自觉就露出了一分讥诮,“就是如今要将她送出府,那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更何况,处置她的人不是我,若是二哥哥替她鸣不平,该去找父亲才是。” 谢琅华连忙道:“可是事情眼下就牵扯在你身上,你说一句话,比旁人说上十句都管用,不管怎么样都是一家人,她的亲生父母也养育了你十数年,且只要这一次能叫三妹妹免去刑罚,日后她肯定……” “二哥哥!”谢颂华打断他的话,“你是要道德绑架我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从不吃这一套,另外,二哥哥应当是个聪明人,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父亲为什么罚她吗” 见谢琅华哑然,谢颂华嗤笑了一声道:“其一,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自有她的交际圈子,三妹妹竟然买通她来陷害我,这事儿若是通过应嬷嬷的嘴传了出去,对我们家的声誉有多大的影响,二哥哥可想到过 其二,驱蚊水的事儿,她明明知道二哥哥要送给纪先生,还要在里头做文章,败坏的是二哥哥的名声,若是他日二哥哥入朝为官,这件事情被翻出来,害得就是二哥哥的官声。 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家族声望,父兄名声于不顾之人,你觉得父亲还愿意收留她她能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出来,收留她,真的不是收留了个祸患么” 谢琅华完全呆住了,不是被谢颂华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而是因谢颂华嘴里说的这个谢淑华,与他印象中的相差太大。 他心里下意识地就抵触谢颂华的这个说法,这样的人,不是他的三妹妹! 他再看谢颂华,就觉得自己这个从外头回来的四妹妹,着实是太泼辣了一些。 好歹他也是做兄长的,这样陪着小心地跟她说话,她却这般咄咄逼人,不但不肯帮忙,反倒说上这么一箩筐的话,竟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脸色也就变得难看了起来,“既然四妹妹不愿意那也就是罢了,何必这样诋毁三妹妹!” 他说完也不等谢颂华反应,直接一甩袖子再次往倚兰苑里去了。 这会儿倚兰苑已经是哭声震天,谢淑华坐在地上哭,齐氏抱着她在一旁哭。 就是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也在跟着哭。 “你父亲这也太狠的心了,竟然就这样要将你送走,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不顾了么” 齐氏实在伤心得了不得,一双眼睛都快要哭肿了。 谢淑华却是惨白的一张脸,窝在齐氏的怀里落泪,“娘,我不要走,我不想走!娘,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母女两个见着谢琅华过来,立时都朝他看过去。 当看到他无奈摇头的时候,齐氏立刻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去给淑儿求情,最巴不得淑儿离开的人就是她了,我就不明白,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谢淑华立时哭得更厉害了,“娘,你不要这么说,这一次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了应嬷嬷的话,以为这样父亲就会放弃四妹妹,安心栽培我进宫。 我以为不管怎么说,四妹妹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他一定不会重罚四妹妹,我再求一求情,最多不过是关上两个月的禁闭罢了,这才会听了应嬷嬷的法子。谁知道……谁知道……呜呜呜……” 谢琅华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儿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怪不得,三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原来都是那个应嬷嬷搞得鬼。 这宫里出来的心思果然就是多。 不行,他必须要去跟父亲再说清楚,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谢云苍的人就已经出现了。 “老爷说了,让二少爷去梦坡居,有些话,老爷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齐氏和谢淑华顿时眼睛里燃起了希望,谢琅华看了她们一眼,立刻跟着大步走了。 可等他一走,就另有几个婆子出现了,“老爷说了,时辰已经到了,请三姑娘上马车吧!” 第84章:惩罚 谢云苍在送走谢淑华一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先是把谢琅华叫走,然后又让人跟齐氏摆明态度,“老爷说了,此番送三姑娘走也是为了太太和三姑娘好,眼下好聚好散,还能全彼此的体面,若是闹开了,不但三姑娘没脸,太太也难做人。” 说完又转向谢淑华,“三姑娘与太太一向感情好,又总能体谅太太的难处,这会儿应该知道怎么做。” 昨日谢云苍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却又将众人都打发了,这里头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保全齐氏在谢家的脸面而已。 谢淑华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会儿能在齐氏和谢琅华跟前把一切都栽在应嬷嬷身上,也是基于这一点。 那毒蝎子是来自于应嬷嬷不假,可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起的,她和应嬷嬷才是最清楚的人,更何况还从她的屋子里搜出了紫述香,谢云苍若是抖出来,那她才是彻底的一败涂地。 现在只要稳住齐氏,稳住谢琅华,她说不定还有机会。 因而谢淑华并没有赖着不走,只是痛哭着说了好一通不舍与感念的话,才上了马车。 齐氏一路追出大门,眼看着马车上了街,才由梁妈妈扶着一面哭一面回来了。 谢淑华这一走,对于齐氏来说,好像忽然生活就失去了希望。 她只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竟落得这步田地。 因而在回来时遇上她们几个刚刚散学回来的女孩子,便立时叫住了谢颂华。 丁香顿时神色紧张起来,想要拉住她。 毕竟才刚刚得知今天谢淑华要被送走,转眼齐氏在这里叫住她,还能是什么好事儿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齐氏倒也没如何,“有些话要跟你说,随我来吧!” 除了特殊情况,以及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的请安,谢颂华似乎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来颐和堂。 一路上齐氏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在前面走,谢颂华便闷着头在后头跟着。 她猜想齐氏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大约是要因谢淑华的事儿而迁怒于她。 可结果来了之后,齐氏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是一家的主母,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凡几,大到某家某人家里什么事儿要送礼,小到几个管事婆子之间的纠纷都要往她这里来。 因而谢颂华来了之后,便被扔在了屋外台阶旁,梁妈妈脸上倒是带着笑,“烦姑娘在这儿站站,太太今儿上午忙着,事情都在这会儿等着决断。” 齐氏是长辈,在这个时代,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站着等会儿,谁能说什么 谢颂华知道这是故意刁难,也只能受了。 因为只要闹出去,一个忤逆,一个不孝,就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两边的抄手游廊上都站着许多等着回事的管事娘子,那一道道的眼风从谢颂华的身上刮过,又转到旁边的人身上去,挤眉弄眼之间,全是眉眼官司。 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盯着,谢颂华甚至都不好歪一歪,不然这些天学的规矩礼仪,岂不是个笑话 这样的惩罚,让她想起一个词,立正挨打。 只因这样的站着,看着不累,实际上还没有一会儿,就能感觉到小腿发酸,脚底钝痛。 谢颂华拿出从前军训时站军姿的法子,努力在脑子里想别的事情,从九九乘法表背到元素周期表再到生理学人体解剖学。 可这也不能麻痹自己的感官,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腿上的刺痛一阵又一阵地传来,两条腿渐渐的都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自半上午就起了风,这会儿天空是铅灰色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雨。 谢颂华便悄声对丁香道:“你不必跟我一起站着,去那后头找人说说话去。” 齐氏要撒气的对象是她,何苦再饶进来一个人。 丁香却倔着不肯去,眼瞅着要下雨,便悄悄走到前头去问梁妈妈,“妈妈可知道太太大约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府里的事儿,我们姑娘这样站也不是事儿啊!” 梁妈妈脸上有些为难,今儿太太心里含了气,是有意要磋磨四姑娘,便是一向得宠信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里头齐氏冷冷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我手里的事儿还多着,若是不耐烦,觉得我叫站着委屈了,那便只管回去,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 谢颂华便对丁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去休息。 丁香又看了看天色,到底去了旁边的茶水房里。 “你在倔什么!”玉如琢低低的声音想起,像是含了几分不满。 谢颂华着实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这里的人可不少,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好在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她便微微垂了头,只蠕动嘴唇轻声道:“她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我便毫无还手之力,难不成还要闹一场” 在来到这里开始,谢颂华就知道谢云苍一向不管后宅的事情,可这半年的时间以来,他屡屡出现在后宅的桩桩件件纷争之中。 偏偏这每一件都有谢颂华的身影,再多来两次,哪怕再通情达理的人,估计心里也会腻烦,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靠山了。 玉如琢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儿这么说也是为她不平罢了。 “人人都会装晕,你就不会” 谢颂华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面对着疼痛的双腿,她狠狠的心动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那她就更好找大夫过来对付我了。” 这个时候晕倒,即便是真的,齐氏也只会当成是她装的,到时候把人直接抬进去,找个什么大夫来,开个什么药,扎个什么针,那可真哭都没地方哭。 玉如琢便不再说话了。 天色愈发暗沉,眼看着就要下雨了,风从地上刮起来,带起一片片的灰尘,谢颂华的裙摆也被卷起来,一道道地拍打在她小腿上。 忽然。 “哗啦啦!” 一阵响。 谢颂华惊骇地发现,头顶上的瓦片竟被大风刮了起来,一片片地往地上砸。 这么大的动静,就是齐氏也没法在屋子里坐着了。 梁妈妈登时大喊,“四姑娘,快进来,别给砸到了。” 谢颂华又不是傻,这瓦片砸下来,万一砸到脑袋,那是要见血的。 可她站得太久,这会儿腿已经麻了,稍微一挪动,竟差点儿跌倒。 梁妈妈立刻喊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四姑娘进来!” 齐氏跟前的两个大丫鬟这才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着谢颂华躲到廊檐下。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谢颂华一进来,明明风还在照样刮着,可那瓦片立时就停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片,正好在刚才谢颂华站着的地方,围了一圈。 此时在这被风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显得尤其醒目。 谢颂华心下一动,立时明白了过来。 第85章:大雨 这若不是玉如琢做的,打死她算了。 只是这个人一向表现得像个知礼懂礼的世家公子,这会儿竟然还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然后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腿不疼了还笑得出来!” 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里这么多人! 这个时代的人不比后世,鬼怪迷信之事,几乎是一种社会共识。 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就是齐氏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再转脸看到谢颂华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顿时又怒从心起。 飞快地将等着回事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才对谢颂华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你外祖母马上就六十大寿了,原本预备叫你三姐姐抄一百份《寿经》寄过去,眼下你三姐姐是不能够了,你既然回来了,这事儿便交由你来做吧!” 说着便打发个丫鬟在一旁的炕桌上摆上了笔墨纸砚。 竟是要她在这里抄写 谢颂华道:“我才进学,这字迹实在不堪拿出去叫人看,怕是……” “心诚就行了,”齐氏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越是字不好,才越要多练。” 谢颂华只得依言,转脸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书案,这个矮几放在炕上,也就是说,她得跪在炕上抄经。 灯光闪烁中,齐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讥诮,“自今日起,你每天用过午膳之后,便来我这里抄两个时辰的经,算算时间也就差不多能赶上你外祖母的生辰了,只是要记得,这抄经一定要心诚,纸面不能脏污,字迹要清楚。”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要她跪在这炕上全神贯注地抄经,还真是替她找了个完美的惩罚方式。 外头的天色乌沉沉的,屋子里的丫鬟们便开始给屋里各处点灯,齐氏的脸隐在影影绰绰的灯光后,哪怕隔得这样近,也叫谢颂华看得不清不楚。 仿佛那里只是一尊冷漠的石像,一句句不带感情的话从那里面吐出来,然后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谢颂华其实不大明白,一个人为何能够偏执至此,以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就算抛开原身为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来说,可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为何到了她这里,就这样“罪孽深重”了 “怎么”齐氏终于转过脸,正视着谢颂华,“你不愿意” 屋子里灯终于次第全部被点亮,外头也终于暴雨如注。 谢颂华面前这张脸,在灯光下仿佛覆了一层面具,面具上写满了憎恶。 她感觉到胸口有些酸痛,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绪,是原主的。 她悄悄长呼出一口气,才要开口,离齐氏最近的那一盏灯,忽然就灭了。 陡然的光线变化,打断了谢颂华要说的话。 有灵巧的丫鬟立刻重新点上,但是不远处又有三盏灯同时熄灭。 随即屋子里忽然就混乱起来,因为不管这些丫鬟怎么快手快脚,总有那么几盏灯,在点燃后又熄灭。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目光跟着这些忙碌的丫鬟们转动,想明白之后,方才心里的不舒服立刻消失无形,只是忍笑忍得有点儿艰难。 齐氏也忍不住惊慌地站了起来,目光惊骇地跟着屋子里的人乱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太太,不知道怎么了,这……这……这灯好好的就会自己熄了,我们这……” 谢颂华实在没有想到,玉如琢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她极力压下快要控制不住的唇角,皱着眉紧张道:“还,还要抄吗” 齐氏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抄,难道……” 话音未落,炕桌上刚刚摆好的那一沓纸无风自动散落一地。 “啊!”齐氏惊叫一声,猛然往后大退了一步,差一点儿被椅子给绊倒,还好一旁的梁妈妈及时扶住了她。 “你……你做了什么!”齐氏稳住身形,立刻指着谢颂华质问道。 谢颂华同样一脸的惊慌,话都说不清楚,“什……什么” 梁妈妈连忙道:“太太,四姑娘也被吓坏了,还是赶紧让她先回去吧!” 齐氏盯着谢颂华的目光惊恐中又带着不甘,到底还是狠狠道:“走!你赶紧给我走!” 谢颂华没敢将自己的惊恐神色撤下来,但还是记得按照应嬷嬷教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外头的雨如瓢泼似的往下倒,丁香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主仆两个顺着抄手游廊走到院门口,一时间就犯了难。 “奴婢刚刚跟这边的人借伞,怎么都借不着,现在这么大的雨,咱们也没法回去啊!要不然,姑娘你且等等,我先回去那把伞,再过来接姑娘” 谢颂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屋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下雨了路上滑,不要着急。” 眼看着丁香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颐和堂的院门随即在谢颂华的身后关上了。 雨势实在太大,偏偏风又不止,那雨水就直往谢颂华的身上扑。 怕是等丁香回来,她身上也要湿透了,现在已经是秋天,这湿着一身衣裳待久了,保不齐真要生病。 她才要迈出脚,打算冒雨回去算了,旁边就飘过来了一把伞。 谢颂华连忙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明日就要请人来做法事,你还敢这样!”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走吧!废话这么多。” 见她没动,玉如琢又无奈道:“这么大的雨,是个人也知道避到屋里去,外头没人。”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总觉得玉如琢如今与她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 谢颂华看了看旁边飘着的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干脆便大笑着随“它”走出去。 果然如玉如琢所说,外头大雨纷纷雾蒙蒙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便是真有人远处看着了,也像是她自己在打着伞。 “心情好点儿了”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面露疑惑。 “齐氏,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原来他是怕她因为齐氏的态度伤心,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没有抱任何期待,因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玉如琢顿了顿才说话,“你一个女孩子,这般逞强做什么” 谢颂华很想说自己没有逞强,可转念一想,若非自己是个外来的,这会儿不难过才不正常,因而还是把话头打住了。 “今日这样一闹,她倒是不敢再为难我了,怕是明日我这妖名又要传出去了。” “不会。” 见他这么淡定,谢颂华不由好奇,“为什么” 第86章:死灰复燃 要不然打个赌」 谢颂华当然没有和玉如琢打赌,这个人现在完全称得上神出鬼没,半分胜算都没有的赌还有什么好打的。 「不过今天……」谢颂华说着,神色认真起来,「还是要谢谢你。」 不知是这雨下得太大,让人有一种被雨幕隔绝于天地之外的缥缈,还是因为中午没吃上饭以至于现在饿得有些头晕。 谢颂华竟生出几分少见的感性,「说起来,你我算是素昧平生,虽然无奈被捆绑在一起,可到底还是两个陌生人,我甚至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说着笑了一笑,「但是,我来到谢家这么久,你是头一个为了我,而维护我的人。」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话说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将你父亲至于何地」 谢颂华摇头,「那不一样,首先,他是我父亲,照伦理来说,他本就有照看我之责。 再者,他是一家之主,家宅里的一切事端,他有责任担负。更何况,实际上你最清楚,他的出手,并非是为了我。」 谢云苍几次站在谢颂华这边,要么是谢颂华动了点儿手段,要么,是情势将他推到了她这边。 认真说起来,确实都算不得是真正在维护谢颂华。 玉如琢便沉默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就是谢颂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煽情,因而只好轻咳了一声,将气氛缓和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的,你对我够义气,我自然也够朋友,你的事儿,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嗯。」 玉如琢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脾气,不过谢颂华也习惯了。 至于颐和堂出异象的事儿,确实没能在第二天追究,因为那边怪异的事情还没停止。 比如齐氏半夜睡得好好的,屋子里的灯又亮了。 再比如院子里的花木莫名其妙就移动了方位。 又或者,有丫鬟在路上平地走着,却陡然跌个大跤。 这些可都与谢颂华无关,因为她跟本就没有再踏进过颐和堂。 而同时,这些事情又实在太过诡异,就是齐氏想要瞒,也瞒不住。.c 凭齐氏平时多么镇定的一个人,这会儿也被吓得不敢睡觉。 偏偏又连日下雨,便是要去请灵师入府做法事,也不得日子。 这样怪异的事儿,却在林家姑太太到谢家的时候神奇地停止了。 而林家姑太太带着一双儿女进京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人。 当众人看到谢淑华扶着林家姑太太谢文鸢走近寿安堂的院门时,几乎都没能控制住脸上的震惊。 谢文鸢却是恍然不知,只疑惑问道:「不是早就来信说这几日会到京么怎么一个个的见着姑姑都这般惊讶」 就是齐氏都忍不住诧异,强自按下见到爱女的激动,惊疑不定地问道:「小姑是何时到的」 「二嫂这话问的……」谢文鸢笑吟吟地嗔了一句,「你自己派侄女儿到驿站接我,还要这般问话」 一句话就让齐氏白了脸,她惊骇地看向谢淑华,却见对方并无半点儿惊惶。 面对谢文鸢带着儿女的拜见,老夫人脸上也无半点儿笑脸,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淑华。 谢文鸢连忙道:「想必路上的事情,淑儿都写信回来先告知了吧母亲也不要怪罪,大家都知道咱们家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人家,可碰上三皇子也实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这话里头的机锋实在太多了,谢颂华放眼看去,立刻能够确定,此时在堂上坐着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还是谢荼反应快,为避尴尬,当即好奇问道:「三皇子这是什么事儿啊祖母知道,我们可都不知道呢!」 谢文鸢在辛妈妈的伺候下落了座,又看了一眼老夫人,「娘,都是一家人,这事儿也瞒不住,说出来不妨事吧!」 谢颂华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将老夫人和齐氏众人的神态都收在了眼底。 好家伙,谢淑华这是借着谢文鸢摆了大家一道了。 谢文鸢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这谢淑华竟然买通了看管她的婆子,只说想见姑母一面,恳请在驿站停留两日。 谁知在两日里,竟然就遇到了三皇子一行人。 偏大雨之下,微服出行的三皇子落驾驿站,竟发了高烧,人手又刚好不够,谢淑华上前搭了把手,就这样帮了贵人一次。 等次日谢文鸢赶到,就成了她特意奉母亲之命在这里等候姑母,三皇子自然也就知道了谢淑华的身份,正是谢阁老府上的三姑娘。 她在三皇子跟前打了照面,又言明是来接姑母的,那几个看着她的人,哪里还敢说她是要被遣送走的 总不能将谢家家里的丑事抖落到皇室面前去。 谢云苍刚好进来,将谢文鸢说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谢淑华便盈盈给父亲行礼,「姑母已经接到了,父亲也不必再过分牵念了。」 竟是要当着谢文鸢的话让谢云苍认下她的这个谎言。 关于对谢淑华的处罚,其实府里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来是谢云苍没有直接告诉众人,齐氏等人自然不会主动往外说。 二来,过去也不过两三日,便是谢淑华几日没有出来,有些流言流出,可终究还没来得及证实。 可不管怎么说,谢淑华几日没有在府里露面,又有传言说看到将她送走的马车,以及哭着追出去的齐氏。 所以众人都心知肚明,谢淑华这会儿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因此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苍,都要看看这位当家的家主会不会认下谢淑华的这个谎话。 谢云苍却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谢淑华,并没有说一个字。 而谢淑华则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和平日里恭和柔顺的形象别无二致。 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谢云苍背在背后的两只手都紧握成了拳,显然是被气到了。 她在心底便叹了口气,果然就听到谢老夫人先开了口,「接到了就好,你姑姑这一路上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想来也累了,住处可收拾好了」 齐氏听到这话喜出望外,简直差点儿没忍住要跳起来,这会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强自保持镇定,笑吟吟地道:「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叫人将眠秋居打扫了一番,只等小姑和外甥女儿住进去呢!」 说着又笑着道:「只是要委屈外甥和二郎一起住了,他得知表弟过来,死活不叫我另外收拾住处,非要到他院子里去住。」 「甚好,」老夫人很是高兴,连连点头,「明年春闱,兄弟俩一起下场,这会儿正好在一块儿切磋切磋。」 林家姑太太是带着儿子上京赶考的,顺便带着女儿回娘家省亲,这是桂榜出来之后,就写了信过来的。 府里对于客人的到来也一早就有了章程,唯一让众人出乎意外的,就是谢淑华的「死灰复燃」了。 接风宴过后,众人各回各屋,谢荼却将谢颂华给叫住了,「小弟这两日都没有看到你,闹起脾气来了,你还不赶紧去哄哄」 为您提供大神清晓深寒的《慕窈窕》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86章:死灰复燃免费阅读. 第87章:林妹妹 谢安华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如何知道闹脾气,最多不过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会兴奋些。 张妈妈知道她们姐妹俩有话要说,便借口给安哥儿烧艾叶水,避了出去。 谢荼拿拨浪鼓一边逗着安哥儿,一边道:“你心里不要气恼祖母和叔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她偏偏就搭上了三皇子呢 这几日下雨,宫里的菊花宴不得不推迟,但估计也就这两三日,帖子就要到府上,她这是上了贵人的名册了。” 谢淑华忽然平安无恙地回来,要说谢颂华心里没气,那她就是个木头雕的死人。 可在这个世界呆了快半年了,她也知道了这个地方的游戏规则。 便是再不满,都不能流于表面,不然就是失了体面,倒先没理三分。 尤其是今日在寿安堂,睽睽众目盯着她,她更是要泰然自若,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以免叫姑太太起了疑。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抬起眼,却含了三分笑意,“我其实更好奇,六妹妹为何要与我说这话。” 谢荼闻言手上的拨浪鼓便停了,她看着安哥儿肉肉的脸,许久才往谢颂华这里斜睇过来,“若四姐姐觉得我失言了,便当我今日未曾说过这话。” 谢家的这一众姐妹当众,谢琼华刻薄、谢芫老实、谢淑华阴狠、谢荔趋势、谢思华骄横。 谢荼却一直是以一副温顺乖巧的面目示人。 便是谢云苍与她说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面对任何人,她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那样柔柔的笑容。 谢颂华喜欢谢荼,是因为她真的看不到谢荼身上的棱角,不管是面对谢琼华,还是面对谢淑华,她也总是这样和气温顺。 她从不说人半句坏话,面对姐妹之间的争端,也都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去维护势弱的一方。 哪怕谢颂华渐渐与她关系亲近,她仍旧如此。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因为她不说是非,不做是非人,便不用担心与她交往会惹是非。 她喜欢这样舒服的相处方式。 因而此时听到谢荼这话,谢颂华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谢颂华便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接谢荼的话。 良久,拨浪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谢荼无奈的声音响起,“都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四姐姐,我没有脾气,是因为我没有发脾气的资本。” 谢颂华再抬头,就看到谢荼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就这么一句,谢颂华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谢荼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又开始逗弄起了安哥儿,看着他伸手去够拨浪鼓上的小珠子,而又故意将手往上提了一些。 谢颂华这样看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竟早早地就选好了自己人生的路,一忍就是十几年。 “我……”谢颂华顿了顿,认真道,“谢六妹妹信任。” 拨浪鼓又顿了一下,结果就被安哥儿给抓住了,小小的婴儿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谢荼也跟着他一起笑了,“一时没忍住,倒叫你拿了话柄。” 她把拨浪鼓递给了安哥儿,才重新看向谢颂华,“我也不过只能提醒你这一句,也盼四姐姐当得起我的信任。” 谢颂华看着她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伤感,最终只有一句,“你放心。” 自小被抱到寿安堂,可到底是个妾生的女儿,生母又早早地没了,活在祖母的膝下,同样不得不看人脸色行事。 对于谢荼来说,若是失去了老夫人这把保-护伞,她的未来才是一片渺茫。 所以她说她是没有发脾气的资本,严格来说,她是没有惹是非的资本。 她对谁都和气,也正是因为对于谢荼来说,谁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这样一看,一切也就很明了了,为何在府里的这些姐妹当中,她独独与谢颂华走得最近。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来,谢颂华背后没有人,至少是当下没有人。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果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又有谁是真的笨人 但谢颂华到底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反感谢荼,旁人待自己是否真心,她自信还有几分眼力。 总比孤独一个人的好。 谢淑华第二日便恢复了来慎思馆的课,没有任何人过问一句,谢长清也都反应如常。 同时过来的,还有林家姑太太的独女林若曦。 巧得很,林若曦今年也十五岁,比谢颂华和谢淑华小一点儿。 按照时下的叫法,谢颂华猛然发现,这竟是一位林妹妹。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位林妹妹和那位林妹妹在样貌上来说,可不大一样。 真要比,这位林家表妹大约比较适合宝钗的长相。 谢家的姑娘里头,也就谢思华能与她比一比了。 只是谢思华灵巧,天然一段娇憨。 林若曦莹润,却又多了几分妩媚。 课堂上多了两位新来的学生,这一对兄妹又是这样龙章凤姿的模样,顿时又热闹了不少。 谢淑华半分尴尬都没有,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也就只有谢思华有几分情绪流露在脸上,大有一种不屑于谢淑华为伍的态度。 谢荔反倒越发唯唯诺诺,只是在谢颂华面前,没了之前那般仗势欺人的嚣张。 谢淑华设局害谢颂华的事里头,到底有她的影子在,如今谢淑华靠着自己的手段免于惩罚,她就怕自己填了那个坑。 既然众人都如常,谢颂华自然也如常,这叫形式比人强。 更何况,因着谢淑华回来颐和堂的怪事儿也停歇,府里便有了说法,说是三姑娘命带祥瑞,她一回来,那些邪祟便不敢出来了。 再等到回了宴春台,兰姑姑说起外头的传言,谢颂华就算彻底的明白了玉如琢那般肯定地说不会是为何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将当年国师和道玄大师给咱们三姑娘批命的事儿翻了出来。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外头都在说,咱们府上,要出位王妃娘娘呢!” 兰姑姑家住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那里多是下人聚集的地方,连她都听说了,可见这个传言在外头传得有多厉害。 而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也说明这个传言应该已经在外头流传了一段时间。 那三皇子和谢淑华的偶遇,是真的只是偶遇吗 前不久高府可还邀请过谢家的女眷去给他们家大姑娘的及笄礼观礼的。 谢颂华有些头疼,她就算是个理科生,也该知道,历史上扯上了皇家的事儿,可并不都是好事儿,尤其是脑子不够的情况下。 谢淑华盼着这样的传言,巴不得天下尽知,可京城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她与谢淑华抱错的事儿。 这所谓的天凤命格岂不是连她也一起扯上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宫里的帖子送到,直接便是请三姑娘四姑娘七姑娘入宫赴宴。 第88章:上街 早就传出圣上有意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都说在年内宫里会举办宴会,邀请名门世家的姑娘入宫参加。 大启也有选秀一说,没有特别的规定,全看上面的意思。 这种选秀,一般有点儿地位的人家,都会想办法把这样的名额规避掉,报一个这样那样的原因,也就逃过去了。 因而各地选来的女子,也大多都是平民之女。 选来的女子也不全部入内宫,其中又有一多半被赏赐给王公贵族,但这种基本上就是作为妾室了。 大启至如今这一代,皇室的奢靡可见一斑。 至于皇室正式的选妃,基本上都是皇帝赐婚,赐婚的对象也一般都是名门望族之女。 而这种相看,就是如这一次谢颂华她们要参加的菊花宴。 对象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因而才特别有帖子下来。 这帖子传到谢家,有人欢喜有人怨。 谢颂华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这一次所谓的“选妃”。 毕竟以前玩后宫小游戏,她这个脑子,基本上都过不了三关,也就是人常说的,宫斗剧里活不过第二集的菜鸡。 谢淑华和谢思华都难掩喜色,看其他姐妹的眼神也就有了两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这帖子其实下的意思也很明确,请的是谢家的嫡女。 至于长房的谢琼华,已经十八岁了,自然排除在外。 剩下的三个庶女心思各异,心里有没有怨气,脸上也看不出来。 不过谢府上下因为这个帖子,倒是热闹了起来。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府里若是能出个王妃娘娘,那将来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么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当天寿安堂便有了话,让府里的姑娘们,暂时停几天课,静静心。 谢颂华却静不下来,她真有一种躺枪的感觉。 因而书案也就时不时地响起莫名的敲击声。 谢颂华每次只能无奈地看向对面自动翻页的书,然后心虚地一次次凝神静气,专心练手底下的字。 在她终于全神贯注写完两张纸时,寿安堂的小丫鬟过来传话了。 却是老夫人觉得几个孙女儿都太素净了,眼看着要入宫去,却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要齐氏带着孩子们上街去添置东西。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厚此薄彼,谢家一向讲究公平公正,不入宫的其他几位姑娘自然也有份儿。 不过谢琼华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出门,直接让其他人替她看看有好看的带两支回来。 谢芫又马上临近出嫁,自然不好抛投露面。 谢荼偏又前一个晚上落了枕,也出去不得。 最后便是齐氏余氏并谢文鸢三个大人带着剩下的五个小姑娘一起上街。 二门外停着四辆马车,三辆是给太太姑娘们坐的,后面一辆是给稍微有体面些的下人坐的,像丁香这样的,就只能跟着马车旁边走。 齐氏拉着谢淑华上了头一辆,余氏带着谢思华钻了第二辆,谢文鸢自然就带着女儿上了最后一辆。 然后谢颂华就看到第一辆车的车帘子撩了起来,齐氏的脸出现在后头,“还不快上来。” 却是对着谢荔说的。 谢荔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喜滋滋地就爬上去了。 独留了个谢颂华尴尬地站着。 余氏的脸便从车帘后面出现,笑着道:“四丫头跟我一道坐吧!” 她旁边还有谢思华那张不甚乐意的脸。 谢文鸢便笑着道:“我才想说跟四丫头说说话呢!” 谢颂华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太丢人。 到底林家是来做客的,谢颂华便上了余氏的马车。 谢思华一看到她就把脸别到了一边,余氏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上没有什么可说的,谢颂华也只悄悄地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这个时代熙熙攘攘的街道。 “没见过世……”谢思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呼了一声痛,然后不满地看向余氏,“娘!” 谢颂华不由莞尔,随即换来谢思华的一记眼刀。 走了没多会儿,就有前头的一个婆子走过来,“前头就是姚记的香料铺子,因老夫人最爱的那款香快没了,夫人说正好出来,问问三太太要不然一起进去看看” 余氏从善如流,“也好。” 听名字还以为是个小铺子,进来之后,才知道里头的宽敞。 一间铺面隔成了两边,里头是各种各样的香料,外头这一小片地方,还有几间雅室,供客人歇脚。 谢颂华是不懂什么香料的,因而见齐氏带着谢淑华她们进去挑,就干脆在外头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等。 余氏和谢思华也进去了,谢文鸢和林若曦却同谢颂华一道坐了下来。 谢文鸢透过幂篱,细细地看着谢颂华的脸,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要说不说,四丫头这模样,倒是真随我们谢家人。” 林若曦闻言便也仔细打量起来,“四姐姐的鼻子嘴巴都和娘亲好像呀!” 谢颂华连忙掀开一角幂篱,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林若曦说得不错,同谢颂华一样,谢文鸢也有一管好看的鼻子,挺拔却不凌厉,唇形也是小而饱满,因而相对来说,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似乎要小几岁。 之前那位周阁老就说过,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现在被这一提醒,才算是看出来了。 谢云苍的鼻子也是这样的,加上谢文鸢,可不就是一家人的模子。 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谢文鸢立刻便觉得谢颂华亲切起来,又见齐氏和谢淑华不在,才压低了声音问起她在乡下的事情来。 谢文鸢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就是那种坐在你旁边哪怕一声不吭,也不会叫你觉得不自在的人。 因而谢颂华并没有排斥同她说起原主在乡下的事情。 与其他人不相同,既没有对她乡下的那段经历有所鄙薄,也没有说什么同情可怜的话。 谢文鸢却是感叹道:“看样子,你那养父母倒都是难得的慈心人,你也算有福气了。” 谢颂华愣了愣,这是头一个说她被抱错了有福气的人。 她仔细想来,才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 原主的养父母只得她这一个女儿,虽然家里清贫,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苛待,更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而有所嫌弃。 这一点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谢颂华脑海中不由翻出了好些记忆中,原主与养父母相处的回忆来。 她心里闪过一些念头,还来不及细想,旁边忽有一人骤然倒地,引起众人的惊呼。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 谢颂华连忙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皮肤口唇都分外苍白。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铺子里其他人的注意,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满脸着急地去扶那老太太,又连忙唤人,“快来搭把手,先把老太太扶到旁边椅子上去。” 旁边立刻就有热心的人上前,谢颂华心里一急,立刻抢上前,“先别动!” 第89章:救人要紧 谢文鸢和林若曦母女两个立时惊诧地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已经顾不上其他,蹲下了身子去看那老太太的情形。 旁边人被她这一声喝退,纷纷议论起来。 “小姑娘可不要坏了事儿啊!这老太太看样子情况很严重嘞!” “是啊是啊,哪能让她躺在地上这像什么样!”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环绕着谢颂华,她却仍旧在仔细观察地上老太太的情况。 只见这位老太太的呼吸十分凌乱,根本没有频率可言。 谢颂华当下便将幂篱从头上扯开,但是想到旁边这么多人,到底没有全扯下来,然后将头轻轻放在老太太的胸腔上,果然能听到清晰的哮鸣声。 那女子见谢颂华在这儿打扰,顿时面露不悦,直接推了她一把,“这位姑娘,人命关天的事情,麻烦你让一让,不然若是耽搁了我家老太太的病……” “先别急!”谢颂华连忙重新将幂篱扣到头上,还好不是中风,她便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你们老太太是不是有喘疾!” 这女子听到谢颂华这话,神色立刻就变了,像是见着救星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怎么知道的” 谢颂华没空跟她解释,“麻烦你……” “谢颂华!”齐氏拨开人群,满脸怒气地看着谢颂华,“你又在这里惹了什么麻烦!” 谢颂华只是瞥了她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她,“请问店家可有针” 问完之后她便转向那名女子,“烦这位夫人拿方干净的帕子来。” 说着她一边用那女子递过来的帕子包住手指,轻轻抬起那老太太的头,清除她口腔里的异物,一边吩咐其他人准备东西。 确定老太太的呼吸道都通了,才吩咐人抬到旁边店家的起居室的罗汉床上。 然后又取了个小枕头,让老太太侧枕在那东西上头,确定其能呼吸,“针!” 有人立刻递了一根针过来,却是林若曦的声音,“已经按你的吩咐烤过了。” 谢颂华这才发现谢文鸢母女这会儿都站在自己旁边,反倒将齐氏挡在了后面。 匆忙之间,她只能感激地朝她们点头示。 这姚记的掌柜也是个玲珑人,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着人将无关的人都请了出去。 谢颂华才终于能将拿碍事的幂篱从头上摘下来,当下赶紧取了针,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法,对其内关、天突进行强刺激,然后再对丰隆、列缺、膻中施针,只是膻中穴是人体的一大重要穴位,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她一套针施下来,这位老太太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等派去请的大夫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幽幽转醒了。 那大夫仔细给老太太诊过脉之后,对谢颂华的这一套手法赞不绝口,“幸亏这位姑娘处置得当,不然方才的情形,着实是有些凶险啊!” 那老太太闻言,便立刻要给谢颂华道谢,又要问她名字家世。 谢文鸢连忙将谢颂华护在了身后,让林若曦将她带出去,“我们姑娘性子就是这样,一向这样古道热肠,你们不责怪她胡作非为就很好了,能救得老太太一回,也是她的造化,千万不要挂怀。” 眼看着谢颂华已经带好幂篱被林若曦拉走了,她才笑吟吟地告退,坚决不受对方的谢。 这一回谢颂华是直接上了谢文鸢母女的车,林若曦满脸惊诧,“四姐姐你还会治病!”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跟着旁人学了一点儿,刚才救人要紧,一时就没顾得上其他。” 说着就有些心虚地看向谢文鸢。 谢文鸢却是轻轻地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心虚了你一个大家姑娘,怎么好在外头这样抛头露面若是传出去,还当我谢家的姑娘要博这等美名呢!” 谢颂华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下便虚心告罪,“我错了。” “错倒也没错,”谢文鸢摆了摆手,笑容又慈和起来,“救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错只是下回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譬如今日,你大可以先说一句自己是那个医馆的女大夫,谁还能去证实不就绝了别人对你身份的好奇” 谢颂华顿时受教,连忙起身道谢,心里却只觉得暖暖的。 大概是因为谢颂华这出风头的事儿,又惹得齐氏不快,等到了首饰铺子里,齐氏几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谢家的女眷要来选首饰,是早就已经打过招呼的,铺子里的伙计立刻就迎了上来,带着她们进里间挑选。 谢颂华跟着走过去,只觉满眼的金银珠翠,她似乎这才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真的是一个上流贵族。 哪怕是后世来的,谢颂华到底还是一个姑娘家,看到这些东西,哪里有不心动的。 更何况,这些……都是钱啊! 她随手拿起一支做成牡丹形状的金钗,几乎立刻就开始估测这簪子的重量,进而在脑海里将其转换成金额。 谢荔在一旁看到,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不会想买这个吧祖母让咱们每人选两支回去,这赤金的簪子,咱们这个年纪也带不出来呀!你还是选选别的吧!” 她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齐氏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你一个姑娘家,头上尽带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放下。” 其他几个人眼睛里的那点笑意,分明是在嘲笑谢颂华暴发户做派。 谢颂华不由有几分意兴阑珊,将簪子放了,便站在了一旁。 谢思华挑了挑眉,认真道:“四姐姐不如看看那只水沫子的,我瞧着倒是很适合你的样子。”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支簪头是透明的雕兰草的簪子,造型活泼,颜色又清亮。 她一眼看着就觉得好看,当即便拿起来瞧。 谁知才拿起来,那头谢思华就“噗嗤”一笑,“错了错了,你手里那只是白水玉,那头那只才是水沫子!你怎么水沫子和白水都不分” 她这话让谢淑华和谢荔都不由笑了,就是林若曦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 谢颂华闻言心里便有了三分恼怒,真是何苦来!这种事情也值得踩人 即便暴露了她谢颂华不懂玉石又如何,难道暴露得更多的不是她的刻薄和狭隘 谢文鸢这时款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雕花盒子,“来,四丫头,姑姑给你试试这套。” 她的话立刻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盒子一打开,竟是一整套蓝碧玺的头面。 “这个可不行吧!”谢思华当即便嚷嚷道,“祖母只叫我们选两支首饰,这可是一套,足足得三四百两呢!” 别说谢思华,就是谢淑华面露惊诧地看着谢文鸢。 谢文鸢却笑着道:“不妨事,我这个做姑母的,头回见到四丫头,还没给见面礼呢!先头十几年的压岁钱也没给,这便算是姑姑送的。” 这话说出来,任何人都没话说了。 谢文鸢要送给谢颂华,理由还那么充分,谁能说什么 谢淑华却是差点儿没能压抑住脸上的嫉恨,当下便对齐氏道:“娘,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今年要给我置办一套头面的吗” 注:晓寒并非医学专业出身,本书所涉及所有医学知识,虽然都来自于所查资料,但并未经过专业求证,看书的友友千万不可当真,如遇身体不适,谨遵医嘱。 第90章:打脸来得太快 实际上齐氏这会儿正为谢文鸢的话心里不自在,好好的,点什么十几年没见,这不是故意叫她的淑儿心里不舒服么 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话,齐氏心里顿时无比心疼,连忙笑着道:“看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正好今儿在这儿,随你去选,娘正好给你买了。” 听到这话,谢文鸢便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从谢淑华和谢颂华身上扫过,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谢颂华却在听说这一套头面三四百两,顿时吓得不敢接。 三四百两,这可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谢文鸢却定要她收下,“长者赐,不可辞。难不成不叫我姑母了” 那头谢淑华正在叫伙计把店里成套的头面搬出来,一盒盒看得分外仔细。 这头谢思华和谢荔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齐氏财大气粗,挥挥手就可以给谢淑华买一套头面,谢颂华也得了谢文鸢的见面礼。 就她们还得可怜巴巴地可着老太太说的,只挑两件。 余氏看出女儿的心态,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若是看上什么想买的,多买两件也无妨,娘出钱就是了。” 谢思华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喜滋滋地去投入到挑首饰的热情中去。 余氏便又选了一对独山玉的手镯,拉过谢颂华的手试了试,“婶娘就没有你姑母那般豪气了,不过头一回和四丫头一道逛街,这对镯子,就当婶娘送你的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余氏却压下她的手,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又转到女儿身边去了,竟是同样不容拒绝。 这边两个女性长辈都有了表示,齐氏身为生母,还在一旁给谢淑华挑头面,若是实在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 便只好拉下脸道:“你们两个也是,你祖母一向不喜欢府里的孩子大手大脚,才会那般说。 但是你们到底是世家姑娘,怎好太素净放心挑吧!多的我来给你们出。” 这话就是对谢颂华和谢荔说的了,毕竟余氏的话说了之后,便有各自管各自的女儿的意思。 只是谢颂华明明是个亲生的女儿,却和谢荔一个待遇。 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些,能白得东西,那些已经明明白白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当下便毫不客气地转身去翻拣首饰,只到底还是没忍住,把那只牡丹金簪一起选上了。 纯金啊!这在谢颂华眼里可不就是钱么! 那头谢淑华看了半晌,在看了多套头面之后,目光便犹犹豫豫地落在了最华丽的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上。 这一套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光是顶簪上那颗红宝石就不得了了。 齐氏也有些为难,但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对伙计问起价来。 而伙计一见,当下便直接将掌柜的叫了过来。 掌柜立时便夸谢淑华有眼光,说是这一批新上的首饰里的最好的一套。 先介绍了工艺,又说起是出自那位老师傅之手,再是上头的宝石,分别多大,总之说了好一堆之后,终于说了价格,九百两银子。 且一两不能少,皆因是老主顾,才有这个价格。 饶是齐氏,也被这个价格说得眼皮跳了跳。 她又看了看那头谢颂华等人手里的首饰,有方才那句话,这今天出来,可真算得上是大放血。 但其他人挑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九百两,齐氏一时间便没法应承下来了。 这要是传回去,只要叫人知道她给谢颂华买了那么叮里当啷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两的首饰,却给谢淑华买了这么套头面…… 别说谢云苍,就是老夫人都要怪她做得太过了。 可那总不能给她们俩都买吧那也太贵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谢荔。 她稳了稳心神,又跟掌柜的再确认了两遍,确定不能砍价之后,便对谢淑华道:“淑儿,这个不行,太贵了,超出了我的预期,你另选一个吧!” 谢淑华眼底难掩失望,她到底是谢家精心养出的来姑娘,一双眼睛哪里看不出那套红宝石的价值。 只是她以为有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那套碧玺在前,齐氏大约会为她争这份脸面。 却没想到…… 齐氏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干脆别过头去选别的,找到了一套珍珠的,便连忙道:“你瞧瞧这个,我倒是觉得这个还更衬你。”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笑了笑,然后才点头,“娘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套才不过三百多两! 可她不能这样闹出来,若是闹出来,只怕齐氏都会觉得她不懂事,余氏和姑太太还在旁边呢! 谢淑华心里满是嫉恨,若是没有谢文鸢前头给谢颂华的那套碧玺,她便是得了这一套珍珠,也会满心欢喜。 可偏偏谢颂华先得了,她的竟然还不如谢颂华的,这就叫她心里郁闷了。 等最后结账时一看,谢颂华有谢文鸢送的,还有余氏送的,加上她自己挑的,竟然是这一众人当中得了最多的一个。 谢思华反倒觉得很满意,因为最后多出来的那部分,还是齐氏付的钱,没动到她娘的小私库,那就是赚到。 谢荔也高兴,原本以为只能得两件,现在得了五六件,实在是太赚了。 最高兴的自然还是谢颂华,她这下是真的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回去叫兰姑姑给她梳个好看的发型,才刚起步的马车忽然就紧急停了下来。 几辆马车里的人都撩开了车帘,只见那掌柜急匆匆地捧着盒子走了过来。 手里那只盒子正是方才谢淑华看的装红宝石的那一只。 谢淑华连忙带着幂篱跟齐氏一道跳了下来,“掌柜的是要降价吗我就说,你这九百实在是定的太高了!” 林若曦趴在谢颂华的旁边嘀咕道:“二舅母不会还是要给三姐姐买那一套吧!这可真的不便宜呢!二舅一年的俸禄也就二百两。” 谢文鸢便在女儿的肩上拍了一下,“不许议论是非。” 林若曦连忙应声,“女儿失言。” 然后又跟谢颂华一起看外头。 只见那掌柜满脸堆笑,“太太姑娘见谅,小店做诚信生意的,绝对不会胡乱定价,贵府这般信任敝店,小的再怎么奸商,也不可能在太太头上弄鬼。” 齐氏闻言便皱了眉,“既如此,你追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以为说得好听些,我就会买了” “不是不是,是方才有位贵客将这件首饰买了下来,要送给贵府的姑娘。” 前头谢思华当下便探出头来,“谁谁送的送给谁” 余氏呵斥的声音都没法将她拉回去,她连幂篱都没有带,接直接跳下了马车,“什么贵客” 谢淑华也露出几分惊喜,“是送给我的谁这样神神秘秘的呀” 说着,便将那盒子接了过去,忍不住当众打开,见着里头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齐氏却正色道:“说清楚,我们老爷为官清廉,从来不受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听到这话,谢淑华顿时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希冀地看着掌柜。 “不是不是,方才是一位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买的,指明要最好的这一套,说是要送给贵府的那位上午救了她性命的姑娘。” 掌柜说着,看了看谢家的这几位女孩子,“那位老夫人只说叫小的追过来,说是才在姚记香铺救了她性命的,不知是贵府的哪一位” 第91章:至于吗?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谢淑华手里捧着那匣子,脸上的笑容都还在,却是蓦然僵住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手上捧的不是首饰,是自己丢下来的脸面。 谢思华却是没忍住,直接嚷嚷道:“是给谢颂华的” 掌柜的再看谢家这众人的反应,也就知道自己弄错了,满脸歉意地将谢淑华手里的匣子捧过来,端到了谢颂华的面前,“那就是给姑娘您的了。” 谢淑华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再也忍不住,立刻就钻回了马车。 齐氏气得眼前发黑,疾步走到掌柜的面前,脸色不善道:“这不是我们家买的东西,没道理要送到我们手里来,这东西我们不收,你自己还回去吧!” 说着就要将那盒首饰从谢颂华手里抢过来,却被掌柜的拦住了,掌柜都快哭了,“太太可别为难小的,那位贵客上来就瞧见了这套头面,只问了价格,还价都不曾还,直接给了银票,让小的送过来,人就立刻走了。 小的这就算是要还回去也没处还呀!既然是贵府的姑娘救了人家,人家这是谢礼,也合情合理不是何苦叫小的担了这不是。” 齐氏还要再说,谢文鸢却道:“二嫂,算了收下吧!对方这么做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会儿借着这个机会没收,回头人家怕是还要打听四丫头的来历,到时候才更不好了。” 齐氏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谢文鸢说得有道理,只得冷着面孔转身走了。 九百两银子啊!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口水,按照前世的市价,这差不多就是小地方的一套房了! 谢文鸢不由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你何至于” 然后又好心提醒道:“这东西带回去便收起来吧!等日后再带,前头你三姐姐那般想要都没捞着,却落在你手里了,别招了人的眼。” 谢颂华便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谢文鸢,这让她有些不解,“这还不懂” “不是!”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与姑姑见面才不过几天。” 谢文鸢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转眼便笑着道:“你倒是指导交浅言深的大忌,可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我是你姑母,咱们天生就有血缘关系,我教导你,也是我的本分。 你从乡下来,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恐怕都不大懂,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很多东西,你就得去学。” 谢颂华胸中蓦然涌起一股暖意,她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文鸢只是淡淡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话。 齐氏也说到做到,说了这一次的钱她来出,就真的是她出。 等大家将东西捧到寿安堂给老夫人看的时候,老夫人果然非常高兴。 她老人家倒不是舍不得钱,也不可能没有这点儿私产,只是见当家的媳妇对所有的孩子们都大方,心里到底是觉得高兴的。 看到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头面,老夫人也笑呵呵地表示是姑姑送的,让她收好。 至于那套红宝石的,谢颂华自然没有拿出来。 在家的三姐妹也各有其他人代为挑选的,谢芫和谢荼都是满脸感谢,只有谢琼华恹恹的。 而玉如琢见谢颂华关起门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偷着乐,不由失笑,“至于这么兴奋” 谢颂华对着镜子,一件件地试着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两只眼睛简直要放光,“我这辈子没这么有钱过!” 这加起来一千好几百两的东西! 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混不下去了,卷了这包东西,再加上谢云苍给的那些钱,那也算小有资产了。 “在京城偏一些的地方,置一套两进的宅子大概要多少钱啊” “你要买宅子”玉如琢似乎有些惊讶。 “我就是问问。” 若是有钱她当然想买!大约这里也没有人能理解她这种来自后世的人,对于房子的执念了。 谢家千好万好,可人太多。 宴春台虽然是她自己的地盘,可这终究是谢家的土地。 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前世也是谢颂华对自己的基础要求。 “偏一些的也不贵,比如你那个南城的药铺那边,大约也就两千银子的事儿。” “嘶!”谢颂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扰了。 买不起!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首饰一件件收拾好了,再锁起来,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些人脉” 她的语气与平时和玉如琢说话的时候,有挺大的差别,以致让玉如琢的声音听上去就带了点儿疑惑,“怎么了” “我……”谢颂华又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两个人,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切是不是都还好。” “你那养父母” 谢颂华看不到玉如琢,却莫名地觉得对面的人或许会有些诧异的表情。 她也不隐瞒,“我知道,从我踏进谢家家门的一刻起,我就与江家没有关系了。 且谢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还跟江家的族长打了招呼,让族里照顾他们晚年,同时也要求他们往后不能与我往来。 可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谢淑华不肯回去,他们便膝下空虚,日子的盼头又在哪儿呢且拿着那些钱,族里的人真的会照拂他们吗” “若他们过得不甚好,你预备怎么办” 玉如琢的问题,就是谢颂华这段时间在心里思索的关键。 这会儿在谢家,她自己的生存都要极努力才行。 若是知道江家两个老人过得不好,她能将他们接过来吗 接了来,又该安置在哪里若是被谢家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答案。 “你……若是可以,你先帮我打听看看,至于其他……有了结果再说吧!或许,日后我能走出这道门,能自主决定自己的事情也说不一定啊。” 谢颂华想到这一种可能性,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期许,这谁能说得准呢 “外头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玉如琢的语气里含了几分告诫,谢颂华不由一笑,“不过是想制套宅子有备无患嘛!” 正说着,谢云苍却派了人来叫她过去。 第92章:我不想做王妃 仍旧是在梦坡居,却是在后头的小院子里,谢颂华忽然想到,似乎……谢云苍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内院了。 “如今天儿凉了,你那个凉茶不好再接着喝,可还有什么别的方子” 谢颂华没有想到谢云苍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才道:“父亲想要什么功效不妨告诉我,我回去琢磨琢磨。” 闻言谢云苍,从书案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接着下笔,“你倒不谦虚。” 然后他又问道:“后日便要入宫,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颂华心下一跳,知道重点来了,她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父亲,我不想做王妃。” 一句话差点儿叫谢云苍正在写字的笔都歪了,生生毁了一张大字。 他干脆把笔一扔,背着手站直了身子,“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谢颂华却再接再厉,“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我这资质实在没有做王妃的能力,怕是白填进去不说,反倒拖累家里。” 这两天她粗略地了解了一下眼下宫里的形式,她若是真被选上,那可是妥妥地卷入夺嫡大戏中,千条万条,苟住性命才是头一条! 听她这话,谢云苍却笑了,“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当皇家的儿媳妇是什么还说你不想当,难道那皇室就一定能看上你” 谢颂华连连点头,“父亲说得没错,那既然双方都不乐意,就不能推了么” “宫里下了帖子,怎么推”他又重新展开一张纸,往旁边的砚台抬了抬下巴,“研墨。” 谢颂华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小跑了过去。 “这一次宫里邀请你们姐妹赴宴,原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有些话,为父要叮嘱你。 这皇家的媳妇不是那般好当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一言一行都牵扯着朝堂上的关系,咱们谢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也不想你们有这样的心思。” 谢颂华才要表决心,谢云苍便瞥了她一眼,“外头传咱们家那天凤命格的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菊花宴上,你自己见机行事,最要紧的是,与几位皇子,都不要有任何牵扯,若是有人问起,直接说谣传便是。” 谢颂华得了谢云苍的话,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半,至少家里没有让她去当炮灰的意思,那压力就瞬间减轻了不少。 谁知道,第二日在寿安堂里,谢淑华便当着众人的面直剌剌地问了出来,“四妹妹,昨儿爹爹找你去是做什么为明日入宫的事儿么” 谢颂华倒是被她问得一愣,难不成同样的话,谢云苍竟没有对谢淑华说起 心念一闪间,她便听到自己淡然的声音道:“父亲觉得我有些不懂事,竟拿了姑姑那么贵重的礼物。” 谢文鸢闻言便笑了,“这二哥也真是的,如今倒真把我当客人看了,还跟我论起钱来。” 屋子里大家便被昨日首饰的事情岔过去了,谢淑华也跟着说笑,可那打探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谢颂华的身上。 她那话问出来的时候,谢颂华一瞬间的怔愣可没能瞒过她的眼睛。 因而等没有他人在了,她也就对谢思华直话直说了,“七妹,这次入宫,你必须要帮我。” 经过上次两个人打架的事情,谢思华对谢淑华没了早前的那般和气,当下便嘲讽道:“三姐姐是阁老的嫡女,何需我帮助我能帮你什么我那些钗鬟首饰,三姐姐也看不上不是” 谢淑华知道她这是指昨日买首饰的事儿,立时便道:“咱们是一家子姐妹,些许首饰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妹妹有喜欢的,我那妆奁盒子里,妹妹尽管挑去。” “我的首饰匣子虽不及三姐姐的丰厚,却也样样齐全,倒是缺一副好头面,四姐姐昨儿那套红宝石,倒是真好看!” 谢淑华一张粉面立时起了红晕,却是被生生气的,“那姐姐我可帮不上这个忙,那是四妹妹的东西。”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是想买套差不多的,不然总觉得怪没意思的!”谢思华几乎是立刻接了她的话叹道。 谢淑华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恨不能上去挠两道。 连她都没有那样的头面! 可她到底还是将那份愤然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我与七妹姐妹好了这么些年,便当是我送给七妹的礼物好了,晚上我就让人送九百两银子去七妹那儿,七妹自个儿去挑套合心意的吧!” 谢思华闻言讶异的挑了挑眉,却哂笑了一声,“三姐姐果真财大气粗,也难怪应嬷嬷都能单独给姐姐授课。” 合着这事儿没玩了是吧! 九百两银子就是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齐氏对她纵然时时有补贴,可她平日里也大手大脚惯了,那装着私房的盒子里,还真未必有,说不得还要偷偷当两件不怎么戴的首饰。 想到这里,谢淑华差点儿没绷住脸上多年来习惯的端丽,不自觉就咬紧了牙,“七妹应该知道轻重,若我能飞上枝头,说不得还能给七妹你牵线搭桥不是” “什么牵线搭桥!”谢思华一双柳眉立时倒竖起来,“三姐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这里只我和七妹两个人,有甚好怕的那宸王殿下一向生人勿近,可若我能嫁入皇室,七妹作为我的妹妹,不也能与皇室接触了” 谢思华漂亮的脸蛋上当即便起了两朵红云,“你在胡说什么!” “自打那次元宵灯会上遇到,回回有宸王的消息,七妹都异常关注,这一点可瞒不住姐姐我,”她伸手搂住了谢思华的肩膀,看上去两个人又亲密起来,“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计划,咱们互不相犯更应该通力合作才对。” 谢思华目光在旁边少女的脸上逡巡了几遍,才冷声冷气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淑华却拉着她一直到了书案旁,写下几个字之后,便又扔到一旁的香炉里去了。 谢思华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九百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谢淑华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还生岔子,怎么也不可能会赖这个账。 因着三位姑娘明日要进宫,府里也有些忙碌起来。 谢颂华的宴春台倒是少有的热闹,颐和堂和寿安堂的人都在今日进进出出。 谢颂华看着桌上那一堆华丽精致的东西,觉得有些好笑。 兰姑姑今日也没回去,而是留在这边伺候,“姑娘怕是没用过这些东西,要不然,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谢颂华当即打了个激灵,那得多尴尬! 她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不是得明儿午饭后再入宫么现在还早,我……自己研究会儿吧!” 等兰姑姑退了下去,谢颂华拿起桌上的一盒敷面用的粉,看了半晌,最近扯开一丝讥诮的笑意,手上却有些犹豫。 第93章:釜底抽薪 “有问题” 玉如琢的声音响起,谢颂华回过神,脸上的讥讽又深了两分,指着梳妆台上那一排瓶瓶罐罐,“这些方才兰姑姑都给我介绍了一遍,皆是涂脸上的。” “所以,会毁容” 谢颂华竟然从他这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两分烟火气,与他平日里那般冷冷淡淡的性子不甚一致。 她微微有些讶异,心情却又因为他这话而好了不少。 “我在考虑要不要用。” 玉如琢的语气却又平复下来,甚至还带了半分笑意,“这么不想入宫” 他如今几乎日日在谢颂华旁边,她对入宫的态度,他比谁都清楚。 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 谢颂华叹道:“那可是皇宫啊!都说里面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我这一进去,跟入狼窝虎穴有什么区别! 万一一个不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直接成了个炮灰,或得罪了个什么人,干脆一顿板子没了命,哭都没地儿哭去。” 玉如琢都被她这个说法给逗乐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想象宫里的人也是人,你一个重臣之女,入个宫至于怕成这样” “至于。”谢颂华老老实实如鹌鹑地点头。 “出息!”玉如琢轻骂了一声,“我在呢,放心去就是。” 谢颂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也怪臭屁的,对这皇族的事情,也这样吹大牛!” “……” 玉如琢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样拆穿而不好意思了,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玉如琢却认真道:“指环的事,有些眉目了,我需要入宫一趟。” 听到这话,谢颂华神色认真了起来,“真的” 这段时间,利用谢云苍给的对牌,谢颂华一有时间就往藏书阁跑,玉如琢看书特别快,几天的功夫基本上就把那里头关于奇珍异宝的书看的差不多。 那些书都是用极简的古文写的,谢颂华实在没有那个能力阅读,也就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道道。 “那好,我去!” 若是这个指环的迷可以解开,玉如琢大约就能脱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人,且看样子他还有许多他自己的事情要做,长久困在这个指环里终究不是事儿。 等第二日上午,几个姑娘家便都往寿安堂里等着。 其他人的还是平日里的样子,谢淑华和谢思华显然精心打扮过。 谢思华本就容貌叫旁人好些,眼下捯饬起来,越发美艳逼人。 而谢淑华也一改平日里力求稳重清雅的做派,换了一套妆花缎的衣裳,虽然颜色不扎眼,但却在袖口裙摆处用金线绣了水波纹,金线配上妆花的工艺,越发显得华贵精致。 她这一进来,屋子里的其他姐姐妹妹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便是谢思华凭着美貌,都无法与之相比,奇怪的是谢思华见状,倒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将目光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诶四姐姐,你怎么都没有上妆今儿是入宫,你这样素面朝天的,怕是不大好吧!” 谢老夫人闻言认真打量起谢颂华的脸,才发觉谢思华所说不错。 再看她今日的穿着,虽然比平时看着确实用心了一些,可半点算不上出彩。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若是打扮得太出挑,也确实不是好事儿,所以老夫人也没有在意。 可见她竟半点儿脂粉不施,那便是态度问题了,因而就有些不悦,“你不懂事儿,身边的人也不懂事儿” 谢颂华连忙告罪,“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哪里窜来只野猫,对桌上的点心都没兴趣,愣是往太太送去的那堆瓶瓶罐罐上扑,全给打到地上了。” 谢荼便笑着道:“若不是七妹说起,我都没发现四姐姐未曾上妆,这是天生丽质无所畏惧罢!” 然后便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昨儿不是夸我新买的胭脂稿子好看不如我带四姐姐去上妆” 眼看着就到了时间,老夫人自不想浪费时间,便点头应允了。 午膳谢颂华只被允许吃了小小的一碗粳米饭,菜也不许多吃,更不叫喝水,说是怕在宫里不方便。 终于到了正点,宫里竟有马车来接,谢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们一道送姐妹三个到了二门上。 前来的女使先和谢老夫人寒暄,谁知见面之后说的头一句就是,“听闻贵府三姑娘身体不适无法参加宴会,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转告,请贵府不用挂怀,姑娘家身体娇贵也是难免,先保养好身子要紧,下回再请入宫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谢淑华脸上矜贵如孔雀般的笑容顿时被击碎,她先是惊诧,然后脸色变得煞白起来,连身子都因为不敢相信而轻轻发抖。 眼中也难以抑制地现出几许水光,可她才要上前,就被齐氏拦住了,且齐氏还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 谢淑华错愕惊骇地抬眼,就看到齐氏凌厉的一双眼睛和紧绷着的下颌线。 有老夫人在,自然不该齐氏开口。 “多谢贵人体谅,”老夫人先行谢过,然后便笑着道,“倒没想到,府里这点小事,娘娘都知道了。” 那女使便道:“谢阁老一片爱女之心,亲自陈情,娘娘岂能不知” 谢颂华站在谢思华旁边偷偷朝齐氏看过去,果然看到母女两个脸上都是压抑的愤怒。 谢淑华甚至被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只能紧握着母亲的手苦苦支撑。 等看着宫里的马车去了,她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在众人面前失礼,当下便哭着跑了,齐氏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了上去。 安氏眼睛里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倒是没想到二老爷竟还有这样的手段。” 除了谢文鸢,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谢云苍对谢淑华的回击。 前头谢淑华借着谢文鸢和三皇子,愣是将被送走的惩罚给抹掉了。 谢云苍当时一句话都没有,看样子竟是不得不认下这个结果,对府里这几天给她们准备入宫的事情,也没有过问半句。 由着齐氏打扮仙女儿似的将谢淑华来回的捯饬,最后却是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已经在贵人跟前表了态,齐氏再宠爱女儿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想将家里这摊子事儿捅到宫里去让宫里的贵人看她们谢家内宅里的擂台戏 齐氏不敢,老夫人也不会让她开口。 因而谢淑华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和谢思华坐上宫里的马车,去往那个她竟到不了的地方。 而谢颂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谢云苍没有将谢淑华找过去吩咐。 原本以为是谢云苍了解谢淑华知道说了没有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谢云苍根本不会给她进宫的机会。 谢思华看了谢颂华一眼,想要讽刺两句,可看到一旁坐着的宫里的女使,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又将那些刻薄的话给咽了下去。 马车驶入宫墙,到了某一处又停了,有女使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请下车。” 第94章:菊花宴 菊花宴设在御花园里头,宫中重地,如她们这样没品没级的小姑娘,便是朝中重臣家的闺秀,也不得不步行前往。 谢颂华倒不觉得累,这里这些巍峨的宫殿对于她来说,就跟从前去京都看故宫似的,只不过是得依着规矩,眼睛不能随意乱瞟罢了。 既是菊花宴,重头戏便是各色珍贵品种的菊花,哪怕谢颂华参加过后世的花卉展,也还是被眼前各种各样的菊花给看花了眼,什么胭脂点雪、瑶台玉凤,在这里竟不觉得稀罕了。 而这会儿御花园里已经有不少莺莺燕燕的身影,谢颂华自然是一个也不认得,只得跟着谢思华往前。 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打招呼,“怎么只你一个淑姐姐呢” 来的是一个长着一张芙蓉面的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很是喜人。 她跟谢思华说着话才发现旁边的谢颂华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四姐姐吧!我听父亲提起过。” 谢思华便有几分不耐烦地介绍道:“这是周家三姑娘,闺名一个媌字,媌姐姐,这是我四姐颂华。” 听到谢思华这么一介绍,谢颂华眼前就浮现起周文友那张笑呵呵的脸来。 原来是他家的姑娘。 两个人礼貌地见过礼,便没甚可说。 谢家在京城已经有许多年了,谢颂华的祖父更是做过当今圣上老师,在京城自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谢思华很快就与几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起来。 谢颂华一个人都不认得,谢思华又明显不怎么想带着她,她便慢慢悠悠地逛着园子,专心致志地赏花。 因着有谢云苍那番话,谢颂华今日的打扮在这一众争奇斗艳的姑娘中,实在低调得紧,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更何况,今日来的人,对于那皇子妃的位子,怕是心动的人过半,那对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竞争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愿意去搭理一个看似没有什么威胁的人,以免节外生枝。 谢颂华便这样一路行来一路看着,慢慢地就到了御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才开口,“好了,没人了,你要我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你往假山那边去,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才反应过来,玉如琢其实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是不能离她太远。 所幸也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不至于惹出什么祸事来,谢颂华立时心安了,还当要大冒险。 那假山在御花园最偏僻的东北角上,实际上差不多已经出了御花园的范围。 今儿的热闹都在那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谢颂华干脆找了个僻静又舒服的角落,倚着假山石打盹。 但她昨晚睡得太好,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根本睡不着,因而干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人体解剖图。 要不怎么说,无事生非呢! 等谢颂华听到他人说话的声音时,实际上已经晚了。 从她这个地方出去,势必得先从身旁假山的洞口出去,要不然就除非她又轻功水上漂的功夫。 方才一心想要躲着人,竟是躲在了一处绝境里。 她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喘,只得一点点往旁边挪,借着假山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假山里头说话的声音有几分阴柔,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一个小才人罢了,找个机会给副药吧!仍旧报个暴毙,至于她娘家,就一个正四品的爹,寻个由头落到锦衣卫那边去,关上几天水牢,证词也就有了,到时候再给个痛快。”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她可真是张乌鸦嘴,才跟玉如琢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不就来了! 而且人家说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是要害人命啊!而且被害的还是宫里的才人和外头正四品的大员! “锦衣卫……”她随即听到另一个谨慎的声音道,“怕是不会听我们的。” “宸王罩不了他们多久了,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消息,那些个太医也未见一个返京,他们若是只看眼前,呵……” “督公的意思是宸王殿下他……”后面的话他没接着往下说,而是随即便立刻奉承道:“还是您老筹谋得好,一向这锦衣卫该咱们管,要不是圣上把指挥使让宸王殿下兼着,他们敢这般目中无人” “行了,去办吧!记着,怎么攀扯都行,只不能落到太子和三殿下身上去,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那里头的交谈声便消失了,谢颂华听到有一道脚步渐渐地远去了。 等那一点足音彻底消失,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有提了起来。 那还有一个人呢 是脚步太轻了,还是根本没走 这会儿不走一个人留在假山洞里作甚 谢颂华咬着牙忍耐,一直忍到腿有点儿发酸,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才慢慢从暗处挪出来。 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僵在了当场。 因为她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蟒袍长相妖异美艳的男子,正站在假山洞口目光阴冷如针似的看着她。 就这一个眼神,谢颂华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有千百只细小的蜘蛛从身上爬过。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阴狠到这个程度,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去欣赏对方的美貌。 “我……”她脑中闪过无数关于杀人灭口的电视剧桥段,当下只觉得膝盖发软,只能扶着旁边的假山才勉强站住,“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说完再看对方的眼神,好似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谢颂华忽然发现,除了这一句炮灰般的台词,她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之语。 她脑筋急转,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她连忙补上,“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变成癞蛤蟆!一辈子不让洗澡!” 她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能发的恶誓都用上,可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偏偏这个地方甚为偏僻,放眼看过去,根本一个人影都没有。 且这个人能在这里密谋这样重要的事儿,必定也事先探查过环境,她若此时高声疾呼,只怕死得更快。 “方才……方才谢阁老家的四姑娘唤我一同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已……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怕是……” “自己下去。” “什……什么”谢颂华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而这一次,站在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淡淡地瞟了水面一眼。 “啊我……” “还是被丢下去” 谢颂华完全呆住了,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她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官家小姐,而且不多时就会有人来寻。 可这人丝毫没有被她这番话说动,杀机也半点儿没有减弱。 谢颂华是真的慌了,她左右看看,多希望能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这就真的比炮灰还炮灰了! “不!”谢颂华连忙摆手,“我……我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 眼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谢颂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退了一大步,“我……我自己……我……啊!” 这已经不用人了,谢颂华脚下一滑,就自己掉了下去。 她不会游泳! 水从四面八方朝她灌过来,谢颂华只能毫无章法地扑腾,可越是这样,灌进口鼻的水就越多。 终于,她冒出头来,呼入了一口空气,还没来得及吐气,头顶忽然就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她立时又被按到了水里,睁开眼睛透过水面,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第95章:死一个也不打紧 大团大团的气泡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来,让那张脸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明明他不过一只手压着,可谢颂华却完全无法逃开,她极力手脚并用,想要攀住什么东西往上冒出头来。 可在这一只手的钳制下,竟半点儿用处没有。 空气一点点地从肺里被挤出来,谢颂华咬紧了牙关不让水再灌进去,可大脑却随着身体的缺氧慢慢地出现麻痹的感觉,手脚也渐渐失了力气。 她只能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去看那人的脸。 阳光落在他脸上,如女子般紧致细腻的皮肤因此而带了几分暖意,而透过这纷乱的水面,又像是给它覆上了一层冰甲。 变幻不停的景象中,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如毒蛇般冰冷地盯着自己。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四面的水压似要将她所有的意志碾碎,又一道道地抽离,让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沌,她想要闭上眼睛,想要张开嘴,想要停下所有的动作。 就这样吧!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有过。 不行!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让意识清醒了一些,还有机会! 说不定玉如琢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自己就还有救! 坚持! 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这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一种从内到外从精神到意识的疲惫。 玉如琢,你在哪儿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将谢颂华不自觉放松的意志又勾了起来。 “喂!韩老四,那是谢阁老的嫡女,你再不松手,她就真没命了。” 谢颂华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脑子却没法运转,想不起来是谁。 但容不得她多想,她就听到那阴柔的声音道:“是吗谢家的女儿多,死一个也不打紧。” 然后头顶的那只手骤然加了力道。 完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最后一个念头。 而假山顶上的叶容时发现那韩翦竟因为自己的出声是,越发下了决心定要弄死谢颂华时,也吃了一惊。 他当即叱骂了一句,连忙一跃而下,“喂!今日……” 韩翦转脸见他跳下来,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但这笑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他的脸色骤然收紧。 而叶容时则惊恐地发现,那水底下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谢颂华骤然伸出两只手,竟是一把抓住了韩翦按在她头顶上的手臂,猛然发力竟就这样将韩翦拖到了水里。 这边顿时水声四起,叶容时惊呆了,足足呆愣了几息,脑筋急转之间,才想起来喊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这又与方才不同,谢颂华方才若是敢喊这么一嗓子,她的性命肯定就在别人过来之前没了,而那韩翦还能从容不迫地离开。 而这会儿,他俩都在水里,叶容时就在边上,谢颂华这时候死了,这事儿就与他脱不了干系,谢府也不可能不深究。 谢颂华是个姑娘家,叶容时若是上手去救,众目睽睽之下,怕是赐婚的戏码都会出来。 因此也不能不出此招,只盼韩翦不要发疯,当真不管不顾地在他人过来之前要了谢颂华的命。 实际上,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因为此时谁要谁的命还真说不一定。 到了水里的谢颂华好像忽然就换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闪着慑人的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与方才那个懦弱又惊恐的女子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是,此人竟然有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 韩翦一向自负武艺,可他发现在这个少女跟前,他竟无法占得上风,非但不能直接除了这个女子,甚至还被她缠上脱不开身。 “你是谁”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从水下打到水上,他竟一点儿便宜没有占到,这让他心下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谢颂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韩翦也没有罢手的打算,两个人竟是沉着脸认真对招起来,仿佛非要分出个胜负。 而在那头浩浩荡荡的人群冒出第一张脸时,两个人又同时万分默契似的停了手。 然后韩翦就看到对面这个少女眼睛一闭,人就往水里沉。 他那张过分美艳的脸抽了抽,到底还是伸手将人捞在了胳膊里。 这会儿要杀她已经不可能,除了顺势带她上岸,他没别的路可走。 那边过来的人群当头便是贵妃高氏,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许多人。 叶容时当下便立刻蹿了过去,“娘娘来啦!谢家四姑娘不甚落了水,我这又不会凫水,好在韩公公路过,这不,正在水里救人呢!” 高贵妃眉头一挑,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韩翦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一女子往这边游过来。 她眉眼间迟疑了一下,便立刻吩咐人准备东西接应,又叫侍卫和刚刚才到几位皇子避开,再又特意将谢家七姑娘留了下来,这才带着宫女嬷嬷们上前来。 眼看着谢思华和其他人将谢颂华接了过去,高贵妃才对韩翦道:“这幸亏公公路过,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说着话,便着意打量韩翦的表情。 可惜,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如常给她行了礼,“举手之劳,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太医了,奴婢先行告退。” 高贵妃看着他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蟒袍离开,目光落在昏迷着的谢颂华脸上。 韩翦是什么人 别说一个大臣的女儿了,就是宫里的公主落水,他都未必会亲自下去救人,这个谢颂华…… 她不由地就想起自己从国师那里套来的话。 难道这谢家真的能出一位皇后 她不由又看向已经被人抬到担架上的女子,经过在水里这么一泡,女子的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一双眼睛也紧紧地闭着。 可就算如此,高贵妃一双见多了美人的眼睛,也立时就看出来,这个谢家四姑娘,应当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她立刻打发人引着谢思华将谢颂华带去了最近的一处宫殿,又让人将太医引过去。 然后才将自己跟前最为信任的大宫女招了过来,“去高府一趟,让父亲想办法将这个谢家四姑娘的底细翻清楚,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漏了。” 她是主持今日菊花宴的人,这边出了这样的乱子,那头必定也人心惶惶,她不得不又往前头去安抚了一众闺秀,这才急匆匆地赶往安置谢颂华的院子。 这才进去,就发现了不对。 皇后的宫女怎么在这儿 高贵妃匆匆而入,就看到皇后正坐在距谢颂华的床不远的地方同战战兢兢的谢思华说话,而谢颂华仍旧躺在床上还没有苏醒。 第96章:东厂 “娘娘这两日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 高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冷着脸道:“本宫因身体不适,又见你素日是个妥帖的人,这才将这宫里的事情交于你来操持。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你竟这般不周全,在场哪一位闺秀不是朝中那些中流砥柱的掌上明珠今日若是真出了差池,我们皇室要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谢阁老!” 此时谢家的两姊妹还在,旁边还有太医,底下还有许多伺候的宫女。 皇后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斥责起她来。 高贵妃一张好看的脸上,几乎没能绷住表情。 可偏偏今日确实是在她手底下出的事儿,她不认也得认,因而只能先告罪认错,“娘娘怪责的是,都是臣妾有所疏忽,竟没想到假山这边没有布置,也会有人过来。 偏生手底下的人都去照看前面去了,就没顾得上这里,待今日宴会结束后,臣妾自去圣上跟前请罪,再上谢府致歉。” 一番言辞,先是将此次的事故撇清了干系,又承认了错误拿出了态度,让皇后不好再过多的指责。 谢颂华才醒来就听到这么一段话,心里不由在心里对这位三皇子的母妃有了几分估量。 眼见着她眼睫颤动,谢思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威压下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四姐姐,你醒了吗” 太医闻言连忙赶了过来,谢颂华也终于睁开了眼。 “好孩子,你先别动,”皇后连忙走上前来,按住谢颂华的肩膀,“先叫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一番诊断,谢颂华倒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因为在水里挣扎得久了,有些脱了力,只需好生调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皇后闻言立刻让太医开方子,又对谢颂华嘘寒问暖了好一番,还不忘说起高贵妃看顾不利等语。 谢颂华连忙要起身告罪,当然没能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今日是娘娘特意办的菊花宴,都是小女顽劣,引起风波,心里已经十分愧疚,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宴会的正常进行才好。” 高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机锋不是她这样的小虾米能掺和进去的,更何况,这一次的菊花宴于高贵妃和三皇子来说是大事儿,她在这个时候闹出落水的事儿,已经有捣乱的嫌疑,自然极力撇清干系。 毕竟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就算再重视谢家,也不可能丢下其他所有人的说法,所以在一番言辞恳切的关怀之后,屋子里的人总算是撤了下去。 谢思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谢颂华很快就又皱起了眉,“你好端端的跑到水边去做什么现在好了,自己受罪,还要拉着我在这儿陪你。” “七妹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照旧去参加宴会便是,我方才也打过招呼,叫这些宫女都退出去了。” 谢思华闻言便撇了撇嘴,“你都落水了,我若是还如常去参加宴会,回头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不好去参加宴会,但是让她在这里就这样守着谢颂华,对她来说也太难受了一些。 所以在谢颂华的坚持之下,谢思华也懒得装,自己出去了。 确定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之后,谢颂华才敢出声,“玉如琢,你怎么样了” 她别的不清楚,单就身上多处传来的酸痛感,她就能确定,必然是玉如琢再一次动用了她的身体。 可那个太监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让人恐惧,谢颂华可以肯定,那人武功必然不低。 之前玉如琢救了一次落水的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现在在这样一个人的手底下走脱,怕是要受重伤。 她本以为不会听到回应,却不期然他竟还在,“没伤及根本,无须担心。” “真的”谢颂华听得出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可好歹还能出声,心里便放松了不少。 “嗯,不过……”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怕是有麻烦了。” “你是说……那个太监!” 他的语气很认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头一回感觉到他的语气里,以往那种理所应当的自信似乎没有那么足了,“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同时也是东厂的厂公。” 谢颂华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什么体质! 东厂! 那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恶名昭著的机构! 她怎么就撞破了人家的密谋 这哪里还能留下命在 似乎是见她反应不大寻常,玉如琢有些惊讶,“你也听说过” 谢颂华呵呵一笑,这还能没听说过么 提起这个组织,她脑海里都是一个个阴森昏暗的环境中,那一张张惨白无须如人妖的脸。 而现在这些印象都具象化了,成了那个身穿大红蟒袍的人的脸了。 面对这个组织,别说她仅仅是一个内阁大臣家的女儿了,就是那些有品级的贵女,人家也能说杀便杀。 比如今日她听到的,宫中的皇妃他都能一碗药带走。 人命如草芥,这是谢颂华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 “也不用太过忧虑,我还在呢!” 这句话根本无法安慰到谢颂华,哪怕这一次他叫自己入宫,让她猜测玉如琢的身份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更高一些。 可再高能比得上宫里头的那些皇族么 便是这些人在这个韩公公面前,都不过尔尔,他一个飘荡的灵魂能做什么 此处离御花园不甚远,还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从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可谢颂华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那位韩公公。 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谢云苍 会不会坏了玉如琢的事儿 一直到晚宴结束,皇后和高贵妃又亲自过来,派人将她送回家。 同来的时候不一样,去的时候因为谢颂华病着,她得以一个人独乘一辆宽敞的马车。 辚辚车轮扣过宫道,慢慢使出皇城。 马车不知是不是在路上颠簸了一下,车门开了一条缝,有风吹了进来。 不过守在车门旁的宫女又立刻关上了,屋子里的灯光又变得明亮起来。 谢颂华叹了口气,一转脸就看到一个暗沉的人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这忽然起来的访客,惊得她几乎立刻便要跳起来。 但对方那把阴柔的嗓子在此之前先开了口,“谢四姑娘不必多礼,坐着便好。” 谢颂华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垫子,惊恐地看向门口的那个宫女。 却见对方如老僧入定一般跪坐在车门口,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毫无所觉。 “你……你想干什么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疾风闪过,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冰冷的手就扣住了她的脖颈,而对方那张精致得有些失真的脸就在她眼前。 第97章: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韩公公,这、这可是、高贵妃派的马车,若我,若我死在这、这马车上,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你、你就确定没人能、能查到你身上吗” 被人掐着喉咙说话的滋味儿是真的要命,谢颂华感觉此人的手就像是一把钳子似的死死地箍着她的脖子,让她感觉整个喉咙的所有毛细血管都被挤压,就快要爆裂一般。 而她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毕竟从他下午在被人发现之后,竟还是不管不顾要自己的性命来看,他似乎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就在脑筋急转之间,想要找些什么说辞来时,喉咙上的钳制却骤然松开。 谢颂华不可抑制地捂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已经退了回去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她竟从韩翦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狐疑。 为何狐疑谢颂华不知道,她只能强自镇定,“韩公公是什么人,我就是再没见识,也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听到的那些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一个字不敢说出去,您神通广大,如果是我泄露了,想必你也一定会有所察觉,怕是能有上百种方法叫我生不如死。” 她说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一直牢牢地黏在她脸上。 而等她话都说完了,对方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还是那般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有些忐忑,咬了咬牙才接着道:“若是公公……” 腮边忽然一凉,她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那只冰冷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都不知道一个活人的手,竟然能冰冷到这样的程度。 而这寒意就从这只手上一点一点地沁入皮肤,然后再一寸一寸冰封她的神经。 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弹了,所有的感知都只能落在他的手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那一块地方。 她大气也不敢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发抖。 韩翦的脸再一次靠近,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半尺的距离。 时间的流速在这个时候似乎产生了变化,像是变得极快,又像是忘了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颂华才听到一个极浅极浅的声音道:“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明明声音不大,可那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是被刀切下来似的锋利。 随着车门声响,车厢里便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迹。 她眼珠子转过去,就看到那宫女如常关上车门。 外头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声、马车哒哒的马蹄声、车轮在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好像忽然被解了禁制,这才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将她拖回现实世界。 仔细想来,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 可这样一个人,却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谢颂华活了两世,这是头一次遇到。 因谢颂华回来就病倒了,谢老夫人下了令,叫她好生在屋子里养病,不叫人打扰。 可到了第二日,该打扰的人还是来了。 谢家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先是皇后宫里打发了人过来探望谢颂华,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给她压惊。 谢颂华不得不又换上大衣裳出来见客,才躺下去,结果又来了第二拨,这一次却是三皇子亲自来了。 谢云苍、谢非梧在公署,只得谢长清带着谢琅华出来一道见客。 三皇子奉高贵妃之命来安抚谢颂华,老夫人和齐氏等人也只得带着谢颂华出来谢恩。 这一趟趟下来,就是没什么大病也要被折腾出病来了。 好在她也只要谢个恩,过后又仍旧躺回了宴春台,但是消息却没有停。 “姑娘是不知道,三殿下明明是奉旨来看姑娘的,三姑娘五姑娘七姑娘倒是比谁都积极,竟然跟着二少爷一起陪着三殿下逛园子!那一个个的那副样子……” 丁香见谢颂华不说话,以为她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当即便着急道:“姑娘可别不当回事儿,那倚兰苑对您是虎视眈眈,若是真叫三姑娘成了三王妃,往后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了!”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谢颂华仍旧只是沉默不语,似乎对她说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一次菊花宴,谢府却被彻底打破了宁静。 京中好些人家在心里暗恼,觉得谢府手段下作,竟然用这么一个落水的法子,引起了皇室的注意。 再加上之前外头盛传的关于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便有许多人认为这一切都是谢家在自导自演。 这不,不但皇后派了人,三皇子还亲自到府上去问候,说不得这谢家就要出一位王妃了。 谢颂华想起临进宫前,谢云苍的嘱托,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在病好了的第一时间便去了梦坡斋请罪。 “那日一心想躲着人群,好避开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是非,却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反倒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听到谢颂华这一番陈情,谢云苍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父亲明鉴,女儿绝对没有攀附皇室的心思,从入宫开始便一直秉承低调行事的原则,父亲稍微探查便知,眼下的情况……着实出乎女儿预料。” 良久,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些发麻,才听到谢云苍不辨喜怒的声音,“这一堆,都是京城各户人家请你们姐妹过府的宴请,什么名头都有。” 谢颂华抬头才看到书案上谢云苍的手边摞着厚厚的一叠请帖,而谢云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少女脸上懊恼的样子,谢云苍到底没有过分苛责,这段时间宴春台大门紧闭,不光谢颂华以养病之名足不出户,就是那些个丫鬟,除了必要也绝不外出。 相反,不管是颐和堂还是倚兰苑,甚至长房三房寿安堂多少都有些动静。 谢颂华的态度算是很明显了,而后他也派人去打探过,谢颂华的落水着实是一个意外。 而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算起来,最大的推手是高贵妃,皇后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若是一旦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怕是谢家不想站队也不得不站队了! 谢颂华虽然没有什么权谋的头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真的看不懂。 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闹出来的,她理所应当要负起责任,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会儿,谢颂华才认真道:“女儿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第98章:所谓婚姻 “说说看。” 谢云苍手里翻着书案上的折子,声音淡淡的,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便又往前了一点儿,“女儿知道爹爹不想我们当中任何一个嫁入皇室,那为何不抢先一步给我们把亲事定下 二姐姐已经定亲,马上就要出阁,按次序排也排到了我们,眼下乡试刚过,父亲不如选两个人品端正,学识不错家境普通些的年轻试子,将我们许配过去,只说等过了春闱再正式商谈婚事。” 她这话说出来,谢云苍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了,他抬眼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道:“你愿意嫁一个普通举人” 从王妃到一个普通的举人,这其中的差距,连云泥之别都不足以形容。 谢云苍哪怕知道谢颂华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可以她谢家嫡女的身份,嫁一个高门大户本就是应有之义,她竟愿这般牺牲 谢颂华却回答得分外真诚,“为何不愿一个人能在弱冠之前考取举人,至少说明此人头脑聪明,肯勤学苦练,已经比世间大部分人都优秀,我为何不愿” 这不是胡说,在这样的科举制度下,能在年少便考出个举人来,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谢颂华觉得以她的脑子,大概率做不到。 她如今是谢阁老的女儿,祖父曾做过帝师,一个伯父是京中数得着的先生,一个叔父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亲哥哥又已经中了举,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是嫁给一个寻常举人出身的男子,婚后不说能横着走,至少夫家不敢欺负她。 这不比嫁入皇室,卷入各种权利倾轧的漩涡中好太多么 谢云苍将手里的折子扔下,从书案后站起来,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但是对于谢颂华的这个提议,到底采不采纳,可不可行谢云苍却并没有给出答案。 反倒是玉如琢问起,“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办法” 谢颂华将丁香打发了回去,干脆一个人在桥上的亭子里坐了,“眼下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谢家不想卷入纷争,可偏偏我又被盯上了,这京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谁敢娶我那不是直接就得罪了皇后和高贵妃他们” 玉如琢却道:“那你就这样闭着眼睛嫁” 谢颂华挑了挑眉,有些不解道:“这怎么叫闭着眼睛嫁我不是还说了条件吗至少不能年纪大,学识也要不错,人品还要端正,这不是要选吗” “可……”玉如琢竟一时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可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会为你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出来,难道只要他按照这个标准选出来了,你就会同意吗” 谢颂华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 “你,你不在乎”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水面,抬手挡了挡拂过来的风,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不在乎,满足了我提出的那几个条件,便是很好的人了。” 她说完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比如谢淑华,追求的是地位与尊荣,她想当王妃。 也有人追求的是财富,比如大伯母,她终日里埋怨他不利用自己的名气广收学生。 还有人追求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比如三叔和三婶,夫妻俩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至于我……” 她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我只求一个安稳。人品端正,他至少会有道德底线,应该不至于很难相处;学识不错,那他也有一定的能力,仅靠着他,大约也能过活;家境普通,那以我的身份嫁过去,大概率他们家都会高看我,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说完,见玉如琢一直久久没有接话,不由自嘲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嗯。” 谢颂华只是笑,那是因为玉如琢包括谢家的这些人等,都习惯于过人上人的生活了,可她不是,她是来自于异世一个非常普通的灵魂。 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最最习惯的生活。 “你方才说你三叔和三婶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对此不以为然” 不期然玉如琢会这么问,谢颂华呆了一下,才无奈笑道:“这得是多低的概率且不说这婚姻都得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根本就见不上两面,何来矢志不渝的爱情 即便走了狗屎运,真遇到那么个真命天子,可这些富贵人家的爷儿们,谁屋里没两个人这些男人们,似乎没有一两个妾室,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大户人家似的。 就比如我那三叔,听说婚前也曾有两个通房,只是三婶嫁过来之后,他主动将人打发了,就这,还不知道羡煞多少闺中妇人!” “你这是妒妇言论。”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你们对这个时代的女性要求太高了,实际上,你们这是借着婚姻之名,行合作之事罢了,要求女人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抚育子女,偏偏名义上这个合伙人还得是妻子的名分。 更无奈的是,这世上的女子又大多数看不清这个谎言,真将对方当成夫君去爱,于是付出感情。而后因这感情,不能接受其他女人时,男人们转脸就给她扣上一个妒妇的帽子,反倒成了女人的错。” “你是觉得不公平” 这简直就是一个让人觉得好笑的问题了,谢颂华毫不客气,“当然不公平,要说公平也行,照旧成亲,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可以纳妾抬通房,女人也可以养面首招小厮,这还差不多。” “你……” 玉如琢显然是被她这一番言论给震惊了,一时间哑然。 谢颂华却忍不住笑了,“不可能对不对,别说你觉得不可能了,我都觉得如此,所以,你可知正解在哪儿”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却又有两分恣意,眉眼间都是畅快的神色。 玉如琢的语气忽又平静了下来,“愿闻其详。” “那便是公事公办,别扯感情,女人权当是进入另一家机构生存,由男人负责赚银子养家,女人则操持内务,至于妾不妾的……” 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怅惘。 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只要家庭经济支持,朝廷律法允许,有甚不可还省得费那个力气和精神去伺候人。” 在这样一个时代,指望什么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既然如此,倒不如理智点儿,换一个思路,也就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了。 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一个后世的灵魂在这里,终究还是觉得怅惘。 玉如琢大约是被她这个想法给惊到了,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谢颂华起身打算回去,他才轻笑了一个,“你这想法怕是要落空。” 第99章:原来如此! “为何”谢颂华不解,不管是从那个角度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京中无秘密,你们家若是这会儿将你和谢淑华的亲事定下,纵然讨好了圣上,你猜皇后和高贵妃会怎么想日上登上帝位的那个人会怎么想” 谢颂华哑然,连随便找个人嫁了都不成了么 而实际上正如玉如琢所说,谢家并没有要给她们姐妹相看的意思。 老夫人听闻谢颂华身体好些了,还专门过来看望了一趟。 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全府上下,能得老夫人探望的人可没几个。 这一来,便又指出种种不足,首先是人手,三等的不算,一等二等加起来才三个人,便让齐氏赶紧调拨两个人过来。 又嫌屋子里太素净,叫申妈妈开了自己的库房,要给谢颂华的屋子里添置东西。 齐氏在这会儿倒拿出了当家太太的气度,“她这一向朴素,我竟也就没怎么上心,倒是我的疏忽。 母亲给的是您的一片慈心,我自然不敢比肩,四丫头这屋子里也着实有些空,我让人抬一套黄花梨的家具过来,正适合她。” 老夫人这便很满意了,又细细地问过谢颂华的饮食,让大厨房里专门给她做吃的。 这话一下,整个宴春台都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人几乎可以称得上络绎不绝。 齐氏和老夫人这个态度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懵,即便此前老夫人对谢颂华也还过得去,可何时这样关心过她 更何况齐氏几乎全程表情温煦,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 若说是为了那个位子,她明明心里属意让谢淑华嫁进去,那应该怕她挡了谢淑华的路才对。 可结果,不但那一套大大小小的黄花梨家具搬了进来,齐氏还带来了个大消息。 说是请灵师看过了日子,十月初十不错,要给她们姐妹办及笄礼。 看这府里的架势,这个及笄礼还不会太简单,竟是要大办的样子。 眼下也没两天了,老夫人已经在欢欢喜喜地和齐氏商议请哪些人过来观礼。 府里的一众姐妹们也都热热闹闹的来给谢颂华道喜。 实际上,谢颂华是十月十五的生辰,但是及笄礼这种事情,若是家里比较看重的话,会专门选个好日子,广邀宾朋前来观礼。 “四姐姐也算是守得云开了,”谢荼进屋后细细地将里外都打量了一遍,脸上只有些欢喜,并无半点嫉妒,最终点头道,“这早就该你的。” 谢颂华让人泡了茶来,姐妹俩一起在起居室里坐了,她才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 眼下这里里外外看起来比之于最初,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多宝阁上的东西,虽不能说样样是珍品,可也都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 屋子里的家具也全部都换过了,就是姐妹俩现在坐着的这椅搭,都是针线房里新送过来的,隔断处的那一挂珠帘,就值上千两。 “要我说,还不如之前那般清清静静的叫人舒心呢!” 谢荼闻言便轻轻握住了谢颂华的手,沉吟了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道:“四姐姐可不是一个笨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争也得争!” “六妹妹”自从上次那一句话,谢颂华知道谢荼并不真的是一个诸事不知不问的小姑娘。 可也未曾料到她会在此时说起这样的话来,“为何要这么说” 谢荼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照理说,便是真的有什么天命,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可外头的传言,却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你才是真正的谢家三姑娘,那天凤命格只能是你。 另一派却说,焉知这抱错一事,不是上天的安排不然道玄大灵师又怎么会在三姐姐三岁时应和这一说法” 谢颂华只知道外头有关于天凤命格的传言,却不知道这里头的细节,听到谢荼这么说,她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再一看对面少女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她们这么做,分明是在往锅里倒油,不怕祖母和父亲……” 谢荼却伸手过来在她手背上用力一捏,“四姐姐,你们是两个人!” 谢颂华如雷灌顶,猛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齐氏现在对她这么大方。 一个谢家姑娘,自然没办法许两家,不管许给哪一个,都担着一半的风险,可若是有两个呢 太子和三皇子总有一个继承皇位,不管是哪一个上位,谢家姑娘总有一个能保住娘家。 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颂华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竟是一下子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祖母和父亲也都是这个意思” 她这话虽然是问句,可分明她们都知道答案。 若非上面已经决定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这个场面 这及笄礼的事儿,在入宫之前还一点儿声息没有,这会儿就已经在下帖子请人了。 还有谢淑华。 明明在入宫这件事情上,谢云苍那般强硬,直接没让她去。 可眼下倚兰苑那边的热闹并不比宴春台小,若是谢云苍反对,又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见她陷入自己的沉思,谢荼推了推她的手,“四姐姐在宫里可见过两位殿下” 谢颂华回过神,无奈苦笑,“都落水了,自然没见着。” “那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四年前娶得赵氏女为正妃,已经生下了一位郡主,朝堂上对其评价是,能力平庸,急功近利。 另外三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今年二十一,高贵妃另外育有皇七子,今年十八,是唯一一位诞下两位皇子的妃嫔,地位超然。 三皇子为人谦和有礼,素有贤名,在清流士族中,颇有威望。” “六姐姐的意思是……” 谢荼轻轻摇头,“我没有意思,我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外头的事情,都是从祖母和叔叔们说话时听来的,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抓着谢颂华的手有些用力,“三皇子势力不容小觑,可太子毕竟是皇储,高家显赫,赵家却也不遑多让,要我说,这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可是四姐姐,这种事情,我们这些谢家人,可以脖子一缩,躲在后头,反正这步棋走下去,谢家会安然无恙。 但是你呢这关系到你的将来,你必须去了解,去做出选择,然后去争取,不然若是选错了,将来谢家没事,你却逃不脱。”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燃烧,让她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极力忍下心里的愤怒,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多谢六妹妹来告知,你这份情,我一定记着。” 谢荼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滋味儿,我比谁都清楚。” 谢荼走了之后,谢颂华将人都支了出去,一个人枯坐了良久,才出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第100章:凭什么你的不一样 她的语气着实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除了在刚刚相识的时候,谢颂华还从来没有这样与玉如琢说过话。 她一向客气而有分寸。 玉如琢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过就这两天得到的消息,齐氏这一次的动作很快。” 她也算是为了谢淑华而费尽了心力了,要将这样的传言大范围的传播开来,不是随口叫人传句话就能做到的。 大约在谢淑华没能踏上前往皇宫的马车那天开始,她们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谢颂华的愤怒几乎要控制不住,却又只能死命地忍着。 她知道自己甚至没有发泄不满的权利,因为她的情绪一文不值,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在这个家里,没有属于她的那份亲情。 哪怕谢云苍对她有一些怜悯,可也分量有限,相对于谢家的安危和前程,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情绪发泄得不合时宜,也只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火气,反倒多了几分冷静与理智,“你那儿可能想出什么办法我可以跟你交换条件,只要我做得到。” 她说完目光越发地坚定起来,“我不要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玉如琢的声音又一如既往地平静听不出情绪,“按你的说法,应当嫁给谁都一样,那为何不可以嫁入皇室或许你可以自信一些,说不定你嫁过去,也能活得很好。”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嗤笑了一声,“汲汲营营、虚与委蛇的活着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养得莹白的面孔上露出两分讥诮,“我顺应这里的规矩,遵守这里的礼仪,是因为我要活下去,不代表我真的喜欢。” 谢颂华当然知道人生不可能随心所欲,但自由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多得一分是一分。 而皇家那种地方,分明是最桎梏人的所在。 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问你也是心里存了一点希望,你办不到也是正常的,毕竟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什么灯那是谁” 谢颂华立时有些卡壳,只好摆手道:“没谁,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然后转念又问道:“算了,我这事儿不是三两天就能想出解决办法的,你那日进宫,这个指环的事儿,可有进展了” “嗯,到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谢颂华显出几分仗义地笑道:“咱们也算生死与共的交情了,你说就是。” 她拿出纸笔,照旧开始练字,经过这段时间玉如琢的悉心指导,她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不能说有什么造诣,可至少不会再遭人嘲笑了。 只是因为今日心里有事儿,这字写下来,就难免有些浮躁。 玉如琢的声音便在她虚浮的一捺之后响起,“你的水平还没到可以一心二用的时候,想要写好这一笔字,就先把你的心静下来,专注你手上的笔。” 自己这个隐形的先生,在教导她这一块儿上面,还真从来没有疏懒过。 谢颂华慢慢稳住心神,在她练完三张大字之后,玉如琢那边的一本书也看完了,“你的事情,我不能立即答复你,不过我会尽力去安排,你不用太着急。” 谢颂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关于她的婚事,随即一双眼睛才像是发亮似的看着他,“真的吗” “只是尽量。” 虽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谢颂华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毕竟玉如琢这个人,还从来未曾失信过! 她不禁又开始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估计要不了两天,谢家就会带她出去四处走动,是不是可以去打听一下关于京城姓玉的人家。 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她就立刻便又按灭了,她答应过玉如琢,不去打探关于他的身份,便该说到做到。 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那只鹰隼来往宴春台的次数就频繁了许多。 只不过如今玉如琢已经可以自己独立来回送信,她也就不知道消息传递的内容了。 谢家这些天也热闹了许多,内宅的访客几乎日日不断。 可要说最尊贵的,莫过于高家夫人上门来拜访。 高夫人是高贵妃嫡亲的嫂子,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一品诰命在身,她这亲自上门,也着实太看重了一些。 “我们娘娘深居内宫,也不得亲自出来瞧瞧,这些天还担心你们家四姑娘的身体呢!常常遣人出来问,这不,我也顾不上那许多脸面,到底还是上门来瞧瞧你们四姑娘,回头也好跟娘娘有个交代。” 谢颂华和几个谢家的姑娘才走到寿安堂的院子里,就听到里头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 才进去,就看到一个梳着高髻的中年贵妇和谢老夫人一道坐在上首。 旁边齐氏、安氏、余氏及谢文鸢都在坐陪着。 见着她们过来,那贵妇便停下了话头,目光在她们身上划过,立时称赞不已,“哎哟哟,我今儿见识了,她们这姐妹这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一排鲜亮的花朵儿似的。 这般叫人疼爱的孩子们,您老这,竟然也不多带出去,叫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瞧瞧!” 但凡有后辈的老人家,谁不愿意听夸赞孩子们的话 更何况对方是高夫人这样的身份,谢家的几个女眷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谢老夫人谦虚了两句,便向姐妹们介绍高老夫人。 姐妹几个又整齐划一地给她老人家行礼。 毕竟是师从应嬷嬷,这规矩礼仪是半分不差的,高夫人瞧着又是满脸的欢喜。 姐妹几个立时便都得了一个荷包,谢颂华也如其他人一般,谢过之后便交给了丁香保管着。 “这位便是四姑娘吧!” 谢颂华也不知道高夫人是怎么一下子将自己从谢家的这几个姐妹中认出来的,闻言只能又站起来给高夫人行礼,“回夫人话,我在姐妹中行四。” “好孩子!”高夫人立刻又是一番赞叹,“瞧瞧这孩子,这般规矩懂事,又生得这样的品貌,这上天真是好生偏心。” 说着又朝谢颂华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婶婶瞧瞧。” 不管怎么说,高夫人都是长辈,且她身份不俗,态度又这般和煦,谢颂华没有拒绝的道理。 高夫人将她打量了好一番,又上上下下地夸了个遍,才放了她回位子上。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又浓了些,“我家这四丫头啊!不是我自夸,是再乖巧不过的,我和她母亲,平日里都疼得很。” 有外人在场,她们便只能遵照应嬷嬷所教的,目不斜视,身不晃体不摇,努力坐成一副雕塑,哪怕是见识到老夫人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不期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谢淑华瞧着自己的,那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 高夫人便在这个时候笑着道:“知道贵府上是将这样好的宝贝藏着呢!不过我今儿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不由都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在了高夫人身上。 第101章:把水搅浑 话已经说了出来,谢家不可能不接话,老夫人哪怕有些忐忑,也不得不笑着道:“高夫人客气了,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 高夫人连连摆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不过是听说你们府里的姑娘没两日就要办及笄礼了,不知道正宾可请了没有” 谢老夫人便和齐氏相视了一眼,然后老夫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打探,含着客气的笑道:“这倒不瞒夫人说,帖子也都还在写,正在考虑这事儿呢!” 