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橙》 第一章 莫名分手 夏已至，秋未立，七月的蓉城正是热得人上火的时节。 喧嚣的夏天，蝉鸣自然要聒噪，路边的大卡车轰隆隆地驶过，互相皆无法掩盖对方的声响，只能一声大过一声，像比赛似的。 卡车驶过，带起的一阵风席卷几片常绿乔木的叶子落下，正巧有一片掉在了树下垂首的姑娘那逐渐暗淡的手机屏幕上。 虽然亮度不高，可只要不是个瞎子，二年级小学生也能辨认出来那上面几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字。 “我们还是分开吧。” 散发着樟树香气的叶片，似乎也不忍心看这种分手的修罗场面，默默地从一侧滑下，落地。 啪嗒。 叶片撞击水泥路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音。 手机屏幕应声而灭。 姑娘却没有作任何反应。 她就像一尊雕像，呆呆站在树下，一任卡车离开后包裹起的烟尘扫向自己身侧。 有那么几点灰尘，不知趣地飘进了她浅棕色的眼眸，那双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条件反射般的眨巴几下，然后溢出一滴泪来。 是……灰尘迷了眼睛吗？ 明明是夏天，她却感觉全身如细细密密浸透了冰冷刺骨的水，寒意透全身。 那攫夺人身体温度的寒意，似乎正是从右手上那小小手机上传来的。 远处驶来一辆白色小轿车，嘀嘀按了几下喇叭，似乎在提醒过马路的行人。 女孩终于有点清醒了，她转身往路边走了几步，又打开手机，在停留的对话界面输入着。 “为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对方沉默。 对啊，昨天，那人明明还温柔地同自己道晚安，提醒她注意身体，少吃辣椒。 明明上周两个人还开开心心驾车出游，他们吃了一种中间有栗蓉夹心的小蛋糕，男人还说喜欢下次还带她来。 明明…… 明明有那么多明明。 美好的记忆总有一天会泛黄，可物是人非的回忆最是撕心裂肺。 她越想越是伤心，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啪嗒啪嗒掉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接下来的一行字。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按下发送键，只见那行字旁边一个圈圈旋转几下，然后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微信提示：“您已不是对方好友，无法发送消息。” 这个名叫贺千橙的女孩，第一反应居然是头皮发麻，紧接着，一股子愤怒代替了悲哀。 “他居然敢删我！？” 瞬间的愤恨如潮涌般席卷，千橙好像是一下子从柔软无力的梦境里惊醒，她咬咬牙，脸上表情忽然一变。 仿佛是被什么鸮神附了体（注：鸮，猫头鹰，远古战神），千橙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拨号界面，那个叫做“舟舟”的名字赫然就在最近联系栏内。 拨号，仰头，放在耳边，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似之前那个路边哭泣的小女生。 电话响了好几下，就在千橙以为他不会接时，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喂。” 从未听过他如此冷淡的声音，女人或许天生敏感，只觉得这么一声就能听出那种不耐烦而疲倦的语气。 强压怒火，千橙咳嗽两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放在我家的东西，怎么办。” “我……最近没时间来拿。” 男人声音如同在空谷回响。 千橙立马说：“扔了吧。我家里没那么多地方放你的东西。” 带着几分解气的快感。 “好。” 男人居然立马挂断了电话，仿佛和她多说一句都是错误。 千橙觉得挺过瘾的，可回了家，真看着那堆东西，又难免难过起来。 晚上还没吃饭，却也不怎么想吃。 也不知这天晚上干了什么，综艺不好看，电视剧都是瞎编，她迷迷糊糊就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电脑睡着了。 早上起来，千橙发现自己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落枕了。 她可不敢乱动，目不斜视地走到楼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开车去公司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千橙于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楼下大街边站了十多分钟，也没能成功打到车。 手机软件好不容易打到一趟，过了两分钟司机师傅就打电话过来说路堵了没法过来，央她取消了订单。 “他的钱袋子保住了，我可是完蛋了。” 计算着这个月肯定没戏了的全勤奖，千橙只好磨磨蹭蹭往公交车站走。 等终于上了车，她看着外头闪烁而过的绿树与阴影，才像是想起来似的回忆着昨天。 摸出手机，果然，男友，不对，应该说前男友方舟并没有联络信息。 那句带着红色发送未成功标志的“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此刻看起来分外扎眼。 如今倒是庆幸起那会儿没有发出去，当时不觉得，现在看，如此卑微，简直不像自己。 尤瑟纳尔那句“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此刻也像一条小小的鞭子，不停抽打着她的脸颊，感觉微微的疼。 她想，我的自尊心可不是为这种人低头的。 昨日还是情丝绵绵相见欢，今朝便悄然离开她的生活。 那句话怎么说的，决绝地离开，不带走一丝云彩。 她以前很不理解电视剧里头，被分手的女孩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再，为什么他要离开我，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问绝情的那个人，问周围熟稔的人，问天地，最后往往还是问自己。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公司，不知所云一个上午，似乎做了些什么，却似乎什么也没做。 临近午饭，邻座的同事用办公椅顺溜地滑过来，问：“诶，千橙，中午吃啥？” 公司没有食堂，她们几个女生基本上都起快到中午时合计一下去处，再行觅食。 “不去了，我不饿。” 千程摆摆手，浮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同事丝毫不见奇，时不时会有人不去吃饭，或许为了减肥，又或许只打算吃点零食。 也能理解，反正公司下午一点半就开工，吃饭逐渐变得不那么正式，甚至可有可无。 等周围人都走光了，千橙仿佛是被抽去了支撑她坐直的力气，颓然倒在桌上。 不是不饿，是没胃口。 原来心情真的会影响身体机能，她从昨晚到现在，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居然一点也不饿。 中午也没睡着，脑子里仿佛好多人在同时吵架，闹哄哄的，却什么也没听出来。 刚开工，人事部的小亮就给她发信息。 “来我办公室一下。” 千橙不知何意，推门进去，就看一杯清茶刚刚泡好，摆在她面前。 “千橙啊，我们这期的合同就到了，你看……” 茶叶逐渐舒展开来，端着茶杯的人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对啊，她忘了，之前想着这次合同到期了，要转去方舟那儿的部门工作，也就没有聊续约的事情。 蓉城太大，何况方舟所在的公司目前发展也不错，千橙工作了几年，还算是攒了些经验，她刚刚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部门经理竞聘，只是一心打算去方舟的公司。 这下可好，拜那个贱人所赐，她这下算是失恋又失业了。 不然呢，呆在这个公司？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失恋还失去了跳槽的机会？做不到部门经理，还要受着能力不如自己的后辈管束？ 就算方舟的公司还愿意勉强收下她，她也失去了到那儿工作的动力。 又有什么意思呢？ 贺千橙想到此处，发现茶叶已经完全平平淡淡铺在了杯底，她喝了一口，立马换上一副十分职业化的笑容。 “我知道了经理，您看我什么时候离职合适？” “下个星期同杉杉交接一下吧，我也会给你办好手续的。” “谢谢经理。” 出来时，千橙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呢。 第二章 余音回响 正好逢着周末，千橙干脆晚上刷着一部新出的狗血电视剧直到半夜三点，终于在男女主第三百八十六次产生毫无意义误会的时候感到厌倦，沉沉睡去。 都市的上班族，往往在周五的夜晚，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有恃无恐起来，好不容易熬过了兵荒马乱的五个工作日，感觉自己能上九天揽月，也能下五洋捉鳖。 不过，这一切一般都会在周日的晚上偃旗息鼓，重归似乎没那么有趣，但规律而平静的工作生活。 但千橙似乎不在此列，她觉得自己不管是什么日子，应该都和有趣这个词语搭不上边。 就好像明知是个狗血电视剧，却还是必须得打开来看，因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如果没有喧嚣的外界干扰，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心痛地回忆起与方舟的过往，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就好像此刻，她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周六的中午十二点了。 千橙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就没和父母同住过，而大四毕业前顺顺当当找到了这份在蓉城的工作，父亲帮忙买了个单身公寓之后，也使得她过上了独身生活。 听起来虽然有点凄凉，可很奇怪，一个人住久了倒是也不怎么难受，反而习惯。 可，这只是在没有第二人如此亲近地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如今习惯了方舟温柔地叫她起床，一起吃饭，再如悬崖跳水般瞬间回到独身生活，就心里龃龉多多了。 方舟会在清晨叫醒她，如暖烘烘的太阳，她时常会娇嗔着发一通起床气，可对方也就照单全收。 之后，他会在她的耳边说：“今天早上吃热乎乎的肠粉，粉皮滑滑的，里面裹一点切的细细的，腌制入味的瘦肉，还有鸡蛋的香味，再来杯豆浆？” 又或者：“听说巷子口新开了家米粉店，汤底都是拿一大锅牛骨头熬的，上桌之后再浇一勺酸豇豆肉沫，开胃极了。” 他总是这样，他似乎完全知道千橙的软肋在哪里，总是用着这样温和却有效的方式催促着她。 总是那样温和，除了最后那一次，意料之外的斩钉截铁。 没有人再会叫她，千橙磨磨蹭蹭起了床，摸摸自己竖起来的头发，伸手接点水，用力按了几下，然后发现都是徒劳。 好友余音此刻打了电话过来。 “去吃火锅，你有兴趣吗？” 余音和她都住在蓉城，没在一个公司，平时见面不算多，不过关系很不错，有时吃饭也会邀上对方。 火锅？ 千橙看见厨房里一口巨大无比的电火锅，想起来这还是方舟买的。 那时候两个人逛超市，他俩都爱吃火锅，千橙一眼就看中了这口锅。 “买这个吧，咱们就能天天在家吃火锅。” 方舟当时哑然失笑，伸手揉乱她额前的刘海，被千橙一眼瞪回去。 他略显无奈地说：“可……这锅有点太大了吧？” “怎么样，我就要买，大就可以多煮点呗。” 千橙不屈不挠。 “好吧好吧，那就请我美丽可爱温柔大方的女朋友做给我吃咯。” “那还不简单，买包火锅底料，分分钟的事情。” 千橙得意说道。 “不过还是要买点口味清淡的，你胃又不行……” “切，不吃重口味，火锅无灵魂。” …… “喂，你到底去不去。” 余音巨大的音浪透过电磁波依旧强悍无比地冲进千橙的耳膜，戳穿她过于漫长的回忆。 “呃……行吧，我去。” 千橙想，这个家里也留下那人太多的回忆，不如出去转转。 “好咧，中午十二点大悦城，方舟有空吗，要不要带他？” 余音并不知道他俩分手的事情，这几个闺蜜都热热闹闹看着他们相识，相恋，甚至已经开起了婚礼该随多少份子的玩笑话。 “呃……” 千橙其实有一百种搪塞的方式，说方舟加班，说他身体不适不能吃火锅，说他另外有聚会…… 可她忽然觉得累了，冲口而出：“他不去，他不想和我吃饭了，以后你吃饭都叫我吧。” 对面余音沉默一下，然后大大咧咧地说：“怎么啦，吵架了，没事，出来吃个饭，下午你俩就好了。” 听见好友这样毫不在乎的答复，千橙一下子恼了，叫道：“不是，就是分手了，分手了！再也不会再和好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 说完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似乎是对于方舟积攒起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不知情的朋友身上。 “诶不是，你俩怎么就……” 余音似乎是被她吓到了，初时有点不明所以，可一句话说到后来，逐渐理直气壮，甚至有点愤慨。 糟了，我对余音发什么脾气呢。 就在千橙以为对方也要啪嗒挂断电话时，余音突然回归本性，大吼：“出来，出来再说。” 千橙挂断电话，她觉得余音真是烦人，可也真是个可爱的朋友。 她觉得自己原本就像个被方舟剪断了手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飞向某处未知的天空，不过，余音执拗地捉住了线头。 她想，有个这样的好朋友，还挺不错的。 没有心情化妆，千橙略显朴素地出现在余音面前。 后者虽然心里有些准备，可还是吓了一跳。 第三章 奶茶香气 “今天……想吃点什么？” 余音外强中干，一看好友这副样子，立马就怂了，忙哈巴狗似的过来问。 千橙慢慢摇了摇头：“都行，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儿啊。” 这话……方舟似乎也说过。 千橙看向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对，或者说一街一店，似乎蓉城每一处地方，她都拉着方舟走过，笑着，或是闹着。 那时路人也曾经用不太耐烦的眼光盯过这一对小情侣，可恋爱中的人，似乎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防护，外界的情绪丝毫干扰不到他们。 只是对方的态度语言，却被数万倍地放大，放大，到了最后，轻轻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几个字，就能拥有击穿心脏的魔力。 这种力量，是因为将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了对方保管，也是逐渐习惯的那些细节，点点滴滴加起来却如重担千斤。 走过方舟请她吃过的火锅店，踩过等待方舟为她买冰淇淋的那片石板路，闻见方舟最喜欢的炸豆腐的气息…… 这样的回忆汹涌而来，仿佛是站在岸边，一个海浪扑过来，完全盖住了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我们……要不然换一个地方吧。” 余音对她算是有求必应了，二人打车转场去了余音家附近的一处商场。 完了，完了。 一路上，沿河的青青草地，堤上的棉花糖叫卖小贩，居民区里的大排档，似乎样样都是她与方舟的纪念地。 她想，这个城市，似乎被打上了某个人的印记，这……很糟糕。 结果，最后余音拉着她去了一个新开的甜品店。 门面并不在中心商业街上，而是蜿蜿蜒蜒需要拐进一条小巷子。 或许是为了低廉的租金吧，店内果然也没有太多的客人，千橙忽然忍不住有点可怜起这小小店铺了，名字似乎是叫什么“慢慢”。 店内只有一个店员，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性，并不像一般招收的那种高高帅帅的年轻人兼职，看起来也并不算好看，还有点矮墩墩的。 “老板，出什么新品了吗？” 余音大大咧咧拣了个靠窗的小沙发，橙黄色，显得很温馨。 男人走过来。 “桃醉仲夏，新鲜的桃子，加上一点点清甜的果酒，要不要试试？” 余音要了杯，再叫杯奶茶，等饮料端了上来，只是看着窗外一口一口喝着，也不说话。 千橙除了最开始试了一口，就一直斜斜倚在沙发边缘，不过她也知道，余音并不会主动问什么。 “下午去看电影，最近上映了……” “我和方舟正式分手了。” 余音故作轻松的闲谈被她打断，于是也不再坚持，只是看着她。 “是有什么误会吗，我看你们前几天还挺好的。” 前几天他们正好一起聚了个餐，各自带上了男朋友，虽说气氛不是多热烈，可也算是其乐融融吧。 “别说你了，我都觉得突然啊。” 千橙故作轻松地说，用吸管戳一戳杯子里的水果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作为一个恪守中庸之道的人，余余音本来是想劝劝来着，她总觉得，老一辈说的劝和不劝分该是有点道理的，何况千橙平时就是个有点高傲的女孩子，眼看着方舟简直历经了千难万险才追到这姑娘，来之前想着怎么也该是两个人误会了，或者千橙闹脾气。 可她不是傻子，这么一听下来，竟然似乎是千橙这家伙被分手了？ 不能够啊…… 余余音想着想着，不自觉皱起眉来。 “还以为你们就是闹闹别扭呢。” “呵。” 千橙冷笑，这声冷笑似乎是她想要送给方舟的，不过人家不收，也就消散在甜品店冷嗖嗖的空调冷气中。 “那……元泰那边儿你还去吗？” 元泰就是方舟所在的公司，她俩原本都有意向过去。 “不想去了，这边我也办了离职，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千橙知道，余音比她合同早些到期，估计已经拿到了元泰的offer。 余音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我就天天去他们部门晃悠，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那个渣男，看他能不能安心上班。” “哈哈，你可算了吧。” 千橙终于被她逗笑了一次，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又说：“我这可算是倒霉到家了，失恋又失业。” “瞎说什么呢，你还怕找不到工作？” 余音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位老板往走近柜台那边，忽然小声说：“我早认识这个老板，听说是当年都准备结婚了，人家悔婚，他心里难过，也不喜欢自己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便辞了职来到蓉城开了这个小店。” 贺千橙点着头，环顾店内陈设：“不错啊，氛围好，饮品也上佳。” “也是人家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如今不也结婚有了个大胖小子。” 正好老板此刻也走了过来，十分温和地问：“新品怎么样？” 带着一点点笑意，恰到好处。 “挺好的，糖少一点点会更好。” 看来，余音的确和这老板很熟悉。 这也得亏“慢慢”的老板走得是温情路线，他看了千橙两眼，似乎是看她表情不太自然，在等着说些什么。 贺千橙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挺好喝的，我是因为心情不好。” 老板立马去后厨要了一小份饼干，不多，也就一两片，不过烤得出奇地香。 贺千橙慢慢咀嚼，点头称赞，然后忽然问老板：“如果你郁闷了，看自己住的城市怎么都不顺眼，会怎么办？” 老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如此问题，不过还是想了想，笑道：“看不惯，就换个地方呆呆呀？” “也对。” 千橙立马吃掉另外一片饼干，对着余音宣布：“我决定了，要去旅行。” “诶，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 余音倒是着急了，这家伙，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不过她吸入一点点饮料，淡淡的酒精香气，营造出一种微醺的幻觉。 “不过……不着急找工作的话，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对啊，我真是……太难过了……” 千橙本想轻轻松松说点自己的真情实感，没想到，说到“太难过”时，突如其来的悲哀席卷了她，声音竟一下子哽咽了。 “诶……” 她其实没有那么难过，这么些天，似乎恢复了不少。 可总是会在聊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她就开始想哭，抑制不住的冲动，就是有湿湿暖暖的东西涌上眼眶，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不过也好，余音好像是被吓着了，瞬间从带着点质疑转变为全力支持。 “去吧去吧，想好去哪儿了吗？” “白山。” 第四章 出发白山 白山位于北方，著名景区，同千橙所在的地方相隔不算近，不过，她本就是来自北方的狼，虽然没有在南方被冻成狗，却也很是能自在地享受北方的冬天。 话说回来，如今这天气，好像也不怎么冷吧。 余音也有点迟疑地说：“现在去白山……好像不应季吧。” 白山那样的地方，给人以最深的印象，就该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夏秋之交去？ 似乎也看不到什么特别景象吧，就算参天大树再茂密葱茏，也总是不够特别的。 “以前看过一本小说，总觉得……” 千橙咬着下嘴唇，似乎陷入了什么挺美好的幻想中：“总觉得，白山是个美丽而神秘的地方。” “美丽而神秘……” 余音现在胆儿也肥了，开始捡回在自己的闺蜜本职工作——日常嘲讽。 她用一种非常欠揍的语气重复一遍，然后说：“听起来就像景区千篇一律的导游词，只要是路稍微难走一点的自然风光，似乎都够得上这两个词。” 余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又把话题岔开了。 “我昨天去看房子，你知道吗，现在销售部说啥都不可信。” 她大喝一口奶茶，做出欲摆龙门阵的架势。 “说安宁祥和，就是周围没有什么商店。” “说风景秀丽，就是小区门口种了一排树，周围都是待开发的荒地。” “说远离闹市，简直可以远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还是在蓉城里面。” “……” 余音自己说完，大笑起来，对面千橙却没笑。 “买房……” 是啊，方舟也总和她说要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也陪着她四处看了，户型设计，地理位置，房间格局与大小…… 方舟总是微笑着说：“都听你的。” 可到了后来，他却也微笑着在说：“我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以前对你那么好了。” 千橙当时无所察觉，只是也笑着回他：“因为相互越来越了解了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想，其实方舟的离开似乎真的不是毫无征兆。 她记得自己曾听人说过方舟和前任，不对，现在是说起来应该是前前任女友分手的经历。 似乎是初识的热情减退之后，他面临巨大的压力，忽然就决定放弃。 也是这样突然的离开。 而她，不也是吗。 现在才觉得自己傻，居然没有意识到。 可谈恋爱这件事，千橙从不觉得简单，如果真的要注意到这种程度，如此战战兢兢，何必非要和某个人绑定在一起呢。 何况方舟这人，初识时觉得还挺成熟，可对于感情，似乎真的太幼稚了。 不喜欢了就跑，这不是小孩子的作为吗。 身为爱情，理论上需要存续整个漫长的相恋周期，甚至结婚后数十年的，毫无血缘关系维系的一种感情，不应该如此简单地对待吧？ 对面的余音看她又没了笑容，还陷入某种沉思的泥沼，赶紧拍拍她，决定认输：“我服了，你还是出去转几圈吧，这个城市……可能不那么适合你这尊大神了。” 贺千橙做事利索，麻溜儿地就订好了次日的票。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实在是有点待不下去了。 刚来蓉城工作的人，仰头看着这里数字吓人的房价时，或许也会有那么几分“长安城居大不易”的白大诗人式感慨。 千橙向来只是旁观者中的一员，此刻居然也有了点这种类似的感怀。 “呸，不就是个男人嘛。” 她对着自己说，然后倒头就睡了。 次日的火车是在下午三点，千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这次在余音的撺掇下买了趟耗时十三个小时的卧铺。 本想定个软卧来着，经不住余音不停地说火车穿越白山山脉时会有多么美丽，难得有时间，干脆慢悠悠地去，来点不一样的体验。 千橙一早醒来，就发现居然过了十一点。 好嘛，东西一样也没有收拾，看着电视剧里头女主角每次愤然离开似乎总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而她呢，还不是得耐着性子把要出门的衣物护肤品什么的都给收拾好，何况白山高且寒冷，似乎还得从衣柜最深处拖出几件棉服才是上策。 效率奇低，等快到了发车时间，她依旧没能把那些玩意儿理出个一二三四来，而去车站自然不能开自己的车，看来无论如何是该走了。 余音那家伙说是今天要上班，发了个“一路顺风”的短信就应付了事，千橙只好自己随意收拾了点东西下楼去打车。 管他的，没带什么，到了那儿再买就是。 千橙有股子我失恋了我怕谁的气势，干脆把三千烦恼抛在这个单身公寓里，就大大咧咧出了门。 赶到火车站时，只差一刻钟检票了，有种安全上垒的莫名幸运感觉。 背着个小巧精致的皮质双肩包，穿着黑色防风服外套的千橙将头发高高扎起，纤长却不失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人群里也有点打眼。 只是可惜今天没有太多时间化妆，她只薄薄打了个底，再配上个王妃一般耀眼的唇膏颜色，倒也挺好看。 贺千橙脸型精致，五官周正，就是皮肤不咋的。 时常冒出三五颗痘痘，都被她日复一日的例行化妆给遮了过去，所以外人看来还是没有什么瑕疵的。 不过，这也造就了她对于化妆这件事的过分依赖，无论多忙，多没时间，也总是要铺个底妆，至少弄个伪素颜什么的。 该怎么说呢，对于这样的女子，不化妆出门，或许就和没穿鞋子出门似的，怪异而难受。 检票口人不算多，毕竟不是什么节假日，人们在候车大厅里嘈杂着，沉默着，贺千橙拣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有点放空了自己。 她轻笑，一直想去的白山，还计划在着年底休假与方舟一道去，没想到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 在喧嚣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对于心里藏着事儿的人来说，仿佛比安安静静待在家里，还能孤独个一万倍。 这叫什么反衬的手法？ 贺千橙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发辫被人拉了一下。 那瞬间的感觉十分熟悉，她不由自主轻声叫出来：“方舟？” 第五章 车厢一夜 立刻自知失言。 方舟怎会知道她此时在此地，就算知道了，难道就会来追她回去？还真当自己是电视剧女主角？ 捂住嘴，她微微皱起眉，转头就看见余音笑嘻嘻的脸庞。 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惊喜了。 “你……怎么来了？” 余音笑着扬扬手里的车票，似乎刚刚跑过来，气喘，脸上微微带点红，说：“公司让我下星期入职，刚好过来一起玩耍呀。” 其实，贺千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余音是为了陪她，或许怕她不开心出了什么危险。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揽一下余音的肩膀，眼眶也微微湿了，不过害怕这损友嘲笑，立马憋了回去，说：“切，还不是想跟着我蹭吃蹭喝。” “你可是咱们村里里有名的大户，不吃你吃谁？” “哈哈哈，什么村，败家村吗。” 两个女孩笑闹着打成一团，差点错过检票。 贺千橙好像还是大一时和朋友出去旅行坐过绿皮车，此刻一上来，居然觉得处处兴奋。 “哇，这一半是卧铺诶。” “大小姐，能不能上了车再来体察民间疾苦。” 余音忙不迭把她拉了过去，心里有点庆幸跟了过来，这家伙，这么怎么让人不省心呢。 久违的火车车厢，车乘服务人员时不时推着小车经过，吊着嗓子喊出几句带着家乡口音的叫卖声。 “这车，一听就是四川始发的。” 余音将自己那个巨大的包裹好不容易“甩”进了顶上的行李架，收获邻桌男士的白眼一枚。 她好像也发现自己有点逞强了，吐吐舌头，又朝着千橙伸出手。 “你的袋子？” “不麻烦您老人家了。” 贺千橙虽然不算什么壮硕的女汉子，却也不是林妹妹，她那个小小的包倒也不至于得放在行李架上。 当然，出门在外，包裹轻便是好事，也是坏事。 坏事就是…… 就如同现在，余音斜眼瞟着她那背包所说出口的吐槽：“出门一星期，你就带这么点儿东西？” “不说我是大户吗，大户的出门准则就是，拿不下的就现买。” 千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句话堵得余音哑口无言。 “不过，白山那儿巨冷，反正去了也得租棉服，带不带都一样。” 听余音这话，仿佛是去过白山，千橙心里有一丝丝感动，但窜起的小火苗立马被下一句浇熄。 “这次我当向导，贺老板要不要报销一下旅费呀？” “抠门儿，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哦。” 等车开出站，余音就递过来两桶泡面。 “爆椒牛肉，还是老坛酸菜？” “我不吃这个。” 千橙大学时有回吃泡面吃了一星期，算是腻味得不行了，后来再没考虑过这种“经典美食”。 她伸手推回去，余音扔下一句：“爱吃不吃。” 就去倒开水了。 千橙则拦下一位刚刚经过的乘务员，买了份盒饭。 二十块。 她扒拉了几口，肉太少，土豆丝太咸，青菜太少，米粒质地一般，营养液不均衡。 味道也一般，贺千橙随便吃了点，也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了。 等余音泡好面回来，整个车厢里也掀起了一股泡面的狂潮。 人们仿佛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去用开水炮制这份“出行必备米其林”。 当然，也不至于约好什么的。 只是当闻见他人的泡面香气时，人们总是会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起自己箱底的那桶方便面，原本觉得不算是饥肠辘辘的，也开始饿了起来。 乘务员的推车里，泡面辣条和肥宅快乐水也瞬间被抢购去了一大半。 被这香气挑拨的，还有一个贺千橙。 这位大小姐闻见此起彼伏的香气，老坛酸菜，红烧牛肉，还是什么浓浓酱香款的拌面，甚至是酸辣粉。 无处不在，在她的床铺下方缓缓地，袅袅地上升，直直钻入她的鼻中。 她走远了一些，车厢连接处，开水间附近，依旧是无处不在。 贺千橙前一秒还在吐槽，要是火车上也像地铁禁止气味浓烈食物就好了，下一秒，就立刻被攻陷。 “没吃饱，把你剩下那个泡面给我吧。” 余音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靠窗的地方缓缓剥开一个橘子，闻言扬眉，说：“不是看不上吗，求我呀。” “拜托了，你就是大仙女。” 余音翻给她一个白眼，然后淅淅索索从顶上的大袋子里摸出了那个硕果仅存的泡面。 其实吃了几口，千橙就感觉不饿了，不过或许是身体里对热量补充的需求，依旧让她吃了个大半。 “坐火车原来是这个感觉。” 她真是太久没有过了，毕业明明也才几年，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对于卧铺车厢的不适应感还没有结束，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让她体会体会自己离开太久的艰苦生活，到了半夜里，万籁俱寂，车厢里只听得见零星的轻微鼾声。 突然，外头白光一闪。 似乎是火车飞快地掠过了某个不知名的小站，这很正常，线路上自然不是每个站都停靠，有些县城里的小站也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在车窗上留下一点点残影。 可惜，这回倒是没有贺千橙想象中的那么静谧了。 隔壁铺一个小孩突然哇地一声，嗷一嗓子哭出来。 那家父母开始似乎不想理会，后来安慰不下来，干脆拿出个晚上在车上买的那种能唱歌的小玩具，呜哩哇啦开起来，比小孩儿还有吵。 贺千橙又生气，又无奈，想起来之前余音所说的“公共交通碰见小孩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她从前最讨厌这些小孩子，如今年岁大了些，思维居然逐渐像父母辈靠拢，也会想，如果自己，或者好朋友也遇见这情况，或许更加着急吧。 这样子绕来绕去，一句想教训教训人家小孩的话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她想，我果然是老了？ 第六章 涣散迷思 听人家说，二十来岁的年纪，人们会经历某种身份层次的变化。 仿佛二十出头时，还是大学生一枚，和父母多少还有些龃龉，观念等各方面皆不同，比如自己找的男朋友母亲不满意，或者想做一个看起来很有意思却风险颇高的工作。 两代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自然在这些事情上有了分歧。 而在二十来岁的尾巴上，许多人已经结婚生子，或者有此打算，心态也渐渐变化。 贺千橙微微皱眉想着，也不知是谁说的，有一天你完全理解了父母，那么你也就老了。 这么想起来，居然有几分唏嘘。 她实在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去一趟洗手间。 轰隆轰隆，几乎具有催眠效果的轧轨声一下接着一下，遵循着某种既定的频率，听得千橙都有点恍惚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一位数学老师，曾经讲过根据铁轨声音频率计算车厢长度的题目，那时的她数学在班上算是极好的，去问问题多了，倒是也和那位刘老师相熟。 刘老师长得高且帅，是北方一所师范名校的毕业生，和同校的一位美丽温柔的英语老师喜结连理，可惜没过一年就离婚了。 原本倒是没什么，可他们毕竟还在一所学校，很快就弄得连学生都知道了几分。 尤其是像千橙这样往老师办公室跑得勤的人，当时虽小，居然也知道了些事情，那时她仗着自己同老师关系好，居然还莽莽撞撞跑去问：“你们都长得那么好看，像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怎么会分开？” 刘老师可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般人绝不会愿意说理由，尤其是对着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 于是，刘老师给出的是那个最最常被拿出来又最最虚无缥缈的理由。 “我和何老师，不合适在一起啦。” 当然，千橙至今也不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到了这个年岁，也不大在意别人的复杂事，似乎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现在只想回到过去，锤那个傻呆呆的自己一下，幸好刘老师没和她计较。 不过，彼时的那两位老师，倒真是学校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何老师长得美，也很会打扮，春秋穿件简洁的衬衫，却带着点花心思的小设计，穿裙子的时节比裤装多，一般都是剪裁大方得体的款式，学生自然不懂那些细节，就是觉得何老师比别人分外好看些。 所以，至少对于那时的千橙来说，烂俗狗血的恋爱小说，看在眼里，心里却自然同这对可人儿对上了号。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难得的去问老师这样的问题，明知刘老师或许是会生气的。 现在的她，当然也知道问这种问题有多讨厌了。 洗了手，擦擦脸，她看着车厢洗手池镜子中的自己。 或许面容还未开始显出多么明显的衰老痕迹，可人未老，心已老了。 干脆就在外头流浪好了，想去哪儿去哪儿，甚至环游个世界，也是不错的。 千橙冒出这么个想法，首先就看见镜中的自己露出几分嘲笑来，得了吧，她能做到吗？ 不，自觉不是这种能抛下一切的人。 何况，周游世界？ 福格先生用了八十天环游地球，是为了同朋友打赌。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有钱人寻求刺激的一种方式。 而她，又能为了什么呢？ 这想法尚未宣之于口，就被她狠狠摁灭在了心底。 毕竟不算是个理想主义者，千橙觉得自己即使是糟了打击，倒也不至于就此看破红尘。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回去又怎样，没了工作，蓉城似乎就不再对她有着那样大的吸引力了。 不是说好出来散心吗，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千橙气哼哼轻弹一下玻璃镜面，仿佛这样子就可以把那些古怪思绪打入对面那个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或许会是个有着同样一个她的平行世界，而镜子，就是难得的一个相交点？ 完了完了，夜太漫长，贺千橙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要四分五裂，赶紧回去躺床上好了，若是那孩子依旧吵闹不休，她也只能抱着手机听些广播什么的分散分散注意力。 不管怎么样，总比在这里四分五裂的好。 等回去时，那孩子居然已经睡着了。 千橙路过，看见他小小一张脸，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忽然那股子气闷都消弭了。 人人都有郁闷的时候，小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们不懂得如何自制，只要别妨碍她，也就算了吧。 孩子的母亲虽然眼睛闭着，却还用手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孩子，似乎是在哄他睡觉。 一夜无话，次日的千橙已经不复出发时的兴致高昂。 长途火车就是这样，她们虽然有张悬空的硬板床，却还是在这十几个小时中对于车厢生活迅速感到了厌倦。 “早知道不听你的，我选高铁的话，现在已经在山脚下喝茶了。” “说什么呢，你看外头风景多好。” 的确，火车正好在茂密的森林边穿梭，贺千橙在蓉城可没什么机会见着一望无际的绿色，倒是一时间看呆了。 “不过，高铁似乎也经过吧。” 千橙锤了锤自己的小腿，动弹太少，她都感觉自己有点浮肿了。 “呃……” 余音嗯嗯啊啊半天，终于说了实话。 “还不是想着高铁太贵，我可舍不得买。” 千橙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若是觉得划不来，即使五块钱她也是不会出钱去买的。 “哦，好吧。” 余音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幸好，笑笑闹闹之间，也即将到达目的地了。 第七章 翠衣白山 从南国的蓉城过来，自然无法直达白山的区域。 千橙她俩在龙城转车时，就感觉到了真真实实的降温，幸好还是夏日，说是降温，也就是感觉稍微凉快的程度。 何况千橙已经习惯了，只是冷眼看着南方妹子余音哆哆嗦嗦地加衣服。 “哇，没想到刚刚盛夏，我就得穿风衣了。” “等会儿上山，还有你够受的。” 千橙故作老成地说。 忽然感觉到凉快的二人，搭上一趟起始和终点均未曾听说过的省内快线，一看就是那种短途列车，连卧铺都没有，硬座车厢内充斥着当地大碴子味儿十足的普通话变种。 千橙虽然不是本省人，听着听着，居然也有点熟悉的味道，然后……她发现连余音这个南方妹子都被同化了部分语音。 这才刚到啊，本地方言的魔力有这么大吗。 不过，火车很快到达翠衣县，也是她们这趟白山之行的登山出发点。 白山绵延数千里，是跨越三省的绵长山脉。 山上寒冷，却风景优美，也算是老牌旅行经典地之一了。 她们这趟，自然无法参与冬日经典滑雪运动，却能逃离热岛效应满满的城市，也算是避暑了。 而白山的主景区分为三个区域，也可以说是三个方向的山坡。 其中，北坡的大门就在翠衣县城边上。 县城里头人不算是很多，可能也不是旅游旺季，不过有些防寒服租售的店铺红红火火开着张。 或许是临近大山，又不是龙城那样的工业重镇，空气一下子清新许多。 千橙下车时，就明明白白感受到了那种拂面而来好闻的空气，觉得应当是不虚此行了。 小镇不吵闹，打了辆车，师傅却一点也不着急。 彼时两路人没有走在同一个位置，师傅居然也没有打的电话来催促，千橙惊讶，这要是放在蓉城，肯定早就连环call着寻找顾客了。 好吧，她一上车，看师傅那种慢悠悠的神态，倒也无话可说。 “师傅，你们这儿最近游客不多吧。” 余音随意问道，反正她们这幅模样，出租车司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倒是很喜欢随意与人聊聊，有时能获得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不是旺季啊，要是冬天那会儿，你们不定打得到车呢。” 师傅平静的语气内泛着一丝丝得意，这里或许很大一部分经济都来源于白山，旅游，土特产，也滋养了山脚下的人们，他们遵循时令的安排，过得轻松惬意。 “哇，那是白山吗？” 没听半句，余音忽然指着窗外大喊。 贺千橙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前方是一条宽敞马路，路的尽头，远方墨绿的山峦若隐若现。 虽然不是没见过山，可在城里里见着周围如此明显的山峦，倒是中别具一格的体验。 师傅笑了笑，早对这种感叹司空见惯。 千橙细细看着，觉得有种突破画卷进入其中的错觉，颇为值得玩味。 坐在车内，身边车水马龙，推车小贩声声叫卖着小吃，可远望，明知白山其实还很远，却似乎真能勉强看见丛丛树木和林荫的道路，居然分外有趣。 余音早在火车上就定好了旅店，到了目的地，千橙只想往床上一瘫才好。 “别啊，去逛逛呗。” 得，跟这么个精力堪比哈士奇的好友出门，她早该想到的。 这里的火锅物廉价美，两个人美美吃了一顿，还弄到了几只大虾。 华灯初上，天未全黑时，余音见路边的卤味摊子，也兴冲冲跑了过去。 “这有啥好看的……” 千橙自然不稀奇，缓缓坠在后面。 “你看，这是什么！” “肉皮冻啊。” “哇，没见过诶，还有这种香肠！” “……” 不管千橙如何表现不在意，余音最终还是买了一小包，声称要第二天做早餐吃。 贺千橙有点无语地看着余音，心里还是不免想到，若是自己独自来这儿，或许真的会无聊很多。 人的确有独自旅行的能力，或许也可以很享受，可现在的她，做得到吗。 想到这里，她涌出一点点感激，追上去说：“我告诉你，这个要这么吃才好……” 说实话，回去时，两个人也真的累了。 火车上休息就是这样，明明几乎一直在睡觉，可就是感觉犯困。 睡了也好像没睡一样。 倒头，体己话没聊两句，就十分默契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大约六点多，千橙就被异常兴奋的余音给叫了起来。 “看！下雪了！” 以往上学那会儿，两个人住一个宿舍，余音知道千橙爱雪，每回都在寒冷冬日先起床，然后忽悠千橙说下雪了，借此骗取这位赖床少女的清醒。 当然，千橙也不是傻子，只是余音一次比一次演着真实，她居然也上了几回当。 不过，狼来了的故事不能总是讲，这样子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下雪，千橙都不会相信余音了。 余音也逐渐对这个游戏兴致减退，但可喜的是，锻炼出了一身好演技，在她们办公室斗争中，听说游刃有余。 “都多大了，还玩？” 千橙根本不屑于施舍给她哪怕抬一抬眼皮，完完全全就是不信二字，这种深入骨髓的不信任感，即使是闭着眼睛，即使是没有从睡梦里完全清醒，也是一直存在的。 “我说真的！不相信算了。” “大哥，现在还不到八月。” 千橙嘟嘟囔囔，其实这句话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余音也不管她，只是拿着手机就去了阳台。 千橙几乎是又回笼了一次，蒸出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这才从叮叮咚咚的声音里起床。 “搞什么啊。” 她终于穿好衣服，出了门。 “下雹子了？” 似乎是已经结束了，地上散落着鸡蛋大的冰球。 余音正在玩一颗圆滚滚的雹子，回头朝她傻笑。 “嘿嘿，这个和雪的成分差不多嘛。” “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千橙嘟囔：“要是六月飞雪，说明我这失恋就真的是冤了。” “你说什么。” 千橙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说这干嘛，只是笑笑，跟了上去。 从旅店到白山大门，还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大巴车。 还好有余音，都给她打听好了。 山间森林茂密，郁郁葱葱，掩映着从天上落下的瀑布。 白山未在冬天时，似乎景致同别处无二。 可它就是有种舍我其谁的阵势，平缓的山坡，一望无际，庄重威严如一位帝王。 余音撇撇嘴说：“很正常啊，白山可是号称这里部族的神山呢。” “真好看。” 高山仰止，千橙爬得累了，停下来喃喃道。 第八章 雾迷一池 顺着蜿蜒曲折的道路爬到了山腰，一丛瀑布直冲而下，白花花流入谷底。 “这是贤江的发源地，从此处能看见远处汇入河流的地方……” 她们站得位置离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个旅游团稍微近了一点点，导游声情并茂的讲解也听了几耳朵。 贤江，即使从未来过白山附近的人，也是听闻过其大名的。 说是它滋养了整片北部区域都不算是过分。 不过，看得久了，似乎也有点审美疲劳。 余音正想拉着千橙继续往山顶行走，却见附近的旅行团原地杵着不动。 “奇怪，这种旅游团不应该是争分夺秒的嘛，照片儿都拍完了，还不赶赴下一个景点？” 旅行团众人皆跟着导游小姐姐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贺千橙反正不着急，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在白山，何况白山旅游十分人性化，采取三日票的形式，随意三天之内，均可以自由出入。 估计也是因为白山山脉过于绵长，且有着多条旅游路线，景区方面才有了这么个奇特的售票方式。 “看看他们在等什么？” 千橙不慌不忙拉着好友，见导游拿出手机，屏幕一闪，似乎仅仅为了看个时间。 千橙心念一动，也抬腕看看那枚满天星手表。 “快十二点了，有什么表演项目？” 她小声问余音。 后者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大喊。 “来了，来了。” 过了好长时间，千橙才看见一个男人只穿着条短裤，慢慢悠悠走过来。 “这人干嘛啊……” 余音觉得这场景看起来太奇怪，微微皱起眉头说。 “看着……好像是条泳裤？” 不等她们多想，男人伸伸胳膊动动腿，大约是做了一套热身动作以后。 居然从崖上跳入了瀑布！ 贺千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余音则还蛮兴奋地。 “天哪，我查攻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刺激的表演项目？” 终于，周围有人开始“科普”。 “听说是附近一个居民，立誓每天跳一次白山大瀑布。” “啧啧啧，勇气可嘉。” 余音摇头晃脑地赞叹。 “可……这到了冬天，怎么办呢？” “冬天应该会冻住吧……” 两个女生碎碎念着，不管怎么说，她们可不敢。 “谁知道，还真能坚持到入冬？” 身旁有个大叔似乎听见了她二人对话，嗤之以鼻道。 不过也是，这人要天天来跳瀑布，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游客只是看个热闹，不相信他会坚持下去，也再正常不过。 路过这一阵子喧嚣，她们继续往上走。 白山的景点隔的距离较远，时不时需要搭乘小型旅游车中转。 若完全依靠徒步，就贺千橙和余音这种体力，怕是走到月上中天也到不了顶。 不过，登顶一瞧，却有点失望了。 白山其实是座活火山，只不过，已经多年未有过什么动静。 根据地质学家勘探，或许未来还有些小型的喷发，却自然挡不住慕名而来游客的热情。 再说，山脚下的居民还靠着吃饭呢。 多年前，或者说，数万年前，白山有过几次火山喷发，一次又一次的地质变化，使得它顶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而凹陷区域经年累月的雨水和雪水，便形成了天池。 其实天池并不完全是某一个特定湖泊的专属名称，此类位于山之巅的天然湖泊，皆可以归于此类。 当然，白山上的天池因为巨大而美丽，在各位兄弟姐妹中傲然挺立，名声在外。 余音这次来，基本上就是为了看天池的。 她最近学了点所谓的手机摄影技术，正跃跃欲试，打算弄几张好看的照片，争取拿下近期朋友圈摄影比赛金奖。 可惜，天池没看着。 雾气太大，从山顶往下看，不见池水与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只有一大团浓稠地化不开的白雾。 说起来也是倒霉，也算不上倒霉。 主要是因为白山山巅号称一年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埋在雾里，真真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美人儿。 “好吧，就知道只来白山一次，是看不见天池的……” 余音嘟着嘴说，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吧。 次日她们走的是另外一条线路，这次干脆连山顶都封了路。 千橙随意看了看，觉得与昨日景致倒也差不多，突然想起还有个什么森林景区未去过。 “怎么样，听说都是密林呢，肯定很刺激。” 白山山脉的树格外地高，仿佛能有个七八层楼的程度，看的人脖子都要酸了。 玩了一天，日近黄昏。 这里天黑较早，尚未来得及欣赏林间落日，周围很快暗沉下来。 “哇，好漂亮。” 余音都词穷了。 毕竟没有污染，又是夏天，蓝色绒布上挂着的星星好像不要钱似的纷杂，而乔木茂盛，直冲天际，那些星星都成了它们的点缀。 “是很好看。” 贺千橙拿出自己那个相机拍照，却发现无法记录，毕竟设备还是不够高端呢，或许需要某种特殊镜头。 就让这美丽的一刻印刻在脑海吧。 其实，自从相机这种东西被发明并普及以来，人们在旅行途中所遇见的美好，似乎更愿意咔擦按下快门，而不是把它们牢牢记在心中。 自然，相片上的美景永远不会更改，也难以被忘却。 可，当某一个时刻开始，我们只顾着拿相机记录，而非自己，是不是像是相机在旅行，而不是持着相机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不过，好花不常开，回味了几遍头上的美景以后，贺千橙发现一个很绝望的事实。 “余音……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这个名叫地下森林的景点，听名字就有点暗黑的色彩。 而它位于白山的低谷区域，大大低于其平均海拔，就仿佛是山谷凹陷处一处郁郁葱葱的森林。 而有赖于此地肥沃的土地，树干那样高不可攀，贺千橙前后左右，四下看了好久，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哪一个方向，看去，都是无边的树林。 她感觉自己简直要崩溃了。 第九章 夜林寻路 实在是于城市中生活太久，一切皆可依赖导航，即使手机没电了，怎么的也能遇见一二个热心的店老板问问路。 而当下，这些方法都有点不现实了。 且不说她们目之所及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而打开手机，别说导航软件，连电话信号都没有。 千橙本来已经十分习惯白山山中这样收不到手机信号的状况了，她早在昨天打算将拍摄的几张照片发送给一个朋友时，就注意到景区内部较为深入的地方，根本别妄想能使用她们的现代通讯设备。 “这……怎么办啊。” “自己找路回去？” 余音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有点迷茫地回望来时的方向。 小时候，没有哪个孩子没上过在野外分辩方向的课程。 似乎是叫做“自然”的课程？ 彼时学得很兴奋，可稍稍大一点，就觉得没什么用处。 她们这一代，基本上就是在城市内长大的，从小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大自然。 对于这个高贵而神秘的词语，印象或许还停留在城市内的公园，或者旅行时所去的周边那些小山丘。 后来也渐渐觉得无用，不过是屠龙之技罢了。 今次一旦陷入深山，千橙努力回想，居然记起来几条。 “你还记得小学那些辨认方向的内容吗？” 两个人勉强压下心里的慌张，其实也没有多么慌张，总觉得毕竟这么大个景区，总不至于如探险队一般真的就与世隔绝了。 “我想想……看石头上有苔藓的一面？” 两个人发愣地看着地上，矮树低垂，就是没有石头与苔藓。 “还有太阳和月亮……当我没说。” 因为余音很快发现，就当前这视野条件，完全看不见那些东西。 “树叶茂密的一侧朝南？”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终于找到一条能用的，可她们在昏暗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约找出树叶的一点点差别，又跟着走了几步，发现也不太实用。 只因景区小路蜿蜒，并非直路，她们走着走着，就发现心中测算出的南方已经在小径之外。 “没关系，我们就沿着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出去的。” 千橙怎么觉着……有点不靠谱呢。 “没错的，咱们这个森林是在景区大门的北边，我来时看过地图，只要一直朝南走，肯定能在一段路之后重新回到景区大门伸延伸出来的小径上。” “呃……” 贺千橙见余音又说：“那不然你找一条路？” 她看看四周，几乎已经完全黑暗下来，远处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千橙对于动物学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呆呆发愣，却已经脑补了好几种恐怖故事的结局。 “走吧，没事的，实在不行咱们再原路返回。” 于是，贺千橙跟着余音就迷迷糊糊跳过了栅栏，往林深不知处走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们一路辨认着方向，朝着想象中的南方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贺千橙肚子饿得发慌，人也有些不在状态了。 “怎么还没有看到大门，我们来时也没有这么远吧？” 理论上，如果她们找对了方向，回去时不同于来时走的曲线，两点之间，自然直线最短，应当更早到达大门。 但事实是，并没有。 千橙终于扒着树干，艰难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沿着那几条小径全部走一遍，总该有一条是对的。” 余音也自觉失策，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赶紧点头。 可惜老天爷不一定会在你想要放弃错误选择时再给一次改正的机会，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绕回，折返以后，贺千橙终于绝望地意识到。 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无论多么想要回到一个多小时以前，那条脚下零零散散嵌着木板，两边围着粗糙栅栏的小道，那条即使看着不太高大上，总还是有点人工痕迹的小径，却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可能呢，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呀。” 这种迷路，俗称鬼打墙，其实也早有科学解释，不过是种运动错觉，在失去了参照物的情况下，人们走路时会不自觉地有一定的弧度，而非想象中的笔直一条线。 但这些解释再科学也没用，如今的贺千橙已经完完全全地慌了。 再加上个成事不足的余音，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点点意识飘忽的状态。 “完了完了，我们要在这山里呆一夜了。” 虽说是夏日，可山上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是入了夜，后半段简直寒冷得像是换了个季节。 “不，说不定更糟……” 贺千橙没有把话说完，生怕吓到余音。 她记起有一伙驴友进山探险，就是迷了路又食物不够充足，结果又冻又饿，最后被救生员发现时仅剩一人还活着。 这话，她可不敢跟余音说，怕人家吓坏了，更加无法经受这漫漫长夜的考验。 “对了，看看包里还有多少吃食？” 两个女生各自都背了包，不过，考虑到一天行程都是行走与攀山，包里东西并不多。 只有余音带的一包零食辣条，以及早上千橙买了觉得不好吃而遗忘在背包角落里的一个口感略有点硬的白馒头。 白馒头原想着找到垃圾桶给扔掉的，不过后来给忘了。 现在倒是成了如此危难时刻唯一的干粮。 两个人默默地斜靠着一棵大树蹲坐在地上，往日那种都市白领的形象全然顾不上了，还惨兮兮地从馒头上撕下一点点，含在口中，并不敢多吃。 就这么沉默良久，贺千橙正想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就听见余音低低惊叫。 “怎么啦？”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东西在动……” 余音的手指头颤颤巍巍朝着某个方向。 贺千橙最怕这一惊一乍的了，却也真的不敢出声，只是看过去。 但光线实在太差，只是看见黑漆漆的森林。 “没有吧……别自己吓自己……” 其实贺千橙脑中已经浮现她看过那本小说里所有在黑夜里发生的诡异事件，却还是强压下那股子胆颤心惊，安慰人家。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舌头仿佛被人揪住了。 真的有东西在动！ 千橙完完全全确定了，她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盯着那儿。 草丛莎莎几声，一个并不算小的东西从后面钻出来。 第十章 二次惊吓 四足行走，难道，她们遇见了山里的猛兽。 白山的生态环境是出了名的，并不像往常旅行的那些开发到极致的山区，虽然看起来也是绿树葱茏，红花掩映，可里头只有些小动物，连体型比得上大型犬只的都难得一见。 就好比千橙的家乡，连附近山上的老虎出现，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奇闻了。 “千万别是食肉兽啊……” 贺千橙看着对方走近，只有这么一种想法。 可她控制不住地战栗，若不是食肉兽，为何会步步逼近呢。 一般的草食动物，自然不会明知这儿有生物还大咧咧地接近，否则绝对是自寻死路。 没见过人类？ 绝不可能，这儿只是稍稍偏离景区线路，又不是什么真正的杳无人烟的世外桃源，即使没有游客误闯，总归是会有当地人出没的。 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秒，可贺千橙的脑子里早已经百转千回，她几乎已经说服自己，这绝对是个危险的家伙。 即使不是老虎豹子这样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就算遇见个狂躁的野猪黑熊之类的，也足够她受的。 在危险的境地里，即使是没怎么接触过野外求生的娇小姐，也可能被激发出一丝丝本能。 贺千橙摸了摸背包侧面，有个硬硬的物件儿，想了想，似乎是路上下雨时顺手买的一把折叠伞。 她低声对余音说：“把你的伞拿出来。” 余音可能没想到还得祭出武器，呆了一下，才嘻嘻索索去翻东西。 咔擦。 那只动物好像停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又继续往前走来。 此刻，两方人马好像回到了最最原始的状态，互相窥伺，计算着战斗胜利，在这场自然的优胜劣汰里存货的可能性。 但最终，还得放手一搏。 对方走到面前时，千橙二人组已经把伞拿在手里，祈祷这玩意儿的金属架能稍微撑它几个回合。 当然，这东西并不能把什么东西给打趴下，虚张声势赶走对方，就已经是这两个弱鸡人类的胜利了。 贺千橙站在前面一点点，见那只野兽往前一窜，冷不防打了个照面。 长脸，毛茸茸的一对耳朵翘着，大大的眼睛。 这是……鹿？ 她看着对方，对方也歪头看着她。 贺千橙刚才从包里找装备，尚未来得及完全站起来，此刻被一只有点像鹿的动物凝视着，她居然看出几分疑惑来。 加上那一歪头，更是居然添了几分可爱。 这个变化，让贺千橙一时忘记下令反击，身后的余音看不清楚这边情况，着急了，大吼一声，就拿着伞骨一阵乱打。 贺千橙也有点反应过来，无论对方是不是一只鹿，她们也该保持警惕。 野生动物，并不是朋友，充其量算是个邻居，即使对方没有恶意，也难说会有多大的善心。 两个女生吱哇乱叫，终于将对方吓走。 那只“鹿”离开时一蹦一跳，屁股上一团白乎乎的绒毛也随着起起落落，在黑夜里有点扎眼。 但也就是几个起落的功夫，动物离开，留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 “看，我们胜利了！” “肯定能出山的！” 余音突然抱住贺千橙，兴奋地叫起来。 逆境中，一点点胜利都会被放大，再放大，给人以某种坚持下去的勇气。 贺千橙则在这个瞬间放松下来，是啊，怕什么，不要慌，不论如何，等天亮了，总归是有希望的。 可她也会想起逗弄自己来到白山的那些探险小说，果然自己并不适合这样刺激的生活啊，此时此刻最最想念的，居然是蓉城的那间冬暖夏凉的办公室，诶，格子间的工作还是挺不错呢。 “我们去前头休息，吃点东西，等天亮了再走吧。” 她们也的确是累了，加上方才一段心跳加速的经历，确实禁不起折腾。 其实零食早就吃完了，惟剩一小口馒头。 说是吃东西，其实也就是再咬去一点点馒头皮子。 长舒一口气，贺千橙还以为终于可以消停，却再次听见脚步声。 这次实实在在不是个小动物了，速度也非常快，而且，听起来正是朝着她们这个方向。 “这次又是什么啊……” 余音心有余悸望向她。 “拿好你的伞。” 但脚步声渐近，一束灯光忽然扫了过来。 余音兴奋：“是人！” 她继而站起来，大叫：“我们在这里！” 贺千橙觉得，自己这一晚上赶紧结束才好，碰见什么她也不稀奇了。 终于，一个男人出现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千橙原本觉得应该是得救了，可此刻看见这么个皮肤黝黑，帽子包裹着看不见完整脸庞的男人，忽然同电视剧里某些暗夜杀手挂上了号，有点无法信任起来。 “你是谁？” 她握紧伞柄，那东西触手冰凉，却难能可贵地给了她一丝丝底气。 来人好像一下子愣住了，隔了好久才重重咳嗽一声，大声说：“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在白山里等着干什么？” 他的方言味道并不重，居然还有点好听，但语气生硬，听起来倒像是怀疑千橙她们两个图谋不轨。 “我们，我们是迷路了，本来在地下森林旅游……” 贺千橙给这人瞪的心里有点发慌，说了半句，忙回头去拉余音，想着自己二对一，总不能失了气势。 可一把没捞到，回头才发现，余音居然不知道何时已经软趴趴地坐在树干边上，眼皮低垂，无论如何摇晃，只能换来一点点梦呓般的回应。 “余音，余音。” 男人冷眼旁观千橙摇着自己好友，又审视一番她们身上那明显是山下租来的宽大棉衣，终于开口：“真的只是游客？需要我带她下山吗？” 这话听着绅士，却带着浓浓的疏离感，虽然是在问要不要帮忙，却听得千橙很想一口回绝他。 第十一章 临时跑路 当然，都这种时候了，她没有机会逞一时之气，只好深呼吸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需要，我们转了一晚上也没能出去。” 开玩笑，生死攸关，难道放着这个明显熟悉本地情况的人离开。 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去细想男人到底什么身份，只是焦急地希望余音别出什么事情。 没想到两个人离山门其实并不遥远，只是来来回回兜圈子绕错了路，很快便能看见管理处门口一点点灯火，贺千橙一下子放松下来。 想着两个人路上居然一句话也未曾对谈，有点活跃气氛的意思，便带着点抱怨的说了说迷路的经历。 “活该！” 男人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骂出来。 然后他又嘟囔了几句，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贺千橙无论怎么说，毕竟还是个女生，一下子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大声说：“那……我们怎么知道会迷路嘛。” 男人仿佛是强自压下怒火，说：“景区的路虽然多，却总有办法能回去。” “而白山里的树这样高，你一旦进入，没了指路的工具，必然迷失方向。” “到了最后，死了都没人收尸。” 贺千橙听他说得骇人，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男人叹口气，回头看一眼背上的余音，这才说：“你朋友应该是低血糖了，赶紧去镇上诊所看看吧，挂了水该不会有大碍。” 贺千橙这才发现，男人是因她脸上的那种担心，才说起这个。 好吧，挨了这人一顿骂，倒是莫名其妙有了几分安全可靠的感觉，自己这种心思是怎么回事。 男人将人背到诊所，便离开了。 次日天亮，贺千橙是被余音吵醒的。 “天哪，昨天那不是做梦？” 听完了叙述，余音瞪大了那双小鹿似的眼睛，说道：“而且啊，那个带我们回来的人，似乎长得很帅呢，你没问他是什么人?” 贺千橙无语，你不是晕倒了吗，居然最后一眼记住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况且，她问了呀，人家压根懒得回答好嘛。 不过，想想自己也是，毕竟是救命恩人，别说职业身份，她居然连名字都忘记问了。 “诶呀，是不是因为太担心我了。” 余音觍着脸说，强行借此解释她为什么忘了问恩人姓名。 贺千橙脸上露出一副假笑：“我看，你今天恢复得不错啊，要不要再去爬爬山。” “别别别，我觉得白山不是我的福地。” 好像是为了证明余音这句话似的，她的手机立马唱起一首英文歌。 余音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 “喂，您好……” “嗯嗯，这周六是吧，好的好的。” “嗯，没问题，没问题。” …… 余音也算是个社畜中的典范了，语气含着温柔与笑意，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怎么啦？” 贺千橙有点奇怪：“你不是还没上班吗？” 这电话，一听就是公事。 “对啊，不过元泰这周末有个项目要开，人手不足，所以希望我能去帮忙……” 贺千橙算了算时间，叫道：“那你怎么赶得上？” “我打算改签早一点的票吧。” 余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看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不过，贺千橙却明白，虽然只是早回去参与一个项目，对于余音在新公司树立良好的个人形象确实大大有益。 何况，若是办的好了，未必就没有余音的好处。 她自然没有说破，只是低头想了想，说：“蓉城现在对我来说和这儿没什么区别，大不了我自己逛几天就好。” 反正在白山待久了，她渐渐对翠衣此地有所了解，这所小城其实可以很可人，借着旅行的热度，啥也不缺，无事可以四处逛逛，并不会多么无聊。 余音察言观色，觉得好友不是在说气话，也就说：“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哦。” * 这几天，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闹一波降温，听说是哪儿哪儿过来的韩流。就连翠衣也颇降了几度，贺千橙想着去逛街买些小纪念品，顺便挑几件暖和点的衣服。 她如今有点心如止水的意思，往常，高中毕业了上大学，大学毕业了找工作，千橙又是个有点追求的，因此工作之后愈发忙碌。 如今漫步在翠衣城的街头，居然难得的冒出一股子久违的闲适。 这种闲适，居然好像是在小学时才体会过的。 写完了作业的周日下午，爸爸妈妈不再催促，似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再等着她去完成。 而后的生活，仿佛是自愿不自愿地被拖拽入了某个高速运转的轨道。 上学时连带着晚自习也不停歇，放假了也有写不完的作业，等上了大学，担心毕业找不到工作，她用兼职，实习，学生工作和跟随老师打杂细细密密地填好了每一个假期。 当然，不至于工作狂那种程度，也不会忙到头昏脑涨，可每一个时期，总还是有点事务要做。 这样想起来，居然没有任何事情在等着自己完成。 随意乱逛，买了两件衣服，千橙又颇有兴味地在一个土特产店停留下来。 白山的山珍多种多样，而且远销各地，连贺千橙也偶然听过几个类别。 不过，真到了实地一看，奇形怪状不知道用来的产品，大有一批明晃晃地摆在外头。 看不出物种的某种干货，透明玻璃罐里泡着的药酒…… 贺千橙看着皱起了眉头，不过随即发现点自己感兴趣的。 “老板，松子怎么卖？” 问了问价格，倒是不贵，她也就大大咧咧地拎了一小袋，站在路边剥了几颗，果然香甜。 隔壁是一家绿油油，小巧玲珑的邮局。 贺千橙想着或许会有好看的明信片，也就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大学时，同寝室几个好友去了哪儿旅行，也总是每个人寄一张，不过，后来就觉得有点孩子气了。 白山风景的明信片自然拍得精美绝伦，包括千橙她们未能一睹芳容的天池。 “原来有这么好看啊……” 照片上似乎是秋天，绿树红花，富有层次，湖水则更是映着碧空如洗。 天池？或许映照出的天空会更加美丽吧？ 第十二章 林深见鹿 再翻过几张，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眼睛，大耳朵，细长的颈部，身上一抹草黄色。 “这不是在森林里见过的那种鹿吗？” 贺千橙喃喃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种动物原本外貌就呆呆萌萌的很讨喜，也可能是因为见了它之后便成功得救，贺千橙没来由地喜欢上了这种像鹿一样的带给她幸运的动物。 或许，这就是人对动物的一见钟情？ 居然还有点命中注定极有缘分的感觉…… 明信片这边的店员见她驻足良久，也走过来说道：“要不要买几张明信片？十块钱三张。”“请问……这种动物是什么？” 贺千橙挑了几张，最后将呆萌动物的递过来问。 “嗨，这就是狍子啊。” “狍子？” “傻狍子，没听过？” 店员一副你怎么这都没听过的表情。 贺千橙倒是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过傻狍子这句话，还一度以为就是单纯拿来骂人的，没想到真有这种动物。 她说了自己想法，店员十分自豪，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小时候如何遇见狍子的故事。 “是很有意思呢，我前几天还在地下森林遇见了。” 贺千橙好像是方才被人家嘲笑无知，如今想挽回面子，也接口说。 “不可能吧……” 但店员倒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野外的狍子如今少之又少，你还能在景区看见？” “我们不是……” 贺千橙本想解释自己当时应该是已经出了景区的正常游览范围，但想想该是要暴露自己四处乱闯的事情，马上闭了口。 店员见她欲言又止，以为是这姑娘发现自己记错了或者干脆吹牛吹破了之类的，笑了笑，继续说：“咱家老一辈说，能看见狍子可是件好事情，要不然，您把这明信片买回去，天天看着也好啊。”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推销起自家货品了。 贺千橙也不跟他多说了，带了明信片回了旅店。 按照预定计划，明天就该回去了，千橙心头倒是涌起些依依不舍的情愫。 晚上吃过饭，窝在房间里翻看明信片，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余音。 “喂？” 贺千橙今天逛翠衣城逛得心情颇佳，接电话时的声音都带着轻松愉悦的上扬。 “呃……” 没等余音说话，贺千橙就自顾自点着那张明信片说起来：“我今天啊，买了好多东西呢，还有一张明信片，你知道吗，就是咱们在森林遇见的那种动物，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那不是鹿吗？” 果然，余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狍子啊，没听过吗？” “嘿，还是第一次见，有回看综艺似乎见过。” 余音和她东拉西扯好几句，听见千橙问：“怎么了，新项目不忙吗，还有空打电话给本宫？” 余音此刻才像是想起来打电话的初衷，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忙啊，不过有个事儿，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 “什么？” 贺千橙听她语气带点严肃，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就是啊，我去项目地的时候，碰到了方舟……” 千橙想，这有什么稀奇，二人本就在一个公司，要不是出了那个意外，他们三人说不定正一起吃着工作餐聊天呢。 “然后……” 余音的声音打了几个结，才说：“我看见他的新女朋友了。” 贺千橙初时没听清楚，还在抚摸明信片上那个大眼睛的动物头像，过了几秒，才算是回过味来，手指的动作停住了，却在微微颤抖。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对着话筒，咬字清晰地说：“他的事情，我现在根本不关心好吗？” 复又补一句：“你说的那么慎重，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多年好友，余音自然不会真觉得千橙是不在乎的，她却也说：‘我就是和你分享一下嘛，免得那厮以后无聊了，又没皮没脸地来骚扰你。” “哈哈。” 千橙干笑两声，算是回答。 “诶，你别说，反正不如你好看，做事儿也傻愣愣的，拿着个水杯都能丢了。” 余音自然开始抨击敌人，以团结队友。 “行了，不说他了，你呢，明天车票买好没？” 余音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想着千橙知情总比不知道要好，既然对方不愿意聊，立马翻篇。 “哦，我不太想回来了，打算在翠衣这儿呆一阵子。” 千橙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这两天此地见闻吸引了她，其实呢，不过是五秒前刚刚冒出的想法。 “哇，这是要逃离大城市，隐居山野的节奏啊？” 余音话虽然这么说，却带着一点点高兴。 她自然不相信贺千橙这种人能在翠衣呆多久，只不过，好友如今有个愿意呆的地方，总比回了蓉城哀哀戚戚的好。 “是不是想着顺便能遇见那天救人的帅哥呀？” “乱说什么，以为我像你？” “而且，”她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口：“而且你不是都虚弱地晕倒了吗，哪里知道人家长相？” “没有啊，中途我恍惚间醒了，看到恩人的侧脸了呀。” “况且，你没有反驳，所以肯定是帅的。” 说到这种无聊的八卦事件，余音的兴致就立马上来了，贺千橙甚至能想象出这位朋友张牙舞爪得意的样子。 “我的推理果然是无懈可击的哇哈哈哈。” “行了行了，人家再好看，我也没这个兴致。” “诶，人家可都说，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 千橙不想听她掰扯，谎称老板娘找她，匆匆说了句再见。 挂了电话，贺千橙想，是因为方舟的事情，她才不想回去的吧？ 人心难测，很奇怪，有时，自己的心，自己竟然也猜不透。 可既然这么说了，干脆于白山脚下耽搁一段时间吧。 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难得跳出原有的生活圈，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十三章 青年旅社 找工作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尤其是贺千橙同学打算在一天之内解决此项问题。 为什么要在一天之内？ 当然是因为兜里钱不够了。 就像大部分都市里刚工作几年的女生一样，手头握着赚到的几千块钱，可周围的环境总是虎视眈眈在窥伺。 逛街看见了漂亮的衣服，拿着手机乱翻也能见到网店在做活动，亦或者推出某些精致家居好物，随随便便就是一两百一顿的饭食，还需要去最新最火的小店打卡，周末看个电影唱唱歌，这样算下来，余粮绝不会太多。 贺千橙平常并没有存下太多的钱，或许是危机意识不够吧，毕竟父母都是自己的倚仗。 她在逢年过节倒是会给父母些回馈，也就继续心安理得躺在老妈购买的公寓里睡觉。 这次出来玩，身上的钱着实花了不少，而新工作没有搞定，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不过，贺千橙也不担心，大不了退了旅店租个房呗，去做做兼职，一个月也饿不死。 翠衣县再火热，毕竟也就是小县城。 其他商业并不算发达，约莫也就是普通小地方的规模。 当然，除了旅游和因旅游衍生出来的那些。 可惜，贺千橙在城里逛了一圈，找来找去也没碰见什么合适的。 开封菜这种快餐店，基本上工资并不太高，主要是贺千橙没有住处，翠衣租房至少也得一千，还没人同她合租。这样子两相一减，她怕是只能天天蹭店内的剩菜吃了。 其余饭馆就更不用说，何况千橙也不太想端盘子。 要是干这种活儿，她还不如回蓉城呢，至少有个住处。 在她想象中，至少得是稍微有点特别的，更有翠衣城风格的工作…… 这番想法若是落在余音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番嘲笑。 日近昏黄，她垂头丧气回店里收拾东西，和老板娘说好今天退房的。 一个人住着双人间，自然也不划算。 忽然看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生，提着一袋子快餐，走入旁边的小巷。 “对啊，学生党应该比较会找寻物美价廉的旅社，要不要去看看。”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就像一个怪阿姨，跟在人家后头。 果然算得的没错，小巷深处有一个挂着卡通招牌的青年旅社，似乎是建在一栋有点老旧的小楼房之内，隔着栅栏看进去，庭院收拾得极美观，还有几丛爬山虎绿油油地钻了出来，歪歪地招摇。 贺千橙简直是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听见铃铛轻响，似乎是那姑娘进了门。 她随之进入，晚风带来花香，并不是什么很有名头的花，只是些细细碎碎叫不出名字的串串花序，似有若无的味道。 推开玻璃门，侧面的小铃铛再次忙碌起来，叮当一声。 前台的姑娘抬起头，一张笑脸，居然正是方才那个。 要不是人家笑容带着几分客气与疑惑，贺千橙简直要被迫害妄想地怀疑人家是故意把她朝这里引了。 古代志怪故事里头不是经常有吗，书生迷了眼，看见一个俏丽女子转过巷口，跟上去以后便发生一段奇遇，等黄粱梦醒，才发现女子带他去的精致屋舍实则根本不存在。 人家还在盯着你呢，瞎想什么。 贺千橙于是也摆出一张公式化的笑脸，问：“你们这儿……还有房吗？” “单间没有了，不过床位房还有几个，您是一个人吗？” 女孩问。 “床位房？” 其实贺千橙是对这个概念有点陌生，才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不过，人家似乎以为她是有心想住。 那女孩在电脑上看了看，介绍道：“女生四人间，共用一个厕所，五十一天。” 看见贺千橙微微发愣，又朝着自己手机努努嘴，说：“如果有这个app的话，下单只要四十五。” 千橙发愣自然是因为没想到会这么便宜，四人间，听起来和大学宿舍也差不多啊。 说不定我能住下去呢？ 她有点期待返璞归真的生活，或许这里是合适的。 “打算住多久呢，超过一个月有优惠价。” 女孩轻轻巧巧一歪头，问。 千橙已经开始端详前厅的室内装饰了，一台电脑，一张木质桌子，沙发，吉他，比起旅社，倒是更像某个社团的御用活动场地。 住多久呢，她倒是没有想好，余光却瞟见小黑板上的一行小字。 那是块几乎用小磁铁吸满了各色告示的黑板，从旅行攻略，到拼团广告，甚至寻物启事…… 不过，这些对贺千橙来说都不重要，她的目光所关注的，是一则招工告示。 “旅社义工招聘，详情咨询前台，加入我们吧。” 并没有更多的内容，贺千橙踌躇着要不要问问这个小姑娘。 方才她查找app团购信息时发现，这家店居然属于青旅联盟挂牌，并不是什么不知名小店，评论和消费记录也很多，看着挺靠谱。 想来，价格如此便宜，也和床位房，以及这偏僻的位置有关。 前台看她留连小黑板，便微笑介绍：“旅行信息很多，也可以拿了小册子回去慢慢看，走时还过来就行。” 千橙这才发现原来底下还有手绘的旅行地图，画得相当不错。 她张张嘴，终于问出口来：“你们……现在还招人吗?” 吁，果然最最恐怖的就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只要鼓足勇气开口了，总是放松几分的。 前台明显愣了一下，才说：“还招呀，你有兴趣？” “我……” 贺千橙那句“我就是问问”还没说出口，前台已经飞奔到楼梯间，大喊：“霞姐，有人来应聘啦。” 门口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随即，一个短发女子出现在门口。 “是你想来做义工吗？” 霞姐明明是在笑着的，却自带着一股威严。 贺千橙瞬间想起一人，便是红楼梦里头的凤姐，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现代女性读红楼梦时，或许偶然会想，王熙凤这么一个八面玲珑又有着经营方面真才实干的人，若是生在现在这个社会，说不定也能成为个精英白领或者小小企业家什么的。 甚至有更大的发展。 第十四章 内务整理 千橙只是随便想了想，那个叫做霞姐的女人已经走到近前。 短发，只是稍稍超过下巴的长度，行走间前后微微晃动，显得十分干练。 脸上薄施粉黛，尖下巴，瓜子脸，只是面中部微微凹陷，显得有些超越年龄的成熟。 肤白，唇红，和前台水灵灵的小姑娘不是一个风格，却各有各的好看。 贺千橙虽然比她略高，却忽然紧张起来。 霞姐走近，有点疑惑地望着自己，似乎是看出贺千橙并不是那种放暑假的大学生。 “我们这儿只招全职的，至少得工作一个月，能做到吗？” 贺千橙忙点头：“可以的，我刚刚辞了上一份工作。” 神奇的是，霞姐居然没问她为何辞工，为何离了家乡来这里。 “我们这里的义工基本上都是外地人，在这儿待久了，有些喜欢，正好找个工作住在白山。” 霞姐说道，果然一副对贺千橙这种动机十分熟悉的样子。 千橙只听进去后半句，觉出了什么味来，忙问：“这里的工作……包住？” 霞姐被她那没出息的样子逗笑，哈哈了好一会儿，才说：“包吃包住，不过……” 她看了一眼前台，方才那小姑娘脆生生说道：“不过没有多少钱工资哟。” 贺千橙摸摸下巴，这情况她倒是早有想过，义工义工，义务劳动，没有工资也很正常。 “嗯，我本来也没有这方面工作经验，能来试试就很不错了。” 她也有自知之明，现在哪个工作还不得问问从业经历呢。 霞姐也就是随便提一下，毕竟，来这儿工作，就不要指望能攒多少钱了，若是对方介意，后面的话自然也不必再谈，省了两方不少时间和精力。 霞姐把她打量一番：“你真想来工作？” 贺千橙不知其意，重重一点头，她想，与其漂泊，不如找点事情做。 便听霞姐对着前台说：“小灵，带她去把材料办好，明天就开工吧。” 吓，这就面试过关了。 贺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听见小灵问自己一些身体健康状况啊，登记证件相关的事情。 她很想问，你们老板招人这么随意吗，却问不出口。 不过，小灵似乎猜到她的意思，便拿着她的身份证登记边说：“我们霞姐看人很准的，只要接下来你的信息没问题，就可以了。” “你们老板这么厉害？” 贺千橙问，说完才发现应该改口了。 “不，霞姐是店长，不是老板。” 小灵解释，听得千橙半懂不懂。 “她从前是个大公司的hr呢，后来不想干了才来青旅工作，可厉害了。” 她努努嘴，贺千橙看见之前那份手绘地图：“我也是义工，不过比你早来一点点，这地图可是霞姐好不容易画出来的。” 贺千橙有些惊异，她知道很多旅行热门地点会付钱让一些小型工作室做个手绘地图拿出来卖，却没想到这店里的居然是店长亲自手绘。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可其笔锋细腻，制作精良，千橙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外行人之手。 “开玩笑，霞姐什么都会，甚至还有厨师证，我觉得她就算孤身去旅行，也总是能混口饭吃的。” 小灵明显对于这位店长十分崇敬，美滋滋说道。 贺千橙也跟着吹捧：“那她男朋友肯定很有福气了。” “嘘。” 小灵忽然止住她的话，又继续道：“不婚主义者，听过没有。” 贺千橙想，不婚主义，想来每个人都是曾经对婚姻充满期望的，有的人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逐渐寻找到其他的生活方式。 对啊，有的人没有伴侣不行，可也有人享受相对自由的生活，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已。 不过，说真的，城市里日复一日的工作圈子里，还真碰不到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贺千橙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有机会出来，大千世界，没有见过的，总是会认为不可能。 手续很快办妥，毕竟是短期义工，并不像一般工作那样手续繁复，千橙次日中午便跟着霞姐去学习整理房间。 往日都是一个人住着，贺千橙和许多同年龄的女生一样，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打理家务卫生的人，只能说马马虎虎，是个能看的程度。 霞姐刚给这家子办完退房手续，进了门就站在边上，说：“你先做给我看看。” 贺千橙还以为她会先演示一遍之类的，没想到霞姐教学如此独辟蹊径，根本不打算走寻常路。 她指着自己，试探着问：“我……我没有在酒店打工过，可能不太会……” “没关系，我先看看。” 贺千橙只好回想了一下平时住酒店的装饰布置，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打算从整理被褥开始。 老天爷，她这种懒蛋，在家时也不是次次都会叠被子的，果然生手展露无疑，最开始便没有计算好被子的长度，只能叠出个三层来。 忽然回头，看见霞姐微微皱眉，这才想起来，酒店的被褥哪里是叠成方块，不都是平平整整铺在床上吗。 于是她返工了一遍，尽力把被子铺好，却总是不见得多么美观。 本来就是仲夏了，这一下子急得她脑门冒汗。 霞姐却似乎觉得差不多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的侧边框上敲了两下，决定亲手来指教。 好吧，贺千橙不得不承认，在焦头烂额之后学习所需的知识，还真是事半功倍。 她呆了几天，很快把前台，保洁，宣传，算账的工作学了点皮毛。 原来前台的小灵也不是什么混饭吃的主儿，她运营着旅社在各大社交媒体的账号，及时发送旅行咨询，也招来了不少顾客。 同时，她仿佛是有着三头六臂，还能兼顾服务评价，及时做出一些改进方案。 贺千橙感觉自己在蓉城的那个公司也不算差了，可同店里几个人比起来，居然倒也称不上多么精英。 幸好她只是应聘一个短期工，能够处理一般事务分担杂活儿就可以了，人家也没指望她太多，否则，同这样的人共事久了，估计得飘飘悠悠生出股子自卑感来，实在难混。 第十五章 拾壹失忆 这家青旅叫做拾壹，招牌不显眼，因此贺千橙是在此住下并工作后才发现的。 拾壹旅社？ 贺千橙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觉得似乎同“失忆”同音，倒是正合适她。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呀？” 她有天偷偷问小灵，这些日子，千橙就被安排住在其中一个女生床位房里，毕竟包吃住已经很不错了，也不会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 正是同小灵住着上下铺，白天晚上的，也多了几分熟悉。 小灵眨巴眨巴好看的一双小鹿似的富有灵气的眼睛，说：“没什么特别的吧，听说是那会儿开店，好听的名字都被占用了，想来想去琢磨不出来。” “然后呢？” 贺千橙怀着一丝丝期待问。 “然后有人就说，十一点了，快点定下来，该回去洗澡睡觉了。” “这就定了名字叫十一，又觉得太随便，隔天换成了这两个字。” 哐嘡。 千橙听见自己少女心砸碎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过，就像一篇文章可以具有多重解读，谁说一个店名不可以被有心之人个性化解释呢。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贺千橙听了这句话多年，直到真正看了这本书才有那么一点点感悟。 他到底是勇于复仇的王子，还是将所有人拉入深渊的魔鬼？ 就好像千橙中学时代常做的那些语文阅读理解题目。 作者是带着怎样的情感写下这些文字？ 这一段景物描写是为了烘托怎样的氛围？ 此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几乎伴随着每一个少年的学生时代。 书本上的答案是唯一的，可谁说解读就是唯一的呢。 或许，连作者自己都有着不同的答案。 所以，贺千橙任性决定，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居然意外地悠长。 早上起来，整理客厅，这家店的前台布置地像家，连名字也被称为客厅。 同夜班的人员换班，亦或者将前一天的布草拿去晾晒，间隙还得精心养护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这些东西，若是不日日花费时间在上头，很难侍弄好的。 毕竟，即使有些品种可以如野花野草般疯长，却总是难以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中午将退了的房间整理干净，下午则准备些茶水咖啡，以供有兴趣在客厅休闲的人消费。 晚上还得组织各类活动，最普遍的就是依次唱些喜欢的歌，或者共同准备一顿晚餐，算是让来次旅行的人一个互相熟悉的机会。 其实说白了，出门旅行，见不同风景自然应该，但那些和不同来处，不同际遇之人心的碰撞，不失为一种乐趣。 不同于平常的生活工作圈子，他们往往风格迥异，经历毫无相同之处，却能让身在其中者有一番“原来还能这样生活”的感慨。 这其中，最最特别而神秘的自然是霞姐，霞姐不常参加他们的活动，却因为干练以及美貌久负盛名，在千橙心中简直等同于龙门客栈的老板娘，绰约多姿，也有客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霞姐厉害得紧，也没什么人敢打她主意。 说是没什么人，自然还是有大胆狂徒的。 有天夜里，一个客人或许是喝醉了，说是忘带钥匙，等霞姐来开了门却久久不肯进去。 还红着脖子对她说：“和我回去把吧，在这儿多可惜。” 贺千橙来这儿没多久，却也生出一股子同仇敌忾的杀气，正想上前拉开那位客人堪堪向霞姐伸来的咸猪手。 没想到，霞姐肩膀一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儿，男人就哇哇大叫起来。 正好此时他的朋友归来，霞姐乐得交人过去。 次日，那人退房时还迷迷瞪瞪地念叨：“你们这儿床不够软啊，早上起来我胳膊都是酸的。” 贺千橙只好憋着笑给他办理手续，还和扫地的小灵对望一眼。 “青旅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学生，但也有昨天那种。” 等人走了，晚上例会时霞姐嘱咐千橙：“尽量客气一点，不过，若是真的感觉不对，也得懂得保护自己。” “yes，madam。” 千橙调皮，复又说：“也教我两招呗。” 霞姐瞄她一眼，说：“你确定？” 贺千橙点头如捣蒜，她现在正是对啥都有点好奇的阶段，反正有啥都学点儿，或许说得难听点就是闲得发慌。 “你来打我。” “啥？” 贺千橙单听这句话，总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倾向，但她明白霞姐意思。 “又是实践派啊。” 她嘟囔着，学着那个烦人的客人，伸出右手去触碰霞姐前襟。 “那我出手了哦……” 她也没带着几分正经，只是随便把手伸出去，没想到霞姐猛然将左手屈臂上台，一压一拧，贺千橙嗷呜一嗓子就嚎了出来。 然后，霞姐收手，问：“学会了吗。” “如果对方没有被制服，还可以加上右手的一记横拳，像这样，” 霞姐又要掩饰，贺千橙条件反射似的躲了过去，引来小灵和围观人员的一阵哄笑。 千橙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大师，你这次可轻点。” “怕痛怎么能学会，没听说过，打人得先被打。” 好吧，千橙有点不太理解霞姐这种虎狼式教学思路，不过，把她想成王熙凤的话，似乎能看着不那么害怕一点点。 虽然话说得狠，可这次的霞姐果然只微微比了个击打太阳穴的手势。 看着容易，可真要上手，贺千橙也练习了足足半个小时。 终于，霞姐眉头微微舒展开，说：“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刚好此间客人不多，店里没几个人，小灵也闲闲地在庭院里逗一只常驻此地的黑猫，那猫估计吃了拾壹后厨的不少油水，肚子圆滚滚的，千橙初见时还以为它是怀孕了。 第十六章 误会大了 “再练习这个……” 霞姐又教了她一招过肩摔，居然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假人叫她练习。 “霞姐之前该不会是什么散打教练吧……” 总部电话叫走了店长，千橙一边兴致勃勃摔着假人，一边偷偷问小灵。 “哼，关于店长的事情，谁都不敢说完全了解的。” 小灵扔下这么一句，便忙着去扶正被小黑推倒的一个立柱。 千橙把假人摔了至少三十次，越来越起劲儿，果然这种东西，若是形成肌肉记忆，总归能越来越熟练的。 最后一次，她伸手去抓时，略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习惯性地一顶，一拉，一掀，却陡然发现假人重量一下子变化，高度似乎也不同。 千橙可不服输，立马加了力道。 结果僵持不下，她“诶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时才反应过来，假人早换成了真人，更气人的是，就在她狼狈地一屁股墩儿坐在还略微有点湿漉漉的地上时，对方却轻轻巧巧抽了身，此刻正居高临下站在她身旁，还轻轻拍一下手上的尘土。 “你！” 她指着那人，气得一下子骂不出什么话来。 小灵终于把永远在倒下的立柱给扶好，赶过来说：“齐年，你可算是来了。” 那个叫做齐年的人则淡淡说：“嗯，霞姐说她新带了个徒弟，让我看看学得怎么样。” 又终于施舍一点点目光给千橙，说：“原来就是你。” 贺千橙当然在初时的各种情绪里钻出来，认清了来人。 最开始自然有点慌张，不知道来人是谁，若是没有恶意，如此摔一遭，误伤了可不太妙。 而眼看对方毫发未损，且那样的语言神气，分明是故意来犯。 她这人，若是不小心伤了人自然愧疚，可若是人家主动来犯，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完了还毫无攻击力。 千橙能高兴才怪。 况且还是个熟人。 “你们认识啊？” 小灵睁着小鹿一般的眼镜好奇地问：“千橙不是来旅行没多久吗？” 贺千橙生怕这位救她同余音出山的人说出自己的丢脸事，连忙开始瞎说：“对啊，之前因为工作见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样说，可能觉得听起来比较正常吧。 不过，小灵没给他这样的反应，而是说：“天哪，那千橙你的工作肯定也很特别。” 贺千橙呵呵一笑，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这个人，也就是如今名叫齐年这人的工作的。 那样的时候在深山之中，还一脸警惕，配上隐约可见的肌肉同黝黑皮肤。 她比较倾向于推测这人是山林猎人，谁说猎人就都是那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呢，或许他就是猎户的后代。 这样的猜想，配上齐年比一般人精致些的脸庞，棱角分明，倒是多了几分特别的故事感。 不过，人家齐年却没怎么和她废话，似乎就当自己是个生命里可有可无的过客，甚至懒于拆穿千橙的谎言。 “你的动作有几个地方不太对。” 齐年直截了当地说，然后就立马开始授课。 等他纠正完动作，贺千橙也有点不复初见时的兴奋。 虽然说人家是救了她，可看起来一点也不想领她的情，千橙甚至连请客吃饭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根本就是打水漂，一个回应也没有。 贺千橙想着，我也是为了感谢，既然正主儿不在意，我干嘛老放在心上。 霞姐此刻也终于开完电话会议，出了自己房间。 她见了齐年很高兴，问些辛不辛苦之类的话，又取了些吃食叫他带走。 两个人似乎是老乡，霞姐送出的诸如泡菜和豆瓣之类的家乡食物，看起来颇得齐年的欢心。 贺千橙见没她什么事，也就悻悻地回到前台替小灵的班。 桌上依旧摆着她买来的明信片，一只狍子冲着镜头发愣，很难有这样让人感觉安稳的野生动物了。 她如今觉得狍子是她的福星，甚至同余音说什么自己来白山或许就是为了认识狍子。 余音骂她神经病，说人家都是为了认识个什么帅哥之类的，只有她，对这个鹿不想鹿的动物动了心。 贺千橙才不管她说什么，只是呆呆看着明信片。 齐年离开时，见这人对着张画片发愣，略微近一点，发现居然是个傻狍子。 “你看这个干什么？” 贺千橙听他问，倒是给了点反应：“狍子啊，我觉得挺可爱的。” 她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对了，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在猎狍子，我看……” 她刚想说自己先见了狍子就看见了他，或许是猎人一路追了过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齐年大声说：“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 然后，他居然好像气得说不出话了。 “你……你怎么了？” 贺千橙还不知所以，只是因为受了惊吓，望着他发愣。 后来齐年的气消了，觉得此刻的千橙很像个狍子。 动静太大，那边小灵也走过来，她看着两个人这种一触即发的糟糕氛围，也听了前头几句，忙解释道：“齐年最讨厌盗猎者了，他可是白山的护林员。” 贺千橙瞠目结舌，她居然一直以为人家是猎户。 其实仔细想想，齐年那晚的确没带枪之类的武器，可她当时以为如今猎户都是用陷阱夹子一类的物件儿。 “盗猎？我还以为只有可可西里什么的才有呢。” 她嗫嚅着说。 “大姐，狍子是国家级保护动物，猎杀野生狍子犯法的好吗。” 小灵也看不下去了，帮着齐年解释。 第十七章 炎山度假 千橙不由得对于齐年多了几分另眼相看，年纪轻轻地，居然愿意来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做一名护林员？ 她并不太懂护林员具体是做些什么工作，可听起来似乎是偏向于公益性质，或靠着捐助，或者拿一点政府补贴，收入估计也不会太多。 而这个名叫齐年的男人，居然可以静心做了这么长时间。 毕竟，从小灵同他交谈的语气看来，似乎来往颇久。 她想，既然盗猎是齐年的逆鳞，她不要多说就好了。 不过，没想到她乖乖住了口，齐年倒是看她两眼，说起话来。 “你……好像对于狍挺感兴趣的。” “上次在山上见了，觉得之后就得救了，算是福星吧。“ “而且，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可爱吗。” 千橙见他似乎不再气恼，求之不得，忙问一答三，怂的不行，立马说了一大堆。 “……”齐年似乎陷入了无语。 “狍子之所以叫做傻狍子，就是因为它好奇心强，那时候估计看见你俩长相奇怪，就凑过来看看。” 千橙被他这句“长相奇怪”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转念一想，在这些四足兽的眼中，她们哺乳纲自然是奇怪的，只好憋下去抗议的话。 “不过也没错，我的确是循着狍子的足迹找到你俩，说是它带给你们运气也不过分。” 贺千橙听了，摸摸脸颊，想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缘由。 想起来那夜里，狍子亮晶晶的一双眼睛，不由得觉得麻酥酥的，说起来真有意思，她觉得自己有时候竟然能看出动物的眼神。 那双眼睛看进了她的心底，仿佛带着一点点抚慰的作用。 千橙感觉几乎陷入那双眼睛的漩涡，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思绪赶出来，她这是怎么了。 “如果真喜欢，你或许可以……” 齐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又闭了口。 贺千橙最讨厌这种欲擒故纵的人，可她偏偏每次都要上钩。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忙问。 一旁的小灵看看她，又看看齐年，似有所悟地挠挠自己的下巴，说：“齐年哥，你是想说养殖项目的事情？” “啥，养殖？” 作为一个从爷爷辈就进城生活的人，贺千橙几乎对于农村的事务一概不知，连蔬菜也认不全几种，听见“养殖”这种词，却更觉得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 “扶贫办最近在推广一些白山特色品种的养殖产业，如果你感兴趣，反正也如今你没有正式工作。” 得，贺千橙算是发现了，齐年就是看她没事闲得慌吧。 “大哥，你看看我，哪里有一点像个体养殖户的样子啊？” 在贺千橙的想象中，养殖户就该是体壮腰阔的大汉，随手就能扛起两袋饲料，脸不红气不喘，再来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时不时给畜牧栏里洒扫一番，还得不怕脏不嫌累。 她哪儿能啊。 “现在做这一行的大学生也有不少啊，如今都是科学技术扶持农业，你们虽然体力或许不够，但也有其他优势。” 齐年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个什么扶贫主任一样，那叫一个谆谆善诱。 “我不要，肯定累死了，而且哪懂啊。” 齐年似乎本来也对她抱着多大的期望，一下子也把话说的有点绝：“自然有人教，可我看你这样子，也不会认真学。”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的白山，还呆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这里很闲适，可每个人都是有目标的，这里虽是个世外桃源，却不是让人用来逃避的地方。” “我逃避什么了！” 贺千橙被最后一句话击中，怒吼道。 可惜齐年已经拿着东西走了，并没有再理会。 小灵忙给炸了毛的千橙顺顺毛，说：“齐年这人就是这样，嘴比较直，他是这儿扶贫助理，所以比较拿这些当回事儿，别理他就成。” 贺千橙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坐下来喝了半杯水，又问：“我哪里逃避了，就想在白山呆着又怎么了，何况我这不是好好在拾壹工作着呢吗！” “是啊，齐年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你如何关他什么事呢。” 小灵也有点疑惑地说。 贺千橙其实不是对养殖狍子毫无兴趣，可总觉得做起来不太像她的风格。 她，一个都市白领，学历也不差，若是来青旅打工，倒还可以说是追求一点文艺的生活，可跑去养狍子算怎么回事，别人会怎么说她。 或许齐年也就是随口提一下吧，贺千橙想，他可能也并没有多希望我能去做这件事。 这么想着，时间也一天天过去。 齐年居然没有再来，而贺千橙的一个月兼职期也即将结束。 她想着到时候再找霞姐续个约便可，反正做生不如做熟。 一切平常，旅舍里迎来送往，不同的客人，不同的经历，来来去去，连员工都换了几个，只是庭院里小黑依旧慵懒地晒太阳。 只不过最近气候有些异常，明明过了仲夏，天气却还是热的骇人，连树上的蝉儿鸣叫都撕心裂肺几分。 “太热了，要不要去炎山玩？” 这天，旅舍中的千橙和小灵休假，商量着出去玩。 炎山虽然名“炎”，却比白山还凉快几分，也是周围人常去游玩的地方，景点不多，却胜在刺激。 因为炎山是一座十分活跃的火山。 虽然白山也是活火山，却已经好几百年未曾喷发，岩浆深埋于地下，虽然其依旧生生不息，使得白山温泉许多，可山顶的天池从未有过不再平静的迹象。 而与白山山脉相近的炎山，却完全不同。 白山本就位于两国交接，而炎山存在于邻国位置偏僻的某处地方，却因为涌动不息的火山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签证也极为容易。 贺千橙也早听过此地，小灵并不是第一次去，说也就是看着刺激，怂恿她跟着一同去了。 乘了一天的车，到达目的地才发现，炎山今年客人格外地多。 “去往上山区的接驳车在那儿坐。” 售票员一指前方，贺千橙只看见长长的队伍。 得，她如今也算是吃旅游这一口饭了，自然知道，有时排队就不得不成为旅行的一部分。 两个女孩排在队伍里，有说有笑，倒也不算无聊。 等快到了时，才发现居然已经排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简直了。” 第十八章 福兮祸兮 她俩正想上去，却听见售票员做手势，示意只有两个空位了，要后头的保卫不再放人进入。 “赶紧赶紧。” 贺千橙才小声同小灵说了这么一句，后头一股子猛烈的力量，可谓是分金断水，就从中生生劈开了拾壹旅社二人组，而后，一个女人拖着自家男人直冲而入，占领了最后两个座位。 小灵有点恼了，皱起眉头，小脸胀出一点点红，大叫：‘怎么这样，明明我们先来的。” 没想到女人居然听见了，还要回来吵架：“你们半天不上车，还不是耽误后面人。” 天地良心，贺千橙都被这套说辞给震惊了，明明是车内人太多，她们担心没有座位才踌躇着等了两秒，不过也就是两秒，是人都能看见她俩才是排在前头的一个。 此刻，司机似乎也是嫌几个人吵闹起来更加耽误时间，只是丢下一句：“下一班很快就来。” 便关门发车了。 “哼。” 等混乱稍微平息，小灵似乎还是越想越生气，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明明我们现在都应该已经上车了。” 贺千橙倒是没有这么气愤，她最近这段时间稍稍减了几分急躁，倒是觉得上车点这儿的景色也颇为不错，何况她随身带了本汪曾祺的散文集，看着感觉颇有意趣。 她翻过一页，劝小灵一句：“没关系，下一班肯定能上去，咱们还能先上车，选个喜欢的位置。” 小灵倒真是小女生脾气，立马被她说得来了兴致，道：“对啊，那我要选个前头靠窗的，听说沿路风景很不错呢。” 说是这么说，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接驳车过来。 未能看见希望的等待最是磨人，贺千橙听见后头的队伍逐渐骚动起来。 她二人因为排在前头，倒是有几个塑料椅能歇脚，并没有那么容易着急。 可贺千橙的书看着看着，忽然有点晃眼。 她正看着入迷，忙四周看看，想着或是有人在无聊抖腿之类的。 可……没有。 大家都安安分分坐着，却明显均露出一点点怪异的表情。 终于，小灵先问：“你……有没有感觉椅子在晃动。” “有……” 贺千橙这么一回答，旁人也此起彼伏地开始讨论。 “我是感觉地在摇摇晃晃。” “真有点头晕。” “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的骚动很快获得了大门处管理员的注意，他打了个电话，随后面色凝重。 一分钟之后，全景区紧急疏散。 贺千橙他们这一帮子人原本还在等待许久未来的接驳车，却在五分钟之后被推上一辆大巴车，急急向着景区之外驶去。 “到底怎么啦！” 自然有着急的游客跑到前头去问司机：“我们都是付了钱来玩的，送出去怎么说法。” 司机不搭理，倒是有个穿着景区制服的男人抓着车顶吊下来的把手对着全车人苦口婆心在说着：“景区里有些突发状况，已经开启了紧急模式，请大家稍安勿躁，关于门票费用，之后一定会给个说法。” 一些人听说门票费用会有个交代，心中早盘算起了退款的事情，也逐渐安静下来。 而另一些人，多是年轻人，却在对着手机屏幕一阵后叫出声来：“天哪，炎山的火山喷发了，难怪急着赶咱们走。” 贺千橙听了，与小灵对视一眼。 炎山虽说的确是活火山，可这么些年来，只听说它咕咚咕咚冒泡，并未真的喷发或怎样。 不然，小灵也不会时常来玩。 “会不会是那时的地震引发?” “可能。” 小灵飞快地打开手机查询，之后回答。 自然有乘客去问那个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可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但车上人不是傻子，有时，沉默就是最精准的回答。 贺千橙心道，运气也太差，头一回来炎山，居然能遇见喷发。 若此刻还留下一点点美好幻想，那么下一秒便全部破裂。 车辆穿过一处涵洞，拐个弯，忽然前头视野里一片红色，红得让人头发胀，眼眶欲裂。 车上人皆是一惊，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对面山头上一片红色汹涌，岩浆涌出后向下蔓延，到了后来逐渐熄灭，成了毫无生气的灰色。 有不怕的还拿出手机照相，但很明显地，司机加快了速度。 经历这么一次惊心动魄的旅行，任是谁也都兴致全无。 当天晚上，千橙在旅社里收拾东西，而小灵则在洗脸，正巧当地新闻在报送关于火山喷发的事情。 “今日上午十时许，炎山发生小面积火山喷发事件，景区紧急撤离全部游客及工作人员，但仍有一辆接驳车因受到火山喷出的碎块岩石冲击而失控，导致全车滑落山崖，车牌尾号为xxx，至今车上人员下落不明……” 新闻还在播送，小灵那边的水似乎是忘记了关上，依旧哗啦哗啦流动着。 她缓步走出来，看向正在发愣的千橙，终于问：“这个……是不是我们本来……” “对。” “此次喷发为百年以来首次，据悉……” 新闻后头在播放什么，她们已经听不见了，两个女生忽然抱着对方大哭起来。 从炎山回来的途中，天气十分糟糕，打雷闪电中小灵一直沉默，而贺千橙却看着窗外的风云变幻想了一路。 似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们被吓得不轻，千橙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若是她能活到七十岁，依旧能跑能跳，随心所欲，生命也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千橙发觉一次意外就能完全覆灭一个人的所有选择，也不得不慎重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对啊，若是这样，我干嘛不想干什么干什么，何必在乎他人的想法。”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虽然大早上刷牙时这样子很神经质，可似乎真的有点效果。 她想做什么呢，镜子里似乎浮现出某种呆萌可爱的小动物的脸庞。 第十九章 蓦然回首 这几日，虽然贺千橙人还在旅社里帮忙，心思却飘飘悠悠到了深山之中。 虽说失恋之后莫名其妙对某种动物产生好感有点奇怪，可对她来说，却是某种不可多得的依赖。 很奇怪，人这种生活，或许总得有个什么凭依才好辛苦却快乐的生活下去。 大多数人依赖自己的伴侣，却也有人倾心于工作，甚至某个有点小众的兴趣爱好。 就好像你听见一个中年大妈抱怨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却在自家小孩长大成人以后，因不被需要而怅然若失。 这事儿还让她莫名想起某个地方福利极好不需要工作就能生活，却自杀率奇高的报道。 所以，贺千橙并不是一个能独自坚持很久的姑娘，她如今没了工作，对于男人也失望透顶，兴趣飘忽也属自然。 本着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态势，这两天贺千橙都在四处打听狍子养殖的事情。 其实要真是想做，现成的一个人就能问询。 可千橙总是有点不想的，她总觉得齐年对她有些看扁，或许不会认真给出建议，甚至直接泼冷水。 好在她自己人就在白山，想来总嫩问到路子。 可惜，千橙想得太美好，她毕竟不是本地人，一上来就说要做养殖，人家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儿。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问到一个什么王老板的电话。 她深呼吸，打了过去。 人家同她聊了几句，最后扔下一句：“行，我和朋友说说，晚些给你电话。” 午后阳光照得人身上懒懒的，连小黑都慵懒地缩在秋千底下半眯缝着一双明黄色的眼睛。 千橙却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捏着手机发呆。 人家说了要她等电话，因此这姑娘睡意全无，或许能不能问到详细信息就在这一个电话里。 又过了半小时，她想，再过五分钟，若是等不到电话，我就去休息，下午还要去机场接一位客人呢。 白山的夏季比其他地方结束得更早一些，这几天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秋风，每回有人打开大门时，总是顽皮地钻进来旋转着撩动屋内的人，似乎在说，秋色无限好，若不抓紧，很快便要错过了。 千橙倒是没有这个兴致，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看店。 正好霞姐也回来了，眼看着说好的五分钟即将结束，她叹口气，决定无论如何要逼自己去休息一下。 仿佛听见她的放弃，手机熟悉的铃声想起。 是个陌生电话，千橙觉得有点眼熟，估计就是王老板说得那个朋友了。 她连忙清清嗓子，接起电话说道：“喂，您好。” 对面的人明显一愣，许久才说：“是贺千橙吗？” 千橙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不过如今在青旅里天天接触不少人，似乎有点脸盲加音盲了，也不觉得奇怪。 可若是王老板的朋友，这么说话是有点奇怪了。 她忙说：“对啊，我是。” 然后停了两秒，希望对方自报家门，结束这诡异的尴尬。 想来不是王老板的朋友，就是下午的客人了。 盘算一下，见对方仍旧不说话，她打算先开口了，毕竟，这两人她都不能得罪的。 “你果然还是把我号码删了。” 这句话里满含着一种奇妙的情绪，好像带着点哀伤，又有点怨恨，男人那种特别纠人的心酸几乎一下子击溃了贺千橙。 她忽然感觉不到手里的话筒了，仿佛自己处于某种漂浮的真空，这句话变成粒子不断撞击着她，不重，轻轻的，却让人很是难受。 贺千橙自然认出了这人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几个月未听过，她也以为自己没有去回忆过这副嗓音，记忆总该消退一点点。 可该死的记忆力，她觉得这声音缠绕着他，越来越紧。 千橙只是“嗯”了一声，声波那头的方舟还以为她是故作冷淡，其实这姑娘只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或许就是这种境况吧。 方舟还话筒里轻轻叹一口气，贺千橙仿佛被叹气拉入并没有那么遥远的过去，那温柔如水的时光里。 “千橙，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觉得你就像我生命里一朵灿烂的花，过去了就再也追不回，我想，我想……” 贺千橙好久没有听见方舟说这样的话，条件反射地带上点麻酥酥的感觉，可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好友余音的话。 “我看见他和新女朋友在一起……” 而后的联络里，余音也时不时告诉她一点片段，也不管她有没有兴趣听。 所以，他是和那个小女生分手了？ 贺千橙想，但那又怎么样呢，和他复合，再把对准自己的尖刀，足以刺穿自己心脏的尖刀交到这个男人手里？ 她痛苦地摇头，她做不到，她已经为自己缠绕起厚厚的，硬硬的茧，不再是那只软乎乎，随随便便就会受伤的毛毛虫了。 终于，贺千橙深呼吸，对着话筒说：“你什么感觉，我不想知道。” “千橙，我……” 贺千橙思绪一团乱，她干脆拿起车钥匙，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 本来约定下午去机场接人，如今，若是能避开这些，早些去未尝不可。她并不回避刚出来的霞姐带点疑问的目光，只是说：“我怕客人早点，先走了。”她扬手，掐断电话对面的沉默，推开玻璃门。 门旁的铃铛轻声响动，贺千橙却和一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不是别人，正是她在电话里费力躲开的方舟。 方舟怎么会来？ 她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在对方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后，红了眼眶。 那样认真谈了，那样多的相处，那样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虽然决心忘记，可突然见面，还是免不了有些难以自抑。 第二十章 重新开始 方舟也只是看着她，这种眼神让贺千橙有点受不了，她微微偏过头，攥紧了拳头。 手里的钥匙钝钝地刻在掌心，生疼，却也提醒了她。 于是，贺千橙说：“我还要去接客人，如果你是来找我，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甫一出口，就觉得话说得拗口。 远道而来，哪里会有人用这样的话语迎接，而丝毫不显出一点点惊喜。 她没有回头，却猜到后头的霞姐一定是在看着，聪明如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几分。 可贺千橙没有心思却装作这是她的普通朋友，却也没有气力赶他离开，只好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 方舟却上前一步，拦住她，说：“不要走。” 然后，他补上一句：“下午来的那个客人，就是我。”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儿，特意找过来的。” “之前是我的错，离开你的时间里，我失去了很多，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话说的真好，贺千橙想，可她身体里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小声说着：“方舟，他回来了，为什么不和他回去呢。”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还是离不开女生受到荷尔蒙控制的那种大脑模式。 有时真的会想，会不会方舟就是她这辈子最合适的人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她真的还会遇到第二个人吗？ 如果错过了，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刻看着方舟略微瘦了一点的面庞，往日种种却像走马灯一般闪过。 回忆是个骗子，似乎总会美化一些东西，再删去一些东西，只留下自己希望看到的。 她一时间踌躇，方舟却已经过来想拉着她的手。 就在快要接触的一瞬间，有人忽然出现在大门口，怒骂一声。 “你敢碰我女朋友。” 别说方舟的手被吓得缩回，连贺千橙都猛然一惊。 她回头，见是齐年。 齐年今天不知道是参加什么会议回来还是怎么的，并非往日那种冲锋衣运动鞋系列打扮，而是一套休闲衬衫，背着个黑包，有点商务混休闲的感觉。 他本来五官就清晰明朗，今日这么一打扮，居然有点职场帅哥精英的感觉，黝黑的皮肤并不土气，还给他增添一份沧桑感，显得经验十足，很是可靠。 不对啊，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贺千橙赏析完了帅哥，才想起这茬儿。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机会问，直接冲过来，拉住贺千橙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对着方舟说：“再让我看到调戏我的女朋友，就滚出白山的地界儿，否则……” 方舟似乎被他说得愣住了，贺千橙有点恼，想着这人怎么如此无礼，回头去看霞姐，店长大人居然已经打着扇子一副看戏的模样，也不打算管管齐年。 她一句话堵在喉口，既不想听齐年瞎说，又不愿意同方舟呆在一起。 此刻，齐年倒是替她做了选择，他气势汹汹地说：“不是说想做狍子吗，今天刚好有个推介会，你跟着过来看看。” 不由分说，就把她拉走了。 贺千橙跌跌撞撞跟着上车时，正听见霞姐同方舟说着什么“旅社小年轻谈恋爱吵架了，您别介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去的景点，我给你安排。”之类的客套话。 等拾壹旅社离开视野，贺千橙发现齐年居然还空出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立马甩掉，骂道：“你到底干嘛？” 齐年也不看她，只是说：“傻子，被人家卖了都不会知道。” “你才是傻子，再说，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其实，往日贺千橙不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只是今日受了点刺激，又实在不懂齐年的所作所为，才咄咄逼人。 没想到，齐年还真的拉她去了一个养殖户推介会，千橙本着不看白不看的理念，参与了全程，等华灯初上，两个人又驱车回了青旅。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没有。” “你在说什么。” 贺千橙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如今看来，幸好齐年横插一杠子，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方舟之于她，或许就是跳动的火苗，飞蛾扑火，看起来那么温暖美好，却带着那样恶劣的后果。 可她心底里还是存着一点点幻想，也因此对于齐年生出一点点嗔怪。 等回去了才知道，方舟已经离开了，看来，他或许真的相信齐年是她的男朋友。 贺千橙想，这样也好，那人不会再来找她，不会再给自己所谓的机会。 可齐年那会儿是怎么回事，突然的暴怒，演得像模像样，千橙有那么一个瞬间，倒是真的生出几分错觉，仿佛真是自己的正牌男友在吃错。 她不由得有几分暗自的欢喜，齐年为什么要来管她的事情，或许是为了让这个合伙人专心致志，让她靠谱一点，也可能……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点自恋的吧，尤其是像千橙这样在人群中长相也有点出挑的女子，见的人多了，总是自以为经验丰富，未免胡思乱想起来。 后面几日，她见着齐年都有点怪怪的，总觉得他常来找霞姐是不是为了看自己，总是问些养殖的事情，是不是借机想和自己说话。 可千橙不好意思和人说话，只是做作地出来给自己灌了一壶开水，瞬间明白“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意境。 齐年见她来了，立马住嘴。 千橙也不看她，只是低头倒着水，等着空气里的沉默化得差不多了，又回了屋子里。 反手准备关门，她忽然福至心灵，那两人方才是在聊关于她的事情吧？若是人们之前在说些什么，即使没听见话语，瞬间停止时的气口也能让敏感的人发觉几分。 对，一定是在聊她，或许见她出来，齐年不好意思了吧。 千橙坏笑着这么想，我干脆偷听一下好了。 她没有把门关牢，只是微微留了一条缝隙，就听见外头二人说话声隐隐传来。 第二十一章 听见真相 他们并没有马上继续对话，贺千橙听见齐年喝了一口霞姐递过去的功夫茶，据说霞姐自从来白山以后，跟一个福州的客人学了点茶的手艺，也爱上了闲时可一杯功夫茶。 一声小小的脆响，似乎是齐年将茶盏放在了桌上，霞姐终于开口：“你确定自己是在帮她？感情的事情，局外人很难替人做决定的。” 贺千橙很确定那个“她”就是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哪件事。 齐年的声音似乎故意放低了一点点，比平时更加好听，可他说出的话却带着点寒意。 贺千橙听见他在说着前几天的事情。 “那天我从机场出来，就遇见一个人在门外询问拾壹旅社的地址。” 千橙想，这一定就是方舟了，原来方舟在来之前和齐年相遇过，可看后来的情形，齐年似乎并没有和他有什么交流。 她微微侧过脸，想听得仔细一点。 “本来想直接上去告诉他，不过中途我接了个电话，等说完事情，那人也在打电话。” “他看起来蛮奇怪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在同女朋友打电话，简直能滴出蜜来，却说自己在田城。” 田城距离白山十万八千里，倒是距离蓉城还算近一点。 贺千橙听见女朋友几个字，脸上原本氤氲的笑意就消失了，方舟自然没有甜言蜜语地和她打过电话，也不会骗着说自己在田城，那对面是谁呢？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余音早说方舟有了女朋友，可她总觉得自己没看见，就能当做没发生。 哼，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其实意识已经有点涣散了，却听见齐年再次说：“况且，他还说了些东西，我觉得不要让傻子知道比较好。” 齐年自从上次叫她傻子以后，似乎对此称号上了瘾，即使是这种情况，他还是随口叫出来，贺千橙简直怀疑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名字。 “那人说什么，回来就结婚，说那次是自己没控制住，说到最后语气硬了点，说都已经为了她分手，请不要逼他之类的。” 霞姐沉默了，这几句话，女人都听出点道道来。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这应当算是千橙最最不愿意触碰的泥沼般的隐私了吧，况且，看那天方舟来的反应，这傻姑娘想来也不知道。 也是，若是让她知道了，方舟如何还敢来。 她心里乱糟糟的，这小姑娘虽说没来多久，可干活利索，人也开朗可爱，想来真是时运不济，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最好。 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木门发出一点点响动，她还在前台，于是朝齐年使个眼色。 后者特意放轻一点脚步，走过去看看，听见隐约的啜泣。 不过，他走回来对霞姐说：“没事，应该没听到。” 贺千橙后来几天状态都有点不太好，何况五天后，某个黄道吉日，她也获得了方舟成婚的消息。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即使和那人互删了好友，这消息依旧可以轻轻松松飘去最不想听见它的人的耳朵里。 千橙大哭一场，醒来时却感觉轻松许多。 对啊，从前虽然恨着方舟，却时不时，忍不住的，会做些思量。 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不是话说得重了些，是不是太作了，是不是没有足够的回应，是不是让对方寒了心…… 是不是…… 虽然她嘴上逞强，也绝不放过斥骂那人的每一个机会，可真的，无法避免的，她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一些磨损。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在确认方舟的所作所为以后，冰消雪融，归于尘土。 “对啊，你就是倒霉碰到这么个渣男。” 余音也是这样想的，她还心怀鬼胎地声称要去告诉方舟的现在那个女朋友，知不知道在谎称田城出差的那几天，你亲爱的男朋友找了地址去了哪里，又找了谁。 “到那时候，她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余音美滋滋地说，仿佛已经看到人家脸上一堆红橙黄绿青蓝紫了。 但话说回来，渣男既然做出这种事情，也做了最终选择，想来不会再来骚扰自己。 贺千橙觉得那一段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该开启新的旅程。 不要误会，新的旅程自然是指……狍子养殖。 千橙想得很简单，不就是租块地，买点小崽子，养大就行吗。 不过，在她去找齐年咨询有没有适合的场地时，被人家劈头盖脸泼了冷水。 “你知道开一个养殖场得花多少钱，你那点天天咖啡奶茶剩下的积蓄能够吗，再说，连证照都不齐全，是想被取缔吗。” 齐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千橙感觉除了说她穷以外，好像啥也没听懂。 “证照，还要什么证照？” 她有点迷糊地抓抓头。 当然，是在生气地从齐年那儿夺门而出之后了，贺千橙这人好面子，有点吃软不吃硬，她当时一下子恼火，就不愿意再听齐年啰嗦了。 第二十二章 养殖许可 不过，走归走，她还是听进去了几分，次日就上网查了半天。 “唔，野生动物饲养许可证……” 从霞姐那儿弄来了一杯红枣桂圆茶，握在手中暖呼呼的，这杯子还是她刚来翠衣那会儿街上瞎逛时买的，那时余音还嘲笑她，说什么哪有人旅行买这个，等回去时还是得扔掉。 没想到，竟也用了几个月。 茶水带着一点点清甜，恰到好处，不会太腻，她再次打开一个网页，拿手机记下来电话和地址。 贺千橙其实算是个实干派，既然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多耽搁。 哼，不找齐年，她还找不到帮手了吗，互联网上面啥没有？ 就这么着，隔了个周末，她来到翠衣县林业局，给办下了执照。 工作人家自然觉得她有些奇怪，一个外地人，怎么突然想着来做这个，不过，千橙很不厚道地隐晦地提了提齐年的名字，人家就给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她出来时，虽然觉得顺利得出乎意料，却也有点想不明白人家的了然里是不是带了点别的意味。 证件办好，她贺老板就该圈个一亩三分地来了，不过，自己人生地不熟，霞姐她们也不太了解这方面情况，去哪儿找合适的场地呢。 正愁着，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请问需要围院做养殖吗？” “哇，是的是的。” 她正觉得困了就有人送枕头，转念又一想，或许是她在林业局的材料被人家看见了也说不定，何况千橙之前也算是和不少人说过，可能也免不了传到外头。 虽然有广告推销之嫌，可好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和霞姐知会一声，便去了人家所说的地方。 最近轰轰烈烈在创业，她也没有继续做拾壹旅社的兼职，不过，霞姐说反正员工房有空床，给她算了个十分便宜的友情价长租，倒也方便。 等到达目的地，这推销上门的居然意外靠谱，离中心城区自然不近，但好在环境不错，附近居民不多，也有些其他的小型养殖场。 但她这个品类，还真没有。 看中以后谈价，没有贺千橙想象中那样昂贵，也就爽快付了定金。 等晚上回家才发现，付账一时爽，她给自己存下的那一笔钱已然所剩无几，即使她逼着自己一个人在场子里干活，不找工人，房租，水电，饲料，种苗，都不是一笔可以忽视的开销。 她一顿计算下来，终于得出结论，钱不够，计划得暂时变动一下。 不过，也不要可怜这个姑娘，她向来不太担心钱的事情，这样的人自然有个替她操心的父母。 终于，贺大小姐决定回一趟家。 她的家距离蓉城不远，可到了家，才发现，居然好长时间未见过父母。 老妈自然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揉搓一番，不过老爸就有点严肃了。 “半年也不回家，失恋了又怎么样，以后就不过了？” 贺千橙咬咬嘴唇，心想哪里有半年，不过几个月，何况这要是放在从前，她光是听见“失恋”两个字说不定就能呜呜大哭起来。 如今倒是能心平气和一点，她还巧妙地绕着父亲的话打了个圈子绕回自己的话题。 反正在家呆了几天，饭也吃了，家务也做了，可以开始进入正题。 “没有，我有在做正事，计划在白山做养殖呢，这不正想回来和您说嘛。” 她堆出一脸乖巧的笑容，父亲自然不会立马吃这一套：“就你，工作时稍微生点病就叫嚷着要辞职的，养殖的苦能吃吗？” 果然，老妈虽然一脸心疼，可老爸已经理性。 “这样，你明天给我一份规划和预期盈利的材料。” 悻悻回了卧室，贺千橙想，哼，我又不是要买房买车，这么点钱还要什么规划书。 当然，恼归恼，被激怒而生出某种强悍执行力的贺老板真的熬到凌晨三点，凑出了一份计划书。 隔天早上，老爸起床准备出门遛弯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份十页纸的打印文稿。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去了银行。 在家休整得珠圆玉润的贺千橙，带着赞助经费得意洋洋地回了翠衣。 白山依旧，就是秋意又浓了几分。 购置了种苗以后，她算好时间，约上小灵将栏舍布置一新。 运送还需要三天，她算好时间，答应陪小灵去一趟白山。 “听说秋天的白山最是宜人。” 说来也神奇，小灵在这儿呆了不少时间，竟然是没有在秋日去过。 贺千橙莫名想起那张明信片，有些神往。 可似乎她们就是无缘，刚刚过了检票口，贺千橙的电话就响了。 “喂，您好您好。” “啊，什么，好好，我马上过来。” “……” “怎么啦？” “他们说是，”贺千橙的喉咙动了一下，继续小声说：“说是森林公安，要找我了解一些情况。” “什么？” 不明就里的二人都有些慌张，自然也没心情游山玩水，小灵不放心，也给霞姐打了个电话，再陪着贺千橙去了龙城。 霞姐倒好像是拾壹旅社这些人的大家长，贺千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无论什么事情，告诉她都能获得些解决方法。 放下了一丝丝心，贺千橙也登上了去龙城的快车。 元城其实就是翠衣所在地方的市区，并不算远。 “你好，我们是白山森林公安的人……” 下了车，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和她们说明了情况，似乎是卖给贺千橙狍子种苗那厮有点问题，需要她尽量提供联系方式等各种情况。 不管怎么样，两个姑娘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过，出了公安局大门后，小灵一下子看直了眼睛。 “哇，帅哥。” 真是无聊，刚松了口气，就想起来看帅哥。 贺千橙正想嘲笑小灵一番，却发现小灵手指的方向，还真是有个气质清朗的人。 他面容白净，嘴唇微微有点薄了，却和瘦削的面部线条相衬，穿着件白衬衫配灰色马甲，一副细框眼镜却遮不住他略带点穿透力的眼神。 好吧，的确是长得极好看，气质也十分出众的一个人。 贺千橙不得不承认，这么一身骚气又做作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简直是浑然天成，小说里那些禁欲系的男主角，仿佛一瞬间有了面貌。 第二十三章 他乡故交 时间并没有给这两个姑娘太多欣赏的机会，贺千橙很快听见一人朝她大叫。 “说了有什么事情来找我，自己玩儿脱了吧。” 她皱着眉头转身，果然是那个什么齐年。 真奇怪，不过是误打误撞掺和进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如今能以如此高的姿态教训自己？ 小灵看千橙好像不想搭理，忙说：“千橙也不知道那个卖种苗的人不靠谱啊。” 齐年则看了看走向另一边的森林公安，低声说：“要是真做成了交易，还不知道你得受什么处罚呢。” 他的语气恶狠狠的，就像小时候不让孩子乱吃零食的严厉父亲，这使得贺千橙更加不自在。 她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却正好对上方才那个陌生男人的方向。 几个民警十分客气地迎上去，但那男人却朝着她走来。 贺千橙莫名生出一丝紧张，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发现不认识这人。 “若是不知情，说清楚倒也不至于受到处罚，你要是真的关心自己女朋友，何不早些协助，也不至于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来公安单位。” “关你什么事啊。” “我不是他女朋友……” 齐年和千橙两个人同时说，导致对方谁的话也没听清楚。 那边一个民警可能看有点尴尬，忙过来做了介绍。 “他是林业大学的教授，或许能给你们一点中肯的建议。” 那人还以为是教授说了什么有关养殖狍子的事情，结果这两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不当回事。 要知道，人家可是此地区林业相关产业研究的大佬，研究生时代就配合导师去各地做项目协助，经验堪称丰富。 不过，教授倒是很客气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林畅。” 听见这个名字时，齐年同小灵倒还好，贺千橙却是一个激灵。 她不明白这教授怎么如此热情，只是讪笑着说出自己的第一想法：“哈哈，你好，我以前有个邻居也叫林畅，不过比你胖多了，敦敦实实的。” 千橙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对方给予超乎一般水平的热情，她也会被触发某个傻乎乎开关，不由自主地说些有的没的。 身旁的小灵已经开始扶额，这会子，说点啥不好，偏偏是个这样淡而无味的话题。 “我知道。” 林畅这样说。 贺千橙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知道？知道什么？ 她只好愣愣望着对方，含糊地问：“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邻居家的那个林畅啊，小橙子。” “你是……林哥哥？” 身边的小灵被这一对称呼酸倒了牙，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诡异表情，远远站着的齐年似乎也有点不悦，却没有说话。 真的叫出小时候的昵称，贺千橙一下子就后悔了，搞什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林畅说不定都奔三十去了，居然还用这种麻酥酥的称呼。 她忙咳嗽一声，说：“还是叫名字吧。” 林畅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看着她，却转头对站得硬邦邦的齐年说：“他乡遇故交，两位能不能给个方便，等我处理完这起案子？” 没等齐年答话，他又说：“狍子的野生种不太容易辨别，千橙弄错了也情有可原，我叫她以后注意就是，请你不要对她过于苛责。” 贺千橙被他这么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得心里受用得不行，甚至对着齐年，脸上露出一点得胜的笑容。 结果，直到林畅和人家聊完事情出来，她，小灵和齐年居然就这么默默相对站着，谁也没说话。 千橙不说话，是因为恼火齐年横插一脚，和他有什么必然关系吗，这人，明显不受待见，居然也不离开，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她可不会邀请这家伙一同去和林教授吃饭。 齐年不说话，自然是不想说话，可他也不想走，说不清楚为什么。 可平常最最活泼的小灵也没说话，她虽然嘴上没说话，眼神却已经展现其丰富的内心世界。 小鹿般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她脑子里一大堆莫名其妙。 齐年至于这么生气？这个帅教授和千橙看起来早就认识，要不要求姐姐介绍她认识，不管怎么样，作为自封的千橙好友，她肯定是要去蹭个饭的。 说起来，教授对千橙又是什么态度，她也有都看不懂。 别说小灵看不懂，连千橙都有点看不懂，这真的是小时候那个胖小子吗，那会儿她和同龄的女孩子不怎么玩得来，却偏爱看隔壁长自己几岁的林哥哥打电脑游戏。 其实要说起来，或许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根本不懂游戏中那些技能和任务，可依旧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回想起来，林畅那时进了中学，不爱运动，成绩也不佳，胖胖的身躯加上他不太爱主动与人打交道的内向性格……或许，那时的林哥哥和她一样有些孤独于群体之外吧。 渐渐去得多了，林畅的母亲也挺喜欢这个活泼泼，爱和男生一起玩的假小子，时不时留她吃顿饭。 不过，记忆也就停滞于她的中学时代了，学业渐忙，她也没时间去“骚扰”林畅，而后不久，也就听说林畅他们搬回了老家，而林畅原本平平无奇的成绩也在搬家并成长后突飞猛进，渐渐成了父母偶尔的谈资。 可她真没想过，林畅居然来了白山，做了教授，还瘦成了个帅哥。 果然胖子是潜力股的说法，诚不欺我。 不过这种帅哥，对贺千橙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大，或许是没有那种第一印象的冲击力，也可能会时不时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她只是淡然地看了看身边一直偷看办公室内侧的小灵，无奈地笑了笑。 小灵这家伙，初见时是个天真可爱的学生模样，如今才发现，她特别花痴，且花痴地十分不专一，简直能做到一天换一个“老公”。 幸好她没有出去扰民，因此拾壹旅社的知情人也就当她是可爱地发发疯，不去理会。 第二十四章 家乡味道 幸好没机会让小灵守望太久，林畅和民警聊完鉴别野生动物的事情以后，便走了出来。 森林公安的人十分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口，然后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出任务，没法留您吃饭了。” 林畅自然毫不在意，示意千橙站着的方向，说：“没事儿，有朋友在等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被林副教授说出来却隐隐含着点幸福的情绪。 民警大约听了一点几人的对话，也只是一星半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三人不是刚来的吗，怎么会同教授熟悉？何况方才林畅去劝阻时，还是十分陌生的样子？ 他也没时间多想，扣上大高帽，稍微正了正，便驱车离开了。 这边林畅则很是自然地问千橙：“走吧？” 说着，走向一辆黑色小轿车，贺千橙虽然不懂车，却看出那种漆绝对不一般。 况且，主人似乎十分爱惜这辆车，即使前两天刚下过雨，他这辆大黑依旧锃亮如新，千橙的车为白色，只是听人说黑车最易显得航脏，因此最需要花时间打理。 如此看来，那个小时候脸都不愿意擦的林畅已经发生了些变化，她有点脑洞清奇地想，难道说，优秀的学者都得带着点洁癖？ 小灵不等叫，自己就跟上了贺千橙。 她倒是十分镇定，要说起来，她可也是为了千橙的事情，千里迢迢跟着齐年跑了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即使人家大教授不请她吃饭，总得把她顺路带回城里交通方便的地方。 林畅却很客气，立马问小灵：“你们等下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吧。” 小灵先是答应，继而犹疑地看向身后的齐年。 齐年的那辆破皮卡这两天又拖去修理了，他们一路过来十分坎坷，如今也没有代步工具。 若是她就这么走了，扔下齐年一人似乎有点不仗义了。 小灵对齐年的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总结起来就是黑，帅。 大约有一点点古天乐后期的风范，可逐渐熟悉，就发现这人有点不修边幅，可也没法怪罪他，人家毕竟天天窝在山中工作，有时出了什么情况，大半夜套一个防风衣就冲出去了，既没有人看，也没心思拾掇自己。 平心而论，很多男性也不太打扮，可在小灵看来，齐年的不羁就简直算是对于自己容貌的一种暴殄天物了。 当然，她也不想显得太八卦，一来二去，店里也没人评价齐年了。 可大家都明白，这人绝不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灵如今不敢扔下齐年，却也知道齐年绝不会开口要林畅和千橙带着自己。 诶呀，怎么这么别扭呢。 小灵在心里纠结，幸好这时候林畅一句话救了她。 林畅或许是在小灵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读出了点什么，他也知道，如今这里无人，又算半个荒郊野岭，若是他们开着这么一辆区里唯一的车就走了，还真是有点不厚道。 于是他想了想，说：“那边那位朋友，您是护林员？可以和我们一起吗，正好有些项目落地的实际情况想咨询一下。” 林畅所在的林业大学一直和本地区的林业局，林科所，森林公安等单位有着紧密的合作，他说的项目自然也有一大半是在白山，说是要问齐年一些实际情况，倒是无可厚非。 齐年没话说，不过还是上了车，却并不觉得教授真有什么事情需要询问。 林畅却在把着方向盘悠然转过一个大弯后说：“你们那儿的野生动物养殖，开展得似乎挺不错的。” 千橙听见这话，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其实，她上车时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后头则是小灵和齐年。 林畅这话问得不细，却稍稍把脸侧向了齐年，似乎是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贺千橙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话。 齐年终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畅聊起来，两个人的工作要真说起来，倒还是有些相似之处，找话题很是容易。 贺千橙却全然没听，她初时在回忆林畅的旧事，却怎么都和眼前这人对不上号，从内到外，他都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感觉令千橙至今也依旧有些陌生感。 而当车快要到达中心城区时，她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该从哪儿弄种苗了。 若说方舟要是真的教会了她什么，或许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靠自己，向前看。 一切的伤痛都得自己扛过去才作数，朋友，亲人，即使再关心，却也无法替代，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而要挥手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向前看，贺千橙有点不屑余音所说的赶紧找下一个男朋友的方案，她总觉得失去了一些对于爱情的信赖，却不得不承认，投身于某项事业，其实工作也是很好的一味疗伤药剂。 “想吃什么？” 林畅温温柔柔的一句话拽回了发愣的千橙，这货看着美食街的琳琅满目，忽然不争气地饿了。 果然饥肠辘辘是大敌，大敌当前，她也无暇多想其他。 常规的似乎也都吃腻了，千橙却发现一点不一样的。 果然是大城市，美食种类也更多，贺千橙发现居然有一家她的家乡菜馆。 “可以吗？” “好，正好我也好久没吃蓉帮菜了。” 算一算，林畅自从高中就离开南方，回了白山这边的老家，一路成长，或许对于荣帮菜的记忆不会多么深刻吧。 可贺千橙正是思乡的时候，然而什么都没有干出来，并不怎么好意思回家，只想着吃点家乡菜告慰自己的莼鲈之思。 可惜，这里的菜仿佛是山寨出来的，除了名字，什么都不对，配料，炒法，并没有太多家乡气息。 这么一顿吃下来，贺千橙想家的感觉不减反增，只是默默托腮看着窗外。 林畅原本和小灵在聊天，敏锐地观察到了，便说：“下次去我家，我老妈的菜烧得还是很正宗的。” 林畅的母亲当初就很会做菜，只是或许回了家乡，做得少了，不过，千橙依旧很期待的。 第二十五章 准备种苗 饭菜不合胃口，贺千橙只好默默拿了一杯茶啜起来。 “”之后，还打算做狍子养殖吗？” 林畅看见她吃毕，也轻轻搁下筷子，问。 贺千橙听他问着，陷入短暂的沉默，是啊，自从她声称要做狍子养殖以来，多少人开始关心与关注。 父母，朋友。 她从原本的随便玩玩，逐渐感觉到一点点重担，微沉地压在肩上。 如今，连久违的林畅也这样说。 她忍不住看一眼齐年，虽然他总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但也是希望自己坚持下去的吧。 “当然干了，说起来，这还算是创业呢，现在最流行了。” 她特意把语气放得随意一点，却发觉齐年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似乎永远不懂得察言观色，说不定，都根本不明白女孩的心思吧。 贺千橙大概说了一下她的计划，无非就是已经找好了场地，饲料也在路上，只不过目前缺了种苗。 “种苗的问题，我或许能帮忙。” 林畅扶了扶眼镜，温和而缓慢地说。 他这个动作太好看，配着恰到好处的嘴角弧度，眼镜边缘一闪而过的反光，仿佛给他加上了一层滤镜。 千橙瞬间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想法，面前这人是不是个假人，不是橱窗模特，而像是做得极好地ai机器人，一颦一笑似乎都经过最最精确的计算，肌肉的牵动和时间均恰到好处。 她正想点头表示感谢，身后的齐年看着她一脸花痴的模样，甩出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立马说：“林教授介绍的种苗或许离白山并不算近，何况刚认识的朋友谈生意总有点不好。” 贺千橙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这厮平常对她说话极为不客气，导致姑娘一直以为齐年就是个情商为负值的家伙，没想到他对着别人，原来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 “既然有更方便的渠道，我就不多说了。” 林畅看起来也没有在意，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们学校也有几个项目在白山，相信有机会再见面的。” 同林畅的见面并不算长，他们吃完饭，林教授就接了个电话，说是学校有事。 千橙自然也是懂得看眼色的，开玩笑，那么些年职场可不是白混的。 况且，她也并不想麻烦人家，便主动提出在城中长途车站搭车就好了，十分方便。 林畅最近的确有些繁忙，即使他想多和贺千橙叙叙旧也没办法，只好送他们到了车站。 一路无话，等到了旅社门口，贺千橙忽然拉住齐年的衣袖。 说是拉住，可能要说拽住比较合适。 不过，直男齐年还是十分可疑地红了耳根。 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模样，把声音铺得平板板的，说：“什么事。” 千橙其实只是怕他赖账，见对方如此严肃，倒是吓了一跳，忙把手抽了回来。 这下倒好，齐年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齐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只是听见千橙带着点试探地说：“你说的卖种苗的地方……” 原来是为这事儿，齐年没什么好气地说：“明天带你去选。” 这事儿定下了，贺千橙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只是睡前总觉得林畅那张脸在眼前飘来飘去的，闭上眼睛，他就在漆黑的眼皮内飘来飘去。 不是吧，见个帅哥而已，她至于这么受刺激吗？ 正好，余音发信息问她近况。 如今习惯了白山附近这些人的作息时间，她倒是反而觉得余音睡得太晚了。 也不想想从前自己也是圈子里的熬夜能手，时不时爆个痘，然后用上贵得吓人的护肤品充当战“痘”先锋。 “哇，不是吧，你就睡觉了？” 隔了数月，余音还是这么一副不见外的口气。 “早睡早起皮肤好，你们这种大都市人群是做不到的。” 千橙拨了电话过去，听见余音那种经典的元气少女音，倒是觉得治愈几分，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 “是是是，您现在是养生派，还要做老板创业了是不是？” 余音的消息灵通，聊了几句还是说起了方舟。 作为千橙的闺蜜，她自然是报忧不报喜的。 果然，千橙就听见她说：“方舟的婚后生活，好像不怎么愉快呢。” 配上那种八卦专用的语气，千橙听了听，无非是中午听见他电话吵架，然后老婆回了娘家，方舟只好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将就了几顿。 “便利店，不至于吧……” 贺千橙自认为了解方舟，这个男人对吃还是颇有一点要求的，何况收入也不算差，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千橙可是从没见过他去吃便利店的饭食。 她忍不住说：“即使没人在家，也总可以在外头吃点好的呀。” 说完，就有点后悔，方舟如今是死是活于她何干，多替他说两个字尚嫌费口舌，再说，人家会不会以为她余情未了？ 还好，余音一心倾吐八卦，根本没注意分析她的什么回复，只是大声解释：“嗨，你以为方舟那个老婆有多相信他，之前跟你的事情，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如今怀孕了更是疑心不断，恨不得时时刻刻监控着这个男人。” “听说，早就把财政大权给中央集权了，方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任凭摆布。” “哼，还是为什么，于心有愧呗。” 千橙说着，她脑子里还盘旋着方才余音所说的“怀孕”二字，嘴角不由自主咧出一个冷笑的角度。 “我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虽然千橙没有明说，可余音作为她的好友自然是一点就通，不然，这么些年的朋友可不是白当的。 而后，余音又把话题转了方向。 “怎么样，上次林子遇见的帅哥还有联系吗？” 贺千橙咬着牙想，何止有联系，简直是阴魂不散。 转念一想，种苗的事情还是拜托人家帮忙的，虽然齐年或许是因为扶贫助理的身份才主动帮忙，可受人恩惠是事实，倒是不能随着性子来。 第二十六章 邻家小哥 “我们现在，算是有一点点合伙的关系吧？” “啊？” 贺千橙于是同余音大约说了一下。 “果然对外行人来说不太容易呢。” 余音静静听者，末了发出这么一句评价。 千橙感觉自己越是同余音说这些，越是感觉烦恼，干脆换了个话题。 “今天，还挺离奇的，我居然遇见了从前邻居家的哥哥。” “就是那个肥宅吗?” 余音从前偶然听她提过一次，兴致索然地应付，不过，千橙觉得她能记得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即使再千橙自己的生命里，当年的林畅也是个短暂的过客而已。 “是啊，不过人家现在不胖了，还挺好看的。” “不信。” 明知好友有用激将法之嫌，贺千橙还是从林畅朋友圈找了一张似乎是参加某次活动的合照给她，还给人家打了个标记，似乎生怕余音找不到那张帅脸。 这还是吃饭的时候，林畅主动同她加的微信，贺千橙仗着从前就认识这个帅哥，才面不红心不跳地坦然给了对方扫码。 当然，她自己是美其名曰，不能让余音这种浅薄的女人保留教授都是深受脱发困扰，每天带着胡茬不修边幅的刻板印象。 “我去，骗人的吧，这么这么……” 能让余音“这么这么”半天也说不出评语，倒是侧面对于林畅外貌的夸赞了。 贺千橙心里莫名有点得意，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不过接着就听见余音大喊。 “他结婚没，有女朋友吗？” “我……我哪知道。” 贺千橙被她问得语塞，又找补一句：“哪有刚见面就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的。” 余音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倒是开始出谋划策：“你傻啊，不要直接问哪，比如问他女朋友是不是也是做这方面工作的，比如问他吃饭要不要叫上女朋友什么的。” 贺千橙彻底崩溃了，她只好承认，自己的段位远不及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闺蜜了。 虽然很有道理啦，可……可她为什么要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不是，我根本没有兴趣好吗？” “你现在，就看着他那张帅脸，告诉我，你真的一点心思都没动？” “你简直无理取闹！” 贺千橙大叫，对面的余音却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这家伙被逼入绝境时，就只会这样反驳，毫无实质意义的反驳。 其实，千橙只是下意识地看了林畅的脸，却突然想起了些往事。 那会儿她三天两头去林畅家玩，顺便蹭饭，反正父母也经常不在家，反正她那会儿脸皮也厚。 有天父母正好去林畅家送些吃的，顺路打算把她带回去。 似乎也是这样冬日的光景，外头很冷，她围着炉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橘子放上去烤。 没想到炉火看着不旺，倒是挺烫，她哇地一声叫出来，忙缩回了手，橘子也掉在地上。 母亲先是看了一眼，见她的手无大碍，又发扬那种贺家祖传的放养精神，随口说：“没什么事，你就这么吃橘子呗。” 倒是林畅从房间走出来，慢慢矮下身子，捡起那个滚到脚边橘子，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拿了个架子，为她烤了起来。 林畅妈妈看着好笑，故意说：“林畅，你是不是挺喜欢这个妹妹，不如让她以后住我们家呀。” 林畅依旧不说话，只是露在外头的脖子似乎红了，随后，他将烤好的橘子递给千橙，便回去房间写作业了。 千橙忽然也觉得有点尴尬，剥着橘子，也跟上去说：“林哥哥，我有道题目不懂………” 等回了房间，她隐约听见两位母亲还在调笑。 “你们家千橙倒是长得水葱似的，不过我们林畅就是个加大号的宝玉了。” 贺千橙那时虽然小，却早偷偷看了小学生注音版的《红楼梦》，逐渐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她回头看看似乎正聚精会神做题的林畅，心想，我们才不会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他们可不怎么开心，还是要像电视剧里的靖哥哥和蓉妹妹那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贺千橙的童年看了太多的武侠剧，言情的例子举不出来，她当时倒是没想到，郭靖黄蓉也不是一直那样幸福的。 当时不懂，其实电视剧，小说里头的爱情，有哪个是一帆风顺的呢。 拿着笔的人，总想给一对情侣设置不少障碍，这样才有丰富多彩的剧情，这样，他们最后的结合才显得可贵。 从前她也总是想，现实里的感情简单得多，爱便爱，不喜欢就散了。 可真经历过如此狗血的一段感情，她开始怀疑自己。 或许，每段感情都会有一些磨难吧。 过去了便是百年好合，过不去就老死不相往来。 “诶，你听我说话没有……” 那边余音有点恼火了，说道。 贺千橙才从回忆中回来，听她继续说：“这种青梅竹马的设定，对方还是个大帅哥，要我说，他要是没主，你就收了他吧。” “你俩以后还可以一起弄什么养殖，在山林里过着没羞没躁……” 余音没说完，贺千橙却听不下去了，她尖叫：“不说了，我要睡觉。” 余音嘿嘿一笑，又补上最后一刀：“而且结合你说的事发过程，根据我的推理，他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 “闭嘴！” 贺千橙终于挂断了电话，得，这货远在千里之外，却依旧有能力扰人清梦。 自己选的朋友，哭着也要处下去哪。 第二十七章 初遇小狍 除了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其实千橙的计划还是逐渐在走上轨道的。 齐年虽然看起来一脸不情愿，却依旧妥善地办好了种苗的事情。 算她运气不错，况且近几年白山这片的特种养殖行业逐渐兴起，有了临近的种苗资源。 很快，一车小狍子就被送到了贺千橙的基地。 虽然她预先做了些功课，不过这些小家伙一来，还是弄得贺老板手忙脚乱。 狍子，又名矮鹿，性格胆小机敏，因而喜欢群居。 所以，小家伙初来的几天，都围在一起缩在墙角，只是睁着那双好看的眸子注视着四周。 贺千橙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仿佛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幸好，小家伙呆了几天，不再那么认生，千橙倒是觉得自己手中的饲料桶帮了大忙。 养宠物不也是这样，喂着喂着，宠物就因为食物而对主人产生好感，她看着这几天日渐欢脱的小崽子们，笑着摇摇头，又倒下一盆饲料。 狍子和鹿自然是近亲，同样有着反刍的饮食习惯，因此每餐吃得并不多，贺千橙大约每天喂个三到四次，一个月饲料方面花费估计在三四十左右。 她看着小狍子喝着桶里的水，扳着手指头盘算，一只狍子成本大概几十块，加上饲料，一年也才五百块左右，等卖出时，市面上听说价格大约是五十到八十一斤…… “假设一只狍子四十斤的话，那我岂不是可以赚……” 她算着算着，脸上逐渐浮起一层，傻笑：“一只能赚一两千呢，可惜喂得太少了。” 贺千橙毕竟拿人家手短，又没有什么经验，第一次并没有买太多的狍子苗，不过，算一算估计也能赚个几万块。 她从未做过这类经营的生意，一算起来就感觉胜利在望，仿佛大把的钞票在向她招手。 不过，这种兴奋并没有给她带来长久的动力。 * 白山的冬天过得很快，几个月过去，昔日意气风发的贺千橙已经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天哪，他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早晨五点起床，贺千橙好不容易打扫完笼舍的卫生，刚想去库房拿些饲料过来。 笼舍的卫生可就不像自己家大扫除那样简单了，需要先做个铲屎官，再将落在地上的杂草碎屑拿个大笤帚给扫着拢在一起，最后再用水冲洗地面。 这样的工作，她隔几天就得干一次，累得腰酸背痛。 可，即使做完了这些，她也无法过上省心的日子。 最近，狍子都在逐渐长大，本来看着他们身上代表幼稚的白色斑点逐渐褪去，贺千橙还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成就感。 可没想到，这才是麻烦的开始。 几乎每天早上，狍群都要骚动一阵子，动静则有时大，有时小。 她每回过去，都能能看见几只公狍在打架。 成年狍子分辨公母也和鹿差不多，可以看头上的角，一般有角的就是雄性了。 不过，她手里的这些还是年轻小伙子，鹿角上包着一层薄薄的茸，仿佛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还沾着点绒毛。 千橙也只好勉强把他们拉开，却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如今要早起，租的这个院子虽说也在白山，却离拾壹旅社远的很，因此早就搬出来了。 所以同小灵没有从前那样聚得多，倒是和齐年时不时能见上一面。 齐年虽说顶着个扶贫的头衔，不过毕竟主要担任着护林员的职责，之前那段时间就并没有多频繁地出现，如今到了森林火灾高发的时节，天干物燥，听说每天六点起床，巡视到晚上八点才回，生生把日子过成了抽打的陀螺。 千橙如今对他的恶感没有那么重了，或许也是看他辛苦，有时在想，齐年似乎也不是翠衣县本地人，不知怎么想到来这儿做这种孤独又辛苦的工作。 但反观自己，好像也是有那么点特殊偏好的了，不然为什么要呆在白山过这种乡居生活？ 她从前的车技还是稍微派上了用处，不过现学了些雪地开车的技巧，冬天的白山区域就像被封印了一样，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运送的事情。 幸好狍子怕热不怕冷，勉勉强强也过去了。 当然，她现在正在着急上火，正好齐年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狍子怎么样。” 这家伙每次跟自己说话都是没头没尾的，就像我欠了他钱似的。 贺千橙心想愤愤不平地想，嘴上还是说：“还行，就是老打架。” “隔几天会有人过来看看，你把问题总结一下。” “好的。” 贺千橙说完，差点就接上一句“老板”了，忙把这两个字咬回嘴里，更是愤懑。 这家伙方才的语言和语气，都像极了从前那个老板，简直学了个十成十，弄得千橙有点晕头转向。 她忽然发现，其实齐年总是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气韵，他的工作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人人称羡的那种，生活似乎也不见得多精致，却好像从来不会羡慕别人的生活，别人拥有的好东西。 千橙自认为算是豁达的了，却还是偶尔会心生羡慕，甚至嫉妒。 不管怎么说，齐年说了会来人，就一定会来，这么些日子相处，贺千橙还是确信齐年是个靠谱的人。 挂了电话，忽然嘭地一声响。 她叹气，走过去，发现一只狍子再院子里蹦蹦跳跳，又把放饲料的桶子给不小心撞翻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家里养了猫狗的人或许有一点了解。 宠物们安静一会儿，继而弄出什么大声响，自己也会被吓得安分一会儿，同时装作无辜的样子看着愤怒赶来的主人。 就像如今狍子的眼神，本来就是鹿的近亲，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更加惹人怜爱了，装可怜技能满分。 在家里呢，一般可能是弄掉了柜子里的什么盒子盘子，或者扯断了某处支架，甚至把整张垫子扔到地上揉搓。 不过，在贺千橙的庭院边，她看到的是…… 第二十八章 赵师傅说 刚刚放满的超大型食盒被打翻在地，颗粒状的饲料洒满了一地，有一些甚至还和外头地上的积水相融，立马融化成看起来十分恶心的东西。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她还是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站在原地平复心情。 然后再去整理收拾，收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看着那足有半米宽的食盒心想，若是我把它们四角拿绳索吊起来，不就打不翻了吗？ 正好太阳还有一段时间才下山，她就去里头找了些工具，开始尝试起来。 幸好这屋子是人家搬去城里住而空出来的，里头基本工具还算齐全。 就是仓库里东西太多，千橙只好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明了位置才动手翻找。 几根粗绳索，一把锥子，主要就是这些了。 忙活到下午，终于算是弄完了。 因为太累，她只是下厨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也就坐在门口吃着。 从前在城里，只要外卖能送到的地方，就绝不会断粮，可现在可不一样了。 她住的这庭院，附近人烟稀少，最近的邻居也得走二十分钟。 最初，大家都担心她的安全问题，可这片治安向来不错，而且派出所就在附近，最后还是小灵送了她一条小土狗，想着至少能看家护院。 贺千橙起初也觉得位置有些偏僻，但养殖就是这样，若是附近有邻居，难保不会有人投诉吵闹或者气味难闻，她不想惹这些麻烦，加上同这些动物生活在一起，居然意外地有股子安全感。 小土狗名叫闹闹，刚来时对着狍子狂吠不止，好像完全不懂得先来后到的阶级排序。 幸好后来还是相安两无事了，贺千橙没事也会逗逗狗，居然意外体验了一把乡村的闲适生活。 天色渐暗，今天就没心思逗狗了，她看着自己弄好的食盒，心里满是成就感。 隔了一天，果然就有人找上门来，齐年这个大忙人也难得陪着。 “这是赵师傅，做养殖做了好多年，有什么不懂得，你可以问问他。” 千橙自然十分客气地先奉上一杯茶，又和师傅聊了聊。 “主要是现在养狍子的人很少，有时想问问也问不着。” 千橙对于齐年介绍来的师傅还是很信赖的，她最近不怎么需要见人，日常打扮逐渐朴素起来，宽松的灰色厚外套，一条牛仔裤，倒也清新自然。 从前因为脸上痘痘多，化妆简直是生活必须环节，直到成了习惯，甚至没有计划出门，也会自然地画一个淡妆。 现在或许是生活环境变好了，或许是作息规律也少吃那些重油重辣的外卖了，或许是心境也起了变化，压力逐渐不同，总之皮肤真的好了许多。 她没想到自己的痘痘居然是这样消退的，何况要早起做事，也乐得不施粉黛。 赵师傅本来听说是个城里来的时髦姑娘，有三分不情愿，可见了真人之后觉得还算接地气，待人也和气，也就和她聊起来。 “你说公狍打架？” 赵师傅把茶水喝尽，想了想，说：“应该是发情吧，带我去笼舍看看。” 贺千橙依言带他进去，齐年虽然没说话，也跟着进来，他虽然对此有些了解，可毕竟没有真正养过，并不算了解狍的习性。 闹闹拉开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也跟了进去。 这小土狗长大了一点，显出比例惊人的大长腿趋势，以及优美的背部线条，小灵有次来看了，都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一半细犬的血统。 “细犬你不知道？就是哮天犬那种，中华名犬呢，还会抓兔子，猎人的好伙伴。” 贺千橙才不懂那些，却觉得狍子和狗子都是她的好伙伴。 好伙伴狗子差点被人挤出来，才听见赵师傅终于说：“你这个，是笼舍太小了，所以才打架。” 千橙倒没想过这个，因为实在看起来挺大，但狍子需要极为广阔的空间跑跳，因此不能以一般概念计算。 “那怎么办哪，我要换一处？” 贺千橙问着，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情愿，她好不容易才把这地儿改造好。 “不然，就卖掉一半狍子咯。” 赵师傅轻描淡写地说。 “可以呀，卖去哪里。” 贺千橙仿佛看见白花花的票子在向自己招手，想到几个月的努力将有收获，她有点兴奋。 “你这些，都小了一点，不过卖给屠宰场，算便宜点也可以。” “屠宰场！” “正好明天要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想到第一次去屠宰场，满眼都是触目惊心，血水和在一处，贺千橙怂怂地就回来了。 她瞬间被现实泼下的冷水浇了头，小心地说：“能不能不卖给屠宰场啊？” 齐年翻一个白眼：“大姐，你做慈善?” 千橙也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矫情，可说实话，的确不太适应。 “那你养这么久，费劲白咧的，打算开动物园哪？” 话虽然重，说得却在理。 只是她当初只是看人家可爱，才决定养狍子，不过，从头至尾，她都没有仔细想过未来的结果，或者说，她不敢去细想。 赵师傅并没有太多时间等她纠结，说是着急去看货也就离开了。 贺千橙见人走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齐年看她这副样子，瞬间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千橙忙解释：“赵师傅也说了，我家狍子还小，没到出栏的时候呢。” “等他们长大了，你或许更加舍不得。” 齐年冷冰冰地说。 第二十九章 忍痛割爱 “都是看着长大的，人总是有点感情的吗。” 贺千橙有点沮丧，又指着远处几只狍子说：“你看，那个叫果果，后头那个总是撩拨它的名叫蛋蛋，他们都很乖巧的，不像大黄那样时不时想找人打架。” “什么大黄，什么果果，姑奶奶，你该不会给他们都取了名字吧。” 齐年大惊，说道。 “不然呢，他们和闹闹一样呀。” “不，它们不一样，”齐年正色道：“你从饲养它们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清楚意识到，总有一天，它们会被出售，被端上餐桌。” 千橙要是再作一点，估计地抱着大脑袋摇晃，喊着“我不听我不听”了，不过，她自然做不出这行为，只是紧紧皱着眉头，目光避开齐年，看着虚空中某一个点。 “如果真的要取名字，还不如取些食物的名字，到时候也少点心疼。” “食物的名字？” “像什么红烧狍肉，炖狍子，蒜泥狍肉……” 贺千橙听见这名字，顿时感觉五雷轰顶，也太难听了吧。 “那我……试试……” “眼下，你的狍子还卖吗？” 幸好齐年还没忘记正题。 “要不……就再过一段时间吧。” 最后，她只是这样说。 拖延症发病的时候，人们总是想着，拖一拖就好了，说不定明天，下个月，第二年，问题自然就会解决。 贺千橙面临着笼舍不足和不想卖的两难，其实也没有多久，因为很快，这群狍子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天早上，她便觉得笼舍里安静地有点出奇，等去了才发现，居然有一只狍子奄奄一息，周围几只状态也很差。 她查了书籍，网站，忙活了好几天，也没能搞定，反而眼看着狍群的状态越来越差。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再找齐年帮忙。 没想到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得卖掉，贺千橙有些沮丧，她都能看见齐年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了。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这次齐年来得快，态度居然也格外地好。 “应该是太挤了导致狍群焦躁斗殴。” 他看了看说：“这几个，应该是没有场子会愿意收了，只能卖掉一部分健康的。” 齐年似乎是担心她又不情愿，说：“它们是在你的手里养大的，本来就是作为经济用途的动物，如果任由他们不断长大，繁殖，这个地方迟早容纳不下。” “若是逃出去，回了山林，以它们的能力，或许很难在野外生存下来，你不觉得那样也很可怜嘛？” 贺千橙默默不语，齐年的语气却忽然带着点严厉：“你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只是别扭于它们在你手中死去？” 千橙脑中轰隆一声，对啊，她不愿意送狍子去屠宰场，完全是该死的善良吗？ 或许，她也不愿意做那个罪人，不愿意对剩下的狍子带着愧疚之心，这样的人，和她从前最讨厌的圣母婊有什么区别？ 不如卖掉一部分，再好好饲养剩下那些。 可，真的坐上桌谈生意，她就发现，事情远远不如她想的乐观。 “什么？狍肉才三十块一斤？” 她大惊失色，向着齐年看了一眼，后者似乎没觉得有多奇怪。 收购的场主便问：“那你想卖多少钱？” “我从前听人说，都能卖八十块一斤呢。” 贺千橙脱口而出，然后就发现桌上几个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虽然从散户手里直接收购价格会低些，但我们还需要屠宰打包之类的，八十块太过分了吧？” 眼看那边的场主似乎要发怒，齐年忙打圆场：“您别生气，小贺她刚来这儿，不懂行情，不是故意叫价的。” 他又转头对贺千橙低声说：“这个价格算是合理的了，你说的八十块除非是野生狍子，但如今野生动物禁止售卖，也只是有价无市而已。” 千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敢情她这么长时间，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居然都算高了好几倍的价钱。 如此一来，非卖光所有的狍子，不能找补回成本。 何况算下来，就算全卖，她也是亏本的。 简直是欲哭无泪。 在齐年的协助下处理完了这笔生意，贺千橙心灰意冷，她倒不是没想过第一次创业会受阻，只是没想到输得这样彻底。 资金不足，自然没脸再去找老爸要，她那几天都算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忙活了大半年，白山终于又进入了秋季。 千橙则只是枯坐，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该回蓉城了? 正百无聊赖间，手机屏幕一闪，有信息进来。 居然是许久未联系的林畅，他最近都在别的项目上忙碌，贺千橙偶尔看一下他发的照片，似乎都是风景极好的去处。 “我来白山了，一起去走走？” 贺千橙自动忽略这种略带着点奇怪的自来熟的语气，心想，他乡遇旧友也是难得，反正无事，干嘛不去。 没想到，林教授所说的走走，还真是走走——带着她又去爬了一遭白山天池。 幸好，贺千橙这些日子不得不时时动弹，被逼着练出了一点点体力，勉强还算是能跟得上他。 乘着接驳车到了起点，两个人边聊边走，竟然也不觉得多么疲倦。 “记得小时候那会儿，你每次体测都不及格呢，要老妈签字时总是被数落。” 秋风拂面，微微凉意，气氛融侨，贺千橙不免想起了些往事。 “哈哈，高中以后我就立志减肥。” 林畅说。 千橙侧着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肯定是因为碰见喜欢的女孩子了吧。” 林畅不看她，只说：“算是吧。” “算是吧，难道是……喜欢的男孩子？” 贺千橙虽然事业不顺，但欺负人的本领还是在的，她坏笑着说。 “不是，”林畅自然满口否认，只说：“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就瘦下来看看会是怎么样。” “哦~暧昧不明的情愫呢，明白明白。” 贺千橙大大咧咧地拍拍林畅的肩膀，表示她都懂，忽然又发觉自己好像活泼过了头，说真的，林畅和她并没有那么相熟吧。 林畅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你接下来，还是要留在白山？” 贺千橙叹口气，说：“不知道，可狍子这事儿没弄好，心里总是背个包袱似的。” 第三十章 换份工作 “不用着急，慢慢来，一点儿一点儿总能找到方向的。” 林畅说话有点像什么心灵鸡汤导师，可胜在人家长得好看啊，而且是那种很令人舒服的好看，贺千橙倒是真觉得自己被抚慰了心绪，不由得点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明知着急没用，可总是忍不住地心急火燎，非得有个人和和气气跟你说点话，顺毛捋一捋，好像才能从那个怪圈里走出来。 林畅忽然不再看向他，而是看向远处，带着一丝感慨：“原来秋日的天池这么美。” 贺千橙看过去，金灿灿的地毯裹住中心的一颗蓝宝石，明黄夹着橘红于周边渲染，真是如同天人绘就的画卷。 “真好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贺千橙看得眼眶忽然涌出一滴泪，她如今算是明白林语堂先生为什么写姚木兰看见美丽景色就会双眼各落下一滴泪，当初看小说时觉得矫情，真要自己体会过才懂得。 倒是把一旁的林畅看得呆住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同贺千橙双双站在池边的山巅上，忽然觉得有点享受。 “对了，如果暂时没有计划，我们学校在招一个助理，你可以试试。” “啊？” 贺千橙从没考虑过这样的工作，似乎也只是个暂时性的岗位，她刚想开口婉拒，就听见林畅说：“如果来工作，你可以多去旁听一些动物学，环境，畜牧方面的课程，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 千橙想了想，觉得似乎挺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助理只需要外语和文字水平还可以就行，再加一些联络的任务。” 林畅忽然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千橙，说：“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风吹过碧蓝的池水，微微发皱的湖心破碎了映照出来的蓝天白云。 收拾行李时，小灵和霞姐倒是很支持，而齐年那家伙又不知道闹什么别扭，说是大不了重新再养，一次两次失败又没什么可怕，听意思倒是不太愿意她去林业大学。 “他应该是担心你在那边过自在了，不愿意再回来做养殖吧？” 小灵猜测。 “可齐年明明自己说大学生比起本地农户的优势就在于科技啊，我现在也是去学……” 贺千橙越和小灵探讨，越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只好去找齐年写保证书：“我一定会学成归来，绝不忘记父老乡亲。” 贺千橙都被自己的台词给逗笑了，齐年却完全没笑。 他只是一点头。 千橙又只好说：“上次的事情，让我感觉能力不足啦，多学点东西，避免以后栽跟头嘛。” 齐年终于说：“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这个养殖创业。” 他的磕巴打得位置奇特，贺千橙差点听出点大哥长辈殷切的期望与喜爱，幸好人家把话说完了，没给她太多幻想的余地。 贺千橙有时颇有一点老庄与游侠的意思，她倒是逐渐放宽了心，渐渐觉得林畅说得也很有道理，她很快去了趟林业大学。 幸好，学习与工作那几年的底子还没丢，助理有点像大学的行政老师，只是没有编制，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联络，报账，安排，整理，只是因为林业大学名声不小，尤其在林业科学方面，靠着霸气的师资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就连在国际上都颇有地位，因此作为助理，也偶尔得同国际友人交流。 贺千橙在公司时有时也会用到一些基础外语，加上平时文字材料写得也不少，当然，她不知道林畅是不是有帮过她什么，反正最后，贺同学得到了这个名额。 忙的时候，她会跟随林畅或者其他老师的团队出行，人家也都尊称她一声“贺老师”，其实不过就是个给那些教授学者安排行程，解决问题的。 “不错啊，现在说起来也是个大学老师了。” 有次通电话，余音如此说道。 “什么呀，不就是个主管大丫鬟一样。” “呸，让你口没遮拦。” 余音骂她，又说：“不管怎么说，伺候一个帅哥少爷总是赏心悦目些。” “你怎么越说越没谱了。” 贺千橙无语，她知道自己这个闺蜜最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又舍不去这个朋友，真是难哪。 不过，这些日子同林畅相处，她发觉这人性情是真的温和端庄，简直是儒家君子的模子套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可，小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内向成绩也一般的小胖子呀，她有时真的好奇，这些年他是如何成长至此。 初见成年的林畅，会觉得他有点装。 可认识久了，贺千橙才发觉，说他装，真的有点冤枉人了，他的的确确对人对己都是如此，古语云，君子慎独，他可是做到了极致。 贺千橙有时候看着他，真有点我辈凡人如何如何不能望其项背的感慨。 她自己也在这些日子经历了岁月潜移默化的打磨，如果说从前的她是妆容精致，丝毫不愿意接受风吹雨打的小女生，如今则是个妆容极致简单，晚上再也不会无意义熬夜。 而且在经济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创业失败的打击，她的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蓉城的同事圈子很爱讨论新款，出了要是不买总觉得跟不上时代，那时候觉得花钱追那些时髦很爽，可这会儿觉得丝毫不感兴趣，倒是真傻。 千橙逐渐学会精确计算收支，控制自己的每一个月开支，按照需求分好类，学会只为需要的，性价比足够的东西掏钱。 养殖场关闭时，幸好还有些狍子可供售出，她手里尚且还有点钱，不好意思也不需要在找家里人协助。 把轻便的行李搬来林业大学的一间特别拨给短期呆着的老师的学生宿舍后，她也听从了霞姐的建议，投了一点钱在旅社，虽然分红不多，却也总比没有好。 第三十一章 校园生活 林畅他们学院无人外出时，贺千橙也就带着笔记本去挑些合适的课程旁听。 贺千橙倒是头一回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待自己见了许久，又养了许久，在自己生命里居然逐渐有些重要的这种动物的。 “狍子，别名矮鹿，属于偶蹄目鹿科，特种经济动物。” 贺千橙想，倒是头一次听见如此正式的介绍它。 林畅所在的林业大学近几年把扶持林业做得如火如荼，因此，白山这片儿能养殖的动物，学校的高年级课程都会有所介绍。 “狍子是草食动物，一般喜欢吃些树叶，嫩苗之类的东西，地上的草，苔藓，甚至有些田里的庄稼，对胃口的它们也会照单全收。” 下面学生倒是看着ppt上面萌出血的狍子有趣，忽然有人问：“我听说，傻狍子还会吃土？” 是个寸头的男生，他似乎在课堂颇为随意，直接举手就说。 林畅好像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幼狍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食用一些碱土或者盐碱土。” 千橙做了个“哦”的嘴型，她的确看到过狍子在地上刨土，还以为是它们想寻找些什么呢。 “再来看看，如何分辨公母？” 贺千橙大约看了一眼图片，感觉自己能选出来，便低头打算回复余音的一条短消息。 没想到，才打了两个字，就听见林畅在上头问：“贺千橙，你能说出来吗？” 我的天哪，果然是老师放在哪里都很磨人，说不定就是看见了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才故意点名的。 贺千橙虽然有那么点实践能力，却绝不能算是这方面的学霸，她带着点试探性地一指左边那图，说：“这个……是雌的。” “理由呢。” 完了，贺千橙哭丧个脸，只好说：“没有角。” “嗯，请坐。” 林畅居然放过了她，继续讲解起来：“雌雄具体可以通过三个方面来分辨……” 她赶紧做做笔记状，发现自己说的那些居然还是蒙对了，顿时有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愉悦，又听见人家条分缕析地讲解性别，顿时怀疑林畅是不是在杀鸡儆猴。 不是有那种老师吗，拿自己相熟的同学开刀，以达到警戒其他人的目的。 这么想想，贺千橙也没有那么心慌了。 之后林畅的行为更让她确信自己的推测。 等放学后，林畅在楼道稍微等了她一会儿，看起来十分高兴地样子：“今天去我家，请你吃南帮菜。” 千橙第一反应想推辞，去人家家里吃饭，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说起你，妈特意来给你准备的呢。” 林畅如今在学校附近的教师楼独自居住，被余音那个家伙猜中一半，他的确没成家，根据千橙观察，似乎也没有女朋友，但余音没有全对，她可不觉得人家对她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或许只是遇见幼时伙伴一种自然流露而出的亲近感而已吧。 若是林畅的老妈特意过来做菜，似乎不去就有些不尊重了，她专门绕路去水果店买了个礼品盒，打算晚饭时拎过去。 可没想到，敲开三楼的门，张大嘴巴正准备喊“阿姨好”的千橙明显是愣在门口。 她从未见过林畅这副样子，这男人不再西装笔挺领带结完美，而是一件衬衫外头居然套了一件花布围裙，右手还握着门把手，左手则高高举着一枚锅铲。 “你这是……” “妹妹家的孩子临时有点不太舒服，她就赶着回去了。” 贺千橙知道，这个妹妹算是他的表亲的，一直住在这儿，不过听起来两家关系很是不错。 “于是她就把你这个大孩子丢下了？” 贺千橙本来想讲个笑话轻松一下气氛，没想到说出的话有点暧昧，气氛一时间僵住。 “哈哈，”还是林畅干笑两声缓解了尴尬，贺千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独处时的林畅，更像是她小时候那个大哥哥，没有了那些好看精致礼貌的外壳，倒是更加真实。 他接着说：“我手艺没那么好，你勉强尝尝吧。” 千橙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说：“已经够可以的了，看来你还是得了老妈的天赋呀。” 这一桌子菜的确色香味俱全，主要是还飘着千橙喜欢的那种独特的家乡味道。 “没有没有，她都给我准备好了，也教了怎么炒，算是傻瓜式教学吧。” 林畅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千橙本想着林畅的妈妈不在，或许没有那么多繁琐礼节，会吃得畅快一点。 可最初的饥饿被填平以后，有一丝丝的尴尬笼罩着她。 是林畅的五官长得太过优秀，还是人家的眼神过于深邃令人迷失，她居然有些脸红心跳。 结果，这顿饭并没有吃多久，她就假脱有事告辞了。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还算平静，这也使得她愈发认为那天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惜的是，再没吃到那样正宗的家乡菜了。 贺千橙又随着团队出了趟差回来，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 学生不再热热闹闹地找她聊天，而不熟的老师也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千橙初时以为是自己多虑，直到有天，一个相熟的老师悄悄说：“贺老师，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啊。” “学生都在议论，你和林老师……” 贺千橙听了几句，一脸蒙圈，怎么会传起她和林老师的绯闻，何况，就算传起来，男未婚女未嫁，也不该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吧。 她是个做事直来直往的人，怒气上头时尤其如此，当时就跑去找林畅讨论。 林畅看见是她，似乎也颇为惊异，身边两个原本在问问题的女生也乖觉地住了嘴。 这两个是林畅带的研究生，千橙也认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避嫌，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出乎意料，林畅似乎还不清楚情况。 第三十二章 媛媛同学 “你说，学校有人在传，你和我……” 他居然还有点害羞似的说不下去，千橙心想，大哥，你还害羞啥啊，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了。 估计是这小哥那时候太胖，没怎么经历过情窦初开的心情，之后一路读书，学习又太忙，称不上是个情场老手，贺千橙这么猜想着。 她正想继续说，看见身旁一个女孩子有点犹豫地举起手。 这女孩长得颇为好看，尖下巴，瓜子脸，只是一双眼睛微微有点细长，究其原因还是眼尾给吊了起来，不过总体还是好看的一张脸。 “若琪，你说。” 千橙倒想听她说些什么。 “贺老师，这事儿是校园bbs先传起来的，我们也觉得很奇怪。” 这一句话激发了千橙的兴致，她立马去网上搜索。 果然，近期的热门帖子就赫然在目。 “已婚人士勾引教授借机留校。” 她仔细一看，肺都气炸了，说什么某某老师早就结婚了，然后借了林老师的关系调入校内做行政云云。 “”放屁，这工作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好吗，再说，谁说我结婚了，还扯上林畅……” 她牙齿咬得痒痒，身边两个学生都被吓了一跳。 “到底是谁！” 贺千橙大吼，若琪和她身边那个叫做晓佳均是一抖，这才战战兢兢地说：“会不会是石媛媛？” “石媛媛？” 贺千橙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对不上号。 两个女生本来是自己在讨论，听见老师重复，还以为是询问，立马乖乖地说：“她是我们班上的，平常不怎么上课，来了也不说话，上学期林老师的一门课没给她过，估计毕业够呛。” “所以她可能故意嫁祸林老师？” 贺千橙听出一点言外之意，说道。 两个女生听她一语道破，却又慌了，只是说：“我们就是……就是……” 贺千橙不想搭理这两个人，打算先去把帖子弄下来。 这事儿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好不容易找到校园bbs论坛的负责人，这家伙居然屯在自己寝室里睡大觉，对外界纷纷扰扰好像完全不做理会。 校园bbs其实不是林业大学官方的网站，只是当初几个学生好玩弄出来的，单看网页装修，十分普通，可能连一个不花钱的应付网页都不如，可经过几代学生的精心建设，居然在学校小有名气。 她毕竟初来乍到，还是找了人帮忙才确认目标。 等终于把这个窝在衣服同被单乱成一团的男生揪起来，半天才说清楚原委后，他才终于清醒，或者说被贺千橙吓醒，跑去打电话。 千橙只好捡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听见外头几个隔壁寝室的男生交头接耳。 “这就是bbs上面那个新来的老师啊，现在跑来删帖了，呵呵呵。” 大学生自然最是血气方刚，说话也不惧什么，贺千橙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勇气可嘉，还是不辨真假。 忽然听见一人生硬地说：“让开。” 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白皙，脸型略有点窄的男生走进来。 他只是抬头看了贺千橙一眼，就坐到另一头，摊开一本书看起来。 千橙本来不想表现得如此无聊，可事实就是，她方才在发呆，手机早收进了口袋，现在掏出来玩，倒好像是个老师反而不好意思面对学生似的。 人心里藏了事儿，开始担心他人的成见，便也逐渐会对自己产生点奇奇怪怪的别扭感。 就像现在，她就觉得气势上不能输，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男生。 仔细一看，人家居然长得还算不错，不过应该不是经常运动的类型，脸上没有什么日晒出来的那种健康颜色，况且一回来就抱着书看，很容易被人气是书呆子类型。 贺千橙忍不住瞄一眼书名，我的妈呀，计算机系的学生看《国富论》，倒是有点新鲜。 她从小就佩服这些阅读千橙看不懂书籍的人，或许是带着一种盲目的崇拜。 所以，连带着也对这小朋友印象好了几分。 还未观察多久，就听见网站负责人，那个名叫付泽的人大大咧咧走过来，说道：“贺老师，一切搞定。” 千橙十分愉快地走了，想着网络攻击就用网络手段解决，还是自己厉害。 可她第二天就不这么认为了。 中午时，发现那帖子又被重新发出来，贺千橙命令付泽再删除，哪知道晚上再次冒出。 付泽精疲力尽地说：“贺老师啊，您知道谁会这么坑你吗，要不然去找人家谈谈？” 他似乎认为，贺千橙那些事情不一定是假，不过他也不在乎，只是觉得千橙最近得罪了人，才被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之于众。 贺千橙气不打一处来，她只是个临时工，也没有专业负责科目，想来也碍不到学校其他老师的上升道路。 莫不真是她们说的那个什么石媛媛？ 不管怎样，她都打算去会一会这位学生。 哼，老虎不发威，还当自己是病猫？ 石媛媛还算是好找的，她基本上就是一个人默默地上课，默默地回寝室，默默地吃饭。 直到这天下午，在食堂外默默地被贺千橙堵住路…… “请问，您有事吗？” 得，真像人家所说，似乎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主儿。 贺千橙不记得石媛媛，反过来，石媛媛似乎也不怎么记得她，就算是扯平了。 “我是办公室的贺老师，有点儿事情想问你。” 千橙抓抓手心的移动电话，带她去了食堂自己开的一个小奶茶站。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说：“对老师有什么意见可以明说，最好不要做这些事情，如果给自己招来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见这个女生表情淡然，似乎还是不为所动，心头有点火了。 她加重了语气，说：“你们现在也已经成年，知道诽谤严重情况可以入刑吗？” 自然，千橙暂时没想去告人家，只不过想吓唬她。 女生倒好像是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不过却说：“贺……老师，我真的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第三十三章 顺藤摸瓜 贺千橙肺都气炸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搞定吗。 正巧这时候办公室打电话过来有事要她处理，千橙要石媛媛等一等，便出去接电话。 又是论坛上那件破事儿，学校在考虑要不要让她暂时别参与校内的学生工作。 千橙虽然觉得可以理解，可若是总这么躲着，倒好像是自己怕了一样。 她只说考虑一下，回来时还盘算着如何继续追查，却看见有点奇怪的一幕。 店内，服务员过来上奶茶，或许是刚刚拖了地，脚踩处有些湿滑，她一不留神，一杯奶茶直直溅向了石媛媛，没想到这姑娘并不惊叫，只是稍微僵硬地侧过身子，很特别，她应该是有情绪起伏的，却完全没有显露出来。 贺千橙不由得开始思考，或许石媛媛真的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只是吃亏在这张扑克脸上？ 从前在学校也有这么个女同学，因为总是这样被认为冷漠，也没什么朋友。 她回了那个靠着墙的沙发靠座，话锋一转，问：“上个学期，林畅老师的课，听说你没合格？” 石媛媛明显愣了一下，估计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她看起来还想了半分钟，才问：“你说那个选修课？挂了就挂了啊。” 千橙简直想把刚才那句话塞回去，原来是这么不重要的一门课吗？ 和石媛媛聊完，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林畅确认。 居然还真是个可有可无的课，而且统分的老师说，这个石媛媛根本不是个在意成绩的人，如果她为了分数而报复，不太可能。 而林畅当时没说，是因为林学霸认为每一门课都很重要，他自然不明白学渣的想法。 再结合所了解到石媛媛的平时生活情况，千橙感觉她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做这件事。 何况，就在她找石媛媛谈话的这一会儿功夫，被删除的帖子又出现了。 千橙心力俱疲，只能又杀过去找付泽删帖子，顺便问问有没有办法限制相关账号发言。 千橙没把自己当正了八经的老师，也不觉得自己比这些学生大多少，因此一般熟悉起来，并没有太多架子。 现在，就为了这事儿在寝室吵了起来。 “那他发帖肯定是有规律的啊，你把名字里的什么关键字屏蔽就好了呗。” “大姐，哪有你说的那个轻松……” 吵了几个来回也未见分晓。 “这样删到什么时候，你不如查查发帖的ip地址啊。” 头顶上忽然有个低沉的声音说，把贺千橙吓一跳，还以为天降神迹了。 一抬头，原来是上回那个学霸室友，正捧着本书，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你寝室原来还有同学在休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千橙每次见到这个小子就有点发怵，好像人家才是自己的长辈一样。 上次回去，贺千橙就无聊打听了一下，原来他名叫江江，是计算机学院的一朵奇葩。 以学院最高分考入，年年分数第一就不说了，听说从大一就开始参加各类专业竞赛，拿奖拿到手软，自然是老师心中的宠儿，人家志向也很远大，目前已经开始着手开发一款软件。 贺千橙不得不承认，说人家奇葩的确出于那么一点点的嫉妒心理，不过此刻都抛诸脑后。 她露出一个带点讨好的笑容，仰头问：“大神，有什么建议吗？” 付泽在旁边简直要晕倒了，只听江江说：“先查ip，如果不是个人地址，就去蹲守啊。” 付泽一拍脑袋，他怎么没想到查ip，或许也是对着千橙有些对付的心思。 可惜还真是个公众地址，而且范围很大，应当是公用的那种无线地址。 这次，贺千橙不需要江江再次居高临下地给出建议了，她决定寻着位置，前去守株待兔。 “你查查是哪个区域？” 付泽的脸上忽然显出某种奇异的笑容，对江江说。 江江不说话，只是听了付泽报出的地址，低头在面前的手提上操作一番。 贺千橙看着两个人，气氛沉默而带着点战斗的肃穆，耳边似乎响起了一点点迷幻的音乐，终于听见江江说：“可以确定是校门南侧，那里会用公共ip的只有一个地方。” 千橙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后者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对着付泽说：“东屋咖啡厅。” 东屋咖啡厅是本校学生不大爱去的的一家咖啡屋，究其原因，还是价格略微贵了些，店里主要的顾客也都是附近的白领上班族。 不过，贺千橙依旧怀疑是学校内部人员，这些帖子，毕竟还是针对他俩，为人师表，风气不正这么一种势头。 难道会是学校的老师? 千橙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只是来了这么几个月而已，真的会得罪哪位老师吗? 可看看林畅，这人虽然看着有点不够亲近，可一言一行算是绅士有礼，不至于得罪了谁自己心里没数吧？ 不管怎样，都该去看看。 她看着付泽又删了一次贴，最后向着江江道谢。 “同学，你很厉害哦，老师十分感谢。” 她觉得自己语气介乎老师的威严同朋友的亲切之间，再配上自己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应当是十分适当的，不知道为什么，江江的背却突然僵硬起来，也没有答话，只是再次拉下了帘子，似乎是不想再搭理他。 贺老师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点点打击，但很快振作，赶赴目标咖啡馆。 正是下午，接近黄昏，东屋这边人还挺多的，贺千橙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少糖的拿铁，便翻出自己的手提电脑。 这台电脑还是刚来工作时，林畅借给她的，毕竟平常会需要，而她的电脑则没带过来。 从路人看来，她不过就是个戴着蓝光眼镜的工作族，正对着自己的什么文件修修改改，其实呢，贺千橙时不时在刷新bbs论坛，打算等新帖一出现，便抓住元凶。 第三十四章 守株待兔 进入晚餐高峰期，即使是咖啡厅，也迎来了一波不小的人流。 贺千橙依旧没有等到新的帖子出现，她也叫了一份意面，单手撑着侧脸，百无聊赖地将一根面条卷在叉子上。 叮咚。 她的手机响动，是付泽发来的消息。 贺千橙忙扑在手提上，去刷新论坛，难道那人发帖了，她没看见呀？ 刷新了好几次，也没见新帖。 她只好又去翻手机，内容如下。 “江江刚才说，他统计了一下，帖子大多发在晚上七八点，让你注意点。”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江江居然还可能屈尊帮她查，倒是有点暖心。 可贺千橙仔细一想，或许这只是学霸对于生活中疑难问题的一点破解欲望吧。 福尔摩斯不是都认为，扑朔迷离的案件是他的兴奋药剂吗。 抬腕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手表，立马就要七点了，千橙对于江江的判断没有丝毫怀疑，只是静静等着。 又搅了几口意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旁边，问：“你怎么今天不在食堂吃饭？” 她抬头，夜色迷离的光晕在林畅美好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流畅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加上有点深邃的眼窝，看得人有点晕眩。 贺千橙忽然发觉，林畅的那份眼睛除了给他添上几分书生气质以外，居然还带上了一点点封印的效果，封住了他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 这小胖子，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居然还是个绩优股？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红起来，还好这里灯光不算太亮，林畅并没有注意到。 “呃，今天有点事情。” 千橙舌头不太利索地对答起来，却在右手不小心触碰到鼠标，看见屏幕亮起的那一刹那，清醒过来。 该死，她今晚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啊。 如果那个始作俑者马上到达咖啡屋，不同于乔装打扮的贺千橙，她一定会一眼就发现丰神俊秀的林畅。 贺千橙非常肯定，即使站在人群之中，林畅这副长相，加上他略有点不同的打扮风格，必然是极其亮眼的。 她今天还特意戴了顶宽沿帽，遮住半张脸，同时用了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麻花辫造型，再加上手提以及咖啡馆隔断的遮挡，相信一般人并不会注意。 即使是认识她的人，也无法一下子认出。 也不知道林畅是怎样一下子就抓出自己的，或许该考虑强化自己的伪装？ 先不想这些，眼下要务是得先把林畅请走。 时间不多，她决定单刀直入，实话实说。 “你是说，为了抓住那个造谣的人，已经在这儿守了一下午？” 没想到，林畅好像关注了别的重点。 “没想到你会这么困扰，或许当时我不该邀请你回来。” 林畅说着，微微垂下眼眸。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贺千橙什么都不怕，就怕帅哥装可怜。 虽然人家不是装的，可贺千橙的心疼是真的，她真是恨死了自己该死的母性情怀。 于是放轻语气说：“没有，我这不是不甘心吗，居然有人敢动到老……” 她想说老娘，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怎么淑女，就改口到：“动到老师你的头上来了，我肯定尽力查清楚。” “不用那么在意我，况且，就算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如果她在法律上完成离婚，那也不影响人家和她相恋啊。” “我是不太懂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抹黑你。” “呃……” 贺千橙不知道怎么同这个过于理想化的老师言说，或许他真的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吧。 林畅终于被她劝回去了，末了还“含情脉脉”地看了自己一眼，说：“不行就早点回家吧，我会和学校反应的的。” 切，这种事情，和学校反应就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她心里这么想，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微笑点头，送走了林畅。 咖啡馆里的挂钟正好指向七点正，想来今晚成功的希望很大。 服务员来收走了盘子，咖啡厅里人越来越少，今天不是休息日，估计晚上也只有几个赶作业和赶工的人会逗留。 就在贺千橙吃饱喝足，出现犯困症状的时候，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走进了店内。 她不敢一直盯着人家看，但脸盲症犯了，只觉得眼熟，却认不出来。 是谁呢。 应该是学校的人，最近还见过…… 就这么胡乱猜想间，她发现论坛帖子刷新了。 几乎与此同时，付泽的提醒短信也发了过来。 这家伙，估计一直在论坛逛呢吧。 听说他设置了关键字，出现相关帖子时会提醒。 不过这次不需要了，贺千橙自从发现帖子之后，就迅速看向那个女生。 那人果然将四周看了看，然后似乎是有点不悦地一拍手提的盖子，合上便打算走。 贺千橙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她早就知会过店员帮她看一下电脑，此刻立刻冲了过去。 幸好这么些日子的体能见了效果，终于在门口拦下那人。 一打照面，她就想起来了，是上次去询问林畅时遇见的其中一个学生，好像是叫什么佳佳的。 佳佳一见是她，立马就慌了。 贺千橙观察她表情，非常肯定，于是带着点得意说：“云佳佳，为什么要发帖子诽谤老师？” 她特意带了几分凶相，果然吓到了那女生。 云佳佳先是不说话，低着头，眼睛只盯着地面，似乎她盯得时间只要够久，地上就能生出一条缝来让她逃走。 云佳佳和她应当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贺千橙则默默在心中推演，或许是林畅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不过，那天去问时，这家伙好像的确没说几句话，难道是心虚？ 终于，云佳佳似乎打算放弃抵抗，她有点懊恼地一顿脚，说：“我就知道要倒霉，老师，只有这次的帖子是我发的，是别人逼我帮她……” 贺千橙没想到螳螂背后还有黄雀，但又有些不相信。 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暂时躲开，而胡诌的？ “那你说是谁？” 云佳佳看起来不太想说，支支吾吾的。 贺千橙来了脾气，大声说：“如果你不说，我就当做是你云佳佳了。” “要是真有人坑你，到了这种时候不说实话？” 说完，她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说：“最近，学校在抓违反校风校纪的典型，或许你想吃个处分什么的。” 第三十五章 始作俑者 贺千橙记得，云佳佳平时成绩还是挺不错的，或许努努力还能冲击一下大四的保研名额，若是给记了个处分，或者退一万步说，给老师心里头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可就有点悬了。 果然，此言一出，云佳佳明显焦躁起来，她看了看四周，跟随着千橙走到靠内的一个卡座，道：“是何若琪。” 千橙倒是一下子没拿住自己的水杯，若琪？她不是上回还热心提供最新讯息吗？ “是她？可上次我去办公室，她还看起来挺着急地提醒我这事儿呢。” 贺千橙有一点不相信，不过，佳佳的确与若琪的关系不错，别不是两个人吵嘴拿到她这儿来搞事情吧？ 佳佳见她不相信，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特别讨论你们两位老师，平常就看见她发那些帖子，今晚是她说有事情，求我帮忙的。” “你傻啊，她求你就做，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贺千橙看见这种无脑闺蜜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想啊，可她说要是不做就……” 云佳佳似乎不想把她俩的约定内容说出来。 贺千橙忽然想起来，今年云佳佳交的论文似乎写得很不错，林畅还特意在千橙面前提了好几次。 该不会是那文章有什么问题，而若琪知道云佳佳的秘密？ 她暂时没空去管这些，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何若琪问个明白。 虽然眼下已经接近九点，可若琪应当还在学院内，她所说的今天有事情，贺千橙猜想，该是准备学院的实验竞赛了。 这比赛不是林畅所在的专业主办，不过贺千橙作为万金油助理，也被派去做了些协助的工作。 等她赶到学院，正好遇上学生下自习，贺千橙想了想，给若琪发了条信息。 “林畅老师要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有些比赛的事情想嘱咐。” 贺千橙拿着手机，缓缓上楼，心里算是十拿九稳。 听见这话，一个正常的机灵学生都会以为是老师要考前提点些什么重点之类的。 不过，如果照云佳佳所言，若琪讨厌林畅的话，她会不会拒绝呢。 幸好，何若琪很快回复了一个“好”字。 贺千橙手心微微出汗，她有林畅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这还是上次林畅出差前给她的，说是万一有什么东西需要可以叫她快递过去。 林教授的办公室在四楼，千橙靠窗坐着，用手指稍微按了按眉心，静静看着窗外在黑暗中摇曳的树枝，斟酌着待会儿怎么同何若琪说。 没想到自己都毕业怎么久了，也没想过要当老师，竟然还能面临如此局面。 门外响起脚步声，极轻，极缓，该是那个女生了。 贺千橙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莫名其妙地，心却提了起来。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走到门口却停止了。 怎么不进来? 贺千橙心想，难道外头不是何若琪。 等了好久好久，仿佛有一盏茶的工夫，她终于听见期待已久的敲门声。 “请进。” 记得小时候，站在门外的都是自己，如今一晃眼，她就成了这些孩子眼中所谓的大人。 贺千橙跟自己说，得表现得成熟点，有个老师的样子。 何若琪带着有点惊讶的表情进来，目光把办公室扫了一圈，居然露出点失望来。 千橙自然读得出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点伤人呢。 “知道老师叫你来，是什么事情吗？” 听说警察审问也是这样的开场白，贺千橙不由自主地，还是把面前这人当成了敌人对待。 或许，她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呢。 何若琪的表情有点茫然，与其说茫然，倒不如说是没反应过来。 贺千橙加紧攻势：“今天晚上，我看见佳佳发帖子，她都告诉我了。” 加重语气：“所有事情。” 说完，贺千橙有点后悔，这样子对待学生会不会不太好，可见了效果之后，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何若琪的表情果然在一瞬间变化了，赤橙黄绿青蓝紫，那叫一个复杂与精彩。 “我……我……”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语来对答，却在看见贺千橙眼里流出的一丝得意之后突然红了眼。 “都怪你。” 贺千橙简直要被这句话气笑了，喂，是你坚持不懈地发帖子诽谤我好吗，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何若琪的手背在后面，死死抠着圆形的门把手，抠得指节发白。 “如果不是你，林老师怎么会看不到我！” 这句话其实说得莫名其妙，但贺千橙居然发现自己懂了一点。 “你喜欢林畅？” 她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那边何若琪先是红了脸，随后一咬牙，说：“没错，所以我恨你。”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贺千橙虽然从姑娘的语气里半含酸意里，如神算子一般猜出几分，可真没想清楚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听什么谣言，虽然你喜欢老师是有点奇怪，可我和林老师真的不是情侣关系啊。” 何若琪笑了，笑得有点疯狂，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别装了，何况我哪里需要什么谣言，每天看林老师和你的模样就知道……” “什么鬼。” 贺千橙每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就很容易爆粗口。 “再说，林老师不是还特意带你来这里工作？” 贺千橙大怒，说道：“老娘根本不稀罕这什么工作好吗，比这挣钱比这好玩的都有……” 她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想着把这个心思诡谲的学生骂一顿才能清醒。 “对啊，这个工作，还有林老师，你都不稀罕，只是人家巴巴儿的送给你嘛……” 何若琪的声音忽然低下去：“那我呢，算什么。” “你说什么？” 贺千橙听不清楚，正想再问，走近一步，却被何若琪一把推开。 看她朝着自己冲过来，贺千橙慌忙躲闪，这家伙是吵不赢要打架吗？ 第三十六章 尝试开导 贺千橙于慌乱中回忆着齐年教她的那几招，居然一个都不适用。 但，何若琪似乎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而是一把推开这位自己也不怎么尊敬的老师，冲向窗台，爬了上去。 “你……你要干嘛？” 她眼睁睁看着若琪站在窗边，夜晚的风起了，呼啦啦地吹进来，仿佛随时能把这姑娘拉下去，落入它们喧闹的游戏。 “哼，贺老师，你不要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顺意，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事情，你以为学校会放过你吗？” 贺千橙深呼吸一口气，原本被若琪说的闹哄哄的脑袋忽然清醒起来，她镇静地说起来。 “第一，学校无非是开除我，我本来就是个体户，大不了回去养狍子，根本不忧心，而你的人生刚刚要开始，前几天还听见老师讨论你的保研名额，大好前程就这么不要了？” “第二，谈恋爱的事情也就那么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你看看电视剧，看看小说，也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最好看点经典写实的。” 何若琪不知道她说这些干嘛，歪着头，咬着嘴唇。 “第三，如果真喜欢林畅，你大可以毕业了之后大大方方去追，现在你是他学生，绝对没戏。” 贺千橙最后说：“别以为你现在多委屈，以后说不定更苦呢。”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倾诉欲，居然又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说了自己前段时间的渣男事件。 何若琪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说真些不是让你同情，不过你要说我要什么有什么，可就错了。” “如果想一帆风顺，当然有办法。” 何若琪听得入神，往她这边走了一步。 “就是什么都不去做，不做就不会错。” “不去恋爱就不会遇到渣男，不去考试就不会考砸，不去找工作就不会碰壁……”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千橙的这番话虽然是说给若琪听的，却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结被一下子解开了。 为什么还会在意方舟，为什么对于养狍子的事情屡败屡战，为什么愿意留在千里之外的白山而不是回家舒舒服服做份普通工作…… 有时候，对着别人说的话，其实梳理的是自己的心。 贺千橙觉得自己说教了学生一顿，自己心里畅快许多，再看何若琪好像已经不再激动，反而还对她的失恋史颇有兴趣的样子。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其实，林老师真的很好，”何若琪忽然说起这个：“那天，我本来是希望林老师会对你已婚的传言存些芥蒂，可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呀，从小就这么单纯，说难听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估计这几年也没多和女人接触吧。” “再说，你们这些小孩，还不是看着人家长得好看，再加上什么知识光环，这些都是虚的。” 贺千橙一副很老练的样子，若琪还想问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时候，还会有谁？” 贺千橙嘴里嘟囔着去开门，没发现何若琪绞着手指让到一边。 门口居然是林畅。 “你自己的办公室，敲门干什么?” 贺千橙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起之前她在门内大放厥词，还擅自评价人家林教授，不知道他听了几句。 依照林畅的风格，肯定是担心自己听了什么隐私，这才敲门示意。 没错，别人就算了，这的确是他林副教授能干出的事儿。 “何若琪给我发了信息，你们已经开始讨论竞赛了？” 林畅扬了扬手机说。 贺千橙看一眼头低得都快看不见的何若琪，知道这妮子肯定是接到自己的短信后就给了林老师回复，不过谁知道林老师没回，她或许当做默认了。 “算了，我们聊完了。” 贺千橙觉得自己也该退场，边说边出去了。 “呃，今天也太晚了，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 林畅居然支吾起来。 三个人一路走到宿舍，谁也没说话。 等何若琪默默上了楼，林畅忽然问贺千橙：“我很好奇，你刚才说，那些都是虚的，那么，什么才是实在的呢？” “啊？” 千橙皱眉，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打哑迷吗？ 她正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这几天太忙坏了脑子，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还在林畅的办公室振振有词评价此间主人。 妈呀，果然，他都听见了。 “呃……” 她看着月色下，林畅长长的睫毛，依旧如少年般白皙细腻，甚至莹莹反射着月般光泽的肌肤，蓬松的黑发随着步伐而摆动。 一时语塞…… 就这种祸国殃民的长相，别说何若琪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她都有些难以抵挡。 “实啊，就是人品啊，性格什么的呗……” 贺千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哦哦，别误会，我是最近相亲失利，才好奇想问问。” 林畅忙说。 千橙心里觉得踏实一点点，说实话，被若琪那么搅和了一通，她也感觉有点毛毛的。 “哟，大教授还需要相亲哪，对方是什么人。” “人家姑娘要是看不上你，肯定是觉得你太帅了，怕自己抓不住啦。” 贺千橙开始胡说八道，夜景太美，她有点微醺的错觉。 “是我母亲非要我去的，我想既然去了，总要有些总结分析吧。” “嗯，你这种虚心向学的态度非常好，”贺千橙摸着下巴点头，立马向他传授了几招。 “你见人家姑娘，可不要显得太轻浮，哦，但也不能太冷淡……” 林畅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仿佛在说，这题怎么这么难。 千橙有点恶趣味地看这位学霸纠结，扔下一句：“我到了，自己琢磨。” 便飘然而去。 何若琪的事情，千橙后来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可从林畅的言谈举止中，她总觉得这厮应该是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 也罢，她想，自己也就在学校呆这么几个月，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 第三十七章 果松美肴 林畅在年后的一次出差带上了她，贺千橙这还是首次跟着学院里几个老师一同出去，居然隐约有点兴奋。 自从上次同小灵去了炎山，结果好死不死碰见了百年一遇的火山喷发，她就有点心有余悸，也连带着不太敢出去旅行。 所以，这次倒算是她久违的出行了。 有时候，她觉得也像朋友家那个窝在家里的金毛，若是许久未出门，倒总是想着念着，其实出去呢，还不是累得吭哧吭哧的，但还是想出门。 “这次要去一家学校扶持的养殖项目，地方不在白山，却也不算远。” 林畅边帮着贺千橙往箱子里头装那些检测设备，边说。 千橙觉得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好像心里总藏着点什么事情。 可她有有什么身份能去问人家呢，只是闭口不言而已。 驱车两个小时，终于到达，贺千橙从未看过规模这样大的养殖场，看得下巴都惊掉了。 “果然，资本才是最强大的。” 林畅见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其实这地方很大一部分是学校投了款的，因此牌子上也挂的是林业大学实习基地云云。 否则，若是某一个老板坐拥如此身家，就真的堪称土豪了。 虽然狍子身材小些，不如猪啊牛啊斤数多，也不像鹿那样金贵，总还是靠着数量取胜了。 “他们家狍子怎么都这么胖?“ 千橙看着庭院里几只臃肿的家伙，问出了非常伤人，哦不对，是伤狍的一句话。 身边一位老师噗嗤一声笑出来。 “亏你还是有养殖经验的，现在是孕期哪。” “啊？” 千橙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之前可没养到这时节，基本上家里狍子成了青年就逼不得已给卖掉了。 “狍子的交配期在夏天，七八月的时候，这期间雄狍之间打架也会更凶。” “母狍受孕，大约在次年六月产仔。” 林畅就像是对待学生耐心而温和，千橙有一瞬间还想着这人是不是在用一种教自家小孩的口气说话。 接着开始幻想若是林畅这人有个小女儿，肯定对她特别温柔，这么想着，不免出了神。 “你知道幼狍有什么不同吗?” 林老师又临时出题，幸好贺千橙知道，否则这次脸就丢大了。 “幼狍身上有斑点，大约半年后胎毛脱落，便会消失。” 林畅十分满意，点头道：“幼狍的天敌非常多，大到熊狼虎，小到狐狸，豹猫都能对他们下手，因此这也是小家伙的保护色。” “没有啦，我还不是看着有些狍子没有大肚子嘛，想着总该会同批配种的。” 贺千橙思路逐渐清晰，给自己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理由。 “那些是脱落了角的雄狍好吗，每年十一十二月份，他们的角会脱落，而次年一月重新长出……” “哦……” 千橙觉得这次脸丢大发了，拒不做声。 她或许养过几个月，自以为比外行人略懂，而学校里的知识学习终究还是不扎实。 要真的打个比方，就好像砖头她都给买了回来，可惜房子的图纸还未画好，倒是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这个名叫果松的养殖场，倒是给她上了一课。 所谓满瓶不响，半瓶水晃荡，她如今恐怕连半瓶都没有，却在学校里终日跟在教授后面狐假虎威惯了，不免有点自以为是。 对啊，难道忘记了上次的教训。 或许也没忘，只是觉得那次不过是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是资金不足。 普通人的一点共性，对了便觉得是自己做得好，而错了则要怪上他人。 考察了一下午，也到了吃饭时间，听说今天场主特别用狍子来招待，贺千橙虽然养了那么久，却居然从未吃过，倒是有几分期待。 只是坐在餐桌上，眼前又浮现起屠宰场的情景。 不过，吃货的本性还是没变，端上来的菜香气十足，贺千橙居然也有几分被改变了想法。 原本还想着只吃些其他素菜，却在林畅热情为她添了一筷子之后，彻底真香了。 “果然果松这边吃饭就是少不了饺子呢。” 贺千橙嚼了一口，十分香甜，称赞道。 场主得意：“我们这儿的一大特色，狍肉饺子。” “什么！” 贺千橙再次咀嚼，果然，不是猪肉，不是牛肉，完全不同的口感。 纤维较足，很是劲道，千橙咬了几下，居然有点弹牙，肉在口中调皮。 “口感很好啊。” 她评价道。 场主是个中年人，似乎对自己的产品信心十足，大声道：“狍子号称瘦肉之王呢，身上一丝肥的都没有，你们这些女孩子天天叫着减肥，吃我这个肉就成。” 他说“一丝都没有”时，语气简直是在介绍什么稀世珍宝。 千橙想，他是真喜欢自己这份工作的对象了吧，真是幸福呢。 她又为什么不行呢，想来只要做熟了，自然会爱上的。 吃了几个饺子，又见一盘狍肉炖酸菜。 “酸菜爽口，狍肉好吃不腻，真是不错。” 她评价道。 “那当然，我媳妇儿自己做的酸菜，几位老师要不要带点儿回去？” 林畅笑着婉拒，又对贺千橙说：“狍肉不但是高档的菜肴原料，而且还能入药，补充一些虚劳的病症。” 他忽然靠近她，说：“你最近倒是越来越瘦，得补一补。” 贺千橙红了脸，只是乖乖夹起一块肉，慢慢地吃下。 次日，他们跟着场主去镇上采买东西。 说是去买东西，这个汉子倒是去了好几家谈卖货的事情。 “狍茸，狍角，狍血，狍鞭，狍骨，狍筋，狍心，狍胎……” 毕竟是老本行，场主说得唾沫横飞。 “这些都能卖的，而且价钱还不低。” “所以我们一家子都在这儿忙活，倒也够孩子读书吃饭啥的。” “还是场主您厉害。” 贺千橙夸了一句，就看见汉子挠着头笑起来，黑黑的脸上晕出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色。 第三十八章 冬天快乐 一连几天，千橙都和林畅一行人忙来忙去，终于完成了考察。 走时，场主笑呵呵说要开车送他们去玩冰，千橙一听，摆手不迭。 “我这个人，最没有运动细胞了，小时候去滑个滚轴的溜冰都被人撞到去看医生，后来再没学过。” 这个可能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千橙忽然想起了齐年。 他要是在这儿，估计得敲着自己脑袋骂一句“傻子废物”吧。 真奇怪，她干嘛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没事儿，不溜冰也有可多玩的呢。” 场主热情地上了车，招手就喊着：“都来呗，小贺老师，不是本地人吧，来了肯定有你愿意玩儿的。” 贺千橙见众人都跟了过去，也不好自己一个人特立独行着，见林畅给了个似乎是鼓励的眼神，便也走了过去，坐在副驾驶，心想，若是自己不会，在一旁看着总好些，否则大家一起出来，不去多不合群。 冬日的果松镇银装素裹，他们几个之前都在养殖场或者镇中心，今日来了野外，才发现，真正被白雪包裹的世界可以如此圣洁美好。 一条大河，上头结了冰，已经有几个人在上头玩着。 千橙随着林畅走近，见是一家子，模样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或许是这家的小哥哥，正蹒跚着推着妹妹缓慢前行。 妹妹坐在一个特质的金属椅子上，于冰面滑行而过，仿佛是在坐雪橇。 她的小脸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乐的，绽开一张通红的笑脸。 贺千橙看着看着，忽然叹口气。 “叹气干什么？” “不知道，就是挺羡慕他们的。” 林畅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贺千橙以为他要嘲笑自己时，对方说：“小孩子没有什么责任需要承担，所以快乐很简单，可同样的，他们的自由也不多。” 贺千橙慢慢地点头，那边有人在大叫：“小贺老师，林老师，这个超级好玩。” 令跟来的女老师尖叫的，是一个当地人叫做雪圈的玩具。 其实就是将雪拢一拢，做成个超长的滑梯，再令人坐在一个大号的橡胶游泳圈上面，呲溜一下滑下去。 远看呢，有点儿像那种水上乐园的大型滑水板。 贺千橙走近时，又听见一轮尖叫。 她原本是有点害怕的，想着万一林畅要滑雪，自己只好躲在一边。 没想到这儿都是此类简单的游乐项目，自己也战战兢兢坐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嘱咐身后的人，林畅已经拿脚背踢了一下橡胶圈，千橙只觉得下坠，前冲得越来越快。 刚下冲时，心中是有一点恐惧的，可逐渐的，越来越快，那点恐惧居然带出了刺激与兴奋，千橙也开始大叫，这种感觉，同游乐场的海盗船跳楼机一样，初时害怕，却在最后多了一点期待。 期待那种特别的畅快与兴奋。 “好好玩，我想再来一次。” 千橙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倒是把林畅看呆了。 “林老师，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次？” 林畅本来只是随处看看，刚才一时之间存着点奇怪的心思，才帮着贺千橙推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居然没说他，只是如今好像临到自己头上了。 “不了吧，我都这么大了……” 林畅还是那种客气的拒绝，千橙却不吃这一套了。 她凑近他身边说：“要是你不玩，我就告诉别人，刚才居然是高冷教授推我，才滑下去的。” “……” 林畅斟酌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坐在了贺千橙拖回来的橡胶圈里，他的长腿无处安放，场面非常搞笑。 “我自己来……” 千橙才不会等他自己来，决心要报仇，没等林畅准备好，就立马把大教授推了出去。 林畅居然忍住没叫，回来时，还笔直地站起来，千橙嘟嘴说：“玩儿这个，不叫哪有意思啊。” 她哪里知道，林畅心里已经有些什么汽水泡泡一般的东西满溢得即将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姑娘的眼神也变得野了几分。 回去路上，贺千橙坐在了林畅的副驾驶，本来在车后座的那位老师中途回家去了，便只剩他们二人。 “直接回学校吗？” 贺千橙低头嗯了一声，林畅偏过头，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就见这姑娘扭过头朝着窗外，小声打了个喷嚏。 “小心感冒，给你喝点水。” 正好红灯，千橙接过林畅递过来的一个水壶，发现这是来之前学校配的，她嫌不好看，扔在了车上，没想到林畅还给她好好地备上了热水。 喝一口，水温刚好，她幸福地呵出一口热气，喷在空气中。 林畅看着她带着一对毛茸茸的防冻耳包，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快到嘴边的鬓发。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贺千橙的脸随之一下子发烫，她莫名想起来若琪走时所说的那些话。 要不要当真呢？ 正巧在此时，原本播放着轻柔音乐的电台忽然换了节目，似乎是一些生活段子爆料的。 趁着给电台调音量的功夫，贺千橙微微侧开脸，也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聊着聊着，主持人又开始说那个经典而永恒的问题。 “你妈和女朋友掉水里，先救谁？” 贺千橙听着衍生出的各种段子，简直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忽然问林畅:“要是你，会怎么选？” 林畅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种时候，对母亲这种法定的家属，我有救助义务，而女朋友则没有。” 贺千橙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一本正经的答案，又戏谑地问：“好，那如果是妻子，和母亲呢？” 林畅不回答。 哼，高冷男神也有这种时候啊。 贺千橙撇着嘴想，她自然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只是喜欢看着对方如何抖机灵。 没想到，林畅居然叹了口气，说：“如果是我，林畅，肯定是母亲第一吧。” 车内气氛忽然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千橙本以为会是个比较好笑的话题呢，毕竟，她也没指望林畅就随意答出什么救妻子的选择，那样的话，也显得太没良心了。 可林畅这回答，居然有几分沉重。 当时只是觉得听起来生硬，后来想想，那时的他为什么要强调“我”之后又强调“林畅”呢？ 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对于贺千橙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这都是后话。 第三十九章 突然袭击 到了学校，林畅忽然叫住她：“去喝杯咖啡暖暖？” 贺千橙虽然严重怀疑林畅是有什么计划，可她孤家寡人一个，工作又不忙，并没有什么理由推辞，干脆大大方方去了。 此刻的咖啡馆没有几个人，悠扬的小提琴曲同陶瓷杯的碰撞轻响应和，给这个冬日暖阳的下午添上一丝微醺的气息。 一杯拿铁端上来，贺千橙刚拿着小瓷勺搅了几下，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就听见手机振动。 反正林畅对待她这个所谓的下属也没有多么正式，千橙直接拿出来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微信是余音发的，照片上的男人一脸狼狈。 “哈哈哈，方舟好像又去找女人，被他老婆冲到办公室挠了一顿。” 贺千橙发觉时间的力量真是没得说，她居然也可以半带戏谑地回复一句：“挠成啥样，毁容没？” 林畅看她聊得这样开心，问道：“什么事？” 千橙也大大方方给他分享：“一个讨厌的人。” 她打开那张图片，递了过去，然后说：“好像被他老婆打了，真是丢人哈哈哈。” 不过，林畅却没有跟着她一起笑，反而还用一张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千橙想，是不是这种憋屈的同类，让林畅这位绅士产生了某种不爽的感觉，或许照片会让女性愉悦而畅快，男生却不一定喜欢看吧。 她带着点讪笑，缩手缩脚地拿回了手机。 正想给余音回两句话匆忙结束，才发现手机屏幕上面并不是那张方舟的丑照。 而是一张活动的合影，而且，好死不死，林畅大帅哥的脸还被红彤彤地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 她返回聊天记录翻了翻，才发现是自己递出去时手贱，把照片往前划拉了一下，谁知道运气太差，正好就是这一张。 她攥着那杯咖啡，手心出汗，不知道如何解释。 对面的林畅居然露出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舒展地将手指放在桌边，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 贺千橙吃软不吃硬，这种时候绝不能怂，林畅的这点小表情倒是激发了她的斗志，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朋友老催我找男朋友，上次问我邻居长成什么样子了，我说挺好看的，她不信，就……” 林畅的表情终于没有那么自然了，他可能没想到贺千橙这种花痴话也可以说得如此正大光明吧，只能低头喝了口咖啡作为掩饰。 就在贺千橙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可以班师回朝的时候，余音发来一条语音，她侧头听者，右耳却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忽然扔出一句：“那，你要不要考虑朋友的建议，和我在一起？” 要不是自以为熟知林畅的个性，贺千橙简直要怀疑他是在为了胜利还胡诌了。 “你说什么？” 她等了一会儿，听完余音的那条大喇叭一样的信息后习惯性地反问。 一般这种时候，男生就该乘胜追击了对吧，谁知林畅忽然返回了营地，他说：“没有，没什么。” ？？？ 还有这种操作，大哥，我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吧。 但对方真这么说，贺千橙又开始怀疑自己在余音和咖啡厅音乐夹击下的听力了。 或许，林畅是说，你要不要考虑朋友建议，和谁谈一谈？ 毕竟，谁能把这种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说出口了还不承认？ 贺千橙当天回去就有点凌乱，可她哪能跑去问哪。 她分析来分析去，总觉得要不然就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林畅并不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姑娘，说完又后悔了？ 如果是后一种解释，那就有点受挫了…… 可有件事，贺千橙当时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或许，她对着林畅，也没有太多那种心动的感觉吧。 林畅长相，性格，工作，收入，都是极好的，可看着他，贺千橙还是希望能找到脑海中烟花盛开的感觉。 对此，余音肯定是不屑一顾的，她虽然是个游戏人间的主儿，并不会催她早点稳定或者怎样，可依照她的理论，那些噼里啪啦的火花，都是由于颜值产生的。 她倒是挺奇怪，贺千橙这些日子就在学校工作，居然没同林畅擦出点什么火花来。 贺千橙想，上回，上上回，到底算不算呢。 这种事情想多了就头疼，她决定放弃，静观其变好了。 一晃，她的合同也到期了，本来就是个临时工作，贺千橙临了去找林畅报告时，居然还有点不舍。 说不清楚，她似乎是在期待人家挽留，可那自然是不现实的。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走到林业科学的办公室门口，居然没见着人，临办公室的何老师很热情：“小贺啊，找林老师吧，他去物理系韩老师那儿啦。” 韩老师？ 贺千橙觉得自己似乎听过几耳朵，可何老师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见她一脸茫然，何老师“哦”了一声，一拍大腿，说：“你不知道也正常，韩月老师之前去欧洲做研究了。” “不然，这俩老师关系可好，你肯定能见着韩老师。” “说起韩老师，那可真是物理系的知性美女，一点儿也看不出年龄呢。” 何老师好像有点嫉妒，忽然歪头念叨：“说起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韩月到底多大呢，这么些年，她似乎也没老。” 贺千橙暗自咋舌，她果然还是不太了解林畅，居然跟着他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林老师有这么个红颜知己。 听起来似乎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只是这段时间没在，才让她未曾听闻。 那天，林畅的话，是不是想对她说的？ 贺千橙觉得自己没啥立场管林畅的事情，可还是不可抑制地想了起来。 第四十章 寒月连江 “呃……那我去物理系找他……” 贺千橙这么说着，终于离开了何老师的碎碎念叨。 奇怪，她倒是挺想去见见这位韩老师的。 物理系就在他们隔壁，走过去倒是不远。 贺千橙沿着二楼的走廊，花架边开着红梅，这也是冬天他们这儿唯一的花了。 她难得有心思欣赏几眼校园里的寒梅，就听见几声高跟鞋的踢踏，随后，从屋内转出一个女人。 这女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冷，还穿着一件红色妮子大衣，头发卷曲着搭在肩膀上，虽然面部肌肤白嫩，可眼神却透出一点保经世事的味道来。 贺千橙一时之间看呆了，要不是门内有人叫了一声“韩月”，她简直以为这是千年梅花所化成的精灵。 可……这声音不是林畅吗？ 林畅追出来，见到贺千橙，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 贺千橙很明白这种笑容，这是只给自己重要之人的表情，她觉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需要再多问。 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都怪余音那家伙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她好像……真的是对林畅有点误会了。 也是，这样的帅哥，怎么会轮到自己呢。 想来，一直的亲近与照顾，不过是为了小时候的渊源吧。 这时候，倒是有点庆幸没有见过他母亲了。 这位名叫韩月的老师，红衣胜火，面庞如玉，气质清冷似月，岂不更是良配？ 她在一瞬间整理好了心情，走上前两步，同韩月微笑着一点头，然后说：“林老师，我是来辞行的，这个合同也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 林畅还未说话，韩月却突然打岔，她笑道：“你……就是贺千橙？” 千橙心想，我和你很熟吗，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老师，叫一声贺老师客气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她这么想着，说话也没了好气，道：“是，没想到韩老师知道我。” 韩月却一副十分了然的笑容，好像对于贺千橙很是了解。 千橙可不喜欢陌生人这样看着自己，只是把脸朝向林畅，等待他的回答。 “合同到期了没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同学校再申请呀。” 林畅这时反应过来，，不过，贺千橙自然已经没有留意，她原本是来邀请林畅吃饭表达感谢的，此刻有个韩月在旁，也有点说不出口。 “不了，我也该回去实践。” 她语气淡漠，说完便离开。 林畅向前追了几步，却停了步。 韩月见贺千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戏谑地说：“长相不错的小姑娘呀，你还不追？” 林畅摸摸头，说：“或许，她另有该去的地方。” “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还不就是老样子。” “……” 后面的对话，千橙自然是听不见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受够这些左右摇摆的人了，或许总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如今的林畅，她时时刻刻在寻找理由，寻找他俩没有未来的理由。 现在还能怎么样呢，奢望林畅出来追她吗，算了吧，他与韩月似乎正相谈甚欢。 花了一个晚上，千橙缓慢地收拾好了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如今的生活方式已经同在蓉城那会儿变化许多，更加崇尚简单。 剔除那些东西，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简单，所思所虑也可以更加单纯，专一。 不过，她毕竟没有多大的兴致，只是例行公事打了个电话给母亲。 “我们正在姑奶奶家吃饭呢，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就跟您说一声，我打算会白山那边，定下来发地址给您。” 母亲的声音明显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千橙正在洗着几个水杯，挂着耳机打了这么个电话，手上湿漉漉的，也没有抽出功夫去挂断电话。 母亲似乎也没有注意，只是随手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贺千橙洗好了东西，正拉了条毛巾擦手，刚把手伸到屏幕上，便听见一个远方阿姨说：“是橙橙的电话啊？” “对啊。” “诶，要是我女儿，早拎着耳朵叫她回来了。” 母亲似乎也有点无奈：“从小惯成这样，说什么都没有。” 虽然偷听他人对话有点不太体面，可人家谈到了自己，没有人不想听听评价的。 贺千橙便放低了呼吸的声音，并没有挂断。 阿姨又说：“你看她，在外头晃荡了一年吧，混出什么来了吗？” “要是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也就算了。” “就这么吊着，我看她，也不像现在流行的那种事业女性啊。” “……” 贺千橙都能想象到母亲尴尬的笑容，她愤愤不平地挂断电话，计划着要把这个多嘴多舌的阿姨给拉黑。 她恼火得不想再收拾，干脆下楼买了几罐啤酒，坐在宿舍后面的操场边上就这么喝了起来。 三两罐下肚，她已经感觉有点发晕了，说实在的，来白山那么久，她也没怎么喝过。 看着操场上最后一个打球的学生离开，她也收拾瓶瓶罐罐打算回去。 忽然有人叫她：“贺千橙。” 这个时候，附近只有学生宿舍，能碰见谁呢？ 她回头，发现是江江。 等他走近，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运动风格的男孩，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应该叫我贺老师。” 江江居然“切”了一声，然后说：“你看看现在这副样子，说得上为人师表吗。” “况且，听说你都已经准备离开学校了。” 嘿，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该不会是没事儿成天黑进学校领导邮箱闹着玩儿吧？ 贺千橙就这么想了一下，没再说，反正她合同到期又不是什么秘密。 “打球的同学说看见你在这里喝闷酒，我可是……”江江装作无语地看一下远处，才说：“我可是怕老师喝醉了闹出什么可笑的事情，到时候影响了我们学校的声誉。” 贺千橙喝得半醉不醉的，也懒得维持什么形象，没好气地说：“切，我看，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吧。” 她不想继续这种话题，说道：“你这么喜欢锻炼？大晚上的还要出来？” 实在没觉得这人是个运动积极分子哪。 这句话她就没说出来了，总还是不想得罪这个说话不客气的学生。 “我不喜欢运动，只是为了保持体能而已。” 江江冷冷地说。 贺千橙不知该作何回答，只答一个“哦”字。 第四十一章 重新出发 “那你为什么喝酒？” 江江看着千橙往前走，没几步就是一个趔趄，似乎想扶，却还是收了手，只是问。 千橙心想，小屁孩，以为我会告诉你？ 然后就心口不一地把亲戚电话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该不会是喝得精神无法控制语言了吧，她有时喝醉便会如此，倒不是多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有些心里话，平常觉得要封死的，却会不由自主说出来。 没想到，这个江江竟然能给她这份足矣信赖的感觉，倒是很奇妙。 想归想，江江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开解起来。 “生活里有一个敌人，不是坏事。” “你说啥？” 千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江江是在继续聊她的话题吗？ “想想电视剧里的主角，不都是有个敌人，有了苦难，才会前进，才会升级吗？” 虽然江江的比喻有点奇怪，可贺千橙终于听懂了。 “你是说……” 她有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步，说：“你是说，把那些说闲话的亲戚当做敌人，当做困难，以后我就会迎难而上，激流勇进？” 江江没想到这人喝醉了，成语倒是一串一串的，侧目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你这也叫劝人？” 贺千橙大吼一声，冲上了楼。 江江摸摸自己的耳朵，不明所以，只是摇摇头，回了自己宿舍，心想女人不管二十还是三十岁，怎么都如此幼稚。 千橙其实是觉得自己被小孩子教训了，一下子有点恼火。 可气归气，等收好了箱子，她逐渐想清楚了。 作为女性，或许不一定必须要走上结婚生子的道路，可家庭，和事业，她总得占一样啊。 自然，每个人都应当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说起来容易，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只要你不是天天独自窝在山中隐居，不问世事，也总是躲不开世事俗谈的。 何况，就算她躲开了，她的家人，总还是要同外人吃饭，聚会，跳广场舞的呀。 她可以不去强求自己随便找个人嫁了，可必须要在某份事业上做出点什么。 这么想着，江江的话就显得不无道理了。 好吧，还算这小子聊着了一次，贺千橙次日就回了白山。 这次，她的目标似乎明确许多，没顾上同霞姐她们多聊一会儿，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如果再让家里赞助，总是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她是料着亲戚得有了更多的闲话。 “现在的我，或许经验还有些不足，不那么早独自打拼，可能会好一些。” 霞姐也挺赞成：“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做了店长的，更多的经验，也可以让今后的你少栽些跟头。” “那，现在打算具体怎么做？霞姐都支持你。” 贺千橙几乎把拾壹这儿当成了自己在大北方的根据地，毕竟，在她初次离开家门了以后，这里给了她很多的温暖。 “我想先去些有经验的地方打工，多多少少学些东西，人脉也更广些。” 霞姐有点狐疑地看着她：“去别人的场子帮忙，那可是要吃很多苦的，你想，一般这种工都是招卖力气的男人，你去了……” 贺千橙却决心要一雪前耻，她斩钉截铁道：“我想了想，必须得去。” “就你？” 庭院有人说话，嘲讽的语气何其熟悉。 “漂漂亮亮，潇潇洒洒地坐在人家大学老师的办公室里头不好吗，还是你太蠢，被赶出来了？” 几个月不见，这厮还是一如既往地说话欠揍。 贺千橙绝望，这种人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活里像苍蝇一般绕来绕去，可她好像无法真心讨厌他，况且，眼下似乎还得求人帮忙。 她有意忽略了对方嘲笑的问句，却说：“我是认真的，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吗？” 齐年缓步走进店内，喝了一口霞姐递过来的热水，低声说：“有倒是有，可你若是做了两天便打退堂鼓，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 千橙给他气个半死，可还是得陪上笑脸：“不会的，和你打赌好不好，如果做不下去，我将这枚戒指送你。” 她可能是气昏了头，才会愿意将母亲送她的这枚宝石尾戒压上去做赌注。 这戒指她自从来了白山以后，因为每日繁忙，担心丢了，便拿根绳子穿了，牢牢挂在脖颈上。 此刻，她伸手抽出，取下戒指递给齐年。 “怎样，能不能给我介绍工作？” 齐年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也被吓住了，他不顾霞姐制止的眼神，拿了去端详许久，才呆呆地说：“这戒指，是你的？” “对啊，我妈送我的，满意了吧？” 鸽血般的一点殷红，点缀在泛着银色光泽的戒圈上，初看十分普通，却越观赏，越是复有线条色彩之美。 连霞姐都带着几分艳羡地说：“这么好看的传家宝，你就给齐年了？” “不是给，只是压在他那儿。” 千橙正色道，其实她不太懂得这东西的市场价值，平日里自己去逛金银首饰也极少会看彩宝一类，带出去总觉得有点过于高调和炫目。 只是，这是母亲赠予，肯定是个不错的东西，当然，她也未多问过来历，想来是婚后购买，亦或是结婚时的赠礼。 “行，看着诚意足够，我给你介绍。” 霞姐看着齐年居然真把那戒指小心收起，不免有点责怪这人太不识趣，可见千橙认真听着，也不好说些什么。 其实，往日里，齐年或许也就算了。 可这枚戒指，总让他有股子熟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想，自己拿着好好收着便是，并不带有打算侵吞的想法。 这样盘算好了，他接着说：“隔壁镇子的杨师傅最近正好在招人，你去帮帮忙也好，先说好，你会的不多，工资可能不会很高哦。” “没事儿。” 千橙心想，这人果然手里头有点资源。 第四十二章 雪地飞驰 “明天就过去？” 贺千橙问道，很是积极的样子。 齐年却瞥她一眼，道：“还要办手续，或许还有个体检，不急在这几天。” “好。” 贺千橙就这么答应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张的。 不知道她在这一行到底还算不算新手，本以为自己挺懂，理论知识丰富，实践水平应当也有个半吊子。 可遭遇了创业失利，再加上之后于林业大学见过太多的高手，她逐渐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渺小，沧海之一粟，管中窥豹，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手心微微出汗，等齐年走后，她发愣似的看着庭院新开的一丛小花，看起来脆弱，却顽强，那她呢？ 过了两天，正在帮着霞姐收拾客房的贺千橙，忽然被齐年大力拉了出来。 “干嘛？” 她不知道这男人想干嘛，反正每次都是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与铺垫，倒是同那个客气过了头的林畅成了两种极端。 “会不会滑雪?” 说来惭愧，虽然来了白山如此之久，算来也一年多了，可她从未滑过雪。 也没学过…… “不会，” 千橙忽然紧张起来：“怎么？养殖场帮工还需要会滑雪？” 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副诡异的场景，她滑着雪，拖下一大片草料…… “哪儿跟哪儿，走，带你滑雪去。” “诶，不是，我……” 贺千橙一头雾水，她一颗心都还吊在今后的养殖工作上呢，哪儿有心情去滑雪？ 齐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她拒绝的余地，这样也就算了，霞姐居然热情地为她准备好了装备，一副殷殷期盼地样子送他们出了门。 “搞什么鬼啊。” “为什么突然要去滑雪？” “……” “问那么多干嘛，我想去，找个人陪不行吗？” 千橙也不甘示弱：“你这种独行侠还需要人陪，真是可笑。” 她往前一步，指着齐年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别想用这种俗套的方式追人。” 千橙越说越得意：“带女孩子去滑冰什么的，让对方害怕就可以搂搂抱抱，这都是小学生的招数了。” “你用?我可是会鄙视你的。” “说完了没有。” 齐年有点烦躁地推了一把，说：“就去滑个雪，不用你出钱。” “嗨，早说啊。” 滑一次雪，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也得两三百呢，他这么一说，铁公鸡贺千橙就放心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日子也没怎么玩儿过，管他什么目的呢。” 白山滑雪场在国内首屈一指，自然也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优势，高耸的山坡，层次不一的幅度，干净匀称，硬度合适的雪地，都是千橙听人称赞过的。 不过，说真的，穿上滑雪服，再套上雪板以后，她真的有点慌了。 作为初学者，她所取的自然是双板，可就是这么一脚一个，千橙也走得坎坷无比。 从穿好鞋，到亦步亦趋地走进滑雪场大约花了……十几分钟吧。 “快点，不会摔跤的。” “信你的鬼。” 贺千橙没说太大声，不过，她逐渐找到一点诀窍。 这种特质的靴子，似乎能牢牢定住她的小腿以及脚踝，只要持续用力撑着，基本上可以做到不摔跤。 “需要教练吗？” 入口处有人问，带着看起来十分专业的服装和设备。 千橙看人家长得好看，正想答话，却被齐年拉走了。 “不需要，我教你。” “诶诶诶……” 千橙就这么被拉走了，心里念着，我还不知道你会滑雪，就是不想被你这种人教嘛。 然而，最后还是得耐心请教齐教练，否则，如此寒冷的天气，站在滑雪场的坡底一动不动，早给冻僵了。 “记得，板子做这样的角度，就可以逐渐刹车，这样子是转向……” 滑雪比贺千橙想象中的简单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她一听齐年说，似乎都懂，却在操控时尚且不太自然。 终于，耗到了快要天黑的时候，见滑雪场似乎快要关门的样子，齐年早已经在上面滑得如鱼得水，又来到千橙身边来说：“要不要试着从上头滑下来？” 这个滑雪场从上到下约有三个层次，也分别适合高手，初阶，和千橙这种菜鸟。 侧边有扶梯一般的运输梯，贺千橙也真的有点跃跃欲试，鼓起勇气扒拉过去。 刚刚上去时，风干的冰略微有点滑溜，她一个趔趄，就往前俯过去。 齐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奇怪，明明两个人都带着厚厚的手套，可千橙仿佛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温度。 一触即放，齐年倒好像是不怎么想碰她似的，眼神也刻意移开。 千橙倒是有点受伤，她特意离得齐年远了些，想着，不需要你，我也不至于摔跤。 等爬上了坡，她有点赌气，根本不听齐年最后强调动作要领，直接摆好架势，就冲了下去…… 初时是，速度并不如何快，她也能记起齐年所述的那些要点，愉快地调整着姿势，感受着风呼呼吹在脸上的快感。 似乎还听见齐年在身后喊着什么，可被风淹没，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觉得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是小时候于游乐场玩什么过山车，快，恐惧，却很爽。 再快一点，贺千橙终于意识到，她无法减速了…… 不管怎么扭转雪板，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虽然速度略微降了一点点，可好像只是错觉。 “啊啊啊啊啊。” 她看着底下蹒跚学步的人们，想象着自己是一个疾冲而下的保龄球，即将咕咚咕咚撞倒底下那一大片“球瓶”。 “完了完了。” 她碎碎念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靠边，靠边。” 这话给她如黑夜中一点烟火，对啊，旁边是防护网，她也时常看见有人借那个来停止。 于是，她迅速朝着旁边划去。 砰。 然后就极为狼狈地挂在了网子上，虽然模样难看，可好歹算是停住了。 嗖嗖几声，齐年也划了过来，轻轻扶着网，上下查看了她一番，见似乎没缺胳膊少腿的，忽然大笑起来。 千橙脸涨的通红，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只听见齐年爽朗的笑声从雪地反射而来，显得格外空旷：“怎么样，好玩吗？” 贺千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郁结的心忽然舒展，不久，她也笑了起来。 “的确很好玩。” “霞姐说你这段时间可能太压抑自己了，做起事来未免有点束手束脚，我想，你来滑雪，体验点刺激的，可怕的，或许就不会担心那些事儿了。” “毕竟，你想想，哪有滑雪吓人哪？” 贺千橙点头，其实好多事情和滑雪也相似，看起来可怕，可等你做到了，心里头那叫一个畅快。 说不定她心中的事业，也是如此呢。 第四十三章 赵家大场 齐年的话糙，理却不糙，千橙觉得自己还真的不再如之前那边对不可预知的未来那样恐惧。 人或许就是在张扬放肆与沉稳拘束间不断来回吧，最后求得一个平衡点。 赵师傅的场子就在隔壁县里，齐年正好有空，把她送了过去。 千橙生怕人家觉得她娇气，只是个来体验一下生活的大小姐，因而特意舍了所有的首饰装扮，只是素净着一张脸，刚刚剪短的齐肩发扎一个小尾巴。 齐年等她坐上了副驾，忽然侧过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转了头回去，发动那辆实用的小皮卡。 “看什么？” 贺千橙低头看看衣襟，又摸摸脸，以为是早餐有什么遗留在脸上，忙奇怪地问。 “不是，你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挺好看的。” 齐年摸了一把下巴新长出的胡茬，找到一个形容词：“还挺原生态的。” “哼，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是不是想夸我素颜好看呀。” 奇怪，自从滑雪以来，她同齐年的关系似乎缓和不少。 齐年她是不知道，不过，自己仿佛也对这人少了几分疏离与抗拒感。 也忽然觉得他这种憨直的性格倒是有几分意思。 “虽然喊赵师傅，不过，他就是河道养殖场的老板啦，只是他不太爱人家叫他老板。” 车驶出一段，齐年仿佛想起了，给她解说了几句。 “人家也是做养殖这行十几年，才攒够钱自己弄了个地儿。” “发展得不错，不然我不会介绍你去的。” “那就谢谢齐大哥啦。” 千橙俏皮地说，齐年道：“客气，不过，你最好别给我丢人。” “哦。” 真是，本来聊得挺高兴的，这人一秒钟就变严厉，真是够可以。 千橙思索着自己东西是否带齐全，也不知道那儿的饭食如何。 早起起得太早，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梦中自己抱着一只幼狍咧嘴大笑着，忽然狍子的耳朵毛茸茸地刮擦她的脸庞，软绵绵，痒兮兮的。 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她忽然醒了，眼前的齐年正在用自己毛茸茸的围巾挠着千橙的脸。 千橙的第一反应是，这人也太无聊了吧，第二反应是，齐年居然也有这么不严肃的时候？ 她的眉毛蹙起来，齐年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手，还一本正经地说：“都到了，看你叫都叫不醒，干脆换个策略。” 千橙没搭理他，看向右侧的窗外，早已经被这里的场面惊呆。 她从未看过如此大规模的养殖场，即使是那次同林畅所去的扶持项目，也不至于如此。 一大片开阔的原野，被高高的水泥墙围起来，但从高处能看见里头欢蹦乱跳的狍子们。 “天哪，这占地得多少亩哪……” 千橙每次看见巨大的场地，脑中的计量单位就不由自主地换算成亩这种最接地气的方式。 齐年从鼻子哼出一丝不屑，仰头道：“你看见那后面的山没？” “该不会……” “也是赵师傅的。” 贺千橙现在就像一个刚入行的员工，原以为要去个什么不知名小公司打工，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行业顶级。 好吧，是不是行业顶级她不知道，可就冲这地儿，千橙就愿意在这儿呆呆。 极目远眺，翠绿山林，别说人看着心旷神怡，连里头的动物也是撒欢儿似的蹦哒着小蹄子。 “赵师傅！” 一进门，早有个穿着棉布袄子的男人候着了，他把手揣在袖笼里，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啊，高材生啊，咱们场子里可得当宝贝了。” 赵师傅笑呵呵走过来，千橙同他握手，却心知肚明，这都是客气话，真要获得老板同事的尊重，还得靠自己实力。 “麻烦您了，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有东西教她就感恩了。” 齐年说着。 虽知道是客气话，可千橙听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除了她妈，好像很少有人这么说话。 这样听起来，她倒是真像齐年自家的什么妹妹了，弄得她有点难为情。 “哇哇哇哇。” 但是，她很快被别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赵师傅身后居然跟着几只小狍子，在主人说话间，还十分亲昵地用下巴蹭着赵师傅的小腿，一双眼睛也含情脉脉盯着人家。 “狍子……能养着这么亲人？” 千橙忍不住讲出了心里话，这哪是养殖场的产品哪，简直如同家养好几年的忠心狗子，还是特别萌的那种。 她想起自己那会儿，虽然对狍子尚算不错，可人家也只是把自己当个自动喂食机器，有时才会围上来看看，若是手里没吃的，立马散去，一点儿情面都不给。 “哈哈，”赵师傅憨笑，雨露均沾地抚摸身边几只小狍子，带着客人进屋，见贺千橙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说：“狍子性情温顺，一般不会攻击饲养员，而且，若是养熟了，还会自动跟在后头，可有意思了。” 千橙也试探着摸了摸其中一个离她近些的，幼狍往后缩了一点，但并没有发怒。 端着一大杯热水续命，她听赵师傅和齐年聊了聊白山这儿养殖的行情。 赵师傅大名赵大年，平常基本上和负责做饭的媳妇一起住在场子里，有个儿子，正在外头读大学，基本上都不在家。他的生活主旋律也就基本上都是狍子和员工。 齐年对扶贫的项目了解较深，赵大年虽然不需要扶，却是扶贫技术支持的一员骨干，按他的说法，得人恩典千年记，当年是得了一笔扶持基金才做起来这个场子，如今也要尽量帮助父老乡亲。 聊了没多久，齐年也该回去工作，千橙则在赵家场定居下来。 她刚好同赵大年的老婆芳姨住一间宿舍，生活起居一应俱全，也很方便。 芳姨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脾气好，做菜也棒，千橙平常工作辛苦，而休息日也可以随着她学几个菜色。 当然，师傅的手艺水平太高，千橙怎么学也不及万一，到了最后，还是芳姨做一桌好菜给他们解馋。 第四十四章 师傅出马 她也在养殖场做些活，反正分配饲料送水什么的，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不过这里的狍子可是比千橙从前那个地方的翻了几番，千橙扛着饲料有时简直感觉腰都要断了。 可她念着来时同齐年夸下的海口，绝不肯让赵师傅心里存些什么照顾的想法，咬咬牙也坚持下来。 自然是有代价的，手上磨出血泡，而腰背也逐渐酸痛，芳姨虽然阻拦不过，还是看在眼里。 刚好之前的负责财务的人家里有事需要回去，贺千橙学得很快，几天便可以大概上手。 幸好这么个养殖场，出入的货物始终是那么些东西，不需要特别复杂的知识，千橙又有点底子，逐渐上手。 每日会有人来领饲料，或是隔段时间来要几个食槽作为更换，而每一只狍子都是记录在册的，哪只怀孕了，哪只最近产了仔，产了几只，贺会计也能做到如数家珍。 在自己的领域有些实在的水平，别人自然不会看扁你，贺千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是轻轻松松做到这个程度，只有芳姨知道，她时常在快睡觉时，还在兽栏边清点，辨认，说她是除了老板之外，认识狍子最多的一个人，丝毫不夸张。 可千橙不满足于此，她自然记得，要过来这样的一个大企业，可不只是为了找份工作，否则，她大可以窝在林业大学，每天登记学生信息，帮忙收集收集资料，偶尔出个差。 实践出真知，她现在需要的，是学习他人的优秀经验，这方法虽然有些辛苦，却是最快速的成长之道。 记得从前上学，她的物理不大好，有些知识点怎么也想不通。 后来请了个家教，好像是附近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小哥给她做了几个实验，算是解说的明明白白。 这么几次下来，那几个知识点便牢牢记在心中，最后，贺千橙有点不服气地问：“既然自己亲手实验得出的知识点记得这么好，我想，老师那会儿就应该拿实验教我们，每次就讲解一个公式，谁记得住？” 小哥无语，想了想，才耐心地说：“亲手实践得出的结论自然更容易刻进心里面，可……” 他修长的手指一弹案头的玻璃杯，道：“可中学物理仅仅你们这学期，就有十来个公式，别说其他科目了，若是每个都要实验再实验，恐怕就没法在规定时间内学完了，遑论后头你们还要学习如何用它解题。” “前人研究得出的结论，一代一代经过我们的学习与更新，才会有整个人类社会科学的前进。” “若是每个人都要重新去看一次苹果的掉落，再测量重量与速度，每一代人或许都会在原地踏步了。” 彼时的贺千橙似懂非懂，可如今，赵大年的经验给了她很多神奇的领悟，也渐渐开始感谢师傅与齐年的安排。 “采购的疫苗已经到货了，今天可以开始打预防针了。” 从往日的回忆里走出，她拿着一叠单子前去找赵师傅说事儿。 每年到了这个时期，养殖场就会统一给狍子，尤其是那些少年狍，统一打疫苗。 就像城市里养猫养狗时，主人也会带着宠物去相应的医院打疫苗，这些狍子若是生病了，一个传染一窝，对于养殖户来说自然损失惨重，因此，疫苗不可不考虑。 但，贺千橙之前就没考虑过这事儿，想想，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 为了省钱，养殖场自然不会把狍子带去兽医站打针，而是统一采购一批疫苗，再由场内的工人自己注射。 千橙跟赵师傅说过后，从库房的冰箱内取出疫苗，清点之后便拿给外头的同事。 同事名叫赵合，是赵师傅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干活还算利索，他这次是第一次亲自上手打针，看起来略微有点紧张。 “没事儿，怕啥，找着位置打就成了。” 千橙还有笔帐未算完，交接完毕就回去了，耳边听见赵师傅在给他鼓劲。 狍子性情温顺，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千橙这么想着，却在刚算完其中一单后，听见外头嘈杂。 “叭叭叭”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叫声，还有些什么奇怪的声响。 逐渐地，外头越来越闹，贺千橙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出去看看。 只见一只狍子正拿脚跺着地面，坚实的土地尘土飞扬，正是方才贺千橙通过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它俯下头，口中发出叭叭叭的声响，看起来十分焦躁。 这只狍子的身上居然还插着一根注射器，而它正对的方向，赵合大哥一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看起来狼狈而慌张。 “怎么回事？” “这狍子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撞人，现在谁都不敢靠近。” 说话间，有人去取了木棍过来，似乎是担心这家伙再次暴起。 “不是说狍子温顺得很吗？” 贺千橙疑惑地问，可没人有功夫回答她。 “诶嘿，诶嘿，等一下。” 大门的方向，赵师傅呼哧呼哧跑过来，他似乎是把事情交代好以后，去外头取东西去了，此刻才赶回来。 “别着急，应该是惊着了。” 赵师傅左右看看，拣了草料栏里一把新鲜的苇状羊茅，朝着那只发疯的狍子打了个哨子。 平常赵师傅这么一招呼，几只乖巧在外头放风的狍子就会立马凑上去，这次，受惊的这只并没有立马过去，可终究是稍微安静一点。 虽然依旧摆着那个戒备的姿势，口中声音也没停，可眼睛却盯着赵师傅。 赵大年缓缓接近，眼睛并没有和狍子对视，而是看着地上，可千橙知道，他看起来随意，其实全神戒备，随时提防着狍子发狂。 终于，他们越来越近，而狍子也试探着咬了他手中一根茅草过去，咀嚼了几下。 赵师傅又慢慢伸出手，初时碰一下狍子的背部，那几乎看不出触碰，狍子先是缩了一下，然后终于不再叫唤，任赵师傅接近。 等终于把这厮安抚下来，赵师傅回头说道：“容易受惊也是狍子的特性，你方才打针或许有点粗暴，但也是这一只性格比较敏感。” 千橙知道他是在对赵合说，却也是在教她些东西，觉得说法有点好笑，问道：“性格？” “当然，不要以为一类动物都是一类性格，它们每一个，都是不同的。” 赵师傅说的格外郑重其事，千橙想，的确如此，有胆大包天的兔子，也有内向文静的狗，也有活蹦乱跳的猫咪…… 它们自然不可以一概而论。 第四十五章 心悬幼崽 赵师傅还轻轻搂着那只狍子，口中呜呜地发出千橙不明白含义的声音。 千橙想着，方才若不是赵大年出手，或许这只发狂的狍子早被就地正法了，他如今搂着小家伙的模样，居然让千橙看出几分慈爱来。 和千橙那时候或许一样，赵师傅也很是喜爱自己豢养的这些小东西，他看起来经验老道，也不会掺杂太多的个人情绪而影响关乎整个养殖场未来的关键抉择。 也可能，他的保护，不免有几分是为了经济利益，毕竟，一只正常售出的狍子，可不同于自己处理，还需要善后的大量成本。 可他也是带着慈悲心在做这些事情的，养殖这些动物，利用它们，却也在感恩着它们。 千橙不免有点触动，她所需要学习的，或许正是这种理性的慈悲心。 曾经的自己，虽然开了个小场子，可幸好还只需要自给自足，终究是盈亏自负的。 若是像赵师傅这般，手里攥着好几十人的未来，怎能因为一厢情愿而做出什么不合理的选择？ 她发一会儿呆，见那只狍子已经安静下来，正跟在赵大年身后，乖顺地走进了围栏。 莫名觉得这时候的赵师傅格外帅气呢。 * 时间过得很快，等来年母狍下完崽，又过了俩月，千橙就看见院子里闹腾的场景了。 夏天雨多，屋子里总是湿漉漉的，这天，千橙就放了几只小的到隔壁水泥地上头蹦跶。 狍子每次吃饱了，又闲得没事干，就喜欢四处玩耍。 这种动物蹦跳时和他者不同，基本上不需要助跑，可以旱地拔葱似的一蹦三尺高，贺千橙看了好几次，也没懂他们的发力原理。 不过，人看着也乐呵，就在千橙乐呵的时候，外头雨越来越大，千橙呼哧呼哧想把那几只小家伙赶进去，谁知根本没人，应该说没狍听她的。 她这回算是体会到了那种无力管教孩子的家长，心中的那种无奈了。 “回来，回来。” 叫了几声，千橙决定放弃，反正这些小蹄子玩腻了，玩饿了，还不是要来求本大爷赏饭吃。 她正打算往屋内走，忽然听见身后一巨响，好像是什么米袋倒在了地上。 回身再看，只见方才还玩得欢脱的一只最小的狍子侧身摔在了水泥地，一时半会儿好像并不能自己站起来。 贺千橙慌张无比，叫来了赵师傅。 赵师傅略懂一点兽医知识，没办法，被逼的，本来也就是久病成医，何况养殖场在这荒山里头，要是真的突发什么疾病，狍子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一定来得及去招呼兽医连夜赶过来。 因此，大病依旧送医，可小问题，赵师傅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摔得不轻哪。” 赵师傅摸了摸小狍子，试着将它扶起来，可没有成功。 “好好儿的，怎么会摔跤呢？” 千橙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赵大年默默看了一圈周围环境，说道：“估计是天雨，水泥地太湿滑，这小家伙玩脱了摔了一跤。” “诶，照这么说，以后狍子的活动场地都不能是光滑地面，隐患太大了。” 赵师傅这么招呼了几句，千橙忙问：“那它怎么办？” “老规矩，一周能恢复就送回去，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会怎样，赵师傅没说，可千橙跟他这么久，也有了点察言观色的能力。 就怎样？ 自然是送去卖掉了，小狍子虽然肉不够多，可胜在够嫩，整只买了去做烤肉的也大有人在。 这只狍子只是外伤，非有什么疾病，自然好出手。 千橙可不能接受，不光是因为着那同情心，她隐约觉得，小狍的受伤，同自己也是有关系的。 要不是自己放它们进这个水泥地的院子，又怎么会出事呢？ 往后的一星期里，千橙除了白天做事，晚上还要时不时去看顾一下这名伤员。 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给它些营养补充，时时陪伴与抚摸，千橙相信，动物也自有灵性，说不定会因她而活下来。 “又去看那小崽子？” “怕是对男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哟。” “……” 场子里的同事也时不时笑话她，他们不太理解千橙为何为了这么一只狍子，花费如此精力。 说起来，这是不合算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好像都误以为送她来的齐年是千橙的男朋友，这误会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千橙如今也懒得解释，反正随他们去说好了，说够了自然腻味，否则不定人家多来劲儿呢。 看顾了几天，这小袍子倒是越来越亲近千橙，好像把她当成了半个妈妈，虽然千橙一点儿也不喜欢赵合的这个比喻，但，给吃陪玩还照顾，这不就是老妈子吗。 诶，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希望小狍能在期限之前好转。 看着这只被她取名为红烧肉的小狍，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千橙倒是体会到一点点护士的心理了。 想来，到期验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终于，这天，赵师傅装模作样地走进笼舍，问道：“红烧肉情况怎么样呀？” 她给小狍取得这个香喷喷的名字，在场子里流传甚广，连芳姨这个大厨都有点意见了，说是天天听着，说着红烧肉，弄得场子里员工逐渐对于其他一般菜色索然无味，望梅却不能止渴了。 “恩，我昨天看它都跑了几圈呢。” 千橙信心满满道。 “那我看看。” 进了门，千橙没有第一时间看见红烧肉上来迎接自己，还觉得颇为奇怪。 “那是红烧肉？” 赵师傅问道，千橙看向他所指方向，只见红烧肉正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果真是这样，赵师傅一下子敏感起来，圈里出现这种情况，若不止一只…… 贺千橙也一下子把小脸都吓白了，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无力地呼喊：“红烧肉。” 红烧肉缓缓睁开眼睛。 千橙心中过了一轮自己这些日子同红烧肉的相处，觉得照料并无问题，可有的时候，就像人会生病，养殖的打击也会突如其来，甚至不明原因。 不要啊，她真的在红烧肉身倾注了好多心血，绝不允许它未到出栏的年纪就与世诀别啊。 她再叫了两声，只见红烧肉一个轱辘起了身，又十分热情地迎了过来。 …… 贺千橙和赵大年都十分无语地发现了，原来，它只是刚才嘴里叼了一团卫生纸，那样的颜色，恰到好处的角度，室内略微不明的灯光，才造就了这个大大的误会…… 第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你你你你……” 千橙指着这家伙，气得说不出话来。 红烧肉偏偏还挺自得其乐的，又拿着那片纸巾玩了一会儿，还悠然自得将其撕成一条一条的，又站起身来，叼起其中一块，献宝似的递到千橙的面前。 好像是在说“看，我多会玩儿。” 千橙简直像面对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熊孩子老弟，恨不得给它呼噜一巴掌，可惜赵师傅在身旁，否则肯定得论个故意毁坏财物的罪名。 贺千橙倒是没有养过狗，可听说朋友家的哈士奇就经常趁她不在时开展撕家大战，将一卷卫生纸拉扯得铺满地毯，桌上的东西也给拂下去一大半，再把蔬菜啃个稀巴烂。 最气人的就是，等主人归来，打算破口大骂时，狗狗还要一脸乖巧地坐在门口，一副自己做了天大好事等着表扬的表情。 就像现在红烧肉的表情，如出一辙。 千橙只好忍着气把红烧肉嘴边的几张英勇就义的纸揭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它的头，道：“看你这样子，伤口都没事了？” 赵师傅在旁看着好笑，也走过来察看红烧肉的身体情况。 “恢复挺好的，少吓几次人，还是可以勉强留下来的。” 听赵大年这么说，千橙兴奋起来，她连忙狠命揉搓着红烧肉的下巴，用的正是一种撸猫的手法，没想到对于狍子也极适用。 “不过，话说回来，它哪儿来的卫生纸啊。” 千橙走进去拾起零碎的纸屑，奇怪地嘟囔。 身后的赵师傅忽然一拍脑门儿：“今早阿芳塞给我一张，放口袋里，后来找不着了，我还以为掉了呢。” “上午我也来过这儿……给红烧肉他们换水……” 千橙的表情写满难以置信：“不会吧，她从您口袋里扯出纸来玩儿？” 赵师傅慢慢点头：“估计是。” “……” 两个人看看地，又看看红烧肉，简直无语了。 千橙也只能上去检查红烧肉的口鼻，然后骂一句：“小坏蛋。” 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千橙等赵师傅离开，又把红烧肉的毛捋一捋，正想去看看芳姨做什么好吃的，就听见外头又吵起来。 怎么觉得，这种吵嚷有点熟悉呢…… 她忙出了门，室内的坪地上，一只雄狍焦躁地四处跑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使得周围的狍子纷纷避开。 但也有避之不及的，一只雌狍似乎反应慢了半拍，那只雄狍在她身后闻了闻，忽然暴起，一下子将雌狍撞翻在地。 “咋回事咋回事!” 有新来的同事惊慌地询问，千橙的脑中却闪过前些日子看见赵师傅的那些操作，有点跃跃欲试。 经过这些日子，她逐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虽然不是老板，却总能为了养殖场的盈利损失而挂心，同事知道了还笑她痴，总说城里来的大学生就是这样有点理想主义情怀。 贺千橙不以为然，没错，她的确没有那样一个庞大的家需要养活，生活自给自足，也并没有太多生存的压力。 可她是真的觉得，工作也是生活乐趣的来源之一。 疲惫时，每个人都会念叨着学校，或者公司永远放假多好。 可真的，如她这般经历过一段空白的时间，便会生出些不同的认识。 原来觉得休息是充电，可一直充电，无法使用的手机，逐渐便会失去其意义。 可自从离开蓉城，旅行，辗转换了几份工作，她也逐渐发现，其实休息，永远是工作间隙的那段最最美好。 实则等到没有自己的落脚处，却也没了需要自己的人，此时此刻，即使天天可以在家吃吃喝喝大睡一觉，又怎样呢，那种夹缝间获得的乐趣已然消失。 小时她经历过一次大的疫病，工厂停工，学校停课。 初时还是有点兴奋的，小孩子不懂，只觉得假期似乎被无限期地延长了，可日子久了，别说大人为了自己的工资担心，为了只出不进的家庭经济状况操心，连小朋友也不例外。 千橙从前觉得上学最开心的就是见到同学，最难受的就是考试。 可那次假期仿佛太长太长，长到她见不着自己的小伙伴，居然也顺带着有点怀念起学校的老师和作业。 每个人仿佛都有自己的习惯的生活轨迹，可若是有朝一日被打断了，总还是感觉不适的。 如今的贺千橙，就好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轨迹。 所以她想，赵师傅不在，自己或许能做点什么。 回忆着前一次老板的模样，她也去草料堆挑了一丛最最鲜嫩的青草，闻着就是股子香喷喷的味道。 千橙举着它，缓慢走近，那只雄狍并没有立马表现出兴趣，而是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 不过，总算是离那只受伤的母狍远了点，旁边众人忙上前去查看这只的状况。 雄狍尚且没有安分下来，千橙只是逗弄着它，斜着眼瞟见有人打开了小笼舍的门，想着往儿引，应该不错。 见发疯的狍子喷了两下鼻子，千橙暗自压住心中的恐惧，和颜悦色道：“吃吗，很好吃的哟。” 虽然知道狍子不懂人话，可养久了，千橙实在忍不住同它们交流，仿佛是一种强迫症。 雄狍终于往这儿多来了几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贺千橙的心尖上，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终于走到了千橙可以触碰的范围，按照她往常的理解，狍子主动靠近到这样的距离，基本上表明它是基本信任这人的。 也就是说，可以抚摸它。 千橙大着胆子，摸了它头顶的一小撮毛。 好像没什么动静。 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从人家头顶一路摸到脊背，狍子的毛虽然顺滑，却略略带点硬度，是很不错的手感。 千橙看着这只原本发狂的狍子在她安抚下逐渐文静下来，有点得意。 继续用青草逗弄，继续往笼舍方向走。 贺千橙摸着摸着，触到了它的后腿。 没想到，狍子忽然又焦躁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紧接着，好像有人在大喊什么。 再来，千橙只觉得身体受了什么冲击，猛然向右倒去。 第四十七章 莽莽撞撞 幸好右边有团干草堆，她倒在上面，只觉得头昏眼花。场中响起了斥骂声，周围乱成一片。 当然，是在千橙听起来混乱，待她终于恢复神志，则已经被芳姨扶起，隐隐约约看见那只狍子躺在地上，被人拖走。 “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悠悠荡荡，芳姨根本听不太清，只是焦急地将她扶回去。 等在床上躺一会儿，贺千橙才算是五感重新归了位，忙问芳姨：‘那只狍子……’ 芳姨叹口气：“大年看它伤了你，说是留不得，把它卖掉了。” 贺千橙这才知道，彼时正好赵师傅回来，也算是稳定住局面，救了她小命。 正说着，赵师傅也进来，千橙看他满脸担心，忙说：“我没事，那只狍子他……” 本想着这事儿或许是自己没处理好，拖累老板舍了一只狍子，可赵师傅大吼一声，完全打断了千橙。 “以为自己看过就会了是不是，很了不起是不是，这种事情是好玩的吗，要是在踢偏一点，中了前胸怎么办，万一旁边是水泥坎子咋办！” “诶，人家还没好利索，吼什么啦。” 千橙都呆住了，还是芳姨把他赶走了。 贺千橙感觉脸上湿湿的，听见芳姨忙说：‘’“他就是后怕，幸好没出事，别理他，别哭呀！” 此刻，千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疼痛，原来她受了伤。 伤处在大腿，似乎是跌伤的，贺千橙有点烦闷，本想着自己学徒也做了这么久，能为师傅分点忧，可…… 她被赵师傅骂了一顿，还算是安分了几天，在自己的房间吃着芳姨送来的十全大补汤，心思却早就飘到了外头。 最近正逢着雄狍的发情期，也是场子里非常重要的交配期。 雄狍在这个时候是非常焦躁的，不单是为了抢夺配偶而发生的斗殴，甚至有时还会攻击不怎么热情的雌狍。 像上回的情况，就是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芳姨来看她时散散碎碎告诉自己的，其他男人均没什么空闲。 因为发情期十分关键，养殖场既要保证雌狍在控制内的受孕，又需要调停那些略微出现疯狂的雄狍，避免它们滋事。 具体方法包括隔离，分散居住，以及减少雄狍的狭路相逢。 贺千橙有点好笑地想，动物界为了争夺繁殖的权利，两三只雄性争斗打架甚至重伤都很平常，到了人类社会，如今再看见这种二男争一女还较劲的戏码就觉得有点烂俗了。 至少她看电视时从来都是跳过的。 不过，自己的生活好像也不比电视剧欠了多少狗血，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发了几天呆，实在无聊。 她觉得场子里人都这样繁忙，自己躺在床上，伤势也不算严重，这么几天，感觉自己好了大半，似乎可以下去动一动。 何况虽然不工作，可赵师傅的工资还是照算，总有点拿人钱财却未与人消灾的感觉。 等胳膊腿脚基本上恢复，千橙也就赶着出山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万一留下什么问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赵师傅看见她在赶狍子，果然慌了神，千橙只好说：“我长这么好看，就算跛了也有人要。” 说着，又匆匆忙忙去围拢那只因为被雄狍吓着，而企图逃走的雌狍。 赵大年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心想，自己这是招了位什么大神啊，简直胆子大的可以。 贺千橙正有点后悔，虽然是想说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把赵师傅堵回去来着，可是好像一下子过了头，后悔的恨不得咬舌头。 可她太知道怎么怼赵大年了，这人就是个典型的中年人，这下被气得这样，算是驳了面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来妨碍她做事。 心里正升起一点点得意，就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道：“既然这么厉害，干脆去那边扯狍子啊。” 好久没听过这人的冷嘲热讽，贺千橙居然还有点怀念。 她转过头，已经换上一副甜的腻死人的笑脸，道：“齐年，你好呀。” 为何如此谄媚，自然是生怕被骂啦。 虽然赵大年如今还算喜欢她，可估摸着原本并没有打算找个轻轻柔柔的女孩子，可想而知齐年费了多少口舌。 而这么一闹腾，显得她既莽撞又自负，倒是没什么好评了。 千橙可不认为齐年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会儿来，指不定就是找她兴师问罪的。 因此，谨记着老祖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训示，她决定先给个好脸色。 谁知道，这招对于不听感情控制的理性人齐年来说，仿佛就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他和闻声而来的赵师傅招呼完后，立马转过来，板着脸道：“能力不足，就不要强上，否则损失更大。” 贺千橙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初中时的训导主任，每天板着个脸，拍着类似正步的步法在各班走廊巡视，简直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齐年看她手里的大笤帚，面色缓和一点，道：“能动表示好得差不多嘛。” 然后几走了…… 贺千橙还以为，他会，至少是象征性地关心客套几句呢，没想到，这人如此干脆利落…… 好吧，老板就是老板，上级就是上级。 诶不对啊，千橙想，他可不是我的老板，为什么如此自然，一副老大的派头。 好吧，人家给你介绍了工作，说好听一点，算是衣食父母？ 千橙真不愿那这种高级词汇给齐年这厮，就算是客套，他居然都没有说一句“先别工作，多休息”之类的废话，回想之前同此人的交往，贺千橙也承认，自己那都是奢望。 她赌气一直在清理庭院，直到耳听得齐年的皮卡发车离开，等芳姨叫她吃饭才进房间。 “齐年给你带了好多吃的，说是长骨头的。” “什么啊，骨头汤就长骨头啊，什么年代的人，还这种老派思想。” “诶呀，你这孩子怎么不领情，还有一张体检卡，他说叫你能出门了去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哦。” 很奇怪，齐年做得这些，似乎都挺好的，可千橙很难感动。 送体检卡，她又不是中老年人，又不是什么齐年的长辈，还有骨头，婆婆妈妈的，千橙简直觉得这是芳姨买的，只不过托词而已。 她面对着芳姨，反正赵师傅不在，说话也直接，没什么遮掩。 芳姨只是叹口气，带着骨头回了厨房。 “他听说你伤了，可着急，下山马上来看呢。” 千橙见人走了，还要念叨自己，嘟囔：“我都伤了好几天，这么就着急了。” 不过细想，人家和你什么关系，来看就不错了。 罢了罢了，忽略齐年那副臭脸，还是可以领情的。 第四十八章 虎落平阳 闲下来，千橙见芳姨拿走了炖汤用的大棒骨，袋子里似乎还余下好些东西。 “这是什么？” 她边问，边伸手去翻弄。 “正好啊，小贺你去把这些yanzhuan分一下。” “yanzhuan？” 千橙只是重复他这两个字的读音，想了半天，也没寻思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取出一块，仔细看了看，雪白中带点儿灰白色，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分一下，难道是给养殖场的员工每人匀一块？ 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她便正好赶着晚饭前，众人集合的时候，站在芳姨厨房的门口，依次发送。 先进来的是几个初来乍到的小朋友，大约十八九岁，听说是家里条件不好，学习也一般，便打算直接找份工作。 同是老乡，赵师傅测试一下，便让他们试用几个月。 其中一个个性比较热闹的，都叫他小唐，拿着便道谢，然后才开始发愣：“千橙姐，这东西是干嘛的呀？” 贺千橙自从来了白山这边，见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没细想，做了个“我又不懂”的表情，又猜测道：“或许是洗澡杀菌用的？” “搓澡？这也太硬了吧。” 小唐一脸狐疑。 这时，芳姨端着菜进来，赶着他们几个去洗手，又惊叫道：‘这玩意儿怎么拿进来了，不是放笼舍吗？” “啊？” 千橙更加一头雾水，道：“放笼舍，干什么？” “盐砖啊，让它们吃盐的。” “哦哦。” 千橙嘴里答应着，忙叫小唐他们帮忙搬出去，她只念着怕赵师傅发现了自己做得蠢事要骂人，想着赶紧掩盖证据。 等东西到了笼舍门口，正巧遇见里头出来的赵大年。 赵师傅估计是刚做完白天的最后一次检查，把手上的灰拍了拍，道：“这就是齐年今日送来的盐砖？” “恩。” 贺千橙觉得说多错多，不过实在没想清楚到底作何用。 “狍子也和人一样，每天需要摄入一定的盐分？” 她思考半天，觉得只要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便问道。 “对啊，你从前没见过狍子吃土吗？” “听说过。” 千橙摸着下巴，想起来那会儿在林业大学的时候，被林畅给拎起来回答问题，似乎就是个有关的问题。 可惜那会儿时间有限，林大教授似乎也没有讲透这事儿。 “吃土和盐砖有关系？” “当然，”赵大年横了她一眼，道：“不然我花钱买这些干嘛。” “没人教过你？” 贺千橙茫然地摇头。 “狍子会吃土，就是为了里头的盐分，所以也是食用盐碱土居多。” “而在养殖场，我们当然要尽量保证其盐分吸收，直接用盐砖给他们舔舐就好了。” 原来，她一直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有趣，这些技术，从实操到理论，仿佛在攀登一个循环向上的楼梯，就是旧时代钟塔内部的那种，逐渐往上走，有新的，也有旧的，却在逐渐丰厚。 “行了，吃完饭，把老鸭汤赶到那边隔出来的圈子里。” 老鸭汤也是一只狍子的名称，自从贺千橙的“红烧肉”开了此种不良风气，养殖场的工人们也开始给自己照顾的取些香喷喷的，或是自己喜爱吃食的名字。 这样有好处，工人叫起来，似乎工作时能带点趣味。 但也有坏处，芳姨发现大家都特别容易饿…… 赵师傅本来是相当看不惯的，但逐渐被同化，现在发现叫个好记的名字倒也便宜。 “老鸭汤？干嘛让它自个儿呆着啊，会不会太无聊？” 千橙虽然手里去取钥匙了，不过还是问。 老鸭汤也算是养殖场里的风云狍子了，简直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只要它出现，雄狍都会将饲料先给他品尝，而雌狍则一个个如丽春院的春花秋月一般围在左右，毫无端庄贤淑的模样。 贺千橙不太明白，老鸭汤呼风唤雨的也有一阵子了，怎么突然要被隔离？ “老鸭汤是群里的王狍，你看出来没有。” 赵大年一边帮她拾了一堆草去单个的栏舍，一边说：“王狍就是群体里的王，你应该看过动物世界吧，许多野生动物都有这种存在。” “恩，有时雄狍打架也是为了争夺王位嘛，打赢了就上。” 这点知识贺千橙还是有的，她马上接话。 “那它……在圈子里应该如鱼得水呀，为什么要隔离，难道它欺负人？” 见贺千橙问得天真，赵大年叹口气道：“你最近难道没注意到，老鸭汤打架已经输了好几次了吗？” 她还真没注意，心思全在红烧肉身上了。 “所以呢？” “你傻啊，狍子虽然平常温顺，可争斗心极重，打一次架便可以保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地位。” “何况如今的老鸭汤也的确是年纪大了，估摸着再打几次，怕是就不行了。” ''''哦……”听了这么久，贺千橙总算是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难怪要把他单独养着。” “可不是嘛，你以后也要时刻注意，被淘汰的老王狍处境十分危险，一定要早点单独领出来养着。” 千橙把老鸭汤安置好，锁好了栏舍的门，忽然有点唏嘘：“虽然说成王败寇，不过，还真是可怜呐。” “动物界就是这样，老了就没用了，而且之前有多风光，跌下来就有多凄凉。” 贺千橙想到了点什么，叹口气，却把话题一转，道：“人们总是看开玩笑说自己没有家养宠物舒服，可它们哪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力呢。” “若是有一天要出栏了，或者主人不愿意养了，到了外头，或许一天都活不过。” “倒不如直接做条流浪狗，至少可以自己在夹缝里挣一份生机。” 赵师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不愧是大学生啊，收一只老鸭汤都有这么多感慨。” 他又扯出一根烟，道：“阿芳的姐妹之前收养过一条狗，就是个自己找上门来的流浪狗。” “现在生活可好了，也可会讨主人喜欢。” “好不容易得了归宿，不用流浪，当然知道珍惜啦。” 千橙嘴上说着，心里倒是想起来闹闹。 那时退租，她无法带走，正好房东也愿意收养，不知道它现在生活如何呢。 应该很不错吧，那样体格矫健的好狗，摊上她这么个想起来才搭理一下的主人真是倒了霉。 第四十九章 饲料采购 “行了，我做的饭菜全凉了！” 芳姨忽然出现在门口，拿手抹着腰间一圈围裙，嗔道。 “合子他们可就快把菜抢光了，你不吃饭，人家小姑娘还饿着呢。” 芳姨说道，看了千橙一眼。 赵大年立马怂了，忙说：‘就去吃就去吃。” 养殖场吃饭，并不时兴什么谁等谁的，因每个人都可能有工作耽搁，基本上也就是先到先吃。 但芳姨每次做菜，都还是会等着赵师傅来吃，仿佛他来吃了哪怕一口，芳姨的厨房工作就算是有了价值。 所以贺千橙明白，虽然听起来凶巴巴的，其实里头包含着芳姨的一片心。 赵师傅也不是不懂眼色的人，自然乖乖跟了过去吃饭，顺手招呼千橙。 “正好明天你跟合子去一趟县里，买些饲料，给狍子准备点蛋白质类的。” 赵师傅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道。 贺千橙正好在家也憋闷了许久，想出去想得不行，有这个机会出公差，很是高兴，扒拉两口饭，又问：“蛋白质类？是牛奶什么的吗？” “你傻啊。” 赵师傅顺手敲她一个栗子，一旁收拾碗筷的芳姨也忍不住笑起来。 “给狍子喂牛奶，那成品肉我得卖多少钱才回本哪。” “养殖同你们城里人理财一样的，也讲究开源节流。” “你懂吧？就是投进去的钱要精打细算，尽可能的少，但卖出的价值要尽可能地大。” “否则，就狍子这种逮着什么吃什么的性情，咱们还研究那么多饲料干啥。” 贺千橙想起来在林大时，林畅就介绍过：“狍子的一个特性就是广食，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能改变饮食。” 也是，她总奇怪，自己有个同学去读了猪饲料方面的研究生，头一次听说时，千橙的表情都是僵住的，明明南国人养了近千年的动物，喂他们吃什么难道还需要研究。 可听赵大年这么一说，饲料的配比，最大化利用营养，甚至如何在其中添加一些中草药达到狍子保健的目的，都是需要研究很久很久的。 何况狍子虽然可爱，吃得杂，能养的地儿也多，可毕竟是个刚刚兴起没多久的养殖方向。 许多人都还未体验到其独特的肉质，却在市场上并卖不出什么特别稀罕的高价，所以，像赵师傅这样的老板只能依靠走量的方式。 既然走量，那么饲料的每一分一厘都需要细细计算，毕竟都是要乘以十，乘以百倍的。 越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贺千橙就越是觉得自己从前决定创业做老板，真是个十分冒险的选择，幸好那会儿还有人帮助，并没有亏大发。 这么说来，她就更需要在赵师傅这儿好好学了。 “蛋白质啊，很多种，大豆饼，骨粉，血粉，酒糟等等，你们到时候去市场看看吧。” 赵大年说话间揣着手，一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模样。 * 正逢上每月两次的赶集，县城格外热闹。 千橙想了想，自己都好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购物活动了，购物欲望本就减退许多，自从去了赵大年那儿后，也是因为忙，也是因为快递没那么方便，她连网购都少了许多。 或许是女性的某种本能，看见人家熙熙攘攘地购物，她就有点兴奋。 “诶，看看这个。” “哇，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居然还有花种子卖？” “……” 赵合看她聒噪了一会儿，小声提醒：“我们先去看饲料吧。” “哦哦是的。” 贺千橙立马噤声，她可不要做因私忘公的人，还指着今年在赵师傅那儿好好刷一波好感度，到时候去齐年面前嘚瑟呢。 她满心期待着，就看着赵合领着她出了人群，逐渐离开这处人声鼎沸之所在，只是绕来绕去，终于绕进一个冷冷清清的小集市。 要不是同赵合熟悉，她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想把她卖了。 集市内零零散散开着门，即使老板坐在店门口，也对于进入的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只是抬眸瞟一眼，随后继续低头打着毛衣。 好像她开店只是副业，打毛衣才是主要工作。 而门口的一个老大爷则一直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贺千橙，弄得姑娘心里毛毛的，又回头看一眼进来的大门，还好依旧大敞着。 就这种环境，对于拥有被迫害妄想症又敏感的千橙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感觉有一个齿轮在咯吱咯吱轧着自己的小心脏，一点一点的，不重，却很折磨人。 破坏这种难受感，只能靠说话了。 “合子哥，确定是这儿吗？” 贺千橙畏畏缩缩往后挤的模样，把赵合给逗笑了。 “不然呢。” 他大大方方扯着千橙的背包带子往前走，来到最近的一户，伸手摸了摸那里一袋粉末，然后凑在鼻子边闻了闻。 千橙这时才发现，这里的店面很像那种农贸市场的米面专卖店，门口堆着一个一个筒状的编织袋，里头装着各色东西，黄的，白的，甚至还有黑色的。 “豆粕怎么卖？” 老板报了个价，赵合没说话，继续往里走。 贺千橙小步跟上：“这都什么啊？” “本县第一大农产品原料批发市场，这块儿都是卖饲料的。” “第一大？”千橙狐疑地把四周扫视一遍，然后问：“就这么点儿人？” “批发，懂吗？”赵合又在一家停步，随便看了看，继续说：“都是来看货的，合适了直接留个地址，厂家给发过去。” “哟，还挺方便。” 千橙笑道。 “笑什么笑，跟着看，以后这种采买的事情你也要跟上了。” “虽然说，挑选品质和看价格三两下学不会，不过，总得要先跟着练练手。”赵合不无得意地说，他在县里呆的时间多，买卖看价都有些经验，养殖场里总是以他的意见为重的。 “而且听说你还有想法单干？” 千橙总觉得在同事面前聊这个不太好意思，正想阻他的话，却听见赵合已经在说：“要当老板，这种东西一定要懂，免得受人糊弄。” 贺千橙还挺感激的，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每次采买的东西，送到养殖场，老板还得亲自过目问价，算是双保险吧。 第五十章 货比三家 “再挑挑。” 赵合说着，等走到没有门面的路口，小声又提醒贺千橙：“里头一点的门面，来往人少，或许容易砍价一点。” 千橙这才知道，他这绕来绕去，只看不买的，原来是存了比价的心思。 其实也不奇怪，只是她们平常一帮女孩子出去买些小东西，才会贪恋砍价的快乐。 当然，对于贺千橙来说，这也是大学时期的事情了，等工作几年，收入总是够花销的，她出门购物，逐渐也都是那些大牌店面，也不再习惯砍价。 最近虽然穷了些，可也没有太多时间心思却买东西，所以，看着赵合砍价，居然还有点莫名的快感。 “老板，我们买一百斤以上咧，少两毛钱一斤啊。” 赵合四处奋力砍价，又不断盘算着那种粉补得蛋白质份量足。 千橙看他半天，忽然福至心灵，问出一句：“赵师傅……是不是有分红给你？” 对啊，不然这小伙计干嘛为了几厘钱跑断腿，斤斤计较得简直不像个白山这边的男人性格。 赵合听她问，愣了一下，随后给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这倒是个好方法……” “你嘟囔啥？” “没什么没什么。” 千橙觉得自己好像又学到了一招，其实这在别的行业很常见，律师事务所，连锁店的店长，倒也不算稀罕。 利益就像掉在驴子嘴边的胡萝卜，是最最立竿见影的工作动力。 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打鸡血固然好，可经不起久用，人的本性逐利，何况待到成了家，谁不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多挣点家用。 千橙最爱去的一家连锁餐饮，以服务好闻名，便是员工有机会参与分红的。 若是热不热情工资都一样，店员自然不会时时刻刻记着要笑脸相迎，靠着压力逼迫的效果，当然没有利益相诱的好。 赵合可不管身边这人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哪个外太空，摸摸下巴说：“骨粉含钙高，氨基酸组成也全乎，但是贵了点儿，大豆饼倒是香，狍子喜欢，便宜可以多买点儿。” 千橙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恨不得摸出个小本子记下来，她倒是没想到挑个蛋白质饲料还有这么多种类，这么多不同的组成。 “鱼粉，葵花籽饼，蚕蛹粉只问个价格，下次要是需要再买吧。” “蚕蛹粉含蛋白质超过百分之七十，要和饼粕混合用比较好……” “啤酒槽有干的和湿的，干的还好，要是湿的，得存在窖里头，还要一层一层地撒盐……” “等等等等，说慢一点儿，我记不过来呀。” 贺千橙不知道是怎么打开了赵合的话匣子，或许他这人说起来就是这样，带着点得意劲儿一股脑儿往外倒。 “再说，今后还有那么多次采购，我都跟你来，慢慢学呗。” 贺千橙终于好不容易用龙飞凤舞地字迹写下最后一行字，带着点不满说道。 这句话似乎对赵合有点触动，他沉默了几秒，才大力拍一下贺千橙的肩膀，道：“你不是大学生吗，我都还没有全教你呢，别丢学校的人哦。” “大学生又不是超级智商！” 贺千橙真的无语了，大学生这个标签自她来养殖场，就如影随形，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逐渐习惯，现在倒是有点成了她的枷锁，别人总会觉得，你是大学生，这个事情你肯定能搞定。 好吧，她只能把这种压力当做动力了。 不过，赵合后来就有点怪怪的，不断地给她讲解饲料的琐碎知识，终于，千橙在手拎三大包饲料样品，还要腾出脑子学习赵合如同灌水一般的知识传授，再完成采买任务后，心身俱疲。 赵合平常和她相处随意，千橙也绝不让人给她女性的特权。 她一直认为女性需要争取平权，则首先不能把自己获得好处当做理所应当，必先自重，方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回去？” 把几包样品放上他们开来的小车后，贺千橙揉揉肩膀，问道。 “呃，啊，嗯……” “什么鬼，有话就说。” 贺千橙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大男人支支吾吾的。 赵合的眼神乱飘，终于说出口：“我带了二百块钱，想给媳妇买个什么礼物，你……能不能帮我挑挑？” “哦？” 千橙的表情从开始的没听懂，到一点点疑惑，到戏谑，再到最后的满面自得，简直是在玩川剧变脸。 赵合也露出几分尴尬，尤其是看着千橙这副欠揍的脸，他终于说：“算了，你等我一下，我自己去随便买个什么东西好了。” “诶诶诶，别。” 贺千橙看他急了，忙拦住，道：“给女性送礼物，当然要问我啦，不管怎么说，我也还是个女生，很懂的啦。” 赵合看她答应了，终于松口气。 “走。” 放好东西锁了车，贺千橙四处看看，领着赵合钻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一条各地美食摊子集合的羊肠小道，然后进入一家看起来颇有点规模的购物商场。 “哗，可算来着了，小县城还有这么大的商超呢。” 贺千橙倒是比赵合还兴奋，没办法，本性不改，憋久了，看见购物她就开心，虽然细想一下，并没有需要买的。 被一层的各个专柜弄得眼花缭乱，金银首饰，珠玉手表，化妆护肤，帽子围巾，应有尽有。 贺千橙拉着赵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倒不像是在帮人挑东西，倒是自己的过眼瘾似的。 等终于对上赵合茫然的眼神，贺千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赵合这么个大男人，又常年不在城市生活，自然别说价位，连那些闪闪亮亮的东西是什么都弄不清楚。 千橙忙摸着下巴寻找价格合适的礼物。 “这个水晶的手链多少钱？” “围巾是羊绒的吗？” “口红有没有402号色？” “……” 她如蝴蝶穿花般来来去去，有些犹豫不决，回头却发现赵合早没了踪迹。 第五十一章 逛街不累 “合子哥，合子哥？” 她焦急地四处寻找，才发现赵合正远远落在后头，和一人聊着天。 这人她也熟的很。 “齐年？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张嘴忙不停，没等回答又对赵合说：“合子哥，哼，看见熟人就扔下我了？” 赵合苦笑：“我也得跟得上啊，平常跑个步气喘吁吁的，怎么一进购物店就脚步飞快？” 齐年递给他一个“很正常”的眼神，又说：“我作证，碰见赵合时，他还想叫你，结果一溜烟就没人影了。” 他将双手舒展开来，似乎十分惬意，使得贺千橙注意到他右手提了个超市购物袋，道：“再说，只准你一个人赶集哪，我们守林屋的物资也缺了，正好碰着集市补充一点。” “可你不是买的超市的东西嘛。” 贺千橙嘟囔，听见对方说：“这不是还没去买嘛，估计要带点米肠什么的。” “好吧，真是孽缘，这都能碰到。” 千橙没好气地说。 齐年却笑了：“还真是得亏你，在人家店门口声音那么大，我远远就听见了。” 啊，丢人。 贺千橙决定快速跳过这个话题，她自然知道自己在人家店门口是如何大喊大叫的。 诶，还不是为了同赵合交流意见嘛，谁知道他一问三不知。 “行了行了，我给你看了几个礼物。” 说着，贺千橙一一介绍。 “羊绒围巾，颜色百搭，质地柔软，价格合适。” 赵合皱眉：“一百多才这么点儿布，还薄，不要不要。” 千橙立马换下一个：“这个银手镯，好看吧，还是牌子货。” “算了，她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嫌累赘，结婚时我们家送的一个金的，至今都没看用过。” 贺千橙：“……” “这个香薰沐浴露呢？” “她不喜欢香。” “那这款香水也不行咯？” “嗯，而且咋这么贵，还要三百块！” 虽然这个县城购物广场不大，但商店牌子还算多，可惜怎么挑，都没赵合喜欢的。 “你到底还想不想送礼物啊。” 贺千橙忍不住道：“礼物这种东西，就是自己喜欢却舍不得买的呀，要真是计较这么多，你不如买两百块钱羊肉回去，最实在。” 齐年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 赵合却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半天才嗫嚅道：“那……那你决定吧。” “我看这个口红不错，一百多，也是个大牌子，有款颜色很日常合适。” “而且哪个女人会拒绝口红的诱惑呢，涂上以后肯定感觉不一样。” 贺千橙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生的推销员。 赵合犹犹豫豫准备去付钱，齐年忽然拦住他。 齐年拉过千橙，小声说：“你没在他们家生活过，不懂，一百多买一支很难用得上的口红，对老赵来说，压力太大了。” 贺千橙被他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她总是以自己的角度去思考礼物的体验，却忽略了人家和自己不同，皱眉道：“可……礼物怎么办呢？” 齐年也被难住了，他想了想，问：“有没有那种比较划算，实用，但赵合他们可能平常不太舍得买的。” 他们逐渐逛到了三楼，这里正好有个女装折扣。 “这个怎么样？” 贺千橙眼前一亮，这家多是卖一些基本款的毛衣，面前的货架里有件酒红色的羊毛衫正标着“特价”的招牌。 赵合似乎也颇为中意，只是觉得有点薄。 “羊毛衫总比平常的毛衣要保暖些，这个价格也很实惠。” 店员一番话逐渐说服了赵合，何况那种酒红色显得成熟而高级，他想象自家老婆穿上应该不错。 不知为什么，他脸上浮出一丝怅惘，说：“红色好，红色好。” 然后付了钱。 贺千橙长舒一口气，终于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赵合又问：“那个你说的口红……也，有没有便宜的，小一点没关系。” “口红哪有小的……” 贺千橙正想反驳，忽然眼前闪过一个商标。 这是一个品质不错，价格却十分亲民的牌子，一支口红，最便宜的只要十块钱，用料也没有什么不安全成分。 这个名叫“雅”的牌子，贺千橙倒也在大一时试水用过，朋友网上买的，倒是不错，可是太便宜，后来嫌跌份儿便没有再关注。 她之前生活的城市，商店都嫌十块钱一支的口红利润太低，并不售卖。 这倒是她头一次看见实体店，这家店售卖各种较为平价的彩妆品牌，看着挺靠谱。 “买一支？” 千橙挑了一个日常的豆沙色，和唇色比较接近，但涂上后，觉不出涂了口红，却能显出人的气色好了几分。 “好，好。” 赵合自然没什么话说，满意付了钱，又小心翼翼将其包好，放在衣服袋子内。 “诶呀，会不会不合身啊？” 贺千橙看见衣服才想起来，刚才赵合过于果断，居然都没有看看标签码。 “我老婆，身材应该比你大一码。” 千橙忙翻开衣领，叫道：“那不行，这个是小码的。” 赵合见外头天色逐渐有点暗了，忙说：“那我去换货，你们先去外头买米肠？” 贺千橙想了想，正好自己也没逛集市，便道：“可以，我把码数告诉你。” 她回忆自己看过的赵合手机里的照片，估摸着大码应该刚刚好。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出发。 虽说已经夕阳西下，薄薄的一层光将每个角落镀上一层浅橙，但集市上的摊贩似乎打算卖点力气，趁着这快要收摊的时节，再大赚一笔，因此各个反而分外卖力地吆喝。“热乎乎的烤红薯烤玉米呵！” “新鲜水果，便宜卖咯！” “米肠啊，买两斤送一斤！” “……” 贺千橙本来饶有兴致听着，她倒觉得，听听这些吆喝，仿佛是能补充些是市井之间的烟火气息，听着，人心里也热热闹闹起来，有种俗气的快乐。 可齐年目标明确，雷厉风行，一把就拉着她去寻找那个卖米肠的摊子。 可惜人流太急，卖主太多，他们穿了两圈也未找到。 第五十二章 路边小吃 贺千橙拿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吸了几下，指了个方向，说：“应该在那边。” “你是……狗鼻子吗？” 贺千橙挥手打掉他震惊着伸过来的手，道：“不过是比你们这些凡人略灵敏一点。” 两个人都笑了，齐年跟着她过去，果然发现了卖米肠的人。 倒是有趣，卖货的人居然是个小孩儿。 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面前放着个大喇叭，正一遍一遍重复着买两斤送一斤的吆喝。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贺千橙一边好奇地挑拣米肠，一边问。 她倒是吃过这种本地特产，可成为菜肴之前的半成品，她却是第一次见。 外皮看起来黑乎乎的，里头一颗一颗热闹得拥挤着，应该就是米粒吧，外观平平无奇，煮在火锅里却会吸饱汁水，入口香甜。 小朋友上身一件宽松长袖，下面感觉是条校裤，说起话来声音脆生生的：“我爸赶着有事先走了，要买啥，和我说就行。” 那小模样，神气十足，颇有一副当家做主的架势。 “好呀，”贺千橙有意逗他：“要不然买一斤送一斤呗，早卖完你们早回去呀。” 她看着这孩子有趣，故意瞎说一通。 小朋友歪头想了一会儿，胖乎乎的脸蛋埋下去，又抬起来，道：“那可不行，买一斤送半斤可以。” “哈哈哈。” 千橙无聊的行为到此结束，因为齐年已经白了她一眼，开始挑选。 “就两斤送一斤。” “我帮您。” 小孩很快利利索索装好了三斤米肠，听见齐年和身边人说：“守林屋人多，一两顿就吃完了。” 他脸上带点兴奋：“叔叔就是白山的守林员？” “呃……是啊。” 齐年明显没想到这小孩耳朵这么尖。 “我也想去白山工作！” 他兴奋大叫，然后麻利地装好了一碗米肠递过来。 “这是我们中午煮了吃的，给你们一碗尝尝，我爸手艺可好了。” 贺千橙没想到齐年还捡了这么个粉丝，她正好也饿了，忙笑着接过去，道：“那你加油好好学习哦。” “你……” 齐年根本来不及拦她，只好无语。 贺千橙吃了一块儿，果然美味，又趁着齐年付钱时，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她平时和男人们一起工作，早不拿自己当个异性看，这次又是想着齐年吃了米肠，本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应该回去就不会说她冒失了，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却没想到这动作在外人看来，有点暧昧。 小朋友笑嘻嘻看她，什么都没说，可却看得贺千橙有点脸红。 她连忙转个话题，也算是解了齐年的尴尬：“你这个米肠煮的真不错，” 这是实话，上次吃米肠还是芳姨煮的，已经觉得很美味了，而这家老爸做得，居然丝毫不输，而且口味偏辣，更和贺千橙口味。 她咽下一块，继续说：“下回，你们就可以一边卖小吃一边卖米肠呀，生意说不定更好。” 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东西实在太好吃，这个铁公鸡居然也掏钱买了三斤米肠，声称要拿回去给芳姨吃，其实还不是等着芳姨做给自己吃。 小朋友思考她提案那会儿，贺千橙已经拉着齐年挤了出来。 “这边好多小吃哦。” 她的眼睛早被晃得迷离，估计是太久逛街了，看见个小吃街都能这么兴奋。 齐年看了眼手机，居然说：“赵合说毛衣还得去仓库取货，估计还要一会儿，你想吃就吃吧。” 贺千橙好久没听齐年说出这么纵容的话，忽然又觉得不对，自己是被这厮管太久，管出斯德哥尔摩了吗？ 不过，美食当前，该吃就吃。 贺千橙本来就饿了，何况这里的各种香味撩拨着她。 “买一份烤冷面吧。” 她热切期待着，等在摊主旁边，看大叔熟练地将冷面煎得焦焦脆脆的，然后打入一个鸡蛋，再塞些蔬菜和火腿。 最后浇上带点甜辣的酱汁。 “这县城集市，小吃摊也真是实惠。” 千橙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品尝两下，愉快地说道。 “这里物价低，又不收什么门面费，大家只是偶尔来摆个摊，自然不会很贵。” 难得齐年愿意搭理他，贺千橙立马颠颠儿地捧上剩下的半碗烤冷面。 “给你吃。” “我不吃。” 齐年向来高冷，自然拒绝。 贺千橙据理力争：“难得来一次赶集，肯定多尝几种比较好啦，每人一半，不是皆大欢喜嘛。” “走了这么久，你难道不饿？” 齐年正想说“不饿”，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贺千橙得意地一笑，顺理成章把碗递了过来。 她非常满意自己的大计，两个人分吃，今天肯定能尝遍场子里感兴趣的种类。 但还是太天真了，白山这片美食众多，而且各家都是自制的，均有不同风味。 一碗豆腐汤，一颗酸菜煎饺，一杯炖梨汁，一锅涮肚，一份烤豆皮，都能吸引贺千橙久久留连。 终于吃到实在吃不下了，贺千橙倒是还记着给齐年买了一袋新鲜出炉的烤鸡架，晃晃悠悠地和齐年一起走了回去。 看着千橙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齐年骂了句“吃货”，却还是默默吃着一个烤饼，嘴角微微上扬。 女生，倒是种有趣而可爱的生物呢。 “谢谢你今天陪我逛街啦。” 贺千橙笑吟吟对着他说道。 齐年忙移开目光，道：“谁说你陪你逛街，我可是来买米肠的。” “是是是，”千橙似乎心情不错，根本不和他争辩，说：“主要是，这段日子都没有这种娱乐活动，好像也没什么心思。” 齐年沉默，他在想，这个姑娘看起来很习惯乡间的生活，可她真的能长久地离开都市吗，恐怕要打一个问号了。 毕竟，人家二十多年的根基都打在那样的大都市里，他很明白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好恶，除非从前的生活足够令其失望，或者此处有更大更好的吸引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姑娘时，总是不自觉多出一份担忧，奇怪，又不是人家哥哥，怎么对着她，总是有点想带着她往前走的妄想呢。 第五十三章 船新口味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赵合那台车边上，见合子右手正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毛衣的礼盒，左手伸到兜里去掏钥匙。 “我来。” 贺千橙忙走过去，接了那个礼盒，掂量两下，然后笑道：“嫂子看见这个礼物，肯定会很高兴的。” “嗯。” 赵合只是略显拘束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要不然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会。” 贺千橙忽然心情舒畅得想开车，反正她和同事出来时，也时不时开几次。 赵合也没推辞，他今天早起又开车，之后一直在同饲料批发市场的人斗智斗勇，现在的确显出一点疲态。 于是，贺千橙愉快地在驾驶位落座，齐年声称怕她找不到路，干脆坐在了副驾驶。 “先送你回山上，是右拐吧？” 贺千橙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然后问齐年。 齐年的驻守地就在附近，贺千橙回养殖场也正好顺路，自然而然一并带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居然没开车？” “借给朋友了，他今天要去接女朋友。” 齐年答得干脆，贺千橙则歪了歪嘴角：“那你真是运气不错，幸好是遇见我们了。” “对了，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女朋友？”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贺千橙对于齐年越来越少了从前那种两看相厌的感觉，也逐渐能把他当个朋友，希望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吧。 况且，齐年这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甚至第一印象给贺千橙的是阴沉，阴沉到，彼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货是一枚典型的运动系帅哥外型，诶，真是白瞎了。 可帅哥一晃也快两年了，好像真没看见他带哪个女生出现过。 甚至不曾提起。 果然，这次齐年又说：“我们这种工作，哪里有时间。” 贺千橙来了兴致：“你们平常守在白山，到底具体干些什么呀。” “有空你可以来看看啊，我们也招志愿者，不过……” “不过什么？” “不收费，不过规定志愿活动结束后要写一篇一千字的高质量体验反馈文章，山区管理处会发到网上。” “妈呀，还要高质量。” 贺千橙摸着下巴嘟囔：“一千字倒是怎么都凑的齐。” “那你写过没？” “当然。” 贺千橙狡黠地笑了，笑得很隐蔽，她已经决定回去以后要查出来，拜读一下。 “嗯……那你想在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贺千橙都不知道自己要问这干啥，可能是车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后头赵合的打鼾声，让她忽然觉得有点无趣。 “唔，命中注定的那种吧，不管我在哪儿，她都能把我找到的。” 贺千橙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这个问题，还以为又会如从前一般，随意忽悠两句不让问什么的呢。 “呵呵。” 但对于他这个略显魔幻的回答，贺千橙不置可否。 “难怪，就是你不用去寻，她自己会找上门来对把。” 千橙半带嘲讽地说，借着停车的工夫看身边人一眼，说道。 对方虽然没有回答，可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行了，你到了。” 贺千橙对他这个回答极其无语，礼貌地把他请下了车。 * “什么鬼。” 自个儿回河屋的途中，贺千橙还在嘀咕。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还不如直接搪塞过去呢。 千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亲近感，瞬间消失殆尽。 “怎么啦，生气了？” 赵合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小声问道。 这么一段对话，想来赵合也明白他们二人并非情侣关系了。 “其实小齐这人，”赵合抿抿嘴，似乎是在斟酌语言。 “其实他这人挺实在的，说这种话不一定就是逗你什么的。” “你说，他是真心在等一个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人？” “啊？” 赵合没反应过来，只是慢慢地说：“小齐好像也不是本地人，总觉得来白山，似乎是在追求一种有点特别的生活。” “不然，听说他在老家好像能过上很舒服的生活。” 贺千橙在心里暗道，那我在蓉城的生活，也比现在舒服呀，挣得也多，还没那么累。 可她大约明白了赵合的意思，也觉得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赵合似乎还不放弃撮合她俩。 可想一想，真能和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相伴，应该是很美好的事情吧。 只是她，应该不大相信了。 一路颠簸，终于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回到了养殖场。 次日，赵大年便领着千橙去栏舍给狍子试吃饲料。 “营养再好，价格再合适，也得这群小崽子乐意吃啊。” 赵师傅呵呵笑着，又撒了一些在食槽了。 狍子们看起来挺喜欢这个味道，贺千橙终于知道赵合为什么要弄那么一大包样品回来了。 “蛋白质补得好，毛皮就长得油亮，”赵大年边喂边说：“对了，考考你，错了归你做晚餐。” 贺千橙全身肌肉绷紧，近来赵师傅考她的题，一考一个准，她每次基本上都只能认栽。 “现在，给我分一下受孕和未受孕的母狍子。” “哈？” 贺千橙彻底傻住，半天才挠着头说：“大哥，现在秋天还不到，就算了怀孕了也不显哪。” 她又定睛看看眼前这群母狍，这这这……肚子看起来都一样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果不其然，进入赵师傅愉快解答时间。 “刚说补蛋白质是为了皮毛对吧，夏季是他们换毛的时间，而受孕的母狍换毛要晚一些，而且过程更慢。” “这样一来，已经受孕的母狍皮毛就会更薄，更滑，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贺千橙尝试着走近了些，又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几只母狍，发现果然有些不一样。 “行啊，晚上我做饭，给你们尝试一下新口味的米肠。” 她飞快地拿了那三斤米肠，冲进了厨房。 当天晚上。 “大姐，你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哪。” 众同事怨声载道。 “我想尝试一下新口味啊，就加了点糖，加了点番茄……” “怎么，挺好吃的呀。” 贺千橙还拿勺子舀了一口试味，眼神真诚地说。 “拜托，你以后就按照常规做法，那些新鲜玩意儿我们吃不惯。” 芳姨笑着打圆场：“他们都累了一天，爱吃些下饭的，口味重的，辣点儿都没关系，你这种像零食一样，估计不合胃口。” 贺千橙道：“你们不吃，我自己吃好了。” 她抱着那只大碗，无聊地看着星空想，不知道齐年是怎么做的呢？ 第五十四章 聚散浮萍 过些日子，河屋这片儿逐渐热闹起来。 贺千橙初来的时候，早就见过赵师傅养殖场的广阔山野，但说来惭愧，至今还未完全走一圈。 主要是赵大年原本圈下这块地，也是为了尝试半散养，而所需准备工作较多，有些事情还得摸索着办，因而近期才算是勉强养了起来。 贺千橙之前因为各种原因没怎么参加，本来也是建筑工作较多，她并不合适，也就挨到这会儿才有机会去看看。 半散养，顾名思义，就是区别于圈养，给狍子白天的一些时间段，可以在类似野外的环境自由奔跑。 当然，这样一来，不但养殖户需要耗费巨大的资金来建设散养区域，而且也需要更多的人负责放牧员的工作。 千橙之前创业，隐约听说过这种模式，可总觉得是财大气粗的老板才能考虑的，没想到能在河屋遇见。 今天起了个大早，吃完饭，帮着芳姨洗好了碗，贺千橙就咬着笔杆子，看着众人在庭院里忙碌。 “野外场地差不多弄好了，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说话的人大名廖可，是这批员工里年龄同贺千橙较为接近的，和她也比较聊的来。 “合子哥不去？” 千橙有点奇怪，往常有这种新鲜热闹事，赵合可一般都不会错过。 “他说要留在仓库清理交接，就不去了。” “交接？” 贺千橙不由自主地朝着仓库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有什么好交接的，他又不休长假。” 赵合向来认真负责，很是靠谱，否则，赵大年也不会给他那样多的责任与权利，大家都觉得，赵师傅完全是把合子哥当做下一代接班人在培养着。 所以赵合各项事务，多多少少都懂一些，这次新场试用，他居然不来？ “我听老板说，好像合子哥要走了……” 廖可抓抓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走？是什么意思？” 贺千橙从没听赵合说过自己要离开，走？走去哪里？ 他不是一直希望在这儿长久地干下去，说是攒点儿钱，等孩子工作了，累了就休息，还能干的话，自己也要开一个养殖场。 不然，他学得那样费力，何苦难为自己呢。 见廖可那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一捋头发，问：“你几点出发？” “估计半小时以后吧。” “好。” 贺千橙同廖可约定好了时间，虽然期待，可更加奇怪赵合的异常行为。 看看腕表，时间还来得及，她想去问问。 仓库里，赵合正在领着一个新来的小伙计清理物资。 “这是子实类的饲料，把玉米和小麦的数量记一下……” “矿物质类一般放在这一块儿，你看，这个骨粉和石粉……” 千橙等着他把事情交代完，那小伙计喊了声“小贺姐”，然后埋头开始在表格上写写画画。 “有时间吗？” 贺千橙见赵合虽然看起来挺自然，可明显不如往日那般有兴致，便小声问了一句。 走到门口，日头正好照在赵合的脸上，明明是初升的朝阳，可不知为何，反而明显映出合子脸上的憔悴。 他虽然是带笑的，可眉间隐约显出浅浅的一个川字来。 贺千橙忽然开始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赵合的笑容好像没有那样频繁了，她居然没有注意到。 他们不是朋友吗，若是对方有什么烦心事，即使极力遮掩……她也该察觉到一点吧，何况自己还向来在场子里以细腻的女性自居，还说什么作为女性，就要发挥自己的性格优势云云。 可连自己的同事兼朋友都没有注意到，何其羞惭。 她再看一眼庭院里热闹的人裙，终于问：“怎么……突然就要辞工了？” 赵合摸摸头，头一句话是：“对不住啊，没先和你说过，我……也是突然决定的。” “没关系，”贺千橙茫然道：“可为什么呢？” 赵合几乎是她留在此工作的一个标杆，赵大年经验丰富，又颇有资产，算是个她无法企及的目标。 而合子哥不一样，是她看起来跳一跳能摘到的苹果，好学，懂得人情世故，人缘好，热爱工作，每天看起来都很愉快的样子。 有人说，刚进入一个行业时，跟着的师傅和工作环境，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这个人对于工作的价值观和判断。 这话不假，否则对于那些刚刚工作的人，公司为什么一定会小心选择人员来带呢。 赵合声音有点喑哑，但终于开口了：“我要回老家去。” “去开养殖场？” 千橙想，功夫还没学到家，现在会不会太着急，最主要的是，赵合的钱应该不够呀。 “不不不，找份时间松一点的工作，或者就不做了。” 贺千橙的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什么情况？ “哦对了，你挑的毛衣很好看，媳妇很喜欢，她还擦了那只口红……” 赵合忽然说起这个，声音还带了点哽咽。 千橙的脑中一个闪电，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些关于赵合老婆身体不太好的传闻，说是一般养殖场的工，妻子若是不用照顾小孩，常常会来帮忙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可赵合家的就没怎么来过，也未曾多住。 难道说…… 千橙结结巴巴道：“嫂子……” 赵合似乎也不愿再隐瞒，道：“她最近病又重了些，我想回去照顾，也能多陪陪……” 贺千橙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命运稍微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将个人本来美好顺遂的生活摧毁。 在她小的时候，每个老师都会要求学生读一本书，叫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若是去问问同龄人，几乎没人没写过这本书的观后感。 吐槽了好多年，就这么一本小说，为什么非得逼着学生去读？ 可她现在似乎懂了一点点，每个人都会承担自己或大或小的困难，这些命运的挫折有时毫无道理，也并不看人下菜碟。 可，只有自己心里有了力量，才能扛过去。 贺千橙想，赵合一定是心中有股劲儿的，赵师傅也会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 她只是默默地锤了锤合子的肩膀，算是鼓励。 第五十五章 跑马看狍 “行了行了，你快去外头吧，看小廖都等不及了。” 还真是，廖可他们几个早就在门口集合，最后一人正朝着贺千橙招手。 千橙不敢耽搁，又握了握赵合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粗糙，可给人一种十足的可靠感觉，想来，他是可以支撑身边人的。 等贺千橙拎着包，快步赶到门口时，隐约听见几声嘶鸣。 什么情况，这里哪来的马鸣声？ 千橙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循着廖可热闹嗓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她在河屋这段日子，可没落下锻炼，一路奔跑，发现前面居然真有几匹马。 “快来，分你一匹。” 廖可看见她，兴奋大叫。 廖可属于那种典型的阳光型，似乎时时刻刻都是很高兴的模样，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头发蓬松而乌黑，身材瘦却不弱，听说也是迷倒了他们那边不少小姑娘的。 千橙知道这个，是因为他刚来时，早有同乡的人和他开玩笑，说他没机会霍霍家那边的小姑娘了。 廖可那时还朝着千橙挤眉弄眼的，因而她对这个新人印象深刻。 不过做久了，千橙发现，廖可似乎是真心喜欢这种与动物相伴的生活，也常给狍子拍些照片什么的，仿佛这是他家小宠物一般。 她很赞赏这家伙身上那一点童稚与天真，与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总是能获得很多乐趣。 见廖可递过马的缰绳给她，贺千橙忙摆手：“我不会呀，只在马场骑过几圈玩的。” 廖可与同伴对一个眼神，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你一直不会，以后要巡视狍群怎么办？” “什么，必须要骑马巡视？” 千橙惊呆了，她还以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貌，如今只存在于记忆之中呢。 廖可又憋着笑，说：“对啊对啊，不然，老赵租的地界儿那么大，你想跑死自己呀？” 千橙听了，犹犹豫豫上了马。 没想到，抓住缰绳的那一刻，记忆复苏，她忽然发现自己能稍微灵活地掌控胯下这匹黑马，还挺愉快。 再往前走了一段，本来，廖可怕真出什么问题，一直跟在后头盯着贺千橙，结果看着看着，嘴巴都张成了o型。 “你确定这是……不怎么会骑？” 千橙正随意拨转马头，时而疾驰，时而停止，好像还是在挺不耐烦地等着廖可呢。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吧。” 贺千橙假装谦虚。 “没想到骑马比开车好玩儿多了，以后都让我巡视吧。” 千橙自告奋勇，但廖可却失声笑了：“你以为咱们真的用这么原始的手段啊，不过是隔壁马场的几匹，老板允许咱们带出来跑跑。” “什么？” “可你之前不是说……” 得，千橙现在知道自己被耍了，果然望山跑马都是梦幻呀。 “哼，我先走了。” 她扔下一句，便催马快走。 其实只是假装生气，如今她自觉心境平和，生活满意，连怒气都少了几分。 既然难得有免费的好马，为什么不尽情畅快的疾驰呢。 她嘴角上扬，随着马身上下起伏，忽然就看见了一大片旷野。 狍子喜欢生活的环境比较复杂，山地，平野，甚至浅湖，较为丰富多样的环境能毕竟大程度上的适应狍子的喜好，它们可以隐藏，跳跃，四处觅食，自由行走。 眼前就是这样的地方，山边衔接的一处带有湖水的平原，看起来水草丰茂，绿意盎然。 还未来得及感受这极目楚天舒的惬意，贺千橙就发现，湖边有一群一群的狍子在嘻戏。 和其他常见的动物不太相同，狍子跳跃时完全不需要助跑，几乎是旱地拔葱，又让人想到武当绝学纵云梯。 他们周边检查栅栏情况已经耽搁了太久，此刻已然到了下午，落日余晖洒在湖面，金灿灿的，狍子的面目有些看不清晰，却能看见它们一排一排地跳跃着，若是配上一点动感的音乐，简直可以做成踩点视频了。 