高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说起来,我倒也算是个齐全人,就想着来毛遂自荐一番,想给贵府的姑娘当个正宾,不知道会否冒昧了一些。” 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般来说,女儿家的及笄礼,所请的宾客都是平日里关系特别好的人家,而及笄礼上的正宾和赞者更是有亲密关系的人才像样。 谢府和高府从前并无半分往来,眼下京城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这个时候邀请高家来当正宾,不是更说明了谢家跟三皇子关系亲厚 谢颂华不由将目光悄悄转向老夫人,果然见她满脸的欢喜,“这是怎么说的!请都请不来的福气,那也是她们姐妹有福,竟能有高夫人当正宾。” 至此,谢颂华在没有半点儿侥幸心理,谢荼说得再正确没有了。 送走高夫人,谢思华立刻将方才的荷包打开,不由惊讶道:“哇,好大的手笔!” 众人这就看到她手上几颗珍珠,颗颗有指头般大小,又圆又亮,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些莹莹的光泽闪烁。 原本拿在手里,还以为是金豆子,谁知道竟然是珍珠。 可不就是大手笔么 这会儿就当众打开长辈给的见面礼,似乎显得有些不够稳重。 可到底大家都是女孩子,这珍珠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钱财,女孩子们忍不住对珍珠的喜欢,似乎也是正常。 因而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也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都在对比打量,丁香便也将谢颂华的那个荷包打开了,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见着那珍珠,谢颂华便察觉有些不对,正要叫丁香收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谢荔的声音道:“怎么瞧着四姐姐的似乎比我们要大一些” 一句话引来其他人的注意,谢琼华连忙跑过来,对比了一下便很肯定道:“还真大一些。” 谢淑华闻言连忙打开自己的那个荷包,可她的珍珠和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谢颂华才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老夫人含着笑意道:“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或是要做点儿什么首饰,又或是要坠在衣服上头,都随你们的便,各自回去定吧!” 一行人才走出寿安堂没有多久,谢颂华就被谢淑华拦去了去路,“四妹妹,聊聊天如何” 其他人听到声音便都朝这边看过来,但随即就各自离开了。 一时间路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和丁香及冬雪。 谢颂华刚要开口,就被她抢了先,“四妹妹不要说什么和我没什么可谈的之类的话,如今的情况,咱们俩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想说什么”谢颂华慢悠悠地往前走,目光在花花草草间流连,似乎对身旁的这个人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四妹妹对三殿下印象如何” 她目光中的试探实在太过明显,想要忽视都不行,谢颂华没好气道:“没见过,不熟。” “那四妹妹总听说过吧” “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儿”谢颂华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直说了,兜圈子真的很浪费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的时候谢颂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谢淑华总会出现几分想要揍她的情绪。 “方才高夫人说要来给我们的及笄礼当正宾,但没有说是给咱们两个人谁当,四妹妹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谢颂华挑了挑眉,勾唇笑了笑,“凭什么” 这三个字立刻让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变了,她阴沉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难不成你果然对三皇子有野心” 谢颂华挑了挑眉,笑得单纯又无害,然后慢慢走到谢淑华的面前,“关你什么事” “你……”谢淑华咬牙切齿道,“就凭你,你觉得三皇子能看得上你你不会以为你在谢家住了这半年,学了两个月的规矩,上了三个月的课,就是真正的贵女了吧 腿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吗就敢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的好,省得自讨没趣。” 谢颂华干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想当三皇子妃你觉得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谢淑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认不清吧” “刚好相反,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 “但是什么” 谢颂华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但是从你现在的反应里,我反倒确认了一件事。” 她往前走了两步,笑得放肆,“我确认,我与你有一争之力。” 看到谢淑华脸上那一瞬间凝滞的表情,她又笑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你好像并没有你自己所说的那般自信呀!” “谢!颂!华!”谢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的名字,“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与三皇子是旧识,你识相一些,不过是让局面简单一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我不大好,”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早就听说三皇子玉树临风,又谦和知礼,还有那般高贵的身份,我凭什么不去争更何况,我分明看得出来,高家似乎……还更喜欢我呢!” 她说完便不再看谢淑华铁青的脸,转向回宴春台的路,“若是三姐姐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回头高夫人要给我做正宾,我也该准备些答谢的回礼。” 谢淑华知道这个谢颂华根本不是初来乍到时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和怯懦。 她原本是想来跟对方谈条件,可谁知,对方不但没有与她沟通的意思,还非常嚣张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那她就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而丁香在一番紧张之后,还是忍不住问自家姑娘,“姑娘就不怕三姑娘背地里使手段吗” 谢颂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说呢” 丁香不解,可也没有等到回答。 她不会知道,谢颂华本来就抱了激怒谢淑华的心思去的。 眼下这种情况,乱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平静,若是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她很有可能就真得按着谢家上位者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他们希望她走进去的那个位置。 那不如,将局势搅浑,说不定还有一些机会。 让谢淑华来动手,再好不过! 第102章:及笄礼 高夫人来过谢府之后,赵家的赵老夫人也出现了。 要说七拐八绕的关系,赵家与谢家还真有一点儿,只不过因为关系太远,都是上面两三辈上的联系,因而谢家和赵家以往也没有往来。 这一次赵老夫人上门,却是直接以亲戚之名相称。 同高夫人的出现一样,也是为了及笄礼来的。 眼下的情势大家心知肚明,既然答应了高家,焉能不答应赵家 就这样,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及笄礼的正宾就定下了,至于赞者,谢颂华直接就跟老夫人言明了,她想请谢荼,这一点自然没有任何人反对。 至于谢淑华请了谁,却没有人知道。 两位姑娘一起举办及笄礼,又是赵家和高家的诰命夫人来给她们做正宾,这热闹可小不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 老太太还专门开了库房,让齐氏给她们两个人选及笄礼上的笄簪冠。 针线房也在日夜赶制两个人的礼服。 厨房下预备正日子要用的蔬菜点心,更有门房上忙忙碌碌的派发帖子。 老太太一再嘱咐姐妹两个,“要知道这及笄礼一过,你们就是大姑娘了,这一次的及笄礼,我们请了许多夫人太太姑娘们参加,你们要拿出应有的气度来。 正好,等灵师算来的卦上说,巳正是吉时,等行完了礼,正好招待大家吃席,而后便在小香山上听戏,你们姐妹两个就跟着你们太太一起招待客人,也叫大家都看看我们家姑娘的规矩。” 老太太这么说,谢颂华和谢淑华自然应是。 谢颂华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场面话,实际上为什么要使劲儿让她们两个人露脸,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后和高贵妃深居内宫,外头的这些事情,赵老夫人和高夫人便是她们的眼睛。 眼下外头的传言各不相让,就是京城那些贵府圈里也在讨论。 据说还有人去问了道玄大灵师,但是大灵师给的答案非常含糊,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这就越发让人觉得这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是确有其事了,同时也更加叫人琢磨不透,这命格到底是落在谁身上的。 便是宫里的皇后和高贵妃样的人物,也都在这上头放心不下。 既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那就只能尽人事,先来考察考察,说不定能窥见几分端倪。 宫里头有这样的意思,京城的这些人家,自然也就想凑这个热闹。 因而到了十月初十这一日,谢家一大早就宾客盈门,虽然都是女眷,可也着实热闹。 谢家三妯娌甚至连姑太太一同在二门上迎客。 寿安堂颐和堂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 好在及笄礼结束前,谢颂华和谢淑华都不必出去招待客人,只等吉时便好。 及笄礼的仪式放在了浣春阁里举行,这里地方宽敞,四面敞亮,适合许多人一起观礼。 之前她们上课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地方空旷寂静,这会儿塞进这么多太太小姐们进来,反倒显得有几分拥挤。 放眼看过去,谢颂华根本没有两张熟悉的脸。 她虽然回了谢家,但一般走亲戚的事情也轮不到她,安氏和余氏自然只带自己的女儿,老夫人是在家中做老封君的,一般的人情走动已经不参加了,至于齐氏,根本不会想到她。 因而这一次老夫人少不得要跟其他人来介绍她。 对于这个从乡下来的谢家姑娘,来的人大多充满了好奇,毕竟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抱错的事情,也就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见着了。 因而明里暗里对谢颂华多有打量。 但她从头到尾都只含着淡然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的旁边,没有一丝窘迫,也没有半点忐忑。 遇着老夫人或齐氏给她介绍人,便按着规矩一步不差地行礼问安。 于是便有宾客在私底下赞叹,“不是说从乡下来的这看着哪里像是乡下的姑娘瞧着道比许多人家的姑娘规矩还强些。” “到底是谢家的骨肉,哪怕流落在外,生在骨子里的气质总不会错。” 这些言论并非私密地说,等落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她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便又多了两分满意。 只是一直站在一旁的谢淑华脸上不大好看,但是想想这些天在外头的传言,便又将腰杆子挺直了,谁说那天凤命格就一定是在齐氏肚子里出来的 说不定她才是那个天命之人呢! 谢颂华站在老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想着这两天叫玉如琢帮忙查到的事情,心里在暗暗想着对策。 “不用在意她们的目光,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就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堂堂正正的。” 谢颂华微微一偏头,就对上了谢文鸢慈和的眼。 虽然她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目光而不舒服,却也感念此时她的关心。 赵老夫人和高夫人是正宾,到了时辰,由专门的人引至门外,齐氏出门向二人再行大礼,二人便朝齐氏还礼入门。 吉时已到,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都穿了双阶衫子,跪坐在堂屋正中间的蒲团上。 迎着两位贵客进来之后,齐氏便笑着道:“由您二位来给我们家两个丫头当正宾,着实是她们两个人的荣幸,请二位往这边来。” 谢颂华跪坐着不好乱动,但是听着齐氏的声音,以及她走路指引的方向,便立时明白了,这竟是直接将高夫人迎到了谢淑华的身旁。 而另一个赵老夫人便立在了谢颂华的旁边。 两个人靠得很近,谢颂华便听到了谢淑华轻轻一声得意的笑。 她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然后便是赞者持托盘上来,众人这才知道谢淑华请的赞者是高家大姑娘高莹。 一时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高莹在京中贵女圈,可以说是位列第一梯队,这体面谁能比 这一下谢颂华倒是相信谢淑华说的与三皇子有旧交了,不然她凭什么请得动高莹 高夫人见着自家女儿捧着托盘上来,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对赵老夫人道:“老太君,要不然,咱们俩换个位置,三姑娘今儿这及笄礼,总不好我们母女俩把这重要的位子都占了吧!”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立即便笑呵呵地点着头道:“还是高夫人知礼。” 谢淑华的脸立刻便胀-红了,怎么就不可以正宾和赞者是母女了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再看一旁的谢颂华,却仍旧是一脸平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好像对这边的动静一无所觉,倒是将一个贵女的规矩做得十足。 谢淑华连忙稳住心神,同她一样目不斜视,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等着瞧! 第103章:不满 铜磬声响,及笄礼开始。 谢荼和高莹上捧着托盘上前一步,旁边有穿着考究的丫鬟揭开托盘上的薄纱,露出里头谢家准备的首饰来。 当谢荼捧着的托盘里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见着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只见上面是一套三件的头饰,累丝葫芦镶红宝石坠南珠的款式,造型别致,宝石通透,手艺更是精巧,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尤其是花冠上正中间的那颗红宝石,净透无瑕,绝对便宜不到哪里去。 相对的,另一边高莹托盘里的那三件,就显得逊色的多,虽然也是赤金镶多宝,又是花丝工艺,可在场的这些贵妇人于首饰上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辨这两盘东西的价值。 有人觉得惊讶,这位从民间回来的遗珠,竟这般受宠。 也有人觉得了然,毕竟是亲骨肉,在外头流落这么多年,这好容易回来,自然要好好补偿,在这样的日子里,算是给这位谢四姑娘正名了。 只有谢家人各自惊异,老夫人更是诧异地看向了齐氏,谁知道齐氏也同样惊讶。 这到底是主人家的事儿,观礼的人只管将看到的放在心里就好了。 谢颂华便和谢淑华一起,在高夫人和赵老夫人的祝辞中,完成了三加笄礼,最后姐妹两个人头戴发冠,身着上裳下裙的大袖长裙礼服,再一次出来给在场的长辈们行礼。 这便算是完成了这个时代女子的成年礼。 这一通礼仪过后,也就到了入席的时间,谢颂华和谢淑华既应承了和齐氏一起招待亲友,自然不方便穿着这样的衣裳到处转悠,姐妹俩各自往自己的屋子里去换衣裳。 丁香这才有机会道:“那累丝葫芦的簪子分明是前些时日皇后娘娘赏的,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拿去给姑娘加笄去了且娘娘明明送的是簪子,那发笄和发冠又是从何而来” 兰姑姑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也跟了进来,“姑娘,姑娘落水,可不只有皇后娘娘送了东西,今日这般……怕是要得罪贵妃娘娘了。” 满京城的贵妇不说来了一半,三分之一是有的。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将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饰用来加笄,而贵妃所赏根本不见,传出去,高家会怎么想 她那一套与谢淑华的一套放在一起极打眼,有心的人稍微留心一下,便能知道是司珍房的手艺。 不出明日,就会传到高贵妃耳朵里去。 谢颂华对她们的话不置可否,由着碧桃给自己梳了一个稍显稳重的发髻,又稍微上了点儿妆,才淡淡道:“今日不得罪,也总有得罪的时候。” 兰姑姑和丁香一时间解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而谢颂华已经重新迈出了门槛。 这边才刚刚收拾停当,那边谢颂华就已经去了宴席上,赵老夫人正拉着她说话。 “老夫人说笑了,原本就是因为四妹妹不小心在宫里头落了水,娘娘才送了那些东西压惊,晚辈怎么会为这个吃味”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柔柔怯怯,又显得极为乖巧,“老夫人您不知道,我四妹妹在外头长大,她性子跳脱,又天真自然。 心里更是无比仰慕娘娘,这段时间时常听她说起呢!娘娘给她送来的那些东西,更是宝贝得紧,要不然,也不会着意要将娘娘赏赐之物用来加笄。” 赵老夫人便很是满意地笑着道:“你们姊妹都是好的!” 廊檐转角处的高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忿,转脸看向高莹,“还真给你说对了,她们四姑娘的东西果真是皇后娘娘赏的。” 高莹便嗤笑了一声,“眼皮子浅的东西,没见过上头的赏赐,还分个高下来了!皇后娘娘宫里有的东西,姑姑宫里什么没有姑姑有的,可连皇后娘娘都未必有!” “慎言!”高夫人闻言便低低地呵斥了一声,可语气里却并不觉得女儿说得有什么不对。 皇后那病恹恹的身子,早就失了圣上的欢心,哪怕身为这个这个正宫娘娘,圣上也不过初一十五去坤宁宫应个卯而已。 除了位份,皇后还有什么能跟生了两个儿子的贵妃娘娘相比 谢四这个蠢货,还真是眼皮子浅。 谢颂华回到宴席上,和齐氏一道招待客人的时候,就发现高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淡淡的,完全不似此前的那般热络。 这是……谢淑华开始行动了 她面上不动神色,仍旧陪在齐氏旁边,按照齐氏的分派做事。 今天最重要的两位客人就是高夫人和赵老夫人,姐妹俩的招待对象自然以这两个人为主。 谢颂华被分派得更多的便是伺候赵老夫人,而谢淑华这是跟在高夫人旁边。 事情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齐氏也不敢太过明显,偶尔也会互相调换。 高夫人见着谢颂华在赵老夫人跟前那般热络的样子,心里越发来气,认定谢颂华已经选好了要往太子跟前凑。 干脆看都懒得多看谢颂华一眼,只跟自家女儿说话。 不过高莹和谢淑华还算聊得来,也就顺带着一起。 等用过了午宴,便往小香山上去听戏。 这也是谢家花园设计的一处小巧思,这小香山便错落在一处小山坡上,山坡临水,不远处的水面上便搭了个戏台,底下还有个水榭。 若是家里有大型的宴会,男客便可在底下的水榭里头听戏,女客这在山坡上的小香山里,看得又清楚,和着水声又听得那几分缥缈的味道。 尤其是在秋日,山坡底下连绵一片矮枫林,红叶尽染,也是难得的景致。 高夫人才由着女儿扶着走上台阶,就听到一个大丫鬟在吩咐两个小丫鬟,“这一面帘子放下来,这里是赵老夫人的座位,四姑娘说了,赵老夫人有头痛症,不好叫风直吹着,你们仔细些。” 高莹便撇了撇嘴道:“真不知道这般猖狂给谁看招待客人不见得多么经心,这打听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也不想想,便是真的能嫁与太子,也不过是个侧妃!一个妾室的位子,也看得那般重,真是不知所谓!” 高莹这话实际上已经十分难听了,作为一个贵族姑娘,在外头做客这般口无遮拦,着实有些没规矩了,可高夫人自己心里都满是恼意,也懒得说自己姑娘。 偏偏看戏的时候,谢颂华又一杯茶泼在了自己身上,若非多年来的养气功夫,高夫人都要当场翻脸了。 好在谢颂华也还算应对得体,当下便立刻道歉,又亲自带着高夫人前去换衣裳。 眼见着她和高夫人一道出去,谢淑华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仍旧在谢老夫人和赵老夫人跟前逗趣,只是眼角往冬雪那边瞥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之后,嘴角的笑意又更明显了一些。 第104章:失败 谢家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处在另一处院子,谢颂华引着高夫人一路往前走,虽然嘴里也有道歉之语,但神色间淡淡的,并不见热络。 其实几次接触下来,谢颂华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也并未见得有多热情。 只是之前高夫人瞧在眼里,只觉得她端丽娴静,虽然在乡野长大,规矩礼仪却挑不出毛病。 又觉着谢家的底子好,这哪怕在乡下长大,养了几个月,气度样貌看上去竟也与京城的贵女们也大差不差。 眼下到了这会儿,她的想法已经全然不同了。 又觉得谢颂华这个态度分明是没看上高家,甚至不把三殿下和贵妃放在眼里。 就是那张之前还觉得宜喜宜嗔的脸,这会儿都觉得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木头似的美人。 心里更是膈应得慌,只她一向看重体面,也不可能在这里表达自己的不满,便也只是冷着一张脸。 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跟宫里说,这个三姑娘,是决计不能娶的。 不说别的,往后她若是成了三王妃,自己岂不是还要给她行礼 “高夫人,这边请。”谢颂华说话的时候,仅仅是眉眼间含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语气都称不上柔和。 高夫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跟着看守客院的小丫鬟往里头走。 这院子里有五六间客房,谢家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在这里守着。 谢颂华方才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个丫鬟在往门口张望,见着她们过来,又立刻赶着迎了上来。 瞧着怯怯糯糯的一个小丫鬟,似乎是在贵人面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 可再紧张也不至于手都在抖吧! 谢颂华心下了然,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似的,仍旧带着高夫人往里头走。 才走了两步,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大丫鬟走了过来,先给高夫人和谢颂华行了礼,然后便笑着对那那丫鬟道:“小云,姑太太正在找你呢!你先去,这边我来伺候高夫人。” 那丫鬟猛然睁大了眼睛,又害怕又震惊地看着新来的这个大丫鬟。 却见那大丫鬟仍旧笑吟吟道:“你这孩子,客人面前怎么这般无礼还不快去!” 说着又让另一个丫鬟带着那叫小云的小丫鬟走了,这才转向谢颂华这边,“高夫人,您这边请!” 而此时戏台上的戏刚过一个高潮,情节平缓下来,齐氏便又安排了人送来精致的点心。 在众人的一致称赞声中,谢老夫人才笑着道:“这都是她们姐妹几个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大家吃个热闹。” 这话说出来,少不得又是对谢家姐妹的夸赞声。 齐氏便笑着说,哪一道是哪个孩子做的,引来众人的讨论。 谢淑华安静地坐在姐妹中间,脸上含着浅笑,享受着这片热闹。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道严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扭头,就看到老夫人那一双含了几分严厉眼神的眼睛。 心下不由地就咯噔了一下,手上的点心都差点儿没拿稳。 她努力保持镇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偏偏这会儿冬雪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终于,似乎过了许久,那头高夫人才回来了,谢颂华也随着一道回来。 谢淑华的倏而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她分明看到高夫人笑吟吟地在跟谢颂华说些什么,而谢颂华还是那般规规矩矩的样子。 “哎呀,我可错过好戏了!”高夫人回来,语气还是那般热络。 谢老夫人目光从谢颂华身上扫过,含着笑意道:“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倒叫夫人受累。” 高夫人连忙道:“这我可要给你们家四姑娘说话了,方才那实在怪不得她,我这看得正精彩呢!没留神她过来,是我碰着了她! 我就知道,我这要是不说出来,怕是大家都以为是这孩子的缘故,倒白叫我们四姑娘受委屈了。” 竟是直接将谢颂华的过失给揽了过去! 众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凑热闹一向是这帮贵妇人的长项,听到高夫人这般说,自然又是一阵说笑。 怎么可能!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艰难,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高夫人和谢颂华。 这两个人看起来表情都没有任何异常,尤其是高夫人,正常到让她觉得不正常! 难道她们没有去那个房间! 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高夫人对谢颂华的态度又变了 日头西斜,谢家这一场及笄礼也算差不多圆满结束,虽然也准备了晚宴,但这种情况,一般都不会留下来。 尤其是赵老夫人和高夫人都起身告辞之后,其他人也就纷纷告辞。 谢颂华随着众人一道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脸上的笑容才终于得以放下。 当了一天的吉祥物,脸都快要笑僵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是倏然收了起来,严厉的目光在几个孙女身上扫过,然后冷哼了一声,“都去寿安堂!” 谢颂华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谢淑华却是陡然间白了脸,而其他几个谢家姊妹只是面露诧异,显然从老夫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大寻常,却又不知道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丁香这会儿已经到了谢颂华的旁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的点心被换掉了,老夫人尝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漏的馅儿 “还有拿钱买通的那几个婆子,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申妈妈呵斥打发掉了,姑娘的那些坏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去。” 这一次,连谢颂华都忍不住皱了眉,“那……碧桃呢” 一看丁香苦着的脸,谢颂华便知道,碧桃的演出也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不由想到了那客院里的事儿,推开门见到谢文鸢的时候,她人都是傻的。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说了什么,高夫人竟然就完全不生气了,还夸赞谢颂华机智。 虽然当时她确实是被人绊倒的,但实际上当时她已经注意到了不寻常,原本完全可以避开,所以那一杯茶也是结结实实地泼到了高夫人的衣服上,这都不生气 谢文鸢到底跟高夫人说了什么 心里千头万绪,谢颂华想不出个所以然,跟着众人一起到了寿安堂。 才落座就听到老夫人严厉的声音,“把那个贱蹄子绑上来!” 第105章:杖刑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着无上的权威,本朝以孝治天下,即便谢云苍官至文渊阁,在府里对老夫人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而老夫人也一向自持身份,轻易绝不会为难晚辈,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慈和的老太君形象。 哪怕此前两次闹到寿安堂,她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摆一个家长的权威而已,处置人的事儿,都是谢云苍来做。 而这样情绪外露,还是当着全家女眷的面儿,着实是头一回。 三个当儿媳妇的连忙站了起来。 余氏赶紧迎了上去,“什么事儿闹到了母亲跟前竟惹得您这般生气!” 安氏也连忙道:“母亲有什么事儿交给儿媳们来处置就好,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为着那些个贱蹄子,着实不值当!” 齐氏脸上带着焦急,也只跟着两个妯娌一起宽慰老夫人,却没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而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到几分紧张。 “生气我只是个死人!只管坐在这个屋子里听你们说话,出了这个院子,你们哪一个将我放在眼里 我若是闭了眼,也由得你们去闹,可我又偏偏没有闭这个眼,还要担着这个家里的事儿,只恐日后我下去了,没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这话说得就实在严重了,竟不是在说府里的下人,而说到了几个当家的老爷太太头上。 三个媳妇闻言便立刻跪了下来,其他人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纷纷都跟着跪下。 “我们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母亲只管责打,我们做晚辈的绝不敢有二话,只盼着您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这就……” 老夫人却不听她们的话,只朝门外厉声道:“还不捆出来!” 外头捆着人的婆子们早就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等着,见屋子里几个主子都跪下了,根本不敢往前。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话,才急匆匆地将人捆到了屋子中间。 当看到那人时,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谢淑华更是面色惨白如纸,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齐氏也有些慌张,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手里的帕子也早就被捏得不成样子,“这……这不是淑儿跟前的冬雪么这是哪儿惹得您老不高兴了只要交给……” 她的话根本没有说完,老夫人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指着冬雪怒喝道:“捆到屋子里来做什么!押在院子里,给我扒了裤子打!” 谢淑华原本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今日的事情怎么开脱,谁知老夫人竟然没有任何要审的意思。 那几个婆子又连忙手脚麻利地将人往外头押解。 冬雪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在看到齐氏说话时,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只是不敢贸然开口。 这会儿见老夫人竟然立时就要动刑,这才慌了,忙不迭地求饶起来。 “饶命”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老夫人道:“别叫她吵着人!” 于是冬雪便被结结实实地堵了嘴,手脚都捆在了春凳上。 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下子便扒下了她的裤子,在场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别开了眼睛。 谢颂华心里也有些不适,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冬雪是姑娘跟前的一等大丫鬟,除了太太跟前的,也就是她们这些人有体面了,在底下的奴才们眼里,那都是副小姐似的人物。 平日里这些底下的婆子丫鬟们根本不敢招惹,此时见着她落难,那些平日里便看不惯她的,便挤挤挨挨地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这脱了裤子打板子,就是没有丢掉性命,也算是把脸面都丢干净了,往后哪里还能抬头在府里做事 申妈妈一声令下,婆子的板子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冬雪雪白柔软的腿上,一声极度被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板子落下的闷响从冬雪的嘴里溢出。 几个闺阁中的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各个都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在老夫人盛怒的情况下喊出来,都只能死死地抓着帕子别开脸,尽量忽略那边的情形。 老夫人却是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申妈妈便是老夫人的传令官,她不说话,婆子们便轮番举起杖条往冬雪身上招呼。 在主人的盛怒之下,这负责打板子的婆子也不敢徇私,每一下都下了死手,不过五六下,冬雪腿上的细皮嫩肉就被打烂了,立时见了红。 而她的那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全然被水洗过一般。 整个寿安堂里都静悄悄的,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没有人敢吭一声,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天地间好似都没有了声音,只有那一下下的击打的钝重声传来,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人的耳膜上,让听得人不由得便缩紧了身子。 二十多杖下去,冬雪那张俏丽的脸就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了,她的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喉咙里却是再也发不出一声儿来。 至于从腰到腿那一块,几乎已经不能瞧了,婆子手里的杖条上都黏了血肉。 胆小如谢荔吓得差点儿站不住,其他几个姑娘也都纷纷躲到旁边人的背后。 谢淑华几乎吓软在了齐氏的怀里,嘴里死死地咬着手帕不敢出声。 谢颂华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两只手的指甲几乎要掐到掌心里去。 她是个大夫,见识过许多生死,也见过各种血污的场面。 她的承受能力应该比这些小姑娘们强,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发抖。 这是她在那个时代所没有见过的,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她毫不怀疑,老夫人这般叫人打下去,冬雪会被活活打死。 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世道,因为冬雪只是个奴婢,她的生死大权都在主人家手里。 她无辜吗 谢颂华不知道算不算无辜,那些事情她参与了,她听从了谢淑华的吩咐,从这点来看,似乎就不无辜。 可她有的选吗 或许有一些余地,但绝对不多,说到底,走错了棋,死的是棋子,不是执棋者。 以谢颂华的认知,这件事情不该是这么处置,最该受惩罚的明明是那个始作俑者,是那个幕后的策划。 可她能替冬雪求情吗 不能! 她没有立场。 更何况,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可能是棋子,可这些棋子底下,还有自己的棋子,这就是封建社会。 她,早就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 板子还在继续,外头的场面已经没有人敢看了,即便是那些本来打算瞧冬雪热闹的底下人,这会儿也都战战兢兢,一个字说不出来。 谢淑华到底还是没忍住,挣扎着从齐氏的怀里出来,“祖母!祖母你饶她一条命吧!她好歹,好歹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了,祖母!” 老夫人却是一言不发,仍旧盯着外头,似乎在等着冬雪被打死。 申妈妈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回复,“老夫人,快没气了。” 第106章:人要惜福 屋子里因为申妈妈的这句话,好像忽然间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夫人的身上,等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老夫人的目光仍旧阴沉,似暴风雨来临前低垂的铅云,谢颂华这是头一次看到这位老妇人显露出她凌厉的手段,与昔日所见的慈和模样相去甚远。 夕阳西下,在老夫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添了几分锐利的寒气。 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天真与单纯。 哪怕曾经张姨娘死在她眼前,哪怕秋霜跳了井,刘婆子要置她于死地,再到周如意,到应嬷嬷…… 其实这一桩桩一件件,仔细想来,都是凶险的,一个不甚,代价高昂到她承受不起。 可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冲击来得大。 没有一个妙龄少女在她眼前被一杖一杖打死让她感觉到脊背发凉。 一个丫鬟的性命,在众人面前被剥夺,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 谢颂华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称五两银子,叫人牙子来带走。” 申妈妈脸上古井无波地行了个礼,便招手让人将几乎已经没了命的秋霜抬走了。 打成了这样,送去给人牙子,得不到救治,也就是一个死字,那五两银子,不过是让人帮着收个尸,不死在谢家罢了。 人一拖走,立刻就有战战兢兢的丫鬟婆子打了水过来清洗外面院子的地面。 黄杨木的盆里,殷红的血水…… 一直到外头都被打扫干净了,屋子里头都没有人出声,那血腥味伴着晚风吹到屋子里,吹到人身上,蛛网似的粘着,挥之不去。 谢老夫人终于转身,却是转向了谢淑华。 不过一个眼神,就让谢淑华腿脚发软,歪在了一旁齐氏的身上。 齐氏想为女儿说两句话,可老夫人并没有给她机会。 她目光沉沉,语气森然,“收起你的小心思,有些东西你碰不起。” 谢淑华嘴唇都吓白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便冷哼了一声,“我们承认,你才是谢家的姑娘,若我们不认,你觉得太子和三皇子,哪一个愿意娶一个农户的女儿” 谢淑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恐地看着谢老夫人,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祖……祖母,我……” “你这一句祖母,我未必当得起,”老夫人将衣袖用力抽回来,“你有能耐算计你姑母,辖制你父亲,就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不……不是的!”谢淑华连忙跪了下去,“祖母总要让孙女儿说句话吧!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 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在老夫人那道讥诮的眼神下,她发现她脑子里想到的所有辩白,都无比苍白。 果然,她听到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要打量别人是傻子,这个家还没轮到你来颠倒黑白的时候!我送你一句话,人要惜福。” 她说完便扶着申妈妈的手往里头走,似乎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谢淑华紧紧地抓着旁边齐氏的手,两条腿仍旧没办法自己站立。 屋子里众人的心一直都沉甸甸的坠着,直到这会儿,才勉强能偷偷地吐出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那还在晃荡的珠帘后面,就荡出了老夫人凉凉的声音,“打从今日起,四丫头出任何事情,我只找你算账,谁动的手,都算是你动的!” 说完这话,她便进了内室,不再理会外头这群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只在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身上转。 今日老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只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了一个丫头,可分明又给谢淑华定了罪,且是认定了她害了谢颂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浮想联翩。 谢淑华终究当先忍不住这样的眼神,哭着跑走了,齐氏又羞又恼,也连忙追了出去。 谢颂华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眼神,径自带着丫鬟离开。 寿安堂里当众打死一个丫鬟的事儿,立刻便在府里传遍了。 只是与别的谣言不同,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外议论,只能关起门来,与极要好的人说上两句。 因而整个谢府在两位姑娘风光及笄礼之后,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中。 丁香倒是非常兴奋,关上门便将今日老夫人对谢淑华的话一字不落地学给了其他人听。 谢颂华由得她在外头眉飞色舞,自己转身进了起居室,径自走到书案旁,往砚台里添水,拿出墨锭,一丝不苟地开始研墨、习字。 如今她已经开始尝试悬肘习字,只是她功底太浅,非要十分专注,才能平稳地写出来,对她而言,倒是容易静心。 半页纸不到,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兰姑姑便是这个时候端了茶进来,赶紧帮她将屋子里的所有灯都点上,又绞了帕子递给她,“姑娘歇歇。”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今好了,老夫人说出那番话来,倚兰苑便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了,姑娘也可安心。” 谢颂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扯出了个笑容,“姑姑说的是。” 然后便又开始研墨,干脆换了斗笔。 兰姑姑只当她勤奋,便不再打扰。 连兰姑姑都觉得今日老夫人这是在替她出头打压谢淑华,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念头一起,心就乱了。 心一乱,这字也就写不好。 “怕了” 玉如琢这般忽然出现,谢颂华早就已经习惯,甚至会默认他就在自己对面。 因而此时她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罕见地因为他这两个字露出了几分暴躁,“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又没有害任何人……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握笔的手就被玉如琢那只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了。 谢颂华就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控制下,极为顺畅地运笔。 细腻浓稠的墨汁在笔尖缓缓流出,平缓却不绵软,一笔一划极为认真,毛尖在宣纸上行走的沙沙声和着从窗户漏进来的风声,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将她那几分躁意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在旁边。 她不知道这人的样子,不知这人的身量,可此时,因着这份静谧,竟从心底里生出来两分莫名的依赖。 一个大字写完,是个“静”字,字迹像是她的,又不完全像,比她写得好太多了。 谢颂华将笔放下,终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是怕了。”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 却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话。 玉如琢没有吭声,但谢颂华知道他一定就坐在对面倾听。 “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我一直在努力地适应它,融入它,我知道当环境不可改变时,唯一生存之道,就是适应环境。 可现在我怕了,我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我想要适应、甘愿与之同化的环境吗” 就连一直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然也能这样狠厉,在这个地方,谁是干净的 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干净。 “你不会的。” 谢颂华愣了愣,她不知道玉如琢是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可她这会儿听着,却只觉得可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是全然的沮丧,“我迟早有一天也会。” 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开始如这里的人一般行事了,比如今天的事情。 如果,碧桃没有被成功阻止,而后事情败露,碧桃又将面临什么 第107章:多谢指教 今日谢淑华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以图在败坏她在高夫人面前的印象。 谢颂华本就不想嫁入皇室,对她这样的行为,明明知道却放任自流,另外又借机暗搓搓地希望连同赵家也对她失望。 小香山里呈上去的点心,她故意加了黄连汁,谁知却没能让众人吃上,反倒被老夫人算在了齐氏的身上。 又在赵老夫人路过的地方安排了婆子造谣,谣言还没传出去,又被申妈妈喝退了。 还有碧桃,她是自己的丫鬟,随便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比旁人的话更可信。 谁知道她才露了个头,就被叫去别处帮忙了。 她心里想着,谢淑华安排了那么多事儿,她已经掌握了痕迹,到时候证据一丢出来,这一切便都在谢淑华的头上。 可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强势,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谢淑华,直接就定了罪。 那若是她的手段都成了,那些替她传谣言的婆子,在赵老夫人面前张狂无礼的碧桃,又会是什么下场 是不是也如今日的冬雪一般,轻飘飘的一条人命就翻过去了。 那她和谢淑华又有什么分别 她甚至没有仔细思索这里头的因果,也未曾细想,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些人命的重量。 “行善论心不论迹,为恶论迹不论心。” 玉如琢的话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虚空,看向书案对面无风自动的书页,“什么意思” 书页翻动停了下来,谢颂华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声音温润如泉,“你并非本意要害人,心里所想也不过挣脱旋涡。你非圣人,也非智者,这个时候你心有所愧,就足以见得你心本善。” 谢颂华未曾想竟得到他一番夸赞,顿时有些脸红。 “倒、倒也不、不是,”她莫名有些磕巴,想了想才认真道,“我就是忽然觉得,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随随便便,就牵扯上了别人的人命……” “世间万事皆有它的运行规律,在其位行其事,天道自然,”玉如琢声音郎朗,如他的名字一般,含了几分自上而来的贵气与自如,“此番行事,你虽然有些不妥当之处,却却算不上大错,给你的应当是警醒,而不是惊吓。 若因此而裹足不前,失了斗志,那才是因小失大。今天的事情……你着相了。” 谢颂华只感觉像是被人一把拉出了一团迷雾,让她头脑有些发晕,可意识却又像是清醒了许多,“是吗” “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想,天下无可成之事,万事万物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你要学会的,是趋其利避其害,只要保持你自己的本心,不违背原则,谁又能说你不对” 眼前的迷雾散去,谢颂华心中一片清明,像是破开了那道缠着她的茧,出来拥抱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释重负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因而她朝着他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多谢指教。”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那本书也没有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回了指环里面休息。 自从宫里出来之后,他每日里只看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谢颂华看都看不懂,还生怕借书出来的时候,会被管着藏书楼的人盘问。 看样子,他像是有了些头绪,谢颂华便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若是真的帮着他回去,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了。 谢颂华因为玉如琢的这一番点拨,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拿出纸笔,再次宁心静气地练字。 一直将今日的任务完成,才慢慢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 首先,从谢文鸢出现在那个小院里开始,今日这场热闹底下的种种手段,老夫人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会不会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头掺和了 今日对谢淑华的那幡斥责,是否也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如今想来,之前姐妹之间的纷争,老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这些纷争都在谢家的宅门内,翻不出上头人的手心。 可这一次,谢淑华的动作,威胁到了谢家的利益,关系到谢家的将来,所以老夫人一出手便不留余地。 谢家打定了主意要将两个都送到萧家去,因而不会容许谢淑华破坏谢颂华的形象。 同时,谢家也不会对谢淑华如何,她们两个,缺一不可。 谢淑华经过今日这件事情,怕是被吓得够呛,恐怕短时间里,不敢再做什么了。 按道理来说,菊花宴过后,宫里头就该议起几位皇子的亲事,若是快,恐怕一两个月,也就该有旨意下来。 她到底该怎样避免这样的命运 谢颂华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摸手指上的指环,刚想问问玉如琢,就忽然想起来,从中秋节过后他再回来,她就与他约定,就寝之后他不许出来。 从前他一直在指环里,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他能从指环里出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总觉得屋子里像是进了个陌生的男人似的,不管她是从一个多么开放的时代过来,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习惯。 心中杂事太多,谢颂华也无法成眠,干脆又爬了起来。 今天初十,天上无云,月色竟还不错。 谢颂华坐在窗边,对着月亮看着手上的翠玉指环,月光洒在上面,发着碧幽幽的荧光。 夜风吹拂,有些冷,谢颂华接着月光找了件衣服套上,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皇后赏的东西里头,还有一味香料。 她对于古人的这个高雅的爱好并不热衷,但是入秋之后兰姑姑会在她屋子里燃香,倒没有想象中烟熏火燎的感觉。 从宫里出来的东西,想来不是什么凡品,谢颂华也看不出好坏,照着兰姑姑的样子,取出一块香饼,放到香炉里点燃了。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并不甚浓郁,只是气味特别,与平常兰姑姑点的味道都不大相同。 谢颂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呆了一会儿,不觉得难闻,便仍旧点着。 及至月轮西坠,困意上涌,她也终于能沉沉入睡。 床幔放下,暗处却有一个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已经暗下去的月色里,瞧不清他的容貌,却能看得出他身量颀长,背直肩平,穿一身玄色窄袖常服,襟口绣着细密繁复的纹路,在月光下闪着暗芒。 他伸出手揭开桌上的香炉,手指修长,骨感分明。 只见他捻出那片未燃尽的香饼,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喃喃地说出来两个字,“生犀。” 第108章:就坡下驴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萧钰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倒是想看看,还有什么魑魅魍魉。” 他将香饼放回香炉,却是连同炉子一道袖了,消失在屋子里。 第二日谢颂华起床,见那矮桌上不见了香料,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丁香她们收了起来。 经过了昨日的事情,齐氏怕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谢颂华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同以往一样往颐和堂去请安。 只是这一次,齐氏连门都没让她进。 传话的是齐氏跟前的大丫鬟夏至,“太太说了,四姑娘将来是人中龙凤,是天命所归,颐和堂地方小,当不得姑娘大礼,姑娘还请回去吧!往后也不必过来请安了。” 随后出来的梁妈妈脸上一脸的为难,“太太这是一时拗不过弯来,到底是疼了三姑娘这么多年,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姑娘千万莫要与太太太过计较。 且昨晚上老爷下衙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当下便来了颐和堂,说是让大太太帮着协理府里的中馈。 太太自进门开始,就管着府里的内务,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听到这个消息,谢颂华有些讶异。 她来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府里内务的掌管大权,论理只能交由女主人管理。 老夫人年纪大了,便交到了齐氏的手里。 虽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嫡长媳掌管,可这个整个一家都是靠着谢云苍生存,交给齐氏,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也是安氏一直以来对二房不满的最主要的原因。 之前几次谢云苍对其实表示不满,都没有动过她手里的权利。 谢颂华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一次的事情,老夫人也只是打杀了冬雪,并没有对齐氏和谢淑华做出什么实际上的惩戒。 并不是老夫人觉得没有惩戒她们的必要,而是她不好出手而已。 到底是隔了一辈,底下当又长房和三房,很容易就会让府里的人认为这是在打压二房。 所以,真正要处置她们的人,只能是谢云苍。 梁妈妈叹了口气,又宽慰她道:“到底你们才是亲母女,等时日长了,太太总会看到姑娘的好处,一切也就好起来了。” 谢颂华看着梁妈妈眼睛里的纠结,便笑着点了点头,“我省的,劳妈妈转告我来过了,既然太太眼下心情不大好,那我便等太太心情好些了再来吧!” 竟是直接就坡下驴,说不来就不来了。 里头齐氏听到回禀后,气得又砸了个茶盅,“瞧瞧,这就是我生出来的玩意儿!也不知道那江家两口子是怎么教的,教出个这样乖张的性子来!” 梁妈妈心里觉得四姑娘行事坦荡磊落,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反倒是太太着了相,一心护着三姑娘,带着一颗偏执的心,才会半点看不到四姑娘的好,这误会也就越来越深。 只是梁妈妈也了解自家太太的性格,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越不能劝,不然只怕是拉拉杂杂,连她也要被怀疑。 齐氏见她们都不说话,自己又气了一会儿才问道:“姑娘还没起呢” 春分上前回话道:“说是昨晚上一宿没睡,侍书一直到今儿早上才听到里头止了哭声,好容易睡着了,便没敢进去打扰。” “不要叫她!”齐氏连忙道,“可怜见的,自打知道报错了的事情之后,这府里一个个的都容不下她,眼下想仗着她的命格攀龙附凤,倒是将她留下了,却还不给个好脸子瞧!” 梁妈妈差点儿脱口而出就要说国师是在她孕期时候定的命格,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是国师也好,道玄大灵师也好,批命的时候太太都在跟前,她还能不知道这一点么 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不用去颐和堂请安,谢颂华乐得自在,等去了寿安堂才知道,老夫人说身上不大舒服,也将众人的请安免了。 加上今天谢长清带着一众学生们出门采风去了,谢颂华倒是得了一个难得的上午。 干脆便回去换了身衣裳往静心堂去了。 尽管她已经提了两次关于府里用来安置病人的这个地方,然而这里仍旧没有任何改善。 自从谢颂华过来,几贴药治好了好几个人之后,这静心堂的人都盼着她过来。 就连这里的小管事也因为谢颂华给她看好了多年的妇人病,见着她过来,都眉开眼笑。 她一见着谢颂华,便自动地往门口来了,迎着人进了院门,便笑着道,“姑娘只管在里头慢慢看,我替你守着,不会叫人进去打扰。” 原本谢颂华以为上次应嬷嬷的事情之后,她来给静心堂的人看病的事情迟早瞒不住。 谁知道一直到现在,府里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传言,倒是让她有机会多累积经验。 藏书楼里还真有相当一部分的医学书籍,只是上面的文字大多佶屈聱牙,刚开始她还非得在玉如琢的帮助下才能看得懂。 也就是进来看得多了,也越来越顺畅。 相对于那些规矩礼仪,女红针黹,这个老本行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如今有了谢云苍给的银子,加上城南的那间药铺,谢颂华的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 对这里这些普通的病患施与援手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若是所用的药材相对贵一些的,她也会直接说明,然后收取一部分的费用。 对于这位每回出现都蒙着面的菩萨似的大夫,静心堂里里外外的早就十分信服,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她借机赚钱,医患相对来说十分配合。 看完最后一位病人,谢颂华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在看的那本医术,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夫所写,作者本人似乎很喜欢针灸之术。 可这一块,谢颂华并没有涉略,这几天看着书上所言,觉得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这让她有些心动,想尝试一二。 可这种技术不是看看书就能练成的,还得拿真人做实验。 丁香在旁边引着谢颂华往宴春台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姑,姑娘,奴婢……奴婢今日有什么不对吗” “啊”谢颂华正在观察丁香身上的穴位动势,闻言回过神来,“没有啊!” “姑娘的眼神看着怪吓人的。” 活像一头狼看到了猎物似的。 主仆俩正说着,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愣,就看到一个丫鬟从树丛里钻出来,脸上一脸的局促。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还好伪装还在,“你是” “请姑娘不要惊慌,我是有个不情之请。” 第109章:石女 谢颂华认真看了看这个丫鬟,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找我是……看病” 那丫鬟连连点头,“是!” 这个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普通,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比较一般,不像是个得势的,但似乎也不穷。 “你既然能找到我,那大约是在静心堂里遇到过我,我一向给那边的人看病,主要便是因为那里病着的人,大都没有能力自己去找大夫,你这……” 察觉到谢颂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丫鬟连忙道:“不是我,是我……一个姐妹,她的病有些不同寻常,也不大方便去外面找大夫。” 丫鬟似乎很着急,可说的话又不清不楚,一下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大约是紧张自己说话说得不清楚,谢颂华不去。 而实际上,她说的不寻常,就已经勾动了谢颂华的心了。 她笑了笑,“好了,我可以去替你那个姐妹看病,只是……我的医术也就这么点,未必能看的好。” 那丫鬟连忙道谢,然后便拉着谢颂华往一排下人住的地方去。 在里头七拐八绕,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院子里也没有别人,那丫鬟似乎还有些紧张,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带着谢颂华进内室。 若非这里是在谢家的院墙内,谢颂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了。 这院子收拾得倒是听整齐,不过地方还是窄小,里头也就两间屋子。 那丫鬟直接带着谢颂华进了东边那间,一进门,她便朝里头道:“我把大夫带过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然后就听到屋子里一个极轻的声音。“嗯。”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谢颂华便礼貌问道:“那么,我可以进去了吗” 得了对方的准许之后,她才迈步走了进去,那丫鬟却将门给关上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姐妹的病……特殊。” 这倒让谢颂华越发好奇了,她疑惑地走进去,只见床上躺了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头上却严严实实地裹着头巾,并没有露出面孔。 “你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看她这个样子,谢颂华心里就有了猜测,若不是那方面的疾病,也不至于如此害怕叫人知道。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女子哪怕有病,也似乎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果然,那女子紧张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声若蚊呐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谢颂华非常认真地听了她的表述之后,才问道:“所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过初葵可有周期性的腹痛” 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谢颂华连忙抓住她的手温声道:“我是大夫,你只有把所有的情况都跟我说清楚了,我才有可能帮到你,你放心,我不会去探究你的隐私,更不会将你的情况宣扬出去。 今日所有的话,始于你口,终于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能在她的语气里感觉到她的真诚,床上的女子终于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谢颂华的话。 后来谢颂华表示她必须要做检查,对方也没有再拒绝。 从屋子里出来,谢颂华的神色有些凝重。 才一出来,那丫鬟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怎……怎么样大夫,我这个,姐妹她,能治吗” 谢颂华便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目光再落到那丫鬟的身上。 丫鬟连忙道:“我,我都知道。” 确认了这一点,谢颂华才开口道:“我要回去想想办法,本来是可以治的,现在……” 听到她这句话,那丫鬟眼睛陡然间亮了,“真的!” “不,你听我说完,”谢颂华眼神异常纠结,“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所需要的东西,这里根本找不到,你先给我一段时间,我再来答复你能不能成吧!不过你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尽管谢颂华的回答是悲观的,可对方却因为她的话满是激动。 这让谢颂华越发感觉到一股压力压在肩头。 回去的路上,丁香照例带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回到了宴春台。 期间她几次想问,谢颂华都避开了,到最后才道:“你不要问了,这位病人的病,我不好跟你说。” 石女。 这便是那位姑娘的问题。 实际上通过方才谢颂华的检查,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的问题根源。 石女的情况也分很多种,而这位姑娘的情况,若是放在现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一个小手术就能完成。 可偏偏,这是在古代。 这里一没有手术仪器,二没有各种检查设备,甚至连麻醉都没有。 可她想到方才那女子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便是在现代,一个女子出现这样的问题,心理承受的压力都不会小。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古代。 谢颂华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石女的,可发现之后的这些年,她面临了什么,谢颂华却能想象得到。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给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判了死刑。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谢颂华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拿出纸笔将当年她做过的类似的手术步骤一步步写下来。 尽量写清楚每一处细节,所需要用到的所有仪器,所有药品,以及注意事项。 说不定呢! 她又翻出自己前两天才找到的一本书,上面竟然记载了一些外科手术。 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查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她猛然站了起来,“玉如琢!” 声音太大,倒是惊了外面的人。 将人又支开了之后,她才再一次急切地喊他。 可是这一次,玉如琢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到晚上,就寝之前,她依照之前的约定,拿了根针扎破手指,往那指环上滴血时,玉如琢才终于出现。 中秋夜那一次,他说发现了这个诡异的方式,能让他变强,谢颂华这些天来,便每天晚上取几滴血来养这只指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她总觉得这枚指环看上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第一次拿到它,谢颂华就觉得这东西不是凡品,那碧汪汪的样子,还透得很。 可那时候,她分明记得这指环是不会发光的。 但现在在灯光下,谢颂华却分明发现这指环会发出莹莹的幽光,而且这光似乎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她忍不住凑近了看,然后才发现,那血似乎是在慢慢地往指环里渗。 怎么可能! 血怎么可能进入到玉里面。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却又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那血珠明明还在指环上。 “你在看什么!” 由于太过认真,谢颂华再一次被玉如琢吓到,头往前一冲,就往灯上扑过去。 第110章: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好在玉如琢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拉住了,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谢颂华懊恼地拂了拂被烧焦的头发,然后才想起来问道:“你去哪儿了” 玉如琢的声音似乎有些讶异,“出去走了走。” “一整天” 对方没有回话,谢颂华便道:“我上午就在找你,但是你不见了。” “嗯!出去了一趟。” “你已经可以出去了!”谢颂华再一次惊讶,“去哪儿了远不远” 但是玉如琢跳过了她这个问题,“找我做什么” “哦!”不是他提醒,差一点儿又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我今天给一个姑娘看病,就……”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猛然想起这是在古代,有些话似乎还不大好直说。 因而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给她检查了身子,事后才想起你的存在,还怕……” “你怕我偷看” 谢颂华立时便听出他这语气里的不满,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只是这种事情到底涉及到别人的隐私,虽然对方不知道,可我作为一个大夫,有义务替病人考虑。 这样吧!明儿我让人去打一个能套在这个指环上的金指环,若是遇到我要去看这样的病人的时候,你就在指环里面呆着,你看怎么样” “不必。”谁知道玉如琢却淡淡地拒绝了。 谢颂华倒是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玉如琢不是这般不讲情理的人,“啊……” “我要走了。” 她刚要跟他理论,就听到他这么一句话说出来。 “什,什么” 她像是没有听懂似的,玉如琢便再说了一次,“我说我要走了,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真的”谢颂华眼睛顿时亮了,“那……那你怎么回去你还在京城吗你的家人会不会被吓到啊” 说着又紧张起来,“你的身体呢他们会不会一直在好好照顾着可千万别忘了每日要给你按摩翻身啊!不然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怕是好些组织都要坏死了。” 听到她这般念念叨叨,玉如琢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问道:“这么高兴我能回去” “当然啊!”谢颂华回答得毫不迟疑,“你都被困了这么久!咱们也算是朋友嘛!我就是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都觉得难受得紧,当然希望你能尽快回去咯!” “你就没……”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谢颂华疑惑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玉如琢的语气又轻快起来,“趁着我还没走,想想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看看能不能替你解决了。” “能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现在在谢家可算是站稳了脚跟!”谢颂华一面收拾桌上的资料一面道,“你看看我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大家小姐的样子了嘛!” 但是说完又些惆怅道:“不过,你终日跟我在一块儿,我也瞒不过你,若说最希望的,自然就是能不嫁入皇室,但是这种事情,连我父亲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你 我还是不要叫你操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回去就是了。” “你不会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次他的语气这么肯定,倒是让谢颂华十分意外,“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玉如琢却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反正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要再去做什么事儿,只管跟着他们的安排走。” 这样玄乎的回答让谢颂华不怎么敢相信。 不过他说他马上就要走了,她倒是真的不想让他再多操心。 “那好,就借你吉言好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你还是说说要我做什么吧!你一直困在我的手指间,要回去的话,大约也要我的帮助和配合吧!”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实际上跟中秋那个晚上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她按照玉如琢的说法,点上了一炉奇奇怪怪的香。 血再一次从指尖落下,在满月下,指环的光竟有些亮得可怕,谢颂华莫名的心跳加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见。” 谢颂华心下没来由一阵空落落的,她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玉如琢……” 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之后,她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而对方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指环上的光芒渐渐暗淡,归于平静。 谢颂华静静地看着手指上的指环,只觉得一阵寂寥感从心底里慢慢地蔓延上来。 “什么嘛!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她静静地看着指环,然后又看向天上的月亮。 今日十五,是原主的生日,其实到今天这一天,她在这一世,才算是成年了。 也好。谢颂华在心里想,上天大约也是怜惜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在这里艰难的生存,才派了玉如琢过来。 若是没有玉如琢,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了谢家上下大部分人的认可。 虽然她也应他的要求替他做过一些事儿,可在谢颂华看来,那根本不足以抵消他数次救下她的命。 “谢谢你。”谢颂华对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也会的。” 快半年的时间,她已经不再是初来乍到那个不懂游戏规则的傻白甜了。 又静坐了一会儿,谢颂华转身,才发现床头的高几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明明记得这里原本没放东西的。 她拿过来打开,发现里头是一本字帖。 待看清里头这本字帖之后,谢颂华惊讶得差点儿合不上嘴,竟然是前朝赵孟頫的《兰亭十三跋》! 谢颂华心跳如擂,但凡一个对书法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这本字帖的价值,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怎么…… 她心里紧张着,这才注意到盒子里头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只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庆贺芳龄。 分明是她每日里临摹的字迹。 所以,这是玉如琢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 而且…… 谢颂华有些自嘲,而且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生日能有人记得,还是一件值得人欢喜的事情。 而此时百越守在床前,果然见到自家主子如约醒来,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王爷醒了!属下这就去叫独活。” “不必。”萧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因而坐在床前沉吟了许久,才道,“还有几天” “还好王爷此前留下的计策全部都奏效了,拓跋雍不敢贸然犯险,不过,大荣境内已经开始下雪,他们也快撑不住了,估计,就这两日,拓跋雍怎么样也会拼一把。” 百越又将近日军中的事情一一禀报,然后有些迟疑道:“还有一事……” 萧钰感觉自己终于缓解过来,便下了床往旁边书房里去,“说。” 第111章:圣意 “圣上已经多次派人来召王爷回去,说是即便让出两座城池,也不可让王爷在此冒险。”百越的语气有些紧张。 果然听到这话,萧钰立刻皱紧了眉头道:“胡闹!” 百越无奈道:“京城最近闹得欢,圣上心里已经不喜,想来也是希望王爷能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且王爷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虽然对外都瞒着消息,宫里圣上纵然不十分清楚,怕也能从御医处获知一二。” 萧钰信手翻看着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公文,心里却想在想着方才百越说的京城闹起来的事儿。 “晚些时候我亲自给圣上去封信,六百里加急送过去。” “是。” 圣上尚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底下成年的孩子们就这般活跃,心里不快也是正常。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若非他笃信灵教,常年服用所谓的灵丹,身体也不至于这般虚弱,叫那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如何心里不多盘算一二 他又想起那日菊花宴时,他进入内宫看到的东西,眉眼间便有了几分狠厉,“将收集到的所有关于灵教的东西都送过来,另外,搜集他们灵教的教释义典,越详尽越好。 百越连忙答应了一声,还没退下去,就又听到自己主子的声音,“叫你们搜罗的玉石,可都有了” “属下这就去拿过来。”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萧钰一个人在内,他试着运转内功,流畅无阻。 这一次应当是真的回来了,谢颂华手里的那个指环还是要想办法毁掉,终究是个祸患。 大荣这是没挨着痛打,才贼心不死,看来得找个机会把他们痛揍一顿,才好脱身回京。 他细细地将接下来的计划拟定,交由百越一一传递下去。 眼看着外头的天都快亮了,百越有些不忍,“王爷,您这一醒来就忙活了一晚上,要不然还是先休息吧!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萧钰头也没抬,仍旧运笔如飞,忽然手上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想办法让苏青与谢阁老见一面。”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百越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里头的意思。 “最近为着国师批命的事儿,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似乎都有意要纳谢家的姑娘为妃,王爷说的可是这件事” 萧钰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叫他好自为之。” 没两日谢云苍从御前回来,脸色有些苍白。 云先生见状不对,连忙问起。 “圣上不上朝已有三年,可对朝中内外的事情,却自有其消息来源,怕是这一次,我们冒进了。” 云先生连忙问其故。 “圣上取消了今秋的巡视九边,原本说的是因大荣进犯,边境不宁。” 见他脸上犹自惴惴,云先生疑惑道:“这有何不对两位皇子毕竟身份贵重,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可御前的苏姑姑却跟我说,圣上早前打算让四皇子去,这话就在菊花宴之后!” 听到这话云先生也吃了一惊,“四皇子!” 他脑中极速地运转起来,“这巡视九边,本就有代天子巡视的意思,若非先帝时期有让其他皇子巡视的先例,怎么也该是太子亲历边关。 可就算是这样,派去的也不该是四皇子!太子是国之储君,自不必说,三皇子七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一向也深得圣上的喜爱。 便不是这两位,也还有一个静妃所出的六皇子,怎么也轮不到四皇子才对。” 云先生不过是谢家的一个幕僚,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四皇子的出身大家都知道。 趁着圣上酒醉爬床的宫女生出来的皇子,打从出生开始就不受待见,这么多年也没见圣上过问一句,不过是占了个皇子的名分,其他皇子到了十岁就开始在上书房读书,只四皇子,圣上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后来还是有大臣上疏奏请提及皇子们的读书问题,圣上才想起来,然后就直接将他丢到国子监去了。 可见对他在圣上心里的地位。 因而不管是在皇室还是在朝臣的眼中,这位四皇子基本上都是个隐形人。 可这一次,圣上竟然动了让四皇子去巡边的念头 这代表了圣上开始对四皇子另眼相看了吗 不!代表了圣上对其他几个皇子都有所不满,而提出这么一句话的时机又在菊花宴之后。 云先生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老爷,那咱们两位姑娘的事儿……” “怕是犯了忌讳了!”说到这里,谢云苍又在心里将齐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皇室的事情,她也敢上前去瞎掺和,还逼得自己不得不接受她的提议。 “老爷,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虽说两位皇子不可得罪,但若见罪于圣上,才是最可怕的。” 谢云苍在官场沉浮也有近二十载,谢家老太爷从前便身居高位,他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我去同母亲将此事分说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老夫人也不是无知妇人,听到儿子这话,立时便知道里头的凶险,当即便将齐氏叫了过去。 “知道你这几日因为中馈的事儿心里不自在,”老夫人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位子让她坐了,“可你也要体谅你相公的难处。” “儿媳不敢。” 见她脸上恭敬眼里不甘的样子,老夫人就觉得心里一阵腻味,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讲不下去,可想想这到底是家里的大事儿,千万小心都不为过。 她倒懒得再掰扯谢淑华之过,齐氏不是傻子,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她不愿意看清的实事,摊在她面前也没法子。 因而谢老夫人便换了话题,“近日外头的请柬雪片似的飞过来,你怎么看的” 齐氏听到这话,便有了些兴趣,“都是冲着淑儿她,冲着两个孩子来的,我想着她们俩如今也及笄了,多走动于她们日后有好处,正想要选两三家走走,也叫她们见见外头的世面。” 后面这句话分明是在说谢颂华,毕竟谢淑华身为二房的嫡女,从前可没少参加各家的宴席集会。 老夫人看着齐氏那张脸,就觉得不舒坦,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就这般抵触 这种事情,别人管也管不过来,她只好道:“且别去了。” 在齐氏讶异的目光中,老夫人摆了摆手,“大荣犯边,宸王殿下还在大同与敌方鏖战,这个时候上上下下都悬着一颗心,若是一个不好,怕是眼下京城喧闹取乐的人家都有了错处,还是先安分些,等情势稳定下来再说吧!” 老夫人的说辞有理有据,毕竟边关八百里的加急的战报送到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最近谢云苍也忙得脚不沾地。 更不要说通州码头上都是筹备军需的官船,谢老夫人这话齐氏能够理解,便没有别的异议。 谢淑华却不信这些鬼话,“娘,可是……文家的宴会,三皇子都会去的!” 第112章:打掩护 文家是静妃的娘家,静妃当初入宫便依附着贵妃生存,后来更是在高贵妃的帮衬下生下了六皇子。 六皇子从小就跟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在一处,从来外出参加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一个人。 眼下文家老太太过寿,高莹特意写了信告诉谢淑华,三皇子也会去随喜。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齐氏闻言也有些纠结,“可是……可你祖母的话也没有错,万一……” “娘!”谢淑华眼圈儿立时便红了,“娘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祖母心里喜欢的分明是她的亲孙女儿,她不是娘亲你,在她眼里只管这血脉里的亲缘。 虽说如今的情势,父亲也不得不依从娘你的建议,将我和谢颂华分别嫁入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可这两位皇子,哪一个更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太子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女儿若是嫁过去,就算是有侧妃的名分,可终究还是个妾,到时候还不是要看太子妃的脸色过日子。”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戚戚然看向齐氏,“娘,我只有你了,如今除了娘你会真心为我考虑为我打算,我还能指望谁呢” 齐氏被她哭得心里发酸,想想自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对女儿的态度,她便咬了牙道:“只是说不要过多地参加宴会,又没有说不要出门,等那日,我们就说出门去上香,你再和娘一道出去。” 谢淑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果然还是娘心疼我。” 齐氏见她欢欢喜喜挑衣服首饰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女儿从前何曾为这么点儿小事这样高兴过 如今因为这个身份的缘故,处处都要看人脸色,生生比人矮了一等。 身边两个自小服侍的大丫鬟如今一个也没有了,这府里哪一个姑娘这般没脸 若没有这抱错的事儿,这点儿小事,私下里说两句也就是了。 而今…… 齐氏又叹了口气,罢了,别人只看出身,就当淑儿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娘好了。 只要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且看这府里头还有谁敢不尊重她! 因为谢云苍和老夫人的嘱咐,那些出门的请柬一概推了,几个姑娘有恢复了平时的作息。 谢颂华心里惦记着那个姑娘的病,便央求了谢荼帮忙,借着出门买胭脂的理由出了门。 好在如今如今这出入二门的事情是安氏负责,姐妹两个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泼过去,再加上外头让兰姑姑刚买来的素心斋的点心,安氏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只是答应之后还要一再地叮嘱姐妹两个要记得早些回来,不可在外逗留。 等出了门,谢颂华说要去城南看铺子的时候,谢荼才吃了一惊。 “我说你怎么忽然间就开窍了,竟然想着要买胭脂,原来是借我打掩护呢!”虽然是这么说,但却并不反对,“我还没去过城南呢!听说那里有好多手工小工小玩意儿,正好去逛逛去。” 谢云苍给的药铺一个月的出息大约是一百来两,算不得什么大铺子,但是作为一个闺中女子的零花钱,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谢颂华的手头宽裕的缘故。 她这还是头一回来,没急着下去,当先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儿,所幸里头的伙计行事还算麻利,对来此抓药的客人也十分客气,似乎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老态龙钟的样子。 姐妹俩带着幂篱进去,便立刻有乖觉的伙计迎上来,“两位姑娘抓药吗” 谢颂华又打量了一眼药柜,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药材,这才出声问道:“王掌柜可在” 见伙计疑惑,便温声道:“就说四姑娘来了。” 掌柜果然没一会儿就迎了出来,果真见着是谢颂华,便连忙致歉,“新收了一批药材,正在后院晾晒,没成想姑娘这个时候过来了。” 谢颂华却是眼前一亮,“后院还有专门的晒场” 王掌柜早前在谢云苍的书房里见过谢颂华一面,对待这位阁老千金自然不敢怠慢,“姑娘可是有兴趣去瞧一瞧” 谢颂华也不扭捏,直接点头,“嗯。” 前面的店面看着没有多大,后院的晒场却不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材加工的地方。 掌柜的便一一指给她看,“这是今秋才收上来的牛白藤、山栀子、苍耳……” 谢颂华果然很有兴趣,一一地看过去,忽然弯腰从旁边的篓子里捻出一根半干的植物,“重楼” 王掌柜一见便笑着道:“对,也叫七叶一枝花,上回见姑娘,便见姑娘对药理有一些见解,姑娘这能一眼看出来,可见真是个懂药的了,这个药材比较贵,这一季就收了这些。” 谢颂华却没有笑,而是疑惑道:“我记得我师父说过,七叶一枝花有微毒,只有根茎可以入药,怎么这上面的叶子也不去除呢” 王掌柜一时被问得有些发蒙,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谢荼却笑着道:“诶,这个难道不是晒干了再去掉叶子吗我看那些伙计都是这么做的呀!” 谢颂华忙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个伙计正在将晒干了的药材叶茎分离。 但那伙计处理的榄核莲,茎叶皆可入药,只是分开来有不同的用处。 那王掌柜闻言连忙道:“对对对,看我记错了,大概是伙计们习惯这么做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了谢荼的意思,她这头一回过来,就这般挑刺,只怕不管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便又放软了语气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我毕竟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掌柜的莫要见怪。” 王掌柜脸上堆着笑,“姑娘客气了,也是姑娘提醒得对,这药材毕竟是入口治病的,若是一个不慎,关乎到病人的性命,总是要多小心一些才是。”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又微微放下了心,随后跟随他一道入了旁边的休息室。 谢颂华从丁香手里接过一个瓷瓶,“掌柜瞧瞧这个,这是我前段时间自制的烫伤膏,我想把这瓶且放在铺子里,若是遇上人需要,你先拿这个事事,到时候若是觉得好用,我再给你方子。” 掌柜有些惊讶,“姑娘这是……”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父亲把铺子给了我,如今我就是这个铺子的主人,自然希望铺子越做越大,一来可以帮到有需要的人,二来,我也有一些事情要托掌柜的替我去办,若是咱们铺子能做起来,不管是对掌柜而言,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儿。” 王掌柜并没有将她那瓶膏药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接了过去,便笑着道:“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就是。” 第113章:后悔哟! 回去的路上谢荼才好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总不会真的打算当个女大夫吧!” 谢颂华今日过来,并不是来看铺子的经营状况,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的好些东西,只能通过这个铺子来采买。 今儿她倒是拿了套银针回来,可若是要做手术,你需要的东西还多着呢!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无菌不无菌也就只能看天命了,但麻沸散总是要想办法试试能不能制出来,不然,除了关羽,谁能受得了那般疼痛 “倒不是想当什么女大夫,一个兴趣爱好而已,你看看你们天天绣花弹琴的,那我也不会啊!总不能让我天天学习吧!” 谢荼一脸震惊,“你不是很喜欢读书吗” 谢颂华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看来这个勤奋努力的形象已经立得稳稳的了。 可那分明是一种人生的需要与义务,跟兴趣是两码事! 谢荼见她这个样子,便又连忙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二叔既然能把这个铺子给你,就说明并不反对,反正你不要治死了人就问题不大吧!” 谢颂华当即便拿出那套银针来,“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小六,帮个忙呗” “什……什么” 谢荼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然后果然就看到谢颂华抽出了一根银针,“这个东西我不大熟练,要不然你先让我在你身上试一试,不然回头若是治死了人可怎么好” “啊!” 谢荼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偏偏又是在马车上,根本无处可去,只能一个劲儿躲。 天地良心,谢颂华这是头一回看到谢荼失态的样子。 这场闹剧最终以谢颂华的大笑告终。 因是借口出来买胭脂,两个人回去少不得要给安氏、谢颂华带两盒,姐妹俩便仍旧往胭脂铺子里去了。 对这种东西,谢颂华就不大在行了,因而只管坐在铺子二楼临街的窗户边喝茶,由得那头谢荼慢慢挑。 这条街离谢府不远,商铺林立,十分热闹。 谢颂华这算是头一回,有机会这样惬意地观察这个时代的街道。 不得不说,就算是在古代,这首都城市的热闹比之于现代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街道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四车道了,虽然也时常又马车经过,但是速度都很慢,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各种买卖的声音。 她甚至还看到有女人开铺子的,对面那家卖木梳的就是个女掌柜。 原来这世道对女子的规矩,只在这些大户人家里。 若她不是谢家的女儿,不知道能不能凭借自己后世的一些点子在这个地方创业。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个时代士农工商阶层分明,哪怕生意做得再大,终究都低人一等,连绸缎的衣服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穿。 她这个谢家姑娘的身份,就阻绝了这种可能。 谢颂华这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街道上的众生相,却不知道在街角有一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年轻男子一身青布直裰,脚上穿着布鞋,通身没有佩饰,眉目清秀中又隐隐有些棱角,一双眼睛尤其清亮,如清晨的寒星似的。 他立在那里,如一竿青竹,哪怕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却叫人无法小瞧了去。 “三郎在看什么” 一个身着布裙的中年妇人背着包袱走了过来,见他站在路旁,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陈留回过神,只淡淡一笑,“没什么,只瞧着那位姑娘看着有些像窈娘。” 陈大娘闻言便也皱眉看过去,然后便摆手道:“怎么可能!窈娘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哪里来的那种气度,你瞧瞧人家,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可她身上的衣裳,她那坐姿,喝茶的样子,比咱们县太爷家的小姐还要金贵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说话间,陈留已经转身。 陈大娘连忙追上去,“诶,三郎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窈娘的亲生父母不就是在京城当大官儿的吗说是姓……姓什么来着” 她还在极力思索,就听到陈留冷冷的声音道:“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与咱们已经不是一路人,母亲不要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迂那窈娘的亲爹是个大官,说不得就能替你引荐引荐,见见世面,说不定明年你的考试就在这上头有……” “母亲!”陈留停下脚步,严厉地看向她,“京城这是什么地界,她原本的家庭既然是仕宦大族,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回去,指不定会遭遇什么,这世上多的是势利眼。 你这样的心思可不要乱打,不许写信回去打听她的家世。” 陈大娘没成想自己才动了个念头,就被儿子识破,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可当初在咱们村上,窈娘明明心里喜欢你,你这次秋闱考得又好,说不定……” 她后面的话在儿子坚冷如冰的眼神下终究没能说下去,只能怏怏地跟着他往胡同里走。 这也都是命,谁能想到江家的那个小丫头竟然是京城大官的女儿呢 当初她那般喜欢自家儿子,她也能瞧得出来,儿子也喜欢那女娃娃。 可江家是个绝户啊! 就这么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舍得嫁出去 难不成还要让她的三郎倒插门 陈家举三代之力供出这么一个读书种子,就连县太爷都说儿子天赋异禀,是个读书的料。 别说江家要招赘了,便是江家有儿子,能把女儿许配过来,她也不会同意。 没见着那县太爷的女儿见着儿子都眼睛放光么 儿子都能娶知县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让他娶这么一个野丫头嘛! 可谁能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变故呢! 若是早早地就把亲事定下了,那大官还能不管自己的女婿 都说到了京城,那就要看人脉,看资源了。 可怜陈家世代庄稼人,哪里有什么亲戚故旧在京城 也就只得了知府老爷一封推荐信,一个知府在他们那儿自然是个大官,可到了京城又算得上什么呢 越想陈大娘心里就越难受,再想想那江窈娘,哪怕是从前在村上,那也是最好的一个,怪不得觉得气质与旁的丫头都不大一样呢! 原来是天生的贵家种子!后悔哟! 谢颂华和谢荼回到府里,便将知道她们出门的人上下都打点了一番。 安氏见她们还知道带礼物,果然欢喜、 在谢颂华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开口将她留下,“四丫头先别走,大娘正好有事儿要问你。” 第114章:实验对象 安氏居然还能有话跟自己说,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到底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也不是为了旁的,就是过几天有几个丫鬟要送过来,你院儿里不是还有缺儿么怕到了你跟前又不合心意,不如你先跟我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安氏最近分管了府里不少的事情,因而整日里脸上都是笑容满满的样子。 且她大概是存了一些跟齐氏打擂台的意思在,基本上事事都与齐氏反着来。 比如说对谢颂华,齐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在乎谢颂华,安氏便反其道而行之,回回见着谢颂华都十分热络。 齐氏,或者说那些依附与齐氏及谢淑华的人对宴春台的一切用度多少都有些苛待,而到了安氏这里,则全然相反,她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对谢颂华多看重似的。 谢颂华自然乐得在她这个态度里受益,而她所说的这个丫鬟的事儿,也确实比较重要。 知道她这是在卖好,谢颂华也不客气,“我屋里本来还有一个一等、两个三等的缺,但是我想着将我屋里的两个二等升一个,劳伯母再给我挑个伶俐的二等的,并两个三等的,最要紧的是机灵老实。” 安氏便笑着道:“哎哟,这样的要求我还是头遭听到,又要机灵又要老实。” 谢颂华便不好意思地笑着道:“瞧我这,我也不懂这挑人的事儿,还是劳大伯母替我相看相看吧!” 因着不用外出,也就是上午的课,以及谢颂华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剩下的时间,谢颂华的都用来往藏书阁找医书,以及自己拿自己做针灸实验了。 丁香看着谢颂华那发抖僵硬的手,夹个菜都掉一半到桌上,不由心疼,“姑娘,要不然,这个咱们还是别试了,横竖府里也不等着您看病挣钱。” 谢颂华咬了咬牙,努力将那块红烧肉夹到自己碗里,“那怎么能行!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兴趣爱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说着眼睛又盯上了丁香那双白嫩嫩的手,那眼神比看着红烧肉还要馋上两分。 丁香已经被她这样看了好几天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先溜为妙。 被换进来的碧桃也是战战兢兢,“姑娘,您,您别用那种目光看着奴婢,奴婢……奴婢这心里害怕。” “小碧桃,不用害怕!快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胳膊。” 碧桃闻言立刻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来,“姑娘还是自己吃饭吧!奴婢……奴婢肚子疼,先去茅房了!” 谢颂华看着自己被扎得满是针眼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比当初她学打针的时候,横竖那会儿只要找到静脉扎进去就行了。 这个针灸不但讲究穴位还讲究手法,她给自己扎又不大顺手,为什么前世在医院有那么好的环境她偏偏就没有好好练呢! 不行,还是得找个实验对象。 因而第二日叶容时上课的时候,就总觉得旁边少女的眼神似乎幽幽地闪着绿光,害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嗯”谢颂华还在观察他。 不得不说叶容时这副皮相实在是生得好,骨骼分明,肌肉匀称,这施起针来,估计手感不错。 叶容时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什么样的妹子没撩过。 就谢家这几个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都羞羞答答含羞带怯的。 虽然也被一些大胆些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过,可谁也没有谢颂华的目光这样凶狠。 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男人,倒像是在看一块肥羊肉。 “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喜欢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再说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喜欢我也没有用,我是注定不能娶你的。” “那,换个条件”谢颂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什么”叶容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条件” 谢颂华笑吟吟地看着他,“英国公知道您爱去君莫醉么” 叶容时脸上的倏然色变,“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却没有回答他,仍旧笑吟吟的样子,“前几天我三姐姐书桌里的那只蛤蟆是你放的吧” “谁说的!”叶容时矢口否认。 “我看到你的小厮去摸蛤蟆洞了,而且……”她指了指他的后脖子,“你的草莓露出来了。” “什么草莓”叶容时一脸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姐姐昨天晚上在你身上留下的草莓啊,要不然,咱们问问”她说着,便清了清嗓子,似乎要提高声音。 吓得叶容时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隔了一点距离,他这么一扑过来,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这句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的书是怎么读的”叶容时一脸的认真地指着谢颂华桌上的书。 谢颂华也同样认真道:“是是是,我见识浅薄,还请小公爷指教。” “这句话的意思是……” 见他们是在讨论学问,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又将视线移开了。 只有谢荔脸上露出几分不忿,却终究不好说什么,转脸看向了别处。 “你到底什么意思”叶容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份真的在探讨学问的样子,“你可不要忘了,上回在御花园我还救了你一回。” 谢颂华满脸堆笑,“可不是,其实我是有点儿事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叶容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放了学,到了无人的凉亭里,看到谢颂华拿出针袋,整个人都凌乱了,“你……你什么意思” “摆脱,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一点儿小痛,但是小公爷这般体格的男儿,应该不怕这点儿痛的吧” “你疯了!”叶容时眼看着她抽出一根银针,顿时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她手上的针,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扎我” “不,我只是试一下而已。” “我不!” “那要不然咱们一起互相举报” “你卑鄙!” “就试一下。” “啊……” “一点点疼而已,你看,我顺便帮你把这颗青春痘挑了。” “……” 谢颂华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地记录下今天的施针实践,然后才收起针袋,“多谢小公爷。” 这不扎自己,果然手稳多了。 叶容时只觉得自己努力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这条手臂还是酸麻的,他到底是怎么被这个丫头骗到这一步的 丁香恰好走过来,手里还提了个东西,谢颂华伸手接过来,“这个是给你的,多谢你今天的英勇献身。” 第115章:换人 “这是什么” 叶容时有些警惕地看着谢颂华将那个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只青玉色的碗,碗里头是一碗白嫩嫩的双皮奶,上头还有一撮红蜜豆。 “你……你什么意思啊别想用这个收买我!” 叶容时嘴里说着,手上却老实不客气地将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 “好啦!你就不要装了,”谢颂华笑得眉眼弯弯,“上回大伯休息室里的那一碗不就是被你偷吃的么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个是我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这也是占了后世的便宜,毕竟在这个时代,双皮奶这玩意儿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之前为了进藏书楼,谢颂华愣是绞尽脑汁想到了好些后世的美食,就专门为了收买谢长清。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送,倒是真让她琢磨出了不少方子。 只是没有想到,谢长清还没有被攻略,藏书楼的对牌就先到了手,这下谢长清那边的点心也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了。 她这才发现叶容时竟然调皮捣蛋到了这个程度,会去偷吃谢长清藏好的吃的。 不过能用美食收买的人,干啥不行呢 眼看着他拎起食盒就走,谢颂华连忙问道:“你……干啥” “哼!” 叶容时却是冷哼了一声,根本不会打他,傲娇着就走了。 谢颂华在后面笑眯眯地挥手,“记得明日还来啊!” 然后就看到那位小公爷的身影消失得更快了。 丁香看着不由好笑,同时又有些担心,“姑娘,这小公爷毕竟算是外男,你这样和小公爷相处,会不会……” “会不会啥呀!”谢颂华摆了摆手,“你瞧瞧这个地方,慎思馆里的那些人会过来吗” 丁香摇了摇头,“慎思馆里的那些公子们都是极讲规矩的,他们是来求学的,怎么会往咱们内院来呢” “这不就结了他们不会看到,那就没有关系了,横竖这府里里里外外的谣言都是可控的,你觉得这闲话能叫传到外头去吗既然传不到外头去,那就随便了,大不了等父亲再来发落一次呗!” “可……可那府里传着也不好听啊!”丁香有些着急,“回头您在老夫人跟前又要被挤兑了。” “你放心吧!没有人会挤兑我。” 丁香不理解,“为什么” “府里还想着要将我嫁给某位皇子呢!你觉得谁会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来败坏我的名声”谢颂华讽刺一笑,“你就放心好了,在我们嫁入皇子府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管是我也好,谢淑华也好,在这个府里都是千好万好的姑娘,绝不会有什么谣言的。” 就如谢颂华所说,叶容时来给她做实验对象的事儿,府里没有一个人传过什么话,横竖就是一个没有人看见。 但是是真的没有人看见吗 当然不是,就谢荔那样要飞眼刀的样子,就知道她至少是看到了。 可是她能干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谢淑华之前在及笄礼上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都没有任何的惩罚,反倒是打死了一个丫鬟,府里的人就该知道,如今她和谢淑华是根本不能被动的人。 倒是谢琅华来找到了她,仍旧是一脸正气的样子,“听说四妹妹对行医问诊很有兴趣” 谢颂华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二哥哥有病”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谢琅华给噎着,他似乎是呛了口空气,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不说笑,我是听说四妹妹似乎是找了小公爷……” “二哥哥的消息还挺灵通嘛!” 谢琅华只好笑了笑,“你不会……” 见自家这个妹妹面露疑惑与不耐烦,他只好又轻咳了一声才道:“你不会是喜欢小公爷吧” 谢颂华一脸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喜欢他,所以给他扎针” “额……”谢琅华又被她顶得语塞,只能自己缓过来,再一次轻咳了一声,“既然不是,那就最好了,只是小公爷到底身份贵重,四妹妹若是想要练施针……” “二哥哥愿意帮忙”谢颂华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似的。 谢琅华被他的话堵住了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早知道我直接找二哥就是了,何必要去找小公爷,还欠了他一个人情,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不用在外头吹冷风了,你直接上我的宴春台去吧!每天下午丑时过来,你看怎么样” 谢琅华有些呆滞,他是怎么就这样被安排了的 可偏偏他是谢颂华的哥哥,眼下来劝着她不要给叶容时施针,他总不好说她不愿意吧 再看看那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叶容时,谢琅华只好深呼吸,也没什么,连英国公府的小公爷都能接受,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帮帮她似乎也是应该。 等到了时间,谢琅华准时出现在了宴春台,谢颂华却已经摆好了架势,连点心茶水都准备好了。 谢琅华这是头一回进谢颂华的屋子,之前虽然也有来过,但是都没有坐,只站了站就走了。 但这一次过来,他觉得好像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最让人注意到的就是她旁边书架上摆着好些书,还有书案上,左边是厚厚的一叠宣旨,有些凌乱,似乎都是写了的。 右边摆了许多杂乱的书,有的只是放着,有的却翻着,中间还有一本册子,上面画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还用朱笔批注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上前捡起一张写了在晾干还没有收的字。 虽然书法算不得十分出彩,可在闺秀当中也算不错了,尤其难得的是不似普通女儿家往清丽婉约的方向走,反倒有几分遒劲刚毅的味道。 他明明记得谢颂华才来慎思馆的时候,跟谢长清说,只读过三千百,且一手字也写得歪七扭八,怎么才这么段时间就进步这么快 谢颂华笑吟吟地从外头走进来,却是刚刚将手洗干净了,“二哥哥能帮我这个忙,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谢琅华只好有些尴尬地笑笑,“自己兄妹间,这样客气做什么” 谢颂华连连点头,“二哥哥说的是,对小公爷说实话,我多少还有些不敢下手呢!现在是二哥哥你,我就可以放开手放心地做了。” 然后又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二哥你可有什么想看的书横竖我们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书什么的,不用客气。” 谢琅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寒意。 第116章:先让她得意几天 “四妹妹这……针灸可熟练” “熟练呀!”谢颂华笑眯眯的一针扎下去,不出意外地就听到了谢琅华的一声惨叫,“我已经练了三天了!” 谢琅华幽幽地将那口气吐出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怎……怎么记得,其他大夫扎针不,不是这么扎的” 当然不是这么扎的,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容嬷嬷的扎法,叫你有眼无珠,耳根子软! 不过她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疑惑,“啊是吗二哥你等一下,我翻书看看,可能是我记错了” 谢琅华忍受着胳膊上的痛,还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没事儿,你刚学,出点儿差错也是正常,慢慢来。” 谢颂华翻书的手不由顿了顿,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人,见他那张俊逸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 算了,好歹他还愿意来挨针。 谢颂华决定惩罚到此为止,后面施针就显得正常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琅华性子内敛或者是比较能忍耐,当谢颂华认真给他施针的时候,他比那叶容时安静多了,偶尔她手重了点儿,也只是轻轻地哼一声便过去了。 在她询问他感觉的时,也回答得十分准确详尽。 真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啊! 谢颂华立刻抛开了原本对他的那点儿成见,若是谢琅华愿意一直这么乖乖地给她做这活体的实验对象的话,她很乐意将他供起来啊! 因而她还让丁香将自己这两天做出来的所有吃食全部拿了出来,“二哥哥不用客气,尽管取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吩咐。” 谢琅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看看书就好了,没想到四妹妹这里的书还挺有趣。”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山水游记,前朝的一个游侠写的,是她从藏书阁里翻到的,看这些游记有助于她对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有更深的了解。 谢颂华见他果真感兴趣,也就乐得忙活自己的事情。 谢琅华看着她认认真真记录的样子,心里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似乎,他对这个自小失散在外的妹妹,确实是了解得太少了。 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刻板的印象,觉得她从外地回来,什么都不懂,还会让三妹妹在家中无可立足。 可眼下她的样子,与自己认知里的那个谢颂华相差甚大。 且她似乎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他在这个屋子里没有看到什么胭脂水粉琴棋书画等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看到任何女红刺绣之类的工具。 有的是随手乱放的书籍,到处可见的药材,还有一些大盆小盆的植物。 他忽然察觉,自己所见的谢颂华,和他所想,所听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谢颂华将他脸上的最后一根针取下来,诚心诚意地给他行了个礼道谢,“多谢二哥哥信任与支持,颂华感激不尽,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感谢才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二哥哥尽管开口。” 谢琅华想起之前驱蚊水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愧疚,“三妹妹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既然是你哥哥,能帮你的自然义不容辞。” “那好,”谢颂华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那明儿二哥哥也不要迟到哦!” 万万没有想到,谢琅华耳根子软是真的软,守信也是真的守信,竟然还真的日日过来给他扎针了。 甚至为了不耽误学业,还把书带过来看了。 其他人倒觉得没有什么,独谢淑华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二哥哥-日日去宴春台!” 侍书不由得有些后悔,之前老夫人就下过命令,不准三姑娘再动四姑娘。 眼下这种事情说出来,她这样生气,保不齐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不由地就想起了冬雪,自己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劝道:“姑娘,不管怎么说,二少爷也是四姑娘的兄长……” “所以你觉得他本来就该跟谢颂华亲近是么”谢淑华立刻劈头盖脸地责问道。 侍书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二少爷自小就与姑娘关系好,奴婢自然知道姑娘这会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是……但是老夫人已经下过令,若是四姑娘再出现什么不对,便都算在您的身上。 眼下咱们有太太掩护着,还能去他人府上做客,四姑娘根本就没有机会,姑娘如今只需要稳住心态,等您当上了三王妃,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二少爷,难道还能不待姑娘好吗” 侍书的话撞进一下子就撞进了谢淑华的心里。 是啊!她不像谢颂华一样没有办法出门,上次文家的寿宴上,她就与三皇子遇上了,三皇子还夸她字写得好看。 她分明能察觉到他眼睛里对自己的欣赏。 如侍书所言,她要稳住,等婚事定了下来,这个府上的人哪一个还敢这么对她! “你起来吧!” 侍书知道自己说对了话,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上次姑娘您与高家大姑娘相谈甚欢,高家姑娘约您过两日一道去逛首饰铺子,可见是心里喜欢姑娘。 她是三皇子的表妹,三皇子又一向喜欢亲近高家,有她在中间说和,姑娘达成心愿的概率不就更高了一些么” 侍书的话极大地取悦了谢淑华,方才因为谢琅华的事情而有些不快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冷笑了一声道:“我懒得跟她计较,但是也总不能就这样叫她逍遥自在。” “姑……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五姑娘好久没来我这院子里喝茶了,也是个轻狂的,及笄礼之后,就生怕跟我靠近了似的,就这么点胆子,竟然也好意思肖想小公爷!” 她施施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认真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西洋来的稀罕货,这镜子清晰得几乎纤毫毕现,与铜镜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整个府里除了她也就只有老夫人和齐氏屋里有,这样的殊遇,只得她一个人有! 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脸,她总觉得不大满意,眼睛似乎还是小了一些,嘴巴倒是好看,可偏偏鼻子又不够高。 谢家人都生得一管好鼻子,尤其谢颂华,简直可恨,她无端地又恼了起来,“去把你们五姑娘找过来!” 谢颂华以为谢琅华来自己院子的事情,谢淑华肯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谢荔。 见着她人出现在宴春台的时候,她不由有些惊讶,但是看到后面眼睛乱转的翠缕,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五妹妹倒是倒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转转了” 第117章:原由 谢荔指了指翠缕手上提着的食盒,“才得的枣泥山药糕,这不想着我也许久没有跟四姐姐坐坐,这便过来瞧瞧。” 说着又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四姐姐不欢迎” 谢颂华心里还真有些顾虑,谢荔便又故意道:“我早该知道四姐姐一向是看不上我的,那我就不来讨嫌了。” 话音才落,那翠缕便道:“四姑娘,我们姑娘才得了这一碟子点心就想着过来跟姑娘一起享用,难道姑娘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吗这说出去,人还当是我们姑娘哪里得罪了您呢!” 谢颂华不由地皱起了眉,里头谢琅华身上还扎着针呢! 这若是叫谢荔看到了,跑到齐氏那里一嚼舌根,怕是齐氏立时就要杀过来。 毕竟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恐怕都会责怪自己。 偏偏这一对主仆,别的不见的厉害,这随口扣帽子的实力倒是不容小觑。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里头便传来谢琅华的声音,“怎么了” 谢荔一听,顿时惊讶道:“怎么二哥哥也在” 说完便直接越过谢颂华往里头去,“二哥哥怎么有空来四妹妹这里难道说四妹妹这是……” 谢颂华连忙反身跟进去,然后就发现谢荔的声音说到一半停了。 再往里头一看,谢琅华哪里在扎针,竟是拿着笔在忙着写什么东西。 “二哥哥这是”谢荔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 谢琅华便放下了笔,“五妹来了,我这有一套东西需要慢慢临摹交付于一个朋友,偏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瞧着四妹的这笔字倒是最为相近,便过来叫四妹帮个忙。” 说完便问谢荔,“你是有事找四妹妹” 谢荔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琅华过来,竟然是请谢颂华给她帮忙,不由有些呆愣,“啊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坐坐。” 谢琅华闻言便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指了个位置,“那你就在那儿坐吧!四妹,我们继续。”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不由在心里大为佩服,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原来读书人也很在行啊! 她连忙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拿起另一支笔,站在谢琅华的旁边。 谢琅华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指点她临摹的要点,谢颂华便也跟着拿着笔在旁边认真地临着。 她每日都要练一个小时的字,这么跟着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累,就当是将晚上的练字往前挪到下午好了。 但是一旁的谢荔却是坐得有些无聊,谢淑华要她想办法将谢琅华支走。 可眼下是谢琅华有求于谢颂华,这怎么支走 她原本想着等他们两个人累了,休息的时候,再想想办法,谁知道这两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完全不会疲惫似的,聚精会神,竟是一点儿外事儿都不理会。 翠缕却是满脸兴奋,终于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二少爷了。 只是二少爷的眼睛都在纸笔以及四姑娘身上,这让她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总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吧! 她暗自急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二少爷和四姑娘这般辛苦,奴婢别的也不会,不如来帮你们研墨吧!” 没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许可,翠缕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便转脸去看自家姑娘,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便果断上前。 谁知道刚拿起小铜壶,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直接就摔到了书案上。 一砚台墨直接叫她打翻了一桌子。 谢琅华兄妹两个刚刚写好的东西全部被她弄脏了,甚至谢颂华的裙子上都被染上了墨汁。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紧接着是谢颂华的一声惊呼,兄妹俩立刻手忙脚乱地抢着收东西。 那边的谢荔也被吓坏了,赶上前来帮忙,翠缕脸上都被墨汁溅到了,却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挽回了一部分的稿子,却还有好几张彻底地被毁了。 看到谢琅华难看的脸色,翠缕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二……二少爷,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她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向谢荔。 谢荔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个庶女,虽然还算得嫡母看重,可从来不敢跟谢淑华比肩,更何况谢琅华。 这会儿她也慌了神,只能磕磕巴巴地给翠缕求情,“看在她也只是……” “好了好了!”谢琅华打断她的话,脸色却十分难看,“不要再耽误我们的时间了,我也没那个功夫训斥你,你先回去吧!” 不等谢荔说话,便又转向谢颂华,“麻烦四妹妹叫个丫鬟进来收拾一下。” 翠缕连忙上手,“让奴婢来,奴婢将功……” 后面的话在谢琅华严厉的眼神下,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又讪讪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谢荔一张脸通红着,伸手将翠缕往身后一拉,而后给谢琅华行礼,“那,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人都走出了院门,谢琅华才回过神,然后就看到谢颂华看稀罕物一样地看着他,不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谢颂华的话直接问到了核心,从谢荔开始,他就在帮着她演戏,说什么临摹大师的作品,又故意让翠缕犯错,让她们主仆自己待不下去。 估计之后谢荔也不敢来这里打探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谢琅华愿意这样帮自己 她可是谢淑华的死对头,而谢淑华是他最疼的妹妹。 谢琅华脸上的不自在简直掩饰不住,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正色道:“总算有个跟你道歉的机会。” 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谢琅华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妹妹,之前我因为淑儿的缘故,多少对你有些偏见,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心里疏远我也是应该,说到底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本分。” 谢颂华万没有想到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分明就是个偏听偏信的无脑男人设啊! “有几次我想跟你开口说声抱歉,可见到你就没法张这个口,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眼下我既然能帮得上你这个忙,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谢颂华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确实没有那么讨厌。 人的关系本来就有亲疏远近,遇到事情,下意识地相信自己亲近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知错且认错,还愿意为此而补救他与自己的兄妹关系,不失为一个还算正直的人。 谢颂华心里完全释然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给我当好这个实验对象,我就原谅你。” 谢琅华笑着点头,撩起了袖子,“好吧,接着来吧!” 因他说清了这里头的关系,谢颂华再动手就毫无压力了,两个人也配合得默契,倒是让她的手法突飞猛进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进了十一月,府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尽管老夫人说明如今不宜大肆操办,可毕竟谢芫的婚期是早就定好了的,总不能更改。 因而府里也就开始忙碌起谢芫出阁的事情来。 第118章:出阁 谢芫是二房的长女,又是谢家这一辈里头一个成婚的,谢府这一向也十分重视。 老夫人做主,三书六礼,置办嫁妆都办得十分妥帖,对方同样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也十分重视。 原本谢阁老家的姑娘成亲,怎么样也会热热闹闹的,就在谢家上下都准备妥帖的时候,大同那边却传来发生战事的消息。 谢云苍主管兵部,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如今的情势,谁敢热热闹闹的办喜事 因而谢芫出阁显得尤为冷清。 当然这冷清是其他谢家人的感受,对于谢颂华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仍旧觉得排场不错。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谢颂华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谢芫。 她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旁边陪着的是一个有些文气的男子,老夫人很是欢喜,留着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便打发了新姑爷去前头跟岳父说话。 谢云苍作为父亲,到底还是抽空回了家一趟,但是也没有待多久,就回了衙门,由谢长清和谢琅华等陪着客人。 至于谢芫,如今嫁了人,再回谢家和之前就完全不是一个待遇了。 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姑奶奶回来,那是娇客。 府里的女眷们都出来招待,不过显然谢芫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老夫人便叫她们几个姐妹们陪着她。 仍旧在老太太屋子的东跨院儿里,里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空了,整成了个客房的模样。 谢颂华与谢芫不甚熟络,也就在一旁陪着而已,其他姐妹倒是有许多好奇的问题问东问西,有些小女儿家的羞怯也展露无疑。 只有谢琼华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告辞回去了。 谢琼华虽然性子火爆,但却是个美人灯,三天两头的就生病,据说从会吃饭开始就一直吃着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而哪怕是个嫡女出身,也未曾有人上门来提亲。 甚至有传言,谢琼华请灵师看过面相,不是长寿之人。 因这个缘故,长房便不打算将这个女儿外嫁,只当个老姑娘养着算了。 眼下这个场合,想来对她来说有些刺激,毕竟这是在古代,这里的女性视婚姻为一辈子的出路,她这个不婚的,当然格格不入。 谢淑华却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轻轻嗤笑了一声,当然声音很小,也就谢颂华离得不远才听得到。 自从笃定自己能嫁进皇子府之后,谢淑华在谢家也不再表现得如从前那般温婉贤淑,大概是觉得有所倚仗,不必在讨好府里的人了吧! 谢颂华只当没有看见,仍旧坐在一旁旁听。 然后就听到谢思华问道:“二姐姐,听说姐夫的大哥在大同那边是个游击将军,可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淑华笑着道:“七妹这是担心宸王殿下吧” 谢思华蓦然有些恼怒地看了她一眼,虽说都是自家姐妹,可这到底是女儿家的隐秘心事,谢淑华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谢荼软绵绵的声音便从角落里传来出来,“是啊!大家都在担心宸王殿下呢!虽说锦衣卫手段残忍,办事严苛,宸王殿下本人更有冷酷暴虐的名声在外。 可边关的安危如今也只系于他一人身上,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大同那边就难保住,紧接着是太原,再过来,那就是咱们京城了。” 她眼睛里满是担忧,将屋子里方才小女儿们的温馨气氛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现出了几分愁容。 谢思华连忙道:“就是啊!眼下大荣犯边,且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任何一个大启子民,心里自然都是挂心的。” “之前宸王殿下受了重伤,宫里派了太医过去,说是治好了,可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痊愈了。” 谢芫的婚事恰逢这样的战事,加上婆家的消息源,自然就比其他姐妹知晓得更多一些。 众人便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远在边关的战事来。 只是到底都是些闺阁女子,又是在这样信息不通畅的古代,知道得毕竟有限,聊来聊去也没有什么实际有用的信息。 谢颂华倒是从众人的口中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大启的战神王爷——宸王。 原本谢颂华还在想这位宸王既然这么早就被封了王,又在边关担任要职,何以他竟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现下才知道,原来宸王虽然与太子年纪差不多,却并不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准确地说,当今的皇帝应该叫他一句堂弟。 他是先帝的侄子,先帝却是从他的父亲手里继承的皇位。 因而宸王实际上是大启开国皇帝之子,只是出生太晚,开国皇帝过世之时,他还在娘肚子里,最终皇位兄终弟及传给了先帝。 开国皇帝,也就是启太祖草根出身,从小就与弟弟相依为命,因而在太祖皇帝过世之后,对自己这位侄子异常看重。 在宸王三岁的时候,便封为亲王,并以“宸”字作为王号。 在其临终前,甚至要将皇位传给他,只因宸王极力推辞,并言明若是先帝不收回成命,便自请出族。 当今皇帝这才继承大统,同时继承的还有先帝对宸王的宠爱。 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满朝文武当中,圣上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就是宸王。 而宸王也不负圣上所望,早在十五岁便在边关一战成名,夺回前朝丢失在大荣的十几座城池,划定了如今的疆域。 因而,纵然宸王手握着锦衣卫的大权,令所有官宦世族闻风色变,瑟瑟发抖,可在百姓当中,却有极高的声望。 要不然,也不会在前段时间传来宸王受伤的消息之后,圣上几乎搬走了大半的太医院,将人都派往了前线。 谢颂华在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言语中,慢慢地拼凑出了这个宸王的大致形象,心里也不由地对他更加好奇。 只不过她也清楚,纵然她是谢阁老的千金,与这样真正的天潢贵胄、实权在握的大人物之间,还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起了战事,谢芫的回门宴上,大家都有些神情紧绷。 就是临走时,谢芫的姑爷脸色也不大好看。 到了晚间陪着老夫人吃饭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前方的情况不大好。 据说,这一次大荣派出来的是他们的大皇子,也是宸王殿下的死对头,当年两个人就在战场上遇到过,只是对方当初败在了宸王殿下的手里。 如今看样子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态来的,因而战事便有些胶着。 第119章:战事 前线大帐里,百越的脸上满是紧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来回走动。 “我说百越将军,你就不要晃了,再晃我头都要晕了,殿下说了叫我们等半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你这晃来晃去,殿下也不能提前一点儿回来不是” 一个坐在帐中饮茶的副将满脸地不耐烦,对着百越斥责。 百越恼道:“你是不着急,我……” 他刚想说萧钰的情况并不大好,但是立刻想到这件事情只有他和萧钰本人知道,属于绝对的机密,便又立刻立刻改了口,“我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这能不担心么” 那副将闻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加应该相信殿下才是,殿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知凡几,能被眼下这点儿事情唬住” 另一位将军不赞同道:“那可不能这么说,对方这是有备而来,且战术战略显然都是针对咱们殿下,如今的情况还真是不好说啊!” 大帐里因为他的这句话都陷入了沉默,眼看着线香燃尽,外头及时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铠甲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百越长舒了一口气,飞快地迎了过去,“殿下,您总算来了。” 副将连忙问道:“殿下此去,可有收获” 萧钰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看不出人表情,“按照早前的部署,一个时辰后出发。” 这话立刻鼓舞了其他人的士气,众人立刻领命而去。 萧钰却在最后将百越留了下来。 百越是宸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更是宸王府的家奴出身,众人对此见怪不怪。 百越却是有些紧张,“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怕是……”一反之前的沉着,脸上现出几分隐忧,“我这边怕是会出问题。” 听到这话百越脸色豁然就变了,“王爷是说,您已经找到了您之前昏迷的原因了” 此前殿下因为受伤昏迷,所有人都以为是受伤的缘故,可偏偏独活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这也就罢了。 后来竟然无缘无故地又再一次陷入昏迷,不论是从脉象,还是反应,以及昏迷后的情况来看,都与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前一次的受伤,分明就是个烟雾弹。 而萧钰则在灵教的一些教义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分明是有人在针对他下套。 可随着追查,线索却到了大荣那边。 这位大荣的大皇子,近年来便十分笃信灵教,身边更是豢养了好些有些道行的灵师。 虽然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在萧钰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可他自己出现在了自己自小随身携带的指环里是个不争的实事。 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指环为何会到了谢颂华的手里。 但是这件事情,充分说明了这个灵教,或许真的还有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手段。 今天晚上,他明里是说去查看大荣大皇子的布局,实际上去查的是他身边那个大灵师的去除,而对方诡异的行踪,更是让萧钰确定了这一点。 百越着急得不行,“可是王爷,明日的那一仗关系到整个边关的稳定,若是您不在,咱们这边只怕真的守不住。” “所以,待会儿你传令下去,大军提前半个时辰开拔,放心,这场仗,胜利只能属于我们。” “那王爷您……” 萧钰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就只能再赌一把了。” 他十分厌恶这种感觉,他熟悉战场,知道应对战场上的千变万化,所有的东西他都有把握洞悉根源。 可唯独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让他琢磨不透。 百越跟随他多年,自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尽管心里十分担心,却也毫不迟疑地立刻传达下去他的命令。 这一天,终究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谢颂华推开窗,就看到漫天红霞,天空的颜色竟是一片艳红。 不过她没有这个心情好好欣赏了,这太阳都快升起来了,她才刚刚起床。 昨晚上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练完字后,忍不住又翻了翻医书,这一发就不可收拾,竟让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后世对东汉麻沸散的研究,结果就研究到半夜才睡。 这不第二天就起晚了。 好在现在不用去颐和堂请安,洗漱好也顾不上早膳,急匆匆地就出了门往寿安堂去了。 结果却发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没有进去,她最后一个到,也没有其他人发现的样子。 谢颂华悄悄地走到谢荼的旁边,以目光询问。 谢荼便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二叔在里头呢!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祖母说,大家都不敢进去打扰。” 这话让谢颂华也紧张起来。 她到谢家这么久,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门终于开了,申妈妈出来请大家一起进去。 才进去,众人就发现情况不大正常,因为老夫人和谢云苍的装束看着都与寻常很不相同。 姐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只好垂着头按照往日的习惯给他们请安。 没一会儿谢长清和谢非梧也过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有大事发生。 等谢府上下人等全部都到齐了,老夫人才发话道:“好了,大家既然都来了,便先坐下来了吧!” 谢长清一张胖胖的脸上,往日里的笑容也没有了,而是神色紧张地看向谢云苍,“二弟,可是前线有消息了” 谢云苍管着兵部,又在内阁,那边的消息自然是头一个知道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今日大军与大荣的军队要一决胜负,在殿下的领导下一切都十分顺利,甚至差点儿生擒大荣的大皇子,最终对方逃得太快,宸王殿下的箭射过去,似乎是重创了对方,但对方已经被救走,具体伤势如何,谁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谢思华连忙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宸王殿下又一次赢了大荣,这一下,他们不敢再来了吧!” 大家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谢云苍,从他的脸色上看,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谢颂华看到谢云苍点了点头,“这一仗,我们确实大获全胜,但是……” 这个时候大喘气可真是不礼貌!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在谢云苍只是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接着道:“军中出了内鬼,在大军清理战场的时候,竟有人给殿下放了冷箭。” 这话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谢思华当即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那殿下怎么样!谁放得冷箭!” 这话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向了谢云苍。 第120章:卷入纷争 “殿下伤重,如今已经昏迷,消息才传到我这里,内阁都还没有接到奏报,但最迟也就今天下午,消息也就该出来了。” 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谢荔喃喃道:“那可是宸王殿下啊!怎么会……” 谢琅华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便是殿下英勇无双,可终究也是凡人之躯,如何抵得过刀枪箭矢,只可气,我大启军内竟出现这样的败类!其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谢颂华发现,谢琅华说着话的时候,屋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赞同的脸色,很显然这位宸王殿下得民心不是说说而已。 谢荼都忍不住道:“殿下在前方为咱们奋勇杀敌,军中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内鬼,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娘,二哥,可有什么不对” 谢文鸢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这才发现坐在上首的两个人看上去表情有些不大对。 “放冷箭的当场被抓获,只是他一心求死,一箭出去,即刻自尽,而他……”他的话头顿了顿,转向了谢非梧,“曾是你的门生,这一次也是我荐去的军中。”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部白了。 谢非梧呆愣了一下才道:“是詹文陆!” 齐氏椅子都坐不住了,喃喃道:“老爷,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跟……他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说到后面自己都没有了底气,语气也就轻飘飘起来,显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辩白是多么的可笑。 “那……会怎么样啊”余氏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满脸都是紧张,“咱们只是推荐了他,他这背后受何人指使,咱们也不知道啊!” 谢云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这会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为的就是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底,此事不管内情如何,到底都牵涉到了咱们家,只怕到下午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 “什……什么旨意” 齐氏话都说不利索了,也顾不上和丈夫之间的龃龉,眼睛里只剩了全部的担忧和期待。 “现在说不好,至少我和三弟,大约是要接受调查的,按照以往这种事情,估计会有人来家里。” 多余的话,谢云苍也没有再说,兄弟三人对老夫人行了大礼,便一同去了外书房。 屋子里一众女眷们都只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好了!”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你们也不要过分担心,你们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儿把握也没有,我们家清清白白,经得起查,大家自己要稳住心态,拿出咱们谢家该有的体面来。” 纵然老夫人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仍旧不免惴惴不安。 谢颂华也同样吓得手脚冰凉,这可是在古代! 有连坐有诛九族的古代,更何况她难道还能相信这个时代的司法公正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她眼下是谢云苍的亲生女儿,若是谢云苍有个什么事儿,她是决计跑不掉的。 兰姑姑见她坐在书房里半天动都没动一下,便和丁香一道进来了,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姑娘,咱们……要怎么办” 谢颂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再看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瞧,显然大家都在紧张这件事情。 相比于兰姑姑的稳重,丁香一向藏不住话,“姑娘,咱们要不要先做好准备,若是真的发生……咱们先把东西藏起来,将来总有个后路。” 她话没有说得太明白,谢颂华却也听懂了。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声音抬高了些,好让外头的人也能听到,“今儿父亲提前得到了消息,明明争取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却没有转移府里的这一干人。 不但祖母仍旧在,就是二少爷也没有出府,这至少说明,此次刺杀宸王的事情,与我们府上绝无干系! 既然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等朝廷的调查过去罢了,更何况,咱们家也不是毫无根基,不管是父亲和伯父叔父也好,已故的祖父也好,总有些故旧亲朋、学生座师在朝为官,不可能坐视不理,大家不要无故惊慌。 今日父亲将此事告知全家上下,就是以防事出突然,让咱们失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咱们越应该冷静才是,都各干各的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往外跑了,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齐全就是。” 谁料这话说完,就听到一阵笑声,却是谢琅华从院门外走进来,“我还担心你这边会紧张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反倒是你这里最妥帖。” 谢颂华便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捧书入内,她连忙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外书房的事儿怎么说父亲呢” 谢琅华却是淡淡一笑,“还以为你真的全然不怕,原来也是装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她的书案上,“外头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横竖有父亲他们呢!再不济也还有我和大哥,慎思馆大伯暂时是没时间管了,这是我自己淘出来的一些我从前的书,正好拿过来给你,等这事儿过去,你得写一份读书笔记给我,我要检查。” 谢颂华目瞪口呆,盯着那套书看了半晌,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满脸惊骇,“这……这是为什么” 谢琅华笑得格外温柔,“为兄发现你于学问一途上,竟还有些天分,从前你在农家,想来是没有机会,这样的天资不可浪费了,我作为你的兄长,自然有监督之责。” 谢颂华看着他那张脸,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下口骂才好。 谢琅华却在她口出无礼之前又道:“若是合格,我允许你拿你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那个什么药给我试试。” 他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响亮又干脆的声音立刻就蹿了出来,“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她那个破麻沸散,自己都不敢喝的,谢琅华若是愿意献身到这个程度,看看书算什么 更何况,她本身也并不讨厌学习,只是讨厌被逼迫着学习。 而实际上谢颂华也能理解他的用意,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安她们的心,想来他也不是单单给自己这个妹妹定了任务。 等谢琅华走了,谢颂华又将兰姑姑和丁香等人叫了进来,“你们刚开始说的藏东西,怎么个藏法” 丁香满脸惊讶,“姑娘不是说,不用担心吗” “那是为了让你们认清实际情况,怕你们瞎担心,但做好两手准备总没错不是” 她又不傻在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中,怎么可能就完全能相信这种理性的分析 结果到了下午,刚刚听从丁香的话,在宴春台的隐蔽处挖了好几个坑填了东西,前院就乱了。 第121章:被官兵围了 来传消息的是安氏前两天才送过来的一个三等小丫鬟,叫橙儿的。 可怜才刚刚十岁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四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兵,把……把咱们府上给围起来了,说是不让咱们府里的人进出。” 听到这话谢颂华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这一步。 她历史学得不好,可红楼梦看了两遍的,贾府在抄家之前不就是被官兵围了么 不会这么快就定了罪要给谢府抄家吧! 若真是这样,如她这样上了族谱的是跑也跑不掉的,除非甘愿成为黑户…… 谢颂华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意动,毕竟她多少还存了点儿钱,那些钱也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以她的本事和见识,只怕都跑不出京城就要被抓,“其他人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一切听兰姑姑的,丁香,跟我去寿安堂。” 到寿安堂的时候,里头已经闹哄哄乱成一团了。 齐氏搂着谢淑华母女俩哭哭啼啼,安氏和余氏也都差不多。 就是一向冷静的老夫人脸上也露了些许端倪。 谢颂华这一回进来,没有任何人看向她,她走得近了,老夫人才冲她点了下头,她便往一旁谢荼身边去了。 谢荼同样面色惨白,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方才传来消息,二叔和三叔已经被扣押了,究竟是什么衙门扣押的,现在还不知道,带兵来围的是锦衣卫的人。” 旁边的余氏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愣是打了个寒颤,大约是想到自家夫君,眼泪立时便滚落下来,只因在老太太跟前,不好哭出声音。 宸王在圣上心里的分量,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涉及到刺杀他的事情,就是当朝的阁老,也顾不得那份君臣之义了! 谢文鸢母女住得远,又一向避嫌不大过分参与府里的事情,因而消息得到的最晚,也最晚出现。 老夫人一见着她们,便立刻道:“鸢儿,你们家在京城也是有房子的,你这便带着哥儿姐儿出府去,罪不及出嫁女,就是锦衣卫也不敢拦你们!”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立时都朝那一对母女看过去。 谢颂华的目光从那些脸庞上一一划过,看到的多是羡慕,自然也有些嫉恨的。 齐氏头一个反应过来,“便让咱们几个孩子也跟着姑太太出去吧!横竖那锦衣卫也不知道姑太太到底带了几个孩子过来,深哥儿又在外头,就……就让琅哥儿冒充一下深哥儿跟着出去罢!” 安氏也连忙抓住了谢琼花的手,余氏忍不住将谢思华也往前推了一些。 谢文鸢还没有表态,老夫人便斥道:“在胡说什么!鸢儿有几个孩子,你们当锦衣卫能不清楚吗若是真有事儿,回头算账,是平白还要拉上林家不成” 安氏大急,“母亲,不是这么说呀!亲戚一场,本就该互相帮衬,眼下咱们家有难,姑太太也是咱们谢家姑娘出去的,这里的孩子哪一个不都跟姑太太是血缘亲呢!” 齐氏连声附和,哭着道:“母亲,儿媳知道您心疼姑太太,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们这些也是您的孩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孙子孙女儿蒙难么 那些锦衣卫向来杀人不眨眼,若是大家被带进去昭狱,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往后这些哥儿姐儿哪里还有前程呢!” 谢颂华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寒噤。 不是吧!这老天给她安排的命运未免也太不讲武德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谢家凭借着现在的身份站稳了脚跟,这要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明明说好的跟刺杀案无关呢 还要去昭狱 她就是个不懂历史的人,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这真是要了亲命了! 她不由转脸去看谢文鸢和老夫人,心里又有些泄气,这样的时候,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不管是带上谁也不可能带上自己。 谁知道谢文鸢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母亲,你不要说了,我哪儿都不去!” “你……”老夫人闻言几乎没能站稳,“你在胡说什么!” 谢文鸢正色道:“我相信二哥三哥,也相信我大启的律法,我就在府上,我是谢家的女儿,我的儿女身上也有谢家的血,若是没事儿,我陪在母亲身边也算能叫我尽尽孝心。 若是真有事儿,他们两个姓林的,总不能真被带走,所以,我哪儿都不去,我就陪在您身边。” 听到这话,寿安堂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谢颂华不由抬眼去看谢文鸢,心里竟被燃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来。 她好像忽然看到了这个时代女子身上的闪光点,不仅仅是困于内帷的精致却死板的皮囊,她有她鲜活的精神与坚定的信仰。 那不是愚孝,是她认定的信念。 齐氏却焦急道:“小姑,现在不是说这些意气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那些锦衣卫规矩不严,这满府都是女眷……” 她说着已经红了眼睛,“我只求你将我的淑儿带……” 可是她后面的话被老夫人冰冷的眼神给打断了,愣是让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好!也不枉你父亲在世时最宠爱你,亲自教你读书识字,”老夫人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咱们就一起面对。” 老夫人这话说出来,谢颂华清晰地听到那头安氏不满的冷哼,就是旁边的余氏都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齐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当那些身穿制服满身肃杀的队伍踏着紧凑的步子冲进寿安堂的时候,谢颂华的心跳都跟着变快了,不由自主地就和旁边的谢荼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众人都围在老夫人的旁边,随着她一道走到了门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锦衣卫的人。 然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穿大红色飞鱼服,年约四十,一双眼睛尤其犀利,看人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有些发抖。 “谢老夫人!黄某奉命办差,若有惊扰,还请多原谅则个。” 他的声音也尤其洪亮,谢颂华忍不住暗道,这人的肺活量真大。 “黄指挥客气了,既然是天家的命令,我等自当服从,只是老身不知上头的命令如何我们府上如今只有些老弱妇孺,若是有什么令,还请多照拂一二。” 老夫人这话问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若是真的要被押去北镇抚司,那就如齐氏所言,往后的前程算是尽毁了。 若是别处地方暂时关押,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余地。 第122章:大哥 谢颂华听到那人淡淡道:“老夫人暂且安心,我等目前收到的命令是,暂时不叫贵府上下人等外出,烦请老夫人派个明白人,将府上一应出入所在告知,我们也省去许多事情。下剩的,等后头的命令。” 这话让众人的心稳稳地落回了肚子,也就是说,暂时并没有查出对谢府真正不利的证据,眼下也只是限制出行而已。 老夫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叫大管事过来回话,又客气道,“辛苦黄指挥和众位差爷了,若是不见怪的话,不如屋里坐坐” 那黄指挥闻言却是将手一拦,“差事在身,老夫人不必客气,另外,未免多生事端,烦请府上勒令众人严守规矩,我们锦衣卫都是一帮粗人,向来不大会嘴皮子上讲道理,现下先将事情分说明白,回头就不能再说误会不误会的话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笑意,脸上更是只有严肃,这般回绝之后,老夫人及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是余氏大着胆子站了出来,“敢问这位指挥使大人,可知我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那人如刀子似的目光便在余氏脸上刮过,看得余氏胆战心惊,最后却只得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即刻转身,仍旧昂首阔步地将那一干锦衣卫又都带走了。 等人都走得不见了影子,寿安堂里才终于有了人声,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只是谁也没敢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只在老夫人这边守着。 齐氏道:“也不知道这一困要困多久,老爷那头更不知道是在何处,咱们这可怎么办啊” 说话间,谢长清才带着几个子侄过来了,当看到其中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时,安氏豁然起身,“你跑回来做什么!” 竟是谢家长房的谢温华回来了。 这位大哥在谢颂华初回谢家时,便坠马摔断了腿,然后据说是一直在郊外的营里养着,也不见回家。 谢颂华头一回见着他,就是在谢芫的婚礼上,他倒是回来了一次,背着谢芫出了门子,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算上这回,谢颂华也是第二次见他。 与谢家男子普遍的文弱形象不同,这位谢家长孙,不但身材高大,且长相也分外英气,剑眉星目,走在肥胖的谢长清旁边,尤其对比分明。 谢温华却是理所当然地道:“这我家,我作甚不能回来” “你……你要气死我不成!平日里三催四请也不见你回来,这会儿倒是傻了不知道躲风头,跑回来充什么好汉” 安氏竟然不顾婆母与夫君在场,当场就训起了儿子。 谢温华也毫不相让,“若我回来你不天天往我跟前塞那些贵女画像,我倒也不至于天天睡营房。” “你都快二十了,还不相看,难不成是想打单身不成好好的书不读,跑去……” “好了!”老夫人看样子简直被他们母子吵得头疼,当即便大声喝止了二人,“都什么时候了!” 谢温华朝安氏做了个鬼脸,赶紧跑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您别生气,我娘就是这么不懂事,老是如此吵吵嚷嚷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安氏才刚坐下就气得又弹了起来。 老夫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在长孙的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你这么说你娘的吗” “没没没,”谢温华毫不在意,连忙摆手,“我爹规矩多,都学他肚子里去了。” “噗……咳咳咳……” 谢颂华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了出来,又只能死死地忍着,连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在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几个真有忍耐力的,纵然顾着谢长清的颜面没有笑出声,可也都忍得辛苦。 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谢家大哥竟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 还别说,因着他这一回来,眼下寿安堂里的气氛倒是好了许多。 “如今府里不能外出,外头的消息,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谢温华道:“要不然我怎么就回来了呢前段时间在营里养伤养得无聊,我干脆训了几只鸽子,我这不在府里,我的这些小宝贝怎么知道来找我” “还是大哥有法子!”谢琅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显然此前一直为此事忧心。 老夫人也忍不住赞道:“大郎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他!” 一家子老弱妇孺,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便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同自己商议,谢颂华这些小姑娘家,自然都被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来,她便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宴春台的人,大家也都放下心来。 谢颂华却并不放心,方才那个人也说得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命令。 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后头又会有什么样的命令下来,谁也不知道。 可她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救都做不到。 谢颂华回到屋子里,认真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纸。 先写下一个宸王,然后遇刺,再往后推导。 首先,宸王遇刺,现在情况怎么样死了没死 若是没死,事情还大有可为,毕竟他在利害之中,他能得到的信息一定比京城的这些人更多。 若是死了,谁会获利 再推,谢云苍才刚刚四十,已经官至文渊阁,官场上,除了熬资历的首辅,还能有什么大追求让他以身犯险 更何况,他与宸王能有什么纠葛 关于现如今的朝堂格局,谢颂华一无所知,可这并不影响她的思维发散。 这件事情给她的警示就是,哪怕是生在这个女子出不了二门的时代,也不能做一只坐井的青蛙。 不然,就如同她此时一般,两眼一抹黑,成了一根前途未卜的浮萍。 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外界有关的信息,全部都一一列清楚,谢颂华才停下笔,等日后她再慢慢地补全! 可惜玉如琢不在,他都能去皇宫,所知道的信息肯定不是常人能比的,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多问问他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呢 谢颂华悔不当初! 此时已经深夜,如勾似的一弯清月从东面升起,隐在层层的融融的云后,无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谢颂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指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玉如琢已经走了,这枚指环还是纹丝不动,取不下来。 只不过没有了那抹荧光,眼下看着,又和最初时看到的差不多。 唉,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府里流传的各种流言蜚语,身在内宅的人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是被围困在府里的。 刻意忽略心里的那份不安,日子便还如平常一样平静地流过,谢颂华甚至真的开始认真地看起了谢琅华给她搬来的那些书。 只不过这份平静仅仅维持了三天,寿安堂传来了消息。 第123章:我可以试药 却是老夫人病倒了,实际上昨天半夜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可一直到天亮时分,谢颂华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才知道。 三个媳妇和姑太太是已经到了寿安堂的,看样子脸上都有些疲倦。 谢颂华来的时候,发现谢荼也神色惨淡,便连忙问起缘故来,“怎么忽然就病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谢荼叹了口气,“祖母的身体也就这样,从前一直好好地养着,也不觉着如何,这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外头的消息又纷纷乱乱,老人家心里一时受不住,就病倒了。 从昨夜里就开始发烧,偏生外头门口围得铁桶似的,根本不叫放人出去,别说太医,连个普通的大夫也放不进来。” 谢颂华没想到眼下府里有人病了,那些锦衣卫都不给放大夫进来。 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里头姑太太和他们妯娌三个在侍疾,谢长清也在一旁守着,屋子里人太多显然不行,姐妹们便只能站在外头。 林若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到谢颂华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的医术向来怎么样祖母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旁想谢淑华偏生耳朵尖就听到了,立刻反对道:“林妹妹,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瞎出主意!祖母年纪大了,若是一个不甚,出了什么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她这一嚷嚷,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谢颂华似乎还懂一些医术,之前还给谢琅华配过驱蚊水,且在那香料铺子里还曾经救过一个老太太。 谢颂华一下子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原本听到谢荼说请不进大夫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自己去给老夫人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恰好自己屋子里还有些常见的药材,一般常见的病症在她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眼下被谢淑华这么一说,竟不好开口了。 她只能忍下心里的不快,含着两分歉意地对林若曦道:“林妹妹,我也只跟着一个医婆学了点儿粗浅的医术,祖母的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或许伯父伯母并姑母他们,见多识广,可能还比我有办法些。” 谁知这话刚好就被才进门的谢温华听到了,他直接便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你会医术” 谢颂华被吓了一跳,看清了人之后才无奈一笑,“只会一点……” 话音还没落,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那你在这里客气个什么里头是你祖母,眼下这样的情况,你一个会医术的不上,他们那一帮连脉都不会切的人在里头有什么用” 谢颂华就这样被拖了进去,外面姐妹几个都给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给镇住了。 谢淑华便皱眉道:“大哥哥做事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四妹妹那点儿微末技俩,别说是救祖母了,万一诊错了吃错了药,闹出什么事故来,可怎么是好!” 谢琼华闻言便立起了两条眉毛,“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红口白牙地咒谁呢” “我何曾咒谁了大姐姐你什么意思这样强行往我头上安罪名!” 谢琼华却冷笑了一声,“别装模作样的了,大家都在这里担心祖母,就你一个劲儿说四妹妹看不好,要叫祖母出事故! 四妹妹医术再不行,不也救了你一命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被那毒蝎子咬了,还是多亏了四妹妹救治得及时吧!” “你……”谢淑华气得要死,如今这个谢琼华竟然都敢当众给自己没脸了! 谢琼华却是丝毫不让,“我什么我,我是你我就安安静静闭嘴呆着,谁不知道你跟谢淑华不合装什么相,四妹妹长四妹妹短的。” 这一说,谢淑华几乎要被气晕过去,两只眼睛里立时就开始往下掉眼泪,“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没有安好心,不关心祖母了” 谢思华被吵得头疼,干脆厉声道:“你们真是够了!还嫌不够乱么有本事到大门口吵去,看看能不能吵得那些锦衣卫放个大夫进来。” 谢琼华闻言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倒不是帮谢颂华,只是看不得谢淑华又借由头编排她大哥。 谢淑华却是在哪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引得林若曦谢荼等都来安慰她。 里头的谢颂华却是直接被谢温华按到了床边,“让让让让,让这个丫头来给祖母看看。” 说完还不等齐氏开口,就立刻道:“二婶,你若是不会,你就不要阻拦,先让四妹妹看看,好不好的咱们再另说,她望闻问切一番,也碍不着你尽孝吧!” 这谢温华就是有本事让人有气撒不出,偏偏他自小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跟他计较吃亏得还得是自己。 谢琅华却是站在了谢温华一边,“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四妹妹你别急,慢慢看。” 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一致,一旁的谢文鸢也也表示赞同,“好歹四丫头还能看点儿脉象,比咱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强。” 他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异议,谢颂华心里松了口气,果真认认真真地替老夫人看了起来。 老夫人并没有昏迷,只是精神很不好,甚至都不大能开口说话。 谢颂华认真地将两只手的脉都把过了,又仔细摸了摸老夫人的肚子,轻声问了几句,才转向申妈妈,“祖母几日未大解了” 申妈妈一见问此,眼中立刻燃起希望,“四姑娘问的是,算起来,足足有四五日了!” 这一问就问到了症状,其他人便都满怀希冀地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喜色,接着问道:“从发病起,是不是一直发热,却不怕冷,多汗口干,小解却还顺畅。” 申妈妈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谢颂华点了点头,“那便是了,祖母有了春秋,又是初冬时节,老年人本就有些不耐,怕是这几日为着家里的事儿,晚上也不得好眠,这才勾起了病症。” 不等申妈妈开口,旁边的谢长清便抢先问道:“现在可怎么办好” 谢颂华便有些犹豫,谢温华道:“你都知道祖母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还开不出药方” “倒不是开不出药方,只是……” 只是这个病有些麻烦,不是一帖药就能好的事儿。 见所有人都眼带希望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道:“祖母的情况确实不能小视,我且先写个方子,试试看吧!” “这怎么能试试看呢!”齐氏立刻不赞成道,“是药三分毒,万一这……” “我可以先试药。”谢琅华打断齐氏的话,直接对谢颂华道,“你只管开方子。” 第124章: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原主这个二哥…… 谢颂华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可他这一句,倒也将其他人的嘴给堵了。 她当下也不犹豫,立刻将方子写了,然后交给了谢长清,“伯父,这方子您收好,今日这给祖母看病,我也是勉为其难,这方子用下去,还得看祖母的情况接着调整,您帮我看着点儿。” 谢长清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从他屋子里的那些书可以看得出来,他绝不是个只读圣贤书的肥胖子,分明各方面都有所涉略。 果然,谢长清拿着方子仔细看了起来,“大黄、浓朴、枳实、半硝……这是,大承气汤” 谢颂华便松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恰好这方子上的药材,我屋里都有些,这便去取来。” 屋子里除了齐氏脸色晦暗不明,其他人都欢喜起来。 不论心里对老夫人是不是真的孝心,眼下守着这么样的个病人却束手无策的情况,实在是太叫人难熬。 有个法子总比没有得强。 谢颂华很快就将药材都取了来,同时取来的还有自己的铺盖。 余氏惊讶道:“四丫头,你这是……” “三婶有所不知,祖母这病没那么容易好,且这药煎起来也与寻常药物不同,为恐出意外,还是我亲自来煎药服侍祖母吧!” “这……”余氏面露不忍,“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熬得住呢” 谢文鸢却笑着道:“四丫头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有这份心,咱们又帮不上这个忙,还是听她的吧!” 谢颂华这便在寿安堂里住了下来,就在老夫人屋子的隔间里,一面给老夫人煎药喂药,一面监察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这药方实际上也是她前段时间从一本古书上琢磨出来的。 煎起来实在麻烦,这些药材不能一道下下去,有的要看水量,有的要看时间。 还好寿安堂里还有两个擅长煎药的婆子,在一旁协助着,倒是不至于煎坏了。 当晚便喝了一碗,到第二日早上又喝了一碗,老夫人的精神便好了许多,能开口说些话了,众人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才慢慢地松了些。 这么看来,路数应该是对了,谢颂华心里也就多了两分把握。 只是其他人脸上都欢欢喜喜,她却没有什么喜色。 因今晨给老夫人诊脉的情况来看,情况并不大好。 人年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病根,很多小病在年轻人身上没什么,在老年人身上却容易勾起其他的病症来。 因而谢颂华也不敢放松,反倒越发谨慎了,在老夫人服过药之后还要细细地观察她各方面的情况。 这就是现代医学的好处了,患者的身体状况都可以直接通过体液分析的数据得出来。 放在这古代,却只能靠大夫的判断。 等到了第三日,谢颂华则又调整了药方,照旧将药方交了一份给谢长清。 谢琅华也说话算话,药方一换,他先喝一碗。 那个利落的劲儿,倒是让谢颂华有些忍俊不禁,“二哥哥,你这几天腿还好吧” 这话问得谢琅华有些疑惑,待想明白之后顿时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谢颂华不由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是提醒了你,这两天吃点儿温补的东西么!” 这大承气汤主要作用于肠胃不通畅,谢琅华一个正常人喝了,能不多蹲坑么 单看他脸色,就知道怕是没少跑。 谢琅华一个读书斯文人,又说不出那等言语,只能指着她干瞪眼,“你”了好半天最终只能作罢。 谢颂华反倒被他这幅样子给逗乐了,扶着窗框笑得前仰后合。 见她笑得欢快,谢琅华原本的郁气竟也慢慢地扫空了,只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你呀!”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好歹是为了祖母的身子,这些天也辛苦你了。” 谢颂华却摇了头,问起外面的情况,“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二哥哥可知道父亲那头怎么样了吗” 谢琅华收起笑容,略一沉吟,便朝她走近了一步,“宸王已经秘密回京了,如今人就在宫里养着,几个御医轮流诊治,还没有脱离危险。 圣上是发了大怒了,这些天为此下狱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了,这个时候,咱们这边千万不能乱,结果,估计也快了。” 谢颂华想了一想才道:“既然有动静就是好事,总会有些苗头出来,对于咱们这样清清白白的人家来说,便能早一点儿洗清嫌疑。” 不远处院门口,谢淑华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头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几乎相似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久前,谢琅华明明还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而论亲疏。 可这才多久他就和谢颂华这样好了 之前为了什么临摹孤本的事情,天天往宴春台跑,现在又在这里有说有笑的。 就谢颂华那一手狗-爬的字,还能临摹也就骗骗谢荔那个蠢货罢了。 分明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亲妹妹在外头吃了多年的苦,心里心疼了。 那种半吊子的医术也敢给祖母看病,等回头看出了问题,有他们后悔的! 还那般不管不顾地给谢颂华撑腰,他哪里就那样了解谢颂华了知道她一定能看好 想到昨晚上齐氏为了谢琅华喝了几碗药心疼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笑,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什么人真的值得他用心也不知道。 谢淑华不想承认她是心里吃味了,她更不愿意承认从前那个最宠爱自己的哥哥,如今似乎更关心他的亲妹妹。 侍书见她又折返出去,不由惊讶,“姑娘,我们不去看探望老夫人了吗” 谢淑华的面若寒霜,“有那一对孝顺的孙子孙女在伺候着,我这会儿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她走了两步,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掉在地上来不及扫走的柿子,谁想竟把鞋子给弄污了。 侍书一眼瞧见,连忙蹲下来给她擦鞋。 谢淑华却犹嫌她碍眼,干脆抬腿把她踹到一边,等侍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又猛然停下了脚步,“怎么还是没有三殿下的消息” 侍书知道自家姑娘此时心情不好,尤其小心翼翼,“姑娘且不要急,那丫头爬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了,等到了外头,要见高家姑娘恐怕都不是容易的事儿,更何况是三殿下,一般人也实在难见着。” 她这么说谢淑华的心情算是好了一些,她又回头看了寿安堂一眼,“等殿下帮父亲求了情,外头那帮锦衣卫撤了,他们才知道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说到这里,谢淑华心下一动,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来,“听说……大伯母最近日日都在求神拜佛” 第125章:恶化 终于,在谢颂华用药的第五日,宴春台的半硝也差不多耗尽时,老夫人总算艰难地大解了。 腹中的胀痛感顿时消减了许多,脸色也好了不少。 可也如谢颂华所料,当天晚上,老夫人便又开始呕吐起来,连喝水都吐,又一并开始拉肚子。 一众人等都慌了手脚。 毕竟这上吐下泻落在老人身上,着实凶险,尤其是老夫人因为前面的病症,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情况下。 面对谢颂华新开出的方子,齐氏一把夺过,直接扔到旁边的炉子里烧了。 “你还没闹够!当日你说你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叫你不要逞能,你父亲一向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我竟容得你这样放肆,这放肆了一回,还要来第二回!” 这一次就是谢长清也摇头叹气道:“罢了,四丫头也不必自责,当初也是没法子叫你试一试,少不得我去前头求求那位黄指挥,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进来,毕竟眼下事关人命。” 安氏连忙追了上去,“你去有什么用他们那锦衣卫还能卖你的面子不成那些人可是杀人都不眨眼的。” 后头的话就是在外头传进来的了,安氏显然是在追谢长清,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当初就说了别叫那丫头乱来,你还听她的,现在好了,方子都给你看过,等回头你也有责任!还有你那儿子,实在是……” 声音到了后面就完全听不清了。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其他各处听到消息也都过来了。 齐氏目光剜在谢颂华脸上,却是冷哼了一声,“待你父亲回来!我且看看你怎么跟他说,亏他还一直将你看得那般重!” 谢颂华根本不想跟齐氏说话,偏偏碍于礼法,被母亲训着,还不能避开。 斜喇喇地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就直接将她拽开了,“二婶倒不必吓小四,她本来就是被我推到病床前给祖母看病的,要担责也该是我,二叔来了,我自己请罪去就是了。” “大少爷最好是记住你眼下的这番话才好!”齐氏说完一甩帕子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了余氏、谢文鸢和他们两个。 余氏只是看了谢颂华一眼,到底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谢文鸢却是满脸担忧,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们,只守在老夫人床头。 “喂!你哪儿学得医术啊跌打损伤会不” 谢颂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做做工作,让他们将她后面准备的方子用下去,就被旁边的男子推了一下。 谢颂华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会啊!你哪里废了” “怎么说话的!”谢温华回了她一句,语气里却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问道,“就是那种受了伤,贴一贴就能好了的那种!” “那你直接出后门左转的巷子里就能买到啊!” 谢温华不由诧异,“诶咱家附近来了什么神医吗我怎么不知道” “卖狗皮膏药的,我看府里好些下人没事儿就喜欢买来贴一贴。” “你!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啊!”谢颂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像你们这种习武之人,轻微小伤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求医问药,那必定是真受伤了,可但凡身体受伤,复原总要一定的时间,什么药自称贴一贴就好了的,不都是骗子吗” 谢温华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两个人在这里干站着,他似乎又有些无聊,不是晃来晃去,就是念念有词。 忽然又将手伸了过来,撸起袖子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一个伤口问道:“说来也奇,你看我这伤口,都是好两个月前弄的了,按理说早就该好了,可这眼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偏偏总觉着有些痒,这疤也退不下去,给营里的大夫看着,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谢颂华便接过他的伤口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温华莫名就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谢颂华却忽然勾唇一笑,“大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谢温华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哥这伤,是营里的大夫看得吧”谢颂华的语气十分笃定。 谢温华仍旧不解,“这是自然,我终日在营里……” “可真是终日在营里” 灯光下她莹莹的一双眼睛里分明盛了两分狡黠的笑意,让谢温华顿时不自在起来,他连忙将手抽了回去,不耐烦道:“你就说你懂不懂嘛!” “用错药了!”谢颂华淡淡地给了他一句,“营里的大夫见到你这伤,只怕是直接当成了你们的人切磋导致的伤口来治,实际上大哥这伤乃银器所伤,金酸银苦,酸疼苦痒,这用错药了,自然就一直不见好了。” 说着她又朝谢温华眨了眨眼,“给大哥看伤的那位大夫就没注意大哥这伤口是何种兵器所为” 听到这话,谢温华像一只烫着尾巴的猫似的,差一点儿就跳了起来,立时怒道:“这庸医!问都没问清楚,就直接给我胡乱开药!等我回去,定要好好说他。” 说话的时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身上瞟,那副样子叫人瞧着实在好笑。 谢颂华便只抿了那一抹笑,安然站在一旁,由着他在旁边憋着话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谢长清等人回来了。 谢文鸢连忙迎上去,“大哥,怎么样门口那些人可否能通融一二” 几个原本守在外间的孩子们也都挤了过来,众人全部都紧张地看着谢长清。 这寒冬里,谢长清肥胖的脸上都出了一层的汗,神色却满是颓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成!根本不给通融的机会。” “什么通融的机会,人家都拔刀了,你大哥差点儿跟人拼命,要不是我死死地拦着……” 安氏是真吓哭了,这会儿顾不得人多,用力锤了谢长清几下,“你要寻死,也不想想我们!” 屋子里众人都看向老夫人蜡黄的面孔,自下午起,老夫人便昏睡了过去,到这会儿,这般吵嚷都还没有醒。 大家都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 谢文鸢忽然把心一横,“四丫头!” 谢颂华像是心有所感,抬眼去看她,“姑母。” “你来。” 听到这话,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余氏紧张道:“这……真的可以吗” 齐氏也皱眉道:“小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眼下的情况四丫头已经难辞其咎了!若是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向谢家的祖宗们谢罪了。” 谢文鸢却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直地看向谢颂华,“你有把握吗”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也算有了几分自己观察后得来的经验。 譬如眼下这样的情况,一个妥当老练的人,该给出的回答应当是否定的,至少也该是含糊的,岂不见那一个个的都如斯怕担责任么 可是看着谢文鸢的那双眼,她却发现这种推脱之语,她实在说不出口,竟十分实诚地点了头,“七成,但要听我的。” 齐氏的反应像是见了鬼似的,才要说话,就被后头的谢淑华拉了袖子,那话便也咽了下去。 安氏却像是放了心似的,“这可太好了,老夫人如今这个样子,也就只能靠四丫头了。” 说完便转向谢长清道:“老爷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方才着急忙慌跌了一跤,衣裳都湿了。” 而后又去拽谢温华,“还有你,你父亲方才这一跤跌得不轻,还不赶紧扶着去!” 谢长清还要说话,就被安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眼神里的警示意味十分浓重,他便不好再做声了。 余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到底还是不放心。 谢文鸢干脆开了口,“这几日大家挂心母亲的病,都累坏了,今儿晚上我在这儿守着,明儿再换人,大家也得好生休息休息。” 这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几句客气之后,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谢颂华早在旁边重新写了张方子,才写完,便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抬眼看去,竟是谢荼。 “给我吧!”她含着浅笑看着谢颂华,“煎药的两位妈妈都认得这些药材,我拿过去叫她们先把这些拣出来。” 谢颂华却没有给她,伸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这里有我和姑母就行了,你去睡觉吧!” 谢荼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灯光下少女的脸如蜜一般柔和,她停顿了两息才笑道:“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倏尔笑了,竟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呀!” 然后毫不犹豫地扳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所以你不要往里头掺和,多照看照看小弟才是真的,我这段时间是没空去看他了,这边忙忙乱乱的,怕是那边会失于照应。” 谢荼在门口会转过身,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深深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才答了一个字,“好。” 谢颂华亲自去拿了药,又把药吊子移到了老夫人的房门口,细细地与两个婆子说了煎药的注意事项,这才往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来。 谢文鸢仍旧守在旁边拿着一条帕子给老夫人擦拭手脸。 见她过来,谢文鸢连忙将老夫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谢颂华细细地诊了,又凑过去听了听老夫人的心跳,再移了灯过来看了眸色,仍旧只是去一旁写方子。 谢文鸢几次开口想问,却都没有问出口。 谢颂华将新写的方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晾,自己则坐到了谢文鸢的下手,“要不然姑母也去休息吧!” 谢文鸢没看她,只是摇头,“我便是回了屋,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陪陪母亲。” “姑母既然相信我,我总不能叫姑母失望的。” 谢文鸢这才转脸看向她,灯光中她看到的只有少女眼中的认真,这样的认真,竟让她心里觉得有些温暖。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轻轻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药熬好了,谢文鸢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让老夫人靠在身上,一边轻轻地哄着,一边慢慢地将药给喂了下去。 等那一碗药喂完,谢文鸢满眼期待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似乎这样看着,就能瞧见老夫人立时好起来似的。 谢颂华将碗拿走,却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 谢文鸢有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些吃惊地看她在床边的台上排开,竟是一排细细的银针。 “你……” “还要劳烦姑母去移盏灯来。” 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语气也十分寻常,听得谢文鸢不由得心里就多了两分期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炭火偶尔传来的哔啵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这于谢家人来说,到底是个难成眠的夜。 齐氏坐在灯下,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明,待看到披着斗篷的少女进来,豁然起身问道:“淑儿方才为何要拦我你祖母病势沉重,谢颂华她如何有这个本事” 谢淑华拉住母亲的手,母女俩仍旧走回灯下,她盯着母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娘这是担心四妹妹了” 齐氏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老夫人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什么跟你父亲交代呢!” “娘,你该相信四妹妹。” 听到这话,齐氏完全愣住了,“你……” “眼下咱们是请不到大夫了,若是祖母就这么下去,决计熬不到事情结束,那四妹妹之前给祖母诊病的事儿,等回头也是要算账的。 说句难听的,眼下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四妹妹恰好能治好祖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治不好……说到底,这一次,可是姑母一力主张的。 若是娘你这会儿拦着,等回头父亲回来,不说别人,长房定然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父亲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娘你没管好四妹妹。” 齐氏被她说得有些发怔,她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可再一琢磨,又觉得谢淑华说得有道理,横竖事情已经这么遭了,只有让谢颂华接着诊治,才能将她摘出来。 “不管明日的情况如何,娘少不得也要劳累,既然眼下难得一晚上的清净,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养好精神为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寿安堂那边如何,女儿也帮不上忙说不上话,可女儿心里最挂心也就只有娘你的健康。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些天以来,您又要照看府里上下,又挂心着父亲的安危,还要忙着伺候祖母,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女儿嘴里不好说,心里却心疼得很,就当是为了女儿,好生睡吧!” 齐氏不由大为感动,这段时间她心里的焦急,身体上的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寿安堂,都在外头的那些锦衣卫上头,何曾有人关心过她 就是她那亲生的儿子,也只顾着外书房和寿安堂两头跑,都未曾过问自己一句。 说到底,也就只有她的淑儿真心挂念她。 齐氏便也催着谢淑华赶紧休息。 而谢淑华却非要伺候这齐氏躺下才回转去往倚兰苑。 走到一半,忽而转了方向,闪到一旁的夹道里去了。 夹道里有个暗影在等着,大约是天太冷的缘故,犹自在那里跺着脚。新 一直听到脚步声响,才转过身来,“三姑娘!”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第127章:中毒了 “东西都换了” 寒风裹挟着细雪在夹道里翻滚,撞着墙壁又回荡起来,撕扯的风声宛如野兽的嘶鸣,越发衬得谢淑华的声音空空落落,没有半丝人气的感觉。 那人裹在斗篷里,瞧不清样子,口齿却十分清楚,“三姑娘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谢淑华的脸隐在兜帽里,精巧的下巴上面露出两瓣殷红的唇,唇角绽出两分笑意,却忽又变得冰凉,“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传出去……” “三姑娘放心,奴婢就是死也绝不敢漏半个字出去。” 谢淑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仍旧折回去,只丢下一句话来,“你知道下场的,谅也不敢。” 到第二日的天光初亮的时候,雪便下得大了,扯棉絮似的从天上扯下来,天地间都是一团花白。 谢颂华前世在南方长大,求学也在南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大雪,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到底还是谢温华将她的思绪扯回来,“一晚上没睡还这般精神” 他看了她的神色一回,随即才问道:“祖母怎么样了” 谢颂华微微一笑,“到下半夜倒是好些了,眼下睡得沉。” 话音才落,就听到里头一阵惊呼,“老夫人!”新 兄妹俩骤然一惊,同时抢进去,就看到老夫人倒伏在床沿,申妈妈和谢文鸢一边一个扶着她,而铺着毛毡的脚踏上赫然一滩暗红。 谢颂华大吃一惊,急匆匆赶过去,也不看其他人,径自将老夫人扶着在谢文鸢的身上靠住,便拾起她的手腕诊脉。 谢文鸢又惊又怕,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谢颂华,只能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时辰到了各房各院的人也都往寿安堂里来了,才到院子里就听到说老夫人吐血的事情,整个寿安堂陡然间嘈杂了起来。 那嘈杂声便从院子里一路闹到里屋,谢颂华却完全未受任何影响,只是聚精会神地个老夫人听脉。 眼看着众人就要进来了,谢颂华忽然一双眼睛锁住谢文鸢,压低了声音道:“姑母,祖母是中毒了!” 谢文鸢的惊呼被谢颂华用眼神压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谢颂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语气又快又急,“这毒来得蹊跷,昨晚我们一直守在祖母旁边,我更是实时关注祖母的情况,这毒只能是昨晚下的,而且到现在才发作。” 谢文鸢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手,眼前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明白,可这实在太过吓人,让她没办法镇定。 “姑母,你还信我吗” 谢文鸢只是呆愣了半息,便重重点头,“嗯。” 谢颂华便立刻又用那压低了的急切的声音继续道:“那姑母就一定要帮我,不能叫人知道祖母是中了毒,甚至不能说祖母是恶化了,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来不及说了,外头的人都已经奔了进来,立刻就有人将她从床边挤了出去。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站稳,差点儿摔跤,好在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待一转脸,才发现是谢温华。 谢颂华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方才与谢文鸢说的话并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了血!”安氏一向急躁,这会儿便头一个向谢颂华发难,“四丫头,你是怎么给老夫人看病的怎么还越看越严重了” 与她一起附和的还有许多人,屋子里顿时一锅粥般闹起来,几个人在老夫人的床前哀哀地呼唤着,还有几个人又都在指责乔玉言。 剩下的都是跟着两边附和的。 谢长清急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顾不上平日里的和气,有些着急地转向谢颂华,“四丫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情 第127章:中毒了 况”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淑华便抢道:“四妹妹,你快想想办法!你既然揽下救治祖母的重责,心里必定是有些成算的,眼下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是好呀!” 谢思华一脸没好气道:“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放心让她来!原本咱们好好伺候着,等事情过去了,再请个太医,最多祖母受点儿罪,可眼下这个样子,分明……” 她到底没能说出后面难听的话,只能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到底仍旧陪在她母亲旁边了。 余氏这回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就分明有了几分埋怨了,只是碍于她的性子,不好听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你们到底给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啊!” 谢温华军中出身,常年习武,声音自比旁人更大一些,他气沉丹田地吼出这么一句,倒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竟安静了下来。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他还是那般大大咧咧的样子,双手抱着胸一脸不耐烦地道:“什么都不懂的一帮人,在这吵吵了半天,是安心不想让祖母好好休息了么” 谢淑华闻言便惊异道:“大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祖母……祖母眼下明明昏迷着的呀!” “你懂什么!”谢温华面露不悦道,“昨晚上用药之前,小四就说了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是好事儿,祖母就是被那一口血梗着,才一直不得好睡,偏偏又虚弱醒不过来,这才危急,眼下只要好好调理,按照小四的计划来,祖母就能好过来。” 谢颂华就站在谢温华旁边,虽然心里有预感他会帮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帮得这么彻底。 只是他这番话显然并不能叫其他人信服,有些人半信半疑的样子,有的人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谢淑华焦急道:“那既然这样的话祖母怎么看上去脸色还更难看了这也不见醒转,要说这是好事儿,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谢温华立刻一眼瞪了过去,“你是大夫还是小四是大夫你行你来啊!想办法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些人的身影,眼下别人在忙活,倒是一堆人跳出来闹事儿。” 他说着便又问谢文鸢,“这话又不是我一个人听到的,当时姑母也在,还有申妈妈,是吧姑母!” 谢文鸢纠结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认真地点头道:“确是如此,母亲这病来得凶险,四丫头昨晚上担了大责应承了下来,就与我说了,怕是要用些激进的法子,若是这口血能吐出来,就成功了第一步。” 从前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向和兄弟们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子侄们都喜欢她。 她说出来的话,又比谢温华更有说服力一些,更何况,她是谢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因而其他人便转了态度,余氏有些歉意道:“竟是我们急躁了,没得把四丫头给吓着了。” 谢淑华见大家竟然都信了这番话,不由大急,“这不可能!” 一句话说出来,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127章:中毒了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谢淑华悚然一惊,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该是那个冒进的人。 因而她也猛然将话头一转,“这不可能没有风险,毕竟四妹妹也不是什么经验老到的名医,咱们,就不要再给四妹妹压力了,我想她也尽力了。” 谢思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撇了撇嘴。 “好了,知道大家都担心母亲的安危,但是昨儿我已经跟四丫头说好了,母亲的病,就按照她的法子来治,眼下情况特殊,屋子里也不好有太多人。 外头二哥三哥的事情还没有下落,还是得大家一起想办法,母亲这里,照旧由我来照看吧!” 眼看安氏齐氏等人似乎有异议,谢文鸢便又冷着一张脸接着道:“横竖回头这件事情我来担责,与大家没有关系。” 说到担责的事情,其他人便不再开口了。 谢文清皱眉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担责不担责的事儿。” “是啊姑母,”谢淑华连忙道,“祖母如今这个样子,我们也都很担心,看病帮不上什么忙,这照顾病人总还能出一份力。” 谢文鸢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大郎、四丫头、六丫头和若曦,你们几个在这里一起帮忙,其他人……就不用在这里添乱了。”.. 谢淑华愣了一下,还要再说,谢文鸢便道:“姑母也知道三丫头你一向孝顺祖母,还有另外的事情要你做呢!前些时候二嫂不是带着你外出,往各个灵观里去了吗都说你是有大机缘的人,姑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这段时间替老人家写几篇平安经,你看如何” 谢淑华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脸色变了几变才僵着脸笑道:“能替祖母做点儿事情,淑儿自然乐意之至。” 嘴里是这么说,谢淑华的心里却始终不服气得很,一直到走出寿安堂,她还是忍不住往后头去看。 谢颂华到底是使了什么魔法,这样的谎话,谢文鸢和谢温华两个都敢替她圆 那床上躺着的可是老夫人! 齐氏见她不动,便拉了她一把,“算了,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心疼的长孙都放心得下,你还那般操心做什么” 谢淑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误会她是在担心谢老夫人了。 她不由心里冷笑,担心那个老妇 她可没有那般好心肠,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冬雪,又严厉斥责她,让她在全府人面前失了体面的不就是这位好祖母 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她的身体 不是喜欢她的亲孙女吗 那就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不成 等老家伙咽了气,就看这谢颂华如何还能在府里立足 老家伙倒是说谢颂华再出了什么事儿都算的她头上。 这回看她怎么算,到地府里去找她算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复又轻快起来,只等睁着眼睛瞧吧! 众人都被安排离开了寿安堂,谢文清却被谢文鸢给叫住了。 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之后,谢文鸢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一见她这个样子,谢长清骤然白了脸,“怎么回事母亲她……她是不是不好了” 谢长清见妹妹哭得厉害,便转脸去看谢颂华。 谢温华抢先一步皱着眉头道:“祖母是中毒了!” 然后便将方才谢颂华的一番分析说了一遍。 谢长清面色由最初的震惊终于渐渐地凝重了起来,他不由上前仔细端详着母亲的脸色,继而转向谢颂华,“你确定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好在这位教书的先生还算是个明事理的,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没有一听到这话就来斥责她,因而也就无比认真地点头道:“方才撒那个谎,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申妈妈刚才已经悄悄将所有东西都留存好了,眼下我并不清楚祖母是中了什么毒,必须要找到毒物,才好对症下药。” “好,母亲一直在塌上未曾移动,要说中毒,要么是入口之物,要么是什么气味,我们这就开始查。” 谢颂华点头,“正是这话,因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所以不好留太多人在,以免惊扰了对方,这事儿便要请伯父和姑母小心查证了。我这边先给祖母施针,先稳住心脉要紧。” 这毒并没有下多久,要找到毒物应该也不是很难。 实际上谢颂华更担心的是,就算是知道了是什么毒,她怕是凑不出解毒的药材。 眼下也只能将这层担忧压下去,着力救治老夫人。 谁想她这边半分不敢大意地将老夫人的心脉稳住了,那头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谢长清将所有可能携带毒物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老夫人身下的床单都翻了起来,仍旧一无所获。 林若曦捧着药碗进来,有些犹豫,“四姐姐,这药,还给外祖母进吗” 眼下不确定中的是什么毒,这些药也不敢随便吃了,万一药性有冲撞,反倒不好解毒。 才要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她手里的药端了过来,干脆端到了窗边,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谢颂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谢温华正好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颂华拿手指蘸了药汤放在嘴里尝了尝,仔细辨别了许久,才肯定地点头,“没错了,这药里被人加了东西。” 这话将谢文鸢吸引了过来,她难以置信道:“这药不是四丫头你看着熬的吗怎么会还能叫人动了手脚” 其实这也是谢颂华想知道的,因为这药熬起来与普通的药不同,那两位熬药的婆子虽然还算专业,可她到底不放心,基本上每一次熬药都会在旁边看着,就怕会出错。 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投毒,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两个婆子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关了门的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申妈妈把熬药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两个婆子的面前,谢温华更是毫不客气地拔了把匕首出来,“说吧!怎么做的谁指使的” 两个婆子见着这个架势,就开始发抖,只是表情还有些茫然,待听到他这话之后,两张老脸上都满是惊骇和恐惧,立时筛糠似的磕下头去,“大少爷饶命,大少爷冤枉啊!姑太太,四姑娘……老奴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太太的事儿啊!” 谢文鸢面若寒霜地看着她们,谢温华更是将一把匕首耍得寒光闪闪,“眼下还在给你们机会,若是再这般狡辩,我不介意那点儿真功夫出来。” 可任他怎么逼问,两个婆子只说不知道。 谢颂华正在查看那药渣,越看越疑惑,不由又将那药吊子拿了起来,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大哥,可能真不是她们做的。” 这话立刻吸引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谢文鸢连忙凑了过来,“怎么说” 谢颂华的目光却仍旧在那药吊子上,“我方才看了那碗药的药渣,跟我开出来的方子别无二致,可药里分明多了东西。” 谢温华也凑了过来,“你说是,问题出在这药吊子上” 谢颂华没有说话,仍旧只是皱着眉打量手里的物件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将那药吊子往地上一磕。 陶瓷制成的小罐顿时裂成了几块,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谢颂华将地上的碎片都扒拉了一遍, 可是没有,并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 谢温华却捡起了那药吊子的盖子,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一双剑眉便拧出一个“川”字,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好歹毒的心计。” 谢颂华这才凑过去看,这蹊跷竟不再药罐而是在这盖子上。 那盖子的边缘在灯光下看着,分明有几个小孔,若非特意去看,根本看不出这里头的端倪。 谢温华手上的匕首不过随便两下,便将那壶盖给撬开了,从里头扯出了一段纱布来。 谢颂华连忙道:“别急!”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盖子接过去,捧到一旁的高几上,申妈妈连忙又移了一盏灯过来,谢文鸢在底下扑了块白色的素帕。 谢颂华这才十分小心地将那里头的纱布慢慢地扯出来了。 万幸,那盖子毕竟小,又塞了这些东西进去,纱布中间的碎末还剩了一些。 谢文鸢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射出愤恨的箭来,“就是这个东西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大约就是了,具体是什么,我还要仔细分析一下,大哥,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让我院子里的丁香将我平日里的那本册子翻出来。” “好,我这就去!” 谢温华二话不说,当下便直接翻窗走了。 谢文鸢和谢颂华相视了一眼,谢文鸢便走到那两个婆子跟前,“想来你们在寿安堂里这么多年,忠心还是有的。” 听到她这话,两个婆子立刻跪地求饶,又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二心。 其实若真是这两个婆子其中的一个要下毒,完全用不着这样隐蔽的法子,说的容易些,她就是抓药的时候,指甲盖里藏上点儿东西,都能把毒弄进去。 谢文鸢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说。 “你们仔细想想,昨日到今日,可有什么人靠近过你们或者说,有机会换掉这个药吊子”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谢文鸢一见她们这个样子,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故。 果然,其中一个婆子道:“昨儿下午熬完了药,老奴才洗了这药吊子回来,谁知脚下被雪滑了,就把东西给摔了。 只是这东西,咱们那里本来就有备用的,老奴就去重新拿了一个,这也是件小事儿,便没有放在心上。” “在哪儿拿的” 见谢文鸢这么问,婆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耳房的柜子里,咱们的东西一向都放在那里的,也不会有人去动这个东西。” 自打老夫人病了以来,府里的人每日里都要来两遭,基本上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这人一多,谁还记得谁去过耳房,谁没去过,更何况还有各人的丫鬟,这根本就无从查起了。 更何况,对方未必就是昨天放的,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将柜子里的那个换掉了。 谢文鸢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个线索显然是到了这里就直接断了。 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正色吩咐道:“纵然这东西不是你们下的,可你们照看东西不周,才致如此祸端,连累了老夫人,你们的责任也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是跑不脱的。” “姑太太饶命啊,老奴对老夫人一片忠心啊!” “好了!”谢文鸢摆了摆手,“眼下不是你们表忠心的时候,你们只要记着一件事情,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没有问过你话,更没有发现这药吊子有什么蹊跷之处,可听明白了” 两个婆子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连喘气都嫌声音大了。 听到谢文鸢的话,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地点头,“绝,绝不敢说出去一个字!”新 两个婆子因为紧张简直汗出如浆,终于得以解放,走出门去,谁知道才到门口,就听到谢文鸢的声音从后头追出来,“表现得正常点儿!” 简短的一句话,却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谢长清这会儿才回来,听到谢文鸢的话,整个人气得发抖,“到底是谁!竟然敢谋害老夫人!我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谢文鸢却道:“那个凶手,说实话,咱们眼下没有任何头绪,依我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不然,敌在暗我在明,还说不准对方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 她这么说着,兄妹俩的目光便同时转向了坐在灯下一直研究着的谢颂华。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只手拿着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些什么,另一只手在仔细地拨弄着手帕上的碎末,眼睛里是全然的认真。 对身外的事情置若罔闻。 谢温华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手里拎着一个厚厚的手工缝制的本子。 谢颂华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连忙将那册子捧过来,仔细翻阅。 其他人见状便也往她这边凑过来。 只见那本子上一页一页记录的全是各种药材的性状、特性以及用法用量。 还有些是成品的药物分析,再就是一些脉象症状。 甚至里头还有很多自己画的插图,虽然都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将重要的内容全部勾勒了出来。 总之,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谢颂华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本行医笔记。 之前谢长清看过谢颂华的读书笔记,就觉得其记笔记的方式十分特别且实用。 他自己最近也在尝试用这种方式看书记录,果然事半功倍。 眼下看到她这厚厚的一本记录本,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私下里认为的好学之人,真正的兴趣在别处。 这是谢颂华这段时间以来,啃医书加上在静心堂看病再结合自己前世的经验精心制作的手札,可以说是她目前的所有心血所在了。 她将方才自己的一点儿记录,对照笔记上的内容,很快就锁定了毒物。 谢文鸢一直盯着谢颂华,见她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找到了是吗” 谢颂华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才点了头,那笑容忽而又退了,“可是解读要用的药材,我没有。”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呆住了,从前谢家要什么不能有 可现在,哪怕是再简单的东西,只要府里没有,那就是真的得不到。 这时,谢温华忽然斜喇喇插了句话,“你们这都什么表情,难道忘了还有我么”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第130章:大郎,吃药 谢颂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有办法” 谢温华双手抱胸,恨不能将得意两个字烫在脑门上,“那是自然!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谢温华的事情。” “你上个天看看。”谢颂华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啧!别抬杠好不好!”谢温华一脸不满,“我说的是这世上,那上天能是这世上的事儿” “哦。”谢颂华的白眼翻得更溜了,“那背篇《离骚》看看。” “噗……”明明十分紧张的气氛,被谢颂华这一打搅,连一旁的谢长清兄妹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温华伸手就在谢颂华脑门上弹了一下,“哪里学的,专会抬杠!” “那你是哪里学的,专会卖关子。” “说的是,大郎你有什么招儿就直说,大家都紧张得很,你祖母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谢长清不由地便板起了面孔训儿子。 而谢颂华已经往旁边的桌上去写所需要的药材单子了。 谢温华方才那股得意劲儿已经没了,白了那头埋头运笔的少女一眼,才坦白道:“我有个兄弟,他堂哥就在锦衣卫里头,这两天办完了差才回京,受了我那兄弟的托,换班到我们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有后门可以走了,谢颂华心里放了心,干脆再添了几样难得的药材。 谢文鸢听到这话,也放了心,“说起来也是,虽然圣上叫围着咱们府上,可也没说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在里面,这人员不好进出,外头带包药材进来总是可以的吧” 谢长清捻须道:“其实这是锦衣卫夹杂了私念,宸王毕竟身兼锦衣卫指挥使,他被暗算的事情与我们牵扯上,锦衣卫自然更着紧些。” 谢温华也难得正色了一回,“那这么说,我让那位弟兄去买药材,倒是能试探试探宫里的态度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下头。 谢温华这便走到了谢颂华跟前,“写完了没有啊!你这……” 看到谢颂华手底下的那张纸时,谢温华瞪大了眼睛,“这是要人家把药库搬回来呢!” 谢颂华吹了吹那张密密麻麻的纸,笑得单纯又无害,“最重要的那几味我都圈出来了,先把那些置办了,若是可以,另外的这些再补齐。” “你当我去进货啊!”谢温华没好气地将那张清单接了过去。 然后就发现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不由挑眉狐疑问道:“怎么了” “大郎” 谢温华不解,仍旧疑惑,“什么” 谁料谢颂华仍旧是那般做作的笑容,“没事,我只说想说,“大郎,吃药”。” 谢温华一头雾水的样子,嘀咕了一句“你才吃药呢”,就翻窗跳了出去。 他一走,谢颂华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姑母,烦请打一盆滚水来,尽量烫一些,我先施针为祖母祛毒,不然怕是来不及。” 谢文鸢立刻点头,才打开门,却忽然愣住了。 竟是谢荼和林若曦站在外面,一个手里端着热水,一个捧着帕子。 两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白。 谢文鸢皱了皱眉,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来的” 灯光下都能看得出,谢荼额头上的冷汗,“来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都听到了”谢长清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今日你们听到的事情,心里应该也知道轻重,所以知道该怎么做吧” 两个少女连连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谢颂华从床边起身,径自走到谢荼面前,将她手上的那盆水拿开,果然,原本白皙的一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老夫人用的是铜盆,这样冷得天端过来擦洗的水必然要烫一些,端一会儿还没事 第130章:大郎,吃药 儿,可她们方才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却还不敢吱声。 可不就是将手给烫了 谢荼被她用药膏擦在了手上,才终于渐渐回神,眼睛立刻便红了,“四姐姐。” “别哭,眼下最要紧的是救祖母,眼泪是没有用的,”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的事儿,说不得还会遇到,镇定点儿。” 谢荼看着面前的少女,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她明明比谢颂华更了解这个家,更了解这样的深宅内院。 她是如何来到寿安堂的,后来又如何养成了现在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jj.br> 只不过眼下遭到毒手的人是老夫人,便叫她一时间失了分寸。 “我的手没事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颂华刚想说没有,但随即便想到了一件,“还真有!” 姐妹俩说着话,那头滚水已经准备好了。 谢颂华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开始给老夫人施针,心里到底还是有两分紧张。 这种方式她是头一回用,就是在谢琅华身上也没有试验过,毕竟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谢琅华试毒。 那不然,别说齐氏他们了,就是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谢长清却在书上见过,不由有些讶异,可最终也没阻止谢颂华,反而对谢文鸢道:“还是你在这里看着吧!我们这些人都出去,省得打搅了四丫头,这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他却也没有一直在外头等着,而是转身去了外书房。 谢府的那些幕僚们都没有离开,而是选择跟谢家人一道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候。 谢琅华窝在梦坡居了已经很多天了,只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书生,于这样的事情上不能有太多的见地。 谢长清也不打击他,便带着他与幕僚们一起商议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以及在这样的事情上能做的对策。 “大老爷来得正好,方才我们发现,外头的守卫似乎有变动。” 听到云先生这么说,谢长清点了点头,“这我也知道,如今朝中内外都因为这件事情而风声鹤唳,锦衣卫也不可能光紧盯着咱们家。” “会不会是查出了些什么,圣上对父亲和三叔的怀疑打消了些” 听到谢琅华的话,谢长清摇了摇头,“面对问题思考对策的时候,往坏处想才往往能绝处逢生。” 谢琅华脸上闪过几分黯然,到底还是拱手给自己的伯父行了一礼,“侄儿受教。” 这几日,谢家上下没有几个人能睡得好,这些前院的人,基本上日日都在想办法探知外头的情况以及圣上的态度。 其实也不光是谢家人,就是宫里头也是一样。 因为宸王遇刺之事,圣上着实发了大怒,连凌霄宫都不住了,多少年来,头一回住进了乾元宫。 这些天更是发落了不少人,詹文陆所在的卫队全部受到了牵连,进了昭狱。 听说这几日,已经抬出来好几具尸首了。 京城更有许多高门大户牵涉其中。 皇后倚在塌上,怔怔地想着事情。 一旁的宫女也不敢打扰,如泥塑似的安静地陪着。 “来了!”外头匆匆忙忙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带着几分激动地过来通传。 皇后立刻坐了起来,“快叫他进来。” 第130章:大郎,吃药 第131章:谣言四起 进来的是另一个小太监,进来之后便中规中矩地给皇后请了安。 “快!告诉本宫,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京城到底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皇后的语气十分着急,与她平日里病恹恹的样子,很有些不同。 那太监仍旧垂着眼,“回娘娘的话,这些天基本上都是锦衣卫在负责探查,奴婢虽然在乾元宫当值,但圣上于此事上十分谨慎,并未让奴婢这一干人入内。” “那你跑来跟本宫说什么!” 赵皇后简直要被气死了,要不是她娘家侄儿的岳父许侍郎卷进了这起案子里,她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这段时间,眼看着高氏那个贱妇越来越得意,老三那个胚子也越发猖狂,她心里简直油煎似的。 若是许侍郎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以圣上对宸王的看重,实在难说会不会牵扯到太子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夜不能寐,脑子里日日想的就是废太子的圣旨会落下来。 那太监的语气却仍旧四平八稳,“奴婢谨遵娘娘的旨意,有消息便过来禀告,今夜里奴婢亲眼见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进了乾元宫,奴婢找了个机会靠近,听到了里头的一点儿动静。” 皇后方才的愤慨一扫而空,连忙往前凑了凑,“你听到了什么” “奴婢听到里头有落子声。” “落子……在下棋”赵皇后不免有些惊讶。 那太监又恭谨地应声道:“奴婢没见着,不能确定,但确实是落子声,另外奴婢听那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像是谢阁老。” 赵皇后闻言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才问道:“谢阁老不是在昭狱吗” “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小太监这话提醒了皇后,她慢慢地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确实如此,说谢阁老在昭狱的,不过都是谣传,锦衣卫黄子澄并未说过这话,谢阁老……在和圣上下棋” 她在喃喃自语,小太监便又行了一礼,“娘娘赎罪,奴婢这是趁着夜色才脱空来这一趟,到底不好离开太久,这便回去了。” 赵皇后回过神来,脸上便现出了两分笑意,“你是个好的,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眼下局势不好,你且等着,等这事儿过去,本宫把你调到这坤宁宫里来做个总管太监。” 待那小太监走了,赵皇后却仍旧心绪起伏。 在偌大的宫殿里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当窗坐了。 隔着琉璃窗户往外看,明黄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在夜里的灯光下,竟是灰色的。 赵皇后忽然出声,“银霜,你说,这到底有没有天凤之命一说呢” 一直立在角落里的宫女走了出来,语气里十分恭敬,“娘娘是一,就该是天凤命格,至于其他的,也就看各人信不信罢了。” 赵皇后等了好一会儿才道:“别人信不信本宫不知道,可圣上近些年,是越发宠信国师了。” 她目光从窗外转移到大殿角落的更漏上,看着那水滴一点一点,滴落到铜壶里,就这么一点点地数着时间,捱到天明。 天大亮的时候,谢老夫人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 只是还没有清醒。 谢颂华一张脸却是惨白如纸,连额发都打湿了。 这是个细致活儿,容不得丝毫偏差,施针的几个穴位都是人体的关键大穴,若有差池,危及性命。 她这也是冒了大险了。 谢文鸢看着她,眼睛里有些心疼,“熬药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你仔细地告诉我,我亲自来,你先好生休息去。” 话音才落,一个东西倏尔从眼前飞过,落在地上,竟是个包裹,谢温华的声音紧跟着在床边响起,“搞定!” 竟是抓了这 第131章:谣言四起 么一大包的药材过来,谢颂华喜出望外,才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往地上栽去。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惊呼一声,伸手去捞却迟了一步,谢温华也吓了一跳,但他再要翻窗进来也来不及。 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的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这一磕更是将谢颂华磕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谢温华赶紧把她拖到一旁的软塌上,“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微微缓过神,看着他有些担忧的样子,才想说这个人终于正形了一回,就听到他又说了一句,“磕坏了脑子,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煎药啊!” 谢文鸢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把他赶到一边去了,在旁边倒了杯热茶过来,“四丫头你怎么样先喝口茶缓缓。” 说着又转向谢温华,“还不赶紧去给你妹妹拿点儿好克化的吃的,要不是你把东西扔进来,何至于磕这一下。” 谢温华耸了下肩,才要跳出去,就听到谢文鸢又扔过来一句,“记得拿个水煮蛋。” 谢颂华喝了茶,精神便缓了些,“劳姑母拿纸笔来,我先写下来,熬药的事情,真得要交给你了。” 她也着实是太累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那样耗费心神,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等天亮了,又是一大群人过来探望老夫人,谢文鸢干脆将她挪到了后头谢荼的房间里去睡觉去了,吩咐谢荼和林若曦照顾她。 因着谢文鸢罕见的强势态度,谢家其他人虽然有些怨言,到底没有执拗着要来老夫人跟前侍疾。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大好听,毕竟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有转醒,且看这样子与谢温华当时说的似乎也有不小的出入。 安氏是最生气的,偏偏自己那个蠢货儿子就非要搅和在里头,导致她一时间都不知道站什么立场才好,也只能跺跺脚躲回自己的院子里埋怨去了。 其他人也同样,心里头有再多的怀疑,都不好说出口,但是那些眼神一个个的都极不信任。 与此同时,府里头关于谢颂华是灾星的言论又开始悄悄地传开了。 这一次与前面几次不同,大家是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将老夫人给治坏了的。 那可是老夫人,是谢家地位最高的主人! 刚开始一两日,这些话还只是在寿安堂外头流传着,可随着老夫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那谣言便传得越来越厉害了。 还有人将从前的桩桩件件都翻了出来,包括两次落水,还有在颐和堂的时候带来的怪事。 终于在第四日,其他人都忍不住了,早上来看了老夫人之后,便不肯走了。 齐氏脸上压抑着火气,“小姑紧张老夫人,我这个做嫂嫂的心里也理解,你们都愿意相信谢颂华的医术,大约也是因为血缘里带来的天生的亲近。 可如今,老夫人已经昏迷了六七天了,再这样下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爷交代,更不知道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眼下纵然我们都出不去,束手无策,可若是我们能在老夫人跟前尽一份孝心,将来想起来,也不至于悔恨。” 她这么说,安氏和余氏也都附和。 本朝以孝治天下,眼看着老夫人的样子怕是不行了,若是回头老夫人过身,传出来临终前,她们这几个做媳妇的,竟然都未在床前侍疾,怕是对孩子们的前途都会有影响。 几个年轻的姑娘也都纷纷开口声援,谢淑华道:“祖母那般疼爱我们,如今这个时候,难道姑姑还不叫我们替祖母多尽点儿心么” 谢文鸢见状,不由转向谢颂华,昨晚上谢颂华才与他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若是顺利,老夫人便会平安无事。 第131章:谣言四起 第132章:入宫 “小姑还要看她吗”安氏忍不了了,想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卷在这里,她就生气,“这就是个祸害,自打她来了谢家,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家里就没有个安宁的时候。 我原本也是不信这个的,可是现在,连老夫人都被他克成这样了!还有你的大侄儿,可是一开始就被她克得摔断了腿的!” 谢文清闻言便狠狠地瞪了安氏一眼,“你这无知妇人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垂泪道:“大伯,姑母,四妹妹,若是你们真的有救祖母的法子,为何不叫我们知道难道还信不过我们或者是,觉得我们并不是真心希望祖母好” “就是啊!”谢思华也不满地道,“大家都是祖母的孙女儿,为什么谢颂华和谢荼在,林姐姐也在,我们这些人就不许在这里难不成这照顾祖母,也是什么要抢的功劳不成” “姑母你既然担心祖母,就更不应该让谢颂华在这里伺候才是,万一她真的身上带煞,岂不是还更害了祖母” 谢荔半遮半掩地躲在谢淑华的身后,也跟着声援。 谢淑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床上的老夫人脸上,看着像是真的很担心床上的人,而实际上她是在紧张另一件事儿。 为什么到现在这个老太婆还没事儿,纵然昏迷不醒,不也还是活着的 这如何能给谢颂华定罪 她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万一……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的万一。 可自从那天谢文鸢说不要闲杂人等靠近之后,那个耳房的看守都严了起来,她也没办法让人去检查。 屋子里吵得不可开交,谢颂华终于还是握紧了谢文鸢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一次施针,怕是进行不了了,好在问题不大,那药还接着给祖母喝,若是怕人察觉,便放在六妹妹的屋子里煎吧!” 谢文鸢只得点头。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若是还拦着不叫其他人进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文鸢疲惫地点头,再转向其他人,“原本是想着,眼下多事之秋,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三嫂和七侄女肯定心里担心三哥的安危,大哥和大郎小六本身就在照料,而二嫂又忙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协调,这才说不用所有人都来。 既然眼下大家心里存了疑虑,那还是依着大家的意思吧!只是有一点,母亲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宜喧闹,跟前挤太多人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大家排个次序轮流来,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的安排没有人有异议,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具体的办法。 齐氏便在这个时候冷冷地开口道:“谢颂华就不要再在这里搅和了,不然若是你祖母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看你父亲回来怎么说!” 竟是要将谢颂华打发走,这可不行! 她还没有开口反对,外头忽然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来了,来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有人以为是锦衣卫进来了,也有人以为是谢云苍和谢非梧回来了,更有人以为是圣上的圣旨下来了。 齐氏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糠塞了喉咙的东西,什么来了说不清楚话了吗” 那小厮被这样一吓,立刻清醒了许多,这才连忙道:“是,是宫里来人了。” 大家一时又惊又怕,连忙齐齐迎了出来。 却是一位穿着内制服拿着柄拂尘的公公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两个小黄门。 齐氏是进过好几回宫的人,看着那公公的脸,便愣了愣,“陈公公,怎么是您来了” 互相见过礼,陈公公便笑眯眯道:“今儿是奉娘娘之命来的,不知贵府四姑娘是哪一位” 听说是娘娘,其他人还在猜是哪位娘娘,陡然听到说起谢颂华不 第132章:入宫 由都愣住了,齐齐往谢颂华看过去。 齐氏也纳闷儿,瞥了谢颂华一眼,便含着笑问道:“敢问公公,找我们家四丫头这是要……” 那陈公公脸上的笑容就跟焊死在脸上了似的,一根皱纹都没动,“是皇后娘娘要宣四姑娘进宫去说两句话,具体的咱家也不清楚。” 他说着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想来这位就是四姑娘了,这便拾掇拾掇,跟咱家走吧!” 谢颂华同样有些发蒙,这个时候,谢府被锦衣卫团团围着,要宣她进宫 皇后这想得是哪一出 然而宫里来人,终究不敢怠慢,谢文鸢连忙道:“一直在照顾母亲,四丫头都没怎么好好梳洗,快快快,叫两个手快的人,帮着捯饬一下。”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余氏连忙道:“干脆往六丫头房里去还快些。” 谢颂华就这么被推推搡搡地梳了头发又点了些妆,又穿了谢荼一身好些的衣裳出了门。 她一路跟着那位陈公公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连忙看向谢文鸢,得到对方的眼神反馈之后,这才让她放了心。 众人便目送着谢颂华跟着宫里的人离开,待他们出了门,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谢琅华连忙问谢文清,“大伯,怎么好端端的皇后娘娘要宣四妹妹进宫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语气里的担忧明明白白。 谢淑华便看了他一眼,睫毛掩盖的眼睛里,都是嫉恨。 谢长清也皱眉摇头,“实在难以揣测啊!最关键的是,锦衣卫为何会放行圣上的态度更不得而知。” 谢颂华同样忐忑不安。 上一次菊花宴入宫,好歹是和谢思华一起,且京中还有许多人家的闺秀也在。 这一次却是她单独一人…… 谢颂华的手不由抚上左手无名指的指环,心里便想起玉如琢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安全了这段时间跟谢文鸢相处,她也从这位一开始就对她心存善意的长辈处,得知了好些京城各户的消息。 但是,这其中并没有一家姓郁的,又或者他没有说实话,他可能姓余或俞还是其他什么。 每每想起,谢颂华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怅然若失,可又有些为他高兴,间或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一切顺利。 不过…… 她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兴这个,但后世这个手指有特殊的意义啊! 现在还摘都摘不下来!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原本心里的忐忑似乎也减了不少,马车停下来,陈公公引着谢颂华往里头走。 除了宫里的主子,其他人进宫后,都只能步行。 谢颂华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跟在后面。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看样子,大概还会有一场大雪,甬道里却干干净净,即便是下雪,也落不到贵人的脚下。 按照应嬷嬷教的规矩,在宫里头,是不能左右乱看的,尤其这一次进宫的目的不详,谢颂华更是谨言慎行。 但是走着走着,忽然就发现前头的陈公公停了下来,谢颂华才抬起眼,就听到陈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谢颂华连忙跟着一起行礼,眼角的余光只见着前面那人穿着赤色衮龙袍,带翼善冠,身量倒是颇高的样子,只看不清脸。 只听那人笑道:“这便是谢阁老府上的四姑娘” “回殿下,正是。” 陈公公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而后不知太子做了什么,谢颂华便眼见着他起了身,脚步竟渐渐地远去了。 长长的甬道里,竟只剩了她与太子,一跪一站。 第132章:入宫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这甬道两边的围墙建得颇高,谢颂华这般跪在地上,只觉得两旁的这两面墙像是要在头顶合拢似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下来,活似一间囚室,而站在前面那人审视的目光又太过强烈,叫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四姑娘请起,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甬道里,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谢颂华老老实实地谢恩,然后才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视线低垂着,只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 其实也不难想到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前头关于她和谢淑华天凤命格的谣言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若她是太子,也必然想看看这传言后面的谢家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与众不同才是找死! 太子什么人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 可见得最多的,就是言行举止都守着条条框框的世家贵女。 物以稀为贵,不稀罕,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倒是生得好相貌。”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要皱起眉,没想到这太子竟会在初次见面,便这般言语轻佻。 她心里暗自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殿下谬赞。” 多的一句都没有。 然后就听到对方似乎有些轻哼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无趣。 太子又道:“四姑娘似乎是第二次入宫吧”.c “是。” 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些,“你不用怕,跟着孤就好。” “是。” 太子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走罢!正好孤有事儿去找母后,顺带带你过去。” “遵命。” “……” 无言地走了好一段,太子大约是有些不耐这沉默,便又问起,“四姑娘一向在家里喜欢做些什么” 谢颂华莫名想到前世在院长妈妈的撮合下一次次的相亲场景,初次见面,没话找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话术。 “读书,画画。” 读医书,画人体解剖图。 “哦那倒是位才女。” “殿下谬赞。” 第二遍了,太子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儿太远了。 他不由又打量了一眼稍微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女,不由有些失望,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转念一想,忽然起了两分促狭的心思,“你怎么一直不抬眼看孤可是怕孤容貌丑陋,会吓到你” 谢颂华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殿下赎罪,臣女草芥之资,不敢藐视天颜。” 眉目传情这种事情,放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只会徒增不适感,谢颂华才不要给他们这种机会。 横竖,只要让太子对她不感兴趣,不要得罪人就完了。 “你……”太子似乎被她这个态度给弄烦了,干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谢颂华再一次谢恩,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太子的脚程快了许多,谢颂华也快乐了许多。 走至掖池边,忽然传来一个有几分阴柔的声音,“见过殿下。” 谢颂华瞳孔微缩,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又开始有些发紧。 果然就听到太子的声音道:“韩公公怎么在此” 韩翦的目光自太子旁边的人身上扫过,语调没有起伏,“刚从东宫出来,竟没有见着殿下,听说往这边来了,便过来找找。” 闻言太子的声音便有些热切,“公公找我何事” 韩翦便言明要找一份旧年浙直总督所呈上的奏报,在太子那里。 太子闻言,连忙道:“公公且等等,孤这就去找。” 说完似乎才想起谢颂华来,韩翦便淡淡一笑,“殿下尽管去吧!谢家姑娘,我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替您送去坤宁宫。” 谢颂华手脚便开始有些发冷,终于抬起头来,想要叫住太子,奈何对方脚下抹了油似的,三两下就走远了。 谢颂华幽幽转回视线,落在了正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他仍旧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只不过外头罩了一件同样大红色的织金斗篷,斗篷边上还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越发显得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似的,偏偏眉眼精致如画。 若是忽略那道阴冷的目光,谢颂华平心而论,这人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竟忘了规矩,“又……又见面了。” 说完才想起来,赶紧行礼,“见过韩公公。” 然后她就听到他仍旧那把凉凉的嗓音,“是啊!又见面了。”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一道疾风朝自己扑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奈何脚下根本没注意,加上斗篷不短,这一仰一退,脚后跟就踩到了斗篷边上,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嗷……”纵然穿着厚厚的衣裳,谢颂华还是摔得不轻,尤其她感觉自己好像摔到尾椎骨了,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忍不住惨叫出声。 韩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的人。 谢颂华缓过来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将这个死太监诅咒了三遍,才抽了抽嘴角道:“不,不好意思啊,没站稳。” 见对方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谢颂华试探了一下,“还去坤宁宫吗” 韩翦瞥了她一眼,转身负手而行。 谢颂华连忙跟上,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唉,等一下。” 韩翦微微侧过脸,目光阴寒地看向她,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摔狠了点儿,我还得缓缓。” “嘎……”正巧一只乌鸦从旁边的树枝上飞起,谢颂华越发窘了。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人一步步往她这边走过来,谢颂华心里有点儿慌,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脖子想往后退。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死变态了,更何况,前面两次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这深宫里头死个人不是容易得很找个枯井投进去就完了。 “那个……我……我我我我是皇后,皇后娘娘召进……啊……” 谢颂华的手腕猛然间被那人攥住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愣是没敢接着喊下去。 实则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可怕,以及那捏住自己手腕冷得像冰似的。 那寒意从他的指尖穿出来,蛇一般钻进谢颂华的皮肤,沿着静脉一路窜到心底去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发现他的眉头竟轻轻地蹙了起来。 良久,手腕骤然被松开,那人又继续往前走了。 谢颂华大气也不敢喘,仍旧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往前去,还得努力忽略屁股上的疼,尽量走得四平八稳。 好在这一路终于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谢颂华再看到赵皇后的时候,简直激动得像是见着妈似的。 她跟赵皇后不熟,也知道处在这个地位的女人不会是一般人。 可至少不会像那个死变态一样,直接要她的命啊!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第134章:试探 坤宁宫占地不小,主殿尤其显得阔大,从门口过去的地砖像是铺得到不了头似的,平白显出几分暗。 皇后坐在中的榻,身着一件大红妆花大袖礼服,头上着掐丝垂珠九尾正凤,瞧着倒是少了上次见着的两分病态,多了来自她这个地位的雍容。 只在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便又笑了,“四姑来了!” 谢颂华在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按照规矩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大礼。 行完礼情绪也就稳定了下来,谢颂想如今的情形也不敢大意) 赵皇后的态度却十分亲和,“本宫这一向病歪歪的,外头的事情也不,听说那黄子澄带了人围了们府上,一直不得过问,你可坏了” 谢颂华一时摸不准皇此时是什么意思,只能规规矩矩地答,“父亲和三都清清白白,这也是程序需要才配合调查,等案件查明,圣上圣明,想来自然也就无事了,臣女仍旧同平日里一样,倒并未觉得害怕。” 少女微微垂首,身姿笔直地站,声音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一句句说出来,言辞清,态度自然,好似一道清在石板上缓过。 叫人忍不住心声好感。 赵后上次从自母亲处便听到了许多对这位四姑娘的褒奖之词,原本还觉得或许是家有意做样子出来。 毕竟她也知道这位四姑娘是打从乡下来的,见识、谈吐、气质必定有所不足,上次匆匆一面,却是在她落水那样的情况下,哪里能看出什 因而心里终究还有些疑虑。 到这会儿真见着人了,心里便彻底信了母亲的那些盛之语。 又是谢阁老的嫡女,长得又极标志,便是没有那天凤命格的说法,给太子做个侧妃也够格了。 赵皇后的语气便又更和软了,她笑着上来拉过了谢颂华的手,“竟本宫多虑了,你是个明事理的孩,你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 本宫那日一见你,就里喜欢得紧,倒像有什么注定的缘分似的。今日叫你过来呢!主要也就是想宽宽你的心。” 谢颂华心里阵腻烦,她与这位,能有什么缘分说来说去,也还是太子的那事儿 果然,两句客套话之后,赵后便笑道:“路上可遇到了太子他说要来本宫这儿的,竟到会儿都没见着人。” 谢颂华便将见到韩翦的事告知,闻言并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反而笑着道:“太子一向是干的,上许多事情都交他来处置,这韩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遇到事儿也难免要问他。” 谢颂华便礼貌而努力不尴尬地保微笑。 横竖这个时代对与女子都以贞静为美,少说话总不会出错。 更何况她今日进宫的目的也达到了,皇后的口中,基本上就能确定,谢云苍兄弟两个,差不多应该是没事儿了。 其他的,且过去再说。 才她已经在太子里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若是再在后这里故意表现拉胯,怕是反倒适得其反。 万一觉得她不配侧妃,却还要给她个侍妾什么的名分,岂不是冤枉死! 大约是要下大雪,外头的天色越见昏暗了,宫人悄无声息地从墙根进来,将一盏盏灯树点燃。 乾元宫里,年近五十的裕帝看上去仍旧年轻,只是微有些粗重的呼吸略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 “多年没有和茂才对弈,你的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倒是如你的性子。” 谢云苍跪坐在对面,忙拱手道:“不及圣上万一。” 裕丰帝笑而不语,缓缓落下一子,忽而问道:“浙直督贪墨修缮水利工事款项一事,你怎么看” 谢云苍悚然一惊,这件事情他一点儿风声都没 第134章:试探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阅读模式。 有听到,怎么就到了圣上这里 眼看着圣上盯着他的眼,谢云苍的脑子飞速转动,“浙直总督冯文庸在浙江的这几年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功也有目共睹,虽说为人未免有些过于滑之嫌,可臣以为,这里头是不是……” 他着又顿了下,“不过圣上既然这么说,然是已经有了一定的证据,臣不了解详情,不好妄议。” 这冯文庸是太子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太子的一员干将,牢牢把持江浙一带。 这会儿圣上忽然问起这,云苍着实有些吃惊。 裕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该你落子了。” 谢云苍才回过神,到底心神不稳,这一子便落得不大妥当。 裕丰帝见此倒是轻笑了一声,“你一慎,凡是求一个稳字,但于大事上头,却能分得清轻重,这是你的好处。” 谢云苍恭谨地听着圣上的话,不敢插嘴。 果然又听到对面的君王接着:“一向涉及到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你要么是绝不掺和,要么是两厢都不得罪,拿冯文庸的事情问你,倒是叫你为难了。” “臣不敢,身为臣子,为圣上分忧解难本是分内应当,只是……”他顿了顿,“这冯文庸的事情,微臣确乎未曾听说,是以不敢妄议。” 他这么一说,裕丰帝好似才想起来,“你已经好几没去了吧!” 谢云苍的大脑在急速运转,闻言便道:“公事在身,自然以大事为要。” “你这……裕丰帝一时竟像是有些语塞,“与你说话,朕倒也不得不端着,反倒是文友更直率些。” 眼看着他要认错,裕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就是这么个性子,朕心里是清楚的,不必来那一套了,接着下棋吧!朝堂上的事情,也实在叫朕心烦,且由他们闹一阵去。” 说着便又转了话题,“眼看着这就快进腊月了,听说府里老夫人病了,黄子澄那个混账,竟然今日才来告诉朕。” 听到这话谢云苍耸然一惊,“家……家母……” 见他紧张的样子,裕丰帝便淡淡地笑了,“早就说茂才孝顺,倒是难得看到你其他的表情,朕也不多留了,晚些时候你便回府去吧!” 谢云苍连忙起身,敛衽行礼,“臣,谢圣上。” “先不忙,陪朕把这局棋先下完,”裕丰帝将棋篓往谢云苍那边了推。 谢云苍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宫里头,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会儿得知老夫病了已经忧心如焚。 却还要耐着性子,陪侍君下棋。 裕丰帝见着他眉眼间的焦急,眼中闪过一抹精,四平八稳地下一子,随口道:“听说你的嫡女自小抱错了” 第134章:试探 第135章:被劫持了? 谢云苍心下又是一跳,因着那些传言的缘故,谢颂华和谢淑华如今的身份都变得有些敏感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圣上,只是眼下这当面问起来,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怀着担忧,将两个孩子抱错了的事儿大致地说了一遍。 裕丰帝倒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竟果真认真地在听着,良久才道:“既是抱错了,自该拨乱反正,你们倒好,竟得了两个闺女。” 谢云苍连忙道:“圣上说的是,家中妇人身子不好,与孩子又实在感情深厚,仔细想来也着实有些不妥,臣回去就……” “诶!那倒不必,各人有各人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且听说,你这两个女儿都十分出众” 听到这里,谢云苍的额头上不由出了一层细汗,尽管圣上一句没提她们两个人的命格之语,但这话分明已经露了端倪。 “小女蒲柳之资,实在不堪一提,些许美名,都是亲朋好友盛赞恭维之语,当不得真。” 他仍旧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裕丰帝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闲闲地摆弄着篓子里的棋子。 良久,才听得那头的君王说了一句,“这话倒不尽然,皇后见过多少世家贵女,倒是甚少专门请某一个入宫的,可见你们家姑娘果然有过人之处。” 谢云苍又是一惊,皇后请了她们入宫 什么时候的事儿! 心思急转,刚想说什么,就见裕丰帝转脸往窗外看去,“哟!下雪了。” 可不是 一直盖在头顶的乌云,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似的,随着一阵寒风,就开始纷纷扬扬飘絮似的飞起了雪花。 赵皇后像是有些意外,“呀!看这天!本宫竟忘了注意外头的情形,这场雪,都不知道会下到何时。” 谢颂华也很是郁闷,好端端的被叫进宫,却是为了陪皇后喝茶聊天。 她这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太子殿下的多少好话了,真怕再听下去,皇后要将太子直接叫过来当面夸。 眼下竟然还下起了大雪,这还怎么走且她还得回去将今日探知的消息回去告知,心里自是有些焦急。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是站起来道:“娘娘赎罪,家中祖母还病着,小女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这会儿雪还未下大,想请求早些回去。” 赵皇后似乎是没有料到谢颂华会有这么一出,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窗外,确实不像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样子。 便也没有强留,“好孩子,本宫也不知道老夫人竟病了,你有孝心,这自然是好事儿,只是这雪……” “眼下才刚下,想来外头大街上还没有冻起来,不碍事的。” 赵皇后便扬声吩咐宫人送谢颂华出去,“安排辆平稳些的马车,务必要把谢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到。” 谢颂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谢恩告退。 外头的雪实在大,夹杂着寒风,那伞打了也似没打,好在穿了斗篷,倒是能抵御寒风。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冻僵了,好在马车上有炉子,暖意慢慢往身上爬,她才慢慢地感觉自己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只是一双手在极冷之后又被暖意裹挟,关节处便又酸又麻。 大约是下大雪的缘故,马车里也有些昏暗,外头的大街上也不似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热闹。 谢颂华推开窗格,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外头的雪却是越发大了,鹅毛大的卷儿从天上抖落下来,暗影重重。 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从背脊深处传来的寒意,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才要将窗户再关上,猛然间发现有些不对劲,她虽然对京城的街道不大熟悉。 但是谢府所在的小时雍坊与皇宫距离并不远,那几条街道她还是能记下来的,可眼下马车所行之路,分明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条。 她又仔细地辨认着街道上的店铺,确认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车门,手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既然马车已经在往别的地方走,那外头驾车的,又岂是什么好人 她往后靠了靠,小心地推开后窗,还好,后面并没有人。 只是马车行驶太快,让她有些发慌。 前世就是一脚踏空,后脑撞在楼梯上挂了的,这一次可千万别再这么轻而易举地丧了小命了! 谢颂华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为护着要害,两只手肘嗑得厉害,最后后腰撞到了一旁店铺的台阶。 谢颂华扶着栏杆慢慢站了起来,原地缓了缓,才忍着疼往一旁的胡同里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若是被对方发现她人已经逃了,必然会往这里来找。 虽然才出来过几次,但是据谢颂华几次观察,京城的街道排列十分有序,基本上都是井字结构,她得先往另一条大街上去,找一家大一点儿的酒楼或者客栈,央请他们派人谢家人来接。 只是她没伞,寒风裹着大雪直接往她身上扑,那冷风也像是故意的似的,尽往脖子里面钻,冷得她瑟瑟发抖。 脚下的一双鞋在深一脚浅一脚里头,也浸透了,走起路来,咕叽咕叽作响,脚指头冻得生疼。 前头隐隐有灯光,似乎是这条胡同的出口。 谢颂华想加快脚步,却越发走得踉踉跄跄。 她闪进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略休息了一会儿,才要接着往前走,就猛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 对面屋檐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几个人影。 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那是人,一个个的蛰伏的兽一般隐匿在厚重的雪幕后面。 谢颂华连呼吸都快停了,今天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此时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去琢磨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这会儿,谢颂华只想苟命。 她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就是那户人家的大门,但这会儿紧闭着,若是外头有动静,别人也不会给她开。 在过去一些,是一条极小的巷子,那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 可留在这里是死,闯进去,却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这还要选吗 几乎是在看到那条小巷之后,谢颂华立刻往那边奔过去。 “嗖”! 疾风闪过,几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让谢颂华极力侧身而过,然后就看到了插在旁边廊柱上,尾部还在发颤的箭矢。 若非是手术台上锻炼出来的强大心脏,她真的觉得她这会儿会晕过去。 尽管脚下还有些发软,谢颂华还是没命地往那边跑。 两只手还不忘捂着耳朵,听不到,她才能专心致志不受打扰,终于,在一片破空之声中,她终于闪身进了那条巷子。 但是…… 她忽然发现了两分不对劲起来。 外头的箭停了,却传来的刀剑交接的声音。 还有另一帮人! 第136章:这是什么好运气?! 谢颂华贴墙站着,因为刚才的紧张,透彻全身的寒意,似乎都被遗忘了,只听得胸腔里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放大了数倍一般,夹杂着外头的打斗之声响在耳畔。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往外探了点儿,这一眼看过去,陡然间就怔住了。 外头打斗的分明是两拨人,且泾渭分明。 一拨穿着黑色的劲装,打了绑手绑腿,头上还带了斗笠,就是方才潜伏在屋顶上的那一群。 另外一拨则是一身青色的圆领袍,看样子是制式服装,大约是什么机构的人。 所以……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她只是条池鱼 这是什么好运气! 先是被人劫持,好不容易脱困了,竟又恰好碰上另一帮人械斗 不过这也让她松了口气,既然她不是目标,那要逃脱自然就会容易许多,只要不引人注意就行。 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失去了其自身的运行规律,齐齐倒流窜向天灵盖似的。 那个男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过六七米的地方,在这样纷飞的大雪中,谢颂华都能被他的目光震慑。 那张几乎不像是一个男人的脸,竟然比这雪还要白上几分。 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在这青灰色的墙壁和白雪中间,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谢颂华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随即想到外头的情形,又生生地止住了。 “呵……”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不自觉地就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好,好巧啊!那个……我……能不能借个道” 后边儿就是条死路,她要走,还非得从这个死变态旁边经过。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那些武侠里写的,眼神有杀气,其实不是什么夸大之词。 因为此时她是真的从韩翦的眼睛里察觉到了这种叫做杀意的东西。 什么叫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现在就是! 谢颂华腿有些发软,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的。 相比于面前的这个人来说,似乎后面那场械斗都不是很可怕了,咬了咬牙,她干脆就转身往外跑。 只不过在高手面前,她这点能耐实在太不够看,一步都还没有跑出去,脖子上一道冰凉的触感就让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别别别,”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我什么都可以配合的嘛!” 