贺千橙看得开心，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拿出手机录像。 正看得开心，廖可他们几个也赶了上来。 风从远处吹来，似乎夹着不知名的歌谣，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逆着光，看见狍子在水边成群结队，或行，或停，或饮水，或玩闹，贺千橙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见的一副画面，白鹤于洞庭之畔舒展双翅。 这样的场景，看见自由的动物，人们的心中很难不会也舒展起来。 所谓人与自然的和谐，或许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吧，互不打扰，却能看见对方的美好。 “附近的栅栏都检查了一遍，近期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廖可又用马鞭指一下远处的狍群：“暂时不会给它们找牧羊人来指挥，先让这些小家伙熟悉熟悉环境。” 贺千橙点头，她知道，前些日子，自从这片散养地周围栅栏建好以后，赵大年就已经放了一批狍子进来熟悉环境，其中还包括她的红烧肉。 这些基本上是年轻力壮的刚成年狍子，比较能适应环境。 现在看来，它们对于环境适应得还不错。 “今天也晚了，正好明天可以开始训练领头狍。” 廖可说完这句，也就带着众人回去了。 千橙嘀咕：“还不是念着芳姨今晚要做红烧肉呢。” 廖可怪叫一声，忽然扬鞭打了贺千橙的黑马一下。 马受了惊，谁知道千橙正好抓不住缰绳，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劈成两半，当空一个空气炮就重重打在自己腰部。 廖可忙帮她拉住，看这姑娘眉头紧锁，居然还渗出几滴汗来，只有后悔不不迭。 “对对对对不起，我没想到它那么敏感……” 贺千橙痛得不想和他理论，心想自己来了养殖场，怎么老是多灾多难。 但或许也是自己胆子太大了吧，又是去帮狍子拉架，又是要骑马炫技什么的。 诶，真是作不得呀。 第五十六章 牧场奇遇 虽然腰痛，可如今也没有别的交通工具，让她自己走回去，肯定太阳早都落山了。 白山这块儿一向冷得早，尤其是到了晚上，虽然还是夏秋之交，可贺千橙如今出门已经需要备一件外套了。 所以……她宁可骑马。 自己控马肯定是有困难了，她牵着马，茫然四顾，还时不时揉着腰。 这样的行为，似乎极大了刺激到了廖可，他看起来很是内疚，摸摸后脑勺，道：“要不然，和我骑这一匹？” 千橙看了看四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自得其乐的她，倒是有点享受起来这段路程。 虽然骑马略有颠簸，但廖可似乎特意放慢了速度，十分注意身后人的平衡。 也因为速度太慢，他们逐渐被前头几人落下。 贺千橙缓慢回头，见落日余晖也被落在身后，照得背上暖融融的。 她有点浪漫地想起，武侠小说里男女主角这样子策马天涯，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廖可倒是意外地没说话，只能听见马蹄达达踏在土地上，扬起一丝青草的芬芳。 “刚才……对不起了。” 廖可等周围人都走远，声音低低地道歉。 “没事，我知道你就是好玩嘛。” 贺千橙真的没怎么生气，她从来和这几个男生都打闹随意，只是这次廖可可能一下子闹过了。 “要是我马术精奇，根本不会着了道哈哈。” 千橙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她知道，若是过于娇气，或许这些同事就很难再和自己打成一片。 既然选择这样的工作，她就不能让别人太在意自己的性别。 如今，贺千橙算是明白了。 那时决定要做这一行，霞姐为什么那样的不放心。 就好像在这里工作，只要她愿意，自然可以拈轻怕重，可那样，是不是一种浪费时间呢，霞姐倒是觉得，若是不愿意全身心去做，还不如劝她会蓉城。 廖可并不知道她在想这些，内疚折磨着他，而身后这姑娘的乐观大方，反而增添了几分那种在心里的情绪。 仿佛是心里有一只小小的猫咪，正一下一下地揪着自己的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起了化学反应，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感觉自己恢复状态良好的贺千橙，又兴致勃勃要去看他们训练狍子。 散养狍，自然不是往野外环境一丢便好，连野生动物园驯化老虎熊猫，还得一步一步教着它们觅食和避祸呢。 而现在这几代狍子，本就是野生驯化而来，况且不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它们早都在模仿父母的行为方式。 所以它们倒是一被放出去就能自己找食儿，廖可他们需要刻意训练的，主要是狍子的集群和听话。 “这怎么训练啊？” 贺千橙打马在一处废弃的田垄经过，经过上次意外之后，她反倒是对于骑马兴趣更大了。 赵师傅这次也来了，队伍声势浩大地进入了牧场。 不过，赵大年并没有立刻直接回答她，而是问：“你知道我们打算采用的方式叫什么吗？” 哟，想考她了。 这题要是前几天问，贺千橙或许还一头雾水，或许会回答“不就是放养散养吗”。 不过，今天可算是问着了，为了软磨硬泡让廖可带她出来玩，贺千橙把赵大年珍藏的那些资料可好好翻了翻。 “唔……” 有其师必有其徒，贺千橙先是假装苦苦思索，等赵师傅的脸上挂上一点讥讽的准备笑容，才假装吞吞吐吐地说：“让我想想，除了最常见的圈养，还有半散放养殖。” 说出这个词时，贺千橙感觉赵师傅的表情，简直像是想要为她打勾加十分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好笑，又憋住，继续说。 “半散放，基本上就是把狍子扔在牧场里了，定期补充饲料和水，时不时检查一下它们状态。” 前头跑得快的几人也逐渐停下来，似乎想听听贺同学随机答题情况如何。 “这样的状态下，狍子也是半野生的，虽然自由自在，但不太好控制，疫苗不好打，而到了收茸的时节，也会比较麻烦。” 赵师傅微笑点头。 千橙仿佛受了鼓励，继续说：“所以我猜，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放牧养殖。” “也就是圈养与放牧结合，既让它们在外头活动，但也不能脱离人的控制，间隔还要回栏舍去。” “好，不错。” 赵师傅就这么一句话，不过，千橙却觉得简直如同得了盛赞。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训练狍群。” 赵大年接着对众人道：“一条鞭，或者满天星，都可以试一下，再定夺。” 惭愧惭愧，后面这句话，贺千橙就不太懂了，这似乎不是资料上面有的知识。 总而言之，应该就是不同的队形吧。 “还得选领头的狍子呀。” 廖可喊道。 千橙正想问领头狍的事情，忽然看见前头一群狍子朝她颠颠儿的跑过来。 “怎么回事，完了完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跑，开玩笑，这群狍子要是奔过来，还不是随意把她碾得稀碎。 “别慌，你看那是谁？” 廖可却拦住她。 贺千橙回头，发现一只狍子当先跃出，然后飞快地跑到自己的马身边。 它先是狐疑地嗅了嗅这匹黑马，然后热情地舔了一下贺千橙的手。 最近，马场的马算是借给赵师傅了，听说等他订的轻便小型车队到了才会要回去。 贺千橙也是借着这段时间好好过了一把骑马的瘾，虽然技术算不上炉火纯青，可也算是操纵自如，绝不会产生上次那般的失误了。 她的黑马避让一下，贺千橙却惊喜地叫出声：“红烧肉！” 第五十七章 躲躲闪闪 一段时间不见，红烧肉已经长大，神奇十足地领着身后一群青年狍子，正睁大眼睛，鼻子上的白色绒毛在风中一动一动，十分可爱。 “长这么帅了。” 贺千橙摸它一把，愉快地说。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大叫：“红烧肉不就可以做领狍吗？” 赵师傅笑了，他摇头。 “为什么呀，你看它多有号召力。” 千橙还在极力推荐，却的确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领头狍只能是青年母狍啊。” 只需要点到为止，贺千橙自然知道，公狍发情时，有多么不受控制。 “本来，领狍就要选择对人乖顺听话的，等需要时，用些好吃的引一下头头，狍群自然会乖乖跟过来。” 千橙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可惜红烧肉这么亲近人，不能堪此重任。 “我们去那边看看。” 等人散开，廖可过来找她：“那块儿有好几群呢。” 千橙看着跟着狍子们远去的红烧肉发愣，有种自家孩子出门远航的错觉。 说起来，廖可对她最近真的有点好过头了。 反正，自从把贺千橙接回来以后，廖可就一直对她照顾有佳，每日送些好吃的，或者帮她做点重活。 贺千橙本来腰上有伤，恢复期倒是的确不太适合做这些活儿。 可，时间久了，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 有天，等廖可又给她带了一包薯片以后，贺千橙鼓起勇气叫住他。 “廖可，你等下。” “怎么啦？” 廖可最近倒是常找她说话，不过每次都是说些哪个东西好吃呀，哪只狍子不听话的，似乎每次都没什么重点。 “那个……” 贺千橙想了想，觉得心中的疑惑还是得解决，她可不喜欢这种悬着吊着的感觉。 “你以后不用老给我东西和帮忙了，上次腰伤那事儿，我真没怎么往心里去的。” 她觉得自己讲得应该还算恰当，却没想到，廖可的耳朵腾一下就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次以后，就挺想照顾照顾你的。” 他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过于暧昧了。 可见贺千橙反应不大，居然想着干脆把话说明白好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你了……” 贺千橙眉毛一挑：“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她的脑袋其实也有点发懵，虽然一直怀疑着，可谁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板上钉钉。 本来只是想探探廖可的口风，谁知道这样一来，尴尬的倒是她了。 想来，自己同场里各人关系都不错，廖可也不是第一次见自己，怎么有这种感觉呢。 作为一个基本上对谈恋爱不抱什么幻想，又一心想把时间投入工作的老姑娘来说，贺千橙并不喜欢这种朋友变追求者的戏码。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会多一个男朋友，却会少一个好朋友。 何况，她也并不喜欢廖可。 “这样啊，”她努力搜寻着平常学得一点心理知识。 最近这些日子，晚上时间比较空闲，她远离城市，并没有什么娱乐。 因而也就托人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除了关于狍子养殖的以外，也有一些时兴的社科自然方面读本。 “我想……” 她慢慢地说：“这可能是一种补偿的心理吧，因为上次弄伤了我，你觉得愧疚，又没有开导自己，情感就这样变化了。” 贺千橙抬头，直视着廖可，说：“我现在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你还年轻，不要被一时的荷尔蒙迷惑。” 廖可瞪大眼睛看着她。 千橙心想，完了，人家肯定觉得我有毛病。 不过要是能换来廖可能平常待她，倒是不亏。 如果廖可一直如此，养殖场的人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可她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的计划，如此以来，关系若是处僵了，连带着还要影响赵大年他们工作。 她觉得不合适。 往后一段时间，廖可对她虽然不如往日热情，却也还算正常。 千橙庆幸自己处理得当，可也开始考虑后面的计划。 按照约定，她在赵大年这儿的工作即将到期，或许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 在这段时间，赵师傅尽力教她，而千橙自己也学了许多。 在实践中发现不足，然后补充，这本也是齐年给她提出的要求。 想一想，马上就可以回家了，还能找齐年拿回自己的戒指，贺千橙的心情不禁开阔几分。 最近，贺千橙主要负责给仍在圈内的狍子喂食，赵大年他们逐渐将一批狍子往外头送去尝试散养，而且也卖掉了一些抵资，因而需要她饲喂的并不像之前那样多。 一个人还算忙得过来，偶尔时间来不及，找个同事帮忙就好。 这天，她如常一般去仓库取了饲料，提着桶子走到大门口，却见芳姨正在腌着什么酸菜。 廖可搬着加固栏舍的木材经过，见她驻足，也停下看了看，似乎正想问什么，就听见芳姨道：“千橙，过来帮我一下。” 贺千橙答应一声，便放下桶子，进去帮忙。 白山的酸菜是一绝，而芳姨的更是绝上加绝。 千橙自从和廖可把话说开以后，发现这人有点不太搭理自己，也逐渐觉得和他说话有点尴尬。 不知廖可今日想同自己说什么，她忽然有点想躲，便借着芳姨的话头，答应一声，然后装作没看见廖可，直接进去厨房了。 本来想偷偷听一下廖可在外头的响动，却立马让芳姨吩咐了一大堆任务。 “你把这些白菜洗一下啊，然后……” 总之，等忙完，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贺千橙仿佛都能听见狍子们嗷嗷待哺的嚎叫，着急忙慌地拎着饲料过去了。 第五十八章 酒糟不香？ 今天贺千橙特意用了豆粉配上些上回芳姨酿酒剩下的酒糟，香气扑鼻，闻得千橙自己都有些醉心。 狍子们自然更加不能抵挡，闻见味儿，就立马凑到栏边的食槽来了。 “别急别急。” 贺千橙所提的桶子有点重，因此她在门口稍微歇了歇，这下可好，狍子更加躁动不安了。 本就为了帮芳姨腌菜而耽搁了时间，贺千橙再也不敢推迟这些小祖宗的进餐时间，连忙撸起袖子倒了一桶进入食槽。 圈养的这些狍子基本上都是按照年龄层次分开的，这一圈都是小家伙，吭哧吭哧吃得香甜，贺千橙看着，心里也很舒坦。 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没喂过小狍子的父母们，她继续从小车里倒了一桶，倾入了另一个稍大些的食槽。 “快吃吧快吃吧。” 这些成年狍子，昨天还刚从牧场回来，估计是跑累了，何况在牧场里找食儿哪有这里安逸。 千橙特意多倒了一些，成年狍子也一拥而上。 她站在旁边满意观看，看着看着，却逐渐皱起了眉头。 只见狍子原本热情十足地凑过去，但嚼了点儿，又闻了闻，好几只就瞬间显示出淡薄的兴趣来，剩下几只倒也入口，但缓慢而少量，显出一种明显的嫌弃。 “怎么回事，不喜欢酒糟？” 千橙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歪头观察一会儿，甚至抓起一小把饲料闻了闻，觉得……没什么问题呀。 还有点香呢。 “哼，还不如小家伙呢，这么挑食。” 不同的狍子，的确是会显示出某种挑剔了，或者有些香喷喷的饲料种类是大家都喜欢的，但，饲料的配比可不能只考虑这个方面。 价格，营养，都是更加重要的参考。 就好像小朋友爱吃方便面，可从来不会被允许天天吃。 贺千橙赌气似地想，不吃算了，干脆都饿着。 忙完了一圈，芳姨也找她去帮忙做饭，千橙便离开了。 之前腌的酸菜已经收拾妥当，芳姨做了个酸菜汆肉，正好炖上上一批屠宰的狍子，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 经过几个春去秋来，贺千橙早就不是娇小姐了，肩能抗手能提，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抱着那种无用的慈悲心。 作为养殖从业人员，她觉得，和狍子，应该是一种互相帮助的关系。 他们可以为这种动物提供更加广阔，更加舒适的环境，但相对的，对方也得接受相应的驯化和资源被利用，从而为养殖户带来辛勤工作所得。 理性，但不失温度。 “芳姨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贺千橙在餐桌边闲聊，顺便吐槽：“今天狍子有些不爱吃饭呢，真是不识货。” 亏得芳姨还辛辛苦苦把酒槽保留下来给她拌匀了。 大家哄笑一阵，也就散席了。 千橙帮着洗了碗，看没事，便打算回去睡午觉，起床了再去喂一次食儿。 等下午喂食，可把贺千橙的肺都气炸了。 红烧肉这一栏，居然把食槽都顶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红烧肉虽然没做领头，可也算是青年公狍中帅气而有威信的，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做下一代的狍中大王。 虽然都这么说，可贺千橙私心里居然有点不希望它做头头，或许是看到退位的老鸭汤太凄凉了吧。 为这事儿，廖可倒是曾经豪迈地评价过。 “大丈夫顶天立地，总要功成身退才是圆满的，一开始就没有追求怎么行。” 千橙那时候还笑他太年轻，现在却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如果就这么泯然众人，红烧肉自己也会不甘心吧。 那么她自己呢？ 说起来，也好些时候没和廖可说话了，不知他怎么想的。 当然，这都说远了，眼下，贺千橙依旧扶着栏杆站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瞪住红烧肉。 红烧肉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但看起来并不以为意，还挑衅似的提了食槽一脚。 “你你你！” 这下，千橙百分百确定，那个弄翻食槽的坏蛋是谁了。 “赵师傅！” 她一转身，就直冲冲地要去找老板理论。 这哪行，反了天了，赵师傅肯定有办法好好教育这厮。 还未走到办公室那边，就在路上的一处栏舍被赵师傅叫住了。 “千橙，你过来一下。” 赵大年的语气带一点严肃，和平常很不同。 千橙也被感染，不敢再造次说什么红烧肉造反的事情，只是垂着手溜过去，仿佛古时候被太后点了名字的小宫女。 “怎么？” “你看。” 贺千橙跟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正是她早上喂的那一窝小狍子，因她还没喂到这一区，这是下午刚看见。 刚看见就吓了一跳，只见上午还生龙活虎抢食儿的小狍们，此刻都缩在墙角，看见人来，它们开始挣扎。 千橙看着其中最小的一只，名叫鸡蛋仔的，急急喘出几口气，站起来想走，却开始痉挛。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未看见过狍子这副模样，实在骇人，只是结结巴巴问道。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赵大年正凑近了些，观察一只小狍，说：“肯定是病了。” “病了？” 可会这么多狍子同时病吗，贺千橙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也进去察看。 “等一下，小心是传染病。” 赵大年拦住她。 千橙听见这个推论，忍不住吓得站住，可看见小家伙哆哆嗦嗦的模样又实在心疼，口中楠楠道：“怎么会是传染病呢？” 赵师傅看向她，面沉似水：“今天，或者说，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啊……” 贺千橙茫然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亮光，那是外头的日光，她忽然想起来什么。 对啊，刚才还在愤愤不平呢。 “红烧肉不肯吃饲料，还把食槽踢翻了。” “今天新加了酒槽，我还想着会不会是不喜欢这个口味。” “对了，而且早上，那些大狍好像兴趣也不高的样子。” “……” 赵师傅沉默，贺千橙忙和他一起去了隔壁几间房。 还真是，那里的成年狍也有点萎靡不振，看来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可状态比小狍好太多了。 难道真是食物有问题？ 第五十九章 半夜查访 千橙虽然合约快到期了，可她明白，在这一行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坏了自己的口碑，毕竟，以后还打算自立门户呢。 在这最后一段时间，老板明显是减了工作量的，只要她负责小群狍子的饲料和水，已经很是照顾了。 可，就这么一点点事情，她居然都做不好。 内疚，和惶恐，使她嗫嚅着说道：“所以，是不是酒槽放太久了？” 变质的食物，人吃了会生病，动物也一样。 酒槽若是发霉，其中一些真菌极有可能损害动物身体机能，这些基本知识贺千橙是知道的。 “不会。” 赵大年十分肯定地说，贺千橙奇怪地看着他。 “如果是饲料变质，不会这么严重，我想……应该是中毒。” “什么?” 贺千橙惊叫失声。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 “应该是饲料里掺了什么，你看，年长的狍子不愿意吃，那是因为它们自有一套识别的方法。” 千橙想，原来狍子还会挑着好坏吃？ “但小家伙可能分辨不出，又或者太饿了顾不得那么多，也就吃了。” “所以，小的狍子才会倒了那么多？” 不知何时，其他几个同事已经围了过来。 有经验丰富的老人，和赵大年一同检查了剩余的饲料。 好一阵子，然后他站起身说：“里头有农药，应该是有机磷中毒。” 所有人都看着贺千橙。 “不，不是我啊。” 千橙觉得自己简直像后宫里什么娇弱贵妃身边的宫女，人家一但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也要跟着遭误会。 赵师傅正在忙着去察看狍子，回头道：“没说是你往饲料里加了东西，快来帮我。” 千橙和大伙儿忙了好久，才算是把病了的狍子搬好，又按着赵大年的吩咐，请了附近畜牧站的兽医过来。 本来兽医基本上专攻普通的牲畜类型，什么牛啊，鸡鸭一类的。 不过白山这边颇有几家养狍子的，加上赵师傅懂得很多，他们先注射了对症药物，然后逐渐找到了合适的特效药解毒。 其实和人有点相似，对环境做了清洗之后，也需要给狍子灌注大量的催吐剂，洗胃药等等。 令其吐泻之后，在注射强心类药物，配合镇定剂，便于操作。 幸好兽医和师傅对于中毒类型的判断得当，他们很快拿来了特效解毒剂，总算是挽回了不少损失。 刚治好的狍子还是很虚弱，贺千橙便时常去照料。 虽然救治还算及时，狍子基本上吃得不多，可还是有几只幼狍丢了性命。 这样的狍子自然只能特殊掩埋，无法售卖。 千橙这几天跟着大伙儿照料，善后，也十分内疚。 若是她再有经验一点，若是那天没有换饲料的种类，或许，或许就能避免了。 虽然大家似乎没有过多的怀疑自己，可贺千橙时时刻刻都在想，到底是哪来的毒药？ 无论怎么想，那些农药也不会意外地掉进饲料了吧。 何况他们这个养殖场，根本不需要采购农药。 既然不是她自己，那么肯定有个人偷偷在饲料里做了手脚。 会是谁呢？ “有机磷……” 她半夜想这个事情，想得觉也睡不好。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干脆起来找找。 往哪儿找，其实她也没主意，只是从宿舍一路走过去。 其实农药那股子味道还是有点辨识度的，要不是那天饲料里酒槽的味道太浓，或许她自己就能闻出异样。 可仔细想想，那个作祟的人，会不会正是看上了这个时机呢？ 说起来，请芳姨酿酒，好像就是廖可建议的。 他是不是早知道贺千橙有天会用酒糟做饲料？ 缓缓走入库房，她翻拣了好一阵子，终于在角落的一处木架之下，找到了小半瓶农药。 难道是廖可因为她的拒绝而生出恨意，特意想栽赃自己？ 不对，廖可没有那么蠢，他或许早就猜到赵大年不会分不清黑白而冤枉千橙，可无论怎么说，贺千橙是负责饲料的人，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赵师傅或许表面上依旧和和气气，可心中已然对她有一点不信任了。 这正是他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不是吗？ 上次廖可去集市采购，已经有段时间了，本来，买点家里紧缺的东西先暂存在仓库，倒也平常。 可……他真的早就开始规划此事了吗？ 贺千橙逐渐感觉到一股寒意，本来因翻找劳碌和紧张出的汗，被门缝透进来的一股风吹得凉飕飕的，格外难受。 门嘎吱一声响，贺千橙猛然发现，黑黢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她的后背瞬间湿了。 明明已经快半夜了，大家都在休息，贺千橙甚至还能听见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噜声。 还有谁会半夜来仓库呢？ “千橙。” 来人说话了，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可贺千橙十分熟悉这个声音。 廖可。 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独自出来找线索了。 “呃……检查一下……” 她结结巴巴地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外移，仿佛多在这个四面封闭，仅留了一个门的地方呆一秒，都是煎熬。 “检查什么，我帮你看看。” 廖可的声音干涩，贺千橙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继续往外走，也不答话。 廖可却大步走了进来，两个人在仓库里隔得极近，近得贺千橙都能听见廖可一呼一吸的声音。 “啊！” 忽然，廖可大叫一声。 千橙绷紧的神经简直要崩溃，连忙往外快步走，眼睛却盯着廖可。 廖可没有像她料想的那样出来追逐，却蹲下身子。 千橙隐约听见他说：“我买的农药怎么被打开了！” 她也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正好撞上迎面一个来人。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本来都当做自己逃过一劫的。 刚要叫，才发现眼前是赵大年。 赵师傅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地说：“你们在吵什么啊。” 第六十章 自作多情 “诶呀，可吓死我了。” 什么死不死的，赵师傅看不惯这些年轻人时不时就把死挂在嘴边，顺口骂道。 千橙观察他神色，见他似乎是被吵醒了，略有点烦闷，于是伸手指向身后：“呃……廖可……嗯……” 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怎么啦?是你大晚上翻东西吵死了好吗，还想赖我？” 千橙被这声音吓得又是一抖，她发现自己堪称外强中干，真到了紧张的时候，怂得谁都比不上。 在她背后说话的人自然就是廖可了。 他揉揉自己的头发，看起来蓬松而柔软，千橙忽然发现廖可最近似乎消瘦一点，倒是显出一种刚毅的帅气来。 她似乎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人了。 廖可道：“你怎么不找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别吵我。” 说完，同赵大年打个招呼，也就走了。 “等一下。” 贺千橙放回肚子里的心又被提起来，别呀，他在这儿，自己如何同老板说下毒这事儿呢。 廖可：“啊？” 赵大年想了想，道：“千橙，你是不是在查狍子中毒的事情？” 搞什么鬼啊。 千橙在心里骂，明面上只能笑嘻嘻：“呃……我怕有什么隐患吗。” 说到“隐患”二字，她加重了语气。 赵师傅却好像没听懂似的，道：“你晚上去仓库，是发现了什么嘛？” 千橙恨得只想跺脚，这人怎么看不懂眼色了。 不过，她也豁出去了，反正老大在这儿，谅廖可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我……我在仓库找到了下在狍子饲料里头的农药。” 贺千橙打算单纯陈述事实，反正赵师傅这么经验丰富，他自会有判断。 “啊！我就说有人偷了买的那瓶！！！” 廖可看起来倒是比她还激动，贺千橙虽然低着头，却偏着偷偷看廖可。 他这反应是真是假？ 可从往日贺千橙对于此人的了解来看，廖可年纪还轻她几岁，经历简单，平常生活也简单，不像是能有如此城府的人。 千橙有几分相信他不知道这件事了。 赵师傅也进入仓库察看，随后摸了摸下巴：“最近，有没有碰见什么可疑的人？” 廖可摸了半天脑袋，好像终于睡醒了，道：“买回来那天，是有个不认识的人在门口转悠，还问我这农药哪买的，又说想买咱们场子的狍，后来却没看见人了。” 贺千橙心惊，她居然完全没注意到。 是否逐渐变得有些不信任他人了呢？ 经历过一些事情，明白自己的幼稚无知，可这种戒备若是过了头，就会像自己一般，逐渐不再相信他人。 就好像这次的事情，她认为养殖场平时没有外人，自然而然就怀疑起了自己人。 赵大年居然好像看出了她想法似的，轻轻摇头，这才回头问廖可：“是不是身材不高，光头，有点胖？” “啊！师傅你怎么知道，哦对了，光头不知道，他戴个棒球帽呢。” “您是不是有怀疑的人？” 贺千橙忙问，听这意思，赵大年似乎是认识这人，就差把名字说出来了。 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印象。 “或许是雪杉养殖场的杜老板，他最近老想收购咱们，之前也……” 这个杜老板，贺千橙只听过，未见过其人。 听说是外地过来投资的大老板，总想把这镇上的养殖场都收入麾下，本来挺顺利的，没想到在赵师傅这儿碰了钉子。 后来没听见什么风声，千橙还以为两相无事，没想到人家却还有后招。 “那估计就是我去弄酸菜的时候，被那个什么杜老板派得人下了毒。” 贺千橙虽然后悔，但也十分愤怒，怎么会有这种人。 难怪救治小狍的时候，那人还闻风而来，说是慰问送药，其实还不是偷偷估价。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咱们明天去报警。” 赵师傅却摇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何况又没有监控录像，你怎么证明人家投了毒。” “何况，咱们的经济损失也不一定够立案的。” “人家做这种事，自然也考虑到各种方面，让你即使猜到了，也做不了什么。” 廖可却不服：“那就这么放过他了，反正我要去报警。” 赵师傅默许了他，然后对千橙道：“以后要小心，或许我们也该考虑安个监控，又或者找人负责看门。” 贺千橙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前途未定，也没有什么精力也找杜老板麻烦了。 次日，她正收拾东西，却看见廖可神神秘秘地走进来。 “有什么事?” 她虽然不再怀疑廖可，可依旧与他相处有点不自然。 “千橙，上次你说的那些……” “我……” “等我先说完，我觉得很有道理。” 哈？贺千橙想，我说啥了，怎么就很有道理？ 但她只是停下来手上的家务，继续听他说：“没想到，真能找到一个和我最合适的女孩，我现在觉得幸福极了。” 贺千橙还没来得及回味他的话，就看见眼前一花，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姑娘飘进来，甜甜地笑着。 这姑娘皮肤不算白，但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即使女生也会喜欢这样的体型。 “女朋友好漂亮呀。” 贺千橙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不然呢，这也太突然了吧。 不过，就这么一句，倒也让廖可和他家小妹红了脸。 等寒暄过后，廖可捧出一个礼盒，道：“就那天，我找你，本来想问问离职礼物你想要什么的，后来小荷帮我挑了，看你喜不喜欢。” 千橙打开盒子，是一条精致的手链，亮闪闪的，细小可爱。 “喜欢喜欢。” 她摩挲着手链的纹路，忍不住感慨。 这小子之前还说……没想到…… 不过，还是祝福他吧。 第六十一章 真是麻烦 帮千橙把箱子搬出门后，廖可和他的小女朋友就被人招呼走了。 听说廖可还真去告状了，虽然的确没有什么证据，可大家都对那个所谓的好心人杜老板起了几分提防的心思。 贺千橙本来还不太肯定赵师傅的猜测，可见到杜老板找上门来威胁廖可以后，心里便给这人贴进了黑名单。 廖可还挺得意这事儿，说起来时，小女朋友一脸崇拜。 千橙笑着看他们走远，忽然不知所谓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真的挺奇怪的，虽然不喜欢，可人家突然转了方向，怎么还有点不舍呢。 或许是这些日子相处的，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情感吧。 就像现在，虽然大家已经聚了一餐同她告别，可总归是有点不舍得。 但，工作还是得继续，她只是在走出宿舍时，挨个儿和经过的人打招呼。 没有想象中众人出来想送的场面，也是，又不是演电视剧，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连赵师傅都正好有事出去了，只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注意安全，期待腾飞。” 所以，比起昨晚吃饭时的热闹喧天，如今的场面倒是有点冷清了。 聚也聚了，告别也告了，她还奢望什么呢？ 赵合走时，说不定也是这样有点惆怅的情绪吧。 她拖着行李箱，恋恋不舍走出大门，看着身后的养殖场，依旧是一派繁忙。 有赵师傅的带领，他们这些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并不需要瞻前顾后，即使出了问题，也有老板解决。 这样的工作，忙碌而充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可一出此门，从此安定是路人。 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呢。 这么想着，忽然有股子冲动，好想跑回去，好想求赵师傅再收留她工作，好像同这些熟悉的同事再多呆些时日…… 刚转身，她就停住了。 回去干什么呢，不是早就计划好，学成后要考虑自立门户吗，何况早就说好了六个月合约。 赵师傅早就倾囊相授，再回去，她又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工人。 不是说普通工人不好，可她，千里迢迢从蓉城而来，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想走这条路。 何况，她是真的想做出点什么成绩来的。 怎能刚刚出了窝，又再次缩回自己的安全壳里面？ 她不能。 否则，这一切，就不值得了。 深呼吸，贺千橙想起了自己来时的初衷。 她得逼自己一把，这些都是她熟悉的，总要尝试些更多，更大的圈子，更广阔的世界，才是对的。 就像红烧肉，刚从栏舍出去时，它也曾经彳亍，也曾不敢跑向那广阔的牧场。 可现在呢？ 想起红烧肉，她又回身往前走。 坚定地往前走。 不过……这个时候，要搭班车去县里，好像还得等半个小时呢…… 正自考虑着，忽然听见一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 “喂，走不走，你怎么在门口磨蹭这么久？” 贺千橙抬头，带着点欣喜和惊讶。 “齐年？” 对啊，会这样对她说话的，不就是齐年吗。 认识时间久了，她逐渐发现，这人属于典型的窝里横，对生人客气，礼貌周到，可对于熟悉的人，或者说，划入自己舒适区的人，则说话就不怎么客气了。 就像现在，这个人嘴上嫌她磨蹭，其实还不是早早就过来预备接她。 “哇塞，来接我，多谢多谢。” 千橙在一瞬间制订了对付这种人的方针，干脆忽略他的语气，直接做惊喜状。 “还不是老赵跟我说你今天合约到期，” 他顿了顿，又说：“况且，咱们打了赌的，我可得来亲眼看看。” “这种事情很容易好吗，”贺千橙一副“不要太小看人”的表情，道：“不过是在人家那里打工，我完全可以搞定。” 她还颇为搞笑地放下箱子，做了个表示强壮的动作。 齐年无声地笑了，顺手去提箱子放上车，又道：“不到最后一分，一秒，都不能算完成赌约。” 贺千橙骂了句“小心眼”，吐吐舌头，又想起前几天的毒物事件，那个时候，自己好像也有点想逃的。 “对了，”贺千橙跳上车，自从来了白山，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做副驾驶，似乎是因为可以饱览路边的风景。 白山这边，城区很少，即使有，也如她第一次来那般，能透过马路看见城外的群山。 更多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看着路边黄灿灿的秋叶林，和暖融融的夕阳。 “又是秋天了呀。” 她感慨，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身边准备发车的齐年伸出手，掌心摊开朝上。 “干嘛？” 齐年看她掌心什么都没有，皱眉问道。 贺千橙不说话。 齐年扭头，就打算直接发车了。 嘿，还真是他的个人风格。 千橙忙拦着，把手往前伸了伸，道：“我的戒指呢。” 齐年好像半天才想起来，千橙才不信这人会真的忘记，齐年在她心中比谁都可靠，也比谁都能记事儿。 “先回去再说。” “不，现在就要。” 千橙不依不饶。 要不然认识这个人这么久，她简直要怀疑齐年是不是想趁乱昧下这个宝石戒指了。 “没带。” “啊啊啊啊。” 千橙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她想，齐年为什么理亏时也这么硬气。 如此厚脸皮，自己可得学着点。 她才不相信齐年是没带，就是不想给她！ “喜欢自己去买一个呀。” 贺姓受气包敦敦坐在位置上，抱着手臂。 不过说起来，齐年倒是的确对她那枚戒指，体现出了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简直不像个直男。 虽然那戒指是很好看啦，可齐年拿着，又有什么用呢。 第六十二章 不觉山暮 “该不会是想拿给哪个女生去献宝吧。” 这种想法甫一出现，贺千橙就感觉胸口有股无名火在燃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生气。 也不知是齐年想把她戒指拿走更生气，还是…… 千橙大有一副抗争到底的架势，终于，等他们等红灯时，齐年瞟了他一眼。 她就等着这一眼呢，立马如同被按了开关一般，转头看向窗外。 “哼。” 然后，听见齐年说：“给你可以，和我去做两天山林志愿者。” “什么呢！” 千橙想，什么叫做坐地起价，奸商！ 但她答应了。 对啊，我就答应了，反正眼下也没什么急事，反正去山林支援听起来也很有趣的样子，反正后头说不定齐年会因为愧疚帮她介绍点生意什么的…… 复杂的考虑在一秒钟内完成。 “好。” 千橙的根据地依旧在拾壹旅社，好久没回来，小灵也未见着，霞姐也出去开会了，看着店内一如往昔文艺的陈设，总有点物是人非的意思。 幸好霞姐早就帮她说好了，贺千橙将行李放入一处无人的员工房，同去前台那个戴着副银边眼睛的长发姑娘打了招呼，也就走了出来。 “这儿总让我想起初来白山那时候呢。” 千橙回头看，墙角有只小猫，也不知道是哪只旅社御用流浪猫的后代。 “哼，那时候还挺能打的。” 齐年的话一下子打碎了千橙暖烘烘，粉扑扑的少女梦。 “你说什么……” 贺千橙的小拳头攥紧，当然，在齐年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在赵师傅那儿有没有好好锻炼，巡山人可是很累的。” “不怕不怕。” 她笑着摆手，开玩笑，她早就不是那个柔弱女生了好嘛。 齐年看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走吧。” 依然是那辆小皮卡，齐年开着它，在不同黄色，绿色，层次混杂的山道里穿行。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随着日头西斜，贺千橙也发现山间阴影重重。 而像齐年这样的巡山人，大部分日子都得孤独得住在林中，不知每次看着日落，是何感想。 昏黄的光线透过参天的树林透进来，齐年咳嗽一声：“白山像这样的守林点共有十个，分布各处。” “我主要负责珊卓这块儿，覆盖范围很大，平常要多注意点儿。” 千橙听着，忽然想，守林的收入想来不高，何况齐年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别在意钱的人，他如此辛苦，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问：“对了，那我今晚睡哪儿？” “同事休长假了，你可以住他房间。” “哦。” 想一想，居然要和齐年两个人独自住在这样广阔的山林里，每日看着林中各类珍贵的动物，似乎与李白期望的“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暗暗相和。 贺千橙忽然红了红脸，齐年正在专心开车，天色本就昏黄了许多，再加上光被树枝所阻隔，更加看不清楚前路。 他只能努力看着山路前进方向，幸而平常跑得多，还算熟悉，只要小心动物或者其他路障就行。 也是因为这个，齐年没发现贺千橙居然自己想得脸红了。 不过，以他的个性，或许也并不会说些什么。 可不管说不说，贺千橙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眼看着小木屋快到了，她只好劝慰自己，估计是风景太好，这样的生活听起来过于令人浮想联翩，她才想岔了路吧。 再说，谁都行，和她坐看云起的人，怎么都不会是身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呀。 等到达了小木屋，夜色已然沉沉，蔚蓝的天幕柔软地包裹住茂密森林，白山的树依旧这么高大挺拔，仿佛可以只插入天际，千橙甚至幻想，若是沿着树干一直向上，是不是真的能触到那一袭华美的天鹅绒。 真到了家门口，齐年看起来却有点拘束，他搓了搓手，拿钥匙开门。 等千橙进去，便把钥匙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道：“灯在这里，厕所在里面，我房间在隔壁。” 贺千橙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好笑：“怕什么？” “没有，你不着急洗漱吗？” 千橙看齐年明显是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要厚着脸皮给自己行为找理由的模样，实在有点好笑。 “没人一起赏，实在可惜了这景色。” 这倒是心里话，她一直在尘土与计算里生活，虽然实在且充实，可真的有点怀念从前那些风花雪月。 齐年看起来对她毫无兴趣，甚至说，似乎对女性都没什么兴趣。 这倒是越是激发了她的兴致，很奇怪，也不知道是女性的一种敌退我进的策略，亦或是某种无聊的恶作剧心理，又或者让她觉得安全，可以尽情把对方当做朋友。 “来来来，我这儿有好茶。” 她查看了房间，觉得尚算满意，本来，又不是住什么山间别墅，千橙也非来旅游的，并不打算挑挑拣拣。 等走出来，她搬了两把椅子，又回去忙活。 齐年似乎想走，可动了动脚，最终还是没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底忽然有点柔软，也有点期待。 这个姑娘，在他眼中娇气又能力缺缺，没想到靠着一股劲儿走到了现在。 就像当初她跟着林畅去林业大学时，自己总觉得她会一去不回的。 没想到…… 他们，可能真的能成为好朋友吧，可能是那种互相嫌弃的朋友？ 齐年想到这里，嘴角没绷住，弯了一弯。 这一点小表情，给端着杯子出来的贺千橙刚好看见，她立马一脸‘我逮到你了“的笑容，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坐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然后苦着脸递过来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忘记自己没带茶叶，喝点牛奶凑合一下吧。” 第六十三章 幽人未眠 她当然知道，这里松风阵阵，林叶莎莎，配一杯清茗最是合适，可堪自己没带…… 虽然一杯奶粉冲泡的玩意儿有点不搭，可……反正齐年也不会挑剔，境界什么的……自在心中嘛。 齐年倒是不做声了，只是低头喝着牛奶。 “诶，” 千橙斜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是想着早点喝完早点回去睡觉吧？” 齐年刚想解释什么，结果呛了一口，大声咳嗽起来。 千橙哈哈大笑，她走过去，拍着齐年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别激动。”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虫儿，鸟儿，不知名的兽类，似乎都恰好在这一瞬不再出声。 千橙看着齐年，他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反射着当空的星星，那一瞬间格外好看。 她连忙移开视线，说：“看风景多好看。” “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贺千橙想了半天，终于搜罗出这么一句诗。 “古人真是厉害，我可就只会说，这个好啊，那个漂亮什么的。” “能背也很不错，再说，你也挺可以的了。” 贺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齐年狗嘴里吐出的象牙，她忙靠近一点，把耳朵做作地凑过去，说：“再说一遍呗。” “睡觉了。” 齐年一口喝完牛奶，站起身，走了。 走了…… “切，怎么这么害羞。” 贺千橙故意说得声音很大，非得对方听见。 最近她发现齐年对她评价略有上升，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得意起来，总是忍不住逗逗这人。 “睡觉睡觉。” 不管了，齐大总管还说明天早上七点要出门呢，她不早睡可不行。 次日清晨，贺千橙倒是起得挺早。 约莫六点，外头不知什么鸟就开始唱歌，唱得一声响过一声。 千橙醒了，就想起了齐年的嘲笑脸，于是开始飞速穿衣服。 山中清晨要冷过外头许多，她遵照齐队长的吩咐，最后把防风衣裹在外头。 这件衣服自然是齐年的，他倒是细致，知道千橙或许不太愿意穿一个陌生人的衣服。 本来，就连齐年的，千橙也是拒绝的，可早上起床，洗好脸再打开房门，简直了。 都说夜凉如水，可这早上的空气，居然都如冻过一般。 她一边回去乖乖裹好齐年的外套，一边碎碎念：“难怪说下半夜比上半夜凉，冷冷冷冷……” 齐年的衣服意外地没有汗味，她总以为，这种天天跑来跑去的直男，衣服或许不会如何清新。 不但没有怪味，甚至有股子雪松的味道。 她很喜欢这种气味，甚至买过此类香水。 可齐年怎么看都不是会喷香水的人，这件衣服陪伴他巡山，或许在不经意间也落了几点木质香味。 何况齐年这人其实是爱干净的，倒也对得起他那副相貌。 “走？” 听见衣服主人在外头召唤，贺千橙忽然兴奋起来，蹦哒着出去了。 “诶，你说……” 巡山当然没法开车，她跟在齐年的后面，找寻山里较为好走的道路。 嘴上也不停：“你说，要是可以不断体验不同工作的生活，肯定很有趣。” “有趣？” 听起来，齐年对她的想法不屑一顾：“门门通，门门不精。” “诶，你这个人，我说的是幻想，幻想，懂不懂。” 齐年根本不跟她争，只说：“巡山要一天，很累，劝你少说几句，积攒体力。” “老娘体力无限。” 随后，千橙就像故意似的，把话一堆一堆地捧出来，吵得齐年只想捂耳朵。 “这蘑菇能吃吗？” “看，那儿是不是有只野鸡？” “哇，这树得长了多少年哇……” …… 齐年只想捂耳朵。 幸好，等到了下午，这位队友终于累了，也渴了，呼哧呼哧边走边喘气。 巡山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可真的做起来却也很杂乱。 “看到地上垃圾要捡拾起来。” “我们又不是清洁工，为什么……” 齐年都懒得和她争辩，因为他逐渐发现，女人有时只是为了争辩而争辩，毫无理由和逻辑。 还有，看见不按游道行走的游客，也得劝回去，这后果，千橙可是自己体会过的。 还有在山里头乱扔火源的，吸烟的…… 千橙觉得，自己就像是街边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训导大妈，每次都要苦口婆心地说着，做着。 齐年也有几个巡逻点，多是容易出事故，或者发生火灾的，每天也都要绕过去看一遍。 “诶呀，一天下来，别说野生动物，小松鼠我都没见着。” 晚上的贺千橙累得几乎瘫痪，抱怨道。 “你以为守林子是迪士尼拍公主哪，一招手，森林里大小动物都过来了。” 贺千橙没来得及体会此人语气中的讽刺，倒是先被这个比喻逗笑了：“你还知道迪士尼公主？” “怎么啦，偶尔不小心看到的，不行吗？” “诶我就好奇了，”千橙收起外套，歪头看着这人：“从来没听你说过来白山之前的事情，你不是本地人吧?” “有什么好说的。” 齐年的神色不自然起来。 “切，该不会是什么家境贫寒，读了几年书后渐觉社会复杂，于是回归山林？” 千橙瞎猜。 “对啊，像你说的，隐居，不行吗？” “可以可以，大隐隐于市小影隐于野嘛。” 千橙愉快地拍着衣服上的灰尘，说。 “如果遇见盗猎的人，那也是危险万分的。” 齐年忽然叹口气，似乎想回答她之前的疑问：“我们从前有个同事，老大哥，就是给盗猎分子一枪打死了。” “什么？” 盗猎，这种词汇，基本上只存在于贺千橙的想象之中。 即使说，她从事的工作，和野生动物有那么一些关系，也从未想过会距离自己多么近。 在她的概念里，盗猎什么的，就是电影里的坏蛋，是金钱至上的规则破坏者。 可她从未想过，会与此有联系。 “行了行了，这就怕了？” 没等贺千橙反驳，齐年就一把抓起门上挂着的毛巾，说：“明天带你去深一点的山区，说不定能碰见什么动物。” 说完就走了。 千橙看着他的背影，齐年不是那种超级壮实的身材，可走起步来，却很有力，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今天……他是不是也特意带她去了一些“安全”的地方？ 千橙听着外头的风声，却越想越睡不着觉了。 第六十四章 荆溪惊喜 次日醒来，就颇费些力气了。 都怪昨夜没睡好，哦不，应该怪风儿太吵。 齐年一看她那对熊猫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醒了没？今天还去不去？” 得，往日熟悉的讽刺青年又回来了。 千橙咬着牙：“当然去，谁不去谁是孙子。” 完了，自从工作环境里女性越来越少，她好像有点说话走向了奇怪的趋势，反正是妈见打的那种…… 昨夜下了一场雨，早晨感觉又凉了几分。 贺千橙带好干粮——三个大馒头，就出发了。 每天早上七点进山，而晚上最早也得七点出来。 照模样过了一天，贺千橙自然也知道了大概的时间表。 越是清楚，却越是有些佩服齐年这群人了。 比这轻松，报酬丰厚的工作，外头也有很多。 他们并不产生实际效益，每月收入均靠着政府和山区拨款，自然不会很多，也没有什么做多挣得多的情况。 或许，这一群人，或是本地山民，愿意守护在此，也不需要离家太远，环境也好。 又或许是像齐年这样的少数派，只是因为一些自身喜好的因素，而忽略经济的影响，愿意孤独守在此。 其实，齐年这些年已经算出来比较勤快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厌倦呢？ 千橙想到这里，忽然面向齐年，一本正经地问：“我可以采访你一个问题吗？” 齐年刚捡起一段树枝，头也不抬：“说。” “就是呢……” “你为什么来白山工作，能不能分享一下？” 眼看着齐年马上要找话拒绝回答，千橙忙又说：“就当是给我这个没工作的迷茫人员一点参考？” 居然有用，齐年闭上嘴，似乎是想了想，脚下不停，却终于说道：“只有这里，才需要我。” “哈？” 千橙惊呆，这算什么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职场遭遇了什么挫折，诶呀，我跟你说，逃避不是办法……” 齐年看起来并没有再听她絮叨，只是继续往前。 正好一条小溪拦住了去路。 “踩这几块石头。” 他只扔下一句，便熟练地过去了。 贺千橙当然发现这不是昨天走过的路，想来巡山员负责的地区过于广阔，他们也是有选择性的规划路线。 “算了，不说就不说。” 千橙嘟囔着，然后十分狼狈地跃了两三块石头，却在最后一块踟蹰。 清晨霜露浓重，而石头上也湿滑，甚至生出一点点青苔。 她踩着不稳，又见那块石头太远，不免有点担心。 “别怕。” 齐年说着，又走回来两步，朝她伸出手。 哼，还不算他良心泯灭。 千橙想着，就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齐年的手好热，甚至有点烫了，反而显得她的手冰凉。 好不容易跃过去，齐年似乎也感觉到她手的温度异常，皱了一下眉头。 千橙还沉醉在他的手心温度，却没想到一下子被放了手。 紧接着，一双手套递过来。 “我的，不嫌弃就带着吧。” 是那种运动的露趾手套，方便而暖和。 白山的秋，比别处寒冷一些，尤其是在这样湿润的清晨。 她默默接过，带上了，觉得倒是不错。 此刻回头，才有了心思赏景。 清溪，碎石，头顶只余鸟啼和翠树红叶。 白山并不是处处植遍了红叶的，比如，此处，枫树并不算多，只是零零落落散在松林中。 并不如天池畔那种热闹景象。 可依旧是美的。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这是王维的山中深秋，如今成了她的。 “累归累，可白山里头的风景是真的好呀。” 千橙感慨。 尤其是跟着齐年深入腹地，虽然之前来旅行时的景色已经很美，可这里，仿佛是千百年来，无人惊扰的静谧安详之地。 好像一位只有传说，却足以引人浮想联翩的洛神。 “嘘。” 齐年非但没有赞同，反而制止她出声。 千橙刚想赌气说点什么，忽然看见对方伸手阻拦。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 约是什么东西，微微碾碎了落叶，发出的那种细微的咔嚓声。 贺千橙瞬间警觉，她偷偷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着腰，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齐年正看着前方，一张侧脸比平时更加严肃，眼角眉梢都绷着紧紧的。 他本来就是那种面部线条板正的，真的有几分刀削斧凿的感觉。 或许也是因为每日体力消耗大，他总是这么精瘦。 千橙回想，这个人似乎总是停不下来，即使作为守林员休班的日子，他也要去采购，去察看扶贫的情况，甚至……照看她自己。 不禁有点内疚。 齐年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有点奇怪，这姑娘吵嚷着要看动物，怎么真有了，却不看，而看着自己？ 他神经大条惯了，可即使这样，也渐渐觉得被姑娘盯着的侧脸逐渐有股灼烧感。 等烫得实在受不了，齐年只好冒险开口：“看前面。” 语气虽凶，但明显着急。 也不怎么大声。 贺千橙这才回神，念叨自己是不是接触的同龄男性太少，荷尔蒙无处安放？ 当然，不需要想这么多，因为她早发现了眼前的动物。 越过他们面前的灌木丛，这也是最好的天然屏障，之后便是两只……狍子？ 说起来，自己真是与狍子有缘。 初来白山，迷了路，便是见到狍子后，引来齐年获救。 而此次，不过来白山两天，居然可以看见难能可贵的物种，还是纯野生的。 这两只狍子自在舒畅地于林间觅食，时不时互相蹭一下鼻尖的白色绒毛，看起来一副恩爱有加的样子。 “看起来是一对情侣。” 千橙歪头道：“也不知道它们族群是不是也在附近？” “不会很远。” 齐年看起来对它们很熟悉，估计平常巡逻，也偶有见过。 “那……” “别，族群周围也有哨兵，一旦有风吹草动，它们就会立马离开。” 齐年连忙拦住：“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都说狍子逃跑后，可能会回头来看追逐者，千橙倒是没见过。 在养殖场里，都是亲近的人类，它们并不多害怕。 可野外的狍子，看起来却又有些不同，可它们如此安乐，让人不忍心打扰。 千橙默默看了许久，也就和齐年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重整旗鼓 这天回来，已经很晚了。 等齐年穿了背心出来接水，贺千橙惊讶地发现，他两肩处皆有淤痕。 “这是什么？” 她问道，差点就要上手去摸了。 忽然想到，虽然认定人家是兄弟了，可毕竟男女有别，不好不好。 “大小姐，”齐年根本不知道她想歪了，只说：“巡山的包袱四十多斤，每天背着，还不得有痕迹？” “我觉得还好啊……” 贺千橙的声音戛然而止，当然还好啦，齐年肯定不会给她标配的包袱背。 “难怪看你包袱里好像什么都有的样子。” “辛苦辛苦。” 贺千橙笑着去拍齐年的肩膀，被他一闪躲开。 “休息吧，明天送你回拾壹。” “啊……” 千橙低声嚎叫，体验别人的工作总归是有意思一些的，何况真正辛苦的部分，齐年也不至于真的给她去体会。 倒是有种假期旅行结束的感觉，又回到那个一事无成的自己，又要考虑未来了。 真是失落。 “怎么了，还不想回去？” 没等千橙答话，他的损人功底再次展现：“别想了，你达不到我们这边的身体素质标准。” “你你你……” 千橙朝他挥舞拳头：“小心你明早起来，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小溪里浸凉水，身边还有几只猛兽虎视眈眈。” 她自认为形容刻画入木三分，齐年却只是轻飘飘一句：“守山，穿什么睡衣。” 贺千橙做了个晕倒的表情，就去睡觉了。 “晚安！” 她可是礼貌的孩子，再生气也不会忘记恶狠狠扔出一句聊天结束客套话的。 齐年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走路时略显笨重，像一头小棕熊，刚刚断奶的那种，忍不住笑了。 逗这个姑娘，就是挺好玩的呢。 等第二天回程的车上，千橙终于得到了自己的戒指。 “幸好你没逼本姑娘亲自动手抢，否则就太难看了。” 她摸摸宝石的切割面，钝钝的，却好像也被她擦得更亮了些。 “你说也是，一个大男人，对玉石什么的依依不舍干啥。” “说完了吗。” 齐年只有这一句，看来是不打算聊这件事了。 她将戒指重新穿着绳子挂在脖子上，看着层林尽染，忽然重重叹口气。 叹完，发现齐年根本不搭理自己。 又叹一口气。 “什么事。” 齐年终于说话了，千橙一喜，然后说：“回了拾壹，又不知道接下来干嘛了呀。” “路是你的，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去问谁？” 贺千橙就等他这一句，长久的相处，她发现对齐年这种人，说话就得简单明快，直接为上策。 “我想了一下，听说县里有大学生创业扶持基金呀。” “你是大学生？” “当然啦？” 贺千橙无法忍受他语气中的质疑，立马回敬。 “不是，我是说，那个好像得应届毕业生才行。” 齐年忙说，顺手打了个方向盘，避过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车。 山路中行车，蜿蜒而下，路不宽，最怕会车。 贺千橙也担心安全，乖乖闭了嘴。 “你想申请？” 终于，在曲曲折折出了白山之后，齐年重新拾起那个话题。 “对啊对啊，”贺千橙本来都晃得快睡着了，听见这句，又立马机械性清醒过来，马上说：“有什么硬性要求吗？” “我去问问，再联系。” “好的好的，反正我情况你都知道的。” 贺千橙努力扮演一个乖宝宝。 回了拾壹，霞姐也在，终于有了点熟悉的气息。 不过，她还是得交房费的，幸好在赵师傅那儿颇攒了点钱。 可即使开一个最小的养殖场，数目也有点不够，因此，她多方了解后，还是在考虑创业扶持的事情。 自然不能再向家里要求，上次听亲戚的奚落难道还不够？ 早上煮了银耳羹，给霞姐送了一碗，她坐在前台，默默无语地啜着甜丝丝，融着胶质的羹汤，随手翻看旅社资料。 那个眼镜小妹有事出去，她便帮着看看门。 正觉得百无聊赖，门口叮铃一响，小小黑也熟络地喵呜喵呜。 “您好？” 千橙的客气在拾壹那会儿就养成了习惯，却半天没看见人进门。 她觉得有点奇怪，跳下高凳子，走了出去。 “是你呀，有好消息？” 齐年正专心摸着小小黑的下巴，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待久了，身上或许有股子动物的气息，很是讨这些同类喜欢。 “算你运气好，最后一个名额，补贴百分之六十。” “耶耶耶！” 贺千橙这下是实实在在地蹦了起来，看她这么高兴，也笑了笑，说：“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养殖成功，当上大老板，迎娶白富美……” 她沾沾自喜地说。 齐年对她这种间歇性精神病看习惯了，摇摇头道：“先给小小黑吃点东西，看这家伙饿得。” “好嘞。” 她走进屋，取出一袋猫粮，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给食盒里都多倒了点儿。 千橙收了袋子，忽然想起厨房里的银耳羹还剩一小碗，她和霞姐都吃不下了，干脆做个顺水人情。 “给，这是你的。” “哟，你还会做汤？” “只要炖一下就好了好吗，”千橙气得牙咬咬，劈手来夺汤碗，却被齐年躲了过去。 “味道还行。” “哼。” 资金很快下来，贺千橙也基本上是听齐年说的情况。 因为这厮说要同她合伙，也心甘情愿代办了许多事情。 千橙乐得在家喝茶，连扶持的村干部都没见过，顺顺利利办好了执照。 “美哉，快哉。” 当然，齐年不会让她舒服太久，等资金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便扔给她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辆破车，说：“卢大爷家要换新车，这个便宜卖了，你就用这个去看场地吧。” 她按着齐年的吩咐，驱车到了当地一个养殖协会。 原以为会冷冷清清，没想到大厅里聚着几个中年人在吃饭，看见她来，也不起身，只是继续。 千橙知道，这几个应该都是做养殖的前辈，或许是看不上自己同他们抢饭吃？ 第六十六章 牛刀小试 她看看身边的齐年，这人似乎打算凭千橙决定，于是想着先等等。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那几个人终于吃完了饭。 主要是不光时间久，人家饭菜也香，和她早上那点麦片水可不能比。 “您好，请问何主管是哪位？” 她恭恭敬敬先问。 离她较远的一个老头儿回答：“我就是。” 这人出了声，千橙才发现，原来他并不老，只是长相有点沧桑。 何雄似乎是微微眯眼看了千橙一下，然后说：“就是你，想租场地？” “对。” 来之前，早就说好了，非特殊情况，都由合伙人千橙出马。 齐年声称是要锻炼锻炼她，贺千橙却嗤之以鼻，这家伙，就是嫌平时同这些人打交道太累，才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如今看来，果然不好对付。 本来，本区域的养殖就基本上成了体系，多来一个人，自然也多了一份竞争。 他们自然不可以阻止，可总会想着判断一下，这个新加入者到底靠不靠谱。 若是靠谱，自然可以共荣共利，若琪不行，趁早劝着打包走人，还可以少点麻烦。 千橙看着另外几个人也不时看过来两眼，就不自觉有点紧张起来。 她攥了攥拳头，感觉手心都是汗。 此刻，一个温暖的感觉从手腕传来，但一瞬即逝。 回头，看见齐年的眼神，似乎是他轻轻触碰自己的手背，那种感觉粗糙，却因为走得太快，引人无限留恋。 对啊，我怕啥，准备了这么久，总不是一张白纸，何况，还有他呢。 “对啊，请何主管您帮忙推荐呀？” 千橙立马给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可惜，何雄虽然被她笑得说话语气客气几分，但并不认为就可以蒙混过关。 “想挑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是简单地询问要求，其实，也是一道考题。 养殖是实体经济，必须脚踏实地，动物的适应环境不同，因此选择养殖地也显得尤为重要。 就好像商超要开在繁华的路口，而工厂则可以选择便宜的偏远地皮。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那边几个人也停了手里的动作，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贺千橙的笑话。 贺千橙并不着急，慢慢道：“简单来说，地势合适，排水好，通风，背风向阳。” “当然，我是希望尽量完美。” 千橙见饭桌边几个人都把脸转过来，补充一句。 当然了，谁不想要最好的，可也得人家有，有了还得价格合适呀。 若是价格太高，计算投产比不划算的话，自然也得壮士断腕。 “地势合适这个太宽泛了。” 何主管取出一张本地地图，说。 千橙边看地图边说：“地势太低的话，地下水位太高，可能会让狍子总是处于一种潮湿的环境，很容易引发大面积的疾病。” “太高当然也不行，不仅交通不便，而且咱们这边冬天太冷，寒风会更加容易侵袭，危害动物健康。” 她伸手划了几片区域：“依我看，这几个地方都不错。” “这里是城郊，据我所知，附近也没有什么工业区，交通水电都方便些。” “山区需要向阳，略微倾斜的区域，还要与夏季主风向垂直，我看……” 她笑了一下：“最好的那一块儿似乎已经被哪位前辈占了，真是好眼力。” 坐在饭桌东南角的一个人微笑点头。 “不知道何主管有什么建议吗？” 贺千橙表演完毕，乖乖退后。 后头，齐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对她一笑。 “不错啊，后生可畏。” “她去林业大学跟着林教授学习，还跟了赵师傅半年。” 齐年这时候仿佛才睡醒，开口替贺千橙背书。 “难怪，的确学了点东西。” 千橙知道，自己这点皮毛，比起面前一群老江湖来说，自然是嫩了点。 可，也足够了。 “行，那我们可以谈谈这块地的租金……” 何主管说话间，那几个吃饭的人已经出去了。 * 经过一番周折，贺千橙终于拿到了一块地。 有人合伙，有人资助，果然气象不同。 贺千橙看着眼前这么一大片，心里不免有点澎湃。 自然是没法跟赵师傅的巨大牧场相比，可她本就打算是做圈养的，千橙可不觉得自己有那样雄厚的资金和丰富的经验，能像赵大年那般大刀阔斧。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要开始建场了。 如今再回首当年第一次创业，也是太年轻了，总得在这个行业里闯一闯，可以少走些弯路，少摔跤一些。 “什么计划？” 齐年也叉腰看着自己的疆土，问。 在贺千橙看来，齐年或许也是在寻求某种转型。 即使他再喜欢山林中的工作，即使他做得再开心，可人终究会老，白马终究会跃过那状若年轮的时光间隙，到齐年跑不动的时候，他又该做些什么呢。 所以，贺千橙非常理解齐年的决定，总得给自己的未来，留一个nb。 就好像她自己，似乎永远心思不定，对很多事物感兴趣，什么都想试一试。 这么一想，她是不是还得感谢方舟那个渣男，令她跳出循规蹈矩，逐渐可以随心所欲追寻自己的生活？ 齐年一双漆黑的眸子还在自己身上，贺千橙环视四周，说：“先把围栏弄好，然后分区。” 这里原本有一点粗糙的外围，但日久年深，看起来也略有腐朽，何况房间也得再收拾收拾。 千橙最近干活已经麻利许多，又有齐年帮忙，终于把这里收拾出了个样子。 “分区主要是三部分，” 千橙走在场地的边沿，一边察看风向一边说：“职工生活，经营管理，还有生产核心。” 这些自然也是她跟着赵大年“偷师”的，赵师傅的养殖场虽然大，房间屋舍数不清楚，而配套也更健全，却无外不出乎这些基本构造。 “职工生活自然是要水电便利，生活环境好的位置，” 千橙指了一排房屋，又说：“生产区和废物处理的，要看风向来排列。” 第六十七章 招兵买马 齐年不说话，倒是对这个小妮子刮目相看：“一年以来，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放心吧，不会让你亏钱的。” 千橙扬眉答道。 “不需要什么林业大学的教授来帮着提点？” “什么？” 贺千橙奇怪地一抬头：“你说林畅？提他干嘛？” 齐年却立马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解释道：“我以为你要问问师傅们才能做决定呢。” 贺千橙不喜欢他这种异常，干脆不搭理。 但心里也犯嘀咕，好久没见过林畅了，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林畅对他母亲似乎极好，听说前些日子，母亲生病，他干脆停了工作回去看顾。 也因此，二人好久没联系过了。 “不说这个，你准备什么时候面试员工？” 齐年挥手扫了扫前额的几根碎发，似乎打算强行扭转话题。 “员工？” “什么鬼，你不是打算自己干所有活儿吧？” 齐年后退一步：“虽然我很强，可也干不完。” 千橙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雇人的事情。 她上次创业，因为心疼还要付工资，加上第一次养，所购的种苗不多，估摸着自己一个人能忙活过来。 可现在的她可不一样，明白了人工养殖的狍子并不能在市场上卖出什么特别高的价格，因此养狍要赚钱，必须走量。 贺千橙租地皮时，就规划好了一个比较大的养殖数目，因此，别说眼下的修缮和整理分区，就连后面每日的喂食喂水打扫卫生，她加上一个兼职的齐年也是忙不过来的。 倒也不是没考虑过招人的事情，可或许是自己从没做过面试官，总是有点怂的，也就一直拖着。 没想到齐年非但记着了，还早早把招人广告给贴了出去。 “会……会有人来吗？” 贺千橙既怕人来，更怕人不来。 自然，若是没人来应召，她和齐年的工作效率必定要受到影响，以后的工作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开展。 而若是真有人来，她可从未做过面试人家的事情，想想自己一念之间，或许就要决定一个年轻人的去留，谁知道会不会给对方造成打击。 反正，她那会儿找工作时，包括辞职以后来到白山，似乎都少有受挫的经历，去找份工作，却被拒之门外，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像那种感觉。 该有多打击人哪。 “要不然……你负责招人的面试？” 齐年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道：“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遇见没做过的事情，不要往后退嘛，而且，你是个姑娘，长得也算亲切……” 千橙直觉他后面肯定不是什么真诚地夸奖。 果然。 “被你拒绝，总归是心里没那么难受的。” “好啊，”贺千橙一挺胸，说：“那你就不管好赖？我这边要是确定了，可没得反悔的余地了。” 开玩笑，他们现在可是树立口碑的关键时期，这块儿地方不大，十里八乡的人多多少少有着沾亲带故，若是还没开张，就得了个溜员工的名号，今后怕是不好混。 齐年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忽然走近一步，一双眸子盯着贺千橙的眼睛。 千橙早就发现，齐年的眼睛，有些像黑豹，凌厉，微微带一点攻击性，却也是强者的象征。 她丝毫不怀疑齐年的心理素质比自己好得多，那是，一个人独守空山那么多年，心理素质不好，可不得变态了么？ 千橙发现自己被齐年看得有点局促，想好的俏皮话，话到嘴边，却溜走了。 齐年就这么盯了贺千橙一会儿，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只是声音低沉地说：“只要是你选的，肯定不会错。” 贺千橙活了小半辈子，还少有听见人对她说这么好听的话。 要是排除语境是招收养殖员工就更好了。 她无语地想，说不定能让老娘的感动值甚至荷尔蒙飙升一下。 “哦，那个……对了……”贺千橙突然想起来件事情，继续说：“基金会给我们帮忙资助，也得找时间去感谢一下吧。” 齐年却忽然避开她的目光：“不用，那个……我去过了。” “可……我这个老板都没有出现，会不会显得没诚意？” “你不懂，我去就够了。” 你才不懂，贺千橙恨恨地想，不过齐年不肯帮忙，她也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吃完饭，贺千橙就开始临时抱佛脚地研究面试技巧了。 说起来好笑，上次如此殚精竭虑，还是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没想到再来一次，居然身份掉了个。 此刻才发现，被面试者紧张，其实面试官也没有轻松多少。 既然是为了选拔适合的人，要做决定，自然要背担子。 贺千橙道理都懂，只好苦思冥想地挖掘从前公司人事的问话作风。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约是要了解对方之前的经历，掌握的技能，以及工作态度。 幸好齐年已经帮她订好了岗位，原本，养殖场的工作人员就不止是喂喂饲料的那种。 需要财会，生产工人，专业技术人员，甚至兽医，水电工等等。 千橙打算先来个最简单的配置，有了目标，面试倒是比想象中的更简单。 倒不是千橙有多能干，而是会来应征的，基本上也就是附近的人，信息比较透明。 一个大学生，学相关专业的，名叫孙科，在校考核都不错，贺千橙也就收下了。 还有个赵师傅介绍来的，叫做王经，说是这边离他家比较近，愿意过来。 贺千橙大约问了问，的确是个有经验的，眼里也有活儿，也就答应了。 电工和兽医她暂时打算先蹭附近的，反正也不是时常需要。 至于简单的注射疫苗什么的，她则打算自力更生。 厨房由住在附近的刘姐负责，而财会则由她自己做。 一来是能省下人工，二来她也不太放心陌生人。 养殖场的改装还未全部完成，贺千橙也想着趁机看看新进几位员工能力。 “这里不需要重新打地基，咱们就从狍舍开始。” 她一挥手，招走了刚吃好饭的几人。 第六十八章 公子见画 “狍舍采用三壁式，也就是砌起左右后三面，留下前头，做成明柱的形式。” 贺千橙把一张图纸拿给众人看。 “明柱用什么材料？” 孙科问。 这个专业出身的九五后虽然看着有点羸弱，可干活不惜力，而且说话做事直接干脆，很能揪住要点的感觉。 “用水泥，这样做出来的柱子光滑也耐用，如果是木质的，不但容易腐朽，而且狍子也会时不时去啃一口。” 大家笑起来，很快，狍舍便初步搭了出来。 贺千橙想起什么，同齐年说：“狍子喜冷怕热，虽然白山这儿夏天不算冷，可也得记着采购一下席子做凉棚。” “煮茸和风干室先预留出地方，可以之后再买设备，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先育种了。” 一切准备就绪，贺千橙也就打算去挑选种苗了。 上次基本上是靠着齐年帮忙，今次，她可不能再老是依赖着他人。 何况在赵师傅那儿锻炼多时，总归是学了一点相看之术，虽然不敢自称伯乐，可去挑选种苗，自认还是可以做到。 当然，主要是齐年说是有点别的事情要忙，否则，他也会参与选种这样的大事。 “放心吧，会有人帮你看的。” 齐年朝着孙科看了看，千橙也回头，猜他是相信孙科的专业水平？ 她也很有自信地好伐，对于想挑选的类型，也早已经成竹于胸中了。 开着车将齐年送到县里，让这位大爷去办事，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去找卖种苗的人了。 “种狍呢，一般有野生和人工的两种。” 她现在早已经成了半个小老师，一席话说得后头的几个员工兼学生连连点头。 “野生的一般是捕获后驯化的，驯化很难，我们也并不知道这些野生狍身上是否携带什么疾病。” “所以呢，这次来，是为了挑选一些人工种。” 孙科道：“现在管理严格，就算想要野生的，应该也是买不到的。” “对，野生种狍不靠谱，而繁殖能力也不如人工的。” “县城只有联络点，我们今天要去的是位于城郊的一个养殖场，所以还需要开一段车。” 贺千橙说着，忽然焦躁起来：“齐年说去办事，怎么这么久，等他回来，说不定还能带着一起去看种呢。” 正想着不要等这家伙了，反正齐年也叫千橙自己去，孙科忽然看着她身后的方向，惊喜叫出声。 千橙也跟着看，原以为肯定是心想事成，齐年乖乖找了过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许久未见的林畅。 “林畅？” 这么久没见面，林畅倒依稀还是从前那副可堪去拍摄校园写真集的老师模样。 用帅来形容他或许过于肤浅，林畅这人虽然接近了，感觉略有点冷清，可远观时，绝对是毫无瑕疵的众人焦点。 就好像现在，小小一个县城，路过的人似乎都在自觉不自觉地瞧着他。 而林畅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熟视无睹地朝着众人走来。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一条笔挺的藏青色西裤。 这种简单的穿着，若是普通人穿了，可能会像个稚嫩的推销员，可套在他身上，就成了简直如同作弊的加分项。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贺千橙心里冒出的是这句。 “哼。”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林畅，而且是这样好看的林畅，贺千橙莫名其妙地有点着恼。 林畅却绽开一个笑颜。 千橙朝着他走过去，却发现这人目光似乎没有完全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朝着后面望，方才惊叫的孙科，看起来可比千橙兴奋多了。 “林老师！” “这人……” 贺千橙这时候的感觉，仿佛属于自己和林畅的篇章里，意外加入了一个人。 而且，这人看起来似乎和林畅很熟啊。 当然，她是从语气得出的，看看林畅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或复杂情绪。 依旧是那种淡泊的微笑。 “嗯，工作怎么样啊？” 孙科一挥拳头：“不会给您丢人的。” “你们……？” 千橙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问道。 林畅微笑，孙科却说：“我是林老师的学生呀。” 贺千橙在脑子里把孙科的资料过了一遍，的确是林业大学的相关专业出身，可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本来白山地区专业对口的大学，也就这么一所，来那么一两个很正常。 而且…… 她蹙起眉毛，问：“你怎么没说自己是林畅的学生？” “老板你也没问哪。” 林畅走上前，拍拍孙科的背，说：“不用怪他，是我叫他别说的，要靠自己水平找工作嘛。” “是吗？” 如果说孙科不知道情况，贺千橙觉得还勉强可以理解，可若是林畅同他的关系真的好到这种程度，想来是了解一点其中关系的吧。 贺千橙无论如何想，都觉得是林畅故意瞒着她。 “林老师来这里干嘛？” 她觉得先放弃这个话题。 林畅却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千橙发现，自己是不是又被蒙在鼓里了。 好想像电视剧女主角一样歇斯底里地举手大喊：“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幸而林畅是个有眼色的，他见贺千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趋于阴沉，忙看了看她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道：“齐年呢，是他和我联系的呀。” “他不在。” 林畅好像并不在意贺千橙的冷淡，继续说：“我们学校这次的技术合作，对口了你们养殖场。” “怎么可能？” 千橙觉得这个有点魔幻，虽然林畅的研究室对口狍子养殖场并不奇怪，可情理之中，不代表也在意料之中。 最最重要的是，她这个老板怎么不知道呢？ “没错啊，”林畅从随身的一个商务背包里取出份文件，念着上面的字迹：“白露养殖，是叫这个名字吧？” 这名字还是前些日子齐年提出来的，贺千橙觉得还算好听，也就答应了。 十里八乡也没有重名的，自然是自家场子。 “行吧。” 还能怎么办呢，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她可不是什么不知趣的人。 第六十九章 如坐针毡 不过，既然林畅也在这儿，看狍子的事情或许可以放一放，她倒是有别的事情想做。 “对了，你既然是这个项目的校方负责人，”贺千橙已经大概听孙科说完学校那边的安排，基本上就是林畅常驻在这里，看看养殖的情况，处理一些突发问题，同时也可以利用白露的狍子做一些可接受范围内的科学研究，为他的下一篇论文做准备。 “那么县里面资助的办公室人员，应该也认识吧？” 千橙见林畅略有迟疑地点头，继续说：“我在想呢，受了人家这么一大笔资助，总得去见见吧，否则岂不是显得很百目？” “一大笔资助？” “对啊，我存的那点儿钱哪够开场啊，还不是得亏帮忙。” 她摸摸衣服上沾着的一片树叶：“齐年说他去过了，可我总觉得他是敷衍，” 听见这句话，不知怎么的，林畅脸上浮出一点奇怪的笑容。 孙科则偷偷扯一下林畅的衣角，小声说：“我怎么不知道政府还有资助款？不是……” 贺千橙愣住了，她忽然想起来，虽然说她管财会，可很多材料都是齐年来审阅的，他说是自己比较熟悉流程，千橙也就没太在意。 如今看来，齐年是不是也瞒了自己什么? 她忽然将手中的包装袋往孙科怀里一扔，道：“我自己去看种狍吧。” 说完，就朝着县里的定点咨询处走。 没走几步，林畅就追了上来，他虽然并没有跑，却靠着腿长优势，后发先至。 贺千橙抱着手臂，好啊，反正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齐年，听他说说也行。 “我不知道齐年没告诉你，他或许有自己的考虑。” 对于林畅的这种经典客套开场白，贺千橙已经不想再听了。 “直接说重点。” 后头的孙科都惊呆了，林老师在学校里，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极少有人会对他说话不客气。 一是因为林畅自己平日里总是克制礼貌为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也极少会对他有脾气。 二则他虽然看着客气，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股子凛然的气质，让人不太敢轻视，总觉得对他态度若使不好，似乎是会发生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可今天看老板对他的态度却颇为随意，而林畅竟然也有点冰面融化的意思。 看来他俩要不然就是关系很好，要不然就…… 孙科没那么八卦，他只希望自己好好在这儿工作，实践经验和工资双丰收就行了。 不过，终究是难得看见林畅这样，他提着袋子，还是走上前了几步。 “连孙科都知道，我居然……” 走过去就被流弹击中，孙科不敢作声，单单听着林畅说话。 “是我们学校同你们白露的合作，可其中并没有政府扶持的出资呀，据我所知，余下的资金，都是由齐年自己补足的。” 其实林畅还挺惨的，齐年没说他要来，也没说出资的事情。 可出资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孙科觉得，要是自己，肯定不能忍。 对话还在继续。 “可我一直以为他只占10%的出资……” 这一部分，林畅就不好参与了。 “如果这样算……” 贺千橙这时醒悟到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一下子拿的出这么多钱？” 没人回答，这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知道，或许只能问齐年本人了。 工资？就算他工作了这几年，也不知道能否存到，何况，哪有人把自己全部身家投入进来做这样一个风险行业呢？ 狍子养殖，即使贺千橙可以按照之前所学改善管理，使用更加划算的饲料，降低病死率，可每一只的利润已经称不上多么丰厚。 走量的养殖，总归是辛苦而不确定的，何况还要考虑自然灾害以及意外情况。 为这个，贺千橙在开场之前吃不下睡不好，最后还是听了余音的建议，找协会的人帮忙，买了份保险，算是求个心安。 可即使这样，她也不太理解齐年为什么要投入如此之多。 难道是为了自己？ 她立马把这个自恋的想法压了下去。 齐年对她是很不错，可不知道色令智昏。 “不至于，不至于……” “老大，你在念叨什么，咱们还去不去选种狍？” 王经并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只是过来问。 “去。” 出来这么一趟，难道因为呕气就什么都不干？ 这不是千橙的风格。 不过说起来也巧，正当贺千橙领着众人和养殖场的联络人员问好地点，打算开车过去时，王经接了个电话。 然后跑上来说：“齐老板说他马上到。” “走！” 贺千橙跳上去想自己开车。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舟的事情以后，有点草木皆兵。 有天对着余音发誓：“最恨骗人。” 所以今天，不管齐年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恨定了。 熊熊怒火燃烧，混合着一些不解，车辆被发动的声音。 “诶，叫你等一下，怎么听不到？” 一双手拍拍车窗，然后齐年同林畅打个招呼，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贺千橙咬牙，倏忽把车开了出来。 车辆疾驰在县级公路，导航正在寂静无声的车内说话。 “前方，800米后右转……” 后头挤着林畅和孙科，王经。 孙科和王经是被环境压抑但不敢开口，孙科甚至在内心呐喊。 “齐老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坐在一个火药桶旁边哪！” 而林畅，他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腿，还好这车宽敞，孙科也特意给他留了点位置，可依旧很不舒服。 至于全员的焦点，齐年却十分怡然自得地吃起了方才购买的午饭——两个包子…… “那个养殖场我去过，前头拐进去就到了。” 齐年还悠哉游哉地指点江山。 贺千橙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车开进去。 等后面三人下了车，齐年也一把拉开车门打算跳下去，可忽然袖子一紧。 他诧异间回头，发现司机正死死揪着自己。 “走啦，还等什么？” “你……不觉得有事情瞒着我？” 齐年先是一愣，随后回头看看虽然伴着孙科走远了，可依旧看向这里的林畅，撇撇嘴，道：“是他说的，这么快？” 妙书屋 第七十章 小队初成 千橙只是看着他，想他自然会解释。 “哦，对啊，合资只有我啦，就你，还非要去感谢什么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扶持项目基金会。” 贺千橙被他气得牙痒痒，只好说：“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怎么，我钱有多，愿意享受一下这种感觉，不行吗？” “神经病。” 齐年却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千橙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走掉了…… “选种狍去。” 贺千橙琢磨好久，也没明白齐年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难道是怕她不肯接受？ 对了，千橙曾经对齐年说过。 彼时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再次向家里要钱，或者朋友借点钱创业呢？ 贺千橙当时的回答：那样会让我感觉有很大压力，把别人的投资完全背在自己身上，很担心无法回报。 好像还真是这样，之前，只觉得这笔钱是基金会的投资，你来我往，皆为一份利益。 可自从知道了资金的真相，她就不断地焦躁，心里头也沉甸甸的。 方才的确有点失态，她是真的在生齐年的气，亦或是因心里背了包袱而不爽？ 贺千橙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罢了，既然事已至此，人也都来了，她该先把种狍挑好。 这个养殖场的小狍很多，听说品质也不错。 贺千橙早早做了功课，在河屋也看了许多。 其实挑选种狍和平常去宠物市场选小动物也有点相似，从一群之中，选出那些最活泼的，当然，不能太疯。 毛色，皮的顺滑程度，身材，肌肉与骨骼，如赵大年那样的老资历，能一眼就寻出最好的那几只狍子。 贺千橙能力略逊，但也大约观察了一遍。 “老大，你看那只，多活泼。” 贺千橙一看，果然是敏捷，在场子里四处跳跃。 老板为了方便他们看种，早把小年轻们放到外头的院子里，不像栏舍里会挤在一起，可以看得更全面。 “那只不行。” 不过，看了一会儿，千橙否定了孙科的看法。 “怎么不行，它长得多好看，皮毛也顺溜……” 孙科坚持不懈，可能就有种所谓的眼缘吧。 千橙也不退：“就是不行。”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孙科看起来非常不服。 而且，为什么老大的脸就红了。 他回头看看林畅和齐年，两个人却也都是一脸茫然。 只有王经走过来，笑容中略带一点尴尬，悄悄对他说：“那是只公的，你看它不接近，也不趴胯母狍，甚至还想攻击对方，以后配种可能很麻烦……” “哦……”孙科这下看清楚了，他立马道：“就是对母狍没兴趣的，基因终究要被淘汰，诶……可惜你那么……” 说着，嘴巴就被王经笑嘻嘻地捂住了。 贺千橙只能咳嗽两声：“走吧，去看看那边的几只。” 可惜看来看去，还是满意的少。 等离开这一家，贺千橙换到了副驾驶，扭头对后面人说：“可能得去赵师傅那儿了。” 王经是河屋出来的，听说能回去看看，很是高兴。 孙科可就不乐意了：“河屋离这儿好远哪，到时候运送也费钱呢。” “我看县上有招牌售卖种狍啊，价格也不贵。” 贺千橙打断他：“不行，就像买猫狗要去正经猫舍犬舍一样，购置种狍也得去证照齐全的养殖场，毕竟都经过检疫。” “二道贩子，或者私人买狍的，基本上都不可信，到时候着了道，可就狍财两空。” 林畅听了，却嘴角一弯，贺千橙知道他是想起来自己当初中招的事情，不禁有点面热，声音也小了。 齐年虽然在开车，可也跟着说：“对啊，说不定还得被森林公安叫去谈话。” 对，他肯定是故意的。 千橙趁人不注意，把齐年的手机膜撕了下来，顺便报复之前有意欺瞒。 哼，看你去哪儿贴。 到了白露，千橙刚把车上东西拿下来，就听见孙科问林畅。 “林老师，这次待多久？” 千橙心想，他要在这儿长住？ 仔细一想，林畅每回去做项目时，总会住一段时间。 如若不然，只是呆一天，打个来回，不过是蜻蜓点水。 林畅本人就很不喜欢这样所谓的“研究活动”，他常说，还不如不去，浪费时间。 而每日从自家来，更是不现实。 毕竟太远，等到了，估计都日上三竿，午饭后不多时就得回去，否则就必须摸黑赶山路。 可……没人同她说啊。 千橙咕哝：“我可没预先准备房间。” “准备好了，林教授想看随时可来，” 好像没人听见她嘀咕，齐年把车挪到角落，大步跳下车，一边说一边指着员工宿舍区。 “不过，条件可能没有酒店好，而且，可能得委屈你和我住一间，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 贺千橙简直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场子了。 “你也要住这里？” “对啊，我要监工。” 齐年说得理所应当。 她跟着过去，一见果然，在孙科和王经的宿舍旁边，果然另外开出了两张床。 她都懵了，自己是失忆了吗，为什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房间，不是预留……” “对啊，你看，现在可不是派上用场了。” 齐年朝她扬扬眉毛。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搞好保洁啊。” 最后这句也没发挥好，听起来像个老妈子。 “喝一个？” 王经问。 他同孙科一间房，两个人住了几天，年龄差不太多，而二人性格开朗，如今已经很是熟络。 孙科扔给他一瓶镇上买来的啤酒，却被贺千橙隔空接住。 “明天还要工作，别喝太多啊。” 千橙说完，一阵摇晃后递给苦瓜脸的王经。 “关于种狍，” 贺老板现在好像才想起来正经事，拍了一下脑袋，说：“明天早上八点起床，咱们去河屋。” “哦耶。” 王经自然高兴，同孙科碰了一下，啤酒泡沫溢出来，点点落在地上。 贺千橙看着他们高兴，也去拿了三瓶回来。 “我不喝了。” 林畅意料之中地拒绝了，齐年却不言语，接过来，仰脖子就喝了半罐。 妙书屋 第七十一章 不请自来 千橙默默啜着，齐年的脖颈弧度倒是把她看呆了，怎么说呢，林畅和齐年都绝不算难看。 可若说林畅是副清秀飘逸的水墨山水画，那么齐年就应该是西方那种力量健美的雕像，她忽然觉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就像平常吃了辣的，再吃点儿甜的，意犹未尽，绵绵无穷。 奇怪，她怎么会跟余音一样生出这种以人为物的奇怪看法。 隔天一大早，独自住一间房的贺千橙就去叫人起床。 她这个老板都起来了，自然不能放过他人。 结果一看，齐年不出意外地早起来了，似乎已经绕着养殖场跑了几圈，而林畅则端坐在他房间靠门的一处简陋小桌上，翻看着一份带来的资料。 王经估计是在赵大年那儿养成了习惯，也已经在麻利地穿衣服，只有孙科稍晚一些，刚刚从被子里挣扎起来。 他一见院子里早热闹起来，不免有点惭红了脸。 贺千橙严重怀疑自己在员工面前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这厮肯定是怕老师看见才不好意思。 幸好男人早上洗漱比女人快多了，贺千橙如今也基本上不化妆，素面朝天地就叫上齐年和林畅准备走人。 “不带我吗？” 王经连忙扔下刚和孙科抬着的塑料布，叫道。 “带带带，孙科就留守大本营吧。” 孙科正好想刮个胡子，也乐得顺理成章不用出这趟远门。 这样一来，车子里正好就是四个人，其乐融融也就出发了。 其乐融融只是开车的王经同学的幻想，他只能时不时跟副驾驶的齐年聊个天，后头的千橙和林畅，居然都眯着眼睛在休息。 “真是猪，睡了吃，吃了睡。” 说着说着，贺千橙的尖耳朵隐约听见前头的人说话意有所指。 “大哥，早上起床难道不吃饭？” 早上，想着要出门，贺千橙为了节约时间，只是简单分了每人一点面包牛奶。 吃得差不多了，贺千橙自然在车后座的颠簸中睡着了。 却在闲杂人等的议论中醒来…… 哼，齐年居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抓了小辫子，还如同献宝一样，拿过手机给她看。 这上面睡得呼呼的人，可不就是千橙吗？ 贺千橙拳头捏起来，一下击在前面人的靠垫背侧。 齐年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说：“怎么啦，很真实啊。” “你……” 贺千橙想起来林畅还在睡觉，倒也不敢太大声，只是又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而等她回头看，林畅依旧睡得没睁开眼。 林大教授的表情管理简直一流，或许能请去给偶像团体授课了。 即使睡着了，他还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面容表情，眉头微微拧着一点认真，给人感觉竟然不是在睡觉，而只是看书间隙眼睛乏了，闭上稍微休息一下。 千橙本来遵循踢猫效应，恨恨地也想给林畅留一张丑照，说不定能减轻一点自己内心的不爽。 可惜起了反效果，林畅的睡梦中侧脸反而更加平静安和，如静水流深，居然比往日还要好看。 原本想找平衡的贺某人计划宣告失败，于是更加不爽了…… “朕日理万机，能休息就休息一下，不行吗？” 她干脆继续瘫在后座，随手拿走齐年的帽子遮住半张脸，继续睡觉。 “到了再叫我。” 齐年只好与王经相对苦笑。 河屋毕竟是千橙的上一阶段根据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所以，倒是完全不需要司机提醒，感觉到速度变慢，还有久违的牧场空气，与一点点狍子身上特有的气味，就瞬间唤醒了贺千橙。 赵师傅依约正等在门口，千橙和王经见了，自然要多寒暄几句。 而等王经与赵师傅聊得兴起时，千橙早就偷偷摸摸去了后厨，芳姨看见她十分惊喜，又问：“这是你朋友？” 贺千橙回头，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把林畅晾在后面了，忙说：“是啊，大教授呢，我们去看种狍啦。” 河屋的种狍质量自然不必说，何况最近很多都在牧场奔跑运动，体质也较从前更好。 一来二去，很快贺千橙就挑中了几组，不过，虽然是师徒，价格还是要砍的。 赵师傅明人不说暗话，很快价格也确定下来。 又蹭了芳姨一顿中饭，正好还能趁天黑之前回家。 千橙他们一行人欢天喜地回了白露，盘算着种狍哪天运过来比较好，又着急规划各个小栏如何分配，虽然齐年开车又快又好，可到了大门口，也已经日暮西山。 昏暗的光线里，隐约看见一人一车在门口等待。 站在车边的，看轮廓依稀是个女人，而且是身材极好的女人。 贺千橙在脑子里搜索一遍，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个这么这么的朋友。 “那是……” 齐年猝不及防踩了刹车，随后缓慢接近。 距离逐渐缩短到三米，借着薄暮的一点光亮，贺千橙看清楚了这女人。 身材窈窕，从鞋尖到头发丝都写满了精致，一颦一笑仿佛都经过计算，站在这个挂着“白露狍养殖基地”的大门之下，堪称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要是余音看到了，准得说：“这是你我都装不出来的气质。” 为这这一点点压迫感，贺千橙有些不高兴。 她推开车门，客气地问：“请问您找谁？” 那个女人却不回答，只是扫了一圈车内剩下三人。 她想要的是谁？ 林畅？ 齐年？ 王经？ 贺千橙也随着她的目光猜测了一轮，不管是谁，明天早上要让他啃干馒头。 终于，齐年从车内伸出手，招了招：“姐，你挡住我停车了。” 千橙之所以知道这是对于具有血缘关系之人的那种称呼，而非尊称，除了早判断齐年不是说话这么会客气的人，还有那双眼睛。 真到这时候，才发现这女人身上那种气势像谁。 这……这不就是她头一次在白山认识齐年时，那一副居高临下的扑克脸吗。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诚不欺我哪。 得，姐姐就交给齐年自己处理，贺千橙刚好乐得溜走。 妙书屋 第七十二章 隐藏身份 “那，你们叙叙旧？” 贺千橙给自己和其他几位同伴做了个非常敷衍的介绍，她早看出，人家也不稀罕看他们。 只是在她说出自己名字时，那女人似乎目光有所停留，果然女人只会看女人呢。 贺千橙莫名其妙地有点得意，又听见人家淡淡地说：“你们好，我是齐年的姐姐，名叫齐俪。” 简单好记的名字。 然后，贺千橙就领着人进去了。 不能说她不好奇，可齐俪的气场实在太强。 千橙这个人虽然自认为要强，可与这种一看就内心丰沛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女人比起来，只能认怂。 她的自信基本上源于不断尝试的勇气和那么一点点毅力，有时想想，不过是在某处内港扬帆，并称不上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可齐俪，看起来就不一样。 她或许于敬畏中多了点羡慕与嫉妒，说不定的复杂情感，如同带刺的玫瑰。 齐年的房间让给姐弟俩说话，林畅此刻有点无措地坐在孙科他们的房间。 孙科倒是挺兴奋：“这个美女姐姐，在门口等了好有一会儿呢，可我要她进来等，怎么说都不肯。” “我一想，老大叫咱们别随便放人进来，想着也刚好。” 他说话间眉飞色舞，明显是等着千橙夸赞。 你看，这么一个大美女，我都没有坏了规矩。 千橙才没心思搭理他，只是看了看旁边的门，说：“饿死了，我去做饭。” 她心不在焉地取了米淘洗干净，然后又去外头取大白菜。 “我来帮你。” 林畅拿了几个鸡蛋过来。 “不用了，哪里麻烦你。” 一般千橙负责做饭，忙不过来时会叫王经他们帮忙。 不过齐年和林畅她一般不叫的。 “反正房间回不去，正好我可以学学做菜。” 贺千橙想起那次去他家里，倒是少见的烟火气。 她看着林畅认认真真地往一只瓷碗里打鸡蛋，倒是有点感慨时间飞逝了。 好像那时的不快，倒是可以理解，果然，时间总是能抚平人的毛燥感受。 “你和韩老师……最近怎么样？” 忽略林畅那时一些略显热情地对待，她还是可以好好对话的。 林畅迟疑一下，不过还是说：“挺好的，韩月还说可惜她一回来你就走了，也没约个饭什么的。” “是吗。” 贺千橙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算不算问句，她好像也并不真的想问些什么。 有人帮忙，饭菜很快就差不多了，原本贺千橙也没计划做多么复杂的炖菜。 米饭，红烧鱼，鸡蛋炒胡萝卜，粉丝白菜，再加一个汤，也就差不多了。 贺千橙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齐年的姐姐今天要来，她看起来生活品质很不错，不知道会不会嫌弃这里的饭菜。 这么思虑着，竟然有点大逆不道地期望姐姐不在这里吃饭了。 要不要去问问呢？ 她忽然想起来也没有倒杯茶什么的，虽然都是合伙关系，不过能人家毕竟原来是客，也算是白露的客人。 这么想着，她擦擦手，泡了茶端去齐年房间。 还未走到，经过隔壁宿舍时，只听见孙科悄悄在她耳边说：“好像吵架呢。” “不至于吧……” 贺千橙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会吵什么呢。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不知道齐年原来有个姐姐。 端着茶的手逐渐冰冷，贺千橙此刻才发现，自己对于齐年其实并不了解。 说来好像，自己要瞒他什么好像都不成功，却才知道他许多事并没告诉自己。 是她太蠢吗？ 只好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合作，是朋友，要知道那么多干嘛呢。 “啪！” 正暗自想着，就听见门内拍桌子的声音。 她都被吓一跳，茶杯相撞，发出“叮”的一声，微小的脆响。 齐年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还在继续。 “你就打算在这儿呆一辈子了？” 是齐俪的声音。 贺千橙心里咯噔一下，作为老板，齐年的决定看来不受家里支持，他会不会半途而废。 而作为朋友，她也不希望生活里没有，虽然因为齐年帮她更多，这么一想有点自私……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齐年的声音还是那么桀骜。 “和我没关系，可父亲年纪大了，总是要休息的，难道以后家里的公司就让我一个女人扛着。” 齐年却冷笑一声：“姐姐你难道认为女人就不行些？” 齐俪当然不会承认，只是自己的一番说辞，给弟弟抓住了矛盾。 “而且，你别在这里说，他们……” 齐俪打断：“怎么，怕人家知道你要是在白山做不好，就得被迫回去继承家业？” 这姐弟俩，真是谁也不让谁。 本来是豪门家庭戏码，可齐俪最后这句不知怎么的戳中了贺千橙的笑点，她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次，要是齐俪还未察觉，就不正常了。 贺千橙听见里面安静下来，忙端着茶进去。 放下茶，她故意笑着说：“走过来就听见你们说什么继承家产，实在太像狗血电视剧了……” 齐俪可能看见有外人在，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千橙忙知趣地离开，跑得比谁都快。 “你投进这里的那笔钱，父亲还没和你算账呢。” “那不是说给我的嘛。” 齐俪眉毛一横：“你又愿意要了，当初跑出家门时，不是说再也不拿家里一分钱嘛。” 齐年不说话。 千橙其实根本没走远，齐俪那几句话燃起了她的八卦之魂，没办法，平常再严肃，总还是偶尔会有这种时刻，何况她平时也没多老大正经。 该我去解围？ 她想，最后咬咬牙，走到门口，轻敲两下。 “嗯……饭都好了，在我们这儿吃点？” 齐俪起身，道：“不用了，我还赶着回去。” 千橙舒一口气，她可不觉得自己这点菜招待得起这位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很快，齐俪就让司机送她回去了。 齐年上了饭桌，却很是沉默。 他不说话，其他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多开玩笑，只是闷头夹菜。 贺千橙也一边吃菜，一边悄悄观察。 齐年没吃多少，却忽然停了筷子，抬起头问：“还有酒吗？” 妙书屋 第七十三章 喝酒聊天 千橙当然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忙走去拿了一打啤酒。 “只有这个？” 王经犹豫一下，道：“我有一坛自家酿的。” “白的？” “嗯。” “拿来。” 贺千橙点头，王经也就去拿酒了。 啤酒加白酒，何况齐年也没吃什么菜，很快就有点醉态了。 贺千橙默默夹着菜，却没吃，她想，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是有道理的，人在一心求醉时，那种沮丧的情绪，是最好的催化剂。 其他人都走了，贺千橙起身，慢慢地去收拾碗筷。 擦擦手，外头的月亮又大又圆，甚至看起来格外地近，贺千橙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看看手机，原来今天是农历十六。 思君如满月，日日减清辉。 虽然不是十五的月亮，却仿佛更圆了些，且带着些许润泽的光芒，披被在大地色，显示出一种美好的银灰色。 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多的离愁别绪，若是心里真挂念着谁，这种时候，肯定是最最难过的。 所谓由景及情，人类似乎总有这种把两件不相关事情联系起来的能力，看见月亮又要想起谁，看见柳树又要想起谁，那个被思念的人还好接受不到这么多的脑电波，否则，岂不是要被念得心思紊乱？ 还是她这样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些触不到的人呢？ 退一万步讲，既然想念，那就去相见好了，总是有办法的。 她拿着最后一罐啤酒，感觉自己可能有了些许的醉意，否则，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是哪里来的？ 转过后院，来到尚且空荡荡的生产管理区，一排排的栏舍早就打磨好了，只等它们的新主人入住。 贺千橙例行公事地巡视了一遍场地，便打算回去睡觉。 今天，大家都喝了一点酒，就连林畅也沾了唇，宿舍区安静得很，估计是都早早睡了。 千橙走到焚化炉附近，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噤。 虽然都是自己的地盘，可是大晚上的，一个人出来，如此大的场地，她还有一点点害怕的。 何况又是焚化炉这种敏感场所。 虽说他们的白露还未完全启用，暂时也不会有病死或者横死的狍子尸体需要焚化，可…… 千橙那时候贪便宜，买的是个二手的焚化炉…… 风呜呜地从门缝里吹过来，贺千橙隐约听见某种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 在“要不要回去”和“不行我得去看一下”两个想法间徘徊良久，贺千橙还是决定，得有一个一场之主的样子。 她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门，见一人背影，嗯，有影子，是人。 第二眼就发现是熟人。 ！！ “齐年你怎么躲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还在喝酒！” 这下，贺老板就有一点不高兴了，怎么明明都散场了，他还在这儿喝闷酒。 要不是她撞破，估计还不定得喝到什么时候。 而且王经明明说存了一瓶，眼下一看，绝对不止，明天得好好审问。 不过，现在可没功夫管王经了，贺千橙发现，她说的话，就仿佛一场大雨打在齐年外套的厚雨衣上面，只剩下噼里啪啦，对方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嫌她吵闹，并没有听进具体内容。 哼。 看我不把你这样子录下来！ 贺千橙想，我还没有招对付你了。 “喂，你喝成这样，明天怎么工作啊？” 也是神奇，这句齐年仿佛听见了，看来是选择性忽略…… 他含糊道：“后天才能到，明天%……&%……&” 千橙没听太清楚，大概意思就是一切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没事，我只不过会起床晚一点。 “诶，你……” 贺千橙一双眼睛都蹬成了金鱼，可惜齐年又开始当她不存在，眼睛都蹬累了，什么效果都没有。 她是那种一心只顾剥削人家的黑心老板吗。 是，虽然来抓齐年回去，的确是担心明天的工作问题，可也不止这样吧，她就不能单纯关心一下齐年身体什么的？ 算了，这么一说好像更加奇怪。 她干脆闭嘴。 齐年正晃悠悠举着啤酒罐看月亮，大有要学习李白“对影成三人”的架势。 可惜对不成三人，总觉得还多了一个吵吵嚷嚷的小老鼠。 “傻子还不回去？” 贺千橙只是在他身边坐下了，没想到刚安静几秒，就听见齐年又开始乱叫。 气死，明明齐年好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大概是他们熟络之后，有次贺千橙大声抗议过后的成果。 她看看齐年，他的头微微抬着，看向自己，眼里明显是有点醉意了，若不是喝醉，依照齐年这种个性，也绝不会会盯着一个女性看这么久。 但千橙没机会抗议，她才不认为现在这时候的齐年会听自己的话。 只好叹口气，她拍拍齐年身边台阶的灰尘，也坐了下来。 或许同自己姐姐吵了那么一次，这个肩膀能挑山的健壮男人，偶尔也需要有人陪陪自己吧。 齐年似乎有点疑惑地看着突然变得温柔的某人，但大脑有些许的停滞，只是看看而已，又抬头望月。 “诶呀，不要烦恼了，又没人能逼你回去继承亿万家业，自己的生活，还不是得自己过嘛。” 千橙故意一副洒脱的样子，大力拍拍齐年的肩膀，努力回忆往常看合子哥他们几个喝酒抒怀的模样，尽量模仿出几分。 她自认为学出了一点豪迈之气，谁知道齐年看了，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可这姑娘努力帮忙的样子，看在他心里，不是没有感触的。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来白山？” 他仰脖子喝干，捏扁了易拉罐，轻轻扔出去，金属在地面磕出一连串声响，却并不多大。 贺千橙忙转头，专注地看他，生怕给这一丝机会溜过去，又错过齐年同学推心置腹的时机。 “哦？对啊。” 千橙随口说：“我是为了渣男，难道你是为了渣女？” 齐年翻她一个白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受情感支配好吗？” 贺千橙本想怼回去，想了想还是得先忍着，于是说：‘是的是的，请问你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由。” “当然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你说啥？” 妙书屋 第七十四章 互相需要 “如果白山生态遭到破坏，动物就会减少，环境也会恶劣。” “然后此地就会民不聊生，他们就得出去流浪，流民多了，社会就不和谐，之后世界就会大乱……” 贺千橙感觉自己脑袋上有好几个蜜蜂在绕着嗡嗡叫，齐年这厮不是喝醉了吗，为何思路听起来……还挺清晰的。 “不说算了。” 她起身，捡起那个啤酒罐扔在垃圾桶了，打算一走了之。 管他明早能不能起床呢，不行就自己去养殖场好了。 “你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需要自己？” 齐年低低的嗓音，夹着夜晚的风传来。 千橙忽然停住了，她仿佛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有人需要自己吗？ 在家里，父母应该是需要自己的吧。 在蓉城那会儿，同事，老板，或许是需要自己的？ 方舟呢？ 而自从来了白山，她感觉自身似乎更加超脱于平凡的人际关系，不在从前的生活圈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好像更加没有思考过谁需要自己，这个问题。 可真被问起，真的想起，居然有点凄凉的感觉。 是啊，谁需要她呢。 一阵风瑟瑟吹过，有点冷。 忽然，一股自然而然的热气涌上心头，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自寻烦恼。 若是逐渐强大，自然是会被人需要的。 “可能有吧。” 她只是很不肯定的回答齐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粗犷的男人居然会生出如此想法。 “我吧，小时候什么都不缺，姐姐学习好，能力强，像极了父亲。” “他们干脆不对我做什么要求，什么都满足我。” “我想出国就出国，我想休学去旅游就可以休学，我想花钱买什么，也都满足……” “那很爽啊，简直是我辈的梦想生活。” “以前也觉得挺爽的，可逐渐大了，就发现，没人要求，没有人期待着你做些什么，其实也就等于不被需要。” “母亲很早就不在了，父亲忙着工作，我对他来说只是打扰，并不像姐姐能分担。” “没有让他骄傲的资本，也不至于成为他的负累，我那时常觉得，这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 “每天回家，只有做好的菜和空荡荡的房间，他们都不在。” “出去玩，却没几个朋友，只不过是为了我能请客而聚聚，曾经觉得他们需要我，久了，却也觉得没意思。” 贺千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家庭氛围，听起来，齐年混得如何，似乎对父亲都没什么影响，既不会谆谆教诲，望子成龙，却也并不责骂，放任自流。 只是，这种放任自流似乎反倒是起了反效果，在自尊心过强的齐年心中逐渐生根发芽，长出了名为不忿的果实。 凭什么他不在意我的状态。 或许，隐隐约约中，那时的齐年，倒是愿意父亲给他一些压力的吧。 而彼时未能从优秀姐姐的笼罩下突围的齐年，逐渐活成了一个影子。 一个愈发希望藏起来的影子。 本想劝他不要钻牛角尖，却发现齐年笑了。 “那后来是为什么？” 贺千橙疑惑，怎么就回来了白山？ 之后的选择，和他说的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她微微皱眉，听见齐年接着说下去。 “毕业以后到处跑，说是旅行，其实还不就是瞎玩。” “到白山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一个人来滑雪，觉得倒也自在。” “回到小镇上时，租的车经过一处山脚，我发现居然有人拖着一只狍子在卖。” 贺千橙听着，眼睛都瞪大了：‘这还得了，犯法的吧。” 齐年却苦笑一下：“我那时候对什么野不野生动物的，一点概念也没有，就觉得贵点儿而已。” “只是那只狍子，一直看着我，一直盯着……” “从来没在动物眼中看到过那样的眼神……就是……就是……好像想和你说话……” 齐年说了半天，也形容不出来，可能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子有点扭捏，干脆道：“反正就很特别。” “哦哦。” 贺千橙似有所悟。 每只动物，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它们其中偶尔的会有交流，能读懂人的想法，也不奇怪。 千橙曾经陪着余音送过一只流浪狗去宠物医院，那只金毛似乎是被主人因病抛弃了。 发现它时，肚子鼓鼓囊囊，经过医生看了，才知道是有腹积水。 医生安抚金毛后，也只能在它腹部扎针，尽量先把积水吸出来。 腹部扎针，还得往外吸水，想想就疼。 千橙原本特别担心这只狗着急了，会咬余音一口。 却看见它似乎懂了医生的意思，乖乖叼起一只矿泉水瓶，待兽医下针时，便死死咬着水瓶。 瓶子被咬得嘎嘎作响，金毛的痛苦可想而知。 可它一直未动，堪比古人刮骨疗毒时的模样。 她回神，听见齐年继续说：“说不清楚，总觉得它在求我。” “那天也玩嗨了，真下车去问价钱。” “你还买！” 千橙心想，后来转念，那会儿不知道多久以前，齐年这种大户人家阔少爷，可能更加不清楚野生动物交易的情况了。 “一问，倒没有想象中的贵，”齐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说起来好笑，我当时还以为是梅花鹿什么的呢。” 贺千橙也噗嗤一笑，复而又想，自己那会儿还不是根本不认识狍子。 “反正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带到深一点的山里面放生了。” “走时，它还回来舔舔我的手呢。” “我忽然觉得，它们可能是需要我的，或许这座山也需要我。” 贺千橙自然觉得齐年这个思想转变得有点过于自作多情了，不过，对于一个找不到生活方向的阔少来说，或许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从这几年齐年的成果来看，白山的确得到了他的帮助，无论是动物，还是居民。 虽然聊得有点晚，可总算是解了贺千橙心里的一个疑团。 “可，齐俪似乎希望你回家呀？” 她犹豫一下，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若是齐年一直纠结，她这个合伙人也当得不安稳。 妙书屋 第七十五章 一碗乡愁 原本也是，人家分分钟能过上舒坦生活，何必跟这儿吃苦。 “哼，我要想回去早就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好不容易离开那样无趣的生活。” “是是是，知道您是爱工作爱劳动的有志青年。” 贺千橙还是放心一些，至少，齐年如今肯对她更加坦白。 “那就早点睡觉吧，大少爷，明天可没人服侍你起床，还得去河屋呢。” “走开。” 齐年嘴上说着，却笑了，倒是起身跟着贺千橙离开。 晚风吹来，他也清醒几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同贺千橙说这么多。 不过……感觉还挺舒服的。 同河屋的生意顺利谈妥，只等这隔天晚上种狍被送过来。 虽然体型小，可终究有数只，普通车无法转运。 还是赵师傅有办法，找了辆大货车，千橙早先见过，还是在国道上看见装着一车一车猪的那种，忍不住有点好笑。 也得亏赵大年，他们几个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从上回听齐年说了许多，贺千橙有点自作多情地觉得，和这个朋友的关系应该算是更近一步。 可当事人齐年事后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不愿意提起。 千橙不是莽撞的，自然也不会再说。 可心底里，总想为了他做点什么。 听齐年所述，他似乎也不是白山这块儿，家乡位置，要真的论起来，说不定离千橙老家近些。 这么多年，他起初是因为不满，而后逐渐忙碌，每年冬季干燥，最是山林火灾高发的时节，竟然好久都没有回过家。 齐年会不会思念家乡的食物呢？ 千橙这么想着，自己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蓉城人喜欢吃米粉，而且只在早上吃。 看起来清清淡淡，却有点平中见奇的意思，不光是各县有各县的独特风味，而且总能勾起当地人的思乡之情。 坐在饭桌边，她忽然念叨：“好想吃粉哪。” 白山这里自然是没得卖，要吃只能自己做。 “需要什么材料，正好我们今天出门。” 齐年居然立马响应。 千橙一拍手，对啊，干嘛不试试自己做。 嘿嘿，反正他们几个都是外行，做得不正宗也没关系…… 带着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贺千橙给出门小队开了食材单子。 然后就坐在大门口研究了一下午菜谱。 “感觉就是比较费时间，难度应该不大。”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日薄西山，几个人终于回来。 千橙一检查：“这是陈米？” “就是大米啊。” 孙科随意地说。 “平常煮饭的大米不行咧。” “这么麻烦。” “不是陈米的话，煮出来不筋道呀。” 贺千橙还在絮絮叨叨，齐年早就不耐烦听了，道：“没听清楚，买错了，看看仓库里还有没有？” 千橙撇撇嘴，这个人，其他人看不出来，她还是能隐秘地判断出，齐年是对明早的粉计划有兴趣的。 哼，有兴趣就好。 “那你和我一起找？” “行。” 齐年这家伙还真是一员副将，他们发现角落里的确有一点点陈年的米。 “开工！” 贺千橙将买回来的老母鸡和龙骨稍微过姜水去了腥味，然后在冷水大火煮开。 齐年看见她拿了把汤勺，围着件小布围裙，站在灶台边，一点一点地撇去抚摸，心里忽然被熨烫地平平整整。 “盖上盖，炖十个小时就行了。” 千橙终于搞定，啪挞关了锅盖。 “就……行了。” 齐年懒得吐槽她的用词，只是忽然觉得，做米粉似乎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简单快捷了。 接下来是做米粉。 贺千橙拎着那袋陈米四处游荡半天。 “你在找什么呢？” “还以为这种老式房子里会有石磨什么的呢。” 千橙嘟着嘴巴说。 “好好说话。”齐年一指厨房：“而且，那儿不是有个寄来的榨汁机吗？” 那是余音寄来的，宣称是什么开业大吉的贺礼，一并还寄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非常符合她古灵精怪的个性。 “不要，我拿着干嘛？” “别嘛，是不是不好意思，我跟你说，好多都是我冲动购物买的，连外包装都没拆开过，就便宜你了。” “况且，苟富贵，勿相忘啊。” “啥意思？” 贺千橙笑着问。 “就是说，以后你混好了，也不用太好，就是能接待本姑娘来观光就行，可别忘记今日的恩情。” “刚才不还说是不小心买多才给我的嘛？” “那，一分钱，一份情嘛！” “……” 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她送的榨汁机可要派上用场了。 贺千橙打开包装细看，才发现人家有个高端的名字——料理机. “料理机和榨汁机有啥区别？” 她一边找插座，一边随口问。 “问我？” 齐年当然更加不知道，只是他看着贺老板略带迷茫的眼神，开始考虑要不要降低一点对此次米粉行动成品的期待…… 因为看起来，千橙好像没啥相关经验啊…… “哦！” “又怎么，一惊一乍的。” “忽然想起来，大米得先泡一夜啊。” “……” 于是乎，等千橙将珍贵的，仅剩的陈年早稻米淘洗泡好之后，两个人悠哉游哉地出了小门。 “这儿……真的没有石磨吗？” 贺老板依旧在院子四周逡巡，眼神迷离。 “我们来时都清理过了，石磨那么大的玩意儿，有的话自然会注意。” “或许有小号的啊。” “诶，”齐年逐渐失去耐心，他还想回去睡觉呢。 “施主，为何如此执着于石磨，料理机不好吗？” 千橙很少听见齐年这样开玩笑，随之而来的结果是，效果非常诡异。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一副想笑又有点不敢笑的表情。 “就是……呃……” 她看着齐年漆黑如夜空闪着一点点光的眸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忽又醒悟，贺千橙摇摇头，仿佛要把那种有点迷幻的场景赶出大脑，这时才说：“石磨研磨出来的米浆比较粗糙，但做出的米粉会有种独特的质感。” “哦。” 好像对齐年没什么吸引力。 他又说：“况且，真的找到了，你能推动吗？” 贺千橙一脸无辜，只是伸手指指他。 “什么意思？” “这不是有你吗……” “……” 现在，齐年非常庆幸这里没有石磨了。 妙书屋 第七十六章 新的客人 一夜无话，贺千橙给自己定了个六点的闹钟，于是，天还没大亮，宿舍区的人就被叽叽歪歪的歌声吵醒了。 千橙的闹铃是小黄人唱歌的bgm，平时听吵闹但可爱，真要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剩下一个吵字。 不幸的是，历史总是相似，贺千橙的大分贝闹钟在唤醒自家主人之前，就已经翻着倍的行使了自己的能力。 可惜没人和千橙一间屋子，大家只好敢怒不敢言地终于等到主人关闭闹钟。 千橙大厨倒是睡够了，她整理好自己，伸个懒腰，便走去厨房。 昨天的陈米泡得刚刚好，放入料理机加水打成米浆。 而掀开炖了十小时的高汤，香气浓郁，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是米粉上面盖的码子。 贺千橙本想将鲜肉切丝炖一炖，一翻冰箱才发现，她们的猪肉告罄了…… “找什么？” 是林畅的声音。 千橙自然知道自己的闹钟几乎把所有人都吵醒了，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林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哈，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无妨，我本来也起得早。” 林畅深呼吸，又说：“早上的时候，感觉一切都很安详，令我想起从前……” 贺千橙没听明白他这个“从前”是啥意思，但想起人家的问题，便道：“哦，我想弄块猪腿肉什么的，结果没有啊……” “难道要吃光头粉？” 她摸着下巴思索，稍微有点庆幸来的不是齐年，否则，定然不会错过这个嘲笑她的机会。 “其他肉……可以吗？” 忽然听见林畅轻声问。 “什么肉？” 贺千橙奇怪，林畅这个人虽然的确会一点点做菜，可或许是气质使然，总给人一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世上可能就是有这种人，不是有些女生，就连在田间干活儿，都像仙女一样嘛。 林畅则说：“去河屋时，那儿老板给了我一大袋狍肉……” 贺千橙想起来了，对啊，那会儿赵大年见林畅是个生面孔，又听说是来千橙这里帮忙的，热情得不行。 正好他那里刚杀了一只狍，拿了点肉回来，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塞给了林畅。 彼时林畅想拒绝却做不到的样子，还逗得贺千橙呵呵直笑。 现在，却要感谢赵师傅了。 千橙忙去拿来那块肉，看着看着，却拧起了眉毛。 “怎么？” “不是，狍肉带着一股腥味，我得想想办法。” 她说着，摸摸下巴，最后决定用酒与姜腌制，然后再炸一炸。 头一次尝试，效果却出奇得不错。 不过这么一来，面码的名称可得改变了。 “去叫他们准备吃饭吧。” 千橙说，林畅也就回去了。 据说，君子远庖厨，不知道林畅陪了自己这么久，会不会有点闷呢。 贺千橙想着，则将米浆蒸好的米皮摆在案板上，手起刀落，一些宽窄统一的粉条便出现了。 “怎么还没好。” 齐年这家伙好像是等着急了，听见招呼就跑过来。 “每只碗里加一勺猪油，生抽，盐……” 贺千橙干脆征用了这个免费劳动力。 然后，她将滚烫的高汤分别舀入碗中，微微搅动一下，一股子浓香便喷薄而出。 接着，将粉放入锅中，只需要稍微煮几十秒，再用漏勺盛入碗中。 油花瞬间出现在洁白润滑的粉皮周围，略带棕色的汤汁，看起来就活色生香。 一勺带着浓郁酱汁的特制狍肉，一勺切得细细碎碎的酸菜。 最后撒上葱花，一碗米粉便完成了。 当然，对于口味比较清淡的林畅和孙科，贺千橙并没有将酸菜盖在粉上，而是特意配了个小碟子盛装，以备需时取用。 “我的妈呀，这也太香了吧……” 王经高喊，和齐年一起将早餐端到桌上。 听着呼哧呼哧的声响，贺千橙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也真是太久没有吃过这样具有家乡特色的早餐了。 轻轻咬一口，米粉润滑，柔若无骨的美人肌肤也不及此，而带上的一点高汤鲜美，狍肉浓郁，酸菜鲜香，与米粉本味的寡淡正好中和，两相增长，更加是成倍的舌尖冲击。 贺千橙看看桌上人的表情，也甚觉满意。 果然，看见人家做出好吃的表情，自己的食欲也会大开呢，尤其是……在食物出自自己之手的时候。 不过，美食固然能慰藉思乡之情，可终究会在一段时间之后令其更加汹涌。 就好比吃完回味间的贺千橙…… 可惜，她没法心想事成了，因为，轰轰烈烈的，围绕小狍的生活即将开始。 赵师傅言出必行，按照约定的时间送来了他们订的那一批。 一个个毛头毛脑，小巧可爱，又因为涉世未深，小狍时常睁大眼睛好奇看着四周的环境。 毕竟是经过好一番颠簸，刚被放出来时，小狍都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似乎也认不清楚周围环境。 可到了晚上，它们似乎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迫远离从前的家，远离母亲，而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小狍子并没有休息，而是逐渐闹腾起来。 这些，可苦白露的几位员工和老板们。 齐年又因为白山最近有个土特产展销会，是市政府办的，旨在促进白山的这些养殖和采集商户与外界销售方的交流。 今年这次规模比较大，也就临时叫了齐年去帮忙。 原本合伙时，他俩就约定，贺千橙主管养殖场的生产，而齐年则多分担一点后续营销方面的工作。 这也适应了两个人不同的经历和擅长方面，贺千橙认为是很合理的分工，并无异议。 不过，也正因如此，在齐年有事的时间段，她就得带着白露的人好好干了。 “幼狍突然离开习惯的环境，会有些不适应也正常。” 贺千橙说着，也只能同众人一起想法子安抚。 “取出幼崽专用的饲料，加上香甜的配料，会更加能吸引走幼崽的注意力。” 王经说完，见贺千橙点头，便去仓库寻东西。 “我们这次是不是还订了一只母狍？” 贺千橙问。 “是的。” 孙科看看记录，回答。 “把它带过来。” 果然，幼狍看见母狍，终究还是安静许多。 妙书屋 第七十七章 制度培训一 忙活了许久，虽然幼狍还是有点怕生，可好歹是不再吵闹了。 狍子情绪不宁，看起来似乎是个小事。 可若是让它们发展成神经质的类型，打架斗殴，甚至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预则立，不预则废。 其实养动物也是一样，若是能在问题发生的初期就寻找方法改善，或许后头也不会出现断崖式的灾难打击。 就像贺千橙第一次创业，要是早听从请来的师傅建议，也不至于后来落得如此狼狈。 前期的忙碌终于换来幼狍对于环境的逐渐适应。 狍子本来就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它们可在北在南，既能奔跑于广阔平原，也可以躲躲藏藏于山区觅食，甚至还知道如何去农田边寻找能吃的边角余料。 贺千橙看着狍子们被几只几只分作一群，养在王经他们新鲜出炉的栏舍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时而又去食槽边找找好吃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同，反正，总觉得，此次再开养殖场，心情和从前那次很不相同。 远处，孙科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提着桶子走了过来。 “喂食？” “对啊，我看经哥在忙别的，看小家伙都饿了。” 他当着贺千橙面，盛出一大勺放入食槽，幼狍都兴冲冲地跑过来，挑拣其中好吃的新鲜水果块。 当季的水果，若是狍子喜欢又能消化，贺千橙也会略微加一点进去。 不过，或许因为好吃，或许因为难得，每次有水果时，总是最快被挑完的。 “哈哈，你说，它们是不是也跟小孩儿一样挑食。” 孙科也是一笑，故意抢下几块水果，简直像虎口夺食一般凶险，这才扬手，扔给了墙角一只瑟瑟缩缩不敢上前的幼狍。 “鸡蛋糕老是软绵绵的，谁也打不过，也抢不过人家，看着我真是着急。” 千橙噗嗤一笑，仔细看向被他命名为“鸡蛋糕”的这只幼狍。 它的毛色偏黄且浅，不细看，还真有点鸡蛋糕的颜色。 看它那副样子，估计抢不到水果也是常有的事情。 水果虽然好吃，可若是多了，狍子的营养就会不均衡，加上吃不下其他主食，对于它们的健康成长有害无益。 正当孙科安抚好了鸡蛋糕，打算继续去喂下一栏时，王经忽然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 孙科一脸茫然：“喂食啊。” “可我刚刚喂过。” 千橙忙阻拦孙科：“你没有问过王经吗？” “我……” 孙科只好说：“我看经哥一直在外面忙着收货。” “知道今天要验货，我早起了一个小时把狍子喂过了，那会儿你还没起床呢。” 王经说着，叹口气，去看看食槽，感觉已经无法抢救那些多喂的饲料，便只是摇头，却抬木桶。 “谁知道，好心办坏事。” 贺千橙见他们二人气氛有点紧张，只得在中间做个和事佬。 “都是为了狍子好，犯不着生气。” 当晚，她吃过饭，坐在庭院旁的楼梯上发呆。 晚风吹过，带来一点点不知名的花香，她总觉得目前场子里似乎有什么问题，说不上来，可隐隐约约令人担心。 “怎么不回房间？” 林畅问，他看看千橙的衣服灰扑扑的，便笑道：“特意来跑步？” “不是，”千橙不好意思笑道：“在想上午的事情，总觉得，我也该做点什么。” 林畅扶额沉思片刻，这才说：“你有没有做过……员工培训？” “员工培训？” “你的员工，包括你自己这个老板，都是很专业的，可未曾经过培训和相关管理，很难达到万众一心的程度。” “我这些年也去过好几个养殖企业了，越是规模庞大的公司，越是注重人员培训。” “除了给予新生代一些快速上手所必须的经验技术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将统一的标准刻进每个个体的心中。” “说得也是，大公司那么多人，若是一个人按一个标准和价值观取舍做事，岂不乱套了。” 贺千橙慢慢点头：“所以你觉得，我该做一些员工培训了。” “只是建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房间里有一点相关资料。” “哦？我看看。” 林畅的资料果然靠谱，什么日常管理，技术培训，岗位责任制，七七八八的类别，却都写得很详尽。 贺千橙不免有点庆幸，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请到这位业界大佬。 “哇，你居然还特意带了这么多材料，感谢感谢。” 林畅被她谢得面皮微微发红，只是看向窗口方向，说：“也是凑巧，我这次的论文与此相关，所以资料也带多了些。” 仔细研究了一下午，贺千橙便在晚饭时大声宣布了“喜讯”。 “从今天起，每晚集中培训一小时。”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老板又在唱哪一出。 不过，倒也不敢不来，统共才两个全职员工，谁不来好像都有点不给贺老大面子，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气之下不好好做饭吃？ 抱着这样朴素的权衡观念，晚上，两个员工加一位教授，以及刚刚有了点休息时间，赶回来的齐年，还是聚在了贺千橙的办公室。 一般的养殖场，倒不至于全员培训。 理论上说，也就是部分骨干或者业绩突出，上进心强的，养殖场会集中组织个班儿，出去或者在家学习之类的。 可贺千橙的养殖场刚刚开张，她就感受到了管理的趋于混乱，尤其在二次喂食事件后，这种不安达到巅峰。 再说了，整个白露，说起来员工也就两个人，老板一个经验不足，一个本就不懂养殖，连人都是间歇性出现的，林畅又不能使唤，贺千橙为了培训有点样子，不得不要求全员出席。 这其中还有个插曲。 齐年回来时，贺千橙自然没去迎接，却隐隐约约听见狗叫。 “贺老大，齐年哥好像带了只狗回来？” 孙科过来敲门，看着后面的大门说道。 “狗？” 贺千橙正想骂，本来最近就没有肉吃了，她也没找到机会去镇上买，人都不够，哪里还能养狗。 可走到大门口，人却呆住了。 “这不是……闹闹吗?”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毛依旧短短的，身材完美，矫健而活力十足。 “不对啊，闹闹怎么会？” 她没说下去，只是那小狗仿佛认识他一般，特意过来舔了舔贺千橙的手指尖，又绕着她转圈。 妙书屋 第七十八章 制度培训二 贺千橙一下子就被融化了，完全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谴责带狗来的人。 “这是闹闹的孩子，也叫闹闹。” 贺千橙一时之间没弄清楚状况，闹闹不是被从前的房东送人了吗？ “所以他送的人就是你？” 齐年对她缓慢而绵长的神经反射翻了一个白眼：“不然呢。” 没想到，齐年还去接走了闹闹。 “可，之前没见过，也没听你说……” “前段时间工作忙，寄在朋友家，可他看上了，干脆只肯还我一只小狗。” “我想，你或许更喜欢小狗。” “嗯！” 贺千橙也懒得同他计较，高高兴兴抱起了这个闹闹2.0版本，喜滋滋地就去找骨头。 等小狗心满意足，自顾自跑去撒欢儿，贺千橙才想起来还要培训。 幸而没耽误时间，她走进办公室，又回到了面对这零零散散几个人的时间点上…… 要不是动物听不懂人类语言，贺千橙简直要把闹闹和多多都给押过来旁听了。 忘记介绍了，多多是拾壹旅社小黑的后代，一直面相丑到有点可爱的牛奶猫。 也不知道小黑是同外头哪位美女猫所生，而后和千橙混熟了，有天莫名其妙就被带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狍子大王贺千橙终究是过上了猫狗双全的生活。 “好了，虽然我们已经建好场，可还是要讲讲建场规划，规划制度……” 贺千橙刚刚讲了几句，就发现底下几个人逐渐开始昏昏欲睡。 只有林畅还是依旧坐得笔直。 这人好像是从少年时一脉相承的好学生传统，不论人家说什么，只要是有意义，有学习价值的，不管多么无聊，他也会坐姿端正认真听着，甚至拿出那个笔记本记录。 贺千橙忽然想起在家听说的那些事情。 在老家也同母亲聊过遇见了林畅的事情，对于这个隔壁家的小胖子，贺家妈妈还是有点印象的。 “听说，他中学时出了次意外，住了一段时间院，忽然就开了窍一般，学习认真努力起来，也极为乖巧听话。” 贺妈妈摸摸千橙的头发，莫名叹口气，在她的记忆中，林畅变成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点一滴的努力逐渐积累而成。 真辛苦哪。 聚沙成塔，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连进入社会的成年人都不一定可以，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忽然拥有了坚定而决绝的意志力。 “或许是难得从死亡线上回来，更加珍惜生命？” 千橙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不知道，”母亲叠了几件衣服，道：“不过听说人家现在可孝顺了。” “好像是。” 关于这个，贺千橙也隐隐约约听过一点传闻。 据说，只要他妈妈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林畅就会请假去照顾。 “住院那段时间，林妈妈照顾他，不也是白了头。” 贺妈妈瞟了一眼身边剥着芒果的贺千橙：“有些人就是暖心哪……” 千橙咕咚一声咽下去四分之一的芒果果肉，又殷勤递给母亲剩下的，说：“我来折，我来折……” 幸好我机智。 她暗自想。 不行，今天也不能输。 贺千橙再看一遍索然无味的众人。 “要不然这样，反正咱们的培训也晚了，就不按常规的来做。” 底下人有了点反应。 看来有点效果。 贺千橙想着，忽然对上林畅澄澈得有点透明的眼神，不由自主避开，继续有点磕巴地说：“之前建场的时候，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大家来复盘一下吧。” 刚刚进行过的项目，大家都参与了，贺千橙不是没听见他们私下的吐槽，自然明白，这个话题绝对能聊出内容。 见大家明显私下对了眼神，却谁都不说，贺千橙清了清嗓子：“那就我来开头。” “首先，没有规划好栏舍的个数和大小。” “虽然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可若是以后狍子长大了，雌雄需要分开，而且公狍也不能聚集，或许会有点麻烦。” “的确，这是应当提前考虑的。” 齐年点头。 “还有啊，在种狍到来之前，其实我们可以先将较为锋利的砖块突出部分磨平的，现在再来做这件事，就有点吃力了。” 王经已经磨了一天的砖块，自然对此印象深刻。 齐年也说：“我不是内行，不过有一点，幼狍专用的饲料，是不是少了点？” “的确，当时只是按照常规的配方，忽略了幼年期对于吃喝会有特殊要求，也没有在墙边安装好盐砖和矿物质一类。” “……” 培训终于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开始了。 大家又听了齐年讲解关于商品和市场信息的一些基本内容，好比不同时期，性别的狍子，出售的价格自然不同。 而他们这几个人，除了千橙同王经之外，也都没有在养殖场实习过。 其实一般养殖场，会在建场之前，便派驻专业技术人员去其他有经验的老场子培训，他们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我们可以如同学院那样，搞一帮一啊。” 本来不怎么插得进嘴的孙科倒是提了个不错的建议，最后决定由王经带孙科，而贺千橙带齐年。 至于林畅，他并没有义务干活，在场子里吃喝都是交费的，也就在他需要时跟着大家学学就行。 “再来，还要制定规章制度。” 孙科嚎叫：“好不容易离开学校，怎么还有制度呀。” 贺千橙正想解释，就听见林畅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了制度，才能有统一的行动，否则，狍子说不定又要连吃好几顿了。” 千橙本来担心林畅说话太古板，会不会无法脱离老师的那种口气，没想到他后来居然还开了个小玩笑。 果然，孙科笑得脸红，立马不说话了。 “包括养殖人员制度，岗位责任制，卫生防疫制度，繁育选种和财务，档案等等。” 贺千橙一下子扔出这许多条目，别说他们几个，连林畅都有点刮目相看。 这位老大享受了一会儿众人的目光，嘿，幸好早早地找了赵师傅做功课，否则，这些念起来都拗口的名称，可装不进她的小脑袋…… 妙书屋 第七十九章 制度培训三 “大家看一下这些制度的初稿，注意有下划线的段落……” 千橙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分发，幸好初建场时明智，弄了台电脑和打印机，无线网也覆盖办公区域。 “以后，我们会按照这个标准严格执行，尽量减少大家的信息不对称产生冲突，无论多少人，判断的标准都是统一的。” 贺千橙从前最讨厌开会和定什么规矩要求，可自己经历这一遭，却发现，这些看起来繁文缛节的东西效率的确不错，至少对她来说。 “不要喂变质的饲料……谢绝参观……” 孙科一目十行地扫着，干巴巴读道：“怎么像小学生守则一样，都很简单呀。” 贺千橙瞪他一眼：“照着做不就好了！” 齐年见她一点就着，笑着摇摇头：“可以和他们说说之前河屋之前被投毒的事情。” 千橙歪头一想，也对，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说说也无妨。 “投毒？” 孙科这种小朋友瞬间来了兴致，脑海中已经补完了一整部名侦探柯南。 …… “就是之前在赵师傅那儿，有一天……” 贺千橙不太擅长于把故事讲得高潮迭起，基本上也就是按着她经历的时间瞬间平铺直述。 可即使这样，也极大地点燃了几个年轻人的听课热情，就连林畅，也做得靠近了些。 “哼，以后我就训练闹闹看门，只要有人进来，立马咬！” 孙科忽然雄心壮志起来。 “倒也不至于……” 千橙感觉一下子矫枉过正了：“不相干的人员不准进入，若是的确准入，也得先执行防疫程序。” “尤其是那些收购狍产品的商贩，他们去的养殖场多，也可能携带狍病病菌。” 林畅点头：“我们曾经去过一家，就是没有防住，除了他们家，当时整个地区都发生了狍巴氏杆菌流行，几乎是颗粒无收，全军覆没。” 大家听着，都倒抽一口凉气。 “行了行了，现在还要说一下日常管理的安排。” 贺千橙轻敲桌面，又将材料翻到中间某一页。 “可以啊，搞得挺专业。” “咱们本来就是专业的。” 这里是千橙草拟的一份时间表，并且分了夏冬季时令。 “当然，有时晚上临时有情况也会加班，这只是个粗略的时间表，大家如果事情做完了，自然可以安排。” “喔~自由万岁。” 孙科小声喊。 千橙不理他，又说：“每天早中晚喂三次……” “现在本来就是如此呀。” 孙科那张嘴简直一刻不停，仿佛一个台下蠢蠢欲动的捧哏。 “早中喂植物性饲料，傍晚则是植物动物混合饲料，另外，对于幼狍，孕狍都要做出相应调整。” 她说到这里，看向林畅。 后者点头，道：“具体饲料的配方，稍后我会整理出来。” 千橙看着他说完，又低下头，眼睛闭上又睁开，一切仿佛是慢动作，几乎能听见林畅那长而黑的睫毛扫过镜片的声音。 “呃……”被美色迷惑的贺千橙说话有点接不上，终于说：“还有每月检查两次狍子的健康状况。” 她顿了顿，决定了时间：“就一号和十五号吧。” “怎么检查，我们又不是兽医？” “比如……呃………那个……” 贺千橙看着资料，却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这个王经，是不是故意的！ “大便情况，有经验的养殖者能从大便看出狍子的问题，甚至早于兽医介入。” 幸好，齐年帮她说了。 “还有食量，站立坐姿等等。” 孙科开了窍，兴奋道：“对啊，就像我们喂了两次食那回，如果注意观察，就会发现狍子兴致不高，有些奇怪了。” “那咱们是不是还得弄一个喂食和检查的时间表？” 齐年问了出来。 千橙摸摸下巴，觉得很有道理。 “明天我会做几个表格出来的，大家喂过食，水，做过消毒什么的，甚至出入登记，都要填在表上。” “频繁的，打勾就行，边实行边改进吧。” “这么说起来……上回齐年的姐姐好像没消毒啊……” “可，咱们也没有消毒设施呀，往人家身上喷消毒水吗？” “不不不，”贺千橙窘得满面通红，她现在老觉得人家一说白露的措施如何，就是在指责自己，立马叫：“进生产区门的那间小房，明天我就去找人来装紫外设备。” 齐年却咳嗽两声，贺千橙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闭嘴。 听见他说道：“没有进入生产区，可以不消毒防疫，不过，以后还是都消毒的好，我以后也会注意，尽量不让她来。” 说到最后，贺千橙仿佛觉得他牙齿都咬着紧紧的，不仅有点担心。 齐年是不是生气了。 复又意识到，这家伙该不会就是想着可以找这个理由，以后都能名正言顺地阻拦齐俪大魔王过来吧…… 绝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关于技术人员，也会有些特别的要求。” 她看见众人露出有点奇怪的神色，立马说：“虽然，虽然现在咱们没有特别分出技术和非技术类，可今后白鹿的规模一定会扩大，到时候也会有一部分走技术路线，有备无患嘛。” “技术员要检查饲料，还需要每日检查狍场的健康状况，发现病狍，立马要隔离出来，避免他们之间互相感染。” “其外，除了人员，进出的农具和设备也需要消毒，绝对不准带外头的宠物进来……” 念到这里，大家又默默地看向慵懒地趴在桌角的多多。 这只牛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晃晃悠悠从窗户边钻了进来，然后躺在贺千橙的一堆资料旁，时不时伸出小爪爪动两下。 “行，每星期消毒一次。” 多多太可爱，大家都默默地进行下一个议程，多多和闹闹本来就是属于白露的，怎么能说是外来宠物呢。 …… 说时不觉得时间流逝，贺千橙等讲得差不多了，低头看表，才发现居然已经十点了。 “先到这里吧，反正近期也会要打疫苗，关于防疫的事情，后头再说。” 妙书屋 第八十章 白城商会一 她看见王经实在控制不住，打了个极为隐蔽的哈欠。 而角落的孙科早就眼神迷离，不知道神思已经飘到什么桃花源去了。 不过，听见这一句，如同大家上课时老师口中那句美妙的“下课”，所有人都瞬间清醒。 然后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 贺千橙被这种反差气到吐血，这才发现林畅落在最后一个，还没有离开。 他犹豫一下，还是说：“知识多固然好，不过，一次性填鸭式的教学，还是要有些不足。” “对啊，我敢保证，你今晚讲的，他们能记住一半就不错了。” 齐年居然也没走，听见林畅的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附和。 “诶，”贺千橙也不想和他反驳，只说：“看来，明天的课估计没人来了。” “可以了，这次培训，让他们好好消化，正好，过些日子，有了防疫的任务，边做边学效果更好。” 林畅也说：“我会帮你整理些浅显易懂的材料来。” 齐年看他一眼，忽然眉飞色舞道：“明天，你陪我去县城吧。” “干嘛？” 千橙自然想出去晃荡，但对于齐年突然邀请有点狐疑。 “反正你也没事。” “是商户的后期联络吗？” 林畅却似乎猜到了齐年的安排，淡淡地问。 “对啊，林教授要不要去看看？” 毫无诚意的邀请，贺千橙都替他尴尬，不会说话就别学人家客套好吗。 幸好人家林畅也看不上。 “不了，明天我还得回学校，有些事情要处理，顺便买几本书。” 齐年脸上已经写好了“好走不送”几个字。 贺千橙发现这两个人似乎是风格过于不一致，总是不大亲近的模样。 不过，到时候一起共事久了，想来就会合拍了。 贺老板的美好愿景。 不去管这些，眼下又能出去看看齐年联系的商户，说不定对她白露的产品销售有益呢。 虽然商销会刚结束，不过，城里依旧热闹十分。 贺千橙按着采购单买了些必需品，便自己四处逛了逛。 齐年接了几个电话，说是有几个外地客户过来了，还要去讨论些事情，便离开了。 走时他还皱着眉头奇怪地说：“我手机膜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趁着这次进城还得去贴呢，要不然你帮我？” 千橙由手机膜想起那天的事情。 “谁贴谁是傻子。” “你说什么？” “没有，我说你自己不需要拿着手机吗。” “就买张膜，今天事情多，我也没空等老板贴。” “哦，不顺路。” 她吐吐舌头，看着齐年走远，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适应周围环境了。 很奇怪，她在养殖行业工作，虽然倒不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擅长与专业的关系，也不是天天只与狍子接触，还算是较为多地有机会与外界接触。 可，或许这就是生物的某种适应性，这种性质也在人类的身上尤为特出，否则，人是如何成为这颗星球上分布最广生物的呢。 总而言之，贺千橙再来到都市，却没有那样的久违与心动，只不过是略微方便，好玩些。 难道她真的自己把自己洗脑了。 可也难说，都市中人体会着方便，却也带来了繁忙。 从前需要好几天才做得完的事情，如今可能一个下午都不用，手机，视频通话，越来越快的网络带宽，快递，外卖，飞机，高铁…… 这些都是科技进步的象征，可人们也像蜗牛一般逐渐在身上负上越来越多的东西，给每天的自己定下越来越多的任务。 奇怪，她不是最喜欢叫嚣要挣钱做事业嘛，怎么忽然消极起来？ 逛了街，买了东西，却依旧没等到齐年的电话。 “这家伙干嘛呢，不是说还要介绍我认识商会的人嘛。” 她在街角，便啃着一把烤肉边嘀咕。 烧烤真是种独特的食物，烟熏火燎，却被烤得油滋滋的，孜然一颗一颗于闪着油花的肉块上舞蹈，跳着跳着，就到了贪吃客的嘴中。 五花肉被包裹在薄薄一层酸菜之内，酸菜去了肉的油腻与单调，而肉则带给酸菜丰富而醇厚的口感，算是白山这一块儿，贺千橙最爱的烧烤品种了。 “哼，以后出栏了，我也要在院子里烤狍肉，肯定香。” 这样想着想着，想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齐年还是没来。 搞什么啊，她还拎着刚买的衣服叉子什么的呢，都是孙科那个冒失鬼，将晾衣的横杆安得太高，他倒是够得着，可贺千橙呢，总不能每次晾衣服都找人帮忙吧。 在白城这种大街上，车水马龙，她这个形象实在太傻了，就像个出门买菜却走错了路的大妈。 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比喻，贺千橙就更加焦躁了。 “算了，这孙子不来，老子自己去找。” 齐年不是说要去商会吗，直接去找好了，即使运气不好碰不着人，也能得点消息。 什么?打电话？ 她只是久居乡下，又不是山顶洞人，打电话也得对方肯接才行啊。 何况依照齐年的尿性，他经常在谈生意时不接电话，非常正常，他的手机仿佛有某种智能模式，可过滤掉主人不打算马上回复的电话，贺千橙简直怀疑，他那只老旧手机，是不是具有某种自动调整音量大小的模式。 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非常努力地，终于问到了商会位置。 一路走过去。 是的，没拿着车钥匙，又因为抠门不愿打车的她决定走过去，看起来也不很远。 但走完就有点累了…… 还好，看着这栋高达十七层的写字楼，贺千橙咬着牙想，要是等下看见齐年，还不得把手里这盒鸭血豆腐拍到他脸上，否则她就不姓贺。 哼，大不了晚上火锅不吃了。 正值下班高峰，这座十七层的楼里，几个直升电梯也仿佛被按下了十七倍速。 当然，是十七倍降速。 贺千橙等了好久，几乎要把袋子里的饼干拿出来啃两口泄愤，才好不容易挤进去了一台。 还要忍受周围人诡异的目光，这个人……为什么带着这么多生鲜蔬菜来写字楼？ 然后他们就忽然释然，并友善地问询千橙：“生鲜配送?费用多少？” 贺千橙解释得有点不耐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妄想干脆抛下一切来做配送员算了。 妙书屋 第八十一章 白城商会二 电梯叮咚指向了十五楼，终于止住了她的幻想。 十五楼，据齐年所述，正是本地一处商会所在地。 其实说是商会，更像是个聊天区，也不过是给大家谈生意提供一个场地，并没有什么人专门管事。 十五楼的人倒是不多，垂下来柔软的帘将其分隔成一桌一桌的，环境当然雅致，食物当然味道一般。 千橙的心思也不在此处，只是四处看了看。 三两下也就看尽了，齐年的声音并没有听见，不太确定的地方，她甚至还十分猥琐地微微弯下腰，察看人家的鞋子和裤装。 依旧没有找到，想到只因为齐年不接她电话，弄得自己如此狼狈，贺千橙就发挥天蝎座记仇的特性，暗自又给这位合伙人添了一笔。 怎么办怎么办。 她忽然听见两声脆响，咔嗤，咔嗤，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极富有节奏性。 好像是前台附近。 她走了过去，发现是两个无所事事的店员。 商会的茶座，经常是用来谈生意的，逐渐约定俗成，非客人有需要，服务员绝不会在茶座周围闲荡，给客人一个宽松而隐私的环境。 于是，现在，这两个不被需要的服务员就开始百无聊赖地磕起了瓜子。 贺千橙想了想，笑眯眯地走过去：“请问，这个人刚才来过吗，这是我老板，叫我过来，可现在打不通他电话了。” 她瞬间想出了一套听起来比较可信的说辞，否则，一冲上去就问某个人来没来过，她又不是什么暗探。 说话间，贺千橙已经从手机里调出了照片。 这张说起来还是她偷拍的，就是某天在底下听齐年站在台阶上吩咐个什么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也忘了，甚至时间也不记得。 只是在大家都仰望着老板分配任务时，贺千橙忽然觉得这个角度挺帅，便偷偷拍下来。 她和齐年也熟了，何况最近脸皮厚度渐长，倒是一点也不忌讳，事后还张牙舞爪地跑去给齐年看。 “怎么样，拍得不错吧，以后相亲照要不要考虑一下。” 齐年正想拿过去看清楚，千橙立马缩手：“可不白给，一百块拿来。” 齐年果然不理她了，转头就走。 “可以还价的嘛。” 千橙在后头追，和孙科笑成一团。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齐年，混得这么差，弄到如今也没有追求者。 否则，她这照片至少能有点销路呀。 莫非是有，可瞒过了她？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这张照片算是派上了用场。 嗑瓜子的服务员甲，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她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个帅哥啊，来过呀，好像也就刚走吧。” 贺千橙心喜，有戏。 “他是不是刚跟个女人谈完生意？” 千橙这么问是有根据的，她早听齐年提过，新近在商销会上认识了个做皮毛生意的女人，好像叫卢什么。 现在对于野生动物的管制严格，皮毛商便只能寻求一些养殖场的合作，这样一来，皮毛的货源也会更为充足，不至于出现断货的情况。 齐年他们的白露虽然还未开始产出，可总想着早点接洽，因此，齐年最近与她关系还挺不错，并且也介绍了一些靠谱的供应商，给了卢老板折扣。 这些事情，都是千橙听齐年说来的，她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要接触这些销售方面的事情，多了解一点，总是不会出错。 因此，她估计这次齐年也是约的卢老板。 “不啊，是个男人呢。” “我看两个人挺严肃的，不像很熟的样子。” 难道齐年又发展了什么新客户？ 贺千橙有点奇怪。 可不管怎么样，听起来，她与齐年或许也就是前后脚，现在追出去，或许还能碰见。 她道了谢，拿起包就跑去了电梯间。 再次打了齐年电话，依旧没接。 贺千橙为了赶这趟电梯，跑得气喘吁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心不住狂跳，仿佛一颗心要跳出胸腔。 电梯里没有，楼下的大厅也没有。 她想，若自己是齐年，忙完事情，一定会打电话的呀，就算当时没想起来，看了手机，也总能见着那几百个未接来电。 这不是贺千橙所熟悉的城市，此刻，天已经开始昏暗，空气中湿度很大，抬头看，好像是灰色的纸浸透了水，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这让她更加有点无助了，难道真的自己找车回去？ 可比起这个更糟糕的是，她忽然有点担心起齐年来，没什么来由，仿佛只是因为没有联系上，有些神经质的莫名紧张。 他会去了哪里？ 贺千橙看着白城的霓虹灯光鳞次栉比地亮起，无助地想，只能四处找找了。 “啦啦啦啦啦。” 她那老被齐年嫌弃聒噪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来，贺千橙忙接起。 却发现打电话来的人并不是齐年，而是林畅。 “你们出发往回走了吗？” 林畅显然猜着齐年是在开车，第一句就问。 按道理说，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在回家路上了，可惜中途出了这种状况。 “找不到齐年，我打他电话也不接。” 贺千橙说着，几乎带了一点哭丧的语气。 她意识到这样显得自己太脆弱，忙定了定神，说：“我现在四处去找找，不行就搭明天的县里班车回来。” 白城要回白露，倒也不是没车，只是需要转乘的县际班车下午五点就截止了，她如今也别无他法。 齐年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会不会又瞒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了。 可即使那样，他总该告诉千橙一声吧，就算骗人，扯个幌子都好啊。 千橙觉得自己想法好像有点卑微，听见林畅说：“还来得及，需要我开车来接你吗。” 林畅最近一次回来，的确是一并开了辆车，停在白露，基本上只有他自己使用。 也不知道是是不是觉得总是要蹭车不方便，亦或是上次去赵师傅那儿，不太习惯需要与人共挤一台车。 “不用，不用。” 贺千橙大大咧咧地想，大不了她就在白城住一夜。 妙书屋 第八十二章 白城商会三 不过林畅似乎有点犹豫。 “我还要找找齐年，先不说了啊。” 她刚这么同林畅说完，没头苍蝇似的在大楼附近逡巡的脚步就忽然停了下来。 “呃……先挂电话了。” 她将手机随意放入口袋，有点迟疑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本来也没什么搜寻的头绪，贺千橙接着林畅的电话，也是在漫无目的地乱找，可偏就是这么巧，她于迷雾之中抓住了那么一点点线索。 若不是刚好遇见一个反光的角度，或许她也无法发现。 大楼侧边，并非同相邻的某家快捷酒店紧紧挨着，而是中间留出了约莫一车宽的过道。 如今，那个微微反光的东西就静静躺在过道的地面上。 她看了看四周，路过的人不多，贺千橙走上前几步，拿一张卫生纸将其拈了起来。 这要是放在平常，贺千橙虽然不至于有什么洁癖，可也不愿意从大街上捡东西。 可仿佛有种冲动在指引着她。 若是有旁人在她身旁，看见千橙捡起了什么，估计会晕倒。 一张手机膜。 是的，手机膜。 就是那种薄薄一张，带一个纸盒子包装，写着型号的那种。 贺千橙皱眉看了看，她自然不是草木皆兵的主儿。 如果说是巧合，那似乎也有点过了头。 这片手机膜，如果包装不存在欺诈消费者的情况的话，正好匹配齐年手机的型号。 或许齐年在来商会喝茶的路上，便遇见了合适的店家，他不太会砍价，基本上看好了也就付钱走人。 他出来没带包，这小盒子或许也就是随意揣在怀里，或者口袋中。 而今，手机膜怎么会掉落在楼房之间的深巷内？ 如果齐年出了门，立马去拦车，或者为自己买点儿东西，也不太可能走到这样子的巷内去呀。 贺千橙又回头，推测了一下路线，摇摇头。 向前看，前路并不怎么明亮。 白城的主干大街上自然是灯火通明，可背街小巷，总是会有些路灯坏掉的，并来不及一一检修。 反正会进去的基本上也就是几个住户，说得夸张点，平常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的。 她咽了一口唾沫，决定无论如何，得进去看看。 贺千橙拿了手机出来，点了几下，然后继续提起她沉甸甸的日用杂货，超市购物袋，往里面走去。 巷子走到尽头，居然还有弯折，她回身看看背后，正自犹豫。 忽然听见隐约的声响。 仿佛是某种撞击声，甚至，她觉得自己听见了齐年的呓语。 这是他的声音吗？ 贺千橙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于紧张，从而出现了幻听。 正颤颤巍巍想往回走，就看见转角的远处，微弱的路灯映出几个杂乱的人影，看起来十分混乱。 有个人影一晃，就听见“啊”的一声。 声音不大，似乎在拼命压制，是隐忍的，可也是熟悉的。 贺千橙自认与齐年认识多年，不知道会认混。 即使是个声音极像的人，她也得去看看情况，若是真有人打架，难道就此止步。 胸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贺千橙觉得自己小时候看得那些武侠，里头的主角忽然都钻了出来，正看着自己点头。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对啊，去就去了。” 她一挺胸，热血上涌，走到了巷子口。 等到一转身，面前的一幕给贺千橙惊呆了。 只见三四个人，正对着地上一人拳打脚踢。 其中为首的，还拿了一把水果刀，正阴森森地指着地上的人。 贺千橙当时就怂了，她的腿微微有点发抖，方才的豪言壮志全部化作冷汗冒了出去，消失在空气中。 “先离开，去报警。”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可惜，忘了自己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呢，刚转身，一时力气太大，塑料袋发出咔嚓咔擦的声音，在这个深夜寂静的巷子中，仿佛被放得无限大，划破了她与面前几人之间那道真空。 好吧，现在她看清楚了，是四个人围殴一个人。 因为，经过她这么一折腾，那四个人已经全部转身开始看她。 “搞什么，怎么倒霉吗。” 她在心里说：“我要不要说自己只是路过，然后逃了去打电话？” 还没想出个结果，就看见为首那人面容紧张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贺千橙感到一阵实实在在的恐惧，头皮一阵发麻。 “艹，他妈的被人看见了，不是说这里没人会来吗？” 后头一人说道。 那人见贺千橙开什么慢慢后退，吊起眉毛说：“不能让她走，脸都给看到了。” 千橙心中开始计算，如果现在扔下塑料袋，立马往外头奔跑，以她给齐年逼出来的训练成果，或许能到街上去。 在此之前，要不要先喊一句什么话扰乱人家？ 就在此刻，她忽然看见地上那人微微动了动。 原先，那人脸上有些血痕，而路灯不怎么亮，贺千橙并看不清楚那人相貌。 可现在，换了个角度，她才发现，那居然是齐年。 ！！ 不是贺千橙太容易惊讶，而实在是，齐年这样的年纪与体力，再加上会些擒拿，实在不太可能就这么给几个混混按在地上打。 真的是齐年！ 怎么办！ 贺千橙的脸一下子白了。 那几秒的犹豫，使她发现逃跑似乎有点来不及了。 何况，倒在地上的齐某人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若是她一走了之，后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更重要的，现在的贺千橙，仿佛有团火直往顶上冲，恨不得和这群人打一架。 居然敢打齐年？ 这是她扔下两个大袋子，并顺手取出那支木质衣叉子时的感受。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知道是谁说的，若是两个武力值差不多的人相遇，比拼的就是谁够狠，谁更加不怕死。 贺千橙此刻还是怕死的，可她与齐年对视的那一眼，便觉得身体有无限的能力被激发了一般。 “他们认识。” 那边为头的一个矮壮汉子叫道，再次握紧了刀。 贺千橙回忆着齐年从前教过她的，眼见两个人同时冲上来想抓她，忙右脚横踢，踹中右边人的肋间，而衣叉则向左送出，一下子戳中左边人的脖颈。 妙书屋 第八十三章 狭路相逢 这两处都是人体比较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之后，这两个人哇哇大叫。 后面三个人见状，更加恼羞成怒，吱哇乱叫地扑上来。 贺千橙毕竟不是什么专业打架人士，看着还是有点发怵。 她向后一退，顺手挑起一袋乱七八糟的东西朝着三人砸过去。 幸好那晾衣叉买的贵，质量够好。 贺千橙买时是担心闹闹会咬着玩，特意挑了根最粗最硬的。 彼时老板还有点担心地问她：“真的要买这个，有点重类，你一个女孩子……” “没事没事，正好晾衣服顺便锻炼身体。” 她当时笑得有点傻气，如今却觉得这简直是自己今天最成功的购物了。 当然，后面她就会发现，还有后起之秀。 先不说后面，且说那个袋子被她高高挑起，什么青菜胡萝卜土豆圆茄子乱七八糟地砸了五人组一身。 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喜感。 可她很快笑不出来了，只见那个为头的，似乎是着实恼了，也着急久战不下。 抽出水果刀，明晃晃地就朝贺千橙扎过来。 千橙倒吸一口凉气，她用衣叉扫开了两个，又戳伤了一个，却被剩下一个小弟绊倒。 正斜坐在地上时，就看见头领红着眼睛朝她冲过来。 避无可避，贺千橙只好随手从身边摸过一个感觉硬质的东西来抵挡。 可心里依旧是绝望的，她看了齐年一眼，对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心道，我该不会年纪轻轻，就要…… 没时间给她细想，那把刀已经扎了过来。 她摸到兜里手机，按了一下，便听见呜呜呜呜的警笛声。 早在进入巷子前，她就打开了这个自动报警程序。 只要再操作一个按钮，便会立即将所处位置以及个人信息发送出去，自动报警。 同时伴随着警笛声。 等她再次清醒时，只听见周围迷迷糊糊的惊叫声，辱骂声，然后是嘻嘻索索的脚步声。 贺千橙抬头，有气无力地看向齐年的方向。 忽然，他动了。 哼，这会儿就知道不装睡了。 千橙刚想损他一句，就发现齐年正努力爬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脚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几乎用了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力气与时间，才冲到自己身边。 贺千橙看他走路像头熊一样，觉得好笑，忽然听见齐年声音沙哑地哭起来。 这个钢铁直男，居然抱着自己哭了？ “什么情况？” 她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小得简直听不见。 似乎是方才被撞了一下，胸口闷闷的，不怎么舒服。 “诶诶，不至于吧。” “不就是挨了人家一顿揍嘛，你怎么就哭了。” “亏你方才还装的那么刚。” 她想，齐年平常看着威风，或许也需要一点自己的脆弱时间？ 于是没有打断。 等他哭了一会儿，觉得也差不多该打个电话什么的了，在身上摸摸索索，却发现一点粘稠的东西。 “诶呀，再抱这么紧，我都要窒息了。” 她终于说出了个正常的句子，没办法，再不出声，齐年仿佛要把自己按进胸腔的力道，实在是吃不消啊。 齐年诧异松手，看见贺千橙从口袋摸出手机，滴滴答答地按键。 “你不是……你快歇着，我来叫救护车！” “救护车?你受伤这么严重？” 贺千橙奇怪地问，她本来想着，报了警，两个人说不定还能蹭警车去医院呢。 实在不行就走过去，也不远。 齐年看她的表情，仿佛在看外星人。 “可你……流了好多血……” 齐年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了。 “哦，你说这个。” 贺千橙拿手指沾了点，对齐年道：“这是鸭血，本来想买回去煮火锅的。” 没错，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贺千橙摸索到的防身物品居然是一盒未完全凝固的鸭血…… 这种东西自然没办法抵挡攻击，可那持刀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没有击中贺千橙要害，只是斜斜从她胳膊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和一件破了的上衣。 “也是我运气好，福大命大，你说……” 贺千橙还在絮絮叨叨，齐年却忽然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情感给击溃，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贺千橙。 “不会再让你离开。” “你说什么？” 千橙奇怪问道，总觉得今天的齐年怪怪的。 “大恩不言谢，你就多给我几成分红就行。” 齐年简直要被这个不着调的合伙人气死。 一小时后，贺千橙和齐年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头上裹得像个外国人，另一个则被捆了手臂，看起来均十分凄凉。 “以后，不要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为什么要进巷子！” 齐年伤在头部，不过做了检查，暂时还死不了。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正义正言辞地教训贺千橙。 千橙心想，对救命恩人居然也这么臭脸，难怪有人要打你。 又觉得这样诅咒不太好，只是闭口不作声。 “还不是担心……”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以为你是什么江湖剑客吗，还能一挑五，我跟你说，那一刀要是扎中了，你现在说不定就躺在重症监护室了！” 千橙也承认自己当初的确有点鬼迷心窍，但还是嘴上不服：“可说不定你就要出事了啊，看你当初那个样子，说不定人家把你扔河里都没反抗呢。” 她越想越奇怪，齐年的能力，按说应该不至于这么菜啊。 “即使我死了，也不需要你来救。” 齐年沉默片刻，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句话过于沉重，弄得病房其他人也忍不住侧目而视，想看看这对他们认为的小情侣怎么吵架如此决绝。 千橙也被他这话噎住了，可她的确不占理，假设余音处于她的环境，贺千橙也一定会劝她回去报警的。 冲动的孤勇并不可取。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匆匆赶来的林畅出现在病房门口。 “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畅一脸焦急，将贺千橙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那里缠着一圈纱布，却还渗出一点点殷红。 妙书屋 第八十四章 关心则乱 “哦，没什么，就是皮外伤。” 贺千橙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林畅的那双眸子过于深邃，她是早就发现了的，即使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看人一眼时，也会令人有点异样的迷醉。 千橙有时想，说不定上回学生的自作多情，也与此相关。 何况这时，林畅是真的着急了。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碰一下贺千橙的纱布，却立马缩了回来，问：“疼不疼？” 