雪追着风,风卷着雪,巷子里的风声,如同猛兽般得怒吼,而谢颂华所有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上。 她向下微微憋了一眼,这光滑的金属,比她屋子里的铜镜的清晰度可高多了。 她从这剑身上,看到的是雾蒙蒙的天空。 这样的天色,似乎本身就带了几分不祥。 裕丰帝站在廊檐下,看着灰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外头的风,都像是吹不进来似的。 忽然,里头传来轻悄悄的足音,裕丰帝立刻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连忙转过身来,“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来的是他跟前的近侍,司礼监秉笔太监洪文,“回主子万岁爷,章太医等人方才给殿下把过脉,昨儿夜里的药有所见效,伤口也开始结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苏醒,请主子万岁爷放心。” 裕丰帝听了一半人就往内室去了,声音便在大殿里回响,“赏!太医院救治宸王殿下有功,都有赏。” 洪文脸上的笑容便也热切起来,“天佑我大启,天佑主子万岁爷,宸王殿下必然会安然无恙。” 他再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裕丰帝正坐在宸王的病榻前,细细地听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们的回话。 “让韩翦把国师请过来,”大约是听到了好消息,裕丰帝的神色间便有了两分喜色,“这太医朕还是有些信不过,须得要国师过来瞧瞧才行。” 洪文便在后面笑着道:“这也是天命,国师正好今儿酉时出关,如今殿下已经见好,想来应当是无碍了。” 这话听得裕丰很是受用,忽然想起来道:“韩翦怎么不见” 洪文回道:“师父今儿中午接到急报,京城里似乎有几处不大妥当的地方,如今殿下还未苏醒,为以防万一,他老人家亲自过去了。” “这奴才!”裕丰帝便咕哝了一句,“如今倒也有了些他义父的派头了。” 洪文不敢答话,忽又听到裕丰帝道:“让黄子澄过来!已经这么多天了,竟还没有问出个名堂来!锦衣卫这一帮子是干什么吃的” 还未及答话,外头便传来通报声,三皇子来了。 裕丰帝的眉头便皱了皱,“他跑来做什么眼下的事情还不够他忙的” 外头的太监便尖着声音回禀,“三皇子殿下说,圣上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担心圣上的龙体康健,特意过来探望。” “叫他好好当自己的差!”裕丰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朕一向修行,自有上苍庇佑,只要他们这些人少给朕添些烦心事儿,朕自可长命百岁!” 三皇子站在台阶下,冒着寒风,哪怕穿着大氅,也觉得冷得不行。 见那小太监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等听到对方的话之后,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不过一瞬,他又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这才带着小太监离开。 “这边还如此安静,你确定今天来的那伙人是从大同那边来的” 小太监的声音比三皇子还要低,“大约是不会有错的,宸王殿下受伤前大挫大荣的军队,虽大大挫败了他们的士气,可眼下因为宸王殿下受伤,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大荣那边自然也有所耳闻,这京城里,如何能没有细作” 三皇子听到这话,才算是放了心,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就看看他躲不躲得过了。” 那太监便又压低了声音道:“钟粹宫那边娘娘已经传了话来,叫殿下从乾元宫出来,就直接过去,说是有上好的野鸭子烫锅,殿下一向喜欢这个,娘娘特意为您留的。” 三皇子便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热切起来,“这样冷的天,是该吃个锅子才能热乎热乎,天也快黑了,在母妃那里用过晚膳估计宫门也就落了锁了,正好在钟粹宫赖一个晚上。” 三皇子在这个时候,还能享受高贵妃精心准备的美味,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小命都悬在了一根线上。 看着面前那乌泱泱的一帮子人,若不是身后的人拽着她,她哪里还能站得住,偏偏脖子上还横着那柄利刃,她更是战战兢兢。 “韩公公,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真的不认识对面的那些人!” 第137章:你到底是谁? 让谢颂华现在回想,她是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这一下午,竟然在那一场刀光剑影之下活了下来,还在这一场打斗之中,跟着被转移了阵地,被人劫来了这城郊。 而她竟是被韩翦劫持了! 用来威胁对面那一帮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你到底是谁” 韩翦的声音比一般成年男子的更为阴柔,落在耳朵里,便多了几分寒意,脖子上的利刃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冰冷的刺痛感从脖子上传来,谢颂华连哭都忘记了,她连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就是谢云苍的女儿,小时候被抱错了才回来,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对面的那一群人!” “上次菊花宴,你明明身手不凡,甚至不在我之下,谢阁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当武士来培养了 且那日宫里失了窃,丢了重要的东西,到现在也未曾找到。今日你又正好入宫,随即便有人刺杀太子殿下,而原本该在回谢府的马车上的你,竟出现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顿了顿,越发咬牙切齿道:“就这,你还敢说你没问题。” 谢颂华生无可恋,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若是说我的马车被人劫持了,我从马车上逃下来的,你信不信” 还没有等到后面的人的回答,那头一支利箭便破空而来,谢颂华魂都要吓掉了。 而韩翦当机立断,直接将谢颂华往前头一推,自己往旁边的树丛躲去。 才跃出半丈,就被人扑了下来。 一转脸,就看到谢颂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韩翦脸上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绪。 谢颂华被他盯得害怕,却不敢放手。 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怕,可对面的那些都是大荣的刺客,她就是重金求饶,对方都听不懂!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翦他是个太监! 她虽然是个历史痴,可古代女子落在敌军手里是个什么下场,她还是清楚的。 韩翦微微眯了眯眼,只瞥了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一眼,便立刻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长剑抄起来,毫不犹豫地就刺向谢颂华。 但剑还没有挨到她,就感觉整条右腿陡然间麻痹到几乎失去知觉。 然后便看到那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子狡黠一笑,亮出手里的银针,“这针我是下了毒的,你若是丢下我自己跑,不出两个时辰,你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韩翦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一般,恨不能烧死眼前的女人。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就算是死了,谢府也未见得有几个人真的关心,但你可是我大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的厂公,因为我这一条贱命废了一条腿,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说完她干脆闭上眼睛,把脖子伸过去,“好了,你要杀就杀吧!” “铿!” 一道金属交接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谢颂华忽然整个人身上一轻,然后就直接飞了起来。 她才睁开眼,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几乎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暗红的身影朝自己这边扑过来,然后她再一次被韩翦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七八丈开外。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摔得移位了,脑袋也是又疼又晕。 她是真的想跟那个死变态说,他扛着自己跑未必比这样扔她效率更低。 但是哪里有开口的机会,谢颂华这会儿就像是他手里的铅球似的,一路被扔着往前。 等那个男人终于在她跟前停下来,谢颂华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扶着一旁的树,却始终也站不起来。 只能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算你狠!” “解药!” 雪在这个时候停了,周围被雪映着,能隐约看得清周围的事务。 谢颂华这才发现,韩翦是单着一条腿站着的,这一针下去,竟还没有缓解过来。 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这也是她手里的筹码。 她缓慢地呼吸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肺部的疼痛感减轻了,这才冷笑了一声,“我怎么能这个时候把解药给你,不然你岂不是直接一刀就能把我给杀了” 寒光闪过,那把刀再一次搁在了谢颂华的脖子上,“我现在也能杀你。” “来啊!”谢颂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欠扁来形容,“你杀一个试试。” 雪光下,两个人一站一立,目光相对,谁也不让谁,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忽然,韩翦眉眼一动,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他收起了长剑,然后人就被他捞了起来,准确的来说,是拎了起来。 韩翦一把抓在她胸口的衣襟上,拎包袱似的拎着她,几个跳跃便在林间腾挪。 谢颂华连忙用两只手护着头脸,任由纷纷乱乱的树枝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从前看电视只觉得那些大侠飞来飞去很酷,心里想着能被大侠带着飞,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可现在才知道,特么那真得看看是怎么个带法。 韩翦骤然停下脚步,谢颂华被惯性带着往前冲,看清面前的悬崖吓得失声,大喊了一声,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然后人就被拽了回来,在身体触及到坚实的地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立即抱紧了旁边人的大腿。 然后就跟韩翦一起摔倒在地,距离旁边的悬崖仅仅一尺不到。 她才要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然后便收到了旁边人警告的眼神。 谢颂华往下看了看,骤然明白过来,拜自己那一针所赐,韩翦这条腿还是废的,她方才那一抱,没将两个人一起带下去,已经算是他功力深厚了。 前方叽里咕噜一阵人声远远地飘过来,谢颂华瞪大了眼睛,这群人还没有放弃! 她又小心翼翼地往悬崖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完了,难不成今晚真的要葬身在此 人声越来越近,谢颂华抓着韩翦衣服的手都开始出汗,却还是极力地拽着他,这大概就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可千万别扔下我,我,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见着你绕道走,绝对不会记仇,求求你了。” 这会儿谢颂华是真的急得快要哭了,韩翦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脸看了她一眼,“真怕了” 废话,她从一开始就怕啊!她什么时候不怕过 “那就赌一把吧!” 谢颂华听着他这话有些发蒙,什么赌一把 第138章:生死挣扎 而后谢颂华发现他的赌一把竟然是跳崖时,身体的本能一瞬间立刻被全面激发,几乎将韩翦给他拖上去。 但也只是几乎,在力量对抗上,她根本不是身旁这个人的对手。 悬崖的风声滚滚怒吼,犹如滔天的巨浪似的,将两个人席卷吞噬。 谢颂华只觉得那烈风如刀似的各在身上,寒意侵蚀入骨,此刻她所有的理智只能让她谨记着要拽紧一旁的人,至少摔下去还有个垫背的。 “嘭!” 当身体撞向一旁的山崖时,谢颂华觉得自己像是菜场被大妈摔在地上的鱼,当即便吐了口血,整个肺部疼得让她喘不上气。 好半晌,她才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整个人都悬空在悬崖上,紧紧靠着自己腰上旁边人的胳膊。 而她旁边的这个人,单脚站在一块仅凸出来四寸左右的岩石上,另一只手抓着已经大半没入山体的长剑的剑柄。 这一下,她越发连呼吸都不敢了,那一口气便不上不下地提在嗓子眼儿,“你……你别撒,撒手!” 谢颂华很想如一只树袋熊似的捆上他,但又怕自己一动,他站不稳,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韩翦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脸去看崖顶。 昏暗的光线下,往上也只能看得一点儿朦朦胧胧的景象,而底下则是大团大团的雪雾翻腾。 谢颂华不敢想他们要怎么脱困,除非有救援队开着直升机及时出现,不然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头顶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就是大荣的那些人。 谢颂华听不清他们的话,便是听清了也听不懂。 只能静静地等待,然后便听到有落石从自己旁边落下,没入到黑暗里,甚至没有回声。 又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上头的人声渐渐地远了。 谢颂华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更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似乎松了松,让她整个人都有往下掉的趋势。 她立刻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你不要你的腿了” 韩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听我指令。” 这是答应要带她走了 她立刻老老实实点头,“好,保证指东不往西,指南不跑北。” 然后韩翦就带着他往旁边几个跳跃,也不知道手里的剑砍在什么地方,一条两指粗的树藤便垂到了他们跟前。 “抓住它。” 谢颂华二话不说,连忙两只手牢牢地抓着了。 “往上抓一点儿。” “好。” 谢颂华抓住了,便往上看了看,“这……能承受咱们两个人的重量么” 话音才落,整个人忽然被他抓起往后重重一甩,然后她便如同荡秋千似的往前面荡过去。 “妈呀!” 寒风凛冽中,谢颂华额头上陡然出了一层暴汗,云霄飞车都没这么刺激的。 她整个人竟然凌空在飞,而支撑点紧紧是手上的这根树藤。 可关键是,她的臂力真的没那么强,她的胳膊真的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 尽管求生欲让她极力抓着那树藤,但是地心引力的作用还是让她的手一点点下滑。 那短短的一截树藤,就像是她的生命线一般越来越短。 而她往前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她看清了,距离她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平台,那后头似乎是条小路。 快要熄灭的对生命的希望陡然间又复燃了,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岩石平台。 快了,快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那边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似乎是个洞,又好像往里头有条路。 更近了,看得越发清楚了,她甚至能看到白雪覆盖的小树苗。 谢颂华伸出手,就快要摸到了…… 而她拉着的这根树藤也停了下来,谢颂华脑子陡然间一片空白。 只有一寸,只有一寸她就碰到那块岩石了。 停止了的树藤,陡然间又往后荡去。 而谢颂华一只手根本就再也抓不住手里的东西,尽管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那最后一段树藤还是从她的掌心划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她整个人骤然极速下降,只是才两秒,忽然就被一道大力撞飞,然后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来。 谢颂华的脑袋有些发蒙,没大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可脸上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在难以置信中渐渐清醒。 她着地了! 她艰难地抬起脸,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方才的那块大岩石上,而不远处坐着的,不是韩翦还能是谁。 不过一瞬间,谢颂华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分明是这个死变态在最后一刻抓着她丢了过来。 纵然他还是这般无情无义地将她当个物件儿似的扔来扔去,可这一次谢颂华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感激。 当然,谢他是不可能谢的,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缓慢下来,缓解自己肺部的不适。 今天这一茬,她怕是伤到了肺叶,呼吸里都有甜腥味,且后腰疼得厉害,左边的胳膊也几乎脱了力。 再次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看样子,似乎没有骨折,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过了良久,谢颂华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右边骨盆也疼得厉害,让她右腿几乎使不上力。 扶着一旁的大树又站了好久,谢颂华才轻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旁边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的人,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几乎比此时的空气还要冷上两分。 谢颂华不由偷偷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镇定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们,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看他们,可有半点要对我手下留情的意思” 见他的眼神似乎软化了一些,谢颂华又道:“不,不管怎么说,现在咱们俩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互帮互助的是不是这,这个地方我也不认得,要怎么回去啊” 韩翦却还是不理她,谢颂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说你……” “滚!” 谁知道他忽然一个字打断了自己的话,谢颂华有些发蒙,“什么滚……滚去哪儿” 然而韩翦并没有要跟她好好商量的意思,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当即便摔在了地上。 “再不滚……” “滚!滚滚滚!我立刻就滚!” 谢颂华立刻举起双手投降,特么死变态是根本讲不通道理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是好似不管怎么走,都比在这死变态旁边要好。 她当即也不敢犹豫,站不起来就手脚并用,蜘蛛似的慌乱逃走了。 这后面竟然还真的是条路,只是越往里头走,光线越暗。 谢颂华跌跌撞撞好一阵儿爬出去,情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这时候才曾感觉到来自四面八荒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包围。 后背热得冒汗,手脚却冻得像是要碎掉了似的。 “呜……” 忽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狼嚎,谢颂华背上的汗陡然间又凝结成了冰。 前有狼,后有死变态,她还有路么 第139章:她是来解毒的 谢颂华崩溃了,几乎是以当年陈胜吴广举旗起事的心情,决心返回。 她心里七上八下,大脑飞速转动,盘算着怎么跟死变态沟通交流。 可不管是哪种说法,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都难以预料会有怎样的反应。 果然书上说的都是对的,古代的太监真的容易心理不正常。 谢颂华纠结着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就发现韩翦真的还在原地。 甚至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换,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咳……”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怂,“我这个人呢!说话算话的,你也……你也算救了我一命,那我自该履行承诺,过来给你解毒,总不能,真让你的腿废了,是吧”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谢颂华又往前走了两步,“你不答话,就是同意了啊!我现在可是放弃了逃命的机会,过来给你解毒的。 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再,再再再对我不利了,我过来了啊!” 奇怪的是,一直到谢颂华走到他面前,这个人都没有再动一下。 这让她心里不由有些狐疑,快速移过去,才发现他竟是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在这样的夜色下,惨白都不足以形容了。 而谢颂华注意到,他不但脸是白的,嘴唇几乎也与脸同色。 难道…… 她犹豫了一下,又往他靠近了一些,“喂,死变……额……韩公公” 果然,对方一无所觉。 谢颂华又再叫了一句,“韩公公” 除了呼呼的风声,仍旧没有任何的应答。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该不会…… 她吞了口口水,才哆嗦着将手指伸到对方的鼻子下面,好像…… 虽然有些微弱,却还有些呼吸,所以…… “啊!” 手腕一阵刺痛,谢颂华吓了一跳,转脸就发现韩翦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锁在她脸上。 而她的手则被他死死地扣住了。 谢颂华胆都差点儿被吓破了,却不得不赶紧洗脱自己的嫌疑,“我……我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死变态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你……这……喂!” 谢颂华没有再叫他了,因为他往前头栽过来,才露出了自己的后背,右边后肩,分明插着一支箭。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谢颂华忽然想起方才在悬崖上,他站在那块孤石上,左手圈着她,右手还握着剑。 他这是铁打的,不晓得痛的吗 谢颂华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这个死变态三番四次要她的命,按道理,她这会儿应该补上一剑才是。 可…… 她是拿刀的人,拿的却是手术刀,杀人这种事,她真做不来。 更何况…… 不管怎么说,方才他确实是救了自己的命,哪怕是在自己的威胁之下。 谢颂华咬了咬牙,横竖她这会儿也不敢走,万一被狼吃了,那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眼前这个人虽然好像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好歹,还是个会喘气的人,若是真的狼来了,大约也可以先把他丢出去让狼先吃一阵吧! 谢颂华终于说服了自己,眼下这是她出于同类的恻隐之心,完全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是因为旁边有一个人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终于没有了方才那般紧张,前头是一片密林,她是不敢过去了。 这里好歹还有点儿光,能看得清大致的情况。 她便四处走了走,竟然真给她发现了一个小山坳,是从山壁上往里头凹进去的一块,不深,藏两个人还行。 只不过…… 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韩翦虽是个太监,却还是个七八尺高的男人,她只能一点点将人拖了回去。 只是他背上有伤,只能委屈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脸擦地了,好歹山坳里能避点儿风。 终于将他拖到了里头,谢颂华从雪层松软的地方找了点儿干树枝出来,抖了抖简单地铺了快地方出来。 她坐在树枝上,感觉自己累得人都快没了。 若不是担心在这里睡觉会冻成傻子,她是真的想好好睡一觉。 眼角的余光瞥到还在雪地里躺着的韩公公,谢颂华到底没能狠得下心,又费了吃奶的劲儿,将人拽了上来。 手不经意触碰到对方的额头,才发现他身上一片滚烫。 这是……发烧了! 要死,在这样的地方发烧了,这还能活 谢颂华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背上的箭上,咬了咬牙,还是将他的剑拿了过来,对着他的衣服,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这种环境要做这样的外科手术,他真的会感染到翘辫子吧 谢颂华又将剑放了下来,转而去搜他的身上,竟真的搜出了两个火折子。 还有一些什么令牌文件之类的东西,想了想又给塞回去了。 她没有荒野求生的经验,但总归要试一试。 找了许久,竟给她捡到一只掉下来的鸟窝,在灌木丛底下,竟然是干的。 然后她便专门往灌木底下去找,竟然真的找来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枯枝。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把火堆燃起来了,谢颂华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你这真是上天不亡你啊!” 又啃又咬加上兵器的帮忙,谢颂华才将他后背的衣服给弄开了,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血肉往外翻着,肿的老高,着实有些吓人。 “死变态你也有今天!” 谢颂华一边咒骂,一边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拿雪擦了剑身,又在火上烤过了之后,才开始给他挖伤口取箭头。 好在这不是要害,不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谢颂华就是再专业的外科医生,韩翦这条命怕是都要还给阎王爷。 眼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谢颂华咬了咬牙,手上一个使劲儿,就把箭给拔了出来,箭头上的钩子从他的伤口里勾出了些许肉来,顿时血流如注。 好在方才她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之后,便立刻用草木灰按住,再用已经套好的布条缚住了。 “我已经尽全力了,你要再感染死了,也不能怪我。” 谢颂华摊到在一旁,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胃也火烧火燎难受。 最要紧的是肺,她的呼吸但凡用力一些,就撕扯般火辣辣地疼。 她看了一旁对着的柴火,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爬起来接着去找干柴。 这点儿东西根本就烧不了多久! 等她最后将柴火堆架好,又不远不近地放了点儿湿柴烘干,这才终于躺下。 好在有火堆,她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天都快亮了,谢颂华才终于得以喘息,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却是生生被吓醒的,梦里那个死变态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而更恐怖的是,当她睁开眼才发现,这特么不是梦! 第140章:多乎哉,不多也 当对上韩翦那双死人眼,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只能再一次举手,“你冷静一点!我……我没对你做什么,而且是我救的你,你……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眼看着他眼里的杀意越发炽热,谢颂华连忙道:“你要是杀了我,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出不去,我……我好歹还会点儿医术,能,能帮你点儿小忙不是你看……” 她连忙指了指旁边的火堆,“你看我还生了火,我还能捡柴火,有我总比没我好。” 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命都快没了,竟生出几分勇气来,闭着眼睛咒骂,“你这个死变态,能不能讲点道理!” 嚷完才发现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个死变态已经退回到他原来的位子去了。 谢颂华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才终于喘匀了气,慢慢地坐了起来。 睡了一觉之后,原本身上就疼的地方越发疼得厉害,她才想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树,就直接栽下去了。 不得已,她只好又坐了下来。 没想到昨天那么大的雪,今天竟然晴了。 隐隐有红光在东边的天空透过来,林子里还有几声鸟鸣。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鸟叫声,谢颂华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她往旁边那人看了一眼,见他正在调息,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把火堆拨了拨,又往里头添了两根干枝。 也直到这会儿,谢颂华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伤得几乎不能看了,上头大大小小的都是密布的伤口。 大约是昨天来来回回在树丛里捡柴火被划伤的,那会儿她又冷又怕又紧张,根本没察觉自己被伤到了。 眼下被这火一烤,才感觉到锥心得疼。 咬着牙从里头的衬裙上再撕了一块布,又抓了把雪团打湿,将伤口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再随便裹了裹,倒是感觉好些了。 可是…… 真的好饿啊! 谢颂华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死变态,死变态依旧一动不动。 他不会饿吗 大约练功的人比较抗饿吧! 谢颂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又不敢走,坐在这里不但快要饿死了,而且还随时可能会被旁边的那个死变态给杀了。 自从穿越以来,这是她所经历的艰难的时候了。 手里捏着根木棍,谢颂华饿得有些头晕,前后的胃壁像是都黏到了一起,磨得她心里发慌。 正昏昏沉沉间,她忽然一个激灵,连忙拿棍子在地上巴拉了两下,橡子! 真的是橡子! 谢颂华伸手去捡起来,还带着温度,可能已经烤熟了。 到这会儿了,就是没熟她也能生吞! 谢颂华连忙把橡子扔到嘴里,然后接着在旁边巴拉,果然又找出了好几颗。 她这才想起来抬头看去,这头顶上竟然是棵大橡树。 原来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身上的痛她都感觉不到了,眼下眼里只有这些橡子。 一边哔哔啵啵地吃橡子,谢颂华也顾不上旁边那个死变态了,爬在地上到处找。 至于嘴里是什么味道,她已经完全吃不出来了。 她的上一顿主食还是在前天晚上,昨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寿安堂,后来进宫,在皇后的宫里,也不过就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块点心。 要不是旁边那个死变态她实在下不去口,真的会想吃人。 这颗橡树大得很,原本被落叶和雪覆盖着,也没有发现,谢颂华这样细细的搜寻,竟然找了一兜出来,然后便赶紧往火堆里面埋,自己一边吃刚刚挖出来的,一边等。 等着等着,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转眼就发现死变态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一个咯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只剩五颗了。 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心地将手伸出去,“你,吃么” 但是对方的眼神都没见到有任何变化就让她有些拿不准了,只好又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儿。 可手都快要伸到他面前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谢颂华暗骂这种不说话只装逼的人讨厌,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那,我放这儿啦” 说着小心地放了两颗橡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放完发现他还那样看着自己,谢颂华无奈又放了一颗过去,小声地嘀咕道:“一共就五颗。” 才要回来,这个死变态的眼神竟然还追着自己,她只好把仅剩的两颗也放了过去,“好了好了,都给你,我等火里的烤熟吧!” 重新回到火堆旁,终于,那道锁着自己的视线消失了,然后谢颂华就听到坚果壳被咬破的声音。 所以,死变态也是会饿的嘛! 谢颂华心里想着,却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万一死变态觉得有损尊严,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她岂不是亏大了 小心地拨了拨火堆,大约她刚烤的也快熟了。 实在是饿得厉害,谢颂华赶紧先拔了一颗出来尝尝,结果被烫得嗷嗷叫。 不过刚烤出来的竟然还有股特殊的苦香味儿,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些。 摘了片大叶子,将里头的橡子都扒出来了,放在叶子上晾。 再转眼,韩翦身旁石头上的那五颗都没了,她便挂上了两分略带谄媚的笑,“烤好了,您要不要再来点儿” 好了,他竟然又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是软饭硬吃不是! 骂归骂,该服务的还要服务。 她只好又从里面抓了一大半往那石头上放。 这一次见他还那般看自己,谢颂华就不依了,“我也很饿啊!总不能都给了你吧!” 说着就只当看不见他,转过头在一旁接着啃。 但是后面却没有听到死变态的动静,他又不吃了 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远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谢颂华一惊,转脸就看到韩翦从袖子里拿出了圆筒状的小东西,接着从里头窜出一道火线,直接往天上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信号弹 她心里燃起了希望,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能在火堆边扭来扭去小心地打量韩翦的神色。 虽然仍旧是一张死人脸,但信号弹出去之后,谢颂华总觉得他眉眼间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许。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让谢颂华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有些激动地扶着旁边的树努力站直了,简直热泪盈眶。 在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一队穿着特制服制的太监出现在了面前。 在看到韩翦的第一眼,那一队人几乎是立刻跪倒在地,“属下们来吃,请都督公责罚。” 立刻就有激灵的小太监拿了斗篷过来给韩翦披上,另外又有人抬了肩舆过来,谢颂华在内心叹为观止,这样的小路上,竟然还能抬娇子! 另外各种手炉、暖套、软垫等等一应俱全。 韩翦在那椅子上坐好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来此处度假了。 谢颂华眼见着他们要走,正要开口,便有一个小太监指着谢颂华问,“督公,这一位怎么处置” 谢颂华满含期待地看着韩翦,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 只见他薄唇微动,只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第141章:真的回来了 谢颂华顿时僵在了原地,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命! “喂,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的吧你这个死变态!你不……” 她这一骂出来,只觉得那边所有人的目光在落在了自己身上,生生让她没敢在骂下去了。 而一个小太监身形一动,便直接落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被重重地击中,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谢颂华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竟然听到的是兰姑姑在跟翠柳说话的声音,只是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都说人死了,要魂归故里的。 难道说,在她的意识里,已经将谢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前世…… 好像前世她也只有一套小房子而已,并没有家。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办不到。 昏昏沉沉地又坠入到了无边的昏暗中。 再一次睁眼,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宴春台熟悉的床上。 她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外头还有药汤在药罐里滚动的咕嘟声。 还有外头小丫头们压低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 身上盖着的是松软的棉被,屋子里烧着炭盆,不知道谁在床边的高几上插了一瓶百合,混合着药味儿往她身上扑。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尝试叫人,但是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身上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挪了一点点,只觉得眼前模糊,转悠悠的又不真实起来。 “姑娘!”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然后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是丁香! 果然,丁香立刻奔到床前,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姑娘你总算醒了。”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进来。 兰姑姑见着她真醒了,也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姑娘现在觉着怎么样” 谢颂华没法回答,只动了动嘴唇,一点儿声音没能发出来。 “丁香,扶姑娘起来,先喂点儿水。” “翠柳,去把窗户开条缝。” “碧桃,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小橘去老夫人那边通报一声,另外让请太医再过来瞧瞧。” 整个宴春台立刻热闹起来,与方才的沉闷截然不同。 兰姑姑一件件将事情妥帖的安排下去,谢颂华听着她的声音,才慢慢地醒过味儿,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大约是心里的那口气落了下去,水喝到一半,她就再一次昏迷了。 但在此之后,她时不时地便会醒上一会儿,谢家的一众人也有过来看她,只不过她都说不了两句话,就觉得精神困乏得很。 不过一碗碗的药被灌到肚子里,她还是有感觉的,整个人都像是被药汁浸透了似的难受。 这一天,谢颂华觉得自己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一直弥漫在她脑袋里的那股郁浊之气终于消散了。 她睁开眼,能感觉到自己灵台一片清明。 外头有橘色的霞光透过白色的帐子漫进来,她整个人好似在一片朦胧的粉色中似的。 大约是屋子里的空气太闷,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凉凉的微风吹过来,帐钩上的穗子便轻轻地晃动起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儿,倒是难得的一片宁静。 谢颂华心里忽然划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竟脱口而出,声音细而绵软,离恢复还有好些差距,“玉如琢” 但叫完,又觉得自己好笑,是病糊涂了么 谁知她却忽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就在自己旁边,“嗯。”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她蓦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某处的虚空,“你……” “嗯,回来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听清了,真的是玉如琢的声音。 怎么会 谢颂华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酸酸涨涨得难受,大约还是肺上的问题。 可心里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忽然,她想起了其中的关键,连忙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么难道你又出事了 还是,还是你那边出了什么情况,让你回不去了那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可还……” 话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上落了一道极清的力道,他的声音就在跟前,“好了,我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说,你现在还很虚弱,先养好身子为重。” 说完,那道力度便消失了。 谢颂华也冷静下来,她方才这一起来,着实很不舒服,尤其是胸口和后腰。 这边的动静也被外边的人察觉了,丁香和翠柳立刻便走了进来。 谢颂华便不好再和玉如琢说话了,心里一堆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压下。 这一次她总算有了点儿精神,看着她们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也不由觉得有些温暖。 “哎哟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清醒了。” 竟是谢荼的声音,先过来的却是谢文鸢。 她一双眼睛盯着谢颂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良久才点了点头,“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这可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见到她们,谢颂华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祖母怎么样了” 谢荼的眼圈红红的,“你看看你,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关心祖母,也不看看你自己,这都成什么样了。” 谢文鸢也叹了口气,又笑着宽慰,“你放心,老夫人早好了,那日你去了宫里,下午她老人家就醒了过来,后边儿你父亲和叔父都回来了。 又请了宫里的太医来,都说幸好前面你敢于用药,施针的手法也极好,她老人家中了毒,眼下能这般康健,都是你的功劳。” 听说老夫人没事儿了,谢颂华才算放了心。 倒不是什么祖孙情深,最要紧的是,若是没治好,那就是落在她头上的责任,同时要担责的还有谢文鸢。 “谁能想到入宫一趟,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帮人都已经被东厂的人抓住了,圣上下令,要将他们剥皮剥皮楦草呢!” 说完又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才又连忙转了话题,“横竖你现在没事儿了,就是万事大吉,且安安心心地养着,其他的事情一应都不需要你操心。” 谢颂华倒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点儿余音,“那帮人被抓住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一旁的谢荼顿时面露不忍,“抓住了,东厂的人悉数出动,一个都没跑掉,竟然敢潜伏进京城想刺杀太子,简直不将我们大启放在眼里!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皇后娘娘着人送你出宫,怎么就被那些人盯上了。” 听了她的话,谢颂华终于问出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怎么回来的” 第142章:真相 “还说呢!”谢文鸢也跟着红了眼睛,“若不是锦衣卫发现及时,一路追踪,摸到了那伙人的痕迹,你怕是要在崖底下给狼吃了。” 锦衣卫 谢颂华有些懵,这怎么又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据说是四姐姐你坐的那辆马车原是要给太子殿下出宫用的,”谢荼在一旁显得有些后怕似的说给她听,“谁知那伙贼人就潜伏在城里,专盯着你去的呢!这里头还搅和进了东厂的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毕竟是深宅内院里,不了解里头的实情也正常。 谢颂华便点了点头,“这么说,是锦衣卫把我送回来的” “嗯!”谢文鸢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脸神色有些莫名。 “怎么了” 谢文鸢却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女子在这世上太不容易了,也亏得你命大,从悬崖上跳下去,竟然还能捡条命回来,不然就是一个死。 可当时那种情况,你若是不跳下去,便是死了,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到底还是上苍保佑。”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大家认为她跳下悬崖是为了免受那些人的侮辱! 那也太高估她了,当时那种情况,跳崖必死无疑,以她的性格必定还要再挣扎一下。 要不是那个死变态…… 想到韩翦,谢颂华便看了她们一眼,终究将想问的事情咽了下去。 既然她的回来跟东厂没有关系,那想来当时是那动手的太监留了一丝善念,让自己原地自生自灭吧! 怕是那个死变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还能活着回来。 谢荼见她神色惨淡,连忙道:“好了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宫里头一直有人来问呢! 你毕竟是给太子殿下挡了灾,如今在圣上那里都是有名号的人了,宫里头都不知道赏了多少东西下来,皇后娘娘还特意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扰到你养伤呢! 你这宴春台,如今可是府里的热闹地儿了!” 谢颂华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谢文鸢见她神色间有些疲倦,便拉着谢荼起身,“横竖你如今只管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的,若是不好去找别人,只管打发人去找我,养利落了过个好年,姑姑给你包个大压岁包。” 谢颂华听着她这话,一时间眼睛有些泛酸,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谢谢姑姑。” 两世为人,这种来自长辈的爱护,她只从院长妈妈和谢文鸢身上感受到过,每一分对她来说,都弥足珍重。 前一世,是没有父母。 这一世虽然有,可这个时代的父亲,好像在儿女亲情上,都比较淡漠,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是不可能的。 至于母亲…… 这段时间谢颂华虽然昏昏沉沉,可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连刚刚大病痊愈的老夫人都扶着丫鬟的手,过来看了她两回。 齐氏却是连面都没有露一露,不过是派了个梁妈妈过来说了一箩筐好听的话。 这里头估计大半都是梁妈妈自己说的。 谢颂华倒是不在乎,可心里终究有些为原主不平。 别说谢颂华,就是别人都觉得未免太过。 梁妈妈两三次来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样子,也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因而回了颐和堂便叹道:“好容易才养起来的肉,又全下去了,这才大半个月,就瘦得什么似的。” 齐氏正烦躁地在看账本,听着梁妈妈的话,脸上的不由有些发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真的伤得那么重么”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叹道,“那日老奴是亲自跟过去看的,姑太太帮着换的衣裳,可怜见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大大小小都是伤,后腰那一大块……” 她用手比了比,“全是淤青,肿的老高,一双手全是伤口,两条腿肿得什么似的,太医当时都吓着了,悄悄说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呢!” 齐氏猛然一惊,“什么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齐氏似乎是有意逃避,每当有人说起谢颂华,她总是自己就走开了,或者拿些别的话岔过去。 这会儿见她问,梁妈妈哪有不细细说的道理,“还能是什么准备,太医说,外头的伤那都是小伤,实则,五脏六腑都伤得厉害,救不救得回来,只能看天意了。” 齐氏便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会这样” “一个小姑娘家,被那一伙歹徒追到了山上,又是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别说四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是个练功夫的大男人,也难囫囵回来,后来又跳到悬崖下去,分明是存了死志。 纵然没有掉下去,可也有那么高,要不然也不会摔晕在那里。” 齐氏听了这些话便不再言语了,只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梁妈妈看着她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自己对主子的了解,终究没有多说。 有些事儿,还得要慢慢儿地想。 她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路往大厨房去了,也就没有看到紧贴着窗子的谢淑华。 一直等梁妈妈走得远了,谢淑华才重新走出来,往里头看去。 只见齐氏仍旧坐在那里,脸上却是一脸的复杂。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又有些犹豫,忽而自言自语道:“这个谢颂华,一向桀骜不驯,也该吃点苦头!” 嘴里是这么说,但是那紧锁的眉头表明,她心里分明不是这么想。 她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忽又道:“总不能一直叫她这样病着,等回头过年,还要伺候个病人,多不吉利或者,我过去看她一眼,她心里略宽一宽,病也能好得快些” 说着又喃喃道:“是了,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娘,我现在对她好些,她也能看在我的份儿上,不再为难淑儿了。 虽说是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似乎反应过来,如今的谢颂华已经不是土包子,脸色又好看了些,“以她如今的品格儿,也够得上谢家姑娘的样子了。 她一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能对我一直甩脸子么好好说一说,往后也能好来往……” 她又轻声地喃喃了几句,像是慢慢地将自己说服了,方才脸上的愁容也终于散去,竟是打定主意要去宴春台探病了。 谢淑华见她要叫人,顿时有些发急,顾不上许多,赶紧带上兜帽溜了出去。 一路回倚兰苑,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事情。 她不能让齐氏去看谢颂华,那个谢颂华有些邪性,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才多久的功夫,竟然都跟她关系好了起来。 若是齐氏再跟她破除隔阂,那她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更何况,如今她可是皇后眼里的红人,若是再不争一争,她就完全沦为陪衬了! 谢淑华才踏进倚兰苑的门槛,就想到了一招,当即便将侍书叫了过来。 第143章: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这头齐氏还没有拿定主意,那头谢颂华在脑子里盘算发生的这件事情的始末。 因得了谢文鸢的吩咐,外头的丫鬟们也不敢再进来打扰,屋子里只有谢颂华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忽然后窗一阵响动,谢颂华心里一惊,还没爬起来,一个人影就闪了过来。 一身利落的打扮,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是谢温华还能是谁 谢颂华便白了他一眼,又躺了下去,“你就不能好好走个门” 谢温华两手抱胸,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啧啧道:“伤成那样你都还能活,可以啊谢颂华,你命还挺硬。” “你会不会说话!”谢颂华原本觉得他此举虽然不大妥当,但他好歹是为了来看自己,心里还有些感动,这会儿被他这话一说,立时气得要死。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好好的一句话,也能说得叫人跳脚。 谢温华却没理会她的不满,而是居高临下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给我看看你的伤,听说你后腰伤得厉害”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真的很想试试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这一句话倒是把谢温华给问愣住了,他不好意思地伸手刮了刮鼻子,“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谢颂华一脑袋问号,她怎么就心思龌龊了 “咱们是兄妹!”谢温华的语气里颇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但到底没有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了,“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他终于拖了把椅子过来,却还趴在椅背上,反着坐着,就是不好好做个人,“我虽然没上过战场,跟大荣人交过手,但是能够潜伏进京城的大荣细作,那一定都不简单,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在他们的手里逃脱 更何况那辆马车在城里就被弃了,那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你不是太子,直接一刀毙了就是,怎么还拖到了城外” 谢颂华一时语塞,那韩翦的事情…… 她看着谢温华,犹豫了一下,才道:“实际上,我也觉得此事不对。” “哦”谢温华终于正色起来,“我正要来问你,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将她与韩翦的过节隐去,只说了韩翦对她的怀疑,以及被掳走做人质的事情。 “后来他见我果真不是那大荣细作的人,便没再管我了,可我一个人也回不来,又被那些人发现了,只好跳了下去。” 谢温华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谢颂华对外头的事情到底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已经在外行走任职,总能比她多写见识。 谁知他想着想着,忽然又抬眼看向自己。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点儿,“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下次遇到……”说着他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呸呸呸,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可能发生的万一,如果遇到那种不好的事儿,你就从了吧” “啊”谢颂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温华却一本正经,“从了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呢!” 谢颂华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好像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却见谢温华从袖子里掏出把小巧又精致的匕首来,这匕首的刀鞘上还有一个手箍,“这个是我专门找人锻造的,非常锋利,你小心些,若是出门在外,就带在手上。” 谢颂华呆呆地接过来,有些不解。 “嗐!”他摆了摆手,“我是觉得你这个丫头吧!好像天生就多灾多难,有备无患吧!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没了法子,杀他一个,也算有个垫背的不是 至于我爹他们那些人说的名节……那哪有命重要实在碰到生不如死的情况,你也可以……反正你懂。” 谢颂华这才终于知道他这半隐半露的是什么意思,拿着这把小巧的匕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显然是因为大家都说她是为了保全名节跳了崖,这才去专门打的这把匕首。 见她这样的神色,谢温华又想歪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什么,性命是小失节是大,那你就是脑子傻了。 人活着才有希望,你便是要报仇,也该有条命在不是!至于其他人的眼光,以咱们家的能力,把你远远儿的送走,隐姓埋名,收收租子的日子还过不上” 谢颂华见他有些急了,连忙按住他道:“大哥的心意我懂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能听到谢温华这样的声音,应嬷嬷教的那些课程里,讲的都是女子该如何恭顺、娴淑,一举一动,都似乎要套在套子里。 谢文清上的那些课,倒是好些深入到人的灵魂和思想,可那都是为男子所作的书,与女子无关。 在这里,这是头一个跟她说,性命比那些所谓的名节还要重要的人。 谢温华显然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所以,我说嘛!这满府的妹妹里头,也就小四你让我看着顺眼些,得了!” 他终于站起来,摆了摆手,“我明儿还得去趟营里,估计得等小年后回来,你自己好好养着吧!” 等他走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个兄长未免也没有分寸了。” 谢颂华一愣,当即便反驳道:“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理,若面对的只是那种事情,根本犯不上拼上一条性命!” 这一次的情况特殊,面对那些人,谢颂华当然知道落到他们手里没有好下场,怕是比死还痛苦。 因而若真让她选,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可若只是遇到一个登徒子,若是真的抵抗不过,那她也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名节选择自戕。 若是能反抗,她自然反抗,若是反抗不了,那就先闭着眼睛忍过去,等事后再伺机报仇就是了。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谢颂华却觉得有些气闷。 她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在这个时代里,主流的想法就是女子的名节大过性命,她也不该强求玉如琢这么一个受正统教育的世家子能谢温华那个异类一样想。 可她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比听到别人这么说,还要难受。 冷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先开了口,“我大哥虽然性子不羁,但还是个好人,他那些想法只是……” “我没说他的想法有问题,”玉如琢忽然出声,“甚至我也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你……你觉得他是对的”这一次轮到谢颂华吃惊了,“怎么会” “你这个兄长性子不失率真,但是未免也太不羁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 谢颂华不解地问道:“然后呢” 第144章:她决不允许! “再率性的人,也不该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哪怕他是你的堂兄!” 谢颂华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个,当即不由噗嗤一笑,“还说人家,那你呢”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谢颂华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同事朋友去医院探望病人,不也就这样。 若说谢温华这样进来不妥,玉如琢还天天跟她待在一块儿呢! 玉如琢似乎是被这话噎着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一样。” 那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 谢颂华虽然看不见他人,却能想象他此时的样子,病中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竟忍不住又笑了。 但是笑过之后,不由又担心起他来,“你之前还没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一直没能回去”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玉如琢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两分笑意,“你担心我” 谢颂华点头,语气自然坦诚,“当然,好歹咱们也算是朋友,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觉得舒心,语气里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没事” 谢颂华非常怀疑,可玉如琢却十分笃定,“嗯,我只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件事而已。” 这话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谢颂华知道后面的事儿,她也不好再多问了。 玉如琢倒是说起她的事儿来,“眼下这样的情况,皇后和太子怕是已经要将你定下了。” 也不是她这么认为,整个谢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自谢颂华回府后,宫里多有人来,其中又以坤宁宫和东宫最多,甚至太子妃还亲自上门来探望过。 已经是这个架势了,加上前头的传言,谢颂华在其他人眼里,怕是已经被当成了东宫侧妃了。 这于谢淑华来说自然是好事儿,谢颂华被内定,那三皇子作为竞争者,目标便只有自己了。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想办法在三皇子那里刷刷好感就行了,更何况她最近和高盈往来颇为频繁。 前几天得了两支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她还送了支给高盈,作为姐妹镯,高盈也在三皇子那里说了许多的好话,并且透出口风来,三皇子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因而这段时间,看着谢颂华躺在床上还那般风光的样子,她都极力忍下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虽然她心里觉得这些人一窝蜂去宴春台捧着谢颂华有些可笑,最多不过一个侧妃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个妾,给太子妃执妾礼的妾也还是妾。 更何况以太子的平庸之资,迟早有一天会被废黜,到时候这个太子侧妃说不好还要给家里招祸,烧这个热灶也不怕烧到自己身上。 因而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只是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人热切的样子,一方面又在暗暗祈祷早点儿将事情定下来。 可这些人怎么去讨好谢颂华都可以,唯独齐氏不行! 虽说只要她嫁进三皇子府,齐氏对她的用处也不甚大,可到底如今还没有嫁过去。 将来许多事情,若是没有齐氏的帮忙,成败实在很难说。 眼看着外头寒风凛凛,谢淑华毅然决然地脱了大衣服,在风口上吹了半天。 自残雪上吹过来的风像是能直接穿透她的身体似的,身上的热气不过一瞬间就被卷得干干净净,那层薄薄的衣服像是完全不存在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似的,手指都像是失去了蜷缩起来的能力。 谢淑华咬着牙忍着,冷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想起谢琅华前几天跟她说的话,“四妹妹与你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她性子不似你这般柔顺,说起话来,或许没有那么好听,但人是不坏的,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往后你也多帮帮她,哥哥相信你们能相处得好的。” 那会儿谢琅华刚从宴春台回来,脸上对谢颂华的担忧都还没有退去。 她当时只是笑着点头,说了好一通担心谢颂华的话,心里头却一阵阵发凉,谢颂华大概身上就有些邪性。 这才多久,那个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就倒像了那边。 此时身上的冷,让她想起那日心里的恨,又想起齐氏那般犹豫的神色。 她必须要忍着! 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谢颂华算是个什么东西! 等她嫁给了三皇子,等她坐上那个至尊之位,等她看着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放过谢颂华。 但是现在…… 她也不能一味忍让。 谢淑华想要呼口气,暖暖手,却发现自己冻得嘴巴都一直在哆嗦。 熬! 今天的这份苦,都是谢颂华给的。 终于侍书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直跑到她面前才道:“姑娘,太太看样子是打算出门了。” “好!”谢淑华立刻道,“咱们先走!” 齐氏其实还有些犹豫,眼看着丫鬟替她将大氅系好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梁妈妈,“我这样去,她会不会又说那般难听的话” 梁妈妈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那位究竟是太太的亲生女儿,一对亲母女老这样隔阂着算是怎么回事呢 再说血缘里的亲情根本就割舍不断的。 “四姑娘到底在外头长大,听说从前那户人家也是极宠她的,脾气自然不如咱们府里自小教导的姑娘。 可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见着太太去,哪怕倔强些,心里头也是欢喜的,说到底,四姑娘就是吃了一张嘴的亏,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眼下她大病初愈,心里头难免脆弱,见着太太过去,怎么可能还跟太太耍脾气呢” 齐氏听了这话,放心了许多,一面出去还一面道:“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耳根子软,就爱听奉承话似的。 算了,我是长辈,她就是说些不中听的话,念在她大病一场,我也不与她计较了,只怕她不要再那般桀骜。” 梁妈妈在心里暗道,三姑娘这般得宠,说到底还是一张嘴好听,太太偏偏自己不自觉。 好在总算劝动了她去宴春台,母女两个冰释前嫌,总算有了个开端。 天色又阴沉了下来,说不得晚些时候还要有雪,齐氏捧着手炉倒也不觉得怎么冷,倒是心情有些忐忑。 想想又觉得好笑,她往谢颂华屋子里去,有什么好忐忑的! 好在没有什么人在路上,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计较路上有没有人看见。 终于到了宴春台,却看到谢淑华立在门口,惨败着一张脸,浅蹙着眉头,往里头张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淑儿” 谢淑华听到声音转过脸来,顿时将齐氏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第145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之间谢淑华脸色惨淡,整个人看上去的都没有什么生气,平日里莹莹的一双眼睛,也像是失了焦距似的晦涩,唇色更是白得吓人。 齐氏连忙跑过去,一把扶住她,顿时惊讶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说完立刻呵斥道:“和姑娘一道出来,都不知道给姑娘拿个手炉吗要你们这帮人做什么吃的” 侍书连忙告罪道:“姑娘听说四姑娘醒了,心里着急,没等得及奴婢们,就自己过来了,这才匆匆忘了。” “娘!不要怪她们……”谢淑华才说了一句,忽然一个恍惚,就栽倒在齐氏的怀里。 齐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快送去倚兰苑。” 说着连忙急匆匆折返,梁妈妈一时有些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太太,那四姑娘……”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什么时候都能看,没看到淑儿都晕过去了么!” 梁妈妈见齐氏一脸焦急,便不敢在说什么,忙着张罗人一道送谢淑华。 这头她们才走了,宴春台的门也打开了,翠柳不悦的声音传来,“你们也太妄为了,怎么来了人还关着门。” 便有小丫鬟答道:“那三姑娘回回对咱们姑娘使手段,姑娘这会儿还病着呢!万一她又做点儿什么,姑娘怎么支撑得住” 翠柳听了一回,便没有再训斥了,探出头来看过去,惊讶道:“不是说三姑娘来了怎么太太也在” 一个刚提谢淑华收捡好伞具的小丫鬟闻言便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来接我们姑娘的,知道你们四姑娘一向不待见我们姑娘,太太自然心疼我们姑娘在这里受委屈了!” 说完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 翠柳一时气得怔在了原地,跟着出来的兰姑姑也听到了这番话,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姑娘还叫我出来瞧瞧,这话……怎么好说呀!” 不好说也还是要叫谢颂华知道,颐和堂的人、倚兰苑的人还有宴春台的人都瞧在眼里,瞒也瞒不过去。 这般偏心眼儿的,真是见也没有见过。 同兰姑姑一样的想法,梁妈妈数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齐氏那样着急的神色给逼退,只好一路跟着来了倚兰苑,张罗着叫丫鬟们好好伺候。 谢淑华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齐氏的手一碰到她的额头,立时大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一旁的侍书一脸心疼道:“上回二少爷来了,说了一箩筐四姑娘的好话,让我们姑娘多与四姑娘来往,多让让她,又说如今四姑娘病得厉害,从前的事情,叫我们姑娘都不要计较。” 齐氏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好端端的,二郎跑来说这些话做什么”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二哥哥与四妹妹很是合得来,想来也是怕四妹妹在府里头受冷落吧!” “什么冷落!”侍书闻言便立刻不服道,“这些天,来来往往,这满府里谁没有去宴春台看过四姑娘谁瞧着不说如今四姑娘才是咱们府里最体面的姑娘 可怜姑娘你为了实现跟二少爷说的话,巴巴儿地跑去宴春台探望,结果回回都只在雪地里站着,门儿都不叫您进去。” 齐氏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一把拉过谢淑华的手,“淑儿,侍书说得是真的她都不叫你进门” 谢淑华便狠狠地瞪了侍书一眼,然后才体贴地笑着摆手,“四妹妹一直病着,哪里有空管这些事儿,都是宴春台的丫鬟婆子们,心里还记恨我呢!扯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这些底下人拿根针就当棒槌的事儿也常有,齐氏听着便点头,恨恨道:“这帮杀才,竟敢这样慢待你,多半也有长房那边的手段,她往宴春台送了好几个丫鬟过去!” “才不是呢!”侍书却立刻反驳道:“若说之前四姑娘是病着,可今儿她明明都已经好了,上午姑太太和六姑娘去过了,又有人看到大少爷也从里头出来,后来三太太和七姑娘还去了一回,偏生姑娘去了,就不开门,咱们这么多人在外头叫门,便是在屋子里也必然听得到! 姑娘前几回便在宴春台门口的冷风里吹得不大舒服,今儿又立在雪地里苦等,这才着了风寒!” “侍书!”谢淑华像是来了脾气,厉声呵斥她,“你如今也胆子大了,在主子跟前都敢胡乱嚼舌头了!” 侍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流着泪道:“我是自小跟着姑娘一道长大的,前头两位姐姐莫名其妙死得不明不白,姑娘你碍于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追问不敢查,可是若是奴婢还不帮着姑娘,姑娘身边可是一个人也无了。 若是姑娘嫌奴婢多嘴多舌,要将奴婢立刻打发了去,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一心都是为着姑娘您!” 谢淑华几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掉,指着地上的丫鬟喘着气道:“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我能留在府里,已经是谢家莫大的恩赐,你这安心是不叫我好过,叫我不得安心留下来。” 齐氏听到这番话已经是气得浑身乱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见着谢淑华因着情绪激动又拖着病体,已经开始呕吐,才终于回过神,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好容易才将她安抚下来。 谢淑华却哭着一头扎进了齐氏的怀里,指着侍书哭道:“娘,你快帮女儿把这个……把这个背主离德、搬弄口舌的丫鬟打发了去。” 齐氏只觉得心疼得厉害,连忙一把按下谢淑华,“若不是这个丫鬟,娘都不知道你竟在宴春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依我看,这才是忠仆义婢! 自打谢颂华回来,你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娘还不知道吗如今身边拢共就剩了这么一个可心的,你还不好好护着!” 恰好大夫来了,齐氏连忙将帐子放了下来,自己也擦了眼泪,好生收拾了情绪。 在听到大夫说是风寒入体,长期压抑的心情导致的高热病症后,她心里却是堵得越发厉害了。 在倚兰苑逗留了好一会儿,看着谢淑华吃了药睡下了,齐氏才满脸怒气地回颐和堂。 梁妈妈一直等她到了内室喝了杯茶之后,才开口道:“这事儿大约就是宴春台那帮小蹄子闹得,正好太太去瞧瞧四姑娘,将这事儿说一说,也该太太你这个做母亲的来教导教导她怎么管……” “她还用得着我去教!”齐氏一听这话火气就窜上来了,“看人下菜碟、拜高踩低、拉帮离间她做得比谁都好! 你瞧瞧她那些个手段,哪里像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待她完全变了副样子,可怜我淑儿一想柔顺,如今竟被逼得快要在府里过不下去了!” 梁妈妈还欲开口,齐氏便斩断了她的话头,“你也不要再劝我,横竖我是不配做她的母亲,她也看不上,这府里上下都是她的长辈,都是她的亲人,只有我不是,我也不过……就只得一个女儿罢了!” 这话说着,便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梁妈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终究歇了再劝的心思。 齐氏却忽然道:“宫里头是不是又来问了” 第146章:你倒是想得美 梁妈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是,皇后娘娘一直挂心四姑娘的情况。” 齐氏便轻笑了一声,这是这笑意太过于浅淡,眼底更是毫无波动,“你瞧瞧,她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关心,连皇后娘娘都要时时过问呢!” 梁妈妈不敢接话了,心里却想着今天谢淑华的病着实有些蹊跷。 三姑娘的身体有些弱,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常见,但哪一回不是闹得整个颐和堂都忙忙乱乱的 这竟然病了好几日都没吭声,偏偏太太要去看四姑娘就撞见了。 梁妈妈跟谢颂华私底下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是瞧着如今府里不管是精于算计的大太太,还是一向温柔和气的三太太以及外头的姑太太,都能与四姑娘相处得不错,那至少说明,四姑娘人本身性子就还算不错。 更何况,她们这些底下人冷眼瞧着,如今几个姑娘走在一起,四姑娘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土气与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平日里那落落大方的态度,坚定自信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规矩礼仪,甚至有时候比当嫡出大小姐养出的的谢淑华还要气派两分。 就这么一个姑娘,明明是亲生的女儿,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她自然知道齐氏与谢淑华的感情,比一般的母女更要好几分。 她虽然是齐氏的两个陪嫁大丫鬟之一,可在孙妈妈离开之前,始终被压了一头,里头许多细枝末节也不甚清楚。 她忽然想起三姑娘八岁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是别人送了老爷一个瘦马。 老爷推辞不过,便带回来了,谁知那瘦马果真有些手段,竟然勾得老爷真在她屋子里歇了好些天,太太心里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哪知三姑娘年纪小,只瞧着那瘦马好看,便往人家屋子里去玩,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玩什么,老爷回来听说了此事,便也兴致盎然地去看,谁知就正好看到姑娘被那瘦马从秋千上推下来,把膝盖给磕破了。 自此那瘦马便失了宠,没有宠爱的女人在这样的后院里,哪里还有活路 最后自己买通了看门的,半夜溜走了,还有说是偷偷结识了相好的,约定了一起私奔了。 老爷发了好大一通气,但横竖那个瘦马是没了。 当时梁妈妈就觉得有些奇怪,那既然是专门培养出来给大户人家做后院玩意儿的,怎么会那般想不开,去为难一个孩子还是正房的女儿 后来三姑娘渐渐长大,常常与太太在一起聊一些母女之间的私密话,太太的手段竟也渐渐高明起来。 那些不安分的姬妾们一个个的都被打压了,她又常听孙妈妈说起,三姑娘着实聪明云云,才隐约明白了这里头的缘由。 可回头想想,那会儿谢淑华到底还只有八岁啊! 这三姑娘或许身体底子一向柔弱,可性子却绝不是柔弱的人,竟还能被四姑娘欺负成这样 梁妈妈在心底叹气,却又无可奈何,疏不间亲,她若是说多了,反倒祸及自身。 良久,齐氏忽然坐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写个帖子去宫里,看看能不能入宫一趟,娘娘这般看重,谢颂华如今病着不好起身,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该有所表示。” 梁妈妈刚点头,大丫鬟明月就走了进来,“梦坡居里来话,今儿宫里头来问的信儿,老爷已经亲自写了折子向圣上致谢了,让太太不必再多致意。” 齐氏的动作猛然一顿,满脸惊讶,“老爷给圣上写了折子” 这事儿很快府里人就都知道了,谢颂华等跟前没人了,才问玉如琢,“这是怎么说” “看来你父亲还有三分警觉。”玉如琢的声音一如平常的闲适,他敲了敲谢颂华面前的桌面,“歪了。” 谢颂华连忙将笔放回了笔架,“算了,手上到底没力气,这般练也没什么效果。”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的一声轻笑,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儿已经感觉自己好多了,便想着坚持了许久的功课断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捡起来,玉如琢劝她好了再练,她偏不听。 结果写得这半张纸的字不但个个轻浮无力,她自己也逼出了一头的汗。 一件毯子落到了谢颂华的腿上,等她盖好了,面前又多了一盏茶。 虽然知道是玉如琢在动,可看不见他人,只见东西在漂移,这感觉还是有几分玄妙。 “你方才说我父亲警觉是什么意思” “国师出关,新炮制了一盒仙丹,圣上服用后,感觉甚好,甚至又封了两位美人。”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太子与三皇子对你们家势在必得,说到底是那所谓的天凤命格,但是说到天命,这天底下,谁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谢颂华就是再笨也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圣上并不乐意看到太子或三皇子为了那所谓的天凤命格,娶我们家的姑娘” 这其实并不难想,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雄心勃勃地打算取代自己。 但是皇子们终究会长大,为了江山社稷,也必须要培养储君的能力,却又要提防羽翼渐丰的储君危及自身权威。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培养一个竞争对手,养蛊似的让他们互相磨砺,等最后老皇帝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便选一个作为下任储君,至于另一个或者另外的许多个,在新帝继任之前,由老皇帝剪除干净。 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发生了多回。 眼下朝廷上的站队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圣上圣体违和,这场战争即将到高峰以致终点。 太子虽为中宫正统,可一来皇后是继后,二来太子的能力也实在平庸,这么多年,漂亮的事情没办过两件。 而三皇子又着实优秀,高家的势力如今也不容小觑,若是撇除太子那一层嫡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竞争得过三皇子。 可圣上能容忍两个儿子竞争,却不能容忍,他们眼下在自己还没有过世的时候,就将天命往身上揽。 简而言之,犯了忌讳。 谢颂华倒是有些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我这婚事还早得很,想办法与我父亲说一说,或许,我还真能寻个普通人嫁了,只要将那烈火烹油似的谣传压下去。” 谁知玉如琢却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倒是想得美。” 语气里分明是否定她这话的意思,谢颂华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再往深处想一想。” 第147章:入宫赴宴 谢颂华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陡然色变。 玉如琢似乎对她现在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便叹了口气道:“做好准备吧!” 等她身体差不多好得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小年了。 谢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年轻的小丫鬟们头上也带上了颜色鲜亮的绢花,里里外外都在打扫除尘。 老夫人又来看过她两回,嘱咐她等小年过了再去寿安堂请安,若是闷了,就在外头随便走走,莫要待太久。 语言神情中,倒是多了几分恳切与关心。 想来前面那一次中毒的事情,虽然没有摊开来说,老人家心里还是有杆秤在。 不想还没到小年,宫里头忽然有了旨意,是皇后娘娘奉圣上的命令下得懿旨,请谢阁老一家入宫赴宴。 昨天宫里头就封了笔,满朝文武也终于有了一个长假,谢家的家宴还没有安排上,宫里头倒是来请了。 一般过年,宫里头也有宫宴,圣上会宴请满朝文武。 这个时候来请,就不是这种宴会了,分明是私宴的意思。 又是托了皇后娘娘的名义,意思也很明了,大约还是和谢颂华的事儿脱不了干系。 不过皇后娘娘派来的女使倒是说得清楚,请老夫人,二太太和两位姑娘一道去。 谢荼作为庶女,这样的场合自然没份,却又将谢淑华特意带上,意思就有些微妙了。 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要给两位皇子定下婚事,因而整个谢家都因这件事情而兴奋起来。 一门出两个皇子妃,这种事情,放在本朝,根本就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齐氏忙忙地将自己的私房搬了出来,务必要选出最适合谢淑华的衣裳首饰。 “谢颂华自不必想,那般大张旗鼓地说是救了太子一命,就是为了还这个恩情,也只得入东宫。 我的儿,说不得这一回,你当三皇子妃的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谢淑华满面红光,眼睛里的兴奋都掩饰不住,“高盈也跟我说了,虽然旨意是从坤宁宫发出来的,但是贵妃娘娘和三殿下也会参加。” “那就错不了了!”齐氏看着镜子里的女儿,脸上露出心愿得偿的笑容,“我的儿,你可算是盼到了今天。” 梁妈妈看着母女二人这般欢喜,也笑着道:“咱们家两位姑娘都是好的,也就是太太命好,将来可就是圣上的岳母了!”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从镜子里冷冷地瞥了梁妈妈一眼,随即又含了一丝浅笑道:“如今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妈妈可别叫这话传出去,不然叫人听见了,只说咱们张狂,更严重些,怕是还会得罪了圣上。” 她软言软语的,梁妈妈听着却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连忙告罪。 倒是齐氏笑着道:“横竖这里没有外人,她也是替你高兴。” 谢淑华便笑笑没有接话了,若不是这个老货在齐氏跟前挑唆,齐氏那日哪里会动了念头去看谢颂华 好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巴着这边还望着那边,且等她得空了,看怎么对付她! 好容易选出了一套合心意的,齐氏便忙忙地吩咐跟前最得力的梳头娘子,替谢淑华细细地打扮了。 绯色的花开锦绣的蜀锦斗篷,边上镶了一圈雪狐狸毛,衬得一张小脸尤其精致。 里头是一套玉色的长袄,随时云锦的料子,花色却又清雅,配谢淑华偏纤柔些的身段正好,整个人便显出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头上带着的首饰也一概用玉而不用金,还特意选的是烟紫和田玉,连那翠色也不用。 眼睫下却又用珍珠点了妆,越发显得美人如月。 颐和堂的丫鬟婆子们瞧着,个个赞叹不已。 又提了精致的手炉,带上了观音兜,母女俩这才坐着婆子们抬的肩舆往二门上去。 到了二门上,略等了等老夫人便过来了,见着谢淑华的打扮也点了点头,“小姑娘家,确实该好生打扮打扮。” 就连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谢淑华的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人都已经到了,偏生谢颂华迟迟不见。 齐氏正不耐烦,就见宴春台的丫鬟跑了过来,“老夫人,太太,我们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日怕是不好出门,还请老夫人和太太代为向宫里……”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齐氏呵斥道:“胡闹!这是宫里的宴请,你当是去隔壁邻居家里做客么 她谢颂华是有多大的脸面,竟然敢拂皇室的面子!” 那丫鬟被她这一吓,便不敢再开口了,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老夫人。 谁知老夫人也摇了摇头道:“你们太太说得没错,这一次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得旨意请咱们入宫,又特意点名了你们姑娘,若是不去,就是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叫她坐肩舆来,若是实在不舒服,便略坐一坐,我再在娘娘哪里讨个晴,叫她偏殿歇着便是。” 这般说,哪里还有什么余地,谢淑华偷偷勾了勾唇,怕是那重伤还未痊愈呢! 正好,病着能有什么好脸色,也叫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瞧瞧,谁才堪配三皇子。 她此前还担心皇后和太子这般看重谢颂华,会让高贵妃和三皇子心里也有想法,这可真是天要助她。 老夫人都发了话,谢颂华很快就来了,但是看样子是真的不大舒服,竟拿着块毯子厚厚地裹着,半死不活地歪在肩舆上,连脸都盖得差不多,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看上去也十分疲倦的样子。 齐氏知道有老夫人在,断没有失礼的道理,便也不管她,先扶着老夫人上了车。 果然,老夫人便道:“四丫头既然不舒服,便与我同一趟车吧!” 正好,省得母女两个还要夹个尴尬人在中间。 谢颂华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之下才上了马车,一直到了外头的大街上,才出声道:“祖母,不是孙女儿故意拿张作乔,实在是……见不得天颜。”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无妨,你本身就是因为殿下而受的伤,这会儿拖着病体去了,便是有些失礼之处,贵人也不会责怪的。” 谢颂华便依着老夫人的话,靠在一旁歪着。 这一次到了宫里头,却又有皇后娘娘的特旨,说是念及老夫人年事已高,加上天寒地冻,特许乘小轿前往。 宴会是在重华宫设的,谢家一众女眷们便被直接抬到了重华宫门口。 谢颂华也只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里头高贵妃已经到了,笑吟吟地就迎了上来,“哎呀也是难得,竟然过年前还能与老夫人和谢家太太一道吃顿饭,本宫可是特意打听了贵府的口味才安排的菜式,可千万不要嫌弃。” 这语气,活脱脱那些大户里的当家主母,与皇后之间的争端可见一斑。 高贵妃与老夫人及齐氏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笑着招呼姐妹俩。 “殿里烧了地龙,四姑娘把披风解了吧!” 高贵妃这话倒是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躲在后面的谢颂华身上。 恰好圣上和谢云苍带着太子、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人过来。 谢颂华一解开披风,顿时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48章:吓死人了 七皇子当即便惊呼出声,“天哪!” 皇帝也吓得不轻,差点儿没能站稳,还好一旁的三皇子和太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高贵妃也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四,四姑娘,你这……你这是……” 谢颂华又连忙将兜帽给拢上了,连忙闪到老夫人身后去了,微微躬着身子,垂着脸,像是无处可躲似的。 老夫人连忙上来告罪,“盖因是今日突发,这一脸的疹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怕不过来实在失礼,这也只好叫我们四丫头先过来了。 只是我们四丫头这个样子,着实不便入宴席,还请娘娘安排个地方,叫她暂且休息。” 高贵妃终于将自己从被谢颂华满脸的疹子给吓着的状态中缓过来,忙忙道:“好好好,我,我这就叫他们收拾。” 竟是连“本宫”都忘记称呼了,心里少不得埋怨谢家也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叫她好有个心理准备,这一吓,着实是吓得她如今连胃口都没有了。 裕丰帝也轻轻皱了眉头,哪怕谢颂华已经裹上了斗篷,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连忙转向谢云苍,“都进去吧!” 谢颂华也连忙行礼谢恩告退,跟着两个宫女往一旁的偏殿去了。 齐氏和谢淑华都还没有回过神,好端端的,怎么就一脸的疹子出来了。 方才她们看到谢颂华的那张脸,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也就是一双眼睛周围稍微好一点儿,其他地方,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色痘疹,有的地方甚至都肿成了一块。 母女两个都是暗暗压了压心里的惊骇,相互搀扶着进了内殿。 皇后这会儿才坐着轿辇过来,旁边还跟着一脸恭敬的太子妃。 虽然用粉压着,但还是看得出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是带着病色的蜡黄。 只是这会儿神色显得尤其急切。 她给圣上行过礼之后,便急忙道:“都这样了,还不赶紧请个太医过来给四姑娘瞧瞧这孩子也是,身子不舒服便很该说一声,还要这般守着规矩。” 高贵妃便有些不高兴,皇后的身子不好,这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这下倒像是说她做得不妥帖似的。 还是裕丰帝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便落座吧!” 谢颂华这件事情才算是翻了篇儿。 没有了谢颂华,今儿这宴,也就只有谢淑华一个姑娘家,只是在天家面前,自然是不能讲究什么男女之防了。 普天之下,都是天家的子民。 不过,谢淑华显然更喜欢这样的场合,言谈间也落落大方,虽也有些小女儿的娇羞情态,但总体来说,仍旧叫人欣赏。 且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戏曲点评,她竟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着实体现出了在家中的良好教养。 兴之所至,更是当众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铮声泠泠、余音绕梁,加上谢淑华那般身姿容貌,着实叫人沉醉其中,博得了个满堂彩。 谢家上下都十分高兴,只除了谢云苍的眼神中有些忧虑的样子。 裕丰帝眼见着谢淑华重新落座,便赏了杯酒,又嘱咐道:“姑娘家不好喝咱们一样的酒,早前宫里还有些荔枝酿的酒,瞧着贵妃倒是爱喝的样子,便拿出来赏给你们家姑娘吧!” 高贵妃见裕丰帝喜欢谢淑华,心里更高兴了,早就从内侄女儿那里听了不少这谢家三姑娘的好话,这会儿见着,也觉得不错。 便故意嗔道:“拢共才得了那么三坛子,前儿圣上还说不许分给别的宫里,单给臣妾一人呢!今儿便要分出去了。” 高贵妃保养得好,加上美人底子在那儿,便是如今上了年纪,这样的情态做出来也不会叫人觉得做作,反倒有些年轻姑娘家没有的韵味。 裕丰帝便笑着道:“谢家三姑娘今日这一曲,还抵不得你一坛酒” 说着又转向谢云苍,“原来不但谢爱卿才能出众,养出来的子女也个个优秀,你们家三姑娘,确实不错。” 能得裕丰帝亲口夸赞,这里头的荣耀岂是一两句话能表述的。 谢淑华脸上含了几分羞怯,却仍旧大方地端起酒杯,给帝后及贵妃等人敬酒。 她本来今天就着意打扮过,身上那种大家姑娘的端庄与娉婷少女的柔美结合得恰到好处,便是平日里只有七八分的美貌,在今日的表现里也当得上十分了。 重华殿里,一时言笑晏晏,热闹非常。 只是这边热闹,就显得谢颂华所在的偏殿冷冷清清了。 高贵妃到底是协理六宫的后妃,处理事情也算滴水不漏,这边伺候的人,安排的膳食都十分妥帖。 更是请了太医院卓院使亲自过来给她诊治。 这在宫里,便没有外头那么多避讳,更何况她是脸上的病症,因而也不挂帘幔,更不设屏风,谢颂华便直接给他看了。 她其实心里也很好奇,在这个时代,医药界最高机构的长官会给她诊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际上她也只不过是试了一试,没想到这具身子竟然跟她前世一样,对灰尘过敏,而且是严重过敏。 正好借着昨日宴春台除尘,她去好好地感受了一番,果不其然,到晚上,脸上就开始发痒,今儿一早起来,整张脸都肿得猪头似的。 老太医仔细地诊了脉,又看过了她的舌苔、瞳色,再问了许多事情之后,才沉吟道:“从姑娘脉象来看,身体尚有些虚弱,气血也不甚足,但这似乎与脸上的疹子无关。 敢问姑娘这几日,可有接触什么平日里不常接触到的东西,或者从前可有类似的情况老朽瞧着,姑娘这倒像是某种瘾藓。” 竟还真问到了点子上,谢颂华不由肃然起敬,也不再隐瞒,将昨日除尘的事儿说了。 卓院使点头道:“这就是了,虽然不常见,但老朽曾在他人的医案见过,这边给姑娘开两个方子,一个外敷,一个内服,姑娘记得这些疹子好之前,切莫涂脂抹粉,更不要为了容颜,而擦些东西遮盖。” 谢颂华看了他的方子,倒是与后世治疗皮肤过敏的路子一样。 看来在这个没有西医的年代,中医的魅力远大于后世。 谢颂华忽然想起那个让自己治病的姑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麻沸散以及在这个时代,实现外科手术的可能。 眼前这一位是此时此地医学的集大成者,实在让他有些心痒,思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卓太医,小女听说,东汉时期的神医华佗,发明了一种叫做麻沸散的东西,饮下之后,能让病人无知无觉,甚至开膛破肚都不会疼痛,可是真的” 第149章:试探 关于华佗的麻沸散,谢颂华在前世的时候就十分好奇。 于现代医学来说,打个麻药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想想两千年前的人能发明出这样的药物,还是非常不可思议。 她查过,自从华佗过世之后,这麻沸散也就失传了,后世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现代倒是有人专门针对这个去研究,也多是抱着一种对古代医院的好奇与尊重去研究的,并非为临床所用。 谢颂华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跟几个学长学姐的关系,对这一部分的研究一直紧跟着,正是有这个原因在,她才能将麻沸散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卓院使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连老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在,对于我们医者来说,那真是大有裨益啊!只可惜,被曹操杀了,这麻沸散的方子也没能留下来。 后世虽有各种传言,但这麻沸散到底未曾真正再现世,而今千百年后,姑娘再问老朽这药方是不是真的,老朽不才,竟无从回答姑娘啊!” 从他的语气中,谢颂华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这件事情所抱的遗憾。 可见这个麻沸散,对于当世许多大夫应该都有其无可代替的吸引力。 她便朝旁边伺候的人都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开了好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小女手里,倒是有张方子,乃前人所赠,珍贵异常。 可这样的东西,放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手里,终究当不得大作用,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倒是想给您看看。” 听到她这话,卓院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却不是开心,而是一种对于晚辈的幼稚而露出的宽和的笑容。 这样的反应也在谢颂华的意料之中,她笑着道:“我想卓太医也未必相信这个东西,之前我也颇有些大胆,想着这样神奇的方子,真熬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自己与丫鬟们背着大人们,竟偷偷试过。” 听到这里卓太医便皱着眉头道:“胡闹,药也是可以浑吃的!” 谢颂华听到这句话,心里对眼前这位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太医又更尊敬了一些。 听到她说这些话,卓太医第一反应不是问效果如何,竟然是想到她这样试药的危害。 说明在他看来,人命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谢颂华连忙道:“太医说的是,也是我们几个命大,事后竟一点儿事都没有。” 卓太医便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姑娘那方子可有效” “连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有效还是无效,只是连累我和两个丫鬟,白白躺了大半天,全身都有些发麻,手脚也使不上劲儿,我也尝试用指甲掐自己,竟是没有感觉的。” 听到这里卓太医的眼睛顿时亮了,“果真” 谢颂华连忙道:“我怎好撒这个谎呢是不是麻沸散我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是有些功效的,或许卓太医瞧一瞧,能改进这个方子也说不一定。” 这一次,卓院使的那一双已经老迈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激动得胡子都有些颤抖,“那……那……姑娘你……” “不若等回去了,卓太医有空,趁着过来给我把脉的机会,我与您说说” 卓太医还未答话,外头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人,谢颂华认得,方才才见过面的太子妃。 只不过方才是匆匆一瞥,眼下这般抬眼看去,才发现她与皇后长得颇为相像。 谢颂华连忙起身给她行礼,卓院使也就此告退。 “谢家妹妹不用这般客气,快请坐下,”太子妃亲自挽了她的手,将她仍旧扶到塌上,然后脸上带着几分同情道,“怎么偏生今日就有了这个症候呢!” 宫里头都是贵人,谢颂华这个样子,那几个人见过一次就好了,再叫人吓到一次,可就有罪过了,因而卓院使看完之后,谢颂华便带上了面纱。 听到太子妃这话,她也只好惋惜似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无福了。” 太子妃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如何说起这样的话来不过是一时的意外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姐姐倒着实叫人惊艳。 方才弹了一曲古筝,别说太子并几位皇子了,就是父皇瞧见,也赞不绝口呢!又生得那样的好相貌,那样的好举止,啧啧,活该是皇家的人。” 谢颂华有些错愕,这太子妃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没遮没拦 这话谢家人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就是老夫人对她和谢淑华都不会这般直接说出来,这可是在皇宫,她与太子妃今日才头一次见面。 见谢颂华的表情,太子妃恍然才发现自己失言罢了,连忙道:“瞧我!不过妹妹也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就是这般口直心快,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 东宫里的姐妹们都知道我的,母后也常说我不成体统,这样管不住人。好在殿下对我宽容,我与殿下毕竟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也不乐意用宫规压着我,因而我那些规矩,也就只有出了东宫的时候,才装一装样子罢了。” 谢颂华不动声色,只是含笑在一旁听着。 太子妃果然就接着道:“不过殿下事儿多,东宫里的那些姐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殿下两回,我若是再严苛些,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了,到头来还不是只埋怨我” 她说着竟然抓起谢颂华的手,又感叹似的笑道:“谢姑娘这般聪明的人,应该能懂我的心思吧!” 谢颂华仍旧只是笑,好一会儿才道:“娘娘果然是性情中人。” 懂她的什么心思 想要打消谢颂华入东宫的心思呗! 太子妃便笑着端起了茶杯,略坐了一会儿,目光忽而往窗口看了一眼,才又笑着道:“妹妹一向在家中做什么” 谢颂华突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耳熟,感情这两口子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搭讪 她才要说话,眼角的余光扫到窗口,似乎是有半片黑影印在那儿,心里便有些了然。 这一回,谢颂华倒是不打太极了,“我与娘娘以及京中的姐妹们都不同,我今年才来的京城,从前是在乡下长大的,平日里所作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洗衣烧饭,劈柴喂猪罢了。” 太子妃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原本准备好的诸如蕙质兰心等语竟说不出来了。 谁知谢颂华还说得起了劲儿,“娘娘自小娇养在后宅,肯定不知道我们乡下的趣事儿,春天打猪草,夏日放牛,秋日上山捡栗子,冬天编草篮,娘娘若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跟娘娘说说。” 太子妃礼貌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想必府里上下,都对姑娘关心得紧吧” 好家伙,看来她们目标一致啊,谢颂华在心里暗道,那这发挥起来可不就容易了么! 第150章:杀猪 谢颂华心里已经打好的算盘,脸上却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低垂,良久才低声道:“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规矩的,长辈们也一向公平,厚此薄彼的事情倒是不会有。” 看上去颇有些答非所问的味道,可这里头的意思,太子妃如何听不出来。 她心下倒是有些欢喜,说明这个谢颂华根本就不受谢家的重视。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虽是血脉至亲,可到底是个乡下来的姑娘。 这些行为举止还能请教养嬷嬷,每日里勤加练习改一改,但是姑娘的内在修养,是要长期培养的,岂是短短时日便能见效的 谢家到底是有些底蕴的世家大户,如何能不重视这个 因而她便又笑着问道:“这倒是,谢家是书香门第,教育后辈们,自然讲究法度,也看得出来,谢家的儿女们都受过良好想教养。 放到三姑娘的筝就弹得极好,可见姑娘们的才艺也没有落下,四姑娘这初来乍到的,可还习惯” 说到这个,谢颂华的眉眼间,便有些苦恼,“果然还是娘娘知道我,自我来了谢家,什么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对我来说顶要紧的事情,吃饭做活儿,如今都不要紧了,其他那些,我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儿,倒是都堆到我眼前来。” 她说着便掰起手指头来,“这规矩礼仪倒还罢了,我从前也常常干活儿的,若是在田里插秧,那大半天保持一个姿势也是有的,努力练一练,倒也能跟上姐妹们的进度。 但那些什么琴棋书画,着实是为难我,我能识几个字已是十分不易,还是赁了我们隔壁院子的先生教我的,我们村上那大丫二花,还一个字儿都不认得呢! 可到了这里,连个丫鬟都比我识字儿多,然后拿给我看的东西,我是看得头都大了,更别提那些蝌蚪似的东西。” “蝌蚪”太子妃闻言有些不解。 谢颂华连忙笑道:“其实是琴谱,可在我眼里,不就跟蝌蚪似的么”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可不要嫌我粗鄙。” 太子妃心里已经有些鄙夷了,却还要连声安慰,“可别多心,方才也与你说了,我这性子一向直爽的,妹妹肯与我说,便是将我当自己人了。”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的状态就更放松了,“嗐,娘娘也是可怜人。” 太子妃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说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谁知道她紧接着就道:“若是娘娘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乡野中,那才自在呢!说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弯弯绕绕,细声细气的。” 说着竟像是来了劲儿,“娘娘可想听一听我们乡下的趣事儿” 太子妃闻言笑容都有些尴尬了,却不得不笑着点头道:“倒是难得听到。” “果然还是娘娘你跟我说得上话,你没去过,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说起我们那儿的趣事儿啊!头一件,就得是杀猪了。” “杀……杀……杀猪”太子妃闻言忍不住一个哆嗦,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颂华眼冒精光,“对啊!我告诉你!这杀猪,不光屠夫要胆子大,这养猪的也要的,我家从前就是我负责喂两头猪,我亲手抓来的猪仔,养到过年,就可以杀猪卖肉了! 娘娘怕是想不到,我家杀猪,我娘怕得什么似的,还是我帮着屠夫把猪从猪圈里拉出来,要紧紧地帮忙拉着脚,不叫它挣脱。”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手里比划着,忽然,一只手在太子妃肩膀上一拍,“刘屠夫一尖刀扎到脖子里去,那血啊!立刻就飙了出来,我手疾眼快就把一只木盆丢过去,那猪血,一滴都不会撒到地上,全村杀猪,不是我吹牛,就我家杀猪猪血最多!” 太子妃被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说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只得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句,然后又听谢颂华抱怨了两句京城的东西不好吃,没有大白馒头香,衣服也不好穿,不如她的大袄子暖和之类的话之后,才找了个空隙,起身回去了。 等她走到殿外,被冷风一吹,那一颗被谢颂华搅和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再一看,那原本在窗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太子妃恢复了正常脸色的脸上不由地露出半分笑意。 这位谢家四姑娘的精彩演讲倒不止让她一个人欣赏到了。 上一次在宫里头,皇后娘娘倒是精心安排了太子和这个谢颂华的相处,结果事后太子对谢颂华的印象却不怎么好。 甚至动了去相看那三姑娘的念头,可谁知道,当天晚上就传来谢颂华被劫的消息,还是因为太子的缘故被劫掠的。 这样一来,太子哪里还能改主意又去相看谢淑华 如今也是颇有些没奈何的意思,谁知道今天一见谢颂华那张脸,立时倒尽了胃口。 再到宴席上,见着谢淑华那般优秀的样子,心里越发难受。 可到底还抱了一丝希望,都是谢家的姑娘,或许,谢颂华只是不爱说话,实际上,还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优点,这才趁着无人注意,让太子妃过来试探试探。 眼看着太子妃过去了好一会儿,心里究竟按捺不住,过来稍探稍探,谁知道竟发现谢颂华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的村姑! 让他娶这么个女人做侧妃 然后看着萧既载娶谢家最出色的女儿为妃,这对他这个太子而言,不是羞辱是什么 到时候朝野上下,怕是不会记得他是因为谢颂华替他挡灾而娶她为侧妃,只会认为是父皇更加看重老三,才有这样的婚事安排!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太子妃这一走,谢颂华便借口要休息,将其他人都屏退了,这才开口道:“怎么样,我表现得不赖吧” 玉如琢轻咳了两声,才语气怪异道:“你倒是豁得出去。” 谢颂华摆了摆手,“他们这些遍身绫罗不知蚕桑,日日珍馐不知耕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底下人生活的酸甜苦辣,就是书上留下的零星笔墨,都是得快快翻过去的一页一页,这会儿从我嘴里听到,自然是刺耳至极了。” 玉如琢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敢帮着杀猪” 谢颂华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这都是电视上看来的,就是前世,她也没真的在农村生活过。 纵然生活中也处处辛酸,可杀猪这事儿,是真没有亲身经历过。 宫里的这一次宴请,虽然有谢颂华出疹子这么个意外情况发生,但终究还算是君臣尽欢。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齐氏和谢淑华。 下午走出皇宫的时候,天上又飘了点儿细雪,三皇子还特意让人追上来给谢家众人送了伞来。 因着这个缘故,府里上下的气氛也陡然发生了变化。 第151章:装傻充愣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对谢颂华十分不满,甚至在醉酒之际,说出当初谢颂华那遇劫的事儿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谣言。 眼下临近年关,衙门里已经封笔,众人多的时间在外头走亲访友,三五成行地聚餐作乐。 这样的消息一出来,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谢家人的耳朵里。 谢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可偏生不敢对外说出半句太子的不是来。 谢颂华因着脸上的疹子,也一直不得出门,就是过年,都只是略坐了坐就回了宴春台,倒是跟院子里的丫鬟们一道吃了顿热乎饺子。 谢颂华头一回在这古代过年,竟然没有真正参与进去,也有些遗憾,不过也可以免了许多不想看的脸色。 在谢颂华脸上的疹子终于好了,头一回去寿安堂里请安时,老夫人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你近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外头的消息,怕事都没有听说。” 老夫人说完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道后头的话要怎么说。 谢颂华却淡淡地笑着道:“孙女儿都听说了。” 在谢老夫人诧异的眼神中,谢颂华无奈地笑道:“我院子里的兰姑姑每日里都会回自家住的,这年节下,也有些亲朋往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但在贵族圈子里流传开了,就是在下人圈子里也有传言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神色里便带了两分怜悯,“好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些无稽之谈,或许只是旁人的胡诌,未必是太子殿下说的,不然娘娘怎么着也会来说一声,她那般喜欢你。” 谢颂华如应嬷嬷所教的那般处变不惊,仍旧带着浅笑地点头,“是!” 她这样毫无所动的样子,老夫人又觉得不大得劲儿,总觉得谢颂华这个样子,倒像是在跟她讨论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那眼下也没有外人,你在祖母这里也不用紧张,你倒是跟祖母说说,你对太子殿下的印象怎么样” 谢颂华闻言像是有些为难,好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太子殿下长什么样。” 谢老夫人闻言一愣,“你不是都见过两回了吗” “应嬷嬷说,真正的大家闺秀,见到外男,心下都应该知道廉耻,主动避开去,虽然在宫里头不好避开,但是孙女儿也不敢堕了谢家的门风,因而每次都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殿下的真容。” 谢老夫人被她这话说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四丫头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算碍于眼下的情况,家里的长辈没有跟她直接说明,但这事儿基本上府里的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不会她自己还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才陡然间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或许谢颂华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关键。 毕竟齐氏跟她不亲,自己那个儿子又从不管内院的事儿,谢颂华跟前就那么几个丫鬟,她也一向管得不错,估计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嚼这样的舌根…… 谢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想扶额,只能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可知道宫里有意要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 谢颂华果然一脸茫然,“难道……我们要参加吗” 谢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摆了摆手,喃喃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回头再议。” 谢颂华带着一脸的茫然和担忧的神色,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了,然后便转身去了谢荼的屋子里。 丫鬟们都被打发走了之后,谢颂华才将自己与老夫人之间的对话说给了她听。 谢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竟然在祖母跟前装傻充愣” 谢颂华耸了耸肩,“我可没有瞎说,从头到尾,只有你与我说过这些事儿,若非是你,我这会儿可不得蒙在鼓里么 既然有意要摆布我,那好歹也该摊开来说个清楚才是,这般叫我无知无觉地就要将我填进去,那可不能够。” 谢颂华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谢家上下好像是商量好的似的,要将她和谢淑华一人一个皇子地送出去,可偏偏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说。 若她真的是原主,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那些高家赵家的事儿,也未必能看得明白,说起来,真算得上是不知不觉间就被卖掉了。” 可是凭什么 就算是卖到皇家,那也是被卖掉,难道她就不该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吗 谢荼大约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里有一些谢颂华看不懂的情绪,却闪着炽热的光。 “四姐姐,”她握住谢颂华的手,“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谢颂华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由会说这么一句,但还是坦然道:“我不认为嫁给皇室的那些皇子,就是好归宿,但是,我确实一定能过得很好。” 姐妹俩终于相视一笑,多的话便没有再说。 等回去的时候,竟在路上遇到了谢淑华。 那一日从宫里出来之后,谢颂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准确的说,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只除了一同入宫那日。 如今的谢淑华看起来,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那般会打扮,身上的衣裳首饰好似又精贵了不少,但是整个人身上,少了几分从前的柔弱与忧愁,倒是自信了许多,走起路来,都多了几分端庄的味道。 再加上过年,身上穿得带的也比平日里多了两分喜气,更显得富贵逼人。 看到谢颂华的时候,她首先笑着开口打招呼,“听说祖母将四妹妹留了下来说话,到底是亲祖孙,祖母到底还是要喜欢四妹妹一些。” 谢颂华只是看了她一眼,“三姐姐若是有所不满,直接去与祖母说就是了。” 谢淑华脸上也不见半分恼色,只是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争的人心本就如此,你本来就是谢家的姑娘,祖母她老人家亲你些也是应该的。” 这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没有半分酸意,谢颂华着实有些意外,“我瞧着三姐姐如今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谢淑华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了话题,不由有些错愕,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颂华接着道:“这见天儿往外跑,也未见感染风寒什么的,听说从前三姐姐可是见风倒的美人灯。”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起来。 自从上次入宫之后,她这段时间没少出门各处应酬,有些是跟着齐氏一道去其他达官贵族家做客,有些是受了别的高门府邸的贵小姐的帖子去小聚。 横竖就是活跃在一众高门之中,更是频频与三皇子等人见面,已经好几次与三皇子说上话了。 好些人已经暗暗地将她当成了三皇子妃来看待,对于谢淑华来说,这段时间,是谢颂华回来之后,她最快乐的日子。 眼下被谢颂华这般讥讽,在最开始的气恼之后,很快便又好了,“你也不必这样酸,实际上,你的好日子,不也快来了” 第152章:就她不行! 谢颂华有些愕然,实在不知道她是从那句话的那个语气听出了自己在酸。 不过很显然,谢淑华现在活在她自己飘飘欲仙似的自我幻觉之中,谢颂华无意打搅,也懒得掺和,因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便错身离开。 谁知道谢淑华却又在后头叫住她,“我是说真的,四妹妹!咱们毕竟是一家子的姐妹,日后相互扶持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这段时间,出去走动得多,也听了不少宫里头的消息,听说皇后娘娘可实在是中意你!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人,是多少人烧高香也烧不到的呀!更何况,你还是从那样的地方来的。” 别人若是这么讥讽,谢颂华还能一笑而过或者干脆无视,但是谢淑华凭什么 “我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谢颂华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认真。 这样样子落在谢淑华的眼睛里,分明就是生气了。 而她生气,谢淑华才高兴,成日里要装着什么坦坦荡荡的样子,可实际上心里还不是介意 谢淑华笑着道:“四妹妹别恼啊!圣上和娘娘都知道你是从乡下那等腌臜的地方长大的,他们不介意,你自己何必这样听不得人提” 谢颂华脸上半分笑意也无,朝她走近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乡下的腌臜的是你本该生长长大的地方吗你说的是你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吗是你祖宗几代人或者的地方吗” “你……”谢淑华一惊,顿时恼羞成怒,“我与那边根本毫无关系!你可不要瞎攀扯。” “所以,自小教养也不过如此,”谢颂华冷冷地讥笑道,“自小四书五经地念着,教养嬷嬷看着,不也还是教出了你这么个忘本的东西” “你……”谢淑华脸色巨变,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谢颂华的嘴里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她掉头要走,才厉色道,“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有什么不敢说的”谢颂华再也懒得停留,直接带着丁香就往宴春台去。 谢淑华气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只能恨恨道:“且让她再蹦跶两天,等过几日,太子殿下不愿意娶她而闹开来,那才有好的瞧呢!” 说完也终于转身,才转过脸,顿时有些慌张起来,“二,二哥哥……” 谢琅华看着她,目光复杂,却没有应声。 谢淑华不知道方才谢琅华听到了多少,脑子里各种念头飞速转动,脸上的惊慌便慢慢地变成了委屈和难为情。 “二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在欺负四妹妹” 她眼中含着几分泪光,怯怯地抬眼看谢琅华,似乎还有些惊恐和害怕。 谢琅华仍旧是那般神色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谢淑华连忙快步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二哥哥,你一向最疼我的,我这段时间的艰难,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琅华淡淡地瞥着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再艰难,能有四妹艰难吗” “我……”谢淑华一愣,心里的忧虑转换为愤怒,脸上却凄然一笑,“果然二哥哥有了亲妹妹,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颂华她是可怜,可是她的可怜是我造成的吗这世上,谁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在府里不受待见,难道是我促成的这也能怪我么 她自己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入了宫后来遇到了大荣的细作,这也是我的缘故么 还有太子殿下不喜欢她,闹出这么多的谣言,难道也能怪我二哥哥,你如今眼里只有你的四妹妹,根本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瞧瞧父亲!你瞧瞧祖母,再瞧瞧大伯母和婶娘姑母们!因为谢颂华身上流着谢家的血,所以她们哪怕最开始不喜欢她,如今也都慢慢地亲近起她来。 可我呢从前个个儿都将我当宝贝似的,如今……” 她凄然地笑着,眼中滚下泪来,“如今,这个家里,除了娘,还有谁会多看我一眼,我曾经以为,父亲不理会内宅的事情,我也没关系,我有娘疼着,有亲哥哥护着,这便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温暖所在。 可现在……” 她越说越心酸,越心酸眼泪掉的越多。 谢琅华眉头紧紧地皱着,背着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安慰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仍旧将手收了回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心里受的委屈,我没有注意到,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以后,我会尽量多护着你一些,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为身世的事情多心,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你将自己仍旧当成是谢家的三姑娘,你就是谢淑华,从未变过。” 谢淑华脸色好转了些,只是仍旧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二哥哥……” “不过!”谢琅华打断她的话,“你方才说得不对,四妹妹的委屈与艰难的境地,确实不与你相干,我也未曾因这个怪你,我心里意外的是你此时对四妹妹的态度,淑儿,你从前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不管太子殿下喜欢四妹与否,都不是你们应该放在嘴里去议论的事情,这事关四妹妹的婚事,不应当过多的叫人议论,平白坏了四妹的名声,同样,你的事情也如此。” “我……” 谢琅华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另外,四妹妹如今在府里得到众人的喜欢,也与她所谓的谢家血脉没有关系。才大半年的时间,不说内在休养,至少明面儿上,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乡下长大的,你是女子,这里头要付出的艰辛,你其实比我清楚。 她为人坦荡,胸襟宽广,又乐于助人,还勤奋好学,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姑娘,我觉得若是淑儿你不带偏见的话,应当也能跟四妹妹交好的。” 谢淑华的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极力忍着心里的恨意,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扭曲。 谢琅华却还没有完,“最后,其实方才四妹妹说的没错,她的生长之地,虽然是乡下,这是客观事实,但是你却不能评价那是个腌臜的地方,若是没有乡下,没有农耕者,没有千千万万上交田租地税的乡下人,咱们也没有这样的富贵日子过,你自小与兄弟们一起念书识字的,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 谢淑华宛如生吞了一只鸡蛋似的,梗得她难受,呼吸都有些凝涩,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二哥教诲,是我张狂了。” 谢琅华终于将那只手伸出来,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知道错了就好,实际上也不能全怪你,毕竟这段时间对你来说,也确实有些艰难,一时间心性左了也是有的。往后做兄长的,会记得时时规劝你。” 说着他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两分不舍,“只可惜,这样的规劝,也劝不了多久了,淑儿也长大了,就要去别人家了。” 兄妹俩的这一番谈话,看似相谈甚欢,时则,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心生怨怼。 谢淑华气得再没有半点儿去寿安堂的心思了,当即便回了倚兰苑。 连摔了好几个花瓶还不满足,到底拿了张花笺出来,急匆匆写了封信,便叫侍书送去个高盈。 因此第二日,谢颂华就收到了高家送过来的请柬。 第153章:赴宴 时下流行在大年初一到十五,亲朋好友之间轮流请客吃饭,不光是亲戚间走动,就是朋友间也是要互相请酒的。 如高门大户里头,这些人际关系牵扯就更多了,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一共也就十五天,你来我往的,如何忙得过来 因而又有了新的花样,那就是分散去。 比如碰到同一天的,那就一个人去一家。 且这又要提前排好日期,以免撞了实在抽不出人去,又有些尴尬。 更怕叫人觉得你去了这家,那一家却又不去,更还有些是没法让其他人代的,比如谢云苍一些官场上的同僚,总不好叫家里人去。 这里头又有个例外之处,那就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之间。 一来,姑娘家不好单独出门去会客,若是家庭之间的走动,派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去就不像样。 二来,若是出去会客,便是家中的女儿家没有带过去,也未有太大的妨碍。 因而这一到了正月,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闺秀们也流行起开茶话会的活动来。 一年年来,风气越来越盛,这里头的讲究也就变得更多起来。 比如也如那些大人们之间的请客一样,需要下个帖子专门来请。 而这里头,又有门第之别。 比如如怀王府、长公主府、或者英国公府、高府这样的真正的高门,她们这些姑娘们的座上宾又格外惹人注目一些。 真正到了上流社会,讲究的是一个圈子。 眼下只是宴席上一起玩闹的姑娘们,等过个几年,就是各个府门里的媳妇了,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帮助到父兄的人脉资源。 因而家里的大人们对于女儿家能接到一些比自己门第高的姑娘的请帖,都是乐见其成的。 高府从前与谢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这小半年来才生出了点儿亲近之意,还只局限于内宅。 眼下高家的大姑娘亲自下了请帖来请谢家的三位姑娘,谢家上下哪里有不高兴的 就是谢云苍都默许了。 高家谢云苍或许还在观望,并不想与之走得太近,可女儿们去高家赴宴,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毕竟谁也不会将姑娘们的往来,当成是两家在走动。 谢颂华还没有来得及推辞,老夫人就叫人送来了衣裳首饰。 芍药言笑晏晏的样子,“老夫人说了,姑娘这一向身上不好,过年也未出去走动,这一会儿必要打扮得鲜亮些才好,也好压压那病气,等过了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芍药是一路捧着托盘招摇着走过来的,府里上下很快便都知道了。 谢颂华也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太子先前放出那等谣言出来,她这是要谢颂华出去自己挣脸面回来。 可她一个半吊子的大家闺秀,拿什么挣脸面 但若是想要拒绝,就两个法子,要么是装病,要么是出意外。 谢颂华倒是能想到,但是这之后呢 谢家不要一个无用的女儿,这一点在她刚来谢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身上流着谢云苍的血重要,但是没有那么重要,最要紧的是,她得像一个谢家的女儿。 若是眼下因为太子的事情,她又重新蛰伏,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又为了什么 玉如琢对于她决定参加,还有两分意外,“你当真打算去这些闺阁女子们的战场,可不比男人们之间的锋芒弱。” “总要有出去见世面的一天,若我从来只在这个屋子里打转,那我岂不是太没有志气了一些” 当老夫人听说谢颂华来打听高家大姑娘的喜好及习惯时,果然露出笑容来,“这般才是我谢家的姑娘该有的样子,不主动惹事儿,但是遇事儿不怕事儿,才最要紧。” 等到了初十那日,谢颂华果然穿戴一新出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件玫瑰紫的妆花至今褙子,底下系着鹅黄色的马面裙,梳了个单螺髻,带了一支累丝偏凤钗,衔珠流苏用的是极小的珠子串成的丝绦样式,竟还有莹莹的粉光。 原本这样的玫瑰紫的衣裳,最容易压人,所以一般人贵妇人真穿这个色,也得要重重地敷粉。 可这样一来,未免就多了两分成熟,因而一般姑娘家不穿这个,多是妇人才穿。 偏生谢颂华穿着竟一点儿不成问题,原本她回到谢家几个月之后,就有人说她的本身底子是白的,总能养的回来。 谁知这大半年过去,竟比原本皮肤最白的谢思华还要白一些。 又生着一双圆眼,留出光洁的额头,只以两鬓的碎发修饰,立即便与衣服相得益彰起来。 谢淑华打一眼看到谢颂华,当即便愣住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堵。 尽管她一直也不愿意承认,可到了这一刻,也终究不得不说一句,谢颂华确实是生得好。 与谢思华坐在一起,姐妹两个,简直春花秋月一般,反倒是她,在这容貌上,竟落了一层。 谢淑华又在心里埋怨起老夫人,这么多年,这样的好首饰,可没见着她给过自己,从前她可常常说自己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的,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姐妹三个同乘一辆马车,却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谢思华一向自傲,如今见着她们两个似乎有了前程,更不愿意去奉承,只管闭着眼睛装睡。 高家偏门的小巷子里,早就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想也知道,这样热闹的时节,高家的宴会怕是不得停的,每日里宾客盈门也正常。 等进了二门,跟着引路的仆妇一路走过去,才知道这热闹到了什么程度。 谢颂华也得以一见,这个朝代顶流的贵族内宅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来往的仆妇虽然穿梭不休,可仔细看来却是十分有章法,丝毫不乱,便是见着不认识的客人,也半点儿怠慢没有,吉利话说得一点儿不生硬,还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 一路往高莹安排的花厅去,谢颂华竟听到了三个不同的戏班子的声音,可见其繁华。 最要命的是,高家的花园子是真的大,而且还不止一个,从方才下马车的地方走过来,竟然走了足足两刻钟。 一路上给赏钱也不知道给出去多少了,谢颂华只得在心里暗自心疼。 “呀!三姐姐四姐姐七妹妹你们来了” 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谢颂华连忙看过去,竟是个认识的,周文友家的三姑娘周媌。 不过显然周媌还是跟谢淑华谢思华熟悉,不过跟她打了个招呼,便与另外两个人说笑去了。 她这倒是代替了主人,将她们迎了进去,谢颂华立刻便被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看得眼前放花。 “这位便是谢家的四姑娘吧!你两个姐妹我们倒是见过,四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呢!” 一个少女笑着迎上来,直接便挽上了谢颂华的手臂,将她拖着往里走,“大家快来瞧美人儿。” 第154章:高盈 谢颂华不认得这个人,但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她虽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但这女人之间的聚会,互相攀比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且看今天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悉心打扮过的花枝招展的样子 更别提眼下正是宫里那些成年皇子选妃的当口,大家明明都是竞争者,偏偏她和谢淑华被一场流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且她竟还是个乡下来的,在这些人眼里,分明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说是众矢之的都不为过。 这人一下子先给她定个美人的基调,岂不是越发让人嫉恨 果然谢颂华立刻便察觉了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打探的视线。 那边高盈也从人群中迎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热络的笑容,但是眼底的审视也毫不掩饰,“四姑娘可算来了,果真是头一回见。”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一直活跃在众人口中的高家大姑娘。 果然只有见了面,才吹到这位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何出众。 若是单论相貌,高盈未必比得过谢颂华或者谢思华。 她五官都比较大气,身量也高挑,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却不是那种性格里的倨傲,而是自小在优渥环境中养出来的天然气质,叫人看着就有三分疏离的感觉。 谢颂华笑着跟她见过礼,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她笑着半笑不笑地道:“确实是个美人,倒是把你三姐姐比下去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不由一僵,虽然这话听着像是高盈跟她关系更好一些这才没忌讳,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长得不如人,到底心里不大舒服。 说完仍旧不等谢家三姐妹开口,又补了一句,“听三表哥说,年前在宫里见到你,你脸坏得跟猪头似的,把圣上和几位殿下都给吓到了,我还以为会见到个麻子脸呢!” 这件事情也早就传扬出去了,要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在酒后说出那样的话来,叫全京城的人都在看谢颂华的笑话。 说起来也着实是十足地吊起来胃口,她人都还没有在贵女圈里露面,流言蜚语倒是满天飞。 眼下高盈一开口提起这个,众人便都含了几分期待地看着谢颂华,想看看这位在她们当中颇有些传奇色彩的谢家姑娘,会不会当场哭鼻子。 然而事件的当事人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道高家姐姐做好了准备,我也不用怕吓着人,非要脸好全了才敢出门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就带过了,既没有解释为什么脸烂了,更没有为自己找补一两句什么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难堪。 倒是高盈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才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淡定。” 然后才叫人引她们入座,方才就对谢颂华十分热络的少女立即笑吟吟地拉着谢颂华接着夸,“我倒是也听说了,现在看来,大约实在被夸大了,四姑娘这张脸简直比白玉雕出来的还精致嘛!” 又是这样的夸赞,谢颂华着实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便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位姐姐可别再夸了,再夸我就不免得意,这把粉给笑掉了,倒是白费了早上我的丫鬟费劲儿抹了那好几层。” 她这话说完,静了一两秒,随即就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说是闺中女儿们的聚会,可大家都存了攀比的心理,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遮掩瑕疵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大喇喇地说自己在脸上抹了好几层粉! 那位赵姑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四姑娘怎么这般风趣!” 谢颂华一脸认真道:“我这不是怕丢丑嘛!祖母早就跟我说了,高家姐姐的宴会,比之于瑶池仙会也差不多了,个个儿都是仙女似的,这我着实紧张,只好把这艰巨的任务压派到我的丫鬟身上了。” 一旁一个少女疑惑地问道:“艰巨的任务” 谢颂华从头到脚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将我拾掇得能满足高家姐姐这聚会的基准水平呀!我那两个丫鬟昨晚上可是琢磨了一晚上呢! 方才来的路上,我都没怎么敢乱动,就怕把这头发给碰歪了,衣服给碰脏了,或者粉给蹭掉了,万一进了门,高家的仆妇们把我当成了谢家的丫鬟可怎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胡说什么!” “在编排我们呢!”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 到底都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因为那选妃的事情,天生带点儿敌意,可谢颂华这一番自黑,立刻拉近了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当即便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招呼她,“谢家四姑娘,你坐这儿吧!” 一个后世快三十岁的灵魂,接待过那么多情绪各异的孕妇产妇,对付这帮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们,谢颂华自认还是能搞得定的。 面对不懂的事情,虚心请教就是,都是家里悉心教养的姑娘,也不可能当真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刻薄,叫人难堪。 高盈看着那边已经跟几个年轻姑娘们交谈起来的谢颂华,再看向谢淑华的眼睛里便含了几分戏谑。 “怪不得你这般没有自信,看起来你这个打从乡下来的妹妹,着实是有几分能耐。”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听到高盈的话才将自己的思绪从谢颂华身上移回来,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一张嘴比谁都厉害,如今我们家里上上下下都宠她宠得什么似的。 她一心认为太子殿下乃是正统,将来必然能借着太子的势青云直上,为此,我那好父亲……” 说着她忽然停住了话头,高盈便挑了挑眉道:“怎么你那父亲也觉得她说得对” 谢淑华便苦着脸摇头道:“我父亲从来不愿意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可到底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又被她磨得不行,也就不得不替她筹谋一二,到如今,我长长见到我父亲为此苦恼的样子,上次在宫宴上,见着他那般为难的样子,我心里都替他老人家难受。” 谢淑华也好,谢颂华也好,她们身上所谓的命格之说,也只是那么个说法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们身后的谢家,谢阁老,才是需要争取的力量。 谢淑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谢云苍必然不能战队太子,必然不能更喜欢谢颂华,不然,她的价值何在 高盈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在你和你那个抱错了的姐妹之间,我还是倾向于你一些,让三表哥娶一个乡下女人为妃,连我都恶心了。” 高盈摆弄着自己的小拇指指甲,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咕哝道:“养得好好的,偏偏昨儿闹着吃栗子弄断了。” 谢淑华便说自己那儿刚好得了一对儿南洋珠镶的指套,高盈摆了摆手,“我还缺这个” 这才接着道:“说实话,将来你若成了,现在帮着你牵线搭桥,也有我的好处。” “高姐姐……”谢淑华脸上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高盈便浅浅地皱了眉,“我这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说了要帮你,自然就会帮,你也别在这儿扭扭捏捏的。” 谢淑华便笑着点头,“我总是为高姐姐这样直率的性子折服。” 这话倒是取悦了高盈,眉眼间便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当即便笑着高声道:“枯坐无趣,姐妹们一起来凑个热闹可好” 第155章:才艺表演? 今儿她是东道主,其余人等自然都听她的。 圆脸的姑娘叫薛素桥,见谢颂华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也是大家常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是姐妹们各尽所能地凑个趣儿罢了。” 谢颂华立时便明白过来了,又是古装剧里常有的,没有成亲的一帮女孩子们比拼才艺了。 只是…… 这着实让她有些为难,她前世能顺利完成学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金钱去支撑她学什么才艺 在一看周围这些姑娘们,没有人有半分为难的样子,分明都各有拿手之技。 薛素桥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心疼道:“不过也没有什么,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的技艺,难道还能跟那些大家比不成不过就是姐妹们之间的自娱自乐罢了,四姑娘你不会就直接说不会也没什么的。” 在薛素桥看来,谢颂华出身大家都是清楚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强压着她参加为难人。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么想,丫鬟们将桌子拼拢了,高盈便招呼所有人上坐,“昨儿我家三哥哥得了头麂子,外头丫鬟婆子们也差不多张罗好了,咱们便等着她们给咱们呈上来,大家也不要分什么宾主长幼,随意围坐在一起吃才好。” 当谢颂华看着那丫鬟婆子们抬上来的小烤炉,不由感叹,果然只要有钱,在古代照样什么都能吃得上,这现烤的麂子肉,可未必比后世的烧烤差。 “咱们也不玩那些难的,就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表演个才艺,大家意下如何” 谢颂华便连忙道:“这样的热闹我就没办法掺和了,着实是没有什么才艺,没得扫了大家的兴。” 高盈便笑着道:“四姑娘也不要太紧张,我们这些人也就是闹着玩儿,你便是随口哼两句小调都行的。” 谢颂华还要拒绝,谢淑华便劝道:“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东西才是主要的,说是表演才艺,不过是不叫无聊罢了。” 其他人闻言便也都纷纷劝说起来,谢思华站在周媌旁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于是大家便坐了下来,谢颂华便坐在了薛素桥和谢思华的中间。 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将处理得差不多的麂子肉放到了那个小烤炉上了,在这桌上,随便再烤一烤,也就好了,然后又放到各人面前的盘子里。 同后世的烤肉店一样,每个人跟前也摆了碟子装着的蘸料,只是味道和后世的不大一样罢了,可味道是极好的。 高盈先说了两句场面话,邀请所有人一起举杯,喝了口酒,这少烧烤宴就算开始了,连这酒,也是甜滋滋的。 大家随意吃了两口,便有人折了支腊梅过来,开始击鼓传花。 谢思华看着旁边筷子几乎没有停的人,不由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实际上其他人都只是略略举箸,关注点都在那流动的腊梅上头,谢颂华只是在腊梅到了自己跟前的时候,迅速地递给了一旁的谢思华。 动作之快,简直差点儿打到谢思华的脸上。 她是已经想好了,她反正什么也不会,策略就是尽量让那腊梅停在自己手里的时间短一些,其他的时候,自然是吃比较重要,反正不要失了礼仪就行。 第一个接住花的姑娘当场便弹了曲琵琶。 谢颂华只有一个感觉:好听。 第二个姑娘跳了段舞,头一个姑娘给她伴奏。 谢颂华也只有一个感觉:好看。 第三个姑娘又当场表演了分茶之技。 谢颂华叹为观止:好活儿! 谢思华都去了一旁的书案上,挥毫泼墨,顷刻间就是一副泼墨山水,绝了! 谢颂华不由感叹,原来自己身边人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啊! 好在她这一向手脚快得很,那腊梅都快轮完一圈了,都未曾落在她手里过,倒是把肚子给吃饱了。 谢淑华仍旧是弹了古筝,这一次谢颂华倒是有幸听到了,不得不说,太子妃也没有谬赞,确实弹得非常好听,虽然她也听不出来具体怎么个好听法,但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心里正在个个儿的点评这些姑娘家的才能,谁想谢思华刚才画画有两点墨落在了衣摆上,正好低头去理裙摆,那腊梅就一时间没送出去,鼓声戛然而止。 这一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眼睛里各种各样的神色都有。 谢颂华一时愣在了当场,怎么就这么巧! 高盈笑着道:“四姑娘头一回参加我们这群人的热闹,可别怯场,大家都是姐妹,没有那么较真儿的。” 没有那么较真,可也得开口啊 既然是出来玩,如果她不参加,那不是扫兴 不但高盈会觉得被拂了面子,其他人也会觉得她不合群。 正当她在考虑是随口唱首歌,还是讲个笑话,就听到一旁的谢思华道:“我四姐姐才到京城大半年的时间,确实是不大懂京里的规矩,要不然,这回就饶她一遭,我替她给姐妹们唱支曲儿赔罪好了。”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上去倒是落落大方,只是背着人的地方,却是结结实实地掐了谢颂华的大腿一把。 差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给掐出来,极为努力的忍着,才将眼泪给忍了回去。 那赵家姑娘便笑着道:“七姑娘不要着急呀!我们不过就是闹着玩儿,方才不是说了么,不拒表演个什么,就是唱两句乡村小调儿也无妨的。” 谢思华便皱了眉头,谢颂华是从乡下来的没错,但是这话他们谢家人可以落落大方地讲出来,赵家三姑娘这般暗戳戳地意有所指,就很让人不舒服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谢淑华就先开了口,“赵家姑娘说的是,七妹你怎么这般较真了四妹妹虽然才来了大半年,可平日里去慎思馆学规矩礼仪都是和咱们一起的,她难道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别人这样认为,你也不该这般担心才对呀!” 谢思华猛然看向谢淑华,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谢淑华却已经别开了眼,根本不愿意跟她对视。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站了起来,“方才我七妹也说了,我确实什么才艺都没有,但是其他几位姐妹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叫我扫了大家的兴。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献丑了,先说好了,大家可不能笑话我。” 众人自然都说好,心里怎么样的想法,却又另说了。 谢思华在一旁气得要死,她是最清楚谢颂华的人了,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穿着皱巴巴的棉麻衣裳,一条大辫子拖在脑后,头上就带了两朵布艺的话,连看人的目光都怯生生的。 这样的一个村姑,能有什么才艺 不会真的要当众唱什么乡村小曲儿吧 含着这种心思的人不少,都好奇地看着谢颂华,那热情竟然比方才看其他姑娘正儿八经的表演还要上心些。 谢颂华却没有唱歌,而是吩咐一旁的丫鬟,另外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来。 第156章:特殊的技能 谢思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以前谢温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学了曲《莲花落》,拿着根筷子敲着碗就在慎思馆里唱了起来,气得谢长清拿着戒尺追他打追了一个多时辰。 当时她还小,只知道跟着在后面凑热闹,后来她才知道,那《莲花落》是城里那帮无所事事的乞丐乞讨的时候,嘴里会唱的东西。 眼下她眼看着谢颂华又拿起了筷子,不由就想起了谢温华那副叛逆又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发誓,只要谢颂华一敲碗,她就泼她一身酒,然后把她拉回家。 丢不起那人! “哇!” 薛素桥一声惊呼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手上的酒碗都差点儿砸了。 抬眼一看,只见站在旁边的谢颂华只拿了一根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那根筷子就在她手里运转如飞起来。 她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似的,只是随便翻弄几下,那筷子就十分听话地在她的手指之间转动游走,一会儿游离到手背上,一会儿又回到手指间,且一直在飞速地转动,几乎要转出花来。 这是什么技艺 没有人知道。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就那么一根普通的筷子,她手里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却偏偏就是能叫那筷子乖乖地换着花样在她指尖翻飞。 随着她手里的花样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快,后面几乎都看不清她的手是怎么动的。 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被那根转动的筷子牵着,忽然,只见那筷子忽然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指又太快,一下子竟然弹飞了。 看得入神的众人不由遗憾叹息,谁知道谢颂华下一瞬间,又把那笔稳稳地接住了,而且还在原地翻飞着。 立刻又引起众人的一声赞叹。 足足表演了好几分钟,谢颂华才将筷子收了回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雕虫小技,也就博姐妹们乐呵乐呵。” 这一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都看痴了。 其实这是后世大部分人的会的技能——转笔。 只不过各自的技能有高有低罢了。 她刚才就是拿筷子在手里试了一下手感,找回来从前的感觉,这才敢卖弄。 谢颂华前世是靠题海战术靠上大学和研究生,漫长的做题日常中,转笔就是陪伴她的仅有的娱乐方式了。 尤其是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手上就会不知不觉自动地转起来,长年累月下来,竟还算能拿得出手。 眼下这些人这般惊叹的样子,也就是个新鲜没见过罢了。 一旁的薛素桥更是由衷地抚掌赞叹,“哇!太厉害了,好好玩儿的样子啊!四姑娘你快教教我,我也想试试看看。” 那头谢淑华却是轻哼了一声,看着谢颂华的眼神晦暗莫名。 另外自然也有人不服气,“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她这话也说出了一部分人的心思,与方才其他几位姑娘的表演,谢颂华这个着实是太过于下里巴人。 谢思华才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到这话,不由有些不忿,谁知竟见旁边谢颂华十分赞同地点了头。 她目光诚挚地看着那说话的少女道:“这位姐姐说得对!我这就是给在坐的姐妹们助助兴,若是登堂入室的表演,那还是饶了我吧!也就只有咱们姐妹们这般随意放松的场合下,我才敢拿出来。 众位姐妹可要替我留点儿脸面,莫要传出去了,不然可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她这般坦坦荡荡的样子,倒是让那个出口不逊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几个不服气的也都不由笑了。 一个人她对于自己的不足之处毫不掩饰,自己先拿出来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攻讦的呢 谢颂华的这个态度,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欣赏,当即便有人笑道:“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高雅,下里巴人,也有下里巴人的有趣,我倒是和薛家妹妹一样,实在觉得好玩儿,四姑娘能不能也教教我” 因着谢颂华这自黑的态度,倒是将眼下这场聚会的氛围给带动了起来,竟有好几个姑娘拿着筷子真的开始跟谢颂华学了起来,这击鼓传花自然也就作罢了。 谢颂华不过讲了一些要点,那手指灵活掌控能力强的,很快就上了手。 自然也有人掌握能力不强的,筷子不是飞到这儿,就是砸到那儿,一会儿碰倒了哪个姑娘的杯子,一会儿戳到了谁的发髻。 你嘲笑我,我取乐你,闹哄哄笑作一团。 谢淑华气得要死,原本以为在这样的贵女交往圈里,谢颂华该看清自己和真正的贵女之间的差距,也让其他人看看这个所谓的谢家的真千金是个什么货色。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但没有被一众贵女排斥在外,甚至还打成了一片。 高盈笑吟吟地看着一旁另一个姑娘介绍自己手帕上的苏绣,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眼里的嫉恨,便往她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管你跟她有多不合,这是我的场子,你别给我闹难看了。” 谢淑华猛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连忙收敛的神色,含笑道:“高姐姐放心,我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大家会喜欢那种小把戏。” “小把戏不小把戏的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让人觉得有趣,”高盈的目光在谢淑华的身上刮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从现在看来,你虽然不错,但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若不拿出点儿本事来,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得上你。” 这话戳到了谢淑华的心眼子,她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极力稳住自己起伏的思绪,“高姐姐放心,你既然认我是个姐妹,愿意帮着我一把,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高盈看着她的笑容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这样的表情,多少都让谢淑华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想说两句什么话找补一下,谁知道高盈就忽然手一抖,一杯酒便直接泼在了谢淑华的裙摆上。 “呀!淑儿妹妹你的裙子脏了,怕是我刚才没注意弄到的。” 这话引起了小范围的几个人注意,既没有那么刻意,也足够叫旁人听到。 谢淑华便像是才看到似的,笑着道:“无妨,横竖带了备用的衣裳,我去取就来。” 然后高盈便吩咐了一个丫鬟带她去。 谢思华转筷子转了半天一直掉,已然没了耐心,又看着谢颂华教其他人的样子刺眼得很,干脆趴到窗边赏外头的雪景去了。 这个地方的地势高,底下那片梅园倒是看得分明。 于是她便看到谢淑华带着个丫鬟躲躲闪闪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梅林里头。 顿时心里疑窦丛生,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远远地看到另一边也有人进了梅林。 第157章:偷听 虽然谢淑华已经换了衣裳,外头还罩了观音兜,可谢思华日日同她一起上课,如何认不出她的身形来 至于另一头去的那些人,她看不大清,但是很显然,分明是几个男子。 眼下高家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的也多,若是叫人瞅见什么不才之事,谢家的脸面岂不是要被丢干净了 谢思华心里担忧,看了一眼旁边正兴致勃勃跟其他人聊天的谢颂华,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也偷偷地溜了出去。 她得在谢淑华与那人碰头之前拦住谢淑华,然后便跟紧她。 那样的话,便是碰上了,也是姐妹俩无意间撞见的,绝对没有什么私情! 谢颂华也没有留意到自家堂妹已经没在旁边,眼看着简直如小可爱一般的薛素桥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便由衷地夸赞了两声。 薛素桥脸上带了几分兴奋,显然是真的高兴,“太好玩儿啦!四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 隔着不远的赵三姑娘听到这话,便抿嘴一笑道:“四姑娘不单是个秒人,还是个有福之人呢!” 原本大家都玩得挺高兴的,谢颂华身上所谓的那天凤命格的事儿也叫其他人忘得差不得,她这一句话,倒是叫众人都想起来了这一点。 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未变,“说是有福之人,倒真算得上,不然如我这般被抱错了,养在农家长大的,哪里还有机会回来” 虽然有这句找补,可显然气氛还是有些尴尬,赵三姑娘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跟着就补了一句,“四姑娘的有福可不止这个。” 说着还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还像是意有所指地对谢颂华眨了眨眼。 谢颂华闻言便叹了口气,“其实若要说起来,我倒是希望我没来京城。” 这话里头就似乎很有些故事了,一旁薛素桥不解地问道:“四姐姐为什么这样说” 显然其他人也很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那边的高盈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谢颂华便有些黯然道:“自我来了京城,着实太不太平了一些,先是我一来,我祖母就病了,堂哥也坠马摔断了腿,家里还有一个快临盆的姨娘过了身,差点儿一尸两命。” 众人听到这话,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骇地看向谢颂华。 薛素桥连忙道:“怎么……怎么这么巧也就是巧合罢了。” 谢颂华露出一丝苦笑,“唉,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难免会往自己身上想,更不用说,后来我去慎思馆上课,姐妹们又因为看白鹭落了水,跟姐妹们一起学规矩,结果我三姐姐又被毒蝎子咬了……” 说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害怕的神色。 薛素桥见状,却干脆往谢颂华跟前靠了靠,“这种事情,四姐姐你越这样想,就越容易怀疑自己,便是一些微末小事,你都会往自己身上揽,可千万不能钻了牛角尖呀!” 也有通情达理的人点头,“是啊!不过是一时的时运而已,你不要太在意。” 谢颂华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我姑母也是这么劝我的,只是我觉得他们说的也对,或许,我可能真的如他们所说,有点儿灾星的影子在身上吧!” “灾星!”这下众人惊讶了,不是“天凤命格”么怎么就变成灾星了 谢颂华好像发现自己一时失言似的,“哎呀,之前我们府上那西欧不懂事的仆妇这般议论我来着,被我父亲整顿了一番,倒是没人敢说了,可我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 说着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连忙摆手,夸张地笑道:“各位姐妹们可不要因此害怕啊!至少目前还没有见着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我而受伤,大概这个魔法还没有那般厉害。” 大家听她这么说,也就乐呵乐呵过去了。 等人群三三两两散开,薛素桥才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四姐姐,你实在不应该说这话的。” 大约是见到她脸上的不解,薛素桥又道:“这些事情你这般说出来,虽然理智些的都会觉得这不过是巧合,但难保有人起坏心往外头传,那将来有些人家便会介意这一点,于你的终身大事有碍呢!” 她没有把话点透,如今谢颂华的终身大事,许多人都认定了是落在皇家了,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落在东宫。 说是于她的终身大事有碍,实际上说的是会对她嫁入东宫造成影响。 这是出于好心的一番提醒,谢颂华领她这个情,但是她今日说这番话的缘由,却不能往外说。 因而只好露出几分懊恼道:“我没想到这茬儿。” 薛素桥便只好宽慰道:“想来明辨是非的人还是能分辨的,也不要太在意了。” 谢颂华只当没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隐隐有所改变,仍旧只是和两个尚能说得上话的贵女说笑,这时才注意到,似乎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谢淑华了。 而此时谢淑华已经和三皇子两个人站在梅花树底下,正说得动情。 “‘笑指江边黄鹤,问楼头明月,今为谁斜’,那么,三姑娘又是为了谁,漫看月儿斜” 听三皇子此问,谢淑华脸上绯红一片,似娇羞,又似期待,眼睛迸出摄人的光芒来,她慢悠悠抬起眼睑,睫毛颤抖着,声音含了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是为了有心人。” 三皇子见她这般情状,一时也有些情动,忽而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将谢淑华吓了一大跳,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他抓得很是用力,竟没法抽出来。 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怎么敢! 谢淑华怎么敢! 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 这个人就算是三皇子,那也是外男! 她不但在这里与人说一些浓词艳赋,竟然还拉拉扯扯。 这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她就完了,谢家的姑娘们也完了。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能吃得消 可她这会儿已经没法子冲出去,不然她岂不是成了那抓奸的人 因而只能躲在后头竖起两只耳朵,去探听周围的声音,盼着不要有人过来。 那头谢淑华幽幽的声音又传过来,“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三姑娘不知道难道你不想嫁我” 这般直白的话,让谢淑华也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更重,却又委屈道:“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我……我怎么高攀得上。” “我们都见了好几回了,你还要这样说吗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谢淑华似乎是被他感动了,又像是羞得厉害,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我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我嫁给谁呢!” “哦难道还想把你嫁给太子当侧妃不成太子可是跟你那个四妹妹扯上了关系的。” 谢淑华终于将手抽了回来,却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我那四妹妹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外头的传言,其实根本不可信。” “这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子立刻上前两步,直逼到她面前。 第158章:冷 谢淑华用力掐了掐手指,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婉转,“我与四妹妹是同一日所生,她托生在母亲肚子里,我在谢家长大,自出生始,母亲就经常带我出去各个灵观,于命格一事,家人看重不敢马虎。” 三皇子眼睛一闪,连忙问道:“这么说,其实国师当时说的就是你” 谢淑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道:“到如今,我的寄名符还在道玄大师那儿呢!” 三皇子不由大喜,又连忙问道:“那你方才说的……” “命格之事,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自我十岁后,父亲便不许人在外头提起了,殿下……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十岁,也就是五年前 五年前太子被立为皇储,而他母妃则升贵妃之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淑华见他理解了,这才接着道:“我父亲为人谨慎,当时又有入阁之象,自然不会将我们家卷上风口浪尖。 谁知道我四妹妹回来,竟将那命格之说又传扬起来了,不得已之下,我们家也只好顺应这个情势,这飘忽不定的命格之说,也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了。” 其实三皇子岂会不知道那所谓姐妹俩的传言是谢家所为,以谢云苍的滑头,这才是最符合他的一贯性格。 眼下她听到谢淑华这般说,才知道,原来谢家心里早就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怪不得,明明女儿都弄错了,还把谢淑华留在府里,不但留在府里,还时常带出来交往,分明是知道,这个非血缘的女儿,才是将来能让谢家荣耀的人。 可是谢淑华方才的话…… 三皇子连忙道:“你方才说,你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你嫁给谁,难道谢颂华如今还能不嫁太子” 谢淑华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难堪。 在三皇子的屡次催促下,她才微微红了眼睛道:“娥皇女英自古以来,都被当成佳话传承呢!” 三皇子猛然一怔,然后怒道:“这是你父亲的想法!” 谢淑华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忽然生气,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怔怔地看着他。 三皇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声安慰,“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父亲竟然……” “不是我父亲的想法,而是我身上背负着这样的命格,父亲就不得不谨慎些,如今太子殿下又传出不愿意娶我四妹妹,这将来的变数,还实在是难说呢!” 她眼睛里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她本就长相偏秀气,一直以来,也是以柔弱之美示人,哪怕如今穿着这样精致富贵的衣裳,可看上去也是个琉璃美人。 三皇子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偏偏心里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情态,因而也就激起了几分孤勇,“谁都知道皇后的心思,他难道酒后胡言两句,就能作数了 更何况,那日他是见到了谢颂华那坏了的脸,等他见着如今花容月貌的谢颂华,哪里还会有半点儿嫌弃,只怕恨不能立时娶回家呢!” 后面这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莫名多了几分狠厉,让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都不由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到底是太冷了,还是因为他那句话。 大约三皇子是真的喜欢谢淑华,谢思华蹲得脚都已经全部麻掉了,那头还在禺禺私语,只不过话题又绕回到两个人之间那种无聊又暧昧的诗词上去了。 谢思华只觉得听他们说这些话,还不如跟着谢荼借两本话本看得舒服。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的表情各异。 谢淑华显然心情极好,一路上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小动作,等发现谢思华一直在时不时地看自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总这样偷偷看我。” 谢思华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酸软,听到她说这话,差一点儿就直接质问她在梅林密会三皇子的事儿了,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终于忍了下来,只瓮声瓮气道:“大概是你今天太好看了吧!” 谢淑华闻言竟真的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看了两眼,才笑道:“七妹故意打趣我呢!还不是和平日里一样!” 说着目光就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要说起来,今日费心打扮的是四妹妹吧!” 谢颂华正饶有兴致地看窗外街上匆匆而过的各色铺面,闻言便笑眯眯道:“是呀!” 说完又仍旧去看窗外去了。 谢淑华不由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这到底是听不出讽刺,还是故意装傻 谢思华只是瞥了谢颂华一眼,便淡淡地道:“四姐姐头一天参加这样的聚会,自然要着意打扮打扮了,不然岂不是堕了自家的脸面,相反,我倒是觉得,今日三姐姐比以往出门,在装扮上好像格外精致些。”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眉头浅浅地皱起,似有不解,“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七妹妹吗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谢思华才猛然发现自己说话又有些过了,才不得不收敛了情绪,“没有,只是有些累了,三姐姐别介意。” 说着竟真的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可这样反倒让谢淑华纳闷儿,平日里她可不是这个脾气。 但随即她就明白过来了,大概率便是方才的击鼓传花中,她没有帮着谢颂华说话吧! 想到这个,谢淑华也有些心虚,实际上她确实是存了看谢颂华笑话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不但没有看成,反倒让谢颂华打入了那些贵女圈。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格的,她也就渐渐地放平了心态,难道她们两个还能将这些话拿回去跟长辈们说么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定下来,或者谢颂华和太子的事情定下来,这个府里还有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现在就是大胆些,也不怕什么。 三个人回来,自然又是被府里的人一通好问,老夫人对谢颂华的表现,还算满意,笑着道:“今儿出去了,往后就好出门了。” 但是到了晚间,谢颂华那一番关于灾星的言论就被传了出来。 芍药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跟玉如琢说今天的事儿。 兰姑姑先进来了,脸色很是急切,“姑娘快些梳个头,老夫人急着叫你过去呢!” 谢颂华其实能想到自己那一番话,早晚会传回到谢家,只是没想到才过去两个时辰不到,老夫人就知晓了。 既然说出了口,总要承担这个后果,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稳稳当当地跟着芍药过去。 第159章:一叶障目 “家里费心替你瞒着,你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去,是怕你的名声不够遭,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么!”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申妈妈如老僧入定似的站在角落里,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少见的怒容。 谢颂华站在堂下,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在那么多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敢那般夸夸而谈,如今到这会儿又哑巴了!” 见着她这幅样子,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倒真是走了眼,见着你经过这大半年的教养,平日里走在姐妹们当中,像模像样的,还以为你当真将那些教给你的东西都消化了。 合着你这就是装出来骗我们的,一到了外头就露馅!大家比拼才艺,你没有,玩那什么转筷子,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横竖一乐就完了。 可你怎么能在旁人面前信口开河说你是灾星!有你这般自污的吗你……”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话头骤然停下,一双眼睛犹如闪电似的射向谢颂华的脸,似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 谢颂华微微抬起眼,看向了坐在上头的老妇。 “你不愿意嫁进东宫” 到这个时候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装的,她实话实说,“是。” “所以,你看上的也是三皇子”老夫人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地笑了一声,“既然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为何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只答不知道”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冷,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背脊上窜上来,如一张蛛网似的将她慢慢地将她裹起来,一点点渗入到皮肤肌理之中。 她听到自己有些过分平静清晰的声音,“不想嫁给太子,就是想嫁给三皇子吗”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无上的权威,哪怕是谢云苍,在她面前也须得,这般当面被人反问,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祖孙二人就这样漠然对视着,屋子里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好一会儿谢老夫人才回过神,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太子和三皇子你都不想嫁,那你还想嫁给谁你到底知不知道嫁给他们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对那个位子望都望不到一眼,有多少人梦里梦外都在渴望嫁入皇室!” 谢老夫人将竟她方才的无礼给忍了下去,立即反应过来,这个孙女儿是被一对农村的夫妇养大的,眼界这种东西,着实差得太大。 谢老夫人脑中急转,应当安排个什么人给她讲讲宫里、皇室以及这些世家贵族的事情,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在外头把脸丢干净了。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谢颂华道:“那又怎么样她们的渴望,就该是我的渴望吗” 一次尚可忍,一而再地挑战自己的权威,老夫人便着实来了气。 角落里的申妈妈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刻板而不带任何感情,“四姑娘,这不是你该和老夫人说话的态度。” 谢颂华猛然回过神,心里那股不平之气,却在胸中乱窜,叫她无法好好呼吸。 不该这么说话,她应该知道的。 这般和老夫人起冲突没有任何好处,在这个环境里,个人的意愿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利益。 她回过神来,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切勿动气,是孙女儿不会说话。” 申妈妈便又重新退回了那角落里。 谢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细细地品了起来。 谢颂华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老人家再次开口,便只好站着。 一直等老夫人约莫喝了半盏茶,她才再一次开口,“孙女儿不是不知道祖母是在为我费心,想替我筹谋个好前程。”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根本就未曾过问过她的意见,如何是为了她但她只能这么说。 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我那是害你呢!” “祖母请勿生气,还容孙女儿说明,”她只得压下心里的不舒服,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大伯的课堂上教‘齐大非偶’又说‘德不配位’,孙女自认是个福薄之人,若居高位,恐反招致灾祸。” 这本来是最好的说辞,谁知老夫人却冷笑了一声,“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 谢颂华一时哑然,可偏偏这会儿老夫人那一双眼睛,又锁牢了她,好似要将她看个透似的。 不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看来是不行了。 她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说,“孙女儿听闻,圣上进来圣体大安,甚至要在正月十五时与民同乐。” 老夫人又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并没有接话。 谢颂华只好接着道:“年前,听说圣上让太子殿下去巡视京郊大营,后来又叫刘侍郎安排祭祀礼,又听说宫里头新来的一个美人十分得宠,冒犯了高贵妃,闹到圣上跟前,皇后娘娘说了两句话,圣上训斥了两句,转头却又赏了好些东西……” 谢颂华一边说一边去看老夫人的神色,果然看见她拨动茶碗盖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 “年前京城米价的事情,太子受了圣上的斥责,转眼三皇子又闹出会见藩王的事情来……” 老夫人手上的茶碗忽然有些不稳,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颂华便住了嘴。 “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手里的茶碗已经被放到了一旁,老夫人手扶着桌沿,声音有些发沉,却并不是在问她。 谢颂华往前走了一步,同样也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祖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圣上今年不过四十八,御极也不过十二载而已。”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谢颂华,但是这寂静的环境中,呼吸之声忽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其实今天在高家的宴会上,就能察觉一二了,若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真的已经到了那般白热化的阶段,她就算是再怎么社牛,也不可能真能与那些人相处良好。 纵然有几个人,确实对她抱有敌意。 可更多的是,对她的一种不服气,而这种不服气在短暂的相处之后,也就靠她自己的交际手段化解了。 说句难听的,老夫人是被“天凤命格”这几个字给障了眼了。 “二老爷来了。” 屋外忽然传来芍药低低的声音,祖孙俩同时回过神,就看到谢云苍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出去做客的衣裳,显然是回府之后便直接来了这里。 谢颂华察觉到父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微微垂下了眼,朝谢云苍行了一礼。 谢云苍给老夫人问过安之后,便在老夫人手边坐下了,然后才看向谢颂华,“上次你的脸,可是你自己弄的” 第160章:采选后妃 一句话叫祖孙二人都变了脸色。 而谢颂华的反应,便是回答了他方才的那句话。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语气多少都有些气急败坏,“你……你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但一旁谢云苍的反应相对来说,就平缓了许多,“是何时做的决定” 谢颂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父亲,女儿资质浅陋,见识浅薄,又毫无做大事的担当与胸襟,那日皇后娘娘召集女儿入宫,一路走过去,只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女儿自认比不上京城一众高门贵族悉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只记得少时隔壁先生教过的一句极粗浅的道理,‘人贵有自知之明’,若女儿违背了父亲及家族的期望,女儿只能说,很抱歉,女儿做不到。” 嘴里说着最诚恳的话,背脊挺得比谁都直,这当真是认错的态度 老夫人简直被她这个样子弄的没有脾气了。 谢颂华却又忽然道:“有一件事情,因为兹事体大,女儿一直没说,那日女儿碰上大荣的细作,不过是个巧合,那辆马车,也并非是太子的车架。” “什么!”老夫人这一下是真的被震惊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具体的内情我不知道,”谢颂华老老实实地摇头,“但是,送我上马车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弄错,坤宁宫的人,还会弄错吗” 为了避免将自己和韩翦的恩怨牵扯进来,谢颂华并没有说后面的经过。 但只要说这些,谢家这两位当家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谢颂华的失踪不是因为误坐了马车,那就说明,是早有人盯着她,而盯着她能为了什么 除了东宫的侧妃之位,还有什么 且这件事情后来的发展,也着实有些耐人寻味,那几个大荣奸细进了锦衣卫之后,便悄无声息,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动静出来。 倒是大理寺和刑部都因这几个人的去向,很是闹了一阵,刑部是三皇子的人,大理寺是太子的人。 可结果,圣上根本没有理会,现如今结果如何,没有任何人知道。 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里散出来,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谢云苍。 这位年轻的内阁阁老此时脸上也带了几分颓然,“其实今日过来,我也是为了此事来找母亲的。”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朝谢颂华点了点,“你起来吧!且坐着说话。” 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开口,然后才道:“洪文那里来的消息,圣上有意在花朝节前后,采选一些世家女子入宫。” 老夫人今晚上已经受了过多的惊吓了,这一次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 谢云苍轻轻地叹了口气,“元后过世之后,请立皇后的折子朝中半数臣子都上了,各房争夺不休,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竟然是赵家胜出,有人说是因为皇长子是赵氏所出,但母亲你可还记得” 老夫人面色有些发白,“自然记得,当初国师云游回来,说赵氏有兴胜之相。” 谢颂华也听懂了,说来说去,就一句话,眼下这位皇帝是迷信的大怨种。 “去年一整年,圣上从未上朝一日,便是内阁求见,也不过寥寥几次,我也偷偷观察过圣上的面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着实有些不寿之相。”谢云苍接着道,“但国师出关之后,我被召见的次数,竟比之前一年还多,再观圣上的面相,竟似年轻了好几岁,也无半点病态。” 谢云苍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这一次却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一次你在高家宴会上说的那些话,虽然于你本身不利,但眼下看来,反倒是好事了。” 有宫宴那张吓人的脸在前,加上灾星的名头在后,怕是裕丰帝心里就已经开始打突了。 因为谢云苍带来的这个消息,谢颂华终于从寿安堂里全身而退,压在心上的石头也没了。 至少现在,谢家是不会动把她嫁出去的念头了。 见她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谢思华似乎有些不爽,趁着没有人看见,忍不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贵女圈里许多人在议论你,说你身带不祥!” 谢颂华故意装着诧异的样子,“是吗” 在得到谢思华一个白眼之后,她只好叹气道:“怎么这么不够意思。” “你……”谢思华没脾气了,她自己说出去的,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够意思。 只怪当时她走开了,没能拦住她这张快嘴,果然是乡下来的,嘴上竟没个把门的。 因而心里又想起谢淑华在高家做的好事,就更气闷了,这两个堂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谢颂华却在心里发笑,这事儿能流传得这么快,大概率是谢云苍推波助澜了,相对于卷入宫廷纷争中,谢颂华的一点儿污名算不得什么。 不过谢颂华倒是从谢思华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儿可爱,她当然记得在高家宴会上,当时被人故意为难要表演才艺时,这位堂妹的对自己的维护。 虽然谢思华平时表现得倨傲又娇蛮,甚至有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蛮不讲理,但不得不说,她在外头这种护短的行为还是很让人拉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脸上的笑意让谢思华觉得莫名其妙,她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傻子!” 那头的谢淑华大约是听到这句话,便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几分得意地扫过谢颂华。 对此,谢颂华毫无反应。 从高家回来之后,她更像一只孔雀了,看着其他姐妹的时候,下巴都舍不得放下来。 而谢颂华却知道,她此时的得意,正好证明了谢家已经放弃了她。 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的那一番对话,母子两个甚至连齐氏都未曾告知。 这几日,也有其他贵女家的聚会,谢颂华只去了薛家,其他便都推了。 谢淑华倒是日日都出去,每日里回来,都是红光满面的。 因而当众人说起今晚上的元宵灯会时,谢淑华便笑着说高盈邀请了她一道逛灯市,不能与姐妹们一起了。 元宵灯会是这个时代的世家女子少有的能出门去凑的热闹,谢家的一众姐妹们都十分兴奋,提起这个难免叽叽喳喳起来。 “今年的灯会,不但圣上和娘娘会在城楼上与民同乐,宸王殿下也会出来呢!” 谢淑华状似无意地跟大家提起,但对于自己这一份提前知道的消息,脸上却又不免带出两分得色。 谢思华连忙问道:“宸王殿下宸王殿下大好了 第161章:你这做得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个消息对于大家来说都有些过于震撼,实际上后面虽然没有再讨论,但是关于宸王的情况,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讨论度都不低。 但是自从边关大捷,他受伤入宫之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谢颂华曾在谢温华那里得知,如今宸王一直在圣上的宫里头养伤,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 谢颂华对于这位宸王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来都没有见过,只不过一位保卫疆土,守护子民的英雄,不管是谁,都难免心存敬意。 想来大启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如她这般想法吧! 更何况,宸王的健康关系到边关的稳定,关系到大启和大荣的关系,就算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也希望他能康复。 谁知当她将这样的想法告诉玉如琢的时候,却得到他含了两分轻蔑的笑,这让她不由疑惑,“你不喜欢宸王。” 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两分戏谑,“我为何要喜欢他” 这话让谢颂华语塞,她都不认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替人家背书。 似乎是见她说不出来,玉如琢便淡淡道:“你听到的只是关于他的那些英雄传言,实际上,这天下喜欢他的人和厌憎他的人一样多。” “为什么” 谢颂华不解,这天下,至少说这大启,所有人都受到过他的庇护,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一点,便应当值得民众的尊重才是。 但是玉如琢却沉默了。 谢颂华不由皱起了眉,犹豫地问道:“你与他有过节” “我能与他有什么过节”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带了几分不屑,“其实你只要多打听几句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没有心肝的,近两年是因为人在大同,众人对他的评价才好了一些,毕竟靠他镇着大荣呢!” “那以前呢”谢颂华这一次是真的对这个地位超然的王爷有点儿兴趣了,因为她印象中,玉如琢似乎还是头一回这般尖锐的评价一个人。 而他的评价与她所理解的样子,又是在想去甚远。 “黄子澄,你可记得” 谢颂华想了想才点头道:“就是上次带人围着我们府上的那个锦衣卫。” 这个人她倒是听说了,京城里的人对他才是真的没有好感,就连谢文鸢都说他作恶太多。 据说在入锦衣卫之前,就是个混子,逞凶斗狠,专在社会上游荡,还闹出了人命,蹲了几年大牢。 哪知道出来之后,越发狠厉,竟杀死了亲弟弟,气死了生父,还把自家的祖坟给刨了,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没查到死证,蹲了几年又出来了。 后来又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让他进了锦衣卫,还一路做到了指挥佥事。 可进了锦衣卫之后,他那凶残的性子却越发显露出来了。 据说曾经为了审一个犯官,将他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带到了诏狱,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一杖杖打死,一尸两命。 还有将对方老父老母拉过来,看着儿子被行刑的,更不用说各种数不尽想不出的酷刑。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黄子澄,只是面露疑惑地等着。 “黄子澄是走了宸王的路子进的锦衣卫,且一路受宸王的提拔,甚至可以说,其人在锦衣卫里头做的事情,大半都是受宸王的指使。至于宸王本人……” 他顿了顿,随即冷笑了一声,“其手段比之于黄子澄,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颂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真的吗” 若那位宸王殿下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谢思华还会露出那般少女倾慕似的神色 她又仔细地想了想,从仅有的两次出去聚会的情况来看,似乎这些贵女也确实不怎么乐意谈论这位战神王爷。 “你若真想知道,随便打听打听就能了解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谢颂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跟我没有关系,既然你这么提醒我,万一我真有机会碰到,尽量躲远点儿就是了。” 正说着,林若曦笑着走了进来,“四姐姐可真是用功,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看书。” 见谢颂华不解,她抿嘴笑道:“大伙儿在浣春阁里做灯笼呢!就差你了。” 她这一说,谢颂华才想起来早上请安的时候,似乎是说下午要一起做灯来着。 等她跟着林若曦到浣春阁时,果然听到里头欢声笑语。 谢家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就是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谢琼华都在。 也就这里宽敞,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中间那张大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彩纸、绢帛、竹篾等物,旁边还有熬得极浓稠的一盆米汤。 屋角足足摆了四个熏笼,屋子里简直温暖如春。 谢家这些平日里都极斯文规矩的少爷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系起了攀膊,看上去愣是比平日里瞧着多了几分活泼。 见着她过来,谢荼连忙招手,“快点儿,我方才已经央告二哥哥给你们搭架子了。” 谢荼却不满道:“二哥哥好生偏心,四姐姐和林姐姐都没来,你就替她们都做的好好的,瞧我的,都歪了。” 谢温华却指着她的灯道:“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这线都捆成这样了,能不歪么还怪起你二哥来!” 谢荼闻言凑过去一瞧,连忙道:“五姐姐,你这几根线绷得太紧啦!你这样,这样……” 谢荼一边说着,一边替她调整上头的丝线,果然没一会儿,她那灯笼便又规规整整的了。 这元宵的花灯和谢颂华心里认为的完全不同,不是简单地把灯笼架子搭出来,再糊上彩纸就行。 大概是每年元宵被玩出了花,这灯笼都成了艺术品,不但有各种各样的造型,上头的装饰也是五花八门。 谢思华选了素色的绢帛做灯笼面,正在上头细细地描绘,她一手好画技,倒是十分出彩。 谢荼巧手翻飞之下,便打出了好些不同颜色的丝络,竟整了个渐变色的流苏层。 各人心思精巧,每个人的灯都有自己的特色。 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巧手在这上头展现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给她们展露才艺的一个舞台。 众人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谢思华的声音忽然斜喇喇地传过来,“四姐姐,你在做什么” 她语气里的惊讶实在太过明显,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手里的灯笼上。 谢荔头一个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做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162章:元宵灯会 她不说谢颂华也没发现,被她这一笑,才发现自己的灯笼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简直看不出来是个灯笼。 谢思华当即便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将谢颂华的灯笼抢过,跟其他几个姐妹的摆成一排,然后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对比惨烈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差距,用谢颂华自己的话来说,那大概就孙悟空跑去了瑶池仙会跟七仙女排排站的程度吧! 眼看着大家笑得厉害,谢颂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倒是谢琅华上前把她的那盏丑灯笼拿走了,“你不会做,我来帮你做吧!” 谢荔顿时撅起了嘴,“就说二哥哥偏心!” 谢温华忽然提过来一盏灯笼,往谢荔面前一推,“那我这盏给你” 谢荔吃了一惊,再一看,顿时恼道:“谁要你这个大猪头灯啊!丑死了。” 只见谢温华手里正提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竟然还活灵活现,那两只大耳朵还会扇动。 他毫无眼力见地一个劲儿往谢荔手里塞,“不丑啊!这不是挺像你嘛!你看看,这眼睛,黑漆漆的……” “你过分了!”谢荔气得去拿桌上的竹篾打他,谢温华一边嘲笑她一边躲,中途又不小心把谢琼华的灯笼给碰坏了,惹得谢琼华也加入了追打的行列。 众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纷纷保护起自己的灯笼来,不是你碰着了我,就是我碰着了你,整个浣春阁里全部都是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 大约都知道孩子们激动的心情,因而今儿老夫人早就发了话,不必过去请安。 谁还有心思吃晚饭,不过匆匆两口,就在二门口汇合了。 只是齐氏异常紧张,毕竟这么多年轻的姑娘出门,一时嘱咐这个,一会儿又叮嘱那个。 三个太太,七位姑娘,再加上谢温华兄弟三个,还有各自跟前的丫鬟侍从,着实是浩浩荡荡。 不过今日全城都在过灯节,里里外外都是人,官府有规定,非特殊情况,大街上不许骑马或架马车出行,以免发生意外。 原本谢颂华心里还十分担忧,毕竟这可是在古代,万一被冲散了,一个姑娘家岂不是很危险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地方的治安,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基本上五步十步,就有人站岗。 街上还有披甲执锐的卫队来回巡逻,每个街角上还有瞭望台,上头也有人在值守。 看来还是自己对古代的了解太少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的活动,又是在京城,民众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据说今晚上圣上和娘娘们还要出来与民同乐。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是摩肩擦踵,两旁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排排商家搭出来的灯谜台子为着热火朝天的人群。 “我在这儿!”谢淑华忽然朝前面的人群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到高盈从那头走了过来。 互相见过礼之后,齐氏十分体贴到:“你们各自去玩吧!只记得不要跑远了,也不要往暗处去,亥初仍旧到这里来集合。” 有了大人的一声令下,众人很快便四散开了。 谢淑华已然和高盈去了,谢荔也等到了她的小伙伴。 谢思华不知道和林若曦在说什么,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了。 谢颂华原本想和谢荼一块儿,但是谢荼却在陪着谢琼华。 她们本就是亲姐妹,只是不在一起长大,加上谢琼华的性子不是很开朗,与府里的姐妹们都不大能玩到一起去,因而总是一个人。 但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叫她一个人似乎也不大好,谢颂华便只好和他们一起,好在还有谢琅华和谢温华。 兄妹几个便跟着挤进旁边的摊子上看热闹,上头竟有个看台,正在表演喷火。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近距离的现场看,还是觉得挺震撼。 谢颂华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声,到处都是灯光,全时间都在热闹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队小孩子组成的龙灯队,摇摇晃晃的激起一阵欢笑,旁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孩童,人群挤挤挨挨起来。 谢颂华为了避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不得不赶紧退开一步。 结果让开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她旁边呼呼啦啦地过去了,等她才站稳,还没看到其他几个人,就听到那头敲起了锣,有人高喊圣上来了。 这一条活跃的人流组成的河流顿时如遇风暴的大海一般,似乎要沸腾起来似的,谢颂华顿觉不妙,连忙往路边躲去。 但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潮,根本避无可避,她身上又穿着繁杂的衣裙,别人还没撞她,自己就踩着裙摆跌跌撞撞站不稳了。 眼看着那席卷来的洪流,谢颂华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发慌。 忽然,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顿时被一道大力裹到了一旁的胡同口,堪堪避开疯狂的人群。 谢颂华扶着墙站稳,长舒了一口气,见左右无人,才轻声呼唤,“玉如琢” “嗯。” “幸好有你。”她心里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这一个不小心,怕就是一场踩踏事故啊! 静静地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终于人群渐渐地松泛下来,显然大家都聚到正阳门那边去了,谢颂华不由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宸王,到底有没有出现。 “你想去看”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人太多了。”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道:“放松点儿。” 她才要问,人就被提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被人揽着腰飞起来了。 一声惊叫被理智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到底没有喊出来,可那颗心却像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抓住旁边的人,手伸过去,才猛然想起,玉如琢并没有形体。 可是…… 她竟然感觉自己真的抓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甚清楚,不是抓着一个人的胳膊的感觉,倒像是某种作用力。 还不等她细细想来,脚就已经落了地。 而她腰间的那道力气也离开了,方才脑子里想着玉如琢的形态问题,谢颂华猛然想到,虽然她作为看不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玉如琢是明明白白能看到自己的,那对他而言,方才……算不算是抱了她 若是在后世,她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这是在古代,玉如琢是一个受着古代教育长大的人! 她心里不由疑惑,玉如琢这会儿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不好看”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第163章: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尖塔的塔顶,塔顶的屋檐低矮,不远处的风铃都似乎触手可及。 “这是云居寺的塔上,正阳街最近的一处高地了,正好能看到正阳门。” 谢颂华闻言往正阳楼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城楼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能看得清那城楼上的人的面容,但人影还是能看得分明的。 正阳楼下是一片通明的灯火,谢颂华不由想到演唱会上的灯海,这比之于那样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的灯火的映照下,就连天边的圆月都失去了其原该有的光辉。 因为站得高,底下鼎沸的人声都听不大分明了,只有一阵阵嗡嗡的声浪被夜风送上来。 大约是今晚上的灯火太炽热,连人心都能被捂暖,这夜风吹过来也就不觉得如何寒冷了。 不说今晚上这热闹的盛会,单是眼前的这幅美景,就足够叫谢颂华记一辈子。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了笑容,十分诚恳地感谢,“谢谢你,今晚真美。” 意料之中,玉如琢并没有答话。 正阳楼底下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如同煮沸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那欢呼的声音又变得气势如虹起来。 果然,华盖从正阳楼上的城楼里出来,谢颂华看不清那些走在华盖下的人,但是看清了那一身明黄的龙袍,正是裕丰帝。 她原本还在猜想,到底是赵皇后还是高贵妃陪侍左右。 却没想到,这位皇帝竟一左一右一边一个。 底下的人群越发兴奋起来,然后又极速安静下来,似乎是裕丰帝在城楼上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 谢颂华也很怀疑那城楼下的臣民们是否能听清,但是他们间歇性的欢呼,倒是可以体现他们的热情。 “不是说宸王会出来么”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 “你还在期待” 玉如琢的话让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期待,就是有些好奇嘛!” 其实是谢思华今天在路上念叨了一路,她想不在意都难。 话音才落,那头又骚动起来,城楼上也有了动静,谢颂华眯着眼睛往前探过身去,忽然察觉自己胳膊被拉住了。 “别太靠前。”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栏杆了,又连忙往后靠了靠。 再看过去,就见城楼上有个人被推了出来,虽然看不清细节,不过很明显,那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实在是离得远,谢颂华看不清那轮椅上的人有什么动作或者说了什么话,只能从人群的欢呼声中猜测,民众大约是受到了鼓舞。 大约是见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观望,玉如琢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傀儡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吧!”谢颂华忍不住反驳,“有的时候也是职责所在啊!” 玉如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 谢颂华悄悄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 或许是两个人特殊的相处模式,也或许是玉如琢这样少言寡语的性格,谢颂华倒是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有什么好尴尬的,竟有一种在别人处所没有的自在。 一声巨响,谢颂华吓了一跳,顺着方向看过去,却不由惊喜出声,连忙去拉旁边的人“看!是烟花!” 只不过等手上捞了个空,这才尬笑着收回了手,“不好意思。” 然后又沉浸去看烟花去了。 这里的烟花样式或许没有后世那般花样繁多,可在此情此景下看来,却着实美得震撼。 最初的兴奋过后,谢颂华便只静静地欣赏着,好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感慨道:“玉如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这样感性的话说出来,她又觉得略有些矫情。 按照玉如琢的性格,他应该会保持沉默,谁知道他竟轻笑了一声,“好。” 好 这是什么回应 不过,闷葫芦还是闷葫芦,这个字之后,便没有言语了。 烟花过后,正阳楼上的热闹也看完了,人群渐渐散开,但是街上的热闹却没有散去,甚至街上还开始出现各种小吃摊。 这可是她在后世的最爱啊! 玉如琢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眼神,“下去” 因为有他在身边谢颂华早就将齐氏吩咐的不能乱走的话丢到了脑后,甚至还接着他作弊赢了好些漂亮的灯笼,又分给了那些嬉闹的孩童,只留了一盏金鱼灯自己拎着。 可到了小吃摊,又实在忍不住要了一份卤味,并一份烤羊肉,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手拿灯笼了。 然后那盏灯笼便飘在了自己旁边。 谢颂华有些紧张地悄声问道:“若是被旁人注意到,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妖孽啊” “那你还不赶紧吃” 谢颂华莫名觉得这语气里似乎还有两分怨念,不由好笑道:“你该不会正好买的是你想吃的吧” 说着她拿了一串烤羊肉往他那边递了递,然后又快速收回来,“诶,你吃不着!诶,来吃一口,嘿,吃不着!” 明明没有人跟她对手戏,偏偏玩得不亦乐乎,终于,旁边人像是受够了,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谢颂华忍不住哈哈大笑,横竖这街上也没有人认识她,那些规矩倒是都可以放一放。 难得畅快一回。 谁知才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窈娘” 这与她毫不相干的两个字,却让她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 谢颂华转过身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原主在江家的时候,闺名就叫窈娘。 因而在看到那一身青衫立于灯火之中的年轻男子时,还有一些恍然。 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谢颂华刹那间便知道了他是谁,可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时间过去太久,这具身体里有了她自己的记忆,原主的记忆,就好似隔了一层薄纱似的,影影绰绰。 “真的是你。” 他上前了两步,灯火映照之下,谢颂华觉得他的脸又更分明了些,头一个闯进她眼里的,是对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 似乎是这双眼睛太过明亮,竟让人自动忽略了他身上朴素无华的穿着,只让人觉得天然一段清贵的气度。 谢颂华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这不是她自己的反应,她心里清楚,更何况,记忆中关于此人的一切,也明明白白。 “陈……陈留” 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陈留便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他身上那清冷的气质陡然消失殆尽,只剩初阳似的温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陈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颂华也听到了耳边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是谁” 第164章:青梅竹马 谢颂华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这是她的心上人是她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 她感觉后牙槽有点儿酸。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本身真的未曾有过记忆中原主这般单纯又诚挚的爱慕。 其实故事有些俗套,不过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男孩女孩。 不过是心照不宣彼此清楚的互生情愫。 不过是世事难料天各一方。 只是戏剧性的是,从前陈家看不上江家,认定陈留是天降文曲星,将来自有大造化,江家一个穷丫头片子配不上,因而立下规矩,陈留不考上举人不叫提婚事。 而如今,她成了内阁阁老的千金,而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书生。 谢颂华尽量理智客观快速梳理了一遍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还好,似乎不是那等轻浮浪子。 且从记忆中看,他们两个人也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大约算得上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可惜了,江窈娘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 大约是见她一直不说话,陈留不由有些疑惑。 谢颂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留便笑了,伸手似乎想要揉她的额头,但伸到一半又将手给收了回去,“怎么到了京城还是这样时不时就发呆” 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自然,让谢颂华有些不适应,只好傻笑。 “走吧!” “啊” 陈留不由好笑似的看着她,“我送你去找你家人,虽说是在京城,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到底不安全。” 谢颂华朝空无一人的身旁看了一眼,然后偷偷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玉如琢是不是还在,嘴里却只好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玉如琢匆忙挂在她手上的灯笼就被陈留接了过去,又另外替她将那份卤味拿了,“烤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那个。” 不得不说,论体贴周到,这个俊俏的小书生还是不错的。 谢颂华一边撸串一边偷眼打量他,知道发现对方的耳朵都变红了,才反应过来,他其实也在偷看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差一点儿被辣椒面儿给呛到,又生生地忍了下去,直忍得眼眶发红。 偏生这就叫人误会了,陈留停下了脚步,递给她一方帕子。 谢颂华一边吞掉嘴里的肉,一边故作淡定地接过。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他忽然开口,在谢颂华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只觉得他眼底铺满了心疼,“来京城后,受了不少委屈吧!” 谢颂华只觉得那口肉堵在嗓子眼儿就吞不大下去了,也不知道是那一口吃得太多,还是对此情此景的无所适从。 陈留显然还以为她是情绪作祟,反倒越发真情流露了。 只是好在这是个有分寸的人,所谓真情流露,也不过是面上的表情更浓重了一些。 “下个月,我就要春闱了。” 这一口肉终于下去了,这顺畅的空气,让谢颂华感觉活了过来,然后才惊讶道:“你过秋试了” 他又轻轻一笑,“我早跟你说过,我一定能中的。” 是早说过,是对窈娘说的。 因为陈家说了,须得考取了举人再提婚事,因而他对她说过,他一定能中。 也就只有这一句罢了,这个人似乎并不大懂,对女孩子的承诺是什么。 “那,恭喜你了。” 谢颂华的话说出口,却未见他回答,抬眼竟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然后他才似开玩笑似的,“你都未曾问我考了第几名。” “哦!”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大礼貌,又连忙补问,“考了第几啊” 陈留却忽而坦然一笑,“算了算了,也没什么意义了,你呢如今可还好 从前你娘带你去灵观算命,总是忧心忡忡,没什么好签落到你头上,怎么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就有了什么天凤命格了” 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步,谢颂华有些无奈,只得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横竖骑虎难下吧!” “窈娘,你生性善良,却又单纯,很多时候还没什么自信,你能在谢家安然无恙,都已经十分不易,嫁入皇室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陈留叹了口气,“这只是我……身为朋友的忠告,天家虽然富贵,却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单他这些话,谢颂华心里就知道,至少他对江窈娘是真心的,他了解她,担忧她,只不过如今两个人的身份,犹如天堑,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了。 陈留将她手里吃完了的签子拿走,自然而然地将那份卤味递给她,“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的。” 这一句,谢颂华是真的接不上来,只能憨笑。 陈留便按照她说的方向,带着她往与谢家人约定的地方去。 好在他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谢颂华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是换了芯子的人,哪怕知道两个人的过往,也没法代入去完美扮演。 就在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卤味也吃完了,谢颂华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场面话,以免尴尬的时候,陈留忽然停了下来,还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对。” “什么”谢颂华一时没听懂,疑惑地看向他。 不等陈留给她回答,忽然从天而降两个劲装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一下倒是不用解释了,陈留下意识地将谢颂华拉到了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把后面那个小娘子交出来。” 妈呀,谢颂华在心里哀嚎,这是什么狗血桥段难不成是有人识破了她谢家千金的身份,要绑票了么 刚刚卖小吃的在另一条街上,要从那里到正阳大街,就要穿过几条胡同。 谢颂华原本是想着玉如琢在,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会有危险,这才大摇大摆地来了。 谁知道,这会儿跟陈留在一块儿就遇上了。 怪不得方才陈留说不对,今儿是元宵灯会,靠近皇城的这几条街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灯火通明,就是这几条胡同里,也都热闹得很。 可这里不是,这里只有一排排悬挂着花灯的花架子,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 虽然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大家都去街上凑热闹去了,但也不可能真走得一个都不剩。 谢颂华躲在陈留后面,很想叫一句玉如琢,看看他在不在。 可…… 她看了一眼身前的陈留,还是忍住了,在这大过节的场合下,整出了闹鬼事件就不大好了。 只是这个关键的时候,某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第165章:一介书生 依照谢颂华对玉如琢的了解,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但是…… 自从陈留出现之后,这个人到现在就没有再有任何的表示,这实在是让谢颂华心里有些没底。 与此同时,谢颂华也发现,出现的并不只这两个人而已,仔细看,暗处的阴影里,都有人潜伏的迹象。 “那个……” 谢颂华才说出两个字,陈留便十分果断道:“往后退几步,那个小巷子比较窄,你身量纤细,可以跑出去,他们不好追你,出了那巷口,就是大街,也就没有人赶动你了。” 谢颂华一惊,看着他略显单薄的后背,不由问道:“那你呢” 这是个书生啊! 前头那大汉,起码得有他一个半的宽度。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你跑了,我就没事了。” 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颂华立刻毫不迟疑,“那你保重!” 说着果然借着她的身形当着一起往后退了几步,果然是一条极细长的小巷子。 准确的来说,这根本就不算巷子,分明是个墙缝,原本估计也不是用来过人的。 不过…… 这个陈留确实说得有道理。 “跑!” 听他一声令下,谢颂华毫不迟疑立刻蹿到那小巷子里去了,然后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她只匆匆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火光冲天,根本看不到那个陈留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颂华的脚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她没法就这样跑掉。 “玉如琢!”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仍旧站着不动,目光盯着那头的大火,“玉如琢,他……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 玉如琢的声音终于出现,谢颂华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火气上涌,“是,你能帮我救他吗” 那个声音又一次沉寂了,谢颂华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陈留心里喜欢的人是原主,她已经借了原主的身体活下去。 难道还要承陈留对原主的这份情,一命换一命不成那未免也太卑鄙了。 就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扯住了,“接着跑,我待会儿去找你。” 有了玉如琢这话,谢颂华这一次跑起来,所有的顾虑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这条狭长的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她感觉简直就是从一个世界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头危机四伏,像是一头想要吞噬她性命的猛兽,这头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在她终于走到了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时,终于有人嚷了起来,“那边走水了!快通知水龙队!” 谢颂华转过脸,果然看到方才跑回来的那个地方,火光冲天,她心里不由又有些担心起陈留了。 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人救下来。 她决定还是随着人流过去看看,毕竟这么多人,也不怕有人再行凶。 奈何她还是太单纯了,当那带着奇异香味的手帕捂上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没能发出半点儿声音,然后人就失去了知觉。 意识里的最后一秒,她只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却不知道是何人的怀抱。 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谢家的年轻姑娘少爷们,也边走边玩,仍旧往原来约定的地方靠拢。 谢荼已经是满头大汗,再一次跟谢琅华碰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没有找到人。 “我们还是先去碰头的地方等吧!说不定她已经在那儿了。” 谢琼华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他们来的时候,安氏、齐氏和余氏都在旁边的一个摊位上喝茶听路边戏。 见他们三个过来还笑着道:“你们三个怎么不多玩会儿,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荼连忙道:“方才我们才做了没多久,四姐姐就和我们走散了,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二婶,是不是跟巡逻队说一声,让他们帮忙找人比较好” 齐氏听到她这话并没有着急,只是笑着道:“六丫头年纪虽然小,倒是个最懂事的。” 她这话是对着安氏说的,安氏也只是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说完了她才又笑着道:“不用担心,之前我们碰到你三姐姐她们,说是看到她和薛家的姑娘在一块儿,大约是走远了些。” 谢荼听谢颂华说过在高家的宴会上结识了薛素桥,在这里碰到了一起去玩儿倒是正常。 因而也就放下心来。 谢琼华不悦道:“也不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倒是吓得我们要死,一晚上倒都去寻她去了。” 谢荼连忙道:“横竖还有会儿时间,不如大姐姐我们再在这附近玩一玩你看,那边有卖面具的摊子,咱们去看看” 谢琼华被她的笑容感染,到底没有直接拒绝,只好点了头。 谢琅华不放心她们两个小姑娘单独去,还是跟着去了。 安氏便也礼尚往来似的道:“说起来,咱们家的男孩子,还是二郎体贴些,大郎方才遇到遇到他们营里的兄弟,一下子跑得没影了,三郎到底还小,跟着他外祖家的兄弟去了,就只二郎,还记挂着护着妹妹们。” 说到谢琅华,齐氏脸上也有荣光,对这样的恭维也一点儿不客气,只是笑着虚应了两句。 这头陪着齐氏的一个丫鬟见她们都走远了,这才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溜走了,一路走到街角的一处酒楼,径自上楼去到了其中一间包厢里。 谢淑华和高盈还有另外几个贵女正在其中做诗玩,隔着一道屏风的另一间包厢里头似乎还有几个年轻的公子。 丫鬟不敢乱看,直接走到了谢淑华跟前,对着她耳语了两句,然后又仍旧按照原来的路回去了。 这丫鬟来来往往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只有高盈看在了眼里。 等丫鬟走远了,才笑着来到谢淑华的旁边,“这么看,是办妥了” 谢淑华脸上没有什么破绽,只含了一丝浅浅的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告诉我。” 高盈却斜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在我跟前还要弄鬼呢!那是我三表哥,我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 我只是好奇,那日你们在梅林里到底谈了什么,怎么自那日之后,他便急切起来,竟与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连我姑母都摸不准了,还特意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对了,我姑母还让我私下里问你一句话来着。” 第166章:生辰八字 听到说高贵妃亲口问起自己,谢淑华的眼睛顿时亮了,却又极力保持镇定,维持她女儿家的矜持,“贵妃娘娘竟然会有话要问我不知道问的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高盈也渐渐地看清了谢淑华这个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大喜欢了,总觉得心思浅显,那一点野心,就恨不能都写在眼睛里。 偏偏又没有几分能拿得出手的手段,对自己的奉承也显得尤为刻意,没得就叫人看轻了几分。 可偏偏她就是借着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之说,竟然真的让姑母上了心,让三表哥真的相信了。 这个人若是日后真的嫁给了三表哥,甚至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她还又不能将此时的不喜表现在脸上。 少不得还得耐着性子来往,因而也只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悄声道:“还能是问什么,问你的生辰八字呀!” 谢淑华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姐姐可莫要拿我取笑。” 这娶媳妇过门,讲究三书六礼,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第二道问名,便是男女双方交换庚帖,上有男女二人的生辰八字,拿去卜问吉凶。 眼下谢淑华与三皇子虽然彼此都透露了自己的意思,可说到底,这事儿并没有过明路。 外头的传言哪怕闹得再凶,也终究只是传言而已。 若是没有媒人上门,就都做不得数。 因而高贵妃直接跳过纳采这一项,而私底下来托高盈问生产八字,多少都有些不合规矩。 高盈一眼看出她的顾虑,心里忍不住哂笑,她的意图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现在又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有些好笑。 当然这只是在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解释道:“你难道还担心我姑母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做别的什么事儿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怀疑贵妃娘娘呢!只是……” “还只是什么呀!”高盈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若是你和我三表哥的事情能成,难道还真的按照民间的三书六礼来走不成必然是直接一道圣旨下来,然后交由礼部去办了。” 她这话,让谢淑华心里起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似乎已经看到那圣旨送进谢家大门,谢家男女老少跪下接旨的样子,情绪不由都激动了起来。 “那就劳烦姐姐转告,我的生辰八字是……” “诶你说你,”高盈嗔了她一声,“难不成还要我用脑子记着口对口地传过去么你那张纸写了,然后封在荷包里,我再递进去就是了,没得显得咱们轻浮。” 谢淑华面上一红,再看高盈神色如常地去拿纸笔去了,这才将那两分羞恼按下去,大约只是她多心,高盈这话并不是在讽刺她。 待到从酒楼里出来,谢淑华才猛然想起来,这生辰八字不光是她的,其实也是谢淑华的。 她从小到大记的都是这个,实际上却是谢颂华的出生时间,至于她实际上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她根本问都没有问一句,谢颂华或许跟齐氏说了,但是她没有问,齐氏也未曾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转过身,却发现高盈已经带着人走远了,便只好又仍旧往自家说定的汇合的地方去。 不过她随即就想明白了,若是这个八字好,高贵妃那边自然急着促成婚事,若是不好,到时候她再说她写错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淑华的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些。 还有小半个时辰,谢颂华和太子殿下的事儿就会铁板钉钉,那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就更稳了。 至此,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快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呆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了,到时候这谢家所有人都会后悔现在这般对她。 等到了碰头的地方,果然,其他人都到了,只剩了谢颂华还没有踪影。 齐氏不由埋怨起来,“说好了亥初集合,竟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野惯了,连一点儿时间观念也没有。” 谢荼还是有些担心,“要不然,我们大家再分头找找,薛姑娘性子活泼,路上若是遇到了人,必然会有点儿线索的。” 谢淑华却笑着道:“六妹妹也太紧张了,既然是跟薛姑娘在一处,薛家那般宝贝薛姑娘,必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许是四妹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等会,一时间流连忘返也是有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要率领文武百官去金鱼池放灯,是灵霄宫里制的灯,能祈祷来年圣上康健,天下风调雨顺的。不如咱们去那边儿看看,等回来估计四妹妹也就来了。” 她这倒是带来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消息,余氏不由起了兴致,“文武百官都去的吗” “方才是听到这么说的,父亲和三叔应该也在。” 这一说大家都心动了,谢荼便拉了拉谢琅华的袖子,谢琅华就笑着说晚些再去,前头赢了一盏花灯还未取。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明白他的意图,只不过没有说透罢了。 等他们动身往金鱼池方向去,谢荼和谢琅华便赶紧折身往方才没找过的地方去找。 听说后面的街上起了火,更是吓得不轻,好在今日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虽然那火势起的猛,又快又急,但救火队也来得快,没一会儿就扑灭了。 听说没有人员伤亡,兄妹俩才放下心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正是谢颂华失去意识被带走之处。 谢颂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感觉到鼻子旁边有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才要打喷嚏,就被人按住了口鼻。 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得出来,面前根本空无一人。 谢颂华便激动地点了点头,等口鼻被松开了,这才埋怨道:“你方才在我旁边吗” 玉如琢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我不是去救你那个青梅竹马了吗” “那……”谢颂华一时语塞,然后看到地上被丢下来的绳子,再动了动手腕,果然有被绑的痕迹,“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小黑屋。” 谢颂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玉如琢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谢颂华想到自己方才指使他去救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玉如琢是个娇养长大的世家公子,自己这一番指派,多少显得有些不够尊重他,更何况,那陈留不过是个普通的穷书生。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代里,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也可以理解。 因而谢颂华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两分讨好,“玉大侠,你……可以救我出去的吧” 第167章:祈福 太子殿下率领文武百官来金鱼池方放灯这一项节目,事先并没有公之于众,因而当他带着满朝文武从正阳门城楼下走出来的时候,在广场上引起了颇大的一番骚动。 不过今日扶着全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这骚动也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秩序,太子等人的路上也及时被管制了,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径来。 等一行人到了金鱼池边,披甲执锐的官兵便在后面清理出了一大片缓冲地带,围观的群众在由兵士组成的人墙后头垫着脚张望着。 金鱼池旁边倒也有几座茶楼酒楼,也被早就得了消息的达官贵族订走了包厢。 原本谢家众人见着人群声势浩大的样子,便萌生了退意。 毕竟今晚上虽然说官民同乐,她们这些世家妇人也如普通人家一般在这街上逛灯会。 可要跟那些普通民众一起挤挤挨挨地凑热闹,这实在有失体统。 万一那人群中有那一等胆大妄为的登徒子,借着人多摸上一把,回头嚷嚷出来,真是脸都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更何况这一行人当中还有这么多未成亲的小姑娘。 谢淑华一听齐氏的话,便笑着道:“若是没有事先准备,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呀!娘放心吧!放到盈姐姐与我说,她们家在边上的茶楼里定了间极好的包厢,如今高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倒是去不成了,便让给了我们。” 这一说,众人又高兴起来了,连忙让家丁在前头开路,一路直接往那茶楼去。 果然如谢淑华所说,这包厢不但地势高视野极好,且还临水而建,刚好能将金鱼池的情况尽揽眼底。 齐氏不由脸上带了两分与有荣焉的笑容,“说起来,国师大人这几年几乎都在闭关,这一出关,咱们圣上的身子也见好,又整出了这么一出,怪不得他独得圣心。 咱们今儿也算是沾了光,能在这里看着灵霄宫的莲花灯,说不定许许愿也能得大神仙眷顾。” 安氏就有些看不惯齐氏这显摆的样子,闻言便故意笑道:“这么看来,太子殿下的地位还是无可动摇,不然这大国师的人制出来的莲花灯,怎么就安排了殿下呢!说着莲花灯能替圣上祈求康健,说不定,这放灯的人,也能受些福气。” 安氏这话一说便说到了三皇子的痛处。 这种露脸儿的事儿,又是跟国师扯上了关系的,高贵妃和三皇子怎么可能不争取。 可到头来,竟然还是委派了太子,要不然,高家也不可能连来看都不来。 安氏这是故意在讽刺齐氏和谢淑华。 齐氏自然听得满脸不高兴,才要指责安氏妄议朝事,就被谢淑华拉住了衣袖。 相比于齐氏,谢淑华的反应看上去显得有些淡定过了头,“不管是太子殿下也好,三皇子殿下也好,都是圣上的儿子,是我们大启的皇子,今日是为圣上和天下祈福的,咱们只管跟着祈福就是了。” 她这般冠冕堂皇的样子,倒是让安氏不好反驳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头太子的銮驾终于出现了,跟在后头齐齐整整的四列,便是如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再外头还有身着齐齐整整白色道袍的灵霄宫宫人,手里都提着灯盏,看着很是声势浩荡。 他们这一出现,所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不用任何人吩咐,众人便只是用目光追随着前头那个穿着大红色太子蟒袍的人影。 而伺候在太子殿下旁边的,赫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然他有个更让人侧目的身份,东厂大都督。 他面白如银,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身量又比一般人更高两分,只要看上一眼,就莫名地让人心底生寒。 相对来说,站在他旁边同样大红色装束的太子殿下就显得和气而儒雅得多,让人观之可亲。 等一行人走到金鱼池旁,隔得太远,也不知道那韩翦嘴里朗声念了些什么,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行跪拜大礼。 一旁围观的所有群众也跟着一道行礼,就是周围各个包厢里的众人,也都别无二致。 由太子始,所有人依序上前,将一盏盏特制的莲花灯放入金鱼池中,很快池水里便飘了一层闪烁的河灯,瞧着煞是好看。 一直等最后一个大臣放完,太子独自碰了一盏特别的莲花灯,从中间的小道上往前走。 那小道直通湖心,此时空无一人。 太子捧着那盏灯,身形稳健,毕恭毕敬一路往前。 余氏轻声道:“想必这盏灯,怕是国师大人亲手给圣上制的吧!这才要这般郑重。” 安氏瞥了一眼齐氏,笑着点头道:“看样子是了,文武百官替天下祈福,这替圣上祈福的重任自然是要交给太子殿下才行咯!” 齐氏只是看着窗外,神色庄严地注视着那太子殿下的身形,并不搭话。 反倒是谢淑华去轻声附和,“大伯母说得有道理,太子殿下毕竟是国之储君,想来也只有太子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吧!” 这一下,别说安氏,就是余氏都觉得有些惊讶。 其他人也都各自惊疑地交换着眼神,都不大理解,怎么谢淑华忽然就这般看好太子了。 不过,眼看着太子殿下已经走到了那条小道的尽头,众人也都噤声保持安静起来。 随着太子将那盏特殊的莲花灯放入池子里,众人也跟着一起行跪拜大礼。 谁知道还没有跪下去,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道落水声。 哪怕隔了这么远,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跪了一半的众人又连忙爬了起来,都挤到窗户边去看。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留在了原地的韩翦,众人几乎只看到灯光下一道红色的影子骤然飘至太子身旁。 也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太子还在岸边,但似乎正弯着腰做什么事儿。 韩翦之后又有几个侍卫飞奔而至,那边似乎有些混乱起来。 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边的文武百官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那整条小道都热闹了起来,只是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忽然惊骇道:“看!” 谢家的人都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方才太子放下去的那盏特制的莲花灯这会儿竟被水打湿了,在水里面摇摇晃晃起来。 “天哪!”齐氏也跟着惊呼了一声,“这……这可怎么办!” 那是国师为圣上特制的莲花灯,是为了替圣上祈求来年的康健的,现在竟然遭遇这样的事情。 “咱们快去看看!”齐氏连忙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众人往外跑出去。 才到楼下,就听到人群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说是个姑娘落到水里去了,被殿下救了上来。” “怎么好端端的,就在那里落水那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 “不知道啊!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殿下是认识的!” “那姑娘岂不是身上都湿透了后面可是去了好些侍卫和文武百官的,那这……” 听到这些话,齐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的手有些发抖,却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巧。 安氏和余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第168章:截然相反的结果 谢家人这会儿都不敢耽搁了,急匆匆地就往太子等人所在的地方去,谁知道才绕到大路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诶大姐姐,大伯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谢家人都转过了脸,就看到谢颂华正和谢琅华、谢荼走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容,看样子逛得十分高兴。 齐氏听到自己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几乎有一种喜从天降之感。 安氏和余氏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余氏连忙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只有谢淑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谢颂华,“你……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可别提了,四姐姐了迷路,尽在那头榕树下一带打转,要不是我和二哥哥过去,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出来。” 谢荼的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了,只要谢颂华平安回来了,太子那头的事情与她无关,众人心里的石头就算是落了地。 只有谢淑华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她盯着谢颂华那张脸,像是想要将那张脸刺出两个窟窿似的,好看看这上头是不是覆了一层面具。 她怎么可能逃得脱! 谢颂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三姐姐,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金鱼池那边,已经顾不上这里了,齐氏便不悦道:“今夜人这么多,你便是晓事儿些,也该知道紧跟着家里人,这一个人莽莽撞撞地跑出去,万一碰到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谢思华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就知道玩儿,那头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莫名其妙掉到那金鱼池子里去了。 听说被太子殿下湿漉漉地捞上来的,最要紧的是,把圣上的那盏灯给打坏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儿涉及到圣上及皇家的颜面,如今知道谢颂华没有搅和到里面去,齐氏便道:“咱们还是尽快回家里去吧!玩了一晚上,你们也该尽兴了。” 谢思华却还垫着脚往那金鱼池的方向看,余氏便拉了她一把,眼神暗含告诫。 到底都是受着世家教养长大的姑娘,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 等一行人回来家,到了寿安堂里,就是老夫人都听说了金鱼池的事儿。 “你们老爷方才已经递了消息过来,落水的是赵家的三姑娘,也就是太子妃的堂妹。”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免惊讶,安氏连忙道:“竟然会是她按道理,旁人不知道这金鱼池祈福的安排,赵家如何能不知道 且那赵家三姑娘,怎么会那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金鱼池边还刚好在那会儿落水!”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罢了。 老夫人的目光便在谢颂华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虽然即刻又落到了别处,但谢颂华还是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审视。 “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眼下更重要的是结果,”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严肃,“依这个架势,眼下那赵三姑娘,必定是要入东宫的,她本就是嫡出的姑娘,一个侧妃的位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这对于太子殿下的名声来说,实在有些不妥,又是这么多百姓看着,还不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香艳说辞来。” 余氏皱着眉低声道:“太子妃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儿,出身赵家,不管怎么说,再娶一个赵家女,对太子实在是有些……” “所以这不是明摆着么”安氏忍不住插话道,“就是有人故意害太子呢!不但非得娶了那小姨子,还坏了圣上的祈福灯,接下来,不但要承受圣上的责备,还要承受这百姓的悠悠之口,啧啧,真是惨。” “慎言!”老夫人的语气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目光含着冷意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之事,所有的讨论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你们都牢牢地把嘴巴闭上。 天家的事情,不是我等普通人家能够妄议的,另外……”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严肃,“关于咱们府上姑娘的什么命格之说,我若是再听到有人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齐氏和谢淑华陡然一惊,诧异地看向谢老夫人。 然后就发现老人家的目光正锁在她们母女身上。 一旁安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讥讽,明明幸灾乐祸却又佯装担忧道:“其实我早就想说这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哪起子人胡吣。 倒叫我们三姑娘四姑娘成了外头那些浑人嘴里言谈的对象,没得生生把姑娘家的名声给坏了。” 老夫人便横了她一眼,不过她这话也没有说错,且和老夫人现在的想法一致,因而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齐氏脸色难看得紧,却还得勉强道:“老夫人说的是,家下人的嘴委实还得再好好管管。” 说是这么说,可一回到颐和堂,她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谢淑华更是心急如焚,“娘!老夫人方才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她变卦了” 齐氏摇了摇头,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点头道:“只怕不光是老夫人,大概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了。” “那怎么行!”谢淑华像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之前不都默认了吗” “今日这事儿,太子便不好再娶谢颂华了,她入不了东宫,你怎么好进三皇子府你父亲那样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压单边宝的。” “为什么不能进东宫太子不是还有一个侧妃之位么就算侧妃没了,还有良娣呢!” “淑儿!”齐氏扬声打断她,“你知道这不可能,太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娶了赵氏女做侧妃,圣上怎么可能还会替他再娶一个 何况你说的良娣,你更应该知道这是胡话,你父亲好歹也是当朝阁老,你祖父曾是帝师,让你父亲的嫡女去做太子的良娣,这让别人怎么看谢家” 谢淑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齐氏的道理其实她都明白,只是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件事情。 三皇子安排的明明是谢颂华,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赵家姑娘 若是今晚是谢颂华被太子捞上来,她铁板钉钉进东宫,那谢云苍说什么也会帮着让自己嫁给三皇子。 可眼下这件事情,竟然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她现在要怎么办 谢淑华找不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又惊又怒了一个晚上,谁知道第二日,竟还有更让她震惊的消息在等着她。 第169章:选纳后妃 正月十六,各衙门开始解印,圣上竟难得举行了大朝会。 满朝文武无一不振奋精神,怀着忐忑又激动的精神,迎接新年来的第一次朝会。 昨日金鱼池边的事故众人有目共睹,怕是今日圣上就会对此有所裁断。 也不光是文武大臣,京城各高门大户也在等待,想要看看对于赵家,圣上是如何处置的。 因而今日在寿安堂里请了安之后,众人仍旧在等着,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抱着安哥儿逗老夫人开心,其他人也借着这个借口消磨时间。 谢云苍和谢非梧一下朝就直接回来了,毕竟是正月十六,衙门里也没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也不要他多礼,直接开口相问,“赵家的事情怎么说” “赵侍郎今日照常上朝了,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倒是有人上本,谈及去年大同的战事,说是我朝大获全胜,天降恩泽。 然后又有钦天监过来说,昨夜天有异象,似主凤位,应当是应在后宫之中。” 谢云苍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板一眼,好像仅仅只是在复述当时的情况似的。 但齐氏却惊得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老爷说什么!” 相对于她的震惊,老夫人和谢云苍则显得平静得多,他目光淡淡地扫了齐氏一眼,似有责备,又像是有些无奈,“下朝后,司礼监透露,圣上有意在花朝节选妃。” 那边谢淑华惊呼了一声,众人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发直,俨然被吓得不轻。 “淑儿,淑儿!”齐氏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连忙将她搂过来,一边揉胸口一边唤她,“你别吓我呀!” 好一会儿,谢淑华才幽幽地转醒,看着她父亲泪眼朦胧,犹自不敢相信,“爹,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云苍只是冷哼了一声,终于在老夫人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谢非梧却是同情似的看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才坐到了谢长清的旁边,兄弟俩低声说着什么。 谢家其他人看向谢颂华和谢淑华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有同情的,有心疼的,还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老夫人看向齐氏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两分讥诮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担忧,“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躲不过去了,不知道采选的条件是什么” “倒不是大选,但洪公公说了,京城人家,凡及笄适龄少女,都得入宫备选,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她们姐妹也就得坐上去宫里的车驾了。” 谢淑华终于哭出了声音,却顾不上齐氏,更顾不上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只哀哀求谢云苍,“爹,您给女儿报个病吧!或者,或者说女儿已经有了婚配,圣上已经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女儿……” “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谢云苍又冷哼了一声,“年前你们姐妹俩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如今钦天监又说出主凤位的话来,你以为圣上这选妃针对的是谁你觉得我谢家能抗皇命还是说,你谢淑华有那等瞒天过海的本事,能在皇家面前弄鬼” 谢淑华顿时跌回到椅子上,只怔怔地流眼泪,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另外,我奉劝你也不要再起什么心思,”谢云苍冷冷盯着谢淑华道,“我们家除了你们长姐早就自梳头之外,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年届十五,满足入宫选妃的条件,从今日起,我会派人看牢你们。 若是一举一动有什么差池,我立时将其从族谱中除名。你若是想逃走或者做点儿别的什么动作,尽可以试试,那你从此以后就姓回你的江吧!”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谢云苍,终究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 齐氏气得浑身乱战,当即便想跟谢云苍理论,可看到丈夫阴沉的脸,便知道这一次谢云苍是认真的,只怕自己也早就已经叫他不满了。 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在跟他起冲突,只怕谢淑华就更没有指望了。 因而她只能含了一包眼泪,顾不上其他人,急匆匆追着谢淑华而去。 屋子里其他人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见着谢云苍这般发火,也都不敢吱声了。 反倒是谢颂华,从头到尾好像都事不关己一般,甚至还拿着布老虎在逗安哥儿笑。 就连跟她坐在一处的谢荼都十分担忧,可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也就只能将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只留了三个儿子在身边。 一直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着实是我做错了。” 她看着几个儿子的眼神有些闪躲,她了解自己三个儿子,老大一心只管着慎思馆,醉心于教学。 老三性子潇洒放荡,并不热衷于朝事,老二心性最坚韧,也最有前程,但心思沉稳,甚至有些过于谨慎之嫌。 若是让三个儿子去选,他们哪一个都不会选择将自家的姑娘送上博取皇妃之路。 当初齐氏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若齐氏不是察觉到自己的默许,也不会那么大胆,却谁能想到,圣上还有圣体好转的一天,竟然还会遇到如今这种局面的时候。 “母亲这是心疼孩子们,给齐氏体面罢了,儿子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千万不要自责。” 老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谢非梧皱眉道:“原本那‘天凤命格’倒是能给咱们家的孩子抬身价,可如今若是真的入后宫,不说赵皇后,就是高贵妃怕是都容不得,咱们这是一口气将双方都给得罪了。” 谢长清看了他们两眼,仍旧倚靠在椅子里面,然后悄悄地从旁边的碟子里捡了块点心丢进嘴里,吃了两口之后,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捡了两块。 眼见着他们正在商议谢颂华姐妹入宫的事儿,没空搭理他,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干脆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就着茶水细细品尝起来。 只是到最后,母子三人也没有商议出什么好结果来。 老夫人最后叹了口气道:“若说进宫,三丫头倒是比四丫头更合适些,她虽然性子自私又多算计,可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宫里走得远。 相比之下,四丫头的性格,未免过于刚直,心又软,也着实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间险恶,这一进去,我倒是实在是有些担心。” 谢非梧道:“要不然,咱们还是想办法,给四丫头报个什么隐疾如此一来,往后她必然也不好再嫁入皇室,那命格的事儿也没那般打眼了,且她早就有灾星之名在外,圣上怕是也未见的就真想让她入宫,更何况,咱们家两个姑娘,一个中选一个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第170章:打砸 老夫人将三个儿子单独留下来,自然是要商议两个姑娘入宫的事情。 说起来也让人觉得颇有些可笑,这事儿明明是涉及到两个少女的命运,而她们竟没有半点儿参与的权利。 谢荼忧心忡忡,一路拉着谢颂华的手进了宴春台,这才开口,“四姐姐,你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面对谢颂华诧异的眼神,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见过圣上的,就算有天子之尊,他明年也都四十岁了,比我父亲年纪还要大!” 谢颂华见她竟比自己还要着急,干脆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且听他们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咱们再说,现在再着急又能如何 父亲不是说了么若是敢逃出去,即刻从家谱中除名,除此之外,咱们还能想什么法子” 谢荼不由傻眼,一直见谢颂华那般冷静,她还以为她心里早有成算。 从高家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和祖母二叔在屋子里详谈了那么久,关于灾星的名声传出去的事儿也不了了之了,还以为是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谢颂华便笑着让人端茶果上来,“好了,你也别跟着着急上火,还是要庆幸你还不到十五,不然那咱们家可真是麻烦了,来,先喝口茶,如今我这里也有好茶招待你了。” 但是两个人的茶,终究没能喝成。 谢淑华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冲了进来,兰姑姑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娴雅温柔的模样,双眼通红似要喷火似的看着谢颂华,“都是你是不是!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将谢荼拉开了,拖到了身后,脸上保持镇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谢淑华咬牙切齿,像是要将她给活吞了似的,“你不明白会在宫宴那天刚好就脸上起疹子!你不明白会在高家的宴会上乱说话!你不明白你昨晚上怎么就……” 谢淑华狂怒着指责,紧盯着谢颂华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瞬间的清明,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定跟谢颂华脱不了干系!一定脱不了! “一定是你!你是故意要害我!”她说着,目光四下逡巡,然后一眼看到桌上刚上的热茶,直接抓起壶柄就朝谢颂华扔了过来。 “小心!” 谢淑华是有备而来,兰姑姑和丁香几个都被她带来的人拦着,根本过不来,眼见着那热水就要泼到谢颂华的脸上,不由都惊呼出声。 谢颂华也没想到谢淑华竟然下手这么阴,直接就想毁了她的脸,还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心里也不由得怒了。 果然,那茶壶在快要靠近谢颂华面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谢颂华是怎么使了,抬了个手,那茶壶就被她给拦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立刻溅了一地,几个人都吓得跳开了脚,谢荼连忙拉过谢颂华的手过去看,发现完全没烫到这才放了心。 饶是她性格一向温和,这个时候也不由怒了,“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竟要到四姐姐这里来闹事儿吗” “闹事儿!我现在还怕么”谢淑华说着转身便往旁边的多宝阁去,也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上前用力一推,上边儿的东西乒乒乓乓地直往下掉。 推完了多宝阁谢淑华还不足兴,又去咋谢颂华的梳妆台。 谢荼想要上去拉住她,却被谢颂华给按住了,“让她去。” 她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那边的起居室里,发生了上次谢荼忽然闯进来的事儿后,她每次出来便关门。 这边的东西,心疼自然是心疼的,毕竟都是钱,可都不是她的钱。 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又换不了钱的东西,心疼也有限得很。 拿这些明面上的价值换谢淑华这样的失态,其实并不亏。 宴春台的人又不是傻子,既然被拦着进不来,难道还出不去么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谢府,谢云苍等人赶过来的时候,宴春台已经是一片狼藉。 谢颂华和谢荼姐妹两个手挽着手,身上的衣服都染了好几处水渍,都是那些花瓶被打破溅上的。 谢老夫人被气得发抖,指着屋子里说不出话来,其他跟过来的众人都不敢上前,全部都躲在院门外朝里头张望,但是议论之声却不绝于耳。 那可是三姑娘,一向温柔守礼的大家闺秀三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谢淑华的样子着实已经有些癫狂了,旁人赶过来的时候,她还兀自没有停手。 谢云苍三两步走过去,直接一把拉过来,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用力之狠,直接将她掼在了地上,半张脸立时便红肿起来,印出四个清晰的指痕。 几个后面跟过来看热闹的姐妹都被吓呆了,原本还想上前说说好话,这会儿都闭了嘴生怕发出了一丁点儿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府里的下人,这都是头一回见到谢云苍动手打人。 齐氏正打算出门去相熟的贵妇人家里问问情况,谁知道还没有出门,就被叫了回来。 急匆匆赶到便正好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都震惊了,然后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将谢淑华护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谢云苍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他指着齐氏冷笑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竟然敢到自己姐妹的屋子里来喊打喊杀了!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弑君弑父了” 齐氏也没有想到谢淑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心里知道是她的不对,可一看到谢淑华脸上那巴掌印,这一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理性的分析。 当即便哭诉道:“你难道不知道她今日遇到的是什么事儿让他入宫去伴驾,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我自小金娇肉贵地养大的,这心里如何受得了 你也是她父亲,这件事情,你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去帮也就算了,难道一点点你都不能体谅,她也在你膝下承欢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齐氏一面哭,一面控诉,越说心里越委屈,想想女儿这将近一年来遇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一般。 谢云苍简直被她要给气笑了,“你是猪油糊了心不成!就算这么多年你说有感情真当女儿来疼,那也罢了,可现在是她跑上门来欺负四丫头!” 他说着将谢颂华拉了过来,指着她质问齐氏,“这个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这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眼下竟连基本的是非之分都没有了吗” 这是谢云苍头一回当众说出谢淑华的身份之事,齐氏顿时愣住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她的淑儿以后岂不是更难在府里立足了 谢云苍却还没有说完,他指着齐氏的面门道:“若你当真如此不辨是非,那我倒是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是否真就还适合当我谢家的主母了!” 第171章: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也不敢说话,互相之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话就算是气话,也足够将众人给吓到。 更何况,眼下几乎全府的人都在这里,这话一出口,齐氏便算是颜面扫地了。 齐氏整个人也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云苍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夫妻相伴二十载,虽有种种不如意,两个人感情也实在一般,但至少明面上始终还过得去,谢云苍也一直维护着她在内宅的体面。 自今日后,她在这谢家,又该如何自处 谢淑华原本只是凭着一腔愤懑跑到这里来撒野,被谢云苍一巴掌打了个晕头转向,转脸又见着这众目睽睽地瞧着她,几乎羞愤欲死。 齐氏的到来,让她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全躲避的港湾,谁知竟引出了谢云苍这样的言论。 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当即便直接站了起来,挡在齐氏身前直面着谢云苍,“我知道打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在您的心里,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若不是娘亲一直护着我,我也早就被你们扫地出门了。我今儿就是告诉你,当年两个人被抱错,那不是我的错!今日留在你们谢家,也不是我的选择! 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若不是因为娘亲,你当我真的不敢走出这个门我知道若是我敢一走了之,你后脚就会派人要了我的命。” 谢淑华把下巴扬得高高的,“不就是一条命么你谢阁老高居庙堂,我一条贱命算什么!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在场所有人,包括谢颂华在内,都被她这个话给惊呆了。 这竟是谢淑华说出来的话 虽然不尽不实,可她这个姿态,就已经做足了。 谢云苍被她气得双颊抽搐,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淑华却像是上了瘾似的,又往前行了一步,扬起白皙的右半边脸,“还想打我吗这边还可以打,只是你要小心些,要将我送到宫里去,这脸被打坏了,怕是难免要问起,圣上跟前,谢阁老你怕不好交代!”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是在指着谢云苍的鼻子说她卖女求荣了。 就连谢颂华都自心底里生出了两分佩服,毕竟谢淑华可不是如她这般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在这样男尊女卑、父为子纲的社会环境里,她竟然敢这般忤逆亲上,已经叫人十分震惊了。 