千橙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都给逗笑了，她立马收敛，因为发现林畅的脸色阴沉地可怕。 来时林畅就很是不安，而后听贺千橙简单说了几句经过，脸上更是一下子垮了下来。 “然后……然后我就想着找个医院……” 贺千橙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她从未见过林畅如此吓人的表情，简直能吃人一般。 林畅忽然用双手死死握住千橙的肩膀，令她甚至有点难受了，这才感觉被松开。 “你，绝对不能出事。” 千橙：“什么？” 可林畅并没有再说第二遍。 这话虽然听着正常，可林畅为什么会带着如此浓烈的情绪，却是对着自己说。 她很想问：“我算是你的什么人？” 可还是没说出口，林畅已经侧过身子，面向齐年。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甚至，要不是你，千橙怎么会受伤？” 林畅随即伸手揪住了对方衣领。 齐年先是惊讶，然后微微低下头。 林畅的指责其实并不过分，他如今想起来，当时看见贺千橙胸口全是血的样子，依旧后怕。 他似乎总是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凶猛野兽，持枪的盗猎者，贫穷，无助，他都能面不改色，可在齐年的生命中，他仿佛从未想那一刻那样害怕。 甚至感觉成年以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 他本来就不是个在意很多东西的人，为了追求自己的价值，似乎有点放浪形骸，可千橙这个姑娘，似乎逐渐在他的生命中落下印记。 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是吗？ 齐年在想自己的事情，贺千橙却更加惊讶了。 林畅在她的印象里，向来温文尔雅，说得好听点，竟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甚至可能还会继续端着咖啡啜饮。 可今天怎么回事，猫咪变成了大老虎？ 他居然会如此粗暴，如此无礼地怪罪齐年？ 实在不像他凡事总礼让三分的形式风格。 记得从前在林业大学时，还有院办公室的老师念叨，说林畅这人其他还好，就是太过客气，也不怎么训学生，显得不威严。 终于发现两个人目光异样的林畅，略带点薄怒终于放开了齐年的衣领，他目光依旧冷冽，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似乎从来没有失态过。 贺千橙感觉气氛尴尬地要裂开了，只好干巴巴地说：“那些，到底是什么啊？” “不知道。” 齐年也回神了，摇摇头，却又说：“不过，我猜和卢老板有关。” * 齐年虽然是不羁了一点，可并不是什么混社会的，为什么会惹上这群人，事情还要从数天前的商销会说起。 商销会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往常的时候，齐年也会参与，不过，基本上都是随便搭把手，送些货物过来，随意看看场地什么的。 但念着今年开始，算是有了自己的生意，齐老板便格外多了几分上心。 商销会的场地不小，也按着粮食水果牲畜产品等等给分开来，他忙活了一个上午，帮着组委会的人统计了一些人员采购意向，反正闲来无事，便打算在里面逛逛。 他如今算是做了牲畜产品生意，自然对此更加关心，晃晃悠悠便到了几个养殖产品的摊位。 此处基本上是些采购了养殖户产品的中间商，卖着各种好坏难辨的狍肉，骨酒，鹿茸等等。 当然，能进这地方的，自然都得拿得出养殖许可，齐年本来看着这些包装不算太精美的商品，有点职业习惯地质疑其为野生还是养殖，但仔细想想，果然有点神经过敏。 虽然开场子是头一回，可这圈子里的生意他见多了，也就各个地方看看，并没有什么品质特别优良的，渐渐觉得索然无味，开始考虑早点溜走，或许还来得及去白城夜市上弄点好吃的。 不妨看见有人推着一大箱子货物走来，齐年侧身让开，却不小心踩了身边路过的人一脚。 “啊。” 是女人的惊叫，声音不大，小小的，温温和和。 齐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只见这女人穿着一步裙，一条披肩裹在酒红的针织衫外，齐年也不是平常人家出来的，一眼看出来这些单品绝不便宜。 可难得这女人穿着有些张扬，可性格似乎出奇地内敛，她只是微微颔首，说：“没事。” 便离开了。 齐年忍不住有点好奇，回身就看见她四周望了望，便走向了那个卖鹿茸的店家。 她抿抿嘴，终于问：“这个怎么卖？” 齐年很少在商销会看见这样的人，似乎过于柔弱可欺了一点吧。 “咱们这，可是白山最好养殖场出来的，养了好久，保护可精心了，怎么也得这个数。” 老板说着，伸手比了个数字。 齐年虽然不养鹿，可总是见过的，他当然看出来，老板是在忽悠这女人。 但女人似乎觉得价钱还不错，点头，细细看了一番，说：“留个电话吧，我需要订一批。” 什么，就这样？ 齐年都傻眼了。 不过他发现，一路过来的老板，都偷偷看着这人。 估计也都没给她最实惠的价格…… 啥都不懂，她来做这个采购干什么？ 齐年想着，眉头都拧了起来。 本想这种事情，旁人不好说些什么，可走了两步，还是停住了。 他走到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见那女人走出来。 虽然商销会里头卖鹿的那家老板他并不认识，可都在白山这一片混，齐年倒也不太想得罪。 因此他停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也没花多时间，终于等到了这个女人。 妙书屋 第八十五章 前尘往事 那女人出来时，看样子十分高兴，似乎还拿着手机与不知什么人发着信息。 “请等等。” 齐年走过去，说道：“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仰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齐年这时才发现，她带着那种成熟女性的柔美，仿佛一颗苹果，褪去青涩与酸甜，更多的是回味。 任是齐年这种看人基本上和看动物一种感觉的，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 女人看清楚了齐年的脸，似乎也不再那样紧绷着，放松了一点，笑了笑。 她这一笑，却又透出一股子娇憨之气，很是人畜无害的模样，齐年却想，对着陌生人就这么笑，做生意能不被抬价吗…… 不愧是他，也就被美色陶醉了那么两秒钟，瞬间想起了正事。 “刚才那个鹿茸质地不够那个价格，你还是跟着懂行的人来买靠谱些。” 可不是嘛，他如此做作地跑到外头来拦截这位美女，主要是内心有点不安，担心她受骗。 何况这女人虽然美得有点傲气，却因为踩脚的事情给他印象极好，齐年也不愿意她吃亏。 “哦？”女人眨巴眼睛，终于听懂，她也不蠢，立马笑道：“谢谢，我叫卢荟。” 已然伸出柔荑般的右手，和他握了握。 这里的生意，可都是大生意，量绝不会小，基本上下了订单，至少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而卢荟方才没有立马购买，因此绝不是混进来玩玩的观光客，也非购买样品回去的什么企业采购，明显是打算直接买他一大批。 齐年暗自扶额，这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家千金，这么随意，难道是父亲给了一笔款子让她来玩票的？ 他不愿意多想这些没用的，齐年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只是和她握了握手，道：“你好，我叫齐年。” 便打算离开了。 “你……”卢荟笑吟吟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 “怎么？” “不是，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也做这行?” 她微微歪着头，伸出一指，向后点了点商销会的展台。 “算是吧，之前都在协助本地经营，”他顿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无妨：“最近开始经营一个养殖场。” “养殖场？” 卢荟明显眼睛亮了一下，兴趣十足地问：“养鹿？还是矮脚马？” “都不是，养狍子。” 齐年回答，眼睛却已经飘向了停车场的方向。 “听起来不错啊，家里人希望我试着做做生意，狍子……我见过，很可爱的。” 卢荟自顾自地说起来，又问：“肚子好饿，附近哪儿有吃饭的地方？” 齐年见她说话重点飘忽，忍不住苦笑，果然自己猜得没错，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了。 可毕竟是个机会，他自认白露一定有投资的潜力，或许可以给她说说？ “我打算去白城的长安路吃饭，不介意可以一起。” 其实，按照齐年从前的想法，最是看不上这样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要往里头闯的女生，如果亏损，自然有人为她买单，在他看来，若不能经济独立，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可现在，他的想法也渐渐改变，从前的自己似乎太过狭隘了一点，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一定要按他的活法才是最好最正确的吗，就像那个人，按自己的心意，随意却顽强，不也很好？ 一路驱车到了长安路，这里的夜市正是最最火爆的时候，两边的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卢荟似乎也很是兴奋，齐年松一口气，看来她并不嫌弃。 不过，还是找了家干净的小店坐下。 “想吃什么。” “都行。” “干锅蟹？” “好。” 如今正是白山螃蟹上市的季节，新鲜肥美，加上这家店的炒制工艺独特，齐年一直都挺喜欢的。 粉丝裹着浓郁的汤汁，还有配菜也很出彩，土豆绵软，莴笋清脆碧绿。 “来了白城这么久，居然才知道有这样好的地方。” 卢荟并没有吃很多，似乎就已经饱了，她环顾四周，感慨道。 又拿纸巾擦擦本就已经很干净的嘴角，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忙，老婆在家里？” 主要是这边人结婚比较早，而齐年虽然英俊潇洒，可毕竟在山林里风吹雨打，略透出一点沧桑，看起来并不怎么年轻。 齐年呛了一下，含糊道：“我没结婚呢。” 卢荟笑一下，然后话锋一转：“你说的那个狍子养殖，做的怎么样？” 齐年其实早想和她聊聊，但觉得自己出口问，似乎太着急了些，显得好像带她吃饭就为了这个，幸好卢荟先提了出来。 他便把白露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然后说：“虽然现在还未产出，不过你可以关注一下，我们都很有信心。” 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卢荟能不能被说动。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至少没让卢荟买那个坑人的货物，总是有收获的。 “嗯，我很感兴趣呢。” 卢荟倒是很吃他这一套的模样，还说有时间要亲自去白露看看。 往后的几天，卢荟虽然也来商销会，不过明显是只看不买的情况多了，基本上也就买了几个样品。 还时常约他出去吃饭。 “反正我们都是一个人呆在白城，自己吃饭，真的好无聊。” 齐年本来也要去吃饭，想着正好可以同她多聊聊。 何况，他对这个姑娘也不是没有好感，能交个朋友自然不错。 她也会时不时送点东西给齐年，也不是特别值钱，像个派发礼物的小朋友，齐年也就收下了，想着到时候给她打点折也就是了。 即使后来商销会结束，他俩的联系也十分频繁，只能依靠手机，不过也算是有来有往。 约在商会茶楼几次，大约谈妥了合作方案，而今天，是最后一次。 齐年本来兴冲冲地过去，却发现来的不是卢荟，而是一个自称她丈夫的人，姓罗。 罗先生待他还算客气，说起卢荟生病，要他过来签合同什么的。 齐年虽然头一次听说卢荟有丈夫，可也没有太惊讶，他们夫妻愿意一起投资自然最好。 妙书屋 第八十六章 误中圈套 按照他与卢荟的计划，应该是卢荟先出一笔钱来给白露添置设备和人员，而后出栏了，便会按照较低的价格还给卢荟成品狍。 他觉得这是个双赢的方案，她丈夫即使知道了，也会觉得可以考虑。 可这茶喝着喝着，就变了味儿。 罗先生，就是那个矮壮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问卢荟给他发信息都说些什么，送了他什么礼物，两个人认识多久云云。 即使如同齐年这般愚钝的人，都大约猜到了几分。 他刚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感觉一阵晕眩，只是含糊听见对方说：“你这个小白脸，敢勾引……” 如果千橙那时在，肯定要反驳说：“他怎么能叫小白脸，至少也叫小黑脸……” 他居然于此刻还想起了千橙的无聊，只觉得头更晕了。 齐年不想再与此人争辩，只说：“反正我行得端坐得正，你们不做生意就算了，不要来侮辱人。” “老子侮辱你……” 他不再听罗老板在后头骂骂咧咧，只是脚步有点虚浮地去了电梯间。 前台也没注意，反正来的都是熟客，为了谈生意，有时不方便在客人面前结账，记账也是常事。 等他到了一楼，左转出门，却觉得更加头晕。 只听见眼前一阵乱影内，忽然有个人在他耳边说：“我扶你去那边。” 他神志有点涣散，而头痛欲裂，没办法细想，只是顺从地走去。 边走边想掏手机，却在跌跌撞撞中，将新买的那盒手机膜落在地上…… 等他再次看清楚眼前，发现自己躺在深巷中，而扶他来的人正与一个看起来很像罗先生的人交谈。 “你们……是一起的？” 他心底涌起股不详预感，挣扎了半天，却只能半坐在地上，肩膀还得靠着墙壁。 “哼，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今天那茶，好喝吗？” 齐年脸色终于变了，他现在知道，喝茶之后那种异样的感觉是来自何处。 罗老板笑得十分狰狞：“是动物用的麻醉剂，人吃了不会死，大约几个小时以后就恢复了。” “可是，到时候，你可就不一定什么样子了。” “等等，”齐年又将手暗自用力，发现全身疲软，头痛欲裂，而不管用多么大的气力，他甚至无法将自己的身体撑离地面，就别说站起来了。 “我想这中间有误会，卢荟与我只是单纯有投资意向，你看了那些材料应该也能明白。” “我呸，单纯？” “那她怎么三天两头往白城这边跑，衣服包也买得少了，”男人气得磨牙：“昨天，她居然还在偷偷卖我送她的东西！说不定我再不小心点，哪天一觉醒来，连自家房子姓什么都不一定了。” 齐年百口莫辩，这个男人固执，冲动，况且他说的这些，齐年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头晕地就像有人拿麻绳一圈一圈磨着他的脑神经，粗糙，艰涩，而难以忍受。 他真的没有太多的能力去舌战群儒，只感觉头越来越痛。 原来，是真的有人走过来，拖着他的头部往墙上砸去。 砰。 脸上不知怎么沾上了黏糊糊的液体，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最后，是在模糊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希望能看见的，却并不愿意在此刻出现的身影…… * “谢谢。” 齐年大致说了过程，然后低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千橙看他半天，忽然笑起来，又拍他的头，当然不敢用力：“我这算是行侠仗义，你以后唯我马首是瞻就算报答了。” “那我也太亏了吧。” 齐年说完，自己也笑了。 林畅却没笑，脸还是绷得十分难看。 他本来长得白皙，平常表情柔和，显得温润如玉。 这会儿倒是显出了自己的一点棱角，转头说：“其他事情我来处理，你早点休息吧。” 千橙怔怔看他走出病房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触了这位老好人的逆鳞。 算了，管他的，累死了，贺千橙决定依言睡一觉。 后面几天，两个人都在医院里恢复，幸好他们平常体质都不错，这次也没有伤得太严重。 林畅则似乎在附近住下了，每天来帮他们处理医院的事情，也兼着带饭照顾什么的。 养殖场的人听见这事，也惊慌非常。 可幼狍正在关键时期，离不了人，何况他们之中也就林畅算是个自由人，便只好将齐年也托付给他。 千橙发现，虽然那天晚上，林畅把齐年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要论起照顾，林畅对他还是无可指摘的。 她只是觉得耽误人家时间，有点不好意思，想着回去了，是不是应该多给林畅点福利分红什么的。 况且，林畅也是做事细心简直过头，贺千橙还没想到，他说的帮忙处理，可不止医院的事情。 贺千橙虽然设置了短信，却并没有发成功，所以并没有报警。 可后来太累太混乱，她也忘了这茬。 还是林畅打了报警电话，次日便带着两个警察过来做记录。 贺千橙和齐年都能正常说话起身了，警察详细问了经过，并且对于贺千橙不报警而直接下场参与的行为表达了不支持。 林畅听见了，也在旁边微微点头。 贺千橙委屈巴巴，又听齐年将自己知道的罗卢二人信息提供了过去，心想，这下，那个死矮子肯定是重点嫌疑人了。 警方效率很高，根据视频揪出了其中一个小混混的常住地，又顺藤摸瓜，在罗老板打算暂避风头的逃跑路上将其抓获。 折腾了几天，贺千橙靠着年轻力壮，又常做些体力活，身体素质略好于普通都市办公室青年，硬是恢复了过来。 正想着要回去，警方便联系林畅，希望他们过去认人。 “没问题，”贺千橙恢复了健康，好像活力更甚从前，故意嗞着小虎牙说道：“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这一趟去警局，在门口遇见了白山那次商销会的主办方之一代表，何主管。 这人脸色依旧是副不怎么和善的样子，千橙那次胆战心惊地回去，和齐年吐槽。 却被告知，何主管本来就长着那么一张马脸，好像是笑起来不太好看，渐渐地就干脆走严肃风格，不轻易笑了。 妙书屋 第八十七章 急中生智 千橙知道自己可能因为第一印象而误会人家，可再见何主管，依旧有点不怎么心安。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何况有足够证据表明与商人的纠纷有关，何主管无论如何也得来看看情况。 贺千橙和齐年依次进去认人，倒是十分顺利地指出了罗老板和那几个混混。 “最近狍子还可以吧？” “有王经他们照看着，没什么问题。” “回去也得休息一下。” “嗯，谁知道能碰见这种事。” “相处还是要注意咧……” 几个人和何主管寒暄，正说话间，听见身后铁门的锁咔嚓一响，那几个小混混被拷着，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其中一个被千橙打过的，还瞪一眼她。 贺千橙哪里肯吃这种亏，立马扬起拳头一副老子是狠人的模样，忽然眼前一花，原来是林畅站到了她身前，挡住小混混的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混混居然消停了。 随后出来的是罗老板。 他也垂着头，看起来憔悴不少，胡子拉碴，而脸颊的肉下垂着，几乎要挨到衣领。 哼，气不过就找人来打架，不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吗，何况他根本不占理儿。 贺千橙朝着他背影翻白眼。 罗老板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居然像是感受到了，忽然回身，一双眼睛瞬间就涨得通红。 他忽然奋力挣脱，却被两边的警察死死扣住，声嘶力竭地大喊：“你混蛋，抢老子女人，给我带绿帽子！！这不算完！” 贺千橙本来就恼他，觉得这种人又蠢又冲动，还不明事理，一瞬间脑子血往上冲。 何况又看见旁边何主管的脸肉眼可见地更加难看起来，知道是这句话对他有所影响。 哼，可不能因为这人瞎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影响了他们白露的人在何主管心中形象。 何况他家那个卢荟又是什么货色，贺千橙没见过，但只觉得肯定是个狐狸精似的做作人物，就算有张漂亮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纯天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是看不上那个卢荟，她突然上前一步，推开林畅，伸手拉住齐年的手，叫道：“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人，不知道齐年有主儿啊？还巴巴地往上凑，他早就有我了，哪里看得上那个叫什么卢荟的！” 贺千橙这一瞬间的戏实在惊为天人，她大约是糅合了自己看过的所有狗血电视剧，集之大成，并极为有效地打击了罗老板，而且，是从精神层面上。 在罗老板眼中，贺千橙可是特意跑来搭救齐年的人，关系之好自不必说。 可之前未听他二人亲口承认，又因为老婆的事情怒火攻心，并没有细细去想。 如今，看贺千橙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肯为了齐年说话，而他的确未曾查到齐年对卢荟有什么实质性的暧昧回复，逐渐开始崩溃…… 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其实一切愤怒都是他针对自身而起，却泼在了他人身上。 他对她那样好，为什么她还要往外跑。 罗老板怔怔地被警察扶了回去，而大厅里的几个人也惊呆了。 贺千橙是没想到自己能转眼间编出这么精彩绝伦的一段台词，齐年是被她一番话给说傻了，而林畅，则是死死皱着眉头不说话。 只有何主管忽然开始拍手，脸上表情松缓：“你家这位……真是有情有义，有胆有识啊。” 齐年只是僵硬地笑了笑。 贺千橙想，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吧。 不过，这件事也总算是过去了。 他们松了一口气，回到久违的白露。 千橙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才发现，虽然时间不长，可她好像已经把白露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经和孙科两个小子居然破天荒地张罗了一顿饭，结果出师不利，番茄炒蛋太咸，红烧肉糊了，茄子豆角又过于脆生生，最后还是靠着齐年买回来的一些卤菜对付了一顿饭。 不过其情可嘉，贺千橙还是很欣慰的。 当然，三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那天在警局贺千橙的“奇招”，这件事，仿佛就成了他们的秘密，之后，一切照旧。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来到了防疫接种的日子。 记得上回非常失败的那次培训，贺千橙放弃了大段的填鸭式教学，留了一个防疫课的悬念。 今次可都要补上了。 现在的小孩子出生，都得打什么百白破的疫苗，这也使得幼童患病率大大降低。 而身为养殖场的老板，每次疫苗接种也是她必须考虑的事情。 摆在面前的问题非常实在，若是不打，万一狍子生个病，就有全军覆没，颗粒无收的可能性。 为了降低成本，也为了效率高些，贺千橙打算让大家在兽医指导下一起给狍子注射。 她自然另有如意算盘，一些疫苗具有严格的注射周期，按照四个月一次来算，若是下次他们可以自己注射，又可以再省点请兽医来的工钱。 “啧啧啧，贺扒皮。” 千橙一说出这个想法，坐在身边的齐年就立马知道她在想什么，马上做出评价并同意了。 “疫苗必须得正规厂家，我给你列几个比较有名的公司，”请来的曾兽医，大名曾茂茂，三十出头，身强力壮，也常在这附近十里八乡走动，基本上附近养殖户打个电话，他都能随传随到。 此刻，曾茂茂大专家正在俯身察看齐年之前采购的疫苗，点点头：“还记得要看有没有过保质期。” 孙科一脸不耐烦：“这种我们肯定注意啦。” 被贺千橙一眼瞪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老板这次于白城住院后，回来好像更会拿眼神杀人了。 “按赵师傅说的，你们这批种狍正好是三十天了对吧？” 贺千橙连连点头，此刻又乖巧地堪比小学生，林畅看了都暗自发笑。 赵大年当然会清清楚楚告诉她狍子的出生日，当然，这些小崽子也没那么巧，倒不是同一天生日，但都是芳龄三十天左右，正好符合曾茂茂的接种要求。 “大肠杆菌疫苗，巴氏杆菌疫苗，沙门杆菌疫苗……” 千橙此刻正把这些疫苗做着出入库的标记，还得一狍一卡，到时候再次需要注射，或者售卖时，他们是否已经注射疫苗，注射了多久，便可以一目了然。 妙书屋 第八十八章 兽医茂茂 之后的注射就基本上是体力活了，乖巧的狍子还好，曾茂茂可以连哄带骗地完成。 可有几只身体素质高，脾气暴躁的公狍可就麻烦多了，最后是三人负责摁住，再由曾茂茂上前注射。 混乱了一天，总算是做完了。 贺千橙炖了一锅腊排骨，这还是她从电视上看了发馋，特意网购来的，正好今天到货，再炒几个花菜什么的，专门待客。 曾茂茂微胖，也是个吃东西懂得欣赏的主儿，吃毕摸着肚子大赞特赞了一番，还说要送狍子一点增强抵抗力的中药。 “狍子还能吃中药？” 孙科在学校可没听过这些，忙不懂就问。 “当然啦，”曾茂茂顺手摸索自己背后的箱子，取出几个纸包。 “而且啊，狍子很喜欢这些中药的清香，并不会排斥拌了药粉的饲料。” 贺千橙谢着收下了，当然不能放多，可连带着弄一点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坏处。 人家兽医自己都说了，错不了。 “我再看看你们平常喂的饲料。” 曾茂茂吃得酒足饭饱，打算四处逛逛，顺便帮忙察看一下，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他跟着齐年走到仓库，这里看看，那里摸一把谷子闻闻，又来到冰柜，用力拉开。 “曾医生，我们平常都很注意的，绝不喂霉烂或者变质的饲料，” 跟在后头探头探脑张望的孙科好像生怕没有存在感，说道。 “不止这些，我看哪，你们晚上喂的这一批饲料里头好像还带了泥沙啊？” 他刚从栏舍那边过来，狍子一般也是一日三顿，孙科吃完饭就去喂了狍子。 “好像是掺了那么点儿，应该是晒谷子的时候混进去的。” 孙科听他语气严厉，只好讪讪地说。 “泥沙，甚至粪尿，都会严重污染狍子的饲料，吃进去可不知道会得什么病呢。” 曾茂茂又指着仓库一角，道：“蔬菜水果，绝对不能带雨，带露水。” 孙科嘟囔：“外头野袍子，还不是都一样吃嘛。” 曾茂茂挑起眉毛。 “第一，外头的野生种生存环境复杂，或许抵抗力更强。” “第二，一家养殖场，就不应该单纯只把每一只狍子看作普通动物，而应当视为一件商品。” “只是为了图一时方便，给它们吃了可能混有不干净水分的饲料，或者是未完全解冻的食物，都有可能造成狍子的急性消化系统疾病，且不说治病得花多少钱，要是死亡，经济损失又是多？” 孙科被他说得默然无语，垂首站在了一旁。 曾茂茂可能看自己说话语气太重，也咳嗽一声，道：“如果你感兴趣，以后可以跟我学些简单的治疗和急救，对你工作也有用。” 孙科连忙点头，他发现自己虽然是科班出身，占着个专业技术人员的名头，可学识远不如林畅，而经验也平平，要真的在这行混下去，可得趁早学些东西。 等茂茂走了，贺千橙再次兴冲冲地宣布：“晚上，继续第二次培训。” 瞬间，哀鸿遍野，鲁鑫小声同王经说：“我还想多练练吉他呢。” 这次回来，贺千橙又多招了些员工，终于略成规模，不再是从前当一个老大，手下却只有两个兵的惨状。 这个鲁鑫便是这批新成员里的之一，性格开朗，兴趣爱好广泛，每天总是笑嘻嘻的。 王经现在算是个前辈了，立马一拍他后背：“天天不知道捣鼓啥，哪天给大家表演一个呀。” 鲁鑫丝毫不怂：“那，择日不如撞日呀。” 所以，等贺千橙从房间里拿了材料过来时，就看见大家坐在一块儿，听鲁鑫弹着一首有点耳熟的民谣。 木吉他似乎特有一种回味悠长，一曲终了，还有几个人怔怔地看着天上一轮下弦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行了行了，也该回神。“ 她拍拍手，示意孙科将材料分发下去。 “哟，咱们这养殖场还有美女老师上课啊？” 新人打趣道，众人一片哄笑。 贺千橙经过这几年历练，又经常是在这种比较无拘无束的环境里工作，除了业务水平，脸皮也厚了不少。 她丝毫不窘，只是笑道：“待遇这么好，是不是该好好听课呀。” “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定时定量喂食了，不过，饲料方面，今天茂茂还告诉说要注意看几个方面。” “我知道我知道，小的需要饲料少，大的多吃点，胖的就少，瘦的可以多点。” 鲁鑫嘴快答道，见贺千橙点头，想着自己说的肯定对了，立马又说：“小时候，俺家喂兔子也是这样。” 孙科嫌他说得太俗太糙，忙又说：“具体的，应该是肥的少吃动物性饲料，多吃植物性的。瘦的就反过来，还补充点什么添加剂营养品之类的。” “是啊，” 贺千橙干脆带着人进了栏舍，走了就进去，那耙子扒了扒地上的粪便：“如果干结，要增加青绿饲料，湿度也得大些，如果太湿则相反。” “老大，能不能给点提示再说这个，刚吃完饭呢。” 鲁鑫说道，引来大家一阵嘲笑：“比这恶心的多了去了。” 王经还笑着笑着打了个嗝。 林畅忽然说：“还有记得，喂到八分饱就行，像人一样，太饿太饱都不好。” 贺千橙很少听见林畅拿别人开玩笑，没想到他也有这一面，忍不住抿嘴。 “夏冬良机也要有调节，比如冬天用热水冲拌……” 这些东西，说起来也都简单，贺千橙总不能拿员工当傻子，略微一提他们也就明白。 说着说着，那边的音乐小天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他最近非常喜欢的一首摇滚乐曲。 轰隆轰隆地，只见栏舍墙角的几只狍子忽然站了起来。 齐年忙走过去，说：“快出去接电话，这个铃声会吵到狍子的。” 等他一脸茫然地回来，齐年才代千橙说道：“狍子胆小，一点点过于刺激的声音都可能造成它们轻则食欲减退，长不壮，重则甚至死亡。” 众员工一片哗然。 他们听说过狍子胆小，却没想到这么夸张。 妙书屋 第八十九章 生存策略 打完疫苗，养殖场终于算是步入了正轨，贺千橙没有之前那样提心吊胆，她自然明白，若是没打过疫苗，一旦有那么一只病狍，整个场子就毁了。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看看，这么多人等着她发工资，虽然身边有个富二代可以坑坑，但她可不愿意，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愿意求人呢。 相处久了，就经历了那件事，贺千橙对于齐年的气愤的确减轻一些，所谓时间是一种灵药，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她依旧不觉得齐年那样瞒着她是正确的，是可以理解的，却逐渐不在意了。 是啊，她钻那个牛角尖干什么，她可不打算恋爱，所以齐年也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方舟。 “你在想什么呢，嘴角一阵一阵抽的。” 毫不客气打断她思考的，自然就是那个讨厌鬼齐年了。 “哦，我在想生茸的事情。” 她马上板着脸说，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自己刚才真的是在考虑什么养殖场的大计划。 齐年微微皱眉看她一眼，估计是有点不相信，但还是接口：“那……请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千橙立马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有点搞笑地说：“生茸是养狍的头等大事，关系到以后成品是不是足够优质，不得不多加考虑。” 她说了这么多，实则一丁点儿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齐年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在说：“接着看你怎么编。” “王经已经把狍子按类别分栏了，我想，还得叫人轮流值班看守，况且，也不可以太吵闹。” “林畅可以帮咱们去看看茸的生长，若是有长坏的，或许可以趁早补救。” “说得挺不错，真有问题，你能坳过来？” “呃……也是趁早拔掉吧，脱盘以后，压茸的花盘需要移出。” “做这个倒是不难，只是需要有人细心观察，及时找出来。” “我可以啊。” 贺千橙答应得爽快，后来才发现好像是进了齐年的圈套，这人说了一大堆，估计就是为了让她答应去看狍吧…… 不过也没办法，这么多人里头，仔细而有经验的或许只有她和王经，王经虽然可靠，可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 她便做了王经的副手，在王经忙不过来时提醒一下被他忽略的几只狍子。 好不容易熬过这段时间，养殖场选择性地卖了几只狍，便迎来了配种这件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在赵师傅那儿的阴影，贺千橙每次想起这个环节，手心总是忍不住要出点汗。 如果说狍子平时都是乖巧可爱的小天使，那么等到了配种期，它们作为食草动物的所有生存系的战斗天赋便会完全显露出来。 什么撞啊，顶啊，踹啊，甩啊，简直是一反常态。 尤其是那些公狍。 它们到处挑衅打架，要不然打伤其他狍子，最好情况下，也得弄得自己的鹿茸受损，贺千橙看了那叫一个心疼，送去卖的时候，人家可都是以茸论英雄呢，这岂不是断了白露的财路。 总而言之，她先学着赵师傅的样子，将计划配种的公狍和非配种狍给区分开来。 “让他们住在不同的栏内，平常活动场地也分开，总该能减少一点打斗。” 开玩笑，她第一次失败可在这里头吃了大亏的，自然谨慎之至。 “放心吧，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给这几个公狍提高饲喂水准了，连运动区域的地面也提前加厚了土层，肯定没问题。” 王经看老板神情紧张，对于一切事务安排仿佛都惶恐不已，劝慰道。 幸好没出什么岔子，只是有一只略微矮小的公狍在打斗中受了点轻伤，每天只好惨兮兮地窝在墙角。 “让你去跟烧排骨打架，人家多壮实啊。” 贺千橙每次去加饲料，都要指责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烤鸡架同学。 烤鸡架仿佛也能听懂似的，总是羞愧地低下头。 烤鸡架虽然和同类关系一般，这次交配季似乎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可它向来会和人混，要真的算起来，竟然是与人相处还亲近些。 这样一来，它也骗得了不少人给它“加餐”，林畅也挺喜欢它，有次便把剩下的一点点豆浆带去喂它，边说：“说不定，这就是它的生存策略呢。” 不知道是不是林畅说话的语气太过严肃，他一向这样，除非刻意柔和，否则总是有点在教学生的感觉，反正贺千橙听他说完，倒是有点恍惚起来。 动物有动物的生存策略，那么人呢？ 她和齐年，和林畅，的生存策略是不是不一样呢。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些恋情炽热的情侣最终走不到一起，或许也是看不惯对方的选择吧。 * 春去秋来，等配种都结束，也就进入母狍的妊娠期了。 “诶，养殖还真的没有不忙的时候啊。” 齐年一边和他们一起赶着母狍做检查，一边说：“小时候不好养活，大了又要配种，配完再看着孕狍，完了还要照顾新生的小狍……” “是的，然后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鲁鑫开玩笑似的回复。 大家都重重叹口气。 “别丧气啊，说的好像赚了钱我不分给你们似的。” “可那都得明年了吧，有没有一点短期的补偿啊。” 孙科觍着脸问，他最近和茂茂学得不错，几乎成了人家半个关门弟子，在白露也能处理些简单的疾病问题，新来的那些，也有叫他一声孙老师的。 “那这样，今晚请大家吃鱼头汤泡饼。” 白露的养殖场在欢声笑语里头入了夜。 千橙现在饭做得多了，厨艺也练出一点自成一派的味道，不过，主要还是适应白露这些人的口味。 她现在觉得，学厨倒真是件性价比很高的事情，并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金钱和精力，却能收获很多，不止饱了自己口腹之欲，还能给别人以快乐。 当然，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大老板，她也不会放过机会以黑暗料理来整蛊不靠谱的员工的。 妙书屋 第九十章 人工育幼 除了做菜，她还要关心别的事情。 贺千橙没想到，自己一个未婚大龄少女，对于人类的妊娠一无所知，现在却要对母狍的护理细致入微了。 “饲料要泡软洗干净，特别注意，喂的时候看着点，分散均匀，否则它们一拥而上，挤的流产了，我可要追责的。” 她边吆喝，边去给水化冻。 白山这边往冬天走，实在是冷得人连思维都要停滞了，况且狍子不怕冷却怕热，因此狍舍都比较寒冷。 窝在有暖气的宿舍还好说，去一趟狍舍简直了，还得干活。 狍子虽然不怕冷，可也没法喝冻起来的水，每次都需要去预先化冻，尤其是孕期的狍子，更加需要精心调养。 狍子的孕期超乎一般人想象的长，比如白露的新人鲁鑫，头次听说时简直不敢相信。 “要七个月！那不快及得上……” 旁边的王经一把打断他的话：“怎么说话呢。” 不过，人们总觉得人类已经是孕期长得离谱了，很多动物，都是在幼崽出生后辅助其继续成长的，而人类，则会将胎儿安安稳稳地保护十个月。 孕期长，可苦了这些小员工，孕狍被单独隔开一个栏舍，由王经他们精心照顾着，终于来年产下了幼崽。 不多，一般狍子胎生也就一二胎，可也是白露难能可贵的成果，养殖场毕竟是要赚钱的，若是每次都要去外头采购幼崽，很难称之为划算。 母狍泌乳期的饮食又需要做不同的调整，可白露的人们已经逐渐习惯于这样的忙碌与充实，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贺千橙卖了些狍子调整结构，因此大家好好发了笔过年的奖金。 可哺乳期也不是那么顺利，有只狍子生下来就过于幼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而它的母亲身体也虚弱，况且生了多胎，根本无法顾及。 “看来需要代养了。” 孙科摸着下巴说道，已经开始在另一边的几只母狍中间物色。 可惜他们选来选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奶妈”。 那几只母狍不是扒咬这只因为太脆弱而被贺千橙取名小饼干的幼崽，就是没有多余的**。 看**够不够，只要察看幼崽喝奶前后的腹围就行，如果明明不够，却强行让母狍养两个幼崽，很可能两只都会死亡。 “我来辅助人工吧。” 贺千橙看着小饼干可怜，只好说道。 人工哺乳不是没有先例，只是非常麻烦，贺千橙按照孙科的建议，将鸡蛋用凉水冲开，加入食盐和葡萄糖，再将煮沸的牛奶晾凉，最后加入之前的鸡蛋混合液搅拌，放到合适的温度。 这就是人工乳液了，找人从镇上买的奶瓶大小正好，贺千橙战战兢兢地将幼崽头部抬起，喂入奶嘴，同时还得拨动狍尾，不一会儿下来，就累得贺千橙够呛。 “我来吧。” 林畅见了，晚起袖子，也不嫌脏，就走了进来。 贺千橙本来想逞强，可动作久了，手部实在酸痛，只好放弃装相。 过了十来天，小饼干终于度过危机，贺千橙也松了一口气。 孙科也觉得实在不容易，说：“明年咱们这里就都是育成狍了，配种时可以挑选一下，师傅也建议白露尝试人工授精，可以培育出更多好的品种。” 千橙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点头，可又想起了什么，立马回身捂住小饼干的耳朵，小声道：“别让它听见了你说它不是优良品种。” 孙科也笑起来，忙找补：“小饼干现在也是壮汉了。” * 等到小饼干长大的时候，白露的第一批育成狍也可以出售了。 其实很多规模较大的养殖场都会考虑自主宰杀，那样更加节省费用。 不过，贺千橙总是不愿意，她不想看见那样的场面。 虽然齐年总是说她矫情，说难道你送去外头，它们就不会死了吗。 千橙曾经是有点矫情的，可现在，白露好不容易发展走上个正轨，那么多人等着吃饱穿暖，她不能太感性。 林畅也曾经和她聊过，大约说是这些狍子的生本来也因为白露，正常年龄死亡，也是在白露的某种微妙的轮回。 虽然千橙没怎么听懂，可终究还是心里好过了一点点。 等到开始规划卖出那些狍子时，王经忽然提了个建议：“之前都是整只卖狍肉，或许拆卖会更好？” “拆卖？” “狍皮，狍肉，狍血……” “前面两个我明白，可狍血能干嘛？” 鲁鑫奇怪地问道。 “可以做狍血酒啊，或者狍血粉，都是滋补的东西。” “还有狍内脏，狍角和狍茸，还有狍骨。” “狍角不像狍茸，能有什么用呢？” 听到这里，贺千橙也有点不明白，狍茸自然是很有市场的，可狍角^做挂件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然哪来的狍角胶和狍角霜。” 大家都听得傻了，没想到狍子养殖场居然能有这样多种类的产品。 王经的建议很有想法，贺千橙也觉得正是他们白露上升期，于是联系好屠宰场，又将狍产品做了分类。 等第一批产品出来，千橙兴致勃勃地去白城找人销售。 哪知道去的时候多兴奋，回来时就有多沮丧。 “怎么样？” 坐在车边的齐年将一支烟快速吸完，随手扔在垃圾桶里，看着匆匆走来的贺千橙问道。 但见她一脸木然，估计就没什么好消息。 “狍肉收了，可其他的不太愿意，价钱也开的很低。” “怎么回事？” 齐年猜到一点，但还是问。 “说是这些产品太小众了，没什么市场啊，而且从别的老牌养殖场收的量也够了。” “有可能。” “这下可怎么办呀。” 千橙几乎是哭丧着脸了，她也算是经过了些风吹雨打，平时在人群还是人模狗样的，一副雷厉风行的专业人士做派，可每每见了齐年，她总是忍不住回到那种无助小女生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只有他见过自己最无助的那段时光吧。 也可能两个人共生死同患难过了，也就没什么太多遮遮掩掩了。 妙书屋 第九十一章 卢荟邀约一 “刚开始嘛，慢慢来，总是有机会的。” 齐年说着，随意地抚了一下贺千橙略有点蓬乱的头发，笑道：“也不用就急成个疯婆子了吧。” 贺千橙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也希望大家都轻松些，也作势一脚虚虚慢慢地踢过去，自然被齐年笑着躲开。 有几个路人看着这边，千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别人可能以为他们遇见了什么好事，其实只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这样，我去商会问问门路，你……” 贺千橙知道人去多了反而不方便，何况她也不认识那些大佬，去了反而紧张。 便乖巧说：“我在附近等你。” 一车开到上次那个熟悉的地方，其实事后贺千橙并没有觉得多么像梦魇，甚至为了避免父母担心，也没有和他人说。 如果一个人遇上这种事，可能会是阴影，可当场的有她的朋友，恐怖深巷的感受被同仇敌忾救助队友的心情所取代，反倒没有留下多大的阴影。 她百无聊赖地左手插兜，右手则闲闲地划拉着手机。 微博的界面闪过一个熟悉的id。 卢小小荟。 这不是卢荟吗，之前贺千橙虽然没见过，可有次为了了解白露的商业关系，也关注了几个潜在合作对象，其中就有这个卢荟。 听说虽然丈夫入狱，可她依旧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因为丈夫不再主持大局，卢荟反而竟然将公司做得比从前更好了。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 她刚刚发了一条似乎是与朋友喝下午茶的状态，暖阳照射在咖啡店木质桌子的一角，小巧精致的食物，五光十色的滤镜。 贺千橙本来不怎么在意，可定睛一看，居然就在白城。 而正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他们方才从车上过来商会时，就正从这家店门口经过，彼时倒是没发现卢荟的踪影。 可店里人那么多，贺千橙也没有细看，没找到世界这么小。 听说卢荟虽然经过上次那个事情，居然也没有完全同齐年断了联系，可能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贺千橙暗自想，那个罗老板简直是悲哀，人家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 所以，卢荟似乎也并不为罗老板的事情同齐年翻脸，所以…… 千橙想，我是不是可以去问问她销售的事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既然身为白露的老板，自然应当为其多出一份力。 以前都有齐年罩着，她头一次尝试这种推销，不免有点战战兢兢的。 她步入咖啡馆，四处搜寻。 “请问几个人？” 服务生突然的询问吓了她一跳，正支支吾吾时看见卢荟和几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往门口走来。 她条件反射地想躲，可卢荟好像已经看见了她，快走几步上来，笑着问：“是齐年的那个合伙人吧？” 贺千橙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有点惊喜地点头。 听见她又向几个姐妹介绍：“别看年轻，人家可是养殖场的老板呢，哪像我们这种还需要人养着的。” 姐妹客套地惊讶，贺千橙忙尴尬地笑了笑，她可不太习惯这种一群女人的热情。 “难得遇上，我们要叙叙旧，你们先去绿荷吧。” 卢荟说着，等人家走了，便拉着贺千橙说：“你不赶时间吧，坐下来喝杯咖啡？” 贺千橙求之不得，她大约知道绿荷是白城一家很有名的美容会所，卢荟既然愿意在娱乐外给她点时间，当然再好不过了。 “诶呀，其实很久之前就想请你们喝茶了，可一直没有时间，又觉得因为那件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贺千橙本来听齐年说了一些经过，总觉得那次误会实在是有卢荟的责任，可齐年不说，她也不怎么提起。 毕竟人家还是愿意和你做普通朋友，今后依旧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不至于非得得罪吧。 这个道理贺千橙还是知道的，她连忙摆摆手，说：“那次也是各种原因，大家误会了。” 卢荟既然愿意示好，她何必伸手去打笑脸人呢。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齐年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卢荟说着，一副掩嘴偷笑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前情的心理作用，千橙并没有觉得她这句话里透着多少真诚。 若是真的喜欢过，估计没办法愉快地对着她这个第三人如此说吧。 贺千橙可不想再被误会：“哦，在公安那次是事急从权，说起来也是我为了白露擅作主张了，其实我们只是合伙人兼朋友的关系。” “真的？我还以为是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呢……” 卢荟眼里的诧异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个份量令贺千橙感觉有点不真实，甚至让她隐约有种感觉，卢荟应该早就知道此事，或许只是想听她这个当事人亲口承认而已。 而且，谁又近水楼台了？ 思及此处，贺千橙微微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桌上摆的黑咖啡。 “不说那些，其实我这次来白城，还真是有点事情……” “别着急，慢慢说，” 卢荟看都不看她，挥手招呼店员。 “这里再要一份抹茶蛋糕。” 千橙以为是给她点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哦，贺小姐，我这个人体虚，说几句话就累了，吃点东西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 千橙尴尬地收回了手。 可这么一来，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马上说卖狍产品的事情了。 几乎半个小时，卢荟拉着她说了不知道多少话，这个女人语气慵懒得像猫，而所说的基本上都是她这些日子的吃喝玩乐，什么哪次演唱会的门票居然没得vip卖了，气得她找人花三倍价格淘了两张去看，又怎么终于在某家大牌店消费累计满了额度，才好不容易拿到手中这只包包，如何只因为看见路边一辆车好看就兴冲冲地买了同款……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贺千橙听得其实只想打瞌睡，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家大小姐，现在更加是接地气得不能再接地气，钱这么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初时还略有点羡慕嫉妒，听得多了，居然也麻木了，心思开始飘飘荡荡到一只狍子能卖多少钱上头去了。 妙书屋 第九十二章 卢荟邀约二 “贺小姐，贺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还是对面卢荟的一问惊醒了她，贺千橙忙点头：“嗯嗯，说你们去意大利，很好玩。” 卢荟轻轻舒出一口气，一副对牛谈了琴的模样，于是说：“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 贺千橙巴不得她问这句，想来自己和卢荟真的不是一类人，坐在店里这么久，发现果然聊不到一起去，有机会自然想单刀直入了。 “其实是这样的……” 贺千橙便简单把她和齐年如何想来白城找找销路的事情说了。 “这个的确很难哦，”卢荟托着下巴说：“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她还真的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王哥吗？” 声音甜腻腻的，用话筒也可以传播笑意。 千橙心里放下一块石头，之前卢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总是担心她不肯帮忙或者没有门路，没想到一下子这么爽快。 和对方你言我语几句之后，卢荟也进入正题，贺千橙仔细看着她反应，听其答话，居然听起来还挺有戏。 果然，将那枚外壳是精致油画的手机放在桌上，卢荟将双手交叉握拳，轻轻靠在上方，怡然自得地说：“我朋友有意向长期收购，只要货没问题。” “保证是好的，差了齐年也不让卖呀。” 贺千橙自以为聪明地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卢荟却一反常态地没笑，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要我帮忙也可以，不知道有个小小的条件能不能满足？” 估计是要抽成什么的吧，也很合理，贺千橙想着，却听见对方说：“我想，要是你能劝齐年离开白露，” 见贺千橙面色一变，又笑着说：“当然，不影响你们的合伙关系，只是我希望……” 她忽然盯着贺千橙的眼睛，仿佛是想看进她的心里去：“希望齐年能少与你接触。” “什么?” 贺千橙一瞬间都明白了，卢荟这种奇怪而前后矛盾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敢情她还觊觎齐年呀？ 其实早在贺千橙与齐年站在车边聊天时，就被刚巧来白城与朋友约见的卢荟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眼见千橙与齐年关系那样好，心里就燃起了一点点火苗。 而看着齐年进入商会，千橙则无聊在外等待时，卢荟便拉上姐妹发了个美美的自拍，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愿者上钩了。 她私下不是没有悄悄去了解过贺千橙的个性和做事风格，自然是为了齐年的缘故。 所以，卢荟也有些自己的判断。 而一切正如她所想，贺千橙是个不愿意让朋友一个人忙活的人，只要她有时间，只要对白露有利，她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贺千橙当然不知道她心中这些小九九，只是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可人家没撕破脸，只好与她维持表面和平。 她想了想，也给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第一，卢小姐你肯定是误会了，我早解释过齐年的事，况且我们认识这么久，别说我不想恋爱，也很清楚一点，他决不是我的菜。” 她想，这样说够明白了吧。 又缓缓说：“第二，齐年不是我的，我当然无法，也无权决定他呆在哪里，去留自然都随他意。” 卢荟也不示弱：“那么我想说，第一，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只希望为他扫除身边环境，第二，你当然无权决定，可你有能力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没有人会愿意留在一个恶劣的合伙人身边。” 千橙听着，微微皱眉。 她原来以为这个卢荟就是不谙世事只会花钱的不知愁闺中少妇，可现在看来，倒是得提起点精神防备。 卢荟怎么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她该不会真的手中有什么筹码吧？ 千橙此刻就深恨自己平时不多去接触外头商圈的人了，随便遇见一个端架子的，都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肚里有货。 “再说了，”卢荟轻启朱唇，她今天涂了很美的经典脏橘色口红，显得更为气质端庄，却也凌厉了些。 “再说，贺小姐听说本来是大城市白领，娇贵得很，甘愿在这种男人扎堆的养殖场里工作，天天吃住睡都在一块儿，又没结婚没男朋友，就算不担心人家说闲话，也得想想父母会受人怎么看待呀？” 贺千橙开始没明白，细细咀嚼，有点不寒而栗，这是想说她名誉有亏？ 本来不甚确定，可在看到卢荟脸上表情以后，千橙的脸迅速灰了下来。 那是一种讽刺的实体化，仿佛有人笑着，拿着细细的小针戳着自己，周围的食客仿佛也逐渐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她是真的恼了，若说方才的话让贺千橙尚且再考虑这笔交易是否还有转寰的余地，最后这一句，已经让她铁了心，绝不在和这女人多说一句。 “既然卢荟小姐只是开玩笑，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说完，便伸手去拎自己的包。 卢荟看见她一下子没了合作的诚意，也有点恼怒。 并不找自己的原因，却忽然站起来，按住贺千橙伸手去拿的桌上的车钥匙，低声说：“别自命清高了，你是不会成功的，齐年……”她咬着牙道：”你以为他是真心跟你合伙的吗，要不然你一直吊着他，能让人家追了这么久？” “也不看看自己样貌，等他到手，自然立马踹了你那个什么破烂养殖场。” “你！” 贺千橙是没想到穿衣精致，养尊处优的女人讲话也能这么难听，一下子不知道骂什么好。 她低头看见桌上侍者送的柠檬水，有一瞬间非常有冲动将其泼在面前这个人脸上。 可她忍住了，这么多人看着，况且，也不知道卢荟口中那个王哥会不会真的是行内人，她又偏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楼，想着不能为了一时爽就给齐年添麻烦。 于是，到了最后，她只是大声说了一句：“卢小姐想来是消息有误，齐年从未追求过我。” 说完，觉得还算解气，挺着腰板，学着电视剧女主角的王者姿态回身便走。 妙书屋 第九十三章 卢荟邀约三 可没走两步，正看见齐年了。 他不知道何时也进了这家咖啡店，不知什么时候早站在了自己身后。 贺千橙第一反应是，刚才自己那句听起来十分硬气，其实非常凄凉的宣言搞不好是被这位当事人听见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然后就见齐年朝着对他绽开一个标准完美笑颜的卢荟走过去，端起桌上那杯本可以善终的柠檬水，哐嘡一下，全部泼在了卢荟的脸上。 贺千橙回头，瞠目结舌。 她看着卢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水从她前额湿答答的刘海下沿一滴一滴地落下…… 实在是…… 实在是太爽了。 贺千橙在心里给齐年点了个赞，居然做了她方才想做又没敢做的事情。 不过，这么看来，齐年应该是听到了不少谈话内容了吧…… 她没来得及羞红脸，就被齐年拽着手腕拉走了。 果然是他的做派，能做，绝不多说一句…… 两个人就这么略显亲密的走出了小楼，贺千橙有股子冲动想回头看看卢荟此刻的表情，这人方才还一直怀疑自己和齐年关系不正常，见了这么一幕，估计她连求证的动力都没有了吧。 等走出了众人视野，贺千橙忙轻轻挣脱齐年的手，齐年也没有多用力，也就放开了，只是看着她。 贺千橙想，我是不是该道谢？ 可为了人家泼水而道歉，好像有点不太道义？ 说谢谢好像显得她用心很险恶，说对不起好像又不至于…… 于是她干脆仰起脸，问：“商会那边怎么样？” 齐年没说话，傍晚的红霞有那么一点点映在面前这姑娘的脸上，看起来纤毫毕现，仿佛是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看着自己。 可他很快回了神，并没有接贺千橙的话，却说：“你怎么和她混在一起？” 齐年在商会那边谈得不算很顺利，可也约莫能有点出售的渠道，算算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可他走到楼下，却发现自己搭档并没有等在那里。 齐年是知道千橙的，绝不会为了什么不重要的事情违反约定，还算是个靠谱的年轻人。 他正在考虑是打电话还是坐在楼下等会儿，顺便同保安唠唠嗑，却一眼看见对面咖啡店里站着的千橙了。 贺千橙虽然不如他高，却在女生中也算是比较出众的，齐年一眼看见，有点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她没说今天在白城约了什么朋友啊。 等他再走近几步，终于认出领着千橙一同走向某处座位的，正是那个卢荟。 贺千橙不知道如何，齐年却是对其有点不安，无论怎么想，这两个人也约不到一起去呀。 本想不打扰的，可想来想去，齐年还是决定去看看。 谁知道，进了门，刚走到二人附近，就听见了卢荟那一番虽语气柔和，却带着十足攻击性的话语。 按照贺千橙这种谁的亏都不吃的个性，眼看着她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齐年本以为她要反击，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忍下来了。 可很奇怪，见到千橙忍气吞声的样子，齐年反而更加暴躁。 也就有了那一幕…… * 贺千橙本来存着的一点柔软的心思被齐年这种近乎训斥的语气打得稀碎，有点着恼。 “还不是为了白露！” 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如何发现卢荟在周围，如何来咖啡厅找她，卢荟如何开始热情又逐渐无理取闹…… 当然，卢荟一口咬定贺千橙阻碍她与齐年这部分就含含糊糊说了，免得两方都尴尬。 齐年则从鼻子里哼出来：“哼，你现在知道她不是真心帮忙了？” “总得试试嘛。” 虽然受了些不好听的话，可反正齐年已经替她出气了，贺千橙把这么一段认定为公务需要，也逐渐没有那么憋屈了。 齐年不置可否：“太晚了，先上车。” “诶不对啊，你还是没说商会怎么样。” 小车疾驰在公路上，千橙这才想起来问。 “哦，还行，但不是长久之计。” “哦哦，有收货就行。” 贺千橙嘟囔，忽然一下子坐起来，看向迅速掠过地指路牌，大叫：“诶，你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回白露的路！” 齐年却丝毫不意外，淡淡地说：“谁说我们要回白露？” 千橙张开双臂，抱住自己，故意装作怯生生地问：“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齐年被她逗笑，当然，也是只是嘴巴裂开一条缝儿，看着车前方，说：“今天霞姐生日，咱们去蹭饭。” “好耶，好久没回翠衣了~” “诶呀，可我们没准备礼物呀。” “去了再买。” 等到了翠衣，正好是这边的饭点，贺千橙在齐年的不断催促下挑选了一只招财猫玩偶，造型经典，不会显得太幼稚。 说是霞姐生日，其实也就是借着机会大家聚一聚。 所以，贺千橙甫一进入拾壹，就看见院子里热闹非凡，小黑早就被惊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在有人喂它吃肉时会勉强钻出来一下。 这边架着烧烤架，那边则置一张圆桌，上头各色鲜蔬肉片簇拥着一口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的鸳鸯火锅，侧边的玻璃桌台上面有几个大大的披萨盒同炸鸡组合，当然也少不了肥宅快乐水，看得千橙简直要大呼美哉美哉。 “来得太晚了。” 霞姐故意装着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又猛夸了一顿贺千橙挑的招财猫，和她叙叙旧，最后朝着厨房的方向一努嘴：“都是熟人，自己随意啊，碗筷在厨房拿。” 千橙当然不客气，就这么领着齐年走到后厨，边从台面上取了两只碗洗干净边说：“霞姐看起来气色真好，意气风发的。” 齐年接过，道：“那是自然，拾壹旅社最近好像在白山旅游圈子里也打出了不错的口碑，现在别人还特意来住一起呢，叫什么打卡？” “这么厉害？” “对啊，本来店内服务，位置都不错，但听说最近来了个很有流量的网红，就是平常介绍旅行游玩的那种，不是拍照片卖衣服的那种……” 看齐年手忙脚乱的解释，贺千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知道，自媒体那一类的呗。” 妙书屋 第九十四章 清秀妹子 “正好最近白山秋冬季也是旅游旺季，一下子客流激增，你别看，听说订单都排到明年了！” 贺千橙这下可真的实名羡慕了：“咱们什么时候能这样就好了。” “会有那天的。” 贺千橙有点奇怪，却也有点感动地看着他，齐年这人算是脚踏实地的类型，他很少会为了他人的心理安慰而去绘就什么空中楼阁，或许，他是真的有信心吧。 “聊什么呢，还不去吃饭？” 霞姐从身后走出，伸手从柜子里取了一瓶红酒，道：“都不饿啊？” “哪有，”贺千橙觍着脸说：“这不是歌颂您的伟大业绩嘛。” “你呀。” 霞姐嘴角含笑，伸出涂着酒红色猫眼指甲油的右手，拿食指点了千橙的额头一下：“现在怎么在白露学会拍马屁了？” “哦对了，今天你们去白城是谈生意吧，怎么样？” 贺千橙哭丧着脸：“没啥用……” “开辟新业务肯定是坎坷的，吃完饭我给你盘盘。” “好耶，谢谢霞姐~” 千橙一下子乐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 霞姐拿着酒走了，贺千橙朝齐年扬扬眉毛，后者无奈叹气，也取下墙上的开瓶器，跟了出去。 “来来来，谁想喝点红酒？” 有了霞姐的保证，贺千橙装在心里的不安也少了几分，刚在庭院门口摆好架势，打算给来人倒酒，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话。 “你是，贺……千橙？” 贺千橙刚刚在笑嘻嘻地给霞姐倒酒，一抬头猛然看见个长发，梳着两条宽松麻花辫的姑娘正看着自己。 “呃……” 姑娘模样虽然说不上特别漂亮，可算是清秀挂的，笑意吟吟，任谁被这样看着，都会在心底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可…… 贺千橙的笑容终于变得有点僵硬，声音有点熟悉，面容也是，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呀！ 人生之中一大尴尬事莫过于此，相见不相识就算了，人家还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咦，易荷，你俩认识啊？” 霞姐也走过来问。 易荷易荷易荷…… 贺千橙立刻变身高运算值的计算机，不断地，不断地，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 然而……未查询到相关结果。 “对啊，在河屋认识的呢。” “哦哦。” 霞姐笑得暧昧，贺千橙却在电光火石间，揪出了一丝丝线索。 河屋？ 河屋的人她自然都记得，况且除了芳姨，也再无其他女性。 而既然是在那里见过，却如此陌生，自然是来探访的人咯。 “啊！你是廖可的……” 易荷的笑意更浓，她伸手指了指贺千橙腕上那条链子，道：“本来我还不确定呢，可这链子是我亲自挑的，肯定不会错。” 一旁的齐年神色有点古怪，贺千橙看了，以为他是不认识易荷，忙说：“这是河屋那边廖可的女朋友……” “现在可是老婆了。” 霞姐打断，见易荷羞涩低头，继续说：“还不好意思呢。” “还没办酒，不如肯定要请你们的。” 易荷怕千橙误会，忙说。 齐年还若有所思地盯着千橙的手腕，这姑娘已经开开心心地同易荷聊了起来。 从前的事情虽然尴尬，可早就过去了，她没当回事，而易荷应该也不知道。 “那你最近在做什么呢？” 贺千橙轻轻咬着一块烤菠萝，问。 “在做广告媒体那些。” 霞姐附在贺千橙耳边说：“你应该知道拾壹最近被好好推荐了一把吧，那人就是易荷介绍的行内人。” “哇塞。” “所以你要是问我，倒不如问她。” 贺千橙来了劲，忙拿过两杯果汁，递了一杯给易荷：“那可得好好请教。” 易荷也不是藏私的人，便同贺千橙好好聊了一晚上。 齐年没喝酒，载千橙回去时，一路听着这个微醺的小妞手舞足蹈地大展鸿图。 “我要开一个白露的公众号，再发微博，再做些视频什么的……” “行行行，以后你就是白露的宣传部部长了。” 齐年懒得过多搭理，想来这些东西自己也不懂，让千橙去试试，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贺千橙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次日，大家便看见这个小老板从林畅那儿抢了一台单反相机，在白露的四处转悠着拍照。 清晨的阳光洒入栏舍的第一缕，便能唤醒沉睡的狍子，它们有点好奇地四处张望，鼻尖上白色绒毛随着身体动作飘摇。 而每日下午例行的户外活动，狍子们三五成群，欢快跳跃，偶尔能瞥见两只狍子在墙角温柔地互相摩挲鼻尖，互相闻闻气味。 刚刚生产的母狍则趴在室内，慈爱看着自己旁边的小仔，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母爱。 贺千橙最近都在拍照片，到了晚上则写稿子，再发给白露的每个人看，听取意见再改。 在林畅的帮助下，她于网上搞定了一个公众号，兴冲冲发了第一篇介绍白露的文章。 然后就惴惴不安等着回复…… 没想到，隔了一天就有了一个点击数。 “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看了。” 可惜，那人没有留言，而后也再也没有新增的…… 她与白露的小年轻讨论。 “怎么又没人看了呢？我的文章有什么问题吗？” “要我说啊……” 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自然是最喜欢玩的鲁鑫，他踌躇半天，才说：“公众号什么的，都得人家搜索或者别的号主推荐才行吧，你这个……说得专业点就是没有引流呀？” “那怎么办？” “要不然先做别的容易被看到的媒体类型，效果或许好些？” 贺千橙有点不服：“可有一人看了诶。” “那是我……” “……” “现在啊，除非人家在这里专门搜索狍子，否则是没戏的。” “好吧。” 贺千橙只好一边默默关注，一边换战场。 按照鲁鑫的说法，既然觉得要做宣传，干脆借着这段时间一鼓作气，全面开花，把市面上的所有类型都给试一遍。 “你看，你也不确定自己的能力在哪个方面比较强，都试一试，市场会做出选择。” 贺千橙觉得鲁鑫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反正技术问题可以找林畅，他最近刚把论文发出去了，除了有时要回家以外，也没什么事，实在不行还可以问易荷。 妙书屋 第九十五章 百花齐放 这么一想通了，贺千橙就朝着百花齐放的目标前进了。 微博上面可以时不时发些漂亮的照片，而白山本地的旅行论坛，也可以稍微推荐一下这种不算太常见的肉类。 意外地有些回应，或许因为，狍肉不止令人有些猎奇的心思，而不算高得太过分的价格，配上瘦肉之王减脂美食的称号，也吸引了一些都市人的关注。 订单虽然称不上纷至沓来，可也渐渐有了更多的人来询价购买。 又隔了一段时间，贺千橙开始招呼鲁鑫陪她一起拍摄视频。 鲁鑫年纪小，从小那些数码产品本就玩过一些，这次有了老板罩着，可以在不忙的时候多研究研究，能力倒是长进飞速。 一般也就是拍摄贺千橙做一些日常的养殖场管理，或者录下狍子可爱的瞬间，再交给老板剪辑上传。 贺千橙本来开始做时，兴致那叫一个高，时常不知不觉就蒙头在电脑前就是四五个小时，经常是胡乱扒拉两口晚饭，或者带着碗就去做视频，直到晚上所有人都关灯睡觉了，她依旧在桌前奋战。 这样子时间久了，大家发现这位老板逐渐有点神情恍惚，齐年着急说过，后来甚至弄得连林畅都在自己睡觉前得去贺千橙房间监督她关电脑…… 大家都说，贺老板已经魔怔了。 不过，魔怔也有魔怔的成果。 贺千橙本来不好意思出镜，只是指挥着鲁鑫拍摄了狍子戏水，奔跑的几个片段，然后配上音乐放在网上。 看还是有人看的，只是没有什么回复和反响。 她一怒之下潜心去研究那些受欢迎的视频作品，还顺道临时抱佛脚，学了好些传媒方面的知识。 “如今的观众喜欢美的，猎奇的，独树一帜的，最好还能有点笑料，让他们工作之余看得轻松。” 易荷也在聊天中这样对她说过。 贺千橙听了些建议，和鲁鑫也开始从剧本脚本做起，当然，这不是拍电影，无法设定剧情，却能在有预先计划的前提下拍出更好的效果。 她有时科普狍子相关的小知识，有时和同事边干活边斗嘴，有时则只是剪一段能展现狍子美好与可爱的视频，升格，转角，这么一种动物，居然在二人手中也如同大牌女演员一般展现出某种动人心魄的美。 视频上留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被这个做活麻利，说话天真不做作的美女老板吸引了一些注意力。 当然，主要是还是作品质量好。 行业和养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不过为了好奇而来看，而也有在白山附近旅行的人慕名而来，特意问在哪儿能品尝这种特别的食材，当然还有酒店饭馆也打来电话询问价格和供应量…… 初时还不显得多有效果，而联络的人也少有是真正想要做生意的，即使有想法也鲜有完全谈成的。 可后来，视频的播放量也指数倍的往上涨，而他们白露还真的因此接了几个大单子。 齐年自然非常高兴，宣称要买些海鲜什么的，总之什么贵来什么，大家在白露好好吃一顿。 因千橙最近越来越忙，而白露的人也逐渐增多，她便有好一段时间不再兼职厨娘了，齐年专门从附近请了一个阿姨，姓周，手艺也不错，是家常的口味。 晚上齐年便是将海鲜交给了她，忙活一阵子，酱爆花蛤，花开富贵虾，梭子蟹炒年糕等等选手纷纷出锅，摆上了他们白露那个特大号餐桌。 “哇塞！感谢周姨，感谢齐老板！” 王经立马举杯欢呼，齐年和他碰了一下，说：“应该是要谢谢千橙，要不是他们折腾那么久，或许白露也很难接到这么多订单。” 贺千橙没喝几杯，已经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可齐年这样在台面上夸自己，她总觉得心里头滋味怪怪的，或许是一直以来被齐年训习惯了，这人突然对自己态度这么和善，弄得贺千橙倒是有点开始担心，这家伙是不是还拿自己当朋友了。 要说真的，她可宁愿齐年对她凶巴巴一点，也不肯他真的这么客气。 我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有受虐待妄想症啊。 千橙打断自己的思绪，忙举起杯子，道：“也是得亏好多人帮忙，鲁鑫哪，还有林畅……” 林畅此刻却起身，顿了顿，说：“我不太懂这些，说起来也是班门弄斧了。” 和众人喝了一点后，忽然又说：“趁着今天聚在一起，我也有个事情要说。” “什么？” 白露的这些员工，长长一段日子以来，已经有点习惯这个编外人员的存在了，林教授虽然看起来和他们不像一路人，可接触起来温柔平和，能帮忙的地方也绝不含糊，算起来，竟然比两位老板好接触多了。 齐年平常不苟言笑，又总是一副风风火火很忙的样子，而贺千橙虽然历练出来，没了那种小性儿，可真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她也能张口就骂的。 看见林畅今天一脸严肃的模样，孙科忙追问：“林老师要宣布什么？” “大家也知道，我论文已经写完了，而学校下一阶段的教学任务快要开始，每天住这里也不方便，所以，估计明天就要离开白露了。” 大家忽然沉默，养殖场的这些人吃住都在一处，而年龄相仿，大家都对白露同样的热心，因此很快就建立起了某种熟悉的温暖感情，对于林畅的离开，自然是有些不舍的。 “诶呀，这么沉闷干嘛，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林畅。” 贺千橙叉着腰，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又笑道：“林教授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白露的技术对口支持，总不能回去了就不搭理吧？” 她说着，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而斜眼一飞林畅，那一下，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林畅在那个瞬间仿佛看愣住了，然后忙有点磕巴地说：“是……是，我们还是一家人。” 大家欢呼，又向林畅敬酒。 千橙去叫周姨出来吃饭，看见众人闹了一会儿，林畅居然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显出一股醉态。 糟糕，忘记林老师不怎么能喝了…… 贺千橙想着要糟，林畅明天一早还得开车回去呢。 妙书屋 第九十六章 砰砰心跳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早喝成一片，而吃罢饭不愿热闹的也已经回去了。 贺千橙莫名其妙地对林畅有了股子责任感，心想，我可不能让林畅被酒给误了事。 她想都不想，就走了过去，说：“林畅，那你走之前还得告诉我饲料那个点怎么做呢？” 这倒是之前她同林畅讨论过的，因为打算在下一个视频里同观众简略介绍一下，正想着讲哪几个相关的点会比较有趣。 “贺老大真是太勤奋，这种时候还想着请教。” 边上一人说道，但也放林畅离开了。 贺千橙见林畅已经醉得有点晕乎乎的，干脆伸出一只手，扶着他往宿舍区走。 齐年本来在和王经拼酒，看了远去的背影，不过也只有一眼，立马又和王经吆五喝六起来。 林畅的房间依旧整洁得有些不像他这种单身男性所有，不过倒是方便了贺千橙，很快扶他坐在床上，又去拿了条湿巾过来。 “谢，谢谢……” 窗外有风吹进来，林畅好像恢复了一点，说道。 “诶，这有什么。” 林畅却笑了：“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 “不然呢。” 贺千橙虽然觉得这句问话有点奇怪，不过林畅反正喝醉了，他现在说自己是外星人，或是穿越来的，也都不奇怪。 她刚想问林畅明天要不要提醒他早点起床，一回头，却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林大教授的睡颜，论起来，千橙还是头一回见。 他好像还是刚见面时那个样子，依旧帅得惊为天人，可贺千橙看久了，倒也不见得多心动。 她走过去，为他摘下眼镜，听见林畅喊热，伸手扒拉几下，却并没有扯开自己的衬衫纽扣。 林畅穿衬衫向来是这种老干部穿法，仿佛多解开一粒扣子就是对他人的亵渎。 也难为他，这么老学究的衣着，在他身上反而透出一股子禁欲的美。 千橙看他费劲，便凑过去一点，帮他解开了一粒扣子。 林畅舒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酒香与薄荷气味，应该是千橙无聊调的那种鸡尾酒，并不难闻。 千橙却倏地一下脸红了，她抬头，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林畅双手拢在胸前，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 她看着林畅，林畅并没有睁开眼睛，没想到却更显出他那睫毛的浓密纤长。 贺千橙这个悬空的姿势实在无法维持太久，只好慢慢往下靠，终于靠到了林畅胸前。 她想，这回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我怎么不挣扎起来呢，林畅也不见得用了多大力气了，我这是见色忘义了吗。 咚咚咚。 夜很寂静，她只能听见林畅胸膛中巨大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 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处在了同一频率。 这是传说中的共振吗？ 没来得及去想，就听见隔壁门咯吱一声。 贺千橙立马弹了起来，看见林畅的双手松松地落在身体两侧，似乎还是没醒。 她松了一口气，悄悄出去，掩上门。 原来是隔壁不知道谁回了宿舍，虚惊一场。 林畅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角却有了一点笑意。 * 贺千橙没想到，白露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送走了林畅，却又来了一个人。 这天，天气不算太好，可她愁苦着一张脸在门口对着齐年诉苦。 “怎么办哪，最近粉丝都不涨了，我想可能到了瓶颈……” “而且播放量也有所下降，大家都说已经看腻了，可我不知道拍点什么新鲜有趣的呀。” 齐年哪里懂得这些，听她说得头大，只是一边擦车一边说：“去找鲁鑫帮你呀。” “他呀，还不是只会听人家的做事，终究是嫩了点。” 齐年毕竟从贺千橙的媒体经营里看出一点好来，可他实在平常都不看这些，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要不然养殖场出钱，给你报个班培训？” “下个月就是最忙的时候，哪里有这种闲钱，后头还不知道运输要多少钱呢。” 听齐年这么一说，贺千橙又开始心疼钱了。 “……” 齐年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盯着白露的大门口望眼欲穿，结果，真的给他盼来了救星。 缓缓驶来的出租车里走出一个穿着棉质厚实长裙的姑娘，长发及肩，朝着齐年点点头，随后向贺千橙笑了。 “诶……” 贺千橙诶了半天，终于上去认人。 “易荷？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间，有点紧张地回头看看齐年。 上次，好像还是她说不让外人随便进入的…… “找工作呀。” “你说啥？” 贺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易荷朝着齐年努努嘴：“齐老板说我可以来试试工。” 千橙都傻眼了，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而且，招人这么大的事情…… 齐年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说要是宣传效果不好，就不要工钱，给白露白干一个月。” “啧啧啧，真是周扒皮。” 贺千橙骂他，这下可明白齐年为什么答应那么爽快了。 正常的消毒检疫程序之后，易荷就正式入住白露了。 她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看起来生活十分简单。 易荷自然是同千橙住一间房，反正还有多余的床，也适合他俩一起研究宣传的事情。 “怎么想起来白露？” 晚上，洗完了澡，贺千橙边拿毛巾擦着头发边问易荷。 后者正在慢慢喝着一杯热牛奶，同时逐页翻看贺千橙之前所发的稿子以及评论留言。 “没工作了呗。” 易荷看了一会儿，才笑道。 “呸，信你才怪。” “来看看徒弟工作怎么样？” “还是有点假……” “好吧，”易荷将鼠标放在一边，手托腮看着窗外：“想多了解廖可，希望工作地点离他近一点，可以吗？” “这还像句人话。” 千橙终于决定放过她。 师傅出发，肯定没问题，贺千橙这么想着，又狗腿子似的去厨房偷了一小碟腌的狍肉来请易荷吃。 这是周姨最近研发出的新菜，大概是沿用牛肉酱的做法，将狍肉经过特殊工序去味儿以后做成的冷盘。 有时，白露的伙计忙，误了饭点，拿这个酱沾点馒头什么的，配一碗鸡蛋汤，倒也是美美的一餐了。 易荷笑着摇头：“我不饿。” “尝尝，独此一家呢。” 贺千橙王婆卖瓜。 妙书屋 第九十七章 网店上线 易荷只好拿筷子挑了一小块肉，细细咀嚼，然后点头：“的确好吃，里头还有蘑菇？” “对啊。” “行了，你擦擦手，过来看看。” 易荷好像是终于分析完了所有的宣传稿子，招手叫贺千橙。 “怎么说？” “首先，公众号的更新太慢了，你看，最开始几个星期，你还能坚持一周三四篇，可最近这些……” 贺千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后来开拓各种业务了吗。” “当然，不能更新特别频繁的话，可以不用勉强，” 易荷托着下巴想了想，又说：“但你得有一个大概的更新频率，让读者接受，甚至一周一次都行。” “明白明白。” “他们知道你这周会有新东西，便会端个板凳等着，这样一来，读者也就可以留住了。” 贺千橙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从前时，那些时不时断更，甚至好久不更新的，她甚至都当做已经断尾了。 “要给读者以合理期待……” 贺千橙重复道。 “内容的话，可以不用这么专业。” 易荷又指着其中一篇说道：“你一会儿给大家看狍子的美照，一会儿又讨论饲料的比例应该是多少，读者若是不专业，自然也不想看这么枯燥的东西。” “那怎么办？” 千橙之前大概调查过，关注他们白露账号的各种人都有，说起来好像很难专门服务某一个群体。 “要不然这样，公众号文章偏专业，主要面对酒店和同行业或者相关行业人员，而微博就可以多一些互动以及分享有趣的事情。” “至于视频，则可以分享日常。” 千橙忍不住打断师傅：“我现在就是在分享日常呀？” “拍摄方式还要做一些调整，我想，你或许比较适合那种轻松有趣的风格，” “轻松有趣的风格？” 易荷略一沉吟，又随手翻了翻手机，打开一个界面。 “可以参考他这种。” 果然，这家看起来是养殖禽类的，可拍摄内容十分搞笑，在平台上人气很是不错。 “再说微博，以后可以更多互动……” “哪有时间一一回复？” “这不是有了我吗？” 易荷这么说，贺千橙虽然听她絮絮叨叨了大半夜，可心里激情澎湃，恨不得马上就去做视频发送。 “别着急……今天，先睡觉！” 易荷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嫣然一笑，关了电脑…… 躺在床上，千橙还是辗转难眠，她发现易荷与小灵她们不太一样，刚认识时文静，却在熟识以后展现出某种娴静与智慧，而且很是可以依赖的感觉。 哼，廖可这小子，还真是捡到了呢。 一个月过去，易荷果然不负众望，令白露这个名字在各类平台都有了名气，齐年也正式招收了这一员得力干将。 入职之后，易荷当然就不单单只是做媒体了，她几乎承包了所有宣传和部分销售。 对于白露这种小公司，这两个自然是不太能分家的。 但她与贺千橙的二人团队还是一如既往。 * 时间一天天过去，贺千橙发现白露的影响力在增加，不免有点自鸣得意。 她成天在齐年跟前晃悠，就像一只刚发现自己会打鸣的公鸡，尾巴也一翘老高，简直要上天。 “齐老板，人家好多粉丝说是想吃狍子肉却买不到呢。” “怎么会？” “他们都不住白山呀。” “哦。” 齐年尚且在看何主管发的一份什么文件，勉强分了一点点心思在贺千橙递过来的手机上。 “对了，我可以邮寄过去呀，还能网上卖呢。” “嗯。” 见齐年不怎么搭理自己，贺千橙嘟着嘴，心想，要叫你瞧瞧我的厉害。 她之前虽然宣传成果斐然，而慕名而来的采购者也基本上就是联系齐年了，并没有特意与平常的订单分开。 因此，虽然都说千橙帮了很大忙，可真要是要算出个二五六来，说说她将业绩提升了百分之多少，好像也并无真实数据支撑。 但要是走快递，加上网络订单，到时候，她就可以趾高气扬地把订单摔在齐年面前，嘿嘿嘿嘿嘿…… 想着想着，贺千橙偷偷笑起来。 “老大，你干嘛呢，怪吓人的。” 正巧遇上喂完狍子出来的鲁鑫。 “‘诶，正好你过来，开网店有什么步骤？” “等我洗手啊。” “怎么，老板你要开？” “对啊。” 贺千橙便把自己的大计划如此这般同鲁鑫讲了。 “听起来不错，怎么不找易荷？” “她说之前没怎么做过这块，不好瞎指挥，不过，她答应要是网店上线，帮忙做美工什么的。” “哦哦。” 贺千橙和鲁鑫两个人，一个敢教，一个也真的敢学。 不到一个星期，人力加百度，终于是跌跌撞撞把网店上了线。 贺千橙喜滋滋地将狍肉狍骨等类别都上了架，又赶紧在自家那些媒体号上做了一波图文并茂，活色生香的广告。 “天哪，大大都开网店啦。” “我们这些不在白山的也能尝尝传说中的狍肉咯~” “快去蹲一波~” “……” 贺千橙见大家回帖得热烈，自然也喜不自胜。 特意招呼齐年多弄了几只肉多的狍子，想着这次肯定能大赚一笔。 说不定过几天，自己的照片就要出现在白山日报上，什么本地知名美女企业家将品牌打向全国，什么苦心经营终于得偿所愿当上狍子王…… 她想着想着，已经开始于心中绘制自己到时候要是被授予个什么本地杰出青年，上台致辞该说些什么比较好，首先肯定要感谢，最后一定要再推介一下白露的产品，到时候最好编一个顺口溜…… 过去的这几天，销量果然猛增，贺千橙光是打包发货就已经忙得不亦乐乎，刚好到了周日，贺千橙又发了几篇推荐，想着订单会更多，便一早就起床，吃完饭后一副备战的模样。 “报地址！” 看见平常帮忙装箱的鲁鑫走来，千橙大喊，手底下已经拿好了快递单子。 “老大，今天没有订单……” “没有？怎么可能？” 妙书屋 第九十八章 张良献策 千橙疑惑，不会呀，昨天晚上应该还累计了不少单子，怎么可能没有。 “全退订了？没有新增吗？” 鲁鑫面对老板殷切的目光，只好说实话：“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看看，”千橙也打开自己的账户，划拉几下，忽然惊叫出声：“糟糕，平台崩了，我的货品全都不见了！” 难怪没有订单，她想，幸好我早发现这问题。 她继续往上面放货，却每次都提示失败。 “这是怎么回事？” 余光瞟见一个人，似乎是齐年走了过来。 “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笔直走到她面前，硬邦邦地说道。 贺千橙正烦着呢，才没功夫搭理这人。 “等下，我把网店调好再说。” “还网店！” 这个词似乎是将齐年一下子点燃了，他猛然拉住贺千橙的手腕，扯着她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诶，你干嘛你干嘛。” 只剩下后头看傻了的鲁鑫，他默默念叨：难道齐老大这次终于男人了？ 不过，齐年找她过去的理由与千橙，与鲁鑫的想法完全不同。 * “你说什么！我的商品都被禁止销售了。” “大姐，我拜托你去自己的微博上面看看，都闹翻天了。” 贺千橙这下可真是惊着了，她忙跑到电脑前面打开页面，果然，下面评论区乱成一片。 “谁说不准卖，人家白露是正规养殖场。” “肯定是动了别人家的蛋糕咯。” “拜托你去查一下相关条例好吗！”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贺千橙看了不一会儿就头发晕，脚发软，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前的凳子上，呼哧呼哧擦着汗。 “怎么会这样？” 齐年看起来也没有往日那样镇定：“还是刚才管理会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网上不能卖这些的。” “不能卖？” 贺千橙很疑惑：“可白露手续正规，咱们的防疫条件证明也没问题呀。” “听我说，” 齐年可能是怕她又激动起来，语气放缓了一些，不愿意再刺激这人。 “何主管说了，网上出售生肉类需要一个动物检疫合格证明，但咱们没有……” “啊！为什么我们没办，出货之前你怎么不提醒我！” 千橙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这是在迁怒于齐年吗？ 虽然说齐年对这些方面算是比较有经验，可怎能要求人家面面俱到呢？她明明也是老板之一，为什么总是需要依靠他人提醒才不会犯错? 贺千橙想着想着，有点走入了死胡同。 幸好，齐年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之前我也不太了解，这次事情出了，当然也问了何主管……” “他怎么说？” “我想着，这次算是我们失误，有罚也认了，希望他能指导咱们早点把需要的证件办下来。” “嗯嗯！” 千橙期待地点头。 “不过，何主管说了，就没有狍子这类动物的检疫标准，所以也不可能开出这么个证明。” “什么？” 这下，本来燃起一点点希望的贺千橙彻底懵了。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调动自己最大程度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拼命解读。 “就是说，”齐年终于说：“官方根本不支持这样的特殊肉类远距离的买卖，实在太难监管了。” “哦……” 贺千橙再次颓然坐在椅子上，头也耷拉下来。 齐年最怕看见她这个样子，平常都是太阳花一样，喜欢咋咋呼呼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嫌烦，可终究是看着心情上佳。 每次看见千橙颓废的样子，他就甚至有点恨不得自己替她接下生活的这一记重击。 不过，每次事情过去之后，齐年依旧会硬起心肠，又感慨于这姑娘吃一堑总能成长不少，甚至速度惊人。 而霞姐从前也嘲笑过他：“就你这样，又希望人家历练，又怕人家摔跤，估计以后当了父亲也是这个模式了。” “行了，去吃点东西。” 他想到这里，拖着贺千橙出门。 后者哭丧个脸：“刚吃完早饭，又吃什么呢。” 就看见齐年从厨房摸出昨天剩下的一点肉酱，抹在周姨之前做的烤饼上，再稍微一加热。 那香气真是扑鼻而来，勾引得千橙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她赌气想，我商场失意，难道还不能吃一个烤饼嘛。 她吧唧吧唧撕了半个吃了，又问齐年要不要，见后者摇头，正好易荷找来问一个稿子，便推给她尝尝。 易荷吃了，不住点头，又问：“听鲁鑫说，你们那个网店的事情……” 易荷不是外人，千橙便不怕丢脸，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这样啊……” 易荷也觉得挺可惜的。 她忽然又说：“只是生肉不能卖……那如果……” 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齐年手里那半瓶酱上。 “对啊，找个靠谱的加工厂，将狍肉做成拌饭酱卖不就好了吗？” 千橙惊喜地说，她略一思索：“照这个思路，其他产品也可以加工以后再卖呀。” “可以可以。” 连齐年也觉得这想法很不错。 千橙迅速吃掉最后一口，假装大力地拍着易荷的肩，说：“我们白露有易荷，如同刘邦之有张良呀。” 易荷笑着起身躲开：“你手脏不脏。” 大家都笑了起来。 千橙是个实干派，她已经打算去联系食品厂子合作了，忽然又溜了回来。 “老板，这个网店的业绩怎么算呀？” 齐年看着她大约过了两秒，可贺千橙感觉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齐年也好像把她看得透透的，十分了然地一笑：“网店如果有了业绩，是你们努力的成果，当然会特别拿出来算分成。” 其实……其实贺千橙还没想到这么远，她就像一个刚刚开始有点成绩，却缺少夸奖与关爱的孩子，一心只想把自己争取到的东西大大地框起来，能够拿给别人炫耀，能让那些无聊的亲戚邻居不再觉得她是在外头玩玩闹闹，终究还得回来啃老，这样，也就够了。 可齐年似乎为她考虑得更多，这反而令千橙有点羞愧。 人家可也是尽心尽力，从没想过要单独拿出自己的成果表彰，大家既然都在白露，自然是一个团队，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将你我分得太清楚。 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这么折腾的动机，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沽名钓誉，她是不是浪费了白露的资源，占用了人工成本…… 可齐年依旧笑得一派霁月风光，说道：“好好干吧，你做的这些，都挺好的。” 对于齐年来说，这可能依旧是超乎想象的表扬了。 等他走了，贺千橙却还是呆呆地抱着那个肉酱瓶子，心里美滋滋的。 就像个刚得了糖的五岁小孩…… 她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又充满了干劲。 妙书屋 第九十九章 得遇相助 这次狍肉酱的上架，千橙同易荷都谨慎了许多，打起十二万分小心。 “白露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若是利用得好，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让咱们养殖场的产品销售翻个好几番，可是……” 千橙明白她的意思，接口道：“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也会被无限放大，受众越广，看见你的人越多，自然得到的监督也就更多，更得战战兢兢了。” “嗯，虽然或许人家并没有什么恶意，可也可能被人举报，或许是看不惯你的人气，或许是不喜欢这种特殊食材，也可能就是同业竞争者……” 易荷说得很深刻，千橙却觉得她只是点得更加明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公众人物不也是这样吗？ 说的俗气一点，欲戴王冠，必然要承受其重量。 “有人监督也是好事，这个行业或许能更加健康发展。” 千橙都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能说出这么客观的话，果然，连门口挑选肉酱包装瓶的齐年都忍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有点局促，又话锋一转：“反正，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下一步对策方案了嘛。” 说着，扬起手中小巧的瓶子晃了晃。 “就你能。” 易荷很快设计出了十分简洁大方的包装，一只有点可爱，又有点呆头呆脑的狍子跃然纸上。 为了适应大众口味，他们也对配方做了一些调整。 不过，也苦了白露这些人，连带着齐年在内，每天都要尝试不同口味的酱，并且在贺千橙设计出的共有四大项十五小项的评价表上面打分，还要做出评价…… “多吃几口会不会腻味？” “你愿意拿这款来煮面还是拌饭？” “觉得辣度如何？” “有没有尝出蘑菇和狍肉的颗粒感？”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大家最近都几乎疯狂，终于，等到了贺千橙定下配方，决定生产试卖的那天…… 之前的生肉风波，白露算是十分尴尬了，先不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说每次粉丝来问为什么狍肉不再卖了时，都得有人出来解释一下白露的违规出售，贺千橙的老脸又要红那么一次。 后来，她干脆在易荷的建议下发了一个言辞恳切的通告，大家见解释了事情经过，何况白露的狍肉也没有网上卖出几份，有的也已追回，终于算是不再讨论，也有忠实粉丝表示会期待下一款产品。 等这次的狍肉酱上架，贺千橙就没有上次那么张扬了，只是默默地做好了设置，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贺贺贺……贺老大……” 某日的晚饭前，鲁鑫气喘吁吁过来找她。 “怎么啦？还没吃饭呢。” “你看这个！” 她忙走过去看，居然是狍肉酱已经售罄的提示，而预订的订单竟然铺天盖地。 “什么什么什么！” 千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去找易荷。 后者也正对着电脑发愣，上面是依旧不断增长的订单量。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想买？” 千橙又仔细看了看，还都不是某一家大批订货，约莫都是两三瓶这样的小单。 “对了，” 她于是也坐在电脑前，将各个账号登上去一看。 很多评论都在询问白露何时能做新的订单，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指向某一个名字。 “爱吃猫，这是谁？” 贺千橙回头，左看看，右看看。 “是你吗？” “难道是你？” 易荷与鲁鑫均摇头。 “好像，爱吃猫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美食博主……” 易荷终于想起来点什么，于是立马键入“爱吃猫”几个字进去搜索，果然，近期浏览最多的就是一条关于白露的狍肉酱推荐分享。 “你找了她做推介？” 贺千橙自然知道，会有很多公司的营销找知名博主做推销，其实也就是做广告，可他们白露……这种穷酸公司，好像没有这么财大气粗吧。 “没有啊……” 易荷也茫然摇头。 “对啊，要真是找了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正巧齐年听见了她们这边的怪叫，也走了过来。 这家伙有前科，虽然觉得齐年去联系所谓的网红有点奇怪，可千橙还是死死盯住他。 易荷无语，大姐，你俩又没有心灵感应，总不能指望人家齐年瞬间知道你在质疑什么吧。 但她不好吐槽老板，最后还是简单把事情说了说。 “爱吃猫？什么玩意儿？” 齐年好像都不太能理解整件事：“怎么她提一下就爆了” 贺千橙估计他不至于装傻，齐年虽然瞒过她，可说谎好像真没有过，于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难道，真是个自来水？” “自来水又是什么？” 只有易荷愿意给他解释。 “这样，我和她聊聊，总得感谢人家。” 千橙点头：“也送她几盒狍肉酱吧，既然人家喜欢。” 易荷按照贺千橙的指示坐在电脑桌前，打了两行字，点击发送。 那个爱吃猫倒是回复得很快。 她先是表示惊喜，然后又说自己是最近因为评论都在说生狍肉不能销售导致一家网店关门的事情，才知道白露的。 而后也稍微关注一下，发现有新品出售，从未吃过狍肉的爱吃猫也觉得很新奇，她算是个美食博主，因此每个月都要买些市面上新出产的，亦或是比较令人好奇的食物做评测。 爱吃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狍肉酱本来只是自己猎奇而买，没想到排在那次测评的名列前茅，后来也没想到能吸引那么多人关注。 贺千橙明白，她选择这款辣酱，估计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白露之前的话题度，可千橙不会点破，而是叫易荷多多与她保持联系。 “没想到，之前的生肉事件，倒是成了白露的一次机会。” 等和爱吃猫聊完，贺千橙看着屏幕上的订单感慨道。 “所以嘛，话题就是流量，虽然有点令人不服气，可曝光度真的很可怕。” “否则，怎么会有些人宁可出恶名也不愿默默无闻呢。” 两个人喝着热牛奶，唏嘘不已。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们不赶紧联系工厂赶制辣酱，到时候订单完成不了……” 千橙与她对望一样，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下半句：“那白露可就是真的凉了哟。” 妙书屋 第一百章 回家过年 虽然坎坷艰难，可白露的生意，不单线上，线下也靠着打出来的名声蒸蒸日上。 千橙终于能得意非凡地回家一次，她感觉简直扬眉吐气。 又是过年的时节，家家张灯结彩，而贺家终于迎回这位有点固执的小女儿。 从前定下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大半，白露在白山养殖业也逐渐算是有了名声。 她为这次回家准备许多，白山特产，白露那些适合送礼的包装精美的产品，适合父母的昂贵奶粉与羊毛制品，只弄得最后差点因为东西太多而回不了家才作罢。 “你人回去就行，他们不一定在意这些东西。” 连帮她搬东西上车的鲁鑫都小声说。 “你懂啥。” 千橙飞他一个白眼，要不是那次听见人家跟老妈嚼舌根，她干嘛这么努力拼这个小小的养殖场，如今总算是把白露做大做强了数倍，在白山也算是个叫得上名字的小老板了，回去还不得得瑟一下。 她的想法很简单，回去就算是衣锦还乡，总归能堵住那些无聊之人的口，自己也多点清净。 到家这天，刚好赶上家里在挂春联，红红的福字也一看就令人开心。 母亲自然很高兴，父亲却只是说了几句就进房间了。 “诶，还不是看你呆在白山就不回来了，有点不高兴呗。” 母亲解释几句，又进去了。 等吃过饭，贺千橙蹦蹦跳跳拉着母亲去外头采购年货。 “还买呀，你都拿回来这么多……” “诶呀，重点不是买，是逛，就要超市感受感受过年的气氛呀。” 母亲拗不过，也就擦擦手跟她出门了。 超市当然还是播放着那几首熟悉的过年必备曲目，而贺千橙看着这个也好吃，那个备着爸妈或许有用，又乱七八糟买了许多。 等出门时，两个人果不其然变成了大包小包，贺千橙扛了一会儿，发现实在不行，只好听老妈的，在路边等父亲过来帮忙。 正等着无聊，千橙数着过往的车辆嗖嗖地穿过，忽然想起什么，装作不经意地问：“诶？上次那个邻居家的嫂子呢？” 对，没错，就是那个说她没用的人…… 贺千橙将睚眦必报的个性保存至今，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哪个嫂子？” 没想到，母亲根本没啥印象…… “就是那个……” 还是千橙好一顿提示，母亲才想起来，说：“好久没见过了，好像是去年过去了。” 过了是避讳的说法，贺千橙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母亲还在感慨：“人上了年纪，不知道哪天就……” 千橙十分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她忙在旁边插科打诨，企图强行转换话题。 “说到这个，之前我寄回来的护肤品用了没有……” 聊了几句，父亲也开着车过来接人了。 千橙坐在后座，却没顾得上听爸妈在前头讨论什么，只是自己发呆。 想起回来前的雄心壮志，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趣。 有意思吗，为了人家无心的一句话，记了那么些年，如今人死灯灭，她找谁反驳去？ 她即将三十了，人们都说三十而立，而自己却还是个这么个幼稚，任性的小孩吗？ 他人的闲话，固然可以听听，可听过也就算了，如果不认同，自然可以放心大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不是吗？ “千橙，千橙？” 母亲好像在叫她。 “啊？” “怎么回事，叫了你好几遍。” 母亲从后视镜里瞪她一眼，才说：“刚才我在跟你爸说，你们那个什么白露，好像做得挺好的，销量高，还上了电视是吧？” “对啊。” 千橙忙收拾好心情，对啊，要不然那时的赌气，还不一定有今日的贺千橙呢，或许，她还得感谢那些讲闲话的人，否则，何来这股子韧劲儿，一路走来，她，似乎总是憋着一口气的。 最近上电视这事儿，说起来也好笑。 农业电视台找来介绍新兴的养殖品种，本来要采访赵师傅的，可他不愿意对着镜头说话，加上些其他因素，而使得电视台挑选了有林业大学驻扎的白露养殖场。 林畅并不在养殖场，只是在视频前头的剪辑里，坐在办公室的窗台里大约介绍了一番。 他看起来瘦了一点，脸色却更加白，总让贺千橙有点操心这人有没有吃饭的那种白。 而后，贺千橙与易荷也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齐年因为是兼职，说是不方便露脸，而对这两个人的采访做了好几次培训，幸好最后出来效果颇为自然。 说是培训，其实就是齐年板着脸听一遍，然后毫不留情地指出贺千橙的问题。 “说话时身体不要晃！” “然后这个词说太多了！” “没事不要去玩头发，你是个大老板，可不是小姑娘家家。” “……” 虽然直接，但每次都能点中要害，贺千橙看在自己进步神速的份上，倒是不与他计较。 这节目播出来，在业内还是有点反响的，只是没想到父母也看了。 “我看哪，白山环境也不错，你要是能稳定工作下去，呆在那里也不错……” “对啊，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去住段时间玩玩。” 贺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妈不是一直念叨说她不回家在外面野什么的吗，怎么突然改口了。 而且夫妻两个人口径如此一致…… 她不禁狐疑地皱着眉头，问：“你们又愿意我留在白山了？” 父亲感慨：“反正女大不中留哟……” “什么？” 贺千橙还没明白，老妈就着父亲那个“留”的尾音接着说：“现在不一样了嘛。” 说罢，戴上一个慈爱且知晓一切的微笑。 虽然很和善，可看得贺千橙心里发虚。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蒙在鼓里了。 “你之所以留在白山，是因为那个叫做齐年的男孩子吧。” 母亲终于忍不住说。 “蛤？” 千橙是真的有点错乱了，母亲怎么知道齐年，而且……她这奇怪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母亲似乎看她愣神，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直接了。 妙书屋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家过年二 身边的司机先生撇撇嘴：“就你，非急着和人家说这些。” 副驾驶的夫人则急了：“诶，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又等明年过年哪。” 贺千橙见这两位就争起来了，在后头无语地弱弱地举手：“两位，有空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吗？” 母亲一撇嘴：“别以为我们在白山是谁都不认识，听说你还在白城为这小子出头呢。” 千橙更加疑惑，是谁告的密？母亲认识谁呢？ 她忽然想起，每次换工作的时候，也都会留个朋友电话给家里，免得哪次手机联系不上作为备用。 这习惯还是大学时养成的，大学的贺千橙酷爱四处旅行，而且因为那会儿单身，也是挺猛，经常一个人背着包就出发了。 母亲向来随意，她每次也就说一声就走，也不见得家里多挂念。 直到有一次。 好像是去个从未去过的大城市吧，西城那地方很大，她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住的地方，等办理好入住，已然是深夜，便直接睡觉了。 谁知半夜却被旅店老板叫醒，说是有电话找她。 贺千橙奇怪，跑到前台接起来，却发现是老妈。 “啊？” 她还没睡醒，只觉得如梦似幻，也莫名其妙。 “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哦，”贺千橙翻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没什么事。”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老妈就挂了电话。 千橙后来才知道，这人本来没事，结果一晚上没见她报平安，越想越慌，不顾劝阻，凭着一点点记忆，干脆上网把西城她所住区域所有旅社的电话打了一遍，一个又一个。 幸好只打了十家，便找到了同名的住客。 事情过去之后，贺千橙听起来都觉得是个大工程，不知道母亲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而累了一天酣睡在被窝的她，是不会懂的。 现在的千橙，也有些明白了，女人的那种担心，越是联系不上，越是会成倍的增加，之后，便徒增无限可怕的想象。 可她听了以后也很奇怪：“以前我出去也没有每天都和你打电话报平安哪。” “你出去玩，还不是每天都发那个什么照片的。” 得到的回答是这样。 所以她明白了母亲的脑回路，不会要求电话报平安，但她会悄悄关注你的出现…… 当然，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段回忆倒是让贺千橙鼻头有点发酸。 酸归酸，她还是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跟家里这样瞎报信，幸好那人没说她受伤的事情，还算是知趣。 “妈，我和齐年只是同事关系，就是玩得好一点。” 她想解释，不过这话一出，立马引发老妈板起了面孔。 “哼，反正现在你们一处工作，我总有机会见见的。” 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对方决定以静制动。 不说这些尴尬事儿，贺家终于开开心心过了个年。 大约初五的时候，贺千橙正在收拾包裹，忽然收到林畅的一条信息。 “陪我妈来鹿城了，你还在老家吗？” 贺千橙的老家就叫鹿城，这里也是林畅父母生活过多年的地方。 这种消息，贺千橙当然得给爸妈说一声。 “肯定得请他们吃个饭，我们也聚聚，好久没见过面了。” 老妈非常高兴，已经开始追忆往昔怎么和林畅的母亲学习泡菜腌制，如何去林畅家逮回恋恋不舍的贺千橙，如何一起嘲笑这两个小孩…… “妈，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贺千橙可不太好意思听她再说，她现在可难以想象，自己小时候居然那么粘那个叫做林畅的家伙。 那人现在可是天然冰雕一个好吗。 虽然亲近是亲近了些，可一起打闹玩游戏什么的，听起来总是特别不搭调。 但不管怎么说，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 林畅妈妈和贺妈妈还是一见如故，他们自然要去些从前熟悉的地方，还得尝尝鹿城的特色菜。 贺千橙也就同林畅在后头乖乖跟着。 “母亲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些，就说好久没回鹿城看看了，我想着趁着过年正好回来看看。” 林畅递给贺千橙一杯奶茶，徐徐说道。 “我说，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不过也正好，咱们可以一起……” 贺千橙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一下子嘴快了，人家是母子一起回去，她跟着算怎么回事？ “我们估计会多待些时候，不瞒你说，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特别这个冬天……” 林畅不说，贺千橙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故意将一对狗狗耳朵的发箍套在林畅头上逗他。 前头贺妈妈回头问他们想去哪里吃饭，正看见这一幕，只是笑了笑没有再问。 贺千橙却有点发窘，知道这下又有的解释不清了。 “这次麻烦你们了。” 林畅等了好久才说。 那个发箍并没有拿下来，或许，他也有点怀念这种简单的乐趣？ “哪有，大家都是一起玩呗。” 贺千橙一时辩解不及，忙又说：“不然我和我妈也有代沟，不如阿姨们一起玩。” 林畅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吃吃喝喝，也玩了一两天，贺千橙却该回白露了。 本来也想多在家休息，可她可以休息，毕竟白露无法停业，鲁鑫他们连过年都在那儿值班。 养殖场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都缺不了人手，想来去年贺千橙的年都是在白露过的，今年算是很不错了。 林畅打算再周围玩一玩，约莫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林业大学，因此只好同他告别。 千橙这次终于是正了八经收拾好了东西，家里给的各种吃食差点挤破了箱子，母亲一边推荐着一袋不知道什么干肉，一边说：“没想到林畅都长成这样大小伙子了，记得小时候那个胖嘟嘟的……” 她比了个手势，又小声问：“他成家没？怎么不见带着媳妇？” 千橙也只好说：“结婚应该是没有，不知道有没有谈女朋友。” 她也觉得林畅有点奇怪，好像是没怎么见他对女人的事情很上心，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和他那场无疾而终的对话，林畅那时候是什么意思，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妙书屋 第一百零二章 管理危机 算了，都过去那么久，她不愿意再猜。 或许，他就是个感情不怎么丰沛的人吧？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啊…… 果然，母亲看看她，又侧头想想，好像是在盘算什么。 “干嘛！” “干嘛？你别对我这么凶咧，不记得过年时候你外公说什么嘞？” 外公病了好些年，可在千橙的心底，印象中还是那个弓着背却带她走半个小时路去看人家打牌的精神矍铄的老人。 外公过年收了她的红包，自然要问问这个孙女的人生大事。 “什么时候喝得上喜酒哟？” 对于这种爷爷辈的催婚，贺千橙是真的无计可施，只好含糊应付说明年。 “嗯……人家可没多喜欢我。” 千橙对着母亲，无所谓地说。 心想，我这可不是扯谎，林畅对我可不就是有点若即若离的嘛。 还好，母亲没有追问，只是自言自语：‘不过，这小子还真的不一样了……’ “人家减肥成功了还不好？” 贺千橙说。 “你们这些小姑娘就知道减肥减肥，肤浅，”老妈继续说：“不是说外表，是性格，感觉现在的他很自信，很笃定，好像很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这么高深？” 贺千橙表示惊异：“可能就是长大成熟了呗。” 不过，她还是想起来人家说林畅如何如何在高中时忽然成长起来。 “可我女儿还是这么幼稚啊。” 老妈无情戳穿。 贺千橙欲哭无泪，果然是亲妈。 * 新年伊始，白露就接了好几个大单子。 不只是附近白城的酒店饭馆，贺千橙和易荷的宣传，似乎也使得大家对于狍肉这种新鲜食材更感兴趣。 而电视台露面，更加成了添砖加瓦的一环。 千橙他们原本还没有太当回事，可那几家新近研发出狍肉菜肴的饭店，将这一段视频于自家店内反复播放，有点免费广告的意思。 何况农业电视台虽然看得人不多，可名声总是在外，也属于大台，人们看到这么两个漂亮小姑娘介绍致富经便觉得新奇，而后了解了狍肉这种食材，自然也有兴趣一试。 而狍肉价格并不算太贵，算起来竟然和牛肉也差不多，却号称瘦肉之王，由于狍子好动，肉质弹牙，下火锅则口感爽滑，这种好吃便宜又不长胖的东西，逐渐开始受到都市追逐潮流之青年的喜爱，狍肉养殖业也蓬勃发展起来。 贺千橙倒是没想到今年的爆发期，收入会如此可观，养殖场的规模扩大，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一些管理问题。 从前都是几个员工相互帮衬，大家也处的和朋友一样。 可如今的白露，管理起来却好费了贺千橙一番功夫。 有个新招的小伙子，名叫施小亮，刚来时活儿还是干得不错，可后来就有点偷懒了。 齐年也听别人抱怨过几次，觉得这样的人不能留在白露。 “他不干活，照样拿工资，日子久了，别的人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齐年的态度很明确，必须开除。 可贺千橙有些犹豫，施小亮是她亲手招进来的，家里情况也了解一点。 还是那会儿施小亮的妈妈拉着她胳膊，硬是要送一篮子鸡蛋给白露，女人衣服看着也穿了好久，贺千橙哪里肯收，推辞间便和她交谈了几句。 听说施小亮的母亲所述，他父亲早去世了，小亮聪明，读书也不错，可惜后来实在没钱继续，只好出来打工。 而他虽然工作是工作了，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儿，似乎觉得这里不是自己应该的所在，或许工作间就有些颓废与惫懒。 彼时，贺千橙只是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如今想来，或许是她也忽视了这个小孩。 白露的这些员工，除了少有的像王经这样的跳槽来的老资格骨干，和孙科这样的技术人员，更多的反而是小亮这种孩子。 他们出入社会，家里条件也一般，来这里辛苦工作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每天都是脏活累活，说出去或许也不觉得多有面子。 可若是不能顾及他们的感受，白露就无法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毕竟，发号令指挥的只是少数，而真正推动庞大齿轮前进的，都是那些小而多的蚂蚁。 贺千橙看着这几个月的工作记录，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对齐年的处理方法表现出了不同意。 齐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能太好心，容忍他一时，今后就会有更多的施小亮！” “我没说就不考虑开除他，”贺千橙示意他听听自己的想法：“我想，白露现在也这么大了，或许，我们该考虑一下激励计划，否则，一直依靠施压和他们自己的喜好，是维持不下去的。” “所以你想怎么做？” “我觉得吧，之前咱们属于创业之初，大家也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在白露干活，苦些，累些，可看着白露一步步壮大，心里终究还是舒坦。” 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成长，每个人都拿自己当做白露重要的一份子，那种责任感自然催生出强大的动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千橙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暖和和地很是受用，又道：“没有哪个组织能够单单依靠热情来长久地维系，总是需要有人来引导，来定规矩，我觉得，白露现在就去需要改革了。” 齐年看向远方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白山，良久，终于说：“好，那你需要帮忙就和我说。” 听这意思，竟然是已经打算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贺千橙了。 千橙有点吃惊，却又有点感动。 从开场之初，到现在，齐年虽然对她时不时有些严厉，可终究是信任自己的，她倒是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可齐年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靠着一点自恋情节才勉勉强强认定自己被齐年当成了朋友的，想想真是难得。 齐年既然肯放手让自己去做，贺千橙自然不能马虎。 她本来就有一个大概的计划，又查了许多资料，问了些资深人士，终于模仿着拿出了一套员工福利方案。 妙书屋 第一百零三章 推陈出新 “员工福利？” 听说晚上要开大会，大家都很是奇怪。 自从白露的员工越来越多，这种全体性的会议就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了。 贺千橙依旧找了最旷阔的院子作为会场，看着人们渐渐聚齐，居然要勉强才能站下，想想从前可怜兮兮几个人白手起家，真是感慨万分。 感慨归感慨，条例还是要宣布的。 她依然站在台上，不过这次说话的人变了。 贺千橙最近喉咙不太舒服，因此晚饭前叫了个小弟来帮她读条例。 这个悲催的小弟当然就是鲁鑫。 等贺千橙说完即将试行条例的事情，下面果然有些哗然。 这些人要不然就是从别的地方转战过来打工，要不然就是刚刚毕业，说起来还真的很少要听这种有点死板的东西。 见大家并不特别安静，贺千橙想着尽快让人了解一下就行，其余的可以再详述。 她递给鲁鑫一个眼色，后者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第一，白露从下个月起试行员工分红政策，如果本年的销售成绩有提升，年终奖也可以相应增加。” 大家鼓掌，反正听起来是有钱加的样子，总是不会亏的。 “而其他各个部门也会制定相应的绩效考核，好的员工评优以后，个人也会有特别奖金。” 听了这话，同一部门的人则互相对望，想着会如何评定。 “第二，允许员工入股，对于特别优秀的，我们也会赠送股份。” 见底下没什么反应，贺千橙拿过话筒，说：“如果白露有了收益，持有股出资股份的人也可以分红。” 他们现在的成本采购来源都是贺千橙与齐年，林畅拼起来的合资投入，别说白露，就算在整个白山，也从未听说过让员工持股的公司。 果然，这一下，台下人开始议论纷纷。 贺千橙微笑着看向他们，却并不制止。 她早知道这个想法或许有点特别，一定会引发讨论，既然他们感兴趣，就让大家聊个够好了。 反正，若是权衡之后觉得不错，利益当前，人们也不会做出出乎意料的选择。 当然，这钱不是谁想投就能投的，这也是他们工作的动力之一，而对于有些对于理财不太擅长又没有自制力的员工来说，也总比把钱拿去赌光赔光要好。 贺千橙有听说过，的确就有人无事可干，有了钱就去玩乐，结果十年工作下来，一分钱也没存住。 齐年会帮她卡好关，而在此之前，这句话将会成为员工的胡萝卜，永远在高处鲜活。 千橙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起来，这世上，谁又不是在追着自己的胡萝卜前进呢？ “第三，白露将要严格管理，具体条例大家明天会看到，希望都能认真执行。” 贺千橙补充：“从经营销售，商业保密，生物安全甚至考勤制度，很多方面，我们都会彻底执行，这些都是从前白露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她的梦想，可不只是将白露建成一个“还不错”的养殖场，贺千橙花了这么多心血，自然希望能做到这行的龙头老大，甚至能跨界做点什么。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从当年那个只是觉得狍子可爱想养来玩一玩的小姑娘，她居然会成长出了野心，变得理智而果断。 贺千橙忍不住看看身边的齐年，或许还得感谢他呢。 所谓棒子和甜枣都得给到，如果说前面两条听起来都是好处，后面的这一系列严格规定就是不得不同时来临的棍棒了。 这倒是受了齐年的启发，其实在发现施小亮之前，贺千橙总是有点寄期望于员工自律，希望他们自然而然会去完成份内的工作。 可真要是遇到事儿，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千橙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总觉得不到需要的时候。 而向来“铁石心肠”的齐年让她下了决心。 新的规定更加严格，大家吐槽一阵后还是开始执行起来。 而贺千橙不满足于这些，她还有更多的计划。 某日饭后，她忽然叫住了郭禾。 郭禾带副眼镜，刚来一年，平常喜欢上网，不知道都在看些什么。 虽然不是什么讨人厌的角色，可因为平时话不多，也不是那种活泼好与人交流的，还是稍微有点缺乏存在感。 这天，见郭禾被留下，大家自然也觉得奇怪。 当晚，贺千橙就公布了对于郭禾的奖励。 “是这样的，郭禾经过自己的探索，改进了我们现有的饲料配方，这样子成本更低，但狍子的长肉会更快，是一种很经济实用的做法。” “因此呢，他也拿到了一份奖金。” 贺千橙寥寥几句，将郭禾所负责区域狍子的增重情况说了一下，其他员工自然不得不心服口服。 这就是贺千橙的另一个计划，她称之为星星之火的方案。 这个方案刚刚提出来的时候，还因为名字有点中二而被鲁鑫嘲笑过。 “你敢嘲笑这个名字，人家伟大的作战方针也是这样的名儿好伐。” 贺千橙懒得和这个没文化的人计较。 说是方案，其实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就是鼓励一线员工摸索出好的工作方法，推行效果如果不错，就可以给予奖励。 这想法还是贺千橙看闲书时想起来的，其实，很多基层的奇思妙想，不是站在那个位置，辛辛苦苦过来的人是得不到的。 就好像火锅店的服务员发现许多顾客更加喜欢自己配调料，从而生发出如今的自助调料台模式，而只是来店里看看的老板自然不会知道。 还有外卖员总能找出最快的路线，快递员最清楚每天哪个时间段取货的人多，而哪个小区的快递柜过于抢手…… 贺千橙也认为，如果有人能对白露的养殖模式做出成本最低的改进，那么或许这个人不一定是像林畅那样的资深教授，他们毕竟并不会天天泡在养殖区，而类似于郭禾这样肯钻研，又天天与狍子为伴的人，或许更加能够推陈出新。 妙书屋 第一百零四章 气象更迭 政策一推行下去，群起响应。 很快，各种改进措施都被推荐上来，甚至还有如何更好地模拟配种环境，让雌狍顺利人工受精的做法，简直看得贺千橙又想笑又尴尬。 “这有啥，你没看养牛场还有那种人造的模拟台固定公牛？” 王经对贺千橙这种偶尔的小女儿做派不屑一顾。 虽然看起来尴尬，可效果总是好的。 白露已经不再是那种让雌雄狍子自由恋爱生育的时代了，为了更好的种狍，人工受精可以选择体质比较优良的雄狍基因进行繁育，效果自然也事半功倍。 齐年本来只是冷眼旁观，只是日子久了，也逐渐感受到贺千橙这个新政的效力。 管理者毕竟在高位太久，即使是像贺千橙这样从提着小桶喂饲料做起的小老板，却也逐渐发现，自己不在那个位置太久，有些不了解如今的机会与困境。 从前不是问题的问题，如今或许需要引起重视，而她之前在意的，或许又在技术的革新中逐渐没了位置。 不管怎么说，她决心将此措施坚持下去。 而之前那个令老板们有些头疼的施小亮，近期竟然也提出了个注意要点。 “最近配方里加了鱼粉，感觉狍子吃了以后不是很精神。” 他对着贺千橙说话，并没有什么表情：“我去问了问，说是配方原有食盐的话，再加上较大量的鱼粉，很容易中毒。” 贺千橙自然知道，他这个“问了问”没有说起来的这么简单，不知道是查了资料，亦或是去咨询了有经验的熟人或怎样。 反正，倒还真让他说中了。 隔了几天，茂茂过来检查狍子身体状况。 因为白露逐渐做大，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专职防疫人员，兽医也就来得少了。 这次，本也没什么要事需要茂茂过来，可贺千橙听了小亮所述，想想总觉得不太放心，就顺便邀请了茂茂过来吃饭。 饭后，曾兽医自然也换了衣服，去栏舍察看。 千橙便提出了疑问。 曾茂茂一听，神情顿时严肃：“带我去看看饲料。” 他看过了各配方比例，又闻了闻，说：“还好你们的伙计发现早，否则狍子说不定真的会食盐中毒。” “还有食盐中毒这么一说。” “对啊，如果投喂鱼粉，再配上大量的食盐……” 食盐和鱼粉都是狍子饲料里常见的配方，可贺千橙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这两样配在一起，若是不小心，可能造成大祸。 她自然有些惭愧，在养殖业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自以为都能当人师傅了，如今才发现，居然差点放任手下人犯下大错。 施小亮自然受了大奖，而同事对他逐渐有了兴趣，时不时去问些技术上的问题。 这么一来二去，小亮竟然也有了不少朋友，说奇怪却也不奇怪，一个人在某件事情上获得成功，自然就会喜欢上它。 就好像大学时选择专业，人们往往会青睐那些自己能拿到高分的科目。 小亮的心思逐渐不再飘忽不定，贺千橙有时看着他，居然都回想不起来他刚来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行了，别难过了。” 齐年见贺千橙看着施小亮，又低头陷入沉思，倒是一下子就明白她在焦虑什么。 “你又不是台计算机，即使是电脑，也总有一下子搜不到的东西吧。” “有了遗漏，咱们白露这么多人，总有知晓的人能为你补上，否则，” 他递给贺千橙一罐汽水：“否则，你大张旗鼓地搞什么欢迎献计献策的方案，岂不是都没了用处？” 道理她自然都懂，可人有时候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不是可以呼来喝去的下属，”齐年又说：“那么反过来说，你不是他们的老师，偶尔有些失误，不是很正常吗，又有谁会真的怪你。” * 而后的这个，倒不算是改革。 经了此事，贺千橙逐渐觉得，自己可不能太脱离一线生产，否则，再过几年，岂不是要一问三不知？ 她有时会去给狍子做护理，有时也去仓库看看货。 并不是那种老板视察的感觉，而仿佛回到刚去赵师傅那儿的年岁，很奇妙，她觉得连仓库里豆粉的味道都那么好闻，那样熟悉。 贺千橙建立了白露，而白露也潜移默化改变了她。 原本是个只懂化妆护肤以及哪家店打折的小姑娘，如今倒是有点不一样了，她能和来做菜的周姨聊厨房技巧，也可以与那些大叔同事谈笑风生， 齐年对她的评价是：“好像比刚认识的时候接地气了，不会那么飘，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贺千橙：“我姑且当你是夸奖。”她决定把后半句当做没听见。 “怎么不是夸奖。” 齐年好像还没意识到他的直男语言失误。 贺千橙依旧大度地不与他计较，主要是她觉得跟齐年这种人解释，更费劲。 当然，外头都在传，白露的这个老板娘不但没架子，而且暖心得很，在白山当地简直成了一个模范。 “暖心？怎么说？” 贺千橙接受当地一家媒体采访时，听了这个评价，有些不知所措地摸着头。 接地气她自己是也有点感觉了，最开始只是为了让白露更好，她决定亲手做些事情，免得过于脱离实际。 可暖心？ 拿着录音笔的记者笑了，看着面前这位一路摸爬滚打走来却似乎并未被岁月侵蚀容颜的女人，心道，果然心态年轻，一直成长，面相上也有些体现呢，呆会儿一定得好好照个相回去登在版面上。 贺千橙对于这种本地采访现在已经见怪不怪，最初是齐年介绍来的，媒体没有新闻了，弄点素材，而他们也正好推广一下狍子养殖，两相得宜，何乐不为。 只是暖心是哪件事呢？ 她好像也没干嘛呀？ “就是去年过年时……” 贺千橙这才想起来，去年过年时，因为养殖场离不开人，而且担心突发状况，有经验的老手不可或缺，只好由几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人守着。 过年期间自然是有加班费的，只是他们无法和家人团聚，总归有点遗憾。 妙书屋 第一百零五章 六亲不认 可后来白山因为暴雪封城，交通断绝，而那几个人无法回家，其他人也无法来到白露，只能由他们留守更长的时间。 虽然是天气原因，可贺千橙想了想，最后决定专门拨款给这几家，找人负责他们老弱妇孺的生活，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 这些成了家的，独自出来打工，而老婆小孩，年迈的父母都在老家生活，没了人照顾自然很不方便。 事后，几个老员工自然感动，这不，今年林记养殖场高薪挖人，却无功而返。 “原来是这件事。” 贺千橙倒是没想到，她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或许，为他人考虑，真的很能温暖别人吧。 当然，改革也不是没有痛点的。 就好比严格处罚这一条，执行起来其实最是难为。 贺千橙自觉能走到今天这样的成果，与多方相助绝对离不开。 也是因此，她虽然与人相处和善，却会在真的需要处罚时感到为难。 既然制订了那么多规矩，肯定就会有人不小心违反的时候，此刻就是树立威信的时机。 商鞅立木的故事谁都听说过，可真要执行，非得那种六亲不认的架势。 贺千橙就觉得自己很欠缺。 不光如此，还有点惭愧。 上个月贺妈妈过来了，千橙领着她在外围逛了逛。 见她拉着齐年问这问那，贺千橙觉得有些尴尬，想着找个话题带她离开。 正巧见着新加工的狍茸，也不多，质量一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售出。 贺千橙天花乱坠介绍一番，便拿了些送给母亲。 她本来想着隔天母亲回去了，和齐年说一声便是。 可次日齐年听了这事儿，却没有说话。 “怎么？” 她有点奇怪。 身旁的孙科见这情形，踌躇一会儿，说：“老大，你自己写的规定，说是未经统计员记录，任何人不得将货品，半成品取出的。” 贺千橙恍惚间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条，只是当时着急忙慌，又被老妈问个不休，一时间忘记了。 这还得了，自己订的规矩立马就打破了。 “不过，这些货品反正都是属于你的，规定主要是为了防止内贼或者货未及时收库吧……” 孙科见老板脸色难看，瞬间误会了，连忙尽自己所能圆回去。 贺千橙哪里肯，她自然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虽然听起来情有可原，但错了就是错了。 她偏头，和身边的齐年对视一眼，知道他也是如此想的。 千橙深呼吸一口气：“处罚就处罚吧。” 其实，相比起罚款的那一千块，真正让她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在白露黑板上挂了一个星期的名字这件事。 ……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加上这种游街示众一般的处罚条款，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件事不久也就过去了，只是贺千橙没有想到，自己还得接受更艰难的挑战。 夏至那天，本来暖融融的天竟然气温骤降，连平常身体颇好的王经都有点咳嗽。 晚饭时，大家还打趣叫他喝点酒睡一觉就没事了，王经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可次日轮班的人去检查时，才发现前夜有只孕狍提前生产，结果因为夜班的人没有发觉，母狍压死了一只小狍，剩下一只也是看起来极为虚弱。 原本，母狍一胎也就生那么一两只，一下子折损了，自然是经济上的损失。 且不说这小狍养大了如何，现在白露的小狍都是精心选育的种，即使是卖给临近的养殖场做种狍，也能赚个几千块。 贺千橙很快得了报告，几个人讨论，究其原因，自然是前一天值夜班的人失职未去察看。 毕竟，小狍显然已经被状态不佳的母狍压在身下，闷死许久了。 而前一天白日交班时，母狍尚未生产。 说到此处，贺千橙当然要找人查查昨夜当班之人。 齐年刚准备给值班长王经打电话，就看见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进来。 “没事吧，感冒了？” “嗯。” 千橙难得看见王经生病，自然也很关心，问他要不要将后面的班换掉，或者去易荷那儿拿点感冒药。 王经却没有回答，抿了抿嘴，才说：“昨夜当班的人，是我。” 此话一出，真的有点满座皆惊的效果了。 主要是王经这人平常勤勤恳恳，做事老成持重，简直就是大写的“靠谱”二字。 千橙刚得知时，还以为昨夜当班的是哪个刚来的小伙子，不知道轻重，却没想到会是王经。 王经脸上也有些惭意，只是垂手立在那里，说：“昨天我去时……没有认真看那窝狍子，所以没发现产仔的事情。” 他虽然说得简单，可贺千橙更加好奇了：“可你……怎么会……” 她没说出来的，自然是王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粗心。 可毕竟不愿意说话太伤人，只好变成了结结巴巴。 齐年看她一眼，不知道这两个打什么哑迷，皱皱眉，只是说：“那你也愿意接受处罚吧？” “愿意。” 千橙看齐年一眼，这人有时真像是没有心一般，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其实，事情还要从王经生病说起，他晚饭过后，感觉病势愈发沉重，所谓病来如山倒，可能就是如此吧。 小时候听人说，平常越是身体好的人，生病时越是严重。 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好像有个小人坐在他的大脑内，梆梆梆地不断敲击着，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连绵不绝的打击乐巡演。 身体失去了力气，而思维也逐渐混乱。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值班，不想麻烦别人，就挣扎着去了栏舍，粗粗看了一眼便回来睡觉了。 哪知道，那一眼没仔细，并未发现被母狍挡住的两只初生小狍。 王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便默不作声接受了处罚。 所以，这个中情由，还是贺千橙隔了几天之后，辗转打听得知，她觉得很有必要同王经谈谈。 “不是说，白露非得逼着员工病得走不动了还得干活。” 贺千橙推给他一杯茶，继续说：“如果实在不舒服，当然可以像我请假，或者找人帮忙替班。” 王经则道：“当时也是不想麻烦别人。” 妙书屋 第一百零六章 林畅公干 王经虽然来了白露很长时间，可他年长且经验丰富，其余人大多都要叫他一声大哥，他们尊敬王经，却并不亲近，王经觉得找他们帮忙不方便也可以理解，而不对贺千橙说，自然是习惯了不给老板添麻烦的心态。 “可你得这么想，首先，更密切的人际关系其实也是麻烦出来的，”贺千橙拿手指轻轻划着桌面的一滴茶水，把它变成了一个粗糙的“一”字。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次，你和同事就不会那样生疏。” “再者，像这次，为了不麻烦，反而惹来了更大的麻烦，不是吗？” 王经面部表情有些松动，贺千橙不指望他这么个大男人会附和自己，便好言好语让他回去休息了。 “说得不错。” 等王经离开，齐年从侧边绕过来，评价道。 贺千橙则一副刚放下重担的表情：“吁，和他说这些，实在紧张。”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犯过规，何况王经这次也实在有些情有可原，去指责他，贺千橙总是觉得有点做不到。 最后也就说成了这个样子。 “我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做监督人，每次看着这些一起走过来的兄弟哪里忍心去责罚。” 幸好，这次齐年并没有说些要她挺过去之类的话，他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那这样，我来处罚。” 千橙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执法者不就得找齐年这种没啥感情，更不懂得共情的机器人吗。 “这个……可以。” “你可以监督我，并且负责处罚之后的善后工作。” 听齐年这么说，千橙忍不住笑了起来。 感觉自己权力很大呢，而且，原来齐年也知道该安慰人呢。 夏去秋来，白露养殖又迎回了林教授。 林畅也有些日子没在白露了，贺千橙看他好像还是老样子，只是这次林老师是有公务在身。 他作为白露的合伙人之一，自家学生想来实习，当然得安排。 之前就电话同贺千橙联系过，贺老板也很欢迎，白露也好久没有过新鲜血液了，每次来了新人，尤其是这种林业专业的小朋友，场子里总是活泼欢乐的。 当然，能再见到林畅，她也很高兴。 如今，可能有点说不清楚对于林畅的情绪，像是朋友，又像老师，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他们还有过那么一段，至少她觉得有些暧昧的日子。 可能因为林畅终究也没有同那位韩老师结婚或是如何，这让她感觉有些薛定谔起来，只要他没结婚，他们的关系就可以一如既往，不会改变。 林畅带来的学生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对欢喜冤家，说话总是互相夹枪带棒的，引得旁人想笑。 最搞笑的是一个叫陈杰，一个叫陈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兄妹。 他们来了以后就欢腾地换好衣服去看场地工作了，留下林畅和贺千橙聊天。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可以吧？” 聒噪的俩学生一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贺千橙默默挽好袖子，才问。 林畅沉默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勉勉强强，医生说要我们多陪陪她……”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千橙自然不会再多问。 她只是有点无趣地在想，林畅既然这么在意母亲，难道没有被催婚？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这种想法一出来，就感觉自己有点俗气了，真是，果然变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何况，你自己呢？ 可她还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次回去，可被催婚催惨了，还是你幸福。” 她本来只是想转一个话题，没想到好像转到了更加尴尬的地方。 果然，林畅这种人是不会正面回答的，他看了贺千橙一眼。 可怕，眼神本就深邃的人，就这么一眼，千橙就有种被正中红心的感觉，当时只庆幸自己不是二八少女，还算是有点防御力。 林畅迟疑着说：“那些我现在都不太考虑，万事以她为重。” 贺千橙记得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意外地沉重。 听起来，林畅似乎把自己的人生目的，都压在了他母亲身上。 这个……听起来有点……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定下牢不可破契约的两方。 而林畅，成年后再见时，感觉是个出世公子，如今了解了，似乎思维也有些异于常人。 怎么说呢，仿佛他真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 “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说话间，陈婕笑嘻嘻地掀开门帘，问道。 贺千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答应带着小朋友们逛养殖场呢。 “这里是养殖区，雌雄会分开饲养，旁边是采茸室，远一点儿那里是仓库……” 一个小时的研学介绍下来，贺千橙说得口干舌燥。 “辛苦了。” 两只小朋友跟着王经去帮忙的空挡儿，林畅对千橙说道，并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个保温桶。 “这是我妈炖的排骨汤，上次在鹿城看你喜欢，这次就非要我带上。” 林畅苦笑。 千橙忙千恩万谢地接过了：“阿姨太辛苦了吧。” 她将汤送去厨房，然后便坐在院子的一处紫藤花架下和林畅聊天。 这花种了许久，白露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叫什么，还是这次林畅来了才认出来，荣幸地从“碎花”更名为“紫藤”。 “学校这些年都在培养农学大方向的学生，但效果还是不如想象中的好。” 林畅这么说，千橙疑惑地歪头：“怎么会呢？” “许多学生并不知道做这一行意味着什么，有多辛苦，他们怀着不切实际的憧憬，却在刚工作的一两年决定转行。” 千橙缓缓点头，她那时也是百般的不适应，说起来，还要感谢齐年的“逼迫”和她自己的一点儿执着。 “所以，你希望让他们多多实践？” “对，不只是像之前那样蜻蜓点水的实习，而是脚踏实地地参与工作，我想，这条路的糟糕与欢乐，他们都有权早些了解。” 千橙表示赞成，又说：“这倒是让我想起……” “你觉得学生该做农民，而我觉得农民也该做学生。” 妙书屋 第一百零七章 农学两宜 “嗯？” 林畅想了想，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希望这行业工作的人，也能有一部分，可以系统地学习？” “没错。” 林畅长舒一口气，伸展一下上半身，道：“想法很好，不过，任重而道远哪。” 当然不容易，工作族去学习，开什么玩笑，工资照付吗，培训费报销吗，否则人家怎么肯去？ 不过，贺千橙可不觉得这点困难就能难倒她，自从白露开张以来，她还是被逼出了那么点儿执行力的，既然觉得这事儿靠谱，自然就可以干下去。 这个“学入农，农入学”的计划具体实施起来，自然需要和林畅商讨。 也是近些年，林业大学的学生就业率不高。 本来都是学的技术相关专业，要找田间地头的技术支持工作当然是最简单也最划算的。 林畅所在的学校其实开设许多农学，林学大方向的专业，细分下来还有养蜂，种茶，森林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动物医学等等，虽然名为林业大学，却更像是个农业院校。 而近些年，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学生，常常在刚工作的第一年，便对枯燥繁重的工作产生厌烦，而羡慕同学可以天天坐在办公室吹空调的工作。 况且农业方向的工资大多稳定而不怎么高，一来二去，剩下的学生也就不多了。 这样一来，林业大学的学生就业率自然要受到影响，况且，想来十几二十年后，学校想请点什么知名校友会会去撑场面，恐怕也会有很大问题。 所以，林畅回去提出了这个计划，很快得到了校领导回应。 千橙早就与他策划好了，如果校方同意，他们就可以考虑某种资源交换的模式。 也就是说，白露负责学生实习的部分，当然，林业大学不只是学习养殖方向研究的，如果学院有意向，她也可以帮忙联络白山地区合适的农场或者林场。 但，更加精心的实习培训意味着白露需要花费更的时间和精力，而他们所要求的回报就是林业大学的免费课程。 贺千橙本想送人去林业大学，但后来想想有些不太现实。 林畅的建议则是，如果怕不方便，可以集中员工做线上课程，当然，老师也会及时答疑。 在校方和白露跑了几个来回以后，贺千橙算是定下了一个初步合作的意向。 白露的员工听说有这种好事，自然也兴奋。 可报名第一天，贺千橙就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让她又高兴又烦恼。 “烦恼什么?” 齐年远远地就看见贺老板坐在窗台边发呆，不时还拿笔头敲击桌面，发出啵啵的声音。 “还不是培训学校报名的事情……” 贺千橙最终决定送少量名额去林业大学，而在本地的线上培训则可以容纳稍微多一点的人员。 可即使把这些都算上，也远远无法囊括住所有报名的人哪。 “谁知道他们都这么积极……” 千橙对着那一长串名单发呆。 齐年却不以为然：“你真觉得这些人都是一心向学的？” “不然呢？” “没想到还是这么天真。” 齐年没有看她，只是在低头收拾自己的背包，他明天又要回山里守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久了，千橙渐渐生出一点依赖感，每次齐年不在白露的时候，她还觉得怪有点不安心的。 “说清楚啊。” 齐年的话让她莫名有点慌起来，必须在这人走之前问清楚。 “我问你，这些人如果真去培训，你发他们工资吗？” 千橙摸了摸下巴，说：“嗯……按合同来说，肯定要发啊。” “那不就结了，”齐年一扶掌：“工作多辛苦，去学习什么的，坐在那里听就好了，” “这样啊……” 千橙这才发现自己想问题太简单了。 “要是我来选，我肯定也愿意培训哪，说出去还有面子。” 千橙挠挠头，好像真是这样。 “那怎么办？” “你觉得呢？” 齐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里不是学校了，学习不是第一任务，有效产出才是。”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贺千橙苦苦思索。 “哼，每次都这样，不到最后就是不肯说自己的想法。” 千橙想得头痛，正抓耳挠揌吐槽齐年时，林畅那边来了电话。 “你们的员工培训计划得怎么样了？” 贺千橙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份自己的简单想法：“报名的人特别多，我想……要不要从中遴选那么一两个，” “嗯，你可以按照工作贡献和绩效，考试水平来选人，这样比较服众。” 千橙发现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计划真的落了地，忙兴奋地拿笔记下来。 “再者，”她胆子逐渐大起来：“也要辛苦你们提供些课程，我打算在白露这边也做集体的培训，让他们看视频加上课后提问什么的。” “不错，这是你那个夜间培训的2.0版本？” 林畅还小小幽默了一下，千橙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幸好林畅看不见。 “可，他们会不会不愿意参加？” 线上培训自然是要耗费同事的下班时间，林畅有点担心也正常。 “可以做最低限度要求，也列入绩效考评。” “那么两种培训结束了也要考试，检查吸收情况。” 说到学习和考试，林畅果然就头头是道起来。 方案已定，次日晚饭前，贺千橙就集中了所有员工，做了次动员讲话。 “大家都是看着白露一步步成长过来的，自然会明白，多些必要的知识，就能减少风险的发生。” 那几个已经入股的老伙计听得格外认真。 “我们每个人都是白露的一员，学习最新技术，不光是为了白露更好的发展，再者，” 她顿一顿，道：“如果将来，各位有了其他心之所念的去处，在白露所学到的，也会是你们的一双翅膀。” 慷慨激昂的一个开头，白露的员工居然有几个眼睛湿湿的，或许是想起了从前的困难。 齐年悄悄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在他看来，这段情理兼备，是个很好的开头。 妙书屋 第一百零八章 珊延餐厅 接下来，千橙就读完了整个计划，响应很不错。 大家虽然报了名，却也没指望老板真的会把这么多人都送出去学习，现在听起来，感觉还挺不错，至少自己有机会，而且还能和林业大学的教授面对面交流。 白露这边搞定了，贺千橙还要去管理会下辖的各行业联系实习场所。 这个说容易也不容易，她拿着林畅给的从前合作实习过的单位名单去一家家询问。 他们都接触过学生实习，可都是没怎么认真指导过的，学生想玩，而老板们也懒得匀出珍贵的员工去带他们，怎么算都不经济。 所以贺千橙这么一说，大家虽然面上客气，却总是表示有点勉强的。 主要是林业大学计划新的实习会持续半年到一年，甚至利用学生的暑期时间，过后还有难度十足的考核，这样一来，其他场子自然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 “能不能帮帮忙，你们培训好了，也可以相当于多一个员工呀。” “这……” 林场的郑老板显得十分为难。 “你们怎么这么卖力？” 身边的助理奇怪问道。 千橙和这个助理小吴见过好几次，加上年龄相仿，两个人也算是朋友，这次也是小吴帮忙牵线联系的。 贺千橙只好把他们的校方合作计划说了一说 郑老板却忽然来了兴致：“免费培训？” “对啊。” 千橙忙具体给他说了说，隔了两天，郑老板托小吴回复：“如果能让咱们加入，就可以考虑实习的事情。” 拿去和刚回来的齐年一说，都觉得可以考虑。 郑老板兴致勃勃又拉了几家想输的公司，加上齐年一宣传，居然七七八八凑齐了许多专业对口的实习单位。 这下的行情，连最初的创立者贺千橙都没有想到。 林畅则笑着说：“恭喜啊，是不是要做贺校长了？” 没想到，真的如同林畅所述。 白山区这边今年正好要大力发展农业科学促进经济，听说白露正好有这么个小型组织，便将其做了试点单位。 虽然真的当了一回农业技术培训学校的校长，可把贺千橙给忙坏了。 学校虽然是线上培训，可还是按地区定了几个校区，由条件合适的公司，或者官方联络地点。 贺千橙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自己开着小车将各地训一遍，可谓责任重大。 组织考核，每年送去林业大学的少量名额，都需要反复甄选。 毕竟隔行如隔山，除了狍子养殖，她能做的实务并不多，却需要尽到监督的职责，毕竟挂着校长的名头，真出了什么问题黑幕，还可能影响白露的声誉。 不过，也总有回报。 她在白山农行如今混的开，居然有点超过齐年影响力的架势。 齐年对此反而很欣慰，倒像是个带她入门的老师一样。 * 正好白露的附近有一家原本的养鹿场决定出售地皮，贺千橙和那家老板又有一面之缘。 派了齐年出马，算是谈到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便收购了过来。 “太好了，正觉得今年生的小狍有些太多了，会不会太拥挤。” 贺千橙寽了寽头发，觉得轻松又紧张。 轻松是因为这家被取名为珊延的新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那里不光地方比白露老场要大，而且后头连着一片林地，以后若是资金充沛，说不定也可以像赵大年那样搞个半散放养殖。 每次回想起夕阳下在马背上观看狍子肆意跑跳的情景，贺千橙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甚至有时觉得，为了这些小家伙辛辛苦苦，不就是在追求这美妙的一刻吗。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需要去新场监督，而留齐年和孙科他们在老场守着。 千橙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同这个男人共事，甚至说一日三餐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子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 可她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很快，新场就被建设起来，珊延的林地条件甚至比赵大年的那个还要好，经过驯化的狍子也分批放了出去，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 白露这下不光名声在外，也拥有了白山地区最好的狍子养殖场之一，称得上行业里的翘楚，连赵师傅都打电话来祝贺她，还学了一句什么青出于蓝之类的。 虽然说得有点别扭，可还是把贺千橙给美到了。 她当下做出一个壮举。 “什么？在珊延开餐厅？” “对啊，反正我们的狍肉也是送到城里的餐厅去卖，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弄个餐厅售卖？” 齐年沉思片刻：“可珊延离城市很远，还得自驾，你没想过顾客可能不愿意来吗？” 千橙好像早料到了，不无得意地说：“想过了，他们顺便去爬珊延山呀，就在狍场附近，也是一种乐趣嘛。” 齐年架不住贺千橙天天念叨，同意拿一点点资金试试。 “试试就试试。” 千橙立马开始张罗珊延餐厅的装修陈设。 除了建筑主要利用原木色，显得古朴自然以外，她还在店内放置了一下易荷自制的小狍子摆设以及挂画，看起来很有自然与动物的气息。 她们专门挑在了长假前一天开张，并把酬宾信息公布在那些个至今已有百万粉丝的账号上，大家反应都很热烈。 长假第一天，珊延餐厅的停车场就给挤得水泄不通，弄得老板只好在当天晚上建议大家先预约再来，免得特色菜供应不足，白来一趟。 特色菜是贺千橙与周姨一起讨论出来的，除了像那些城里采购方“偷师”以外，周姨又做出了狍肉火锅，狍肉七彩汽锅，烤肉，酸菜狍等等。 其中主打的七彩锅由经过卤制的狍肉和土豆等蔬菜混合炖煮，滋味丰富，里头的各种味道并不会相夺，吃起来确实从未有过的鲜美。 长假刚刚结束，贺千橙的珊延餐厅就赚得盆满钵满，算是个开门红。 她却知道，刚开始的新鲜总会过去，而后的回头客，已经这些老顾客的口碑评价才是他们这个餐厅活下去的根本。 妙书屋 第一百零九章 树大招风 正在网上哼着歌翻看评论，贺老板的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 “千橙，你看这个。” 易荷此刻也抱着手提走了过来：“这个说咱们餐厅经营的肉不合法的帖子热度不断在升高。” “怎么可能！” 贺千橙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质疑，她可以卖了好几年狍肉了好吗。 “不管怎么说，要早点想想对策了，否则真要是影响了之后的客源……” 后果当然是不堪设想，他们的餐厅开得如此远离城市，况且价格也不算特别便宜。 因此，贺千橙一早就是打算着采取做这一片游客的生意，而靠着网络与好的评价来吸引客源。 如今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居然没事儿来质疑她的肉的合法性？ 仔细看看，这种说法已经逐渐引发了白露的粉丝的讨论，他们都在疑惑，自己关注了这么久的老板，其实连经营资格都有问题吗？ 齐年也闻讯过来，看了一遍评论，觉得问题非常严重。 “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 千橙随口念叨。 “你以为只是无聊，或者想做网络打假斗士？” “不然呢？” “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把白露做到这么大，如今还向着餐饮伸手，动了多少人的蛋糕？” “我……” 千橙还真没有想到这么远：“所以，他们可能是故意的？” “嗯，可能发表这篇帖子的人不一定确认我们有没有资格，可他信口雌黄，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自然都会对白露这个牌子产生那么一点点质疑。” “一个新兴的门店，这种小小的质疑就可以摧毁一切了。” “那……怎么办？” 易荷有经验，她咬了咬下唇：“先亮明态度，争取时间。” 说完，她就在发帖的页面开始敲击。 “好，我去问问需要那些证明材料。” 齐年立马出去打电话。 千橙看着易荷迅速打出一段话。 “近日，得知有人质疑白露旗下狍肉的售卖资格以及品质，请大家不要偏听偏信，我们一定会给出全面的证据，并且，保留对于一切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这样说，会不会太严肃呀？” 千橙小声问。 “这样显得硬气，说明我们自信没有问题。” 没有时间了，多一秒，事情就会发酵变大，甚至愈演愈烈，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 千橙点下了发送键。 网络上对于白露和这个美女老板的讨论越来越汹涌，可也有人看不惯她如此成功。 树大招风，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吧。 果然，白露新发的消息效果不错，算是暂时稳定了他们的声誉，不至于在大家的猜测中层层下滑。 很快，齐年也把手续全部照相，打码上传。 “野生动物及其产品经营许可证，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 这些材料一摆出来，谣言瞬间消弭于无形。 这么一来，网友又都站在了白露这边。 之前那人也被敏锐的易荷查出别有用心，立马缄口不言了。 “这种机会，不好好利用一下，真是对不起我公关老油条的称号。” 易荷一边咬着牙说，一边在电脑上字斟句酌。 贺千橙侧目望着她，这小姑娘好像……是不是……被她带坏了。 依稀还记得她穿着碎花裙羞涩站在廖可身边巧笑倩兮的模样，如今已经可以自称老油条了？ 不过，果然姜是老的辣。 易荷完美地把握了这次的热度，趁势推出了情侣套餐，闺蜜套餐，单身狗套餐，家庭套餐等等。 “诶……单身狗套餐什么的，会不会有点不尊重人？” 千橙很不服易荷这种恩爱资深人士说出“单身狗”这个词。 “现在这词又没有贬义了，而且，一般也很少有人大老远开车来这里一个人吃饭吧？”易荷满不在乎地解释，又说：“再说了，只有单身狗套才送狗粮蛋糕呢，我还可喜欢吃。” “狗粮蛋糕又是啥？” 千橙发现自己有一段时间没去后厨，居然有点不太认识自家餐厅了。 “你看。” 易荷不一会儿捧出一个狗粮盒形状的巧克力奶油夹心蛋糕。 “唔，好吃。” 其实就是换了个包装嘛，贺千橙对于这种营销套路真是又爱又恨。 “情侣套餐送玫瑰奶油蛋糕，闺蜜套餐送香烤芝士条，家庭套餐则送炸小食组合……” 听着易荷雨露均沾的方案，贺千橙连连点头，也忍不住暗自庆幸。 其实自己说起来很多东西都不会，还不是靠着身边人帮忙，才有了今天的白露。 她忽然走上前，用力抱了一下易荷。 易荷本来还在喋喋不休，大侃特侃忽然被一个熊抱，愣住了好几秒。 然后她也轻拍贺千橙的背部。 在她心中，这个年龄差不多的老板担下了远超出同龄人的重担，也经常睡不好觉，可还是保持着她的一份天真，一份勇敢。 “加油。” * 易荷的计划大获成功，优惠套餐带来了更多的顾客。 “得趁着这段时间，白露这个词还有热度，把菜单改进一下……” 这天营业结束，晚间复盘会时易荷说。 “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贺千橙却在想另一件事：“来餐厅的人，对于易荷的插画和小物件似乎很有兴趣。” “是的是的，今天都好几个人问我卖不卖了！” 服务员小露说。 “对对对。” “还真是呢。” “……” 其他人也附和。 “所以我在想……”贺千橙看向易荷：“要不要做一点白露餐厅的周边来卖？” 这店虽然建在了珊延，可后来经过齐年建议，还是取了更有代表性的“白露”一词做名字。 想起来这只耳朵大大，脸部圆圆的狍子，还是开始出售狍肉酱的时候，易荷帮忙画的。 说起来也好几年了。 “为什么不能把这个卡通狍子做成白露的吉祥物呢？” 贺千橙拿出了几张草图分发给大家，果然群起响应。 毕竟是自己的画，易荷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要不然就先做一点点，在餐厅试着卖卖？” 妙书屋 第一百一十章 一口姜汤 “也行。” 贺千橙了解易荷，虽然表面上看来，这段时间她开朗许多，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内向甚至有点不自信的小姑娘。 真的要说拿白露的资金去做这么些小玩意儿，作为原创作者的易荷，她心里其实打突。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多数平凡人都是自卑与自负的结合体，说得慷慨激昂，真要是需要赌一把，或许也有点发怵。 千橙想，易荷或许很喜欢她的作品，可她不敢如何去夸耀，似乎担心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 “阿荷不敢，就有我来推她一把。” 贺千橙这么想着，又暗自卯足了劲。 卖周边什么的，对于一个初生的餐厅来说可能有点操之过急，连齐年都担心会不会有点还没走就要跑步。 可贺千橙的回答是，白露已经是一个存在了好几年的名号，如果想把它做大做强，就需要开辟吃狍肉之外的人的市场。 这也和她的初衷相通，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这个对狍子一见钟情的姑娘都是希望并期待着，大家都能欣赏狍子的美丽可爱之处的。 联系好了工厂，很快，第一批白露狍周边就做了出来。 憨态可掬的胖狍子公仔抽纸盒，小小的毛绒钥匙扣，易荷原画制成的浮雕贴纸，甚至不规则的狍头状笔记本，立体耳坠等等。 贺千橙当时干脆设计出了各种兼具实用性以及美观的物件儿，均叫人做了一小批。 虽然这样成本会高些，可她的想法是，干脆让顾客自己选择，卖的好的再多做些，卖的不好就当成绝版了。 齐年说这个就是让市场做选择，倒是意外地支持她这样胡来。 这样一来，每次有人来珊延旅行，顺路自驾前往别具一格的白露餐厅尝试一下狍肉，于玻璃落地窗前和几只小狍子照个相，再买个小礼物回去，便算是特色打卡一日游了。 齐年专门从狍群里挑了几只胆大亲近人的，围在餐厅的玻璃墙外，这样一来，即使顾客吵闹，也不会打扰到狍子生活，再者也能最自然地呈现狍子的生活状态。 白露的周边越来越火，大约是戳中了公众的萌点，何况这还是个没什么人亲见过的动物，要说狍子周边，估计全国也只此一家了。 它甚至还带火了附近的珊延景区，那边还特意感谢过贺千橙，并且提出了几个组合优惠的方案，比如持有珊延的门票可以在白露餐厅打折，或者白露的餐券能在景区参加抽奖等等。 这天，易荷还既神秘又兴奋地来找贺千橙。 “千橙，你猜我在网上商城看到了什么？” 她拿手机过来。 贺千橙发现，赫然是在售卖他们店内的周边，而且涨价百分之十到二十不等。 “这是谁的店？” “不认识，说是可以做白露公仔代购，你看看这销量……” “切。” 贺千橙看见钱被人家赚走，又开始不服气。 “我们干嘛不自己卖，还可以按照原价包邮呢。” 易荷一笑：““正有此意。” 本来就是试试水，易荷没想着要放上网店，毕竟，人家没来过白露，大老远买个玩意儿干什么呢？ 可没想到真有需求，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易荷把那些东西一上架，便陆续有人拍下。 官方店，保真，何况比代沟还便宜。 于是，不消贺千橙去管，代购也就销声匿迹了。 周边的销量逐渐上涨，而想来白露餐厅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时之间，来白露吃饭，看狍，买礼物甚至成了白山旅行攻略里的热门项目。 “哈哈哈，没想到做成旅游景点了。” 一晃又快要过年了，贺老板在例会上乐呵呵地说。 贺老板不高兴可不行，听说，每回过年期间都是餐饮营业的黄金时间段。 年前的公司年会聚餐，过年时的亲戚年饭，甚至年后朋友借着那么几天假期的约饭…… 都是餐饮蓬勃发展的好机会。 针对此，贺老板已经制订了一揽子计划，从蔬菜配送，到促销策略，甚至到白露的官方账号该发些什么样活色生香而不失精妙的广告…… “大家努力！奋战一个月！” 最后，以贺老大有点醉意的喊口号结束。 年前的最后一周，贺千橙忙了一天，感觉腰酸背痛，只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齐年经过，没好气地说。 “我身体素质很好，不要诅咒人好吗。” 千橙头也不抬，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剧中男女主拉拉扯扯，也不知道在干嘛。 可惜，老天或许有意惩罚她，刚说完这话，贺千橙就打了个喷嚏。 随后，鼻子就明显是堵住了…… 她见齐年赖着不走，赌气摸了一件工作服外套穿上，把自己裹得紧了一点。 “老看电视剧，没营养，不如早点睡觉。” 千橙却有点不愿意，她可好不容易才有点休闲时间。 可实在是越来越冷，她便去房内想找件大衣换上。 身后的齐年却一直盯着这个看起来有点萎靡的背影，随后，也起了身。 等她回来时，电视机早被换了台，赫然正是最最无聊的晚间新闻。 贺千橙一回头，果然是齐年。 此人正好整似暇地翘着腿看电视呢。 “假正经，咸吃萝卜淡操心。” 千橙对于夺走她电视机控制权的人给出如此评价。 当然，小声的。 “说什么？” 齐年问。 千橙摇头，就忽然感觉一阵眩晕，接着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 “行了，喝了这杯姜茶睡觉去吧。” 齐年同样不看她，但手却朝桌子的方向虚虚点了一下。 “姜茶？” 千橙疑惑，餐厅侧面的木桌上，还真有一杯看起来熬得浓浓的姜茶，正散发着那种独特而富有刺激性的香气。 “哟，你刚才熬的？” 贺同学受宠若惊，而且，总觉得无法想象齐年下锅熬姜末的情景啊。 “熬得哪有这个快？” 齐年换了个更自在的姿势，说：“冲泡型的，之前在山里巡夜，气温能降个十来度，就经常泡这个喝。” “哦。” 原来是现代工艺的方便食品，贺千橙喝了一口，管他的，反正好喝就完事了。 最主要的是，身子果然一下子就暖暖的，效果显著。 妙书屋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独守空店 “谢谢你啦。” 她喝得舒服，语气也好了许多。 齐年却好像有点坐不自在起来，晃了两下才说：“我是看着最近冲业绩，白露要是缺了你，我可不得累死。” “所以，你可不能感冒，”他指指电视：“你看，西区都出现了流感，就是从发炎开始的。” “哦。” 贺千橙觉得没意思，端着杯子就进房间了。 次日早上一起床，果然哪儿哪儿都清爽了，她得意于自己将疾病扼杀于摇篮中，风风火火就开始收拾餐厅了。 年前的包场可不少呢。 这么忙忙碌碌着，终于到了大年初一。 “按计划，初六开店，大家先回去休息休息。” 最后的例会结束，大家也各回各家。 贺千橙却没有回鹿城，她还需要为了初六之后的运营做大量的准备，来回时间长且紧，因此也就打算十五之后再回家一趟。 本来齐年也说要留在白露，可被贺千橙推推搡搡地劝了回去。 “总是不回家，怎么行呢，姐姐爸爸终究是想着你的。” 要是放在往常，贺千橙不是这种会管别人家事，婆婆妈妈的人。 可今次实在不同，齐俪早早地联系了贺千橙。 虽然这位姐姐一向骄傲，可对于贺千橙说话却格外客气。 大意就是齐年总是不回家，不知道在赌气什么，从前他都是呆在林中小屋值班，这次留在白露，希望贺千橙能劝劝他。 贺千橙能怎么劝他？ 好像她说话齐年就会听一样？ 想是这么想的，却可不敢直接给齐俪怼回去。 她只是敷衍着答应了，没想到，随便给齐年说了几句，干巴巴打了一张亲情牌，又表示白露这边水电费节省，绝不肯收留他。 没想到，齐年什么也没反驳，真的乖乖去收拾包裹了。 倒是贺千橙这边见他真的要回去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哼，他不在，我一个人多逍遥。” 她这么安慰自己，却也没想到自己说话齐年真的能听，看来齐俪找她帮忙不是没有理由。 “难道是我的领导力太强，说话太有说服力？” 她悠悠然自己想着。 反正也无聊，贺千橙做完了十五期间的销售计划，懒懒散散吃了盒方便米饭，又拿着手机随意翻看。 这方便米饭还是齐年留下的，说是泡面不健康，这个有肉有蔬菜，稍微营养一点。 贺千橙也实在是天天在餐厅，对于做饭这事儿有点腻味，人多时还好，这种只有一个人的时刻简直没有一丁点儿做饭的欲望。 她舀了一勺饭盒里的土豆烧肉，砸吧嘴品尝，味道果然不错。 这估计又是齐年长期住在山里的某种挑选出的最好吃方便食品吧，也难得了。 又吃了一口米饭，手机丁里哐啷响了起来。 把贺千橙吓了一跳，原来是老妈。 “喂？” “妈，我在吃饭呢。” 母女也许久未见，瞎聊了一会儿，老妈忽然严肃起来：“你们那边最近那个什么流感厉不厉害？” “什么流感？没事啊？” 贺千橙莫名其妙。 老妈压低声音说：“听说传染性可强了，医院都怕忙不赢咧。” “不至于吧。” 贺千橙笑道。 “要不然，你还是回家吧？” 千橙没想到老妈会突然说这个。 “就是一般流感吧，没事儿的。” 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母亲，又聊一会儿，挂了电话，贺千橙发现大厅里实在安静得令人难受。 于是打开电视。 正好是齐年最喜欢的那个新闻台，正循环播放着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的新闻。 “不……不会吧……” 她倒退着，一不小心靠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母亲的担心成了现实，很快，连北区都要求停工停学。 于是，这个春节假期被无限延长了。 贺千橙没想到要一个人守店这么久，何况还要天天看着网上人讨论传染病的事情，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座无人理会的孤岛。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独自生活四天，没想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和活人说过话了。 刷剧，打游戏，甚至研究做菜，逼到最后只能去后院同狍子说话。 她甚至有点开始后悔劝齐年回家了，自私地想，要不是那样，她现在至少还有个可以斗嘴的人。 不敢和母亲打电话，仿佛精神已经脆弱得一折就碎。 可她更无法离开珊延，这么多狍子可都指望着她呢。 