看着谢云苍愤怒的样子,谢颂华心里还有那么一两分的窃喜,好似看到那个盖在这方天空严严实实的罩子,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谢淑华这其实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谢云苍及他背后的谢家众人看明白,她谢淑华从前的种种乖巧都是装的,她会歇斯底里,她不会配合。 她对谢家没有感情,她不在乎这个家。 谢淑华是在逼谢云苍将她撤下来。 毕竟一个不会配合,甚至还对谢家带着仇恨的养女入宫,对谢家来说,反倒可能会成为祸乱的根源。 她能想明白这一点,谢云苍自然也能。 然后她就看到这位当朝次辅,脸上的神色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方才的愤怒犹如翻书一般,轻飘飘地就被翻过去了。 这变脸的速度,谢颂华叹为观止。 “三姑娘昨夜里看灯着了风寒,不好在外头走动,没几日就是入宫的日子,暂且搬去寿安堂里住着,没事儿众人也不要去打扰。” 谢云苍说着便直接指了两个管事的娘子,“你们两个跟着过去伺候,在花朝节前,三姑娘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们负责,晚些时候,我会在指派几个丫鬟过去帮着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再看谢淑华一眼,而是转向了老夫人,“母亲,毕竟事关重大,三丫头就还是托付给你了。”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暼过谢淑华,语气森然,“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拾起来,再给你们折腾几回。” 说完吩咐那两个管事娘子将人带走。 谢淑华自然不肯,哪知这两个媳妇子只一下,就将她给制住了,由着她嘴里嚷嚷不休,手上却是完全挣脱不开,就这样一路被架着跟老夫人往寿安堂去了。 齐氏着急地要追过去,谢云苍便又冷冷地开口,“二太太这几日操持过年的事儿,也累坏了,府里的事情暂时便烦请大太太和三太太帮忙照料吧!” 说着又叫了两个人,“太太这几日不甚舒服,便在颐和堂里好生养着。” 齐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苍,“你要软禁我!” 谢云苍的目光这才转向了齐氏,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温度,“你若是还记得你姓什么的话,那你就该知道,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齐氏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恨恨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在那两个人往她这边来之前,直接甩了袖子往外去,“我自己会走!” 院子外头好多人都已经散去了,但还有些不怕死的躲躲藏藏地在瞧热闹。 谢云苍终于转向了谢颂华,目光有些复杂。 但是看着她们姐妹这样狼狈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他的视线又在屋子里的那一堆碎瓷上扫过,这才温声道:“怕是吓到了吧!” 谢颂华只抿了唇,没有说话。 然后便听到他道:“这里让人收拾一下,打了什么东西都让人去外库房支领。” 谢颂华便朝他屈膝行了一礼,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云苍似乎觉得有些愧意,又转脸看了一眼院子外头的人,眉头便皱紧了。 “入宫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颂华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忽然又道:“之前在宫里头,卓院使给我看过脉,之前与女儿说过,年后要再来替女儿诊脉的,这没几日便要入宫了,可能要请父亲下个帖子请他老人家过来替女儿看看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竟是为了这事儿,谢云苍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点了头,“一点儿小事,我待会儿便叫人去卓府。” 等宴春台全部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全部安置好,天都已经黑了。 今日宴春台吃了大亏,虽然三姑娘也没落着好,还狠狠地得罪了老爷,可整个院子的气氛还是十分低落。 得了老夫人那边的吩咐,说是谢颂华被吓着了,叫她不要去请安,安心在屋子里歇着。 因而用过了晚膳,谢颂华便直接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只留自己在屋子里。 其他人只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有二话。 可等人都走光了,谢颂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可要确定你的法子管用啊!我可不愿意去给个糟老头子当小老婆!” 第172章:我还挺信任你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玉如琢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想笑的样子,“要是叫人听到,这是大逆不道。” 谢颂华不以为然,一边翻多宝阁底下的柜子,一边道:“这不是把人都叫出去了么” 说着她从柜子的最角落里,找出了一只盒子,郑重地拿出来,放到灯下。 待将那盒子打开,里头又是一格一格的小格子,她取出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真的能管用” 她说着朝玉如琢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声音里带了些如泣如诉的味道,“这可真的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啊!” 若不是她的语气分明有几分刻意的做作,之后又自己绷不住笑了出来,还真会叫人认为她在紧张眼下的事儿。 “你真不担心”玉如琢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疑惑。 谢颂华确认东西无误,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这才重新站起来,看着他那个方向的表情有些认真,“我好像……还挺信任你。” 说完又反问道:“那么,我这一回也可以相信你是吗” 她看不见玉如琢,玉如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那一双眸子里,那里头如她所说,盛着对他的信任。 这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原该没有什么知觉,但是不知为何,他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胸口的某处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充斥着。 他竟有些不大敢多看那双眼睛,只匆匆地应了一声,“嗯。” 谢颂华旋即就笑了,刚要说什么,后窗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谢颂华只是看了一眼,就习以为常地在灯下铺开了纸笔,在另一头替他将要用的东西也放好了。 玉如琢传完了消息便重新将窗户关上了,坐回了她对面看书,“你倒是勤学苦练。” “那可不!”谢颂华背脊挺直地站着,身形一动不动,“你都给我寻来了《兰亭十三跋》,我还不努力,岂不是辜负你的心血” 这样的话,玉如琢照例不会接茬儿,谢颂华也习以为常。 第二日卓院使果然来了谢府给谢颂华请平安脉,之后又去了寿安堂给老夫人瞧过了,开了两个平安保养的方子。 至此,谢家开始了忙碌地准备起两位姑娘备选的事情来。 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尚且不知具体情况,宴春台则是一日日地热闹起来。 一会儿是来打首饰的,一会儿是来量衣服的,以至于平日里用的所有脂粉香膏全部都要一一的过问。 老夫人还担心她们规矩生疏了,竟亲自上前来指导。 又讲了一些宫里的事儿,包括那些太监宫女们,要如何打点。 因而又多多地给了许多金银稞子,一并放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头。 谢颂华自从有了那个药草铺子的收益之后,就再也没有为钱发过愁,再加上谢淑华的各种作死,如今她的宴春台,不但不亚于谢家任何一位姑娘,反而算得上是最精致富丽的地方了。 对于谢家的下人来说,他们不知道主人家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三姑娘和四姑娘要入宫去当娘娘,将来那就是皇家的人,自然不能在以从前的眼光去看待。 眼看着入宫的日子近了,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忙碌,不管是天家还是众臣府上,这件事情到底算得上是大事儿。 入宫的前一天,谢颂华得知赵家三姑娘赵月婵竟也还要参加这一次选秀,不由有些诧异。 听玉如琢解释才知道,她入宫去,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顺理成章地被赐婚给太子,关于湿身被太子救起的事儿,也就遮掩过去了。 金鱼池的事情过去已经半个月了,不过要说圣上完全没有任何表示也不对,譬如这一次选秀,三皇子被点出陪侍圣上左右,太子反倒没有这个殊荣。 纵然金鱼池一案疑点重重,可到底是坏了圣上的功德,赵皇后和太子哪怕心里不服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 韩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元宫的时候,裕丰帝正在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本密折,目光却落在夕阳已经消失了的屋顶上。 “晚来风大,还请万岁爷保重龙体。” 听到这个声音,裕丰帝回过神,却没有回头,而是将手里的折子往后递了过去,“黄子澄呈上来的,你看看。” 韩翦毕恭毕敬地接了过去,匆匆两眼便看完了里头的内容。 “如何” “黄指挥做事一向谨慎。” 得了这句话,裕丰帝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说,你那边也查的是老三做的” 韩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奴才手下的人确实查到,那日三皇子的人出现在正阳街后面的巷子里,有证据表明当日的那场火也与三皇子有关。” 裕丰帝终于转身,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东厂倒是难得跟锦衣卫意见一致。” “奴才的东厂尽心替主子万岁爷做事,只求把差事办妥,不叫主子受人蒙蔽,与其他人没有干系。” 裕丰帝轻笑了一声,“知道你跟宸王有些不对付,但朕可跟你说清楚了,他不是你能动的人!” 说着这位大启的君主又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愁绪,喃喃了一声,“明明一切都正常,怎么就不见醒呢!” 韩翦便躬身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这样安慰的话显然并没有让裕丰帝放心,他便又将话题转回到太子的身上,“这两日如何” “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说是有负圣上重托,也叫天下臣民看了笑话。” 裕丰帝啧啧了两声,眉眼间闪过两分轻蔑的笑意,“他们这个样子,倒是让朕想起十数年前的事儿了。” 十数年前,裕丰帝也只是个皇子,这样的话,作为臣下如何好接口 裕丰帝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什么奇怪。 于是韩翦便又听到裕丰帝冷笑道:“既然这样,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有些什么样的本事。” 西边最后一丝亮光也终于消失,这一夜对于京城许多人家来说,都注定难以安眠。 第二日一大早,谢家人便早早起起来了,宴春台尤其如此,兰姑姑又是心疼又是期待还有两分说不出的兴奋,连忙打发小丫鬟给谢颂华梳洗换装。 入宫的马车却一直到巳正才来,也一直到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再一次见到谢淑华。 第173章:沉鱼落雁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终于不再装了,谢颂华也终于不用再应付她那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候。 好在宫里头没有因为她们俩是一个府里的就只派一辆马车来,所以谢颂华直接无视了她投来的如箭似的眼光,自己上了车。 而哪怕是在这个时候,齐氏都没能走出颐和堂的院门,只有其他人送她们两个人出了府们。 谢淑华的脸色难看得很,根本不愿意给任何人一个好脸色,因而其他人对她也就只是随意点了个头便作罢。 以至于安氏余氏和谢文鸢等人的嘱咐都只能对谢颂华说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为了她入宫的事儿,谢文鸢是着实为她难过的,那种神情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可她现在也只能瞒着,倒是白白让家里人多担忧几日。 宫车辚辚,谢颂华这是第三次入宫。 这座皇城如此巍峨,可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好印象,好似每一次进来,都要提着心吊着胆,这里头的人,个个光鲜亮丽,可透过那美丽精致的躯壳,却好似怎么也看不到里头的灵魂似的。 马车一路进了宫门,在专门的地方停放之后,便有等在那里的宫女将她们引进去,跟前伺候的是一个都不许带的,只她们自己跟着进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储秀宫。 她们来的时候,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 谢颂华才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姐姐!” 竟是薛素桥,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当日一起玩笑的姑娘。 一位殷识秋,后来谢颂华才知道她是殷阁老府上的长孙女;还有一个叫叶瑾兮,是叶容时的堂妹。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于谢颂华来说,不过点个头就罢了。 但谢氏姐妹的名头在外,这一出现,难免便会招致别人的注意。 好在有薛素桥在,谢颂华心里松快多了。 不然面对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以及她们或探究、或好奇甚至是一些嫉恨的目光,她着实会有些招架不住。 谢颂华与她们见过礼之后便疑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比我小。” 薛素桥颇有些无奈,“我正月里满十五呢!” 这就无可奈何了,另外两个人倒是显得比较自在,四个人私底下说起,这才知道,殷家和叶家其实就是来凑个数的。 倒是薛素桥,有些危险。 让谢颂华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娘乐呵呵的,并不以为意,“这都看天意,咱们也没办法左右不是” 一直到午膳后,储秀宫的人才齐了,在这里,就能看到人群很容易就分出了一个个的小团体。 没想到高盈也在,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高家自然是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妃的,高盈也就是个陪跑的。 同样陪跑的自然还有赵家三姑娘赵月婵,谁都知道过了这一次选秀,她就是东宫的侧妃了。 她倒是对当时金鱼池的事儿不以为意,脸上竟然还带着三分得意,站在高盈旁边也与上一次在高家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会儿她几乎全程都是陪着笑脸的,眼下却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事儿。 几个人明明是在说首饰的事儿,赵月婵都能与高盈分辨几句。 没一会儿众人也就察觉到了那个小圈子的火药味儿,不自觉地便远离了些。 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对这些仕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客气得很,不过是将宫规老调重调了一番,便安排了一行宫女过来分别伺候这些即将面临圣上亲选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分屋子的时候,姑姑也很好说话,大家各自结伴,谢颂华便和薛素桥、殷实秋、叶瑾兮四个人一个屋子。 这种地方自然住得不如自家的绣房舒服,但胜在新奇,加上殷、叶二人没有选中的压力,薛素桥又是个心大的,气氛倒是出奇的融洽。 谢颂华不由想起前世的大学寝室来,没想到来了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把。 将带来的包裹简单地安置了一下,几个人才刚坐下来,薛素桥的茶都还没有倒完,外头就有人叫谢颂华。 几个人跟出来一瞧,竟是卓院使。 这些人平日里家中有个什么事儿也是请惯了太医的,自然不会不认得太医院的院使。 高盈更是相熟,便直接开口问起。 卓院使头发已经花白,闻言便笑眯眯道:“谢家四姑娘前段时间一直在吃老夫开的方子调理身子,今儿路上碰到谢阁老,阁老心里放心不下,让老朽过来再给四姑娘请个脉。” 谢颂华正好已经出来了,便笑着给他行了一礼,“有劳卓院使。” 高盈便笑着跟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卓院使给谢颂华诊脉。 这里并没有什么玩儿的,众人也都跟着过来了。 谢淑华心底起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谢颂华明明自己就会医术,还需要别人来给她请平安脉 这里头说不定就有什么问题,她一直紧紧盯着,谁知半晌之后,卓院使笑眯眯道:“四姑娘如今已经大好了,脉象十分康健。” 谢颂华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若是再碰到我父亲,还麻烦院使告知他老人家一声,以免他老人家惦念。” 这也没甚趣味,但是也有旁的姑娘觉着难得一见卓院使,便纷纷请他也帮着请脉。 卓院使一向和气,也不拒绝,都仔细地诊过,也有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的,也有直接带过的,闹了小半个时辰才走。 因而到乾元宫的时候就有些晚了,洪文脸上有些着急,见着他便不住抱怨,“你可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让主子爷等着你!” 卓院使连忙急急忙忙地进来,一面走一面解释,“去了趟储秀宫,帮着那位谢家四姑娘请平安脉,谁知道就混晚了,万岁爷现下如何” 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室,裕丰帝穿着道袍正在莲花座上打坐。 洪文便立刻将他拉住了,两个人一起跪在地上不敢吭声,静候裕丰帝结束。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铜磬声响,裕丰帝才睁开眼睛。 “来吧!” 卓院使不敢怠慢,连忙跪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切脉,好半晌才收回了手,“圣上脉象沉稳有力,如黄钟大鼓,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裕丰帝龙心大悦,不由指着他道:“如何你们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替朕看着,都不如国师一人的仙丹有效。” 卓院使又连忙伏下身去,谦卑道:“国师乃方外之人,微臣众人拍马难及,圣上乃上天之子,才能得国师相助,实乃天下之幸。” 说到这个,裕丰帝忽然问道:“方才听到你和洪文这个奴才说起谢家的四姑娘,怎么去储秀宫给她诊脉了” “圣上忘了,上回圣上宴请谢阁老一家,谢家四姑娘脸上起了疹子,是微臣给她看的。” 这话勾起了裕丰帝的记忆,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皱眉问道:“她那脸竟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卓院使连忙笑着回道,“生了那么一张沉鱼落雁似的脸,若是微臣没治好,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哦”裕丰帝倒是被他说得来了兴致,“沉鱼落雁竟有此等容貌莫不是你在夸大其词!谢茂才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第174章:放不下的人是你 这话说得卓院使立即有些惶恐起来,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又一次拜了下去,“微臣不敢,微臣着实只是实话实说。” 说着便将方才在储秀宫的情形说了一遍,着意说明自己去储秀宫是受了谢云苍的托付去给谢颂华请个平安脉。 “既然都已经入宫了,还请什么平安脉” 裕丰帝这话其实也说出好些其他同时住在储秀宫的一些贵女的心声。 见着那卓院使来给谢颂华把脉,众人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关于她身上的“天凤命格”之说。 赵月婵在太医离开了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四姑娘如今这是希望身体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啊!怕是想让这平安脉,把出个不平安吧!” 她眼下自己认定已经坐实了东宫侧妃的位子,说话行事全然没有了顾忌。 在赵月婵看来,整个大启的天下,除了那么少数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女子外,她已然是佼佼者。 这里头的人,她基本上都不放在眼里。 对谢颂华这个之前一度传扬要嫁给太子的人,更是没有半分好感。 这人在世上,一旦登高,总免不了有许多阿谀奉承之人,有那将这里头的情势看得分明的,立刻便接口道:“有的人啊!还真是好笑,自井底一般的地方来,连外头的世面都没见过呢!就妄想一步登天。 偏偏知道自己正途走不上道,就开始动那些旁门左道的歪心思,谁知道眼下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这会儿才想到要补救了可不就太晚了么!”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嗤笑,那讥讽的目光都值在谢颂华和谢淑华身上打转。 闲言碎语也就越发肆意了起来,无外乎都说在说谢家姐妹俩在外头营造自己天生的贵人命,一心想要嫁皇子,现在却年纪轻轻就要入宫为妃。 这里头好些人是没有办法被送了进来的,家中也无法上下打点除去名额,因而听了这些话,都不由地将这笔账算在了谢家姐妹的头上。 认为圣上实际上是因为她们姐妹的所谓命格,想要召入宫,这才有了这一次的选秀。 薛素桥十分不忿,很想冲上去理论,可她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知道这种情况下得罪谁都不妙,因而只能站在旁边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谢淑华却气得脸通红,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然后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要对付我,把我送进这不得见人的深宫里来葬送掉,那你自己又能跑得脱么” 她说着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恶意,“谢颂华,你我打从被抱错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你伤我十分,不也自创八分么你可得意了 就算如此,咱们也要一起老死在这深宫之中!且等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谢颂华抬起眼,目光平静而有力地看着面前的人,与谢淑华隐抑的气急败坏相比,她显得过于冷静,而衬出谢淑华狼狈不堪。 “你看什么!”谢淑华没有意识到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色厉内荏,她的气势竟然在这一个眼神下就败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谢淑华好似猛然间被扇了一巴掌,她忽然间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隐秘的恐惧,她怎么会被谢颂华吓到 她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没见识的村姑! 想到这一点,谢淑华才意识到,“村姑”、“乡下”、“没见识”这样的字眼似乎已经离谢颂华很远了。 现在似乎已经不怎么有人会将她与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为什么! “我知道三姐姐屋子里有一块上好的西洋镜,”谢颂华忽然开口,语气平淡认真,“它被三姐姐你好好地搁在你的梳妆台上,但是它再好,照得再清楚,也只能看到那一方有限的景致,因为它的视野就只有那么多,且不会转动。 那么,三姐姐你,为什么就甘心当这样的一面镜子,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 “你在胡说什么!”谢淑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却觉得十分刺耳,“我的眼里……” “三姐姐,你之所以觉得我处处针对你,”谢颂华丝毫没有被她的情绪和语气挑动,毫不在意地打断她的话,仍旧不徐不疾地说着,“那不是因为我在捆绑你,而是因为你将‘你我’的身世当成了心结,所以,放下不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完她便懒得再多看谢淑华一眼,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是了。 其他人离得远,并不知道她们姐妹在说什么。 薛素桥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瞅了瞅旁边已经气得脸红耳赤的谢淑华一眼,连忙也跟着进了屋。 里头谢颂华却已经优哉游哉地倒了杯茶,不知道从那里摸了一本书出来看。 “四姐姐,方才她们那般说你,你不生气啊”薛素桥凑过去一看,竟是本朱子注释的《孟子》,当下就没有了兴趣。 谢颂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摇头笑道:“嘴长在人家身上,生气也没用啊!” 薛素桥虽然觉得不该是这么个态度,但谢颂华这么说也是实情,只好叹了口气。 而后又道:“旁人倒也罢了,你那个三姐姐怎么这样对你我原来看她还挺好的,行事说话也颇有章法,却没想到她私下里竟是这样的。” 谢颂华闻言看了一眼薛素桥,然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嘛!平日里在外头说话自然处处小心,跟家里人吵架,难道还要端着”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她与薛素桥拢共不过见了两三回,与叶、殷二人更陌生,她和谢淑华再不睦,也不该在外头乱说。 那天叶瑾兮忽然笑着道:“她们说去小花园里逛呢!咱们也去么” 薛素桥有些想去,却又看了一眼谢颂华,还是摇头道:“算了吧!谁家没有园子呢!两位姐姐想逛就自便吧!我在这里陪四姐姐。” 她这是担心自己因为方才的事情影响心情,谢颂华不由对薛素桥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不过…… 她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还真得去这园子里逛逛。 果然,薛素桥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沉闷,听说她也想去,立刻就来了性质,“我知道这小花园儿里培植了一种特殊的茶花,是双色的,这会儿正开得好呢!咱们正好去瞧瞧。” 果然大家都是来看那茶花的,女孩子家哪里有不爱美的。 欣赏着漂亮的花草,方才的不快,也就散了好些。 谁知忽然就有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175章:惊惧 这一声通报打断了这一群正在看花的少女的叽叽喳喳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会儿裕丰帝竟然会过来,一时间小花园里都是环佩叮咚的声音。 紧接着众人才按照入宫前学的规矩,齐齐整整地行礼。 这虽然是小花园,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姹紫嫣红,可是在这残冬时节,还能这般郁郁葱葱,已经叫人十分赏心悦目了。 此时这园子里点缀了这一群比花还娇的少女,越发叫人瞧着眼前一亮。 人年纪越大,越喜欢看鲜亮的东西,裕丰帝也不能免俗。 见着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们,也不由心情大好,“都不必紧张,朕只是路过,都起来吧!” 少女们便又含笑带怯地起来了,只不敢如方才那边说笑玩闹。 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走过场的之外,其他少女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却也都偷偷地拿眼睛去打量这位极少露面的君王。 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里,暗藏着自己或紧张、或担忧、或激动的心思。 裕丰帝便笑着对身后的人道:“朕这一来,她们便都不敢玩闹了,早知道便不过来了。” 洪文闻言便稍微上前一步,仍旧尖着嗓子道:“圣上说了,各位闺秀不必拘礼,仍旧各玩各的便是。” 裕丰帝如此发话,再拘着就是抗旨,于是几个与皇室有往来的人家的姑娘便各自活动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有样学样。 只是到底裕丰帝在,要说如方才那般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裕丰帝的目光在这一群少女身上扫过了一圈,一眼认出了谢淑华,却没有在她旁边看到其他人。 终于开口问道:“谢爱卿家的四姑娘是哪一位” 薛素桥便有些担忧地看向谢颂华,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她转过来。 论起容貌,今日在场的都是家中小心着意悉心培养出来的姑娘,自是各有千秋。 可美貌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当一众人站在一起。 今日谢颂华出门,谢家是着意好生给她捯饬了一番的。 不为别的,既然注定要入宫,那博个高位总比叫人看扁了的好,也叫人知道,除了那传出去的名声,谢家的姑娘也足够格入宫。 因而今日谢颂华看上去,就格外打眼一些,在这一群人当中,不说容貌第一,前三必然没有问题。 这会儿众人这目光都看着她,一时间倒有一种众星捧月的味道。 谢颂华一颗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将袖子里的香囊用力捏了捏。 然后就感觉肩膀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她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力道是她熟悉的,玉如琢一直在。 这让她立刻稳了心神,含着一丝浅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一次裕丰帝盈盈行礼,“臣女谢颂华见过陛下,陛下万福万寿。” 声音清脆,口齿清楚,身形丝毫不乱,神色也十分平常,裕丰帝不由兴致更盛,这个四姑娘瞧着竟不下于那三姑娘,不是说才回来不到一年么 他便点了点头,朝谢颂华走近了些,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显然对她十分满意的样子,“起身吧!不必这般多礼。” 说话间,距离也就愈发近了。 其他少女还听命各自三三两两地聚着,这会儿虽不敢太过肆意地窥探,注意力却都在那头。 因而也就有一些极地声音的窃窃私语,嗡嗡地作响。 谢淑华一时心思复杂,她躲不过这入宫的命运,自然希望拉着谢颂华一起下水。 可是见着谢颂华得到裕丰帝的另眼相待,心里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 在这样矛盾的心态之下,她也就只能拿眼前的花草出气。 那头裕丰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只见眼前的少女容貌端丽,举止娴雅,行动间还有一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几乎立刻就闻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特殊香味。 这香味让他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然后就感觉到脑中一道锐利的痛感,仿佛被一根极其锋利的针飞速地穿过了大脑。 那一瞬间,痛得他眼前竟有些发黑。 离他最近的洪文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一把扶住了裕丰帝的胳膊,“万岁爷,您怎么了” 那痛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 不过两息的功夫,他便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可后颈却有一阵阵的凉意传来。 他终于再一次看向眼前的少女,眼神却变得惊恐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指着谢颂华,“你……” 谢颂华有些诧异似的挑了挑眉,然后才疑惑地回话,“陛下,您怎么了” 这个神色,这个样子,还有那一道若有似无的味道…… 裕丰帝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到了头痛,可他内心的理智让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只是藏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他此时不稳的心态。 高贵妃听说裕丰帝竟然来了储秀宫,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赶了过来。 她这一来,倒是给了裕丰帝台阶。 在她行完了礼之后,才笑着道:“不过是出来走走,这选秀的事情,你操办得很好,辛苦了。” 高贵妃面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用亲近的语气道:“刚刚听说卓院使去了乾元宫,陛下便出来了,臣妾这是担心呢!” 她说着目光也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便又笑着道:“这是谢家四姑娘,之前碰到她一次落水,一次脸上起疹子,今儿才算是见着个齐全人了。” 她这话似乎提醒了裕丰帝,这位皇帝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语气有些怪异,“你倒是个多灾多难的。” 语气与方才其实已经有了不同,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可谢颂华能感受得到。 在此之前,裕丰帝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他的目光却带了一丝闪躲,那闪躲与她无关,其实真正的原因,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谢颂华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裕丰帝的身上,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裕丰帝心里的恐惧,而且就算是在这样的本性似的被激发的情况下,他仍旧在努力隐藏。 她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她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裕丰帝不会将她留下来。 果然,一旁的高贵妃又因这个话头感慨了一番谢颂华的坎坷的身世之后,裕丰帝便似乎有些不不忍道:“是了,这是朕没有考虑好,你好不容易才回到你亲生父母跟前,天伦之乐都没有享受几天,若就这样让你入宫,难免有伤情理。” 说着便有些责备似的看了洪文一眼,“狗奴才,朕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你们这帮人,就不会提醒一句” 高贵妃不由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起了裕丰帝这般言语。 其他人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的裕丰帝和谢颂华。 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第176章:免选 谢淑华感觉自己的心陡然间就被攥紧了,连花枝上的刺扎进了手指都没有察觉到。 她发现自己在害怕。 可不管她怎么想,裕丰帝还是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罢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谢先生在,也要怪朕不通人情了。” 他说的这个谢先生是指谢颂华的祖父,曾经做过裕丰帝的老师。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都已经入了宫,竟然还有免选的! 谢颂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欣喜的表情,而是极力保持着镇定,“臣女代臣女全家,多谢陛下体谅,愿陛下万寿无疆。” 她行礼的时候,还往前行了一小步,但是裕丰帝却几乎是立刻又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在脸上用自然平和的表情掩饰了这一点。 一旁的高贵妃和洪文立刻借机颂扬了一番裕丰帝的仁德,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称颂起来。 谢淑华的大脑直到这会儿才重新转动,她急匆匆地往前走了两步,可裕丰帝却已经由高贵妃扶着胳膊转身离开。 众人又躬身恭送,一直等人影消逝在了花园角,这边才重新热闹起来。 高盈祝贺谢颂华,“四姑娘倒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圣上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姑姑刚好又说了那么一句,竟叫圣上这般体恤了你一回。” 原本各种说谢颂华坏话的人这会儿也都转了口风,都说起好听的话来。 对于这些话,谢颂华自然一一礼貌地回应了,和大家一道回储秀宫。 正在考虑着如何出宫,就见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是高贵妃的人,说是今日时辰已经晚了,让谢颂华明日再出宫。 打点了一把碎银子,谢颂华站在门口目送人家离开,转身就看到谢淑华正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颂华不打算理她,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却又一次被谢淑华拦下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谢颂华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诧异地挑了挑眉。 谢淑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路拖到院子的角落里。 再抬眼,眼圈儿却已经红了,“圣上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眼里对你的惊艳,为什么那么快他就变了态度,要放你回去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皱眉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不愿意放她离开,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谢颂华!” 她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谢颂华的脸上,腮帮子因为紧咬的后牙槽而微微隆起。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好一会儿终究是谢淑华败下阵来,她垂下眼,沉默了两息再重新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却已经变成了哀求,“求你告诉我!我不想入宫,不想当圣上的妃子,我没有办法了。” 大概是最开始的那道心里防线突破之后,后面的事儿就变得简单了,谢淑华越说越快,“我保证,只要这件事情过去,只要我能顺利出宫,我一定不会再针对你,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着她哀求的样子,谢颂华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她祈求的目光之下,她只淡淡地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今日的事情你看在眼里,若不是高贵妃说起我的身世,圣上也不会起怜悯之心,这我如何帮你” 说着她便绕开谢淑华,从她旁边往外走。 “谢颂华!”谢淑华站在原地,声音有些嘶哑,却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压抑着音量,“我只求你这一次,我不是瞎子,你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只要你帮我这一次!”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就凭谢淑华之前的种种陷害,她就不可能会以德报怨,更何况,她的法子根本就不可能告诉其他任何第三个人。 因而她连头都没有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什么法子,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动动你那颗比谁都聪明的脑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救你自己。” 说完不管她在背后怎么咒骂,谢颂华只管大步离开。 薛素桥和其他两个人早就发现了她们姐妹在那墙角,这会儿见着她回来,连忙迎了过去。 “你那个三姐姐找你做什么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感激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却也只是摇头道:“不过是嫉妒罢了,也没什么。” 叶瑾兮笑吟吟道:“管她呢!横竖明儿一大早你就能出宫了,等咱们回去了,也好聚一聚。” 说到这个,薛素桥便叹了口气,“你们都安全了,倒是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圣上选中呢!” “看来桥儿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哦!”殷识秋便笑着打趣,“这是认真觉得自己一定能选中呢!” 薛素桥原本就是开朗的性子,听到这话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笑着跟殷识秋打闹起来。 储秀宫里的莺莺燕燕都似初升朝阳下的朝霞似的,带着这座宫殿里所缺少的朝气。 而从这里离开的裕丰帝,却并没有感染多少这种热情,由高贵妃陪着走了没有一会儿,便径自将人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去了灵霄宫。 洪文便找了个小太监,吩咐了两句之后,陪着裕丰帝走到下一个路口,便自动地停下了脚步,由默默出现的韩翦陪着他继续前行。 灵霄宫是专门建给国师的居所,除了国师的几个弟子以及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并不得入内。 即便是国师的弟子,随意也不得走出灵霄宫,以至于这座宫殿,在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启,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 就连宫门口的那那两颗长柏,也显得比旁处更森然些。 韩翦伴着裕丰帝走入宫门,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好似整个人只是一具机械。 一直走到了正殿门口,韩翦将大殿门推开,自己便站定了,不再继续向前,而是由裕丰帝一个人举步入内。 暮色四合,灵霄宫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那一个个在地灯前行走的人影好似不会发出声音似的,又仍旧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韩翦自小便跟在前任掌印太监韩怡跟前,韩怡原是武林世家出身,盖因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入了宫,成了裕丰帝个跟前忠心耿耿的一只鹰犬。 韩翦自小跟着韩怡学习武林秘书,内家功夫早就已经如火纯青,此时这灵霄宫里荒芜静谧里的细微响动,不论巨细,实际上全部落于他的耳中。 他听到裕丰帝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国师,朕,又看到了那日的事情了。” 第177章:没意思得很 那日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韩翦不知道,但是国师知道。 国师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韩翦听不分明,但他也无需听分明,这不是他的分内之事。 相对来说,裕丰帝的声音则清晰了许多,“罢了,既然国师都这么说,朕也许真的只是多虑了。” 殿内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听到裕丰帝开口,“当年你说谢家那个女娃,有凤命,如今这出了两个,朕一直不予理会,今日却觉出了几分有趣,不妨来问问你,外头传得那般沸沸扬扬,倒是没听到你一句话。” 这一次韩翦听清了国师的声音,他也是头一回在国师的语气里听到迟疑的情绪,“如今,就是我,也看不清她们的命脉了,似乎那一点儿天机,已经全然被遮盖。” “这么说,是命运线改变了” 裕丰帝的声音有些急切,国师的声音却又一次隐入了云烟之中。 夜色越发深沉了,韩翦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好似已经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等裕丰帝与国师坐而论道大半个时辰后出来,他仍旧是那般神色。 灵霄宫出去右转,便是乾元宫,可裕丰帝却未曾去那个方向。 “老三今日就入宫了” 韩翦仍旧回答得四平八稳,“三殿下明日与圣上一道去,今日便未出宫。” 裕丰帝便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成年的皇子,这般留在宫里过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仍旧往高贵妃寝宫的方向去。 见他挥了挥手,韩翦便悄无声息地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只自己手里持着一盏宫灯。 幽幽的灯火在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园子里穿过,像夜里游行的兽,只是有些过于缓慢。 而这缓慢带来的动静也极小,甚至都不足以惊扰前方亭子里的人。 高贵妃的声音不知怎地就忽然抬高了,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你要我与你说得多清楚!你父皇将谢家四姑娘放回去了,却没有提起三姑娘,这事儿还不够明显吗!” 在她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夜色里看不清这位在朝在野都名望不错的皇子的表情,只是语气里的执拗十分明显。 “母妃,国师已经出关了,这几日父皇也时常去灵霄宫,连他都将三姑娘留下来,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我与三姑娘早就已经情投意合,父皇怎么说也是儿臣的父亲,只要母妃您去说一说,难道父皇还真的会跟儿子抢么” “你可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高贵妃豁然起身,语带怒意,“天家父子与民间父子能是一个概念吗!” “母妃!”三皇子也往前一步,急切地走到高贵妃的身旁,“这一次父皇连太子都没带,就带着儿臣,这是为什么! 父皇笃信灵教,国师更是法力无边,金鱼池的事情,太子是真的失了圣心,母妃,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话,并没有丝毫打动高贵妃,她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若是一直这么想,那你也不要在我跟前说什么了,你自己去办吧!横竖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出了亭子,往自己宫殿的方向去了,只留了三皇子一个人无能地踹了一脚亭柱,这才愤愤不平地追了上去。 韩翦等人都走远了,才将方才及时熄灭的宫灯重新点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 裕丰帝却是嗤笑了一声,指着他们母子离开的方向笑道:“你可看到了” 韩翦只是垂着头,并不答话。 裕丰帝转身往回走,显然不打算再去见高贵妃,再开口语气里就带了两分玩味,“还是嫩了些,这般喜形于色。也不知道太子经过金鱼池的事情,有没有学乖一些。” 韩翦仍旧不接口,裕丰帝便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是怎地将自己的性子闷到这个程度的没意思!没意思得很!” “奴才让洪文来伺候。” “你!”裕丰帝停下脚步,恨恨地看了他那张面无人色的脸好半晌,才一甩袖子快步走了,“无聊透顶!” 面对裕丰帝的指责,韩翦还是一样,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半点儿表情变化,连走路的脚步都未曾快一分,也没有慢一分。 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如同用尺子精心裁量过的一般,该是什么高度,什么样式,就是什么样的,连时间在这里,都好似没有了它巨大的效力。 清晨一大早,储秀宫就热闹了起来。 昨儿只是让各位姑娘安顿下来,到了这一日,掌宫的姑姑一大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按照早前的登记,给每一位闺秀分发穿戴的物品。 既然是选秀,选的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的衣裳,也不是这个人的打扮,自然都是统一服制。 谢颂华得了圣上的恩典,倒成了唯一一个不用拾掇的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紧张,哪怕是叶瑾兮和殷识秋这样知道自己会落选的,在收拾的时候也会各种小心翼翼,万一弄个殿前失宜就不好了。 选秀要到下午才开始,上午大家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谢颂华用过了早膳,跟她们三个说了会儿话,就要出宫。 高贵妃特意指了个宫女过来接她,瞧着伶伶俐俐的样子,上前就要拎谢颂华的包袱。 到底是在宫里头伺候,虽然是个宫女,谢颂华也不敢托大,没叫人伺候。 那宫女便笑着道:“若说叫姑姑看到奴婢在前头走着,姑娘反倒负重而行,奴婢就该受到责罚了。” 谢颂华的包里还有自己的东西,根本不想假手于人,正想着怎么妥当的回绝。 谁知这边的情形被其他人注意到了,高盈便扬着下巴款款地摆了过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怎么不知道这条规矩” 她这话问出来,便很说明问题了。 宫女是高贵妃派遣过来的,而高盈是高贵妃的侄女儿……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目光闪了一下,却还算镇定,“奴婢是……” “太子妃驾到。” 门口忽然传来通报声,将那宫女的话打断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妃会忽然来了,众人便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见礼。 不过与此同时,所有人也不由地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赵月婵的身上。 谁知这位赵三姑娘看到太子妃过来,竟露出了几分恐慌的神色来。 这就由不得人不在心里犯疑,是不是这一对堂姐妹,因为金鱼池的事情而生了嫌隙。 就连谢颂华都以为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什么不堪的场面,却没想到太子妃是来找她的。 第178章:送来这么个蠢货 “早间给母后请安,听说了昨天傍晚的事儿,怕四姑娘一个人胡思乱想,叫我过来陪着你走走,正好送你出去。” 太子妃与谢颂华之前见过,而且勉强能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因而这话语气里也显得尤为随意。 可谢颂华却听着十分疑惑,这不过是出个宫而已,哪里就需要她特意作陪了 但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边的宫女身上,当即便笑着给太子妃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即便是阁老家的嫡女,可也是个白身,竟有太子妃亲自相送,这样的体面,就是高盈都有些侧目。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有那心思玲珑地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儿,可既然太子妃都来了,这样的事儿,就不是一般人好去窥探的了。 谢颂华正要随她一道走,就听到太子妃忽而又道:“三妹妹,昨儿晚上祖母嘱咐我好生照应照应你,你也随我一道吧!有些事儿也要跟你说明白。”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说的话也透着几分姐妹之间的亲昵,可那语气里的疏离却十分明显。 赵月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却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颂华跟着太子妃一路往宫门口去,太子妃还是一般无二地爽利性子,与谢颂华说起宫里头的建筑。 “可惜四姑娘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下回若是再来宫里,我再好好带你逛逛。” 谁会愿意来这个地方逛! 谢颂华在心里吐槽,脸上犹自含笑,偷眼看过去,赵月婵一直垂着头跟在旁边走着,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一处拐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从阴影中蹿走了,似乎是个侍卫。 再看赵家姐妹俩,太子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赵月婵却连嘴唇都开始发白了,日光照下来,谢颂华甚至还发现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一路将谢颂华送到了宫门口,眼看着马车收拾妥当了,丁香和碧桃也都来了,她这才带着赵月婵转身离开。 谢颂华自然行礼恭送。 宫门合上,马车轮滚动的声音便被隔绝在了外头,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似的。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她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一张脸如同甬道两旁的石壁一般冰冷。 赵月婵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感偷偷去打量她的脸色,然后便更紧张了。 终于行至无人处,太子妃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目光如两道闪电似的劈到赵月婵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里使手段!” 这一句话便说明了所有问题,赵月婵没有想到自己才布置,就被太子妃全然洞悉了一切。 她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地灯,才勉强站立,稳了稳心神才连忙道:“长姐,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啊! 那个谢颂华有着那所谓的天凤命格的批命,这一回没能入宫,到时候肯定会被皇后娘娘指给东宫的! 她生得那般美貌,父亲又是阁臣,祖父还曾是圣上的先生,这样的人,放到东宫去,对长姐你……” “住口!”太子妃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堂妹给气炸了,“用不着在我面前巧言令色,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瞒得过谁” 赵月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太子妃一句话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让她辩无可辩,只能咬着嘴唇垂眼无言。 太子妃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确定要入东宫,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在圣上选妃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不才之事,你是觉得姑母的地位太稳固了,还是觉得殿下这段时间还不够烦 因着金鱼池的事情,现在朝堂内外,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殿下和赵家,你若是再敢惹事,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太子妃这话,赵月婵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滚落下来,可到底心里不服,“我知道金鱼池的事情,是我给家里带来了麻烦。 可我也解释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是被人弄晕了扔过去的,眼下我也是担心因为这事儿,殿下心里怨咱们家,会将谢颂华迎进门,转而更看重谢家,所以才……” 她说着便说不下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太子妃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有丝毫的动容,而是冷冷地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一句话让赵月婵的眼泪顿时停住了,面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幅样子让太子妃嗤笑了一声,“你在家中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不知道自视甚高、目光短浅,又生性掐尖要强,偏偏还容易喜怒于色。 你这样想我倒是不怀疑,但是我怀疑的是,昨晚上圣上才叫谢颂华回去,你却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做了这个局,要说没有人指使你,呵……” 她又冷笑了一声,“可能吗” 赵月婵脸上又羞又气,一张粉面红成了一片,在太子妃的逼视的目光之下,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嗫嚅着道:“那谢淑华说,谢颂华惯会笼络人心,才这么短短的时间,谢家上下都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若是她进了东宫,凭着她的手段,我们姐妹俩怕都不是对手,不如早早地斩断她入宫的可能。” 说完又想要为自己分辨两句,“我觉得她说得也十分有道理,更何况,宫里的事情都是高贵妃在处理,那个宫女长姐你也认得,咱们东宫的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到时候这事儿成了,将人一藏,责任都只在高贵妃身上了,既打击了高贵妃和三皇子,谢颂华也只好嫁给那个侍卫,咱们也可高枕无忧啊!” 听她这语气,竟然似乎还觉得有些遗憾这计谋没成,太子妃简直气得喘不过气,真不知道家里怎么不拿根绳子勒死她算了,这样一个蠢货送到东宫,往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太子妃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你现在给我安安生生地回储秀宫去,圣上的旨意下来之前,你给好好夹着尾巴,再敢惹一点儿事儿,我饶不了你!” 赵月婵被她训得委屈得不行,明明她也是为了东宫好,而且她根本不觉得今日这个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再想想平日里在府里听到长辈们都纷纷夸赞自己这个长姐如何如何优秀。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胆小怕事儿,生生错过了机会。 但她还是将心里的不服给忍了下去,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走了两步,太子妃又一次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一次性说明白。” 她那可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赵月婵的身上,“金鱼池的事情,我相信你是被人摆布了,但你姐夫年前收到的绣着云月的荷包,你怎么说” 第179章:结果 赵月婵脸上的血色褪尽,眼底的慌乱掩饰不住,她只觉得舌头像是被人打了个结,又酸又麻,完全开不了口。 好在太子妃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要她作答的意思。 同样让她稍微放下一颗心的是,自己这位长姐到底还给了自己颜面,又亲自将她送回了储秀宫。 赵月婵一颗心慌乱得不行,到了宫门口,还是想要为自己说两句辩解的话,“长姐……” 可对方却不给她机会,只听她开口,就直接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等过了今天,你就是东宫的人了,娘家儿时的称呼便不要再用了,你可以随其他人一样叫我姐姐,也可以称呼我为太子妃,在宫里,规矩就是规矩。” 一直等太子妃走远了,赵月婵都还一直愣在原地,迟迟动弹不得。 她又慌又惧,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天上融融的日头照到她身上,都感觉不到半点儿暖意。 惊惧随着时间慢慢地在她的心上沉下去,沉下去,而后浮上来的却是一股难言的愤懑。 她想起了祖父母谈及太子妃时脸上与有荣焉的神情,想到伯府伯母平时在府里的倨傲,想到了父母脸上的羡慕。 因为有了那重身份,她那堂姐,就成了全府上下眼里的宝,好似如今的生活,不是来自于父兄们的努力,全凭她当个太子妃似的。 明明在她出嫁之前,她们在府里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因为她比自己大了几岁,太子殿下弱冠之年,她更适合嫁过去么! 她有时候想起这一点,她心里也会不忿,会不服气,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为什么赵明溪可以,她就不行。 因而每每看到太子在赵家出现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带着赵明溪也成了那众星拱月的存在时,她的心里那种不服的劲儿就会忍不住冒出来。 明明太子殿下在赵家十分随和,偏偏赵家上下都要摆出那样严肃的架势出来,赵明溪也端着太子妃的架子。 所以,她有时候就想,若是她是太子妃,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尤其是当太子温声细气地与她说话的时候,这种念头就越发疯狂地滋长。 其实那个荷包只是一时的脑热,送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像是一个偷了东西的贼,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再也没有在太子那里看到过,她才渐渐安心,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想,竟然早就被赵明溪知道了。 一直到有人唤她的名,赵月婵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脸却发现是谢淑华和高盈几个人。 想到方才因为谢淑华的提议,自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赵月婵心里就有气。 可又叫人瞧出她方才与太子妃之间闹了不愉快,只好又将情绪全部压下去,只端出高傲的样子来。 谢淑华到现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心里已经有些急了,这会儿又见赵月婵不愿意理她,便知道大约是事情没成,心里不免又忐忑起来。 谢颂华虽然不知道今日赵月婵的安排,但从太子妃的态度当中也窥探出了一丝内幕,只不过既然没能成功,自然不足一提。 谢家昨儿晚上就得知了谢颂华不用参选的消息,对于谢家来说,这自然是件好事儿。 就连谢云苍都特意等在了宫门口,接她回家,这是谢颂华回到谢家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谢府上下的反应简直比其他人家中选了还要热闹,谢老夫人更是当场说,“趁着天暖和起来了,平时多带孩子出去走走,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前两日那忠勤伯府的大太太不是来了么也都多问问。” 其他人便都看着谢颂华笑,这倒是不是在取笑,是实打实地替她高兴。 不管怎么说,一个花季少女不用嫁给一个老头子终究是好事儿。 齐氏仍旧在颐和堂里修养,并未获得出来走动的许可,但是,估计就算知道谢颂华回来了,她也未见得会有多高兴,毕竟回来的人不是她的谢淑华。 在谢家人看来,谢颂华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了,谢淑华基本上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入选。 因而在面对谢颂华回来的喜悦之下,谢家人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谢淑华入选后的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谢家没有一个人希望谢淑华入选,对于老夫人和谢云苍来说,这只是为了不得罪圣上的无奈之举。 而她此前做出的几件事情,尤其是冲到宴春台去打砸之事,充分暴露了她的性子里的自私与阴狠。 这样的女儿送到宫里去,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谢云苍便在众人都退了之后,便与老夫人商量着去与齐氏好好说说这里头的事情。 毕竟如今看来,这个府里头,谢淑华真正还有一点儿在乎的人,也就只剩一个齐氏了。 偏在这个时候,外院匆匆来报,三姑娘回来了。 谢家的爆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到家,便要挂出去放的,紧跟着来报信的,便说三姑娘落选了。 这个结果不但让谢云苍等人意外,就是谢颂华也没有想到。 谢文鸢正在宴春台陪着谢颂华坐着,“她中不中选都与你没有关系,横竖如今府里的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德行了,皇室她是别想了,眼下这样的状态,不说你父亲你祖母不叫她嫁进去。 就是三皇子和太子本身恐怕也不敢再对你们姐妹有什么想法。” 谢文鸢说的没错,谢淑华回来的那一日,还十分得意,看着所有人都一副下巴朝天的样子,包括谢老夫人和谢云苍。 只是这谢家的当家人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只一句,“回来就去看看你娘,好生休息几天。” 根本不似谢颂华回来时那般,众人团团围宠的样子。 谢淑华因此很是气闷了一阵儿,不过和齐氏厮见了一番之后,母女俩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也就将这样的不满抛置于脑后了。 在谢淑华看来,圣上没有选她,说明对于圣上来说,已经给自己作了安排,说不定就是三皇子去圣上面前说了什么话。 因而她便也不出倚兰苑,只说在宫里带了两天,身上不大舒服,想要好好休息。 实际上,她早就安排了人到外头去打听选秀最后的情况,当时是分了几班人进去的,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这一班的人中选情况,其他的一无所知。 因而这会儿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在各方打听,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裕丰帝如此大张旗鼓地选秀在,到最后一共也就只选了四个入宫。 一个是如今已经有些式微的荣国公府的四姑娘,一个已故静妃的堂妹,再就是一个老太师的孙女儿,最后一个入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颂华着实大吃了一惊,薛素桥竟然入选了。 想到她那活泼外向的性格,被送到那座古老的皇城当中,谢颂华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 与此同时几位成年皇子的皇妃人选也定了下来。 第180章:事定 经过金鱼池的事儿,圣上对太子明显冷淡了许多,却没想到这一次的选秀,除了将赵月婵赐给太子为侧妃之外,竟然还替他将另一个侧妃之位也补齐了。 而这一位更是出乎人的意料,竟然是叶瑾兮。 英国公在圣上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第一任英国公是大启的开国功臣,被太祖皇帝赐予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任英国公都十分谨慎小心,对圣上忠心耿耿,不管是在朝堂之中,还是涉及到储位之争,从来都不站队。 平时表现得也极为低调,就是在朝堂上,都很少尖锐的表态,用人调侃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个不倒翁,往这边推也行,往那边推也不倒。 但是一旦涉及到关键性的事情,他们总能精准地站在圣上的那一边。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反倒让朝堂内外的人对英国公府尤其看重。 眼下圣上让太子和英国公府联姻,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这里头的深意。 难道,圣上对英国公的忠心开始有所怀疑了 朝堂内外因为这件事情,不由议论纷纷,毕竟今年圣上圣体安康,大有重镇朝纲的意思,眼下为几位皇子选妃的事儿,便不由得人不去揣测上意。 剩下几位皇子的正妃也一一落地,三皇子定的是周家的三姑娘,也就是谢颂华见过的周媌。 四皇子的皇子妃却有些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京城的闺秀,而是江南大儒方从文的孙女儿,方家大姑娘。 方家近些年并没有子弟在朝,虽然方从文的名气大,可实际上并无什么朝廷势力。 不过四皇子一向是个透明人,这样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六皇子娶的是翰林学士的女儿,作为一个外族不显,母妃早逝的皇子,这倒算得上是圣上对他的费心。 七皇子这一次倒是没有定下来,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七皇子与三皇子同为高贵妃所出,今年也就刚刚满十八岁,还可以缓两年。 对于这一次圣上给众位皇子选妃的情况,引发了朝堂内外的猜测。 看这个态势,对与太子和三皇子,分明是一个平衡之道,没有带太子参与选秀的事情,却给太子安排了两门不错的姻亲。 三皇子看似那般得盛宠的样子,却并未定下谢家的姑娘,相比于谢家,周家周文友虽然也是内阁大臣,但实际上,周家的家世并不如谢家。 周文友的父亲到死也不过是个五品,也就是说,周家就是从周文友而开始发迹的。 与老太爷曾为帝师的谢家不可比拟,更何况,谢家的慎思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其中读书的却都是京中有些才名的年轻人,每一次科举,都有两三个人上榜。 更何况,谢非梧也是礼部郎中,之前有一次会试礼部右侍郎忽然因病无法参加,圣上钦点了他代为主持,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个以郎中身份而获得会试主考官资格的礼部郎中,都知道礼部下一次人事变动,他怕是年纪轻轻就能进入三品的行列了。 所以,众人在关注着谢家女被指给哪一位皇子为妃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姐妹俩身上的传言而已,还有谢家隐藏的实力。 与大启的朝堂来说,谢家如今的地位还不算显赫,可却明显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原本以为这一次的选秀,会是谢家迈上一个新台阶的契机,却没想到谢家竟然与这一次竟擦肩而过。 于谢云苍来说,反倒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在谢云苍看来,如今朝堂上党派林立,圣上又圣心难测,眼下稳妥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颐和堂气氛沉重,齐氏眼看着女儿呆呆地坐着,这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屋里屋外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了不痛快,倒霉的还是自己。 齐氏愁眉苦脸地叹了无数口气之后,到底还是起身往谢淑华跟前走了过去。 “淑儿……”齐氏港一开口,就不由地哽住了,后头的话竟说不出来。 谢淑华也终于回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两只眼睛也都红肿着。 她泪眼滂沱地看着齐氏,终于忍不住扑到齐氏的怀里哭了出来。 听到她这般痛哭,齐氏反倒放了心,能哭出来,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强。 她紧紧地搂着女儿,似乎是在护着她的自信心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如同小时候哄着小姑娘入睡似的。 谢淑华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一下又一下的抽泣,日光从她身上移开,一直跳到窗户外头去了,她才终于从齐氏的怀里起身。 “娘,都怪我,是我好高骛远,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如今害得你都被软禁了起来。 我原想着,虽然我十分不愿,可只要我入了宫,家里对您便不敢如何了,我在宫里多多少少还能照应着您一些,就算是怕我在宫里胡乱说话,父亲他们也该对您多尊重些。 可如今,我好容易脱得苦海,还以为圣上是有意要叫我入三皇子府,或者是贵妃娘娘说了什么话,可谁知……谁知……”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经过上次的事情,父亲已经是恨极了我,他也说得清楚明白,如今在他分得清清楚楚,谢颂华才是他的女儿,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偏偏您还这般维护我,另四姑娘伤了心,便跟着一道惹了父亲不高兴了! 前几日我从宫里头回来,这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对我有半点儿笑脸。 我听侍书说,明明上午四姑娘回来的时候,大家都那般替她高兴,祖母拉着她的手,还亲切地说了半日的话,要大伯母和三婶娘赶紧替四姑娘相看呢!” 这些事儿齐氏并不知道,颐和堂里的人就算是听到了外头的那些消息,也被梁妈妈勒令不许往里头传,怕叫齐氏听了心里不痛快。 更何况也不单是谢淑华的事儿,如今里里外外是安氏和余氏当家,原本齐氏手底下的人也多处触霉头碰钉子,私底下早就怨声载道,只是没有闹出来而已。 因而齐氏眼下听了这话,又惊又怒,看着一旁的女儿又心疼得不行,“他们如今倒会看人下菜碟了,我的女儿,也容得了他们来作践!” 谢淑华便幽怨地哭诉道:“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跟他们起冲突了,实在不值得,且父亲说得也没错,四姑娘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与您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的缘分罢了。” “我不许这么说!”齐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里,我不许别人欺负你!而且,我是谢云苍三书六礼娶过门的妻子,你以为他真敢对我如何你且看着,没两日,他便要自己来找我的。” 谢淑华惊疑地看着她,“为何” 第181章:这个傻姑娘 齐氏冷笑了一声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谢淑华有些茫然,垂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二月初七啊!” 说完之后才猛然想起来,“二哥哥快要下场了!” “虽说你二哥哥乡试名次不好,可不管是你父亲也好,你祖母也好,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前程,既然能参加会试,自然也希望他能博出个名词。 可若是他母亲仍旧被这样关着,你觉得他能安心考试便是为了你二哥哥,你父亲也必要来找我的。” 谢淑华果然也跟着欣喜起来,“那就好,其实我这十五年来,着实是上天给了恩赐,这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生活,我享受了十五年荣华,本就该感谢上天的厚待。 可若是连累了娘亲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我生活在谢家的这段时间,娘亲于我的恩德,这辈子也偿还不尽的。 如今我也看开了,便是谢家容不得我,要我即刻回江家去,我也绝无二话,只希望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与父亲祖母起冲突,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齐氏听不得她这种丧气的话,只觉得锥心至极。 但是谢淑华却不等她愤懑的话说出口,就抢在前头宽慰她,“娘,实际上若无抱错之事,我这辈子就是无忧无虑的一世,以咱们家的家世,以娘你对我的宠爱,我就是随便嫁个什么人家,也定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所谓皇子妃,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可因为发生了抱错的事儿,我想着娘你对我的维护,总想着若是我成了皇子妃,若是我能帮着家里做些什么事情,总不算辜负了您对我的这份厚爱。 而一直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似乎就是想要证明些什么,想要让人家知道,娘对我的情谊不会错付,等我成了皇子妃,一定要叫您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 她说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来,“但是娘,其实这都是我着相了,我未能当选皇子妃,又想到您如今在府里的处境,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是个拖后腿的,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着实是我着相了,在这个家里,我最看重的是您,最在乎的也是您,心里最大的愿望同样是希望您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可偏偏我这个样子,才越发让您为我烦恼,为我付出,还连带被父亲恼怒,所以,我全然想明白了,其实我的将来有什么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娘你好好的。 若是您还为了我和父亲祖母她们起冲突,对我而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说着,从齐氏的怀抱里挣脱,轻轻地跪在了齐氏的面前,“娘,以后不管怎么样,女儿都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若是我因为什么事儿,惹得父亲或者祖母不高兴了,千万不要为了我跟他们争执,要知道,若是您为了我而受委屈,那比我自己受委屈难过千百倍。” 齐氏看着面前这张脸,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肝肠寸断。 从前女儿虽然懂事,可也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受了委屈也会有小姐脾气,何曾这样委曲求全过 她越是这样,齐氏就越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淑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娘心里从来没有变过,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受委屈而无动于衷那不是比杀了我还难受么” “娘!”谢淑华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就算是淑儿求您,若是您不答应,那淑儿也实在不想再留在这里让您和父亲离心了,倒不如回江家去算了! 横竖我待在这里也就只能看到您因为我受那么多委屈,还不如咱们天各一方,互相祝福。” 齐氏果然被她这话吓到,“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娘你先答应我!” 齐氏那里还敢说不,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只要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要回去的话,你这样的话听在我耳朵里,我该有多难受你总该知道的,往后咱们也不争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说一门妥当的婚事,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阁老夫人,我的女儿,难道还嫁不到好人家么 什么嫁妆,也不要公中的银子,横竖我会给你准备,就是你父亲和你祖母也挑不出话头来!” 母女俩为着两个人将来的事儿,又是一番计议,说到动情处自然又难免哭一回。 一直到谢淑华都离开了,齐氏还犹自难以展颜,梁妈妈怕她郁结于心,特意炖了盅清心败火的甜汤来。 果然一盅汤下去,齐氏也好了许多,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傻姑娘,到如今还只盼着我不要跟府里置气,全然不在乎她自己了。” 梁妈妈暗地里撇了撇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如今谁不知道,三姑娘已经失了老夫人和老爷的欢心,就连太太都因为三姑娘而吃了挂落。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还将三姑娘当盘菜呢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往后热灶在宴春台,倚兰苑的这位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姑娘而已。 谢淑华又不是傻子,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捡着高枝儿飞走,才那般不管不住,如今什么都没捞着,说不得转眼老爷就要算账的。 她如今能依靠的还有谁除了一个齐氏,根本就再没有半点儿靠山了。 既然这样,她哪里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只有齐氏好,她才能又一条好路走,若是齐氏倒了,只怕明日她就要被送去江家那农户里去了。 偏生一番话说得好听,还把齐氏感动成这样。 梁妈妈又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一旦被感情迷了眼睛,哪怕平时再聪明,也免不了犯浑。 她想了想,便温声道:“说起来,三姑娘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也着实艰难了些。” 果然这么一句话,就打动了齐氏的心,她的眼睛不由的又红了,看着梁妈妈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认同的意味,“谁说不是呢!我如今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梁妈妈听到这话,深觉自己的切入点对了,便循循善诱道:“其实太太心里舍不得三姑娘,老奴是最清楚的,但是眼下说句不中听的,太太您越是爱三姑娘,对她越好,反倒越容易害了她!” 齐氏不由露出几分错愕来,随即皱眉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淑儿如今都这样了,我若是还不对她好些,还不拿出些态度来,那她岂不是要被那些人给作践死” 梁妈妈便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太平日里何等聪明的人,怎么眼下这情况,您还看不明白了” 第182章:忠言逆耳 她说着便站到了齐氏的背后,两只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面,轻轻地替她揉按着。 这按摩的功夫是多年来的手艺,齐氏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经她的手按了两下,果然情绪都彻底平缓了下来。 梁妈妈才接着道:“太太您想想,您这几次和老爷起争执都是因为什么” 原本被按了两下,已经有些倦怠的齐氏闻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连你也要说我偏袒淑儿。” “太太!”梁妈妈稍微用了点儿力度按住她的肩膀,“老奴跟了您多少年了,难不成还会与您反着来只是老奴到底是局外人,能看到些太太您看不到的地方,不过是给太太您提供个别的思路罢了。” 自己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几个大丫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求了恩典嫁了出去的。 就剩了两个,一个孙妈妈竟没得到个体面的结果,最后落了个流放的结局。 如今只有这么一个梁妈妈在身边,情分不比旁人,大约也就只有她还能说两句不好听的给自己了。 齐氏这么想着,便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来,仍旧缓缓地阖上了双目,“你是怎么看的,说说看吧!” “老奴知道太太您的想法,三姑娘是您的心头肉,这跟是不是亲生的没有关系,毕竟这多少年就是当亲生女儿养的,自个儿手心里的宝,那自然得要好好地护着。” 听到这话齐氏便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从前也是这般对淑儿的,眼下还是如此,是他们变了!” “太太说得没错!”梁妈妈一点儿都不否定,“变的不是太太,也不是三姑娘,是府里的老夫人、老爷他们,因为他们与太太不一样,和三姑娘就算有感情,那也未到你们这般的母女情深。 所以他们也就更容易移情,不管是从前的三姑娘还是现在的四姑娘,要紧的是血脉! 只要一想到自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头,吃了这十几年的苦,反倒别人家的女儿,在咱们家里享了多少年的福,这心里难免会不平衡。 太太您将这件事情放到别人家去想想,若不是您自家身上的事儿,你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齐氏想要反驳,可冷静下来,却发现这反驳的话没法出口,最终只能嘴硬道:“可那是我的淑儿。” 到底气弱了些。 梁妈妈便知道今日的话能说得下去了,“所以啊!老夫人、老爷他们对三姑娘的态度,虽然太太您心里不舒服,但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初来时,大家对三姑娘的态度也没有很大的变化,还不是照旧,上上下下的,谁不尊重三姑娘了” 齐氏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心里便有些不悦,“还不是那个谢颂华,总要招惹些事情出来。” “太太,物不平则鸣!”梁妈妈接着点她,“当初四姑娘刚回来时,您心里最不能接受,因而难免疏忽了宴春台的照看,不管是里头伺候的还是四姑娘的穿用,着实不像样。 四姑娘从小地方来不知道,旁人都是看得见的,难免就暗地里作践她,明明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是太太老爷的亲生姑娘,却要在自己家里受这样的委屈,心里如何能没有想法” 这话说得齐氏无言以对,当时是自己心里含了气,觉得谢云苍无事生非,而且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姑娘竟然是抱错了的,而那个黑不溜秋畏畏缩缩的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因而在心里便不大愿意理会谢颂华,仔细想想,当时也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等后头一桩桩的事情闹出来,老夫人老爷以及府里的人,这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就不是太太和三姑娘之间的母女情分,而是太太你对两位姑娘相差太大。 您越表现得对三姑娘好,就让人越发觉得您对四姑娘不重视,老夫人和老爷原本或许没有那般心疼四姑娘,见着您这样,心里也要偏向那边了。” 齐氏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发现梁妈妈说的其实在理,结合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态度来看,可不就是这样么 梁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劝道:“太太您心里要想明白一件事儿,以咱们家的家世,多养一个姑娘,就当太太您多生了一个,又有什么困难的 老夫人和老爷之前没有反对,冒着叫人说拆散别人家庭的言语,还是将三姑娘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您与姑娘的情谊,另一方面,也是咱们家着实不差这一份妆奁。 老夫人和老爷能让三姑娘接着在咱们家生活,那太太怎么反倒见不得四姑娘好呢” “我如何就见不得她好了”齐氏不悦地反驳她的话,只是这话说出来,到底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狡辩之语。 梁妈妈自然也知道,因而也不跟她辩解这个,“其实只要太太您对两位姑娘一视同仁,私底下您对三姑娘好些,老夫人和老爷对四姑娘好些,这日子不就太太平平地过下去了么 三姑娘也不会日日心里不放心,您也不至于惹恼了老夫人和老爷,四姑娘也能安安心心地在府里过着,岂不是皆大欢喜 到时候两位姑娘出阁,太太您也只需要替三姑娘张罗,四姑娘那儿,自然有老夫人和老爷呢!” 齐氏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会儿,倒是不得不承认,梁妈妈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自然是等二少爷过来了!只是日后行事太太记得,想着三姑娘的那一份儿,也得想着四姑娘的那一份儿,至少明面儿上,两位姑娘不要有什么差距才是。” 梁妈妈看到她似乎已经听进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与孙妈妈不同,在孙妈妈离开之前,算不得一等的心腹人,因而看谢淑华也不似孙妈妈那般完全当成自己主子。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位三姑娘着实不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分明就是借着跟太太之间的母女情分为自己谋求私利。 从前没有抱错这事儿,或许她对太太还真是出自于真心,眼下…… 梁妈妈在心底冷笑,但凡听了几次她对太太那般以退为进的话,就知道这位三姑娘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太太罢了,或许还有情分,可这点情分与她自己的利益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只希望太太能早点儿认清这一点儿,不然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好在还有二少爷。 果然,到了晚上,谢琅华便来了颐和堂。 第183章:隐形人 原本大家都以为谢琅华去颐和堂,母子俩怕是又要吵起来,毕竟如今府里处处都好,只除了颐和堂和倚兰苑气氛讶异。 按照齐氏的性子,大概率会迁怒于儿子。 可让人意外的是,母子俩的谈话竟然十分平和,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总之谢琅华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轻松,然后还去了一趟倚兰苑。 第二日,齐氏便带着谢淑华出现在了寿安堂请安,谁知路上便遇到了谢颂华。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谢颂华还是按照规矩给她行礼问安。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僵硬而尴尬,干脆便撇过了头,不给一个眼神。 反倒是齐氏挤了个笑脸出来,“我这几日身上不好,没出来走动,那日听说你免选的事儿,原本想去问问你具体的情况,竟没能挣扎起来,你心里莫要见怪。 现下也好了,没有了入宫这件事儿,你也该松了口气了,好生快活几日。” 谢颂华听了她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怀疑齐氏是不是吃错了药。 那错愕的表情一下子没能控制住,流露在了脸上。 齐氏见她这个反应,自己也有些尴尬,当即便道:“先别说这些了,日子还长,咱们先去你祖母那儿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对于齐氏母女出来的事儿,老夫人非但没有一点儿惊讶,反倒笑着道:“若是身子不爽利,多休息两日也是好的,成日家那么忙,也别累坏了,横竖你两个妯娌也能帮着你些。” 其他人都诧异地互相以目相询,只不敢问出来。 但是很显然,老夫人这话一锤定音,也就是说,在谢家的高层眼里,齐氏这段时间没能出来,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她老人家这样说了,难道还有谁敢出来质问不成 余氏很是乖觉,“我倒是盼着二嫂能早点儿好起来,我这人天生不是做事的料子,这段时间都是大嫂的顶着,我是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安氏心里自然不忿,她这段时间当家当得正得意,原以为齐氏彻底在婆母跟前失了宠了,谁知道这轻飘飘地就一句话带过了齐氏的过错,叫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可偏偏余氏就这般没骨头,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竟一点儿立不住,越发叫她难受。 但这个余氏偏生就这张嘴厉害,明明是在拍老夫人的马屁,竟还连带着夸了她一番,让她好些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安氏原本以为老夫人会就此要把中馈之权又移交回去,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回。 谁知后面就没有了下文,这话竟然到了余氏这里就打住了。 “听说那陶侍郎还病着” 这话是问余氏,余氏便很谨慎地回答道:“是还病着,不过夏阁老眼下就要回京了,因而圣上的任命还没出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脸上便有些失望的意思。 谢非梧如今在礼部任仪制清吏司郎中,虽说到礼部侍郎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礼部陶侍郎的身子骨一直不大行,之前便有一次让谢非梧代替他担任会试主考官的事儿。 因而当今年陶侍郎又请了病假,谢老夫人便心里不由得又期待了起来。 这大考三年一次,这些过了的举子便都要尊主考官为先生。 那谢非梧生生便又多了许多的门生,将来这些人在朝能有什么成就不好说,可总多些年轻的人脉。 当然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老夫人也不再继续这方面的话题,反倒问起几个姐妹的事儿来,一会儿问起谢琼华的身子,一会儿又说起谢颂华房里的摆设,认为不够精致。 一会儿又叫谢思华给她画个什么画,想拿去送人,又说起谢荼最近晚上睡得迟了。 甚至连谢荔都因脸上爆出了一颗痘而被老夫人问候了。 只除了谢淑华。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来会很难堪,旁人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又害怕老夫人因为之前那句话训斥或者挤兑她。 可是没有,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刚开始她还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避免了尴尬,今日出来了以后,往后再在府里走动就轻松了。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从她进来到现在,老夫人的目光都没有自她身上扫过,是扫都没有扫过,更不用说停留。 好像她就是个隐形人,完全看不到她似的。 不光老夫人如此,其他人也同样。 谢荔只管呆呆地坐在众人后面,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凑上一句半句的,也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琼华照例坐在安氏旁边,母女俩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一番。 谢思华和林若曦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捂着嘴笑。 谢颂华则和谢荼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到长辈说起什么话题,便时不时地相视一笑。 在这个寿安堂,谢家人天天要齐聚的地方,好像她忽然间就格格不入了一样。 她有一种,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恐慌,比那日在宴春台撒完泼,发现谢云苍来了还要慌张。 等老太太笑着打发众人离开,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 谢荼笑吟吟地留谢颂华,“四姐姐来帮我看个东西。” 谢思华和林若曦一听便连忙道:“又要背着我们吃独食儿了,那我们可不依,非要一起去闹一闹不可!” 谢荼立刻红了脸,“哪里!不过是要改个东西,让四姐姐替我参详参详。” 林若曦故意打趣她,“四姐姐参详可以,我们就不行了我们偏要去!” 几个姑娘家便笑嘻嘻地往谢荼的小院子里去。 然后谢思华便招呼谢荔,“五姐姐要不要一道去” 谢荔眼睛一亮,立时便笑吟吟地跟上了,“好!” 齐氏便皱了眉,然后就听到谢荼道:“三姐姐,你也一起来” 齐氏心里的那口气便放下了,六丫头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的样子,性子倒还是教养得不错。 她温和地看向旁边的谢淑华,“淑儿,你姐妹们都去你六妹妹屋子里去了,你也一道去吧!” 谢淑华却冷笑了一下,随即硬邦邦地道:“二哥哥托我写份帖子,我还得去赶出来。” “那咱们走吧!”她的话音才落,谢思华便挽了姐妹们的手往旁边去了。 谢淑华立时又气得胸口难受,这不是故意在挤兑她么 齐氏正要宽慰她两句,申妈妈便过来道:“二太太,老夫人在后堂等您,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眼下好容易缓和了一点儿关系,齐氏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地便去了。 只留了谢淑华一个人,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到底也只能狠狠不平地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可又终究觉得不忿,干脆守在了去宴春台的必经之路上。 一直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看到谢颂华过来,可还没走近,就发现另一个人拦住了她过来的路。 第184章:我会担心啊! 在谢淑华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那人,只能大约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谢淑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人不是谢家人也不是在慎思馆求学的某位公子。 这让她不由好奇起来,家里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个人他是谁难道是谢颂华认识的人 那怎么会在这里会面 侍书见她提起了裙角,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一愣,“姑娘……” 后面的话便被谢淑华用眼神制止了,“别吵!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等接着墙角的掩映,看清了那人时,心里的好奇更胜。 离得尚有一段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听不大清,不过在这里倒是能大致看得清那人的长相。 就是在京城这种繁华堆里,见多了鲜衣怒马的少年,谢淑华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相貌气质出众。 只是…… 她目光又落在了那人身上的素缎圆领袍上,不由又在心里冷笑。 这是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竟来了谢家内宅! 难道…… 她眼睛一闪,难道是谢颂华的旧相识 心中正疑惑,肩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下,疼得她痛呼出声,脚下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头谢颂华和陈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狼狈地跌在墙角下,脸上还擦到了一旁墙根上的青苔,从眉尖到嘴角留下了一条浓重的印记,加上摔散了的发髻,这样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谢颂华目瞪口呆,陈留则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终究忍下了这个笑,转而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周围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也终于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谢淑华从地上扶了起来,侍书也匆匆忙忙地赶到。 只是其他人就没有陈留的教养了,那些个丫鬟婆子虽然将谢淑华扶起来了,可脸上的嘲笑却没法完全忍下去。 谢淑华如何受得了这种围观的目光,当下也顾不上谢颂华和那个男子了,连忙急匆匆地转身跑掉了。 这一跑开,那些仆妇的闲言碎语就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后说开了。 谢颂华懒得理会她,正要问陈留会试准备得如何,就听到他肯定的声音,“那个就是跟你抱错了的谢家三姑娘吧” 谢颂华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眼里有对你的恨意,”说着他那一双好看的剑眉便浅浅地蹙起了,“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艰难” 曾经是。 谢颂华在心里回了一句,脸上却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儿,眼下既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哪里能保证事事都如意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我一切都好得很,谢家人也都对我很好。” 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 陈留看着她的样子,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眼前的姑娘就像是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只是那双眼睛在看着人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澄澈,一样的熟悉。 “如果我……” 谢颂华认真地听他说话,他却说了三个字又不说了,不由疑惑,“什么” “没什么!”陈留摆了摆手,然后指着不远处正迈过门槛过来的几个人道,“他们都来了,你先去吧!” 谢颂华也不客气,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丁香仍旧往宴春台去。 一直走到园子里,她才放缓了脚步,让丁香去替她取个篮子来,想剪几支花回去插瓶。 等丁香走了,她才开口,“你还上房揭瓦了!” 玉如琢似乎是轻哼了一声,“与他说话那般投入,也不注意周围的情况,那个谢淑华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你不寻思着怎么反击也就罢了,竟还主动递把柄到人家手里去!” 虽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谢颂华的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笑嘻嘻道:“我光明正大地跟他说话,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是明光正道地从我们家大门进来的,更是来拜见三叔的,不过是正好碰上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却发现玉如琢不再搭话了。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他在开口,不由疑惑地唤他,“玉如琢” 仍旧没有回答。 她便又再叫了几句,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就奇了。 “怎么说走就走以前也没有这么不讲礼貌的啊!” 不过最近他似乎又好了很多,而且还在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经常神出鬼没的,谢颂华也习惯了这个人经常不在身边。 只不过以往他便是要走,也会跟自己打个招呼,若是回来,也会告知她一声。 这样说话说到一半就走,还是头一遭。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一紧,“玉如琢!” 语气已经变了,透着不容忽视的担心。 她才想起来,以玉如琢的性子,不会不吭一声就离开,那要么就是遇到紧急的情况。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叫她不得不怀疑,是他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 谁知道这一声之后,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很淡的一声,“嗯” “你……你没走啊!”谢颂华不由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便埋怨道,“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吓得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在旁人看不到的视野里,玉如琢透明的脸上,有些复杂。 其实他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的就有些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他经历过太多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喜不悲的冷硬心肠,如同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当刚刚他感知到自己奇怪的情绪时,第一反应是逃避。 他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却知道是与谢颂华有关,因而下意识地打算先避开与谢颂华进一步的交流,等这样的情绪过去再说。 可当他见她忽如其来的慌乱模样,又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这越发让他觉得奇怪,而这奇怪的深处,又有一种难掩的伤痛。 面前的这个少女,好像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埋藏了很久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会带来恐惧。 而谢颂华却对他情绪的变化完全无知无觉,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也只当是他一贯的寡言少语的性子,“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走,也知道咱们其实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既然眼下你还在,咱们还捆绑在一起,那就不得不替对方考虑是不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在与不在,我都得知道,才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不是所以我再重申一遍,你如果有事要先走开,一定要先跟我说。” 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就叹了口气,“主要是你忽然消失,我会担心啊!” 第185章:我一定会 “你会什么” 其实这句话问出来,玉如琢就有些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又让他生出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来。 谢颂华却十分坦诚,“我会担心。” 她说得认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你帮了我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朋友,我连你的真名,你的相貌都不知道…… 可是,我心里是认你这个朋友的,若不是你,我没有办法在谢家站到如今的地位上,也没有办法如现在这样相对自在的生活,我感念你对我的付出,也感激你对我的几次救命之恩,我早就说过,我在心里将你当成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就会担心啊。” 她对着玉如琢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往前凑了凑,像是含了几分期待似的,“那么,你呢” 等了好半天,玉如琢还是没有说话。 谢颂华不由得有些泄气,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单方面的给予其实都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因而心里也会忍不住想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她当成朋友。 不过,好像这个闷葫芦真的不太喜欢这样的表达,她只能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 玉如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回去吧!” 可真是个闷葫芦,谢颂华毫不怀疑,他在正常的生活中,怕是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不知道将来他好不好找媳妇。 不过这个时代,凭着他的家世,应该没有找不到媳妇这么个说法。 那他将来的媳妇可倒霉了,日日面对这么个木头似的人。 虽然谢颂华很想调侃他这一点,但是想想他这个性子,还是将自己的这份冲动给按捺住了,玉如琢可不是那等跳脱的性子。 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烧的香起了作用,谢非梧竟然还真的被点为了主考官,另外一名,却让人惊掉了下巴,竟然是那位从江南来的大儒方从文,也是未来四皇子妃的祖父。 圣上的这一套拳法着实有些打蒙了朝堂上的众臣,从去岁冬天到眼下春天,圣上的这些动作竟越发让人觉得难以琢磨了。 别说三皇子和太子到底哪个更得圣心了,就是如今这些成年的皇子,都让人觉得不靠谱起来。 还有朝堂上各大衙门,好像也频频接到圣上不知意图的旨意。 不过可以明白的一点是,谢家并没有得罪圣上,前头那两个谢家女没有入宫,也不代表什么,眼下这谢家竟又成了会试的主考官,这说明了什么还不清楚么 更何况,此次谢家也有子弟应考,作为亲侄儿,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家叔父的喜好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慎思馆这几日几乎都被挤爆了。 她们这些姑娘家自然没有再去上课,应了老夫人发的话,一切等这一科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谢颂华因此也就难得地落了个清闲,每日里从寿安堂里出来之后,要么便是一头扎进起居室里,要么就是往静心堂去诊治,再要么,就是往城南的自家药铺里去拿药。 之前她调制了几款方便使用的外敷药膏,有的是除疹子的,有的是伤口感染的,还有些是给小儿用的,药铺那边的反应很好,得了谢颂华的方子之后,再也不敢对她提出半点儿质疑了。 基本上谢颂华是有求必应,不但将一些熬制药材的器具置办齐全了,好些寻常不容易得到的药材也会想办法托同行去替她寻摸来。 因而如今谢颂华这起居室里,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早就借了谢云苍两个人,将起居室后面的那堵墙拆了,换成了一道门,将屋子和后面院墙之间的过道都用上了,将顶上一盖,便是一间小屋子,摆放她的那些器材刚刚好。 安氏管家的时候,给她送了三个丫鬟过来,一个叫小橘的是二等的丫鬟,另外两个三等的,只在外头干活。 没有给她配二等,只是和碧桃翠柳商量了一番之后,将碧桃提了一等,翠柳仍旧算二等,只是跟着碧桃拿一等的例,少的部分,她私底下出钱补。 翠柳做事更稳妥,但是性子也安静,不爱名利,更不爱出风头,所以这样的安排,她再没有不肯的,同时碧桃也欢喜。 这样一场人事变动,在宴春台没有带来什么变故。 丁香跟着她出去走动得多,人情往来也历练了出来,与各房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便仍旧跟着她出去。 碧桃性子温和,又柔中带刚,由兰姑姑在一旁指导着,带着管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翠柳是最细心的一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因而谢颂华便叫她和兰姑姑一起管自己的私产,而平日里起居室的收拾整理,都是交给她来。 这后头小小的药房也都多亏了她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分舒心。 谢颂华从最里头的格子里取出了一瓶药水,自己再三地试了试,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丁香叫了进来。 丁香对于谢颂华交给的任务,向来都是没有二话的,当即便转身跑出去送信去了。 倒是玉如琢有些担心,“你真打算这么做你有这个本事” 谢颂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增加勇气,“我必须这么做。” 她说完,又补偿道:“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友好了,我不能满足于眼下的这一间小小的药室,我得走出去!我得去看看这个时代医药界的风采!” 这话与其说是跟玉如琢解释,不如说她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是这一刻的谢颂华,却让玉如琢有一种挪不开眼睛的魅力,他竟一点儿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异想天开,一点儿不觉得她没事找事。 相反,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别的女子身上都没有的气质,那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朝着她心里的光的方向生长,纵然这是一条不为世俗认可的路。 他不自觉地就接了一句,“我相信你可以。” 谢颂华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却绽放出更大更精彩的笑容来,“我一定会!” 有了梅姑姑的方便之门,谢颂华出去一趟,变得容易了许多。 加上经历过选秀的事情之后,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谢云苍也好,对她都看重了许多,同时也放松了许多,到底是多了一分对家里人的关心。 因而当她说她有些着了风寒,想静躺两日时,老夫人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有,只让她好好休息。 第一日,谢颂华先去了地方,将所有能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日才让人去卓太医府上求见。 第186章:手术 以麻沸散为条件,替谢颂华帮一个特殊的病人诊脉这件事情,卓太医已经答应了挺长一段时间。 自从拿到麻沸散的制作方法之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个,除了宫里头十分要紧的差事才亲自过去,其他都交由了手底下的人。 若非一名医者,不会明白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有多么欣喜,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件神器用于行医上。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跟谢颂华的约定。 能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作为交换条件,卓太医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不知道谢颂华要他看的,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病人。 马车径自将他一直带出了城,又行了十多里路,才来到一处精致的别院。 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等他一进来,就有人来将他迎进去。 这别院里并没有多少人,连往来穿梭的仆人都没有两个,绕过前院,直接到了后院的一处角落的院子里。 才进去,就闻到了阵阵的药味儿。 谢颂华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一见他的样子,卓太医便吃了一惊,“你这是……” 只见一头长发全部包了起来,耳朵上还挂着块巴掌大的白棉布,身上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从上到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有些…… 不伦不类,不成体统。 卓太医老脸一红,便有些不敢直视的样子。 谢颂华一愣,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系裙子,在这个时代,明明穿着裤子,不系条裙子,就好像显得特别不庄重。 当然,那些贫家的姑娘另说。 谢颂华尴尬了那么一瞬,便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卓院使,实际上今日这个病人,我并不是要您来替我看病的,而是要您给我当个副手。” 这话说出来,卓院使也顾不上她此时古怪的服装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颂华神色未变,也不在意他脸上那隐忍的怒意,“里头的这位病人,情况有些复杂,一来,卓院使不大方便,二来,我的法子您未必能接受。 但是我于听脉一技上,着实经验不够,须得要您老在一旁替我把控把控,您放心,这位病人的情况,与您毫不相干,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也绝怨不到您头上,我一人承担。” 卓院使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地斥道:“你这是在胡闹!” 不是他看不起谢颂华,着实是谢颂华太过年轻,甚至连把脉这一基本技能都不怎么会,竟然还要自己给他当副手,来替人治病。 这人的病既然让她舍得下“麻沸散”这样的宝物,足以说明病人的病情特殊且紧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卓院使到底是名大夫,作为一个大夫,如何能见得旁人这样拿人命开玩笑! 谢颂华正色道:“卓院使可记得我将那方子交给您时说过的话” 当时谢颂华就说,要求他帮一个忙,且不能过问太多。 卓院使一时说不出话来,皱着眉看了她好半晌,终于点头同意。 得了他的首肯,谢颂华便安排小院里的人将一切准备好,她自己则把那块白色的棉布另一边也挂到了耳朵上,竟将整张脸遮住了大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谢颂华转身进去,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还不走么” 玉如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一个人可以” “你不相信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声道:“那好,我正好也有些事儿,大约明儿下午回来。” 谢颂华这下心里没有负担了,到底是给人做这种手术。 虽然说那位病人并不知晓,可想到玉如琢在旁边,她到底不能全心投入。 卓院使走进内室,发现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床,而床的四分之一处,拉了一片厚厚的帘幔,这边完全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只有一只保养得十分精致的少女的手,从那头伸过来,放在了腕枕上。 谢颂华将他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劳卓院使帮我替这位病人诊脉,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谢颂华相信中医的脉理,但是更清楚,这诊脉的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须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诊脉经验,才能精准地判断病人的情况。 以卓院使的阅历及造诣,她相信,他是充当自己的体征监测仪的不二人选。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手去做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台手术。 床上的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眼下的事情当中,想象自己站在前世的无影灯下,想象着身边是自己熟悉的场景,然后右手那把按照自己要求特制的银质手术刀终于落了下去。 卓院使按照谢颂华的要求,每当旁边的铜漏响一声,便告知她一次此时病人的情况。 而他闻着鼻端奇怪的酒精味道,只觉得云里雾里,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要求来。 只是当他听到那疑似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剧。 若非理智控制着他,他着实要忍不住跳起来了,这种传说中的医治法子,自己对面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真的敢动!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竟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这样一名少女的性命至于不顾。 但是,那可是麻沸散! 而且,谢颂华已经动手了,便是他这会儿阻止,该发生的悲剧也发生了…… “现在如何” 谢颂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冷冰冰地传过来,将卓院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才注意到原来铜漏又响过了一声,便连忙稳住心神。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她的脉搏变得这么凝涩!”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你只管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 “你……” 卓院使简直要被她气到,只能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而谢颂华的额头上却是出了一层细汗,根本无暇跟对面那个老大夫辩解什么。 这样的手术对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只是此处的设备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完全只能靠自己的经验来完成。 旁边一大篓煮过的纱布已经用了一大半,用于止血的药也灌下去了大半,她紧张得连手都有些发抖,干脆停了下来。 连续三个深呼吸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平复了一些,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手术,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些东西,她可以!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一双手恢复了正常,她拿起一旁的针,眼神又重新变得坚毅。 第187章:势在必得 里头的谢颂华宛如在钢丝绳上行走,外头的卓院使却做如针毡。 时间拖得越久,他良心谴责得越厉害,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那是一条性命,那是一条性命……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凝神屏气将注意力放在指下的这只手腕上,脉搏还在,他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好几次,卓院使都差点儿站起来,差点儿打断谢颂华的动作,可每每动了念头,他总是想起谢颂华进去时看他的那双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卓院使想到那双眼睛,而一想到那双眼睛,他就莫名地觉得谢颂华或许是真的有几分把握。 这样矛盾的心情煎熬着他,卓院使竟生出一种自己在太医院太久,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已然承受不得半点儿风险的感觉来。 铜漏声声,一声一声,也不知催促的是谁的性命,不知道到底是在摧毁谁的定力。 谢颂华在里面万分艰难,外头的卓院使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头偏西,竟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卓院使终于听到了谢颂华的声音,“打热水来。” 然后便有小丫鬟闻声而至,端着铜盆进去了。 然后便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卓院使摸着那微弱的脉搏,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这还能活 谢颂华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还按在病人的手腕上,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便不有地笑了,“好了,手术做完了,辛苦卓院使。” 卓院使终于动了动眼珠子,抬眼去看那少女,只见她方才那一身雪白的衣裳被血染湿了大半,看着十分吓人,“你做了什么” 相对来说,谢颂华显得十分淡定,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欣喜,“当然是治病啊!” 在他出口训斥之前,谢颂华十分淡定地将身上的手术服脱了,然后扔给了一旁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烧了。” 然后才过来直接拉着卓院使的胳膊往外走,“现在手术完成了,我也不妨跟你讲解讲解。” “什么” 卓院使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讲解她对他 但是谢颂华显然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她竟是认真的! 谢颂华也不讲究,直接拉着卓院使去了不远的一个小厅里,那里已经摆了一桌刚刚烧好的饭菜,谢颂华二话不说给他盛了一碗饭,“累您老人家挨饿,实在不好意思。” 半上午过来,午饭都没给吃,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出,这一来便直接到了下午,卓院使一直紧张着,几乎都忘记了饥饿这回事。 眼下被她这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有些饿了。 谢颂华也不在乎什么规矩礼仪,就这么跟卓院使坐在一桌吃饭,而且是当先扒了两大口饭,又喝了小半碗汤,才像是缓过了神。 实在是这场手术太考验她的心神了,她一直神经高度紧张着,因而能量也消耗得特别厉害。 几大口东西下去,她才觉得神智彻底归了位,因而才又功夫跟卓院使说起这一场手术。 “我知道卓院使精通于脉理,其次便是内症,于妇科似乎不是很了解,不过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应该也不至于完全不懂,那我便大致地与您说一下。” 卓院使正在喝汤,谢颂华却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拿着筷子沾了点儿茶水,便在桌上画了起来,“您看,这是妇人的子宫,这是卵巢,一般来说,女子成年……” 她一边画,一边解说,好些名次实际上卓院使都没有听懂,而她一个小姑娘家说起妇人的生理结构竟然一点儿都不脸红心跳,筷子头画下的那细致清楚的图案更是不带丝毫犹豫的。 直接将卓院使一口汤给梗在了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是听着听着,卓院使却听出了几分意味。 等她将那示意图及女子生理发育规律说完了,然后才来说眼下这一例病例的情况,听她说完,卓院使终于将那一口汤急急地咽了下去,“你是说,今儿那姑娘,是天生的石女!” 谢颂华点了点头,“是啊!” “你……”卓院使话到一半,忽然顿了顿,然后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希冀,“你这样的治疗方式,有几分把握” 谢颂华这一次却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认真道:“若是术后护理不出差错的话,我有十成把握。” “什么!”卓院使觉得她是在说笑,可她眼神里的认真和自信,却让他没法将讥讽的话说出口。 其实方才谢颂华讲解她对眼前这个病例的治疗方式,就已经将卓院使说服了,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法子,可是她讲得那样清楚明白,结合他自己多年来的行医经验,自己在内心里竟然也不由地认同了她的方式,觉得似乎这也并非真的不可行。 他将训斥谢颂华的话给吞了回去,默默地扒了小半碗饭后才道:“你进门之前说,愿意将麻沸散的方子交给我,且不告诉任何人,除了今日替你把脉之外,还有一个请求,那是什么” 谢颂华原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忽然转了话题,愣了一下之后便笑眯眯道:“卓太医行医问诊这么多年,应该有自己的医案吧!” 说完就发现卓院使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摆出一副亲切而无害的笑容。 卓院使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 “之前在宫里那一次,听您老人家说,您手里还有您师父的医案” 这一次,脸色不善的老人家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颂华笑得牙不见眼,同时也显得有些没脸没皮,“拿你们俩的医案来换呗!” “你说什么” “只要您肯,这麻沸散的方子我给您,不但不告诉其他任何人,而且也不会再把它给别人,也就是说……” 她顿了顿,“从此以后,这便是您的研究成果,您……意下如何” 自东汉以来,历朝历代多少医者四处寻访这麻沸散的方子终究一无所获,若是他将这方子公布出去,那对于整个医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的行医生涯来说,意味着什么…… 谢颂华这样的条件,对于一名大夫来说,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也正是因为此,谢颂华此时脸上的势在必得就显得着实可恶了一些。 卓院使见着她那个笑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冷哼了一声道:“那就看看你治的这个姑娘会不会安然无恙再说吧!” 第188章:谁是大夫 眼看着卓院使气呼呼登车而去的样子,谢颂华无奈耸肩,看来老太医还是有老太医的坚持啊! 其实这座别院,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对方通知的她,大概也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休养。 只是…… 她看了看这里的布置,称不上很华丽,但应该也不便宜,想到当初第一次见那女子的情形,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现在想来,自己竟然敢一个人这般孤身前来,也着实有些胆子太大了。 晃了一圈,谢颂华仍旧回到那个小院子里,那女子已经醒了,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伺候的人又将她的面纱再一次帮她盖上了。 谢颂华这才走进去,问询了几句,又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你的药熬起来有些麻烦,我先去替你看着些,最好是叫一个你贴身伺候的人跟着我一起,回头她就知道怎么操作了。” 床上的病人还不能清楚地表达,一旁伺候的婆子笑着应承,表示现在前头正在煎药的丫鬟就可以胜任。 到这会儿天色就已经有些晚了,可偏偏这药煎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恐怕会赶不上回城的时间, 好在出门之前预料到了这种事情,宴春台那边安排好了,梅姑姑明日仍旧当值,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第一副药直接就煎了大半个时辰,等第二副药煎到一半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负责烧饭的婆子显然对谢颂华很是感激,笑吟吟地过来问她的口味喜好。 谁料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异动,还夹杂着人的惨呼。 小院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人闯了进来,“这里的大夫呢”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又见着对方手里明晃晃还滴着血的刀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上一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不美好了,以至于她这会儿也比其他人淡定不到哪儿去。 为首的那黑衣人见她们都不回答,便将长剑往前头一递,摆出了架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冷冷道:“你们在熬药,这里有病人” 一旁靠着谢颂华的厨娘相对来说似乎胆子更大一些,闻言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是,是有病人。” “那么大夫呢”那黑衣人的视线立刻盯牢了厨娘,“把大夫给我交出来。” 谢颂华一直在厨娘的旁边略落后一步,听到这话便揪紧了谢颂华的衣服,却强忍着没有看她一眼,“是……是在那头的村子里请的村医。” “你!”那黑衣人闻言便将剑尖直接指向了厨娘,“你出来,带我们去找那村医。” 厨娘当即被吓得腿脚发软,直往后缩,“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黑衣人便冷冷道:“若是胆敢戏弄大爷,哼!” 他后面的话没说,只是将长剑的剑尖抖了个剑花,一下子就把厨娘吓得瘫软在地了。 “来两个人,”为首那黑衣人对此情形显然早有预料,“架着她去。” 这一去,哪里有什么村医,周围的情形,眼前这个厨娘也未必清楚,即便真有一名村医,只要说漏一句半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哪里还会给厨娘半条活路 眼看着那边两个穿着黑衣的大汉往这边过来,谢颂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不用了,我就是大夫。” 这呼忽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对方有些惊讶,那大汉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着明显的疑虑。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可是有病人要看病” 那为首的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小女娃娃,不想死的,别在这个时候逞英雄好汉,爷几个没空陪你玩,想死自己撞上来,别耽误爷儿们的时间。” 他将手里的剑直接往谢颂华身前递了一步,那剑刃距离她的脖子不过半尺而已。 谢颂华悄悄地吞了口口水,却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极力保持镇定。 既然都已经圣母心了,总不能临阵退缩,好歹厨娘她们方才也没有出卖自己,就当是自己命运不济吧! “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清晨起床的时候,总觉得左胸隐隐的有些闷疼” 她神色平静,眼神淡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好像丝毫没有被他手里的剑和眼神里的杀意给吓到。 而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却让黑衣男子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你的眼白发慌,气息虽然显得绵长,但是和你如此高深内功的情形显然不大相符,还有你手背静脉突出,这都是心脏有问题的症状,所以,我猜想,你最近这段时间晨起多少心脏都会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说对了没有” 其他人听到她这简直像是胡言乱语似的话,刚想要开口嘲笑,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将长剑收了收,“你真是大夫” 谢颂华仍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说起话来也软软绵绵,显得没有什么情绪,“千真万确。只不过你们这请大夫的手段实在有些特别,我这院子里的仆妇都不敢承认罢了。” “少废话!既然你是大夫,那我们要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后面一个黑衣人上前了一步,接替方才那人用剑指着谢颂华。 谢颂华却瞅了瞅四周,然后直接到一旁的一个石墩上坐下了,“既然是来请人,就该有请人的态度,就你们这副样子,我凭什么要去” “小女娃娃这是不要命了!”后头那黑衣人立刻冲上来,直接一剑朝谢颂华刺过来。 “啊!” 院子里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不敢见这场面。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副样子地坐着,甚至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在那长剑距离自己仅仅几寸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出手了,直接一剑格开了后头那人的剑。 “你真不怕死” 谢颂华却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世人哪里有不怕死的,只不过……” 她顿了顿,直直地看到那人的眼睛里去,“这里方圆十里,并没有别的大夫,在往前走,倒是有两个村医,只不过年迈眼昏,平日里也只是看看头疼脑热,治好的概率还一半一半,对你们来说,怕是不顶用。”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了”为首那黑衣人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盯着谢颂华的眼神里含了一丝杀意,手里的剑再一次举起。 “当然不是,”谢颂华再一次淡淡地笑了,“只不过是在谈条件。” 新 第189章:无辜惨死 果然,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颂华便站了起来,尽力站直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些,只是身高差距摆在这里,到底还是要仰视对方。 “你们这么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漏液而来,还做如此打扮,那所需救治的病人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眼下……” 她的的目光在对方沾了血迹的剑尖顿了顿,“你们已经犯了人命在身上,我着实不敢相信,你们会不会害我的性命。 既然去替你们医治那位病人我也是死,这会儿在这里不去也是死,那我还选什么” “所以呢” “所以,很简单,你让我家里的这些人全部离开,你们带着我走,他们入了城之后,你们的人带其中一人回来,告知我他们已经全然安全了,我才开始诊治,如何” 谢颂华这话说出来,后头那个黑衣人立刻跳了出来,“有这个时间,我们早就去城里抓了个大夫出来了,还用得着你” 谢颂华淡然一笑,“第一,我没有说要将他们都送去城里,只要去个大点儿的村子上就行,我想,你们也不至于敢在天子脚下,京城郊外直接屠村吧! 第二,就你们这个架势,若是可以,咋不直接将病人送去京城医治眼下城门已经关了,要么你们没那个本事,要么,你们怕惊动京城,因此,你们自己考虑吧! 是直接将我们这些人一起杀了,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眼下看着这般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哭成了狗,特么都是跟着电视剧里学的,鬼知道这现实中的穷凶极恶之徒是不是能听她忽悠。 不过,很显然谢颂华赌赢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当即便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死,按照她说的去办!” 一声令下,很快众人便被催促着离开。 谢颂华急匆匆地找了纸笔过来,然后将两副药的方子以及煎药的重点及要点全部细细地写了下来,交给了那位病人跟前最亲近的婆子,“一定要按照我这个法子来煎药,不然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说着又叮嘱道:“不要管外头的那些人,只管照顾好病人,只要到了一个大点儿的村子上,使点儿银子给村长,住在村长的家里,明儿一早便找几个村里的人,一起护送你们回城,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便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病人送到马车上,又在底下垫了厚厚的被子,将她固定在马车中间。 收拾好了这一切,外头的人也在催了,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钻出马车。 才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转过脸才发现床上的病人睁开了眼睛,只是大概是太过虚弱,眼睛里看着没有什么神采。 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里头的担心,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你们安全了,他们便会顾及着你们会报官,这里距离京城这么近,就是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胡乱惹事。” 那床上的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恢复,大概连舌头都是麻的,因而只能看着她。 谢颂华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跳下了马车。 和那些黑衣人一起送着三辆马车出门,只是走到前院看着那横陈在各处的尸体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早上替他们开门时,那笑容灿烂的门房,伶俐地替她拎药箱的小丫鬟,还有过来牵马车还不忘提醒她路不平有着慈祥笑容的老爷爷…… 这会儿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而难以瞑目的尸体,谢颂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角因为一直用力睁着眼睛而有些发酸泛疼。 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人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地就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耳畔传来小丫鬟低低的哭泣声,显然这些无辜惨死的人里有她们熟悉的人。 这含着愤怒又透着恐惧的哭泣声,混着夜风裹到人耳朵里,只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阵阵地被风送到鼻子里,就连一向见惯了血腥的谢颂华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不由在心里暗自思索,若是能够脱身,是否能有些什么法子,替这些人报仇。 可惜她除了一点儿微末的医术,并没有什么大能耐在身上。 一步步走出这座她才第二次来的别院,外头清新的空气让她有一种走进了新世界的感觉。 等着马车远去,夜色更浓了,谢颂华才要开口,一个大汉便走了过来,却是拿着条绳子直接将她的两只手给捆了起来。 “这……用不着吧!”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她,飞快地就给她眼睛上绑了块黑布。 原本就是黑灯瞎火的晚上,这一下,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正想问怎么走,忽然身上一轻,然后便被人重重地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只摸到一把鬃毛,这便知道自己是被摔在了马上。 尚未开口,人就像个什么物件儿似的被对方拎着摆弄了一番,她便坐在了马背上,若不是她动作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抱紧了马脖子,在对方挥响马鞭的一刹那,只怕就已经摔了下去。 从前看电视剧,总觉得那些古装的俊男美女骑着马是多么的英姿飒爽,策马奔腾的感觉看着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眼下自己被这马颠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美好的表象而已。 这伙人大约真的是遇上了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一路策马,几乎片刻都不停歇,她估摸着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他们便停了下来。 这一次,跳下马之后,谢颂华更是连嘴巴都被堵上了,直接由别人扛在肩膀上扛了出去。 很快眼前就的黑布便透过来了几缕光线,也有了别的人声,只是声音都被刻意压低了,听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谢颂华一直被抬到了一间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屋子里,这才被解开了束缚。 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然后便看到一名脸色十分难看的妇人,用淬着毒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大夫” 谢颂华很不喜欢她的相貌,也很不喜欢她此时的语气,可眼下人已经在对方的手里,能不能活命,在于双方的合作和交流。 “是。”她轻轻地点头,“病人在哪儿” 那妇人像是要将她的躯壳看穿似的,“你有什么本事” 谢颂华这下就不爽了,“没什么本事,你就说你们要不要我帮着看吧!” 新 第190章:她是个大夫 那妇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谢颂华身上打探,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谢颂华就这么站着让她看,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就这么个毛丫头,真的能行」 这话却不是对谢颂华说的,语气里含着浓重的不信任。 抓着谢颂华过来的黑衣人仍旧蒙着面,眼睛里透着几分不悦,「嬷嬷莫要再耽误时间了,眼下咱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耽误下去,咱们都是个死。」 那嬷嬷闻言这才冷哼了一声,终于转向谢颂华,「跟我进来,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她那阴森的语气,都不用后面那句话,就知道惹毛了她会是什么后果。 谢颂华来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惨烈的画面,这会儿这妇人的话,着实威胁不到自己,因而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不行,我得等我的人回来。」 「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她,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又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没说明原因,而是转向谢颂华道:「你少啰嗦,赶紧进去,不然,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然后视线下移,便看到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尖。 原本的硬气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一下谢颂华着实吓得有些腿软。 毕竟这会儿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这柄剑方才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若是真的惹恼了这人,说不得,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她已经尽力了,若是那帮人到如今都没能逃出生天,她也会自责了。 谢颂华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下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怪异。 是一种她下意识里觉得的奇怪。 就像前面那个领着她往后面走的妇人,似乎就与眼前的这一切显得十分不搭。 这种怪异的感觉等她走近那混着奇怪味道的屋子时,就更加明显了。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女子的闺房,闺房当中便是一张铁木床,床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看不大清,但是那股奇怪的味道便是从里头散发出来的。.. 那妇人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俯身到那床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声音压得太低,谢颂华听不清,不过里头人的呻吟声,却十分清楚。 那妇人脸上便透露出了两分紧张,连忙快步走到了谢颂华面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去!若是治不好我女儿,你今儿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就在方才的这么一会儿,谢颂华已经清楚了自己闻到的那个味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了底,但是等她看到床上女子的情形时,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怎……」 「少废话!」那妇人已经走到了床边,咬牙切齿地道,「就说你能不能治」 谢颂华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可以。」 「当真」见她这般肯定,妇人的语气里到底含了两分欣喜,只是仍旧有些怀疑。 「但前提是,我要的东西你们得要有。」 「你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们一定弄得到。」 见他们这个样子,谢颂华还真不怀疑。 原本面对这么一群人,她心里是真不愿意替他们的人诊治,可是看着床上那人,到底还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是个大夫。 原本那妇人还有些担心谢颂华的能力,但是眼见她摆出架势,口齿清楚,神色镇定地开出一样样 的东西,手上的动作也颇有章法,最要紧的是,也不知道她从身上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病人的状况明显好了许多。 那妇人立刻忙活起来,来来回回地一通吩咐。 谢颂华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白天那一场手术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原本准备将两副药煎完便好好睡一觉的,谁知道就直接被抓到了这里。 这一路被那马颠得七荤八素,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立刻面对这下一个情况复杂的病人,精神上着实有些支撑不住。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竟生生出了一头的汗,一旁的妇人还在时不时地催促。 这催起来,谢颂华着实有些烦躁,「若是真想你女儿好,现在最好就给我闭嘴!」 那妇人立刻暴跳如雷,才要出口叱骂,见着她那阴冷的眼神和疲倦的样子,到底忍了下去。 将放凉了的药水冲洗了伤口,谢颂华才终于停了下来,两只手简直已经没有了知觉,外头已经隐隐听到远处的鸡鸣声了。 那妇人在她站起来之后,连忙冲上去看,谢颂华冷冷道:「若是希望她尽快恢复,你最好不要乱动她。」 妇人听到她这话又瞪了她一眼,这才冷声冷气道:「如此便多谢大夫费神了,我们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家,你既然治好了我女儿,我也该好好款待你,眼下时辰还早,还请这位大夫先去休息休息,明儿一早,我便准备好酬金,令人送你回去。」 谢颂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她走出了这个屋子,绕过曲折的游廊,仍旧回到她刚开始来的地方。 然后便见着了之前跟着自己学煎药的小丫鬟,显然她也被吓得不轻,一直瑟瑟发抖地站在屋子中间,连坐都不敢坐,眼睛时不时地便瞟向离她不远的那名黑衣大汉。 见着谢颂华时,那小丫鬟像是见着了救星似的,激动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谢……」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颂华打断了话头,「小环,其他人都没事儿吧!安全到了吗今儿来找我的那位病人怎么样」 小丫鬟愣了一愣,好在反应够快,立即接口道:「姑娘放心,大家到了棋盘村住下了,村长听说我们是赶路错过了客栈,立刻让人收拾了间空院子给咱们住下了。」 谢颂华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为眼下的情况着急,这一伙显然不是什么好人,眼下他们还真未必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尤其现在身边又多了这么个小丫鬟,便是她有能耐一个人跑掉,带着这个女娃娃,也着实有些困难。 两个人说着话时,便有另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与方才那妇人不同,这一个脸上的神色就显得和气多了,长着一张面团儿似的脸,「今晚上实在多谢这位……」 她看着谢颂华,似乎有些犹豫地不知道怎么称呼。 谢颂华连忙笑着道:「我姓江。」 面团儿妇人便笑着道:「实在多谢江大夫,您累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先去休息为要!」 说着便将她们两个人引向另一间屋子,谢颂华走到门口,闻到屋子里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第191章:逃跑 在那妇人开口之前,谢颂华便笑着道:「方才忘记说了,你们家姑娘的这个情况,若要完全恢复,明儿还得酌情添减些药材,另外还有一副外用的药,得明日看情况瞧瞧是不是能用。」 面团儿妇人显然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当下便有些愣住了,「这……」 谢颂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她神情中的一丝猝不及防,反而宽慰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目前来看,情况尚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竟是将她此时的犹豫当成是对病人的担忧了。 面团儿妇人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而笑道:「方才听钟姐姐的话,就知道江大夫医术高超,我们家姑娘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只是你瞧我,这一紧张,就容易忘事儿,您瞧瞧您忙活了这么久,连口热饭都没吃,我竟就打发您去休息,您饿不饿若是不饿,就随便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谢颂华便笑着道:「之前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是倒是真有些饿了,也不用麻烦了,直接带我去厨房对付一口算了,我也想早些休息。」 小丫鬟一直神情紧张着,见着谢颂华这般淡定,只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两个人就这么跟着那个面团儿妇人直接去了大厨房。 这会儿虽然离天亮没有多久了,但是厨房里也就一两个生火打水的仆妇在忙活。 听到吩咐,便立刻有人上灶给她们下了两碗面条。 谢颂华笑着道:「这位姐姐你若是有事儿,便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回去。」 那妇人有些犹豫,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便笑着应承下来,转身离开了。 谢颂华便一边等着吃面,一边跟这大厨房下的两个做粗活的妇人聊天。 这才知道这里也只是旁人的一处别院,平日里是没有人来的,眼下这主人家也是前日才住进来。 至于主人家是谁,两个妇人一脸茫然,是真的一无所知,而不是故意隐瞒。 这倒也是能理解的事情,谢颂华便不再多问,只是信口闲聊。 眼看着面要煮好了,赶紧去洗了个手,她是真的饿,一晚上净聚精会神地干活去了。 小丫鬟见她胃口这么好,一直忧心忡忡的情绪竟然也冲淡了许多,跟着吃了小半碗。 吃完了面,谢颂华又直接在这里漱了口,这才带着小丫鬟顺着方才来的路回屋子里去。 屋子里倒是没有安排伺候的人,那小丫鬟也十分乖觉,立即点灯关窗,叠被铺床,「江大夫,您先睡吧,我不困,我就在这里替您守着。」 谢颂华看了一圈,发现屋角有个小小的滴漏,便指着问她,「可认得这个」 那丫鬟连连点头,「认得的。」 「那好,你过一个时辰叫醒我。」 小丫鬟一听,满脸惊讶,「江大夫您要不要再多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天还没有完全亮呢!咱们反正刚刚也吃了,不用赶他们的早饭。」 谢颂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真可爱。」 可到底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你就听我的话就行。」 她是真的累的狠了,叮嘱完小丫鬟,几乎一沾枕头就立刻睡着了,这感觉就跟前世连轴转赶了几场手术似的。 这一觉她睡得尤其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反复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见到了小丫鬟担忧的脸。 「什么时辰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滴漏的呢!过了一个时辰便喊您了。」 说着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谢颂华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多谢你。」 她说着话,便直 接走到屋子后头,推开了窗,外头已经蒙蒙亮了,依稀看得清远处的山峰,空气中除了清晨的湿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烟火气。新 「你会爬树吗」 见她不解,谢颂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爬上那棵树,然后翻出去。」 在小丫鬟吃惊的神情中,谢颂华当先翻了窗出去,「不会也得会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如她所料,这个时候,此地并没有什么人来往。 原主的身体底子原本就不错,谢颂华自己穿过来也没有如时下贵女那般养尊处优,但凡能走路的地方,绝对不坐轿辇,且她因为出来替人看病,没有穿那些繁复的衣裙,这么一棵歪脖子树,倒不在话下。 小丫鬟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上了院墙,咬了咬牙,也跟着爬了上来。 到底是替人做事的,果然不娇气,爬起来比自己还要顺溜。 两个人一起跳下院墙,到底还是有些高,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才缓过去。 小丫鬟跟着谢颂华跑,一直有些云里雾里。 一路跑了小半个时辰,碰到一处破庙,便实在跑不动了。 两个人也没敢进庙里面,直接绕到了庙后头的墙根下坐着歇息。 「江大夫,咱们这下安全了吧!」 看着她含着希冀的眼睛,谢颂华无奈地摆了摆手,「恐怕也未必,我在他们的水缸里下了药,那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大约寅正吃早饭。」 小丫鬟一听,眼睛就亮了,「怪不得您要我那个时候将你叫起来,所以,他们这会儿都晕了是吗」 谢颂华叹了口气,「我那药也不多,那么两大缸水,估计起不了多少作用,咱们还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不然若是被抓上,那是真的没有任何生机了。」 她说着将小丫鬟的簪子扯了,然后拎着一条发带,替她将头发束成个发髻,做妇人打扮,「把你身上那些个鲜亮的东西都除了,这是个求子庙,虽然瞧着有些破,但方才我看着好像还有些香火的样子,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是待会儿见着有前来求子的人,跟人换一身粗布衣裳穿着,慢慢往城里去。」 小丫鬟闻言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那江大夫您呢」 谢颂华只觉得她这圆圆的脸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又伸手捏了一把,笑着道:「咱们俩一起跑目标太大了,说不准一下子就给人逮住了,你在这里等,不要随意乱跑,等到了个人,换了衣裳,就装着进城去的乡下人的样子。」 看着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又还是有些不放心,「钱一定要放好,别给人骗了。」 小丫鬟听到她这话,反倒笑了,「江大夫放心好了,我也常替主人家出门跑腿的,不会那么容易被骗的。」 谢颂华这才点头,匆匆忙忙地将头发打散,拿了块帕子包了,在头上总了个发包,又干脆将衣服反穿了,横竖看起来没那么打眼了,这才跟小丫鬟道别,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直走了半个时辰,才遇到一个村子。 才进去,谢颂华就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溜,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192章:一尸两命?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一声犬吠都没有,一声孩童的嬉闹声都听不到。 谢颂华走过村口,一直经过了三四处房屋,都没看到一个人,明明门开着,呼唤了两声,里头却没有半个人声应答。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村里有什么事儿,大家伙儿都聚集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寻常时候,她倒是可能会去一探究竟,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凑热闹。 眼瞅着前面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衣裳,谢颂华顾不上别人在不在家,赶紧扯了两件下来,又扔了一把铜子儿,匆匆忙忙正要换上,就听到一人大喝,「什么人在那儿鬼鬼祟祟!」z.br> 这一声直接将她吓得一个哆嗦,二话不说,抓起衣服就发足狂奔。 就凭着对方的语气及口音,她都不用瞧明白便知道那人不是什么普通的农户人家。 后面立刻窸窸窣窣地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分明是追了上来。 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判断,这一听,就越发肯定了这几个人不同寻常。 若真是普通农户人家抓贼,这会儿应该一边跑一边嚷嚷,喊上村里相熟的人一起来才对,可是他们只是闷着头追自己,且脚步声十分简洁利落,分明是练家子。 完了! 谢颂华在心里哀叹一声,偏偏玉如琢昨儿走了,这会儿若是命丧于此,算不算一尸两命!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逃命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过分活跃,谢颂华脑子里还在分析此处到京城的距离,以及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可能的原因及目的。 现在是青天白日,这里是真正的村庄,有田有水有庄稼,方才村子里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也没有人声,那是不是这些人将村子里的人都抓走了 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除了亡命之徒,那就只能是公门中人。 最近并没有听说什么新鲜政令出来,难道是一群亡命之徒 谢颂华想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人,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就打住了,因为其中一人忽然纵身而起,直接跃到了她前面。 一见那人,谢颂华心里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一听那声音,果然…… 「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一见着我们就跑」 这明明年近中年却面白无须,甚至连点儿胡茬子都没有,再加上这把嗓子,谢颂华只能想到那个死变态了。 后头那个人也追到了,同样尖着嗓子道:「何须问这么多,她既然撞进来了,杀了便是。」 谢颂华脑筋急转之下,连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草菅人命,韩翦便是如此教导手下的么」 果然一搬出韩翦的名字,这两个人立刻便被唬住了,前头那人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她,「你竟然还知道我们督公的名讳」 谢颂华顾不上和韩翦之间的过节,趁着这个机会便扯起了虎皮,「我跟韩翦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动我一个试试!」 当初在悬崖上,也算是过命了吧!只不过是他想杀自己,而自己抱着他苟命而已。 「这……」 听到她这么说,这两个太监越发迟疑了,两个人相视一眼,后头那人便道:「既然她这么说,咱们就直接绑去见督公便是,到时候是真是假也不过就是督公一句话的事儿。」 谢颂华闻言吓得差点儿腿软,韩翦在这儿! 前头那人便有些担忧道:「万一是这个丫头片子胡言乱语,咱们这般贸贸然带到督公面前去……」 「呵……」后头那太监便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敢在咱 们面前胡乱攀扯督公的交情,说不定咱们能看一次点天灯呢!」 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偏生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她这个时候若是再反口,只怕死得更快。 她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人的站位,再思量了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毫无胜算」四个字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走!」 其中一个太监十分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扯了把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谢颂华给捆了,「对不起了这位姑娘,若是你真跟我们督公认识,小的回头三拜九叩给您赔礼道歉,若是你方才是唬我们的……呵呵……我们落不着好,也能见见你的世面。」 谢颂华很想再说点儿什么找补找补,可眼下已经被人扯着往那头去了,也只能想办法使上一个拖字诀,磨磨蹭蹭愣是走不动半步路。 「嘿!你方才不是跑得挺快的么怎么到这会儿就走不动了莫非你说认识我们督公的话,根本就是骗我们的」 话说到后头,语气已经森然泛着寒意。 谢颂华咽了咽口水,勉强笑了笑道:「不是,是方才跑得乏力了,我比不得两位大爷武功高强,这会儿已经没力了,还请两位大爷原谅则个。」 「少废话,再不走快点儿,直接就地了结了你,督公便是怪罪下来,我们也有个不知者无罪的由头!」 说话人眼中的狠厉谢颂华看得真真的,这下也不敢磨洋工了,只得跟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方才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跑得挺远,这会儿走回去,却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过于近了些,好似一下子就走到了那个村口。 谢颂华正想着能不能趁着进村的时候,想个什么法子逃过,忽然就看到里头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跑了出来。 押着她的两个人也立刻就停下了身形,同时警惕地看向来人。 待那人跑得近了,谢颂华才看清,跑过来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张脸上满是惊恐,看着前方的目光像是看着仅有的生存的希望。 他像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发足狂奔,待看到他们一行三个人时,眼睛里的惊惧陡然炙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谢颂华才看清他眼里这种恐惧,就见他陡然往前一扑,直接倒在了地上,就当距离她不过四五步远的地方。 她被身旁两个人直接往后扯了一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容易站稳了,这才发现那孩子后背上插着一柄短剑。 短剑的剑柄十分简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几道古朴的铭文。 她蓦然抬眼,朝村口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惨白得不像个活人似的脸。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件大红色的蟒袍,而是换了一件靛青色的圆领袍,可这也没有缓解半点儿他身上的阴森之气。 韩翦迈着平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身后立刻有两个太监快步超过他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利落地抽出了穿透那孩子后心的短剑,另一人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短剑擦拭干净了,又换了几张细棉布的帕子重新擦了几遍,眼见着韩翦走了过来,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韩翦目光落在谢颂华脸上,看也没看那个太监,一拂袖便将那短剑收了起来,然后才似笑非笑地对谢颂华道:「又见面了,谢四姑娘。」 第193章: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明明是青天白日,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在「咯咯」地打转,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个魔鬼! 她眼前只觉得地上这孩子的脸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想吐。 然后她便真的吐了出来,在胃里消化了一半的面条便直接喷到了刚刚行至她面前的韩翦身上。 旁边的太监立时大惊失色,立时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督公不敬!」 韩翦的目光从地上那孩子身上扫过,其中一个太监立刻将那孩子的尸体拖走了。 谢颂华被人押着,吐也吐得不痛快,胃里一直翻江倒海,脑子里又一直是那孩子的眼睛,这让她越吐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吐。 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脸都吐成了猪肝色。 等她终于慢慢地喘匀了气,旁边那两个太监似乎也终于确定了她确实是认识韩翦的,便将手松开了,一行几个人都退了下去,这里便只剩了她与那死变态两个人。 谢颂华被捆着两只手,跑也跑不了,又落在了韩翦的手里,干脆摆烂,直接靠在了一旁不知谁家搭的篱笆上,抬眼看向那个死变态。 她倒不是不怕死,而是这个死变态根本不是会心软的人,上次能在悬崖上逃脱,那是她命大。 眼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真要自己的命,她就是把头给磕破了,怕是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韩翦见她这个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有趣,那张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四姑娘似乎跟在下有些莫名的缘分!」 谢颂华只好无奈地笑,「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四姑娘一向命大,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谢颂华正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猛然抬头,就看到村子的那头忽然火光冲天,烧焦的味道从那头一阵阵地传过来,除了潮湿的木材燃烧的味道,还有…… 谢颂华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恐惧直穿天灵盖,她瞪大了眼睛,猛然看向韩翦,「你做了什么」 而这一次,谢颂华在他的脸上竟然看到了笑容,只是那个笑,让她想起来,从前最害怕听的关于午夜的猫头鹰的故事。 空气中是烧焦的肉味儿,而且非常浓重,还有织物被烧的味道…… 她想到方才那个半大的孩子,想到了空无一人的村子…… 她张着嘴,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 不知道是太过惊恐,还是因为方才的狂吐引起的电解质紊乱,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韩翦一步步走向她,那把短剑不知怎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指尖旋转。 然后他蹲在了她的面前,声音轻柔,「四姑娘的运气,着实好得让人惊讶,怎么回回都能碰上你」 谢颂华咬着牙,这一回她真的没法跟他辩论,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 眼看着他拔出那把剑,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可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你……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那就不劳四姑娘费心了,若是四姑娘到了地底下想要来找我报仇,记得动作快些,」韩翦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都还是那般平平直直,没有任何起伏,「毕竟,这活的死的,想杀我的人都太多了,动作慢了,你就赶不上趟了。」 这个魔鬼! 谢颂华心里一阵哀叹,看来今天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她以为韩翦要动手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起身,纵身跳开一射之地,冷声问道:「什么人!」 谢颂华心里 陡然一松,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个死人了,谁想竟然还会有人来。 但是当看清来人的时候,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给提了上去。 哪怕昨晚上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但是凭借他们的眼睛,她也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昨晚上抓了她走的那两个黑衣人。 「不好意思,这个丫头是从我们家里逃出来的,打死了我们的一个人,我们的人追了她大半天,才发现她在此处……」 说话的那人目光在谢颂华身上扫过,又陪着笑脸道:「看样子,这丫头又犯了事儿,不知道她如何得罪了大爷您,我们给您赔礼道歉,您想要什么赔偿都行,只是这个丫头,我们得带走。」 韩翦便转脸看了一眼那边坐在路边上的谢颂华,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颂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管是落在谁手里,自己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关键在于…… 似乎韩翦的性格,比较容易给个痛快。中文網 「拿五千两银子来换。」 谢颂华怎么都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顿时瞪大了眼睛。 而让她更震惊的是,那绑架她的大汉,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几张银票。 韩翦又再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平静地将银票收了转身就走,「人是你们的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了,凭着这几个人随随便便就拿几千两银子换她这个人,那就说明了人家是换她走也是要她死。 这死变态分明是已经盘算好了,这样一来,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就灭了口。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缩,昨晚那人一把将她拎了起来,「现在知道怕了!晚上跑得倒是挺利索啊!」 然后便像是拎着个小鸡仔似的将谢颂华一把就拎走了。 与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脚步想比,韩翦这边显得尤为淡漠,他仍旧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子,一路走到村庄口的第一户人家的木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浓烟已经彻底弥漫开来,再往里走,烟雾逾浓。 但是没多久,这烟又渐渐地散了,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味道,闻到这个味道,韩翦便取出怀里的帕子捂住了口鼻,但仍旧这般站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薄烟中跑出了好几条人影。 一人当先上前禀告,「回督公,大桥村一共二十六户总计一百八十二口,已经全部清点完毕,未有一人遗漏。」 「听说,方才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他这话,后头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跪到了他面前,「回督公的话,是……是小的见那小女婴实在……实在……」 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干脆直接磕头道:「请督公恕罪!」 「自去领罚吧!」韩翦挥了挥手,又随口道,「注意后续的事情,不要引起任何注意,至于怎么遮掩,你们自己掂量。」 他吩咐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走到方才谢颂华被带走的那个路口时,脚步顿了顿,垂眼思索了半息,忽然纵身而去,却是方才谢颂华被那两个人带走的方向。 第193章: 掉马 后头跟着的人只见他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身影,却一直恭恭敬敬地半躬着身子行着礼。 不过追了十数里路,便在一处山沟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蹲下身,仔细查验卧在沟里的这两个人的尸体。 致命伤在喉咙,伤口从右至左,变化极小,一刀致命,这俩人死的时候,甚至可能都未能体验到痛觉,看伤口的形状,凶器应该是把匕首。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戏谑,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可惜了,又叫你跑了。” 他站起身,又盯着那两个尸首看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怎么我就逼不出你出手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正要倒往那两个尸首身上,瓶身倾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仍旧将那瓶子给收了回去。 而此时的乔玉言已经回到了京城,匆匆找了个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这才赁了一辆马车往谢府去。 “看不出来,你倒是敢杀人。”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立刻又被玉如琢这么一句话给勾了起来,谢颂华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儿跳起来,“不是我,是你杀的!”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她的心跳似乎加速了些许,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如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本来就将人命当做儿戏,那别院里的惨死的那些无辜的人,在他们眼里,甚至都算不得是正经人命。 既然这样,他们的命,又凭什么比旁人更值钱,或许我应该将他们扭送官府,可若是他们在官府有关系呢若是他们有别的什么本事逃脱呢那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丧命在他们的手上,我……” 她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急促,像是急于想要分辨些什么。 玉如琢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错。” 谢颂华有些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明明就是这么三个字,她的眼睛却莫名有些发热。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事儿找警察,遇到不公寻求法律的帮助。 在手术台上,那些生命无比脆弱,她的一点点失误,都极有可能会让手术台上的病人失去性命,所以她每每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些人命在自己的手上,是重于泰山的责任。 而现在,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玉如琢代替了她,直接取了两个人的性命。 理智上,她觉得那两个人罪有应得,她不过是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讨回了一点点的公道。 可是情理上,她仍旧会害怕,仍旧会忍不住自我否定,她不是法官,不是警察,她原本没有权利去直接决定别人的生死。 所以此时的她是矛盾的,她需要不停地进行心理建设,让自己的精神强大起来。 而此时玉如琢这三个字,直接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给她进行了评定,这让她找到了一种来自于自己之外的力量。 而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真的” “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们危及你的生命,即便是普通人,在被危及生命的时候,反抗也是理所当然。” 谢颂华咬了咬唇,终于重重地点头,“对!我这么做是理所应当!” 说完这句话,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全部都呼出去了似的,“那一户人家,着实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颂华想起那个奇怪的病人,有些同情,一个少女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将来只怕会一直笼罩在这样阴影下。 但是,她只是个大夫,她不是救世主,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她无法左右的。 昨天晚上她尽力去救治了那个姑娘,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在心里祈祷她能好起来,只此而已。 梅姑姑见着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四姑娘可回来了,奴婢昨儿守了一天,没见您,生怕您在外头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今儿原不该我当班的,就怕别人瞧见。” 谢颂华连忙对她谢了又谢,又从荷包里拿出几颗碎银子递给她,酬谢她为自己费心。 却被梅姑姑给拒绝了,“当初若不是四姑娘救命,奴婢这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府里了,若是替姑娘办这么点儿事情还要酬谢,那奴婢成什么人了姑娘放心,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奴婢的,您只管说就是。” 谢颂华一时有些愕然,她一直以为梅姑姑这般愿意帮着她们宴春台是因为丁香与她交好的缘故,没想到…… 见她这个神情,梅姑姑便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不想叫人知道您去静心堂替大家诊治的事情,但是……” 她指了指谢颂华手指上的指环,“姑娘也着实大意了一些,恐怕也不止奴婢一个人知道您就是去给我们诊治的人。” 谢颂华这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指环让她掉了马甲,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无奈,这个指环根本就摘不下来,而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就没察觉。 仔细想想,宴春台如今在府里走动都十分轻松,寻常不会遇到人刁难,这么看来,倒也不全是因为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眼前地位发生变化的缘故。 兰姑姑一见她来,便直接将她拉进了屋,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的外衣给除了,一边将她往床上按,一边解释,“姑太太和六姑娘都来了好几回了,奴婢们只好说姑娘您睡着,人不舒服,才将人挡了回去。 估摸着一会儿还要来,姑娘且赶紧躺着,好歹装个样子出来,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圆过去。” 谢颂华才刚躺好,果然就听到说谢文鸢母女和谢荼过来了。 好在谢颂华奔波了一夜加上个大半天,天亮前吃的那碗面也吐了个干净,这会儿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谢文鸢进来倒是没有怀疑其他,将她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一遍,便又嘱咐兰姑姑等人好生照顾。 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这才担忧地问道:“你这病来得突然,莫不是心里有事儿” 谢荼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儿也还没有定下来,依我说,你也不要怕羞,心里怎么想的,干脆直接去和二叔祖母说说清楚。 你回来这段时间,行事也一向都有章法,不管是祖母还是二叔对你都是赞赏有加,你便提点儿要求,他们想必也乐意满足你。” 谢颂华听得云里雾里,她不过才消失了两天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新 第195章:择婿 林若曦惊讶地看向她,“你不是因为二叔要在新科试子当中给你们姐妹择婿而郁闷病倒的吗” “啊”谢颂华再一次愣住了,“新科试子择婿” “是前院透露出来的消息,昨儿上午传出来的,到晚上就说你起不来了,还以为你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痛快这才病了呢!”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哭笑不得,“我不过就是出门时穿少了些,一时间着了风寒,想在屋子里捂一捂而已,外头的事儿,我没听说啊!” 她们三个人见她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还是谢文鸢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我就说嘛!你瞧着也不是那种容易将事情闷在心里,闷出病来的人,怎么这回这般脆弱起来。不过,眼下你听了这话,心里怎么想” 这事儿来得有些突然,谢颂华闻言细细地想了一回,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 她顿了顿才道:“到今年十月,我就满十六了,按照大启的习俗,女孩儿家大都十六岁定亲,十七岁出阁,不管我乐不乐意,大概率今年也会将亲事定下来。 更何况,前头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早些定下来,也早些断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相对功勋人家的子弟来说,我倒是觉得,选个读书人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这话让谢文鸢笑着点了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然说这些试子来自五湖四海,但是既然能走到会试乃至殿试这一步,那说明,至少书是读得好的。 年纪轻轻能够进入到会试这一坎,那说明要么,其人头脑特别聪明,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要么,家族底蕴尤为浓厚,从小在书墨里泡大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极难得的,只要心态放平,我倒是觉得比找个什么王公贵族还要好些,二哥哥这样的想法,我也觉得不错。” 那头谢荼和林若曦两个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都有些羞意。 谢文鸢便借机教育几个孩子,“这人呢!最要不得的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方寸之地,有些人有些事儿,看似鲜花着锦,殊不知登高必跌重,越是风光,就越危险。” 三个年轻姑娘都连连点头表示受教,谢文鸢便笑着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既然你身子不爽利,我们也不在这儿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早点儿出来走动,没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谢颂华果然听了她的话,第二日便如常出现在寿安堂里给老夫人请安,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丝毫不虞。 “还有几天你们二哥哥就要出来了,大家都记着,待他回来都不要去问他考试考得如何,大家只管说说笑笑地聚一聚就好了,横竖已经考完了,用功了这么长的时间,难得放松一回。” 大家都连忙称是,谢思华笑嘻嘻道:“太液湖上的冰化了,听说两岸的迎春花儿也开了,等二哥哥出来,咱们一起出去划船吧!提前包一条船,单咱们自家人。” 余氏正要训斥谢思华想一出是一出,老夫人却笑着道:“倒是七丫头的注意好,是该出去走走,眼下春天要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闷在家里了,我们这些人便算了,你们自己去吧!只记得不要淘气就好。” 谢荔便道:“七妹妹哪里是想着要一起出去游湖,这是想我们大家给她庆生吧!”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谢思华是二月里的生日,这一下众人又热闹地讨论了起来。 谢思华便打趣要大家送她礼物,一会儿说要谢荔姨娘亲手做的点心,又要谢荼绣的荷包,然后又说要林若曦才晒的香。 谢颂华便笑着道:“还是我好,什么都不会,七妹妹想要我什么东西发现都没有可要的。” “那我不可能放过四姐姐你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谢思华老实不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六姐姐现在抹的香膏就是你给的方子,我上回管她要,她还说是你说的,不可以随便乱用,说是你交代的,每个人的皮肤都不一样。 我反正不管,六姐姐既然有,那我也要,你看我下巴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长了这一片,敷粉都不好敷。” 谢颂华闻言果然凑过去看,“你这个是闭口,倒是有点儿麻烦。” 其他人闻言也都一起看过来,谢荔连忙道:“那四姐姐也替我看看,帮我制个什么方子出来……” 谢颂华笑吟吟道:“好好好,等我回去一人一贴,涂坏了脸嫁不出去可不得怪我。” 几个姑娘家嘻嘻哈哈一派热闹,老夫人在上头坐着脸上便满是笑意。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儿孙们欢欢喜喜的样子。 其他人都一块开开心心的,便显得坐在那边的谢淑华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前几天,姐妹们还跟她搭茬儿,尤其是谢荔,一向怕她怕惯了,见着她冷落了,也会故意带上一两句她的话。 可谁知道,谢淑华却是阴阳怪气,没一句能入耳的话,因而如今大家也都不带她了。 谢淑华眼下看着谢颂华和其他姐妹们说笑,俨然是个小中心的样子,心里顿时气愤难当。 这帮见风使舵的贱蹄子,眼下知道谢云苍和老夫人看重谢颂华,就一个个的都去巴结她。 还真当她是个什么神医了不成还管她要搽脸的方子,也真不怕毁容。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见着谢颂华那般如鱼得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你们也别太为难四妹妹了。 毕竟要不了多久,四妹妹也该开始准备绣嫁衣了,就她那个绣工,还不知道要绣多久,哪里有什么时间给你们研究那么多的方子。” 她一句话就让场面冷落了下来,大家都是没有出阁的姑娘,眼下这里不是姐妹们私下说话的时候,还有长辈在场,怎么好将婚事这般挂在嘴边议论 老夫人当下便沉了脸,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谢淑华的脸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父亲还是你母亲什么时候给你四妹妹说了婚事了” 谢淑华对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没有任何惶恐之色,反倒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诶竟然没有吗我隐隐听说父亲有意在今科试子当中给四妹妹择婿。 开考前,又见四妹妹在那廊下跟个书生模样的人躲在一旁说话,瞧着很是眼生,也不是我们家的亲戚,后来得知是来拜见三叔的试子,便以为是父亲给四妹妹透了口风,已经选好了夫婿呢!” 新 第196章:她还何必客气? 这话这几天在府里也有传闻,但也只有小部分无知的仆妇在传,真里的这些个主子,并没有人真当回事儿。 加上之前谢云苍几次干涉内宅的事儿,都是因着这些底下人嘴碎的事儿,如今府里内外到底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敢十分过分传扬。 因而谢淑华忽然这般不知轻重地说出来,别说根本没有听说的老夫人,便是偶尔听到了一耳朵的余氏和谢荔都惊讶地抬眼看向了她。 谢淑华脸上仍旧带着那般温婉的笑容,竟真想是一个关系妹妹的姐姐似的模样。 这让其他一些人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谢颂华身上去,想要看看关于这件事情,她怎么说。 谢颂华只觉得心累,面对谢淑华这种永远看不清情势,一心只顾着将自己当成假想敌的人,她真有些无奈。 既然对方这般不顾体面,那她还何必客气 「三姐姐这是急着想出嫁了」 果不其然,谢淑华听到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 谢颂华不等她说完,直接豁然起身,冷着脸指着她斥责道:「我还以为三姐姐是一心想要嫁人,所以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要不然怎么看着个年轻的男子同我一起说话,就能想到婚事、择婿上去」 谢淑华没有想到她忽然这般强势的态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便也白了脸怒道:「明明当时是你……」 「是我什么!」谢颂华再一次打断她,语气毫不客气,「当时我坦坦荡荡地站在院子里,周围的婆子丫鬟有的是,旁人都未觉得有什么,怎么到了三姐姐嘴里就成了私会 若三姐姐当真觉得我那时行为有所不妥,你作为一个当姐姐的,又是深知京城规矩的闺秀,难道不应该来问清楚我实情,然后私下里教导我么 再或者说,你也可以私下里去禀告祖母或者父亲和太太,让他们来教导我也未尝不可,怎么之前不见你有一言半句的提醒,到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直接往我头上扣脏盆子」 谢淑华几次想要张口打断她的话,却没想到谢颂华一句一句连珠炮似的,直接将她训了个头脑发蒙。 偏偏她这一篇话说出来,谢淑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言语可以反驳。 她只能站在哪里,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谢颂华气得浑身乱战。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可怜她的神色,甚至还冷笑了一声,「既然三姐姐说起了那日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三姐姐,缘何我和人家在说话,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还自己摔了个灰头土脸难不成这是应嬷嬷私底下给你授课,专门教给你的规矩 或者如此行事在外人面前,能特别给咱们家长脸不成我倒是不懂这个道理了,不如三姐姐你来教教我」 谢淑华咬着嘴唇,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只恨恨地看着谢颂华,像是想要用视线将她戳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谢淑华的这一番话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对她的诛心之语,几句话就将她平日里的伪装彻底地掀开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立时点出了她没有教养、不顾大局、自私自利、搬弄是非的本性,还含沙射影地将她泼在谢颂华身上的脏水又给泼了回来,甚至这件事情,根本都不是谢颂华提出来的。 哪怕经过上次宴春台打砸的事情之后,整个谢家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但谢淑华依旧在人前维持着自己谢家嫡小姐的派头,这不单单是吃穿用度,更是她身上的气质,是面对一切人和事的态度。 上一次宴春台的事儿,或许还能解释是因为她太激动,冲动之下的莽撞行为,或者说,她根本就是被逼的。 可是 这一次,谢颂华这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地揭开了她的老底。 这才是最让谢淑华觉得最为难以忍受,觉得最为不堪的事情。.z.br> 而其他人原本不知道这事儿,听到谢淑华的话,最开始都是好奇谢颂华怎么会跟陌生男人偷偷一起说话。 现在听了谢颂华这一番话,就直接在心里对谢淑华的印象产生了极大的反转,加上之前宴春台打杂的事情,应嬷嬷下毒的事情,再往前那些似是而非云遮雾绕的种种。 谢淑华的形象就已经彻底颠倒过来的,众人心里都产生了同一种想法,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人。 谢老夫人脸上原本有一些浅淡的怒意,可听了谢颂华的话之后,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再看她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子吵闹似的,她笑着招了招手,让谢颂华坐下,「这事儿你也做得不对,好歹如今已经满了十五,便是在自己家,许多人看着,也该避讳着些,说了这半日,我都还没有听明白,那年轻后生到底是谁怎么上得咱们家来」 谢颂华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生气,方才的那一番气势不过是用来压制谢淑华的。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的话,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在谢老夫人的眼里,谢淑华已经是个弃子,她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发出来的攻击,作为谢家嫡女的谢颂华是如何接招的。 因而老夫人此时的态度便表明了她老人家对谢颂华此番应对的评分,谢颂华脸上的笑容转换得也极为自然。 「原本是想跟祖母说的,不想晚上谁嚷了一句星光正好,我这一不留神出去就着了风寒,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那陈留是我在那边儿时候认识的,他们家离我家也不甚远,都是熟人,我从前就知道他会念书,十里八乡的说他文曲星转世的都有呢!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中了乡试来了京城。 那日从祖母这里请安回去,正好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因而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了两句,才知道他是来拜见三叔父的。」 这一番话便将她生病和传言的择婿之事撇开了,另外又说明了这个年轻试子的身份来历,她与他相谈甚欢的缘由。 谢淑华这下更没有任何舌根好嚼,只能闷着头坐着。 若是按照以往她的性子,这会儿早就已经扭头一走了之了。 可她也不是傻子,虽说她眼下还有一个齐氏一直在护着她,但是齐氏如今还没有重新拿回中馈大权,若是这个时候她再进一步得罪老夫人,那真的怕是齐氏也护不住她了。 谢淑华终于明白,如今的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谢家三姑娘了,她在谢家已经没有了任何任性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颂华! 但是…… 她不服! 她还有机会! 第197章:尴尬者其谁? 齐氏听说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受了委屈,不由大急,当即便要去安慰女儿,却被梁妈妈劝住了。 「太太,您又忘了老奴跟你说的话了」 齐氏顿时皱起了眉,「我不过出去了一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分明是故意欺负淑儿,淑儿一向心高气傲,这得多难受呀!」 「太太!」梁妈妈忍不住有些发急,「今晨的事儿,您早上也听得分明,您自己扪心问问,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四姑娘虽然当时确实咄咄逼人了一些,可三姑娘这话着实说得不妥当!这行为也不甚光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淑儿这段时间以来心里本来就惶惶不安,尤其紧张谢颂华,这一时间没有想清楚分析明白也是有的。」 梁妈妈便将齐氏的胳膊一拉,言辞恳切道:「太太说这话,便说明太太您心里也清楚这孰是孰非,其实不光太太您清楚,就是三姑娘自己也是清楚的。」 这话让齐氏有些不解,梁妈妈便接着分析给她,「咱们三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从前戚姑娘说话不留神,惹恼了她,别说是在寿安堂了,就是在老爷跟前也是敢撂脸子的。 但是咱们三姑娘一向都有分寸,若是自己有错,便从不会这般无礼,今儿四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那么一段话,三姑娘都没有转身离开,反倒一直待着跟大家一起散了,这说明什么」 梁妈妈趁着齐氏沉吟的功夫,便再接再厉,「说明三姑娘心里清楚,第一,她是错了,这个时候若是撂脸子,那就是无理取闹,根本站不住脚的。第二,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她心里更是比谁都明白,已经容不得她摆架子。」 「我的淑儿……」齐氏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胀得难受。 梁妈妈便叹了口气,「三姑娘也着实难,所以这个时候就越发要太太您帮着立起来,您若是不帮着她,那往后三姑娘的日子还更难过呢!」 「我帮」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太您将三姑娘当成眼珠子,很多时候,您的意思也就代表了三姑娘的意思。 若是太太这个时候只顾着去安慰三姑娘,只会让老爷老夫人觉得太太您宠三姑娘已经宠到了不分是非的程度,您想想,这对三姑娘来说是好事儿吗」 「我……」齐氏这一下是彻底地愣住了,梁妈妈的话好似当头一棒打过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想想三姑娘跟您说的话,只要您好了,她才能好,只有您在府里头立得住,她才能有所依靠,眼下二少爷去了贡院,老爷都没有放话让两位太太将府里的大小事情交还给您,难道您还不清楚」 这件事情才是齐氏心里最难以言明的隐痛,她猛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难道……」 「三姑娘冲去宴春台这件事情,在老爷心里的影响着实太大了,不光是三姑娘自己,还有太太您,太太,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这话让齐氏想起了那日谢云苍看自己的眼神,他还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齐氏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去倚兰苑,这个时候若是还跑去安慰淑儿,老爷和老夫人都会觉得我拎不清。 一个拎不清的当家主母,如何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对,你说得对,那我现在……」 她骤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那我现在怎么办」 梁妈妈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将自家这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太太给劝了回来。 因而到了下午,谢颂华正在写札记的时候,齐氏便来了宴春台。 这让她大为震惊,连忙将屋子里的东西匆匆忙忙地收好了,飞快地走出了起居室,还让翠柳立刻将们锁上了, 这才迎了出来。 实在是这位原主的亲生母亲,每次来宴春台,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但是当谢颂华走出来,看到齐氏的样子时,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齐氏身后站了几个丫鬟婆子,手里似乎都拿了些东西,而她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竟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种下去没有多久的药圃。 见到谢颂华出来,她竟然还恍惚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 虽然这个笑容在谢颂华看来有那么些刻意和僵硬,但好歹还是笑了出来,谢颂华也只好同样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太太……怎么有空来」 齐氏眉眼间闪过两分尴尬,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母亲或者……娘。」 谢颂华一愣,没有想到齐氏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其实原主是有叫过的,在刚来的时候。 甚至原主在当时心情还十分激动,纵然江家父母对她确实不错,可在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见到自己亲娘的时候,难免还是会心绪起伏。 她当时是满含着期待叫了一句「娘」,可换来的是齐氏眼里的恐惧和嫌弃,几乎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所以原主受伤了,因而后来她又改成了学着文绉绉地叫「母亲」,可惜每一次齐氏听到,嘴角都会下意识地往下撇,那个模样深深地刺痛了原主,因而她便改口叫了太太。 而谢颂华穿过来之后,对齐氏不可能会有那种天然的孺慕之情,反而叫亲热了会让她觉得膈应,跟着其他人叫「太太」反而觉得很顺口。 万万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听到齐氏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若是此时是原主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见谢颂华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闪过,齐氏大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这药圃都是你打理的之前听到你父亲说你对药理感兴趣,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就是知道一点儿皮毛罢了,没想到都种上药材了,还像模像样的。」 谢颂华看着药圃里头大部分只冒了个头的药材,只好讪讪地笑了,「是啊!」 这一回,因沉默而尴尬的人变成了谢颂华,她只好「呵呵」地笑了两声,「外头怪冷的,太太要不,进屋里坐坐」 「啊!额……好啊!」齐氏在梁妈妈使劲儿的眼色中,便「欣然」应了谢颂华的邀约,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起居室那边已经完全变成了她的医学工作室,因而在正屋靠近起居室的一面又重新摆了张书案,用以平日里的学习和练字。 当齐氏看到桌上的东西时,不由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你写的」 第198章: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那是谢颂华昨日晚上练的最后一幅字,旁边还有好几张一样的,她见状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纸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高高摞起的一堆纸上,“我的字不好,不能跟姐妹们比。” 齐氏看着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几摞直,不由有些呆愣,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勤奋。” 谢颂华便笑着道:“我起步晚,眼下在家里有机会,自当好好珍惜,笨鸟先飞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齐氏到床边的塌上坐了,丁香端上茶来,小橘又捧了点心盒过来。 齐氏终于能够好好地打量起谢颂华的屋子,多宝阁上的东西都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送的,都不是凡品。 而最要紧的是,仔细留心便能看得出来这上头的布置,是主人费了些心思布置的,不是一味地将贵重的摆上去,而是充分考虑了每个物件儿的样式和颜色,和谐统一的情况下,又不失意趣。 再看一旁坐着的谢颂华,上身一件淡青色的短袄配石青的短褙子,底下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挽了个家常的发髻,只带了一支碧玉的玉簪花钗,除此之外,只在左手上带了一只指环。 整个人显得伶俐又水灵,却又不失大家闺秀该有的两分端庄。 完全没有穷人乍富的窘迫或着倨傲,更没有恨不能将所有好东西都挂在身上。 眼前的少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样自然,好像她从来都是这般生活的。 齐氏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茫然,她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其他外在的东西都好学,难的是内在的修为与品味,这不是靠人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学来的,要紧的是时间的积累。 她才来了谢家不过一年不到,怎么可能就如此适应了 齐氏的心里莫名地想起那一回,自己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去参加别人家的宴会,万万没有想到国师竟然会匆匆出现。 偏偏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自己肚子里是个女孩儿,还说了一句,说不得是个“天凤命格”。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齐氏记了很多年,心里似乎一直有一道希望在远方等着自己。 她坚信自己的女儿会给自己带来无上的荣光,所以一直以来,她才会对谢淑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对她的喜爱与重视,甚至超过了唯一的儿子。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谢颂华,难道说…… 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哪怕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到了她原本该生活的土壤里,就会立刻复活,立刻恢复到她本该有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看向那边晾着的她的书法,这那里是从小没有拿过笔的人能写出来的字。 再想想在应嬷嬷的调教下,她的表现,就连老夫人都承认,她是众位姐妹当中最好的。 齐氏的心里一时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来,她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眼前的谢颂华在她的眼里好像忽然间全然变了,她就长在这个屋子里,长在谢家的院子里…… 她就是谢家的二房嫡女,是谢三姑娘…… 是那个国师说过的,天凤命格的拥有者。 那么她的淑儿呢 那么她的淑儿该怎么办 自从谢颂华回来,她的淑儿好像忽然间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好像一颗暗淡下去的明珠。 她不再那般被众星捧月着,不再是那个尽善尽美的大家小姐。 她做什么错什么,如今连老夫人和老爷都不再喜爱她,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再将她当成大小姐来对待…… 就像是…… 就像是…… 齐氏心里生出一个猜测的念头来,但是她却不敢再多往前想一步,她不敢去面对这个念头。 对于齐氏的到来,谢颂华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待这位对自己来说特殊的妇人。 更何况这齐氏来了半天,只是这般看着,并没有说明有什么来意,这让她越发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氏,只能这般尴尬地坐着。 只是坐着坐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齐氏的脸色怎么白得这么厉害而且她好像看着还在轻轻发抖 “那个……太太,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轻轻地推了推她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好奇地看向她的眼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这么一句话,让齐氏如梦初醒,她恍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少女,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心底还生出两分淡淡的恐惧来。 这让她在此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连忙起身,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养。” 说完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竟有些夺路而逃的意思。 休养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难不成这齐氏不是来给谢淑华讨回公道的,竟然是来探病的可她不是都已经“病”好了么 梁妈妈也没有料到齐氏会有此等反应,连忙将外面的几个丫鬟叫了进来,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说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是齐氏亲自精挑细选的,又说齐氏心里其实还是关心她的云云…… 等这一行人都走了,谢颂华看着那些确实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各类药材,越发觉得纳闷儿,不知道这个齐氏是在闹什么鬼。 “她来一次,倒是费我许多心神!”谢颂华重新打开起居室的门,接着记录自己在外头遇到的两个病人的情况。 对于一名大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行医经验,这对于这个没有各种现代医疗设备的时代的医学来说,更是如此。 因而她每一次诊治了一个病人,回来必定要细细记录,即便是症候一样的病人,也会仔细回想两个病人之间的差异性,以及在脉象上的细微区别。 “我还以为你会懒得与她周旋。” 听到玉如琢的话,谢颂华仔细地想了想才道:“她到底是原……” 说到一半连忙止住了口,又改口道:“是我的生母,且谢家虽然不甚完美,可这些谢家人对我其实都还不错,我心里还是盼着这个家安宁幸福,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与她起冲突。” “那么谢淑华呢”玉如琢反问,“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一直不还手若是最开始,你还可以说是你在谢家没有站稳脚跟,你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眼下,以你的能力,加上谢家人对你的信任和态度,你若是要对付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之前那般设计害你,你不想报仇” 以他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会儿能问出这么多话来,可见他是真的好奇了。 谢颂华却是轻轻一笑,带了两分狡黠似的眨了眨眼,“你真想知道” 新 第199章:深渊 果然,不爱说话的玉如琢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只等着她自己说。 谢颂华也就不再卖关子,「其实,我是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个答案显然让玉如琢十分惊讶,「为何」 「因为我不是谢淑华啊!」谢颂华摊了摊手,「说到底,谢淑华对我的恶意来自于她对我和她的身份认知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又好高骛远,偏偏性子还十分偏激。」 「所以,你难道不该防患于未然」 「一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而已,」谢颂华的语气轻松,「我好歹也在社会上……」 呸呸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差一点儿又暴露了,「我好歹从前在乡下也是经常与周围人群打交道的,跟她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计较什么她这样的性子,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吃亏,都不用我出手。而且……」 她叹了口气,恢复了正色,「这世上有太多负面的东西了,若是你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东西上面,哪怕你极力避免,也难免会被拖入其中。 有一句话叫做,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人该有自己的坚持和目标,只有心向光明,才能真的生活在光明之中。」 「你这……」 「我这有点儿圣母是不是」谢颂华像是被自己肉麻到了,搓了搓并没有什么鸡皮疙瘩的胳膊。 「什么是圣母」 「那不重要!」谢颂华摆了摆手,「横竖如今她也伤不着我什么,我心里记着防着她就是了,更何况,太太那般着紧她,若是我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不但让我自己的灵魂深入黑渊,还会让太太和二哥包括父亲都陷入情绪的泥潭之中,对这个家来说,不是好事儿。」 呸! 圣母心态真讨厌!谢颂华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就听到玉如琢冷哼了一句,「滥好心!」 还真是骂到点子上了,谢颂华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你能不能先告诉告诉我,那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竟还没死心!」 谢颂华连忙道:「我可是被那些人抓去经历了惊魂一夜的,怎么可能就这般放下了,那日你出现的时候,明明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还说他们是「安逸日子过多了」,所以,你分明知道那些人是谁。」 这一次玉如琢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淡淡地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要凝视深渊」 谢颂华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无奈鼓掌,「好,你赢了。」 其实她心里只是担心那个受伤的女子,看得出来,那个妇人并不真的是她的母亲,一个母亲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那样的环境里。 可是玉如琢说得对,她不能去探究这些,人在任何一个社会里生活,都应该珍惜自己生活中存在的阳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就不再管吧! 她这边随遇而安,那头的齐氏却一直惴惴不安。 梁妈妈吗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宴春台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这样的反应,也有些紧张,「太太莫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吧」 毕竟之前谢颂华就一直有灾星的名头在身上,若是齐氏往宴春台坐了会儿,回来就生病了,这对于四姑娘来说可不是好事儿,对于她们的母女情分来说,更是一大难关。 齐氏苍然抬头,看了看梁妈妈,又看了看周围屋子里的人。 梁妈妈乖觉,立刻将人都遣散了。 齐氏这才忽然一把抓住了梁妈妈的手,梁妈妈便发现她 的手凉得吓人。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梁妈妈心里还是心疼齐氏的。 齐氏眼中有些惶惶不安,「你……你方才在宴春台发现了什么没有」 「什么」梁妈妈也有心紧张起来,「可是四姑娘有什么不妥奴婢瞧着倒是处处都收拾得极好,那些丫鬟们也都十分乖觉,做事儿也伶俐。」 「对!」齐氏连忙点头,「就是这个!你想想,她才来了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能降服这些丫婆子了那院儿里的人,个个儿都好,就是淑儿的院子里,都还有一两个不老实的人呢!」 「太太原来是在想这个啊!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四姑娘一向待人和气,手里也大方,那宴春台里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和其他人也都有走动,那都是大家伙儿知道的。 听说四姑娘还有一套专门的人事管理簿子,具体的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宴春台的人都受她的管理各司其职,做得好的就赏,做的不好的便罚,可见四姑娘天生就是会管事儿的料。」 见她这语气里竟然满是颂扬,齐氏满脸惊讶,「你……你不觉得惊讶吗」 「惊讶什么」 「她怎么就会呢明明她从前一直在乡下生活的,她怎么一来就什么都会」 「这不都是回来之后学的么」说到这里,梁妈妈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过四姑娘的悟性也着实太好了一些,真好像天生就该过这样的日子似的。」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齐氏的心,她的心一下子便被矛盾的情绪给攫获了,她甚至有些忐忑地看向了梁妈妈,「那……那淑儿呢」 梁妈妈在这一刹那陡然间就明白了齐氏的意思,她极力稳住心神,用十分寻常的语气道:「三姑娘么……三姑娘自然也是好命的,要不然怎么就偏生抱错了呢.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不但在咱们家金莼玉粒地长大,还这般得太太的宠爱,一辈子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 梁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 若是以往,她说出这样的话,齐氏必然忍不住斥责她,至少也会训诫她不许说这样的话。 可是今日…… 齐氏听了这话只是怔怔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梁妈妈在心里松了口气,愿意跳出自己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就是好事儿。 这抱错的事情,也该回到正轨上来了,为着个养女冷落亲女得罪丈夫婆母,算是怎么回事呢 齐氏去了宴春台送东西的事儿,很快便传开了,谢淑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她惊诧地盯着传消息来的侍书,「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她不来安慰我,竟然还去看了谢颂华给她送东西凭什么」 侍书在一旁不敢说话,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其他几个丫鬟,但是显然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会儿谢淑华的心情不好,谁也不敢上前。 「对了!娘一定是替我去赔礼道歉的!今日的事情总要有个表示才对!」谢淑华忽然转了脸色,自己就有了解释,脸上的神色变得自信且淡定起来,「待会儿娘亲就会过来跟我解释了,我得先想好,要跟她说些什么。」 第200章:隔阂 可是让谢淑华失望的是,齐氏没有来。 她一直等着,一直没有消息,于是忍不住派了个丫鬟去颐和堂打听,却得知太太休息了,再晚些时候,又听说她去了安氏的院子里,听说是去探望谢琼华,又想问一问谢长清关于这一次会试的事儿。 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等来齐氏。 又等到了天亮,最终还是她去了颐和堂里请安。 可是齐氏对昨日去宴春台的事情,竟一字不提,仍旧如平日里一样跟她闲话家常,然后拉着她去寿安堂请安,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昨日在寿安堂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淑华心里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秤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能这样,若是连齐氏都转向了谢颂华,她在这个家里可怎么办 眼看着会试就要结束了,以谢云苍的性子,说不定便会随意找一个穷举人将她嫁过去,齐氏再不管,那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定要想到办法,至少要在会试结束后,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 很快日子就到了二月十八,这一次谢琅华出考场,几乎全家人都去了贡院门口,等着他出来。 挤挤挨挨地全部都是人,谢颂华总算看到了这古代科举考试的考生走出考场的样子了。 跟眼下的这个场面比起来,当初自己参加高考,简直无比幸福。 从贡院里出来的考生,几乎每一个都面无人色,也不知道是被这九天考晕了,还是因为太冷了。 谢琅华和林若谦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林若谦,看样子简直就快倒下来了,若不是自小的教养苦苦支撑,估计都不能给这些等着的家里人好生行礼。 「脸色这样差,可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冷到了没有」 听到谢文鸢的话,谢颂华连忙上前按住了林若谦的手腕,皱眉道:「怕是有些着了风寒了,且表哥这几日是不是都未能好好睡上一觉」 那头正在接受自己亲娘各种嘘寒问暖的谢琅华闻言诧异道:「不是与你说过四妹妹讲的那什么冥想的法子吗怎么还睡不好」 林若谦一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上马车,一面无奈苦笑道:「着实是静不下心来,总担心第二日的试题。」 齐氏闻言便看了谢颂华一眼,「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不过她的语气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只是正常地问起。 谢颂华还未开口,倒是谢琅华先解释了起来,「去考场之前,四妹妹便教给了我一个休息大脑的法子,让我在考号里头睡觉之前都做一遍,对睡眠和第二日的考试都有帮助。 我在家里练了好些时日,这几日在考场上果然觉得十分有效验,倒是感觉比我往常制艺还更顺手些。」 这话让其他人都看向了谢颂华,神色间又不相信的,也有好奇的。 谢淑华看得分明,齐氏看谢颂华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欣慰和感激。 心里愤愤不平之际,便轻咳了一声,转而问道:「这么说,二哥哥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咯对这一次考试,有没有把握或者……」 「三姐姐,」谢思华便出声打断了她,「你忘了祖母说的话了让二哥哥安生几日吧!横竖已经考完了,问与不问,结果都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这话倒是说中了为人母的心思,齐氏连连点头,「七丫头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要紧,外甥还是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比较好。」 伺候的仆妇便立刻动作起来,扶着这些少爷姑娘太太们上车,谢淑华吃了个瘪,当着众人的面儿,齐氏竟然还没有维护她,这让她心里越发难受,也添了几分对齐氏 的怨气。 谁知道刚刚坐定的齐氏忽然又揭开车帘,朝外头道:「四丫头,你待会儿也去眠秋居瞧瞧你表哥,毕竟你多少也懂一些。」 正和谢荼一边说话一边上车的谢颂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过后才反应过来,齐氏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好像忽然在对自己示好似的。 不过这倒是好事儿,至少说明,如今齐氏也认可了她学医这件事情。 只有与齐氏同乘一辆马车的谢淑华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齐氏终于察觉了谢淑华的目光,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但是想想梁妈妈与自己说的。 若是谢颂华当真有出息,她如今与谢颂华之间的关系越好,她将来也就越能凭借着谢颂华在这个家里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更高的地位,到时候她便能更好地替她的淑儿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她这段时间都在想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梁妈妈说得有道理,而她这有意无意的改变,似乎让谢云苍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说明这个思路是对的。 只是在面对谢淑华的目光时,齐氏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感觉。 我这也是为了淑儿好,齐氏在心里安慰自己,若她再不做些改变,往后淑儿的处境会越来越糟糕。 这么一想,齐氏心里立刻便坦然多了,再看谢淑华时,神色也显得自然而从容,「淑儿,你怎么了可是担心你二哥哥考得如何」 谢淑华面上的表情不由微微一僵,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阴风阵阵的黑洞里,周身只觉得冷。 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啊!」 「唉,这种事情咱们着急也没有用,」齐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哥哥累了多日了,且将结果放一放,让他安心休息两日要紧,你可别去烦他。」 齐氏这不过是普通随口的一句话,放在以前,谢淑华只会觉得娘亲这是在亲昵的数落自己。 可时移世易,眼下她内心惶惶不安,又见着齐氏对谢颂华态度的转变,加上方才明显地感觉到了危机,这会儿再听到她这句话,就不由的多心起来,怀疑齐氏是真的怕她烦到谢琅华。 这样的认知,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齐氏之间的隔阂。 终于,连娘都要变了! 她心里如同产生了一场海啸似的震动,一旁的齐氏却无知无觉,甚至还觉得自己今日的做法再合适没有。 因林若谦病了,谢思华的游湖计划不得不推迟两天,也就没能在她生辰那天出行。 谢颂华这段时间跑眠秋居也跑得勤了,在谢家这些人里头,谢文鸢对谢颂华来说,重要程度排在第一梯队,林若谦是她的儿子,纵然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她也难免更着紧些。 同样跑得多的还有谢琅华,他倒真想是考完了就没事儿似的,竟根本不提试题的一字半句。 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也并非是不想面对,而是一种全然的放松,竟比府里其他人还要洒脱一些。 不过,谢颂华也发现,谢淑华在那日过后,竟好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谢家在谢琅华表兄弟两个人考完之后,倒是难得的宁静了几日。 正因为如此,等到大家一起结伴出行时,就尤其显得兴奋和热切。 第201章:游湖 林若谦身体见好,已经是二十六了,按道理来说,这会儿会试应该已经开始填榜了。 这种时候,也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刚刚考完试的试子们要不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议论,要不到处走通关系,欲知内情。 各大会馆里更是热闹无比,太液湖上更是游人如织,谢家早早地定好了一条船,众人直接坐了马车到岸边,然后上船,都不用在外头打半个照面。 说是太液湖,实际上应该说是与太液湖同属一源的水域,真正的太液湖在皇城里头,只不过京城的百姓仍旧这么叫它。 对于这些一直被困在内宅里的姑娘家来说,这样一个出来游湖的机会着实有些难得,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十分腼腆内敛的谢荼这会儿脸上都透着几分雀跃。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坐古代的船,这一上来,才知道原来古人竟然这么会享受。 原本还担心这么多人会坐不下,可到了这上头才知道,这简直就是个豪华游艇。 里头还早早地就安排了几个丫鬟穿梭伺候。 谢思华下了帖子请的,连谢温华也跟别人换了班,跟着过来了。 一瞧见谢颂华就没有好话,「哈喇子收一收,知道你没见过世面,好歹在外头收一收。」 说着还作势拿了条帕子出来,要给她擦嘴角。 气得谢颂华伸手去打他,「你才流哈喇子!」 谢温华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一面躲,还一面嘻嘻哈哈笑,「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这般不识好歹。」 说着又招惹谢荼,「前两日外头放炮仗,六妹妹不会是又被吓坏了没睡好吧!怎么一张脸白得跟个鬼似的」 谢思华忍不住笑骂,「大哥哥你真是没有一刻安生,每每出现,非得要引起众怒!」 「我都是说得实话,」谢温华一边躲过谢荼扔过去的一只枣子,一边道,「只是你们听不得实话,比如七妹妹你,最近是不是猪头肉又吃多了,眼见着腰身都胖了一圈。」 谢思华爱吃猪头肉,从前谢非梧常常下衙回来便给她带一点儿一品楼的猪头肉回来。 但她是个姑娘家,如今年岁日长,说出来总有几分不雅的味道,因而便不叫旁人再说了,自己也不再吃,这会儿听到谢温华旧事重提,顿时也加入了围剿谢温华的行列,几个人闹做了一团。 谢荔便啧啧了两声,「这个大哥哥也真是的,专门挑别人的痛处说,还说四姐姐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怕四姐姐真的恼了。」 谢淑华原本也在看笑话,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温华这哪里是在取笑谢颂华,这根本就是熟络的兄妹之间的互相开玩笑。 瞧他们虽然在打闹,但是哪里有半分真生气的意思 再仔细想想,这个不着调的堂哥,好像就从来没有这样与自己玩闹过。 她冷哼了一声,「半点儿出息都没有的人,你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谢淑华是真的看不起谢温华,准确的说,她根本就看不起长房的任何一个。 可那是从前,从前她看不上,眼下见着谢颂华能与他玩到一起,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哪怕是再没有出息的长房,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谢家人。 就比如那个病秧子谢琼华,三天两头的在养病,可谢家上下谁敢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现在,谢家许多人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谢荔自小就跟在谢淑华后头当个小跟班,一向是谢淑华指东她不敢往西,眼下虽然也感觉到谢家人对谢淑华的态度变了,自己却不敢真的有所怠慢。. 更何况,她姨 娘也嘱咐了她,千万不要对谢淑华落井下石,不管怎么说,太太还是很重视谢淑华的,她将来的婚事还落在太太的身上,就是为了讨好太太,她也得继续站在谢淑华的身边。 因而这会儿听到她这话,谢荔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她旁边然后便指着船窗边的软塌道:「三姐姐,我们去那儿坐坐吧!那里风景好。」 谢淑华看了一眼那边被几个妹妹围殴的谢温华,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便点头道:「也好,这里吵得厉害。」 谢颂华终于在谢温华胳膊上掐了一把,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谢温华只得给各位妹妹一一告饶,那头谢琅华便笑着道:「船上风大,这一闹难免出汗,你们快过来火炉边坐坐,别冷到了。」 林若谦正在船舷上看风景,忽然道:「那可是宫里的船」 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谢颂华下意识地落后了一步,实在是她似乎与那座皇城八字不合,与里头的人能离多远,还是离多远算了。 那头的谢淑华却是眼睛一亮,紧跟着就走了过去,「宫里的船宫里的船怎么会出来」 嘴里这么说,心头却是一片炽热,烧得她眼睛都要红了,果然,消息没有错! 果然今日三皇子会出来,她一面踮起脚尖往外看,一面好奇地问:「是哪位贵人出来游湖了太液湖那般大还不够看么」 谢琅华察觉到这段时间自家这个妹妹的沉郁,便让开位子让她往前来,「这谁知道呢!许是听说外头热闹,出来逛逛吧!」 谢思华看了一眼旁边满眼期待的谢淑华,便撇了撇嘴,干脆往里头走了,「嗐,咱们游咱们的湖,这湖上没有派人来清场,那咱们也就碍不着宫里的事儿。 不过要我说,咱们还是吩咐底下人把船划远一些的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岂不是平白惹出了事儿」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林若曦也道:「今儿出门的时候,外祖母就嘱咐咱们可千万要安生些,眼下没有大人在,咱们也不懂规矩,还是避开些好。」 谢温华闻言便要下楼去跟掌船的人说,谢淑华却连忙急道:「今儿好不容易出来,难不成游个湖都不让了 方才也说,既然宫里没有派人出来清场,那说明咱们这般赏玩便无碍,又何必要特意避开没得叫人瞧了,还以为咱们是有什么事儿见不得人呢!」 谢思华本来已经走到了里头,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折返出来,冷笑道:「我们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见不得宫里人,怕闯了祸而已,三姐姐难道是仗着自己规矩学得好,有恃无恐么」 如今这谢家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拿规矩说事儿,分明是在故意影射中伤她,谢淑华一下子便红了眼睛,「既然不能好好玩儿,那便让他们靠岸吧!我自回去便罢!」 谢琅华见她又与姐妹起了冲突,心里十分不舍,便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咱们就这般玩游自己的就是了。」 第202章:移船相近邀相见 说起来今儿出来散心,本来就是为了谢琅华和林若谦,他都这样开口了,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思华便轻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谢荼便劝她,「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何苦跟她争」 「六姐姐,你也太好-性了吧!谁耐烦哄着她」谢思华脸上带了几分讥讽,「旁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家的姐妹还不知道她的性子 从前是四姐姐没来,咱们也不敢真跟她争,镇日里装着个贤良淑德的样子,一说话,就给她歪曲了意思,咱们还没委屈呢!她就先哭上了。 从前也就罢了,我自己斗不过她,她又是二伯父的亲闺女,连我娘都叫我不要跟她争,可是现在还凭什么处处随她的意」.z.br> 谢思华越说越气,「一个假千金而已,还在我面前装相,真叫人讨厌透了!」 谢荼脸上不由得就有两分尴尬,嗫嚅着不说话了。 谢思华便叉起腰说她:「你呀你,你可真是个怂包!一味只知道让让让,你忘记你耳朵后头的那个疤是怎么来的了」 「我就是这个性子,七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谢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咱们只管玩咱们的,那头有棋桌,咱们去打双陆玩。」 果然听了这话谢思华立刻来了兴致,「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说着又往那边船舷上的谢淑华看了一眼,又冷哼了一声,「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带上我们。」 谢荼便急急地将她拉进去了,「我若是输了请你吃四珍阁的果盒。」 谢思华这一下子就将谢淑华丢到脑后去了,只一心想要赢了谢荼。 而谢淑华也松了一口气,她借着自己心情不好的说辞,将谢琅华给劝进去了,外头就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几分哀婉地看着湖面上来来去去的船只。 原本见着谢思华一直盯着自己,心里还有些烦躁,这会儿见她被拉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那头的宫里的船上,周围同她这样的还有不少,只不过,许多都是头一回进京的举子,难得看到宫里的人,因而好奇。 自从上次选秀之后,高盈就没有主动邀过她进府去玩,而她多次联络,对方也都爱答不理。 如今三皇子妃已经定下了,见她已经没有了机会,就这般冷落,着实可恼。 可她还不能真的生高盈的气,她生不起,因而也只能舔着脸接着跟对方交往,也不知道陪了多少小意讨好,才得知今日三皇子也会出来游湖。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坐宫里的船出来。 上次在梅林里说过一次话之后,他还让人送过两次东西,总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谢淑华没法死心,她知道三皇子妃已经定了,可即便是个侧妃,那也比随便嫁个穷书生强一万倍,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林若曦正在教谢颂华认各种花样,无意间一个抬眼,就看到那头谢淑华正痴痴地盯着湖面,不由有些担忧,再看了看谢颂华,又轻轻摇头。 她和谢家的这些表姐妹们关系都还不错,如今外祖母家的情势她也并非看不清楚,何必多生一事 更何况…… 她想到自己来了谢家之后,亲眼见到的谢淑华做的几件事情,心知这位三表姐并非从前自己认识的模样。 因而也就当做没有看到那头谢淑华正在朝宫里那条船张望的样子。 她不愿意避开,谢琅华发了话,众人也都不再提起,原本就只当她只是这样看着了,谁想那头宫里的船却忽然往这边靠了过来。 众人便纷纷 停了手里的事儿,都往那头看过去。 没一会儿,就见那船上放了一条小船过来,一个仆妇径自划到了他们的船下面,「敢问船上可是谢家的少爷姑娘们」 谢温华上前一步,挑眉道:「正是。」 「我们三殿下正在游湖,不成想遇到了谢阁老家的船,想请大家一起随喜随喜。」 几个人不由都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那仆妇便又笑着道:「殿下的船上也都是年轻人,想来大家也都是认识的,殿下的意思也就是人多热闹些。」 都点名了对方的身份,这么说,他们还如何拒绝。 只是经过之前谢淑华谢颂华两个人的婚事,谢家上下都十分不乐意跟皇室扯上关系,心下也都有些不大情愿。 只有谢淑华粉面含春,料定是三殿下看见了自己,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船工都是熟手,两只大船慢慢靠近,然后便放了搭架过来,这边谢家的众人便一一地过去。 方才已经觉得谢家那条船十分精致豪华了,等到了三皇子的船上,谢颂华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巫见小巫。 这船上哪里是一个屋子,简直就是一套房子,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投壶玩儿,见着他们便都迎了出来。 果然如方才那个仆妇说的,都是认识的人。 大部分都是之前在高盈家的宴会上认识的人。 只是没有想到,不光是三皇子,太子竟然也在。 于是谢家的这一行人,便又急急忙忙地给两位皇子行礼。 等见礼毕,太子便发了话,今日只是寻常出来游玩,没有君臣之别,叫所有人都不用拘束。 再看其他人,果然都十分自在的样子,谢家的人也就都放松下来了。 谢思华立刻找着了熟人,「媌姐姐,你也在!」 谢淑华的目光正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闻言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连忙顺着谢思华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头周媌红着脸走了过来。 谢思华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故意笑嘻嘻道:「媌姐姐,你这是不是有些不讲规矩了呀!」 周媌便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才道:「我原以为只是跟高姐姐出来玩,没想到殿下也在。」 三皇子便表情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那头高盈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虽说还没有成婚之前不好见面,可我三表哥到底是皇子,寻常也不怎么出来,难得见上一面,是我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呢!」 周媌的脸越发红的厉害了,那头的三皇子便轻咳了一声,「她脸皮薄,你不要再打趣她了。」 竟是对着高盈在维护周媌,周媌的脸便红得越发厉害了,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干脆拉着谢思华道:「来,我们去看那里头的鱼,方才他们钓的。」 说着话便急急地拉着谢思华避到一旁去了,惹得屋子里的人一阵哄笑,三皇子却仍旧那般温文尔雅地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谢淑华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的站不住。 第203章:同乡之谊 谢荔在一旁有些担心,才要开口问她,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 谢荔便不敢说话了,只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谢淑华前面。 谢淑华暗自小心调整,才终于让自己慢慢地缓了过来。 在场有多少人都知道她原本想要嫁给三皇子,而这会儿偏偏碰上了三皇子和周媌在一起。 若是叫人瞧见了她这副样子,回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 到时候,别说三皇子会看轻她,京城的贵族圈会看轻她,怕是谢云苍明日就会给她找个夫婿,对外宣布给她定了亲。 她必须要稳住心神,必须要尽力表现出从容的气度。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才想让谢荔陪她往一旁去走走,谁知高盈就走了过来,「这段日子听说你不大舒服,也就不好意思邀请你,如今可好些了也该给我去个口信的,让我去府上探探你。」 谁都知道年前那段时间高盈和谢淑华来往密切,偏偏今日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喊上谢淑华,高盈这是在给自己找补。z.br> 谢淑华也不想跟她闹僵,若她的事成了,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仰赖她。 因而只能露出歉意的笑容来,「我哥哥此番也下场了,家里母亲终日里担忧,我自然不好出去的。」 「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孝顺。」 高盈开了口,其他人便也纷纷过来跟她打招呼,谢淑华这才有了几分自己还是从前的谢淑华的感觉。 只是她说笑间,眉眼中总还是有一抹愁绪在。 不经意一个错眼,谢淑华便见三皇子正在看自己,这让她心底蓦然一跳,却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在眼底逼出了盈盈的泪意。 然后再一转脸,又恢复如常地与旁人说话。 「诶那人是谁」 高盈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只见她正站在两个贵女旁边,目光直直地落在窗外。 众人便都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条年轻试子们的船,一看便知都是参加此次会试的举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说的都是这一次会试的题目。 而在这一群年轻人当中,一粗布棉衣坐在船头的年轻男子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与其他人的狂热相比,他似乎有些过于冷静,看似身处人群,却偏生生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这是一个人的气质问题,端看他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神色平和,加上他那张出尘的脸,便是一幅人物山水画。 林若谦便笑着道:「这人我认得,是江西乡试的解元,听说还得了方先生的指点,在这一次会试中很有些名气,就是我大舅舅,也觉得此人才学出众,这次必中的。」 未免将话说得太过,平白给人招来是非,林若谦没有说更多,实际上京城许多暗庄这次都在赌他入前三甲。 盖因在几次会馆主持的押题会上,他的表现着实突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陈留虽然出身不显,却很快在京城打响了名号,引来不少人纷纷结交。 就是一些朝中的大臣,都有朝他伸去橄榄枝的,而他这个人也十分谦逊低调,只推说考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不敢随意应约赴会,怕让诸位大人失望。 虽然是拒绝,却也拒绝得叫人舒服,更何况,他并非挑三拣四,而是一个人都未曾靠拢。 面对同届的考生,他也一视同仁,对谁都十分亲和友善,因而人缘也不错,这才有了现下的光景,哪怕一船的人,都穿绸着锦,他身处其中,也未有任何人对他侧目。 林若谦的话让这一屋子的 人来了兴趣,纷纷挤过去看。 于是便有人道:「瞧他的穿着,寒酸得很,一看就是小地方来得穷举子!」 说话的是个高门贵女,她其实也说出了在场其他许多人的心声,眼下能包得起船来游湖的人,非富即贵,陈留这一身在众人眼里着实有些太打眼了。 谁知高盈闻言便皱眉道:「岂可凭衣冠来论人人家的才学,你便是倾尽家财也买不来。」 那贵女自知失言,只能尴尬一笑,「高姐姐说得对,倒是我浅薄了。」 谢淑华垂眸略想了一下,忽然开口笑道:「那陈留似乎是和四妹妹认识的吧上回你是和他一起说话的」 谢颂华内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这个谢淑华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想给自己挖坑。 只不过这事儿谢淑华的坑着实挖得有些好笑,原主在乡下生活过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回在高盈的宴会上,她就已经大大方方地承认过了。 反倒是她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叫人看穿她的狭隘。 因而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坦坦荡荡地点头道:「没错,这为陈解元是我从前那个家里的同村,我们自小认识的,考试前他上我们家去拜见我三叔,这才知道他今年竟然上京赶考了。」 这话激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问起陈留从前的事情。 谢颂华瞧这个架势,陈留估计这一次还真能获得个不错的名次,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入官场的。 因而说话也就格外小心,只捡记忆里能说的说,大多是赞颂他天资超颖,为人勤奋之语。 其他人听着都兴致缺缺,高盈却是一脸兴致高涨的样子,好似当真对陈留从前的生活十分感兴趣。 谢颂华到底是个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见高盈的样子,心里猛然一惊。 陈留就算是再优秀,可到底也确实是个小地方来的穷举人,所谓齐大非偶,跟高盈…… 着实算不上良配,若是要凑到一起,要不然就要面对被高家操作的命运,要不然就在骤然的浮华中迷失自我。 凤凰男的例子很多,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忘却了自己的本心。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要一个劲儿地夸了。 于是便有人提议道:「看来那船上都是今年的优秀考生,不妨将他们也邀请上来,大家一起以诗会友……」 「胡闹!」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太子便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这里还有这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岂好在人前抛头露面」 提议那人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 谢颂华着意留心高盈的反应,果然见她眼中有淡淡的失望闪过。 不过到底是这种场合上的高手,这样的失望也不过一闪而逝,她立刻便凑到了谢颂华身边,笑着给她倒了杯茶,「从前只听说他们读书人有什么同乡之谊,倒是没有想到四姑娘竟然也有。」 这样没来由的示好,谢颂华十分不适应,却还是尽力保持微笑,跟她寒暄了两句。 刚将茶杯放回到托盘里,就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第204章:暴露了? 这人的目光着实有些太过于肆无忌惮,谢颂华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一转眼就见太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只是这目光底下,着实称不上友善。 见谢颂华看过去,太子也不闪不避,直接举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朝她示意。 谢颂华按捺下心里的不安,朝他微微行了一礼。 果然,她就不适合跟宫里的人打交道。 这不就暴露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太子跟前装木头似的大家闺秀装得有多努力。 这眼下一个不留神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太子又不是傻子,到这个时候,岂能看不出自己当时是故意在装 到了中午,这船上竟然还准备了午宴,说是从这湖里刚钓上来的新鲜鱼虾,说是这刚刚化冻的水里的鱼别有一番滋味。 具体是不是这样,谢颂华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得没滋没味。 哪怕分了男女席,她仍旧无法忽视方才太子的眼神。 这可是国之储君,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热切地盼望着能尽快回自己的船上去,实在没有兴趣继续面对眼前的宴席,大家互相吹捧的话,说多了,也着实累得慌。 因而借口有些晕船,她便放了筷子,直接去了外头的栏杆上,想着晒晒太阳透口气。 好死不死就碰上了太子,而太子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便知道对方分明是一直在留心自己的举动。 「元宵夜里,听说冰窖胡同着火的时候,那个陈解元也在,四姑娘可知道这回事儿」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跳,差一点儿就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好在反应够快,她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啊他竟然在那儿还好当日街上准备的救火队赶到及时,他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那日在我们府里遇到他,他倒是没有说起。」 谢颂华后面自己回想,才惊觉当日的事情,针对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月蝉,而是自己。 若当时自己被太子救起来,那嫁入东宫为侧妃的人就只能是她了。 她知道这是三皇子设计所为,说白了,还是皇权之争。 这种要命堵车人,她自然是想着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所以,那日之后,她从来没有提过元宵之夜的事儿。 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已经查到了陈留身上,那到底有没有查到当日她和陈留在一处 谢颂华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太子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脸上,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而谢颂华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便疑惑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然后像是有什么猜测似的,「该不会……陈解元他当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说完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替陈留开解,「臣女从前与陈解元在一个村里,虽然接触不是很多,但是他是我们村里公认的好后生,平日里遇到谁家的事儿,都愿意搭把手,上对老下对小,都十分有爱心,他一定不是个坏人的,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殿下……」 太子闻言便有了两分烦躁地朝谢颂华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他好得很。」 谢颂华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又借机道:「殿下,那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女就先回去了。」 太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在。 金鱼池一事上,太子吃了不小的亏,想必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查这件事儿,谢颂华只能希望日后事情不会再翻出来了。 用过了午膳,竟然下午还有活动,谢颂华着实有些呆不住。 可皇子相邀,又是在船上,岂有拒绝的道理 也只能耐着性子挨时间罢了。 好在这船也足够大,还有谢荼和林若曦等人在,不至于无聊。 三个人正聚在一起说笑,谢思华忽然晃了过来,「你们有没有看到谢淑华」 如今谢思华是真的不愿意在装了,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连一声「三姐姐」都不愿意叫了,直接称呼谢淑华的名字。 她这一说,三个人才发现似乎有一会儿没有见着谢淑华的影子了。 谢颂华连忙道:「且别先自己吓自己,咱们几个分头找找看,再喊上五妹妹和大哥哥二哥哥还有林哥哥,千万别冲撞了人。」 林若曦也道:「说得没错,几位殿下在船上,若是一个不好,冲撞了贵人,怕是与家里都有妨碍。」 谢颂华心里有些担心,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 走到一个角落里的时候,忽然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别找了,她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你让她去便是了。」 这话让谢颂华立时停了脚步,惊诧道:「你是说……三皇子」 「横竖你不要插手。」 玉如琢的声音带着两分漫不经心,很显然他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颂华道:「若是出了什么不才之事……」 「与你无关!」玉如琢说完顿了顿,终于有了两句解释,「谢家养了十五年,养出了这么个谢淑华,这责任不在你,他们教育的失责,他们自己要承担后果。」 听到他说「后果」两个字,谢颂华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小不了,因而不免着急起来,「你说得或许有道理,可若她真做出了什么!那谢家其他的姑娘呢 自她而下,所有谢家的姑娘都将抬不起头,眼下这里这么多人,谁都会觉得谢家的姑娘没有教养,往后谁娶谢家姑娘,谁的脸上就会不光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谢淑华不值得我为她费心,但是谢家值得!」 谢颂华没有等到玉如琢的回答,不由有些着急,「玉如琢!」 她看着他的方向,眼睛里含着殷切的期待。 终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你真欠我个人情。」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再叫他却没有人回答了。 他去了。 谢颂华心里清楚,可脑子里却不免回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他们认识这大半年来,互相帮助已经记不清多少回了,好似彼此已经习惯在对方开口时应下来。 最开始或许还会想着是否欠了他的情,到了后来,心里都已经没有这个意识了。 眼下骤然听到玉如琢这话,让谢颂华一时间有些发蒙。 等理智恢复,才反应过来,他此时去打断谢淑华的事儿,是不是有风险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没有多久,就见林若曦找了过来,瞅了瞅四周无人注意她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不用担心,三姐姐回来了。」 第205章:紧张 果然,等他们回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谢淑华正在跟谢荔说些什么。 只是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劲,神情中也有些慌张的样子。 谢颂华便悄悄地问道:「是谁找到的」 「说来也怪,大家分开来找了半日,都没有见着她半个人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方才六妹妹去问,说是吃得有些杂了,躲到后头去吐了一回,不知真假。」 谢颂华挑了挑眉,又看了林若曦一眼。 连林若曦都又这么一句,说明大家都看出了谢淑华的异样。 然后就见那头谢思华一脸难看地扶着谢荼的手坐下了,谢温华去跟太子告罪,说是谢思华身体不舒服,得要先回去。 都已经身体不舒服了,岂有不放行的 谢家这一行人也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虽说在那宫里的船上也没有做什么,可就是让人觉得累得慌。 等到了自家船上,连谢琅华也忍不住了,转身问起谢淑华,「你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谢淑华一时间眼神有些闪躲,可见着谢琅华兴师问罪的样子,顿时恼了,「我不是都说了么我肚子里有些不舒服,怕搅了大家的兴,特意躲到了个角落里去吐了。」 说着反倒质问起谢琅华来,「你昨儿晚上才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我的,我身体不舒服,比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也不曾关心,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副朝我问罪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般说了,似乎反倒委屈了起来,睫毛一眨,便落下两行泪,「我就知道,如今你心里也不将我当成妹妹了,所以不但由得其他人作践我,连你心里也瞧不上我!」 她说其他人作践她的时候,目光分明从谢颂华的身上扫过,「既然这样,你管我怎么样呢!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亲妹妹就是了。」 说着一扭头,直接打开了谢琅华想让她情绪稳定下来而伸出的手,自己哭着跑开了。 谢琅华便站在原地,脸上又是懊恼又是尴尬。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又默契地退开了,说到底他们兄妹之间的矛盾,其他人也插不上话。 只有谢温华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还不忘扯着嗓子朝谢淑华跑开的方向喊,「大家关心你你又不认,这会儿急什么眼儿呢」 但这一句话,却让谢琅华反应过来,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说,仔细想来,谢淑华反倒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但到了此时,也不好再追上去问了。 谢淑华倒是长舒了一口气,站在外头的角落里,看着那边远去的大船,又忍不住懊恼起来。 今天分明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偏生就莫名扑过来一只鸟,生生搅扰了她的好事儿。 高盈没一会儿就找了过去,若是他们在多相处一会儿,这事儿眼见着就能成了! 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也不知道下一回要到什么时候。 心里落了事儿,情绪上就懒得多搭理人,谢家的几个姐妹也不欲与她同行,纷纷找了借口,去寻了别的伙伴。 谢淑华倒是落了个清净,马车行进没有多久,车窗忽然被敲响,她疑惑地推开窗,就见侍书在外头神色有些慌张。 谢淑华心里一动,立刻道:「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今日出府的人多,马车本就不够,让所有伺候的人跟着一起坐马车也不大现实,所以哪怕是贴身伺候的,都在底下走着。 她的马车倒是空,可其他人大丫鬟都在地上走,侍书一个人上马车也不大好。 但是有了谢淑华这话,她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了」 侍书闻言,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团来,「方才过那条街道的时候,奴婢被一个人撞上,等站稳了,就发现自己手里多了这个东西。」z.br> 谢淑华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连忙将那纸团展开,然后整个人就呆在了当场。 侍书见状,不由有些害怕起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您……您别吓奴婢啊!」 谢淑华闻言终于回过神来,但眼睛里却随即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来,「没事儿!不,有事儿,是有事儿!」 侍书一时间给她弄糊涂了,「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没有理她,只是一个人在抿着嘴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团展平了,细细地折起来放进了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这才认真地看着侍书道:「今儿事情,你一个字儿不许说出去,若是再有第三个人知情,我揭了你的皮!」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但眼底的阴冷却着实让侍书打了个寒颤,「知……知道了!」 原以为谢淑华回了家里,又会闹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毕竟谢思华这个直肠子,回来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在寿安堂里说了。 谁想她却一直安安静静的,面对齐氏当众的说教,也老老实实地应了。 就连齐氏也松了口气,毕竟马上就要放榜了,这对于谢家来说可是大事儿。 不光是家里有两个参加考试的人,慎思馆里也还有两个考生,加上今年谢非梧是考官,这里头的事儿多了去了了。 等到放榜这日,谢家人倒不似考完那日似的齐齐往贡院跑了。 如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多少需要顾及着些脸面,不管落第还是上榜,都得将情绪隐藏起来,不至于叫人看轻了去。 当然,在外头表现得那般淡定,里头却不一定了。 没有人要求,到了放榜这一日,大家就早早地起了床,直接来了寿安堂,外院的小厮管事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只等贡院的门开,那榜一张贴出来,立时便回来报信。 只有谢琅华和林若谦两个人没有出来,仍旧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也是脸皮薄的缘故。 谢颂华坐在众人中间,看得出来,大家虽然都在极力闲话家常,可目光都时不时地往院门的方向看。 老夫人这一向遇事十分淡定的人,也有些坐立不安,一旁的谢温华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她都未能听进去,好半天又再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气得谢温华无奈道:「祖母你若真这般紧张,不如直接让我骑了马去看,第一时间就给您把消息送过来!」 谢老夫人不由笑着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 终于转过了话题,「听说你娘在给你相看京城的闺秀了,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心里看上的,不妨先跟祖母说说,我替你掌掌眼,省得盲婚哑嫁,你又要闹起来。」 谢温华陡然间像是泄了气儿,「您还是接着盯那院门吧!」 正说着,果然就听到外头一阵吵嚷,众人一下子就跟着站了起来。 第206章:你自己想 「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太太,中了,中了,我们二少爷中了二甲四十三名!」 那来报的小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屋子里的人竟一下子都愣住了,还是谢荔头一个反应过来,「大喜啊!」 这时寿安堂的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齐氏激动地离开了椅子,连忙过来扶着老夫人的手,「母亲,哥儿中了!」 老夫人也笑得欢喜,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来,「听到了,听到了!」 然后便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传令下去,全部都有赏!」 安氏连忙道:「快去把炮仗挂出来,到大门口去等传信的!」 齐氏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喜事儿……」 「且慢!」 众人正欢欢喜喜,听到老夫人这话不由惊奇地看过去,只见她老人家脸上还带着笑,却不似其他人那般狂喜,多了两分克制的味道,「虽说贡士不会落选,但没有经过殿试选拔,到底算不得进士。 若在旁人家,这得了个贡士也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但是在咱们家若是这般兴兴头的样子,多少有些张狂了。」. 齐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一旁的谢文鸢便连忙道:「横竖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赐进士出身的旨意下来,咱们再热热闹闹的庆贺就是了,眼下还是让琅哥儿安心备考才是。」 听到她这么说,齐氏心里也就好受了点儿,忽而想起来问道:「谦哥儿呢如何」 那小厮脸上的神色不由便有些迟疑起来,支吾道:「小的只得了吩咐在榜上找二少爷的名字,没有注意到表少爷。」 「胡说!通骗榜文看下来,难不成不认得表少爷的名字了」 谢文鸢却扯住了安氏的袖子,笑吟吟道:「他这一科不中,我也有心理准备,从前在家里,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中了乡试,一屋子的人都将他当个活宝似的。 这回来了京城,可算知道天外有人了,大哥也说,这一科要中怕是不容易,我权当带他上京来磨磨性子,没中正好安安心心在慎思馆里读几年书。」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那小厮说没有看见,难道是真的没有留意也就是隐晦点儿这般说罢了。 