贺千橙从未觉得独处如此难受过，她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网络上令人不安的新闻，觉得仿佛自己的身后逐渐长出一只怪兽，越来越多，逐渐吞噬了自己。 她觉得鼻子有点发酸，闷着太久，人的气色也不太好，喉咙也疼，好像什么都不对。 哐嘡。 似乎是白露大铁门的声音。 可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窝在家里，谁会来白露呢？ 难道是小偷？ 她的精神一下子紧张，去后院摸了一根用来逗弄狍子的木棒，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口。 “早知道多叫个人一起留守了。” 这种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个弱女子这件事。 门锁一阵乱响，随后，被嘎吱一声推开，贺千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发现来人是齐年。 “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是你一个人的店哪？” 齐年依旧是那种不知死活的语气，反手锁了门，说：“怎么一个人呆着也不反锁，万一有人撬锁怎么办！” 他说完，提起东西走进来，再看贺千橙时，发现姑娘眼睛里有莹莹泪光在闪动。 “别哭啊，不会真有人撬锁吧？” 他忽然慌乱起来，又把东西扔在门口，左瞧右看，又小心观察贺千橙的神色。 其实贺千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是最近太压抑，太孤独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虽一来就没几句好听的话，可她真的觉得亲切，觉得熟悉。 千橙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防止眼泪真的掉下来。 她往齐年的方向走，脚步有点虚浮，跌跌撞撞快走到了，却忽然一个趔趄。 齐年条件反射地上来扶她，却不防被姑娘抱了个满怀。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船到桥头 别说他了，贺千橙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她只觉得难受得很，只想抱抱这个让她难得有了点亲切感的人。 虽然画面看起来很像在她在占人家便宜。 为什么有种碰瓷儿的感觉？ 而齐年这个纯种直男，居然在这突如其来的碰瓷之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勉强撑着贺千橙，场面大约维持了足足十秒。 没有人动弹。 咚。 还是后院的狍子顶了一下木桩，发出的声音惊醒了齐年。 他结结巴巴地扶起贺千橙，嘴里说：“怎么这么沉……” 然后，手背不经意间划过贺千橙的脸。 “不对啊……” 他忽然大着胆子，拿手试了试贺千橙的额头温度。 “你发烧了！？” “唔……” 贺千橙此刻说的话已经如同梦呓。 原来，她早就发烧了，人在生病中，情感总是会脆弱些。 只是，她自己并未注意，还以为只是闷太久了感觉不适。 今天却开始发烧，说起来，真是幸亏齐年回来。 齐年也是在家待久了，实在不放心白露这边。 齐俪反正目的达成，也无法左右这个比自己还倔的弟弟，只好答应。 他一路开车回来，没想到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又要抱着贺千橙去医院了。 他并不知道贺千橙生病多严重，那一瞬间，他只是忽然心痛得厉害，只觉得不忍心让面前这个姑娘因为疾病难受哪怕一点点。 他总是想让贺千橙经历风雨，可等她真的被风霜打得蔫了，齐年心里又有点后悔。 有时候想起来都有点恨自己，他齐年想来是敢作敢为，什么时候如此矛盾过。 矛盾着一路也到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原本担心是传染病，要齐年赶紧离开。 可这小子说什么都不肯走，只是在外头守着，说是担心贺千橙有需要。 医生干脆把他俩都带去检测，幸好只是普通感冒。 得，年前以为自己挺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还是悲惨中招，果然感冒什么的，每年必须得一次，躲不过呀。 虚惊一场回了白露，贺千橙的身体也终于恢复正常。 她似乎不太记得自己熊抱齐年的事情，却只记得齐年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进来的眼神，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温柔眼神，藏着深深的担忧。 贺千橙不免想起母亲的疑问，想起卢荟的质问…… 她和齐年，有可能吗？ 晃了晃脑袋，现在似乎没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的危机靠着齐年解除了，也有了人陪，虽然每天基本上也就是斗嘴吵架和抬杠。 可白露却陷入了更加麻烦的境地。 员工陆续回来，可白山地区依旧不允许餐饮店铺开门。 贺千橙实现老板梦想这么些年来，从未想过自己能遇上这种凄凉的情况。 有人员，有货物，却无法出售。 亏得她年前还吆喝着弄了一堆计划，如今什么都实现不了，或许年后唯一的收获就只有这次感冒了。 白露养殖场的狍肉呢？ 城里的餐厅饭馆无法开门，自然也没有人需要采购他们的货物，自然更是生意萧索，贺千橙简直都能看见一片一片写着白露二字的柳叶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场景凄凉。 可员工的工资，场地租金，水电，狍子的日常开支，一样都不会少。 有些餐厅开始裁员，可贺千橙不愿意，白露在她心中与众不同，这些员工也是从传业初期一路伴随着打拼过来的，无论哪一个都称得上她的福星了。 神色有点疲倦地召集员工开会，没办法，总得看看能做些什么。 见贺千橙状态不佳，齐年以为她是生病还未完全复元，便揽过了会议的支持。 “鲁鑫，你去清点一下现有的库存。” “白露的狍子状态一定不能放松，肉源必须充足。” “……” 齐年雷厉风行，并没有怎么和大家闲聊，直接就是吩咐了几个任务下去。 “现在就去问。” 随后，他拿起桌上的笔，随意捏了捏，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来：“根据我打听的消息，餐厅营业可能得两个月以后才能解禁。” 顿时，会议桌上也哀鸿遍野。 贺千橙很想说：“既然至少还得两个月，现在清理库存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趁早放餐厅的人回去，反正也用不上。” 但，最大的这只悲伤鸟不敢做声，老板要是都说了丧气话，这店就别想混了。 白露若是倒了，贺千橙简直想都不敢想。 别人还可以在家呆两个月，然后找份别的工作，可她是老板啊，且不说那些未还的贷款，今后白露的去处，对她的打击可不会小。 就像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谁希望他抗不过去呢？ 千橙没说话，易荷却忍不住问了：“可这两个月不开工，想必也没什么门店会买咱们的狍肉，其他货物更加不是常用消费了，我们干什么呢？” “做生意啊，还能干啥？” 齐年微微瞪大了眼睛，好像觉得易荷有点不可理解。 千橙和其他人就更加不理解这个老板了，齐老大该不会是要铤而走险做什么地下交易吧？ “餐厅都没法开张，哪有客人会来？” “客人当然不会来，”齐年非常自然地回答。 “啊？” 大家再次被他说蒙了。 “客人不来，我们不能把餐点送过去吗？” “可……”易荷同千橙对视一眼：“可现在也没有外卖能到咱们这种荒山野岭呀，就算……就算我们自己送，等到了城里，也该不热乎了吧。” “当然不是外卖，我所考虑的是这个。” 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包装袋来：“半成品料理包。” “料理包？” 贺千橙知道这么个东西，如今的方便食品都越来越高级了，这种半成品她也买过，多是一些白山当地难得吃到的特色小吃什么的，买回来稍微处理一下就能吃上新鲜出炉的，口味也不会差太多。 不过……他们的狍肉料理什么时候也出料理包了？ “料理包的研发需要时间，还有菜谱，配方，还需要适应厂房，都不是简单能完成的。” 齐年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取出一张名片：“这是附近食品加工厂的主任电话，我之前已经联系过了，他们表示可以加工做料理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线上配菜 贺千橙的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自从年后复工，她几乎天天同这家伙泡在一起，怎么没发现他啥时候去了隔壁厂子？ 而且，这个食品厂的联络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齐年总不可能大过年的去联系人家吧？ “不是，你这……” 贺千橙继续表演目瞪口呆。 齐年似乎看得十分满意，过了一会儿才挑挑眉毛：“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千橙艰难地吞咽一下，仿佛是把刚才那个鸡蛋囫囵吞了下去，场面非常可笑，不过她还是坚持问了出来。 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 “年前，准确的说，是那天看新闻的时候……” 贺千橙正想说“大哥你哪天不看新闻”，忽然反应过来，是齐年给她姜汤那天。 哼，他果然不好意思提姜汤这事儿。 不过，贺千橙总算快速定位了日期。 她掐指一算。 “不对啊，那会儿根本流感根本没有多严重，你怎么会去联系厂家。” 齐年指了指自己的帽子，哦不是，好像是他的大脑。 “那几天新闻，看着不太妙，何况，我一直觉得白露的经营模式有些受限，若是遇到餐饮受重创的情况，很可能难以为继。” “所以……你就找了厂子，提前研究了配方？” “既然想了，就可以去试试。” 千橙一恍神，碰到了手边的饭盒，忽然说：“所以你那个什么方便米饭……” “也是那时拿回的成品。” “难怪，原来是不要钱的……” “什么？” “没什么，齐大人真乃神机妙算也。” “哦，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本来只是觉得外出就餐人数会减少。” 听了齐年这话，贺千橙拍拍胸口，幸好，她还以为这人怎么就夜观星象知晓了今日的困境呢，还好没这么玄乎。 不过也算是挺厉害了。 抱着“这个合伙人果然选的不亏呢”的想法，贺老板绽开一张笑眯眯的脸庞，凑过去一点点，问：“那么，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配方份量已经定好程序了，他们也提前采购好了包装耗材，只等咱们这边出原料就能产出了。” 听了齐年的提议，桌上本来死气沉沉的几个人瞬间有了生机。 “行了，把工作分配一下，就可以开干了。” 齐年刚准备分配，就听见贺千橙道：“我打断一下，周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出售呢？” “不错，”齐年稍微思考一下，便说：“易荷，咱们的周边还有多少？联系一下厂家是否能开工。” “好的。” 贺千橙不放心，叫王经亲自去盯狍肉的屠宰，可不能出问题。 “对了，不如咱们捐一点狍肉。” 王经听了，说道：“今年情况特殊，有些人都吃饭都成问题，白山这边好几家商户捐菜的捐菜，捐米的捐米……” “行。” 贺老板也批准了。 几天以后，第一批特供产品上线销售。 易荷自然为其做足了广告，客人最近无法出门吃饭，都有些憋闷。 而这种据说能最大程度还原的料理包，新奇又好吃，还是颇为吸引眼球的。 白露出产的是半成品，贺千橙担心有些人不会制作，便找易荷在白露的玻璃墙边拍了手把手教你料理的视频。 本来只是个教人使用的售后视频，但易荷的构图和剪辑都极具美感，没想到拍出来景致好看，人也美，食物看起来也色香味俱全，食材独特，竟然吸引了不少围观路人。 “反正吃不到外食，不如买回家试试看。” 抱着这样的心态，白露的料理套餐业绩逐渐惊人。 周边也顺带卖出去不少。 白露公布了几样菜谱，也有对应的料理套餐在网上售卖，保证新鲜送到家。 贺千橙没想到自己从一个卖菜肴的，变成了一个带人做菜的，倒也有趣。 最主要的是，白露终于顺利过关，没在温暖的春天到来之前垮掉。 靠着这段时间的口碑，加上新闻特意报道了一次捐物资的事情，白露有幸露了个脸，倒是赚了不少名声。 贺千橙还没来得及在这种名利双收的幸福中冲浪傲游一番，网络上就逐渐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这天，一位记者说是过来约见贺千橙。 千橙不算太惊讶，这段时间接受采访次数很多，多到她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主要是齐大老板讨厌这种露脸的事情，每回都推到她身上…… 没想到这次的记者却好像不是来报道白露的成功的。 “把野生动物养在餐厅附近，您会不会担心传染疾病或者动物伤人呢？” “我们的狍子都是经过检疫的，何况它们都被围墙隔着，客人并不能接触到，只能看看。” “最近有人说白露是在消费野生动物的话题，您怎么看呢？” “狍肉有它的特殊之处，即使是家养的，也有它的优势，我们并没有特意造噱头。” “……” 几个问题下来，贺千橙大老板简直身心俱疲，这记者敢情是来气人的吧？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大姐，贺千橙瘫软着坐在椅子上。 齐年此刻送了人出门，刚刚折返回来，看她这副模样，不禁暗笑，递了一杯汽水过来。 “请你喝汽水，渴了吧？” “谢谢啊，不过我更想喝酒，灌醉自己。” 贺千橙虽然嘴硬，但毕竟是口干舌燥了，接过来立马喝了一大半。 “你气她有啥用，人家来问，说明这种情况是存在的。” 齐年带着她冷静分析：“与其暗自赌气，不如想办法解决问题。” “你怎么永远那么冷静？” 千橙的目光随着他步伐而动，脸盘子都转得想个向阳花。 “是你太容易慌好吗。” 果然，这厮的回答从来就只有气人和非常气人两种。 “人的误会是很难改变的。” 她忽然说。 “大家总是愿意去相信自己想去相信的事情，会对一些事选择性忽视，闭耳塞听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不去说，就更加不会有人听到了。” 贺千橙重重呼出一口气：“靠我们，真的可以吗？” “今天不早了，先睡觉吧，明天拿方案出来。” 齐年站起身，经过她身边时轻轻拍下她肩膀。 就在贺千橙思考这是“靠你了”还是某种安慰时，这人就没有声息地回房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个愿望一 “奇怪，说得好像睡一觉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一样。” 于是，贺千橙同学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许多人跑到她店门口摇旗呐喊，要白露滚出去，还梦见易荷慌慌张张跑来说什么本月一个订单也没有…… 就这么混乱地，不知道何时才睡着。 仿佛是许多小星星一直不停地围绕着她，却在某一个时刻全部落入沉醉的，虚空的睡眠，无梦。 副作用就是次日早上差点起不来床，作为努力给自己立自律人设的大老板，贺千橙每天都会第一个起床，然后把各处都检查一遍。 大家都习惯了，偶尔有一次没看见老板，竟然还有点奇怪。 餐厅上午开门，深夜收工，所以这天早上都已经九点了，贺千橙还没起床。 “醒来没，叫你开会呢。” 恍惚之中，有个声音似乎在叫她。 是齐年？ 他应该会直接在外头锤门吧，易荷？听起来不像啊。 贺千橙基本上十分清醒可能只找回了一分，连男女都无法辨认。 只觉得声音温和可亲，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眼皮子沉重得仿佛用重工机器都铲不起来，也懒得去看对方一样。 不过，贺千橙的心中还是在做着激烈斗争，起床起床，要是真迟到了，员工还不都得看笑话。 忽然那人嘟囔：“脸怎么这么红？” 然后是几下脚步声，接着，她感觉额头上被一片柔软覆住，过了许久都没有挪开。 贺千橙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很贪恋这种亲近感，又听见那人说：“没发热啊？” 语气中带着疑惑。 她终于能勉力睁开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然后逐渐清晰，薄雾似的东西勾勒出一个人的高清正脸。 “林畅？” 她以为自己说了话，其实只是如梦呓般的几个音节。 不过，林畅倒好像是听懂了，离得实在太近，贺千橙都能看见他的浓密的睫毛一颤，随即快速伸直上半身，说：“你能来开会吗？” 原来，方才他是俯下身子，半蹲着在检查自己。 贺千橙的脸一秒钟内就红了，真丢人，作为老板，居然还来赖床，还翘了会议，还得人家亲自来请…… 这时，齐年伸手推开门，看见他们两人时愣了一下，又笑着说：“林畅，猪要睡就让她睡，咱们先讨论呗。” “谁是猪！” 贺千橙彻底清醒，果然林畅说话太温柔，根本叫不醒她，还是齐年深谙她的七寸。 不对，她怎么把自己比做毒蛇了？ 不管怎样，在那个抱枕向着齐年飞出之前，后者就已经敏捷地关门溜了，顺便还拉出了有点不知所措的林教授。 贺千橙听见房门关上，气恼地伸手捂住脸。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会议还得开呢，她摸索着洗漱完毕，忽然间仿佛福至心灵。 ！！ 林畅为什么会进她的房间？ 哦，他想叫我开会。 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这要是在古代，就算是擅闯闺阁了，拉出去示众都不过分吧。 可贺千橙无暇多想，彼时在白露的时候，他们也算是住在同一个宿舍区，她住着住着也习惯有人会来找她，一般也都是谈工作，只是从未有过她尚未起床的时候…… 其实比起羞愤，她发现自己反倒是更气恼于林畅的精神爽利，可恶，帅哥是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看啊，她有点恶趣味地开始想着哪天也得还回去一次，去看看刚起床的林畅是不是像只咸鱼一样，打着哈欠，眼神迷离地刷牙…… 不对啊，她都在瞎想些什么。 咕噜咕噜。 漱口水的清凉给她一个激灵，贺千橙才发现，自己完全忽略了一个重点。 “林畅……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这段时间，餐厅基本上都解禁了，可林畅又不是这儿的员工，见不到才正常吧。 “我请他来的。” 刚穿好鞋子走出门的贺千橙听见齐年说道。 他是听见我刚才的心里话了吗？ “不是说要解决外界对我们的误会吗，我想，林畅可以帮忙，就请他过来了。” “哦，那你就让他冲进来，我还没起床呢！” 贺千橙正窝火，刚好找到地方发泄。 “我哪知道，只是叫他等等的。” 齐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林畅看起来不是这种唐突的人哪。 “算了算了。” 走到会议室时，贺千橙窘迫地看见大家都到齐了。 说是会议室，不过也就是个较大的包厢，反正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客人上门，正好利用空间。 她抚摸一下门框和白墙，心想，经过了这么久，终于能开店，不知道包厢会不会感觉寂寞呢。 “快过来。” 易荷叫她，声音里隐藏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干嘛？” 贺千橙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不知道这妮子想做什么。 她的视线下移，就看见桌面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子。 “搞什么啊……” 她正迷糊地念叨着，忽然手机一震。 贺千橙摸出手机，余音那种说话不需要感叹号都能自带感叹语气的短信息就蹦上了屏幕。 “小千橙生日快乐乐乐乐乐嗝，祝万事顺心，帅哥环伺，来越美丽！” 大姐，你有没有搞清“环伺这词的的意思啊，就乱用…… 她自然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说，人家记得她这么个老闺蜜的生日，总还是待她不薄。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了，年岁渐长，而且白露一年忙过一年，逐渐也没心思想着生日的事情。 “所以说……” 贺千橙目瞪口呆地再次抬头：“这蛋糕……” 桌边几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吆喝着拆了纸盒，点上蜡烛，就命令贺千橙过来吹。 好吧，下属被培养得做事如此有条理，丝毫不拖拉，她好像还应该开心呢。 于是，贺~工具生日人~千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参加了一回自己的生日餐会。 “许愿。” 大家起哄。 “第一个愿望，肯定是希望i白露越做越好啦，” 贺千橙笑道，这种事情，老板当然要下一个大愿望。 “第二个嘛，希望身边人都健康平安吧。” 鲁鑫笑着，却说：“太假了，第三个给你机会偷偷许，好吧？” “你丫……” 贺千橙无话可说，自己这个老板怎么混得好像一般啊，根本没有威信呀。 不过，她还是抿着笑，闭上眼睛，悄悄在心底许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个愿望二 “如果老天赏脸的话，送她一个男朋友也好啊。” 这种话，贺千橙可从未对人说过，但从前没有想法，不代表一直没有。 她毕竟都快三十了的人了，要说没有任何期待，那也是不可能的。 反正生日愿望这种东西，还不就是许着玩的。 她睁开眼，脸红扑扑的，就对上了林畅的目光。 林畅似乎是一直盯着自己的，其实其余人也在看着贺千橙，可她总觉得，林畅的目光，好像带着什么很悠远的东西。 可她很快躲开了视线，而是微微转头，看向了齐年。 这家伙居然正在看手机…… 手指刷刷刷地，也不知道在翻什么。 “那我切蛋糕咯？” 她不知怎么的，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招呼大家吃蛋糕。 蛋糕是店里自己做的，比较精致小巧，可味道丝毫不输外头的，而且是贺千橙最爱的栗子口味。 好不容易躲过了鲁鑫的奶油攻击，贺千橙一个闪身，坐到了靠外头的易荷身边，耳语道：“可以啊，小姑娘，会拍老板马屁了？” 她和易荷一直是这种朋友兼上下级的关系，没想到意外地友情深厚，两个人也丝毫不会因为是朋友而在公事上论私情。 “拍你马屁？想的美。” 易荷翻个白眼：“是齐年昨天给厨师提的，还点名要栗子口味。” “哟呵。” 千橙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挤出一个语气词。 她只吃了一点点蛋糕，主要是怕胖，这才看见齐年走了过来收拾蛋糕盒子。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身份证啊。”齐年一副“你是不傻”的表情。 “诶，你……” 贺千橙忽然失去了和他聊天的意愿，转身就想走。 “换了衣服赶紧出来，正式要开会了。” 齐年在后头喊。 “谁理你！” 千橙虽然躲过了袭击，不过袖子上还是不小心沾到了奶油，她叫易荷组织开会，便回了房间。 从衣柜里拽出一件外套，她稍微收拾一下床铺，才发现枕头边上的床头柜似乎有个小盒子。 早上出去时太匆忙，完全没有注意。 贺千橙眉头一蹙，她没买过这么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呀？ 好奇心驱使她慢慢打开，里头是一个小小木头雕刻的狍子。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贺千橙是谁啊，这几年几乎天天看着这种生物，自然不会把它和鹿给弄混。 附上一张小卡片，上书：“生日快乐” 这是谁送的？ 她出房间时一般都会关门，而方才大家都在会议厅也，不可能有人溜进来。 是……是林畅？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林畅早上怎么会一反常态地悄悄进入她房间了。 算了，看在林大教授还抽空精心给她做了个小木雕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回。 抱着这个略显粗糙的小木雕，贺千橙浅浅地笑了。 本以为过了二十五，生日这个东西就再也提不起她的兴致，没想到，这么多朋友还记着，甚至于给她一个惊喜。 她将所有的感恩埋在心底，便去开会了。 早就说好了，今天开会是要提出一点新的措施，想办法解决之前消费者心中对于野生动物市场的一些不良印象。 齐年虽然是卖了关子，可贺千橙再蠢，看见了林畅也能猜到，齐年的所谓“办法”，一定是与林畅相关的咯。 不过，这两人之前看起来关系一般般，贺千橙想着他们或许不是一类人，而且上次在白城，林畅还莫名其妙对着齐年一通大发脾气，照着齐年的脾气，没想到他竟然能忍下来，如今还愿意找林畅帮忙？ 贺千橙此刻才发觉，无论是对于谁，都不能过早地下决断，你当人家做不出的事情，或许他咬咬牙也就完成了呢。 虽然说齐年给白露开的药房是林畅，可怎么用呢，贺千橙还是一头雾水。 她带着手提电脑坐进了会议室，笑着向林畅道谢。 林畅虽然笑着，不过明显是有点恰憔悴的。 贺千橙没多说，她知道，林畅的母亲状况一直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林畅如今不怎么来白露的原因之一。 “不好意思啊，大老远的还把你叫过来。” “无妨，工作还是要做的。” 正说着，齐年过来了。 “我想和林教授一起做一个教育科普类的项目。” 一番有的没的寒暄过后，齐老板终于说出他的想法。 众人没有打岔，这么长时间的默契，他们对于这个齐老大也无比信任，这人似乎有股子魔力，即使天塌下来，他好像也能不动声色的扛下来。 贺千橙有点自愧不如，她现在做了老板，也算是在这个行业很有经验，可灵活应变上总觉得还差了一点。 只听见林畅继续说：“林业大学愿意支援一些学生来做野生动物科普，他们年轻，和小孩子也会比较合得来。” “可场地呢？就在白露餐厅？” 鲁鑫问。 贺千橙说：“你是想用珊延的林场？” “没错。” “从餐厅过去，距离的确不远……” 贺千橙摸着下巴思考。 “我大概想了一下，咱们可以做一个兼具科普与游乐的园地，有人来时，带他们亲近狍子，喂食，观看，而且科普一些野生动物的知识。” “听起来挺不错的。”易荷似乎很感兴趣。 “初步打算叫它，狍乐园。” 这个名字，贺千橙一听就喜欢，她举双手赞成。 狍乐园开张的那天，贺千橙还特意把那个说话不客气的记者请了过来，她想，既然你要客观报道，就好好关注一下我们的狍乐园呀。 没想到，记者回去，还真的写了偏观点中肯的报道，反而算是免费给她做了一波宣传。 最初来的家庭团居多，家长都挺喜欢这个兼具旅行，聚餐和动物园科普功能的地方。 况且也不算贵，却能一站式搞定，基本上来一趟，孩子的假期活动也功德圆满了。 孩子则喜欢给狍子喂食，遇见脾气好的，或许还能摸一摸。 狍子这种动物本来就自带喜感，行走间忽然的发呆，即使是纵跃扑腾也带着一股子滑稽，配上一张无敌可爱的脸，简直成了孩子眼中蠢萌的神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喜乐苦悲 而后，其他追求新奇与娱乐的都市青年也纷至沓来，白露很快被挤得满满当当，还非得提前一天预约不可。 看着白露生意兴隆，贺千橙自然开心，不过，让她最惊喜的是，白山地区居然推举她做养殖商会的负责人之一。 虽然知道这和商会要求要个女性负责人有关后有点泄气，不过，终究还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呗。 贺千橙现在深谙阿q的精神胜利法，何况这本来就是好事。 她似乎已经慢慢摘到了初来白山时，许愿的那颗星星，喜不自胜，这种梦想实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说是如梦似幻一点也不过分。 庄周梦蝶，即使在贺千橙正式担任副会长的那天早上，她还是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幸而齐年给她打气，这人不会说话，只是表示，人家挑选你，说明你的能力是符合要求的，只好继续做好自己就行。 这种干巴巴的话，从齐年嘴里说出来，居然意外地有安慰效果，或许是贺千橙过于明白，齐年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他也是一步步踏踏实实过来的。 虽然算是荣膺一个地区的负责人，勉强称得上一个大佬，可贺千橙却还是谨慎小心的，毕竟，一步一步走上来，其中的艰难困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新官上任，会长希望她做一点狍子相关的趣味性较强的活动，也算是带动今年白山地区的养殖热情。 “需要我帮忙吗？” 齐年等她回去，便问道。 “不用，我该自己好好想想。” 她拒绝了齐年的好意，总是要成长起来，早日挑起这副担子，人家齐年总不能为她鞍前马后一辈子解决所有问题吧。 仔细想想，这么些年，居然一直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家，每回住的地方虽然还算舒服，可说起来总归是宿舍。 她前些日子，咬咬牙，终于在翠衣买了套房子，不过反正没时间去住，平常也就租出去了，让离得不远的霞姐帮忙看着。 最近，白露餐厅做了狍乐园的项目，也是有拾壹旅社参与的。 在霞姐这几年的经营下，拾壹逐渐成为了白山旅行的居住热门旅社，而狍乐园与拾壹联动，对两方自然都有好处。 游客来到了翠衣，先居于拾壹旅社，游玩白山之后便可以去狍乐园看看。 这条路线也被贺千橙与霞姐精心规划，细致入微，如果是不愿意费脑子的游客，按照这方法游一遭，自然可以感觉收获颇丰，而折扣活动也不至于让他们的钱包太瘪。 她刚好最近有些白露的产品要送，独自驱车回了白露养殖场，看见孙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我们的孙大兽医也皱着眉头？” 她微微笑道。 孙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位老板了，他最近跟着茂茂学得很不错，有时还兼职去给附近养殖场看看病，倒是让贺千橙每次去协调时轻松不少。 “没有，我是刚听说林老师的母亲去世了。” 贺千橙一惊，她最近都只顾着商会的事情，竟然没有注意林畅。 这么一想起来，林畅的确好久未曾联系过。 “真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问，可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林畅母亲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次来鹿城旅行，总是透着点离开之前看看世界的萧索意味。 人家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又不是缺心眼。 “对啊，我们学校都组织老师去他家奔丧了，熟悉的同学也去帮忙。” 贺千橙的思绪一下子飘忽起来，那个拉着小时候的她留下来吃蛋糕的阿姨走了？ 虽然如今年纪大了，渐渐没有那种感觉，可毕竟是林畅重要的人。 他一定很伤心吧。 “帮我订票，地址是哪儿？” 她飞快地对孙科说。 孙科愣了一秒钟，立马反应过来，说：“好的，“，又踌躇道：”我可以也请假去一趟吗？” “嗯。” 千橙只是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她忽然对林畅有了几分同情，这人，似乎从来白山认识他开始，就明显看得出是个十分在意亲情的人，和母亲相伴多年，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某个角落默默呆着呢。 林畅明显不是个容易朝人敞开心扉的人，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男性好像总是坚强的，可当他们偶尔低落时，那种模样却分外惹人怜惜，心里仿佛有个小小的手，在一揪一揪地疼。 “搞定了，下午就走吧？” 孙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贺千橙茫然答应，却想，我是在操心些什么，他不是有那位名叫韩月的红颜知己嘛。 对于林畅和齐年，她向来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个哥儿们，或许是在这个行业呆久了，天天也没接触过几个女性，逐渐觉得自己能熟练扮演成一个男性朋友的模样。 可时间久了，会不会一朝厌倦呢。 当然，既然没有非分之想，她也绝对不会去干涉兄弟的个人感情问题，她干嘛要气呼呼地想韩月的事情呢，不如祝福他们吧，或许此次之后，韩月能照顾林畅吧。 林畅的老家离白山并不远，毕竟还是属于一个区域，贺千橙他们在晚饭时便赶到了。 林家的丧事一切从简，很符合林畅的个性，去了一看，不过几个学生在帮忙料理，并没有许多人，也不吵闹。 贺千橙的老家，从前每回有了白事，亲戚朋友总要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打牌吃饭，好好热闹一番。 小时候听大人说，这是为了让家里老人走得热闹，贺千橙那时奇怪，为什么要走得热闹？ 现在却觉得，是否离开的日子太苦涩，无论是生前身后人，都需要这样的一次热闹呢。 恍惚间，发现林畅已经迎了过来。 “你们那么忙，何必来一趟。” 他这样说着，眼睛却只与贺千橙短暂地接触了一下便挪开，去和孙科闲聊了。 林畅看起来并没有哀痛欲绝的模样，或许是母亲卧病了太久，他不知道在心里做了多少次思想准备，又或许想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点体面吧。 第117章 林畅的家 总之，千橙只觉得这是一次普通的告别会，她只是在最后的仪式上看见林妈妈照片后落了泪，忽然很想回家看看。 林畅看起来十分得体应对着周围，直到深夜。 贺千橙和孙科自然来不及回家，便在这里住下。 幸好这是林家的乡下老宅，一大栋房子，空房间许多。 听说，平常都是林妈妈一个人住着，可看起来每间房都十分干净，应该打扫得很勤快。 千橙单住一间，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我该不会是认床了吧……” “不，我不配拥有这么大小姐的习惯……” “不如背几个英语单词……” “……” 还是睡不着。 反倒是感觉外头的虫鸣声越来越大，聒噪着仿佛在呼唤什么，风儿刮过树叶，不是莎莎而变成了噼里啪啦，气压愈来愈低，远处有隐约雷鸣，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又到了初夏，千橙恍然想起自己来白山的，一切的开端，也是初夏，接到短信的那天。 如今看来，一切都改变了吗。 她希望如此，没有人喜欢在原地踏步，何况还是那个糟糕的原地。 “原来睡不着是因为太闷了。” 千橙总算是找到原因，也罢，反正失眠是板上钉钉了，不如出去转转。 林家老宅位于乡下，绿树成荫，连银河都比城市里的闪耀许多。 千橙这是第一次有心情看星星，虽然很快就被云层遮住，可还是大开眼界。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有点厌倦了。 厌倦现在的生活？奇怪？为什么呢？ 她不是正想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靠在走廊边的栏杆上，千橙托着下巴发呆，远处的黑，头顶上天空的深蓝，仿佛变幻出纷繁复杂的画面，令人迷醉。 她放空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一些，心里也没有那么憋得慌了，忽然发现楼下的院子一角，有个明明灭灭的小红点。 踱步下楼，贺千橙没有发出太大声音，这楼里还睡着其他朋友呢，她可不愿意用拖鞋踏碎几个薄脆的梦，失眠的，只要有她一个就好了。 或者，还有楼下这人。 走近了，似乎是个男人的背影，穿着简单的短袖衬衫，头发略显凌乱。 好像是……林畅。 毕竟熟悉，即使没有看见正脸，千橙也判断出来了。 林畅居然一个人在这里抽烟。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是从来不碰烟的，连酒都喝得十分少。 可眼前，他吸烟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熟练。 千橙站着的角度，正好能从后面看见林畅的侧面。 他正有些慵懒地靠坐在一个高脚椅上，似乎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长腿交叉，有些随意地伸出去，延伸线效果使得他的腿看起来又长又直，简直是余音那类颜狗要放礼花庆祝的画面。 而他此刻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则拎着一支烟，不时吸上两口。 那动作娴熟而带着几分雅致，明灭的火光时不时照亮他的下半张面孔，精妙如刻如画的下颌线让人都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贺千橙向来不喜欢人抽烟的，若是遇见了必然会躲得远远地，可这晚，很奇怪，她居然有点贪恋地看着眼前的林畅，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颓废与慵懒，意外的有种迷之魅力。 哼，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呢。 千橙忽然发现，来时没怎么仔细看，林畅其实瘦了不少，或许这两天也没来得及刮胡子，瘦削的脸颊微微有点内凹，配上一点点青色胡茬，看得人有点心疼。 不过，林畅应该不希望这时候被人打扰吧。 千橙终于好不容易把自己痴汉一般的视线从林畅身上拔出来，悄悄转身，打算再悄无声息地溜回去，或许能逼着自己勉强睡几个小时。 “千橙？” 贺乌龟还没挪动几步，就听见身后林畅叫她。 似乎不太确定，带着那么点试探。 “呃……我……” 千橙僵硬着背，终于慢慢转过来。 “怎么还不睡？” 林畅已经像往常一般站直了，他忙顺手熄灭了烟头，问道。 “呃……如果我说我是睡不着出来背单词……你信吗？” 千橙踌躇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本来是嫌太闷，结果跑下来欣赏你欣赏得出神了吧。 此刻，忽然天空一个炸雷。 即使有心理准备，贺千橙还是吓得趔趄一下，伸手在栏杆上扶了一把，没想到那栏杆并不结实，她重心不稳，晃晃悠悠好久才站稳，样子十分滑稽。 林畅看着她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笑容出现得很短暂，就像阴天里转瞬即逝的，劈开云层的阳光，立马消失不见。 “走吧。” “等一下。” 千橙却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忽然问：“等一下，你……你还好吗？” 她说完马上后悔，这算是问得什么屁话，人家怎么可能好。 “挺好的呀。” 果然，林畅也只是普通的，一般的，应付的回答。 果然，他并没有那么信任我吧。 或许是看见千橙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林畅忽然沉默，也没有再催促她回去。 不知道自己靠着眼神对林畅实施了一次温柔逼迫的贺千橙只是低着头，正想着找什么话题时，空中连续几个闪电。 雨，立马降了下来。 不是那种春日轻轻柔柔欲拒还休的雨水，而是热烈的，忽然的，一瞬间就达到最大值的暴雨。 千橙恨得只想咬自己舌头，叫你多嘴，早叫林畅回去不就好了，现在可好。 不过，谁知道这大雨会来的如此突然，幸好林畅身边就有一个小木屋，不大，差不多正好能挤两个人，平常似乎是放柴火杂物的，透着一股子泥土的湿气。 林畅拉她进去后，两个人只好挤在里头等雨停。 虽然不怎么舒服，可千橙靠近了，闻见林畅身上的残留那一点点烟味，居然难得得有了几分安稳的感觉。 雨声太大，倒是一时间让二人不必在找什么话说。 过了一会儿，外头声音小了一点，千橙正在望着外头，从木屋屋檐落下的雨制珠帘细细密密交织，能听见雨水滴落，打得树叶扑簌簌地响，也同样打在他们头顶的屋檐。 第118章 东方既白 “虽然有想过，不过真到了这天，还是有点难受……” 林畅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喑哑。 千橙怔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身边的林畅，却发现他依旧看向屋外的雨。 “忽然就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林畅说完，或许自己觉得有点矫情，勉强笑了一下。 “难受很正常，”千橙觉得心里只是酸酸的，又说：“谁都不是铁做的呀，悲伤一场，忘掉过去，再开始就好了嘛。” 林畅似乎被她的话触动，之前觉得别扭，悲哀却得强行忍着，这或许也是母亲的教诲，男人不能让别人看见难过的一面。 可千橙的观点，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他就没有悲伤一下的权利吗。 他经历的那么多，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韩月或许知道，却没有人能理解吧。 眼前这个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好似有些勇敢的天真。 “诶？” 千橙忽然感觉林畅微微弯腰，抱住了她。 “大家这么熟，就借你抱一下吧。” 她有点尴尬地说着，其实林畅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这话倒像是在安慰自己，是的，这些都是合理的。 千橙感觉被林畅一触碰，便有点电流的感觉，仿佛林畅的悲伤透过衣服传给她，那一瞬间无比地感同身受。 她伸手轻拍林畅的背，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林畅还是一股子怀抱秘密的感觉，不过，至少他没有憋着独自悲伤了，千橙也觉得自己这帮朋友总算是有了点价值。 不知不觉，雨声小了，东方也逐渐露出一点鱼肚白。 “跑回去吧。” 她忽然笑得有点诡秘：“听说，在夏天的大雨里奔跑，心情会很舒畅呢。” 林畅居然丝毫没有犹豫，忽然挽起她的手，就带着千橙出了小木屋，从院子里一路奔了回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慢速播放键，千橙恍惚看向右边，几乎能看见雨滴落在草地，打在积水的石板路上，溅起高高的水花，那水花的绽放也是缓慢的，极尽舒展的，美轮美奂，简直像是知晓有人在观看。 而她转向右面，鬓边的发丝被夹着雨丝的风儿掠起，带着点调戏的冰冰凉的意味，扫在她的脸颊。 眼前的林畅也在小步跑着，似乎是为了适应她的步伐，并没有完全迈开步子。 他的头发上有一点点晶莹的雨滴，随着步子上下起伏，风将林畅额前的发丝都拢到后面，露出他光洁的前额，挺拔的眉骨，角度刚刚好，两簇剑眉因为担心而微微皱着。 就在此刻，林畅忽然看向千橙，可把后者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样，衣服有没有淋湿？” 大哥，别在这时候关心人好吗，贺千橙在内心吐槽。 嘴上依旧装得乖巧可爱：“不会不会，再跑两步就到了。” 终于，千橙的雨夜大冒险结束，她从洗手间摸了条毛巾擦擦衣服，站在窗口，见远方有些红晕，看看手表，也没有什么再去睡觉的必要，便打算站着这里自然风干。 “你……这是干嘛？” 林畅正轻轻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堪称细致入微，让千橙这个自认的女生都自愧不如。 “风干呗。” 千橙随口回答。 “不去洗澡？刚刚不是淋了雨吗？” 林畅的声调陡然变高。 “啊？又不冷，吹吹就干了。” “不行，早晨霜露最重，还有一会儿冷呢，感冒了怎么办。” 没想到向来不管他人事情的林畅非得坚持把她推上了二楼。 “洗完还可以睡一个小时，放心，我到时候叫你。” “诶，我真没淋什么雨呀。” 她只能对着林畅的背影小声嘀咕，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雨后的芬芳，此刻才发现昨夜那场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微风拂面，十分舒服。 不过，说是微风，可还是吹出了千橙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 她连忙捂住嘴，伸头看看楼下，幸好没被林畅听见。 然后就立马认怂，回房间洗澡去了。 虽然很惭愧，可毕竟她和孙科都有事在身，无法一直陪伴失去亲人的林畅。 做养殖业就是这样，一年到头都离不了人，哪儿说休息就休息呢。 离开时，千橙察言观色，感觉林畅的脸色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剩下的伤口，谁也帮不了他，只能由自己去恢复了。 不过，这次也让她感觉到了人生无常。 “诶，你说，那些陪在身边的人，说不定有天就会离开，倒不一定是死亡，可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吧。” 回去路上，她和余音通了个电话。 “比如方舟那种？” “我呸，他还是死了好。” 千橙骂一句，然后又笑了，如今在想起方舟，居然觉得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想想时间的力量真是神奇。 “那……我也是你身边人哪，是不是该珍惜呢？” 余音黏黏搭搭地说。 她这位朋友，真是千年都不会改的妖精本性，说不了两句又开始了。 “那当然，请你来白山玩儿啊？” “好，我正好有假。” 这么三两句，竟然请来了余音这尊大神。 千橙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分外想念。 * “商会新活动的项目有初步想法没有？” 等大神来的期间，一天中午吃过饭，齐年走过来问道。 他之前在山里值守，没空去林畅那儿，但也理解千橙跑这一趟，因此一反常态地没有催促她做项目，而是今天才过来问。 “有！” * 时间回溯到昨天上午，千橙确认了余音的订票信息，便开始捧着白露的资料想新活动。 她越想越头疼，记起易荷建议她没有思路的时候，可以泛泛地走走，看看，便坐在大厅和休息的纪苗苗一起看电视。 纪苗苗是个重度猫狗控患者，之前在养殖场的时候，连场猫场狗都不放过，闹闹有段时间甚至看到他就害怕。 纪苗苗同学最大的理想就是成功地训练猫爬梯子狗跳圈，为此，这人甚至平常出门，都随手放个妙鲜包在口袋里，就是为了能与路遇的猫猫亲近甚至训练它们。 第119章 训犬灵感一 而他刚来珊延面试时，千橙就听说了他的伟大理想，不过见此人工作履历挺漂亮，看着也能吃苦，便留下了，只是笑着打趣：“别喂着我们家狍子时，想着训练它跳圈就成。” “这么好看吗？” 她擦擦头发上的水，发现还是有点湿漉漉的，心里烦躁，便只是胡乱揉了几下便在纪苗苗身边坐下。 林畅教过她，如果想不出办法时，可以尝试观察生活，随便干点什么都好，也就是所谓的换换脑子。 贺千橙当然知道大千世界之中有这么个办法，可她之前总觉得这都是懒人找出来的借口。 做不出来就放着呗。 听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可林畅提起时表情严肃正经，突然就给这么句老生常谈加了大幅度的可信任度。 偷懒真的有用？ 谁知道呢，先歇歇吧。 她本来就要准备余音来时的住宿和活动，而新项目自然也得放上日程，不需要齐年来催，千橙就得好好交一张答卷。 况且这次，齐年明确表示不帮忙。 对啊，她干嘛非得那家伙才能成事儿呢。 这么想着，贺老板顺理成章地瘫在了沙发上，瞬间成了一团颓废的流体。 “薯片？” 纪苗苗还十分知趣地抽了包零食递过来。 哐叽哐叽嚼着薯片，目光涣散地盯着电视上的狗狗发呆，贺千橙感觉，这简直是一种久违的快乐。 她好像真的一直像根绷紧的弦，不敢，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可皮筋绷到了极点就会断裂，这种是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很多人成了工作狂就做不到。 有的人是因为工作成瘾，而千橙倒不至于，她或许是某种天生的操心贱命，就是时时刻刻得担忧着。 所以，此刻做个沙发土豆，就已经接近天堂了。 “哈哈哈，这只金毛不听话了。” “哇，德牧超快，简直像闪电。” “这只二哈在搞什么鬼，” “……” 看综艺节目的乐趣，有一半都在吐槽。 贺千橙一边同纪苗苗瞎聊着，一边对着节目里头的比赛现场指指点点。 看完了犬类比赛，纪苗苗见老板娘似乎意犹未尽，便又翻出了一个训猫视频。 “猫还能训练？” “所以人家牛批啊。” 纪苗苗一副“让你见见世面”的得意表情，按下手机上的投屏健。 “这……是个才艺节目？叫什么奇迹的？” 千橙似乎听过这个电视节目，真是说来惭愧，她好久没正经看过电视，名字也是记得支离破碎。 纪苗苗要晕倒，这么出名的节目老板娘居然不知道，他懒得戳穿，只是扶了扶额头，道：“看这期就行。” 只见真的有俩人带了四只猫上台，钻圈，走钢丝，听着口令或站或坐，甚至跳蹦床…… “妈呀，这还是我认识的猫吗？” 猫不都是懒懒散散地窝在某个自己挑选的角落，有吃的就搭理一下铲屎官，而平时或许连看都不看一眼的那种生物吗？ “倒是新鲜。” 千橙稍微撅撅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觉得……如果让狍子参加障碍赛……” “那我第一个买票看！” 纪苗苗一听就兴奋起来，想了想又立马改口：“不对不对，我肯定要参赛的！” 贺千橙听到这里，也干脆不看电视了，借着劲头就去查资料。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确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动物比赛，猫狗这些都算平常，马术障碍赛早就颇具规模，甚至还有兔子跳跃障碍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弄个狍子的比赛？” 她又听纪苗苗唾沫横飞说了许多，渐渐觉得很有灵感，噼里啪啦在手提上打字。 “比赛突出新奇有趣，可以不用过于严肃，或许可以让观众也参与投票选择……” “如果其他行业的养殖户感兴趣，自然可以将动物种类从狍子往外扩，只要场面能控制，观赏性好就行。” 纪苗苗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地观望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拼着挨骂的风险凑过来看。 主要是白露的人都知道，贺老板奋笔疾书什么东西时，最讨厌别人打扰和偷看。 不过，今天的千橙心情似乎不错，她撂下键盘，将屏幕稍微推了推，使其方向对准了纪苗苗。 “你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千橙聊聊几笔，只是写出了个大概，可也足够说清楚可行性和实施计划了。 纪苗苗看了一会儿，点头，忽然又一把握住贺千橙放在键盘上的小手，道：“珊延的狍可一定得交给我！” “只是个初步方案而已，等能实施了再说吧。” 千橙说着，心里有点发虚，虽然齐年说这次他不帮忙，可作为合伙人，方案自然得获得他的首肯。 齐年会喜欢这种有点搞怪的活动吗？ “哦对了老大，”纪苗苗不知她还在担心，又指着最后一行说：“要不要加个选美的小项……” “选美？” “就是让狗狗站上去，看看毛色，评评身材什么的。” 纪苗苗摸摸后脑勺，他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此类比赛的复杂标准。干脆道：“主要是有些地方没有条件训练，可也得让他们参与呀？” “有道理。” 千橙作为副会长，自然是要借此机会多多联络各方，参与者必须的越多越好啊。 熬夜肝出了方案，时间线终于走到了跟齐年交差的这一点。 千橙只是表面镇定，其实，她真的挺害怕齐年说出半个“不”字的。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齐年在她心中总是可靠，却严厉的。 “你看看，这是初步方案，不行我可以再改，就是觉得这个想法应该不错的……” 齐年不知道有没有听她的碎碎念，看完后却良久没有说话。 千橙听见他浅浅叹了口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整个人就像一只木偶，瞬间被扯的吊了起来。 这种滋味可不好过，她抬头，偷眼瞧齐年的神色，不过，这家伙还是一副万年扑克脸的模样。 “真是……” 长久的沉默，直到贺千橙快要无法忍受了，齐年才终于开口。 “真是难为你们了，是个不错的想法。” 千橙一口气又回了肚子，那个被吊起来的木偶也呼啦一下姿势松散地落在地上。 耶。 她在心里小小地欢呼。 第120章 训犬灵感二 齐年盯住她微微有点发乌的眼周，动了动嘴唇，可什么也没说。 “那咱们分配一下任务吧。” 齐年拍拍手，吸引了大家注意力后说：“这样，我去联系商户，争取让他们都来参与。” 他又对照着策划案挑出了几个人，纪苗苗自然喜形于色地接下了训练珊延牧场这边选手狍的任务。 “太棒了，”他搓搓手：“我昨天就已经看好了几只，肯定不会砸了白露的照招牌。” 易荷依旧负责宣传事宜，而贺千橙昏昏沉沉间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感觉似乎没听见齐年安排给自己的任务。 “诶，不好意思，我是负责……” 她以为是自己听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举起一只手。 要知道，齐年可是很不喜欢人家漏了听他吩咐工作的。 齐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是说：“你今天就休息吧。” “别呀，你要去联系商户，带上我不是更好？” 千橙坚持，如今，白山地区认识她的人也不少了，上个月某报纸还大标题写她是什么“本地知名女企业家”云云，这种老掉牙的形容词叫人看了，还当她是个什么穿着皮大衣，烫着波浪短发的中年女人一般。 这活动关系到她，也关系到白露的未来，贺千橙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再说了，这么些年来，她逐渐养成某种习惯，说是不信任他人也好，说是思虑过甚也罢，反正就是觉得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来做。 “闭嘴，你今天必须休息。” 齐年忽然有点着恼，出声打断了她，听起来似乎真的都是生气了。 千橙很少见齐年真的生气，这家伙平常一般也就是板着脸，哪里会真的怼人。 她被吓得愣了一愣，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会议桌上的人也都惊呆了，两位老板要是掐起来，他们帮谁呢？ 小时候被问“如果爸妈离婚，你愿意跟谁”的那种原始恐惧又涌了上来…… 但，贺千橙的逆反心理倒是在这个时刻微妙地上来了，其实，她从前不是没被齐年凶过，可那时基本上都是私底下，如今这么多员工看着呢，贺老板自觉非常丢脸。 “我就要去！” 她小声叫道。 至于为什么不敢大声叫，自然是为了维护自己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老板形象，她可不想被贴上什么歇斯底里的标签。 齐年把脸一沉，也不跟她废话，直接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他要干嘛，不会是要揍我吧。 千橙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心中有点虚。 只见齐年几步跨过来，两只手一抄，轻轻松松便把贺千橙横抱了起来。 千橙那一瞬间简直羞愤到了极点，她虽然不重，可毕竟168的身高摆在那儿，平常为了工作并不会刻意减肥，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可怎么说也过了百的好女一枚，怎么就被这家伙轻轻松松捞了起来？ 只有一秒，千橙就反应了过来，要是真被他这么抱走，且不说在白露丢人丟大发了，以后还怎么充老大！ 想到这里，她忽然用一对爪子奋力抓向了刚才所坐的座椅靠背，期望通过这么一点点借力来抢回自己的主动权。 可惜，僵持许久，齐年还是随便一带，就让她的魔爪脱离了对座椅的依赖。 千橙被转了个向，双手无助地伸向她的员工们。 没有人帮她…… 大家都一副看傻的表情，但落在贺千橙眼里，就仿佛是坐山观虎斗的看戏模样。 她气不打一出来，就听见齐年在耳边低低吼一句：“睡五个小时，之后熊猫眼消了，再和我出去联系。” “哦。” 贺老虎瞬间成了猫咪，再加上她也的确是困了，更加没了力气折腾，只能软软地瘫在齐年怀里。 这位大佬平常不乏锻炼，那身材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让其他雌性动物愉快，雄性动物激起一番比试的心思。 如今她半边身子靠上了，便觉得踏实有力，还真不是个花花架子。 额……说真的，还挺舒服。 呸，我在想什么，还是多睡点觉好了。 他二人走远了些，剩下几名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是本来在分配工作吗？怎么觉得……这情况……这么像虐狗呢？ 不知道不知道，白露的同仁表示，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哪。 谁知道齐老板也是一位好汉，居然像无事发生一般，回来又立马捡起了会议议程。 “时间定在几月比较好？纪苗苗你看看训练期需要多久……” “……” 员工表示，这样非常酷的。 等千橙终于能和齐年出去跑动时，其他人也开始忙忙碌碌了。 “哦哦，你就是白露的那个贺老板吧？” 名气倒也有些好处，至少，加上这个副会长的证件，贺千橙基本上都没有吃过闭门羹。 有些本就对此类活动有兴趣，这次算是一拍即合，只是想多争取一点自己的利益。 而有些本来只是想闭门养狍，劝说起来就要颇费一点心思了。 可到底计划做得好，心里也有底。 难能可贵的是，贺千橙还在后头拟了一些可能遭到拒绝的原因，然后分析判断，最后对症下药。 靠着强大的解决方案，以及一冲到底的决心，贺会长终于在这一周内起敲定了十几家参与单位。 这里头不止是养狍的公司，本来，白山的狍子生意也不是多么大的一块蛋糕。 而贺千橙也给他们分配了多种多样的竞赛项目，比如猪仔赛跑，不像传统项目那么血腥的趣味斗鸡，鹿群的投票选美…… 简直是办成了一个小型趣味运动会。 而在此期间，纪苗苗那边的训练也紧锣密鼓，千橙去看了一次，对他信心十足。 而白露餐厅和狍乐园的营业效果也越来越好，连带着宣传了一波这次活动。 而贺老板也于百忙之中抽空去接了余音，不过只好等活动结束再带她浪。 “没关系，我长这么大，还没亲眼看过狍子马戏表演呢。” 余音丝毫不介意，有好玩的就行。 “不是马戏，是……” 千橙发现半天也解释不清楚，决定放弃。 终于到了比赛日那天，可谓人山人海，旌旗飘扬。 额……虽然都是农场的那种略带点土气的招牌红旗…… 不过，造势还是够了。 第一个环节是一些趣味小动物比赛，毕竟，千橙可是打算将狍子障碍作为重头戏的，哪儿能在一开始就扔出来？ 附近几家猪场的老板选送了十来只小猪仔，挤在一窝，哼哼唧唧十分可爱。 第121章 动物大会一 “老大，你要不要来猜输赢？” 千橙这边正死死盯着场上情况呢，没想到被鲁鑫粗生粗气打断。 “什么猜输赢?” 鲁鑫一指场上的猪仔，只见几个队员正拿着猪仔爱吃的粮食团子，一路逗弄着它们前进。 这种比赛当然不会多么正式，养殖场也不至于训练几只猪仔，不过是用好吃的逗它们快点走完规定路线，完成任务就非常不错了。 场上也一如贺千橙预计的，笑料百出，有的猪仔走了两步，便侧头去看自己的竞争对手，看着看着就开始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还有更气人的，有只身材偏矫健的，一开始就嗖嗖窜出去好几米，这家老板正看得喜上眉梢，没想到猪仔又忽然掉头往回跑，领跑人拽都拽不住，只留下一片哄堂大笑。 “我猜这个干啥。” 千橙懒得搭理鲁鑫，这小子，不知道憋着什么主意呢。 鲁鑫神秘一笑，随即摸出手机：“小赌怡情呀，不然看着多没意思。” 千橙算是明白他意思了，秀丽的眉毛一下子挑起：“你小子敢开赌局，不想活了？” “不不不，”鲁鑫好像对她的指责早有准备，立马翻开应用软件道：“我们不赌真钱，只是用进门时发的白露餐厅抵用卷。” 这个抵用券是贺千橙夹在活动入场券里的，基本上就是一张可以抵在餐厅消费十块钱的那种普通模式，没想到被鲁鑫利用了起来。 她想着鲁鑫为了好玩真是煞费苦心，也真是不容易，便缓和脸色，道：“算了，你们玩吧。” 鲁鑫没能拉老板下水，只好跑到别处去晃悠。 “诶？林教授，您怎么来了？” 倒是让他在观众里发现个熟人。 “听说千橙办了比赛，过来看看，说不定以后也可以参考参考。” 林畅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彼时千橙和他躲雨时的，好像只是短暂的，流星一般划过的特殊状态。 鲁鑫没聊几句，便想去找下一家推销。 “你拿着这些券干什么的？” 林畅一眼瞥见白露的招牌logo，自然还是易荷画的那只胖胖的狍子，好奇问道。 鲁鑫一想，林大教授怎么说也算是白露的自家人，便毫不避讳地说了。 林畅居然流露出几分兴趣，也拿了几张券出来，说：“那我也来玩玩，正好门口发了这个。” 鲁鑫心里想着，你也算是合伙人之一了，玩这个干嘛，去白露吃饭难道贺大老板还好意思收你钱吗，哪次不是自己垫上然后随便收你一点儿。 这话他当然没说，林畅有兴致，自然玩玩也是有趣的，这种事情，越热闹越好嘛。 “可以呀，不过，您可以看后头的狍子障碍，那个刺激多了，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正说话间，终于有猪仔跑到了终点，几个蒙对了的人发出欢呼，看台上气氛掀起一个小高潮。 “你们还训了狍子？” 林畅听着，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他枉自研究狍子这么多年，怎么还不知道那玩意能训练呢？ “像马戏团那种？” “等着吧，包您满意。” 林畅笑了一下，示意鲁鑫先去忙他的。 这边贺千橙却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根本无暇顾及看台上的人。 转眼间，几个助兴节目已然结束，来到了她最最重视，也是观众最最期待的狍子障碍赛环节。 纪苗苗这次派出的主力是个青壮年母狍，名为小笼包，性格沉稳不太容易激动。 其他地方虽然也派出了狍子参赛，可一上场，人们就能看出，珊延的狍子明显听话许多，等待时也绝不会乱动乱扭。 障碍赛的设置有点模仿马术比赛的意思，高低架，直行转弯，甚至需要跨越的地方都安置妥当。 千橙是这次活动的主办人，而场地设置也由她负责，其实最开始也是两眼一抹黑，还是听了纪苗苗的建议，从其他动物障碍赛里头找灵感。 若是专门打造障碍架好像有点浪费，千橙找了白露的木工师傅帮忙，将一些无用的木料改造，敲敲打打之后再刷上漆，果然效果很不错。 比赛即将开始，千橙难得的有点紧张，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居然湿漉漉的。 不过，对于纪苗苗，她还是相信的。 发令员挥了挥旗子，万众瞩目的小笼包跑了起来。 纪苗苗一路呼喝有声，千橙知道，这是他前段时间训练一直使用的口令，小笼包自然也十分熟悉。 只见小笼包一路过关斩将，连高约两米的障碍都轻松地一跃而过，观众自发地鼓掌欢呼，当然，其中喊得最带劲的，自然还是那些在鲁鑫手里买了小笼包赢的人。 有时候，人可能就是寻求那么一点点刺激，虽然没有现钱，可能赢一次，面子上当然是好看的。 千橙也开始看下一个环节的安排，看过之前那几个的表演，在她心中，小笼包已经稳赢了。 障碍赛是自选路线的，当然，越难的分数也水涨船高，这个千橙是吸收了跳水和体操比赛的一些计分规则的，所以，基本上选择路线一拿出，便可以高下立现，之后只要看选手狍能否完成规定任务了。 否则，要真的让每只狍子都勉强去跳那么高，如何使得，出事了她可扛不起哪。 所幸许多老板派来比赛，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养殖场招牌露露脸，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千橙没听到意料之中的喝彩，却有人开始惊叫。 她猛然回头，见小笼包正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身边的纪苗苗一脸哭丧相。 “老大，我对不起你，给白露丢人了。” “怎么回事？” “小笼包刚才起跳姿势不对，在木架上绊了一下。” 千橙急忙叫待命的孙科来帮忙看看，后者表示，问题不大，不过比赛肯定是不行了。 纪苗苗那张脸白得吓人，一副倒霉相。 “不怕，你再去带下一只呀。” 见纪苗苗挪动着步子走到后面去，千橙不太放心，又快跑几步跟上去，说道：“别丧气呀，有时候就是这样，寄希望于某件事，立马就要成功了，或许中间不定出个什么岔子。” ““可你得记着，好事多磨，而祸兮福所伏，一定会变好的。” 第122章 动物大会二 千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开始对纪苗苗进行人生教育，或许是看他太年轻了?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就见纪苗苗离开了。 千橙叹口气，她原想借着障碍赛的名头再推出一波白露的活动，这下看来或许泡汤了。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嘛。 “哇！！好厉害！” 又听见外头一阵欢呼，千橙探出半个头，想看看最后是哪家的狍子在场上耀武扬威，却意外认出…… “这不是小笼包的妹妹蟹黄包吗？” 蟹黄包比小笼包小一岁，因为背上有一抹黄而得名，因为年龄小，体格又很一般，并没有被纪苗苗当成重点选手，安排的路线也不复杂。 只是这次小笼包铩羽而归，纪苗苗带蟹黄包上场时便试探了一下，发现蟹黄包状态似乎很不错，便自作主张改了路线。 没想到，一百分完成。 于是，这次，盲买了蟹黄包的林畅同学收获了一大堆兑换券，只是他坐在台上，捧着那些券，也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千橙只是安慰纪苗苗几句，没想到好运来得如此之快，也自然替苗苗高兴。 鲁鑫则兴奋地拉住林畅，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相狍的法宝，弄得后者只能苦笑。 之后的狍子选美，则颁给了几家财大气粗把狍子养得盘条靓顺的养殖场，皆大欢喜。 千橙终于忙完了比赛，累得虚脱地靠在椅子上，一抬头便看见跟着鲁鑫进来的林畅。 “哇，你怎么来了，我都没时间去打招呼。” “只是来看看，”林畅说着，放了一对酒在桌上：“晚上免不了要蹭饭，带了点喝的。” 千橙没有推辞，她知道，以林畅的个性，如果不肯收下礼物，他是不会安心在这里吃饭的。 好不容易搞定了筹备多时的活动，贺老板自然也心情大悦，加上今天来了好些个相熟的同行，也送了不少农产品，做菜原料比起平常不知道上了几个档次。 厨房特意做了豉香鱿鱼，香煎猪排，甚至炖了锅佛跳墙，再上了盘布朗尼作为餐后甜点。 “今天可得好好吃一顿。” 纪苗苗拿起筷子，一副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让人见了，似乎他那双圆圆的眼睛都能代替嘴巴品尝这些美味。 身边的易荷推他一下，纪苗苗才发现，桌上没人动筷子。 开玩笑，老板都没开吃呢，你怎么先动手了。 千橙看了，忍不住憋笑，然后又说：“今天活动做得很圆满，但大家也饿了，我干脆不多废话，何况，”她起身，推了一个小蛋糕到纪苗苗面前：“苗苗也是立了功的，虽然临时改路线有点冒险，可总归是没让这个冠军落到别家手里。” 纪苗苗根本经不起大美女老板这么一夸，立马接过蛋糕，嘿嘿傻笑起来，经身边的易荷咳嗽两声提醒，才恢复正常。 饭毕，千橙抿一口小蛋糕，看见林畅只是端着个透明玻璃杯喝柠檬水，他修长的手指刚好包裹杯身，白而细腻的皮肤无比明显地映在玻璃上，简直是我见犹怜，这么好看的一双手，长在他身上真是有点可惜。 林畅自然不知道这位老板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缓缓靠近了一点。 “怎么啦？” 千橙哪能看不出来林畅有话想说，她忙放下蛋糕，坐姿略微偏向林畅，问。 “就是……上次挺感谢你的。” 估计是说上次吊唁的事情吧，千橙觉得那些都是朋友该做的呗，只是林畅彼时估计情绪不佳，有那么一点点温情，对他来说都会被放大。 “都是朋友嘛。” 她说。 “不，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畅忽然把那杯水举高，透过玻璃的折射看向面前的电视机，嘴上却对千橙继续说：“我就是想说，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哈哈，必须的。” 千橙嘴上这么说，当然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林畅这个人看起来好相处，可总觉得难以走近他的内心，这么说来，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之前乡下的那场暴雨，虽然阻遏了两人回屋的脚步，却拉近了互相之间距离？ “对了，林教授，你那些兑换券打算怎么办哪？” 两个人的沉默被鲁鑫咋咋呼呼打断了，林畅忙侧了一步，和千橙拉开一点距离，问：“什么兑换券？” 鲁鑫一副晕倒的表情：“你是今天的大赢家啊，兑换券多得用不完，要我说呀……” 他瞟了一眼贺老板：“反正你和咱们老板交情匪浅，不如就干脆换成长期饭票好了。” 千橙咬着牙想，我俩关系的确很好，可“交情匪浅”这个词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没看到林畅一闪而逝的笑意，想了想，只好装得可怜兮兮地说：“林畅要换当然是可以的啦，不过你可不能把我这儿吃空了，还是得留点儿吧。” 其实这都是开玩笑，林畅这种人，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天天来吃。 “也好，至少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我的长期饭票，能安点心。” 林畅也干脆把券都给了鲁鑫，接下了这份看不见的“饭票”。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按照那个不能说的约定，一颗心总是放在林畅母亲身上，可如今她已经离开，林畅感觉飘飘荡荡无所凭依。 他虽然与人总是很愉快的，可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归属感，好像他不会给人添麻烦，却也无法被某个人放在心底里。 白露的这个小太阳一般的姑娘，却好像总能照亮沉醉于黑夜的他。 林畅看着眼前，鲁鑫和千橙他们笑嘻嘻的脸，仿佛几个小小的，热乎乎的丸子，可爱又温暖。 白露，或许也能变成他的另一个牵挂吧，贺千橙把这个养殖场做得已然出离一般公司的范畴，里头的人真的如同朋友兄弟一样，可以嬉笑怒骂，不需要过于在意那些无聊客套，他真的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今天高兴，咱们不醉不归~” 鲁鑫那边也嗨了起来，举着酒杯过来拉林畅。 “大教授，你每次都不参加咱们活动，是不是看不起人？” 第123章 急归鹿城 余音本来就活跃，早就和这几个人打成一片，此刻也跟着来凑趣儿。 林畅哪里懂得应付，只能被逼上梁山。 贺千橙看着好笑，她喝了一口汽水，想起来齐年喜欢这玩意，左看看右看看，奇怪地问易荷：“齐年呢，怎么好久没看见人了。” 易荷也摇头：“不太清楚，听说好像回家了吧。” 千橙心想，哼，这种关键时刻他就溜了，必须得记上一笔。 不过，这么多朋友都在，加上千橙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还是玩了个痛快。 直到大半夜，千橙才昏昏沉沉睡去，次日在房中醒来，只见已然十点多了。 “怎么这么晚。” 千橙的头还晕乎乎的，见余音也躺在隔壁床上，心里稍微有点放心。 “吵死了，吵死了……” 这姑娘睡觉也不安慰，还在叽叽咕咕的。 千橙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房间里一直有歌声，难怪余音嫌吵，估摸着，她自己也是被这声音吵起来的。 再听一会儿，贺千橙彻底清醒了……这不是就她的手机铃声嘛，真是睡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带着对自己的几分无语，她摸索着到床边找到了手机，昨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手机仅剩下一丝丝电量，此刻正苟延残喘地发着微光。 “喂，妈？” 千橙接起电话，觉得有些奇怪，母亲很少这么着急找她。 “你……你外公他……” 语气听起来是万分焦急的，千橙的心也一下子给提了起来，她忙问：“外公怎么了？” “他……” “喂，喂？” “嘟嘟嘟……” 该死，千橙看一眼手机，早不断电晚不断电，居然在这会儿宣告罢工了。 她想着母亲那半句话，越想越慌张，忙在旁边的桌上找充电器的接头。 人越是着急想做什么，却偏偏越是做不好，这仿佛是某种诅咒。 千橙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线，往手机接口一怼，力气大得惊人，只听见手机发出呲啦一声，金属相击，听得人心里抓心挠肝似的不爽，连一旁睡着的余音都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接口不对，不是这一根。 大脑有点当机的贺千橙此刻才发觉，忙又去拽另一根线头，总算是完好无损地接上了，可手机并没有预料中的充电界面。 千橙恼怒地重接几次，才发现那头根本没有接上插座。 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这才算是给手机续上了命。 大约过了十秒，千橙就坐不住了，开始伸手长按开机键。 只见手机晃晃悠悠地亮起了屏幕，幽幽的光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一掐就能断了。 可贺千橙不信邪，偏要打开，刚刚找到通讯录，拨出电话还没一秒，手机再次黑屏…… “靠！” 贺千橙在冬日暖阳里骂了出来。 她无助地曲起双腿，抱住，背靠墙角坐着，仿佛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抵御那种未知的恐惧，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一切不会发生。 脑中回旋着的是小时候同外公的相处，外公会走半小时路程只为了给她带一本喜欢的蓝猫漫画书，会给她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葱油拌面和卤鸡爪，也时常背着她去路边和人打牌，有次太入神差点把小孙女弄丢…… 这种无助的感觉是久违了的，贺千橙自从长到二十来岁，逐渐觉得世界任我闯，只要努力，好像什么愿望都能达成。 可真遇到了这种时刻，剩下的只有坐立不安。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千橙只是发愣似的盯着手机。 “需要帮忙吗？” 估计是刚才动静有点大，隔壁的林畅也走了过来，他轻敲虚掩的门，关切了一句。 “诶，不知道，我……” 千橙说了半句，喉咙干涩，幸好手机铃声适时地再次响起，是母亲。 “喂，妈，外公……” 没等千橙问，老妈就骂了一句：“手机又没充电是不是，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然后又叹气，声音低沉下来：“你回来陪陪外公吧。” 挂了电话，千橙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凄惨，外公还躺在医院里，虽然情况不好，可她总归有机会去见一面的。 人就是这样，爱做比较，若是心中做了更糟糕的预期，反而对于适度悲伤比较能接受了。 她想，不管外公最后的日子想要什么，都一定要满足。 这时，余音也起床了。 她一眼看出好友情绪不对，再三逼问，知道了千橙的忧心。 “作为你的坚强后盾，我肯定不能为了一时玩乐妨碍你回家，后面几天我自己玩就行。” 余音同学说得大义凛然。 千橙反而有点过意不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去问林畅：“你后面几天是不是放假，能不能顺带着余音在白山玩玩？” “可以。”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回来请你吃饭。” 千橙放下心来，顺理成章出卖了林畅，请这位大帅哥做了余音的导游。 飞速定了机票回家，千橙几乎天天去医院送饭，和老人聊天，她早先还能安慰林畅，可此刻想想，这种事情，外人如何感同身受。 幸好，她还有最后的一点机会对外公好。 这天是外公生日，千橙特意自己做了个大蛋糕，众人一同分享。 方子还是大老远打电话跟白露餐厅的大厨要的，最近生意还行，也没有出什么乱子，那边的人基本上能够维持白露的正常运作，鲁鑫还拍着胸脯保证不让贺老大操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歌是千橙的一个小侄女起头的，唱得奶声奶气，甚至还有点找不着调，却听得外公很开心，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几分。 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众人吆喝着让外公吹蜡烛许愿。 “我这年纪一大把了，还许什么愿望。” “可以许愿身体健康什么的呀。” 千橙乖巧地说，其实大家都明白，愿望只是愿望，可总归想抓住这么一点点期待。 “算了吧，我也算啥都看过了，没啥遗憾……” 他说到这里，忽然看住贺千橙。 “哦，有一件，就是没看见我孙女婿啊。” 第124章 拉人下水 千橙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自己身上，外公家里几个孙子孙女，也就是她没有成家了，此刻异常窘迫。 得，上回是老妈，这次直接升级了。 “额……我，我没有遇到合适的呀……” 千橙字斟句酌地说。 “瞎说，上次你妈不是说有个跟你一起合伙的小子看起来还行吗，还有邻居家那个小胖子，听说你们还他乡遇故知了。” “该不会他们都对你没意思吧？” 怎么感觉，有人好像在使激将法？ 妈呀，外公明明天天在家里呆着，怎么外头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而且还全是她的八卦？ 千橙回头看一眼远在墙角默不作声削苹果的老妈，一狠心一跺脚，说：“好，带就带！” 等出了医院，贺千橙就后悔了。 她答应得痛快，这……临时去哪里找个群众演员哪，何况外公这么精明，若是不怎么亲近熟悉的，恐怕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她熟的人，可都在白山呢。 千橙摸出手机，按照最近联系的顺序一个一个往下看。 “这个是女的，外公肯定要气死，这个结婚了，还是不要惹麻烦……” 最后，划拉来划拉去，没有人合适，好像还真的得求齐年帮忙…… “喂？”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了电话，千橙几乎以为齐年又要忽略她了，这才听见久违的那一声应答。 “喂。” 声音有点低沉，千橙咳嗽两声，不知道怎么说这种尴尬事。 “你……在干嘛？” 她觉得先用一个比较日常的开头，寒暄两句，再进入主题，想来会比较能说的出口吧。 “没干嘛，有事吗？” 可齐年却不习惯千橙这种间接表达，他这个人，向来是有事说事的，只差没把“有话快说”扔在后面了。 千橙哪里能读不出他的微微烦躁，稍微受了点吓，她总觉得现在自己和齐年也勉强算是哥俩好了，不至于还对她这么冷冷淡淡的吧？ 但她既然打了电话，开弓没有回头箭，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态，她咬一下嘴唇，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外公生病了，比较重，他老人家……就希望我能领个男朋友来见见……” “所以呢？” 千橙听着齐年的语气不太妙，不过，这种事情，齐年总不能显得特别殷勤吧，倒也正常。 她干脆说：“想请你假扮我的男朋友啊，反正之前他们也听说过你这个合伙人，到时候演一点什么日久生情的戏码……” 齐年听了“假扮”二字，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顿时就不高兴起来。 “你觉得这样骗人好吗，而且还是欺骗一位长者！” “诶，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凶什么凶。” 千橙想过齐年或许会不好意思答应，或者托辞拒绝，可没想过这人居然劈头盖脸骂了自己一顿。 她也不甘示弱，立刻挂断了电话。 “哼，谁求着你啦，凭什么骂我！” 想想就后悔，不应该那么早挂电话，至少得骂回去啊，越想越觉得不值。 那边齐年其实也后悔了，他话一出口就直喊糟糕，人家又没有男朋友什么的，找谁扮演，想骗过家中老人，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干嘛要发火。 不过，还没想清楚需不需要再把电话拨回去，就听见一个略带磁性的嗓音在身后说：“走吧，去看看老爸。” 是齐俪。 齐年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老成这样，从前记忆中那个能单手抱着齐俪的男人，如今居然连走路时脚步都有点虚浮。 “你回来了就好。” 父亲说道，咳嗽两声。 “公司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齐年皱着眉头问。 * 到底还是不是兄弟了！ 贺千橙猛然一跺脚，直直站在医院旁边的水果礼品店门口，忽然一阵风刮过来，正是北风朔朔的时节，吹在人身上有一点点儿冷。 她站了一会儿，翻开手机通讯记录，呆呆看了许久，直到水果店老板都小心翼翼走过来问：“是要买果篮吗？” 千橙摆摆手，目光却停留在最近通讯记录的一个名字上。 其实，这种事情，她是不太愿意麻烦林畅的，人家本来就忙，何况林畅脸皮又薄，千橙实在不敢想象，如此艰巨的任务，他会演成什么样子。 可……如今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回想起在白露餐厅，林畅对她说过的话。 “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要不然，就试试？ 千橙哆哆嗦嗦打通林畅的电话。 林老师似乎没课，很快接起电话，总是那么礼貌的声音传来。 “喂，千橙？” “额……” 千橙纠结半天，还是把事情说了。 “没问题啊，我前几天把你朋友送回去了，希望她没有扫兴。” 林畅答应得居然十分爽快。 “感谢感谢，来回机票我定，你把身份证什么的发给我吧。” “没关系，也是为了阿姨他们开心，毕竟都是老交情了。” 千橙还是一再坚持：“那可不成，不能让你赔人又赔钱哪。” 那边的林畅听完，似乎是笑了起来。 千橙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句什么蠢话…… 怎么就是赔人呢？我也太没自信了吧。 可没办法，认识林畅的每个人，都会觉得他是完美的，而且完美地有点不真实，或许也是因此，真正走进他生活的人并不算多。 人们总是习惯与自己差不多的同类相处，过高的，总得仰望，实在太累了。 隔了几天，林畅就来了鹿城。 千橙去接他，千恩万谢的，一车带到了医院。 “等等。” 走到大门口时，林畅忽然拉住了她。 他该不会是想临阵脱逃吧，千橙有点没底气地想。 “得带点礼物才像吧。” “也是。” 于是，他们就在千橙前几天打电话的那个店里买了水果鲜花准备带去医院。 “诶？和男朋友和好了？” 老板找了零钱给他们，看一眼千橙，问道。 这姑娘长得水灵，说话也干脆利落，况且最后没有做成生意，老板对她颇有印象。 千橙莫名其妙，半天才想起来估计是那两个电话让老板误会了。 她赶时间，没空和老板多话，只是说：“什么？” 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有多管闲事了，忙拉着林畅就走了。 第125章 斯人已逝 老板在后头摸摸头：“我认错人了吗？记得是这件外套啊。” 林畅一进病房，简直像是带进了阳光，别说外公了，连其他病友也偷闲来瞧这位气质出众的帅哥，说是来送温暖都一点不为过。 “外公好。” 林畅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招，千橙惊讶，而外公更加开心了。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外公说着，还是笑呵呵地让妈妈把东西收好。 “在哪儿工作呀？” “林业大学。” “哟，这么年轻就是大学老师啊，厉害厉害。” 千橙心想，人家可是天赋型选手，和你孙女这种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不一样。 “听说小时候住在千橙隔壁？” 林畅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外公身体看起来恢复不错。” 明显是不太像多聊小时候的事情，千橙想，怎么了，怕人家提起你宅男小胖的黑历史啊。 不过，林畅居然还挺会讨老年人喜欢，很快聊成一片，到后来，千橙简直觉得自己站在旁边都有点多余。 “要好好照顾小千啊，别看她这样，其实弱气得不行，碰到一点点事情就会想躲起来。” “外公，我哪有。” 千橙在旁边插嘴。 林畅则十分自然地揽了揽千橙的肩膀：“她是有点逞强，不过我很欣赏的，无论干什么事情，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之前我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估计小时候印象太深刻吧，哈哈。” “反正也说不清楚，她就是有股吸引我的地方，而且又那么优秀。” 林畅不知在哪里给自己排了在这么多词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夸得贺千橙都不好意思了。 可毕竟外公年迈，身体也多有不适，说了没多久便开始打哈欠。 千橙见他显出疲态，也觉得有点心酸，便找了个借口带林畅回去。 “下次，再来看您。” 林畅乖巧地说了这句话，便同千橙离开了。 其实，想早点拉他离开，贺千橙也是有点私心的，她担心林畅说多了会露馅，其实说谎这件事是很耗费心神的，她明白，因此听林畅面不改色说得天花乱坠，心里也越来越飘忽。 “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医院门口，千橙激动得就快要拉着林畅的双手了。 “不用跟我说谢谢。” 林畅却显得十分淡然：“感觉好像见到自己的外公，很亲切。” 送了林畅北归，千橙就专心在医院陪着外公最后的日子。 鹿城下起初雪的那天，千橙和母亲在殡仪馆参加了追悼会，这也是能见外公的最后一面了。 或许是因为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让贺千橙获得少许慰藉，追悼会上或许没有那么遗憾。 想来，那些在斯人已逝时最最悲伤的，应该是被后悔与愧疚压垮的瞬间吧。 又或者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不再习惯于人群显示自己的悲伤，可能人的成长就是将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包起来的过程吧。 祭奠仪式结束，千橙和家里人将朋友送走，她看见母亲正站在门边发呆，便走了过去。 林畅失去母亲时，好像也是这样，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却实实在在于心中缺了一块。 千橙垂下头，想了想，说：“外公到那边知道了我是骗他的，会不会生气？” 她想找个话题分分心，便说出了这件一直压在心头的事情。 母亲却看向她，勉强笑了一下，说：“傻瓜，你以为外公那么精明的人，看不出来？” “啊？” 千橙自以为与林畅那一出戏，实在是演得天衣无缝，况且后来外公就病得有些意识不清楚了，也不太可能知道林畅有没有再来。 看着女儿呆愣了，贺妈妈说：“外公一早就知道你是糊弄他的，” “那他还……” “他说啊，那个男孩一看就对你有意思，还肯为了帮忙而大老远过来，他说干脆让你们演一演，指不定就演出什么感情来了呢。” “敢情是指望着假戏真做啊……” 千橙无话可说，果然，她们这些小毛孩根本道行不够。 大约又呆了一个星期，千橙实在是无法离开白露太久，她如今可不能没有工作，也无法放弃自己的一份事业。 于是也就买票回了白山，她逐渐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走出，日子也按部就班进行着。 这阵子，千橙也慢慢不再那么沉浸于悲伤。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是外公去世前说过的话，陶渊明的旷达，在这位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身上或许也体现出了几分。 中间余音打了次电话来慰问，安抚了“我家小橙橙”一会儿，两个人不知不觉聊到了千橙没能带她的那次白山之旅上面。 “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大老远过来……” 千橙还没说完，就被余音大大咧咧地打断：“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是给我安排了帅哥导游嘛。” 千橙晕倒，那可是她重要的朋友之一，名校人气颇高的最年轻副教授，她可是很不好意思地让人家帮忙，结果被余音说得好像是个什么专职地陪一样。 “你你你……” 余音好像很高兴听见好友气得说不出话来，又道：“不过啊，这个教授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他不是你上次照片里头那个帅哥吗，怎么接触下来，好像没什么人情味儿啊。” “他比较慢热。” 千橙只好这样解释。 “哼，我都使出浑身解数，居然没有勾到他多看我两眼，真是受挫。” 余音气愤说道，却好像想起来什么，又说：“你俩难道一直没有进展？” 千橙忽然想起那次林畅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表白，现在在去追溯，居然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没有。” 她口不对心地说。 “是吗，我还想帮你试探一下呢，结果林畅真是守身如玉，啧啧啧。” “诶，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 贺千橙瀑布一样的汗都要落下来了，可她得承认，自己这个好友所谓的对男人很了解，可不是吹牛，她绝对有着丰富的交际经验。 可千橙也能看出来，余音或许是真的对林畅有那么点意思的。 现在回想外公说过的话，千橙还是觉得不太相信。 第126章 冲动决定 她只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吸引力，可要说真的到了可以说爱的程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少，林畅没有过什么明确表示。 贺千橙冒出点奇奇怪怪的想法，她是不是该撮合一下余音同林畅呢？ 这么想着，她跑去问易荷：“你觉得上次那个余音，就我朋友，林畅和她合适吗？” 易荷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她：“我可说不准。” 她想，千橙居然肯把那样的一个林畅让给别人？果然是和齐年有点什么吧。 贺千橙哪里知道她百转千回的脑回路，只是又问：“对了，最近怎么都没看见齐年？” 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齐年。 易荷这么促狭地想着，却说：“你不知道吗，他家里公司出了点情况，回去帮忙处理了。” 回了这么久，千橙自然知道齐年没在店里。 可她还以为这家伙是回山了呢，毕竟，齐年之前也经常一回去巡逻就呆十天半个月，然后把事务一股脑儿丢给贺千橙，美其名曰锻炼管理能力。 而因为之前假扮男朋友的事情，贺千橙还在恼火呢，也就刻意忽略了齐年的消息。 倒是没想到一向仿佛天塌下来也镇定自若的齐年竟然也会有这种时候。 “对啊，听说他姐打了个电话，开始还说得挺正常，后来齐老大脸色就变了，立马开车回家。” “会是什么事？” 千橙还是有点奇怪，她皱着眉头略微思索：“他不是一向说不参与家里公司的事情吗，即使真出了什么事儿，齐俪应该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呀。” “诶，可严重了，听说是他爸的一个合伙人卷款潜逃了，还留下了一屁股债务。” 千橙听了，有点不落忍。 按照易荷所述的时间点算来，齐年家里出事，好像正是她找齐年帮忙的时节。 齐年这个人本来就讨厌弄虚作假，或许当时也实在是着急发慌，才会对她那么生气吧。 “对了，听说林教授前些日子也去看了你外公？” 易荷道：“我前几天去找霞姐当证婚人，听她说的。” 千橙只好把自己找人假扮男朋友的事情说了一下。 易荷马上以过来人自居：“何必呢，林教授那么好，干脆假戏真做，和我们一起办婚礼多好，要不然你……” 千橙懒得听她扯，笑骂：“你是哪边的。”随后去拧她的脸颊。 易荷和廖可的确打算最近办婚礼，听说是要一切从简，就请些亲戚朋友做见证就行。 和易荷聊完，千橙心里老是飘过齐年那张有点阴沉的脸。 这人虽然看五官长相没得挑，可毕竟天天在山里日晒雨淋得有点偏黑，幸而脸部轮廓鲜明，这才有点雕塑的美感。 而他时常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也不爱笑，贺千橙与他多年以来相熟，才慢慢找到这家伙的一点点笑点，算是难能可贵了。 可想想他现在，估计更加愁眉紧锁了吧，笑容更是别想在那张脸上找到，可越是这么想，千橙就越是放心不下。 她多想能在他身边，就像从前那样，为他抚平眉间的纹路，希望他能少皱点眉头。 真是贱哪，被人家骂得狗血淋头，居然还替他着想。 千橙默默念叨：“去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兄弟呢。” 次日，就这么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她摊开桌上的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只是想着齐年现在怎么样了。 他会不会为了债务焦头烂额，会不会需要照顾深受打击的父亲，会不会还得一边帮衬着齐俪一边装出副深沉可靠的样子，实则内心忍受着一切？ 女人就是不能幻想，越想越觉得对齐年这家伙都多生出了几分心疼。 此刻，千橙只是摸着颈中挂着的那枚戒指发呆，忽然一声门响打断了她。 是易荷。 “千橙，这里有个文件需要齐老大签字，要不然找人给他送过去？” 真是想什么有什么，千橙故意压下心中的得意，装作随意的样子说：“鲁鑫他们最近在忙扩产的事情，我去一趟吧，反正和他姐姐也认识。” 易荷看她一眼，然后放了张写着地址的便利贴在大方桌上，下面则压着那份文件。 千橙只是坐着，目送她出去，见办公室的门关上，这才马上起身，去取了那份文件。 “年度饲料使用报告……这个又不着急……” 千橙摸摸头，再看一眼那明显是易荷字迹的地址，心想，这小妮子该不会算计我吧。 算了，反正就勉强去一趟好了，怎么说我也得讲讲道义，去了或许能帮上点忙。 贺总并没有考虑多久，就着台阶就来到了满城。 满市是齐年的老家所在，也是他父亲白手起家的地方，毫不夸张地说，这儿的每一块砖都刻着齐年老爸齐丰歌的辛苦奋斗史。 别问千橙怎么知道的，作为合伙人之一，在知道了齐年老爸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之后，她还是本着心里有谱的初衷，稍微查了一下的。 霞姐那儿的零星半点资讯，加上强大的互联网，千橙也算是有了个了解。 齐丰歌早年做工业产品起家，如今算是入了金融圈子。 可惜这两个，他的宝贝儿子都不感兴趣，因此也一直在白山这边混着日子。 千橙知道时，则吐了吐舌头，心想，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这么任性，他们很轻易就可以放弃什么，去未知的领域冒险，想想自己创业那会儿，失败一次简直就要被打入深渊一般。 如今外头金融环境不好，齐丰歌的公司也因为决策失误而一蹶不振，齐俪一直在努力帮衬，可惜独力难支，因此找了齐年回去帮忙。 千橙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到达齐年家时，看见那层层关卡的别墅区，心里居然有点发怵。 保安说没有经过主人同意不能放人进去，千橙只好抱着一点点期望打通了齐年的电话。 “拜托了，拜托了，可一定要接啊，否则我就要在你们家门口过夜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混成了这副模样，早知道就该耳提面命地叫鲁鑫来送材料才好。 这个别墅区简直只是为了富人的无聊享乐而建，修在这种荒郊野岭，进城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方圆十里，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商业区域。 这可苦了贺千橙，她只能无助地听着电话一声又一声响着。 第127章 泡面加蛋一 “该死该死该死……” 她感觉那边的铃声仿佛都要走到世界尽头，一边碎碎念，一边蹲下身子，捶着自己小腿。 实在太累了，跑了半天才到满市，还以为能休息休息，至少啃个热包子什么的，想不到被堵在门口进去不得。 “喂。” 就在千橙的黑暗世界尽头马上来临的前一刻，有人接了电话。 她就像憋在水里练换气的游泳新手，忽然间得以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立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搞什么鬼……” 身边的保安侧目而视，这小姑娘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崩溃了？ 其实不能怪千橙，她吧……今天正好身体不适，没错，就是每个月一次的身体不适，所以情绪有点起伏不定。 齐年不接她电话的那半分钟里，她的情绪从诡计得逞的志得意满，甚至还带着点对齐年看见她表情的猜度，转到了对这人居然可以好几个星期不搭理自己的莫名愤怒，再到了独立寒秋吹着瑟瑟寒风的萧索与凄凉，到了最后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了浓烈的委屈情绪，谁说话都不好使了。 倒是苦了那边的齐年，他刚刚忙完公司的事情回来，将将到了门口，好不容易腾出手来接起电话，就听见了一声大哭。 而那哭声从车窗外和手机里打着些微的时差传入耳中，简直就像是某种诡异的二重唱，只是听得人不觉得优美，反而有点闹心罢了。 “诶，” 齐年条件反射地就想打断，但远远看着那个穿着薄薄大衣，蹲在自家门口发愣的瘦削背影，居然一时间有点毒舌不起来。 他自然为了上次拒绝的事情，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的，可直男就是直男，决不能主动承认，何况骗人这事儿本来就不对。 就这么想着，仿佛是给自己壮了胆，他刚想说话，就听见贺千橙那边吸着鼻子问：“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虽然员工都叫他们老大，齐老大，贺老大，开始齐年不习惯，后来也逐渐听得耳顺了。 但说真的，被千橙这么叫，还真是第一次，她刚才好像把嗓子嚎哑了，声音低低的，弱弱的，居然有点可爱。 齐年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个小奶音拨动了那么一丝丝心弦，却难能可贵地低声下气起来：“你……你别着急。” 于是乎，齐老大就这么下了车，给保安打了个招呼，便把小千橙给领走了。 千橙此刻好像做梦一样就看见了齐年，许久未见，他果然如想象中憔悴了一点点，只是长久未去白山那边守林，似乎皮肤白了一些，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可如今的齐年似乎比平常更具有一股子忧郁的魅力，堪称杀伤力青云直上。 不过，此刻又冷又饿的贺千橙没功夫思考杀伤力的问题，古人云，食色性也，都是本性，可食总归是排在色的前头，无人例外。 “这边。” 齐年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沉默着把她带上车，又一溜烟开到了自家楼门口，刷指纹，开门，客厅扑鼻而来一股清幽淡雅的香气。 “这是齐俪在城郊的房子，我回来就住这儿。” 千橙本来想说你姐这么大了，和你住一起难道不会不方便，可想想齐年一年到头也不在满市呆多久，何况齐俪这个人，平常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估计也极少会往家里带人吧…… “我们最近基本上都住公司，做饭的阿姨也就不来了，家里没什么吃的。” 齐年把她的包放在桌上，转头便去厨房翻找。 千橙实在是饿了，她一眼看见齐年刚打开的一个柜子里有方便面，忙在他关门之前冲了过去：“这个就行，这个就行。” 她说话时，略带点谄媚地嘿嘿傻笑，好像是饿得有点神志不清了，还以为齐年会不给她东西吃似的。 齐年暗自叹气，他平素是最讨厌这种垃圾食品的，或许是在外头守林的日子吃得太多了，有些腻味，况且方便面这种东西营养也不均衡，对他这种运动量较大的人来说，总归是不太够受用的。 连带着，就也不喜欢身边人吃着玩意儿。 可齐年再次翻箱倒柜，却发现还真的没有什么吃的。 不过，他不顾千橙死死盯着泡面的眼神，依旧抓着那包最后的粮食，说：“要不然给你点个外卖。” 千橙恼了：“你个大男人，为什么婆婆妈妈的，给我吃那个不就完了，你这种偏僻角落，外卖得等多少年，等到我都饿死了……” 齐年没有听见下文，因为眼前这个因为饥饿而愤怒无比的，激素异常的人已经懒得和他多说，只是自顾自地劈手夺过他手里那包红烧牛肉面去找热水了。 “诶，别别别，你坐着别动。” 天地良心，齐年可真没想故意饿着她，谁知道这姑娘饿起来六亲不认哪。 他只好把千橙安置到饭桌边，摸摸索索找出齐俪平常爱吃的巧克力两块呈了上去，这才马不停蹄去接热水。 这屋里的饮水净化机倒是一直有热水，齐年忙活了三分钟，就弄好了碗方便面递过去。 想了想，怕这女魔头掀开盖子就啃，还是又等了五分钟。 终于，在贺千橙吃掉最后一块巧克力，体内极速降低的糖分得到了一点点补充之后，一碗香气扑鼻的泡面端了上来。 她果然掀开盖子就吃，也顾不得形象，虽然说在齐年面前也没有什么形象…… 只是快吃完而意犹未尽时，见齐年用锅铲颤颤巍巍传了一个东西过来。 居然是个鸡蛋，而且是白煮蛋。 齐年：“我找了找，厨房还有很多鸡蛋。” 他本来想说鸡蛋至少有营养，可又怕被千橙说婆妈，干脆闭口不言。 千橙看着这个鸡蛋缓缓滚去自己面前的碗里，倒是有点惊讶了。 齐年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给她弄了个白煮蛋，还细致地剥好了壳。 她有点感动，但立马掩饰住，而后拿筷子弄开鸡蛋，蛋黄还带着一点点深橘的糖心色，看起来格外诱人。 第128章 泡面加蛋二 蛋白柔嫩，仿佛少女的肌肤，而蛋黄带着浓香，却没有被煮得太老，可以说是刚刚好的火候。 “不错啊。” 千橙忍不住说，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居然会为一颗白煮蛋倾倒。 “还行吧，”齐年斜斜靠着门框，脸上浮出一丝得意：“这个我有经验，什么火候，煮多久，看一眼就知道。” 千橙心满意足地吃饱了，自觉将碗放好，然后想起来自己的来意，面色瞬间阴沉。 齐年基本上就和一帮子男人，或者是基本上被同化的女人，对于这种变脸没什么应付经验，如今见千橙本来吃的开心，一但饱了就开始摆脸色，根本无法适应。 千橙却想，我的精力恢复了，倒是忘记和这家伙置气，否则，他还真当我是软柿子呢。 于是，瞬间变脸橙就这么的从包里取出了那份文件。 “易荷说，这个需要你签字。” 齐年斜斜睨了她一样，好像是努力在猜测贺千橙的心思，但终究一无所获，他皱皱眉打算放弃，还是翻开文件看了看，然后随手从桌旁的笔筒里取了一支。 千橙干脆大大方方盯着他看，却见齐年将那笔尖悬在白纸的上方，忽然停住了。 他神情变了变，终究还是说：“不对。” 千橙想，我大老远给你送材料过来就很不错了，老娘忍你很久了，这句不对也轮的到你说？ 齐年哪里知道她在心里骂街，只是说：“上次那种制茸的新机器，不是说给咱们打九折吗？” 千橙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些，账目基本上是易荷已经算好的，其中的确可能有些信息不对称。 可齐年不签字，她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那你倒是自己回去签字啊。” 她没好气地说，当然了，要改材料还得易荷帮忙，何况需要其他几个部门签章，自然不简单。 千橙一把夺过齐年原本拿在手里的那份文件，或许是速度过快，纸张轻薄而边缘变得锋利异常，齐年只见手里的东西被迅速抽走，过了大约五秒，忽然手心一股子钻心的疼痛。 他受伤已经成了习惯，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除了刚开始感受到疼痛时的一点抑制不住的轻嘶，而后倒是一直装着无事发生。 千橙当然听见了，她以为齐年要发脾气，想回敬一眼，却发现齐年的右手紧紧握着，而掌沿的缝隙处，却隐隐约约渗出细密的红线。 她瞬间愣住了，作为一个和纸张打过不少交道的人，千橙自然知道纸能划伤人，可那都是细小的口子，只是有一点点疼，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到。 但齐年这个伤口，好像有点严重啊…… 就在贺千橙发愣的这几秒，齐年的手掌上的血色开始扩大，扩张，仿佛是火苗暴虐地舔舐着齐年的伤口，也灼烧了贺千橙的心。 “对……对不起……” 她瞬间被歉疚给淹没，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贺千橙自从当了白露的老大，见的人多了，也明白礼貌修养齐全行得天下的道理，说话倒是一般都挺客气。 可那都是对着外人，对着自己公司的人，尤其是对着齐年这家伙，她基本上没有几句好听的。 一来是因为熟，二是齐年对她也没有多少礼貌与耐心，若是突然客气，反倒会让人生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可这种时候，嘴巴永远比心里想的要快。 齐年好像本来也没怎么当回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能让纸划拉出血，这事儿说出去都有点丢人，希望看见的人也能快点儿把它给忘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贺千橙那副表情也太夸张了吧，就好像是她不小心捅了自己的一刀的样子。 想到这个比喻，齐年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放开的，肆意的笑，而是能让他冷峻的面部线条稍微缓和一点的那种笑容。 也只是直线稍微变弯曲了一点点的那种程度。 像寒冬之后的第一缕春光呢。 千橙却这么想着，实则她真的有点紧张，虽然不是故意，可总归是她闹起来的，况且人家手掌此刻依旧在流血呢…… “这个……” 她忽然垂下眼眸，慌慌张张地从身边寻找可以止血的东西。 寻摸了半天，终于看见桌子底下的透明柜里有一个小药箱，找出了大张的创可贴，千橙走近齐年。 “不用吧，小事。” 倒也不是齐年逞强，他在山中工作，初时不太会在黑夜中走山路，也三不五时地摔跤受伤，渐渐习惯，想着这么点伤口，后头自然会好的。 “不行。”贺千橙却忽然硬气起来，她撕开疯布，小心翼翼地为齐年包裹好伤口。 齐年看见她微微低着头贴胶布，睫毛忽闪忽闪，而神情异常严肃认真，嘴角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其实他得承认，刚才在小区门口捡到贺千橙时，他就已经丢开了往日的焦虑与苦恼，好像原本在灰暗的大海中奋力漂浮，却忽然得破云而出的一点点灿烂阳光，瞬间通体舒泰。 他一时间忍不住，看着眼前千橙微微低头，忽然伸手摸了一下。 “上次……对不起啊，不陪你去，还态度那么差……” 其实他早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可后来事情一遭接着一遭，反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起头了。 倒是现在，千橙明明气也气过了，伤也伤了，他忽然能把这话说出口来。 有时候，两个人谁都要着强，许多听起来有点怂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生生长出许许多多误会。 反倒是两个人都温和下来，却能把这些都说出口。 齐年暗自想，他是不是还得感谢手上的伤？ “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千橙假装大方，完全忘记自己十分钟前还一副要吞了人家的模样。 “再说了，后来幸好有林畅帮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年的眉头倒是蹙了起来。 “好了。” 说话间，千橙已经把齐年的手包扎好，又去桌前拿起面碗，道：“看着你是个伤员，我就勉为其难自己洗碗吧。” 第129章 旁敲侧击 齐年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追随着某个人进厨房，听着水哗啦啦地响，然后又拿手甩着水，轻松愉快地走出来，忽然停步。 “你……叫林畅假扮男朋友？” 千橙没想到他还在上一个话题，只随便回答：“对啊，他可能觉得挺有意思吧。” “那你们怎么不干脆在一起算了。” 齐年微微神展双手，故作轻松地小小伸一个懒腰，明明是无所谓的模样，却被那双紧紧盯着观察贺千橙反应的眼睛出卖。 千橙刚刚从桌上摸了一个小橘子，美滋滋剥着呢，也不在意，回答：“我俩，不像吧。” 她忽然想起了余音的话，悄悄说：“我那朋友倒是对他挺感兴趣，可总觉得他……额……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女生？” 她说着说着，觉得这样背后讨论林畅似乎不大好，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委婉再委婉。 齐年却挑了挑眉毛，一副“我懂”的表情：“说起来，大家聊女人时他的确都不参与。” 千橙表示：“你这个是物化女性！” 齐年举手投降：“你也在好吗，还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堆自己喜欢女生的类型，搞得后来易荷看你的眼神都怪了几天。” “呵呵呵。” 千橙尴尬地笑：“我就是说着玩呢。” 她什么时候说过，早都忘了。 不过说真的，有时候，女生点评起美女来，好像真的更细致呢…… “反正，我觉得你朋友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齐年拿手臂挡住半边脸，说道。 他很少这样背后说人，说的还是较为熟悉且性格上佳的林畅。 千橙觉得有点奇怪，却若有所思。 “那，要真是林畅，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和他结婚啊。” 齐年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起来，贺千橙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太忙太累烧坏了脑子，她把眼光一扫，大声说：“不合适不合适，” 眼见齐年好像憋出一点偷笑，又怒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 齐年好像已经笑得有点憋不住，只是摆摆手说了几个字。 “话说回来，”千橙不想和他扯淡，转回正事：“你家公司的事情，现在怎么样？” 齐年呼出一口气，仿佛带着海洋的自然气息，才道：“我和齐俪也忙得差不多了，估计下个星期就可以回白露。” 他以为千橙是想来催他早点回去，其实千橙问出这句话时，还真没那个意思，不过就是关心关心。 齐年端了杯水，说：“要不这几天你在满市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我干脆叫人买点东西过来，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千橙此前没来过满市，想来说不定会有些机会，反正齐年也准她蹭吃蹭喝了。 于是抬头看向齐年，眉毛跟着一扬：“一言为定。” 齐年笑了，而后走去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男人便敲响了门，什么海鲜山货，各种昂贵食材满满当当放了一大车。 他自觉地进屋将食物归类，便又离开了。 “这这这……这是干嘛的？” 人走了，千橙却在厨房一边哇啦哇啦看着食材，一边结结巴巴地问。 “送外卖啊。” 千橙翻白眼，你家外卖送这些啊？ “澳龙，这是什么蟹啊，还有……这都啥啊……” 千橙逐渐不认识了。 “后面就吃这些吧。” “谁做？” “你来练练手？” 千橙虽然会做饭，可属于自学成才的那一类，因此只捡便宜的食材练手，这些稍微贵些的，她都不敢去想，生怕做砸了浪费。 “居然想让我做饭给你吃？” 千橙还是反应过来。 “那不然就算了，只是厨房阿姨有点贵，我们家最近又在恢复期……” 齐年狡黠地说。 千橙得了台阶就下，其实，她还是挺想试试这些珍贵食材的，反正随她取用，难得高兴。 “哦对了，”忽然想起一事：“这可算是公差，你别想问我要饭钱。” “不会不会。” 千橙又去喜滋滋地巡视了一遍厨房，感觉自己简直成了个珍馐国国王，出来时见齐年看着自己，眼睛里似有闪光。 “干嘛，这么感动？公司那边真的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她说着，自己脸也红了，见齐年缓慢地摇头，忙去楼上摸索着玩玩他们家的游戏设备。 这可是她最感兴趣的部分了。 女人背着包走了，齐年却扶着头默默思索。 前一段时间，家里公司出了问题，他们的确焦头烂额。 可他总是不自觉于一天忙碌之余，怀念起那张单纯的笑脸。 这个女孩，初见时还只二十出头的年纪。 或许似乎认识她太早了，如今，虽然已经成了称霸一方的企业家，养殖业的龙头老大，可她依旧保持着那种纯真与自然，在齐年眼中，就仿佛是初见时，那个懵懂，冲动，让人忍不住去保护的女孩。 他对贺千橙的要求一直很高，告得有时令他自己都觉得意外，这种区别对待或许无法让当事人舒心快意，可却能让她成长。 说是想让她成长吧，可真要是这姑娘在前行途中磕着碰着，他却又是第一个着急上火的。 齐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奇怪的。 可他若是有毛病，千橙或许就是他的那味舒心良药吧。 像夏日跑步过后饮的那杯柠檬味汽水，像深夜不眠时的半盒热牛奶，像早上热热闹闹配着油条的温暖豆浆…… 正坐在沙发上沉思，门锁一响，齐俪走了进来。 贺千橙本来也玩够了，此刻听见门声便走了下来。 “齐俪姐。” 她笑容甜甜地打了个招呼：“我给齐年送文件，顺便看看这边销售情况。” 齐俪早接了家里发的短信，知道这个姑娘要借宿，也没多说什么。 等千橙回了房间，她才有点促狭地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齐年：“行啊，我是不是不该回来的。” “你在瞎说什么。” 齐俪却说：“不知道是谁，挂了人家电话以后就心神不宁的，我倒是奇怪了，你要是看上这姑娘，怎么拖到现在？” “谁说我看上了，就非得喜欢她不成？” 齐年没好气。 第130章 难得难得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齐俪却不以为忤，只是去挂好外套，道：“年轻人，劝君惜取少年时呀。” 齐俪最近将公司整出了点头绪，心情不错，然后又拍拍齐年坐着的沙发：“和你说个事，接下来的资金还有点缺口，我已经联系把这个别墅挂出去了。” 齐年不语，这套房子对他而言，算是比较有家的味道的，没想到也要易主了。 之后的日子里，大家都有条不紊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齐年还是早出晚归，齐俪已经在陆续搬走东西了，而贺千橙…… 她就白天出去跑业务，齐年帮她弄了台车，倒也方便。 找了几个相熟的朋友，谈了谈，觉得还真有戏。 而日暮时分，则回去捣鼓自己的大餐。 捣鼓来捣鼓去，似乎逐渐走上了黑暗料理之路。 几百块一斤的大龙虾，被她用麻辣小龙虾的调料切块一锅炖了，还美其名曰：“不用剥壳，吃起来爽。” 还有神奇的双参泡面，取齐年家的最后一袋方便面，用白山老人参熬的鸡汤打底，再盖上一层肉乎乎的葱烧海参碎做面码…… 齐年第一次见时，几乎是呆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 况且大厨还在旁边殷切问着。 齐年好不容易喝下一口麻辣鸡汤，才说：“好是好吃，就是……” “就是什么？” “我现在算是知道，能把上千块的食材，做出路边摊的味道，其实也是一种能力。” 贺千橙细细咀嚼，这才觉出味来：“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敢不敢。” 齐年说着，随后去厨房拿出一个精致小碟。 “成窑小盖钟？” 这不是个茶杯吗？ 千橙疑惑，见齐年示意她打开。 里头是一个白胖胖，圆滚滚的……鸡蛋。 和第一天晚上一样，也剥好了壳。 “以后每天给你煮个鸡蛋，蛋里头富含卵磷脂，补补脑子。” 千橙虽然觉得好像又被讽刺了，可实在想吃，她也觉得自己真是穷酸，这么混到这份上，居然最爱吃白煮蛋？ 所以，还是不争气地吃掉了。 齐俪那边将别墅找到了买家，而对方倒也给面子，预先付了款。 他们用这笔钱，终于将齐家公司给救了下来，齐年的眉头也一日比一日舒展开。 千橙呆了一星期，也觉得成效显著，便计划着哪天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叫上齐年，或许他们度过了难关，正想好好享受一下报团的温暖？ 这天吃过饭，千橙将碗推到一边，想了很久，还是说：“跟你说一声，我得回白露了。”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强烈的冲动，希望齐年能回答个“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之类的。 可齐年仿佛没听见一般。 “喂，我明天回去啦。” 千橙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对齐年。 “哦，”齐年这下终于动了动放在餐桌上的左手，呼出一口气，才说：“有些话想和你说。” “说呗。” 千橙不太习惯齐年这样严肃对她说话，还得先有个预警，让人心里捉摸不定，七上八下的。 她只好轻松应战，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他该不会真的要和我算那些海鲜钱吧？ 齐年是不是要退出白露了？ 千橙的脑子里各种想法在打成一团，不分胜负。 快说啊，她无声呐喊，真讨厌这种感觉。 齐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将双掌按在桌面，好像必须这样才能支撑起自己说完接下来的话一般。 “很感谢你这段时间陪我，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哈？” 千橙呆住了，就说这个啊？搞那么大阵势干嘛，就你这样，说要出柜我都有心理准备了。 齐年实在太习惯将所有事情埋在心里，从前与家庭不睦，而后工作在山林，常年见不着个活人，虽然如今在白露了，却仿佛是性格已然定下，无从更改。 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成了他的某种自我保护的外壳。 千橙当然不会知道，其实她来时，正是齐家公司最最艰难的时刻，而早已病倒住院的老爸也经了一次生死关，老头儿犬马一生，就差点就要在icu戛然而止。 而彼时齐俪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也无人帮忙能借出那样巨大的一笔资金，可谓是一筹莫展。 齐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抱着膝盖，可怜兮兮蹲在他们门前。 没来由的，一股巨大的暖意席卷了他，同时也觉得，如若不努力，今后如何将这个自己提携了一路的小傻瓜再安安稳稳地代入今后更好的生活呢？ 他的心绪不再烦乱，终于抽丝剥茧，找出了一点点解决思路。 之后的路居然也意外顺利，他用之前公司的存货找了合适的人，拿到了一笔投资，证明齐家公司尚且有些利用价值，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之后一步一步，走向柳暗花明。 但千橙不会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至少齐年是这么想的。 千橙的确不明白，可她从齐年的眼中看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亦或是虚伪的感谢，这个大男人眼中居然有点闪闪的光亮。 忽然想起来，刚来白山，和余音两个傻缺迷了路，都以为自己快要死在荒山，却于黑夜中，见到他这么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也是这样的带着光亮。 贺千橙的脸上忽然一阵烧，不知道有没有红，她忙掩饰着低下头，说：“我……我是也希望能帮到你的。” 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千橙躺在床上锤着被子，怎么没能把话说得漂亮一点呢。 “叮铃铃。” 她其实因为心神不宁，便早早上了床，实则现在才九点多。 千橙接起电话：“喂？易荷，有什么事吗？” 见是易荷打电话来，她条件反射就开始担心白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两个老板都不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正想告诉易荷她马上就回来，便听见对方大叫：“赶紧回来，我和廖可要举办婚礼了！” “你要是没在，恨你一辈子！” 易荷好像喝了点酒，说话也丝毫不客气，虽然被骂了一通，可千橙心里居然美美的。 “没问题！” 第131章 白露有囍一 “白露有事？” 不愧是齐老大，立马严肃起来。 “没有没有，”千橙不想让他担心，缓和刚才绷住没来得及恢复的面色，道：“是易荷，他们要办婚礼了。” “哦，那是好事。” 房间里忽然沉默，只剩下饮水系统轻微的咕噜噜烧水声。 千橙舔舔嘴角，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坐回来说：“那……我就先回去帮忙啦？” 虽然说起都是老大，可她总是有点习惯性地听从齐年的意见，仿佛他一直都是自己的老师，便再也无法越过他独自决定。 她很讨厌自己的这种顺从，却已经有些形成了习惯难以更改，或许从黑漆漆夜晚的白山那次初见，她就像那只小小的，胆怯的狍子，忍不住想跟着眼前这个人的脚步一直走下去吧，说不清什么感情，说不清什么感觉。 只是因为方舟的事情，她不愿意将一切对待异性，甚至同性的情感列为爱情，她总觉得爱情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望，也不可即的东西了。 忽然听见齐年说：“我也回去。” “可……这边还没完全妥善吧？” 千橙本来就没打算叫齐年，想来他自家公司的事情还是要紧些，而于公于私，这毕竟也不是白露的事情，要真算起来，也只是员工的私事。 但，齐年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他飞速买了和千橙同一班的机票。 在机场，就千橙和齐年两个人，于是乎，齐年便包揽了所有行李，而千橙则噔噔噔地去办手续。 “易荷终于要结婚了……” 等待登机的时候，齐年忽然念叨。 千橙有股异样的感觉，她偏着头观察身边这人，半天憋出一句：“你该不会对易荷……” 齐年回赠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后者乐呵呵地受了。 “不是，我是突然觉得，大家都不再年轻了……” 齐年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在千橙眼中，他好像总是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姿态，也不会想到“老”这种词汇。 或许毕竟为着白露忙碌多年，而最近家里公司的事情，也让他有些疲惫吧。 不是说，人在艰难时刻，最容易成长吗，或许加上易荷走入下一阶段这事儿，让这位大少爷感觉到了时间飞逝？ 千橙回头想自己，对啊，她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岁，偷眼瞧齐年，似乎总该计划后头的事情了吧。 两个人一路各自心怀鬼胎，终于回了白露。 一进门，就被穿着淡蓝色婚纱的易荷给惊艳到了。 “哗，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 千橙自然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易荷却仿佛已经听严了，非常破坏美感地一拉千橙：“快来，就等你试伴娘服了。” 伴娘服也是同色系，但剪裁大方，比婚纱简约许多，易荷或许不愿意买件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因此特意挑了一件较为日常的。 一字肩，刚刚好可以把千橙白皙的锁骨周围大大方方露出来，却不用担心走光，而下摆微微张开，a字型下裙掐出了杨柳小蛮腰，显得精致又好看。 “不错不错。” 易荷环绕着她转了一圈，走到她身前，忽然噗嗤笑出来。 正当千橙莫名其妙之时，新娘子提着裙摆走到门口，一下子拉开门。 “想看就看呗。” 齐年有点窘迫地站在门口，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捏了捏，然后一副严肃模样：“我是想问问，你们之前联系的那家公司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老大就是老大，在门缝里偷看被抓包了还能编出这么个理由来，易荷瞬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自然不敢再戳穿，毕竟以后还要看着齐老大吃饭呢，便只是笑了笑：“那你说，我挑的这衣服好看吗？” 据说廖可老家习俗，新娘婚前不能与新郎见面，因此易荷只好到处问问意见。 不过，公司里以直男为主，其实也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她问时，当然自信十足。 “……好看。” 齐年盯着贺千橙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两个字。 易荷一撇嘴，把他推出去：“行了老大，我们要说女生的悄悄话咯。” “什么悄悄话？” 千橙眼见着齐年被推出去，这才觉得停留自己身上的灼热似乎终于消失，忙问。 “当然是迎亲时的堵门环节啦。” “哦哦哦。” 其实千橙一直很想玩玩这个，之前没给人做过伴娘，来了白露之后更是山高路远，谁也不指望请她回去。 而白露就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员工，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何况易荷这次婚事打算从简，伴娘也就近找了千橙一人，他们计划也就迎了亲，大家聚一起吃个饭就成，简单低调。 两个女生合计了一晚上，终于算是心满意足，廖可和众伴郎正在布置白露的小会场，忽然喷嚏连连…… 次日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千橙便起床了。 换衣服，化妆。 她的倒还好，易荷的妆发造型足足弄了一小时。 等廖可过来时，千橙这边已经严阵以待。 新娘的婚鞋被锁在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别看这东西漂亮，可是贺老大贡献出了她平常装贵重物品的微型保险箱装饰而成。 廖可带着他那几个兄弟一阵捣鼓也无法打开，便又想使坏，直接抱走箱子。 “不行哦，要把这只鞋子给新娘穿上，才能带人走哦。” 廖可一想，也是，我真是傻了，到底是取鞋子还是娶新娘。 “密码是多少呀？” 廖可那个名叫孙吴的朋友，长得一副娃娃脸，有点小鲜肉的长相风格，年纪和他差不多，此刻乖巧地问贺千橙。 千橙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他，心想，美色迷惑，对姐姐我没用的。 嘴上则说：“要闯关，全过了才给哦。” 说着，摆开架势。 这可都是她与新娘静心设计的，此刻好戏要开场，不由得兴奋起来。 “第一关，鹿角套圈。” 这是千橙建议的，白露家的员工嫁人，而对方也是同行业的，总该弄点有关系的项目。 这个鹿角是充气的头箍，戴在头上萌萌的十分可爱，正好前段时间狍乐园做小学生科普项目定制了一批。 当时，鲁鑫他们就戴在头上，伪装成狍子去给小学生做介绍。 第132章 白露有囍二 反正狍子又名矮鹿，说是鹿也没错呗。 等新郎戴上这个可爱头箍，千橙便找人扔圈，让挑战者用角来接。 看着廖可伸头缩脑也接不住几个，大家哈哈大笑。 幸好孙吴靠谱，勉强过了这一关。 而后是你画我猜。 千橙觉得，这对方要是有个易荷这样的资深画匠，估计还是能过的。 可惜，廖可似乎在这方面并没有得到老婆大人的真传，逐渐就画得离题万里。 穿越红线这一关，倒是让廖可勉强通过了，毕竟人家天天在赵师傅眼皮底下锻炼，身体素质还不错。 常规的绕口令之后是纸杯传水。 千橙不得不承认，设置这一关，是她的一点点恶趣味。 看着眼前几位大男人用嘴叼着水杯互相传接着那么一点点水，实在是太好笑了…… 心理素强大的伴郎团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关。 “最后呢，要考虑新郎对新娘的了解程度咯。” 千橙故作正经地从身旁摸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看得廖可心里发慌。 “第一次见她是在何时何地。” “为什么喜欢上了她？” “喜欢她的哪些地方呢？” “以后准备怎么好好待她？” “你有多爱她呢？” “……” 这些问题是千橙在网上搜的，看时就觉得酸倒牙，但本着恶心了自己也得恶心别人的思路，她还是抄了下来。 周围嘈杂，而廖可则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有时打了磕巴，大家就一致起哄，差点挤歪了齐年大摄影师的端着的相机。 也是难为他了，齐年这人不爱热闹，不会凑趣儿，大家也不敢难为，只能让他做女方这边自带的摄影师，就当是给举办地白露餐厅留个纪念。 等千橙公布密码，廖可才发现根本就是易荷的生日，笑说早知道试下就能中了。 “放心，我这个箱子连接了自己手机，若是我不给许可，密码对了照样打不开。” 贺老板十分得意地说，廖可不得不服气。 终于在哄闹中接出了新娘子，后头倒是简单些，齐年被推上去致辞，贺千橙也多说了两句，无非是“敢对我家易荷不好怎样怎样”的话。 筵席散场，齐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之前录像的回放，不知道何时身边逗留了一人。 看过去时，原来是廖可的那个伴郎孙吴，听说是在白城一家公司做经理，虽然脸蛋有点过于年轻，可也算是事业有成。 齐年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孙吴也笑了笑，却是不肯走。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齐年手中那个小小的显示屏。 虽然是新婚的摄影，可不知道有意无意，齐年的镜头却给了千橙许多。 只见镜头下的她，一颦一笑，说话间微微扬起下巴，眉目就能表情达意，笑时眼睛眯起一点点，认真看人时那双大大的杏眼眼似能发出电波，思索时又仿佛小鹿般稚嫩灵巧。 她拿起道具时白皙细瘦的手腕上吊着正是易荷挑选的那条链子，挂坠一下一下晃动，也动摇了看的人之心中一汪泉水。 齐年仿佛有点不耐烦了，不愿意再与旁人分享，按下了暂停键，问：“有什么事吗？” 孙吴好像听不出他的冷淡，大力拍下齐年肩头，道：“哥儿们，这个伴娘的微信号你知道吗？” 齐年有点受了冒犯的感觉，只是给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孙吴却以为他还不懂，道：“我第一眼看她，就喜欢，想聊聊呗。” “我不知道。” “哦……” 孙吴恋恋不舍又看一眼屏幕里那个定格在神采飞扬一帧的姑娘，转了个身，看见易荷远远地走过来，顺手摘掉了头饰，便扬起手想叫她。 “等下，”没想到身边这个寡言少语的摄影师却叫住了他：“刚想起来，我好像有她号码。” “是吗，太好了哥儿们，回头请你喝酒。” 孙吴喜滋滋地记下了电话，便被廖可着急着叫走了。 齐年正在收相机，忽然听见身后一人说：“你干嘛给孙吴错的号码？” 他一惊，继而回头，见千橙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 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把自己卡得死死的？ 千橙过来帮他拿三脚架，没好气地说：“人家怎么说也是朋友，你拿新娘电话糊弄，也太扯了吧。” “毕竟没有经过你同意。” 齐年终于憋出一句解释。 这才想起来，刚才想着故意给他个错电话应付，没想到可能太久没做坏事，稍微一紧张，就脑子错乱报了新娘的号码，这下误会可大发了。 “还好易荷帮你解释，说我之前号码跟她的差不多，是闺蜜组合号，这才圆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如果齐年说自己弄错了，或者怎样，千橙都是不大相信的。 即使状态再不好，难道大灰狼还能瞬间变成小白兔不成。 听易荷同她说了这事儿，千橙当时就气炸了，还是新娘子拉住她，说先来问问，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切，能有什么误会。 “说实话。” 我倒要听听看，你怎么圆。 周围很嘈杂，有人在说恭喜恭喜，有人感动落泪，有人在计算礼金，有人在收拾剩下的喜糖，有人将彩带扔向天空…… 可这些热闹仿佛都是别人的，千橙觉得自己和齐年，好像是被这个世界余下来的唯二。 “我不想他知道你电话。” 千橙只是看着他，眸子从来没有如此深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好像等了很久，却又好像有点恐惧。 “我不希望其他人追求你。”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咔哒。 有人关掉了宴会厅的大灯，世界忽然昏暗一片，千橙的眼中，只有外头透过玻璃幕墙的一丝光亮，照在齐年的侧脸，显得他面部轮廓在明暗对比里，越发出挑，而透着致命的魅力。 让她在那一瞬间，有点窒息。 一阵眩晕后，贺千橙觉得自己好像受了戏耍，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拿这句话开玩笑，就像一个畏畏缩缩的孩子，若是你再往前走一步，他便会立马缩回去。 第133章 姐姐的话 “哦。”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 忽然又有点不舍，低低扔下一句：“证明给我看看啊。” 说完，便走了。 对啊，凭什么人家说喜欢，她就要给出答案。 我不知道，还不行吗。 “想永远和你一起”也可以强硬被曲解为想一起做大做强白露呀，永远一起做公司不也是一种永远吗，他是不是连退路都想好了？ 何况，哪有你这样的，没有一点点铺垫，突突然就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破碎数年的友情与扶持，难道过往种种就都喂了狗吗？ 若是我不戳破问电话的事情，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再说，亦或是永远不说？ 千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被告白却生气，似乎很奇怪，可她说不清楚，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何况，最最麻烦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齐年。 两个人暧昧不明的关系或许可以维持多年，可一旦其中一人说破，对方便承担了做出回应的义务。 答应，亦或是拒绝。 可千橙如今真的说不清楚自己该选什么，她对齐年的行为十分恼火，可却好像又无法说出那个“不行”。 一向自认为杀伐果断的千橙，现在却好像陷入了茫然，一心只想逃避。 幸好她还要去满市接洽上次谈的那个项目，算是有个机会可以避开齐年了。 可人在满市，心里却总是乱糟糟的。 这天，她正坐在房间核对材料，忽然接起一个电话。 “喂？” “是贺千橙吗，你现在在满市？” 居然是齐俪的声音，依旧是丝毫听不出波澜。 “对……啊。” 千橙没想到有这么一出，想想估计扯谎也无法骗过这种大佬，干脆实话实话。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哪儿，方便吗？” “嗯。” 齐俪说是千橙有本书落在他们家了，现在别墅易主，大扫除时找了出来。 * “麻烦您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书。” 本来叨扰了那么久，千橙就有点过意不去，如今还得大忙人亲自送书来给她，更是连语气都怯怯的。 “不会，正好今晚想走走。” 两个女人便来到酒店的天台上吹风。 “这家酒店的天台，没想到还特意设计过。” 花园小径，几个颇为应和主题风格的简约雕像，若不是大晚上的灯光不明，千橙甚至有点想拍张照留念。 她此刻扶着栏杆，远眺城市的星火璀璨，却感觉到一丝丝不真实。 自嘲地笑了笑，在白露那种乡间野地呆了太久，居然有点不适应城市的繁华大观。 齐俪将东西拿给她后，并没有马上说话。 可，不知道是不是千橙的心绪太宁静，还是齐俪终于展现出了一点点自己的本性。 她居然觉得，此刻认识的齐俪好像没有初识时那样厉害，那样锋芒毕露了。 不过，齐俪却随意地说：“是啊，我觉得楼顶有个花园会比较有格调，就让他们加了。” “哦……” 好吧，千橙承认，刚才都是错觉，齐俪依旧是那个名下资产说不清的豪门大小姐。 不过，在她的认知里，总觉得齐俪这款比较像模像样，而齐年那种……除了某种从不畏缩的豪气，估计其他的，都是造物主的任性了吧。 要真的说起来，不清楚家庭背景时，齐年或许更像是个丝毫未曾被外界所侵蚀的山中小子，是那种喜欢自己生活，自由畅快的，无拘无束的，不会觉得需要去顾及他人，而一心一意为自己而活的。 当然，没有人能真的做到与世隔绝，所以后来的齐年，渐渐也有了些烟火气。 “其实我这次来，不止是为了这本书。” 千橙心想，到正题了。 “齐年和你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我……” 齐俪做了个手势：“先听我说。” “他似乎真的挺喜欢你的，之前去白山，只是为了那一种什么需要，” 齐俪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她似乎还是对这种所谓的“没人需要我”感觉有点矫情吧。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需要，说明你没有用处，那么，只要努力变得有用，不就好了吗？ 千橙自然不想和她辩驳强者逻辑，只是听她继续。 “可后来，他却把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白露，我一直奇怪，齐年喜欢的事这样的生活？” “直到我见到了你。” 千橙的心漏跳了半拍，齐年早就喜欢她了吗？为什么哪怕一点点表示都没有，齐年对她的确不错，可在她看来，都是合伙人的利益需要，以及某种亦师亦友的情谊。 可齐年对她很严厉，一点也不温柔，这……真是他独特喜欢人的方式？ 仿佛是看见了她的想法，齐俪说：“我弟弟这个人不懂温柔，也没什么恋爱经历，他可能会表面上很嫌弃你，说你的不是，可总是会耐心教你，希望你更好。” 这是什么教育式的爱啊…… 千橙无语。 在她完全成长起来之前，这厮不就是一边骂她傻却又乐此不疲地教她各种东西，极力从旁协助却不主动揽活替她的吗？ “之前我还担心，或许你会是他的累赘，但现在发现，虽然你需要他，可他更需要你。” 千橙微微瞪大了眼睛，更像一只迷惑的傻狍子了。 “就是前些日子……” 齐俪简单讲了讲她来别墅后，齐年的变化。 千橙却半信半疑，可总归是有点高兴的。 她老觉得自己总给齐年添麻烦，可原来，她也是有用处的。 齐俪的对谈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公司一个电话叫走了。 经历上次事件后，齐俪如今算是代替父亲成了公司的主人，位置更高，却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 她匆匆挂断电话，便和千橙告别。 “你可以想想我说的。” 齐俪这种姐姐，倒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 千橙回了白山，一肚子的迷惑却无从开解。 因为齐年不在…… “你俩是不是约好轮流来看公司？” 易荷点着桌子问：“你刚从满市回来，齐年就回山里，说是要值班。” “哪有。” 伸手拨开易荷的手，千橙道：“别敲了，听着怪心烦的。” 第134章 风动心动 “风不动，幡不动，是施主你的心在动啊。” 易荷笑她。 千橙自然听出来，易荷这是拿参禅的故事在打趣自己，板着脸佯装听不懂。 忽然看见易荷手上多了样东西。 她轻轻捧起易荷的左手，摸摸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道：“什么时候戴上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易荷那枚婚戒并没有选择很大的钻石，比例却刚刚好，更显出她手指白皙纤细，顶部夹镶的一颗钻石，约莫五十分的样子，易荷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地缩缩手，而那可钻石则立马在阳光直射下发出五彩光芒，令人瞬间陷入迷幻的色彩。 “本来没想买钻戒的，还不都是个华而不实的形式，但最后廖可非说形式也得形式一下，就……” 易荷自己先是有点说不下去的，忽然问：“千橙，其实这么多年，你有向往过婚姻吗？” 千橙被她这么一问，心口如钝钝地遭受巨石一击，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也知道之前的事情，或许会让你有些怕再被蛇咬，所以一直也没问过你……” 千橙扪心自问，她也是个女人，自然是想过的，可总归是排在其他事情之后，除了担心再碰到一个方舟以外，或许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所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就过于稚嫩，看不清楚人心呢。 易荷见她漠然不响，或许有点后悔问这句话，忙伸手不自觉地掩饰左手的无名指位置，随后，推了一杯茶过来。 “易荷……我想问你，” 千橙却抬眸，大大方方拉过新婚之人的手指参观戒指，继续说：“你觉得结婚幸福吗？” 易荷愣了一下，随后正色道：“一点也不好，我都后悔死了，一点也不自由，处处要受廖可的管辖，非要进贡工资，非要我花钱添点衣服，吃的东西也一箱一箱买，说担心我老是不吃肉营养不均衡，还有啊……” 千橙本来听她说“一点也不好”时微微变色，知道人们常说婚后待遇会下降，没想到如此明显。 可听易荷这小妮子说得越来越带劲，原来是在说反话啊。 她火冒三丈，一下子拍在桌上，道：“哼，谁要听你秀恩爱，我……” 说到这里，装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易荷本来就是想逗她打闹，如今更是一起笑出声来。 “说真的，参加你的婚礼以后，我倒是真有点期待呢。” 千橙终于讲出心里话。 想起婚礼那会儿，虽然仪式简单，亲友不多，可或许因为新人之间情谊融融，更显无可替代。 迎亲时的喧嚣，易荷本想好好整廖可一顿，可看他玩游戏玩得脸红脖子粗，又有些于心不忍，还特意悄悄嘱咐千橙降低了难度。 仪式上，他们话不多，可彼此看上一眼，就仿佛能说出一大堆情话来，千橙在底下看得简直想哭。 尤其是易荷说他们相知相恋经历那段，其实说的很普通，可千橙觉得，情感或许就是在这种平淡中萌芽生长的吧，也觉得他们一路走来不易，竟然又落了几滴眼泪。 想自己马上三十了，这么情真意切地哭泣，真是近年来少有。 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易荷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老大。” 千橙装作无聊去玩弄身边一个文件夹的边框，其实耳朵早就竖了起来。 她知道，易荷会叫老大的，也就千橙和齐年二位了，这打电话来的人自然不言而明。 “嗯嗯，好的好的，那份文件我明天就去找他们签字。” 看来是说公事，千橙信手扒拉几下电话线，正想离开，却发现易荷表情一凝，然后看了自己一眼。 “是，在这里……行，我会转达的。” 说罢，她挂了电话。 然后对千橙说：“齐老大说，要你晚上去一趟小木屋。” “小木屋？” 齐年这段时间守林，自然是在小木屋，可……叫她去干啥？ “他叫你去那儿干嘛？” 易荷也觉得奇怪。 千橙想了半天，也不明白。 “你俩……最近该不会吵架了吧？” 易荷看她吞吞吐吐说不出，又凑近一点，问道。 “也不算吵架了啦……” 千橙便犹犹豫豫把上次和齐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是好事呀。” 易荷喜形于色：“我还想，老大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呢，别人可都说他占着那什么不那什么。” 千橙的脸顿时黑了。 易荷慌忙找补：“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那你就去一趟呗，或许他想好好道个歉，请吃个饭哄哄你。” “哼，我才不去，道歉还把人拉过去，一点诚意都没有。” 千橙说着，背过手就要离开：“再说了，我还要去找饲料厂商砍价呢。” “别走，” 易荷见她不同意，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机，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千橙狐疑地接过，打开，只是略扫了一眼便说：“这不是你的婚礼录像吗？” 她知道，廖可请了工作室录过一份，而白露这边也让齐年随意录了些视频，到时候男女两方的视角可以结合着看。 说是这么说，有几对夫妻又真的会再去看那些纪念品呢。 若是之后生活愉快，幸福美满，自然不需要再看当年青涩的自己来找感觉。 而若是婚姻生活在柴米油盐中变成一地鸡毛，眼前人逐渐变成自己不认识的那个他，那么，再看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不明白易荷要她看这个干什么。 “不就是你们宣誓的片段吗？” 她说着，却看易荷摆摆手，只是放大了音量，叫她仔细听。 “快点回答哦！” 这是千橙自己的声音，她自然想得起来，那会儿，她正在用网上搜来的定情十问一个一个地盘问廖可。 这次，每一个问题都有了回应。 “第一次见她是在何时何地。” “白山，六年前，九月十六，那天轮到我值班。” “为什么喜欢上了她？” “开始觉得她娇气任性又傻乎乎，可后来感觉，这姑娘的能量很丰富，似乎能够一往无前。” “喜欢她的哪些地方呢？” “她的眼睛，像森林里忽然遇见的小鹿。” “以后准备怎么好好待她？” “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你有多爱她呢？” “爱，我不知道……” …… 第135章 兴师问罪 这些问题，千橙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 这些答案，音量很低，不是将声音调到最高且仔细分辨，几乎是听不出来的，甚至会被轻易混淆为台下宾客的喧闹。 “这……不是廖可当时说得话啊……” 她还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看得易荷着急：“你傻啊，这是齐年的答案！” 他是不是傻？ 还说她呢，哪有人假公济私借着新郎的问题回答自己的心声呢？ 千橙恼恨地一跺脚，他是想说给自己听吗，亦或是在听见千橙的问题后，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点点声音？ 齐年真的喜欢她？ 他真的喜欢她这么久？ 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别人说话时，她总觉得是误会一场，毕竟平常与齐年走得太近，可齐年真的从未泄露半点……吗？ 还是她真的太迟钝了？ 易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终于踟蹰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可……我想你至少可去一次小木屋吧？” “好，我知道了。” 千橙开着车一路驶入白山山区，黄昏的一点红晕在她背后越来越模糊，风从副驾驶开着的窗户冲进来，吹得千橙好像可以清醒一点。 待会儿见了齐年，或许还是先不要说什么比较好。 这点她十分在行，且不管内心如何激荡，千橙总可以做到表面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且看看他要怎么做。 等到了齐年的那座木屋，连日薄西山的时间都过了，森林里万籁俱寂，偶尔的一声鸟鸣却显得山更幽静。 看着屋内一点烛火般微弱的灯光，千橙有点忐忑，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敲了敲那扇带着明显当地特色的木门。 “千橙？” 推开门，见齐年似乎等了自己许久，他的面前放着几个揉成一团的小纸球。 千橙知道，白山山区内不准吸烟，而齐年每次想事情时，便只能撕扯纸团解闷儿，想想真是有点幼稚，像个小学生一般。 “找我什么事。” 千橙特意把音调放低，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冰冷，可能人工降温措施有点过了头，听起来不像是两个刚刚说破的好友对谈，反而更像来讨债的。 齐年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她话中的凉意，站起身来，伸出右手，似乎想触碰千橙，可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他到底要干嘛？ 千橙现在可真是一头雾水了，齐年可不像这种磨磨唧唧的人，想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向来心中极有主意。 “关于上次的话题……” “什么上次。” 千橙当然一下子就想到那次婚礼结束后尴尬无比的表白，可她装作听不懂。 “我想，给你看看我的诚意。” 千橙在内心咒骂，神经病啊，这种事情讲什么诚意不诚意，你以为是争取客户啊，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吧？ 但她实在好奇，以齐年这种异样的脑回路，难得一次玩浪漫道歉会是什么安排？ 于是她无可无不可，只是淡漠地点点头，示意：“你可以开始了。” 没想到，齐年却没有说话，却把她推出了木屋。 正当我们的贺老板愕然立于夜晚山林松风中时，却发现齐年也出来了。 他扔给千橙一件外套，似乎是刚洗过的，闻一闻，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少年时代，或许会为了某款洗衣粉的味道记住某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而齐年这件黑色外套，款式简洁又耐脏，却难得的有股子柠檬的气息。 千橙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乐意的，毕竟外头霜重，山中夜晚的温度可是能低到无法可想的境地，到那时再想起加衣服可就来不及了。 “这么晚，去哪儿啊？” 虽然觉得有点刺激，可千橙还是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到了你就知道。” 千橙跟他上山，借着林间缝隙撒下的一点清辉勉强辨明方向。 其实不需要辨方向，因为齐年将她照顾得很好，转过密林，避过浅坑，似乎离小木屋越来越远。 可凭着同齐年这么多年的默契，千橙就是没来由地愿意相信他，好像就是有那么种笃定，眼前这个人是不会害她的，而且，于世事纷杂中，他也会默默憋着一口气，将她最最妥善的保护。 回想认识齐年以来，在他一句一句“傻子”下，居然也默默成长不少，她其实个性一点也不温柔，每次被骂都会怼回去，可细细想来，觉得齐年的说法也的确有道理。 而后，若是她想在某方面精进一步，齐年也会悄悄帮助。 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亦或是自身经历，她逐渐觉得，这样的爱反而让她觉得很心安，虽然不是那种甜得发腻，却能让她得到自己最重视的东西，而不是某个人的附庸。 这么想着，抬头一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爬了上来。 白山夜间常常是大雾，有时寂静岭一般的雾甚至看不清楚来程去路，倒是难得有如此清晰的山高月小。 绕过一片灌木丛，千橙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这……这不是……” 她从刚才就觉得熟悉，这片天然屏风一般的低矮植物，这月光下的清泉，这忽然空旷的远方山坡…… 齐年示意她小声点，然后一指前方。 那里正有一对狍子，雌狍低头喝水，颈部曲线优美，而月光照在仰头的那只雄狍的头顶，美如一幅油画。 这当然就是千橙来做义工时，偶然遇见野生狍群的地方，这次虽然数量不多，却在夜晚，更显得震撼人心。 过了一会儿，那两只狍踱步走远，千橙这才好不容易敢出口大气。 “月色真好看。” 她低着头，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又想起来人家说月亮好看就是某种告白，便有点后悔，但想着齐年肯定不懂，又大大方方起来。 “我听了易荷的婚礼录像。” “啊？” 齐年好像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人家问新郎的问题，你抢着回答干嘛。” 齐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千橙非常愉悦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脸逐渐变红，虽然他肤色偏黑，虽然月色朦胧，可她还是看出来了。 “哦，既然你听过了……” 猜到齐年又要混水摸鱼，千橙一咬牙，说：“真是怂，你敢当面说一次吗？” 说完就有点后悔，她不是来这里兴师问罪的吗，怎么给齐年一个小小环节糊弄过去，反而自个儿把气氛给弄得暧昧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的傻子吧。 第136章 异变陡生一 “其实这次叫你过来，也是想和你说说清楚，从前的话都憋在心里太久，真的不舒服……” 千橙撇嘴：‘谁管你心里舒不舒服。’ 齐年难得大着胆子拉过贺千橙的手，当然，他并不敢多么造次，只是虚虚地挽起她小指，似乎有点怯生生的感觉。 千橙感觉一股不知道该说电流，还是暖意自他的指尖，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入她的心房，说真的，这么多年，要说对眼前这个人一点感情也没有，未免过于无情。 她不过是因故封住了自己的五感，可即使这样，他对自己的好，还是冲破屏障，如少年时放学回家后，母亲炖的红烧肉香气，细细密密地，透过门帘一阵一阵飘过来。 齐年的爱，或许就是这样有些浓烈而无法阻挡的吧。 一晃神，想起从前许多事，齐年莫名其妙的小情绪，齐年第一次大声骂她，居然是不希望自己去救她，齐年…… “要说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的话……” 齐年在低头羞涩的千橙身边继续说：“也不太太现实，你估计也不会相信。” 千橙大跌眼镜，你倒是说啊，这种话，你敢说我就敢听。 “第一次见你，我也是说过，感觉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城里姑娘，所以后来你能坚持下来，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千橙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就是喜欢那种女汉子一样的呗。” 说完又觉得好像是拐着弯骂了自己，忙闭口不言，且听他说什么。 “你去林业大学，我就觉得你可能不会回来了，说真的，有点失落，没想到后来还能看见你去了河屋，居然还有机会一起开店……” “是啊是啊，这可是你的荣幸。” 千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想听齐年难得的真情流露，可他真开始说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是忍不住插嘴。 “老希望你走得更稳，所以对你有时可能严厉了些，希望谅解。” 齐年忽然叹了口气：“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改变许多，想来都是因为你吧，也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固执，也知道该和父亲姐姐好好聊聊，之前或许有点孤僻，而人总是要和别的人站在一起，才能真的形成一堵墙吧。” 千橙冷不防给戴上这么大一顶高帽，瞬间鸣金收兵，决定不打岔了。 “这样说可能有点自私，可每次看着你，就想一直呆在你身边，我……” 齐年倒是把自己整了个脸红脖子粗，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千橙：“够了，已经够了。” 她居然在这瞬间有点心疼。 夜晚静谧无声，连方才那几只袍子也已经走远，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砰。” 忽然，远处一道枪响划破寂静的森林，千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那个是……” 气氛陡然一变，言情剧成了悬疑系列。 齐年辨明方向，表情忽然冷了下来：“是枪，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和平年代，旅游景区里，怎么会有枪声？ 千橙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茫茫然就着齐年一推之势，轻轻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男人向着远处走去。 他行进的方向，便是刚才野生狍子消失的方向。 山中天气多变，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将发呆的千橙一惊而站起，她这才想起来，第一次来白山见齐年时，他便说了许多盗猎者的事情，可她一直不大相信，总觉得这里毕竟不是什么无人境地，不太可能有人敢如此犯险。 可刚才那枪响，却打碎了她的幻想。 虽然说，声音沉闷，或许不是什么真正的枪支，可即使一支久远年代的猎户枪，也足以惹出许多事端了。 又是一声炸雷，随后闪电劈下，千橙于嘈杂中居然听见西侧传来人声。 她仔细辨别，不是齐年，却也不是本地口音，黑暗中，恐惧逐渐冻僵了她。 可千橙怎么会认输，她勉力微微站起，半蹲着身子去探查。 果然，有两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一眼看见他们手中那长条形的物件，要努力说明那不是自己想的东西，而是某种农用工具，或者登山拐杖却都是徒劳。 傻子都看得出他们手里有枪！ 她从前看电视剧时，并不觉得如何，可真的亲眼看见对方手里的家伙，却几乎连血液都要凝结了。 这的确是件能在分秒之间夺人性命的东西，任你如何扑腾，若是被击中了…… 千橙把呼吸都屏住了，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低，恨不得钻进身旁的树洞里。 那两个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天空中一道闪电，借着这瞬间的光亮，千橙简直都能看清楚他们的相貌了。 齐年去哪儿了，他人呢，我该不会就要交代在这里吧！ 千橙在心中无声呐喊，就听见东面一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 她清清楚楚看见两人中那个年长的面色一喜，然后扭头便走。 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千橙不太清楚，估计是很不错的货色，她在那一瞬间开始为对方担心，可总算是放松了肌肉，一不小心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突然，耳后有“呼呼”的声响。 接着，一股湿漉漉的感觉在她的后颈徘徊，萦绕不散。 这种感觉令贺千橙汗毛倒竖，连鸡皮疙瘩仿佛都忘记了做反应，被吓了回去。 她脖子僵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回头还是不该回头。 便听见先头离开的那人又端枪走了回来，说道：‘原来你在这儿呢。’ 千橙虽然害怕，却听出他这句话仿佛不是对自己说的，她好奇心起，微微偏头，发现居然是一只狍子，正十分亲昵地舔着她的脖子，还不时低头蹭了蹭。 是否因为她在满是狍子的地方呆了太久，身上也沾染一股同类的气息，因此格外吸引这些野生动物。 不过，事情到了这地步，千橙把心一横，干脆站了起来。 果然，那人竟没发现地下蹲着一人，看见时吓一跳，定睛仔细审视，却发现好像就是个登山客打扮的姑娘，穿件简单的休闲外套，或许是迷路的游客。 可他被千橙撞破偷猎一事，板上钉钉。 第137章 异变陡生二 这偷猎人在不见阳光的地方畏畏缩缩惯了，此刻也不多言语，端起枪，便对准了千橙。 千橙大惊失色，却强自镇定，道：“你……你知道这附近有巡山员的，即使打死了它，你们也不可能将它运出去，不如就当做没有发生……” 她心里却想，先稳住再说，到时候出去了，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那男人似乎有点迟疑，忽然身后树枝一声脆响。 千橙这才发现，齐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可惜这块地上枯枝太多，他小心再小心，却还是让敏锐的男人发现了。 “华子，华子。” 叫做大何的男人叫了两声，找不到同伴，显然有点发慌。 齐年却笑了：“那矮个子？他已经被我放倒了。” 大何神色紧张，又有点狐疑地看向齐年：“你是这儿的守林员？” “是啊，不过今晚不当班。” 齐年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也把枪放下吧，森林公安的人马上就来。” 果然，远处有光影乱闪，似乎人还不少。 大何咬着牙，这时反应过来：‘刚才那两声，是你……’ “学得像吧？” 齐年说着，又学了两声，这才走近一步，道：“兄弟，我知道你还没得手，估计处罚也不会很重，进去改造一下就行了，把枪放下，成不成？” 齐年的判断没错，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老手，估计是被坑了，撺掇出来试试水的。 大何正想放下枪，忽然，千橙身边那只狍子一跃而起，朝着大何就冲了过来。 千橙惊叫出声，就看见大何抡起枪，那东西瞬间发出爆鸣声。 继而，整个世界，一切归于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 千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明明看着枪口的方向是朝向自己这边，却在下一秒，发现齐年倒在了自己身前。 狍子已然远去，而大何则呆愣愣地看向自己的猎枪：‘怎么，怎么会走火呢？’ 他的这支枪，的确是人家自制的，因此质量堪忧，准心不稳就算了，甚至会走火炸膛。 只是……这次，不光炸伤了自己，还有这个年轻人…… 他瘫坐在地上，看见森林公安的人走近，看着那个女人抱着怀中的人大哭。 * 怎么可能呢，他们刚刚还在花前月下，好不容易互相诉了衷情，好不容易从这家伙口中撬出只言片语的温暖，怎么可能呢…… 她就这么一路跟着上了救护车，齐年刚巧伤在了胸口，加上巨大的冲击，嘴角渗出的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净。 千橙一边哭一边捧着他的头，觉得齐年的生命似乎随着鲜血在流逝，就像一个打碎的精致沙漏，即将流尽最后一点流沙，而她的希望，她的温暖，仿佛也在指缝间滑走，无论如何努力也抓不住了。 “别让他睡，尝试唤醒……” 千橙恍惚间听见身边有人似乎在说。 她好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从颈中摸出那枚尾戒，扑在齐年的胸口，大声喊着：“你不是看上了这个戒指吗，醒来啊，醒来就给你了。” “醒来啊，醒来啊。” “醒来。” “……” 千橙的声音愈加声嘶力竭，也逐渐听不清楚，就仿佛是一只做着最后努力的小兽。 她如此难得地想要抓住某个人，如此难得地希望自己能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却终究成了，渐行渐远渐无声。 * 半年后。 白露的产业愈发红火，甚至远销海外，而旗下的美食，娱乐，旅行支线产品也发展壮大，几乎实现第三产业的全覆盖。 而贺千橙，这个昔日的小老板，如今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贺总，公司上市，每日各方的邀约不断。 她一改昔日的风格，逐渐变成了个沉稳内敛的角色，连易荷都不敢在工作时像之前那般放肆。 “贺总似乎自带一种低气压，只要见到她，心里就会忍不住想起工作相关的事情。” 新来的实习生小陆如此评价。 “贺总工作也是真的拼，好几次我晚上过来拿东西，都发现她办公室亮着灯。” 另一个和她同组的小前辈隋玉也说。 “好像不是在看资料，就是在查报表什么的……” “传说中的女强人，可能就是这样吧。” “没有家庭，自然把时间都奉献给工作咯。” 隋玉敲一下她的头：“让你酸溜溜，就算你没有男朋友，也不一定能做到她这个程度好吗，人家可是白手起家……” 小陆知道，隋玉又要开始讲述贺总那被新闻报纸美化过一万倍的发家史，忙打断：“我听过好多次啦，不然也不会慕名而来申请实习呀。” 她又侧头瞟了一眼，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不多，显得格外安静，只是老大的办公室房门禁闭，隐隐约约能透过磨砂玻璃看见里头一个坐着的人影。 “你知道那么多，我倒有个疑问……” 她又看了看，确认安全后说：“贺总办公室那张合照，见过吧？” “当然，”隋玉一挑眉：“那都是白露最初的几个创始人，你又不是不认识。” “不，真有个我不认识的。” 隋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忽然闭紧。 “干嘛，有什么说不得的？” 小陆毕竟年轻，孩子心性儿，人家越是不想说，她就越发想知道。 “说嘛，说嘛，要不然，明早我请你喝咖啡？” 隋玉想了想，还是叹口气，道：“你是新来的，说给你知道也好，以后可别瞎问，触了老大霉头就糟糕了。” 于是，隋玉将事情大概一说。 “天哪，这么感人的故事……” 小陆几乎是大声叫了出来，中途被隋玉紧张地捂嘴掐断。 却还能听见她含糊的几个字：“居然为了贺老大而死……” “听起来是个故事，可真要是发生在你身上，可就没那么多感慨了，估计，只会剩下伤痛吧。” “伤痛？” 小陆奇怪地问：“可贺老大看起来状态很不错啊，雷厉风行，做事果断，条理清晰……” 隋玉白她一眼：“正是这样，状态太正常了，反而很奇怪，不是吗？” 第138章 骚扰电话 小陆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隋玉低声道：“除了那张合照，贺总从不在我们面前提起齐年，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即使只是普通的合作伙伴，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这样冷血吧？” 小陆问。 “才不是冷血，贺老大每天都要厨房给她弄一个白煮蛋，你知道为什么？” “不是因为她爱吃?” 隋玉一副“你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听说，那是齐老大曾经给她弄过多次的食物，在她心中，或许这样菜就带上了那个人的气息吧。” “真的……这么深沉？” “对啊，我想，贺总是想靠着这种方式，假装齐年还在吧。” 小陆将信将疑，便看见老板推门走了出来。 “隋玉，你把韩成的订单拿过来我看看，还有，” 穿着蓝灰色休闲西装外套，白色长裤的干练女子挥手对着小陆说：“我这个手机最近老是有骚扰电话，你处理一下，看看怎么回事。” “好的，贺总。” 两个八卦分享者灰溜溜下去了。 到了下午，小陆就拿着手机回来了。 贺千橙工作时主要使用另外一个手机，因此倒是也没什么不方便。 “贺总，我已经查过了，这些……倒不是骚扰电话，只是之前可能有人在店里留了您的号码，所以他们打电话过来询问。” 千橙近日饭吃得也不多，加上给自己工作加码过重，本来可爱的圆脸生生瘦成了瓜子脸，可惜脸颊微微不那么丰满，虽然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却倒不如之前有神采和韵味。 “有人留了我的电话？” 她细细的眉毛蹙着，似乎有点不悦。 小陆暗道糟糕，估计这种大企业的掌门人很不喜欢人家随意泄露自己隐私，何况这个还是生活用的手机号，自然只有亲戚朋友联系使用了。 “呃……是啊，”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是哪家店，主营什么业务，谁泄露了我的号码？” 千橙冷冷问道。 小陆被吓了一跳，她可不想背负这发份老板的怒气，忙一股脑儿全部说出来。 “是喜缘珠宝……” “怎么是珠宝店？我们和他们又没什么合作。” 千橙因为不解，脸上表情更加不爽。 “查出是谁留的号码了吗？” 小陆支支吾吾不敢说。 “你想包庇同事？” 千橙心中只想着这个新来的实习生怎么如此不靠谱，自己脚跟儿还没站稳，就想站队了？ “不不是，不是……”小陆一咬牙，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是一个叫齐年的人。” 眼看老板好像呆住了，她忙转身离开。 开玩笑，隋玉刚刚告诫她别提这个名字，结果还是给逼了出来，反正老板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还不赶紧溜之大吉，难道等着雷霆之怒？ 千橙几乎是呆坐了足足一刻钟，才像是回魂过来一样。 她压抑手指微微颤抖，拨通了最近的一个“骚扰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喜缘珠宝，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和之前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也就是介绍店面情况，可彼时千橙都当做是诈骗和骚扰广告，并没有细听。 千橙心念一动，道：“请问，我朋友是不是定了一款珠宝？” 那边听了齐年的名字，又核实了电话号码以后，很快给出了答复。 “哦哦，是之前咱们店里情人节活动过来的吧，齐先生定做了一款戒指，根据要求留了双方电话，以便我们后头做回访。” “回访？” “因为齐先生想要这个样式的订婚戒指，可他担心对女生的戒指型号估算会有错误，所以我们就让他留了联系方式，约定等他求婚后再回访……” 千橙大脑都放空了，什么？订婚戒指？求婚? “恭喜您啊，请问戒指尺寸合适吗，如果需要改动，我们这边也可以做的……” 店员在那边说着什么，千橙已经听不见了。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种事，所以齐年那天把她叫去，是为了…… 千橙不想乱猜，她立时请假，去找了齐俪。 齐俪看起来也很憔悴，只是靠着精致妆容掩饰。 千橙之前一直不敢面对齐俪，总觉得，是自己毁了她最为重视的弟弟。 可今天，也没办法了。 “齐年的事情，对不起……” 齐俪却凄然一笑，似乎并没有怪到她头上：“他就是那样，明明自己不当班，还要跑去找那些偷猎的人，可真是个会给自己找危险的人……” 闲闲说了几句，两个人发现根本没办法正常聊天，因为齐年的死，她们之间仿佛隔着某座看不见的，巨大的鸿沟。 有的时候，并不能简单地议论对错，可事情发生了，一切也都变了，精美花瓶，碎了就是碎了。 齐俪手头还有工作，心思也不在这儿，千橙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只好单刀直入。 “我最近接了电话，听说……他……有个戒指……” 出口的话语却断断续续，她甚至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仿佛是扎进心底的一根刺，平常不提，也就不会动它，可一旦说起，便是拔出来再扎进去，钻心蚀骨般疼。 幸好齐俪听明白了，她叹口气，道：“终究还是知道了，可能这就是命吧。” 千橙听她这语气，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而且果然其他人都知情，只是瞒着自己。 之前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而后却是不愿意她太难过吧。 “我清理了他的遗物，发现了那枚戒指，” 齐俪顿了顿，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千橙甚至听出一丝哽咽的先兆。 “这样，你下午几点的飞机，我叫助理给你送过来。” “嗯。” 和齐俪的会面，平静地出奇，或许，两个女人都经历了太多，她们已然学会适时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波澜，渐渐明白，许多事情，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快上飞机时，齐俪的助理，一个年轻小伙子跑着来了机场，将那个精致小盒放在千橙手里，朝她一笑，然后便离开了。 千橙一直有些恐惧，不太敢打开，磨磨蹭蹭到了上了飞机，见舷窗边的跑道远去，逐渐换上蓝天白云，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小桌板上放得已经凉了的鸡肉饭。 第139章 病来如山 飞机餐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可千橙每次都会吃，不为别的，她一般坐飞机都是为了公务，逐渐觉得在空中吃饭比较节省时间，到达了便可以立马开始工作，将就一顿是一顿。 而这次虽然是为了私事，却反而没了胃口。 摸索着找到首饰盒的开关，居然设计成了个鹿角插挂的样式，显得独特而带着几分可爱。 打开盒盖，里头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千橙觉得眼熟，忽然从颈中摸出那枚尾戒。 齐年很喜欢的那枚。 原来，他是参照这枚尾戒设计的样式，只是红宝石换成了钻石。 想着齐年一边鄙夷买钻石的都是冤大头，却一边又乐颠颠地将款式拿给设计工匠参考，千橙不由自主地将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这是你想完成的事情吗？” 千橙在心里问着某个人。 她忽然想，齐年那天突然说喜欢自己，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居然已经开始筹备求婚了。 根本连你的女朋友都没有答应要当好吗，哪有这种人，居然妄想跳过中间步骤，就一步达到彼岸。 未免也太便宜你了吧？ 不过，还真是那人的行事风格，千橙此刻真想好好给那家伙当头棒喝，人家不答应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似乎还是半年以来，她头一次有如此鲜活的感情。 齐年离开后的生活，仿佛就成了旧时代的黑白电影，此刻却忽然有了赛璐玢的缤纷色彩。 却忍不住想，若是那晚一切顺利，她会答应吗？ 可能会很愤怒，可能会气得骂人，可能会转身就走…… 可，也可能会答应的吧。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或许比情人之间更加了解彼此，也很明白对方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千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会有着某种冲动，觉得，如果是这个人，或许是可以的吧。 日常交往，此刻想来，居然都是暗流涌动。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偶然透过云层的日光，只能显得之后的寒冷愈发使人难过吧。 想着想着，她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到达白城机场了。 下午出发，此时已然天黑，机舱里的人都昏昏欲睡，等待着到家的广播。 忽然，机身猛然一震。 “是气流？” 千橙已经将戒指收起，方才捧着盒子发呆，却冷不防这震动使她的戒指滚落。 她俯身去捡，刚刚触到，机身再次猛烈摇晃起来。 可，拼着目眩头晕，千橙还是努力去够那只戒指。 “请大家保持安全姿势，坐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空姐略显急促的声音播报着，却不说到底什么原因。 机舱里的人议论纷纷。 千橙却在刚才的晃动中一下子撞到了头。 她一下子坐起，死死攥着戒指，却拼命揉着头顶。 应该是俯下身子时撞到了前座，难怪空姐要求坐好，可她只觉得头越来越疼，眼睛也渗出泪来。 机身继续摇晃，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而那种眩晕感也逐渐笼罩自己，难受得随时都能吐出来。 终于，在煎熬了五分钟之后，飞机行驶逐渐平稳，人们也能从舷窗看见地下亮闪闪的白城灯火。 这是只有在飞机上才能看见的景色，漆黑的地面点缀着流线形的光线，那是数万颗路灯，城里的万家灯火组成了光芒流转的树木，每当看见时，常常是出行之人最最想家的时候。 眼看着那城市灯火越来越清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便听见空姐播报：“刚才飞机出现一点故障，现在已经排除，飞机即将在约十五分钟后到达白山机场，请乘客们耐心等待……” 忽然，一个女子的哭声清晰可闻。 空姐顿觉尴尬，忙走过去问：‘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看她打扮入时，似乎也是成熟职业女性的模样，没想到因为一次小颠簸就大哭起来。 女子摇手。 身边乘客是个约莫五十岁的阿姨，道：“小姑娘别哭了，这不是到家了吗，别害怕，别害怕……” 心里想着，现在小姑娘这么娇气？气流就给吓成这样了？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抱着个小盒子大哭特哭。 众人劝了许久无果，只好摇头叹息。 她一直从飞机上哭到了机场，再坐上了预约好的接机车，泪水好像没个尽头。 就像之前一直阻塞不通的水龙头，忽然被触动，就再也无法关上那道阀门。 千橙这才发现，她并非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闭耳塞听，关于他的事情都不听不看不问，也关上自己的心，一如既往地做好公司的那些事情。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只是因为那一刻的疼痛和慌张，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漩涡，从此一哭不可收拾。 等回了白露，她就毫不意外地病倒了。 易荷担心，也来看过几次。 而千橙却好像一夜之间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惫懒不愿意起身，最后只好听了孙科的计划，招了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负责管理。 千橙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退居二线了，没了工作的分心，她反而更加支撑不住，脸色竟然一天差似一天。 她拒绝朋友来访，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 这天，外头阳光灿烂，家里却满是霉烂的气息。 千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不想动，却听见外头门铃狂响。 她不想搭理，可那人居然十分执着，就是一声一声地按，好像得不到应答就不会停止。 千橙感觉那一下一下，摁得她脑仁儿疼，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 “是你？” 她本来都准备骂人，结果发现居然是林畅，一口恶气又憋在心底，有气无力开了门。 “身体好点没？” “就那样呗。” 千橙苦笑：“估计哪天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林畅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为什么不出门，在家里怀念吗？” 千橙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几号？” 她已经窝在家里数日，真有点今夕不知何年的感觉。 “就知道他会害了你。” 林畅的口气难得严厉，他脑中浮现的全是那次白城，千橙因为齐年而遇袭的事情。 第140章 回了学校 “和你有什么关系。” 千橙少见林畅管别人的闲事，可她如今算是无所顾忌了，也不管不顾顶了回去。 “你的事，就和我有关系。” 林畅不等她反驳，就说：“我们学校需要一个项目志愿者，只要上上课带点实践就行，你明天过来帮忙吧。” “凭什么我……” “来吧，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畅居然就这么走了，离开时留下了一份小米粥和香蕉饼，道：“这就是你要走的路。” “什么鬼啊……” 千橙几乎不认识林畅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神神叨叨了，怕不是在学校呆傻了？ 她百无聊赖拨弄着那碗粥，闻着那幽幽米香，却莫名其妙有了食欲，居然就着小菜喝了几口。 然后便看见手机短信。 “收拾东西，明早九点，我来接你。——林畅” 切，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她撇撇嘴，可日日待在家里，是真的有些落寞。 人在孤独时，心里的想法就会可怕地滋长，蔓延，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林畅话不多，可每次给她的建议似乎都挺有用。 要不要试试呢？ 她也不希望自己疲累下去了。 出发了才知道，所谓的协助其实事情并不多，明显是林畅为了从家里把她拽出来而找的借口。 可她乘着林畅的车一路到了林业大学，也不得不承认，在家闷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从满市回来就大病一场，每日缠绵病榻感觉好像永远不能恢复往日的活力了。 可被林畅一通骂，呼吸着外头的汽车尾气，加上一路颠簸，她的状态反倒是好了些。 果然之前的种种不适皆与心境相关，她倒是要好好感谢林畅了。 就像之前，有天起了床感觉头晕，只想躺着，可被体育老师逼着跑了四五圈后，不适全消。 所谓以毒攻毒，可能是有点道理吧。 千橙窝在副驾驶上，懒懒抬着眼皮看向林畅。 他也是想陪她走过这一段吧，就像往日的她一样。 等到了林业大学，眼见这里枫叶又红，层林尽染，才恍然已经是初秋了。 林畅学院种植的枫树品种比较特别，算是红得最早的一批，每年这时节都要吸引众多同城的无聊居民过来拍照或者野餐。 千橙见林畅一路不停道着“小心”“请让让”，这才好不容易将车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了学院宿舍楼下。 “你的宿舍在隔壁，同住的是个实习老师，姓刘，然后……” 林畅带她进了办公室，找出一份时间表递过来，道：“按照这个时间表报道就行，后头的教学那个刘老师会主要负责，你协助实验方面的……” 千橙看他嘴里说着，可眼睛却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的视线。 正巧门开着，看出去走廊对面墙上挂着面仪表镜，她忽地看见一双眼睛，目光有些呆滞，甚至看人时直勾勾的，而眼窝微微陷下去，下眼睑却浮肿起来。 妈呀，太吓人了。 她十足被自己吓了一跳，好吧，这副模样，难怪林畅不愿意直视，估计头一次看见的人，还得担心这姑娘是不是命不久矣。 “好。” 之后的日子对千橙来说，好像也大同小异，她每天早起，和小刘老师去备课，带学生，忽然觉得被人安排着生活居然也不错。 要知道，她从前可是做惯了自己的主，放纵一段时间，却很是不适应。 这天，实践课接近尾声，千橙走到一袭红枫下，抬头发呆。 “贺……老师。” 她习惯性地回头，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实践课的学生，却很眼熟，半天想了起来，是那个帮过她的，拽拽的高材生江江。 难道听他叫一声老师，要放在平时，千橙心里肯定畅快得要冒泡泡，不过最近总是难地高兴起来，只是微笑点点头。 江江留在本校读博士，今天去了图书馆回来，刚巧见开花云朵一般的树下，有张无比熟悉的侧脸，他绝对不会认错的脸，便走了过来。 “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江江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他又看了看千橙，道：“带你去个地方。” 千橙疑惑地偏头，现在如此良辰美景，在心中也不过如此，他还有什么更好的推荐？ 可莫名地，对这个少年就是有股子信任。 她有点恍惚地随他进入一栋大楼，便觉得熟悉。 “这不是图书馆吗？”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他们站在最顶层的玻璃落地窗前，俯瞰淼远的校园，林大的花圃也是实验用地，因此向来首屈一指，葱绿，明红，中有姚黄魏紫。 初秋的颜色意外地丰富，看下去，就像一个一个小巧精致的模型。 “无论什么烦恼，总有一天，你再回头看时，便会觉得如底下人一般渺小。” 千橙听了他的话，表情有点怪异地抿抿嘴，她脸上的不快有这么明显？每个人都能看出，为什么大家都忍不住想来“拯救”自己？ “这里的书，好多人会觉得无聊，” 说到无聊这个词，江江无奈地弯了弯手指，明显是不敢苟同，但又说：“反正……这一区的人很少，我想，在这里坐坐，或许心里会放空些。” “谢谢，”千橙低头，摸了摸书架上的斑驳，又抬头说：“不过，那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越是大的伤痛，需要时间越长。” 江江一时语塞，他忽然从身边挑出几本书籍。 “物种起源，时间简史，类似这几本，你都可以看看。” 他忽略千橙那个牙疼的表情，说。 “看不进去没关系，可我觉得，看了这类书，在某一个时刻，可能会觉得世界，比自己想象中更大，富有更多可能。” 江江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玄乎，可能高估了眼前这位生物的理解力，便板着脸说：“总之你可以试试。” 与其说是被一脸严肃的江江说服了，倒不如是为了此人居然纡尊降贵来开解自己而感动，总觉得江江这种人，该是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事情，没想到还能为她推荐点什么方法。 第141章 谁谁相干 江江也不多说，干脆自己拿了本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瞬间倒是像个大幅的读书公益广告。 千橙忍不住受了勾引，也是为了令江江安心，便随意挑了本书。 江江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他取书时看起来目标明确。 反观千橙大姐，则完全不同。 她于书架间逡巡，来来回回茫然无措，最后只好还是摸了本《物种起源》。 “额……好像就这个还能看懂点……” 她拿着书，表情尴尬地对江江解释。 后者却对她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千橙只好装乖，坐在他身边继续翻书。 她把书翻来覆去，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就是静不下心来。 江江居然也不恼，反正就不搭理，时间久了，千橙也只好装着看书，装着装着，居然也看进去一点点。 得亏林畅给她找的这份工作，不算太累，而身边的学生总是活力十足，还有有志于创业的男生，总是请她喝杯奶茶然后咨询千橙的创业经历。 虽然她自觉早过了能被一杯奶茶收买的年纪，但喝在嘴里，心头总归是甜的。 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事情，不过略微谈谈中途失败的经验，却总是自觉不自觉地绕开带有齐年的部分。 可校园毕竟是青春的，加上江江总是寂静无声地带她去图书馆，无事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江江有时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在电脑上研究着什么东西，却并不怎么搭理她。 这对于目前的千橙倒是很慰藉，她不愿意人家给予自己过多的同情，何况，和一些人相比，她也并不是什么最凄凄惨惨戚戚的人。 日子久了，或许是学生的笑脸太治愈，也可能是林大的好风景与天然氧吧的空气真有点疗愈作用，她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或许该看看眼前的生活，总该是要继续的，对吧。 江江已经不是每次都陪她来了，对于这个少年老成的学生，她自然心里是感激的。 可对于这样的孩子，一句谢谢，或者是请顿饭，似乎都显得过于浅薄。 那些书对于千橙这样的文科生来说，自然是天方夜谭，但她看着看着，居然也找到了一丝丝内心的宁静。 这一区的人一直都不多，她看着那些智慧超群的科学家，提出的一个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又使用某种美丽的逻辑对其证明，居然也有点上头。 她并没有太懂，可总觉得挺好看的。 这种结论，估计江江也会满意吧。 实践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她也逐渐碰不到林畅了。 听说他有个会需要去南边开，而偌大的校园，千橙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相见之人了。 越来越悠闲的某日，她看见书架的角落，整整齐齐摆着几本书。 看那军训排队似的形状，就知道，估计从管理员放回来为止，并没有人看过。 她忽然对一本封皮全黑的书产生了兴趣。 这似乎是某个外国著作的翻译版，书封上只有一个英文单词。 “coherence” 千橙不懂这词儿意思，但丝毫不以为意，反正她那外文水平不过放了三年的臭海带略好一点，干脆就着手机查起来。 “相干性？” “量子理论？” 这是啥意思？ 好吧，越查越不懂了。 她却在网页浏览时，看见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任何随机量子过程都能导致宇宙走向不同的可能，从而形成不同的多个平行宇宙……” 千橙居然看完了整篇文章，心道：“好扯……” 平行世界的幻想一直存在于人们心中，无非是为了弥补当前生活的不足，否则，你在这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愿意去另一个世界呢。 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跟物理真能联系在一块儿？ 千橙念着自己是个物理白痴，干脆不要瞎琢磨这些东西，忙起身却找别的书。 可到了这天离开，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借走了这本看不懂的书。 晚上睡觉时，看着这本通体漆黑的书，她都有点不知所措。 我借它回来干嘛，好像真的会看一样。 看了几页，催眠效果良好，小贺老师成功睡着…… 可惜，周公不让她安宁。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本刚刚看过的，新鲜理论便扭曲了她的梦境。 大汗淋漓中醒来，千橙慢慢才走出梦境。 在那个流光溢彩的梦中，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她正拽着齐年飞奔，两个人好像在愉快地奔向某处…… 记忆中，齐年从未如此放肆地笑过，甚至让她恍然觉得，这只是个长得和齐年一模一样的男人。 可，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很满足了。 梦境美妙，可等醒了过来，发现外头黑漆漆的，天色未明，寂静无声，却更显她的落寞。 抓不住近在咫尺的东西，或许就是这样吧。 有时她都恨自己，到底何时能走出来呢，江江说的那个时间，又到底有多久呢。 就像晚上失眠，看着天花板数羊，知道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睡着，却不知道是那个时刻，这种感觉是最难熬的。 次日黑着眼圈醒来，就接到了林畅的电话。 “今天生日啊，请你吃饭？” 千橙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拿开手机，瞄了一眼日期，才发现是自己的三十岁生日。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可怕。 近些年，她对生日这回事早就没什么感觉。 一方面是工作实在繁忙，也没有那么多少女心思，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年纪大了，逐渐不觉得老了一岁是件如何值得大肆庆祝的事情。 不过，借着这时间请林畅吃个饭倒也不错，毕竟人家林大教授一直为了自己操心，正好，给他看看自己恢复的模样，对方应该会觉得自己的安慰有效而心生满足吧。 想起那会儿，也算是年少气盛了，居然还花了那么多工夫自己却查案，要搁现在，她才不会搭理呢。 或许人逐渐得到了些追求的东西，日渐充实，也就没那么容易跳脚。 彼时只是因为自己站得不够稳，才格外生气人家的诽谤吧。 晚餐特意定了个学校附近的西餐厅，正好就在她从前盯梢散布流言的学生那家咖啡馆附近。 第142章 突然加入 可真的说起来，成熟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三十岁看二十岁的自己幼稚，可四十岁再回头，是不是也觉得三十岁时有些事情也不算成熟呢？ 或许会一笑置之吧。 但人要真是生下来就成熟，倒也没什么意思，这个也不敢，那个也觉得不合适，否则，少年时哪里来那么多趣事呢？ 她胡乱想着，在门口遇见了林畅。 “刚回来，也不休息休息？” 林畅的表情却不像她这么轻松，或许是累着了，下巴线条也利落得让人有点心疼。 千橙打趣他：“就这么想蹭我的生日饭吃？” 林畅被她逗笑，隐约点头，似乎是对她状态颇为满意。 “该我请你。” 千橙同他坐下，刚想反驳，便看见林畅朝着门口招了招手。 “韩老师今晚也来这里吃饭，咱们一起，不介意吧？” 千橙的笑容凝在唇角，她回头看时，见韩月穿着条暗红纹格子包臀裙，上面搭件镂空的灰色针织罩衫。裙子剪裁得当，将其下半身姣好身材展露无疑，而上身的罩衫宽松，却斜斜漏出一点点锁骨，加上一个黑色小挎包，一头卷曲的中长发，成熟却温婉，吸引了西餐厅众人的目光。 可千橙却没有再多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头次见这女人，心中就觉得讨厌。 韩月仿佛是凌冽寒冬的一支梅花，可她却觉得刺眼而攻击性十足。 女人的感觉很莫名其妙，有时候却又意外地准确。 她不喜欢韩月，连带着也不喜欢她所教授的物理，要不然，也不会在江江推荐了那么久才翻开第一本相关书籍。 可她毕竟是林畅的好友，千橙不愿驳了好友面子，她未细想，从来不在学校吃饭的韩月怎么会破天荒地来西餐厅，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韩月还未坐下，便十分热情地同千橙打招呼，千橙只好敷衍。 结果，这场饭，基本上就是千橙和林畅在聊天，韩月只是静静地微笑，于一旁听着，似乎也并不介意自己被晾在一边。 千橙也不过是同林畅聊了些近况，她之后的打算，又问了问林畅开会的情况。 两个人自然都避开了齐年的话题，可一个大美人坐在旁边，嘴角含笑地听着，还不住点头，虽然十分礼貌，可总让千橙有些不舒坦。 三个人似乎胃口都不佳，等吃也吃够了，她想，自己是不是该让韩月参与进来？ 可物理白痴心中实在没几个能和物理系大教授讨论的话题，想来想去，眼前却浮现了那本书。 “可能有点幻想成分啊，不过，你觉得科幻里那种量子宇宙，平行世界什么的，有可能吗？” 她抛出了这个问题，就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干嘛没话找话啊。 没想到，韩月并没有奚落她，而是舀了勺面前摆着的奶油蘑菇汤轻松道：“为什么没有可能，虽然没有被证实，可也没有被证伪啊。” 千橙正想，思想倒是挺开放。 便听见她又说：“就像这个蘑菇，和培根炒一炒就成了意面的配料，像这样煮一煮便是奶油浓汤，切碎了能包饺子，而和老母鸡同煮三小时就会成为香菇鸡汤……” 千橙在内心吐槽，这些好像不是同一种蘑菇吧…… 可人家认同自己，心里总是有点暗爽。 “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 见聊得有点严肃，千橙干笑两声，她生怕林畅看出来自己是在幻想再见到齐年，忙拿起手机说：“我去个厕所。” “已经付过钱了。” 沉默良久的林畅忽然开口。 好吧，她想抢单，结果失败了。 万分尴尬的贺千橙打算拿起衣服，却被林畅叫住了。 “你……是不是还想见他？” 千橙感觉心里如遭重击。 他们都知道林畅指的是谁，可他……为什么要揭人伤疤呢。 “想不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苦笑，算是承认。 韩月却忽然走近一步，说：“那么，我有两个消息。” “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听哪个？” 千橙被她突然的问题弄懵，有人不会察言观色到这种程度吗，这时候来开玩笑。 她压抑不悦，冷笑：“先听好的。” 当然不是真的想听。 韩月却仿佛看不见她紧紧闭住的嘴角，自顾自说：“好消息就是，你其实是被时空管理者选中的人，可以去到别的平行世界，或许能再见到你想的那个人。” 千橙开始只是当她瞎掰，后来却听得有点无语了。 “哦，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被选中的人就你一个，所以，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千橙面无表情地将挎包拎着，忽然一甩手，打翻了桌上的一杯水，冷冷地说：‘玩够了没有。” 韩月她不熟悉，可没想到连林畅都陪着她瞎闹。 真的是爱情使人们盲目吗？ 这可真是最最糟糕的一个生日了。 她想。 然后便走。 刚才闹成这样，西餐厅居然无人关注他们这一桌，千橙却来不及细想，她只想回去蒙头睡一觉。 如果可以睡着的话。 “coherence。” 身后忽然有人说。 她怔在原地，就听见韩月继续说：“你是看了这本书吧，难道，一点都不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 “你怎么会知道！” 千橙有些恼怒地回头，那间图书室明明除她以外没有别人，韩月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了想，便理出头绪：“你居然去查我的借书记录？” 韩月却冷笑：“不需要，那本书就是我放在那儿的，只是为了让你看见。” “放……” 千橙差点骂脏话，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不信，你可以现在去查，学校图书馆根本没有这本书。” 千橙不想再听她扯淡，大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今晚十二点，不管愿不愿意，你都将会开启新的旅程。” 韩月最后一句话随着风飘过来，微冷，千橙只觉得背后的汗迅速蒸发，带走了她最后一点热量。 “哼，被选中的人，小孩子才信这种鬼话。” “明天就劝林畅离她远一点，这女人大有问题。” “我还是别在林大呆久了，总觉得怪怪的。” “……” 第143章 休止音符 她终于走回宿舍，脑子里却更加混乱。 千橙走到天台上，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林畅的电话。 “刚才，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畅似乎也更添疲惫。 对方先道歉了，千橙却一下子凶不起来。 她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一句：“管好自家女朋友……” 林畅不解。 千橙却早就十分笃定，林畅和韩月必然是一对儿，只是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恋人未满，亦或是破镜尚未重圆，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看在她是你女朋友的份上，我也就忍了。” 林畅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解释这个误会，还是完成自己本来的任务。 不过，他的沉默似乎被千橙当做了某种艰难的抉择阶段，她作出一副大方模样，道：“你喜欢这款的，作为朋友，我也没办法，可得先同你说声，我估计马上要离开林大了，天大地大，总该有我的去处。” “韩月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林教授似乎还是想先解释这件事。 不过这种话，对于千橙来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再说了，重点是你家韩月剖开人家伤口还神神叨叨往上头撒盐好吗？ “你……一点儿也不相信她说的？” 听见林畅居然问出这种问题，千橙瞬间无语，她的手指抖了抖，强压住想立马按下挂机键的冲动，道：“想忽悠人也说点靠谱的，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十几岁，活在幻想中的小孩。” 对面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你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吗？” 干嘛，开始打感情牌？ 千橙噘嘴，又说：“当然记得。” “那时有个胖乎乎的小子很孤独，幸好有你陪着，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长大以后都有你陪着，一定会很快乐……” 一听就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 千橙叫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只好讪讪道：“少年时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是美好，其实可能也只是带了层回忆的滤镜。” “回北区以后，他就生了很严重的病，几乎要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 千橙“呀”地叫了一声，并不如何大，顺理成章地淹没在突然翻涌的夜风中，她倒是耳闻林畅中学时生过一场大病，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 她咬咬嘴唇，轻声宽慰：“不论如何，他总归是挺过来了，不是吗？” “不，他没有。” 林畅的话却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史学家的不容置疑。 虽然明知他说得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千橙并不敢像平常那样，骂一句“扯淡”或者怎样，只是静静听着。 “他的生命就停在了那个冬天……” 千橙连呼吸的力气仿佛都丧失了，一种自觉告诉自己，她将听见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 或许远远出离她的平素理解能力之外的真相。 “而远在另一个时空中，有个和他同样名字，同样长相的青年人，明明一腔热血，心中有许多愿望想达成，却苦于生不逢时，无法实现。” “他没有家人，从小就喜欢读书，期望将来当个科学家，可在他那个时代，没有好的出生，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他本来不信，可惜，经历了二十年，才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抗争……” “所以……”千橙好像猜到了点什么，她的那双本来不小的眼睛因为惊惧而瞪大…… “所以，他们交换了人生。” 林畅惨然一笑：“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同时找到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然后，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千橙额前刘海被忽然迎面而来的风猛烈刮起，一阵纷乱，大脑却忽然清明。 “那个帮助你们的人，就是韩月？” 她终于明白，林畅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林畅点头：“他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只有一口气，只是笑着让我代替他，双倍的好好活，最重要的，照顾好他的母亲。” 好吧，千橙不得不承认，林畅的讲述实在真挚而陈恳，那种语气，令她不得不考虑要不要相信。 不过，这话要是真的，或许能够解释林畅对于他母亲的某种执着，以及，他们重逢时那种亲切又生疏的感觉。 “他最喜欢的姑娘，其实我第一次见面时，没觉得什么，只是和他共享了记忆，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后来，也只是依着他的习惯对你好，总觉得自己也该喜欢这个女孩。” 千橙听他条分缕析说着自己的喜欢，不禁面上烧红。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就不喜欢自己吗？ 哼，不喜欢就不喜欢，非要宣之于口？ “面对你时，我一会儿做自己，一会儿又觉得是他在控制我，所以……” 所以才会有那样前后矛盾的行为？ 好吧，千橙想，我姑且接受你这个解释。 “可到了后来，” 林畅的声音有些阻塞，不知道是电话信号不够好，亦或是他那边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那次在白城看见你受了伤，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逐渐喜欢上了你。” 千橙低头不语，想起那会儿在医院见着了林畅，他似乎是匆匆赶来，见她受了伤，便大发雷霆，完全不似往日和风细雨的模样。 的确有些失了常，可彼时的她，还在没头没脑操心齐年的事情，居然没有细想。 “难怪你那时……” 她算是明白了林畅的心意，还要对方说得如何露骨？ 可也自然，她开始认真考虑韩月说过的话。 “十二点，你就会开始新的生活，不用害怕，韩月答应，用这个电话依旧可以联系到我……” 林畅完全是一副料理后事的语气，这让千橙有些不适应。 气氛有些尴尬。 千橙的手机却忽然振动起来。 她有点感谢地看一眼上头那个昵称，道：“等会儿再说，我妈打视频电话了。” 说完，匆匆忙忙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喂~生日这这天晚上吃得好吗？” 老妈活力十足的声音立马传出来，视频界面是一个大大的下巴…… 囧。 儿行千里母担忧，而估计最最担心的，就是有没有吃好饭吧。 千橙道：“吃了顿大餐呢，我请了学校几个朋友。” “那可以，我们晚上炖了一锅羊肉，天也凉了，你爸还往里头煮了点面条，结果吃撑了……” 老妈絮絮叨叨说着，不时把镜头一晃，转向正坐在沙发上摸肚子的老爸。 千橙忽然感觉眼睛湿湿的，她忙低头掩饰。 “怎么啦？” “哦哦，没事，天台上风吹了一下。” “诶呀，怎么还不回房间，早点睡觉吧。” 老妈说着，猝不及防就挂了视频电话。 千橙：“……” 还真是他们的作风啊…… 她慢慢悠悠走到了寝室，发现时针早过了十二点。 向楼下天井望去，依旧是一圈摆放错落有致的金盏花，肆意开放，微黄的色泽透过沉沉夜幕而来。 旁边的宿舍里，依旧有熬夜的学生不时敲打着键盘，鼻中闻见楼下路边摊的一点幽香，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又偷偷带了小吃上来享用。 “哼，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深呼吸，突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倒是莫名其妙的感受了。 然后回了房，倒头便睡。 第144章 毕业快乐？ 意外得很，这一晚上，千橙听着外头的虫鸣浅唱睡得无比安稳，林畅，韩月，甚至连齐年都不曾入得梦来。 这倒是最近这段时间极为少见的了。 她一睁眼，外头已然晨光熹微，房间里酝酿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睡意，好像一闭眼就马上又能睡着。 可千橙想起今日离校，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恐怕一睡过去就得糟糕。 于是她勉强自己起身，眯着眼摸索床边的一摊衣服。 奇怪，她每晚都会将衣服整齐摆放，这是被谁给弄乱了？ 千橙睁开眼，拿起这一堆衣服。 发现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啊。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宿舍进贼了？ 虽然宿舍区住的都是学生和她这种没什么地位的代课老师，可也不是没有被小偷光顾过。 好吧，开了半扇的窗户透过一股凉风，千橙彻底清醒。 她坐直身子，却发现这寝室陈设也同自己所处有些不一样。 正自头昏脑涨地思考着，门锁卡塔一响。 千橙早给分了个独占的宿舍，没想到会有人进来，忙扯起被子包住自己，见一个栗色长卷发大美女踩着高跟鞋哒哒进来，看见她还窝在被子里，瞪大睫毛刷得又长又翘的眼睛道：“怎么还没起床，大家都收拾东西走人了，别叫宿管来赶你！” 可能是见千橙神色迷茫，以为她是还在发晕，又叹口气，走过来扔下瓶水：“叫你昨天别喝那么多，现在傻了吧？” 没说两句，大美女的手机嘟嘟唱起了一首节奏明快的英文歌，几乎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居然还莫名其妙合上了铃声的节拍。 她接起电话，只说：“找到了找到了，马上下来。” 然后从置物架旁的床沿摸了摸，取下一张什么卡，又踩着高跟出了门，反手关门时，忽然回头，嫣然一笑，对着千橙道：“忘了跟你说，毕业快乐。” 砰。 门是关上了，宿舍重归安静。 可千橙的心里却呼啸起来。 “毕业快乐”是什么鬼？ 她都毕业七八年了好吧，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抽风去报过什么在职培训哪。 终于，这一切的一切，实在过于诡异。 千橙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深埋心中的某种可能。 她拿起滚到了床边的手机，捧到自己面前。 深呼吸，打开了屏幕。 是指纹解锁，速度很快，也证明这不是别人的手机。 解锁的那一刻，黑而发亮的屏幕上，她的脸庞一闪而过，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可千橙没心思关注，她只想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贺千橙。 时间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六月十一日，好像没什么特别。 她打开网页，查看新闻，浏览自己的照片与记录，却发现并没有太多印象，别说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了…… 千橙，好像不再是那个千橙了。 忙跳下床，俯在窗口查看外头情形。 真如方才那个大美女所述，楼下不少人正在往外大包小包地搬东西，时不时遇见熟人，打一声招呼，有人扬起脸，回望这栋宿舍楼，脸上满是不舍与留恋。 “不会是真的吧……” 千橙颓然坐回床上，忽然记起一事，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按几下，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拨通了电话。 一下，两下，三下。 那边接起了电话，却是个带着方言口音的女人。 “请问是齐年吗？” 她憋了半天，明知无望，却还是问了出来。 “啥子，俺不姓齐…“ 那边还在喊着什么，千橙却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只是道谢挂了电话。 忽然涌上心头的无助。 没想到电话却又响了起来，却是方才她播出的那个电话。 千橙抓抓头，想着自己怎么跟对方解释，接起听筒，那边却是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怎么样，现在你考虑相信了吗？” 有点清冷，有点魅惑，带着不容置疑的，韩月的声音。 千橙正愁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泄，听见韩月居然主动找上门了，忙深呼吸一口气，大有要借着自己六千七的肺活量，一股脑儿喷韩月个体无完肤。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没事儿整人闹着好玩是吧，我姑且当你真的把我送过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是找这么多人配合演戏，你觉得很好玩是吗，我可不觉得，老子在白城混得好好地，现在回去立马就有新的方向，马上大展宏图给你看，你们这样是限制人身自由&%%&（&……” 千橙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劲儿和她哔哔，忽然，就感觉头部有些鼓胀胀的难受，而后，仿佛有大量的画面碎片于脑海中飘过，好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她”也叫做千橙，却并不同姓，这个姑娘年方二十二，姓乐，一个罕见也很好听的姓氏。 “她”四年来，就读于这所传媒学院的戏剧表演专业，而今天，正好是毕业的日子，却尚且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千橙：“……” “怎么样，”韩月冷冷的声音传来。 千橙便知方才这番大脑折磨的始作俑者是谁了。 “你慢慢适应吧，关于回去……”韩月几不可闻地轻笑：“我想，早在西餐厅我就说过了，这件事上，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千橙呆呆地翻看手机相册，上面的姑娘长得和自己十分相像，可不得不承认，她很会打扮，也很是知道自己好看在哪儿。 照片上面，妆容是精致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而衣着也无可挑剔。 就像有个人顶着自己的脸，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拍了这么多照片，可她从前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好像有个人在扮演自己，一切都恍如隔世。 亦或是自己在扮演他人？ 眼看着又要陷入庄周梦蝶的漩涡，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不知道何时，韩月已经不耐烦和千橙多说，把电话扔给了身旁的林畅。 “喂，千橙？” “你在那里还好吗？” 如果说方才是有那么些相信，如今听见林畅的担心，千橙才算是真的全信了。 林畅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撒谎，或者说，林畅本就是个不喜欢说谎的人。 第145章 完全陌生 “额……搁你身上，你能好吗？” 不知道是否有点有恃无恐，她对着林畅的语气未免横了点。 对方没说什么，她却一时语塞，林畅……他应该是知道这种感觉的。 忽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有亲人朋友，可如同没有一样，都是他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领域，不熟悉的规则…… 不知道他那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对不起……” 千橙只能道歉，一时默然。 “没什么，”林畅回答得却很轻快：“难免有得有失。” 千橙却想起另一宗：“对了，我占了这个乐姑娘的身体，那她原本的灵魂呢？” 林畅彼时是做了交换的，那她是不是也…… “你不一样，韩月说过，你是唯一被选中的，自有一条轨道。” “可我的父母……” 林畅沉默一会儿，好像下了决心，道：“你的轨迹是独有的，所以说，如果你离开，一切都会像未曾发生过……” 他有点说不下去，千橙却声音发涩地接口：“没有人会记得我，就好像我没来过……” “对。” “好吧，我知道了。” 千橙埋下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卡通拖鞋，此刻只显得无比可笑。 她只想挂断电话，让自己一个人静静。 不过，林畅的声音却有些急切：“你……还好吧。” 他仿佛鼓足了勇气，道：“虽然我不能让你回来，可如你愿意，我能去那边陪你。” “来我的这个平行世界？” 千橙也逐渐接受了韩月的说法，不过，她并没有多大兴致：“算了吧，你本就跨越过一次，这样的将自己在在世界上删除再粘贴，没必要经历第二次。” 林畅却好似有点失望：“到了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觉？” 千橙一时说不出话来，林畅的深情，说实话，令她有些不习惯，甚至不自在。 虽然他很好很好，可终究不是自己想重见的那个人。 林畅帅气，温柔，学识渊博，待人温和得体，可她就好像是中了蛊一般，偏偏同那个人的生命轨迹有了过多的纠缠。 等到了此刻，居然剪不断，理还乱起来，一团乱麻，搅扰在一起，他在她的生命中，也难以再被割舍除去。 哼，韩月若是真有那么高明，为何不把自己在白城的记忆也全删了，再给送过来，岂不干净。 但对于林畅，她虽然当他是个重要的朋友，可终究不愿他为自己牺牲，总有种情深似海无以为报的感觉。 与其真的给人家期望，酿成苦果，倒不如趁早拒绝。 “林畅，如果是为了我，没必要这样……”她沉默一会儿，道：“我会好好在这儿坚持的，” 说到此处，她看向楼下，正午阳光的碎金镀满石质高墙，忽地粲然一笑，道：“这么多年在白露，摸爬滚打也过来了，自己有手有脚，还怕什么呢。”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其实要说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这可不止是从头再来这么简单。 只是为了让林畅放心，也是让自己宽心，才有那么一番豪言壮语脱口而出。 千橙收拾了床铺，见地上两个大箱子，都是她的，便奋力将被子塞进去，力气不够便整个人压在箱子盖上，终于搞定了打包。 此刻，才发现洗漱用品架上尚且有东西，骂了自己白痴，便毛手毛脚去洗脸收拾。 等拿着牙刷进了洗手间，她忽然呆住了。 这人谁啊。 本来在手机相册里见过了这个名叫乐千橙的姑娘相貌，觉得还挺不错的。 可现在，小姑娘照相谁还不化个妆，好好捯饬一下，再美颜滤镜修一修呢。 能留在自己手机里的照片自然都是好看的，却不一定是真实颜值。 可早上起来，别说化妆，连洗脸都没有赶得上。 就这么个素面朝天，头发甚至有点凌乱的姑娘，居然能让千橙看着镜中人，暗自喝了一声彩。 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感觉呢，就是你明明知道镜中人是自己，却有些不敢相认。 不只是年轻了些，千橙自问，就算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她，也觉得没有这样的颜值水平。 可外貌特征还是依稀相似的，黑发，质地柔软，眼眸深棕，一双杏眼，有些偏可爱的长相。 可眼睛比她的大些，却不会大得过分显得呆滞，自带一股子灵动的气质，眼神亮晶晶的，可爱而抓人，睫毛天然地长而卷翘，下颌线的线条刚刚好，勾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下巴，却没有太尖太长像个蛇精，而眼角微微带点钝感，或许也正是那种娇憨之气的来源。 怎么说呢，千橙有点自惭形秽地想，这是她梦想中的，自己的plus版。 或许每个女生都会欣赏和自己一路，却更好看的那种长相吧。 好吧，她算是有一点点了解，这个乐千橙为什么即使考不上专业的表演学院，却也非得来这么个传媒学院不重视的表演系了。 一个姑娘长得这么好看，任谁都不免生出一点点骄纵的贪恋吧。 她的脑中被韩月强行灌了些信息，原来她口中的平行世界，不一定可以按照她的思维来解释。 每一个世界发展的进度可能很不相同，这个世界虽然时间显示不同，却早就失去了其本身对于千橙的意义，所以，这里，并不等于她之前所看见的世界。 如果某个世界发展特别缓慢，说不定还会有你们口中的古代世界呢。 千橙翻着白眼听她预存的信息，心道，反正都是坑我，用什么背景坑还不是都一样，就是拜托你，差异特别大时能不能提醒一下。 幸好，目前看来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特别颠覆她认知的事情，何况脑中的信息也在慢慢完善。 她也需要点时间，逐渐理清楚乐千橙和贺千橙的记忆。 乐千橙母亲早已经不在世，但还有个经商的父亲。 她终于把自己东西全部打包，最后留恋地看一眼并不熟悉的校园，给父亲打了电话。 “喂？” 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生疏。 “爸，”她有点迟疑：“我今天毕业，东西……” “给何叔打电话，他会来接。” 然后，电话被挂断。 第146章 沐城电视一 得，千橙算是确认了，这就那种典型的给钱却不给时间的家长。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真的女儿。 千橙撇撇嘴，难得有次做大小姐的机会，还不赶紧利用一下。 她找到那个司机的电话，拨了过去。 名叫何叔的男人很快赶了过来，千橙看看这车，便知道价值不菲，她干脆大大方方将箱子铺盖都扔了上去。 “这些都带回家？” 何叔帮她将物件儿搬上车，却有点奇怪地说。 “不然呢？” 千橙奇怪，女生东西本来就多，何况这位乐姑娘吃穿不愁，生活想必也是花红柳绿，衣服鞋帽包包还不得论斤称？ 何叔没说话，又去拿另一个大包。 “床单被子……” 千橙看他欲言又止的难受，一叉腰，道：“不能拿？” “不是不是，小姐您不是说毕业就拣些要紧的带回去，其余丢在宿舍吗？” “那这些被子收纳柜什么的就不要了？” 千橙大眼瞪小眼，她就说，乐姑娘怎么只收了几箱衣服，其他东西基本上没管。 敢情人家就是当做一次性使用啊。 “可……”她犹豫着说，感觉逐渐要露了劳动人民的艰苦朴素作风：“毕业不是还得工作嘛，这些东西说不定用得上。” 好吧，感觉这下子，连何叔都有点鄙夷她了。 何叔其实没有鄙夷，他微微眯眼，只是觉得这位小姐毕了业，仿佛瞬间长大，倒是居然能体会几分生活打拼的艰辛，一时之间竟有些老泪纵横。 千橙却只是倒抽气，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重新买不就好了，这么多东西，也就是有何叔在，否则她自个儿扛回去，真得累折腰。 只是从前习惯了简单生活，在白露那种地方也不需要太多精致打扮，时不时还得出个差，一切方便就好。 难得回到什么都想尝新鲜的大学时代，面对女生宿舍的庞大物件，突然还挺怀念的。 又总觉得是自己的不愿意丢弃，敝帚自珍地全盘打包了回来。 千橙：“……” “算了，收都收好了，全拿回去。” 车子一路驶过校园外的马路，千橙缓缓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乐千橙同学所就读的这家柳野学院，座落于柳水之滨，是沐城非常出名的一家主打传媒的大学。 不过，虽然主打传媒，可她所在的表演系新成立不过五年，完全是学校为了提升综合性而设立的。 想来这个乐千橙文化与艺术成绩也一般，进了个表演系就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这一行竞争如何激烈。 “小姐明天有出门的打算吗？” 千橙听见何叔问，这才明白，他估计是看她需不需要车。 “出门，不过，我自己去就好。” 千橙实在不太习惯有私人司机的生活。 她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情，人家都是从学校出来，一脚踏入社会，找份工作先糊口，再慢慢历练。 可她呢？ “我……是不是该去上班啊……” 千橙问得虚弱，何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板说给你安排了个公司，不过，小姐之前不是说不愿意去吗？” 她想起来，不过是在公司里做文员，乐千橙又不会算不会写的，去了也不过是人看面子发一份少少的工资，估计还不到这位大小姐月花销的十分之一。 “没意思，我要自己找工作。” 她想起来，乐千橙的梦想可一直都是做演员，当大明星。 既然忝为乐千橙了，就姑且帮她实现一下愿望吧。 “明天我就去娱乐公司面试。” 千橙方才说话间已经查过了资料，沐城因为电视娱乐行业蒸蒸日上，倒是有好几家不错的业内公司。 既然这个叫做乐千橙的小妮子于整个大四生涯都没能靠自己找到一份工作，那就换她来试试。 说起来也不脸红，人家谁不是早在毕业前都找好了下家，而她，居然只能靠父亲安排一个小小坐办公室的，可有可无的职位。 不行，我得和她活得不一样。 千橙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子攀比心，暗自捏了捏拳头。 前头何叔却暗自叹气，果然这姑娘还是成天抱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既然家里没意见，就随她去闯闯好了。 次日，千橙费劲心机，却也只打扮出了个清秀佳人的风格，同乐千橙的日常装束似乎差距颇小。 她嘟着嘴想，这也怪不得我，人家姑娘大学时说不定时间都花在打扮上了，何况她买东西不心疼，自然什么都可以尝试。 倒是不知不觉间有些看不上这个时空的自己。 可不得不承认，人家审美还是在线的，很是知道如何将自身最美的一面彰显出来，且不说乐千橙本来就漂亮，现在有些女生对自己不够了解，打扮穿衣仿佛是中学写英语作文，永远都在套模板，自然达不到惊艳的程度。 好吧，姑娘的金钱和站在镜子前的时间或许也没有白花。 千橙思来想去，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晃悠了半天，才终于搭配好一套衣服。 明黄色短袖上衣，宽松而略短，下头搭配一条阔腿牛仔裤。 她肤色虽白，却有点偏暖，与这种颜色极为相得益彰。 衣帽间自然是昨天回来后，有人给整理好的。 千橙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过上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时间幸福地想原地转圈圈，可又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从人家手里偷来的，总是用得不太爽利。 “我要尽可能独立，这些，不过是实现梦想更便利的条件。” 她暗下决心，可不能被浮华生活腐蚀，总要给这个乐千橙活出点样子来。 出了门，在阳光下深呼吸，斜跨的背包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出发。” 其实看起来准备充分，派头十足，可千橙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找工作。 她只是觉得，总该拿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才能达成目标吧。 虽然有点茫然，可她也不真是初出校园的孩子，思索了一会儿，便搭车向着传媒中心奔去。 之前就说过，沐城的传媒电视十分厉害，综艺和电视剧拍摄两手抓，均在国内知名度极高。 第147章 沐城电视二 其实呢，她真想去电视台找工作，网上搜搜信息自然比较快，可千橙脑中虽有概念，可对于沐城，总还是有点不熟悉，希望靠着自己双腿去走走。 她隐隐存着点私心，耗在家里，自然是见不到思念之人的，出去呢，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韩月这个人，她当然是恨上了，可如今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千橙这么些年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惯了的，既然把她强行从原来的世界抽走，她当然不会同自己过不去，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在家做咸鱼不适合她，规律的生活反而可以使其维持从前的节奏，仿佛一切没有变过。 这种性格，或许也潜移默化受了齐年的影响吧。 再说了，她现在得了如此美丽一张脸，家里条件也足够支持许多东西，就当是懒得和韩月计较，自己好好过八年又怎样。 今朝有酒今朝醉。 只好如此宽慰自己。 幸好这个城市虽然陌生，可一切公共规则似乎差别不大。 千橙走出门，看看艳阳高照的天，打开了手机。 “3路公交车坐到电视台站，十五站，倒也方便。” 她碎碎念着，才发现手机里头根本没有本城的公交刷卡软件，看来，那位乐千橙小姐平日里基本上都是有专车接送，最多打打车，说不定根本没怎么接触过吾等平民交通工具呢。 其实说真的，千橙自然知道，有钱人并不是各个非好车不坐，非名店不食的，若是他们觉得自在畅快，地铁或者小吃摊也不至于列入黑名单中。 只是，这个姑娘从小骄纵，而父亲似乎疏于照顾，才渐渐习惯从高于一般水平的生活条件里找些存在感。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亦或是悲哀。 千橙想起《喜宝》里的那句话，我想要很多爱，如果没有，给我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如果让她来选，或许还是会选前者吧。 很奇妙的是，成年人总在强调金钱的重要性，向周围的人，向家人，向配偶，向自己，却又无法忍受只有钱的生活。 重新安装了软件，一路颠簸到了电视台。 沐城电视台似乎在本地区名声显赫，初初进了大门，便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并不是安保或者工作人员，千橙偏头看他们那一堆子举着的名牌和大幅照片，估摸着不知道是哪家的粉丝团。 她将棒球帽往下拉了拉，想着找个空隙钻进去，说不定能找到人事科之类的地方。 而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点，便被正牌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您好，”那人看了她前胸一眼，并无工作证，便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说道：“有节目观看券的话，请去前头的水落厅，这儿是工作区域。” 千橙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了粉丝，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是想来应聘的。” 那人本来已经走去拦另一头逐渐疯狂的粉丝，此刻听说了，又扭回身子，这下可不打紧，只见这姑娘微微抬起头，明眸皓齿，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而脸型虽然圆圆可爱，却比例小巧，估计会很上镜。 保安在这儿工作五年，也算是看过了不少明星，一时间竟然觉得，要是比比，她倒也不一定会输，只要好好捯饬一下，再配上他们台里美轮美奂的，简直能活死人肉白骨化腐朽为神奇的摄像技术和剪辑，保准儿能出挑。 大哥打个愣神的瞬间，千橙却以为是旁边众人太吵，他没听见，于是又稍微靠近了点，大声再问了一遍。 “哦……从这个楼梯上三楼，看见人事的牌子就是了。” 他呆呆回答，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长得好看的人还真是没什么抵抗力，人家生成这样，总不至于会去部门里闹事吧，肯定是真心想找工作的…… 千橙倒是不知道保安大哥一时间动了这么多心思，还给她开后门指了路，只是在粉丝团“周周”“周周”的尖叫声中，慌不择路，左躲右闪，终于上了楼。 转过身的一刹那，看见了巨型应援上那个叫做“沈西周”的明星。 粉丝们是在等他吧，千橙忽然之间有点羡慕起来，做明星的好处，或许就是世界上某个角落，总有不认识的人在喜欢着你吧。 她们同你非亲非故，却愿意无条件支持你。 粉丝与偶像，或许都很容易迷醉其中吧。 可他们如星星般璀璨，或许也如星星般印记短暂吧，千橙莫名想起白露新招的那个追星女孩，每月换一个“老公”，大家看着十分有趣。 所以，这个沈西周也只在她的心中划过，很快，千橙便上了三楼，只想着怎么找人事部门聊聊。 不过，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也是难为千橙了，明明是个打拼了七八年的老手，却套了个刚毕业的稚嫩大学生壳子，还是那种在校成绩非常一般的学渣外壳。 人事倒是没对她如何进来惊诧多久，只是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不好意思打击人家志趣。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没有适合你的岗位。” 这位半拢起一边短发，恰到好处露出一只s型金属耳坠的女人翻看了材料，然后用遗憾的口气说。 千橙有点失望，不过她恰到好处的掩盖了，都是老社会人了，这点功底自然是有的。 她抚平头发，微笑点头：“好的，谢谢，简历上有我联系方式，如果再有合适的职位，请考虑考虑。” 靠坐在扶椅上的赵冯苹微微楞了一下，少年人有这种成熟反应的，实不多见。 她在瞬间甚至生出了一股留恋，几乎想胡诌个什么节目把这小姑娘塞进去，且看她能造出什么妖来。 不过，还是忍住了，她也是例行公事地一点头，目送千橙走远。 然后对着邻座道：“看看现在的小姑娘。” 对面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却说：“长得倒不错，还以为是苹姐你叫来的拍摄模特呢？” “要说模特还是差了点，看着脸有点儿胖，过于可爱了些，不过还算是可造之材。” 赵冯苹在此行业里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自然对人的外貌也生出了几分职业化的挑剔来。 至于她们自己的美丑？ 开玩笑，他们工具人只要好用就行，谁在乎你好不好看。 第148章 沐城电视三 不过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若是这个乐千橙真有她看上去这么成熟而镇定，为何拖到现在才来找工作，她的大四一年，难不成都玩去了？ 不好意思，还真是。 那会儿乐千橙想去剧组演戏，但挑挑拣拣就把自己剩下了，何况她虽然在学校糊弄了四年，却没有学到几分表演的精髓，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自然不算很有竞争力。 而她本来就背靠大树好乘凉，总归有老爸养着，倒也不知凡间疾苦地和同学借着毕业之名义聚会欢唱。 她的大四是过得开心了，可换过来的贺千橙可真是小白菜心里苦也，无处诉呀。 镜头回到初战就遭拒的千橙身上，她不知道自己被人事那几个人念叨，正无辜地打着喷嚏。 对于这种小小挫折，曾经坐拥白露珊延两大牧场的千橙自然不会憋进心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过，她本想自己专业不精，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有这个传媒名校的一个响当当牌子了，若是不能先从传媒开始，之后的路自然会更加艰辛。 她倒不怕路程坎坷难熬，就怕自己哪天突然“想开”，干脆回去做一条咸鱼，就这么混过韩月所谓的八年考察期，那岂不是有点丢人。 但细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努力，岂不是遂了韩月的心愿。 瞎想时，已经走到了进来的那个大门口。 估计是那个叫什么沈西周的已经出现过，闹哄哄的粉丝团早已经散去，只是留下几幅节目展板以及播放着介绍录像的大型液晶显示屏。 画面上，一个眉眼风致有些像林畅的男子正在对着镜头说话。 “要记住，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活，即使被喜欢的人讨厌，即使被讨厌的人喜欢，也要做你自己，走最想走的那条路……” “真敢说啊。” 千橙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种大放厥词的人是怎么当上偶像的。” 她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粉丝听见，可千橙却忽然不再说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既然她的行事风格是好的，是正确的，干嘛要在乎韩月的想法。 承认吧，她千橙就是个愿意同工作谈恋爱的女人，其他一切，似乎都需要退它几步。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韩月才挑中了自己呢。 此时，显示屏已经开始播放下一个节目的预告。 千橙暗自叹气，抬脚便准备离开。 “乐千橙！？” 有个女生在后头叫她。 千橙好不容易想起来，这人是苏晓苏，和她同届，正了八经学策划的，听说早早地就来了电视台实习。 等晓苏走近，眼见人家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枚蓝色的工作证，千橙的眼底透出一点点艳羡。 “苏晓苏。” “就觉得这侧影眼熟，没想到真是你。” 苏晓苏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半天才绕回了正题：“你来电视台做什么？” “找工作呗。” 千橙说得云淡风轻，苏晓苏却一脸震惊：“你还需要自己找工作？” “不然呢？” 晓苏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傻了，忙道：“你不是说到时候玩够了就去老爸公司坐坐转椅喝喝茶吗？” 呵，还真是意料之中的没出息。 “现在我改主意了，女儿当自强，不是吗？” 配上一个故作夸张而搞笑的打气动作，千橙马上后悔了，硬生生扮演青春无敌美少女真的太难。 苏晓苏却噗嗤一声笑了，道：“你现在还挺接地气，那萍姐他们怎么说？” “说我没戏。” 千橙干脆利落回答。 苏晓苏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大学时有回让人骗了几千块寄宿费，担心爸妈生气便没有告诉家里，可窟窿填不上，最后还是乐千橙大手一挥借了她钱。 这位大小姐浑不在意，可苏晓苏却得人恩果千年记了，后来到处打工还了钱，却因祸得福在电视台勉强得了一席之地，还受了领导赏识，毕业便签约了。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千橙实在看着心烦，道：“有什么就说吧。” “就是，就是我现在帮忙的那个项目，倒是缺人。” 千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萍姐不说？” “主要是吧，”苏晓苏眼睛瞟一眼路过的几个跑出去吃饭的同事，巧笑嫣然打了招呼，才鼓足勇气说：“主要是那活儿很辛苦，组里本来是想要个男生的。谁知道马上就要开拍了，还没有招到儿。” “我觉得可以呀。”千橙想，解你们燃眉之急，我还能混个工作，何乐而不为。 “还有啊，”苏晓苏越发吞吞吐吐起来：“就是报酬方面，可能只能包个出差的食宿什么的……” 千橙晕倒，你们项目组到底是哪门子冷宫妃子啊，居然穷成这样，难怪快要开拍了还找不齐人马。 苏晓苏也是最近为这事儿着急，才一时间说了出来。 她想着，乐千橙又不缺这点儿工资，或许会为了见明星什么的而答应，只是担心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会不会怕苦。 “行，我去。” 千橙咬咬牙，她还有什么选择吗？ 乐家，对不起了，看来，本小姐是还得蹭一段时间零花钱了。 吃苦她自然不怕，从前在白露，十几斤重的饲料袋也不在话下，起早贪黑，更是家常便饭。 苏晓苏又着急得红了脸，更加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这个事情，还得我们组长答应。” 见乐大小姐好像马上要生气，她忙补充：“吃过午饭，我就带你去见他。” 说着，就像撸猫一样，顺着千橙的手臂抚了抚她，然后拉她去吃饭了。 电视台后门的小巷子里热热闹闹，都是些日常工作方便的小吃或简餐。 千橙念着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便抢着买了单。 估计乐千橙平常也对钱财什么的很随意，苏晓苏并没有同她抢单，只是看着菜单摸下巴思考了半分钟，选了个价格不高的套餐。 千橙端了碟子过来，夹起一块儿煎的焦香扑鼻的茄子细细咀嚼，她吃了早饭出门，倒是不饿。 第149章 综艺打工一 这后街基本上也就是做点电视台里苦逼劳动力的生意，快速干净，味道过得去，还提供打包服务。 见苏晓苏飞快吃饭，却也不好意思打断，只是独自默默吃着。 一饭快终了时，店内又进来一个人，对着老板道：“一份麻婆豆腐盖饭，打包。” 那男人付了钱，等待时看一眼手机，又向店内张望。 见他视线凝滞，千橙没来由地有点紧张，男人一张国字脸，头发剪得短短的，像刺猬般根根竖起，肤色不算白，而动作干脆利落，威严却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终于，苏晓苏用完饭，擦擦手站起身，这才愣在出口：“组长？” 男人“嗯”了一声，问：“招工的帖子发到学校去没有？” 千橙神色带点紧张，估摸着，这位便是苏晓苏项目组的组长魏研了。 “哦哦哦，正好想跟你说，” 千橙顿时感觉一股大力把自己拽了过去，便见晓苏指着自己道：“看看她合适不，我同学，正好来找工作。” 魏延微微皱眉，看了千橙清秀五官和纤细的四肢，问：“你知道我们待遇不算太好？” 千橙点头。 “还很辛苦？” 千橙猛点头。 魏延又看她一圈，偏过脸对上晓苏，表情分明在说：“靠谱吗？你在哪儿逮到这么个冤大头的？” 千橙可不愿意放过机会，看了小店油腻腻的小饭桌，一轮胳膊就给抬了起来，想用一种近乎耍宝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怕脏也不怕累。 乐家小姐平常想吃什么有什么，从小到大随意惯了，反倒是吃饭都很克制，并不会为了什么好吃而塞进去许多，所以身材一直没胖过。 贺千橙却是一使劲才想起来，这不是她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健壮。 可早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后悔也无法。 只能靠着年轻这点资本硬扛，好在抬桌子是个需要爆发的力气活，也不至于就重到普通女生搬不起的程度。 因此，她憋着一股劲，有点勉强得还是完成了。 做完这个动作，店内三人都惊呆了。 苏晓苏是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富家千金乐千橙居然有这样的一天，简直恨不得用眼睛当摄像机记录下来细细回味。 小店老板则是担心这姑娘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打架，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她，拼命回想方才的鱼香茄子是不是盐放多了。 组长魏延更是没想到，人家姑娘为了他们组里这份没工钱的差事，居然肯拼到这份儿上，虽然看起来还是不算很强，可年轻人拼的就是一口气，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信念在那儿，什么问题都好解决。 何况这姑娘还很漂亮，说不定以后节目里上镜需要，临时还可以用一用。 所以，等师徒三人默默走回电视台大楼时，千橙就成了项目组的一个临时小工。 “所以……这节目是做什么综艺吗？” 签了卖身契，参加完一个筹备短会，千橙才得空问苏晓苏。 晓苏指着走廊上的液晶屏，上面正好在放一个节目预告。 “大约是这个节目的模式，新版做了点改动，你看看。” 千橙虽然之前生活有点闭塞，可还是飞速看懂了。 “这不就是乡村生活体验嘛？” 看起来约莫就是几个明星住在牧场边的小院落里头，自给自足，然后再定期邀请些朋友过来。 名字取得挺有诗意，叫做什么“悠然来我家”。 千橙纳闷：“请这么多明星，节目组费用不是应该很充足吗？” 苏晓苏朝天翻个白眼：“你以为咱们这些幕后的能值多少钱，还不是得压缩一下，艰苦度日。” “哦……” 千橙心想，幸好不缺眼急用，反正从前也没见过几个明星，去看看也不亏。 说是这么说，可等她真跟众人扛着大包小包来到这个叫做多溪的地方后，简直想立马打车回家。 此节目的卖点之一就是农家小院附近原生态的环境，他们定下的这栋房子位于村寨边缘，不是人家故意弄得这么心远地自偏，而是整个村寨风景最好，拍摄绝佳的场地也就这么一个，魏延来过一次，早早拍了板。 得，组长看上了，底下人就跟着干呗。 千橙嘟嘟囔囔地和苏晓苏一起将设备搬下来，在这儿就她们两个女生，却并没有受到特别待遇。 要真说起来，还是那句老话，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这么想来，她们可能还是比男同志要幸福一点点的。 “这么偏僻的地儿，也亏得他巴巴地找过来。” 千橙其实不是个嘴碎的主儿，只是可能从养殖那种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行业出来，带着点自己的气性儿，总觉得脚踏实地才是好的，踩着的这块儿土地才是最真实的，实际的产品才是最好的。 而电视节目，娱乐明星？ 都蛮好玩，不过，也只是好玩而已了。 所以，她对于愿意为此类工作付出如此艰辛，劳心劳力的行为有点不理解，何况，又没有多少金钱报偿，图啥呢。 要说乐千橙同学在此，估计会被这个替代者的心思给气得吐血。 不过，不需要等她吐血，苏晓苏已经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了。 “组长对每一个项目都很认真，他说过，每一个镜头的呈现都是应当给观众以享受的。” “他还说，”苏晓苏见魏延鹰般的目光扫向这边，忙和千橙继续往车外抬一些生活必需品，又低声说：“他还说过，现代人常常过了一个辛苦的白天，或者工作周，如果做出来的节目，能让他们放松，甚至笑一笑，我们的工作就是有价值的了。” 千橙默然，她会不会一直用种过于偏激狭隘的目光看待其他行业了呢。 人在自己的领域，若是做得不错，固然是极好的。 可真的走到了一定高度，未免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的陷阱，总觉得除了自己所见，外头似乎都是西湖歌舞几时休，而看不见其他人的努力。 她忽然汗颜，有点庆幸头次找工作就遇见了魏延这样的头儿。 第150章 综艺打工二 当然，在心里夸了组长一万句也是徒劳，魏延还是很不留情面地将千橙和晓苏赶去了室内设置组。 原本这里就是个农家小院，各方面条件自然是不适宜拍摄综艺的。 两个女生拼上自己十二分力气，想着力气自然是输了，可审美上总得扳回一局。 否则，人家要她们干嘛呢。 小屋内外打扫一新，院子里的小木棚下放置一块格纹木板，放置几块颜色朴素的软垫，无论天晴下雨，人都可以在这儿或座或卧，闲话喝茶。 而屋内的设置自然更加复杂，由于嘉宾需要在此做饭，基本的厨具和炊具也必不可少，但毕竟是着意体现农家生活，生活便捷与减少现代感自然需要有所取舍。 千橙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设计过，算起来，这居然还是头一次亲手设计一整栋房屋的陈设和规划。 本来是件大工程，可晓苏和千橙两个女生格外起劲，或许女性对于亲手打造一个“家”总归是有点情怀的吧。 忙活到半夜一两点，才算是完成了个大概。 魏延也在外头踩点回来了，看见屋内外陈设，点评道：“差强人意。” 千橙也没指望他会怎么夸奖自己，老油条不都这样，对于新人自然会严格一些，否则，人家觉得自己打了一百分，以后岂不是没有上升空间了？ 可察言观色，老大还是有一点点满意的。 他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指着客厅的沙发道：“明天赞助商的广告靠垫来了，记得摆上去。” 又上楼看了看，道：“这个厕所的窗户有点漏风，需要拿东西糊一下。”、 就这么的，又口头列了几样，命千橙她们明天去镇上采购。 然后，大家肚子都开始咕噜噜的叫，魏延搬下一箱泡面。 “怎么又是泡面。” 千橙欲哭无泪。 “红烧牛肉，还是爆椒？” 魏延仿佛听见她的心声，问毕又说：“这种地方，有泡面吃就不错了。” 千橙回头看了看那柴火灶，表示组长大人说得有理，然后软绵绵伸手捞过了那盒颜色红红火火的桶面。 “爆椒，辣死我算了。” 吃到一半，魏延组里的另一个外号小二的同事端了一个小木碗过来。 “奉天承运，组长说给二位姑娘加餐。” 千橙喜滋滋把面桶伸过去，居然是两个用开水烘熟的温泉蛋。 算了算了，有这种东西吃就不错了。 “多谢多谢。” 然后，说话行为都开始朝小太监靠拢的小二将碗拿了回去。 千橙狼吞虎咽这个鸡蛋，又偏头对晓苏赌咒：“明天去镇上，老子要吃个饱。” 短暂休息，之后又花了一天时间，开着越野车翻山越岭，千橙和苏晓苏终于圆满完成任务。 还在镇上吃了饱饱一碗米线，两个春卷。 千橙念及还困在山中忙碌的几位同仁，又多买了些包子和玉米豆浆。 虽然回去可能已经不热了，总归是一片心意。 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二十里开外的采购点，魏延居然也就让两个姑娘出发了，千橙不得不佩服他心大，却也莫名有了点被信任的，暖乎乎的感觉。 细细品味，对于工作的事儿，她就是有点受虐侵向吧…… 可回去了才发现，留守的朋友其实更累。 因为按照约定，常驻的嘉宾今晚就到。所以得尽快安排好住宿条件。 等黄昏时分，远处炊烟升起，这边的活儿也告一段落。 “罗老师的车来了，你去接一下。” 听晓苏说，这位罗语老师是电视台最著名的主持人，资历和口才都不是盖的，而且很会造气氛，当初说服他过来做常驻嘉宾，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有种综艺效果该是稳了的感觉。 千橙暗自记下了车牌号，甩着手去了村口。 路上见一男人正端着单反拍摄池塘边停在荷叶上的两只蜻蜓，拍了好一会儿，才收起相机，又同近处好奇端详的村里小孩儿笑谈两句。 他仿佛很有语言天赋，小孩说话带点方言口音，可他来回几句，居然也学出了几分精髓，和人家愉快聊了起来。 千橙估计是不知道哪儿来体验的业余摄影师，魏延选的这个多溪，自然风光没话说，只是交通微微有些不方便。 不过，有美景在此，有些人克服困难也要上，她们在这里短短几天，也见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 她绕过男人，直直走到村口。 见那儿停了辆车，千橙一对车牌，可不就是这个。 但人呢？ 车上空无一人。 这就怪了，千橙皱着眉头，四处望了一遍，均无收获。 同时拨通了晓苏的电话。 “车在门口，可我没见里头罗老师啊？” 晓苏也吓了一跳，忙说：“我马上来。” 千橙也往回走，想着路上说不定能碰见。 正好同晓苏在方才那个池塘边碰上了。 “诶，我就沿着这条路走到村口，车上空荡荡的……” 千橙还没说完，就被晓苏的惊叫打断了。 “罗老师，这边，这边。” 妈呀，看她那强自压抑兴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狂热粉丝呢。 千橙顺着她视线看去，发现，居然是方才那个拍照大哥…… “啊，他就是罗语？” 这下仔细看，千橙发现，罗语其实保养得很不错，只是动作神态太成熟，一下子出卖了他。 她没端详多久，却发现同事好像僵住了。 “过去啊。” 千橙莫名其妙，发现晓苏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怪兽。 “你难道都不看电视的？” 晓苏简直是出离理智了，声音很大。 千橙忙压她头，道：“先接人。” 却暗自后悔，早知道要接人，干嘛不先看看照片。 她跟在晓苏身后，飞快于手机上搜索了一下。 发现这个罗语实在太有名了，他二十岁进入沐城电视台，无数爆红的节目都是由他担纲主持，甚至后期开始参与策划，制作，同时，他还是柳野学院的客座教授，可谓是柳野有志于传媒的学生心中中至高无上的偶像了。 也难怪苏晓苏那么尊敬他。 第151章 自在悠然 即使不做这行，每天总得看电视吧，只要看电视，就很难避开罗语。 千橙这回可知道自己算是犯了个多大的错误了，深恨自己没有早些看看资料。 “额……没见过真人，一下子没认出来嘛。” 她小声给晓苏解释，试图蒙混过关。 “呸，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乐千橙了。” 晓苏说者无心，她很快就去接过了罗语手中的推拉行李箱，千橙却有点委屈，却又觉得是自找的。 看来，为了在这里待下去，她还有许多知识需要恶补。 眼下自然还是招呼好常驻嘉宾比较重要。 罗语虽然四十多岁了，可看着装打扮，语言神态走得并不是那种成熟大叔的风格，看他远远走去，居然还有几分少年感。 千橙倒是私心里有几分羡慕，想来他们这些文艺工作者，或许该有颗赤子之心，方能冒出那样多的奇思妙想吧。 而她这种，估计在圈子里算是土老冒了。 韩月虽然是坑了她，可总算令自己重返了二十二岁，居然还有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一时之间竟然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女人。 “还不快跟上。” 苏晓苏在后头提着小包赶她。 走到小屋门口，就看见罗语正在同魏延讨论细节。 “预计明早会来第一批人对吧。” “外出采购的车准备好了吧，记得贴好节目的车标。” “这个位置会不会太明显，节目里拍起来可能有点突兀。” “每天的花费不能太少，不过，农活也有存在的必要，否则，节目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 不愧是兼做策划的资深大佬，和魏延讨论时一副专业模样，提出的也的确是她们尚未考虑好的一些问题。 魏延不住点头，并让晓苏记下来。 严肃地讨论完工作，罗语忽然不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面朝那一片蜿蜒的村中小路，说：“在这儿坐坐，肯定很舒服。” 千橙看得出，他同魏延也挺熟悉的，毕竟是未来的可塑之才，罗语也在讨论工作时着意锻炼着魏延。 “你们总算招到了人？” 他忽然看向乐千橙，嘴里却问魏延。 “是啊。” 罗语跳过一个水洼，走到这边看了看千橙。 “听说是柳野刚毕业的学生？” 千橙自然知道他误会了，有点臊的慌，忙抓抓马尾辫，道：“不是，罗老师，我不是学传媒的，柳野表演系毕业。” 柳野是个好学校，可里头的传媒与表演可算是天差地别，行内人都知道。 罗语却完全没有在意，笑着看了看千橙在泥巴地里踩得脏兮兮的一双白色运动鞋，道：“不管什么系，也都是柳野的学生啊，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学生了，你这声老师叫得不亏。” 他说完，众人皆哈哈大笑。 千橙没想到他丝毫鄙夷和忽视都没有流露，还很漂亮地缓解了尴尬，也松口气，笑了起来。 罗语的地位，年龄都高出她许多，也没必要同她装什么场面，可这人处理得很是得体。 这样的人，要么是过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惯了的，对谁都是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真的从心底里待众人皆平等，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善良与温柔。 却不知罗语是哪种，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千橙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至此，拍摄也开始了，千橙陷入连绵不绝的繁忙中。 她要随时清点采购的物资，查看是不是有缺少的，并且立马补上，否则，要是嘉宾来了却没米下锅，岂不是严重影响进度。 还需要时刻关注多溪的天气状况，此地名叫多溪，溪虽多，雨却更多，简直是三天一小雨，五天一暴雨。 而小雨时不能间断拍摄，她就得提前准备好雨衣和雨伞，并且给摄像机准备好防雨布，按照晓苏的话说，这机器各个都比他们这些苦力要金贵。 若是碰见大雨，无法可想，大家就得考虑当时情况提出一些可以在室内拍摄的行动计划。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是为了做出档精品节目。 若是一个环节没有规划好，就好像菜都炒好上桌了才发现忘记煮饭，所有人等着，便是时间与经济的双重损失。 特约嘉宾开始三三两两来此做客，看起来是罗语一个人负责招待，指挥着他们帮忙做饭收菜，但背后则是魏延团队恰到好处的筹划。 千橙也抽时间恶补这些嘉宾的资料，她可是真真正正白纸一张，绝对不能再闹上次接人时那种笑话了。 不过，也能看出，罗语在娱乐圈的人缘是真好，大家来了，也无需太多客套，不管男女，不管年龄差了多少岁，罗语总能同他们和风细雨地聊起来。 来的若是年轻人，罗语就像个大哥哥一般，有时玩嗨了也会起来跳段不太正宗的街舞。 若是中年人，大多是些在业界小有成就的，罗语便同他们畅谈人生，谈如今的大环境，感慨一下时光容易把人抛云云。 千橙却在心底吐槽，就你这天山童姥一般的脸，还感慨白驹过隙啥的，让那些真·中年人可咋混。 拍摄进程过去一半，节目也逐渐经过剪辑后在沐城台独家播出。 罗语作为制作人之一，自然也是尽心竭力，播出反响不错，千橙看着网络上的热烈讨论，渐觉任何工作，只要见了成效，自己的付出也变得有点甜蜜。 这天过了午后，天色渐暗，站在高处的院子远眺，北面的黑云步步逼近。 千橙忙去和魏延对进程。 “下午估计得下雨，外出活动可能要换换。” 魏延本来皱着眉头，看了一下今日嘉宾名单后却居然露出一点点笑意：“放心，她俩会来事儿的。” 千橙不知道“她俩”是谁，忙凑过个大脑袋去看嘉宾安排。 虽然来访嘉宾的大概名单早在拍摄之初就定下了，可总会有些人员或者先后顺序的安排，毕竟人家大小明星都是日程满满，有时若是排不过来，自然得提前同魏延知会一声。 即使不是在这个圈子里，改变计划要给人留出准备时间也算是人们的一条默认规则了，可即使如此，也有不知趣的不肯遵守。 第152章 蛋卷组合 那是个新近靠着炒作红起来的小明星，凭心而论，长得不错，可临时毁约，解释得也不清不楚，你倒是说说，“临时有事”这个借口也过于敷衍了吧。 魏延听了对方经纪人电话，也没有多扯，只是挂断后立马开始寻找愿意临时来救场的嘉宾。 幸好有个罗语介绍过资源的后辈在附近，他二话没说便过来了。 那期节目播出效果很好，观众却不知道幕后团队协调时差点把头皮挠破。 事后，魏延在那个世界里名为“小小世界”的社交工具上发了条简短的感谢信，大约是说感谢某某救场来做节目，否则，之前定的人突然退出实在太麻烦。 罗语还跟着转发点赞了。 于是，大家都开始吃瓜猜测，那个爽约的人是谁。 至于这猜测的答案是不是过于简单，这样的大范围讨论又给节目带来多少热度，魏延就不管了。 千橙也跟着在“小小世界”上注册了账号，恶补知识忙得不亦乐乎。 * 今天下午要来的俩人，她也在罗语那儿看见了名字。 竟然叫什么“蛋卷少女组合”，千橙对于这个听起来就很无脑的名字十分无语。 听起来呆呆傻傻的，魏延怎么对她们期望还挺高。 吃过中饭，外头刮起狂风。 千橙看着魏延将几扇劈啪作响的窗户关上，又把灶火烧旺，盛了一锅水，淘了些米，再滴入一小滴香油，打算提前熬点皮蛋瘦肉粥的底子。 农家的一只小土狗也进来躲避，乖巧地蜷缩在罗语足边。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虽然不是冬天，和罗语这个老帅哥一起烘着炉火的也不是小猫咪，可千橙还是不能自拔地想起来这句诗的意境。 人们或许更为熟悉同一首诗中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可千橙第一次看见全诗，才知道原来起头是如此闲适的，竟然让人想不到后头会着落到铁马冰河上面。 诗人的境界高，可千橙只觉得外头飘着雨丝黏黏腻腻地附在身上难受，只想找个安静地儿烤烤干身上水渍，所以到时格外羡慕罗语的溪柴火软。 当然，她只能守在外头，有把破雨伞就够了。 人生就是这样讽刺，最最想要窝在家里的时候，就必须得出门了。 魏延走过来道：“小乐，你陪老张去外头拍摄，蛋卷的人来了。” “好的。” 脸上笑嘻嘻，心里…… 千橙只好撑起伞，护着移动摄影师老张小步下了台阶。 他们常年风里来雨里去，自然是不怕这么点雨的，魏延叫千橙撑伞，其实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一下摄像机。 这活儿也不轻松，千橙不但要把目标物笼罩在伞下，小心突如其来的狂风，还得注意着不能挡住摄影师的视线和光线。 就这么一路到了村口，这回，千橙可是事先做了功课，所谓人不能在同一个沟里翻车两次，她立马就认出了这两个女孩。 女性看女性，其实更能透过妆容和服饰这些现象看到本质。 千橙判断，两位蛋卷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并没有刻意打造精致妆容，依稀是个邻家小妹的风格，而且，可能是听编导说过了来这儿需要做农活和家务，所以特意没穿裙子，而是一身干脆利落打扮。 均是黑色工装裤，上头一件条纹宽松上衣。 较高的那个上衣是蓝白带红线的条纹，千橙认出她是团队里的徐丹，她头发黑长且直，脸型略微有点长，剪着十分周正的齐刘海。 而矮些的姑娘则叫徐园，上身绿白条纹，脸微微圆，抿嘴和笑时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头发也是可可爱爱的随性双马尾，浅棕色发尾松松垂在两肩。 她俩虽然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却并不是姐妹。 徐丹和徐园都不过是艺名，也是因此，组合名就顺理成章变成了“蛋卷”。 不知道为什么，千橙看见她们，就忽然饿了起来。 一路拍摄，因为下雨，大家脚步都有些赶。 老张端着摄像机想拍个正面，便一路倒着走。 他是有点托大，没提防后头土地经雨水这么一泡，软乎乎的，居然一脚踩空，歪了过去。 千橙忙上前护着相机，魏延可是跟她千叮咛万嘱咐过，老张手里这个，可是组里的宝贝。 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是一手托着相机，可另一头就无法保持平衡，虽然左手撑着地面，可一侧裤边还是和地上泥水来了个你侬我侬。 没时间多看，忙又跟着老张回去。 人嘉宾可来了，总不能耽误。 不过，到了地方，魏延看一眼落汤鸡般的众人，还是建议蛋卷先去梳洗打扮一下，免得上镜效果不够好看。 这时间，千橙忙奔去看物料，却被人叫住了。 “那个小姑娘，小乐是吧？” 居然是制作人兼主持罗语，千橙没想到他记得自己姓什么，又急急忙忙走回来。 罗语看她慌张，笑道：“你这个姓挺特别，想不记得也难。” 又指了指她的裤脚：“现在反正先不拍，你去炉火旁烤烤裤子吧。” 千橙训练有素，看了一眼魏延，又说：“没什么大碍啊。” “不了，正好给你个任务，帮我看着那锅粥，我得上楼拿条毛巾。” 不由分说，便推千橙去厨房坐下。 她看众人离开，又试着烤了烤，其实天本来不冷，可总是阴湿的，令人不怎么舒服。 烤一烤，仿佛身上寒气和湿气都退散，也舒服多了。 又见小火炖着锅里咕咚咕咚的米粥，已经煮到粒粒开花，发出一股独特的米香。 多溪本来就种植稻谷的居多，这些村民亲手种的，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自然颗颗饱满香甜。 而罗语于烹饪似乎也颇有心得，煮出的这锅底粥，想来加上什么料都肯定会好吃。 她忍不住咽一口唾沫，又看看身边在睡梦中咋嘴巴的小土狗，笑了起来。 “你是学表演的？” 罗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擦干了门口的椅子，一手拎一把走了进来，放在灶台边上。 千橙忙站起，却听见他问话。 “是的。” 第153章 蛋卷组合二 这段时间越是了解，越是觉得罗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千橙也渐渐有些局促。 “既然学表演，没想过当演员吗？” 这是很自然的疑问，可叫千橙怎么回答。 选表演系的是乐千橙，又不是她，现在能怎么办？ “嗯……刚毕业，有什么工作就先锻炼锻炼呗。” 罗语沉吟片刻，往火里扔了几根树枝，看着里头火焰噼里啪啦，才说：“演员这行当然不容易，不过，想做什么还是趁年轻多试试。” 他忽然笑起来：“别像我这老了老了，忽然又冒出许多新鲜想法来。” 千橙看他表情，忽然有所触动，不知道怎么的就冲口而出：“您从前……像我这么大时，有过什么后悔事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算什么，也太无礼了一点。 生怕陷入尴尬，她忙从小靠背椅上坐起，拍拍裤子道：“我去外头拍摄啦，罗老师。” “当然有。” 身后却传来罗语的话。 千橙从语气中听出一点悲凉，忍不住驻足。 “可是，谁的青春没有过遗憾呢？” 罗语的语气忽然又欢快起来：“最重要的是当下啊。” 千橙感觉胸中被鼓胀的，温暖和煦的风铺满，豁然开朗，说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算是知道，罗语为什么如此受欢迎，他仿佛就是有种魔力，能令每一个接触他的人都欢畅愉悦。 对啊，当下。 她的当下。 从厨房小门出去时，千橙差点撞到嘻嘻哈哈的蛋卷姐妹。 她们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两个手偶，正在叫罗语一起看表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千橙看她们，估计二十出头，和乐姑娘也差不多大，可还像个小孩，忍不住笑着道了个歉。 “无妨无妨。” 徐丹的那个手偶和她很像，个子高，长头发，用着某种老气横秋的语调说。 “听罗老师说，今天下午没法出去了，要不然我给你们表演个节目。” 徐圆扬了扬手里那个小人。 千橙忙摆手，他们作为工作人员，自然是要藏在幕后的。 正说着，又来了一队嘉宾。 好像是蛋卷姐妹的朋友，冒着雨赶了过来。 千橙却松一口气，忙去外头给几个固定摄像头蒙上雨罩。 倒也不是别的，人多了，节目效果自然热闹起来，组里也放心。 蛋卷在超大客厅的一端站定，摆出个复古的摇滚造型，然后，朝着千橙一点头。 她早就得了指示，忙用遥控器打开音响的播放界面。 “哒啦啦啦，哒啦啦啦。” 一首透着浓浓悠远气息的歌响起来。 千橙虽然没听过，可从大家议论与表情中得知，这大约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歌曲…… 徐丹将额前刘海夹起，而徐园则扎了两个低低的双马尾，忽然……就开始走起魔鬼的舞步。 千橙站在外头，捂着嘴看。 她们的舞姿虽然奇怪，可看得出，基础是不错的，只是在刻意搞怪。 一段组合舞步，再配上丰富多变的表情，别说屋里众人，连老张都差点笑出声来。 一曲舞毕，大家纷纷挤在靠垫上谈天说地。 徐园一个朋友，似乎是叫小昭的，回忆起从前学校里的时光，不无怅惘地说：“丹丹和圆圆以前也是学校美女呢，现在，哈哈哈哈。” 罗语却说：“会有点不甘心吗？” 徐园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既然选择做喜剧，自然要牺牲一点形象啦。” “再说，”她做作地一撩辫子：“虽然我胖了这么多，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去能看出我是个美女的。” 朝着小昭飞一个媚眼。 千橙明白，这个圈子里美女实在太平常，若想出头，便得考虑如何走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对她们来说，好看容易，令人记住才是最难的。 说起来，蛋卷也算是很幸运的，在这么个年纪便能崭露头角，在去年的比赛中拔得头筹，眼下才一个行程接着一个行程。 跳了舞，又拉着罗语做游戏。 罗老师无奈应战，原来姐妹花还带了一大堆儿童玩具，说是要送给悠然小屋的。 什么三米外的塑料射箭靶，儿童滑板车，粘粘人。 千橙有的见过，有的没有，却看着徐园嘴角那个浅浅梨窝，也笑得很开心。 美女就是太知道自己漂亮了，每个人都削尖了头去钻那个头牌行列。 看得厌倦了，反倒是很喜欢蛋卷这样的。 千橙算是了解，她们为什么混得红红火火了。 有时，带给人快乐，还真不一定比扮美容易。 这是一种洞察人心的艺术，就像挠痒痒，就得那么刚刚好，位置找对，力气不能过轻或过重，否则，搞笑太刻意，也是过犹不及。 蛋卷基本上是三分自嘲，一分嘲讽，加上笑容甜美，人们看时，仿佛是在照镜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千橙却发现时间尚早，只是黑云压城，一个炸雷，微风细雨燕子斜瞬间转变成了惊风乱飐，密雨斜侵。 屋内人却恍然不觉，依旧嘻笑打闹。 罗语看了看挂钟，道：“也该做饭了。” 乡下烹饪条件自然是原生态的，做一顿饭基本上需要一到两个小时之久。 魏延组里的人太多，自然没法蹭饭，也就是每回在附近农户家买点饭菜，摄影师则轮换去吃饭。 饭点当然是卡不上了，可还算好的，原本千橙以为他们要天天啃泡面呢。 那锅白粥煮得刚好，加入切碎的皮蛋和肉末，熬一会儿，香气便逐渐散发出来。 许园他们跟着帮忙，居然也整出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来。 吃毕，雨也停了。 山村间，雨后的空气无比清新，仿佛是有人给你大吸了通带着青草芬芳的氧气。 几个人把木棚子擦擦干净，坐在里头嗑瓜子。 聊着聊着，就说到蛋卷她们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了。 “那会儿搞海选，我们想着有点特色，就录的搞笑视频。” 徐园的话比较多，先说道。 “后来发现挺受欢迎的……”徐丹看一眼队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记得那个小女孩吗？” 第154章 明星压轴 “什么？” 罗语立马嗅到点什么，忙问。 魏延也要老张把摄像推近些。 “也没什么，”徐园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是个小女孩，说她妈妈住院了，爸爸过去送东西。” “可她没带钥匙，只好等父亲回来，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蹲着。” “正好外头电视在播放我们早期一个视频，她觉得很有趣，也不再害怕了，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徐丹接口：“对啊，我们看了她的留言，忽然就觉得，自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哪怕那么一点点快乐，也是好的呀。” 千橙用脚都能猜出来，后期肯定得拿着这段剪辑大做文章，什么加个迷幻色的滤镜哪，再又如何如何配上令人有些怅惘的背景音乐。 可是，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于屋外喧嚣中听见这么一句话，千橙也足以感觉到温暖。 她十分难得地想，原来这些人的工作，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肤浅的娱乐大众，每个人，或许都有机会成为他人心中，某个阶段的北极星吧。 在多溪看着这些平日里光鲜亮丽的人来了又走，仿佛也是这个圈中人的某种隐喻。 千橙倒是喜欢看他们褪去浮华的模样，其实这些人并不喜欢平日里画个大浓妆，再花费一个多小时搭配衣服。 无论是什么人，天天如此生活在镁光灯下，终究也厌倦了。 看着她们，亦或是听一些闲聊，千橙也得出了这么些不成熟的观点。 她没想到，这么一份天上掉下来的苦工，居然还令她收获不小。 日子一天天过去，节目即将收官。 一大清早，晓苏就神秘兮兮地向着千橙使眼色：“听说最后一期，导演请了个大牌明星呢，你猜会是谁？” 千橙一翻白眼：“那个叫做沈西周的呗。” “你怎么知道？” 她不理会晓苏的惊讶，继续刷牙，慢慢悠悠将每颗牙齿都照顾到了，才说：“大姐，策划安排里不都写了，没来的也就是他和路畅了，听说路畅昨天出国参加什么颁奖，自然来不及到这乡下。” 苏晓苏眼神都发直：“千橙你不是说自己不关心这些东西吗？” “在其位谋其事，总得做点功课吧。” 好吧，苏晓苏失去了机会，也发觉千橙对于沈西周的到来并不怎么兴奋，一腔热情全然扑了空。 晚饭前，这位当红大明星如约而至，他倒是一身简约打扮。 牛仔裤下穿一双限量款的蓝白运动鞋，略微宽松的藏青色t恤，松松地将黄格子衬衫挽在腰间，走动时，头发随风晃动，极为好看。 他的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令每个女性都要妒忌的长睫毛，健康微带点小麦色的皮肤，并不是那种常日不见太阳的吸血鬼式的白，而是微微透亮的。 千橙简直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如何保养的，说不定比一般女人程序还要繁复，近看远看，将摄像头拉到底，居然也看不出任何瑕疵。 佩服佩服。 千橙只是感慨这个，却没发现身边的晓苏已然星星眼了。 “真人果然更帅。” 镜头下人会被搓圆捏扁，所以，上镜之人必须更瘦，才能于电视上显出比较好看的比例。 所以，往往会有真人更加好看的情况。 “你难道没见过他？” 晓苏明明都在电视台工作这么长时间，论理总该是对明星免疫了呀。 “就活动时远远瞄过一眼。” 千橙看出她心意，道：“那好，这次换你去协调呀，说不定还能同人家有点接触呢。” 她打趣，只是偷笑。 却想起找工作那天，也是见了一大帮子沈西周的粉丝。 咻，幸好这次没有，否则她估计这小村子能被掀了。 “说不定这人是我福星呢。”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晓苏没好气地说，便向外走，打算和魏延讨论讨论。 “诶，”千橙忽然拉住她：“我在网上查资料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戏火起来的呀？” 苏晓苏却神情瞬间紧张，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可不能提这部剧。” “为什么?” “他早年是拍了个小众圈子的电影出道的，结果反响特别好，谁知道出名了几个月便被经济公司雪藏了，那个电影也不再能看见。” “虽然现在沈西周解封了，又换了路线，可谁也不会提起那部电影的。” “还有这种事？” 这行当里头的事情，千橙可不懂，何况这根本就不是她所习以为常的那个世界。 乐千橙这个名字，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这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她不过是被韩月扔过来的什么珍贵一点的小白鼠，看见了什么都不稀奇。 “反正别多嘴就对了。” 晓苏说完，忽然歪头看她：“不对啊，那电影前几年可火了，你怎么可能没看过？” 千橙恨不得咬自己舌头，听见苏晓苏还在说：“我发现哦，你好像活了二十多年，什么电视剧电影都没看过诶。” 她汗颜，自己的确是对这边什么都不了解，也临时抱佛脚了一大堆常识，可电视剧电影什么的，实在是没心思去看。 “额……这样……可能看待工作对象更加中立……” 她干脆瞎解释。 “反正挺奇怪，你既然不喜欢电视娱乐，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工作，辛苦拿钱也少，何必呢？” 苏晓苏并不是在问她，说完后便自己挪着脚步走远了，开玩笑，沈西周可得在这儿呆上半天一夜，她当然要好好珍惜。 人走了，却留下千橙苦笑。 是啊，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才什么都试一下呗。 想起罗语之前说过的话，也逐渐豁然开朗。 对啊，老子今年才二十二，毕了业，人家眼中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刚入社会的小姑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干脆当做一款韩月白送给自己的角色扮演游戏。 她不是正好有许多想做未做的职业规划吗，世人一般也就活一世，二十到三十岁，最关键的十年，需要仔细斟酌，细心规划。 可给千橙看来，却是成了可以尝试多元化发展的某种模式，所以说，祸兮福兮，谁知道呢。 她从前不也是如此教导白露那些后辈吗？ 第155章 转战后期一 沈西周日程繁忙，并没有在此耽搁很久，次日一早便离开了。 而这个悠然来我家的节目拍摄工作也接近尾声。 虽然明星们和小屋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可以各自回归原位，可魏延组里的成员，这才刚刚开始忙碌呢。 台里早就定下了这款综艺的初播放日期，自然得赶工。 魏延这边盯着拍摄，那头已然对剪辑安排心中有了个大概。 没办法，沐国电视行业发达，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节目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魏延他们这帮人也只好倾尽全力赶时间。 所以，等团队回了沐城，节目已经交给剪辑组做出了第一期。 晓苏已然定下了方向，主要是前期和调研，而千橙作为组里的无偿编外成员，魏延本着新人需要多历练的原则，把她也给支使了过去。 与好同学临别在即，苏晓苏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去了剪辑组，可得记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说到一般，哽咽着抹泪：“组长派你过去，可能是希望你早点见识一下地狱吧……一定要坚持下来啊。” 千橙：“？？” 去了才知道，熬夜爆肝是剪辑的常事，反正他们工作只需要几台电脑和设备，每天就在进度条上从早干到晚，而选择什么背景音乐，有没有版权，此处加入什么音效比较应景，怎样剪辑会留下悬念，在哪里适当加点鸡汤，何处过于尴尬，能不能剪掉，时长也得控制在要求的播出时间…… 虽然大家很忙很累，可千橙也发现了这些家伙的惊天创造力。 或许到了此刻才算有了点切身体会，一档节目的好坏，从台前到幕后，实则关系到许多人的努力，并非请一个当红而会说话的明星就成。 一周之后，工作交付，大美女乐千橙也熬成了个小浣熊。 遵照魏延的安排回去休息了几天，千橙还是回来报道。 虽然工作接近尾声，可想到节目播出时，能在最后没人看的飘字幕里看见自己的大名，当然还是有点美滋滋的。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了。 魏延跨着长腿走过卡口，拿着工作证哔哔地刷了一下，然后朝着站在走廊的千橙招手。 姑娘今天穿了件淡黄小碎花的连衣裙，不过担心冷，所以外头罩了件米白针织衫，与之前工作时不太一样，透出点知性优雅的味道。 魏延不明白她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怎能穿出如此气质，看起来气定神闲，令自己联想起石壁上直直一簇生长的淡黄色唐菖蒲。 “休息得怎么样？” 难得听见魏延关心人，千橙受宠若惊，忙点头：“挺好的。” 按理说，她今天该是来拿个介绍信走人的，最终，萍姐还是没能把她安排进电视台工作，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当做实习，台里还是大发善心给了八十块一天的辛苦费，而魏延则带着点欣赏，给她争取了封以沐城电视台名义开出的介绍信。 说是介绍信，自然是为了她以后找工作做些准备，再者，也算是个履历证明，沐城台在圈子里久负盛名，能完完整整做下来一档子节目，千橙的能力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没得到工作，可千橙也不觉得多可惜，她并没有多么热爱这份幕后工作，也打算以后多试试其他方向。 反正老娘还年轻。 心里早料想好了，拿了信和工钱就走人，可看见魏延，回想起这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日子，倒是有些感慨。 她是感谢魏延的，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感谢刚来这个世界，找的第一份工作就能遇见魏延这样既有能力的老大，这老大虽然嘴不碎，可偶尔也会春风化雨送点温暖，组里人也都服他。 算是开了个好头吧。 千橙逐渐淡忘刚发现自己换了身份时的那种无助与愤慨，罢了，自己有手有脚，扔在哪儿都能混下去。 人嘛，总得给自己点儿信心。 寒暄几句，魏延却并没有直接把介绍信给她。 千橙方才在萍姐那儿签字领了补贴，听说介绍信在魏延手里，正好想去找这个组长，没想到刚好在门口碰上了。 她自然想早点拿到，不管怎么说，也是她以后找工作的一份筹码，何况，那么辛苦的都经历过了，自己必然得是个铁打金刚不坏之身了。 可魏延不提，她也不好意思主动伸手要。 组长大人却似乎并不着急，他又打量千橙一会儿，道：“后期组接下来要交个宣传片。” 千橙点头，却想，和我有啥关系。 “不是台里的综艺，而是每组需要拍摄一个介绍自己组平常工作的视频介绍，最好能拍得有趣一点。” 千橙再次点头，看起来唯唯诺诺，心里却又想，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魏延终于决定不绕圈子，单刀直入：“是这样的，后期组就没有几个女生，仅剩的那些也不愿意出镜，他们便推举你……” “什么?” 千橙这下才算是有了真实反应，魏延眼看她从点头机器惊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似乎甚为满意，这次换自己点头，道：“所以，你能不能帮他们这个忙再走？” 后期组里硕果仅存的那几个女性千橙见过，被熬夜摧残得脸上爆痘还生生成了过劳肥，虽然不能说难看，可同其他组里的美女一比，相形见绌也是必然的。 当然，她们也对这种什么介绍视频并不感兴趣，有空还不如回去补个觉呢。 所以，后期组组长来来回回思考，最后只好求魏延出面留下乐千橙。 这姑娘年纪轻，估计也好说话，况且她的的确确在后期干过，不算太离谱。 魏延想起来后期组长的千叮咛万嘱咐，无意识地摸摸手机屏幕，道：“很快，就是站在办公区说几句话，介绍一下。” “行，我答应。” 听见姑娘这么快就答应了，魏延却有点奇怪，不过他无暇多想，便给后期组长郝奇奇发了胜利短信。 第156章 转战后期二 千橙早想过了，既然她也没确定自己要干嘛，多试试总是不错的。 何况人家有求于己，也该着帮帮忙，再说了，要是不答应，她严重怀疑，以魏延的狠劲儿，说不定真能扣下她的介绍信。 想清楚了，她也不扭捏，便直接答应。 早拍早完事儿呗。 魏延的错愕自然没有维持几秒，立马就把千橙扔给了匆匆赶来的郝奇奇。 奇奇和千橙也不是步数，三两下就本着兵贵神速的原则给她说了一遍拍摄计划。 “就是你假装一个误入后期组的美女，然后一路穿插咱们的介绍，最后放一段剪辑的成片……” 千橙现在也算是有点经验了，她知道，这听起来简单几句，拍摄时可得分成好几个部分，才不会被郝奇奇组长嘴上的“简单”给迷惑了心智。 “分镜头脚本有了吗？” 郝奇奇一听就知道遇上了行家，忙发过去一个文档。 “你看看。” 千橙略略扫过几眼，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上了贼船，也不知道改算是魏延坑她的，亦或是郝奇奇。 “还得有小剧场啊？还有角色扮演？” “放心，你可以的。” 郝奇奇拍着自己胸脯保证：“拍出来肯定好看，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上镜岂不是可惜？” 千橙知道自己这新皮囊还行，在多溪拍摄时，也有跟着自家明星来的经纪人表示她长相漂亮而且气质独特，明明是少女，想事情时，眼角眉梢却格外带出几分成熟韵味来，这种反差令人印象深刻。 可郝奇奇这人，八百度的镜片下，小小的眼睛里只有工作，只有电脑屏幕上那长长的时间线，根本从不谈论美丑，最多说一句“这段拍出来效果还可以”。 所以，听他夸人美貌一次实属难得，可千橙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黄鼠狼也知道要夸老母鸡富态有福气啦，连郝奇奇都觍着脸这么说，可见拍摄不会容易。 但话说回来，千橙现在可是连打游戏都要选择hard模式的人，有时，看起来越难，她越觉得这该是一次不能错过的挑战。 或许从前在白露沉沉浮浮，也逐渐习惯了颠簸不平地行进。 拍摄果然不容易，需要她一镜到底地引出后期组的每位成员，千橙需要同人对话，真的试过了才知道，平常无论能说得如何唾沫横飞，可真有个黑漆漆的镜头对着你，未经训练过的人真的很容易怂。 甚至拍摄时觉得自己发挥不错，等回头去看成品，千橙简直想挠头，这个做作而尴尬的女人到底是哪位啊！ 郝奇奇却似乎对她期望也没多高，还笑呵呵说：“第一次，拍成这样很不错了。” 然后改了点小问题，也终于在晚饭前顺顺当当拍了下来。 “走，正好请你吃过晚饭。” 听见组长这么说，千橙受宠若惊：“不不不，该我请。” 等千橙回味着那条麻辣烤鱼的滋味，从依旧在加班的魏延手里拿到了介绍信时，后期组的视频也剪好了。 毕竟时长不多，也是大家早早讨论好的，群策群力将后期做了个尽善尽美，传给千橙看。 “组长送去审核了，听说评价很不错呢。” 千橙长舒一口气，虽然是算是被胁迫帮忙的，可要是真让自己毁了一锅粥，她可也会心虚的。 郝奇奇找来了自己要好的老张拍摄，又找了干将剪辑，自己最后再亲自审核，可谓做到了极致。 当然，是在台里给的那点儿时间之内的极致。 千橙看着看着都傻了，自己有这么好看吗，这宣传片就是放在平常的电视节目里，估计也不会输。 略带搞笑的风格，轻松愉快，却更贴合她的长相风格。 毕竟不是什么冷面冰山美人，只不过是个圆脸鹿眼的小可爱而已。 结束了这阶段工作，千橙又回归到一只咸鱼的生活。 每天起了床，就去楼下吃饭，然后坐在沙发上翻翻书，看看电视，顺便抖腿嗑瓜子。 实在不是她不去找工作，主要是最近没啥招人的广告，况且，千橙虽然发觉娱乐行业比她想象中的丰富些，可对于晓苏魏延的工作也实在是爱不起来，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不过，生活总是惯会推波助澜的高手，千橙即使不想出去，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原因出在乐家身上。 谁能想到，乐千橙小姑娘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临到千橙换了过来，居然没享受几天，就被告知家中经济有些困难了。 父亲自然不会直说，可从她的消费卡被限制了额度开始，再听见何叔一点话苗子，千橙再蠢也能猜到，他们家近期或许养不起她这么个闲人了。 也好，反正她自来了乐家，也早认定不会用乐千橙的钱胡作非为，绝不嫩因为有钱了就浑浑噩噩过了这八年。 现在刚好，内外压力一起上，她也能更加有动力找工作。 说是这么说，可一通豪言壮志发了出去，依旧没找着工作。 要不然就是人家不要，要不然自己看不上薪水。 她可不是从前那个只求来民间体验生活的大小姐了，生活的重担终于压了上来，她得好好想想。 车到山前必有路，说得多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晚饭后，千橙正捧着杯热水，盘腿坐在电脑前头搜索工作，就感觉到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接起一看，居然是赵冯苹。 “喂，苹姐你好？” 千橙有点疑惑，她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同苹姐有过工作交集，平常所聊也不多，她大晚上找自己干嘛？ “是乐千橙？” 赵冯苹拿“吃过饭了没啊”“忙不忙”之类的话垫一垫，终于说：“是这样的，台里有人投拍部戏，现在还缺个女配，” “嗯嗯。” 千橙不知道和她说这个干嘛，却有种奇妙的预感，忙表示自己在听。 “这个配角来来去去也没有定下个合适的，正好那一位看见了你拍的宣传片，觉得说不定可以，有兴趣吗？” 估计是后期组的组内宣传吧，千橙没想到后来那东西在台里传开了，后期组拍摄剪辑都不错自然占了一半原因，可千橙这个略带稚嫩的小美女也吸引了一些人图新鲜的目光。 看来，那位也是其中之一吧。 第157章 出发石常 千橙早早起床，在穿衣镜前倒腾来倒腾去，反复换了好几套衣服。 露肩的短上衣好像太做作，t恤牛仔裤会不会又过于随意，可去面试演员，总不能白衬衫黑西裤穿得像个买保险的一样。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归前几日常穿的休闲衬衫。 最近乐千橙的老爸基本上只有越来越忙的，也更加没功夫管她，千橙有时纳闷，就这么个放养模式，乐千橙能长成这样似乎已经很不错了。 逐渐对这小姑娘有那么一点点改观。 可她来了，那个人就像被抹去了印记的一张白纸，会不会有点可怜？ 算了，她哪儿还有时间可怜人家，说不定自己的经济来源都要成问题了，眼下还是找份工作要紧。 她一路来到电视台，被苹姐带去了顶层的办公室，敲门时才发觉，居然是副台长的办公室。 千橙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来是这种级别的大佬？ 副台长姓赵，是个气质雍容的短发女人，从拢在一侧的发型到淡色自然的妆容，均是一丝不苟。 她松口气，本以为会看见个什么中年油腻大叔，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慌张呢。 赵台长似乎刚刚打完一个电话，右手依旧搁在旁边，只是抬眸看了看进来的二人。 “你就是乐千橙？” “是的。” 千橙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只好谨慎的问一答一。 “她在魏延组里打白工半个月，小姑娘挺不错的。” 苹姐毕竟和台长熟悉，接口道。 “听说你是表演系的，有想过拍戏吗？” 千橙一愣，她还真有不知道如何回答。 要搁她自己身上，估计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演员这条路的。 可乐千橙一定是非常想入这行，才死乞白赖报进了柳野这个没什么名气的专业吧。 “想过，不过这个市场毕竟竞争很激烈……” 她斟酌半天，这么说道。 也没错啊，谁小时候还没有披着床单演过武侠剧呢，只是长大了就会逐渐淡忘那种兴奋。 “行，你去见一下我朋友。” 赵台长说话干脆利落，示意千橙去隔壁的会客室。 乐千橙心情忐忑地走了过去，看见两人坐在沙发上喝茶，看见她时，似乎眼睛一亮，将坐姿端正了一点。 “你好，你好。” 双方寒暄，原来对方早已知道她的大概信息，而千橙却还如坠云雾中。 “是这样的，咱们有一个现代戏，里头缺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大约是个成年后又穿越回自己少女时代的人，既要那种稚嫩，可又不能太跳脱。” “看了你的宣传片，觉得气质各方面挺合适的。” 千橙心想，这角色，的确合适啊。 除了我，谁能体会这种坑爹的感觉呢。 “毕竟你刚毕业，看起来演技比较天然，这也是我们比较看中的。” 得了，好话歹话都让这位说完了。 什么天然，就是说她演技不咋地呗，没想到她成了乐千橙，居然还有机会当一次偶像派演员。 千橙本来想先说清楚自己没啥演戏经验，生怕去了又让人给踹回来，没想到明眼人一看她那段宣传片，心中早就有数。 只是圈子里就是这样，反正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长得漂亮，演技差那么一点点也行。 他们这次也是来找赵台长谈合作的，没想到刚好被推荐了这个小姑娘，看了看觉得不错，就打算定下来。 台长见她在魏延那里时对薪资似乎没什么要求的样子，又是表演系毕业，估计也不会挑三拣四，现在一看，果然没太多臭毛病，也挺满意于自己的推荐，便不再多谈。 千橙没想到面试如此顺利，简直超乎她的想像，暗自盘算，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某种潜力实在太超乎寻常，硬是让人一眼就发掘出来。 不过，那两人却说让她去趟石常，具体则同执行导演谈合约。 “我们剧组都在石常那儿，你去了说名字就成，后面的手续有人会领着去办。” 原来，这人是哥选角导演，他们内部分工，不是一趟水就能完成的。 千橙虽然有点忐忑，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下楼时正好撞见了苏晓苏。 她已然很忙的样子，只是脸上容光焕发。 “去吃饭？” 晓苏看见她十分亲切，忙扔了同事过来挽她的手。 千橙有点不习惯小女生这种亲昵，身子有点僵硬，可想一想，估计乐千橙平常都是这样，未免太令人生疑，只好任她搂着去了后街。 “赵台长的朋友给了你一个角色？” 晓苏挺为她高兴的样子，夹起汤里一个牛肉丸放入口中，嚼了嚼咽下去，又说：“你不是一直说想拍戏嘛，现在可算是心想事成了。” 千橙只能干笑，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心想成什么，工作之外，似乎只有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可世界如此之大，要去哪里找他？ “还好吧，不过也还没签合同，说是要我去石常。” “石常！？” 苏晓苏的眼睛都直了：“天哪，恭喜你，踏出演艺生涯第一步。” 千橙不明白她对于占光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不就是个拍戏的仿古镇吗？” “你是不是傻，在学校那四年都白混了？” 苏晓苏恨不得敲她脑袋一下，自己这个朋友有时候靠谱又精明，可有时候简直傻得可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石常是最大的影视基地，现在可以说有百分之九十的电视剧都在那儿拍摄。” 她忽然神秘兮兮拿出手机，指尖划拉几下，从陈年旧月的网络相册里翻出一张相片。 “那儿几乎天天有明星在拍戏，这还是我高中时，痴迷《月之桥》那部近代戏，央求老妈带我去圣地巡礼，还巧遇了超级巨星周绮罗，偷偷拍了好多张照片呢。” “不过，当时太兴奋，手机都没拿稳，你看，也就这张清楚一点。” 千橙自然不知道月之桥，可周绮罗的名字至今红火，看着和五六年前居然没多大差别。 “总之啊，去了石常，你的演艺生涯肯定要腾飞了。” 两个人走出关东煮的店面，苏晓苏举手作揖：“苟富贵勿相忘。” 两个人打闹，笑成一团。 第158章 差点被骗 千橙很久没体会过这种同学情谊，忽然有点感动。 她发现，乐千橙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些地方和自己的记忆相同，有些却不一样，比如关东煮她是知道的，可月之桥就想要调取乐千橙的记忆才行，而记忆可以调取，情感却不行，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如苏晓苏那般狂热地追逐过某部电视剧。 她总得逐渐适应调取乐千橙的记忆，否则，肯定得闹大笑话。 即使那些只是白纸黑字般淡然无味的注解。 石常距离沐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千橙只跟何叔说了一声，留下了电话和住址，实在有急事也能找得到自己。 反正那个乐家爸爸向来不管她，她也乐得自在。 按照那个选角导演史宣的说法，去了之后打电话，找个名叫董迪佩的人。 她还是自来这个世界，头一次做火车。 为了省钱，买了最便宜的票。 还不知道去了石常能挣多少钱呢，她可不愿意先就把积蓄给用掉了。 本着非必要绝不用乐家钱的原则，她只带了沐城电视台领到的那笔津补贴，便拖了个小箱子下江南了。 石常本就是个古镇，地处莲江之畔，江南水乡，最是温婉怡人。 不过，后来石常就不满足于这一点点旅游业了。 据资料上面说，石常耗资三百亿，建立了一个巨大的覆盖各类戏剧场景类型的影视城，基本上市面上的各种都能给包圆了。 沐城时空和千橙从前知道的也差不多，这儿的景致她也看着熟悉，古代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近代的洋房石板路，现代的倒是少些，不过些比较特殊的恐怖场景。 没想到亲眼所见，才知道石常之大，之阔，千橙拖着箱子站在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拖家带口的游客四处拍照，亦或是还来不及换衣服的演员匆匆忙忙提着盒饭，仿若时空交错，她看去，均觉得十分新鲜。 这时暮色渐沉，美食街上各色天南海北口味的店铺也渐渐散发出复杂而好闻的气味，仿佛于虚空中幻化出一只一只长而无形的手，招摇地勾引着街上行人。 千橙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需要打董迪佩电话。 一连串号码拨出去，那边却是个清甜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听着冷漠的嘟嘟声，闻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香味儿，只觉得更饿了。 “老板，炒米粉多少钱?” 正挥着大铁勺敲着锅底最后一点点炒饭的胖子瞄她一眼，随后说：“八块。” 千橙看了看份量和卖相，觉得不错，便付了钱。 可惜店内的桌子都被占满了，她只好带着那个乌龟壳一般的箱子，坐在门口的小桌板上吃喝。 刚刚吃饱，便看见对面一个剔牙的女人不住看她。 千橙顶不喜欢人家这样瞄她，现在脾气硬了，干脆看回去。 大家大眼瞪小眼好了。 那女人条件反射似的躲闪一下，又看回来，挤出一个笑容：“是来做群演的吧？” 群演，群众演员，石常最不缺的人。 千橙本想说自己是受邀过来的，只是没碰见人，但刚刚吃饱，不愿意多说，只含糊应了一声。 “唔。”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工作，一天四百块呢，大剧组，明星和导演都可有名了。” 千橙不知道还有人主动来介绍工作的，刚有点发愣，就听见那人继续说：“像你这样外形条件好的，去演那些丫头死尸什么的太浪费了，也很难被发掘，不是吗？” “我介绍，包你有台词，还能和主角对戏呢。” 千橙听了，有点心动。 她之前了解过一点，石常这儿的小演员也会分三六九等的，从一场两百块，直到两千的薪酬，便是横亘在众人间黑白分明的一条界线。 任谁都想演那个薪水高，有台词还能被更多人注意，更能出彩的角色。 可红花还得绿叶衬，石常的人，大多是在几百块的价位上挣扎谋生。 不过，即使如此，也阻止不了一代又一代拥有演艺或者明星梦的少男少女涌入石常这个小镇。 本地甚至因此发展出了极具规模的地方餐饮和住宿，以及一些简单的娱乐。 千橙听女人说了一大堆，有些心动。 那些好角色，有时能不能拿到就是靠着门路，这人或许真有办法？ 女人见她心动，两个人又走到店外继续聊，说到兴起，那人道：“正好，明天就有个古装剧开拍，我看你很适合女主角的丫鬟，别看是丫鬟，戏份可多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去试镜？” 千橙忙问：“需要交什么资料吗？” “我这里有张表，你填下，然后需要张寸照，还有五百块钱的费用。” “五百块？” 本来千橙已经听得天花乱坠眼冒金星了，可一到了钱的部分，抠搜如贺老板，立马清醒。 “对啊，人家面试需要人需要场地，我们中间人介绍也得收钱嘛，再说了，这钱不白花，要是面试不上，我立马给你退钱，怎么样？” 这倒是不亏。 千橙咬着嘴唇想，听她说，这个角色一天怎么也得五百块，她若是面试成功，总归是能回本的。 正思索着，手机噼里啪啦地响了，是那个董迪佩。 “你在哪儿呢？” 千橙忙回答：“美食街中间。” 那人应了一声，随后她便看见一个略微有点矮的男人走了过来。 “刚才有点忙，你吃过了？” “嗯。” 千橙见他说话直接，也不绕圈子：“那我什么时候去组里？” “今晚住下，明天一早过去见组。” 千橙拖着箱子跟他走，却想起来那个女人，一回头发现她早就没影了。 “咦？” “怎么？” 董迪佩见她不走，问道。 千橙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料到，董迪佩却大笑起来：“是骗子，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啥都信。” 千橙从来只有说别人小姑娘傻姑娘的，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应在自己身上，顿时有点生气：“可她说了，面试不成就退款。” 对方却不以为然。 第159章 古风小院 董迪佩一指左边街巷，示意随他拐进去，又说：“那种剧组面试，你只要交了照片填了表都能去，根本不需要人介绍，等你失败了出来，还能找到她人就算我输。” “可大家都在石常这块儿，难道不怕遇见从前骗过的人？” “人家还不是捞一笔就走，再说了，”董迪佩斜眼看她，道：“你也是学表演的，不知道什么叫易容吗？” 自然不是指古装武侠剧里头那种人皮面具，一撕一张脸，而是用化妆特效和衣着表演，让某个演员判若两人。 “骗子也会易容？” “别小看人，人家在石常这儿混久了，特效妆总得懂一点，自己捯饬两下糊弄人很难吗？” 董迪佩说话时声音有点尖，没留胡子，若是在片场或许还能混个太监角色什么的演演，此刻说得兴起，伸出食指，点了千橙的脑门儿一下：“别以为人家骗子就不钻研技术，三百六十五里路，行行出状元，没听说过？” 千橙尴尬地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立在当场，看董迪佩继续往前走，心想，谁会知道你们这儿连骗子都这么专业啊？ 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也拐到了巷子深处，千橙开始觉得有些不安，只想自己仅仅为了那个不认识的副台长一句话便巴巴地赶过来，到底值不值？ 她在脑中将霞姐教过的防身术过了一遍，特意与董迪佩打开一点距离，便听见他说：“到了。” 展现在千橙面前的，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依稀是红棕飞檐下吊着小铃铛，风一吹过便轻轻地响，环绕周身却似有若无，青灰斜斜的瓦片排出玲珑的屋顶，颜色与地上的石板相似，近看才发现路面用几种不同材质，形状的砖块铺就，显出中间一条小路。 “住这种地方？” 千橙惊呼，这种带有当地古镇特色的小院，还是在石常这个旅游业蓬勃的小镇，价格绝不会便宜。 董迪佩却会错了意，他之前听介绍人说过一嘴，大意是这姑娘出身颇为不错，可是个不差钱的主，还只道她是嫌弃这里简陋。 “先看看。” 他翻个白眼，暗中叹口气，估计这姑娘有点麻烦。 和老板打过招呼，取了钥匙便来到最里头一层院落。 什么叫三进院，千橙这才是头回体验。 进了个石质拱门，便来到最里头一间房。 这里幽静安和，让人真有点恍如隔世，秋风庭院藓侵阶，可她却觉得连那一点点湿滑苔藓都是好看的。 老板适时打破了千橙的伤春悲秋，打开一扇门，推了推，道：“看看这个，最便宜可以算你两百四一天。” 千橙顺着门框看进去，里头就是普通陈设，一张床，一个简单的书桌，带个卫生间。 董迪佩担心她挑挑拣拣，道：“石常这儿住宿条件都差不多的。” 却听见这位大小姐问：“两百四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哟，富家女现在也学着砍价了，是想体验生活好接戏吗？ 老板暗自想，他也是老手了，抛出一句：“给你算最便宜了，不过要是长租，价钱可以再谈，你看多少钱合适。” 砍价老手都知道，“你看多少钱合适”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是把主动权全部给了对方，其实呢，却是一招以退为进。 她就是算准了乐千橙这种刚毕业，家庭条件又一直不错的姑娘，在石常这儿人生地不熟地，不懂得，也不太敢真提出个什么特别低的价钱。 可惜这次失算了，面前这个是和商人打交道好些年的养殖场老板，砍价买饲料，卖狍肉争取最大利益，这种事她都没少参与，自然算是有点驾轻就熟了。 何况人家一直就是个穷苦大众，刚来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被告知财务告急，根本还没机会养出那股子娇气来，便被打落云端。 只听见千橙说：“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一天一百行不行？” 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不可能。” 没当场翻脸就算不错了，这人是来消遣自己？ 千橙倒不是真的痴心妄想一百块，她实在太穷了，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只是想着说不定董迪佩会给她推荐个别的地方。 董迪佩可能看场面有点过于尴尬，忙打个圆场，上前一步说：“给她看看那种房间？” 千橙不知道“那种房”指的什么，便看见老板扭着屁股往进门的地方走，她恋恋不舍最后看了看这个闹中取静的院子，也跟着出去。 其实就在大门口附近，这里住的人多，也热闹些，千橙刚到门口便看见个松松垮垮挽着个麻花辫的姑娘端着水盆，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她的皮肤微黑，身材非常好，杨柳小蛮腰韵味十足，走路时步伐干脆利落，噔噔噔就走向了对面一个房间。 “就这种，” 老板略带慵懒地拿钥匙头敲了敲门框，然后打起帘子带她进去。 “四人间，按床位算钱，一个床位五十块一天，” 千橙看着两个上下铺，再加上边上的带锁小柜，似乎是一人一个，却没找到洗手间在哪儿。 老板看出她想法，又掀起帘子，指了指方才麻花辫进去的地方：“公共厕所和浴室在那儿。” 她想，就这条件，娇小姐估计该叫苦了吧。 却听见千橙说：“还行，长租有优惠吗？” “租一个月以上，算四十块一天。” 她就站在门口说的，房内姑娘听了似乎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千橙想，她这戏不知要拍多久，是不是得等确定了再说。 可又觉得四十一天实在便宜，大不了之后再去找别的剧组，干脆在石常漂它一个月。 想到这里，她主意已定，便道：“行，我先租一个月。” 老板很麻利办好了手续，董迪佩带她放好了东西，约好次日一早去见组。 回到房间，这一天实在累了，千橙见之前见过的那个麻花辫正在桌前往脸上贴一张面膜，而自己下床则捧着本书看，似乎很是入迷，也就不打扰。 第160章 第一场戏 她去洗了澡，才发现自己电吹风忘记带了，此刻去买有点来不及，正好见麻花辫桌面便放着一个，走过去笑着问道：“电吹风，能借我用用吗？” 那姑娘看她一眼，随后递了过来。 等吹完还回去，千橙道：“谢谢，那个……” 对方会意，道：“周洁洁，叫我洁洁就行。” “洁洁，你可以叫我小乐。” 千橙刚说完，就听见自己的下床噗嗤一笑，她有点奇怪。 底下那姑娘声音清脆如小小的银质铃铛，她依旧捧着那本《单清音乐笔记》读着，可嘴角却残留一点点笑意。 千橙疑惑，却听见她说：“周妹妹，又占人家便宜。” 又道：“想让人家叫你姐姐，还没玩够。” 千橙这才明白，这家伙是拿自己名字玩楚留香里头的那种梗，却没有多生气，不怒反笑，只是爬上床去睡觉。 虽然不会相处多久，可和室友说了两句话，总归有了点真实感，可她太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时，已经八点。 想当所有人姐姐的周洁洁还窝成一团，毫无动静，而那个读书的姑娘却不见了。 昨天，她得知那姑娘叫做于传曲，觉得名字倒也别致，况且看起来文文静静带着点书卷气，令人顿生好感。 不知她这么早起床是做些什么，昨天交钱时，听老板那意思，这房间里头包括她在内的三个人都是长租，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千橙抓起牙刷去公共洗手间，今天见组可决计不能迟到，可刚进门，便听见一阵飘渺的歌声。 她前后左右地看，四周空无一人。 千橙猛然打了个寒战，然后清醒，这才发现，最里头的洗澡间里站着个女孩。 走近发现是熟人。 “于传曲？” 对方开始好像没听见，而后她转身，露出一张清秀小脸，这才发现千橙。 她略带歉意地笑笑，伸手摘下耳机，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千橙简直都惊了，她伸手指着那耳机，半天才说：“你不会是在这里练歌吧？” “对啊，这个时间点一般早上有事的都洗漱完了，大上午的别人也不会来洗澡，我常来这里。” 又低头，发丝划过黑色的耳机线，带着同样好看的光泽：“没地方练歌，就在这里过瘾咯。” 千橙明白，估计即使有人进来，也不会太苛责她。 因为，于传曲的歌声实在太好听了，是那种近乎音乐剧中才有的美声唱法，配着她的天生一副好嗓子，简直绝妙。 “不不不，很好听。” 千橙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赶时间，便没有多说，默默地听着于传曲的低吟浅唱洗漱完毕，又换了套衣服，赶往约定的地点。 幸好，去时剧组的人还没来齐，千橙等了一会儿，平息了气喘，便等来导演，交了材料。 那边让她试演了几个片段，似乎挺满意，奇怪的是各种场景年代都有，之后便找人来说四百五一天，看行就签约。 千橙大喜过望，她总觉得两百块一天就已经很多了，自己就是个菜鸟，也无法要求什么。 但还没高兴过三秒，副导演就过来递了剧本并表示她戏在今明两天，赶紧熟悉剧本。 这简直比赶鸭子上架还上架，可千橙最惊讶的是，四百五她居然只能拿两天。 “我想问一下……不是说是个挺重要的配角吗，怎么只有两天戏？” 想了半天，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了旁边的工作人员。 那人正忙着布景，根本没空理她，还是那个副导演远远地听见了，没好气地说：“自己不知道看剧本？还以为自己咖位挺高，干嘛不直接去演女主角？” 千橙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低头掩饰窘迫的脸红，顺便看看剧本。 这一扫才发现，她要演的是个类似于穿针引线的角色，会出现在女主的每一世引导剧情。 好吧，说起来的确挺重要的，可戏份也的确不多，难怪能挤在两天拍完。 初入这一行，她的确不该有太多怨言，何况之前都想好了，拍完这部若还有时间便去其他剧组面试呗。 接下来的两天，简直如同打仗一般。 她需要在短时间内熟悉剧情和台词，还得快速于几个不同的时代场景间转换，情绪也在逐渐变化…… 甚至因为有好几场是夜间的场景，她还得跟着全组人一起熬夜拍戏，有时感觉导演喊卡时，自己都能站着睡着。 剧本里的她叫什么云初，说是个掌握时间的神仙，每次等女主纤纤历完情劫就得来见她。 云初：“我们又见面了。” 纤纤：“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云初一挥衣袖，纤纤恢复所有记忆。） 纤纤：“不，我不想再去下一世了。” 云初：“这是对你的惩罚。” …… 千橙觉得最难的是最后一幕，她们已经来到现代，而云初逐渐对纤纤产生了怜惜之情，有些不忍，决定放她一马。 纤纤：“求你了，能不能放过我，别删去我的记忆，到时候，就能在那边等着他了。” 云初：“天命不可违。” 纤纤：“再这样，我宁可死。” （云初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变化。） 云初：“如果我在拿走你的记忆时，没有清理完毕，那自然是我的失误。” 纤纤：“什么？” 纤纤：“我明白了，谢谢你。” （云初挥手，却不再那么决绝） 千橙演时，一直在想如何面无表情却能显出人物内心活动，最后效果却也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程度。 以前每次看电视都骂那些演员面瘫，此刻才知道，真的做到连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是戏的程度，真不是上上课咬咬牙就可以的。 第一天早上四点起床赶赴片场，因为新鲜，倒是没什么。 到了地儿，排着序开始化妆，她的第一个造型就是古装，简直算是最厉害的下马威了，盘发，妆容，足足弄了一个小时。 再加上那一头的首饰和发包，她感觉自己走在去场景的路上，简直像那种古时候街上头顶着个巨大水缸的杂技表演者。 还得穿着双不太合脚的戏鞋，时时刻刻作出副轻松自在娴静悠然的派头。 所谓举重若轻，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161章 莼鲈之思 正式拍戏时，也完全没有想象中简单。 头几遍，她还能精神抖擞去说台词，记着导演提示的每一个动作特点。 可电视里看见的绝代芳华，都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拍出来的。 就算是一遍过，同一个片段，近景，远景，正打，反打，都得拍许多次。 你在屏幕上看见的一段绮丽情思，到了现场，可能就已经是被演员说得没了味道的大段台词，这样说一遍，那样说一遍，若是台词少还好，像千橙这样，台词均没什么联系，却得快速拍完的剧情衔接者，更加要面对忘词的风险。 中间还得对着黑洞洞的镜头表演，对她来说，实在难以调动自己的反应和表情。 一遍不行就第二遍，第二遍不行就第三遍。 眼看着从日出拍到了日落，下午三点吃的中饭早就消化干净了，饿得眼冒金星，却还得表现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装成那天外飞仙。 千橙狠下心，必须把这幕拍好，终于，什么都做到最好。 “下一个人会在那里等你。” “我们走。” “……” 随从群演忘记动作了…… 千橙气得抓心挠肝，可又想自己哪里没忘词过，只能独自生闷气。 人的精神就是这样被强行吊起来，又放下去，再吊起来，又放下去。 “再来一遍，争取一遍过。” 副导和群演说了几句，又拍手吆喝众人。 这次堪称完美，从主角到前台到只是过画的群演，都没有差错。 千橙暗喜，今天终于可以睡觉了。 导演喊卡，大家明显都放松下来。 那边在看刚才录制的片段，这边千橙已经和其他人闲聊起来。 “要不要去吃宵夜？” “不要，都快三点了，我要回去补觉。” 可期待的“今天结束”并没有出现。 “再拍一次。” “啊。” 片场有小小的骚动。 “怎么回事？” 千橙问。 副导走过来，略显无奈地说：“有个小飞虫挡了下镜头……” 最终，加起来不过十五分钟的镜头，千橙足足拍了两天整的。 而睡眠时间，累计也不到三个小时…… 要不是加天数还得给一大帮子人加钱，千橙怀疑自己还得再拍。 两天时间下来，她发现，这九百块是真心难赚，等终于拿到手中，实在连哭的心思都有了。 可看看身边的群演，折腾来折腾去一句台词没有，还只能拿两百块，朝着自己投来艳羡的目光，又有点不敢做苦瓜脸了。 幸好，虽然演技略显僵硬，可她毕竟和身边这些二十出头的水灵小姑娘心境大不一样，有时，人的表演就是自己经历的体现。 白纸一张的人，若是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或许可以，可要演其他则难了些。 人生中许多事情，总是体验后才知道不同。 千橙一路走来，起起伏伏，沉沦过，奋发过，成功过，失败过，养殖场全军覆没过，也当过杰出青年会长，遭遇过街头混混的死亡威胁，亲眼看见放在心里的人在面前死去，还经历过奇幻如梦的人生替代…… 她觉得自己虽然称不上大彻大悟的成熟，却也总比这些不知离合悲欢疾苦的沧桑许多，这都是写在眼神里的。 因此，最终成片效果倒也不错。 可再不错，千橙也得重头再来了，她杀青那天，拿了钱买了些东西回去请室友一起吃，十分感慨。 “演员这行饭也不容易吃啊。” 周洁洁将头发抹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嘴里还叼着个发卡，含糊不清地说：“姆有哪行饭是好吃的。” “那倒是。” 周洁洁终于弄好了发型，洗了手便用筷子夹起一片猪耳朵，愉快地塞进口里。 “好吃好吃，要是卤猪头肉就更玩完美了。” 顺手又打开一罐零卡可乐，这可是号称周洁洁同学的续命之水，时时刻刻不能断货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明天试镜不怕胖死？” 于传曲啐她，然后又开始熬自己的梨膏糖水。 “反正又吃不胖。” 千橙却幽幽道：“不是不胖，时候未到。” 年轻那会儿，新陈代谢快，好像吃什么都能消化，一点儿也不会显在脸上。 可她当然体验过喝水都胖的可怕时期，后来便戒了熬夜和吃宵夜的习惯，再看着这些有恃无恐的小姑娘，反倒生出点羡慕来。 周洁洁虽然那么说，可还是只吃了两口便撂了筷子，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去找找试镜机会呗。” “嗯，你下载这个软件。” 千橙便就在石常驻扎下来，这几天工作很多，她去面试一个就能上一个，倒是顺利。 虽然都是小角色，可哪个人不是从小角色起来的呢？ 虽然一天才两百，可总没有之前辛苦，她只两个小时便演完，又能去下一个剧场联络问询。 靠着这些个小角色，千橙也攒起一小比钱来，通通寄回了家。 倒不是她有多孝顺，只是觉得，在她看来，仿佛总是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如今赚钱容易些，完全能覆盖自己的支出，便将结余寄了回去。 她之前那部戏虽然不长，可得亏那个有点奇怪的剧本，将历朝历代，各种类型戏演了个遍，如今再接什么戏，总不至于太手生。 靠着尚且过得去的长相，她也客串了好几部戏，算是对石常这个地方的人事物有些了解。 虽然几乎一大半的演员都聚集在石常，可他们所吃所住条件天差地别。 千橙只是为了省钱，住的方面算是很节省了，而关于吃饭，混得久了，才知道她曾经买过炒饭的那条街其实主要是游客去得多，而就从旁边钻进去的一个小巷子，才是本地演员的天堂。 就像大学时代那种露天的摊贩小吃一条街，这里不仅便宜，而且花样繁多。 自是因为本地聚集群演很多，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口味也各不相同，这份工作时忙时闲，忙得时候吃东西管饱不贵就行，而闲时，天边月亮，城墙晚霞，总令人勾起一丝一缕思乡之情。 莼鲈之思当然归结到口腹之欲上头，大家便寻寻觅觅，想吃上那么一口家乡原味。 第162章 停滞不前 大盘鸡，牛肉面，蟹粉小笼，烧卤，炖猪蹄，月牙煎饺，醪糟蛋羹，每一份令人垂涎，也让生长于此的人，一口下去，便想起家的味道。 这里号称是石常打工仔的天堂，周洁有时开玩笑这么称呼自己，千橙也跟着学会了这份戏谑，而这条万街上灯光昏黄，却治愈了她的胃，她的心。 重点是，还便宜。 千橙逐渐成混成了半个石常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接戏，反正不过是站在那里摆摆样子便能收工结钱。 每日吃喝不愁，有时逢上周末，还可以出去搓一顿，试试平常那些大明星御用的厨师菜肴。 她发现做演员似乎很容易，也渐渐兴起了在这儿玩到三十岁的想法。 入冬了，石常虽然不是什么极寒之地，可穿着那么件单薄戏服，站在雪地里总归是冷的。 这回她演一个被女二罚跪的小丫鬟，之后晕倒被女一好意解救。 就这么一场戏，千橙却跪得腿哆嗦，本来她早在膝盖下加了层棉絮，可天气实在太冷，身上那层中看不中用的戏服不管不顾地让寒气长驱直入，她跪得久了，逐渐觉得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那边那个丫鬟，能不能别抖啊！” 导演吼她，千橙赌气绷住身体，见女一远远地走过来，计算好时间便向一侧倒去。 “那个丫鬟怎么回事，倒得直挺挺的，拍出来画面难看死了。” 大家骚动一阵，女一翻了个白眼，退了回去。 千橙心里有气，可实在想快点儿完事，便逼着自己动作，总算是听见导演喊一句过，这才慌慌张张起身去找棉大衣。 “你，过来一下。” 千橙蹬蹬走过去，听见导演对身边人说：“让她结钱走人，下一场换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场还有个镜头，不是吗。 执行导演也踌躇问：“换人，会不会……” “叫你换就换，只拍个背影就行啊，留她在这儿，一天得浪费我多少时间。” 导演几乎是咆哮了，身边人忙拉着她离开。 千橙当然更不高兴，越发绷着脸拿了工资，便走了。 戏服也换下来，随意扔在桌上。 回去时，周洁洁正打扮停当，黑色宽松款袖标棉服，小脚裤下一双高帮运动鞋，看见她，便驻足问：“我约了人吃火锅，你去吗？” 千橙缓慢摇头：“没心情。” 周洁洁也没多问，大家都漂泊在外，有点不开心很正常，她还不是赶着吃顿火锅抚慰一下自己？ 千橙也没打算多说，只是闷头窝在床上看一部七十集电视剧，又嫌慢，烦躁地拼命按着快进键。 于传曲最近常在外头上声乐课，晚上也时常不在，千橙干脆乐得一个人疯疯癫癫看着屏幕傻笑。 可惜人不能总沉浸在欢乐的虚无之中，等刷完最新的综艺，屏幕暗下，映出她有点呆滞浮肿的脸，才发现已然深夜。 周洁洁正好开门，看见她十分惊讶：“怎么还没睡觉，明天不是还开工？” 这一句正好戳中她伤心处，顿时嘴巴就弯成个委屈想哭的弧度：“导演换了人，我被赶出来了。” “具体怎么回事？” 周洁洁一面坐在镜子前卸妆，一面问。 这个姑娘性子大大咧咧，很少会对人过分黏腻，却能在需要时给出点靠谱建议。 千橙对她有种莫名的信赖，那一句姐姐的便宜可不能让这家伙白占，便大概说了一下经过。 周洁洁听完，却没有立刻做出评价。 “千橙，你演戏多久了？” 忽然被问蒙了，千橙掐着手指算月份，最后说：“三四个月吧，从来石常就开始了呀。” 她很奇怪，周洁洁没事问这个干嘛。 “我比你大一岁，”周洁洁语气却忽然严肃起来：“在石常也呆了快两年，见过了许多人来了又走，可说真的，混成大明星的，一个也没有。” “大明星当然不容易呀。” 千橙随意说道。 “可你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演戏有什么不同吗？” “……” 千橙被问住，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啊，不过就是导演让你站在哪儿就站哪儿，人肉背景一个，有时挤在人群中，有时于镜头里一晃而过，连个人影轮廓都瞧不见，偶尔运气好能得个有词儿的角色，讲完了就马上下来，却能多拿一百块。 可她真说不出口这句“没什么不同”，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好的演员，会琢磨自己的每一次表演，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执着于挣钱了，这样自然不是坏事，饿死了就什么也干不成，可……” 周洁洁难得这么正经，微弱的化妆灯铺在她的脸上，居然一时间附上层圣洁的光芒。 千橙呆愣愣看着她，听见姑娘喝了口水，继续摸着自己的手臂说：“演习惯了，就要形成惯性，只会一模一样地演，这样久了，人也老了，自然就会被新鲜的小姑娘替代。” “怎么了，是不是听得不太舒服？” 周洁洁察觉到她表情古怪，问。 “不是，就是难得听你讲这么多。” 千橙道，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可之前总归是有点随心所欲的，只是没想到室友会愿意同她说这些，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哎呀，”周洁洁叹口气：“我也是这样的，其实没什么资格说你，对了，正好告诉你，” 她站起身，递过来一张照片，道：“我还是打算回去做模特了，明天就会离开石常，时间匆忙也来不及请你们吃饭，先欠着吧。” “这是什么？” 千橙翻过照片，是周洁洁一张全身照，眼神魅惑而带点挑衅。 “一贫如洗，没啥可送的，给张签名照，以后我要是红了……” “那我就拿着它死皮赖脸找上门去，找你讨份工作。” 周洁洁却说：“不至于，我看好你。” 两个女生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千橙发现自己的好运气仿佛是到了头，自从被那个剧组赶出来，面试就坎坎坷坷，又刚好逢着冬天，许多剧组都不会选择此时开机，机会愈发少了。 第163章 水火既济 辛辛苦苦三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幸好千橙是拼惯了的，她受了周洁洁临走的教育，也开始咬着牙演戏。 之前的花红柳绿仿佛都成了幻觉，她再次开始和人去抢一个淹没在人海中的角色，甚至演死人。 就好像你作业都听着歌优哉游哉都写完了，感觉毫不费力，却听见老师说必须重来，并且多布置了一倍。 这个有些奇怪的比喻令千橙更觉疲累，可她不敢再松懈，或许明天就会没有她的位置，或许就得拖着箱子被迫离开石常。 她自然不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呆在石常，可自己决定潇潇洒洒走人，和被凄凄惨惨戚戚地赶走，自然是一在天一在地的。 美貌能当饭吃，却不能永远当饭吃，千橙只好这么跟自己说。 然后去争取一切角色。 什么早上四五点起来化妆拍一场，然后带妆在片场熬一整天等到晚上拍第二场这种都不算什么了。 她做了演员才发现，能熬才是第一根本。 群演时，便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等待，即使成了明星，依旧是在飞机上熬，在片场熬，在各种颁奖典礼上熬。 必须端坐着，不能将头松松软软靠着，因为那样发型会乱，戏服或礼服会皱，而妆容也自然会花…… 她们就得像个假人，只是在旁边等着。 “难怪他们内心都那么强大。” 千橙在内心吐槽，然后就又去接了个新角色。 这个角色是主角的姐姐，因为一些事情生了轻生的念头，在船到江心时一跃而下。 因为是个需要落水的角色，而拍戏的石河是条天然湖泊，水底不平且有淤泥，必须得会游泳的群演。 千橙这才不怎么费力拿到了这个角色。 等真的演了，才知道水戏有多难。 首先，从船上跃下，得在人工制造的摇晃中计算好时间与角度，要是船下直接跌过去，很容易弄伤。 她得先演出伤痛欲绝的模样，千橙想到等会儿得自己一头栽进这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臭水河里，心情自然不好，脸上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再者，人一旦下水，戏服就得湿，而湿了衣服当然会给重拍带来麻烦，她必须得一条过。 带着这样的心理压力，千橙终于跳入河中。 她是会游泳的，可真一入了水，却和平日完全不同。 那一整套戏服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带着人往下坠，她一下子慌了神。 虽然过了冬，可水里还是格外地冷。 她只感觉四面八方的冷气一层一层袭来，好像要把自己冻僵。 感觉似乎不能控制四肢，无法灵活动弹，只是感觉身体在往下沉。 正伸手扑腾，足尖却忽然触了地面。 她一愣神，站起身子，才发现水不过到她胸口而已，并不怎么吓人。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最开心的是听见导演说：“好，这条过。” 最吓人的一次，是她报名了个战争剧。 本以为轻轻松松演个医务兵，包包伤口，擦擦洗洗就行。 没想到一来就是爆破加火戏。 本有点害怕，可听见执行导说加钱，又实在有点好奇，便硬着头皮留下了。 拍戏用的是特质的炸药，威力当然没有那么大，可声音堪称震耳欲聋，千橙被炸了好几次，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被炸出的碎片崩到了脸上，留下红红一点。 之后按剧情走，营房就着火了。 戏中的火是真火，只是会控制燃烧区域，并且加入大量的烟。 可即使千橙知道都是假的，还是在进入救人时被呛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已经是三伏天了，在火场里穿梭，还得抱着巨大的桶子救火，出来时身上全是湿的，不知道是贱出来的水，还是渗出的汗。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也真是绝了，冬天就得入水，夏天还得进火场。 也不过是拼着一口气熬过来了。 熬过了整个萧瑟的冬天，又撑过了春日艳阳，她总算是勉强爬回了原来的特约演员那层。 很有趣，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地顺利，可若没有付出，他们就会在某一个阶段，也莫名其妙地跌回原点。 命运有时不公，有时却又公平得可怕。 千橙算是懂了一点命运的脾性，决心以后都不能松懈。 她从群演，摸爬滚打到了有台词有名字的角色，说来好笑，竟然未有一个超过初来时那部剧里戏份的。 千橙如今才知道，每部戏制作，档次都不同，能演这戏女主角，却在大戏中可能连给丫鬟提鞋都不配。 因此，并没有什么可比性，女主和女主间都能差个十万八千里。 所以，她只好每个角色都认真演，从每一次演出，甚至是试演中吸取经验，如果自己没戏，便在旁边看有经验的人如何演戏。 千橙早有了复盘的概念，其实就是高中时的错题本呗，可从未想过要认认真真用到演戏中来。 试了几次，居然很不错。 “一个人，若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那是试错，如果跌倒两次，那是没记性，如果三次，那就是有点傻了。” 千橙记着有回拍戏，片场一个极为著名的老戏骨所说的话，并记在了自己手机里。 手机里共同存在的，还有几百条片场笔记。 她每回拍完，只要人家不烦她，总会厚着脸皮去看回放，别人指点就记下，不说她就自己找问题。 戏这东西，当时演觉得自然畅快，可回头看录像，却总能发现些小问题。 她不是什么主要角色，导演看若是问题不大，也不会重来，可千橙总会谨记。 若按韩月所说，她这一段不过八年，浑浑噩噩过也是过，认认真真做点事业倒也不错。 千橙不知道，韩月挑中她，除了特殊体质外，这种性格也是她最最看重的。 说得难听点，就像一只不被抽也会往前走的骡子。 说得好听点，就是爱工作入迷。 这样子，一部两部三部下来，熬到了又一年冬天，居然很见成效。 人在成长时不觉得，回头望来时路，才发现曾经的自己那么菜。 第164章 深闺未兰 千橙现在再看从前拍的戏，有些也上映了，去看时，简直想跳过自己那一段，看得辣眼。 “天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作地哭？” “这个诡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都在内心吐槽自己多次，才终于放松，只要越来越好，不就行了吗？ 快过年的时候，千橙面试上了个角色。 甚喜，因为是戏中排得上名头的女配角，若是真要算算，可能番位勉强称得上女四号吧。 当然，这个四号五号的，除了演员自己，或许也不会有其他人在意。 这部戏名叫《黄粱》，是业内一个破有名气的导演投拍的，古装剧，主要也就是一群女子于深深庭院内的故事。 当然会有明争暗斗，也会有人求而不得，有人繁华落尽，可那些同千橙的关系都不大。 作为女四号，她是个有点无奈而具有悲剧色彩的角色。 在编剧笔下，这个名叫惠兰的女子少时就被卖到黄家做小妾，却还未成婚就死了丈夫，一直在黄家生活，却没有什么名分，饱尝寄人篱下的苦楚。 可她又略读过点书，并不愿意随波逐流，每天只好顾影自怜，时时伤春悲秋，看见花儿落了也觉得悲伤，看见叶子枯了也觉得难过。 千橙是个乐天派，向来信奉老子要干什么就一定能成的信条，可经历了齐年出事，和变身乐千橙的这段时间，又在石常戏中看了些冷暖，逐渐不敢再指天骂地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从前可能完全无法理解惠兰这种人物性格，如今反而能演出几分无奈。 导演看她演了第一幕，还是有些不满意。 “惠兰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走路都是轻轻地，而因为觉得自己寄人篱下，随时可能再卖了，她十分小心察言观色，也渐渐积郁成疾。” 这个略带点白发的中年人解说道，千橙不住点头。 “所以我希望，你最近能多去找找这种感觉，毕竟同现代女性是很不一样的。” 千橙被他说得有点羞惭，自己虽然长进了点，可现在这阶段好像过于注重技巧方面的把控了。 总想着惠兰的手指要怎么翘着比较好，说词时该用什么弧度的微笑…… 却有些忽略感受了。 千橙知道，演技修炼大多分两种，一种重技巧，另一个则重感受。 能单凭技巧演戏当然会轻松些，否则，就像哈利波特使用守护神咒一般，每次施法都得亲自下场回顾一番父母温暖自然是累人熬人些的。 可走上那条路且优秀的演员太少太少了。 千橙可不觉得自己是那样有天赋的人，只好走后头的路线。 真听真看真感受。 这是导演，演员说烂了的话。 可就像某句传世的武功秘籍，真正要学会，还得靠自己领悟。 千橙珍惜这次机会，难得的学习，激发了她的斗志。 在接下来到一个月里，她没有回家，也没有离开石常，却时时刻刻将惠兰的性子往自己身上套。 从不与人斗嘴，苦涩都一个人咽下，说话时小心谨慎，总是亦步亦趋，仿佛不跟着什么人便走不下去。 这么弄了一段时间，她在戏里的表现也越来越好，常得导演夸奖，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待到杀青那天，剧组特意送了她个小蛋糕，副导则等众人散尽，过来同她说话。 副导大约也快三十，听说跟导演好些年，和他熟稔。 “杨导说你你身上有股劲儿，做什么都铆足全力，是很有潜力的新人，很期待以后能常在荧幕上看见你。“ 千橙受宠若惊， ”经历好像也不止二十岁的模样，” 见千橙笑一下，他会错了意，忙道：“不是说你不年轻，就是，就是……” “我懂。” 她只是淡淡说，自己的心，自己难道还不知？ 副导却以为她真不高兴了，尴尬地搓搓耳朵，说：“说错话了，要不然我请你吃饭赔罪？” 千橙摇摇头：“今天真是有点累，不好意思了。” 她抱着蛋糕走远，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分给了在场的工作人员。 共事一个月，总该有点情谊，看见有人因蛋糕而露出笑容，她都觉得是十分值得的。 这边却有个瘦猴子似的人挤过来问副导：“怎么回事，没成功啊。” 副导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冷笑：“还真以为自己是块料了。” 开春了，却还是寒风料峭的时节，逐渐走远的姑娘忽然感觉到背后的一阵凉意，忍不住再伸手将棉服裹紧了些。 虽然杀青拿了一大笔钱，可她还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一笔放在三线女明星或许瞧都不会瞧一下，可却是她来石常以来，赚得最多的一次。 何况演技也得到了认可，总该乐一下吧。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自己还在蕙兰的世界里未曾走出。 她只觉得憋闷，自己还是在那个深宅大院里，还是过着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是那个年代久远的地方如此吗，剧组里，虽然导演还算公正，可她还是眼见了许多看人下菜碟的事情。 红楼梦里头那种往上就巴结，往下就甩脸子的人，即使放在现在也存在。 只不过剧组的人不过是个临时工作组，他们不在意长久的关系，也懒得为此去装作长袖善舞，干脆想如何便如何。 她每回得去早些，画好了妆，再等着女一过来化妆打扮，免得占人家时间。 人家主角讲戏时，她即使有事也得等着，不能插嘴，否则，人家只当她不存在。 千橙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一再把这些事情放大再放大，从前不觉得的在意的，竟然也渐渐长出尖刺，狠狠戳着自己的的神经。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太累，或许演戏太入迷，只是终日在房间待着，总觉得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没意思。 于传曲也刚结束一部戏回来，见她这模样，觉得有点奇怪，道：“怎么回事，又被导演骂了？” 千橙摇头，半天才转过来，幽幽地问：“你说……演戏是为了什么呢？” 第165章 心理医生 于传曲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神经，只是边脱外套边说：“别人我说不清楚，要说我自己的话，” 她将外套叠好放在柜子里，一只手指放在口边，若有所思：“小时候就想做个歌手，谁知道签了公司以后，那边却要我完成kpi才能出专辑。。” 千橙有点吃惊，她倒是头一回听于传曲说这些，她们几个虽然天天住在同一个宿舍，可毕竟不比大学宿舍的那种日日夜夜混在一起的关系，何况大学宿舍也不全是好友，不过是住在一起，难时或照应一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并不会过多地去问对方的私人生活。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不希望别人窥探自己生活，这才是有了由己及人的那份“贴心”。 “签了公司，不会提供宿舍？” 她倒是想起这么件事，之前宿舍也来过一个姑娘，后来签了公司便搬出去住了。 能住免费的大平层宿舍，谁窝在这儿呢？ 于传曲却拍了拍手中的吉他，道：“我说不用包住，但要给我请个声乐老师，那边答应了。” 她忽然笑起来：“我还赚了呢。” 说罢，于传曲点到即止，开始弹起一支千橙不太熟悉的民谣。 她声音温柔而绵延到人心深处，功底实在的，可惜不够特出，在各方牛鬼蛇神争夺眼球的地方便容易被淹没。 难怪她不用自己找戏，估计都是公司找好的。 千橙暗想。 可她又凭什么不出去找工作呢，她可不是有恃无恐的于传曲。 可她不愿。 就是莫名的疲惫，之前在剧组，日日早上四点半爬起来，总得拍到凌晨才收工，第二天又是这样。 好不容易一条算是过了，可制片回去看了成品，又觉得光线与周围陈设不够好，一声令下，第二日又是重拍。 千橙知道，这还算是负责有追求的，否则，得过且过是很容易的。 一部剧，从投资方，到剧组，演员，剧本，导演，样样都好是很难得的。 这也是为什么石常日日有人开机，却常常一年不过也就出个一两部叫好又叫座的精品。 对啊，即使自己再努力，拍点好戏也有一大半取决于别人。 千橙就这么又瘫了几天，看着三进院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居然生出点伤春悲秋的感慨。 终于有天，于传曲在宿舍说起自己一个师姐得了抑郁症的事情，千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该不会是有点抑郁倾向吧。 这天晚上做梦，居然梦见了许久没想起的齐年。 梦中，他还是一副刚从白山下来的模样，对着她大喊大叫。 “想什么呢，无论什么，找点事情做，去找个心理医生聊聊，这样下去，我可看不起你。” 千橙心中似有触动，可她并没有多激动。 她好像已经不太在意齐年的看法。 醒来时，发现枕头莫名湿了一大块，却有点后悔没有和齐年好好说两句。 即使在梦中也好。 虽然对他的话无可无不可，千橙还是决定，去找个心理医生聊聊看。 倒不是她思想多么开放，在石常入了这一行，大家平时聊天，也时不时会涉及心理医生的话题。 或许是工作环境实在有点复杂，而人也累得多，他们本就会时不时去找心理医生，倒不是觉得自己有病，就是说一说话，心里总归舒服点。 反正也负担得起。 千橙呆坐在床上半小时，终于决定回一趟石常市区。 心理医生是某次吃饭认识的朋友介绍的，这年头，圈子里人多少有些不愉快，去找人聊聊也很正常。 千橙没管那么多，也就拿着名片过去了。 “请问有预约吗？” “有的。” 千橙报上预约电话，很快被带了进去。 