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谢文鸢的反应十分得体妥当。 谢文鸢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挽住,转脸见是谢颂华,姑侄俩便相视一笑,具体的言语都在这一笑之间。 很快报喜的大部队便回来了,谢琅华也终于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先过来拜见老夫人、齐氏,而后又单独拜过谢长清。 安氏原本还为家里要出个进士而高兴,但看见谢琅华拜谢长清的时候,心里又愤愤不平了。 教别人的儿子倒是教得好,怎么就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教自己的儿子呢 再看那边还在傻乐的谢温华,心里那口气更堵得厉害了。 谢云苍倒是自持身份,被同僚催促了好几遍,这才回了家。 老夫人便做主,今晚上在寿安堂里开家宴。 林若谦虽然有些失意,但教养令他还是从容地来参加了,就连谢琼华都出了门,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 「魁首是谁今儿隐约听到一句,后来就混忘了,忘了问。」 谢非梧立刻道:「就是那个陈留,来过咱们家的,不是说是四丫头从前那边的同乡么」 谢颂华吃了一惊,陈留竟然拿了魁首! 那岂不是很有可能会入前三甲 齐氏也很惊讶,看了看谢颂华又看了看谢非梧,「就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寒门试子」 谢云苍便皱眉道:「英雄莫问出身,这个陈留 我见过的,方先生上次还将他引荐给了我,我与他说了几句话,确实有些见地,是年轻人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倒是挺看好他。」 老夫人闻言点头道:「方先生都觉得好的年轻人,那一定差不了,只是这么一个人,怕是京中不少人家要动心思了,可别来个什么榜下捉婿,那就热闹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年轻的姑娘们都有些脸红,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和谢淑华脸上看过去。 谢颂华只是神色如常地吃碗里的银鱼芙蓉蛋,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话,谢淑华却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谢思华却连忙问道:「那慎思馆里的几位世兄考得如何」 提到这个,谢云苍便举起酒杯朝向谢长清,「恭喜大哥,慎思馆里又要出三位进士了。」 慎思馆里竟然还有两个人考上了! 大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这对于谢家来说,那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这些年轻的进士入朝,便是朝廷的后生力量,而能在慎思馆里上课的,家世都不会差。 家世不差,又是进士出身,将来的前途,还用说么 不管怎么说,谢家的这个慎思馆,是真的开得妙。 这好消息连连,连老夫人都忍不住多喝了两盅酒,众人也不敢打扰她老人家,便早早地告退了。 谢颂华回了宴春台,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开始翻捡东西。 「你这是在找什么」 她这一忙活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军师,便双手一摊,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说,这些东西,哪一件适合送出去恭喜别人高中的」 其实她挑出来的都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按理来说都适合,但是偏偏这会儿她自己没有了主意,拿捏不准礼物的轻重。 玉如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不是要送给你二哥哥的吧」 谢颂华笑着道:「二哥哥那儿,还得我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下,送重了就不大好了。」 她说着又指了桌上的一堆东西,「我是想挑件东西送给陈留来着,就一时拿送的轻重。」 说完她忽然又反应过来,「看我,把你当万知万能了,你是世家子弟出身,应当也没有他这样出身的朋友,问你你大约也不清楚,要不然我还是去问问二哥哥好了。」 「我劝你别送。」 谢颂华正一件件地将东西装回去,忽然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 「啊为什么」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惊讶,谁知玉如琢只是淡淡地扔过来一句,「自己想吧!」 谢颂华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玉如琢这个人算无遗策的,他说不合适,大约就是真的不合适吧! 得!算省笔钱好了。 因为谢琅华的考中,整个谢家都欢欢喜喜。 齐氏几乎一直没有合拢嘴,等众人散了,忍不住拉着儿子说体己话。 「哎呀!娘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也就是你们兄妹这两个命-根子了,如今你考取了,我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谢琅华瞧着母亲脸上岁月的痕迹,也有些感动,「娘您放心,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娘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娘想说的是,等你殿试后授了官,可千万不要忘了你妹妹!」 作者有话说: 各位正在看这本书的友友们好,晓寒要跟大家道个歉,因为前几天做了个手术,而术前自己对这个手术的预判不足,导致断更了三天。 没 有事先知会,是我以为我手术第二天就能扛起电脑码字,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害得大家在干等着,着实心生愧疚。 目前还在术后的恢复期,我会尽量更新,但可能没有办法保持很稳定,造成了不便,还请大家多包涵。 第207章:势不两立 谢琅华闻言便蹙起了眉头,竟一时没有接口。 齐氏疑惑地看向儿子,谢琅华略沉吟了一下便道:“娘,我身为兄长,照拂妹妹本就责无旁贷,这无需您吩咐,只是…… 您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您只有我们两个孩子,难道四妹妹不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大家都接受了四妹妹,唯独您这个生母,反倒一直不愿意接受她是您的孩子这个事实呢” 齐氏闻言不由面色一僵,自己就有些讪讪然,“你这孩子,这般较真做什么娘这不是一时嘴快么!你放心,你四妹妹这回来都快一年了,以往呢,娘是有些抵触,可如今这不也接受了么” “真的” 谢琅华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都说母子连心,虽然齐氏一向偏爱谢淑华,可他终究也是亲生的儿子。 齐氏便又叹了口气,“真的!” 她扶着儿子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才道:“你也知道,淑儿是我自小在心尖儿上疼的,这四丫头回来了,我多少会担心这会影响到淑儿。 也因为这一点,做了些糊涂事儿,现在我也看明白了,你四妹妹原也不错,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那般对她。 只是淑儿如今在府里无依无靠的,我看着就觉得心疼,二郎,你可不能忘记你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听到齐氏这番剖白,谢琅华脸色阴转晴,满有些宽慰道:“这还用娘您说自小到大,凭是什么,但凡是三妹妹想要的,我哪一次不会让给她 您放心,我还是她的二哥哥,她也一直会是我的三妹妹,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总不会不管她的。” 齐氏见自己今晚主要要说的话得到了保障,心里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体己话,谢琅华这才告退。 墙角落的侍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却见自家姑娘在二少爷离开之后,直接转回了倚兰苑,并没有进去看看太太的意思。 “姑娘”侍书一进门,见着谢淑华的目光,心里就有些发憷,“姑娘可是不高兴” “怎么难道听了他谢琅华那一番话,我很应该高兴么” 谢淑华冷冷的语气让侍书吓得立刻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不敢!” 说完怯怯地朝上头的谢淑华看了一眼,见她没有说话,这才开口道:“方才二少爷明明说,往后您和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不是好事儿么” “你懂什么!”谢淑华咬牙切齿道,“从前我是娘唯一的女儿,是二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子! 可是现在,你没听到吗娘她都亲口承认她心里已经接受了谢颂华,谢琅华就不要说了,娘不过说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他就立刻跳出来要为那个谢颂华正名呢!” 侍书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瑟瑟发抖,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劝。 谢淑华看着地上的人,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 侍书不敢答话,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好,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看在眼里。 虽然她是倚兰苑的丫鬟,向着自家姑娘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家姑娘讨厌的人,她自然也讨厌。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么长时间以来,四姑娘其实也没有对自家姑娘做过什么,那许多事情,认真说起来,都是自家姑娘自己挑起来的。 若是自家姑娘能放下心结,好好地与四姑娘相处,想来老夫人和老爷也能宽心一些,又有太太和二少爷的照拂,日子岂不也很好 这会儿她便听到谢淑华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谢颂华惯会装模作样,又会笼络人心,她还是娘的亲生女儿。这眼下还不见着什么,等时间长了,你且看着吧!” “啪!” 她陡然一拍桌子,闷响中又伴随着一声脆响,将侍书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手上的玉镯断成了两截,从桌上落下来。 侍书连忙起身,着急道:“姑娘,你的手!” 谢淑华眼风都没有看一眼,“到时候,这谢家难道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且谢颂华这种穷山窝里来的,这会儿是她没本事,不敢动手,等她羽翼丰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调转头来对付我呢!” 侍书已经取了膏药过来,小心地去护理她的手腕,只见欺霜赛雪一般的一截肌肤上,已经除了两道划痕,所幸没有破皮,倒无大碍。 “所以!”谢淑华将手猛然一抬,立刻打落了侍书手里的纱布和药膏,然后就见谢淑华正阴冷地盯着自己,“你听明白了吗我跟谢颂华,不死不休,你最好不要起什么二心。” 侍书吓得一个激灵,又一次跪了下去,膝盖刚好跪在了那碎镯上,只感觉到一股锥心的疼痛传来,却一点儿不敢呼痛,只颤抖着声音道:“姑……姑娘放心,奴婢对姑娘绝无二心。” “呵……”谢淑华便轻轻地应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你起来吧!放心,我身边自小跟着的,没剩两个了,如今你最得我心,我岂会轻易动你,只要你忠心不二,我自会保你富贵。 哦,说起来,你还不知道这个喜事儿吧!我前儿让你妈把你小弟弟送到我那铺子里当学徒去了。” 侍书陡然脸色惨白,“姑……姑娘……” “怎么高兴傻了”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关切,可却让侍书整个人入赘冰窖,在谢淑华变脸之前,她慌忙挤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姑娘抬举。” 冰冷的地砖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宫灯立在桌上,照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却显得有些太过微弱,温暖不了面前的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更温暖不到跪在它笼罩下的人心里。 谢颂华晚上睡觉如今总要点一盏小小的夜灯,就放在床外屏风外头墙角的高几上。 虽然玉如琢早说过,她安寝之后,他便不会在她近旁,可到底一男一女,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自在。 点了那么一盏灯,心里就总觉得似乎梗妥当些,敞亮的倒不似那灯。 灯也小巧,一点儿小小的火焰在精致的灯罩里跳动,落在屏风上,便如同皮影戏一般,只剩了一片昏暗,再倒帐子里头,那光线就越发弱下去了。 弱得只能叫人瞧见她额头上泛着的水光,以及似蹙非蹙的眉头。 “啊!”谢颂华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看到熟悉的帐顶,她的呼吸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又做噩梦了” 闻言她转过脸,便拣着那屏风上头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分明是个身量挺拔的男子。 谢颂华的声音竟透着几分迟疑,“玉……如琢” 新 第208章:迟早要吃亏 “嗯。” 他的声音仍旧那般淡淡的,也是他惯常的语气,一下子让谢颂华的思绪从方才的噩梦中彻底解脱了出来。 她诧异地盯着那影子,心里生出了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冲动,“你……你怎么又出来了” 玉如琢似乎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答这话,“你是又做噩梦了” 一句话将谢颂华拉回到自己方才的噩梦里,她叹了口气,然后掀开了被子,正打算穿鞋下床,就听到玉如琢道:“就在床上躺着吧!” 这是…… 拒绝让她看到他 谢颂华觉得自己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但想到当初两个人订立的约定,她答应过他,不会探究他的身份。 既然他是京城人,她如今也渐渐地走进京城的上流圈子,到时候一个照面,就能认得出来,要怎么相处才好 似乎,不见面也确实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因而她也就顾不上心里的那份失落,又重新坐了回去。 想到方才的那个噩梦,谢颂华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应该管那件事吗” 从京郊回来之后,她的大脑似乎自动地将那一场屠杀给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去给那个石女动手术,去给那个姑娘治病。 而后面的,她下意识地会回避,大脑也不会让她主动想起。 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找上门来,比如——梦境。 那个孩子就死在自己面前,那大火浓烟里的特殊味道…… “东厂的事情,天下只有一个人管得。” 玉如琢说得是对的,这里是一个封建王朝,没有民-主,没有法治,皇权至上。 而东厂,是皇权的代表之一。 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回来了这么多日,她甚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这个世道上,真的还有公平和天理可言吗 “睡吧!”玉如琢的声音含了几分深夜赋予的浓重,“把床头的药吃了,能睡得好一些。” 谢颂华闻言一愣,转脸果然看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瓷瓶并一杯白水。 她打开来,倒出了一粒浅绿色的丸药,闻了闻便知道是宁心静气的药。 纵然心里有满腔愤怒,可她知道玉如琢说得是对的,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做不了,若真的去招惹东厂,带来的不仅是她个人的麻烦。 等她渐渐地睡着了,那屏风前头的人影才慢慢地移了过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看着少女熟睡的脸庞,他轻轻地皱了皱眉,“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吃亏的。” 然后一个闪身,直接消失在了后窗。 因着谢琅华得中,府里很是热闹了几天,谢琅华也有许多同窗好友要见,谢颂华便干脆将一只澄泥砚带去了梦坡居。 她也十分坦荡,言明从前在江家的时候,陈留与她关系还不错,帮她干过活儿,如今在京城规矩多,她一个姑娘家不好露面也不好私相授受,便托谢云苍将这个恭贺的礼物送出去。 谢云苍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笑着答应了。 他当然会答应! 陈留这个人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都清楚,这人以后必然大有作为。 眼下靠着自己和陈留这同乡的情谊,能扯上一点儿情分,半点儿坏处都没有。 今年是会试的年份,慎思馆要到大约五六月份才会重新开课,谢家的姑娘们倒是得了好一段时间的清闲。 加上天气又渐渐地暖和起来了,便常常地凑在一处玩闹,就连谢琼华的身子都好了许多,也常常参与进来。 只有安哥儿,这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偏生在这个时候有些食欲不振的样子。 到底在寿安堂养了这么些日子,老夫人是真心着紧担忧,立刻便叫请太医上门。 卓院使虽然事情多,可架不住是老夫人亲自发的帖子,便也亲自上门了。 如同上一次,他老人家一上门,这各房各院儿便都想办法央告他去请平安脉。 等谢颂华坐在窗前喝了两盏茶,丁香才将他老人家给请了过来。 谢颂华早就已经将家伙事儿都摆好了,已经撸了袖子,把手腕搁在了腕枕上,“还请卓院使帮我看看。” 院儿里的丫鬟都十分清楚,自家姑娘怕是请平安脉是假,借机讨教是真,因而早就都避了出去。 等人都退干净了,卓院使便冷哼了一声,斜瞥了她的手臂一眼,“都没人了,你还装什么。” 谢颂华便也毫不客气地将手给收了回去,然后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上回的事情,没有事先知会您老人家,是晚辈的不是,我给您斟茶致歉,万望您老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卓院使闻言,目光便又转回到了她的脸上,深深地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又沉默了。 谢颂华也不急,只是安静地在等着。 果然,卓院使将茶盏放下,从自己身旁的医箱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极古旧的册子来,“上回我回去之后,心里还是不放心,仔细查阅了许多古医书之后,竟发现了你所使用的方法,只是这上头讲得不甚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书翻到某一页,然后便凑了过来,将其中的内容指给谢颂华看。 这一下,连谢颂华也收敛的笑容,表情严肃而认真起来。 拜谢长清常常布置下来的各种阅读任务,她如今看这文言文总算没有之前那般吃力了,加上还有卓院使在一旁翻译医学术语,很快便看明白了。 但随即便怔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书” 卓院使摇了摇头,“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具体没有详细说明,只是跟我说,这书里的内容有些过于荒诞,让我慎重研究,我从前也没有太过注意。” 这竟然是一本讲手术操作明细的书,只不过所用的东西都是科技为发展的这个时候用的,且还有一些不甚合理的地方。 卓院使显然是被吸引到了,干脆就那天做的手术,结合这书上的内容与谢颂华讨论了起来。 谢颂华也丝毫不藏私,将自己手术的过程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了他手术可行性的原因,以及注意事项。 当然她也注意着,尽量用古代的措辞,比如细菌感染,可以解释为风邪入体。 卓院使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细细地琢磨,还不时发问,俨然一个最认真的学生。 良久,他才点头道:“竟是真的!你竟真的成功了。”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这么说……咱们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新 第209章: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 “我还不至于会食言!”卓院使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含了两分气恼的意思,“不过先说明白,医案可以给你,但是是借你,你自己誊抄一份,原本还得毫发无损地还给我!” 谢颂华连忙自自己的位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卓院使行了一礼,“卓院使放心,晚辈知道,这医案是医者行医多年的心血所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 能得您如此馈赠,晚辈万分感激,岂有不好好保管的道理晚辈一定尽快誊抄完,将原本给您还回去。” “嗯!”见她态度恭敬,卓院使的脸色好看了些,沉吟了一下之后又道,“至于我师父的医案……” 谢颂华立刻瞪大了眼睛,对于卓院使师父的医案,她虽然也妄想过,还提出来过,可在这个尊师重道,又敬畏先人的时代,她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卓院使却提起了,这由不得她不紧张。 “也不是不可以借给你,但是……作为交换,我也要知道你的那个所谓的手术是怎么回事,你一定有相关的典籍吧从何处而来或许不好告诉我,但,借我一阅,不为过吧!” 谢颂华愣了愣,不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她哪里有什么典籍 那是她前世所学的东西,是一门接着一门课上吸收,一台接着一台手术历练出来的…… 她想了想道:“倒不是没有,但我也是从前见过,且那东西并不属于我,若是您信得过我,我便自己尝试将这些东西写出来,给您老送过去,您看如何” 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若您有什么不甚明白的地方,您随时可以来问我。” 将外科手术这样的技术推广,绝对是大好事一件儿,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当代医学的至高人物。 若是能通过卓院使,让更多的病人受益于此,那意义可比她多看两个病人大多了。 由此,到了下午,大家便都知道,四姑娘底子有些虚,卓院使承诺,会定期上门来给四姑娘看脉。 老夫人谢文鸢一干人等自然是记挂她的身子,尽管卓院使说了问题不是很大,只需按照方子好好调养即可,但众人还是叮嘱了又再叮嘱。 只有谢淑华十分看不过眼,谢颂华明明壮得跟头牛似的,竟然也装起娇弱小姐来了 自己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怎么不见要请卓院使常常过来把脉 眼下分明就是故意叫她难看,故意要叫她知道,谢颂华才是真正的谢家姑娘。 这一点让她越想越气,偏偏再瞧齐氏,竟然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 谢淑华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快要窒息了,可偏偏还有些无可奈何。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而至。 相对于会试的压力,这一次谢家人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谢琅华会试的名次并不差,他又是谢云苍的儿子,圣上也是见过的,不可能会给个同进士出身。 那最低也是个进士出身,有了进士的身份,不管是先下放到地方上,还是先在六部任职,那都可以操作。 基本上,从会试成绩出来之后,谢琅华将来要接过父亲手里的重任,顶立门户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当然,紧张是不紧张,传信官到了家里,该有的热闹喜庆气氛照样浓厚得不比别家少。 “二甲三十二名!” 谢温华一个旋身便拍上了谢琅华的肩膀,“可有你的呀!二弟,真不愧是咱们兄弟间的文曲星!” 谢琅华这一次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了,看向众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光。 “那……前三甲是谁” “探花郎倒是有些爆冷。”谢云苍捻着胡须笑着道。 谢长清却摇头道:“这如何能算是爆冷二弟应该早就料到了才是。” 这话说得有些打机锋的意思,老夫人便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什么料到料不到的” 谢非梧便笑着道:“这探花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乡试的成绩并不十分出彩,会试也不在五经魁之内,这殿试却得了个探花。” 安氏疑惑道:“这倒是实在有些让人意外,一般来说,圣上点前三甲,多少还是要照顾一下各房考官的想法,不会点五经魁以外的才是,那你们方才说的意料之内又是……” “这人母亲您也见过的,”谢云苍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便是方先生的长孙,上回还来拜见过您。” 老夫人果然讶异,然后思虑了一番之后又连连点头,“不错,那孩子生得好,进退举止也得宜,又是方先生的嫡孙,有这样的造化,倒是意料之中。” “我看过他乡试做的文章,那个名次倒也没有冤枉了他,可总觉得他那卷子里透着一股子克制之意,便又命题,叫他当我的面答了一番,这才试出了真才学。” 到底是家里认识的,因而听到方家的少爷得了探花,谢家人自然也高兴。 谢松华道:“原本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方家,这一下,方先生来了京城,听说也有许多学子去拜见,方家大姑娘刚刚被许给四皇子做王妃,眼下方家的少爷又是探花,只仿佛几个月间,方家就红了似的。” 说完猛然发现自己用的是后世的语言,还不等她纠正,谢思华便拍手道:“可不是!又是皇亲国戚,又是清流世家,这……着实叫人羡慕呢!” 她是这么说,谢云苍却看了谢颂华两眼,眼中含了几分深意。 老太太即刻便又问道:“那榜眼和状元呢” “榜眼便是江苏的解元刘半农,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陈留竟真被钦点了状元。” 谢非梧的话让屋子里静默了半息,余氏惊讶道:“可真了不起,上次来见着,才十八岁!” 谢琅华便不好意思地笑道:“与人家一比,我着实羞愧。” 谢非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上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了,可不兴这般想法,走!跟三叔喝酒去!” 谢长清闻言眼睛一亮,“诶,我学生高中,怎么是去跟你喝酒” 说着便跟着那叔侄俩去了,谢温华毫不犹豫地搂着老爹的脖子一块儿去了。 谢云苍看着他们的样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便转身对齐氏道:“虽说要低调些,可到底是件喜事儿,不好大办的话,便找个机会去别院聚一聚,单请平日里来往的人家,再叫几个二郎的好友同窗。” 闻言大家都兴奋起来,毕竟对于内宅女子来说,出趟门去外头玩,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儿。 只有谢淑华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谢家这么多姑娘家,却还要叫那么多谢琅华的朋友 同窗…… 慎思馆里这一次也中了两个,难道…… 新 第210章:琼林宴 等谢云苍走了之后,寿安堂里的气氛又更随意了一些,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在这个时代,女人家的未来自然系于日后所嫁男子身上,可同时,这个时代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娘家的势力与女子出嫁后在夫家的地位休戚相关。 兄弟得力,在夫家便得脸,会试过后,谢云的夫婿便亲自上门道贺,还特意叮嘱,叫谢云在娘家小住几日。 谢思华喜滋滋道:“眼下结果出来了,是不是就该开琼林宴了” 谢荔便抿嘴笑道:“又不是叫你去参加,你倒还惦记着这个!” 这话似乎提醒了谢文鸢,“前段时间不是听说靖宁长公主要回京,还传言说公主想在琼林宴上给慧敏郡主相看么” 余氏接口道:“是有这么个传闻,长公主也好几年没有回来了,随夫婿远嫁南边儿,如今郡王和郡主都大了,也该回来了。” 只有谢颂华一脸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一旁的谢荼就悄声给她解释,“靖宁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驸马在华亭任职,公主也就跟着过去了,偶尔会回京城住个一年半载。” 见谢颂华还是不甚明白的样子,谢荼便接着解释,“圣上只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向十分看重。 当年的婚事是先帝指的,如今圣上在位,自然会想办法让公主留京,公主生了一子一女,早就已经封了郡王郡主,亲事必是落在京城的。” 谢颂华便明白了,笑着道:“那这又是一个香饽饽了。” 诚如谢颂华所言,公主府虽然比不得皇子府,可靖宁长公主委实是个特殊的存在。 单看她回京的架势,就知道其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了。 圣上不但派了灵霄宫的灵士、内廷的太监甚至还让礼部派人专门到城外去迎接,那浩浩荡荡的架势,简直是整个京城的盛事。 大约如谢文鸢所说,长公主确真有意在琼林宴上为女儿择婿,原本在放榜后的第三日就该开的琼林宴,愣是往后延迟了两日。 如谢家这般的仕宦大族自然不好同街上的百姓一般跟着出去凑热闹,以期一睹公主风采,但家下的许多下人找到机会却都去看了。 回来到没有说公主如何,毕竟公主都坐三望四的人了。 但敏慧郡主的仙姿月貌却广泛地流传开了,走在路上便能听到那些仆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传言。 就是宴春台里,因那日碧桃放例假,也去街上凑了回热闹,小丫鬟们都挤在她旁边问。 谢颂华刚刚将几个静心堂病患的方子写好,便放在了旁边晾,隐约听到窗外几个丫鬟的谈论声,便不由好奇道:“当真那么美么” 没听到回答。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诶,你不是去过宫里么难道没有见过这位郡主” “见过。” 见他声音这般淡淡的,谢颂华不由有些怀疑,“真的那你怎么不说真的有这么好看” 说着转了转眼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地问道:“比我好看很多么” 倒不是她自恋,原主的容貌着实不差,在谢家养了这将近一年,几乎脱胎换骨,如今走出去,妥妥算得上是个美人。 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自然,“没注意。” “啊”她看不见他是实事,可他能看见她啊! 这没注意多少有几分侮辱人的味道了吧! “我没仔细看过她。” 玉如琢适时的一句解释让谢颂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位慧敏郡主。 所以,这算是一种解释 谢颂华心里倒因此有了两分松快的感觉,“大美女都不看,你还真……” 真不大像个正常男人。 这后面的话,她自然没有说。 “你是担心公主看中陈留” 谢颂华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儿给呛着,“什么” “你这么关心慧敏郡主,是因为听说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担心她看上陈留么” 玉如琢说的这话,谢颂华从来没有想过,不由愣住了。 陈留娶慧敏郡主 按照如今靖宁长公主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来看,能娶郡主的话,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毕竟陈留从小地方来,朝中也没有什么倚仗…… 只是…… 这和高盈是一样的问题,齐大非偶,对于陈留个人来说,未必真的是好事儿。 她不知道靖宁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想问问玉如琢,就听到他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谢颂华刚要点头,就感觉旁边一阵清风刮过,两扇窗户便被推开了一些,就知道他已经走了。 只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外头小丫鬟讨论的声音也就更清楚了,“郡主竟然比咱们姑娘还要美么” “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能跟郡主比肩美貌的姑娘了。” “这……那不就是咱们大启第一美女么” “那可不!” “……” 谢颂华听到她们这谈话,不由有些怀疑玉如琢方才那话的真实性了,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他竟然视而不见 多少有点儿毛病! 琼林宴当天还有三甲游街,这一次老夫人倒是开了口,“都出去热闹热闹,注意些分寸就是了。” 深宅大院的姑娘们,如何能凑得到这个热闹 谁也不甘落后,纷纷准备出门的行头。 但凑个热闹,也只是在正阳门大街的酒楼里包一个临窗的包间看一看罢了。 这热闹着实不小,像这样的包间,基本上也都被贵族人家包完了。 当看到陈留穿着大红色的状元服色坐在当先的高头大马上,谢颂华由衷地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身上的那股清冷、内敛的气质,即便这大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多了两分庄重的味道。 除了他之外,形容俊美,气质温润的探花也深受大家的追捧,谢颂华在这上头便瞧见有许多年轻的姑娘悄悄地朝那方家少爷香囊鲜花。 这便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了吧! 有了这方家少爷,陈留倒没有那般突出了。 谢思华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出众的年轻人,会娶到谁家的女儿。” 谢荔闻言便笑:“七姐姐可是在想什么!” 谢思华闻言脸上一红,便拿帕子去打她,“你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冷笑道:“想什么呢!便是真看上了,也要看看人家敏慧郡主有没有的剩下给你。” 自从上次寿安堂之后,谢淑华的脾气越发乖戾,平日里姐妹们相处,动不动便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几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权当没有听到。 虽然长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琼林宴过去好几天,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倒是各府收到了长公主府上的帖子。 新 第211章:不让她去! 帖子是直接给到门房的,然后便送到了寿安堂。 老夫人便将大家都叫了过去,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难得长公主有这样的兴致,特意请你们过府去玩,这可是极有体面的事儿,你们可要好生准备着,别堕了家里的脸面。」 谢颂华听到谢荼解释,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难不成是琼林宴上长公主没有选出合心意的女婿,这还要在京城大肆地选一遍」谢荔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z.br> 由不得她不兴奋,这一次公主的邀请写得十分清楚,请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去,竟是不分嫡庶的意思。 谢颂华来了这里才知道,这个时代,这样的大户人家十分看重嫡庶偏正。 女子在这里难得有机会出门走动,而庶女就更是如此。 越是阶级高的人家,越是如此。 倒是没有想到公主府竟然这般包容。 谢思华却冷哼了一声,「倒弄出了个皇子选妃的架势来了,皇家选驸马都没有这般动静的。」 「不得无礼!」余氏连忙请斥了一声,「说话怎生这般口无遮拦」 谢思华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 老夫人却没有生气,「你管长公主意下如何不过是叫你们姐妹多增长些见识罢了。」 「五丫头、六丫头也该好好出去走走!你们俩的衣裳首饰,我给你们置办。」 谢思华便噘嘴道:「祖母偏心,难道没有小七的么」 「你平日里的东西还少了」老夫人笑呵呵地打趣道,「等你出阁的时候,再来管祖母要。」 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谢淑华的脸上划过,「对了,我前几日着六丫头抄了几卷地藏王经,须得供到庙里去,五丫头,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屋子里众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去公主府做客的事儿,谢淑华也难得好心情地多跟几个妹妹说了几句。 毕竟上贵人府里做客,她是最有经验的,一时间也忘了这些时日里的龃龉。 老夫人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寿安堂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齐氏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母亲!」 老夫人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诧异地看向齐氏,「怎么了」 然后又将目光拖回到谢淑华的身上,「难道五丫头不乐意替祖母跑这一趟」 谢淑华简直如鲠在喉,听到这一句便咬着牙下了椅子,勉强弯了弯膝盖道:「倒不是孙女儿不乐意,只是公主的帖子上写得明白,令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去。 不知道祖母的经书是不是可以晚两日送过去,孙女儿到时候再跑一趟便是,也不至于得罪了公主。」 竟是直接开口推脱了!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不乐意就直说,我老婆子也不至于就真找不出个人去送。」 说着便转脸看向申妈妈,「等你们老爷下衙回来,跟他说一声,叫他找个妥当的过来吧!或许,如今这家里,我也说不上话了,还得你们当家的老爷来发号施令。」 齐氏陡然脸色惨白,连忙站起来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样说,儿媳……无地自容。」 她一站起来,安氏和余氏也不好坐着,其他小辈们自然也都一个个地跟着起了身。 老夫人脸色却冷了下去,直接挥手道:「好了,一屋子人,吵得很,我也累了,散了吧!」 说完便扶着申妈妈手直接往内室去了。 留了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安氏先开口,「今儿寿山伯府里做寿,寿礼也该差人送过去 了,我先走一步!」 她这先动了身,其他人也就好跟样儿了,谢淑华头一个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走了,竟还赶在了安氏的前头。 齐氏刚想追上去,就被梁妈妈给按住了。 其他人也不敢多呆多看,随口说了两句,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等出了寿安堂,走到了僻静处,齐氏才冷声训斥,「你拉着我做什么没见着淑儿都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简直痛心疾首,「您怎么又糊涂了!今儿三姑娘这可是直接跟老夫人别苗头啊! 您在府里这么多年,何时看到过老夫人气成这样这会儿你不想着办法找补,还急着去安慰三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您越是这样,老夫人老爷越发觉得三姑娘骄纵,觉得您太宠溺三姑娘了!」 这话立时将齐氏给点醒了,她方才那般着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您现在去安慰老夫人必然是不成的了!以老奴看,不如直接去外院等老爷回来,跟老爷如实禀告这件事情吧!您抢在前头,也好替三姑娘说几句好听的话不是 然后您和老爷一道去老夫人跟前认个错儿,老夫人从前也一直给您和老爷十分面子的,您表现得诚恳些,老夫人心里这口气也就缓过去了。」 齐氏一边听一边往外院走还一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 她忽然脚步一顿,着急道:「那……老夫人能改口叫淑儿去公主府么」 梁妈妈脸上的惊讶差一点儿没能收住,她愣了愣才道:「太太!您难道还想着替三姑娘争这个气 今儿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分派的活儿,若叫三姑娘去,岂不是让老夫人将这话给咽回去您觉得这可能吗」 齐氏便僵在了原地,「这么说……淑儿是去不成了」 梁妈妈知道她的心结,便转了个思路,「这是后话,眼下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么先把老夫人这口气平了要紧,不然三姑娘怕就不是去不成公主府这么简单了,至于后头的,咱们还能想办法不是」 齐氏被她的话鼓舞,连连点头,径自往外院去了。 倚兰苑里听到小丫鬟们传来齐氏的动向,气得又摔了两个花瓶,「虚伪!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谢颂华其实才是不大想去的那个,虽然并不知道长公主的性情,可她确实是皇室中人。 想到这一点,她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穿越到这里,她大约就是跟皇室五行不合。 一回来,就看到兰姑姑在找东西,似乎找了好半日的样子。 「怎么了找什么呢」 兰姑姑见她回来,便笑着摇头道:「见姑娘日日点着这香,想着姑娘应该是喜欢这个味道,想着再点上,谁知道竟没有了。」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香炉是打开的。 她疑惑道:「点香我并没有点香啊!」 然后凑过去闻了闻,香炉里只有一些余味,仔细地闻了闻,似乎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儿闻到过。 可关键是,她并没有养成燃香的习惯,兰姑姑为什么说她喜欢这香 第212章:婚事安排 兰姑姑也发现了她的表情,惊讶道:“诶不是姑娘点的吗那奴婢每日早上见着姑娘桌上这香炉都是燃尽的香灰,还以为是姑娘晚上自个儿点的呢!” 谢颂华心里一惊,脸上却不露端倪,笑着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就给忘记了,是我是我,晚上睡觉这香就着窗户漏进来的一点儿风,还挺好闻的,点着点着就忘了。” 见兰姑姑脸上还有些诧异,便又笑着道:“找不到就算了,大约是用完了,我也不是非要这个,不过点着好玩罢了。” 兰姑姑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寻找,“若是姑娘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同奴婢说,奴婢去告知采买的人。” 等兰姑姑出去了,谢颂华才疑惑道:“是你点的”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她,玉如琢竟不在。 好似这几日玉如琢都比较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自从上次重新出现之后,他似乎对自己能不能回去已经不是很紧张。 原本她想问问关于这个长公主的事情,也就无从问起了,干脆拿了卓院使的医案出来誊抄。 卓院使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他说借给谢颂华也半点儿不打折扣,竟让人送了厚厚一摞过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行医的积累经验,五年一本,有厚有薄,有简单的医案也有复杂稀奇的。 谢颂华这才知道要将这些东西都誊抄下来是多么大的工程。 眼下估计府里众人都在忙活着去长公主府里做客的衣裳首饰,谢颂华却惦记着这个功课做不完。 这一抄就是一上午,中午丁香送了午膳进来,便悄悄地在她耳边道:“听说长公主没有看上这一科任何一位试子呢! 方才在大厨房里,大家都在说,老爷似乎有意在方公子和陈公子之间,选择一个做女婿。” 谢颂华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样的话岂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你们都不怕挨板子啦” 丁香吐了吐舌头,“都是悄悄地在传的,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过当日方公子和陈公子来的时候,府里许多人都见过的,因而也就越发说得有鼻子有眼了。” 谢云苍有没有从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女婿的意思不好说,但是他一下衙,仅在外书房停留了会儿,便带着二太太直接去了寿安堂的事儿,倒是一下子就在府里传开了。 今日在寿安堂发生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的面子,都等着看老爷回来怎么收场。 齐氏这一次倒是将姿态放得极低,“都是儿媳的错,没能管好孩子,一向心直口快惯了,母亲可千万不要为了孩子这一句话而气着了!若是气出个好歹,儿媳真就无地自容了!” 老夫人却并没有齐氏以为的气愤之色,甚至看到他们夫妻过来,还笑了笑,朝谢云苍道:“怎么这还巴巴儿地将你也召过来了这两日不是忙得厉害么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好生休息,虽说还年轻,可也要注意保养才是。” 圣上今年的尽头特别足,这一次的殿试竟是实实在在认真准备了一番,这才进了三月,统共两个月的时间,竟开了十余次朝会。 本该在去年秋季举行的巡边之事,因为战事和身体情况耽搁了下来,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有重新提起的意思。 谢云苍分管兵部的事情,自然就有许多前前后后的事情要处理。 听到母亲的关心,谢云苍连忙道:“一来就听说孩子惹得母亲不快,哪里还放得下心从去岁开始,母亲身体便不如前,做儿子的心里有愧,岂能不管不顾” “什么惹得我不快!你这媳妇也太小题大做了,”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就那么容易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齐氏见老夫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由喜出望外,“是是是,是媳妇狭隘了,见母亲这般说,我心里就放心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眼神含了两分冷意,“我原是想着,如今四丫头既然回来了,咱们也祭过祖,告知过你们父亲。 但是前两日我总梦见他,还是那般样子,挂心府里的孩子们,我想着三丫头不是咱家的,但既然在咱们家里养着,便叫她将那经送过去,也叫她祖父在天之灵,莫忘了也要保佑保佑她。”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便添了两分凉意,“但既然她不愿意,那便算了,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也就这么一想,难道还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生气不成” 齐氏方才含了两分笑意的脸色陡然僵住了,她立刻听出了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再承认谢淑华是谢家人了! 可老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自然顺畅,根本就不给她插口的机会。 她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云苍,却见谢云苍紧紧地皱起了眉,脸上露出几分自责来,“到底还是孩子不懂事。” “虽说养了她一场,也一直是当自家人来教养的,但是……”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无奈似的自嘲笑了笑,“可能这根不是咱家的,怎么养也差点儿意思,我方才合计了一下,她也及笄了,也是时候相看人家了,你们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母亲!”齐氏满脸惊恐地看着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变了,在老夫人用诧异的眼神看她的时候,连忙调整了语气,“三丫头和四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婚事……最好还是放在一起考量吧!“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谢云苍却是沉吟了一下,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是怎么看的” 老夫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急切且紧张,一人平和而淡定,心里便有了底。 于是脸上仍旧是那般四平八稳的模样,“之前呢!除了云儿和小六,其他孩子的事儿我也不大管,毕竟都有各自的母亲筹划着。 但是前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她们姐妹这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家这一向不倦是非也都卷入是非里了,我瞧着,竟是不好直接撂开手了。” 这话让齐氏越发紧张起来,听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然是真的对淑儿的婚事有了安排 今儿当着谢云苍的面儿,只怕不管老夫人说要将淑儿许给谁,他都不会拒绝。 偏生前头淑儿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般驳了老夫人的话,今儿这事儿该如何转圜 正焦急地想法子时,忽然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淡淡地道:“我思来想去许久,到底人家家里的女儿,咱们强留她在咱们家多住这两年,已经十分不近人情了,这婚姻大事,终究还是得父母做主,不如就将这事儿,交给江家夫妇来办吧!” 新 第213章:再给一次机会吧 此言如冷水进油锅似的,顿时让齐氏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她甚至忘了规矩礼仪,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原本谢云苍要在那些试子当中挑女婿的话就是从外院传进来的,齐氏心里已经十分不悦,碍于夫妻俩的关系一直没能转圜,她不好贸然像谢云苍开口,这才隐忍不发。 也是在想着尽快将自家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不可轻易叫人辱没了去。 眼下听到老夫人说起谢淑华的婚事,还以为是他们母子俩商议好了的,心里已经十分紧张。 可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番话,齐氏的内心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去了,看向齐氏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怎么老二媳妇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对 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是对的 齐氏仍旧用那颤抖的声音,快速地恳求道:「不!母亲,您别生气,今儿的事情,确实是淑儿的不对,长辈吩咐的一点儿小事还这样推三阻四,但是……」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好像忽然间不好用了似的,怎么转都转不动,「但是……但是……但是咱们之前不是拿钱跟江家说好了,将四丫头接过来,但是淑儿也不送回去,咱们还给了江家一大笔钱,他们……」 「我也想到了!」老夫人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原本觉得这样没什么,可是最近二郎考取了进士,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我老婆子近些日子也在想咱们家的将来。 思来想去的,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实际上做得十分不妥当,你夫君是当朝阁老,那江家不过是一介农户,他们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咱们一挥手给了笔钱,将人家的孩子带走了,这……这不合情理啊!将来他们江家夫妇如何养老没有子女儿孙伴在跟前,老了可怎么好呢 眼看着咱们家的孩子个个儿都有出息了,你夫君也越发上进了,若是有那一等眼红的人,回头去拿这个攻讦咱们家可怎么好只一个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叫人母子分离,便够御史们写上几百封参奏的折子了。」 老夫人的话让齐氏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她睁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反驳的话竟说不出口,只能立刻转向谢云苍,「老爷,你,你说句话呀!这……这怎么能行!」 谢云苍也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是存了这个主意,但是他对谢淑华的好感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在心底里也希望早些给她找户过得去的人家将她嫁出去算了。 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要将她送回江家,再看发妻着急哀痛的神色,他也不由心软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看着没有什么变化,「母亲,这是……打定主意了」 齐氏顿时气得差点儿瘫软在地,果然!果然谢云苍也厌弃了她的淑儿。 老夫人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就是个石头也该有些感情来了,只是……」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齐氏,「老二媳妇,你自己说说,自打这丫头知道了自己不是咱们家的人,闹出了多少的事儿 那个应嬷嬷,是我识人不清弄到了家里,但是她竟然伙同人家做局陷害自己我们谢家的姑娘,你说……这哪里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还有,到四丫头屋子里去打砸她的东西,仗着自己的交情,拉着其他姐妹挤兑四丫头,在长辈面前撒泼,更不要说出门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儿了,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往前凑了凑,目光直视着齐氏,「若是你在我这个位子上,看着手底下有这 么个晚辈,心里能不慌么 我梦见你们老太爷,他一提孩子们的事儿,我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府里头,就连七丫头那急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在外头还知道要维护自家姐妹的脸面,你这宝贝疙瘩是个什么样儿的 我便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将这地藏经送去,结果你看到她的态度了你还要我如何呢我自然体谅你一片慈母的心态,可我是这家里的祖母,是所有人的长辈,我得替这个家考虑。」 齐氏只觉得心乱如麻,老夫人这长篇大段的话说出来,让她的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淑儿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她就是……她就是心里不平衡,从前在家里她是何等的威风,所以,得知自己竟然不是咱们家的姑娘,才没能转过弯来。」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膝行了两步,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求情道:「母亲!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淑儿自小是很乖巧的,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从前您不是也很疼她的么!儿媳好好教教她,儿媳多跟她说说,她一定能转过弯来! 她不能去江家呀!她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在咱们家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凡几,若是将她扔到江家去,她会死的!母亲,您开开恩,再给一次机会吧!」 齐氏哭得不能自已,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沉默了下来。新 谢云苍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哭得厉害的齐氏,而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在门外的虚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都知道这会儿是府里三个当家人的时间,谁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扰。 齐氏自从嫁进门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这般强硬。 自己虽然一直表现得还算恭顺,可从前在娘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因而性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 自然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眼下这样卑微过,但是这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谢云苍决计不会反对,他们两个意见一致,淑儿就只有被送走的命运了。 她只能求老夫人,哪怕这个时候显得她如此没有尊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再一次开口,「齐氏,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一定会改」 再一次开口,老夫人却是直接换了称呼,让齐氏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起泪眼看过去,就发现老夫人此时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母亲……您想要如何,您只管说,媳妇一定都听您的。」 这话却让老夫人嗤笑了一声,「我要如何这话说得稀奇,她江淑华与我有什么干系眼下你既然替她求情,你就得想好,你凭什么替她求情,替她担保。」 见齐氏还有些愣神的样子,老夫人冷声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女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第214章:考验 「是!」 「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吗」 老夫人这一句一句的话,连续砸过来,砸得齐氏有些发蒙,她损失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向面前的婆母,「母亲,只要您能让淑儿留下来,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齐氏,你是老太爷为老二聘来的媳妇,我一直对你也没有什么意见,今儿这般严厉的话,说实话也不是针对你,我是为了咱们家的将来着想。 你也应该看清楚,你的孩子不止谢淑华一个人,再说透一些,你的孩子是二郎和四丫头!若你能站在他们母亲的角度上,你也用不着我今日这一番话。」 齐氏到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顶嘴,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 「既然你方才这么说了,那我便再信你一次,再给那谢淑华一次机会,但这也要看将来你和她的表现。」 「是!」齐氏立刻点头,「我都听母亲的。」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谢淑华不是我谢家的姑娘,如今留在这府里当正经姑娘养着,也是为了成全你和她的母女之情,这一点,我们谢家还担着风险! 所以,第一,往后你要牢牢地记着养女就是养女,她如何也越不过我谢家正经姑娘的次序去,别说四丫头,就是五丫头,她也不能比肩!」 齐氏一惊,但立刻将情绪压了下去,不管怎么说,总比送回江家好,她立刻便点头道:「是!都听母亲的。」 「第二,她如今这样的性子,也多半是因为你过于宠溺的缘故,那倚兰苑别住了,搬到半香洲去吧!」 半香洲! 那地方可偏得很,甚至比宴春台还要偏一些,最主要的是,那院子又小又窄,原也没打算主人的,竟然淑儿住到那里去。 「怎么不行」 到了这会儿,齐氏哪里还敢说不行当即便道:「不!媳妇不是……都听母亲的。」 「第三……」谢老夫人轻笑了一声,「方才我也说了,她眼下也大了,婚姻之事你既然不愿意交给江家,那也只好我们谢家接着管这档子事儿。 你私下里要补贴她多少嫁妆多少东西这事儿我不管,但是这嫁人的事儿,还是得你夫君做主,你们夫妻俩怎么商量那是你们的事儿,不过我要先说明我的立场。 这谢淑华的夫家,就不宜太高,你眼下虽然跟我保证得好好的,可我也是信任你这才点头同意,要说我自己…….c 我是信不过她的,为了将来不给我们家招致灾祸,也只好这么着了,希望你也清醒一些,为着你两个亲生的孩子,多想想吧!」 说着老夫人也像是累了,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方才的事儿还是要你自己去处理,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 齐氏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跪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上的疼痛都像是要蹿到心底里去似的,可就算如此,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恐慌和惊惧。 老夫人直接将谢云苍留了下来,显然母子俩另外有话要说,齐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有些茫然地走出了寿安堂。 梁妈妈在外头等着,根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见着她这副样子,立时吓得不轻,连忙要人去抬肩舆过来。 齐氏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连忙拦下了她,「你也糊涂了,这个时候我被抬回去,旁人会怎么说」 见她开了口,梁妈妈放下了一点儿心,这才紧张道:「太太你可算说话了,简直要将老奴吓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夫人发大火了」 见着她关切的眼,齐氏这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回到了阳间,再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伏到梁妈妈的身上痛哭了一回,然后将寿安堂里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听到老夫人要将谢淑华送回去,梁妈妈也吓得不轻,然后听到后头的,反倒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了之后,心里又有些欢喜。 总算老夫人还没有昏聩,老爷也算镇定。 偏就自家太太这般拎不清,隔开来了也好,总有一天能拨乱反正。 「现在可如何是好」齐氏哭完了,才担忧地看向梁妈妈,「我这如何跟淑儿说她一向心高气傲惯了,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呢」 「太太,长痛不如短痛,眼下的情况,难道还有得选吗老夫人的意思难道您还没明白虽说老夫人一直在说不是真的怪您,可实际上,您仔细想想,她老人家这番安排,真正不在三姑娘身上,实在是在您身上啊!」 齐氏有些发蒙,「这话什么意思」 「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姑娘在老夫人那里,是早就已经失了欢心了,您只管看近来这段时间老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也该看出来了,若是真铁了心想整治三姑娘,按照她老人家的性子,哪里会听您今日这一番陈情,好一番撕扯」 她说着,见齐氏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便又接着道:「老夫人真正敲打的对象,是您!不过是借着三姑娘这个由头罢了!」 这句话让齐氏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猛然惊醒,「什么!」 「太太,您是咱们府上的当家太太呀!在三姑娘这事儿上头,老夫人这是……对您失望了,」梁妈妈不得不重锤敲鼓,「眼下二少爷高中,眼看着将来要承袭咱们谢家的家业,您作为二少爷的母亲,老夫人这是在敲打您,也是在考验您,看看您从今往后的行事。」 「你是说……」齐氏紧紧地握着梁妈妈的手,「你是说,老夫人是要等着看我对淑儿的态度」 梁妈妈缓缓点头,「这就是我之前提醒过太太您的,您好,三姑娘才好,您对三姑娘越是着紧,反倒越要出问题。」 齐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官司,等跌跌撞撞地回了颐和堂,一头便栽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吓得伺候的人连忙张罗要去请太医,却又被齐氏给叫住了,「一个都不许去,都给我各干各的,我要好生休息会儿。」 今日寿安堂这一行,对齐氏来说,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单是叫淑儿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叫她为难不已,更何况还有淑儿的待遇与未来的婚事。 她又想起梁妈妈的话,再结合今日老夫人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才不得不承认,梁妈妈是对的。 老夫人这是在考验她,她眼下的做法,就会直接对她和她的淑儿的将来造成影响。 她必须要好好思量,只是思量再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因而谢淑华在发了一天的脾气,气得晚饭都吃不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安慰她的齐氏。 第215章:鼓足勇气 “我还以为娘以后都不会再来我的屋子了!”谢淑华正坐在灯下黯然神伤,听到进屋的脚步声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这些天因为心里有事儿,吃睡一直都不大好,本来就清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单薄了,这会儿坐在灯光下,那珠泪一串串地落下来,任氏谁看了,只怕也会觉得心疼。 从前便有人戏称,三姑娘伤心,那简直是西子垂泪,自有一番美感。 谢淑华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她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齐氏的脚步声再过来,不免诧异,抬眼就看到齐氏复杂的神色。 心下不由便“咯噔”了一下,当即便立刻换了策略,将脸上的苦痛尽数掩去,勉强凑出一个懂事的神色来,这才走了过去,怯怯地拉起齐氏的袖子,“娘!我一时嘴快,您别生气。” 齐氏见她香腮上泪痕未干,还极力掩饰的样子,只觉得心痛难忍,一时也红了眼睛。 谢淑华心里松了口气,便乖巧地扶着齐氏往椅子上坐下,“其实女儿心里清楚,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女儿做得不对,怕是又给娘您惹麻烦了,女儿只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哑了一下,泄露了两分哭腔,然后又极力平稳地接着说下去,“只是有些受不住老夫人这般区别对待罢了!我也知道,如今在老夫人的眼里,我已经不是她的孙女儿,她瞧不上我,甚至憎恶我都是正常的。 原就是我死皮赖脸赖在谢家,想要跟娘您再多处几年,这样的委屈,合该咬牙忍下去才是!可女儿实在……实在没忍住……” 说到这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边啜泣起来,“娘,女儿对不起您,总是叫您为了我而受委屈。” 齐氏心里满怀着愧疚而来,见着女儿这个样子,早就已经肝肠寸断,如何听得进她这番话,当即便一把搂住谢淑华,放声大哭了起来。 陪着一起来,却在外头没进来的梁妈妈听到这哭声,顿时眼皮就是一跳,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没法子,太太就是吃三姑娘这一套。 大约是这里没有外人,母女俩哭得格外痛快,眼见着女儿脸色已经越发惨白,齐氏才停止了哭泣,连忙给她倒了被温茶,“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好生吃东西,经不住这样伤心的。” 两个人互相宽慰了一番,才终于将这会儿哀戚的氛围给化解了。 屋子里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谢淑华了解齐氏,比任何人都了解。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自己受了委屈,她不大可能只是如此与自己抱头痛哭一番,她的性格算不得好,总要做些什么事儿的。 而这时候…… 她一边喝茶,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只见她手里捧着茶碗,神色却有些呆滞。 那股从齐氏进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好的预感立刻越发强烈了,她稳了稳心神,“娘,今儿你和父亲一起去了寿安堂,后头老夫人与你们说了什么她老人家是不是非常生气啊!有没有在父亲跟前为难您” 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都是怪我,父亲原本就因为四妹妹看我不顺眼,还老是为此而迁怒你,这回,怕是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吧!” 齐氏的眼泪差一点儿又出来了,可是见着女儿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她到底还是将那股心酸给压了下去。 却没有立刻接谢淑华的话,倒是眼神有些闪躲的意思,竟有些不敢直视谢淑华的眼睛。 谢淑华捏着茶碗的手指不由渐渐地收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事情竟然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所以,她当真在公主府宴请那日,得出城去送什么地藏经 就在她心神不定的当口,齐氏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这种事情拖也拖不过去的,且如梁妈妈所说,越拖老夫人那边的印象越不好,对她们母女的影响也就越厉害。 她深深地了口气,然后终于开了口,“淑儿,今儿的事情,你祖母是动了大怒了。” “娘……”谢淑华见她语气竟显得有些过分平静时,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惧起来,“老夫人……说什么了” 灯火瞳瞳之下,哪怕离得这么近,哪怕一直亲如密友的母女俩,这会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无法真切地去感知,变得遥远而又陌生。 谢淑华只觉得齐氏的声音袅袅渺渺地从那头传来,一个字一个字,一句又一句,飘过来,又在这忽然显得过分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开,然后塞进每一个砖块的缝隙,扫过每一片瓦片的表面,藏在每一道布幔褶皱里,然后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挤挤挨挨,吵吵嚷嚷,让她的灵魂都变得空洞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忽然失去了理解能力,齐氏的话说了那么多,她好像都听到了,又好像那些话在她的耳边来不及被捕捉就溜走了。 谢淑华的脸上带着茫然、带着不解,还带着几分迷离。 这整个白天,齐氏躺在床上就在想怎么将老夫人的要求原原本本地告诉女儿,她实在是害怕面对女儿的反应。 因而当第一句话开口之后,她几乎像是要完成任务似的,只管一股脑儿复述老夫人的原话。 待说到一半,她才猛然发现谢淑华的神色不对,当即便住了嘴,连忙走过去抓住了她两只胳膊,“淑儿!” 谢淑华像是猛然惊醒,她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澈,然后落在齐氏的脸上,“娘,你方才说什么” 齐氏愣住了,她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为她方才的阐述而辩解。 可谢淑华眼睛里迅速聚起的眼泪,到底泄露了眼下的真实,她并非没有听到,只是难以置信。 齐氏也再一次流下泪来,“淑儿,娘没有办法!这是你祖母的决定,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只要你祖母开口,那便都是她说了算的!淑儿,娘真的没有办法啊!” 谢淑华的目光慢慢慢慢地抬起来,看向了上面的屋顶,又看向窗外的漆黑,然后落在自己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件上,最后终于又转了回来,落在了齐氏的脸上。 “这是祖母让娘你来告诉我的还是……娘你自己想的” 齐氏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淑儿,你,说什么” 谢淑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豁然站了起来。 齐氏一下子没有防备,竟跌坐在地,再抬眼就见谢淑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狂热的猩红,指着她道:“分明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连你也嫌了我是不是” --------- ps:感谢大家的投票好评支持,所以晓寒决定把因为前面动手术而落下的7章,慢慢地加更补回来,只是现在还在休养中,可能没有那么快,再次感谢 新 第216章:不如放我走吧! 齐氏蒙了,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忽然发现眼前的谢淑华自己竟然十分陌生。 “你也不要我了,你们都嫌了我,所有人!所有人都嫌了我!一开始父亲,是他把谢颂华接回来的,一听说孩子抱错了,他说都没有说一声,就赶紧去把他的亲生女儿找了回来,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里怎么想,不在乎我能不能接受。 然后是老夫人,她从来就不在乎我,她在乎的是我们家的嫡孙女,只要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谢颂华还是谢淑华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涉及到我和谢颂华的事儿,她必然会帮着她! 然后便是这府里的姐妹们,一个个的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都在讥笑我,从前我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可笑,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我踩到泥里! 还有二哥哥,从小到大的感情,也抵不过他胞妹回来短短的几个月,就开始为了谢颂华来训斥我了! 如今……如今终于也到了娘身上了,你现在也知道了,谢颂华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是不是连您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她一边控诉,一边哭泣,那张好看的脸几乎都快要扭曲,齐氏生怕她气急攻心,气出病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搂住她,却被谢淑华给躲开了。 “够了!既然都嫌我碍眼,何苦还要这般羞辱,直接将我送回江家去算了!听说那江家父母待谢颂华极好,我去了,他们大约也看不上我,可好歹是我亲生父母,总不好在抛弃我,总该会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光明正大地活着!” 齐氏那早就已经伤了的心,这会儿简直被人放在了磨盘上,像是要碾成齑粉似的,叫她疼得直不起腰来,“淑儿!娘怎么会不要你!你不要这样想,你永远都是娘的心头肉,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是我的女儿啊!” 可谢淑华根本不听她的话,像是被逼到了极致似的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在屋子里来回奔走,头发也跟着散乱下来,泪水糊着头发,眼神如痴似狂,笑容就越发显得诡异了。 齐氏扶着椅子,摊在地上,吓得不轻,她想过谢淑华会接受不了她今天跟她说的话,但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反应这么大。 这若是受不了刺激直接疯了可怎么好! “淑儿!” 谢淑华恍然未觉,又哭又笑道:“老天啊!你生我做什么,既然让我托生在这个世上,也该给我一个安身立命的身份才是。 难不成我前世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今生要来受这样的惩罚,做一个无父无母又兄无弟无亲友的孤魂野鬼么 亲生父母不认得我,一直宠爱别人的孩子,我一直放在心底里的亲人,却一个个的厌弃了我,都恨不能将我赶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被抱错也不是我的错啊!若有的选,我宁愿一直活在那个小村子里!” 她一面摇摇摆摆,一面含泪控诉,脚下一个不稳,立时便摔倒在了地上。 齐氏惊呼了一声,连走带爬地赶了过去,终于将女儿抱在了怀里,“淑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疼告诉娘,你别这样!你要相信娘,在娘心里,你还是我女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大约是方才耗费了太多了气力,谢淑华这会儿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口气似的。 她两只眼睛都因为过多的流泪而变得浮肿,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分外清亮,她痴痴地看着齐氏,喃喃道:“既然这样,不如放我走吧!” 一句话说完,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齐氏终于想起了喊人,梁妈妈听到动静赶紧奔了进来,当即便和侍书一道将人送到了床上。 “这是……” 齐氏只守在床前,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快,快去请太医!” 说完却发现梁妈妈没有动,不由又气又怒,“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我的话吗赶紧去请太医!” 侍书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冲出去,却被梁妈妈给拉住了。 在她们诧异的神色中,梁妈妈冷静道:“侍书,照顾好咱们姑娘,太太,您跟老奴来!” 说着将十分茫然的齐氏从床边拉了起来,直接拉去了院子里。 “你做什么!”齐氏此时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到院子里便将梁妈妈的手给甩开了,“你不要以为我给了你三分颜面,你就能替我拿主意了!没看到淑儿都晕了过去吗” 梁妈妈闻言便直接皱着眉头跪在了齐氏跟前,“太太,为了您和三姑娘,老奴也只能做这个恶人了!” 齐氏毫不犹疑地训斥道:“我知道你冷静你有你的道理,但是眼下淑儿都已经这样……” “太太!”梁妈妈抬高了声音打断她,“咱们三姑娘为何会晕倒” 在齐氏再一次开口之前她立刻自问自答了,“是因为听到老夫人对她的安排!眼下的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若是这会儿去请太医来,寿安堂梦坡居立时便会得到消息,那老爷和老夫人心里会怎么看三姑娘在老爷和老夫人心里的地位可就越发不保了。难道您希望事情还进一步恶化下去吗” 这话让齐氏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责难都给堵住了,她茫然了两息之后,立刻抓住了梁妈妈袖子,“那……那现在怎么办淑儿这个样子,若是气急攻心,真生了大病,可怎么是好” 梁妈妈知道要让自家太太恢复冷静,那让三姑娘醒过来便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想了想,然后才犹豫道:“要不然……请四姑娘来给三姑娘看看” 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梁妈妈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主意,一时间也呆住了,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不行,四丫头就是淑儿的心结,若是让四丫头来,怕是淑儿还要病得越发厉害了。” 这倒也是,梁妈妈一时间便也没有了主意,只能喃喃道:“可是府里也就只有四姑娘还懂些医术,上回老夫人那般凶险的情况,都被四姑娘给救回来了……” 后面的话她便没有接着说下去,盖因她也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若是真的叫了谢颂华过来,又会发生什么。 主仆二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无话,竟显得又几分无所适从来。 夜风起,齐氏因为方才一场痛哭,只觉得头晕脑胀,几乎有些站立不住,梁妈妈连忙扶住了她,便听到齐氏有些颓然的语气道:“那便叫她来颐和堂吧!” 新 第217章:干脆利落 谢颂华见着颐和堂的人来叫自己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之前齐氏说了句气话,说不要她踏足颐和堂开始,她就真的再没有去过这位原主生母的院子。 这大晚上的,看上去还有两分着急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想,上回齐氏还莫名其妙来了一趟宴春台,甚至还带了点儿礼物过来,似乎这会儿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人生在世,拧巴的事情少一些总是好事儿。 若是能与齐氏保持合理距离地交往,倒不是一件坏事。 等听到那丫鬟提及让她带着药箱的时候,她更惊讶了,这竟然是让她去看病的 什么时候齐氏这般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等到了颐和堂,看着齐氏那般惨淡的脸色,谢颂华便想到了上午大家都在说谢云苍夫妇两个去了寿安堂的事儿。 莫不是因为谢淑华的事儿被老夫人训斥,这会儿心里闷着了气,又不好请大夫 她也懒得多猜,更不想卷入齐氏和老夫人之间的矛盾中,便十分淡然地拎着药箱过去了,“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便自顾自地打算开了药箱要拿腕枕出来,谁知道齐氏却按住了她的药箱盖子,“不是我。” 谢颂华的手顿住了,含着点儿诧异地挑了挑眉,“我瞧着太太的脸色不大好。” 齐氏神色复杂地看向谢颂华,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谢颂华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仍旧站在那里,灯光下她神色平静,眼神平和,甚至都没有一丝半点儿探究的意思。 昔日又黑又土的乡下丫头早就没有了踪影,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灯光下光洁的皮肤带着点儿蜜色,一双眼睛犹如两潭深泉,叫人瞧着,情绪也就跟着平复了下来。 “我没事。”齐氏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道,“只是……” “你三姐姐不大好,”她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便因此而变得容易了起来,“这已经晚上了,也不大方便去请太医,想请你去替她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齐氏说着目光中便带了两分恳切和探寻,恳切是希望谢颂华能替谢淑华看好眼下的症候,探寻是想看看她对于这个提议会不会抵触。 谢颂华的反应也十分直白,她直接将药箱给扣上了,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有些虚浮,“要不然太太还是去请太医吧! 这人在世上哪里有不生病的,这生病的事儿,也不挑时辰,上回卓院使过来,与我闲聊,我也才知道,他老人家这般大年纪,还经常晚上替人出诊呢!您直接派人去请,想来不论哪个太医都不会真的嫌麻烦的。” 竟是拒绝的十分干脆。 齐氏立刻皱起了眉,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就在家里,替你三姐姐看个病,也是顺手的事儿,怎么还这般推脱起来。” 实际上她这话说着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到了后面声音便弱了下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我虽然懂一点儿医术,可我也不是府里的大夫,且不说我本事有限,不是真正信任我的人,我不会给看……”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且太太真不知道我和谢淑华之间的矛盾么我……不愿意替她看,再说了,即便我愿意,她愿意么”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中便带了两分讥讽,“太太这会儿叫我去替她看病的事儿,她本人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在齐氏的惘然中,谢颂华仍旧将药箱背回了身上,“若是情况严重的话,还是建议太太先去找太医来看看,免得拖久了不利于病人的健康。” 眼看着她真的直接走了,齐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站住!” 谢颂华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却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太太还有什么事儿” 齐氏看着她那张仍旧平静的脸,心里莫名就有了两分生气。 可这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一开始她根本就是抵触让谢颂华来给谢淑华看病的,可这会儿见她这般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心里却又觉得不忿起来。 “她晕过去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没有做声,只是用一个“然后呢”的表情等着她。 齐氏那不忿便在她这样的表情中渐渐软化了下来,连语气都不再强硬,“你就当是替我看病好了,替她看好了,我感激你。”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我没这个把握,医术也实在有限,太太不要为难我了。” 眼见着她竟然仍旧要走,齐氏不由急了,“难道你要我求你不成!” 谢颂华这下才是真的觉得奇怪了,这可是齐氏,从她到这里来这么久,基本上就没怎么正眼看过自己的齐氏,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纵然如今没有管府里的内务,可她终究是谢云苍的太太,这大晚上的请个太医来给女儿看病能是什么难事儿 齐氏脸上有些难堪,方才那一句话也是她情急之下的话,这会儿说出来之后,不由也有些后悔了。 可见谢颂华停了下来,也只好顺着道:“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吧!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纵然还是有些嘴硬,但是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齐氏这倒像是没有了别的法子。 她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叫我去看也行,但是先说好,我不保证我能看得好,后续若是谢淑华说有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我以我医者的身份承诺,我不会害她,你信不信由你,反正不管如何,后续她对我怎么指控,我都不会认。” 齐氏闻言便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淑儿还会故意冤枉你什么吗” 谢颂华根本没有搭她这话茬,只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齐氏见着她这个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只能带了几分恼怒道:“你放心好了,淑儿他不会的!” 面对齐氏这盲目的护短,谢颂华耸了耸肩,“你只要能保证我方才说的那一点就好了,前面带路吧!”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来谢淑华的倚兰苑,倒是和自己心里想象的富丽堂皇不大一样,相对来说,用精致淡雅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她虽然不大了解瓷器,可进门那角落里一堆碎瓷片,大约也值不少银子。 谢淑华这是发了多大的脾气 而侍书听到动静焦急地走出来,看到跟在齐氏身后的谢颂华时,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 ps:加更(一) 新 第218章:是太疼了吗? 当然这解释的活儿不归谢颂华,她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而又淡定地听着齐氏的吩咐行事。 一番诊断之后,在齐氏紧张的神色中又重新出来了。 “受了点儿刺激,一时间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想办法灌两贴汤药下去,我给她施一次针,若是醒了,再好好宽慰一番,也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真的没事儿” “是,只不过若是我给她施针,她醒过来看到我,就不知道有没有事儿了。” 她这话实际上含了两分促狭在里头,谢淑华一直将她当成头号假想敌,这若是醒过来见着她在旁边,又想到她知道了自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只怕还要再气晕一次。 纵然齐氏坚信谢淑华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也不是故意针对谢颂华,可到底还是拿不准,“那……若是不施针……” “也行!”谢颂华一点儿没有犹豫,“那我将药方的剂量开重一些,找个人给她按摩几个穴位,问题也不大,只是醒得慢一些。” 齐氏闻言便松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办吧!她今儿心情不好,着实是不能再受一点儿刺激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再看谢颂华唇边那一丝极淡的笑容里,总像是带了点儿嘲讽,齐氏便觉得有些难堪,只好喃喃道:“快开方子吧!” 等谢颂华从倚兰苑出来,丁香才敢开口,“这也实在匪夷所思,太太竟然叫姑娘去给三姑娘看病!奴婢简直做梦都不会想到。” 谢颂华却是心情很好,虽然她对于谢淑华的种种陷害布局并不大放在心上,懒得与对方纠缠,可并不代表她不讨厌谢淑华。 恰恰相反,她心里对谢淑华讨厌极了。 在她眼里看来,谢淑华就是妥妥的一个小人。 她只是懒得将自己放在跟谢淑华一个水平上,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可眼下见着谢淑华被气成了这样,还是觉得非常开心。 谢淑华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她个人的利益,之前那么多事儿,也没见她被气晕过,可见这一次的事情对她来说着实伤害有些厉害。 再结合谢云苍和齐氏去寿安堂的事儿,不难想象,这是老夫人出手了。 这么看,谢淑华也着实是有些愚蠢,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谢老夫人的喜好,单挑她的雷点踩,才将自己一步步地弄到这步田地。 至于老夫人对谢淑华究竟是做了什么处置,大约也不用她费心去打听,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宴春台的人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都松了口气,翠柳道:“大晚上将姑娘叫过去,可着实是叫我们放心不下,兰姑姑回家里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方才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姑太太呢!” 谢颂华见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齐齐整整地在屋檐下等自己,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看,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这里不也成了她的家么 她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太太一时不趁手,让我帮着看个病人而已。” 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众人也就放了心,又忙忙碌碌地安排起她洗漱休息。 等夜深人静,大家都退了出去,谢颂华才拿出自己医案本子,将今晚上给谢淑华诊治的情况写上去。 如今她可半点儿不会放过增长自己经验的机会,结合卓院使的医案,她对中医,尤其是脉理有了全新的认识,正是兴趣高涨的时候。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让风吹进来,好能让册子上的墨水干得快一点儿。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淡淡的声音,“你又在滥好心。” 谢颂华脸上愉悦的笑容便有了两分吃瘪的意思,只好喃喃道:“当做是看了个普通的病人就是了。” 说完之后猛然察觉道:“你怎么了” 玉如琢的声音便有了两分不自在,“什么怎么了” “你受伤了” 没有人回答,谢颂华便皱紧了眉头,“你骗不过我,我对你还不了解,你这声音不对。” 玉如琢仍旧没有说话,谢颂华没好气道:“我也不是要探听你的底细,只是咱们早就说好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事事都藏得这般严严实实,未免有些太不信任我了吧!” “不是!”玉如琢连忙否认,“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亲自去。” 谢颂华终于脸色难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 说着便从衣袖深处拿出了那把精致的小匕首,咬了咬牙还是伸出了右手食指,将脸别到了一边。 正要划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人握住了,“没那么严重,养两天就好了。” 前段时间她能从那两个人手里讨回一条命,全靠玉如琢赶到及时,直接杀了那两个人,但是对于借用她的身体,还动用武力这件事情,玉如琢仍旧会受损不小。 那次之后,她费了好几天的血,才将他给养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颂华虽然嘴里在埋怨,但实际上,对于取自己的血给他疗伤这回事儿,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算起来,她都不知道欠了他几条命了。 “别矫情了!”谢颂华一把将他那只看不见的手推开,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就划下去了,“啊……” 没想到这一下划得有点儿狠,让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然后一边呼痛一边把血滴到指环上。 外头的碧桃听到声音立刻清醒,“姑娘,怎么了” “啊没事儿,不小心撞到了一下,你接着睡吧!” 谢颂华瘪了瘪嘴,无奈转身去找药箱,却见药箱自己飘了过来,然后自己的右手便被轻轻地托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看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自动飘出来,那纱布自动地碎成了条状,然后再轻轻地绕上自己的手指…… 多少还是觉得有几分诡异。 谢颂华却无暇在意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玉如琢的动作太轻柔了,还是她今晚上出去吹多了夜风,这会儿她莫名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发烫。 那只被他拿在手里的右手好像忽然间就一下子烧了起来,都忍不住有些轻轻地颤抖,直接让玉如琢误会了,“是,是太疼了吗” 说完,她竟感觉到有一股含了点儿热气的风落在了自己受伤的手指上。 就这么一下子,谢颂华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耳朵边烧了起来,她立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一把将自己的手给抢了回来,像是有些嫌弃他似的,“嗐,你个男人家果然就不会做这种事情,包扎个手指也这般慢慢吞吞的,白耽误时间,还不如我自己来!” 新 第219章:投缳 这段时间的晚上,玉如琢好像常常出去,便是不出去,那只鹰隼也是必来的。 谢颂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玉如琢并没有半点儿受眼下状态的影响,倒像是将她这个宴春台的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只是…… 他这么一个世家公子,能有什么事儿,竟然能忙成这样! 只是说好了不会去探听她的事儿,她也就只能将自己的疑惑压在心底。 今晚上大约是手受了伤疼的缘故,让她一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最近的事儿,眼看着就要失眠了,干脆开始回想卓院使送过来的那些医案。 果然,只要一认真学习,困意来得就会比平时要快。 这一睡就直接睡踏实了。 能在这个晚上睡得踏实也是一种幸运,比如齐氏和谢淑华那必然是无法踏实入睡的。 谢淑华在仆妇的按摩之下,后半夜便醒了过来,齐氏也跟着熬了半宿,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又是宽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看着她垂泪。 谢淑华在最初的茫然之后,终于在药味中渐渐地清醒,眼中的混沌散去,却是无从掩饰的悲伤。 “淑儿……” “娘,”她再开口与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儿,能等到明儿吗” 齐氏听到这话,哪里敢反对,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是该好好休息的,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丫鬟去找我就行。” 虽然心里十分不放心,可谢淑华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再留在这里,生怕激得她又失控起来。 她到底上了年纪,从昨天上午出寿安堂开始,就一直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这会儿又熬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支应不住。 却又怕露出疲态叫谢淑华看到会担心,硬生生地咬着牙走出了屋子才垮下肩膀,梁妈妈也不敢多说,径自搀扶着她回了颐和堂,立即伺候着歇下。 谁知道这才睡了没到两个时辰,天才亮,那头倚兰苑的丫鬟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梁妈妈也熬了许久,这会儿才刚醒,只觉得身子沉重起不来。 可一听了这声音,还是着急忙慌地起了身,急匆匆才出了屋子,就看到齐氏已经穿着里衣出来了。 梁妈妈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倚兰苑丫鬟的声音,太太怎么样也不会听错的,这三姑娘…… 那小丫鬟顾不上颐和堂其他丫鬟的阻拦,直接上前去跪在了齐氏的跟前,“太太您快去看看,姑娘昨晚上醒过来之后,便不叫我们在跟前伺候,今早上侍书姐姐到底不放心,也顾不上姑娘的命令,直接推门进去,谁知道……谁知道姑娘竟想不开,投缳了。” “啊!”齐氏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能上来,白眼一翻便往后倒去。 还好旁边伺候的人多,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摔下去。 “怎么样了”齐氏竟是连这口气都吐不下去,挣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没,现在侍书姐姐在……” 齐氏也等不着她说清楚了,当即便将其他人都拨开,自己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梁妈妈连忙嘱咐人去取大衣裳来,追着就出去了,到了门口却又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狠狠道:“这事儿谁要敢往外传,直接打死!两个院子都一样。” 她一向面慈心软,何时这般强硬的说过话,见她这个样子,整个颐和堂的人都立刻紧张起来,“妈妈放心,我们必不敢的。” 梁妈妈又深深地看了她们一圈,这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好在倚兰苑就在颐和堂旁边,都不用从外头走,不然太太这般衣衫不整地出去,又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言语来。 等她到的时候,就听到齐氏哭天抢地的声音,“你这是要逼死我不成我疼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般不管不顾!” 梁妈妈闻言,脚下便放缓了,果然如她所料,三姑娘并无大碍。 因而她也不忙着进去,直接将侍书叫了出来,再让她将整个倚兰苑的丫鬟们召集了,“你们是三姑娘跟前的丫鬟,往后的前程都系在姑娘身上。 今儿的事儿若是有一星半点儿地走漏出去,别说太太,我就先揭了你们的皮!若是你们还会替姑娘想着一点儿半点儿,就该知道怎么样才算是为了姑娘好!” 等把这院子里的打小丫鬟都敲打了个遍,眼见着她们个个如鹌鹑似的,梁妈妈这才踱步到了门口,却仍旧不进去,只是在外头听着。 里头只听到齐氏一个人的痛哭声,谢淑华的声音不怎么能听得到,不知道里头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齐氏眼见着她整个人都萎缩了下去似的,又不忍过分责备,只好在一旁抹泪。 谢淑华被喂了半盏参水下去之后,终于恢复了点儿气血,只默默地垂泪,并不见抽泣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淑华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让您担心了,我只是……只是过不去这口气。”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凄然笑道:“从前我是家里最尊贵的姑娘,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配不配的事儿。 可是眼下……” 她仍旧惨然笑着,“长公主府里的宴会,连谢荔谢荼都能去,却不叫我去,昔日里各府一起玩的姐妹们会怎么在暗地里笑我。 我一向在外头要强,一向想着我是咱们家的嫡女,自认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端了这么多年,如今可要给人笑到泥里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话说完,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齐氏听着她的话,也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也是姑娘家过来的,如何想不到这里头的窘迫和凄凉 “淑儿……” 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安慰谢淑华,因为她什么也帮不到女儿,只能看着女儿这般受委屈。 谢淑华哭了好一阵儿,终于有了点儿力气,“老夫人要我搬到半香洲,要我的待遇不超过谢家的姑娘们,我都认了,如今我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可是……可是现在还要我将这脸面丢到外头去……这不是逼我去死是什么” 齐氏连忙道:“淑儿,别这样,娘求你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前是娘太自负了,没想到你祖母竟这般不考虑我的想法,往后我会想办法替你筹谋的!” “娘!”谢淑华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不要别的,我只要去参加这一次公主府的宴会!只这一次,我再无他求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新 第220章:杀人诛心 齐氏见她这个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对淑儿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儿去参加公主的宴会。 当然她也可以偷偷地让女儿去,但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也十分清楚。 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若是再来这么一茬儿,淑儿的终身大事,可就真的没有了指望了。 但是看到女儿这会儿绝望的神色,她能十分肯定,若是自己说做不到,保不齐回头她还是会想法子寻短见。 那可就是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了,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从理智上来说,齐氏也知道自己应该劝着女儿,或许才是最容易走的一条路。 可方才女儿的话,说得那般清楚明白,她心里也能感知到女儿这会儿的情绪和想法,她无法说出那些劝阻的话。 谢淑华眼睛里似乎还含了最后的一丝期待似的看着她,然后面对着齐氏的沉默,她那期盼也就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终于,她叹息了一声,“罢了,娘!你回去吧!” “淑儿!” 谢淑华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遮掉了眼里所有的心思。 “我……”齐氏终于忍不住又崩溃地哭了起来,“都是娘没用,从前心里梗着一口气,不肯与你父亲低头,如今夫妻俩相敬如宾,不然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她想想自年轻的时候开始,到现在这二十多年的夫妻关系,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些,也太自负了些。 因而她与谢云苍之间,但凡遇到事情,多半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个人不像是结发夫妻,反倒像是两个合作经营的同伙。 而这样的关系,便在各种家庭的规矩之下才能生存,脱离规矩,那就没有了情分可言。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人开了口,一个孝字在那里,便叫她没有了反驳的余地。 偏生这个时候,她还失了中馈大权,这像是一块遮羞布,一下子将她的外强中干暴露无疑。 尽管齐氏十分不想承认,可她心里也清楚,对于如今的谢家来说,她这位所谓的当家主母,真没有那么重要。 “淑儿!”想清楚这些,齐氏恸哭出声,“你到底要娘怎么办啊!” 谢淑华藏在被子里头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依靠的母亲,竟这般没有用处,遇到如今这样的情况,竟然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她悄悄咬紧了牙,极力调整了心态,这才道:“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心里越发觉得难受得紧,倒害得您为我操碎了心。 这都是我的不是,往后您也可以安心些了,二哥哥如今高中,不管怎么样,老夫人和父亲还是会因为二哥哥而看中你的,您放心,只要您放宽这颗心,别再惦记我,往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这话分明是含了想离去的意思,齐氏心痛难忍,却在这个时候也被她的言语点拨了,“对!二郎!还有二郎!” 齐氏一把擦了脸上的泪水,抓着谢淑华的手激动道:“淑儿,你别灰心,还有你二哥哥呢!我让你二哥哥去跟你祖母说!他才刚刚得了进士的身份,你祖母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谢淑华连忙道:“娘,别了,二哥哥心里早就已经厌弃我了,你别再为了我,跟二哥哥关系闹僵了。” 齐氏立刻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他是我儿子,是你亲哥哥,说什么厌弃不厌弃的,婆母我没奈何,丈夫我管不住,难道连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也说不得了么!” 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握了握谢淑华的手,“你放心养着,等娘回来,娘一定替你将这件事情办妥当了,你一定要等娘的消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便将自己颐和堂的一个可靠的大丫鬟叫了过来,让她守在谢淑华跟前伺候,这才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谢淑华见她那般慌张的身形,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没白冒一场险。 她看着齐氏留下的丫鬟,找了个借口直接支开了,又将侍书唤了进来,“没露什么破绽吧” “姑娘放心!奴婢掐得死死的,除了奴婢,没有人看到姑娘投缳时的样子。”她说着连忙从那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膏药,“奴婢给您上药,等过两日去公主府,这印子可不能留下。” 为了做戏逼真,谢淑华可是下了狠手,让侍书拿着白绫狠狠地勒了她一把,生生地勒出来青紫的痕迹才罢手,不然也不能将齐氏吓成这样。 侍书见那颐和堂的丫鬟并没有过来,便低声问道:“姑娘,即便去了公主府,咱们也还是要搬到半香洲去,且看太太的意思,老夫人都在盯着呢!” 提到这个,谢淑华就怒火中烧,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老太婆竟然这么绝! 不但不让她去参加公主府的宴会,还直接将自己在府里的身份重新定义,告诉所有人她对自己的厌恶,不余余力地打压!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直接降等,这种羞辱,甚至比直接将她送去江州还要绝。 若是直接将她送去江州,她人走了,哪怕往后日子过得凄惨,可到底不用再面对眼下府里的这些人。 而眼下这样的情况,尽管她的日子比外头绝大部分人家还是要过得舒服,却不得不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度日,不得不面对从高处跌落的窘迫。 这叫什么 这叫杀人诛心! 但是,她真的这么容易就屈服么 不可能! 去公主府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三岁时,那道玄大灵师亲口说她是贵人命,她不可能输给谢家其他任何人。 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都踩在脚底下,到那时,她要亲口听到那老太婆跟自己求情! 侍书没有等到谢淑华的声音,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姑娘含着仇怨又有些扭曲的神色,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寒意忽然又冒出来了。 而因为昨天早上的事情,谢家众人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都在猜测,不知道最后老夫人和谢云苍夫妇说了什么,谢淑华最后的结果如何。 因而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来寿安堂请安的时候,便隐隐地有些期待,不知道谢淑华会不会来。 等到老夫人都出来了,却仍不见她的身影,不但是她,就连齐氏都没有来。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老夫人昨天到底说了什么竟这么严重吗 齐氏不来是心里不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老夫人对她们母女的缺席似乎没有看到似的,仍旧如常与其他人闲聊,多的还是吩咐去公主府的注意事项。 今儿请安的时间也比平常要长一些,将近一个时辰才散,齐氏母女仍旧没来,但这几天得了恩典好生休息的谢琅华却在大家散场的时候来了,脸上的表情还颇有些耐人寻味。 —————— ps:加更(二) 新 第221章:搬家 「诶!」谢思华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谢颂华,「你知不知道点儿什么」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什么」 「少来了!」谢思华不满地撅了噘嘴,「你昨晚上不是去了颐和堂吗二伯母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谢淑华求情的事儿」 不过是过去了一趟,竟然谢思华都知道,这府里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啊! 谢颂华却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太太只是问我有没有出门的衣裳,大约是祖母说了她不管我的事儿吧!」 这倒是也有可能,谢思华还是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两眼,然后便气呼呼道:「你可不要在我跟前弄鬼,我告诉你,我这是看得起你,才问你呢!」 谢颂华便眯着眼睛笑着点头,「是是是,多谢七妹看得起。」 还真是…… 谢思华看着她那虚伪到几乎只是浮在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只能别过头不去管她,转而问起了林若曦,「林姐姐,回头你跟我在一块儿吧!你京城认识的人不多,我给你介绍呀!」 听谢文鸢说,长公主出阁以前,和谢文鸢还一同玩过几次,因而听说她带着儿女来了京城,便又单独下了份帖子,请林若曦也一起去。 公主开了金口,谁也不好拒绝,林若曦便也在开始准备去公主府赴宴。 谢家的姑娘多,除了谢琼华早就已经谢绝了这类的宴会,以及被踢出局的谢淑华,谢家还有五个姑娘会参加。 估计旁人家都未必有这个荣幸,因而老夫人必要她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大到衣裳首饰,小到荷包手帕,都要商量着来,千万不能给人一种自家姐妹在同台竞技的感觉。 谢思华快人快语,「谢淑华不去,咱们家还有谁有那心思。」 不过到底还是一同去了谢思华的院子,余氏便特意叫人去外头买了点心果子来,让她们中午在这里吃饭。 谢颂华还是头一回来谢思华这里,与倚兰苑又不同,谢思华的院子里更多的是各种古灵精怪的东西。 比如杏树底下的那架秋千,便是别处院子里看不到的。 屋子里的多宝阁上,也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老树根雕的猪八戒吃西瓜,什么一整套的小泥人,什么会自己吃东西的机关小鸟。 那些精致又名贵的摆件相对来说倒是少很多,起居室里同谢荼一样,摆着书案和绣绷,只是唇上谢荼截然相反,单看那正绷着的那幅尺素上已经有了灰尘,便知道那只是做样子的。 书案上也没有什么书,胡乱地丢了一大把排笔、水缸、各式各样的盘碟。 这一看便知道她的兴趣所在了。 谢思华这人虽然有些骄纵,可也不是真的娇蛮无礼的大小姐,如今谢颂华进入了她默认的姐妹圈子里之后,便也不至于时时针对了。 面对眼前的一众姐妹,她也十分坦然地分享自己的各色精巧玩意儿,大大咧咧的不像是一个热情的东道主。 但是谢颂华却觉得在这里做客,竟还挺舒服的。 都是年轻的姑娘家,虽然兴趣爱好可能会有些偏差,但聊天的那些话题终究都还有些兴趣,因而这个小院儿里便显得热闹非常。 中午的膳食,更是谢思华特意吩咐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爱吃的,其他姐妹的口味也稍微照顾到了一些。 显然她这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捞取大饱口福的机会,小心机一点儿都不掩饰。 几个人正吃着饭,谢思华的一个大丫鬟忽然走了进来,一上午都没有见着她人影,这会儿看她神色不对,众人便都停下了筷子。 谢思华更是一 脸期待的样子,「怎么了打听到什么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垂下了眼。 那边林若曦也十分乖觉,忽然开始与谢荔说起络子的几个花样来。 谢思华便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你们好没意思,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们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石青,你直接说就是了,她们虚伪着呢!心里明明想知道,还装出这副样子。」 谢思华的话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汗颜,这个小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石青便抿嘴一笑,随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二少爷在寿安堂里说了什么奴婢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少爷从寿安堂回去之后,便直接去了颐和堂,好一会儿才出来,然后……方才忽然传出消息,倚兰苑要搬了。」 「啊」 几个人同时停下了交谈,诧异地抬眼看向石青,这前后两个消息感觉似乎根本不相干似的。 「什……什么叫倚兰苑要搬了」 这个消息就算是对谢荼和谢颂华来说也十分意外,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讶。 谢思华见大家都不知道内情的样子,一时间反倒有些自得起来,「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都是底下的小丫鬟们听到的,说是三姑娘要搬去半香洲。」 「半香洲!」谢荼不由惊呼出声。 谢颂华对谢家到底还没有那么熟悉,隐约记得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在哪儿。 一旁的谢荼低声告诉了她之后,她也不由讶异,「这是……祖母的意思」 谢思华便嗤笑道:「这就是了嘛!该她的!从前我就觉得她烦人得很,惯会做表面功夫,每每我跟她有什么口角,到头来挨骂的总是我。 从前年纪小,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净被她欺负也不知道怎么还手,眼下谢颂华你回来,她倒是自乱阵脚,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谢荼闻言便轻咳了两声,谁知谢思华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她,「六姐姐,你咳什么要我说你也虚伪得很,我就不信你不讨厌她!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收起你那套骗长辈的把戏吧!天天闷着你也不嫌难受。」 谢荼被她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来,谢颂华便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六妹妹又哪里得罪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吃了枪药呢!」 「嘁!」谢思华闻言便轻嗤了一声,「你还真跟我摆姐姐的谱来了。」 林若曦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说七妹妹,你到底是对谁的事情感兴趣六妹妹和四姐姐又碍着你什么了」 石青也连忙劝说,「就是啊姑娘,何苦把几位姑娘都得罪了还有一件事儿奴婢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谢思华最感兴趣的事儿自然是关于谢淑华的,当即便没有了跟其他人斗嘴的兴致,「你这死丫头还说一半儿留一半,还有什么快说!」 第222章:阶段性的突破 「也是小丫头在外头听到的,说是倚兰苑的两个婆子在紧张,不知道留谁,又说那小丫鬟也要裁掉两个……」 石青说着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这是小丫鬟听到的原话,看样子,竟是要给倚兰苑裁员的意思。」 这话让桌上的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人让谢淑华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已经十分离谱了,竟还要将她伺候的人手配置减少 这未免也太雷霆手段了吧! 方才谢思华这还能调侃两句,听到这消息之后,也不敢吭声了。 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老夫人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了,长辈发了雷霆之怒,她们哪里还敢调侃。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家吃了中饭也就草草地散了,各自往各自屋里去了。 宴春台也得了消息,只是宴春台的规矩严,谢颂华早就说过,探听府里各处的消息是必要的,但是所有的消息都只能在宴春台以内讨论,不能外溢。 因而她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等在家里,等她来了才与她说。 相对于谢思华,因为谢颂华到底是二房的姑娘,两个三等的丫鬟早就跟那边的人混了个脸熟。 这消息就来得更准确也更全面了。 谢颂华这才知道,谢淑华竟然还闹了上吊这么一出大戏。 只是这个消息似乎被瞒得很严实,宴春台的人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探听到这么一星半点儿。 四个大丫鬟当中,碧桃的性子是最藏不住事儿的,「早该如此了!既然咱们姑娘回来了,那头也该认清自己的位子才是,说到底本身就是咱们家的养女,竟好意思一直压在咱们姑娘头上。 这回咱们老夫人这只能是叫……拨乱反正了!」 就连一向内敛的兰姑姑都笑着道:「这话在院子里说说也就得了,太太怕是听不得这话。」 丁香道:「太太着实好没道理,不管她怎么样宠爱三姑娘,可咱们姑娘到底是亲生的,就算感情上不能跟三姑娘比肩,也不该这样……」 说着便忽然又住了嘴,看了一眼谢颂华,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话伤到了谢颂华的自尊心。 「行了,知道大家这都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可你们想想你们才刚跟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 除了小橘,眼下这几个人都是最开始被分配到宴春台来的,对于宴春台发生的变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丁香和碧桃就不用说了,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十分轻慢,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乡下来的真千金。 大家都见识过宴春台最初的落魄,回头想想,才会知道这变化有多大。 谢颂华认真道:「宴春台能有现在的日子,与太太无关,甚至与老爷老夫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话让众人都有些讶异,毕竟如今谢颂华的生活,多半还是因为得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的认可的缘故。 「只与我和你们有关!」她的目光从眼前这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努力在老爷老夫人她们跟前尽力表现,你们却一直在努力替我稳住后方,没有你们,我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当这个谢家名副其实的四姑娘。」 兰姑姑看着谢颂华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慈爱,她从来没有担忧过自己跟着谢颂华会没有前程,在梦坡居里她就发现了这位四姑娘身上有一些别的姑娘身上没有的东西。 头一个就是她对待旁人的真诚,那是一种平等而视的诚挚,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成长于一个阶级不大明显的环境,可兰姑姑更愿意相信,那是她的本性。 而丁香等人却因为这个红了眼,毕竟她们都是奴婢,生来就是奴籍,比旁人第一等。 谢颂华落魄的时候,她说这样的话,会让她们觉得那是因为谢颂华需要她们。 而眼下,她在谢家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老夫人和老爷就不用说了,姑太太更是在众位侄女儿当中,对她显得格外偏爱。 就是府里的两位成年的少爷,也都与她关系极好,前儿生病,两位少爷可都曾亲自过来探视。 而这样的姑娘再与她们说这番话,就显得格外动人心。 谢颂华便接着道:「所以,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太太对三姑娘如何莫要在意,咱们不在意了,她们也就伤不着咱们,有些关系能经营得来,有些,便要学会放弃。」 这话与其说是对她们说的,其实倒更像是谢颂华对自己所言。 虽然她自己认为不该为谢淑华而影响自己,但是得知老夫人此举,她也不得不承认,内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将谢淑华摆到养女的位置上,多少是对她身份的认可和摆正。 这一点,就算她不这么想,府里的其他人也会如此认为。 这于她、于原主而言,都算是回到谢家之后一个有意义的事件,用历史书上的常用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 她这话便是对站在这个阶段突破口的自己的一点警示,不要为这些事情倾注过多的注意力,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不过如她心里所想,谢淑华搬出倚兰苑,被裁减身边伺候的人手一事,到底还是在府里传开了。 纵然从前谢颂华出门,遇到的仆妇已经足够恭敬,可过了这一日,这恭敬之色似乎又更甚了一些。 等她到了寿安堂,惊讶的是齐氏竟然也在场。 更惊讶的是,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端庄的笑容,而谢淑华则没有出现。 对于这一点,老夫人没有问起,齐氏也没有解释,似乎这就是正常的现象。 「前儿说咱们一家人出去热闹热闹,这事儿你们可商量了没有」 老夫人问的是安氏,安氏这几天很是高兴,盖因前几天谢温华在营里的考校拿了优等,成了百夫长。 这个职级对于谢家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儿子到底是有了些出息,于她这位做母亲的来说,自然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 「前日还特意问过了琅哥儿,琅哥儿说是想去东郊桃花山脚下的那个庄子里去,后头的桃林这会儿怕是已经开了,也适合他们年轻人聚一聚,这不,还没有拿定主意呢!母亲既问起,您老人家觉着怎么样呢」 老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抚掌而笑道:「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寓头,咱们家的孩子们,可不就正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么!就在此处吧!」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则不由互相张望,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们的婚事都确定下来 第223章:可见是熬出头了 加上那日老夫人也说,让谢琅华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也喊上,这样看来,就更像是有此意了。 当然这也只是在心里猜测,谁也不可能真的说出来。 谢颂华又听说谢云苍见过陈留两次,心里不免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之前,陈留或许还没资格当谢家的女婿,可如今他已经是状元出身,未来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谢云苍自己是读书人,自然也欣赏这样的后辈,若是陈留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只怕还真有可能…… 这心里一乱,便有些走神,直到谢荼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就看到其他人正在看她。 「祖母让你留下来替她看看脉。」 自从上回谢颂华解了老夫人的毒之后,老夫人的平安脉除了定期进府的卓院使,就是谢颂华帮着看了,从前常进府的太医竟是没怎么再请了。 「是。」 她应了一声,老夫人也就将注意力移开了,然后却又道:「林丫头不大懂京里的事儿,你待会儿也留下来,外祖母给你讲讲。」 这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的事儿了,谢思华目光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打转,多少有些不服气。 只是在这里也不好表达,只能气鼓鼓地出去了。 谢颂华跟着申妈妈一起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才坐下,才发现谢荼也跟了进来。 申妈妈便安排三个人坐下,然后退了出去。 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她来看脉,要林若曦来听人情世故的 「不绕弯子了!」谢老夫人直接倚在了塌上,朝她们摆了摆手,「昨儿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谢淑华呢!被我送到半香洲去住了。 这孩子接受不了身份的落差,性子越发乖张,行事没有分寸,心胸又过于狭隘,如你们二太太那般宠着捧着,迟早要给我谢家惹出祸事来。」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听到老夫人这般直白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看法,而且是这样糟糕的评价。 三个年轻的姑娘互相之间看了看,都没敢吭声。 老夫人便接着道:「原本是要将她送回去的,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你们太太自不必说,到如今还没能转过弯来,二郎呢,也是一直当亲妹妹看的,便是你父亲,若是送走,怕是心里也未必能全然放下,因而也只好摆明车马地跟她说清楚,从此往后,她就是个养女,不可越界。」 三个小姑娘都知道,老夫人这只是个开场,从她的立场上来将这件事情摊开来,重要的是后面的。 果然,便听到老夫人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原本我的打算,是让你们老爷尽快相看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将她嫁过去,这外头的走动,也不要安排她了,总要送去了别人家,我心里才踏实。因而这长公主的宴会我便很不乐意,谁知道你们二哥哥却又巴巴儿地到我这儿来求情,说得那般恳切,我也就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若曦诧异道:「所以,三姐姐还是会跟我们一起去公主府赴宴」 听到她这句话,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这一时间对她的打击有些大,到底怕她受不住,又见她心心念念这件事儿,我到底还是不忍心,便应允了。」 谢颂华想了想才开口道:「那祖母这会儿让我们过来,是想就宴会的事情,要叮嘱我们什么吗」 老夫人闻言便有些惊讶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来,「不错!后日便是长公主的宴会,到时候京里一二等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都会在,怕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参加。 谢淑华这个人性子,从前我还不甚了解,近一年来,我算是看清了,她就不可能会安分守 己,我就怕她在这次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我也好,你们老爷也好,都鞭长莫及。万一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非但我们谢家名誉扫地,就是你们姐妹们,名声也要受影响,你们可知道我这话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颂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沉声道:「祖母放心,到那一日,我们会尽力看住三姐姐,不叫她乱来。」 「嗯!」这一下老夫人脸上的赞赏就丝毫没有掩饰了,「小五性子太过老实,又一直在谢淑华的阴影下长大,小七呢!性子又太跳脱,嘴里藏不住话,若是在外头嚷出来就不好了,因而祖母也就只能找你们三个性子稳妥些的人去做这件事儿。」 姐妹三个虽然觉得被长辈叮嘱做这么一件事情有些怪怪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言明自己会尽力做好这件事情。 这是要求在公主府里头的事儿,实际上,眼下府里对谢淑华的监视已经开始了。 半香洲离主院有很长一段距离,齐氏照应不到谢淑华,老夫人要监视谢淑华却并不难。 很快便得知她让手底下的人拿了许多东西出去典当,之后又去绸缎庄和金银楼里买了许多东西回来。 显然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而做准备,齐氏在上一次的敲打之后,也知道收敛了,这一次并不敢给半香洲准备太过豪奢的衣裳首饰。 这一点老夫人并不大在乎,在她看来,这横竖是最后一回了,她哪怕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仙女也无济于事。 兰姑姑听说了老夫人的嘱托之后连连点头,激动中又有些兴奋,「可见姑娘是熬出头了。」 「这个任务就这么重要」谢颂华不由调笑道。 「不是!」兰姑姑摇头,「姑娘觉得,府里除了您之外的六位姑娘,老夫人最看重谁」 谢颂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谢老夫人不是印象中亲切慈爱的祖母形象,她很多时候,对后辈的关心和爱护,都透露出一丝精明的算计。 这其实让她很不喜欢,也没有办法真正从心底里生出多少温情来。 因而这个问题着实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兰姑姑便笑着道:「实际上,老夫人真正看重的是六姑娘。」 「是吗」 「六姑娘乖巧、懂事,自小就十分孝顺,你或许都不知道,老夫人每日屋子里点什么灯挂什么纱,六姑娘都会过问的,虽然六姑娘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但那是对府里来说,可在寿安堂,六姑娘的存在感可不低。」 「所以……」 兰姑姑便轻轻地点了下她的脑袋,「平日里那般聪明的姑娘,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犯糊涂了」 「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了姑太太一个姑娘,当初姑太太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可是病了大半个月呢!」 这前头不对头的一句话,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明白了。 —————————— s:加更(三) .. 第224章:惊艳 “林姑娘在咱们家一向安安静静的,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那是林姑娘的教养好,可不是咱们府里不重视。 若不是老夫人在意,咱们府里的当家太太们,难道还会记得什么东西都要一丝儿不差地往林姑娘屋子里送” 所以兰姑姑的意思是,今儿老夫人将她和谢荼、林若曦一起留下来交代这件事情,就说明了老夫人对她的重视和信任。 怪不得要说她现在算是熬出头了。 不过想到老夫人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谢淑华的性格,...... 《慕窈窕》第224章:惊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5章:我马术还行 只要是稍微打听过的,便知道谢家两位姑娘抱错了,是哪两位。 更何况之前谢三姑娘和谢四姑娘的传奇命数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长公主虽然才入京,可看她的样子,岂是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人 果然,谢淑华的话一出口,靖宁长公主便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她们,然后又问道:“那……哪位是四姑娘” 谢颂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往前一步,又行了个礼,“回公主的话,小女在家中行四。” 长公主便又将谢颂华细细地打量了一...... 《慕窈窕》第225章:我马术还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6章:肚量太小 “这……薛……薛才人还是算了吧!”太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薛素桥会忽然横插一脚,愣了一下之后,语气都有些结巴。 可偏生薛素桥好像是真的来了兴致,已经开是招呼自己的丫鬟去拿骑马装,“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眼看着我没几日就要入宫了,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打马球,你就当是带我玩最后一次了,反正你也没有找到搭档不是” 薛素桥被封才人的旨意早就已经送到薛家去了,纵使这会儿还没有入宫,那也是圣上钦定的才人。 《慕窈窕》第226章:肚量太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