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蓝白色的墙面，看了让人很舒适，甚至有点想睡觉。 那个朋友收入比较高，好像找心理医生聊一聊是他们圈子里一个常态。 千橙当时听说，只觉得有点贵，如今真有需要了，只希望能值这个价钱。 她的视线右移，一张柔软的棕色沙发，一杯不知道泡着什么的茶。 和拍戏的那种也差不多嘛。 有点没见识地这么想着，就忽然看见了心理医生。 她愣住了。 帅。 只用这一个字形容足矣。 而是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有学问的帅。 可千橙的反应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而是…… “你长得太像我原来一个朋友了。” 忍不住冲口而出。 这位名叫林奈的心理医生只是好教养地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很多相似之处。” 千橙知道，这帅哥估计被骚扰搭讪太多，是已经有点免疫反应了，根本不觉得她在讲真话，只是随意应付。 “真的，他是个大学老师，他……” 忽然觉得，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那开始吧。” 医生见她难得眼神亮了一下，却瞬间黯淡，忙说：“不着急，你可以和我聊聊他。” “对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嗯。” 千橙这天和他聊了许多，从林畅说到自己如何对周围生活慢慢适应，如何又在石常看了些冷暖，如何有点灰心丧气。 其实林奈并没有给她太多建议，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适时给些反应。 千橙来之前也知道心理咨询大多就是这样，还吐槽过钱真好赚之类的。 可不知道是这个医生真的有点东西，还是因为他长相令千橙想起了从前，她居然真觉得好受一点点。 “你这个算是抑郁倾向，尚且没达到需要吃药看病的程度，可也得注意了。” 林奈同样戴副银边眼镜，此刻，一双好看的眸子正透过镜片静静看着她：“听你说，或许是上个角色入戏太深，或许你可以尝试去演些别的，或者换个行当。” 千橙惊讶，她以为心理医生一般不会提出这样的实在的建议，人吗，总怕担风险。 “我知道了。” 她也只好压抑自己内心的一点激动，道谢离开。 要是追着林奈的手，和他说什么自己认识他好久云云，估计会被当做精神病吧。 第166章 恶毒女主 这天晚上，千橙难得有心情，试着联系了一下林畅。 林畅接起电话，有点惊讶。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倒是了解我，千橙暗想，却说：“哈哈，说出来吓死你，碰见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但人家比你还帅。” 林畅从她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笑意，只是顺口道：“这个矛盾，和我一样，怎么又会比我帅呢。” 他顿了顿，又说：“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他是什么性格，职业？” 千橙细细同他讲了，觉得自己好像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 说起来自己好像个奸细，同林奈讲了林畅的事情，如今又于林畅说林奈。 林畅却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似乎想了一会儿，忽然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你真的遇见了那个人，要记住，他们的内心不一定是一样的。” 千橙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拿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突突然的，这是说什么呢。” “就像我和林奈这样，你需要当做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千橙之后只是和他闲扯，问些近况。 * 难得有机会挑战喜剧，这还是千橙来了石常以后头一遭。 她在剧中角色，是个有点傻乎乎的家中幼女，总是看不懂人家眼神，闹出笑话来。 演得久了，千橙依旧习惯性在片场也犯犯傻，好像是某种惯性，逐渐地，大家也就开玩笑似的叫她一声“傻妞”。 她也不恼，这样入戏说不定更有助于把握角色嘛。 女主角名叫陈曦，这两年正是上升期，这部戏投资不小，说不定演完就有望参加明年红榜新人奖的争夺，也格外重视。 第一场拍摄的戏，就是女主被抬轿子走到家门口，后头那个群演可能绊了一下，轿子稍微往下一栽，到没摔着，只是陈曦受惊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四个人抬不起一个轿子。” 身边助理递过去一张纸巾，道：“算了吧，可能是拍了太多次……” 陈曦却不听下去，低声骂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多重呢，说出去不知道怎么给人家笑。” 千橙远远看着，有点无语，这个陈曦演她那个恶毒的妈倒是合适，本来漂漂亮亮的一张瓜子脸，此刻都显得有点尖嘴猴腮加蛇精起来。 她见那边僵持不下，陈曦非要换了那个群演，导演既不愿意费那力气重新找人，又不想得罪这个新出名的三线女星，人家一把火刚刚烧得噼里啪啦，谁去泼冷水，弄不好浇不灭，自己还得连带被闹一通。 千橙却不管那些，她也是从最最便宜的群演一步一步做起来的，自然更加同情那个抬轿子的男人。 看他眉头紧锁，额角更是有汗珠滚下来，显然是尴尬至极，便走了过去，伸足踢开轿子边一块石子儿，说：“曦姐，刚才估计就是这石头绊了，要他们清理好，再来一次肯定没问题。” 陈曦看都不看那滚开的石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大家忙当做台阶就下，默认她是同意了。 千橙又回了自己位置，接受群演大哥递过来的一个感谢的笑容，却不知道陈曦冷冷问了一句：“那个配角叫什么名字？” “乐千橙啊，怎么？” 助理随口回答。 而后千橙上场，她这个傻妞在后院发现了个绣春囊，乐呵呵地举起来给人瞧结果让女主的母亲扇了个耳光。 是的，如千橙之前所愿，女主的母亲也是陈曦来演。 反正是深墙大院里头保养良好的美妇人，又是后来收的小妾，长相不出老也不会多么奇怪，陈曦只是改了改眉毛画法和口红眼神，再套上那么一套略显成熟的服装，倒是没什么违和感。 本来说好的，只是借位就行。 可千橙装疯卖傻完毕，等陈曦拿着那香囊瞪她一眼时，敏锐的直觉就给她敲响了警钟。 可能怎么办，论理这一巴掌就得结结实实打在她脸上，躲是不可能的。 千橙不动，就感觉对面一个巴掌夹着风扑了过来，山呼海啸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本来有点肉嘟嘟的脸上，瞬间就热了起来。 热完之后就是痛。 没等她龇牙咧嘴，就听见在场有人嗖嗖吸冷气，她知道，自己的脸颊肯定被打红了。 因为演扇耳光的戏，还是有些技巧的，声音，动作幅度，这些都可以造假。 唯独目标脸上那种突然的涨红，这是生理反应，做不得假。 千橙等导演喊卡，便伸手碰了碰脸，好在没打肿，不会影响下一部戏。 作为一个演员，进了戏里，她这张脸可就不只是自己的了，而也是属于剧组的财产。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破了相，剧组整个拍摄进度都得受到影响，因此，为了自己，也为了工作，这些女演员对自己那张小脸可都在意着呢。 在场那么多人，只要是明眼的都看得出陈曦这回是真打，禁不住倒吸口凉气。 当然会想起方才那一幕。 陈曦……这是故意的吗？ 普通的工作人员只敢想一想，毕竟陈曦如今风头正盛，谁也不愿去得罪人。 导演还是站出来说了两句。 “陈曦，你刚才真打了？” 陈大美女却一脸严肃认真：“是的，导演，我考虑了一下，” 她拿手比划两下，又说：“这个机位，如果我只是假假地做个样子，拍出来就会很明显。” 导演看了看，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只得回头看了千橙一眼，似乎有点歉意。 这点意思千橙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可又见陈曦开始作妖了。 “诶呀，我刚才头发上的钗子怎么掉了！” 片场顿时混乱起来，大家都开始寻那只角色象征般的金钗。 千橙只是装模作样找了一下，因为她看出，陈曦其实一点也不着急。 说不定是自己弄掉了，再找人背锅吧。 她暗自想。 结果只是猜对了一半。 那边终于翻出了掉在墙缝边的金钗，而造型师在陈曦的碎碎念下给她戴好，再特意紧了紧。 陈曦手摸金钗，眼睛却望着千橙这边。 千橙心底升起一股子不妙的感觉。 第167章 捧高踩低 果然，陈曦脚步轻盈地朝她一步一步走近，堪称古代步步生莲的典范，笑容里却带着点别样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你也看到了，那个簪子刚才我没戴，这条可能得重拍。” 陈曦说话时，还是挺客气的，双手甚至合起来表示一点点歉意。 可千橙却完全不觉得她会手下留情。 旁人或许都真当做陈曦只是敬业，可那种恶意与杀机，或许只有受害者才能明明确确体会。 千橙暗自叹口气，她不过是帮了人家，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 可要真是说起来，这位新秀也心眼太小。 就好像她最近的那部宫斗戏，这种锱铢必较的小恶人性格，哪儿能在戏里活过十集？ 可这是现实，陈曦不会马上就被扳倒，或许因为漂亮还能火很久。 而她也得面对现实，对着剧组众人，实在难以对抗陈曦。 陈曦有理有据，而她若是不肯配合，亦或是被打后闹起来，倒是显得自己没什么职业素养了。 人家都会说，你是个演员，难得角色一步一步重要起来，要珍惜机会，就得吃些常人不能受的苦。 女主角都为了拍骑马戏而摔出无法恢复的腰伤，你一个小小配角，不过挨一巴掌，又怎样呢。 千橙打定主意，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等重拍的板子打响，千橙才发现，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挨那么一耳光，而是明知要面对一人浓烈化不开的恶意，却不知要何时降临。 带着这样的杂念，戏也演得不好。 她的台词说错好几回，终于听见周围人的抱怨。 咬咬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千橙利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开始幻想这个陈曦哪天过气了，如何被画上老年妆，功力不济地演一个令人一看就讨厌的巫婆类角色。 等挨完那一巴掌，今天的拍戏时间也差不多了。 陈曦踏着滴滴答答的鞋跟远去，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助理，仿佛连那脚步都踩着胜利的鼓点，在千橙看来却十分碍眼。 来石常这么久，入行这么久，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可从前做群演，和这些大演员接触不多，偶有什么嫌隙也是大家之后聚在一起吐槽。 而人家只不过见你一面，也不至于互相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在接触甚少的人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是最容易不过的。 而她在石常撑到现在，不平之事总归是见过的。 有时是没到自己头上，可能感受并没有那么深刻，只是安慰一下，却不可能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去还了戏服，却发现手还是微微颤抖。 即使握紧拳头，贴近自己衣服粗糙的纹路，却依旧无法平复的心情。 “脸……没事儿吧？” 有人走过来，递过一瓶药，道：“她们说这个药涂脸能消肿，你要不先擦点儿试试？” 千橙收起那副有点骇人的表情，见正是抬轿子摔倒的大哥，投桃报李，她还算心里有点安慰。 大哥转身就打算离开，却听见千橙问：“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 这个行业里，人气高那么一些，似乎就是老师，就是高手，就可以颐指气使。 好像是某种共性了。 可千橙明明记得，别的地方都不是这样的啊。 她从前做文员，大家也就是对着老板客气些，而到了白露，更是各家做各家，你要是真能靠着能力服众，那才是正理。 可这里…… 或许是每个层级的演员收入差距太大，而即使像陈曦这样的新秀，随便一个广告的收入也能碾压半个剧组的人，自然要令人自觉不自觉地生出点卑躬屈膝起来。 “呵呵呵，在哪儿都是这样吧。” 大哥憨笑着说：“的确势利眼多了点，可也赚钱多些啊。” 不止上面那些大明星，即使是像大哥这样的群演，在石常干上一年，肯吃苦的话，或许也能存下不少钱。 “可，”千橙想起之前去试镜：“有好几次，叫我去试镜，去了也不过是让人挑选，那种眼神……” 那回还是董迪佩带她去了，可那边导演在和几个投资商说话，千橙两人只好就低眉垂首在旁边候着。 导演明明看见了，可只是说话，在他们的世界里，并不值得给这些小的不起眼的演员任何尊重。 即使一句“先去旁边等等。” 而后得了空，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也只是随意地叫她“转一圈”“演戏多久了”“身高多少”。 就像在挑选一件略觉好看的商品。 千橙当时忍了，可现在想来，却越想越委屈。 她不喜欢那种眼神。 “你太清高啦，”大哥拿了瓶水，摆摆手说：“况且不比咱们，你这么年轻，又上镜，努把力以后说不定也能爬到她那个位置。” 他朝着陈曦保姆车的方向努努嘴，道：“现在人家挑拣你，以后就是你挑拣人家啦。” 千橙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强者才能笑到最后。 这个道理她都懂的，只是觉得成功不该这么局限的，再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不觉得一个人该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下重注。 难道现在的努力，只是为了以后成为人上人，可以理由充分地去扇别人一耳光。 她不认同。 大哥仿佛怕他不信，还说：“最近那个初晴也在石常拍戏，你知道的吧？” 初晴的大名，千橙天天在石常这种地方混，自然是听过的。 和陈曦不一样，听说是个不但漂亮而且演技扎实的女孩，年少就凭借一部《花鱼》出道，因为太漂亮而且极具灵性，瞬间在观众心中留下印象。 以后都走得不错，在演员圈子里风评也不错，听说脾气不坏。 只是，她之前都不怎么在石常拍戏，所以千橙倒是从未见过。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有名演员那么多，她也连百分之一也不认识。 “以后啊，你就朝她那样发展，混好了，还能自己选喜欢的剧本呢。” 这点千橙倒是心动的。 第168章 芙蕖出波 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次日发了通告，排期上赫然有初晴的名字。 千橙环顾四周，见昨日那个群演大哥已经结了工资走人，没处询问。 不过，她也不怎么着急，反正跟谁还不得都是演，只是心中隐隐多出几分期待。 陈曦还是一副表面客气的模样，可还是暗戳戳找了各种理由删了千橙的戏份。 乐大小姐还能如何？只好默默看天，安慰自己道：“反正工钱都一样，少演点我还轻松，还能少看见那个膈应人的东西，心里不是应该更加舒坦。” 当然，每个人受他人左右，总归是心不甘情不愿。 可她只好想想昨日大哥说过的话，默默幻想自己飞上枝头的那一天。 说实在的，现场这些女演员，谁又没这么想过呢。 稍许安慰的是，午后，那个大明星初晴过来了，片场气氛终于为之一变。 或许只有陈曦不开心了吧，本来嗡嗡绕着她转悠的，大多去巴结初晴。 千橙远远地冷眼看着，透过围着初晴的一片喧闹人群看见陈曦翻了个白眼。 心里好不痛快，一山还比一山高，让你得意。 可又忍不住绕回来，想着即使如陈曦这般得势，也终究会被压了一头。 倒不如佛系一点。 她终于从身边道具组小哥口中得知，那个初晴只是特别被邀请过来客串一个什么公主的，咖位很大，角色也是仙仙的那种，估计是制片方看中了她强大的粉丝凝聚力，想为此片做一个引流。 选择初晴似乎很明智，千橙终于把眼神聚焦到众星捧月的那枚月亮身上。 的确很美，是标准的古典美女长相，带点儿哀愁柔弱的气质。 弯弯的眉毛，仿佛凝着一泓秋水的双眸，头发乌黑，随着风飘飘摇摇，仿佛能摇到人的心里去。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千橙觉得配上这身飘逸的服装，子健笔下的洛神就仿佛有了实体，在朝她含蓄地微笑着。 什么叫“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什么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仿佛古今中外一切形容美人的诗句都有了最佳的注脚。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千橙现在一点儿也不怀疑她能当红了，这种长相，简直堪称惊世绝伦，即使一点儿演技也没有，往那儿就那么一站，整部戏也一下子有了灵魂。 女人的长相若是出众那么一点点，或许会被同性装模作样地评头论足。 而长成初晴这样哀婉动人的，别说倾倒众生，连她这样的同龄女人也不由得生出些爱护的心思来。 千橙看呆在那里，却发现那束月光绕过众人，直直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糟了，该不会是自己看得太入迷，口水流了下来？ 她忙擦擦嘴，将表情调整地正常些。 别人虽然也觉得初晴美，可这里都是从业人员，真人或多或少也见过，倒是不像她这样失态。 可初晴还是走到她身旁，似乎并没有对她无理的注视有什么不耐烦，只是轻启朱唇，说了点什么。 女人走近了，那种美貌的暴击更加使千橙无法承受，加上周遭有些嘈杂，她竟然一时没听清这位洛神说了什么。 “什么？洛……” 她差点就准备问“洛神刚才你说什么？” 幸好卡在一半，只见洛神，哦不，初晴的助理走过来问：“那些小食怎么办？” 初晴微微一笑：“就放在那边的桌上，让大家分着吃吧。” 她的好人缘可见一斑，过来客串还记得请众人吃东西。 不过，这也就是大明星的能力了，千橙就算有心，也无力。 她可没那么多钱，只见助理提着的袋子，都是最近很火的一家手工蛋糕店出品的，也是个女演员所开，不过蛋糕师据说是从国外高新挖回来的，用料考究，成本也高，加上包装精美，口味丰富绵密，在一众消费者中口碑爆棚。 这导致的结果是，那里的蛋糕不但价格高贵，而且需要提前预约，简直是有钱也买不到。 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若是初晴去买，人家必定卖她个面子。 所以，整个片场的人也跟着沾了光。 千橙叫这位美女看得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睛却不住瞟向那边愉快分着蛋糕的众人。 初晴读懂她眼神，亲自去取了一块递过来：“栗子味是我的最爱，你先尝尝这个。” 千橙都傻了，听说过这位大明星平易近人，没想到居然平到这个程度。 她算什么角色，人家居然亲自拿蛋糕送她？ 千橙只是傻傻笑着就接过，却也有点不愿在人家如水的目光下吃这个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蛋糕。 目光经不住瞟到侧面，妈呀，这么小一个玩意儿，居然就抵得上她出去吃顿大餐了。 虽然早知道演艺圈是个倾斜程度极为严重的金字塔，可没想到斜成这样，她要是爬上去，说不定一不留神就得滚下来。 可这位美女如此殷勤，到底想干嘛？ “乐千橙，对吗，你……”初晴微微抬头，做出个有点失望的表情：“你难道不记得我名字了？” 千橙想，我知道啊，你不是叫初晴吗。 又觉得答案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 “你记得，只是不确定，对不对？” 初晴忽然俏皮一笑：“你刚才都记起我了，对吗，明明听见你说了个洛字。” 千橙心想，她在说什么？难道乐千橙见过她？ 电光火石间，发觉自己自从见到初晴开始，的确一直有种熟悉感。 可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那次不经意，看过初晴演的某部电视剧而已，只是记了个脸熟。 毕竟，这么大的明星，某段时间霸屏也很正常。 “真不记得？”初晴的嘴巴都撅了起来，看得千橙深恨自己，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实在是乐千橙的记忆难以直接调取，何况初晴这个名字也的确没什么旧印象。 “我是洛方晴啊，沐川一中，初二八班，再想不起来，我可要伤心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初晴只是个艺名。 如今的演艺圈，另外取个名字再正常不过，何况是初晴这种一听过于文艺的名儿。 洛方晴，洛方晴…… 千橙不住搜素，终于想起了点什么。 第169章 少年情节 “你是……” 得到了名字这种关键信息，要是还没个啥反应，那就真的只是怪自己蠢了。 千橙终于找到那段记忆。 说起来还得回溯到初二那会儿，乐千橙在学习上依旧吊儿郎当，却因为一个超帅的男主迷恋上了某部电视剧。 该剧好像叫什么红颜奇侠来着，乐千橙的记忆中也只有零星，真不能怪她，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总之，乐小姑娘那会儿从看帅哥耍剑又逐渐注意到了女主角的身上。 这部戏男女主都是剑侠的设定，大约是携手闯江湖的剧情，因此每当女主一袭红衣，剑指敌人杀意十足的时候，千橙也不由得兴奋。 “如果我是她就好了……” 说起来，根据不完全统计，这或许就是演员梦在乐千橙心中的第一次萌芽了。 而当时，这点扶危济困的情绪也在千橙心中生发。 再说那个洛方晴，真是天赐一副好皮囊。 她绝对是从小美到大的那种，在初中那会儿，都是一群黄毛丫头，可她偏偏生得出挑。 彼时脸型还稍稍带点婴儿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胖，而是某种稚嫩的可爱。 眉眼初初长成，却已经有点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朱的古典美人苗头了，那相貌，在年级也颇有名声。 千橙回溯记忆时见了洛方晴的样子，只觉得古代那些十三四岁的惊世美人果然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初中总有几个小男生喜欢欺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是喜欢洛方晴。 年纪太小，或许问他们也不会发觉。 除了男生欺负，洛方晴还得受几个女生的冷言冷语，这个自然也是源于某种莫名的嫉妒。 乐千橙自然也是有点嫉妒的，可她有回看见洛方晴受了欺负，惨兮兮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当然，她那时才不知道什么叫我见犹怜，却猛然想起《红颜奇侠》里头的女主角每次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或是救下手无缚鸡之力堪堪遭人欺辱的弱女子，或是帮助寻回失踪的孩童，每次都能暴打恶人一顿，十分解气。 她也只有十三岁，气血涌上来了，哪里管那么多，冲过去就叫喊。 “我刚才叫老师了，你们再推她看看！” 那几个学生知道乐千橙家里不简单，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有时老师批评她都不当回事儿，也真当她是个人物，扔下几句狠话就去了。 千橙走过去，扶起眼泪汪汪的洛方晴，说：“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告诉我！” 说这话时，感觉自己就和那电视剧里头的红衣女侠一样潇洒帅气。 然后，眼前这个连哭都好看的小姑娘就凝泪感激地往向自己。 也是幸好那几个同学不过是纸老虎，洛方晴有人罩着的消息一传出，便真的消停了些。 这些学生，年纪尚小，也并不至于真有什么歹意，被吓一吓，也就骂骂咧咧地退了。 洛方晴是那种再软不过的软柿子，才白叫他们欺负了那么久。 可惜小时候哪里知道这些，其实不过是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千橙看着眼前这个开朗女孩，估计她是再不会遇上初中那种事情了，也为她成长高兴。 “哪儿能忘，谁知道你又变漂亮了，又换了名字，”千橙挠挠头，说：“应该是初三你就转学了吧？” 洛方晴，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初晴，笑意盈盈说：“是啊，那会儿我可崇拜你了，可惜后来搬家只好转学。” 然后她就去了最好的舞蹈附中，顺理成章又上了最好的表演学院——蓝田。 千橙暗想，各人际遇可真是不同，她们原来不过是在初中那两年有了一点点的重叠，相交，然后就逐渐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最终到了这里。 年少时的小伙伴，却已然是完全不同的地位，高下立现。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口气。 “叹什么气呀，”初晴歪头看她，却好像会错了意，巧笑着朝陈曦的方向努努嘴：“来之前就听说你吃了亏？放心，现在有我了。” 千橙讶异：“你早知道……” “对啊，前几天翻演员名单时就看见你名字了，我一猜就是你，哈哈，直觉是不是很厉害！” 心底忽然涌上一点感动，没想到在石常，还能遇见有人真心在意她，不过是十年前的一点孩子气，却得人家记到现在？ “我先过去啦。” 那边助理示意初晴已然准备完毕，她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便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不知道初晴用了什么方法，陈曦居然真的不找她麻烦了，虽然还是冷着脸，可不再明里暗里给她找气受了。 千橙不知道初晴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却觉得陈曦或许是觉得给她教训也够了，摇摇头只是无奈笑笑。 真是没想到，大哥口中要她学习的前辈，原来竟然是那个娇弱的小姑娘。 她应该更早些入行，或许也看了许多世态炎凉吧。 最后一日，千橙和初晴刚好同日杀青，初晴一贯大方的风格，又点了某家五星级酒店的甜点外卖来。 在片场外头眼花缭乱摆了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在这儿开派对的甜品台呢。 “快来吃，这家的覆盆子可颂味道最好了，酸甜适中，香气也很浓郁。” 千橙换了衣服，正和初晴边吃边聊，就看见几个人簇拥着陈曦过来了。 陈曦明显也是很感兴趣，有时，这些精致昂贵的吃食不只是一时欢愉，也是某种经历与体验，甚至是谈资，这些细细碎碎的特别，也构建出两个阶层人物的鸿沟。 所以，即使陈曦怕胖，对于这种来之不易的高端美食，还是想试一试的。 她朝初晴点头，然后伸手去取蛋糕盒，忽然听见一个温柔而好听的声音说：“听说曦姐明天要去国外拍广告啊，要是因为这个蛋糕胖了，我罪过可就大了，所以特意为你准备了其他的。” 陈曦见说话的是初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讪讪地缩回了手，便看见初晴的助理递过来一个精美的包装袋。 可包装就是个透明的，她一眼就看见里头绿绿的，再伸手一触，不由得愣住了。 第170章 还治其身 一根水果黄瓜…… “这个不会太甜，补水又不长胖，我想曦姐应该会喜欢吧。” 初晴这么说，陈曦哪里还能拒绝。 她内心或许在喊“放屁”，可面上只能笑着接过去了。 千橙心里暗爽，原来，初晴憋的这一招，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 看着这个小姑娘成长不少，从白莲花居然变出了点腹黑来，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挺欣慰的。 不必再去看陈曦比黄瓜还绿的脸色，千橙也开开心心吃了蛋糕离开片场。 这剧里工作就算完结了，千橙恍然从那个勾心斗角的宅院出来，一时间有点恍惚。 来时不是说是部喜剧，为什么她回想起来，除了自己的耍宝逗乐，并不觉得多欢乐，甚至有点悲凉呢。 真有趣，喜剧可能就是某种另类的悲剧吧。 “去哪儿？” 走到石常的大马路上，一辆黑色奥迪tt忽然拦住去路。 千橙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世界原来也有奥迪的一片天下，就听见里头人问道。 “我送你。” 这……这简直是总裁文的经典剧情，接下来，千橙就应该半推半就，然后被总裁带着参与一场梦幻的约会…… 可惜，她没机会幻想，因为这声音千橙刚才还听过。 “初晴？你怎么……” “我说想自由活动，把助理支开了。” 初晴动作熟练地看看四周，摘下墨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又耐心问了一遍：“你等下去干什么？” 千橙撇撇嘴：“没什么计划啊，忙了这么些天，累都累死了，回去瘫着呗。” 初晴脸上一喜：“陪我吃晚饭吧。” 千橙无可无不可，终究是十年后重遇故交，人家难得身处高位还对自己这么热情，实在不好意思推脱。 何况，她也很想多与这个姑娘聊聊，说说这些年的生活，说说当年的故事。 顺坡下驴，千橙也就坐上了副驾驶。 “坐稳咯。” 初晴喊了一句，忽然就大力踩下油门。 这车自然是好车，千橙刚再次体会了推背感，就渐渐发现有点不对。 “……是不是开得快了点？” 她战战兢兢问。 “没事，我开车挺好的，就是喜欢这样开，你不觉得很畅快吗？” 千橙紧闭着嘴看了一会儿，求生欲使她没有立刻回答。 还好，初晴的车技的确还行。 她知道，许多演员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解压方式，飙车这种都算平常的，还有什么购买奢侈品啊，专门飞去国外只为吃顿美食啊，去健身房打拳击啊，撕砸东西的。 反正五花八门。 主要是因为越是有名的演员，生活压力越是大，可他们时时刻刻被狗仔和粉丝盯着，无法做出什么太出格的发泄行为，也就开发出了各种措施。 千橙了解到这些时，反倒有点心疼初晴，她年少成名，这两年爆红，虽然一下子冲的很高，可没有经年累月的积淀，实在容易遭人眼红。 或许，她心中也藏着许多不能与人说，或者说了也没用的愁绪吧。 “以后闷了可以找我喝酒什么的，开快车毕竟还是有点不安全……” 千橙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么句话。 总觉得初晴单独与自己相处时，她就被那个十三岁的热血少女乐千橙附体，总想保护她是怎么回事。 又不由得想起了林畅，他那时交换之后，或许也是这种感觉吧。 继承于上一个人的理论上只有记忆，可谁知道，那记忆不会逐渐影响自己呢。 “到了。” 初晴不知道听见她这话没有，只是驶入一栋漂亮干净的小区，地下停车场停了车，说道。 可千橙分明看见，她的眼角是有那么一点红的。 “陈曦的事情，谢谢你啊。” 千橙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道谢，赶紧说道。 “没事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初晴似乎是想起什么，苦笑一下道：“我三年前刚入行的时候，就是个小透明，那会儿有次拍戏转场，导演要我去搭一个女演员的车跟过去。” 千橙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女演员，算是红了好些年了，那时人气也不低。 “我想着导演安排，也就只好坐在后面，等那人上车，她就十分不满地瞟我一眼……” 初晴比了个手势，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刀子般的目光吗。” 千橙不语，也不笑。 “然后工作人员给她解释，她就说了句，现在是怎样，什么人都能坐我的车了吗？” 初晴还是在笑，眼中温度却低了下来，千橙感觉身上有点发冷。 “总归，你现在是熬出头了呗。” 千橙安慰她。 却不想想，她自己就是个小透明，谁知哪天会不会遇见同样的事情。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千橙很容易想像得出。 实在太感同身受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 初晴却忽然笑起来：“不怕，以后就有我罩你了呗。” 千橙感谢地笑笑，却不敢太当真。 两个人都回想起了之前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一时间不说话。 千橙顺势观察眼前这个小区。 这里位于石常的市区，交通倒也方便，安保措施看起来也严密。 “这是公司给你租的房子？” 千橙咋舌，大公司的重点培养艺人就是不一样，这里地理位置优越，看初晴这套房子应该是三室一厅，租金怎么说也是她的几十倍了。 “哦，不是，是我买的。” 见千橙露出惊讶加艳羡的神色，初晴不好意思笑笑：“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没啥安全感，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安个家，也有动力努力工作挣钱呗。” 千橙只是机械地点头，每个人都想您这么想，可没几个能做到啊。 她就不打算再接下来问什么这里房子多少钱之类的问题了，反正和她也没啥关系。 “对了，不是说出去吃饭吗？” 这才想起来，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跟着人家回家了？ “我是说吃饭，可没说出去哟。” 初晴俏皮一笑，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道：“你看看，想吃什么。” 千橙咋舌，她没震惊过两秒又反应过来了，像初晴这样的当红明星，出去吃饭倒真不一定能安生，娱记可能跟着拍照，粉丝也会来照相签名。 她也是知道的，对于粉丝的要求，都得尽量满足，否则次日就给你扣一个心高气傲，看不起粉丝的帽子，那可麻烦了。 第171章 毫无戒心 “也行，吃外卖也不错。” 千橙看了半天，问：“这个烧烤？还是那家小炒？” 却好久都无法决定，点贵了呢，又觉得不好意思，点次了，好像又配不上初晴身价。 主要是她也没和初晴吃过饭哪，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恶，况且，若是她正在为下一个活动减肥，又得另行考虑了。 初晴听了半天，夺过手机，问：“喜不喜欢吃火锅？” 千橙忙点头，初晴来点菜，她真是求之不得。 只是没想到初晴居然喜欢吃火锅。 初晴噼里啪啦就点了一堆，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千橙忙去开门取餐，见人送进来满满当当四大盒，傻在原地。 中心一个配送的鸳鸯锅，周围就像排兵布阵似的围了四十几碟涮菜和配菜。 等人摆好出去，千橙才十分没见识地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该拍张照。 送餐的小票就摆在桌角，千橙走过去拿起，只看了一眼总价，就几乎晕厥过去。 两千多？这都够我俩去石常最贵的酒店吃一顿了，干嘛要窝在家里吃火锅？ 这种话她自然不好意思说，只是又看了看单价。 也都不便宜。 “怎么这么贵？”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初晴却已经乐呵呵地开始拿筷子摆碗，道：“他们家汤头特别香，你先尝尝，” 说话间，已经递过来小半碗。 “蔬菜也是最新鲜的，荤菜和别的地方也不同，吃了就知道啦。” 千橙只好从善如流试了几口，那边汤也咕咚咕咚起来，涮了片羊肉，那香气，简直渗入骨髓，整个人都氤氲其中，通体舒泰。 “先别吃羊肉呀，会压了帝王蟹腿的味儿。” “他们家还有些特别的菜式，你试试这个鱼子叹金福。” 金色的小袋包裹着最鲜美的鱼子，只是稍微过一下清汤锅，便被激发出最美妙的绝味。 千橙算是知道初晴为何钟爱这家火锅店了。 “的确很好吃诶。” 初晴嫣然，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的快乐了，尤其是成名以后。 自从十年前分别，心中倒是一直想找见这个少年心中的大侠。 千橙或许觉得没什么，只不过吼了人家几句，可对于初晴来说，却是彼时昏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自从初中以后，父母天天吵架，却还说是为了她不能分开，脑中思绪烦乱，或许是没什么天赋，成绩也一直平平。 那副长相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好处，却反而麻烦更多。 男生的麻烦，女生的麻烦。 老师自然而然的偏见，甚至会说“每天花时间贴什么假睫毛，哪里有时间学习。” 初晴恨不得让她拔拔看，是真是假。 而路上遇见的男人，也会有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 虽然不多，可逢着一次，却足够她恶心一整天。 想想，还是自己心里不够强大吧。 可直到见识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才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勇敢的活。 只是乐千橙生活里的一个美丽小插曲，却变成了初晴心中的一颗启明星。 当然，这些乐千橙不知道，贺千橙也不会知道。 千橙只是美滋滋胡吃海塞一顿，只觉得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吃过饭，再聊了那么一会儿，千橙看了看墙上的墨色简约挂钟，道：“我该回去了。” 两个女生都喝了点酒，初晴自然也不可能再送她，千橙得算好时间。 “嗯……”初晴却似乎在考虑些什么：“要不，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陪我聊聊天。” 千橙早说自己明天没有安排，初晴这么说，她总不能拒绝，想了想，便打电话回宿舍说了一声。 “你宿舍在哪儿？” 初晴好奇地爬过来，她好像有点醉了。 “就是xxx那块儿。” 初晴却好像挺熟悉，道：“以前我也住过，那里条件不是太好呀。” 千橙苦笑，姑奶奶你是升上枝头就忘了本吗，她只好干巴巴地说：“可便宜呀。” “哦哦，也是。” 初晴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口不择言，又端起红酒杯，说：“你要是还打算来石常拍戏的话，不如住我这儿啊。” 千橙不是不心动的，初晴这里环境好，也安全，生活方便，简直完美。 就是贵。 “你看，我要是不住这儿，你还能帮我看看房子，房租也就不要了。” 初晴却看出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钱，又补上一句。 千橙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这种便宜她可不能占。 再说了，她不过刚刚认识这个初晴而已。 可是……可是…… 聊了这么久，还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两个姑娘从少年时代那些琐碎聊起，说到做演员的艰辛，性格也很相似。 或许早些认识了，现在会是非常好的朋友吧。 虽然初晴看起来很是喜欢自己，可千橙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攀高枝了。 听初晴意思，还希望包揽她住宿，这样想，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自觉无功不受禄，何况，虽然初晴看起来真诚，可谁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是一条她想养的狗而已呢。 千橙觉得自己好像也太高看自己了，初晴要养她做什么。 “不了，我不能白占你便宜啊。” 初晴听出千橙口风并不是那么紧，立马顺坡下驴：‘要不这样，我算你便宜点儿的房租。” 千橙实打实，百分百的心动了。 她也感受得到与初晴之间的那种吸引，看见初晴这样的女孩子，谁不想和她做朋友呢。 再加上也的确对那边宿舍有些厌倦，可每回看来看去，总觉得更好一点的房子租金太高，也只好作罢。 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千橙想，这初晴要是个男的，她绝对肯定以及确定这男人是想泡她。 可人家是个青春靓丽大姑娘啊。 她正想同初晴再聊聊，就发现…… 这姑娘居然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着了…… 千橙暗自叹口气，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戒备心似乎太低了点。 她实在是年少成名，外表看起来也老成，怎么一遇到点什么事情便爱怎样怎样。 估计她的经纪人也很头疼吧。 第172章 寸有所长 她只好默默收拾了碗筷，又找了东西给初晴卸妆，把她抱到卧室去。 只是，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初晴猛然一缩，嘴里叫道：“阿丢，阿丢……” 千橙本以为她醒了，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是在说梦话。 再次抱起她，初晴又顺势抱住千橙，将头乖巧地伏在她胸前，低声念：“阿丢，阿丢，我终究是把你弄丢了。” 千橙在脑中思索了一遍，初晴好像是没有演过什么男主叫阿丟的戏哪。 而且阿丟，这种名字哪个编剧取得出来。 等抱到卧室，才发现初晴紧紧闭着眼睛，却流出两行热泪来。 千橙顿时觉得这姑娘太可怜了，真想揪着那个什么阿丢的耳朵，问他为什么不要这姑娘。 她看着初晴蜷缩在被窝里，只觉得心底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揪着，越揪越心酸。 次日中午，初晴才起床，见千橙给她端来了一碗汤，喜笑颜开。 “怎么样，你答应了吗？” 千橙脚下一个趔趄，她还以为昨晚初晴那是醉话，醒来或许就忘了，没想到她居然是认真的。 “嗯……”千橙忽然问：“我有个问题，阿丢是谁……” 初晴脸上一下子白了，放下汤，碗底在床头柜上重重磕出一声响。 “行，我知道了。” 千橙哪里看不出，她不再多问，只说：“房租可不能太便宜哟。” 初晴这回真的高兴了，像个小女孩一样扑过来抱住千橙：“就知道你最好了。” 千橙拍拍她瘦弱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叹气。 她回来收拾东西，于传曲最近去国外学习音乐，这个院子安安静静的。 千橙的行李比来时重了不少，可心情是轻快的，与老板说好了，便拖着箱子往外走。 新入住的这个书香小区各方面都不错，千橙也在空闲时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 初晴只收她一千块，说是反正算合租，应该分摊。 知道她是待自己客气，千橙也尽力多做些家务。 她也是演员，总归知道点即能吃得营养又不会发胖的诀窍，每日多做些粗粮和鲜蔬什么的，肉类也选择鸡肉鱼肉海鲜一类。 千橙厨艺其实一般般，又许久没有练习，毕竟手生。 可初晴可能都是靠着外卖过活，有点自制的，能入口，便大呼有家的味道，弄得千橙很不好意思。 初晴有时出去参加活动，也不在家，千橙一个人也自得其乐，倒是觉得两个女生合租挺不错的。 她不想总要初晴介绍工作，免得欠了太多人情，弄得好像真是初晴养着自己一般。 于是休息几天也就出去找戏了。 石常有些大大小小的演员群，做最最普通的群演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找工作一般都是靠手速，谁报名快，就定谁。 可做到千橙这一步了，便有些互相挑选了。 太不起眼的角色，千橙也看不上，而人家也嫌她身价高了点。 不过，尴尬的是，千橙虽然在业内小有了点气候，可又没到请得起经纪人的程度。 她也还没有签约公司，主要可能也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有招来大公司签约，小公司又总担心人家骗钱拖工资什么的。 刚好，这天有人在群里发消息。 “有个女配，是女主的小师妹，长相可爱点最好，打戏比较多。” 女主的话，打戏自然可以找替身，可女配的打戏一般都要自己上的。 当然，也会比一般的戏难演许多，仅仅这个条件，就会让许多女生望而却步了。 别说千橙就知道有几个是恐高，干脆不能吊威亚的。 所以，这么一段要求出来，群里便寂静无声起来。 千橙所在的这个群里，基本上都是些演过重要配角的人，她们要真想找戏演，也不会太难，所以倒不是非要这个工作不可。 终于有一两个人回话，可发了照片过去，选角导演总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大家都心里有数。 一号候选人长得面容清癯，总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苦相，看见了就感觉生活不易的感觉。 而二号则过于高冷美艳了些，气势半点儿不像什么可爱小师妹。 又聊了一会儿，千橙忽然发现自己收到一条私聊短信。 “你有兴趣吗，那个角色？” 千橙伸展一下腰身，她还从未拍过武戏，可自认身体素质应该不差。 只是从前做群演时，武戏都是特别招收的有基础的武替，她倒也没有特别考虑这方面的尝试。 摩挲手机背面的纹路，这是初晴有次突然兴起，在网上买的油画浮雕手机壳的纹路。 说什么买一个不包邮，干脆买了一堆发给身边人。 千橙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认识初晴这么个朋友，倒是种幸运。 可仔细想想，这不是她，而是十年前乐千橙种下的因。 这倒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从初晴的态度，和自己存留的记忆中，千橙描摹那个少女的模样。 她家境好，生活也没什么不顺心的，在学校，不喜欢读书，总是爱玩耍。 或许在千橙这样一步一步走来的人眼中，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富二代吧。 可这么个看起来就单纯是混日子的姑娘，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些暖心的好事。 对初晴是这样，对苏晓苏不也是吗？ 千橙看了看窗外的艳阳，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就像一束微微亮的光。 有的人，光芒很明显，能被一眼发现。 可也有的人，微光让其他东西掩盖，只有静下心来，细细去想，才会发现。 就好像乐千橙，她其实心地善良，又很仗义。 或许，她也是曾经有些梦想的吧。 记得初晴提过，乐千橙那时就老是学着电视剧里女侠的样子，而她记得，自己考取柳野学院，也是在老师面前演过差不多的角色。 乐千橙却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早就成为了曾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个女侠吧。 千橙忽然若有所思，乐千橙，会不会也有个武侠梦？ 我是不是该替她完成？ 想到这里，她拍板决定了，让我来完成乐千橙的理想吧。 “好呀，可以先看看剧本吗？” “太好了，就觉得你这张脸挺合适。” 千橙虽然有点高兴，却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一张主角脸？ 第173章 意外受伤 不提那些，千橙也很快赶到了片场。 “武术动作不多，不过你也得跟着武指练两天。” 正好，这个剧组有武戏的人都统一在做培训，武指，也就是武术指导，正带着她们做些热身动作。 千橙还是很久已经看过些武侠剧，没想到自己也回居然有机会也做做侠女。 当然，看着漂亮潇洒的动作，可不是简简单单能做出来的。 刚好热身完毕，老师带着几个人劈叉。 可把千橙吓坏了。 她磕磕绊绊下去了点儿，转念一想，身边这几个也不是武术出身哪，要不行大家都不行，谁也别笑话谁。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落空，后头几个女生都轻轻松松就劈了个标准的横叉。 “你们，你们……练过？” 千橙惊讶的样子将她身旁一个女生逗笑：“哈哈哈，大学专业课学过，这个，”她朝右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努努嘴：“她更厉害，舞蹈专业的。” “……” 好吧，天赋不够，后天努力来凑。 她只好咬牙练习。 等一天课程结束，老师点评。 “你们几个基本功很扎实，不错。” 武指又晃晃悠悠走到千橙面前。 千橙心道，完蛋了，不知道自己要被说什么，虽然人家口头客气，可片场这么多人，实在丢人。 她几乎想闭起眼睛，却听见武指说：“不过，要学学她的力道，你们那细胳膊细腿踢打人家，一看就不会痛，拍出来也假死了。” 大家哄笑。 千橙却想，没想到之前苦力卖多了，居然还有点用处。 虽然这身体不是她的，可千橙习惯了活动，遇事也不会拈轻怕重，居然强行改变了乐千橙的身体素质。 想想还有点小得意。 这么奋斗两天，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千橙的武打戏居然意外地不错，一场和初入山门的女主友好比试的戏，一场是门派遇袭，两方大乱斗。 其实也就两场武戏，千橙先借着其他地方的景把文戏拍完，而导演计划这天统一拍门派的武戏。 友好比试，点到即止，对千橙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初尝试。 她大了胆子，后头的大乱斗动作复杂，甚至还得吊威亚，可千橙不管那么多，她想，自己总不至于还得找武替，既然决定要开始接武戏，就不该畏首畏尾。 最后一幕，是可怜的小师妹被大反派打飞出去，然后香消玉殒。 “这里是女主心态变化的重要节点，她所有的平安喜乐都就此被打碎，最可爱的师妹去世，而且门派也被全毁，这段一定要拍好啊！” 导演在这场开始前说戏，情绪十分激动。 毕竟又是群戏，又是武戏，中间还加入了几个特技成分，自然成本和压力成倍上升。 千橙咬着牙，等着打板的卡塔一响，便挥着弯刀冲了出去。 一挑，二砍，对敌三人，再杀到反派的大护法左近，千橙眼看敌手近在眼前，还正背对自己厮杀，便挥刀劈了过去。 当然，这种大角色可不是她一个小配角就能一刀结果得了，否则，还要主角干什么呢？ 十分顺理成章地，千橙就被根本不需要回头的大护法一个随意的挥袖给扫了出去。 这下为表现力道极大，她身上也吊了根威压，可以让她悬空着倒飞出去。 而吊上威压才知道，即使不用升高空，也是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整个人被吊着，其实毫无力气凭依，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到了水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无处使劲儿，稍微一动就要晃悠好久。 好不容易掌握一点控制技巧，她便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场。 结果还得表演出被击飞的那种感觉。 千橙琢磨好久，又问了问身边有经验的演员，体会了几次，终于有点拿捏的感觉。 “尽量让自己身体配合威亚的力道，但要看起来自然，没有太重的拉扯痕迹。” 终于，算是把这场群戏拍完了。 千橙都准备去犒劳自己一顿杀青饭的时候，没想到导演又把人拢了回来。 “最后这个镜头有点问题，再补拍一个吧。” 其实众人都很累了，可导演大人发话，自然还得重新各归各位。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读书时，明明老师都说完了放学，却又冲进来个数学老师说：“今天有道题没讲清楚，我再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 当然，大家都知道，“五分钟”在这里只是个虚数…… 可，如今的千橙们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哀叹着拍笔记本，只是又笑着补了个妆。 都是被社会教育出来的，谁又能再做个小孩呢？ 或许初晴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乱想些什么，只是见身上的威亚已经再次绑好。 这回飞出去，动作更加熟练，却在落地时有点失误，感觉好像哪里扭了一下。 千橙也管不了那么多，拍打戏时，受点伤十分正常，便照旧走去和导演打招呼以后一起看片。 “这次很好了。” 导演高兴地一拍大腿：“这个姑娘很能吃苦嘛，就感觉，就感觉……” 身边相熟的副导笑道：“就感觉，所有人都倒下了，她还能站着。” 千橙被夸得面红耳赤，其实入行以来，多多少少能听见几句夸奖，可那都是难得的。 可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老娘可是从无到有，做出了整整两个养殖场，一大片产业的人，又莫名其妙被扔到沐城，人生地不熟，除了努力还能干吗呢？ 我可是被选中的人。 她有点中二地这么想。 就忽然感觉脚上一阵剧痛。 本来吧，不走路什么的还不觉得，方才从威亚上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如今歇了会，居然痛得有点站不起来了。 千橙低头看看，慢慢拉起一点袜子，见左脚已经肿的老高，估计是方才跌下来时扭伤了左足，此刻才发作出来。 “扶我一下。” 千橙也没多说，扭脚这种太平常了，她只是找了个女生扶着去换了衣服，便回家冰敷休息了。 可糟糕的是，过了两三天，她的脚痛完全没有好转，甚至连腰也开始痛起来。 第174章 繁华寥落 “我的老腰是不是要断了。” 甚至有天早上起来，便是这样的感觉。 初晴刚好拍戏回来了，看她路也走不稳，碰一下就哆嗦，生拉硬拽着去了石常最好的医院。 千橙坐在后头，甚至感觉把背伸直都颇费力气，只好勉勉强强半躺着。 等到了医院，初晴把她扶出来，看千橙这副怂样，气得想骂人。 “脚痛不知道去医院？在家待着修仙呢？” “诶诶你别走太快，”千橙哭丧着脸：“本来就是有点痛，想着歇歇就好了。” 再说，又没什么毛病，谁不知道进一趟医院拍片子做检查至少得两千哪，她觉得划不来。 其实，千橙这些日子已经存了不少钱，而乐家最艰难的时刻已然度过。 不得不佩服乐千橙的老爸，不知道该说是百折不挠还是死不要脸，居然还真的找到个机会绝处逢生，倒也不需要千橙的资助，反而又往她卡上打了两万块钱。 可她一是觉得非必要不愿意动用属于乐千橙的钱，二是之前可能穷惯了，思维模式并不能换过来，这才一直没当回事儿。 千橙的叽叽歪歪在骨科大夫面色一沉后终于结束，她听见对方沉声说：“你这个……应该是轻微骨折。” 又看了看送过来的照片，继续打击：“腰部也有扭伤，还挺严重的。” “啊……” 千橙哪里想到会到这种程度，而且很奇怪，没觉得自己伤情多严重时，好像怎么样都还好。 可一旦听了人家的论断，顿时觉得脚踝，腰上，哪哪都疼。 “呜呜呜呜。” 晚上，千橙一边喝着外卖的清粥小菜，一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将左脚高高搭在面前的坐凳，然后感慨自己命途多舛。 “这还是头一次拍武戏呢，没想到，没想到……” 初晴看她一眼，只说：“行了，明天我又要去南城参加个活动，给你请了个阿姨照顾，最近就别乱动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她现在都算是一把老骨头了。 千橙不说话，她也委屈，自己哪里知道是骨折嘛。 修整了半个多月，她天天在家喝骨头汤，出去的时间也不能太久，总之可是憋坏了。 终于。 “阿姨，我看我也好多了，要不然您就回去吧。” 千橙表面爽快实则非常肉痛地掏了两千块给阿姨，让她回去了。 “诶呀，接下来干嘛呢。” 她将双手潇洒地搭在沙发两侧，两脚也舒舒服服摊开，远看就是个懒散的“大”字。 可惜命运弄人，瘫了半个小时，她就开始觉得无聊起来。 要说起来，这么些天呆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真的是有点……无聊了。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贱，可她倒反而享受之前在剧组忙忙碌碌的日子。 刚刷了会儿手机，就有个电话进来。 “喂，您好。” 居然是之前那部戏的导演助理。 寒暄几句后，对方切入正题。 “上次杨导觉得您戏不错，也愿意吃苦，正好这次有个戏开拍，不知道有兴趣没？” “有的。” 千橙想都没想，她都在家闷死了好吗。 “那，需要和你经纪人聊一下具体的……” 千橙有点尴尬：“我还没有经纪人。” 想来经纪人得是初晴那种咖位才有的想吧，她名气不大，事物也不多，又没有签公司，反正自给自足，便一直没想着经纪人的事情。 “哦……” 对方沉默一秒，立刻又说：“那就直接面谈吧，更加方便。” 千橙打扮停当，便去了人家办公室。 正好导演组在看剧本，愉快地将她迎进来，道：“你看看这个本子，” 千橙大略扫了一遍，好像是什么原本天真可爱的女主突逢大变，然后黑化复仇的故事。 难怪要找她了，或许也是考虑到这个形象上的独特吧。 几轮面试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拍戏在杨导心里加了分，反正她最终拿下了这个女主角。 人生中头一回拍摄女主的戏份，千橙自然是激动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之前多么盼望能演上女一号，可真的演了，才发现有多辛苦。 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戏份，她都得来配，甚至有时只是需要做人家的人肉背景。 而别的演员ng了，她也得跟着重复重复再重复。 或许这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某种翻版吧。 这部戏拍了三个月，时间居然国的飞快。 千橙从开始的无所适从，到后头逐渐熟练，甚至，说的难听一点，仿佛是形成了某种反射。 演着演着，就感觉自己仿佛是古时候的摩诃乐玩偶，只不过是受人操纵，按着剧本一句一句说词的提线木偶。 她觉得很奇怪，自己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那些伟大的演员，不都是享受于对角色的塑造吗。 不管怎么说，千橙的敬业本色还是发挥了作用，咬着牙，还是坚持了下来。 出来效果也不错。 或许是播出时间没有什么太大竞争，而人们看腻了老人，对这个头回担纲女一号的姑娘倒是没有太多的过高要求，反而因为她之前的配角小师妹精彩演绎生出些期待来。 总之，对于杨导，这部戏，以及千橙来说，排名挤进了前三的收视率已经是非常可喜的成绩了。 杨导得了赞誉，影视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而千橙，也忽然爆红，成了演艺圈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不断的综艺节目邀约，不停的酒会盛宴，连之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也找来套近乎。 千橙却没有那么高兴。 她总觉得，这些虚名都是会随着时间过去的，可等大浪淘沙，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好像不太能体会到纯粹的，演戏的快乐。 此时，陆续几件事，令她更加陷入迷茫。 有天跟着杨导去酒局，她那天不太舒服，本不愿意去。 可副导却说：“现在是你正当红的时候，还不趁机会多攒些人脉，等这戏播完，说不定你想去人家还不请呢。” 话说得虽然俗，可道理却让千橙难以反驳。 第175章 人情冷暖一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 千橙看他们聊得没了边际，见时间太晚，便打算悄悄溜了。 没想到在厕所门口碰见个什么王总，那人已然醉醺醺的，过来便抓千橙的手。 千橙哪里受得了这个，忙闪身躲开。 那人却忽然恼了，站在洗手间门口就开始不干不净地骂她是个什么东西。 说要不是他们投钱，千橙又怎么可能会红，一句话倒是把导演演员编剧的存在抹杀个干干净净。 千橙推推他，说自己真有急事，便踩着高跟鞋走开了。 但在走廊慢慢行着，回想这事儿，只觉得恶心难忍，恨不得把晚宴那些珍馐都给吐出来。 这次搪塞过去了，会不会再有下次呢？ 她想到这里，便觉得头皮发麻。 还需要这样虚与委蛇吗？ 走廊靠近门的方向，匆匆走过来一个男人。 千橙细看，发现是这部戏里的那个演小厮的配角。 说是配角，其实人家也是科班出身，只是长相没有那么帅气，听说演技虽不错，可混了几年尚未出头。 她疑惑地看着这人站在门口，拿手往衣袖上搓了搓，似乎是掌心出汗了，这才推开门。 里头就是一桌吃吃喝喝的人，估计这小子也是吓了一跳，忙又道歉着出来。 里头却有人喊：“没事儿，进来吧。” 那男孩硬着头皮进去，千橙走近了点，听见里头对话。 “哥，我给你说，什么人不能当演员，你看看这个……” 千橙知道，后头肯定没好话了。 “你看他，脸型这么宽，上镜也不好看，永远也不可能演主角，就只能演个什么小厮之类的。” 后头又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千橙没听，也不想听了，她只是走到对面去坐电梯。 刚走进去，便看见那个男孩勉强笑着推门出来，又轻轻关上门，像自己这头走来。 千橙想了半天，记起这人名叫罗远，虽然小子小子地叫着，其实和乐千橙年纪也差不多。 有时想想，比起他，自己或许还算是幸运的。 千橙不免生出一点叹息，她看得出，罗远是真心喜欢演戏的，和她不一样。 生出点同情，她又按了一下电梯，等罗远进来。 虽然一直知道，红的便是众星捧月，而不红的，便得甘愿苦挨，受着时不时而来的不尊重和为难，可等自己爬上来再回头看，依旧觉得辛酸。 何况她如今也没觉得自己红了，就有多么愉快。 网络上的褒贬，甚至毫无理由的谩骂，粉丝的追踪，她不再有从前那样的私人空间。 可人家说了，成名就是有代价的。 此刻，千橙却开始怀疑，自己……真的适合做演员吗？ 罗远已经走了进来，他脸上依旧带着一点残存的僵硬的笑容，却一直呆呆站着。 直到千橙提醒他：“你没按电梯。” 他才像刚从梦中醒来，发现是千橙，又忙不迭道歉，几下才按亮电梯。 “别理他们，就是喝多了，刚才还说我演戏僵硬呢。” 千橙终于还是决定给罗远一点鼓励，她总觉得，这个男孩总有一天是能混出头的。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最终，还是给了句十分老套的鼓励。 可罗远似乎很感激，他可能没想到千橙会记得自己，整个人也比刚才放松许多。 随着电视剧的热播，千橙的腰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初晴挑了个日子，陪她去医院，结果跟着千橙被医生骂了一顿。 “怎么回事，说了要休养要休养，是不是又乱动弹！” 还是上次那位医生，听说是初晴一个朋友介绍的，三十岁左右，可也年轻有为，但对待病人脾气似乎不咋的。 “陆医生，我本来休息得不错，刚好又有工作……” 千橙想向这位名牌上写着“陆景文”的严肃医生解释，说到一半又被打断。 “哦，我认出你了，是不是最近电视剧里头那个……” 见陆医生伸出指头晃荡，半天却想不起名字，忙说：“对啊对啊，我就是演得那个何欢儿。” 本以为他会温和一点，没想到听了这句确认，陆景文仿佛更加生气了，把笔扣在桌上，说：“怎么了，是没你不能演是吗，这个世界缺了你不会转动了是吧，就这样了，还非得去演那种武打戏？” 这部戏里的确有点激烈动作，倒是不需要吊威亚。 可千橙哪里还敢还口，求救似的望着初晴。 初晴只装作看不见，抱着臂看向窗外的柳条儿，假装欣赏风景。 “你是她朋友？” 陆医生却问她道。 初晴无法，只能收回视线，点点头。 陆医生干脆换了个目标，继续发动攻势：“是朋友，早干嘛去了，不是说过她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吗！” 初晴近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哪里挨过这种骂，立马把脸都胀红了。 “要是她就这么残废了，你养她？” 初晴却大声喊：“我养就我养。” 千橙那叫一个囧啊，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听过最霸气的话，居然是个女生说出来的。 初晴却已经带了点哭腔：“要不是她，那时候我都想一了百了的。” “额……” 千橙倒是没想到，中学时代，居然自己正碰在了初晴临近崩溃的节点。 她不无后怕地想，若是…… 可想都不敢想。 只不过看自己城门失火，居然还殃及池鱼，忙在中间打圆场：“是我偷偷去的，她也不可能天天看着我，我……” “你的问题，等下再讨论，演个破戏了不起了！” 千橙：“……” 好吧，她只能对自己说，人家毕竟有真本事，拿点架子也正常。 下午做完检查，两个人都如霜打茄子般慢慢悠了回去。 千橙哪里想到连带初晴都被骂得这样惨，不过做个检查而已。 她小声问：“要不要打包一份芋泥椰香西米露回去喝？” 这是她们中学时很红火的一款甜品，最近发现石常医院附近也开了家，口味很地道，用料也良心。 “不好。” 千橙想，糟糕，初晴该不是给骂懵了吧？ 第176章 人情冷暖二 回了家，初晴坐也不爽，站也不舒服，一会儿躺倒在沙发，一会儿又揉两下熊猫抱枕。 “诶呀，那个医生就是这么刚，别搭理他。” 千橙劝慰。 初晴却说：“我觉得他说得对，要是你真残废了，我会后悔死的。” 千橙皱起眉头，郑重其事地说：“每个人该对自己行为负责，我做了什么，你也无需背包袱。” 她回来时细细思索，自己的确是因为想到反正只在这儿过八年，便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因为反正只有青春的时光，便随意挥霍，自然对自己健康也有些不管不顾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初晴，只见她默默喝了千橙热的牛奶，便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千橙起床便不见人，初晴的公司安排日程极多，她也见怪不怪了。 直到中午，她正打算自己煮个鸡蛋面对付一下，刚摆上桌，便接到了初晴助理打来的电话。 “乐小姐，乐小姐，请你来一下杨导的工作室好吗，真的很急。” 助理和她虽见过，可私下联系不多，明显带点疏离，却十分无奈的焦急。 “什么事情，是初晴吗？” 千橙心里就咯噔一下，要不是大事，助理也不至于巴巴地找来她电话。 她第一反应就是初晴出事了。 嘴上问着，手里已经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随意拣了件外套披上，拿了钥匙便出门了。 那边电话还没断，助理半天慌慌张张说不清楚，大概是初晴和杨导起了什么冲突，怎么也劝不下来，希望她去帮帮忙。 千橙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起冲突。 助理一时间说不清楚，只是要她快些赶到。 千橙忙打了个车到达杨导的工作室。 还没进门，便听见杨导低沉的嗓音：“作为一个演员，敬业是最基本的条件，何况机会来临时，都会明白该如何取舍。” “难道要演到自己残废了，才算是敬业吗？” 这是初晴的声音，不同往日，有些尖利。 连千橙都吓了一跳，她忙走进去。 杨导看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早就不想同初晴纠缠了。 “你自己问她。” 千橙见场面一变，自己也有点奇怪地看向初晴。 “她自然觉得是应该。” 杨导简直无语，半天才说：“你是她什么人，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初晴却一时语塞。 千橙终于明白，他们原来还是在说自己受伤的事情。 估计初晴是憋了一晚上的气，早上越想越想不通，便跑到这里来发泄。 天哪，虽然挺感动，可千橙也有点受宠若惊，要不是知道初晴有个放在心上的阿丢，她简直怀疑这人是想泡自己了。 眼下，自然不能再同杨导起冲突，她当机立断，拉起初晴就走。 “干嘛，我不走。” 初晴果然不依不饶。 千橙却说：“别打扰人家工作，那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说……” 初晴却不想再听。 “要不这样吧，我答应你，往后医生不允许的话，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千橙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实在有点无奈。 “那好吧。” 出了工作室，千橙心中其实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初晴这人，说好听了就是真性情，说难听点，便是有些意气用事。 或许在她的演艺生涯中，一路被人捧着，高歌猛进，便慢慢养出点我行我素起来。 可要真说初晴，她也有点舍不得。 自己早早被磨去了棱角，自然是有点羡慕她这样肆意生长之人的。 “这事儿，怎么能怪杨导。” “你……是不是有点儿过于情绪化了？” 千橙总觉得，初晴不太像那种将自己包装完美的成熟艺人。 “今天这种事，经纪人难道不得找你谈话？” “我没有经纪人，”初晴看向另一个方向。 “公司不派？” “派了，我不喜欢，就给赶走了。” 千橙无话可说，就说嘛，认识初晴这么久，难怪没见过她的经纪人，每次就一个助理帮忙照料一下。 也难怪，她有那些任性举动了。 回了家，那碗鸡蛋面早就坨了，初晴盯着那浑浊冰冷的汤，目光仿佛凝滞，听见厨房千橙的话，嘴角一撇，却又没说话。 等千橙端了一大碗番茄炒蛋打卤面上来，这才微微动了一下。 她一早就醒来，直接去了杨导工作室，今天还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呢。 初晴吞了下口水，却又别过脸去：“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说说呗。” 千橙好言好语，给她盛了半碗，仿佛是在哄孩子。 “杨导早就看出你的腿和腰有旧伤，他明知继续拍戏会复发，却因为不想影响进度，选择无视了。” 千橙哑然。 “那，你怎么知道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 千橙发现，初晴还真不是她想象中的无理取闹。 可…… “即使真是这样，即使杨导当时就说出来，我想，我还会继续拍的。” 千橙放下面碗，看着初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契约精神。” 千橙忽然觉得好笑，她这么个经历的人，居然还想着要遵守契约精神？ 韩月是不是就是看上她太守所谓规则，才挑过来欺负的？ 初晴还想说什么，却被千橙一个手势阻止。 “再说了，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我想……或许我对演戏这件事，也就只有契约精神了吧？” 初晴歪头，似乎有点不懂。 可不等千橙再说，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来的是助理和公司一个宣传，她们进来，关上门，看着千橙，却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 初晴最烦她们这套，嘴里带着点不客气。 千橙忙到了水，请她们坐下，问：“什么事？” 助理和千橙毕竟认识，拉她到一边，翻出手机小报的娱乐头条。 “当红女星为好友强出头，辱骂资深导演杨三井。” 底下便是她们上午的事情，当然，经过了好一番添油加醋。 什么初晴耍大牌，什么初晴和这个好友关系不简单，什么好友家世显赫，疑为初晴第一部戏的投资商，什么杨三井被骂得当场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云云…… 第177章 出塞一曲 初晴当即就黑了脸，千橙却可能是气过了头，有点不怒反笑了。 她本来就是个小透明，在娱乐圈火不火也不甚在意，可这些人怎么可能如此抹黑初晴呢？ 那些小报新闻，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恶意，简直就像腐臭的厨余垃圾，即使扔出家门，还是能闻见若隐若现的气息，让人难以愉快起来。 “这下怎么办呢。” 助理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初晴则狠狠地说：“我就知道他们要瞎说，不理会便是。” 对于初晴来说，这种无法找到目标的感觉难以发泄，她只会憋在心里越闷越久。 助理也踟蹰：“是啊，要不然就干脆不搭理。” “不行。” 千橙忽然站起身：“如果放任不管，说不定事情会越闹越大，让你的公司不满就糟糕了。” 她知道有些演员在糟了脏水泼以后，会被雪藏。 而在千橙眼中，初晴是天生的演员，生来就是吃这行饭的，她不愿意好友面临如此危机。 “那可怎么办？” “让我想想。” * 次日，“初晴道歉”便占据了热搜头条。 千橙深呼吸一口气，将其点开。 只见排在第一的赫然是初晴所发送的公开社交账号信息。 “昨日我与杨导演因为讨论剧本构架而起了点争执，我作为晚辈，没有很好地控制情绪，希望杨导以及大家原谅。” 而下面一条，则是杨三井导演的回复，称都是误会，希望大家关注接下来两方合作的那个短剧《出塞曲》，并且蜻蜓点水地夸奖了一下初晴的演技。 再过一会儿，《出塞曲》便被冲到了热搜榜第一。 千橙会心微笑。 初晴刚洗完头发，正轻轻揉着那可以随时去拍洗发水广告的一头招魂幡，右手拎着手机，光脚走过来。 “天哪，怎么风向一下就变了！” 千橙则手捧一杯绿茶，气定神闲掀了掀茶盖，尝了一口。 有点烫。 但还是要装下去，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说：“怎么样，姐姐厉不厉害。” 初晴简直星星眼：“难怪你昨天非得要我去找杨导聊什么新剧，还用我的账号发道歉声明。” “对啊，”千橙轻敲她脑袋，说：“不管怎么说，你昨天那样都太冲动了，也不尊重人家杨导，幸好最后他同意让你出演下一部戏。” “你是说，”初晴若有所思：“他说看上了这个决定会带来热度，才愿意的。” “那倒不至于，我想你的演技和名气都足够接那个角色，可是，这次的热度既然都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昨天的事情，说穿了就是你们两个闹矛盾，别人都是吃瓜，” “而你俩都和和气气了，甚至还会有合作，说起来吵架也是为了工作，人家自然不会再关心那些有的没的。” 千橙说得头头是道，真是奇怪，昨天处理初晴的事情，她反倒觉得比自己拍戏还要聚精会神。 甚至有种感觉，初晴若是能青云直上，甚至比她自己拿个什么演员奖更加开心。 “哇塞，你太厉害了，”初晴一下子熊抱住了千橙，说：“要是之前经纪人像你这样，我才不会赶走呢。” 千橙只是笑：“人家没我了解你而已。” 她心念一动，长久以来，对自己从事演员这一行，其实说起来积攒了不少的疑问。 虚与委蛇的社交活动，捧高踩低的周围之人，无法自由只能遵照既定路线去演，毫无隐私的生活，甚至拍戏中熬夜武打危险爆炸对自己身体的侵蚀…… 如果爱这一行，自然多少苦楚都能承受，可她真的喜欢吗？ 虽然只是出手替初晴解决了一个小小危机，可她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居然是成倍的。 她甚至隐约期待着以后再能多多协助初晴，让这个涉世不深的好友能早日促成梦想。 想到这里，千橙把初晴的肩膀扳过来，二人相对而坐。 初晴的大眼睛带着疑惑，睫毛忽闪忽闪眨着，看向千橙，不知道她想干嘛。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 初晴都给她说懵了：“愿意什么？” “我想做你的经纪人啊，不知道洛老板有没有意向，给个机会呢？” 千橙知道，初晴最近正好在筹建自己的工作室，这是几乎每个艺人的梦想和必经之路。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关系更熟络，接工作时能更加顺应自己需求和喜好，而这样一来，经纪人更是必不可少，总不能天天让助理去跑杂务吧？ 初晴先是一喜，然后想起了什么，嗫嚅道：“可是千橙，你的戏刚火呢，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戏找你，继续做演员不是更好吗？” “急流勇退，懂不懂？” 千橙先是开了句玩笑，又说：“其实我早就不想做这行了，只是一直被那些浮云遮了眼睛。” 她拉住初晴的双手，眼神真诚：“还得感谢你，这次让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初晴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确是听过好友说些对这份工作的不满，可她实在太喜欢这个职业，站在镜头前，她就感觉自己仿佛有了活力，甚至能发出光芒。 可千橙的不快乐，虽然不会写在脸上，她却是也能感受到的。 两个人默默坐着。 “好！” 初晴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倒是把千橙吓了一跳。 “只要你想做，我就支持你。” “不过，”她眼神看向身边的剧本，道：“如果想回去演戏，也随时可以，就当是种尝试吧。” 千橙知道，初晴是担心她后悔，却也没说什么。 决心这个东西，自然是靠自己做出来的，说一万句也没用。 “行了，那从今天起，咱们的共同阵线就算是建立了，”千橙一拍手：“来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初晴噗嗤一声笑了：“真做作。” “怎么了，就说一说又不会怎么样。” 初晴半天才说：“那……我想做视后！” 视后，就是他们那里的金猪杯最佳电视剧女主角。 千橙嘲笑：‘“这个目标也太小了，一点也不大气。” “哼，要是拿到了，马上死也愿意。” 她没说完，就被千橙捂住了口：“闭嘴！” 第178章 非常无聊 初晴新得了一位合意的经纪人，自然喜不自胜：“走，吃火锅庆祝去。” “晕倒，你一个当红女明星，怎么啥事都想着要吃火锅呢。” “火锅是快乐的源泉嘛，况且，”她拎着车钥匙抿嘴一笑：“我有特殊的天赋，是吃不胖的。” 两个女生追追打打就出了门，等吃完回来，初晴神秘兮兮将千橙带到地下停车场。 这要是放在平常，她都会让千橙先自己上楼，这次却非拉着在停车场转悠。 “干嘛呀？” 夜晚的地下停车场虽然还是灯火通明，可毕竟没人没声的，让千橙心里有点打突。 “铛铛铛铛。” 初晴似乎兴致颇高，终于把她拉到一辆奥迪tt前。 之后，便伸手按了下钥匙，车灯一亮。 千橙自然看出来，这不是初晴之前那台车。 那是台黑车，而这辆则是明亮地有些灼人眼球的红色，仿佛是个摇着裙摆的探戈女郎向你缓缓走来。 “真是的，又买一台？两个颜色换着开？” 千橙自然清楚，初晴这两年少说也赚了四五百万，她既然喜欢，再买一辆也没什么压力。 对方却笑而不语，只是将那钥匙塞进她的手中。 “啊？”千橙这下可懵了：“送我？” 她知道，这种事情初晴绝对做得出来，却只觉得受之有愧。 “那，我现在是你老板了，”初晴却说：“给你配台车不过分吧，这可还是公司的财产，否则，” 她眼波流转，现场但凡有个雄性生物，估计都给迷晕了，千橙强撑住，听见她说：“否则，万一临时有事你得接送我，难道还得去找车？” 好吧，千橙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行了，明天我们就去公司签合约吧。” 初晴也不废话，直接安排起了行程。 她的工作室自然是越快搞定越好，等千橙过来了，还能帮忙筹备，更加省心。 “不急，” 千橙却说：“在担任经纪人这件事上，咱们还可以做点文章。” “你是说……” 初晴微微睁大了眼睛。 千橙推着她上了电梯，拍拍自己的肩膀道：“鄙人不才，最近还是小小有些热度的，我想，可以利用一下。” 次日，公司便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酒会，说是要宣布初晴工作室成立的消息。 如今明星的个人工作室虽然多如牛毛，可大多还是依附在大的传媒公司旗下。 初晴所在的盛阳娱乐于业内也十分知名，之前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经纪人又舍不得初晴这颗摇钱树，却也总是担忧。 如今看她找了同样在娱乐圈混过的朋友做经纪人，倒是十分惊讶。 居然还有人不肯当明星，却心甘情愿做经纪人的？ 管理层认为或许初晴同千橙的友情真的深厚，这样一来，千橙的决定自然也能多为初晴利益考虑，并不是件坏事。 毕竟，在深谙娱乐圈道道的这些从业者看来，虽然做明星的确要有牺牲，可总归还是从未有人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名与利。 这个千橙，倒是挺特别。 千橙却不觉得自己多奇葩，她想，自己不过这短短八年，也该尽兴，既然找到了合意的行业，就干下去吧。 * 说是酒会，却还是邀请了一些公司相熟的媒体记者。 毕竟，初晴现今是如日中天，新戏也马上要播出，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值得回去写篇报道交差的。 若是能再挖出点什么……就更好了。 公司派来的负责人四平八稳介绍完了工作室成立的事宜，早有眼尖的记者发现千橙站在一旁。 “这不是前些日子传和初晴有什么特别家族关系的那个演员吗？” “对，叫乐千橙的，这不是刚播了部剧，有点红的苗头吗？” “难道初晴刚刚成立工作室，就吸收了她这种潜力股？” “……” 底下议论起来。 千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微笑着从前人手中接过话筒，缓步走到水晶桌前，说：“请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记者面面相觑，这下却不好再议论了。 就像上学的时候，老师扔出一道带点争议性的题，大家懂的不懂的，总想讨论讨论。 可一旦要拎一个出来当众说道说道，那么教室便会一片死寂。 不过，学生时代有不按常理出牌的，记者们里头也有胆大的。 “您好，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和初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大家脸上表情都变得玩味起来。 千橙仿佛早就料到了，握着话筒，看一下初晴，这才说：“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这句实在太官方，记者恨不得删掉这段记录加一个“非常无聊”的注脚。 可千橙的话没有说完，她又侧身，指了指那块“初晴个人工作室”的招牌，道：“不过，我宣布从今天起暂停一切演员工作，成为初晴个人工作室的第一经纪人。” 底下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噼里啪啦一顿到底说了啥。 终于，刚才那个提问的记者才结结巴巴地说：“乐千橙……要息影？去做初晴的经纪人？” 他说完，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了。 “没错。” 千橙却镇定地肯定，并伸手一拉布绸。 那大片红色落下，露出本来遮挡的初晴工作室计划以及即将与观众见面的项目。 记者忙拿着相机对准千橙，和刚刚被推上来同好友站在一起的初晴猛拍。 千橙终于满意地微笑，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头条应该是预订了的。 这只是第一步，既然初晴想演戏，她就会好好帮她，让更多的人看见这个认真美丽的姑娘。 即使要用她自己的名气作为铺垫，她也愿意在必要的时候，交叉双手，为初晴垫起一个飞跃的平台。 就从今天开始，她要助力初晴完成梦想！ “可，你真的就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理想？” 还是有人表示疑问。 千橙可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完全为了别人而活的女人，也不能让外界觉得初晴请的经纪人是个受情感控制的非理性人。 第179章 背水一战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说：“除了初晴是我重要的好友之外，我也逐渐发现，演戏不是生活的全部，而且，” 她稍微扶了一下腰，道：“而且我之前拍戏受伤比较重，以后拍戏可能也比较困难。” 这段话说得无可指摘，那记者也不好再问，只是笑着说了句恭喜工作室成立什么的。 * 于是，在这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氛里，初晴的工作室也红红火火开张了。 一时之间，各种大大小小的项目纷至沓来，抛来的橄榄枝简直大有压垮初晴之势。 千橙做了经纪人，自然得好好替她筛选，什么样的项目适合她，时间是否合理，价格怎样，观众反响可能如何…… 她破天荒熬了个通宵，次日把几份材料摆在了初晴面前。 “最近你的话题讨论度很高，可是……” 千橙和初晴毕竟老交情，依着她的性格，也就直言不讳了：“可大都是八卦新闻的讨论，” 也没办法，初晴之前主动被动地制造了好几次话题，而她性格并不算老成，被媒体询问时，常常是公司一个没看住，便说出几句石破天惊的话。 知道的自然明白是她性格使然，可外人却不都怎么想，总有人觉得初晴实在故意装有个性，矫揉造作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事情，没法解释，说了也不会有人听。 再说，总不可能让千橙到处去说自家的艺人个性不成熟吧。 见初晴默然，千橙继续说：“我觉得吧，你最近还是少去点综艺和红毯，否则，更容易被人说没什么真本事，只是依靠话题热度上位。” “那……去演戏？” 初晴一点就通，说实在的，这些东西里头，她也就最喜欢演戏了。 “嗯，递过来的本子，我们筛选了一下，除去些实在不合适的，还剩下这几个。” 千橙说着，推过来几个剧本。 “第一个是大导演的电影，你可以在里头客串一个角色，出场大约几分钟。” 看见初晴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这也在千橙意料之中，初晴向来不太喜欢这种走马观花的演出，于是她继续介绍。 “第二个呢，是杨导朋友的戏，算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历史正剧，给你考虑的角色是晨妃或者信王妃，当然，这种戏里主要看男人，不过你能演好或许也能出彩。” 千橙不好把话说得太绝。 “感觉没什么意思啊。” 初晴随意翻了两下，也是，让她这么个小姑娘去演历史剧，体会不到那种气氛不说，万一让人骂低俗难登大雅可怎么办。 “最后一个是什么？” 初晴早看出来千橙手里只剩一个了，兴致索然地问。 “是个网剧，”千橙拿起那本子，又放在初晴面前，叹口气说：“这么说呢，题材比较新颖，是机会也是挑战，不知道到时候市场能不能接受。” 她早大略略看过这本子，论私人情感，其实最喜欢这个。 名叫露露的女孩某天重回自己的十八岁，又过上鸡飞狗跳的高三生活。 剧本是来的，改得很有意思，女主的活泼可爱跃然纸上。 而且，初晴原本也比较会拿捏这类青春美少女的角色，那个叫什么来着，不傻却又白又甜，并不会和之前的模板式女主让人觉得讨厌。 经过千橙的多次观察，只要初晴站在摄影机前，便能活脱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模样。 “这个本子不错，我喜欢，” 初晴拈了颗草莓放口里，随意翻了几下，说道。 “我也觉得，可这是个网剧。” 网剧意味着小成本，少投资。 别说初晴的薪金要少许多，而后因为宣发不如其他那样铺天盖地，只能靠着网络各个平台广告，甚至有的网剧因为到后期太穷，只能靠着导演演员自己在个人公众账号转发信息。 热度很可能不高。 初晴比其他艺人来说，似乎在精于算计这点上天生缺根筋。 她想得很简单：“只要拍出来真的好看，自然会有热度的。” 千橙不忍心打击她，却也真心喜欢这个本子。 “要不，干脆就背水一战吧。” 就这么的，人家网剧的项目组简直喜出望外地签下了这个炙手可热的女一号。 去了剧组，发现经费果然不多。 除了开场女主穿越时，花钱做了个差强人意的特效之外，后头的戏份基本上都是找了个场地费要价不高的职业技校。 而主角和配角几场家中的戏，基本上就被导演，副导和编剧的自宅给包圆了。 千橙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会省钱的剧组，简直是惊呆了。 幸好主角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拍出来效果倒也合适。 再者，男主角是个刚从模特转行过来的新人，长相倒是帅得惊为天人，可演技明显青涩。 可很有趣的是，他与初晴对戏颇多，每次都能让这位“前辈”带入情景，演戏也自然许多。 导演也不吝赐教，不管是吻戏抱戏，还是恋爱萌芽拉拉小手，只要不符合要求，便恨不得手把手地教授。 千橙有好几次，看见导演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温柔地公主抱起男主角，又转身娇羞地呼唤男主，教育初晴要如何青涩里带一点甜蜜，甜蜜里带一点克制的叫男主名字。 言传每个导演都做，可身教到这种程度，千橙是真的头一回见。 不过，这种教法虽然辣眼睛，可效果也是真好。 当然啦，演员又不是傻子，不会演，难道还不会学吗？ 至于好几场群戏呢，导演一声令下，千橙就眼睁睁地看着道具组小哥若干，化妆组妹子若干，瞬间换上校服，或乖巧或不羁地坐在教室里听课。 是的，群演不够，剧组人来凑，这也是导演的省钱之道。 总而言之，磕磕绊绊的，这戏总算是拍完了。 初晴可累着了，表示自己要出去玩一个星期，就当休息。 千橙批准了，自己却一直在和剧组后期接洽，她要精心计划，让这部《新夏》能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第180章 可乐星期 在第一经纪人的监督下，出门旅行的初晴也没闲着，拍了一堆美丽的照片，就像朵肆意开放的波斯菊，还“不小心”登上了那星期的女明星生活照榜单第一。 《新夏》的剪辑结束，终于顺利被一家视频网站买下，开始陆续播出。 千橙早看过些成片，颇有点信心，不管怎样，初晴不重视演技修炼的帽子总归能摘下了。 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这部剧正好在夏天播出，毕业季的来临使得人们纷纷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加上《新夏》剧本短小却有趣，虽然短小主要是因为钱不多，导演不敢拍多了，但正好合了观众的意。 再说男主帅，女主又名声在外，自然吸引不少人一路追了下去。 千橙自己都没想到，等这个夏天快结束时，初晴居然成为了网络讨论度最高的女明星之一。 每天，跟随着剧情发展，诸如“新夏初晴考试失利”，“新夏初晴初见兰方”，“新夏圆满收官”，“初晴与兰方吃火锅”，“初晴最新广告新夏同款造型”等等与这位大明星有关标签的热搜不断。 连初晴有次都受不了了，忙里偷闲问千橙：“你们最近到底花了多少钱买热搜？” 她是工作室的老板，自然开始担心经费问题。 可初晴向来放手不管惯了的，这一下根本是无从下手。 千橙憋笑，说：“洛老板，别着急，我们真的就开始买了几个，后头饰靠你自己的挣来的。” 初晴飞她一个白眼，却问：“下周什么行程？” 她的经纪人神秘一笑：“好事。” “快说！” 初晴这二人组的关系之好在业内是出了名了，其实客气尊重反而生疏，而千橙在初晴面前倒也什么都敢说，只要没有外人在，她也不至于太忌讳。 这两个好友，一个单纯直接，一个阅历丰富，放在一起，竟然也意外地搭调。 “看这个是什么~” 千橙打开手机，一封邮件在初晴面前晃悠。 “诶，我看不清了啦。” 终于抢到了手机，初晴的眼睛越瞪越大。 “可乐星期天，是我知道的那个可乐星期天吗？” “你说呢。” 千橙手里拿着的，正是圈子里最有影响力的节目之一——可乐星期天的邀请函。 几乎每个人都会把去可乐星期天上过节目当做自己演艺生涯的一次跳板。 仿佛这么走了一遭，往后的演艺生涯就能更上一层楼。 可说真的，能去可乐星期天的人，也绝对是近期富有热度的，否则，人家这么大一个节目，总不可能赔本赚吆喝。 “下周三录制，给你把档期空出来？” “必须的，”初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指千橙：“正好，还能去你家乡转转？” 是的，没错，可乐星期天便是沐城电视台的王牌节目，她们参加录制，自然得去沐城一趟。 自从成立了工作室，为了工作方便，她们离开了石常，主要阵地换成了泸江，这里是文化的一大中心，可以说，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大明星全住着这儿。 在此期间，千橙没有回家，她也不想回家，对于那里并无留恋。 可要说真的回去，能见着苏晓苏，还有节目组那些人，倒也不错。 而初晴出席了个什么颁奖活动，又休息了半天，便兴冲冲地跟着千橙回了沐城。 节目录制尚未开始，千橙拗不过初晴一直吵着要在沐城转转，只好硬着头皮带她出门。 “墨镜，帽子，戴好没？” 现在，初晴这张脸可也算是有点识别度了，她可不愿意还没录节目，就让粉丝或者要签名合照的人给堵着，那可太尴尬了。 最后再检查了一遍，千橙便带她出了门。 可惜，她是个假沐城人，要说什么好吃好玩的，除了昨天偷偷搜索的那些，也并没有什么太多感触。 乐千橙本来就是个富家大小姐，平常去吃什么路边摊并不多，所储存记忆也有限。 想来想去，只好带她去了柳野学院附近一家有名的家菜馆，结果吃到一半便差点被认出来。 千橙只好又拉着初晴在沐城游荡，吹着夏末呼啦啦的风在江边闲逛。 初晴见附近没什么人，除下帽子和墨镜，对着江水大喊大叫，像极了个小孩。 看着她的背影，千橙忽然对这个姑娘心底生出几分心疼。 小时不顺，大了却因为漂亮带来过多烦恼，等入了行，却仍然改不掉孩子气的性格。 或许，这也是她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某种模式吧。 每个人的活法，又哪里轮得到他人去指摘？ “没有什么其他好吃的吗？” 快到晚饭时间了，初晴一路扫过千橙给她推荐什么就酒店西餐厅，嘟着嘴问：“这些东西在泸江难道吃不着，咱们应该吃点有特色的。” 又斜眼问千橙：“我怎么感觉，你根本没有在这儿长大的感觉？” 千橙瞬间有点慌，谁说小孩子直觉最敏感，她简直被说得心底有点发毛了。 忽然想起来一个地方：“街边小店，吃干锅的，感兴趣吗？” 初晴喜上眉梢：“就要这种。” 开着租的车，一路迤逦就到了沐城电视台的后门。 自从做了经纪人，千橙就十分自觉担起了二人独处时的司机职责，一来是初晴时常要辗转工作，如果只有千橙陪着，她可以放松地在后头休息。 二来嘛…… 千橙实在是怕了初晴有时候发疯似的行车模式。 沐城台后门的这家“狼哥烧烤”，虽然名叫烧烤，但千橙在这儿工作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他家其实最有名的是干锅烧魔芋鸭。 鸭子要选最嫩的，拆成小块，配上些魔芋咕咚咕咚地煮着，鸭肉鲜，尖椒辣，便慢慢渗入原本无味却弹性十足的魔芋，滋味无穷。 “好吃，好吃！” 初晴吃了几口，已经喜不自胜。 其实呢，味道自然是好的，可加上初晴为了保持身材，之前一个星期都是吃的减脂餐，这么一份干锅的美味等级自然又被提升了好几次层次。 千橙看着她，暗自发笑，正想叫她声音别太大，毕竟这里吃饭的许多都是沐城台的，难保没几个眼尖的。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第181章 代言危机一 千橙余光瞟见内里一桌的男人朝这边看了看，然后缓缓站起，走了过来。 她暗地里用手轻拍初晴，不管怎么说，在粉丝或者记者面前都得保持点形象。 没想到，那人根本不看初晴，却对千橙笑道：“又见面了。” “魏老大！” 千橙这才认出来，男人正是魏延。 他新近稍微胖了一点点，不像从前那竹竿子一般，反倒是好看了点。 虽然早就没有在沐城台实习，可她还是有点改不了口。 正不好意思笑了笑，就看见魏延身后闪过他的同桌人。 也是认识的。 “罗老师！” 这下，惊诧更甚。 没想到罗语居然也会在这种街边小店吃饭，而且看起来，他与魏延似乎更为相熟了。 “不用这么客气。” 罗语笑着和她聊两句，便滴水不漏地照顾到了初晴。 “这位最近也常在电视上出现啊，只是尚未正式见过面。” 以罗语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大明星没见过，所以他倒是有点像关怀后辈的语气了。 千橙忽然想起来，他们要参加的这档沐城台王牌节目，正是罗语负责主持和监督制作的，忙给两位做介绍。 初晴本来有些不满自己吃饭被打断，但也在一瞬间被罗语的好气质所折服，笑着摘下帽子打了招呼。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倒也不是长得多么帅气或者如何，可你就会愿意同他说话，看见他时心情便会莫名其妙阳光起来。 罗语正是这种人。 这种能力自然不是天生的，它来源于高情商和多年的丰富阅历，再加上持之以恒，几十年如一日的自我形象经营。 千橙自认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对了，既然是来参加可乐的，那就得重新认识一下小魏了。” 罗语当然知道初晴会是自己下一期节目的嘉宾，此刻拉过身后刚为大家结完账的魏延，这么说着。 “难道说……” 千橙惊讶，她刚才就觉得魏延和罗语似乎熟悉得有点过了分，不太像只是一个电视台同事的关系。 “人家现在可以魏导，负责可乐星期天的现场控制。” 原来，魏延做了可乐的副导，说是副手，却任务繁重，但，也是台里一个十分关键的职务。 多少人便是从这个位置一跃而发，从而变身金牌制作人的。 “恭喜恭喜呀。” 魏延还是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一副酷酷的样子。 或许也得亏这顿饭，和之后四个人晃悠了一阵，次日的节目录制效果非常好。 毕竟一下子跳过了生疏期，而初晴是那种“千橙的朋友就也是我朋友”的类型，大家同剧组的聚在一起，综艺感十足。 初晴这张漂亮脸虽然许多人都见过，可在节目里却格外鲜活起来。 主持人要大家玩一个游戏，需要在高速旋转的跑步机上描述某件物体。 结果初晴完全抛弃了偶像包袱，一笑一唱，均是卖力得很。 她本来个性就是这样，平常受千橙嘱托，还稍微遮掩，如今自然放开了玩。 大家见这个美女居然性格如此洒脱，显得过于独特，一下子圈粉无数。 当然，罗语主持的功底也不是盖的，他能将初晴最自然最讨喜的性格激发出来，也知道在何时需要往回拉一下，况且制造了无数有趣的梗，将这期节目做得无比成功。 这期节目播出，初晴名字的流量也是蹭蹭蹭地涨，许多品牌代言也是接到手软。 千橙和初晴挑选了几家，最近便都埋头在拍摄广告和宣传任务中。 这天拍摄完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可初晴却拉着千橙不肯睡觉：“吃火锅吧，就一次。” 她比着一根水葱似的食指，求着千橙。 “好吧好吧。” 千橙知道她今天开心，这家代言是国际大牌，能接下来十分不易，而且拍照成品显得大方自然，如果投入市场，一定会有大反响。 初晴最近也明白了，越多的人看见她，才会有更多更好的本子递给她。 演员也是一份工作，其中会有自己愿意的，也有自己不愿意做的，可人气实在是基础，否则别说好本子了，连个配角都得求爹爹告奶奶，初晴可不想这样。 吃到一半，初晴打开电视机，闲闲地看着今日新闻。 “新成立组合sunny，近日推出首支单曲。” “初晴有望接下卢柯代言。” “沈西周出演新剧，谈出道坎坷经历。” “……” 作为经纪人与大明星的家，电视机基本上也就是放点娱乐新闻了。 千橙从前对这些都是有的没的随便看看，而如今可是桩桩件件都得上心，这也是某种职业病吧。 “诶呀，天天看这些，无聊死了。” 初晴随手换了台：“工作时候还看不够啊？” 千橙举手投降：“您辛苦，您最大。” 她又闲闲地吃了一口奶糕，打算结束战斗。 电视被初晴随便换了个台，似乎是在播社会新闻。 “昨日，兰兰奶粉被爆出某元素超标，质检部门取样确认……” “要我说啊，这些给小孩奶粉还造假的人，就该直接……” 初晴还在晃着遥控器念叨，却被千橙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神给逼得直接咽了回去。 “怎……怎么了……” “大姐，你接了这家代言啊，忘记了？” 初晴一脸无辜：“我接了那么多代言，我哪知道……” 可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千橙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如果是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初晴见新闻已经换到了下一条，拿出手机搜了搜，也未见什么报道，便说：“或许没有这回事呢，人家不也说了正在查证吗。” 千橙却放下了碗筷，直接往房内走。 “我是你的经纪人，要对你负责。” 她找出了兰兰那边的联系人电话，实在是最近初晴太火，接的代言也不少。 这个奶粉，不过是拍了张宣传照放在他们的售卖点，甚至都没有在电视台播广告，自然就容易被初晴遗忘了。 可她得记着。 “喂您好，我是初晴的经纪人，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 一个简短而客气的开头之后，她直接询问了新闻里提到的事情。 第182章 代言危机二 或许是这事儿实在闹得太大，对方也没有勇气一口否认，可那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也让千橙头皮发紧。 “十有八九是真的。” “啊！” 初晴也离了饭桌，走过来问：“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怕人家吃奶粉吃出问题？” 千橙汗颜：“都这个时候了，大小姐，你还有心思操心人家？” “？” 见她还不明白，千橙只好掰开揉碎讲解：“你是人家的代言人，如果品牌出了问题，比如这种，就算是假冒伪劣欺诈消费者了，你以为自己脱得了关系？” “不会吧……” “你还记得广冲吗？” 初晴眼中迷茫散了一点点，她自然知道，广冲那时代言了个品牌，后来出问题，谁知道这演员逐渐就糊了。 见初晴逐渐焦虑起来，千橙忙劝慰：“放心，我来想办法。” 她说这些，是为了初晴能放在心上，往后也配合她，可没打算恐吓这个好友兼老板。 “虽然算是个危机，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果然，次日网络上就爆发了大规模的讨论。 “简直人神共愤。” “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敢给你自己孩子吃这奶粉吗？” “……” 逐渐地，人们想起了初晴这个代言人。 其实，公司早提醒过千橙：“初晴的对家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管有意或者无意，反正仅仅半天时间，初晴最新微博的评论区就被大批攻击性的言论占领了。 “怎么办啊。” 初晴从手机屏幕前扭过头来，哭丧着脸问千橙。 千橙却没收了她手机：“别看了，影响心情。” 她则如临大敌。 说起来，这还是她接手经纪人工作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严重的危机。 “你打算怎么做？” 初晴虽然被收了手机，可还是不放心，端了杯咖啡坐在千橙旁边，顺手给她也递了一杯。 “第一时间给态度。” 千橙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边说。 她又抬头看了初晴疲惫的脸一眼：“你先去休息吧，我还要给各方发邮件，还要措辞发个声明的。” “不了，我也睡不着。” 初晴小脸上带几分愁思，居然有点林黛玉的美丽，千橙摇摇头，心想上天真是不公平，美人儿怎样都好看。 她花了两个小时，把那些材料搞定，见之前发的言辞恳切的声明已然有了些正面回应。 “她也不会做检测，不知道很正常啊，何况兰兰之前口碑一直那么好。” “与其来找她麻烦，不如去催兰兰公司给个解释。” “……” 仿佛水落石出，最初的那些无脑辱骂逐渐减少，带着一点思考的评论也浮了出来。 千橙看着屏幕，打了个哈欠，露出一点满意的微笑。 “势头算是止住了，不过……” “怎么，我们还要做什么？” 初晴以为事情已然搞定了，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千橙。 “危机，也是机会。” 千橙这么说着，又开始编辑信息。 隔了两天，兰兰的股价一路狂跌，而初晴也表示会合作调查。 其实这种品质的事情，倒不一定需要她这个代言人配合些什么，只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乖乖挨板子的态度总得出来。 就在大家议论兰兰奶粉的受害者时，有人爆出消息，原来初晴悄悄给相关基金会捐了一百万元。 此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是赚了黑心钱，拿在手里也睡不着觉。 也有人说她本来不需要做这些，可见是个善良且有公德心的艺人。 这个主意自然也是千橙出的，虽然一百万并不是个小数目，可初晴本来就同情那些孩子，何况对千橙是信任惯了的，不假思索便同意了。 每次初晴摆出一副“都听你的”的态度，千橙便觉得自己又感动又不放心。 “诶，你怎么可能把自己身家都压在别人身上？” 千橙忍不住问。 “哪有？你是我经纪人，听你的自然没错啊。” “那……你不怕我哪天悄悄把你的钱都转走了？不怕我哪天收了对家的钱，故意接一个坑人的项目弄臭你名声？不怕我特意给你接一个很差劲的戏？” 初晴听着听着，有点疑惑的皱起眉头。 “还能这样吗？” “是啊，你太天真了，哪能这样放手让别人摆布。” 千橙摆出一张巫婆的笑脸，她实在不放心这个傻姑娘。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现在也没被坑的。 “因为那是你啊。” 初晴却绽放一张无与伦比的笑脸，就像盛开的牡丹。 “对你，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就是我的骑士。 她在心里这样想。 “其实碰到过讨厌的人啦，”初晴绞着手指说：“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还是想开开心心的生活，计算来计算去的太累了。” “再说，现在不是有你帮我算吗，肯定不会吃亏的。” 初晴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中间有星星，又像切割完美的钻石，使人看了，便忍不住有种被照耀的感觉。 “诶。” 千橙无话可说。 这件事总算是勉强平息了，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千橙刚从一个项目招商的会议下来，便接到个电话。 “您好，是洛方晴的朋友吗，她现在在医院……” 咔嗒。 千橙立马挂断电话。 呸，诈骗到我头上来了，谁信哪。 等晚上十点多，也没见初晴回来，千橙这才有点慌了。 她今天说是去私人会所做个spa，手机也不在身边，千橙便没有打扰。 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千橙汗涔涔地想起之前那个电话。 她打了初晴手机，依旧无人接听。 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仿佛是猫咪窜上桌，打翻了一地的水杯。 只好再打回白日那个电话。 “喂？你怎么回事，病人都哭了好久了！” 她问明地点，赶了过去。 一路上做了不知道多少心理建设，甚至想到如果初晴瘫痪了怎么办。 “那就照顾她一辈子好了。” 不知不觉，她俩的感情已经无比深厚。 从情感上来说，千橙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亲人的。 而初晴，就是她唯一的妹妹。 第183章 担惊受怕 赶到第一医院，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把自己包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千橙一眼认出了初晴的身形，顿觉心里揪着难受。 她悄悄走过去，本不想打扰，只是旁边一个医生板着脸走过来：“四号床的？” 千橙只来得及点个头，便听见医生继续说：“两个都不靠谱，她就在路上飙车，虽然不算超速，可也得看着点吧。” 车祸！？ “这次还幸运，就撞了路边一棵树，自己伤了点皮肉，这要是折了骨头可怎么办！” 初晴估计之前没被这医生少训，现在诺诺不敢做声。 等办完手续，医生离开，千橙才有机会问问初晴。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别开快了吗？” 初晴却委屈巴巴的。 “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不提还好，这么一句话，初晴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千橙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我就是觉得……做这个压力太大了，不知道哪天又可能被拽下去，而且那些牌子我又担心……也不知道我哪天%……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千橙还是听懂了。 “要不然这样，以后咱们不接食物广告了？” 千橙忽然笑了一下：“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你平常那么乐观，不至于吧。” 看着初晴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反倒有点心疼。 “不怕，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同我说，就当我……” 她特意将语气放得俏皮了些，也希望初晴放松些。 初晴居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有些迷茫起来。 “你说，有些事情越想忘，怎么就是忘不掉呢。” 千橙心里也有些震颤，可不真是这样吗，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总会在最最脆弱的时候袭来，无声无息。 或许是初晴看起来过于单纯任性，她居然从未想过，这个姑娘是不是把自己的忧愁给藏了起来。 “有时，越是在这个圈子里受欢迎，我就莫名其妙地越是恐惧。” 初晴想了想，见周围没人了，才小声说。 “或许是你红得太快，周围的议论又太多……” 千橙劝慰，却听见初晴摇摇头继续说：“不，从前也是这样……” 从前哪样，初晴不说，千橙也不好再问。 “记得阿丟吗？” 初晴的那个神秘的思念对象？ 千橙当然记得，可她后来再也没有问过，都是成年人了，况且初晴现在是个公众人物，有些事情，若是不愿意外人知道，最好是谁都不说。 这个道理她明白。 只不过点点头，并无视线接触，而初晴却自己说了起来。 “我们是一所大学的，阿丟还比我小两届，可偏偏是那种肆意的模样，让我印象极深刻。” “我们一起去五羊山顶露营，看流星，看日出，一起在晨光百货的楼顶大叫，一起去学校的食堂偷包子……” 说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恢复一丝血色。 “那时，真的很开心。” 初晴目光看着窗外，实则是看见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真是两个孩子…… 千橙心里暗想，不过，这样特别的经历，或许更加难忘吧。 “那后来……” “后来，他忽然就提了分手，很突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初晴的目光再次黯淡下来：“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千橙恍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在说话，可说出的话仿佛没有经过什么自己的思考。 “不要去问，没有意义，而且，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想起蓉城行道树下，少女的那滴泪水，仿佛是浸透了那整整一年的回忆。 初晴抬头，有点诧异地望着千橙，自己的这个好友从前也没有多少恋爱经历，见她在石常工作以来，似乎更加没有这份心思，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如此笃定，仿佛不能质疑。 “行了，等你病好了，多和别人约约饭，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千橙大力拍一下病床的栏杆，路过病房门口的人奇怪地回头看一眼，她也不在意，大声说：“有我在呢，不怕。” * 初晴出了院，还真是笑容多了些，也不知道是职业习惯还是真的放宽心了。 千橙并不知道，只是尝试多多开导，她甚至还死皮赖脸要来了林奈的联系方式，因为初晴不愿意，也没时间去看心理科，千橙只好打算自己上，大不了多多咨询林医生呗，她又不是不给钱，同样按一个小时三百块收费呢。 * “你看了今天头条吗？” 一大清早，公司同事就发来这么个信息。 千橙自从当了经纪人以后，简直是担惊受怕，只好马上打开链接。 标题赫然是“女星初晴深夜幽会已婚名导演”。 “这都什么啊，”她摔了键盘，自从初晴跻身上升期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行列，这种花边新闻就不断。 千橙大部分干脆忽视，要不然，个个都得处理，她经纪人就别想干别的事情了。 再说，有些谣言不攻自破，也无需争辩，作为经纪人，辨认哪些重要，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初晴刚刚起床，她基本上维持着半夜两点到上午十点的睡眠时间，主要是拍戏和录节目熬夜惯了，反倒是早上工作不会太多。 “你和这个卢导演去吃饭了？” 千橙直接走到洗手间边上，开门见山地问。 初晴刚刚刷完牙，还睡意朦胧地擦着脸，含含糊糊道：“是啊，我觉得他挺那个什么，睿智的，你不是要我多和人家约约饭嘛。” 千橙语塞，好吧，如果真没有发生什么，她自然无话可说。 可有的网友可不这么想，下午便有人有鼻子有眼地描述起了初晴如何贱兮兮地让人家包养，如何靠着其他东西上位获得名声，如何又过河拆桥等等。 别说初晴了，千橙看着都气炸了。 她就干脆没让初晴看。 可说是这么说，哪里拦得住，越是不让，初晴越是想看。 看完了就哭个不停。 连公司那边都打电话来谈这个事。 “我看，要不然就算了，清者自清嘛。” 之前几起类似的事情也是这样的，时间过去了，逐渐也就平息。 第184章 不再容忍 千橙本想答应，转念一想，改了主意。 “不行，我要告他。” 那边一惊，基本上每个明星都会碰到泼脏水的事情，大家都本着被狗咬了难道还要咬回去的心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罢，虽说是名誉受了侵犯，可毕竟少有真的对簿公堂之人。 “橙子姐，人家会不会说咱们小心眼？” 对方小心翼翼地问。 “这次不一样了，事不过三，加上这次的控诉指向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千橙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如果我们不管，就算没有证据，人家也会留下这么个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印象，仿佛初晴这个人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必须打。” 法院的流程自然不会很快，可，自从初晴工作室发表了追责声明以来，又在网络上翻起掀然大波。 “不就是个小明星吗，说她几句还不得了了，要是真没人说她，怕是早就被忘记了吧。” 冷嘲热讽有之。 “告得好，省的那些人天天在网上逼逼赖赖，正好让他们知道厉害！” 振臂支持有之。 “哼，估计又是炒作吧，这么一告，热搜还不是妥妥的。” 冷眼旁观有之。 千橙却不管那些不同的声音，她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不会随意更改。 只是，对于那些不利的声音，千橙也不打算袖手旁观。 她既然担下了初晴的经纪人一职，自然要为她铺平道路。 于是…… “我看，你不如接下这个角色？” 千橙递过来的本子是个名声不大的小编剧写就的，但胜在题材独特。 讲述的是一个女子为了与世俗目光抗争的故事，身世那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她的一再忍让并没有获得理解与通途，却越陷越深。 看了这么个故事，估计是个人都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而这种情感，却反而能让人更加理解初晴的作为。 这个仅仅八集的小剧本播出时，初晴的官司还在继续，而观众却不再异议。 做一个善良的人固然是好的，可如果只换得了人善被人欺的下场，估计看了也会产生一股子自危的情绪吧。 “所以，我这算是在博同情吗？” 初晴看着播出的最后一集，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千橙不说话，她不愿意初晴觉得自己的每一步仿佛都走在算计之中。 虽然她的工作离不开这些。 “后面想演什么？” 她转换话题：“要不要接个反派角色，你不是一直说想演来着？” “好呀！” 初晴的眼睛亮了，她早就念叨过想演个什么美艳反派，过过瘾，可惜千橙一直担心影响正在定型的她，一直也没答应。 “手头正好有个不错的本子。” “讲什么的？” 千橙抿嘴笑：“就看你能不能驾驭咯，可以说是个段位很高的绿茶婊，她逼迫男主，也大大坑了女主一把……” “听起来……” 初晴歪头想了想，十分诚恳地说：“还蛮刺激的。” 结果千橙发现，自己倒是小看了这个姑娘。 她将这个名叫艾莲娜的女人演得淋漓尽致，一举一动，魅惑而不失少女感，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不过，就是演得太好了，逐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剧粉来辱骂初晴。 “他们是分不清电视剧和现实吗？” 千橙只能劝慰：“说明你演得太好了。” 可这些也没用，初晴逐渐开始无法忍受新一波的网络暴力，失眠，掉头发，都成了常事。 千橙想逼着她去一趟林奈那儿，可无奈媒体跟得太紧，若是被发现了，估计明天又要出什么“当红明星精神出现问题”的头条。 那样，初晴更加不会好受。 初晴的拍解放方法就是偶尔抽根烟，没想到也让狗仔拍到。 吃瓜群众没想到，这个才二十出头，以清纯形象出道的女子居然也会抽烟，一下子炸了锅。 公司要求初晴道歉，千橙却不置可否。 “为什么非要装成那种清纯淑女呢，你自然可以有自己的性格，不是演了不同类型的角色吗，为什么不正好刚一点？” 初晴果然没有说什么，可近期来，不知道是因为她命途多舛，还是迅速走红必会经历这么一遭，仿佛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始终心情不佳。 千橙虽然能陪着她，可终究无法替代。 许多事情，终究还得独自承担。 * m国。 “今天的晚宴是在九点，咱们得提前两小时到达，”千橙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别耽误了。” “求你了，我今天真的不想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异国他乡，初晴似乎更加不自在，她可怜巴巴地伏在车窗边，问道。 “不行。” 千橙作为第一经纪人，自然得像个严父那样每次将初晴的懒散扼杀于无形。 “那……让我开车好不好？” 千橙知道，初晴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是开车，她说过，握着方向盘，才真有种能自由掌控人生的感觉。 或许是做艺人久了，仿佛成了公司手中的，观众眼中的一个漂亮玩偶，逐渐也会有点在所谓人设中迷失自我吧。 “那好吧，别太快哦。” 千橙不知道，这个决定即将改变初晴和千橙的未来。 不是有人说吗，人们往往在站在命运转折的巨大十字路口时，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却毫无察觉，只是那么一步，一个小小的决定，便将左右未来的漫漫长路。 千橙当年看见这话时，只觉得命运一定是个有趣的东西。 可如今，她逐渐有了几分敬畏。 可敬畏，又能改变什么呢。 * “像风一样自由~” 初晴将电台开到最大，里面的摇滚歌手在嘶吼，千橙捂着耳朵坐在副驾驶念叨：“不用这么快吧……” 吧字早被抛下了几万里。 举行宴会的地方，是个什么古时候留下的城堡遗迹，被个有钱人买了下来，然后翻修了内部，听说那叫一个富丽堂皇。 可美好昂贵的事物总有代价，比如，她们现在就得爬上高高的山岭，在各种盘山公路转圈上行…… “我要吐了。” 千橙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而初晴则早就习惯这个晕车爱好者了，自嗨似的边唱歌边开车。 第185章 卢修山庄 “马上，就快到了啊。” 其实真不能怪初晴，她已经开得很不错了，只是千橙实在小脑可能发育不良，晕车比吃饭还容易。 初晴继续疾驰在公路上，见前面又是一个拐弯。 她刚转动方向盘，便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瞬间，初晴感觉到了危机。 一辆大货车在转角处出现，居然连照灯都没开，飞速碾压过来。 初晴一脚刹车，再猛打方向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辆大货车也刹车，然后漂过来，生生抵住了她的小车。 那股巨大的推力，简直无法抵抗，初晴没有时间跳车，最后，看了看仍然因为晕车而闭眼睡觉的千橙，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巨响在山谷回荡。 * 千橙只是头晕得严重，想在车上打个盹，没想到再次醒来，依旧是一星期以后了。 这期间，她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同自己低声说话，有人匆匆忙忙地走过，有人轻轻抬起自己。 却总觉得是在梦中，亦真亦幻。 等她能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片白茫茫。 逐渐适应外界的光线，眼睛不像开始那么疼了，头却还有点不适。 白光照过来，又是一阵眩晕。 千橙好不容易聚焦了思路，终于看见白光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显现出现。 “听得见我说话吗？” 千橙无意识地点点头，又听见对方说：“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这算什么鬼问题。 可她实在对周围环境太不熟悉了，又觉得这医生说话温和，顺从回答：“贺千橙。” “什么？” “乐千橙。” 说完这三个字，终于感觉找回了点自己的存在感。 我是千橙，我…… “我……不是在要去卢修山庄的吗……” 她脑中回想起坐在副驾驶休息的场景，后来……后来就是一阵剧震。 “中途出了车祸，你都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啦。” 护士是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她一边给千橙取下输液管，一边说。 “这里是m国的侨胞医院，你的伤已经大好，只是可能太久没有进食有些虚弱，等护工再照顾几天就能出院回国了。” “真是厉害，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护士似乎是看出来千橙说话有点费力，干脆竹筒倒豆子般的都给她说了个清楚。 “哦……” 千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初晴呢？” “谁？” “就是我同车的那个……” 千橙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初晴怎么没有和她住在一个病房，若是她早些出院了，也总该来陪陪自己吧，或者，留个什么字条也行啊。 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个助理陪同。 “她人呢！” “诶，别揪着我啊。” 护士被这姑娘一把抓得生疼，奇了怪了，明明一周都是靠着营养液过活的，怎么这么大劲儿？ “她是说同车的那个司机吧？” 医生沉着脸走进来，看了看窗外的雪花，道：“本来想等你恢复一点再说的，可现在……” 千橙的瞳孔收缩，她哪里听不懂人家的言外之意。 “那辆车落崖后跌在了河水里，而只有你在岸边被发现，其他的……” “她失踪了？” “警方定为失踪，可河流下游据说什么都没找到，那儿又有个瀑布，生还的可能性不太大。” 医生仿佛不忍心再看千橙迅速灰败下来的脸色，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只留下护士默默地给她换药，又说：“明天，你们公司的人就来接你回国了，先别想那么多。” 怎么可能不想，千橙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和初晴仿佛昨天还一起嬉笑怒骂，她还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终于碰见了一个亲密的好友，真的有了那么点归属感。 可命运立马就把她给夺走，不留一丝念想。 * 到底怎么回得国，千橙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每天依旧住在疗养院里，日子一天天过去，初晴这个曾经星光熠熠的名字逐渐暗淡于大众的视野，又有了新星冉冉升起。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吃饭，睡觉，发呆，听着病房电视的嘈杂，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公司还算是仗义，希望千橙能早点恢复，回来工作，可她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 “要是我不让她开车……” 如祥林嫂一般念叨着这几句话，听得多了，也听烦了。 千橙逐渐活成了一个悲剧，不再有人愿意搭理她。 冬天结束的时候，她已经瘦了二十斤，看起来就像个没有力气的排骨人，也终于因为用光了钱而被疗养院赶了出来。 出来那天，却意外碰见个人。 阳光照耀下，是何叔的那辆车，后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 “乐……爸爸。” 她中途改了口，人家毕竟是乐千橙的父亲，几分尊敬还是该有的。 “这么久的疗养还治不好你？” 见千橙不说话，他示意车子开动，又说：“给你找了规划师，去外头玩几天吧。” 说着，给她看了些旅行图片。 千橙却呆呆不说话，她心底说不清什么感觉，对初晴离开的失落，绝望，甚至带点愤恨。 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也让她感觉不太自在。 “活下来是你命大，难道还要浪费时间，我看，要是不愿意出去，就干脆来我公司，不会让你太累的。” 男人语气不善，千橙更加不愿意理会。 到了地方，男人下车，似乎是要去交代什么。 何叔趁着千橙尚未离开，偷偷说：“老板听说了你的事情，昨夜抽烟抽了一夜呢，他也是希望你开心。” 千橙看着男人似乎没有那么板正的背影，心里头颤了一下。 “谢谢，我知道了。” 她在这天晚上，便拨通了韩月的电话。 “喂？” 还是那个慵懒曼妙如猫咪的语气。 “我想，我能不能提前在这里结束任务？” “为什么？” 千橙不愿意多说，只是咬着嘴唇：“发生了些事情，我觉得没有了动力，呆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让乐千橙回来，与她爸爸好好相处。” 那边似乎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韩月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千橙却总能确定，刚才那一下子，韩月用着某种她不知道的手段，知晓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第186章 星火传媒 韩月在那头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你知道头回在学校见到你，我是什么感觉吗？” 千橙沉默。 “我觉得，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韩月苦笑了一下：“仿佛什么都打不倒，永远有着重新来过的勇气。” “既然你觉得自己该换个地方了，也不是不可以，”韩月顿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不是还没遇见那个人吗？” 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拨动，可她实在太失落了，只说：“我想，自己可能没有那个运气吧。” 眼神茫然瞟过放着五彩斑斓电视节目的荧屏，何叔见她一直情绪低落，吃饭也没什么胃口，便天天把电视打开乱放些节目，避免家里太过安静。 上面正在播广告，似乎是个什么汽水的，反正就是一群帅哥靓女举着汽水瓶在泳池边嗨皮，镜头也是扫来扫去，阳光下的水珠五光十色，缤纷得有点耀眼了。 千橙看着心烦，正想给关了，忽然镜头扫过一个年轻的男孩。 他自然是极好看的，估摸着年龄也就二十，白嫩的皮肤，满满的胶原蛋白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脸颊，可爱中带着点帅气，是个能打九分的帅哥。 千橙向来不喜欢这种弟系偏奶萌的，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时间去花痴。 让她转不开眼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一点浅梨涡的微笑。 “我……我好像看见齐年了。” 无人可说，她只能对着话筒那边的韩月念叨。 再看两眼，那人已经一闪而过，这种群像广告，每个人出场有个两秒便很不错了。 未曾去听韩月的回话，她就像疯了一样，从耳边拿下手机，疯狂搜索刚才这个广告。 手在发抖，一个“xx汽水最新广告”生生打了五遍才算是正确输入了。 前面几页，都是些什么汽水招商乱七八糟的东西，千橙再翻两页，却也只能查到广告几个明星主演的名字。 也是，那些配角越发显得不重要了。 她于情绪风暴中，居然还能想出奇招。 再翻回那个广告，找到齐年，定格，拍照，然后上传搜索。 不一会儿，居然真的被她找到。 只是这个世界的齐年也改了名字，是个艺名叫什么时年的男孩，出道并不算久，似乎也就刚刚毕业的样子。 “我找到他了。” 千橙重新拿起电话，天知道这一句话用了她多少力气，说完，几乎虚脱。 这回轮到对面的韩月沉默：“虽然要祝贺，可我得先提醒你，这个人不等于齐年。” “你怎么也这么说。” 千橙想起了林畅，他那时也这样提醒。 却忽然机警起来：“我一打算换，他就出现了，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韩月在那头却笑了：“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打算走了。” 千橙干脆豁出去了，开玩笑，一个苦苦寻觅水源的沙漠旅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真的眼见绿洲就在面前，哪里肯放弃。 放下电话，她便去搜索那时年的信息。 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不多，可千橙是干什么的，很快打听到，这人新近签在了一家名叫星火的传媒公司，而且巧的是，最近正好在招助理。 她只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大目标就近在眼前，哪里肯放松，次日就离了家去公司面试。 因她经验丰富，业内人基本上知道她与初晴的关系，如今见千橙同原公司解约，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恢复了状态出来工作。 不愧是金牌经纪人，面试官十分满意，便推荐她去了时年的地方，说要是艺人满意就没什么问题了。 走近那间音乐室，千橙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等了这么久，她真的即将再次见到齐年吗？ 她听见里头有人在弹吉他，似乎是一首没听过的歌。 “越走越远越来越淡，逐渐梦醒逐渐绚烂……” 说不清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将人拉回到数年之前，那个灿烂的星空。 领她进去的人冲着立马叫：“时年！”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时年是艺名吗？” “谁知道，是他自己取得名儿，就按这个喊咯。” 那人随意应答，便朝着里面招手。 “老大让你见见这个助理候选。” 一个人影从门后转出来，千橙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是他。 只是动作活泼了些，脸上白嫩了些，染过的头发留海偏长，仿佛用发胶抓出了个什么发型，发尾青春洋溢地随着步伐飘动。 助理候选橙就这么傻呆呆的站在门口，方才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千年。 时年被她看得有点不耐烦了，在姑娘面前打了个响指：‘喂，干嘛呢？’ 千橙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出来：“你好，我叫……千橙。” 、果然，时年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是大大咧咧碰了一下千橙的手。 却被握紧，时年都惊了，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刚才那人居然还说挺不错的。 不错在哪儿了，不仅傻，而且花痴。 时年从小长得漂亮，这样的花痴不知道见了多少，可不想招这么个人和自己朝夕相对。 看她的眼神，简直都快哭出来了，那种强烈的情感使他感到很不自在，只觉得这个千橙是不是有毛病。 “行了行了，你先试用两个星期吧，这么定了，我要去上声乐课了。” 时年三两句打发了千橙，揣着兜便离开了。 千橙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法，却听不见时年与那个同事的窃窃私语。 “靠，她是不是还盯着我在看啊。” “好像是。” “老大为什么招这么个人，怕我活得太开心吗？” 稍微走得远了点，时年就是一顿吐槽：“虽然我现在还不算……额，不算很红，可也是有几个脑残饭的好吗，这个说不定就是。” “你是说，她是你粉丝，特意过来应聘经纪人？” 同事小张奇怪地道：“可听说她经验丰富，面试时应对也很流利，应该挺靠谱的。” “我管她靠不靠谱，看她刚才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我才好，大哥，整天和这种人一起工作，我晚上都要做噩梦吓醒好吗！” 他潇洒地将手中空瓶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第187章 折腾两周一 “可……这么讨厌她，干嘛还要招过来？” “谁说我要招她，不过是两个星期试用，没听见吗。” 时年坏坏地勾起嘴角：“两个星期之后，我就让她自动滚蛋。” “的确，这样也比较好同老大交差，”小张摸摸下巴：“可你就这么确定她不能帮你？” “我就是知道。” 时年脸上还是笑着，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并没有多少笑意。 此次新工作报到，千橙的心境自然大不相同，她找出了时年从艺考开始的作品一一看过。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机灵的，非常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基本上都是尝试一些符合自己个性的角色，出来后虽然谈不上惊艳，可也不至于断了后头的邀约。 晚上十一点，她就准备早点睡觉，明天还不知道助理的工作是怎样的。 可刚刚拿着手机定了个闹钟，便接到了时年打过来的电话。 “喂？” 千橙有点激动，她不相信时年见了她没有丝毫触动，无论韩月他们怎么说，她也执着地认为，不同时空的人总归是该有点心灵感应的。 今天时年二话不说便留下自己，就是证据。 她喜滋滋接了电话，对面声音却没有什么温度。 “明早八点我要去拍个广告，” “嗯，我知道，”千橙说话间，翻出了时年的日程，她早在离开公司时，便要了一份。 时年却似乎有点恼恨被打断，声音又凉了几分：“那你六点去拍摄现场吧，配合那边布景什么的。” 于是，千橙默默把闹钟换成了次日四点。 还得根据时年的吩咐，为工作室的人带全套的煎饼果子，再打着瞌睡同人家一起布景。 等时年终于来了，又用了一个小时搭配衣服与化妆。 千橙昨夜心里突突地跳，其实一夜没睡好，四点起床时，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天，简直怀疑自己没睡过，此刻算是熬到了头，漂亮的脸上出现了熊猫般的黑眼圈，而人也精神不振起来。 “助理，帮我弄一下头发。” “助理，拿我那条腕带过来。” “助理，这个配饰得换。” “……” 兼之被麻烦精时年呼来喝去的，整个人更是如簌簌抖动于秋风中的老树。 可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人，说什么她都要熬过这实习期。 之后的日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帮我去拿一下吉他。” 时年一个电话，千橙只好一个人扛着两把吉他晃晃悠悠走到了录音房。 手机又响，千橙不知所措了一秒，然后用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接起了电话。 “还有啊，楼下的拿铁帮我买一杯，太困了。” 千橙只好又走回街上，买了杯拿铁。 “您……” 咖啡店的店员看着她左右手都满是东西，只是发呆。 “拿个袋子，挂我脖子上就行……” 她勉强说出了这么一句。 随后，时年又让她搬了架子鼓，一台键盘，反正就是能用则用，完全没把她当个女人。 “我们千橙身体可好了，这样还能顺带锻炼，是吧。” 千橙只是不说话，正咬牙抬起那一大箱打包好的东西。 后头一周有活动要出席，时年的衣服自然不会件件都自己买，只是公司从品牌商务那儿借的。 反正只穿一次，现在时年还不算是公司的摇钱树，自然能省则省。 可借了回来，时年换上一看，便虎着脸说：“这什么破衣服，也太脏了吧。” 千橙蹲下身子看，果然裤脚边上蹭上了点深色污渍。 “送去干洗店吧？” “晚上就要出席，干洗怎么来得及，”小张着急，正想说就算了，估计晚上灯光暗也看不出。 就看见时年对千橙说：“你去洗洗吧。” 小张大跌眼镜，虽然时年的确说要给千橙点颜色看看，可……这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是时年一看见她就不喜欢，人家姑娘也是妈生爹养的，凭什么给你怎这么糟践。 “诶，我说……” 可千橙居然什么也没多说，只点点头，便站起身，默默去收拾衣服了。 时年先是觉得心里无比快意，而后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涌起一股子难过的感觉。 哼，他马上将这种异样一扫而空，欺负她又怎么了，早就看不惯这个女人了，指不定是想做事业粉想疯了。 “看她那样子，好像真的很在意我的发展似的，真是想吐。” 等千橙走了，他私下里跟小张说。 小张有点愤愤不平：“人家又没怎么你了。” “就是那眼神，我宁可她不要看我。” 时年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就是心里毛毛的。 他其实家境一般，却从小就漂亮，日子久了，同学，老师，朋友，遇见的女孩子，大都宠着他，惯着他，逐渐地成了这种有点目空一切的性格。 在舞台上，他自然可肆意挥洒，可在生活里，也未免显得有点幼稚。 好在他依旧漂亮，而且年纪很轻，人们也就得过且过了。 就这么折腾了两个星期，到了最后一天，小张来叫时年去开会，见这个平常无忧无虑的大男孩正拿一颗苹果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想什么呢？” “那个什么千橙今天不是就要滚蛋了吗？”时年没回头，只说：“我在想之前公司派的的男助理是不是该找回来。” “你真要赶她走啊？” 小张走近几步，拿走他手里无意识玩着的苹果，说：“我看这个助理挺不错的，听说之前还做过经纪人呢。” “再好我也不要，她肯定是精神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对我图谋不轨。” 小张被时年的话给逗笑了：“哪有这么夸张，我看人家对你言听计从的，简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还要多好？” “反正就是不喜欢。” “那，今天就别安排考察了，干脆直接跟她说没通过，省的人家跑一趟。” 小张嘴角带着点笑意说。 时年却踟蹰了，他手里没了东西玩，只好转过来看着小张：“那还是不好吧，我们是大公司，总得给人家说得明明白白。” “希望你不是舍不得她。” “我呸。” “那你去和她说，我可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张也摊手表示无奈。 第188章 折腾两周二 这边匆匆赶路的千橙，自然知道今天是她的考核日。 可从业这么长时间，自认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使只有从前初晴公司的背书这一项，也足以让她搞定这份小助理的工作。 只是刚来时，担心人家怀疑她动机，或者做不长久，因此也格外地放低了姿态。 何况，只要见到那个人，能帮着他做点什么，她也都是愿意的。 心心念念的寄托就在面前，还求什么其他呢。 走到公司楼下，便看见吵嚷成一片。 “你敢打老子！” “妈的。” “诶呦。” “……” 好像是两个男人打了起来，周围有人拿手机在拍，报警的，议论的，叽叽喳喳。 千橙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穿着红白夹克的男人冲了过去，挥手拉开似乎是醉了的二人，没提防其中一人抡起酒瓶就是一下。 他闷哼一声，随即摔倒。 周围更加混乱。 这场面落在千橙眼底，却无比熟悉。 齐年那会儿也是如此，或许是巡逻时习惯了，每次看见有人打架他总忍不住去拉，幸好他身强体壮，虽然也挨过几下乱拳，总归没出过什么事。 没想到换到了时年这里，他还是这样。 她见那人半天没起来，惊叫一声，冲了过去。 虽然不认为时年会弱到一推就倒，可她实在有点关系则乱，叫着名字冲过去时，连旁边两个醉汉都停在了打架，呆呆看着她。 千橙忙蹲下，扶起了时年，问：“没事吧。” 关切之意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对方却不言语。 千橙以为是摔傻了，看向面门，才发现……认错人了。 “额……对不起，我以为是……” 那人也是公司旗下一个小艺人，好像叫做赵轩的，同时年进公司的时间差不多。 只不过呢，这两个人风格大相径庭，如果说时年是肆意张扬的太阳，那么赵轩就像是温和安静的月光。 他身上这红白夹克正是今天的演出服，早上时年还穿了发在工作群里问搭配，所以千橙一时间弄错了。 只是没想到，白月光也会有见义勇为的时候，倒是让千橙有点开了眼界。 她尴尬地看向赵轩清秀白皙的面庞，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大舒服，而或许也是刚才被千橙吓到了，如今有点茫然。 可真依着赵轩的性格，他也不会说什么。 千橙只好先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她摸摸脸颊：“是认错了，吓到你了。” “以为是时年吧？” 姑娘一愣，他居然知道自己是时年的助理？ 赵轩抿嘴，勉强站了起来。 “听他提过新助理的事情，后来也在片场见过。” 他自然不会说时年背地里说起千橙，态度有多么恶劣。 不过，也就是小孩子背后说说唠叨母亲的那种烦躁，赵轩倒也不觉得时年真的有多么讨厌这个助理。 这回，轮到千橙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得实习考核，才有点慌乱起来。 看了看公司大楼，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点冷血。 “你……没事吧？” “没有，可能刚好有点低血糖。” 千橙便把自己的一包糖递了过去，道：“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赵轩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云淡风轻笑一笑，眼角和下巴均是好看的弧度，说：“不用了，我说了没事。” 千橙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毕竟算是半个同事，看见不是自己家艺人就不管死活，或许真是不太人道。 可她真怕迟了些，之前的那些努力都付之东流。 做不做那个助理都不要紧，可她既然找到了时年，自然是不愿他离开自己眼前了。 赵轩说着，已经剥了糖吃，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利利索索走了两步，千橙这才放心。 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一个有点烦躁的声音：“还要在这儿耗着？” 她一惊，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时年了。 赵轩与这个大早上戴着墨镜的男人擦肩而过，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时年则也只应了一下，然后过来催千橙。 “还不快去会议室。” 千橙居然有点感动：“特意来接我去考核？” 果不其然，时年翻过来一个白眼。 “大姐，你还记得今天有考核，我以为你不想干了呢。” 他自顾自往回走，手插在兜里，时不时堤防一下有人偷拍什么的。 千橙看他这样子好笑，一时兴起，走去一把拿下墨镜：“就在公司附近，就算拍到又怎么样，你也太装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瞬间如此大胆。 或许是之前误会时年受伤，而后又看他出来接自己，失而复得的开心有些过了分吧。 时年当然有点着恼，可也没有再抢回来戴上。 直到进了电梯，开完了会，千橙欢欢喜喜拿到了合同签字，又去外头联系了，小张才有机会凑到时年旁边私聊。 “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 时年沉着脸：“之前说什么了，我突然又觉得她好用，不行吗？” 小张举手表示投降，脸上写着臣等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时年才仿佛牙疼似地咧了一下嘴。 是啊，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借着买口香糖的由头溜了出来，打算自己不出面，然后求老大给否了这个备选助理的。 可在看见她嚎着自己名字扑过去的时候，忽然又不想她走了。 留在身边看看呗，感觉傻傻的挺有意思，反正办事也无可挑剔。 他这么想着，也宽了心。 只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再说，于自己工作也有益的。 之前的一些念头，似乎在冰消雪融。 正式入职这天，还没见着时年，千橙就被叫去了二楼的大办公区。 “看一下这个项目。” 千橙很高兴能这么快进入角色，她在这儿实习，总归还是少了点归属感。 负责项目的卢元如是个中年男人，有点啤酒肚，平常笑呵呵的一副弥勒佛模样，看起来就很好打交道。 不过，千橙也知道，他这样不过是为了方便交流，毕竟，平常和艺人讨论项目，人家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一种策略。 第189章 触触霉头 千橙定了定神，看向那个本子。 “选秀?” 她有点奇怪：“按时年的出道时间和人气，应该不至于……” 圈内这种选秀节目，一般都是面向素人或者刚刚进公司的新人，唱跳功底多多少少有一点，但没怎么见过世面。 公司也是本着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的心思，若是真能一炮而红，自然皆大欢喜。 即使没能出头争了第一，在电视上露露脸也不亏，到算是免费宣传。 说不定还能涨几个粉丝呢。 只是…… 时年去的话，会不会晚了些？ 元如哪里不知道她心思，将本子放在桌上，缓缓说：“最近口碑好的项目不多，你还是劝劝他吧。” 千橙拿着文件出来，把元如的话细细一想。 得，人家这不就等于是说，能给你争取的项目，这个算是最好的了，爱要要，不爱就没了。 好吧，毕竟这个名叫《浅碧深红》的团体综艺选秀，还算是近期的热度了。 去年曾经办过一次，反响很大，是同时期综艺收视率冠军。 节目是好的，可时年会怎么想呢。 千橙将文件攥紧，想起出门时，元如哥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他去的话，成绩不会太差，让他放心。” 公司在传媒业界颇有地位，如果说是和那款综艺负责人有什么来往…… 千橙没好意思往下想，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时年的音乐室门口，听见里头钢琴敲击着一段春之歌，她觉得又奇怪又好笑，时年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这样乱弹琴。 只是可惜了这首名曲，给他演艺得不像春日密密斜飞的雨丝，倒是变成了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 看看也到吃饭时间，走出去，找小张点了份外卖。 他们公司位置不算太好找，每次千橙都是提前给时年点好想吃的东西，等他要时再拿过去。 果然，过了一个小时，时年推开门，问：“几点了？” 千橙告诉他时间，又忙忙地把饭盒提上去。 看着时年扒拉，千橙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安宁的感觉。 从前在白露，有段时间是她来掌勺，每回看大家吃饭时，齐年总是格外地快而认真，并不与他人多话。 时年也是如此。 “有事？” 见时年已经吃完停下来，千橙才发现自己还在盯着人家看。 她微微低头，掩饰自己的窘迫，只求脸上别露出些什么，顺手抽出那份文件。 “今天元如哥说有个项目需要你参加。” 她故意说得客气了点。 可惜没什么用，只见时年翻看那份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看完，不说话，只是将文件撂在一边，又慢慢去收拾饭盒。 千橙忙走近一点，将饭盒盖好，又将桌上垃圾扫进塑料袋中，顺手放在身后的垃圾桶。 “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时年有点任性，可正了八经生气的时候还真不多。 因此，千橙其实心里有点发怵，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怂了，明明时年比她小那么多，经历也简单，可她就是有点害怕。 “我能觉得怎么样，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法混了？” 时年终于开口，千橙一听就知道，难办了。 “不会啊，这个节目也有些资历比较深的人去，他们更有优势呢。” 她顿了顿，道：“再说了，元如哥似乎帮你打好招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可炸了场子。 她见时年腾地一下站起来，迈着长腿两步走到门口，随后一脚踢在刚才那个垃圾桶边。 “我看不上。” 咕咚咕咚，里头垃圾洒了出来，幸好大楼的保洁员工作勤奋，里头基本上只有饭盒与一个矿泉水瓶。 似乎还有一张撕碎的纸条，可惜被泡得有点看不清字迹。 千橙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时年突然发火，她也一下子怒了。 怎么说呢，看着自己手里的艺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齐年才不是这样的呢，他肯定会把握一切机会。 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千橙像一个鼓胀起来的风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公司好不容易找来的机会，你不过是之前太顺利，别以为自己就是个大咖了。” “如果不去，其他项目又有什么意义，娱乐圈风向一时一变，你不把握机会，不去风口也做不成飞起来的猪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噼里啪啦数落了时年一顿，一般，公司里的经纪人都不会骂艺人，大家都是同事，何必撕破脸呢。 可时年之于她，实在太特殊。 她知道，这个大男孩有一个音乐梦想，或许有些骄傲，可终究是想更多人听见自己的歌。 他既然想做这件事，千橙自然要帮忙。 而见他犯浑时，自然更加着恼。 时年被她骂呆了，忽然又没了声音。 转身一看，这个姑娘居然慢慢蹲了下去，捂着脸不再说话。 “诶，” 他心想，早说了这人有点奇怪，可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拉。 “别管我。” 女子的声音带着哽咽。 “你哭了？” 时年更惊讶，她不是刚才还像条母河马似的咆哮，如今怎么突然又哭了。 他听见微弱的抽泣。 “没哭你吸鼻子干嘛。” 千橙不搭理他。 忽然听见时年说：“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 语气里带着点烦躁，但终究是答应了。 他出门，与小张擦肩而过。 这一招居然能治他？ 小张在门外听了个大概，心里腾地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看来，公司招千橙还真是找对了，之前软硬不吃的家伙，竟然勉强答应了。 不错不错，小张心里暗喜，他着急去同元和汇报，边走边想，果然有经验人士，还是会想办法啊。 至于千橙这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时就莫名其妙说服了时年。 只觉得他或许是自己想通了，自己哭不过是正好递过来的一个台阶。 “哪天开始？” 千橙收到了时年发来的信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他生气没有？ 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不过还是回了过去：“明天。” “我靠。” 看着简简单单两个字，千橙心里却觉得有点愉快起来。 幸好没有让韩月带走自己，这个时空，仿佛又有了点期待呢。 第190章 选秀开始 隔天，千橙开着车把时年和赵轩一起送到了造星工厂，也就是浅碧深红的拍摄地。 这是一处著名的游乐设施，里头建立着一所风格华丽的城堡，平常也没什么人居住，不过都是来游览照相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地喧闹起来。 千橙跟着时年上了乳白色的石质台阶，听见问：“他也来？”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指远处安静站着的赵轩。 赵轩就是公司新人，正是最适合来参加浅碧深红这种群体选秀的节目了，他在这儿难得很奇怪？ 千橙自然不会这样说，只是替他扯扯歪了的衣领，在镜头前保持最好状态，这才说：“公司安排的，你们也正好有个照应。” “切。” 千橙有些担心时年这种喜怒都挂在脸上的性格，怎么她遇见的艺人不是幼稚就是任性呢。 算了算了，说不得，只好自己努把力。 “进了城堡，记得收敛一下，处处有相机了，不比家里。” 虽然他们平常的确有时会用公司代指家，可这话说出口，她还是有点后悔。 自己怎么有点老母亲送儿子的感觉？ 之后的日子，千橙就一直呆在公司里了，她当然不能进入城堡，只是默默关注着时年这边的动态。 时年还算配合，时常把里头情况说说。 “妈呀，外头看起来那么个城堡，全是个空架子，里头连房间都不够，我们二十个人挤一间。” 过两天，却又说：“别说，好久没睡上下铺了，居然有点好玩。” 千橙一笑置之，又打开了同事发来的信息。 “说是要准备个人才艺展示了，你家时年怎么样？” “估计唱支歌吧，还没想好选什么曲。” 时年他们也不是住进了城堡就不出来，准备才艺展示那几天，时年偷偷溜了出来，让千橙一车接到联系好的录音室。 “想好唱什么了吗？” “你说，我是该飙高音，还是帅帅地唱个民谣？” 看时年这个嘚瑟的样子，千橙估计他在城堡里头是没见着太多强有力的对手。 本来也是，时年属于半个成熟艺人，虽然不多，可总算是有自己的粉丝群体，加上在各种演出中磨练，各方面自然要强一点。 “现在还没开始比试呢，肯定有人隐藏了实力的，黑马也未可知。” 时年不怎么耐烦听她念叨，怼了一句：“大姐行了，我知道了。” 千橙也觉得自己有点唠叨，何必呢，她才不想让时年讨厌自己。 便默不作声，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半天的录制下来，之前联系的钱老师总是不太满意。 千橙支开时年，问钱老师：“他怎么样？” 钱老师年纪约莫三十，说话很直接：“天赋不错，可基础功差了些。” “好吧。” 天赋不错倒是千橙没想到的，她总担心时年就想靠着一张脸混饭吃，没事耍耍帅，没想到他还真有点潜力可开发。 同时年委婉一提，这家伙居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了，还追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基本功。 千橙早咨询了钱老师相关的课程，虽然贵，可钱总花得值得。 满满当当学了一天，千橙便拉着时年出去吃饭。 她虽然希望自己的艺人能保持身材，可又忍不住担心时年不吃饭或者怎样。 “城堡伙食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吃多少。” 时年随意地说。 千橙只好查了半天，带他去了家轻食料理。 “三文鱼藜麦饭，配一个沙拉，还有……” 她本着对艺人身材和身体负责的态度，挑了些营养又不太容易胖的食物。 “其实……你答应去学基础课，我还蛮惊讶的。” 夹起半个小番茄，千橙托着腮说道。 最近，为了忙活时年的事情，她熬了两个夜，结果现在食欲减退，体重也一直往下跌。 时年却夹起一大块鱼肉放她碗里，没好气地说：“你再瘦得超过我，别人就不知道谁是艺人谁是经纪人了，” 他嘟囔一句：“人家不都说过劳肥，你怎么加班还瘦了？” “什么？” 千橙刚好在喝水，呛了一口没听清。 “没事，我是说，基础课挺好的。” 转来转去终于转了回来，千橙这才想起自己的话头。 “嗯，钱老师说你挺努力。” 时年倒是好像不怎么愿意人家说他“努力”，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看他水平还可以。” 其实，时年真的算是很勤奋了，千橙听钱老师说了点，那些努力也自然看在眼里。 她也不戳穿时年的小心思，又问：“你以后是不是想往歌手发展？” 这句话，于公于私她都可以问，算不得什么。 “刚刚签进公司那会儿，” 时年喝了一口豆腐汤，继续说：“就想出张唱片，不过，后来说是要求要拍戏和参加综艺，指标达到了才能给出，所以才……” 千橙顿时明白，完成规定的kpi才能出唱片，可时年这种性格，估计稍微挑挑拣拣，就无法完成任务。 没办法，喜欢的节目，人家不找你啊。 她不好怎么接话，却忽然觉得这说辞有点熟悉。 “这话怎么好像听人说过呢，”千橙敲着筷子思考…… “于传曲？” “于传曲？” 后面这句，单纯是时年的重复。 “你认识她？” 这倒是时年的追问了。 “嗯，我们之前……” 还没说完，就被时年兴奋地打断。 “她的歌挺喜欢的，是个创作才女呢。” 说这句话时，时年不自觉地往前靠过来，一张俊脸和千橙几乎只差不到十公分，表情满是愉快，倒是把千橙闹了个红脸。 时年此刻发现自己好像离人家太近了些，近看，这个叫做千橙的女人还是长得挺不错的，白皙细嫩光滑的肌肤，精致五官，却因为眼角微钝显出一种娇憨，显得特别而可爱。 这家伙，要是去做个演员什么的，估计也能有点名气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想这些，僵了一秒，然后立马回收上身，表情严肃了一点，道：“这两年，于传曲给自己写的歌凑了张专辑，销量有三十万，在业内也很受推崇。” 千橙不习惯他忽然这么严肃，只是讪讪答道：“没想到，她真的做成了。” 她念头一转，突然有了个计划。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第191章 久别重逢一 “干嘛？” “先保密。” 千橙伸出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晃了晃。 时年最看不惯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但又实在猜不透她想做什么，只好做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甩甩手：“估计没事，到时候再说吧。” 等人回去，千橙摇着手机，歪着头思考，刚刚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调出于传曲的号码簿，忽然又一下关闭了屏幕。 这么久没见面，于传曲还记得自己吗。 千橙查了些讯息，如今于传曲的发展的确势头很猛，一如时年所讲的，她刚刚获得了新秀奖，接下来还会登上某个歌手竞赛的舞台，总算是以歌手的身份为众人所知晓了。 人情冷暖，她在圈子里浸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那么幼稚，觉得凭借一点点室友的情谊，人家就会二话不说来帮忙。 就算她愿意，经纪人又会怎么想呢？ “算了，”有点惊讶于自己能将一切事情复杂化的能力，千橙开始自言自语：“明天亲自去一趟。” 要打听于传曲所在公司的位置，对于千橙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星火传媒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与时年有关系，也卖力打听，很快把地址楼层发了过来。 千橙按图素骥，刚刚走到那地方的五楼，在门外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只是似乎添了一点点刚毅。 “我说过了，这个版本不够好，我不认可。” “可版本已经打过去了，后期什么的也做好了……” “你是假装听不懂我说话吗？” “……” “知道了。” 接着，千橙就看见个灰头土脸的男生走了出来，脚步虚浮地远去。 她吐了吐舌头，考虑自己还要不要进去。 千橙自然可以认出那是于传曲的声音，只是，和从前有了几分不一样，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同。 她站在门口，踢了踢鞋尖，今天特意穿得套休闲西装，搭配的小皮鞋有点硬，站久了脚尖微微酸疼。 倒是后头跟过来了一个抱着一堆材料，助理模样的人，问：“请问您找谁？” 他们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机密单位，可也总得提防着，避免狗仔或者狂热粉丝冲进来惹事。 要不是星火传帮她事先打了个招呼，估计千橙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 果然，门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却并没有人出来好奇观看。 千橙被问得有点尴尬，头皮发麻地说：“我……我想找于传曲……” 她见助理脸色怪怪的，忙补上一句：“我是星火传媒的，早先联系过，希望找于传曲的经纪人谈点合作？” 助理一时间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先应下来，有点茫然无措。 就听见内门吱嘎一响，一张小脸探出来，两鬓的长发自然垂下，五官虽然有些淡却气韵十足，正是那个温婉柔和的于传曲。 两个姑娘，四目相对，一时间，千橙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对方作何感想，便听见惊叫一声，道：“乐千橙？” 千橙自认也算是过了些年月，自己相貌打扮均有变化，没想到于传曲一下子就能认出自己，倒是有几分感动。 于传曲笑着掀起门帘走出来，对助理说道：“这是我朋友，没事。” 助理点头走开，随后泡了杯柠檬水过来。 于传曲示意千橙进房间聊，千橙居然有点受宠若惊。 “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呢。” 她笑得有点放不开。 “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现在在哪儿呢？” “星火传媒，带一个新生代。” 于传曲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润嗓子，又说：“你倒是不拍戏了，其实……这么说可能有马后炮……” 千橙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我那时就觉得你不会一直演戏的，” 千橙轻笑，于传曲这个姑娘，平常默不作声，可心底还是很能洞察的吧。 “后来，听说你好像做了经纪人，只不过……” 果然是圈内人，消息总还是有点的。 “没什么，都是意外。” 她一句话带过。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只听听见忘记关闭的节拍器滴答滴答的声音，于传曲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又或者只是嫌吵，起身走过去把它关上，这才回头问：“对了，只顾着叙旧，今天来是有事吗？” 千橙不习惯弯弯绕绕，何况还是跟于传曲，她觉得人家肯这么热情接待已经很不错了，不管结果如何，今日都算是不虚此行。 不过，为了自家艺人，该说的还是要说。 “是这样的，我带的那个艺人最近在参加一档节目……” 千橙大略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所以呢，不知道你这位前辈愿不愿意赏脸一起吃个饭呀？” 于传曲拿手指摸着光滑的下巴，半晌没言语。 “额，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千橙讪讪地说。 便听见于传曲噗嗤一笑：“你找我吃饭，肯定得答应呀。” “我只是在想，去哪儿吃比较好。” “哈哈，都行，你定。” 搞定了这事儿，千橙走出于传曲的公司大门，连脚步都变得轻松无比。 * 按照约定的时间，时年站在了风味小馆门口等着。 远远地，便看见一辆城市越野车疾驰而来，随即稳稳停住。 千橙先一步从副驾驶上头跳下来，朝着时年招手。 时年不耐烦地从兜里伸出左手挥了挥，这才发现，已然停好的车上下来另一个人。 “于……于老师！” 看着时年惊掉了下巴的模样，不知为何，千橙觉得有点爽到了…… 于传曲对于圈内的这种自来熟粉丝已经有点习惯了，只是微微一笑，但见这小伙子模样的确出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千橙此刻已经走了过去，二人于路灯温暖的光芒下并肩而立，千橙的表情看起来愉快而舒展，而时年虽然看着有点不耐烦，却还是时不时会扫一眼这个经纪人。 于传曲不由得微微抿嘴，想来，千橙和自己这位艺人的关系，应该是极好的了。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传传就行。” 时年当然不敢，只是把她恭恭敬敬迎了过去。 “这家的白斩鸡很不错，枇杷露也香甜，要不要试一下。” 千橙看着时年装模作样地为于传曲点菜，不由得露出点微笑。 这家伙，在自己重视的人面前，还是人五人六的，不枉混了这几年。 第192章 久别重逢二 风味小馆的菜都偏精致与清淡，很适合温和婉约的于传曲，时年特意没选那些重口味的菜式，想着这位于老师或许之后还有演出，总不能伤了嗓子。 “出道多久了？” “有没有喜欢的曲风？” “比较喜欢谁的歌。” “亚娜的很明快，不过于老师得还是更有深度些。” 于传曲问得随意，时年也答得自然。 闲闲散散，聊了小半会儿，菜也吃了一半，千橙这才提起时年参加团综的事情。 “年轻人，多参加些比赛，好事好事。” 于传曲其实也没比时年大多少，这句话老气横秋，差点把千橙逗笑了。 时年正想正了八经问些建议，便听见于传曲道：“我记得第一次知道初晴，也是在一个选秀里，她那时候也不是新人，却给人印象深刻。” “这种回锅肉打法，走的风格应该是大魔王路线吧，实力必须得有的。” 时年看见千橙的下巴弧度微微有点绷紧，也没说什么，替于传曲倒了一杯淡茶，忽然问：“于老师要不要听听我的小样？” 他说话间，就已经掏出一个降噪耳机，于传曲似乎也很好奇，不再聊初晴的事情，放下筷子，喝两口水，便戴上了耳机。 她随着千橙听不见的节奏微微晃动，一曲终了，摘下耳机，点点头道：“还不错。” 言简却意赅，就连时年这种万年臭脸听了，都忍不住漏出一点点笑容。 “那……” “不过，还不够。” “还得有点自己的特色。” 千橙稍稍一思量便明白了：“那么多人，光好还不行，必须得够特别。” “没错。” “就像人淡如菊的你，”千橙有点促狭地笑了。 于传曲也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道；“说什么呢。” “夸你呀。” 这一瞬间，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石常挤一间宿舍的情景，虽然如今，她们都已经不需要担心住哪儿，需要花多少钱的问题，可回忆起当年，共患难的那段，才是最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吧。 何况娱乐圈里熙熙攘攘，她俩也算是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回过头来，便觉得还是当年，愿意陪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自己身边的，才算是真正的患难之交吧。 千橙想到这里，眼眶不免有点湿润，和于传曲遥遥对望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了。 回去后，时年便在努力写歌。 千橙远远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苦苦思索有什么招数能帮时年多带来点话题，当然，是正面的话题。 她于这个方面没什么经验，毕竟初晴和她组队时，已经红到完全不需要参加选秀了。 只好回忆着从前看过的八卦，再加上翻找些旧时综艺寻找思路。 还没想好，那边时年已经打电话过来了。 “随便写了首歌，我录好了发给你。” 千橙疑惑：“干嘛发给我，直接传到传曲那儿不就好了吗，你又不是没有她邮箱地址。” “嘟嘟嘟。” 千橙拿着手机更加错愕。 时年居然挂了我电话！ 虽然平常这种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可今天…… 她自认同时年上一秒还聊得好好的呀，怎么又闹脾气了。 久病成医，千橙现在干脆就把时年当一个小孩儿一样看待，那任性当然是任性了点，可该做正事时还是挺懂事的。 长吁一口气，劝自己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劳神，然后，千橙便打开了那首歌的文件夹。 前奏舒缓悠扬，似乎是木质吉他的独奏。 时年会的乐器不少，拍摄地城堡里也设置了十几件大众乐器，只是，没想到他最终会选择最最普通的木吉他。 可听了一小段，千橙便不敢小瞧吉他了。 时年这首名叫《今生》的歌，意外地温暖缱绻，慢三拍子，使得人听在耳中，便忍不住要伸出食指，在空中虚虚地划拉节拍，整个人仿佛被春日暖阳所笼罩。 “暖花，春阳，你的笑脸。” “都是我今生缱绻。” “……” 词曲什么的，千橙不是内行，并不怎么懂。 听着时年声音，却莫名地觉得心底熨帖，暖暖地很舒服。 就好像回到了白露的那段时光，她，齐年，林畅，还有那些一起挥洒了汗水的伙伴，咬着牙，憋着那么一口气，却因为有那么多队友而不觉得多么艰苦。 他们常常能从一点小事里得到快乐，仿佛是高三那年，或许压力太大，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话都能收获巨大的效果。 千橙也是头一次听时年唱这种民谣类型的歌曲，往常基本上偏流行甚至摇滚。 从来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像刺猬一般的小男生居然也能如此浅唱低吟，千橙不得不对他有些改观了。 “这是……你自己唱的？” “废话。” 那边只回了两个字。 千橙这下算是猜到，时年估计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没有直接发歌给于传曲。 这是他未曾尝试过，却有些感悟的风格吧，总还是有点缺乏自信的。 “很不错。” “还行吧。” 依旧三个字，但看得出小小的喜悦。 “嗯……还挺温暖的。” 千橙还是补上一句，什么完全不像你平时风格这种话她就机智地封在口中了。 “哼，就知道你们女生喜欢这种。” 虽然还是那副臭屁的态度，可千橙怎么忽然听出几分亲近感来了？ 她压下那么一点点如熔岩可可蛋糕般在内心流动的甜甜巧克力浆，把这些都归结于自己在时年身边呆了太久的痴念，咳嗽两声才说：“刮目相看，正好，我也有个建议给你。” “……” 于是，数日后的个人展示环节，时年不出意外地演唱了这首《今生》，发挥得比小样里还要好，看得人均要叹一句“果然，已出道的选手专业素养还是要高出许多的。” 一曲终了，他又非常意外地……声称要加一个自己做了改编的经典歌曲。 观众和导师观看时，均猜是不是前几年的经典流行歌曲，或者改为摇滚，蓝调，甚至说唱，都是有趣的尝试。 可当歌曲名字打在大屏幕左下方时，众人皆傻眼。 第193章 葫芦娃娃 “葫芦娃。” 千橙想起导师看见这名字的表情就好笑，仿佛看见一个走错片场的人，透出大大的疑惑。 时年当然就是满不在乎地开始唱了。 这么一个温柔情歌小王子，下一秒就变身傻子，用一种游离在跑调与没跑调之间的状态唱起了葫芦娃。 虽然他声称是改编，可葫芦娃在大家耳朵里实在是从小到大听厌了的儿歌，不管如何逼着自己认真听，总还是有种“这个人好像跑调了吧”的感觉如影随形。 何况时年好几个音都诡异无比，直到几个评委开始偷笑，大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加分节目真的是来搞笑的。 葫芦娃葫芦娃地唱完，导师给了点评。 “很有趣的加试，也能看出你的功底，跑调能跑出一首完整的编曲也是难得。”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时年这首全新版本的葫芦娃，和老师那句“跑调跑出耳目一新的编曲风格也是难得”便成了网络热梗。 “怎么样，满意了吗？” 事后，时年在千橙约吃饭时，便直接问了。 “很满意。” 千橙当时想出的点，便是反差萌。 相信时年凭借这一首《今生》，肯定能打造出优质偶像的先入为主的概念。 可那之后呢？ 好的偶像实在太多了，要想出圈，自然得做点什么。 而一向大大咧咧的时年一反常态为她唱了段清新民谣，那种巨大反差感便击中了她。 怎么让这种感觉也能被带给观众呢？ 她冥思苦想，最后便形成了这个葫芦娃的加试节目。 正是街头巷尾大家热议改编葫芦娃的时候，甚至就在他们吃饭时，时年都听见背景音乐里暗搓搓地放了一轮他的歌曲。 自然是有点得意的。 可千橙知道，这种热度不过只能维持一时，后期还得看时年自己在综艺里头的发挥了。 她夹起一个火锅丸子，咬了一半，却没有咽下，只是含在嘴里，说：“进了训练营，说话还是小心些，处处都是摄像机，如果足够引起矛盾，肯定会被放大的。” “综艺效果，能让人关注的，即使是烂点，他们也不会放过。” 千橙说着，有点汗颜，她知道这些，还是在沐城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听说的，不过，各大综艺的项目组估计大同小异。 就好像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不太现实的，何况在这种一个节目就是数万人口粮的时代。 从艺人本身和其公司，导演组，工作人员，再到广告厂商甚至投资商。 这都是商业社会内一个巨大的链条，齿轮咔吃咔吃地碾压，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得失而改变进程。 所以，无法改变的人身处其中，恐怕始终会感觉到无奈吧。 这些大道理，千橙自然不想跟时年说，恐怕这个小子也不愿意听她叨咕。 “行了，能不能吃了再说。” 时年有点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助理，虽然名义上是助理，也只拿着最低档的工资，可她近来已经逐渐以经纪人自居了。 也不知道这么劳心劳力干什么，钱也没赚着，他这个艺人可不见得给了她什么好处。 每次时年与她吃饭，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上都是千橙吃，时年也就看着，中间闲闲或者吃点蔬菜沙拉或者糖分不高的水果也就罢了。 他当艺人许久，逐渐的竟然也不对食物有多大的执念，只是每逢看着千橙边吃边聊工作那副不专心的模样，都觉得不舒坦。 明明已经这么瘦了，又不是要做艺人有身材要求，干嘛还总是一副要吃不吃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千橙没想到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对方的关注点居然只在自己没吃进去的那个丸子身上，顿时无语。 随后，训练营紧急通知，时年接了电话匆匆赶回，只好留千橙一个人在火锅里刨着东西。 说来也奇怪，时年其实并没有怎么吃，可他一走，千橙吃饭的那个劲儿也瞬间没了，不多时也只是结账走人。 接下来一周，难得地无事发生，千橙基本上都在帮时年跑下一期的项目。 电视剧，电影客串，或者综艺，什么都行，只要不要太坑，符合时年性格，千橙都会过目。 毕竟作为一个期望上升的艺人，最好能借着这个节目的热度一直活跃于荧屏，无缝对接，是千橙的最佳期待。 她感觉自己就像古时候每天案牍叠得老高的帝王，一份一份奏章批阅过去。 “这个不行，pass。” “这项目很不错，到时候拿给时年看看。” “这个一般般，不过时年可能有想法，待定。” “……” 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就像日理万机的小皇帝，一份一份奏折不断批阅，想着那份要签发，哪份要驳回。 哪份签个已阅就行。 好不容易筛选出几个合意的项目，终于能伸个懒腰舒口气时，便听见小张打来的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千橙，千橙，”小张那边似乎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几口才匀过来，说道：“你……你快看新一期节目。” 千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没听小张细说，便顺手打开了网络电视，调到最新一期的浅碧深红。 开头就是上期提要以及赛制介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千橙不耐烦了，边让电视就这么放着，边打开了微博。 她做经纪人多年，自然知道这种热搜词对于公关具有多么强烈的指向性。 第一条是于传曲推出最新单曲，第二条是沈西周的特别访谈，第三则是某个电视剧的路透。 千橙知道，这种排名并不一定时自然热度，许多时候，那些莫名其妙的热搜便是粉丝或者黑粉给刷上去的。 虽然今年微博对于这种情况做了些调整和控制，不过，作为半个老江湖的千橙还是能一眼看出。 基本上，第四条才是自然热度。 第四到第六条都是浅碧深红这个节目里头的热门词条。 什么出挑的黑马选手啊，某个设置让人忍不住吐槽的环节啊，某次惊艳演出等等。 而此中夹杂着时年的名字。 第194章 骂哭一个 千橙看着那条写着“时年冲动骂哭同伴”的热搜，刚刚想立马点击，又踌躇了一下。 但见那指数依旧上涨，估计自己的一次两次也就是水滴如海，便下了决心再次点击。 打开后，赫然出现了大量转发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头，时年正挥着手大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十分激动。 而镜头转向一个名叫文集的选手，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子，拿手挡住脸，虽不真切，却实实在在是哭了的。 这个文集，外号小哭包，一听就知道，出了名的爱哭。 他也不是多么柔弱或者娇气怎样，只是单纯地容易哭。 没错，容易。 虽然有点不太男子气概，可文集长相清秀，哭起来梨花带雨，那种想哭却拼命忍着的模样，竟也俘获了不少少女心，在观众里颇有点人气。 千橙虽然看不惯他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文集毕竟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刚刚出道，却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让人给说哭。 她那一瞬间就有了计较，肯定是时年看不惯文集这个模样，再加上一点点日积月累的城堡中的怨气，爆发出来便可以有不小的能量。 “不是早说了要他注意，怎么还……” 千橙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刚好接了个公司的问责电话，只能点头哈腰糊弄过去，然后再寻了个空隙，找时年算账。 时年从城堡大门出来时，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走路一摆一摆的，近了，还把双臂抱在脑后，一副好整似暇的样子。 千橙见了，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可就直线断崖式下跌，拳头都攥了起来。 “今天吃什么？” 呵呵，时年居然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己改善伙食的。 “先不吃，你看看这个。” 千橙也是练出了几分好涵养，递过手机，便静静等他反应。 选手关在城堡里，不一定时时刻刻能拿到手机，就是拿到了，或许满满当当的训练和比赛也使得他们没时间玩。 千橙心想，你最好只是没看过。 视频不长，时年晃着腿三两下就看完了。 他缓缓停了那闲散的动作，却未见得有什么反思的表情，只是摸了摸手机屏幕，似乎在想些什么。 千橙可没功夫同他耗着，只是劈手夺了过去，直视抬起头来的时年，薄薄的怒意就像一张大网缓缓罩下去。 “早和你说过，城堡里到处都有监控，你就算心情不爽，就算真不喜欢人家，总该忍着些，装装样子难道不会？” 时年听得明显是不耐烦了，半途几开始伸手掏耳朵，似乎千橙的话句句都脏了他耳朵，最后吐出一句。 “你好烦哪，说话怎么像我妈一样。” “我……” 千橙是个女人，一个未婚未育，自认为妙龄的女子，被这么个混小子直冲冲地说像妈，真的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时年会嫌自己啰嗦，可她的工作就是这些啊，作为一个偶像路线发展的艺人，时年在公众眼里的一言一行，皆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可时年竟然…… 千橙从羞恼变了愤怒，大骂起来：“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你想想自己出道多久了，走在街上有人认识你吗，有自己的代表作吗，就这么个臭脾气，反正就去不知道改，毁了前途不说，还要公司人同你陪葬？” 跟着进来的公司司机禁不住吐吐舌头，早听说这个时年的经纪人不简单，敢说敢做的，真是头一回听见经纪人这么骂艺人，说出去人家或许都不相信呢。 他知趣地退出了房间，留千橙和时年继续。 千橙见司机离开，便也想走，到了门口，却听见时年说：“你也相信？” 她一下子不知道时年指的是什么，只是有点赌气地说：“视频为证，不然真相是什么。” “哼，”时年慢慢站起来，拧开一瓶水，才说：“真相就是，我早就看不惯这个哭包，还和别人打赌说最快把他弄哭的话，就可以混一顿饭。” 时年说到这里，眼底射出某种奇异的光芒，他看向千橙，后者却有点不敢直视，只是扭过头道：“你们真无聊。” 说完，便飞快地走了。 千橙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每次时年认真上场了，她就自觉不自觉地要败下阵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吗？ 可他，终究不是齐年啊。 千橙思绪混乱，并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走到了街心咖啡店去买了杯雪顶摩卡。 天气不算很热，她不过是想清醒一点。 咖啡和低温的双重功效很是不错，等她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已然将情绪调整好了大半，深呼吸，推开门。 外头依旧阳光普照。 不过，她前脚进，后头就有人跟了过来。 是小张，他似乎跑得很急，额头上都渗出几滴汗水，却还是迈着小碎步，几个弹指间便来到千橙面前。 “怎么了？” 千橙现在可是怕了他们突然的慌乱，作为公关主要成员，小张时常给他们带来些猝不及防的坏消息。 说白了，就是等着她们擦屁股的…… 只见小张摇摇地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过来，屏幕乱晃。 虽然晃的厉害，可千橙还是几眼就辨认出来，这正是时年凶人家的那段。 “这种事，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她没法发泄在小张身上，只好用这么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这么快？” 小张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那也行吧，公司那边的意思，就是先做个危机公关，挽回时年形象，再找制作人谈谈，尽量让他们以后不要这样剪了。” “什么？” 千橙这下却懵了，小张这是在说什么？ 小张细细瞧她，一番观察后说：“果然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千橙最受不了人家这样打哑迷，瞬间把手中笔尖指向小张的文件夹，道：“快说清楚。” 小张这才又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一遍。 “时年骂人那段都不是这一期的，所以，时年骂和人家哭只不过是两个不同时期的不同片段，而制作方为了更有冲击力，这才选择了合二为一。” 第195章 偏见永存 千橙不敢相信，拿了小张手里的电脑，点击播放键。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几次才按中。 旁边的公司新人被这种低气压训得服服帖帖，话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一下。 等把小张手里的复原完整版大概看了一遍，千橙也顿时了然。 时年只是在某个队友生日时，约好了一同去闹场。 毕竟也是节目效果嘛，大家先对这个忘记了自己生日的小朋友进行一番恐吓，而时年拿到的剧本就是凶了陆虎几句。 陆虎就是那个建议进行恶作剧的朋友，为人活泼开朗，特别会来事儿，时年与他一个宿舍，也很要好。 本来是等生日的蓝澜沮丧到极点时，再由时年推出一个大蛋糕这种温情美好的戏码。 剪辑出来却变了味。 蛋糕刚出现时，蓝澜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有想起来自己就是今天的寿星。 而时年将蜡烛捧过来让他许愿时，这个大男孩哇得一下哭了出来。 “我都不记得我今天生日，你们怎么记得，哇今天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节目要完蛋了哇……” 他很快止住了哭，但还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吸着鼻子开始切生日蛋糕。 时年看他切着切着，仿佛是个受气小媳妇，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而小哭包则是后来看见这场景，感动得抽泣了一会儿。 可节目组将时年骂人，和之后蓝澜顺带催出的眼泪给剪到一起了。 “不得不说，他们很聪明，” 千橙又倒回去看了一会儿，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大家都看得出，时年不喜欢小哭包，时年也没有过多掩饰，” “这么一剪辑，不了解状况的自然就会误解。” 小张气愤地说：“他们敢剪，自然有人会相信。” 千橙点了一下头，复又想起自己当初何尝不是误会了时年呢，不禁有点汗颜。 都说观众是带着偏见看节目的，可她，作为理应最最了解时年的经纪人，又做的怎么样呢。 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是不是也对时年有了些偏见？ 说得绝对一点，人的一生仿佛都是在和自己的偏见斗争中，甚至有人说，没有偏见，也就没有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见解。 她总觉得时年孩子气，任性而有点幼稚，做事自然也是冲动的，有了建议自然也是不会好好听从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也会关心人，虽然表现得一点也不温暖，他甚至愿意在重要的比赛中为了朋友圈，花时间准备一场小小的惊喜。 千橙只觉得，她来了这个时空，仿佛见到了许多从前不在自己圈子里的人，却也有些偏见，在慢慢冰消雪融。 只是，从前的偏见，有的毕竟还是在人家心上扎下了一根小刺。 是，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若是伤到了他人，能坐视不管，坦然不顾吗？ 千橙猛然坐起身，倒是把身边的小张吓了一跳。 “…怎，怎么啦？“ 她走出房间，拨通了那个几乎可以背出的电话。 只是无人接听。 城堡里的人每天日程繁忙，有时甚至不准带手机，没人接很正常。 可千橙的心里却野火燎原般，乱糟糟的一堆枯草。 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她干脆直接杀去了城堡那边。 经纪人或者公司是被允许在拍摄期间探班的，千橙之前也去过在.，不过这次看起来格外焦急，连在门口检查证件的保安都咋舌。 这女人，是疯了吗，踩着高跟鞋为什么能快到如斯地步？ 千橙进了门，一路长驱直入，毕竟轻车熟路，十分钟便来到了训练室外围。 训练室当然不准闲杂人等入内，只是中间竖着巨大的玻璃墙，听说还是按照单向镜的设计，方便导师可以随时从外头看见学员自己训练的情况却不至于打扰他们。 毕竟，综艺方也想要最自然呈现的效果。 千橙就这么在外头呆呆看着。 今天似乎是队里统一的舞蹈训练，导师们并不在在，只是学员各自成群的学舞。 千橙一眼就找到了时年，毕竟是自家艺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那么久，说得难听点，化成渣她也认得出。 舞蹈技巧如何，她一个外行人也不太会评价，何况大家都是初学，加上没有太多的伴奏和舞台效果，他们跳得奇奇怪怪，甚至有点搞笑。 千橙却笑不出，隔着这么远，她却能看见时年每次一有俯身的动作，豆大的汗珠便清晰可见地砸在了地板上。 到了后来，时年明显是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咬牙硬撑着，脸色发白，没了血色，却看起来比前几天更瘦了些。 隔了许久舞蹈训练结束，而时年恋恋不舍又反复了几个难度较高的动作，这才擦着脸上的汗走出来。 千橙见他的下颌线逐渐清晰凌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为偶像艺人，自然是偏瘦些好，毕竟谁都知道，摄像头拍出的脸会被放宽变大，要想在荧幕上保持精致，减肥是每个艺人的必修课。 可男艺人毕竟每天有那么多训练，不吃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反正千橙是尝过那种挨饿还得去健身或者拍打戏的滋味，真是难受。 仿佛一台油箱快见底了，还得高速跑动的破车，就这么虚耗着，也不知道在耗些什么。 千橙终于说话。 “有时间吗？” 时年似乎是真的太累了，也没精力和她摆脸色，只是看了一眼队友回去的方向，沉重点头，然后说:“去天台。“ 说是天台，其实不过是城堡的某处露天高地，千橙的目光越过尖尖角的塔顶，看向远处的群山环绕。 “节目组倒是给你们选了个好地方。” 时年：“还不是为了拍摄效果。“ 说到效果，千橙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对了，那个骂人的事情，我已经联系帮你处理了。” 时年颇有点玩味地抬头，问：“怎么解释的，又说是误会一场吗？” 千橙却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有点心痛。 第196章 难得硬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有些后悔于之前的态度，垂下头，半晌，才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对不起。” 这回倒换成时年发愣了，这还是那个对他经常凶巴巴的经纪人吗，一直以来，千橙都以圈内老人自居，况且她年岁比时年略长，虽不是刻意，却总是不自觉在时年面前扮演一个较为成熟的角色，并不太能容忍时年反驳或是这样。 日子久了，时年也逐渐习惯这么一个家长似的人常伴身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经验的，会处理各种突发状况，也时常能在考虑上做到先人一步。 可……要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仿佛是天方夜谭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地就道了歉。 时年的反应让千橙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就是有一说一吗，至于这样夸张? “不说他们，我本来应该相信你的。” 她又只好补上一句：“我是个不够称职的经纪人。” 时年的眼睛里有什么光芒一下子暗淡，他环顾四周，不再同千橙对视，问：“所以，网上那些热搜已经没有了？” “没完全搞定，” 千橙被提醒，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另一件任务：“对了，今天是不是制作人会来城堡？” “对啊，”时年拧开一瓶水，递给千橙，见她不要，又自顾自喝了一口，道：“听说早上就去主管办公室了，怎么，你有事?” 千橙看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句“还不是你这孩子给我惹事”生生憋了回去，太可怕了，她仿佛都没结过婚就要当娘了。 从前跟着初晴是这样，如今也是。 “去找他聊聊，这种事情由节目组出面解释最好。” 换成了言简意赅，只听时年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千橙惊讶于时年居然没有再对这种事避之不及，残留一点点讶异的笑容，点点头，说：“正好，我也不太认识人。” 绕过纷杂的会客室，上了二层，一个僻静之所，便是办公区域了。 制作人姓唐，业内有点名气，大家也就尊称一声唐老师。 千橙获准进去时，见这人正斜斜坐在沙发上，大腹便便，手中玩弄着一支烟。 见千橙进来，他微微皱眉，坐直身子，问：“你是……” “唐老师，” 仿佛是有点不满唐老师的目光逡巡，时年有意无意地往前侧了一步，正好挡在他与千橙之间，然后介绍：“唐老师，这是我公司的经纪人，找您有点事。” “哦……” 唐老师客气一句：“贵公司的经纪人也长得不错啊，没想过自己出道？” 千橙忙自谦：“之前就是做演员的，可能自己不够好，没混出头。” “难怪，好像是有点面善……” 千橙知道，制作人不会在这儿呆很久，忙转入正题。 “相信您也知道我们时年这两天的负面新闻，我想，可能是节目组剪辑时没有太注意，因此，今天也是过来，希望能帮忙说明一下。” 千橙说着，努力给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不知道唐老师有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姓唐的表情迷茫了一下，听见身边人小声提醒了句什么，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这个事情，诶呀……” 他双掌合起，搓了半天才说：“我们也理解，可节目毕竟已经播出了，再怎么样不太好吧……” 千橙本来只想过来说两句，希望节目组不要再恶意剪辑，并且给个说法就行。 可没想到这个唐老师如此滑不溜手，业内泥鳅的名头果然不是盖的，她一下子有点恼了，语气也略微重了一点。 “其实挺简单，你们官方微博发一下完整版，自然就能清楚了。” 她见唐老师又想说什么，忙道：“剪辑好的版本，我们这边就有，不会很麻烦的。” 唐老师的眉头逐渐皱起来：“你是哪个公司的，节目组难道是为了某一个艺人而工作嘛？” 千橙半天才听明白他的七弯八绕，从前在初晴的工作室，毕竟从公司到艺人都是顶尖的，背靠大树好乘凉，每回她去交涉，只有不是太妨害人家利益，总归还是能得到回应的。 即使是婉拒或者被打了一轮太极，也从未碰见过这样直接不给面子的。 千橙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那些游刃有余，并非完全是个人能力所致。 不禁在心里暗自叹气。 又听见唐老师继续说话，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位置，长相也就那样，唱跳也不行，还非得要作妖，怎么不想想，要不是那剪辑，你怎么能在热搜上挂了一天呢。” 千橙被他三两句说得胸口仿佛有火在燃烧，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四大皆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多余的情感，尤其是愤怒。 可，眼前这个制作人，却用几句话点燃了她。 混蛋。 她心里涌起这么两个字。 什么热度，什么流量，老子不稀罕这种负面新闻而来的好吗。 “既然贵节目组连这么一点点责任都不愿意担下，那么，我有理由认为旗下艺人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句话掷地有声，对啊，要是往后每期都来个恶意剪辑，时年的人气步步下滑，他们还不如不参加这个节目呢。 “等我回去，自然会澄清这件事，但，这个节目……” 唐老师大声打断：“爱来不来，老子还能受你个小玩意的气？” 这么一来，就算是谈崩了。 走出城堡大门时，千橙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谈成这样。 她不是去解决问题的吗，怎么一时冲动就自作主张帮时年给退赛了呢…… 脚步踌躇在车站，她想，是就这么回去呢，还是等明天去找自己相熟的那个导演求求情？ 虽然制作人很讨厌，非常讨厌，这个节目对时年也不够友好，可…… 时年是需要这次露脸机会的吧，何况，她作为一个经纪人，自然得以艺人的发展为最优先，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情在圈子里都发生过，何况只是让人说几句难听的？ 第197章 何处相逢一 她转了脚后跟，和时年面对面。 “对不起啊……” “大姐，今天是你第二次和我说对不起了。” 时年偏偏抓不住重点，还偏提不开的壶。 “以前从没听过，今天该不会是什么特殊日子吧。” 千橙一时语塞，心想，是啊，说不定明天公司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那样的话，今天的确是个特别日子。 她没说这些，只问：“你不生我的气？” “气什么?” 时年还是吊儿郎当，拿着手指转一个什么钥匙串。 “我刚才可把你们制作人得罪了，说不定……” 她偷眼觑时年表情：“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退赛了。” 时年仿佛现在才想起来似的，“哦”了一声，又没音了。 等千橙用奇怪的目光盯足自己十秒，这才想起来表态。 “反正那破节目，最开始也不是我要参加的，再说，那老头儿说话的确来气。” 千橙暗自发笑，唐老师不过也就四十来岁，居然被时年说是老头儿，果然，少年人那种特有的自信与不羁，才是最大的武器啊。 “倒是我觉得很神奇呢，” 千橙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以前觉得你是老油条，还以为这次也会圆滑一点处理过去呢，没想到你还替我出了气。” “怎么了，这你就感动了？” 千橙本来压力比山大，此刻也被时年插科打诨弄得自在许多，也开起玩笑。 “说实在的，是有点。” 时年立马又说：“我这个经纪人，总算是有点人情味了。” “胡说，以前难道不是！” 千橙作势欲打他，这家伙，估计明天就得打包滚蛋走人了，今天还开心得起来。 还未说什么，就看见远远追来一人。 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必须是公对公的，尤其是这种年龄相当的帅哥美女组合，避嫌是时时刻刻要想到的。 千橙忙收回手，才发现追来的并不是节目组的人，而是那个名叫陆虎的选手。 两个大男孩笑着打招呼，看起来关系很不错。 “你怎么就要走了？” 陆虎一开口，千橙就觉得有点尴尬，他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你怎么就知道了，我还没收拾行李呢。” “好像听见节目组的人在说要改安排什么的……” 陆虎很快带过话题，他挠挠后脑勺，千橙见他是个个子很高的大男孩，头发有点粗硬，毛毛地朝天长着，笑起来有个小小的梨窝，皮肤不算太白，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看起来两个人很有话聊，千橙不便打扰，何况这次任务已经完成，虽然完成得很失败，不过，也该退场了。 她朝时年点点头，对方只是分给自己一个表示再见的眼神，又继续同陆虎聊了起来。 回去已经是晚上，千橙越想越憋屈，便跑去居酒屋喝两杯。 “一份拌三丝，两串烤肉。” 她看了看柜台上的琳琅满目：“要一瓶那种精酿。” “女孩子在外头喝那个不太好，” 等店员递了酒过来，斜刺里却出现了一只男性的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不像她自己那种肉乎乎的手，关节处微微的凸起恰到好处，看得千橙简直想在上面起起伏伏地滑行。 可惜她今天没心情，而这手的主人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且扫兴了，我喝什么酒，管他什么事？ 千橙佯装作没听见，只是伸手去接酒杯。 忽然被人一把抢了酒瓶过去，千橙正想骂人，就看见那男人仰头将那一大瓶全喝了进去。 咕咚咕咚。 千橙眼见他的喉结上下动着，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也咽了口唾沫。 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抢了自己的酒喝吗？ 待要发作，只见那人已经喝完，伸手擦擦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他头发微微长而蓬松，居然有几分花美男的感觉。 “给她拿一瓶莓浊，这瓶算我的。” 千橙斜眼看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是想泡她？ 可也并没有请她这瓶酒啊，难道是这店里的什么酒托？ 可看看那个什么莓浊的价钱，似乎比她之前点的还要便宜，酒精度也很低。 千橙的菜已经上来，她决定暂时不管这个奇怪的男人，小口抿一抿，带着浓郁的草莓香气，却并不像那种香精兑出来的，竟然很真实。 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怎么样，不错吧。” 旁边那男人笑得眉飞色舞，千橙不想和他过多交谈，只是微微点头，心里却想，不知道他这种漂亮还自来熟的男人，得多受女人喜欢，她可不想招惹。 叮。 半遮着的门帘再次被打起来，铃响处，进来一人。 不止是千橙，整个店内，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 除了长相气质身材俱佳之外，主要是，这人看起来实在太不符合居酒屋这种微醺而热闹的氛围了。 他就像一支寒夜中的翠竹，看起来仿佛与周围人皆格格不入，脸上也不带一丝表情。 千橙有了几分醉意，此刻敢大胆盯了人家许久，终于发现…… 这人她认识。 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身边男人大喊，配着挥动手臂：“奈儿，这边。” 进门的男人顿时黑脸，不过，这也是千橙的推测，毕竟这种扑克脸，也不知道黑起来是不是真的有差别。 身边人往边上靠了点，让出个位置，然后说：“给你留了位置，怎么样，旁边还有美女呢。” 完全不顾他口中这个“美女”有没有被无意冒犯的感觉，大大咧咧就抽了张凳子过来。 千橙伸手扶额，趁机挡住半张脸，就听见新来的人冷冷道：“就不该约在这种地方。” “哗，听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什么不法勾当呢。” “哼。” “诶呀，奈儿，难得你来了这里，又难得出来玩，就不能开心点？” 千橙想，人家一个大男人，被你咋咋呼呼叫什么奈儿，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刚想付钱走人，忽然又被叫住。 “怎么样，这酒很不错吧。” 千橙避无可避，只好扭过头：“还不错。” 然后苦笑：“又见面了，林医生。” 第198张 何处相逢二 林奈看起来居然并没有多吃惊，千橙严重怀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说得也是，要不是他长得太像林畅，自己说不定也会立马忘掉那段经历。 “天哪，你们居然认识，真是有缘。” 林奈还没说话，那人立马道：“那我也要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梅卓。” 怎么和酒名儿听起来差不多，敢情您老人家是现取的？ 千橙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内心吐槽，只是笑着碰了一下杯：“林医生现在来本城了？” “嗯，石常那只是暂时执业。” 哟，千橙想，原来他记得在哪儿见过我？ 又或者林奈只呆过这两个地方，只不过是靠着推理对答。 三个人有的没的聊了几句，才知道梅卓也是娱乐圈从业人士，千橙想起来自己和时年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工作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干脆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林奈倒是没什么反应，梅卓的表情就有点值得玩味了，千橙猜想他是知道之前初晴的事情，或许对自己名字有点印象也未可知，只说时候不早，打算回去了。 “对了，那个叫做时年的，最近好像在浅碧深红吧？” “嗯，”千橙苦笑着：“不过，我们和节目组有点意见不一致，后期说不定就要退赛了。” 她想好了，若是无法改变制作人的想法，干脆自己主动找个借口退赛，还算是留了点面子。 “不用着急，” 梅卓却忽然严肃起来，深深看向她的双眸漆黑：“回去睡一觉，说不定……明早起来，就发现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 千橙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自然知道，无缘无故，梅卓总不可能帮她去活动，何况这事儿也不好办，退一万步说，就算梅卓肯为了他们做什么，她也不敢受啊。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梅卓却开始回忆起了什么，咽下一杯酒。 千橙不愿多说，便告辞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有点头疼，千橙发现自己还是不太适宜喝多了酒，何况昨天那个叫梅卓的推荐的草莓酒，喝起来过于清甜，时常让人忘记那是一款实实在在的酒精饮料，逐渐便忘了分寸。 虽说不至于就这么喝醉，可晨醒时，对于她这种道行不够的选手来说，总归还是头痛有些难忍的。 随手打开电视，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打算泡个麦片糊弄一下，自从做了经纪人，她作息就不再规律，有时没时间，或者没心情吃饭，多是弄点自己之前采购的半成品食物对付一下。 什么即食麦片和奶粉，什么速冻饺子和包子，甚至自热火锅，螺蛳粉，都是她家厨房的常客。 只是时年不喜欢闻见螺蛳粉的味道，经常吐槽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喜欢吃shi，气得千橙好几次都想把螺蛳粉碗扣他脑袋上。 昨天去时年那儿，也只是吃了个白煮蛋，顺便给时年带了一个。 这么个简单的食物，说起来，居然对于她千橙意义重大。 时年自然不知道，只是吃了蛋白，表示不能吃胖，千橙则吃了剩下的蛋黄。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千橙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此刻拿勺子舀着麦片，听见小奶锅咕咚咕咚煮着鸡蛋的声响，又忍不住想起肯定没有吃饭的时年了。 “诶……” 她叹口气，随手按一下遥控器。 早间新闻五花八门，对千橙来说只是一种放松。 只是这次，情况有点不同。 正在思考今天从哪位大佬开始骚扰起，抑或是把之前有合作意向的项目再筛选一下时，千橙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唐何丹？” 她好久才反应过来，定睛看向屏幕。 “今日清晨消息，著名制作人唐何丹涉嫌收受贿赂，暗箱操作，破坏市场秩序，目前，已被司法机关带走，行业协会对其提起追责清查申请……” 这不是那个狂妄的制作人唐老猪吗？ 到了现在，千橙自然不肯再赏他一句老师，真是脏了自己的口。 果然，视频后便是一段唐何丹西装革履，被从公司带走配合调查的录像。 “哼，” 千橙终于解气地将吃光抹净的麦片碗放在桌上，然后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时年发了条信息。 “暂时不用退赛了。” 时年很快回复：“我知道我知道！” 果然，这个圈子里真是坏事传千里呀。 千橙感觉仿佛自己被上天给救赎了，啊，一定是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好事，才会…… 想起昨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个叫做梅卓的男人，说的话，好像是怪怪的。 不但怪，甚至有点预言家的感觉了…… 他该不会能预知未来吧？ 千橙晃了晃有点不够用的脑袋，这才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种事情，自然不会一点儿苗头也没有。 既然那个什么梅卓是业内人士，那么，有点什么小道消息，加上自己的推测，有这样的提示也很合理。 千橙捏着自己的手机，有些后悔昨天递名片时，没有死缠烂打着找这人要个联系方式。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既然都在这个圈子里，就不怕找不到。 不管她怎么想，时年那边都节目录制还是在继续。 经过上次的事情，这小子似乎和她恢复了表面兄弟的关系，时不时还给她发几条信息，说是汇报，其实就是些有的没的。 “哈哈哈，今天组里那个二哈跳舞居然同手同脚。” “我和陆虎偷偷溜去隔壁，发现他们都在睡大觉。” “啊，好想吃点好吃的，天天都是煮蛋白。” “……” 大约就是这些。 千橙每次都是一笑置之，也不回复，她知道时年发这些，不过是有点无聊，并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回话的意思。 当然，作为时年的经纪人，她的平静日子也就勉强维持了一个礼拜。 在新一期节目路透爆出后，戛然而止。 “时年居然要唱《心动》？” “他是不是疯了？” “让我看看，评委还有没有吴铭老师。” “吴铭到时候现场会摔桌子走人吧……” “……” 知道内情的粉丝一番讨论，这下，所有人都等着听时年在浅碧深红的舞台上表演这首名为《心动》的歌。 第199章 选错了歌 小张年纪轻，来公司之前也不怎么追星，不明就里，找了个机会问千橙。 “《心动》这首歌有什么问题吗？” 他抓抓脑袋：“这歌好像之前很红呀，而且好像还是吴铭的成名作，唱它会有什么问题吗？” 千橙长长叹口气：“真会给我找事，千千万万首歌他不选，偏偏这首……” 小张更加迷惑：“难道说……吴铭不喜欢人家唱他的歌？不至于这么霸道s吧?” “年轻人哪，世界可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打开了一个网址，指着《心动》的专辑封面对小张说：“没错，这首歌本来是吴铭的，” “本来？” 不愧是小张，立马找到了这句话的重点。 “可当年吴铭红了以后，想同原公司解约，可由于相关约定，他无法带走《心动》这首歌，也就是说，离开了公司，吴铭就没有资格再唱《心动》了。” “啊，”小张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年看他表演都不唱了，还以为是有了新歌便舍弃了老歌。” “可不是，失去《心动》这首歌的版权，对于当年的吴铭来说，打击可是致命的。” 千橙抱着双臂，微微带点笑意：“不过，我还挺佩服他的，即使这样，依旧解约了，够刚。”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可别夸他了，眼下我们时年可怎么办哪？” “我去走一趟，看看还能不能临时换曲，再同时年聊聊。” 千橙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慌了神。 而且，不知道为啥，吴铭的故事有些鼓舞了她，是啊，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 不过呢，她是备足了勇气，可惜人家不搭理自己。 “换曲？当然不行了，预告宣传都发出去了，”节目组的小刘听了她的想法，大惊失色。 “姐，我能理解，可你得支持艺人的决定吧，何况，这首歌现在的热度已经翻了好几番，几乎所有人都在等下期节目时年的演出……” 节目组的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有点不厚道地说，大家议论又怎样，一个综艺，想要从同时段的节目里脱颖而出，有时，这种讨论度反而是最好的方法，简直堪比一记强心针。 而千橙之前也不是没做过电视台综艺，她也明白，预告一旦发出，再更改节目内容，或许就得遭受观众的谩骂甚至抛弃，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所以，于公于私，节目组都很难答应她换曲的要求。 “好的，谢谢。” 得，只能和时年聊聊，看他怎么想了。 “没这么想啊，自己唱好呗。” 果然，时大少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这首歌是吴铭老师的，但……” 千橙只好苦口婆心又跟他说了一遍。 时年果然流出了一丝紧张神情，但转瞬即逝，又吊儿郎当地说：“他总不可能为了个人恩怨给我打低分吧。” “可他会不会觉得，你是在讽刺？” 千橙直击要害，她早知道，就像所有的二十岁出头小青年一样，时年也是嘴硬的，心里即使再担心，也不会表现出来。 至少在她们这些人面前。 时年不答，她也不打算追问。 “对了，你在哪儿听见这首歌的？” 千橙打算换一个话题，她之前也在想，《心动》虽然说不算什么陈年旧歌，可毕竟也是五年前的古董了，何况由于版权纠纷，吴铭的版本在所有正规网站均下架，而歌曲所属的公司后来换了好几个歌手，却在演绎方面再也无法超越吴铭，因而，这么一个好歌，倒算是毁了。 所以……时年怎么会刚巧听见呢？ “哦，”时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陆虎有次拿手机放的，说是他以前存的老歌，我刚好听见了，觉得喜欢，也就选了。” “行吧，版权的事情我去帮你谈，事已至此，希望你能把这歌唱好把。” 时年不太懂那些，只是点点头：“嗯，我有了个改编的方向，肯定能艳惊四座。” 千橙在心里苦笑，大爷啊，你别把自己折进去了就行。 她回到公司，坐在舒服的老板椅上，却感觉怎么心里都不安生。 拿好看的手指敲了桌板一遍又一遍，终于拨通了小张的号码。 “诶，小张，能帮我查个人吗……” “对，叫陆虎，是这一期节目成员，和时年住一屋……诶对，谢谢。” 刚挂断电话，便听见敲门声。 千橙警觉：“哪位？” 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轩？” 她还记得公司楼下初遇时的情景，略微有点尴尬：“你怎么过来了？” “经纪人叫我回来有点事，” 千橙一下子不知道接什么好，这个男孩明明和时年差不多年纪，可熟悉一点，就会发现他偏偏带着股子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很难用什么有的没的去搪塞。 “那……” “正好路过，有点事想跟你说一声。” 千橙客客气气在饮水机接了杯水，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心想，不知道是什么正事？ “时年他……” 赵轩顿了顿，还是说：“虽然他不会承认，不过这次的歌曲改编是不太顺利。” 千橙狐疑地看着他。 然后，走到窗边，同时年打了个电话。 “改编《心动》的事情怎么样了？” “哈哈哈，你就放心吧，没问题，我担保没问题，” “那，给我听听？” “哈哈哈，再等一下吧，没有录出来……” “……” 得，千橙信了赵轩的话大半。 “这可怎么办，过两天就要评级了。” 千橙有点焦急，这次表演可以说被给予厚望，要是出来效果不咋地，还得承担一个不尊重前辈的名头，实在无法可想。 她忽然看向赵轩，在千橙印象中，赵轩不是这种背后嚼舌根的人，时年和他又不是组合，虽然在同一个节目里，可两个人发展并不会如何绑定，他……今天怎么有闲心来说这个？ “额……我有听他谈过自己的改编思路，其实……我或许可以帮忙。” 第200章 赵轩出力 千橙半天才回过味来，赵轩这是……愿意帮时年改编？ 她这才想起，人家赵轩也是少年时便开始拿音乐奖项的，只是最近花美男的流行度高，公司便让他借着优秀的外表，先多拍些电视剧，参加点节目露露脸什么的。 只是她有点踌躇：“这样不会耽误你准备自己节目的时间吗？” 赵轩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摸摸后脑勺蓬松的头发：“其实，我也挺喜欢那首歌，要是能参与改编，倒也是荣幸了。” “所以，你已经有个大概了？” 千橙惊奇，训练营那么忙，赵轩居然还有时间帮别人改曲？ 隔天她就听见了小样，觉得出乎意料地精彩。 “这歌本来偏柔情些，没想到被你改出几分摇滚感？” 千橙隔着电话开赵轩玩笑：“尤其高潮那几句，简直唱出了一种撕心裂肺，没想到你这么个人，内心还有只野兽啊。” “只是一种尝试，”赵轩很谦虚：“我的声线不太适合，我想，若是时年来唱，效果一定更好。” 千橙在心里啧啧啧，现在这世道，娱乐圈居然还有这么付出不计回报的人？他简直像个羽化登仙的非凡之人，飘飘悠悠在他们这些俗人头顶上飞来飞去。 “那我先谢谢你了，晚点叫时年请你吃饭。” 千橙实在太喜欢这个改编版本了，也无暇多想，立马就先应下来。 “不了，我看，还是暂时别让时年知道吧，担心他多想。” 千橙心里吐槽，时年那家伙的字典里估计就没有“多想”这个词汇吧，不过，依照他的脾气人，若是还跟赵轩心里头不对付，恐怕连这改编曲都不肯好好唱吧。 “也行，先让他唱着。” 她只好以时年的演出效果为第一优先，有点不好意思地接了赵轩的话。 赵轩说自己还有事，便先走了。 到了门口，千橙刚想自己是不是还得说点谢谢的话，便听见这个并没有回头的人说：“你对时年真的很好，是个很令人羡慕的经纪人。” 说完，他便走了。 留下千橙一个人凌乱，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艺人对于经纪人的某种奇怪的吃飞醋？ 她有时也会这样子莫名其妙，明明不是什么恋爱关系，可也吃醋吃得很开心。 说起来，是不是受了爱吃醋的初晴影响呢。 思路到这里也戛然而止了，她忙打电话给时年。 公事要紧。 幸好，时年听了工作室翻录的小样，觉得还挺不错。 “大姐，你居然还找人帮我编了歌？” “额，是公司希望你出效果，特意找了家贵的。” 千橙只好编谎，心里毛毛的。 “花了不少钱吧，这个水平可以啊。” 时年没有她想象地那么不通情理，居然很快答应如此这般演唱。 千橙想，时年在训练营里头，估计也经历了不少吧。 虽然很可怜，不过，不经过社会的教育，人总是无法成长呀。 两天很快过去，千橙特意去现场看汇报演出，手心里攥着一把汗。 等时年唱完，现场观众反响很好，掌声持续良久。 千橙不得不承认，赵轩说得很对，时年这样爱憎分明，冲动得甚至有点孩子气的风格，唱起摇滚风反而格外地洒脱利落，听得人仿佛能将自己的心中的郁愤也一并带出来，听完了就是一个字。 爽。 只是，掌声渐息时，镜头被不怀好意打到了吴铭的身上。 主持人也仿佛是得了指令，微笑着问道：‘不知道吴铭老师如何评价选手时年的这次演出呢？’ 千橙心都吊了起来，这不是故意找茬吗，她要是吴铭，现在一听见这歌，都不需要一点音乐，只要是个名字，估计心里都得堵得慌。 这主持人却故意问他，明显是想听他讲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好将来剪到预告片里头吸引人。 吴铭却看起来不气也不恼，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稍微靠近话筒，才说：“时年当初选这歌时，我也吓了一跳。” “我想，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现场安静，大家担心吴铭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发作了。 结果，他忽然噗嗤一笑：“后来我发现，他是真不知道，所以，这事儿让我发现自己是老了，很多事情也不再挂怀了。” 又笑：“我很喜欢他今天这个版本，有股子少年豪气，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会场一下子轻松下来，观众都笑了。 千橙也舒出一口气，她这么多年，还是会看人的。 吴铭说这些话，倒不像是为了台面上好看，似乎，他是真的释怀了。 她早猜吴铭或许是个性情中人，若是让他觉得服气，也并不会如何纠缠。 毕竟，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会隐隐有股子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时间实在有限，不再愿意浪费纠结于无谓的东西上面。 不得不说，赵轩的精彩编曲也是助力良多，若是改的不好，吴铭或许会被惹恼也说不定。 比赛结束，千橙依约请时年吃饭。 “这次我拿了两百多票，进前三肯定十拿九稳。” 时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千橙却笑笑不说话。 “咱们去哪儿吃？” “六合楼。” “为什么啊，那儿又难吃又贵，而且又远又偏。” 时年不服：“要不然，咱们去前头吃凉皮吧，那家卤味也是一绝。” “我定了位置，”千橙却笑得从容，这模样反而让时年心里有点发憷。 “而且，今天我们要和特别的人一起吃饭。” 她说着，取出了一个化妆箱。 “干嘛？” “六合楼人太多，乔装打扮一下，怎么样？” 时年虽然不知道这个经纪人葫芦里买的什么样，却早就对化妆师这个箱子兴致盎然。 这个箱子不但能做基础的化妆，甚至能做特效妆，而各种配件一应俱全。 有回，小张甚至开玩笑说，化妆师这个箱子，拿出去便能做古人的那种易容装备，完完全全改头换面。 千橙只学了点皮毛，不过，也算是够用了。 不一会儿，便把两个人都改了下造型。 第201章 鸿门隔壁 时年被贴了点胡子，肤色也用粉底弄黑了一个度，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而千橙呢，则反其道而行之，扎了对双马尾，配上她今天的小短裙，轻盈步伐，远远看来，活像是一个老父亲带着自己还在上学的女儿来六合改善伙食。 “所以，我们是要和谁一起吃饭？” 时年看着自己的装扮，努力模仿着老爸的做派，心里满是新鲜。 “去了就知道。” “切，还装神秘。” 今天，六合楼的人还挺多，千橙带他来到一个隔间。 这里主要是做的仿古装修，说是包厢，其实不过互相之间用细密的竹帘隔开，互相看不见人而已。 “搞这么大阵仗，居然还提前预定了。” 千橙笑而不语，心道，要不是提前预定，怎么能保证坐在那个人隔壁呢？ “我们要等谁吗？” “不急，先上菜。” 千橙早给时年点了些他爱吃又不会太影响体重的，不过，时年也并没有大吃特吃，快要结束战斗时，外头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陆虎吗？” 时年半天认出来，正想兴奋地冲出去打招呼，便被千橙拉住了。 “先别出声。” 开玩笑，她做了这么多筹备，才等到这幕戏的主角登场，怎么能让观众冲过去捣乱。 “听着就行。” 时年不知道她想干嘛。念着或许陆虎也是有事而来，干脆不去叨扰也可。 “虎子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今天还是头一次碰面。” 时年有点食不下咽，喝了口水，说。 千橙怎么感觉自己听出点委屈巴巴来：“等下你就知道原因了。” 两个人都不再吃菜，只是静静听着。 “我们这样……不好吧。” “闭嘴。” 时年不说话了，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叫做千橙的经纪人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平常看起来温顺之至，一旦涉及工作，打定了主意，便秒变凶恶，谁求情都不好使。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昏了头，就把她招进来了。 不过，回想走过的路，她的确是个称职的经纪人，也就不与她计较罢了。 这么想着，便听见陆虎的声音。 “张总，王老师。” 那边有人笑呵呵的，可惜听不出什么笑意。 “陆虎啊，你这次倒算是帮了时年啊，” 阴阳怪气。 陆虎的声音却听起来有点着急：“我让他听见了这歌，谁知道他能拿出那么好的编曲啊。” “时年编曲这样强，怎么不帮帮你，你们不是什么好兄弟吗？” 陆虎却急于表起决心来：“您早知道，我和他做朋友那都是表面功夫，他公司与咱们可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我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 “再说他那性格，我怎么看得上，永远长不大似的，还和我勾肩搭背。” “最近我都没怎么搭理他了。” “行了，不管怎么说，上次蛋糕的事情，还有这次，居然都被他化解了危机，哼。” “听说他那个经纪人很厉害，从前是个顶流明星的人，后来出事消沉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为他出山了。” “别从人家身上找原因，”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招到那个经纪人……” 千橙听不下去了，怎么抓内奸招到自己的头上了，她板起脸夹起一筷子蒜苗放嘴里，嚼得嘎嘣咯嘣响。 时年却只是盯着自己，维持着很难看的脸色，却没有如她想象中的发作跑去掀了隔壁桌子。 这个奇怪的饭局自然是千橙安排好的，她自从上次查过陆虎以后，便觉得不对劲。 怎么每次时年犯浑，都有这小子的身影，陆虎真当他是兄弟吗？ 千橙是不信的，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话在红人川流不息轮番上场，名气就是一切的娱乐圈，自然更是真理。 查了一段时间，便越发觉得陆虎有问题。 此后，便发现了在背后指挥陆虎给时年下套的原点公司。 这家公司臭名昭著，也和星火在业务，艺人方面颇多重合，早就狼子野心想吞并星火了。 作出这种事，完全不足为奇。 不过，为了不影响时年，她并没有透露太多，只是今天知道了他们有饭局，艺人和公司高层，必然得聊出点什么，或许让时年亲耳听听，比什么都管用。 只是，好像过于管用了…… 她从未见过脸色如此难堪的时年，可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你……”千橙推了一杯梨汁过去，试探着问：“还好吧？” 时年仿佛是隔了好久才听明白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太激烈的表情。 “没事。” 他顿一顿，才说：“你吃好了吗？” “嗯。” 千橙只答了一个字，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在考虑，时年要是冲到隔壁去打人，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拦得住。 “诶，早知道把先来探路的小张叫过来一起吃饭了，失策失策。” 她在心里有点不厚道地嘀咕。 “我也吃饱了，先回吧，待在这儿怪憋闷的。” 听时年这么说，千橙哪里还肯待着。 走出酒楼大门，时年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城堡？” 千橙侧头观察他，说的话也有点没头没脑。 “不然呢。” “那你回去以后……” “放心，我不会找那小子麻烦的，正好，他也离我远点。” 时年这么说着，忽然咬牙捏捏拳头：“倒是骗了我一遭。” 千橙没想到他还能如此成熟处理，的确是和自己刚刚认识时年时大不相同了。 不免有点欣慰，刚刚生出这么点想法，便听见时年又说：“这次真丢人，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啊。” 她答应着，暗笑，还是个孩子吧。 这次仿佛是他的社会历练，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有更多。 如果他想一步步往上爬的话。 回去以后，时年似乎与陆虎再无交集，千橙冷眼旁观，却也觉得这小子估计是稍稍被伤了点心的，主要是见他不再与哪一个节目里的同龄男生亲厚了。 可能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第202章 最新消息 千橙也只好默默观察着，中间为表感谢请赵轩吃了顿饭。 赵轩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吃饭时不快不慢，很是斯文。 千橙开始吃太快了，后来发现对面男生如此吃相，不免有点不好意思，硬生生地调慢了速度，一口牛排硬是分十八口嚼了才咽下。 好不容易吃了大半，这才听见对面人仿佛憋不住地噗嗤一笑。 等千橙看他时，赵轩又恢复了一脸云淡风轻。 她忍不住猜想，到底怎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个月亮般温和，目光皎洁的少年呢。 赵轩的家境一定不会很差，这方面不止体现在他低调且昂贵的私服和手表上，同时，他自有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每当决策时，金钱并非他的第一考量。 这种从容是别人学不来的，只有从小成长于丝毫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的生活环境，并接触过许多优秀的同龄人后，才会生出的一种足够自信却不会高傲的气质。 “对了，有个事和你说。” 没想到，吃完后，还是赵轩先开口。 千橙作出认真听的姿势，便听他说道：“是这样的，接下来有个分组练习，节目组把我和时年分在了一起。” 千橙惊讶：“不是说，同一家公司的不会放在一起吗？” 这是她之前从公司消息源那里听说的，比赛旨在表现各个选手随机应变能力，若是都选择和自己一个公司的，那平常训练就好了，如何能体现临场配合反应。 “是啊，”赵轩苦笑：“我想，他们是故意的，时年与我不合，明眼人都看得出。” 千橙也是老江湖了，听声知其意，瞬间了然。 “可预测冲突。” 赵轩看她一眼，默默点头。 现在的综艺节目，为了制造冲突，夺人眼球，自然是百花齐放，异彩纷呈。 那种拿着剧本做综艺的，已经是老套路了。 且不说平常只会唱唱跳跳的选手能不能将计划好的冲突演得自然，再说，观众也看腻了。 如果让他们都能猜中接下来各人反应和走向，那看电视还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制造可预测冲突这种方法便横空出世，两个平常就不对付的选手，干脆放在一起，让他们碰撞出一点火花。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娱乐圈这些想出头的新人都被挤在这个城堡里，自然更是免不了厮杀。 千橙细细想来，有点担忧。 “到时候万一时年……” 她立马开始担心自家艺人会裹不住火爆脾气，两个人训练，求胜心切，出现矛盾再正常不过。 何况这两个人性格一个像火，一个似水，恐怕根本无法互相欣赏。 话已至此，剩下的就得千橙自己操心了。 见赵轩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拿了外套披上。 就在此时，赵轩接了个电话。 “喂，哥。” “……” “嗯，我在小馆啊，你怎么知道？” “……” “什么呀，就是同事，朋友。”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赵轩脸上居然泛起一点红晕。 “好。” 他挂了电话，忽然回头向千橙道：“我哥也在这里吃饭，去打招呼，一起吗？” 千橙心想，人家亲戚聚会，我去凑热闹干嘛。 忙摆手拒绝。 “哈哈，他看见你了，还以为我找了女朋友。” 慌得千橙更加摆手不迭。 “行吧，那我先过去了。” “嗯，还是要谢谢你呀。” 她目送赵轩走向一个包间，那边门开了，透过门缝，见里头坐了几个人。 其他的都不太面熟，可中间那人…… 她很熟悉的脸。 却不是在生活中，而是银幕上。 “沈西周？” 她大叫，随后又忙捂上嘴，看了看周围，幸好无人注意。 所以……赵轩的哥哥估计也是业内人士，顺便介绍他和大明星沈西周认识？ 想想赵轩平常那种佛系的样子，估计说他资源好也不足为奇了。 感慨一通原来娱乐圈果然都是一家子，她缓缓走出了饭店。 半路收到赵轩发来的信息。 “放心，我会尽量避免冲突的。” 千橙抿嘴一笑，有种看着别人家孩子的感觉。 她还是不放心的，人家孩子乖巧懂事，他们家可是条小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犯浑。 只好又同时年联系。 “最近伙食变好了，你不用老请我吃饭了。” 时年来时，大大咧咧地说。 可千橙明显看出，这家伙是瘦了点的。 或许伙食的确可以，可总归比不上天天练舞的巨大体力消耗。 “听说，你跟赵轩一组了。” 时年仿佛是老黄牛，从鼻子里打出一个哼哼。 得，千橙觉得自己也不必多问了。 “为什么讨厌他呢？” 她倒是一直有点好奇，赵轩和他个性不相同，之前也没怎么一同出席过活动，又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人，何况两个人路线侧重不同，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和平鸽子呀。 时年仿佛也被问住了，歪头想了想，才说。 “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什么都不着急的样子。” 千橙听了不禁失笑，这算什么理由呢。 她觉得是时候告诉时年点事情了，虽然两个人若是真有矛盾了，说不定反而能挣点名气。 可她不愿争这点名气，千橙自认为是个靠谱的经纪人，有些东西，若是一两次好用了，恐怕一辈子都要这么耗下去。 她不愿。 “对了，上次的改编曲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啊，也很适合我。” 时年吐了舌头，咬一口牛排。 “你知道是谁改的？” “不是你找了工作室吗？” 千橙哑然失笑，的确，现在是有很多音乐工作室承接这种业务，大约一两万一首，可以按照客户需求来做改编。 “额……还真不是。” 千橙终于说出口：“是赵轩帮你改的。” “什么！” 如愿看见了时年的一脸震惊。 随后是某种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有些不甘心。 千橙不好刺激他，心里总烦着的人，有天发现还是自己的贵人，专业水平还相当不错，这换谁都一下子接受不了吧。 她也不看时年，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赵轩不肯让你知道的，只是最近你们分在一组，作为经纪人，” 千橙加重语气，显得很正式：“我希望你们少点芥蒂，多些舞台上的合作，别起些伤人气的冲突。” 第203章 舞蹈坎坷 时年手指一根一根扣着，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所以……我们是特意被分到一组的？” 千橙在心底三呼万岁，天哪，时年大少爷，你终于明白了！ 不过，她表面上只是微微颔首，却说：“至少，有人会很期待你们冲突。” “哼。” 时年冷笑一声，随后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敢利用我，看来，只能将计就计了。” 千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只能放手。 接下来是为期一周的封闭训练，而里头情况，千橙自己也是看电视才了解。 时年不知道如何同赵轩谈的，居然还是吵了几次。 而在公演前却戏剧般地和好了，顺道贡献了一组完美演出，这下子，可谓赚足了眼球，拿电影来打比方，就仿佛是口碑和票房的双丰收，实实在在风光了一把。 节目组本来拍了些他们争吵的画面，可剪辑一下，便发现都是关于专业问题的讨论，只不过时年声音大了些，播出后反更显出两个人对音乐的至高追求。 而随着演出临近，压力变大，预料中的矛盾爆发并没有发生，他们两个居然就那么和好了。 观众可能会相信剧本，可节目组可不信。 他们翻来覆去地看剪辑，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公司从送人进来时，便计划好了让他们装作不和吗？ 且不说两个少年演技如此精湛，居然能骗过在场那么多老江湖。 再说公司制定这种战略，未免也太冒险了些吧。 节目组这边焦头烂额，苦思无果，可时年那边可是爽到了。 他同千橙绘声绘色讲述自己和赵轩如何反过来摆了节目组一道的经过。 “他们现在，恐怕还云里雾里呢。” “行了，”千橙笑着递给他一瓶水：“这下玩开心了吧？” 时年却没有再笑，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完了，下一轮就是舞蹈考核！” 作为时年的经纪人，千橙自然对时年的舞蹈功底听过几分，也完全理解他的恐惧从何而来。 一般来说，想成为一个偶像，唱跳俱佳，舞台表现力也得上个档次。 可她这个时年同学，什么都好，偏生就是跳舞不行。 他的那种难，并不是日积月累训练就可以的，时年自从进了公司，也时常想解决这个问题，奈何最后也只是练好了基本功，其他还是啥也不行。 千橙倒也不懂，只是她看过几次，怎么说呢，时年的舞蹈就是缺乏一种感染力。 人都说，舞蹈这东西，最初最原始时，便是一种媚气的体现，好的舞蹈，自然可以吸引观舞的人，一个眼神，一个抬手，不知道谁的魂就被勾走了。 男性舞蹈虽然没有那么柔美，可也总是要显出点感染力，吸引力的。 奈何时年这家伙就是没有。 看着他跳舞，千橙甚至想，果然上天是偏爱的，给了他这样，便拿走了那样。 虽然练了好些时候，可还是效果平平。 在舞蹈初选时，时年毫不意外地被拉入了待定区。 千橙十分清楚，要不是看着时年其他才艺尚且不错，有出道潜质的份上，估计早把他划拉下去了。 “要不然……你干脆跳得搞笑一点？” 时年表示：“我不知道怎么搞笑地跳舞。” 千橙不信邪，给他挑了个史上最高难度的，让时年跟跳一次。 时年自我感觉良好地跳完，才发现公司几个大姐都在憋笑。 而千橙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果然效果很好。” “你……” 眼看时年要发作，千橙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这样想的，’ 时年抱着手臂，一副“我且听你编”的模样。 “就是呢，你想啊，” 千橙被他看得有点语无伦次，终于说：“你给观众印象主要是高冷，有点傲气的，但如果突然一本正经地跳段搞笑的舞，说不定有种反差萌呢？” 时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时间也不多了，要不然试试我的方法，要是不行我请你吃天香局的冰糖肘子。” “哪有偶像吃肘子的！” 说是这么说，可时年明明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千橙不忍看他这种斯文扫地，毫无偶像包袱的表情，扭过头去，却听见他说：“算了，也没别的办法。” 的确，要是勉强按那支舞上台，估计只有被淘汰的命了。、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时年倒也是当真了，当天练到凌晨三点，终于把舞步记住，次日便是演出测评。 和之前的反响差不多，评委皱起了眉头，可场外的观众投票却节节高升。 “哈哈哈，没想到大佬时年，跳舞居然是这个样子！” “仿佛看见了卖力做着广播体操的自己。” “不行，今天就这个节目让我最开心，都让开，我要给他投票。” “……” 千橙看着一路飙升的票数，又颇为同情的看了看电视里头的时年，摇摇头说：“委屈你了。” 票数当然超不过那些正了八经地优秀舞者，可依旧为时年在评委面前挣足了印象分。 当他擦着及格分数，以孙山之位挤进下一轮时，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下一轮，是歌曲演唱。 这是他最最自信的部分，而千橙也决定放手让他自己去做。 说是不管，可千橙心里还是记挂着，只是明明说了不干涉，要是打电话过去询问，肯定闻不到，反而还得让这小子嘲笑一番。 担惊受怕一星期，终于在看见现场时喜笑颜开。 这次的表演堪称炸裂，时年一曲自创的情歌，那叫一个温柔缱绻，情真意切，别说现场观众，连千橙这种自认铁石心肠的人都眼眶有点湿润。 她从未见过时年如此柔情的一面，不免感到有点陌生。 时年，或许不想她想象中那样简单。 一场比试下来，时年不负众望，拿到了第一的成绩，可谓当之无愧。 正好，时年之前作配的电视剧也在黄金时段播出，观众看着看着，两方印象均很深，一时间，他居然风头无二。 这倒是千橙没想到的。 第204章 神神秘秘 千橙总觉得这次爆红，来得有些突然。 她拿了一笔奖金，打算请时年吃饭。 “我来请你。” 时年爽快答应，却又踌躇了：“外头人太多了，不如就在公司吃，点隔壁那个六星酒店的外卖吧。” 千橙苦笑：“你现在就开始担心狗仔了？” “哇，你是不知道，现在好多人认识我呢。” 时年好像没听出她话中暗含的嘲讽，还是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那家外可不便宜呢，我早就想吃了……” 他絮絮叨叨了一通，便自作主张点好了一堆吃食。 “红酒煨小牛肉酱意面，再来两个慕斯，我看看，喝酒吗……” 听着时年说话，千橙却开始有点担心。 “你不觉得……” “什么？” 时年大吃一口小蛋糕，露出享受的表情。 “虽然这次比赛结束了，成绩也不错，可还是不要太……” 她平常巧舌如簧，此刻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点老态，就好像小时候，考试拿了第一，可还是要泼冷水的父母亲。 “怎么啦，我好不容易火了，放松一下不行吗？” 时年自然不爱听她说这些，只顾低头吃着意面，又把叉子推了过来。 “就你能，快吃完去工作吧。” 千橙忽然生出一点点不忍来，不想打碎他难得的快乐，想着过几天再约他好好聊一次也行。 谁知道就没机会了。 次日晚上，时年又约她吃饭，而且在一家高档酒店。 “不是说不愿意在外头吃吗？” 千橙感慨于现在年轻艺人心思多变。 “这是大事，不一样的。” “不怕被狗仔拍到？” “拍到也不怕，更好呢。” 时年一脸得意，让千橙心底泛起点奇妙的感觉。 他想干嘛？ 可她忽然不好意思问出口，就这么被时年带到了酒店顶楼的观光小包间，身边有人在弹着钢琴，似乎是鸟之诗一样的曲子，轻柔和缓，可惜有点不合时宜的是，略微带着点忧伤。 时年不说话，千橙也不敢问。 她被这种海浪般的气息温和席卷，居然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的大事，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今天弄得如此隆重？ 虽然不断控制自己，看眼看着这张与齐年一模一样，甚至更加俊美的脸，她实在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这时，千橙忽然发现，侍者带着他们走向了一个三人小桌。 玻璃质地，小巧可爱，可那第三张椅子，实在过于扎眼。 仿佛是注意到了千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时年笑着说：“最近……认识了很好的女生，想你们一起吃个饭。” 千橙一时之间消化不了“很好的女生”这个词语，忽然捂住自己的胃，微微皱起眉头。 “是太久没吃东西吗？” 时年知道，千橙早就熬出了老胃病，平常吃饭睡觉都不规律，时不时就要胃痛。 他忙推了一块巧克力过来，说：“先吃这个，我催催她。” 说罢，起身去打电话。 千橙眼见他远去，一路走到了平台边缘，便笑着说些什么，边还微微踮起脚尖，朝着楼下看去。 大哥，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层，你当自己是千里眼啊，还能远远地找到那个女孩子？ 千橙只好嚼了嚼那块巧克力，明明是最甜腻的白巧，可她嘴里隐隐约约升腾起一股子苦涩。 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心里只有这么个问题。 等电梯门开启，一个魔鬼身材的女子袅娜朝她们这桌过来，时年回头，那一脸灿烂笑意像个巨浪，彻底拍碎千橙的最后一点点幻想。 是啊，刚才她还怀疑是时年恶作剧呢，直到看见时年眼中被点燃的那一簇火苗，才知道，自己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她并不想生出这么多感慨，韩月不是早就告诉过自己了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齐年。 “给你们介绍一下……” 时年拉着女孩过来，道：“这是经纪人千橙，这是我女朋友，小持。” 千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吃完那顿饭的，总之，她的脸色应该挺难看的，因为对面那姑娘时不时偷眼瞧自己，却没有说什么。 饭毕，时年开车把小持送回家，然后便和千橙回了趟公司。 主要是两个人都住在公司旁边，均是公司帮忙租的房子，倒也顺路。 “你今天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居然是时年先开口。 “什么？” 千橙听出一点怨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自己一直拿他当齐年？说自己不能接受他有女朋友？ 她终于感觉到心痛，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白山黑暗的森林中。 “今天吃饭啊，你全程给小持摆着黑脸是什么意思？” “你……你现在不能有女朋友。” 千橙觉得自己真是急中生智，居然临时想出了这么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偶像路线，或者说，上升期的小鲜肉不能谈恋爱，这算是行业内的某种潜规则。 公司自然不会明说，可让经纪人盯着总是不难的。 经纪人基本上时时刻刻跟着艺人，他们的动向，有何异常，自然都是清楚明白的。 时年自然也明白，只是他拉下了脸：“本来还以为你会帮我，支持我，没想到……” 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又说：“哼，我当然会做好保密工作。” 千橙惊呼：“大哥，你真当那些记者都是傻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而你最近蹿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忽然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才说：“说不定，之前在酒店就被人拍到了。” “拍到又怎么样，你可以说是你的朋友啊。” 千橙心底腾地冒出一股火气，：“难怪非要拉着我去，看来，让我见见人是假，恐怕避人耳目是真吧。” 时年的动作僵了一下，忽然扭头，眼神有些可怕：“即使是经纪人，你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千橙刚想辩解，却听见时年大喊：“一见到小持，你的敌意就仿佛盖不住似的，自己没发觉吗？” “有时甚至怀疑，你这么个大经纪人来我这儿当助理，是不是别有用心！” 千橙怒极反笑：“我有什么居心？” 第205章 左叶莞尔 “谁知道呢，”时年扬起脸，朝向另一侧：“从一开始，你就不太对劲，谁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千橙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哑了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半天才说：“既然你怀疑这么多，干嘛还让我做你经纪人！” “我，” 时年顿一下，终于恼了，大声道：“本来就想留你试用期折腾一下，谁知道公司非要留你！” 听见这话，还不气炸肺，就简直是五蕴皆空的佛家高人了。 可惜千橙不是，她也不打算当高人。 是啊，她的试用期为什么偏偏比别人的命途多舛，为什么刚进公司那会儿，时年总是横眉冷对。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讨厌她。 千橙忽然觉得累极，不再说话，缓缓走向自家门禁。 时年在她身后看着，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有那么一点点想叫住这个姑娘。 却还是没有。 千橙也没有回头，她到了家，倒头就睡。 等时年要参加后续项目时，依旧没见着千橙。 “她怎么回事？” 正说着，发现手机上一条被忽略的信息。 “后头活动都常规，让小张陪你吧，反正你估计也不想看见我。” 看不太出语气，便听见小张跑过来说：“千橙说是休假疗养了，让我跟一段时间。” “哼。” 时年攥紧手机，这女人居然还先发制人了。 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不想看见我”，谁理会啊，你不来，我冲谁发脾气呢。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又想，既然她不来了，我干脆乐得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时年这边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时，千橙也从国外回来了。 只是，刚回到公司，便被通知合同快到期，需要去谈续约的事情。 她与时年还真的许久没联系了，一说到续约，千橙有点犹豫。 “我能看一下时年未来一年的计划吗？” 她细细看了一遍，觉得尚算稳中求进。 “算了吧，我想好好休息，”她扶了扶额头，自从车祸后，虽然身体恢复大半，可似乎真有创伤后遗症，想事情一旦多了，脑袋便像是有人咚咚打鼓敲着得疼。 “时年后头发展应该不需要我了。” 说出这句话，她离开公司。 只要他还在，于某处静静瞧着，或许也不错。 还没有那么的奇怪的烦恼。 她有时在想，明明知道不是一个人，为什么还总是对时年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当初不是早同自己说好了，只要能看见他生龙活虎的，便已经十分满足。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相处得久了，逐渐也生出些多余的幻想来。 想得太多，有点头疼，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夜色路。 这里是夜生活的主场，尤其以酒吧最为繁多。 平常，千橙是从来不会来这儿的，倒不是什么自视清高，只是工作太忙，而难得休息时，却还得时时刻刻牵挂着艺人的动态，随时提防突发事件，必须保持清醒。 可今天，她仿佛卸下了重担，心里轻飘飘的，刻意忽略随之而来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她选了家看着顺眼的，走了进去。 这家名叫左叶的酒吧气氛暧昧柔和，勾魂的女中音唱着一首外文歌，千橙没有听过，却觉得很舒服自在。 她走了进去，点了杯长岛冰茶，细细啜饮。 坐在吧台，也逐渐感觉无聊，便看人调酒。 “再调个ramosginfizz。” 说这话的是个波浪卷长发大美女，她殷红的指甲伸向吧台上那个脸型略长，五官周正，剪着清爽短发，而穿着酒保服饰的男人。 “太麻烦了，自己来。” 酒保居然一口回绝。 那美女竟也丝毫不生气，只是站起身子，拉拉短裙，便往吧台走去。 她掠过千橙瞬间，散发出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黑鸦。 甜美而妖艳，危险却迷人。 千橙再看看她的侧脸，终于有些不肯定地相认。 “路莞尔？” 那女子听见这么一声，扭头看过来，瞬间便认出了千橙。 “啊！在这儿碰见你！” 两个女生瞬间兴奋。 “上次见还是毕业那会儿呢吧，你现在做什么呢。” 路莞尔特别自来熟，几年未见，隔阂却一下子被打破。 “是啊，” 千橙微笑着，便将自己这些年做了经纪人的事情，当然，也就只简单说说，她可不愿意老友觉得自己成天就和明星一起，不过是份普通工作。 “哈哈，我可是看见过你的，有次一个什么晚会……” 没想到，莞尔毕业后还见过自己。 “不过看你挺忙，就没好意思打扰。” 千橙不好意思一笑，自己做经纪人那会儿，简直像个不停被抽打的陀螺，甚至有时连晚上睡着了，梦里还在做各种应急预案。 没办法，谁让她跟得艺人，都是些会来事的主儿。 “那你呢？” 千橙不好意思总聊自己，便顺口问。 “我呀，就在本地电视台做个小主持人，” 路莞尔脸上显出一点点默然，拿小拇指比了个手势，又说：‘不过，我男朋友说会帮我找找机会。’ 千橙点点头，莞尔从大学起，就基本上没有确定的男朋友，不过，人家在场面上混多了，说不定也就是各取所需，她现在不是什么小姑娘了，自然不会过多评价。 酒保忽然说：“冰块给你夹出来了。” 莞尔忽然灿然一笑：‘不过啊，我晚上经常在这里玩，顺便跟阿落学调酒，给你表演一下？’ 千橙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兴致，便笑道：“好啊，我有荣幸能尝尝吗？” “当然。” 莞尔扬起嘴角一笑，仿佛这里才是她的主场。 只见她调好冰块，以略显生疏的手法加入了杜松子酒，酸橙汁，蛋白和橙花水等，然后便开始了据说需要长达二十分钟的摇晃。 当时间过去五分钟时，千橙明显看出莞尔有点不支。 阿落当然也看出来了，忙走过来说：“行了吧，我来。” 此刻，真正的视觉欣赏才刚刚开始。 只见他站直，侧身摇晃，姿势好看至极，而后的倒酒，开瓶，抛洒，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自如，简直把千橙都给看呆了。 第206章 花式调酒 “酒给你朋友，钱还是算你的。” 说完，阿落将这杯奶蓝色的鸡尾酒推过来，带着一抹迷人的笑。 “那是当然。” 千橙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大店里，酒保不好看就简直没天理了。 加上这昏暗迷情的灯光，微醺的酒香，帅哥分数简直还可以再往上加。 不过，她喝了一口，于丰富的滋味中，忽然对调酒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怎么样？” “好喝。” 阿落被她逗笑了，道：“就这么简单？” 千橙想了想，才又说：“琴酒的气息里透出一点点酸橙的微香，看见你加了鸡蛋，却没有任何腥味，只是增加了某种复杂厚重的口感。” 她又咂了咂嘴巴：“是不是摇得太用力了，总觉得有点碎？” 说完抬头，便发现桌旁二人呆若木鸡。 “你……经常来？” 路莞尔先开口，又微微皱起眉头：“不对啊，我在附近这么久，倒也没见过。” 千橙茫然：“我不怎么喝酒的。” 路莞尔一脸不信：“难道你有绝对嗅觉？” “哦，做菜倒是蛮多的。” 回答十分乖巧，把那个调酒师阿落都给逗乐了。 千橙想，有什么好笑的，我也是做过几年厨娘的好吗，能尝出点味道才不稀奇。 反正酒和做菜岂不是差不多，都是什么什么材料加进去，摇一摇。 当然，之后一段时间内，她会非常后悔自己曾经这样想。 将酒喝了大半，居然已经微醺，扶着额头说：“不过，调酒好像还蛮有趣的。” 眼见阿落又去给别的客人调了杯长岛冰茶，路莞尔凑过来说：“我也在这里学调酒，要不要一起？” 千橙忽然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聊，好像没了工作，离开了时年，就无以为立一般，倒是很愿意有件事好好消耗一下自己的时间。 “也行。” 就这么的，经纪人千橙就开始了自己的兼职调酒师生涯。 反正她白天无事，便窝在家里看看书睡睡觉，等到夜幕降临，便来到左叶这儿。 最初，自然是每晚点杯不同的饮料，阿落有了常客，便也教给：千橙和莞尔一些技巧，店内人少时，甚至可以让她们练着试试。 不过，路莞尔毕竟是有正经工作的，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精力来这儿玩，一来二去，倒是千橙反而更得阿落真传。 “诶，侧身站着，手臂要直，这样摇会比较省力……” “加柠檬的时机很重要，你看……” “排杯时，距离一定要算好，我有个经验，从这里到那里……” “这样出来，就会有彩虹色。” “……“ 跟着阿落学了段时间，千橙才知道，要成为一个好的调酒师，并不只是单纯的酒水配比精确，甚至有时可以带上一点点自由发挥。 可毕竟在酒吧街上，高手林立，动作好看，有玩性也是一个重点。 千橙看着阿落姿势潇洒地导入液体，扔出瓶子，空中旋转然后稳稳立在手背上，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 “哇，帅！” “你也试试。” 由此，千橙又开始了腰酸背痛手抽筋的技能训练。 “我怎么就是不行……” “唯手熟尔。” 阿落笑着看她练习。 逐渐地，千橙也能是时不时来个立瓶，抛瓶，拖瓶等等。 眼花缭乱的花式调酒晃晕了吧台旁边几个顾客。 “美女，来杯血腥玛丽。” 千橙好半天才知道人家是在对自己说话，有点慌张地看向身边的阿落。 “我不是……” “没关系，这是你的面试了。” 阿落笑着说。 “好嘞。” 不知怎么回事，千橙忽然充满信心。 那天那杯酒，也调得十分成功。 靠着这么次契机，千橙便开始了自己的正式调酒师工作生涯。 依旧是白天睡大觉，晚上则悠悠飘到酒吧去工作。 公司之前租的宿舍早就退了，如今刚好就住在左叶附近，从前不喜欢这样喧闹的环境，现在居然也很是自得其乐。 有时候，下午茶时间便能看见姑娘拉着自家男朋友在街上走着，肆意地笑，阳光仿佛也更偏爱她们，连温暖都投注更多。 而千橙则依旧窝在飘窗的一侧，捧着杯摩卡，慢慢喝完了去上工。 阿落待她不错，并不吝惜自己的本事都给学了去。 “女孩子学花式，效果倒是更好看呢。” 千橙也是个不怎么怕麻烦吃苦的人，阿落愿意教，她就愿意学，各种技巧，不会就练。 有天，千橙正在店里调酒，忽然瞥见电视上头一个节目预告。 “最新综艺强档，特约嘉宾时年。” 以前的生活里全是这个名字，现在倒是要反应半天。 她也不多看一眼，只是低头搅着玻璃杯里的冰块，看着冷气慢慢凝结成霜，不知怎么回事，手指也有股寒意被如蛛丝般带了回来，进入身体，四肢百骸。 她不想关心，却听见旁边两个顾客聊了起来。 “这个时年，最近出现很多啊。” “正当红呗，公司还不赶紧安排些活动赚钱。” “切，明星明星，就像流星一样，不知道哪天就过气了。” “您的起霜水割。”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那玻璃杯可是扎扎实实扣在桌上的。 那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想发做，可见清楚了千橙的相貌，只觉得这姑娘不但好看，而且莫名透着一点点厌世疏离的表情，格外让人不愿意拿话去怼，便忍气吞声喝了一口。 “今天心情不好？” 千橙却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也没有，只是……没有心情很好吧。” 阿落看她这模样，笑了一下。 “听莞尔说，你之前是做明星经纪人的？” 千橙不太愿意聊这些，只是不置可否。 “离职后，会操心之前带的艺人吗？” 她苦笑：“他？他发展很好啊，公司一直按计划在运营，有我没我都一样。” 或许是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太多，阿落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敢接。 “要不然今天休息，咱们出去玩？” “哈？那店里怎么办？” “管他的，地球少了你又不会停转。” 阿落虽然这么说，还是拉过身边一人说了几句。 然后便问：“走？” 千橙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瞟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的电视，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愿意在酒吧看娱乐新闻，她在心里咒骂，然后答应了。 “我去换衣服。” 第207张 晨昏颠倒 千橙不知道阿落要带自己去哪儿，他们虽然一起在酒吧工作多时，可是私底下来往并不多。 主要可能是千橙太宅了，每次熬了夜回去，也只想睡觉。 逐渐成了只昼夜晨昏颠倒的猫。 不过，就这么跟着阿落往前走，穿过酒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居然心里很快意，仿佛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周围的颜色也活色生香起来。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阿落还有点神秘，七弯八拐的，便来到了一家热闹的店门前。 “入夏”。 是酒吧街十分出名的一家，只是主要是以热闹人气旺出名，反而千橙不太喜欢。 “啊，这里啊。” 千橙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失望。 “今天有活动，来了就知道。” 一进去，便听见人们在叫喊。 “喝！喝！” 阿落带她挤进去，便看见了人群中心，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姑娘正仰头喝下杯酒。 幸好，那看起来只是鸡尾酒，混合调制，估计酒精含量不会很高。 “还有哪位挑战者吗？” 红衣姑娘潇洒离去，有人又喊。 千橙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被阿落给抓着，举了起来。 “这里。” 她慌忙想把手往回缩，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千橙瞬间明白了一个成语。 骑虎难下。 她瞪了一眼身边的始作俑者，那人却好脾气地笑笑：“猜酒里头调了什么，猜中有奖，猜错喝掉。” 千橙隐约想起来，好像入夏是有这么个活动，只是，人家酒吧搞活动的时候，他们也在营业，关注了也没什么意义，干脆不看。 反正今天就是来玩的，何不大胆一些？ 千橙听见阿落在耳边说：“加油，我会帮你的。” 她蹬蹬踩着蓝色高跟鞋走到台边，不一会儿，便有人端出杯颜色诡异的东西来。 千橙表情复杂，闻了闻，又尝了一口。 “嗯……基酒是清酒，加了些青柠汁，奶油，鸡蛋” 她咂咂嘴，继续说：“有可可粉的味道，还有，还有……” 努力分辨，见端酒上来的人带着一丝得意，忽然福至心灵。 “还有白醋！” “对了！” 马上有人去确认，周围一片欢腾。 “所以呢，奖品是什么？” 挑战通过，千橙便自我膨胀起来，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赢得了什么。 结果…… “白醋一箱，鸡蛋一篮，青柠一件，一打清酒，还有……” 得，这不是把方才的配料成倍给自己了吗？ “千……小姐是吧，拿了这些回去，打算用来干什么呢？” 千橙黑着脸看那个主持人笑得花枝乱颤，道：“反正不会配你们这款酒，味道太怪了。” 周围大笑，笑声中居然有人喊：“多怪，我也要一杯尝尝。” 起哄声中，阿落拉着千橙离开酒吧上了楼。 入夏的屋顶没有几个人，却是个赏星星的好地方，千橙后悔自己没早来，却又想起大晚上的哪有时间，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将奖品都打开，阿落乱配些口味，让千橙闭着眼睛尝，然后说出内容。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千橙居然无法全部猜对，忍不住感慨这个师傅的水平果然远在自己之上。 “这是最后一杯了。” 千橙闭上眼睛，轻轻抿了一口。 氤氲的草莓芳香一下子充满口腔，后头的余味带着点甜甜的酒香，似有若无，而咽下后，喉咙里居然残留着的是玫瑰的气息。 “这酒，有点浪漫啊，”她感慨：“怎么没见你在店里调过。” 她一时间没弄明白，笑骂：“这些东西能配出来？你这个算作弊啊，怎么可能猜得对？” 阿落轻轻移走她用来做眼罩的纸巾，给她看那杯粉红透着深红的酒。、 千橙惊呼：“好漂亮。” 她喝了口，便听见阿落说：“这酒名叫仲夏夜之梦，见到你那天，我想出来的配方，” 他难得如此严肃，千橙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可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期不期待。 “一直在试着顺序和配比，却很难做出完美的口感。” 千橙机械性地点头：“不会，很好喝啊、” “那就好，这杯酒，我只会调给你一个人喝。” “阿落，我……” 千橙的话被阿落止住，他看向远处悠悠流过的长河，道：“你不用答复我什么，其实，” “总有一种感觉，千橙，你仿佛是朵飘散的花，并不会在某处久留。”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需要，我一直在。” 说完这些，阿落便带起剩下的几瓶酒，下了楼梯。 千橙都听傻了。 他刚才……是在跟我表白吗？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她有点迷糊了。 可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千橙和阿落的关系便有些暧昧起来，他们会约在下班后一起去吃早茶，而晚上当班，若是千橙晚了点，阿落也会帮她准备好那些材料。 日子过得恬淡宁静，千橙甚至考虑，是不是该答应阿落，只是念及自己并不能在这里呆多久，未免有点束手束脚。 本来是小桥流水淅淅沥沥，直到，遇见了那人。 * 他进门时，其实千橙根本没有发觉，只当是个来排遣烦闷的普通人。 可他坐下，低声说了句：“玛格丽特。” 复又抬头，这么一下子，刚好于站着的千橙目光交错。 千橙手里正在擦着的杯子差点拿不稳，她是出现幻觉了吗？ 第一晚，他们什么也没有多说，不过喝酒，结账。 可下班回了家，千橙的心底还是扑通扑通狂跳着。 他变了好多，更瘦了，脸色却仿佛不太好。 她不由自主地拿手机搜索他的名字，从前，自己总是自动屏蔽这位仁兄的娱乐八卦，看了徒增不爽尔。 可今次却不同了。 “原来他那个女朋友被曝光了，” 偶像若是被曝光恋情，只有放弃此路线一个选择。 可即使时年如何不在意对自己那个小女朋友遮遮掩掩，人家似乎没多待见他，受了影响届不到通告的时年隔了两天便看见姑娘琵琶别抱，还冲动地上去和人干架，最终结果自然是赔了医药费还另送一个恶名热搜。 明星也是流星，如千橙之前所述，时年的热度随着这些事件更快地褪去，潮水没了，遗留在岸上的那些小生物便也一哄而散。 第208章 黑店一杯 恋情的告终，连带着也是公司的冷藏。 偶像不能恋爱，这仿佛是行业内的一条潜规则。 千橙之前也和朋友聊起过，为什么他们便不能有恋情呢。 朋友是这么说的。 “既然选择走偶像这么一条不需要太多专业水平，较为轻松，又是吃青春饭的道路，你的作用便是让那些少男少女寄托他们的幻想，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虚拟男友。” “既然赚这份钱，偶像就该保持自己，至少是表面上的单身，这是对等的权力与义务。” 千橙虽然不全认同，可对于市场的反应还是了解的。 只是，她没想到，时年的恋情曝光之后，影响会如此恶劣，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冲动。 忽然生出一种，身边没有了自己，时年是不是又回复到从前那种冲动的性格，这才酿成如此苦果。 又觉得自己这想法仿佛是同情时年，人都说，如果你开始同情一个男人，那么距离沦陷也不远了，咂摸一下，便自觉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隔天时年又来了，还是不说话。 千橙不相信时年没认出她来，却也赌气不愿意先开口。 “今天喝什么？”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夹着冰块，问道。 “当归泡的药酒，有没有？” 千橙不是没碰见过刁难的客人，她脾气上来了，挑起眉毛问：“有是有，不过，当归可不便宜。” 时年掏出钱夹子，就这么扔在桌上。 千橙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个钱包，甚至还是她买的，时年每次出活动也并不方便带包，每回还不是她帮忙拿着。 里头有几格，几个夹层，她都一清二楚。 阿落看见这边有点异常，走过来问：“怎么了？” 千橙瞟了时年一眼，只说没事。 时年看起来是喝过的，眼神并不怎么能聚焦，还非得来左叶一趟，千橙摇摇头，临时改了配方。 “你这个是……” “嘿嘿嘿，没错。” 千橙阴恻恻笑着，往杯中加入了大蒜片，蜂蜜，和一点白醋，半杯水。 修长的手拈起吧勺稍微搅动，便推到了时年面前。 时年看起来还算正常，其实估计有点神思恍惚了，看也不看，端过来便喝。 “这是什么破玩……” 一句骂还没说完，他便忽然捂住嘴。 千橙了然一笑，伸手往左指：“洗手间那边。” 就看见时年跌跌撞撞跑过去了。 爽。 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千橙心情大好，见阿落也走过来问：“你是特意给他解酒的，认识？” 千橙刻意回避了最后的问话，只是笑着说：“大蒜配醋，催吐效果一流。” 他们这些人在酒吧混久了，自然也有运气不好，得碰上几个麻烦客人的时候。 因此，调酒师大都有那么几个解酒的方子，专治各种不服。 这个方子千橙还是第一次用，没想到有奇效，她笑着看向阿落：“等下他出来，这杯也算上。” 阿落笑得有点不自然，虽然千橙似乎很看不惯这个男人，可他莫名其妙有了股子危机感。 “是特意来找你的吧，需不需要去看看？” 阿落整个人似乎是温柔惯了，即使这样，他依旧是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微笑着问。 千橙被他说得心底涌起股怪怪的感觉，仿佛关心时年已经习惯了的，瞬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好像老有那么一条细细的，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二人，时年怎样了，她的心底也突突的不安。 她还真就不由自主往洗手间那头望了过去，嘴巴微微抿紧，那副关切的神色即使在酒吧昏暗灯光下，也让阿落看得一清二楚。 阿落的手缓缓捏紧一只小小的量杯，那杯子小小的颈让他掐着，仿佛是奄奄一息的猫。 阿落却并没有比它好受多少，他看第一眼时，其实就该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如他所猜测的，千橙只是一只张着小白帆的，普普通通的船，只不过，在这个港湾稍作停留，如今看她眼神，似乎连心思都跟着那人飘走了。 抓着量杯的男人头一次感到，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句话，原来可以带来如此巨大的悲伤。 果然，等千橙再回来时，脸上便是某种下了决心的表情。 “阿落，我……可能要离开酒吧了。” 阿落不知道他们在走廊尽头聊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可千橙的表情却无比笃定。 他还是说什么，自然只能勉强地露出点微笑：“你……找到自己想做什么了？” 女孩有些黯然地低下头，等再抬起时，眼眸里仿佛落了星星。 “人生在世，总得肆意痛快一点。” 她和阿落碰了杯莫吉托，很女性化的小甜酒，却一饮而尽。 但，最后这么句话，却令阿落胸中有什么东西鼓胀起来，仿佛是被激励。 “对啊，那……”他干脆直接问：“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千橙愣住了，她只是终于下了决心，很是畅快，没想到一句话却勾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和阿落相处这么久，感情不是没有，可总是差了点什么。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年却忽然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下班了？” 千橙刚好脑子混乱得很，这下算是没头没脑找着了个契机，忙接口：“我送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送时年干嘛，更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只是想快点离开才好。 好吧，真得承认，在阿落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心中那股子条件反射般的拒绝，便足以将所有的幻想打得粉碎。 就好像在被抢走时，才终于知道自己是喜欢那双绸质小红鞋的，而真当那个人对你告白时，一切自然在那一瞬间的或欢喜，或烦恼中，得到了最真实答案。 走出左叶，两个人漫无目的飘荡在大街上。 其时已过了深秋，半夜还是有些冷的，风吹来，仿佛是它也觉得冷了，期望从路人微微敞开的外套内攫夺些温度，但只能令人更加裹紧衣物。 给这风一吹，时年似乎也清醒了不少，脑子也转回来了，突然叫道：“刚才你给我喝的什么鬼，” 又看看手机账单，大骂：“黑店，居然还收了我五百块。” 第209章 新工作室 千橙看他这样子好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二百五是你之前消费的，二百五是最后那杯醒酒汁的。” 她顿了顿，再补上一句：“虽然原料不贵，可那配方可是左叶的不传之秘，智力成果无价的，晓得吧？” “你才二百五。” 得，时年除了二百五，啥也没听进去。 “不行，再喝。” 时年好像还不怎么服气。 “行行行，都依你。” 千橙好言劝慰着，却拉着他进了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这里？” “别喝了，”姑娘选了两瓶温温热热的豆奶，付了账，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小食台上，便看着外头不时路过的人发呆。 千橙觉得自己不需要假惺惺地去问时年的近况，时年也没必要多说什么，站在洗手间门口担心时，她便早已打定主意辞工了。 她想，是自己待时年太过分不清彼此，有时觉得他是个明星，有时觉得他是个孩子，有时又觉得他像齐年，有时又觉得不像。 可像与不像，那又怎样呢，她算是看开了，今后，只当他是个关照的弟弟便好。 “接下来什么打算？” 时年居然不像看起来那样颓废了，他一只手完全覆住豆浆热气腾腾的瓶盖，想了想，说：“公司不管我，只好自立门户咯。” “行，我支持你。” 见时年有点迟疑地看着自己，千橙只好说得更清楚：“工作我辞了，果然，我这种智慧大脑，还是适合做个经纪人呢。” “切。” 时年嘴里不屑，却实实在在地笑了出来。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行啊，” 时年被她逗乐，忽然问：“你饿不饿？” 其实说真的，折腾一晚上了，说不饿都是假的。 “有点。” 时年走到柜台，不一会儿，拎回来两个袋子。 “买了点吃的，给你，可就不准赖账了。” 时年把袋子怼过来时，大有“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的气势，自己还可疑地红了红脸。 幸好千橙没注意，她在塑料袋里翻着，忽然停滞了动作。 豆卷，寿司，牛奶，还有…… 一个白煮蛋。 她拿起那颗蛋，又看看面前有点模糊的一张脸。 “诶，请你吃个鸡蛋，怎么就感动哭了呢？” 时年好半天才发现姑娘是真的哭了，手忙脚乱又去买餐巾纸，只见千橙眼睛湿漉漉的，却还不忘一下一下慢慢砸着鸡蛋外壳。 她的力道似乎不够，好几下，蛋壳都没破。 “诶，我帮你。” 时年不知道，这个平常能一个人搬四个箱子上五楼的女人，今天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只好帮她细细剥了壳，又递回去。 谁知道，她只是盯着，也不吃。 时年把一句“有病”给咽了回去，只好在旁边等着，心底生出一点点怪异的感觉，仿佛那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煮蛋，而是承载着什么的记忆宝珠。 “对了，你说想做自己的工作室？” 最后，千橙还是没吃，却扭头问他。 “对啊，” 时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个白煮蛋，和她对视并说道。 “现在不都流行弄个自己的工作室吗，再说了，我现在这情况，也不指望公司。” 千橙倒是无法否认他这话，又问：“启动资金呢？” “呃……” 看见时年为难的样子，千橙一度想，自己是不是该找父亲借点钱？ 却听见他终于说：“之前也没存多少，手里只有五十万，可能……” 千橙晕倒，她都忘了，时年再怎么说都是曾经的当红小生，说得难听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里是她这种苦b经纪人那点工资能比？ “我知道少了点，不过……” “行了行了，精打细算，勉勉强强还是能开张的。” 千橙不想再听他叨叨，忙回答。 “太好了，爱死你了。” 时年这话说得千橙一愣，总觉得仿佛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和时年，都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行了，我可受不起。” 千橙出面，去找些以前的朋友帮忙，工作室算是着手建了起来。 可第一个项目该做什么呢？ “第一个推出的项目，最好能足够打出知名度，这样，后续的投资才会源源不断，” 千橙拿笔杆子敲打桌上的几个方案：“你看看这些，觉得哪个比较有把握。” 时年如今少了几分桀骜，只是拿了材料过去，看了一遍，却没有说出自己的选择。 “怎么？” “我想，”他稍微摸了一下刘海，道：“或许可以用音乐专辑？” “临时去哪儿找人写歌啊……” 千橙条件反射似的先想拒绝，忽然察觉，自己仿佛是会错了意，她再度看向时年。 少年重重点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写歌。” 千橙不知如何，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想到，她总以为时年这样的人，遇了事，也只有颓废一招，并不如何知道逆水行舟，没料到他还能学学推石头的西西弗斯。 “给我听听。” 她坐到电脑桌前，戴上那副昂贵的耳机。 “阖眼浮现雨后天空……” 一曲终了，千橙居然有点意犹未尽。 “词句都是你写的？” 或许是语气里的质疑味道浓了些，时年仿佛被刺伤了，后退一步，脸颊肌肉微微绷紧：“对啊。” 她自知失言，忙往回找补：“不是，就觉得……和你之前风格不太一样。” 是啊，时年的基础功底倒是不容置疑，可这曲风，这歌词里透着的点点深沉，简直不像一个少年能写出来的。 是他之前的大起大落所致吗？ 人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经历过那么多，或许对时年来说，也逐渐成了十分珍贵的经历，虽然没有人愿意经历苦难，千橙也宁可时年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命运似乎为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和磨难，或大或小，或难或易。 时年经了沧桑，也在低潮期看尽了世间冷暖，从前叫他一声老师的，如今请他去演出，也不过是随随便便打个红包，还嘱咐他一定要唱些搞笑的歌曲。 他在台上笑，心里却是苦涩的。 千橙仿佛能从音乐里听见这些，逐渐感觉有些不忍。 第210章 又见拾年 “那这样，约个时间，下午三点，咱们把人聚拢了，一起评估一下。” 她摘了耳机，这么说。 毕竟，公司不止他们两个人，再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千橙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爱屋及乌，迷了双眼而判断有失偏颇，毕竟，她太懂时年。 评估会上，大家的反响很不错，甚至有人怀疑是千橙自己偷偷找人写的歌。 眼见时年居然毫不着恼，只是笑着把自己之前写的几版歌词都给拿了出来，涂涂抹抹又删删改改，或许，在这么一首歌的背后，是千橙都想不到的艰辛吧。 “定一下专辑的名字，我们可以着手开始做了。” 工作室的小叶立马开始布置任务。 “叫什么？” 时年见大伙均看着自己，一时觉得有点紧张，他不由自主往向千橙。 大经纪人却心念一动：“不如叫做拾年。” 她将这两字写出来。 “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是出首张同名专辑，拾年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一样，却可以有空间细细品味，倒是不怎么流俗了。” 小叶将一只中性笔在桌上上颠来倒去，琢磨一会儿，说：“我觉得可以。” 工作室都是几个年轻人，三下五除二便定了下来，时年利用音乐作品再次出道的方案也逐渐清晰。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千橙拿到了专辑的小样，又看着最近的市场调查，念叨着。 “什么？” “这首歌，你不觉得改成对唱更有趣？” “大姐，说得很有道理，”时年表情里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无奈：“可，谁愿意跟我这个连歌都没发过的新人合唱呢？” 若是也找个新人，价格应该能谈谈，可市面上并没有唱功如此合适的小姑娘，即使临时找来了，也不太容易与时年切合。 情歌对唱这个事情，要说没感觉，录出来样品也不会太好。 “我去找人问问。” 千橙忽然笑了一下，抓起外套便走。 “去哪……” 根本不搭理后头的时年。 * “什么，让我与他合唱？” 于传曲差点把喝进去的一口乌龙茶给喷出来：“千橙啊，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个艺人，可没必要到在这种程度吧？” “就是在意，所以，这不是来求你了嘛。” 千橙殷勤地为她续了一杯，坐近一点，身子前倾，继续循循善诱：“你听过他的小样之后再说。” 话已至此，便摸出副耳机。 “啧啧啧，有备而来啊。” 眼见于传曲听着那歌，表情却越来越严肃，一扫之前的轻松，千橙心里便多了几分把握。 “还真是……” 于传曲拽下耳机，又喝了一口压压惊，道：“这是他头一次写歌？” “应该不是，可从未发表过。” 千橙说着，忽然想，一直以来，时年这方面的天赋是不是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她好像总把音乐当做时年的一项可利用资源，在必要时拿出来，便能派上点用场，可时年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或许真的很想出专辑，却一直被压抑着这想法，一直配合着周围的人前进。 “也差不多午饭了，请你在我们公司吃点？” 千橙很享受也很珍惜与于传曲之间的友谊，至少在她看来，是纯粹的。 就好像今天过来，她既不担心于传曲摆架子将自己拒之门外，也不认为她会为了给自己面子而勉强答应同时年合唱，朋友互相懂得，可能就是这样吧。 于是她也不客气地说：“盒饭吗，那我要加个鸡腿。” 只见助理去打电话订餐了，不一会儿，一个带着帽子，看不太清楚脸的外卖小哥便提着两个袋子走了上来。 于传曲本来右手捧着手机在看，慢慢走到门口去接，头也不打算抬的，可一瞬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警觉，便一下子把外卖员的帽子给拿了下来。 可把千橙下了一跳，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有人伪装外卖来偷偷拍摄？ 只见于传曲却对着那人微微而笑，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 千橙听出这话里的熟稔，忍不住扭头去看，便见那人飞快地往门外一退。 “没事，是我朋友。” 于传曲却把那人拉了回来，粲然一笑，十分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大名就不用我说了吧。” 千橙一时愣住，却看见进来那人面孔无比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沈西周？” 我的天哪，于传曲的男朋友居然是沈西周。 千橙回忆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做起的那档综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大明星。 她很快调整出一个带着点戏谑的笑容：“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于传曲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倒也没有特别保密，只是觉得记者知道了会麻烦。” “我懂。” 于姑娘又和沈西周说话。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给你送外卖，楼下外卖员让我给截了……” “……” 情侣之间，不过是些没营养的对话，千橙只是默默去把饭盒摆好，等着那一对璧人过来，却有点战战兢兢食不下咽。 虽然自认混了这么多年，可沈西周这种顶级明星在自己对面有说有笑地吃着……番茄鸡肉意面，这种场景估计没几个人见过吧。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紧张，甚至开始考虑找个什么借口溜掉，别打扰人家。 但沈西周似乎不饿，也没打算陪在这，吃了几口便去旁边的沙发，舒舒服服斜躺着，开始…… 打起了一局游戏。 千橙一听声音就知道，那是最近很火的一款五对五游戏，可以叫上自己朋友联机对战，一局也就十来分钟，很适合片场等待消磨时间。 可一顿饭终了，她逐渐觉得有点不对。 “大哥，你不是说自己很准吗？” “诶呀，不行，我得回去加加血。” “……” 沈西周明显是和某个朋友在打双排，那人的声音时不时透过手机话筒传到千橙耳朵里，她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和谁打游戏呢？” 算了，想不起来，不懂就问呗。 于传曲很干脆地回答：“梅卓，你认识吗？” “额……” 第211章 惊天秘密 千橙差点把那个丸子整吞下去，梅卓……和沈西周？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揭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说实话，上次她去查过梅卓，谁知道一查吓一跳。 还记得刚认识沈西周时，便听说他的出道作品是个不能提的禁忌，而彼时，和他一同主演的演员，名字就叫梅卓。 虽然，现在的梅卓看起来好像不如沈西周大红大紫，可他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听说家中条件不错，很快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如今算是资本和歌手路线两手抓，悄摸摸地赚了不少钱，还在娱乐圈累计了过硬的人脉与资源。 想来，那时他提前知道消息，便是因此吧。 “他们不是……” 千橙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外界一直传说自从出道作品被封后，他俩关系便不怎么好了。 “嗨，外头是故意那样传的，”于传曲露出一点狡黠的浅笑：“我还推波助澜过呢，” “为什么？” 千橙更加疑惑了。 “你说呢？” 她仿佛被点拨，对啊，二人的电影遭到封杀，听说也不被允许同台，自然是希望在外人面前显得路人一些。 千橙后来好奇也去看过那电影，说真的，要说两个演员没有一点点羁绊，她是不相信能演得如此自然，何况，那是沈西周的第一部戏，非科班出身的他演技是青涩的，但两个人却没有任何生疏的感觉。 再加上花絮中，明显是两个关系很不错的大男孩。 千橙忽然有点感慨，看沈西周打游戏骂人的样子，或许在梅卓面前，他才能褪去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沉沉浮浮给自己裹上的一张画皮，逐渐露出当年那个初出茅庐大男孩的本性吧。 “所以，他们私下关系很好，却装作不熟咯？” 千橙将一片不爱吃的青椒夹出来，总结道。 “差不多是这样。” 刚好，她吃完饭，沈西周那边也终于夺得胜利，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于传曲身边，搂了个大抱枕，看起来很愉快。 “哦对了，” 千橙是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能和沈西周如此自在相处，对方坐姿如此自在，她就也不打算装什么矜持，马上好奇问道：“你认识……赵轩吗？” 见沈西周微微皱起眉头，连于传曲都忽然收起笑容，她有点心虚，只是补充说：“是我们公司的新人，有天我看见你们一起……” 声音倒是越来越小。 沈西周却忽然大笑起来，十分爽朗的笑声：“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于传曲见状，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说：“居然不知道赵轩是沈西周的表弟。” “表弟？” 哦！ 千橙惊讶的表情丝毫收敛不住，对啊，赵轩好像的确是说什么哥哥之类的，可千橙是真的没想到，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居然就是沈西周。 好吧，回想起来之前对于赵轩的种种猜测，忽然觉得有点了然。 经济力量雄厚，而有了这么个巨星哥哥，出来混，显得淡定点也很正常，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况，好些东西他已经不在意了，不在意，人就会变得通达，舒畅，所谓无欲则刚，便是这个道理。 “对了，你是赵轩他们公司的？” 沈西周却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千橙有点不争气地受宠若惊，忙看向沈西周那双带点琥珀色的眸子，却一时之间有点被灼伤，又扭头说：“是啊。” 想了想补充道：“以前是。” “叫什么千橙的？” 沈西周居然记得自己名字？千橙都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啊？”了一句，似乎是某种愚蠢的反应。 见于传曲也有点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沈西周反应过来，忙说：“听赵轩提过几次，没想到就是你朋友。” 话是给千橙解释的，不过，总觉得是在女朋友面前剖白呢。 千橙想，大明星在女朋友面前，也是如同乖乖兔一般，忍不住有点好笑，可也是惊讶的，赵轩居然会跟别人提起自己，不知道都说些什么。 看了看表，也不早了，千橙便打算告辞回去。 “诶先别走，” 叫住她的居然是沈西周：“会打这个游戏吗？” “一点点。” “正好缺人，来凑一个。” “哈？” 可沈西周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辅助总会吧？” 千橙感觉自己失去了拒绝的最佳时期，于传曲靠着沈西周，也加入了战团。 “哟，叫来了个队友，还是妹子，你家小于不吃醋？” 梅卓已经在那边吆喝开了，千橙想，不止这样呢，你还见过的，可她才不想说这件事。 于是，千橙，沈西周，于传曲加上梅卓，和他一个朋友，便开始边语音边游戏。 势成骑虎，千橙想着回去也没什么急事，便挑了个辅助角色，初时有点紧张，不过，可能是是那几个人见加入了两个女生，说话也客气许多，不像之前沈西周与梅卓骂来骂去的，千橙后来便也放松了，居然打得还不错。 “可以可以，以后常约啊。” 关闭麦克风时，梅卓还在那边念叨。 千橙发现这局游戏玩得格外久，外头居然天色已经有几分黑了，便想着自己必须得走了，不然，还留在人家这儿吃晚饭，太不客气。 幸好，沈西周也没有再留，只说：“我弟刚好在这儿上完课，让他送你一程吧。” 千橙糊里糊涂就答应了，走出门才想起来，他弟难道是指赵轩？ 刚想回头，沈西周和于传曲不知道在聊什么，似乎很是开心，她不便再打扰，也就直接下楼了。 刚到一楼，便接到赵轩的电话。 “你出来了吗？” 千橙刚想说话，便看见少年站在一辆蓝色轿车旁，风吹起他的额前碎发，露出灿若星辰的一双眼，长睫毛，略偏白却不透红的脸颊，让人看了，奇怪地生出一点点怜惜。 她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招手，估计看起来傻得很。 赵轩果然发现了自己，咧开嘴笑了一下，真是将天边一点点晚霞都比了过去，他也不说话，只是等千橙走过去，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呃……其实我住的也没有很远……” 第212章 有心栽花 毕竟好久没见了，千橙上了车就有点局促，主要是她觉得拒绝沈西周难得的好意不太知趣，赵轩又顺便，才坐了上来。 可上来了才想起，赵轩回去好像和她并不是一个方向。 “饿不饿？” 赵轩却缓缓启动车辆，没搭理她的支支吾吾。 “还好……” 一段时间不见，赵轩似乎成熟许多，当然，他本就比同龄的人成熟，可今日见他，千橙心底居然莫名渗出点慌张。 大家都不一样了呢。 她在心里感慨，这才听见赵轩轻笑一下，说：“我饿了，不介意陪我随便吃点吧？” 千橙当然不能介意，她又不赶什么十万火急，难道为这个就不愿？ “行。” 只是没想到，赵轩说的随便吃点，居然是城中一家非常昂贵的精致餐点。 佛罗伦萨烩牛肚，一碟无花果萨拉米披萨，配两杯橘子气泡酒，千橙听着悠扬音乐，边吃边欣赏这家装修，居然有了几分醉意。 “走吧，送你回去。” 见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赵轩早付了账，带她回去。 “还在做时年的经纪人？” 赵轩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后头倒车，一只手轻轻放在中间，另一只则轻巧握着方向盘，不一会儿便把车倒了出来。 千橙这才发现，这家伙车内居然没装倒车影像，不知道是太自信或是如何，可不得不说，赵轩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帅。 难道是帅哥不管做什么都很帅吗？ 如今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表弟的确同沈西周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只是，赵轩的气质不同，带着几分书卷气，有些柔弱的感觉，但，千橙看过他锻炼与拉架，知道，这柔弱都是表象。 “恩。” 她这时才回答，便听见赵轩说：“如果你考虑，也可以来做我的经纪人。” 蛤？ 我有这么优秀吗，又来挖人？ 她只好客气拒绝：“不用了，我现在也挺了解时年，好不容易磨合一点。” “今天太晚，送你到家，我还得去上课。”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赵轩才说。 “你不是刚刚上完课？” 这回，赵轩和千橙都惊讶了。 “你为什么认为……” “你哥说的。” 千橙干脆来个一推二五六。 “那不然你来于传曲公司干嘛？” 赵轩的脸却突然可疑地红了。 “？？” 千橙心中疑云大起：“该不会……” “我哥发信息让我送你回来，我就过来了。” “是不是傻，叫你来就来……” 千橙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只因为赵轩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时藏不住的深情，没错，千橙自认不是小孩子了，她懂得那种眼神。 一时之间，局促不安，车内的气息也古怪暧昧起来。 正当赵轩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千橙铃声巨大无比地响了起来，别说赵轩，千橙自己都给吓一跳，我到底什么时候调了个这么吵的铃声？ 一看，是时年。 千橙看着已到了，忙向赵轩道谢，步伐有点虚浮地走了。 他们工作室为了节约成本，家不在本地的，基本上都住在工作室这边了，甚至有时加班，通宵达旦都不回去，也有床位可以凑数。 所以当她回到这个公司兼家的地方时，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眼里冒火的时年。 “怎么还不回来。” 千橙少有机会被时年训，此刻却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只说：“她们留我久了些。” “哼，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约会，说是解决对唱的问题，实际去哪儿玩了吧……” 千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怎么觉得……时年这话里有点酸呢？ 她想起了那通电话，该不会是时年看见了赵轩开车送自己，才故意打电话吧？ 算一算距离和视野，似乎在工作室也能勉强看见入口的。 她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时年要盯着自己做什么，不过，她也懒得同时年解释，自认没有这样的义务。 “解决了，于传曲同你对唱，明天去她们公司。” 她扔下这么一句，便懒洋洋地去换衣服了。 * 新专辑的推出很快，市场也有了些反响。 不过，千橙最近除了公务，基本上都不搭理时年，她也有点恼火，时年凭什么要给她脸色看，她也不是好惹的。 正好，最近时年接了个梦寐以求的通告，说是梦寐以求可能有点夸张，不过，这档歌曲综艺比拼的确很合时年的胃口，他目前正需要如此一档节目，来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形象，而作为一个近期没怎么露脸的歌手，也不排除翻红的可能性。 千橙知道他这想法，当然也希望时年能一炮走红，可看着小青年跃跃欲试，背水一战的模样，却也有点不放心。 这个圈子里i，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成功的，到了后头，心态或许更加重要。 不过，她懒得和时年掰扯这些假大空道理，免不了坏坏地想，摔一跤，就会走路了。 节目播出完了，反响却一般。 千橙回工作室拿东西，没想到就撞了枪口。 “今天节目看了吗？” 千橙想，既然你想聊，我就陪你说说。 她便将那么些要淡定，平常心的大道理说了手，没想到时年一下子跳起来：“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失败，好去……” 好去什么，他没说，只是闭了嘴，转身回屋去了。 千橙莫名其妙挨顿骂，当然更加生气，就干脆待在客厅看电视，就看时年的那一期，音量放到最大。 你不是不爽吗，偏要戳你伤口。 放到了晚上，时年的门呼啦一下开了。 千橙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五感俱在关注那边的状况，最坏的情况是，时年冲过来打她，她得先找好逃跑路径。 听见那人几步走到电视前，调小了音量，一副正经模样。 千橙见他估计不会动武了，坐得稍微端正了一点，却还是不明其意。 他到底想干嘛。 只见时年忽然别开了目光，看着窗外，口里吐出一句“对不起”。 千橙初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简直想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庆祝，天哪，她是幻听了吗，时年居然给她道歉。 当然，不敢将喜悦表露太多，生怕将这小子给吓了回去，却没注意到，自己笑得越发慈祥。 第213章 两碗馄饨 千橙看他那样子，还是忍不住说：“尽人事听天命，有时候就是这样啦。” “况且，如果真的出挑到谁都无法忽视，参加什么比赛，又有什么意义呢？” 时年不说话，千橙却知道他听进去了，瞬间有股难得欣慰，这家伙，果然是经了事，成长不少。 “慢慢来呗。” 她最后又把电视打开，并递了盒洗好的车厘子过去，问：“吃点？” 时年漫不经心捡了一个，忽然又问：“赵轩……是不是让你做他经纪人？” 千橙半个车厘子差点噎住，心想话题怎么就聊到这里了，说真话吧，好像又在雪上加霜，可不说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搪塞。 “没，没呀……” “行了，我都知道。” 时年的模样活像小孩子赌气，又说：“这样，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会证明，你的辛苦不会白费。” 千橙倒是不需要他表决心，可还是郑重其事地点头：“我等着。” 复又说：“他是开玩笑的，我们也是刚巧碰上。” 她几乎确定，时年看见了赵轩送自己回家。 可赵轩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是绝对不会对时年提起的。 她不提，不代表时年不在意。 “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对你的事情也格外上心。” 没想到他还有话说，千橙听见这句，细细想来，觉得过往种种均可疑起来，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我……” 她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反守为攻：“诶不是，你这是在吃醋吗？” 果然，时年立马否认：“怎么可能！” “那你问这么多？” “哼，我这是担心自己经纪人沉迷恋爱，影响工作。” ““谢您了，不至于。” “再说了，”时年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我的经纪人喜欢其他明星，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吸引力。” “那敢情我就一直别谈了？” 千橙也有点恼了，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时年又立马怂了，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飘向桌上几分文件。 “又有新的项目？” “嗯，挺休闲的，你就当做去休假吧。” 这就是个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的节目，千橙让时年去，也的确是想他放松放松，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节目中间，时年同大家混熟了，有天突发奇想，做了道黑暗料理，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泡面炒饭，那是什么鬼？” 听说这名字时，千橙都惊呆了，她完全想象不出来这该是怎样的食物。 “就是先把泡面压碎，撒上调料，弄一点水泡开。” “再打入鸡蛋炒散，放入隔夜米饭，炒匀了再加入泡面就行了。” “那能好吃？” “要不然给你做一份？” 时年有点傲娇地抬起头：“他们都说好吃呢。” 好不好吃千橙不清楚，反正播出次日，时年这个自制菜谱便登上了热搜。 “时年黑暗料理。” “时年公开配方。” “学做泡面炒饭。” “……” 诸如此类，大家仿佛跟风般晒出自己的学做成果，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听说了时年的名字。 时年没想到自己能因为这么个菜谱的梗而翻红，大家逐渐推出“泡面炒饭2.0版”以及讨论这么几样死宅食材，如何能炮制出这么好吃的食物。 千橙看准时机，趁机让时年将新歌推出来，一时间，新老歌曲播放量均大增，大家都在讨论，原来这个男孩不止会自创黑暗料理，甚至还会写歌，嗓音条件也不错，从前居然被埋没了。 “我居然靠着泡面当上了今年的最佳新人歌手……” 事后回想起来，连时年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可不管怎样，他的歌手之路算是坦荡了起来。 不管如何，总归是有了更多的人能听见他的歌了，其中，有些人乘着网络热梗而来，却不乏一些留下，成了忠实的粉丝。 千橙带着节节高升的市场占有量返回工作室时，也顺路带了份节目邀请函。 “浅碧深红，怎么样？” 时年的表情一时之间陷入茫然，如果说当年的他参加浅碧深红尚且有点倚老卖老，不符合新人要求之嫌，那么如今的他更是距离这个节目的选手要求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年龄如是，资历如是。 “我总不至于……” 他尴尬地刚想拒绝，便听见千橙噗嗤一笑，脸上表情狡黠，顿时领悟。 自家经纪人如此身经百战，自不至于如此坑他，那么…… “是飞行嘉宾？” 他试探着问道。 “自信点，”千橙将那封邀请函隔空扔过去：“要请你做导师呢！” 时年拆开邀请函，三下五除二看完，随后开心地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扔：“太好了，我也能做导师。” 不愧是时年，这事儿要搁在千橙身上，她估计自己得发怵好一会儿，我怎么能当导师，我能不能当好，我…… 时年果然和她这种内心沧桑的人不一样呢。 结果，晚上就发现这家伙一个人在客厅里，手指于空中瞎比划，仿佛在弹一架不存在的钢琴。 “你……” 经纪人提着两袋馄饨，非常疑惑地走来。 “呃……感觉练练曲子，心里安稳些。” 千橙知道他还是有点紧张的，却不打算开解，其实时年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道理他应当都懂，只是有些东西，总得自己排解吧。 “行了，吃点馄饨。” 千橙煮好了两小碗馄饨，撒了些葱花，香气扑鼻。 时年也干脆坐在桌前开始吃，沉默之中，千橙仿佛是一下子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端上几大盘子菜，然后和白露的各位员工一同分享，那时，齐年也总是坐在她的斜方，他总是吃得很快，除非是什么大日子，有人拉他喝酒，吃饭时也不多说话。 “大姐，你这么盯着，我吃不下。” 时年见千橙的碗都空了，会错意，立马推了自己碗过去。 “不，我吃饱了。” 千橙端起碗和勺子，背影却有一丝慌乱。 她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湿润了，担心再不走，真有几滴眼泪落下来，就真的说不清了。 第214章 白天黑夜 时年把这几期节目录完，此城便已经入冬了。 本来结了报酬，又提升了知名度，还是时年最喜欢的音乐类评选，他应该挺开心的，可工作室出去聚餐时，时年却总是怪怪的。 现在的时年不像从前那样喜怒形于色，不高兴时，不熟悉的人也常常看不出来。 但千橙看得出。 “你怎么了，晚上吃火锅还不开心？” 走出饭馆，时年多喝了几杯，便换成千橙开车。 她在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问道。 时年似乎也是一愣。 “不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 千橙歪头，有点得意地笑。 的确，晚上吃饭时，时年看起来的确很正常，也笑，也闹，也说自己录节目的趣事，也到处敬酒。 可……就是不一样了。 “你吃得特别多……” 千橙终于说出答案：“每次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吃特别多。” “哦……” 这么一个音，却也是时年承认了自己的不快。 “为什么呢？” “……” 一段难捱的沉默之后，时年终于说：“我看了网上些说我的评论。” 这回轮到千橙不说话，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次节目做了评委，可总有人骂他不配，紧接着便是各种冷言冷语，甚至翻出他从前的节目视频乱批斗一气。 “不是叫你不要看吗。” 千橙气也有点不顺了，可她明白，说实话，谁能做到真的不看呢。 如往常一般，千橙还是开解了几句并塞给他一个芒果冰淇淋，便伏案去收集材料了。 可渐渐地，便发觉有点不对劲。 时年白天的活动常常无精打采，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而到了晚上，失眠似乎也成了家常便饭。 甚至有天，这么个曾经无比骄傲甚至有点自负的少年居然问千橙，自己是不是不是吃这行饭的料。 不知道是第几次，千橙心中的警钟忽然被敲响。 “时年，该不会也是得了抑郁症吧？” 她回忆起自己的当年，那是一段不太愿意与人提起的经历，她知道，当消极到了一定程序后，人们便会不愿意向身边人求救，或许，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灰色。 千橙偷偷去查时年的浏览记录，发现他把那些恶评均看了个遍，最初还会建个小号会怼，后来逐渐地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人家那么多张口，他根本对骂不及。 大感不妙的千橙，忽然想起移居本地的林奈医生。 要不要去找他呢。 主要是千橙也顾及时年的身份，去个熟悉的心理医生那儿总归是好些，可又担心林奈和时年不对付。 算了，都什么时候了。 隔了一天，千橙联系妥当，空出了时年的档期，便说带他去见个朋友。 主要是也不知道时年对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态度如何，反正说是朋友也没错。 千橙这么笃定着，便开车来了林奈的诊所。 时年不是傻子，他一到楼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刚想走，却感觉自己衣袖紧紧的。 “求你了，陪我去一趟吧。” 千橙很少这么求人，她温软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仿佛她才是那个快要溺水的人。 时年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个古怪的姑娘，还有那张笑脸，缓缓点了一下头。 林奈见到她拖着时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不过，说不定他这人就是如此，内心波涛汹涌，外表也看不出来的。 千橙简单和他聊了聊，发现还不如不做这一步，越发有点尴尬。 “让我朋友之间和你说说吧。” 千橙已经同前台预约了时间，想着，不如直接让林奈进入工作状态，他说不定还自如些。 在外头等了一个小时，出来时见林奈开了些药，似乎都是辅助治疗的。 时年看起来好了许多。 “怎么样？” 千橙开着车，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恩，林医生，好像还挺了解我的。” “做这一行多了，或许也见过几个类似情况的。” 千橙有口无心，却想起以前的齐年和林畅。 或许有着某种映射？ “有什么建议吗？” 时年露出点古怪而纠结的表情：“叫我去试试打拳击。” 千橙一愣，随即明白了，林奈或许希望时年能有地方发泄一下，何况运动本就是让人心情变好的方法。 “那我帮你预约。” 时年却似乎提不起兴致：“算了吧，最近工作多。” “不会不会，我能给安排好，也不会太累。” 千橙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小心翼翼的，她知道，如今的时年对什么事情都失去兴致，他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更多的，需要的是朋友的陪伴。 她，一定要做好这个身边的朋友。 一个月，两个月，千橙渐渐能看见时年的笑容，他也会怼一句自己，不再如之前那般无精打采的。 经了这么一糟，千橙居然有点珍惜这个咋咋呼呼的少年模样，甚至连发怒，都比那个毫无生气的时年要让人放心得多。 她又开始想，如果时年不做这一行，是不是会好些。 可每次见他站在舞台上，眼里的光总是那样要养，便觉得，有些人，或许走上这条道路都是必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年这边刚刚恢复状态，活动略微增加了点，千橙便在粉丝应援中发现了问题。 时年如今算是个二线小生了，拍了几部红红火火的电视剧，综艺邀约也不断，甚至知道他名字的路人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情况下，发展处庞大的粉丝群自然水到渠成。 可千橙也发现个问题，有些粉丝或许是年纪过小，有些可能是太过疯狂，她们常常去别人的话题下，要不然为时年摇旗呐喊，要不然和贬损时年的人拉对台吵架。 人家觉得自己为了维护自家哥哥简直是一颗红心，挺身而出，而时年这厢工作，根本毫不知情。 千橙却知道了，她不得不知道，这种狂热粉丝反噬偶像的事情，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偶像或许也没想到，自己赖以为生的粉丝团，居然有朝一日会将自己拉下马吧。 时年可以不想，可千橙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当天下午，她便拢了人开会。 第215章 粉丝管理 “可你有没有想过，“ 待千橙将事情大概讲了一下，并谈到如何管理粉丝等等时，工作室的力美忽然举起一只手，插嘴道。 “现在的明星艺人那么多，如果我们打击了粉丝的积极性，他们很可能去到别家甚至对家，如今的偶像经济说白了就是粉丝经济，粉丝买专辑，买电影票，支持打榜，制造流量，这些才是艺人的立身之本。” 千橙好像丝毫不奇怪会有人提出异议，只是将双手拢在一起，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可若是有一天，粉丝疯狂到一定程度，为时年带来十分恶劣的影响呢？” 力美一时间哑口无言，不久才低声说：“不至于吧……” “反噬，这个词可能有点玄了……” 千橙想了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能将自己的基石建立在他人之上，这样，或许会爬的很快，可也会摔得很惨……” “怎么说得更玄了……” 底下有人小声吐槽。 千橙咬嘴唇，正想怎么说得清楚明白一些，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 “我懂了，千橙你放手去做吧，我没有那么在意所谓流量和业绩。” 是时年。 千橙此刻看他，比起刚认识时，简直判若两人。 原来，短短时间，一个人可以成熟到如此地步。 当然，她没有时间感动与感慨太久，眼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呢。 她在网上搜了搜，很快找到了最大的粉丝团体驻扎地。 其实也不难，平常那些粉丝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她的邮箱地址，时不时发些东西过来，在加上有时在活动碰见，那几个狂热的粉丝基本上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这天，千橙想办法混进了粉丝组织，并且凭借对于这位“哥哥”的充分了解，以及几次准确“预测”出时年的行程而在一周内荣盛粉丝团体管理层。 “你最近都抱着手机在干嘛？” 时年有时奇怪问她。 “嘿嘿，打入内部，做卧底。” 千橙诡异地笑着。 潜伏多日，终于等到个机会。 “他们讨论沈河，为什么要带上我们哥哥。” “捧高踩低，呸。” “走，组团去轰他们。” “……” 千橙隔着手机屏幕看了，冷汗都滴下来。 吓，原来平常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就是这么出来的。 “先别去。” 千橙忙发言阻止，见群里头一静，这才硬着头皮说：“年年肯定不希望我们去吵架的，这样对两方都不好，还很影响他的路人缘呢。” 有几个听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但也有偏激的。 “难道就放着不管吗。” 千橙被噎住，半天才想，哼，给你来招釜底抽薪。 她换了个账号登录，不一会儿，就见大明星时年的微博最新消息。 “谢谢你们的爱，希望大家理智追星，吵架多浪费时间呀，来看看我的新剧xxx吧。” 得，这么一来，那几个激进的也不出声了。 千橙也把额头的冷汗抹了下来，继续在群里旁敲侧击。 “我新做了个应援视频，大家转发一下~” 这视频还真是千橙自己做的，经纪人当久了，什么视频剪辑，广告宣传，她全会了不少，写稿也有几分样子。 “哇哥哥好帅。” “踩点爱了爱了。” “文案也太妙了吧。” “……” 花痴之后，也有人开始夸千橙。 千橙心想，当然，这可是老娘最最得意之作，时年最帅最好看的影视剪辑，宣传大片，配上他的成名曲，以及工作室一起写出来的暖心文案。 然后…… 她就假公济私地反手用时年工作室的账号将其转发了。 “天哪，被工作室点名表扬了。” 不知情的吃瓜群众非常惊讶，也逐渐开始讨论起如何对做些应援或者剪辑视频的事情。 “现在不是有那种用现成的剧情剪辑剧情的吗，我看最近很火的那部男主就很适合年年……” “对啊，我会点，帮你做音乐，说不定做好了，以后拍它就找时年了呢。” “……” 千橙刚在电脑前长出一口气，便听见力美过来报告。 “时年下周生日……” “我知道啊，要不要给他礼物……” “不是，”力美看她跑偏了，忙给揪回来，她知道经纪人和时年关系非常好，估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才说：“时年是不是该办个生日会了？” “对哦。” 不怪千橙失职，实在是时年之前不算太红，办生日会怕没人来，未免有点难看，所以要说办粉丝见面的生日会，这还真是她的头一遭。 “你想办什么主题？” 千橙拿着个小本本坐在时年对面，看起来像个问题目的乖巧小学生。 “额……” 时年想了一会儿：“太空飞车吧。” “幼稚。” 说是这么说，千橙还是真跑了几个场地，终于定了下来。 “布景都要给我看过啊，不能出纰漏。” 第216章 生日晚会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不过中途主持人忽然失了声。 千橙在地下盯场控，听见半天没声，忙往台上看。 就见那个穿着休闲西装的主持人大声说着话，可台下根本听不清哪怕一个字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追到台下小声却焦急地问。 “临时出了点收声的问题……” 那人也急的头上冒出几滴汗来，是一时半会儿也调试不好。 “这样。” 千橙等了三分钟，觉得实在极限了。 便一个跨步，到了场地导演那边，抄起一个小蜜蜂便绕到场边。 伸手去递，可那主持人或许是紧张得没看见，依旧再不停地说说说。 时年趁一时没人注意，从她手里接过小蜜蜂，口型比了个谢谢。 他指尖的温度在交接时传递了几分温热，千橙不知道怎么的，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安稳放好，好像被阳光舒服的熨过。 主持人接龙般的拿了小蜜蜂戴好，生日会又得以热热闹闹办了下去。 粉丝或许都关注着他们的哥哥，没怎么发觉异常，可公司那边立马就就知道了。 等生日会办完，总结会议上便拿出来说事。 千橙早知道要挨点骂，她也就打算躺平任人说的。 不过今天这会议，气氛有点尴尬。 往常，这种总结会议都是经纪人和助理宣传之类的参加，今天却多摆了把椅子，由于不足还是从外头拿过来的大红色高脚椅，格外显眼。 如今，上头坐着的便是时年了。 他今天非要参加会议，说什么自己要了解一些经纪人的工作和公司的情况云云，千橙半天没劝住，也就随他了。 只是觉得，要在这小子面前挨骂，真是有点丢人。 “那么接下来说话筒的问题……” 总经理的脸色本来就不怎么好看，此刻不苟言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 千橙忙低头装作认真记录，表现出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千橙，这个事你应该负主要责任……” 结果，千橙刚听了没两句，时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话筒出问题说明协办公司有问题，什么事都怪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千橙倒是被他吓一跳，低声说：‘“是，我该提前检查一下。” 结果脸色比老墙皮还难看的总经理没说话，时年又先他一步接上了。 “她在会前要签到要见粉丝要看流程要准备礼物要这个那个，不过一个人两只手，怎么可能……” “你……” 千橙简直有点头大了，时年为她说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 总经理可能也觉得说得有点过了，尴尬地收拾东西，说：“这个问题先说到这里……” “……” 等出了会议室，时年一脸得意。 “你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特意去开会吧……” 千橙觉得有点好笑，却也有点感动。 “人生苦短，何必受他们的气。” 时年最近似乎那种个性的苗头又回来了，大约克制了点，但有时心里也是不服的。 千橙想，是啊，这事儿本来也不归我管，怼了就怼了，她干嘛要一直做个老好人，老虎不发威，真当她好欺负？ “行了，说了也就说了，下次不用这样帮我，” 千橙想了想，还是微微欠身：“那我这厢就先谢过了。” 时年看她颔首，几缕头发散到脸颊，更显得皮肤白皙晶莹，可他只是呲了一下牙齿，说：“用不着这么酸。” “对了，真有件事情求您老人家去做。” 千橙恍然想起什么，翻出手边一张表格。 “你知道，最近来找我谈商单的变少了吗？” 时年茫然：“不知道，不会吧？” “似乎是你在网络上说话太不注意了些，”千橙将掉下来的碎发又拢在耳后，道：“人家也是要注重品牌形象的。” “行，听你的。” 千橙嘴巴张大了站在原地，这还是那个时年吗，居然这么好说话。 “不过，相应的，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果然有后招。 “什么？” “我想当一天助理，体验体验生活。” “这还不简单。” 第217章 逐渐明晰 次日，拿到助理证件的时年却炸了毛。 “凭什么要我给他当助理！” 他晃着手里头那个赵轩的小型立牌，气冲冲地跑来找千橙。 “第一，大艺人的日程很满，半点影响和耽误不得，不可能让你去试手。” “第二，你俩毕竟认识，有什么事情也好沟通些。” 千橙憋着笑和他解释，赵轩这些年发展虽然不如时年红火，可也算是事业小成，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千橙的错觉，总觉得这家伙微微有点佛系，似乎并不如何打算闯出一片天地，或许与他的家境也有关系。 时年半天没有讨到便宜，还是啰啰嗦嗦走掉了。 千橙觉得好笑，也有些不放心，跟在附近看着。 只见时年虽然脸上没啥笑容，可一来一去都将赵轩照顾得十分妥当，该联系的，该上报的。 他甚至提前半小时问明了赵轩的日常饮食，点好了外卖等着自己的艺人拍完照片，还在节目前同赵轩过了一遍流程。 “不错啊。” 千橙看着累了一天的时年，笑着拍手。 “都是跟你学的呗，” 时年牛饮半缸水，然后才匀出一口气说话：“是挺累的，但，总不能让你看扁了。” “行了，体验到今天也就截止了，” “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千橙白他一眼：“没觉得你玩得很开心。” “开玩笑开玩笑。” 时年正色问：“下一个综艺好像是竞技类的？” “嗯，水之星，需要学习跳水和游泳。” “居然报名这种节目，我是不是你亲老板啊？” 时年虽然这么说，其实还是有点兴奋的。 千橙早就知道，这家伙中学就是游泳队的，根本不怕水，这才给他挑了这个项目。 有的人去综艺是为了挑战自我，而时年参加这节目，千橙的计划是希望给他多积攒些人气，最好让粉丝和观众觉得，原来这个小鲜肉还有如此硬派的功力。 开始几天都是了解和旱地练习，等去了游泳池，千橙才有点发怵。 她其实不会游泳，每每跟着团队走时，均小心得很。 时年入了水，倒是快活，钻进钻出的，导演也特意给他挑了比较高难度的动作。 这天，刚刚练习完，时年擦干身子换好了衣服，和一边的副导聊着天。 千橙则往后退着，打算拍几张宣传照发在微博。 泳池里人走了大半，也没人提醒，如果有人在俯视整个场馆，就会发现，属于千橙的那个点在断断续续地不停逼近游泳池里那一汪湖蓝。 死亡的湖蓝。 忽然，摄像机的长臂悠悠转了过来，千橙刚刚反应，闪躲了一下，便觉得脚底一滑。 心里只有糟糕了，还深恨早上干嘛要为了不一定能吃成的生日饭穿这双高跟鞋。 仿佛被一团冰冷给包裹，她努力挣扎，却总是被什么东西黏住。 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 然后，便听见附近什么东西一响，有人轻轻托住自己。 ……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岸边。 入眼便是时年焦急的脸。 “你搞什么啊！” 然后是一句怒骂。 有不认识的人过来为她做检查，看了看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呛了口水。” 时年却黑着脸：“这个节目，我不参加了。” 节目组的人还没说话，千橙倒是先着急了。 “为什么不参加，这么好的机会，也难得能参加游泳……” “我不想同一个不重视人生命的节目组合作。”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千橙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居然是被时年横抱了起来，她忽然觉得一把年纪还要接受公主抱有点过于刺激和羞耻，忙垂下头发遮住半边脸。 后来两天，节目组和千橙都在劝说，终于让时年不再意气用事，只是千橙答应自己绝不再靠近水半步。 “后头的项目，做哪个？” 千橙顶着个组里国宝的光环，算是悠闲了几天，然后还是陷入忙乱。 “时年应该比较喜欢这种竞赛类的，” “可谈话类的这种最近比较火。” 经理似乎还是有些倾向的。 “哼，”千橙挤出一点冷笑：“没有美食的这种节目，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没错，懂我。” 时年那边照片拍完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现在最有默契，公司黄金拍档好不好？” 经理倒也不恼，他只是觉得，这个经纪人有时未免过于护着自己的艺人，似乎做不到那么多公私分明。 但也好在，时年足够信任她，工作起来效率更高，倒也不十分在意这些。 效率高是高，可千橙不是机器人，倒春寒的风儿一吹，她一天忘记穿外套，便中了招。 为了避免感染，也刚好让右袖员工在家休养，公司便干脆放了千橙一星期长假。 千橙也就在群里发布些信息，或者关注进度。 “诶，时年，你怎么总是看着手机发呆？” 力美有天实在好奇，便问时年。 这位大明星最近老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还时不时拿出手机翻看工作群的记录。 额……力美想，自己的这位i艺人，似乎平常没有这么醉心于工作吧？ “我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时年还是死鸭子嘴硬。 当晚，一个朋友约他喝酒。 “出来吧，成名了可不能忘本。” 这人名叫陆光明，从前与时年共事过，两个人还算对胃口。 “约我出来干嘛？” “怎么，没事不能约你是吧？” 陆光明虽然这么说着，可两杯下肚，还是大倒苦水。 “诶呀，那个小丽把我甩了，真是苦哇。” 时年冷眼旁观，他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渣到了骨子里，而且还自认为是多情，并非故意伤害那些女孩子，用他的话说，“爱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有时忽然就不见了，如何能强求。” “怎么也不同情我？” “我看，你只是伤心被甩了这件事而已，不甘心而已。” “切，” 陆光明又要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就你能，怎么也不见找个女朋友？” 时年如今不再做偶像，公司虽然不支持，可也不至于反对，只是他近些日子好像真没想这事儿。 他也喝了一口，忽然说：“最近吧，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说说。” “就一个同事，平常也就是关系不错，最近她生病了不这，我就像中邪了，老觉得听见了她说话，还总想去看她发过的信息，即使不是给我的。” 陆光明愣了十秒，然后开始鼓掌。 “恭喜你，恋爱了。” 时年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见光明兄继续说：“这是好事，所以……这顿你请。” “我去。” 被陆光明一语道破的时年同学，经历了一晚上十分难得的失眠。 连数个羊，好像都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搞笑而诡异。 终于熬到早上，他摸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拎着楼下买的皮蛋瘦肉粥向着某人家里进发。 第218章 长痛短痛 走到千橙的门前，时年居然有点不敢敲开。 平常明明随便咚咚两下，然后就玩着手机等里头人开门，可如今这一切仿佛都变得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加上了些难度。 大约等了五分钟，他伸出手打算摁一下门铃。 卡啦。 还没碰上呢，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时年一时发愣，恍然间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敲过了门而失了记忆。 “你干嘛？” 里头露出一张警惕的脸。 “我从监控看到一个人站了好久也不动，吓都吓死了，你知道，这里附近听说有个精神病……” 时年倒是忽然愿意听她碎碎念叨。 “你……干嘛，我今天是没洗脸，又怎样?” 千橙说了几句，摸摸脸，又叉着腰质问。 时年却只是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点傻笑。 “你……没事吧？” 千橙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额头，自家这个艺人，有时的确有点神神叨叨的，她可经受不起。 “给你的粥。” 时年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千橙却狐疑地接过，脑子里想的是：黄鼠狼给那个啥拜年来着？ 捧着粥，感觉到一点温热，香气也飘了过来，千橙白他一眼，道：“进来吧。” “这几天行程都正常吧？” 见千橙已经从刚才的错愕迅速切换到了工作模式，时年忽然心口涌起一阵痒痒的感觉，痒得难受，仿佛不伸出手去，把它拨弄掉，就得一直难受着。 “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时年说话一向干脆，可很少这样犹犹豫豫。 千橙忽然升起几分开他玩笑的心思。 “发现我这个经纪人太优秀了，决定给我加工资？” “你要是愿意，我的钱也都是你的！” 可怕，金牛座的爱情就是这样嘛？ 千橙没有立马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这话怪怪的，端着粥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打开盒盖，喝了一口，忽然放下勺子。 “诶不是，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 时年深呼吸一口气，清清楚楚说出了这四个字。 千橙却胸口如遭受重击，她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呆愣着坐在了沙发上。 时年喜欢我……吗? 这么问，可能有点做作，她不是一直期待着这件事吗，否则，难道为了他出山，又前前后后如此辛苦，只是为了自己找份工作？ 不管如何不同，最初在她心中，时年就是齐年的，只是相处得日久年深，逐渐了解，才发觉两个人的不同之处。 齐年沉稳，而时年更像个大男孩。 但……要说对这人一点感情也无，也是不太可能的。 如今，她总想着，这人不是齐年，不是齐年…… 可又忍不住了，喜欢了也就是喜欢了。 之前的纠结或许都是隐秘生长的，可时年一旦戳破了窗户纸，整个事情就不一样了。 表白这件事，不在于当时说什么，而是有些话一旦出口，被告白者便担负上了某种责任。 回应的责任。 是答应，拒绝，抑或是再考虑？ 所以，那么多女生一旦被告白就慌了神，只因为她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或者并不想回应。 但摆在千橙面前的，还有其他问题。 她无意间扫过日历，又发现了一件事。 “还有一个月，我就三十岁了。” 千橙的碎碎念，时年听见了，却没听清楚，毕竟与上下文实在有点不搭调。 “啊?” 千橙摆了摆手，微微低头，道：“就说到这里吧，请你离开。” 便把时年赶了出去。 “什么？” 时年直到听见门给关上，都还是愣住的。 他以为自己来这一趟，定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谁知道居然碰了一鼻子灰。 这还是那个初见自己时，眼底涌出星光的女生吗？ 他有点恍惚。 随手接个电话，是朋友叫他去唱ktv的。 平常或许不会答应，可今天，倒是撞了上来，时年觉得正合意，便跳上车走了。 千橙本来在门前注视着这一切，她初时见时年站着，一动不动，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委屈。 心里不免微微抽动，外头的天色阴暗下来，千橙心想，要是他还不走，就让他进来坐坐，毕竟以后还共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僵。 只是，手刚放上把手，便见时年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便离开了。 她也背靠着门，颓然蹲了下来。 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到下一个平行世界了。 所以，在这里还是少些羁绊吧。 曾经的她，是如此地想与时年发生点什么，可现在呢，一切都晚了。 长痛不如短痛。 第219章 野外玫瑰 “再一次，再一次，新的世界新的期望新的……” “诶诶，大哥，别干嚎了，嗓子都得坏掉。” 时年根本不搭理他兄弟的劝说，继续灌了自己一瓶酒，然后生生把这首情歌唱出了死亡摇滚的风格。 就这么唱了一宿，次日时年居然还神采奕奕。 “不去睡一觉吗，我在楼上准备了地方。” “不了，我今天有演出。” “蛤？” 唱k活动发起人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有演出你跟我出来干嘛，还干嚎了一夜，是不是不想混了……” 此处省略五分钟的碎碎念。 “好兄弟，当然得陪你。” “切，平常怎么不见，我看，是你自己想死。” “可别赖上我。” 时年不说话了，对方忽然饶有兴趣地端详他，道：“诶别说，你这嗓音，如今听起来居然有股子莫名的磁性呢，不像平常那种……叫什么呢，少年感？” “得，就你能说。” “酷。” 时年回去稍微洗了洗，便直接赶到了现场。 “几点的演出？” 他甫一开口，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惊了。 “时年哥，你是……感冒了吗？” “没有，昨天陪一个朋友去唱歌。” 他明明说着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却把腰杆挺得直直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朝着千橙走来的方向瞟了一下，大有准备伸头一刀的架势。 “哦，那要不然换首歌。” 没想到，千橙居然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其实她昨天也是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一会儿又想时年是不是真喜欢自己，一会儿又想一个月后面临离别，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一会儿又想之后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 所以，面对着时年，她居然也生出了一点点胆怯和犹豫，无法生气，不能生气，也没有心思生气。 只是，时年的低沉嗓音真的很特别，让她想起了一首歌。 “男孩遇上野玫瑰，荒野上一朵野玫瑰……” 当时年站在台上，捧着话筒唱出第一句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仿佛不忍心错过一句，只是这样听他唱着。 千橙心里就在想，这次，她赌对了。 说来真是可笑，即使那样的复杂情绪重压之下，她依旧在面对工作时，自然而然地调出了某种特定程序，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自认为对于艺人最有利的决策…… 或许也是出于某种心理，总觉得自己不可以对时年有太多的亏欠，不由自主地，就多做了那么多事情。 “橙子姐，你怎么哭了。” 身边的小助理奇怪地问，顺手递过来张纸巾。 “不过，时年哥这次的确唱得很好，怎么说呢，感觉很用情的。” 是啊，从前的时年，或许更多地着重于技巧训练，即使要用感情，也基本上都是热烈奔放的，少年人，一旦表达，总是恨不得倾尽所有。 千橙却有些多情的，总觉得这歌字字句句仿佛是时年在对着自己表达什么。 她忽然抹了抹脸，快步走出会场。 “橙子姐。” 助理没能叫住她，回头便看见了观众兴奋的脸，和时年谢幕的经典动作，俩下挥手。 千橙想在场外稳定一下情绪，便感觉手机振动。 她翻开来，见一条信息，是时年发的。 “我想对你说的，也是这些。” “如果觉得为难，就删掉好了，我能让一切回到昨天之前，毕竟，” 他打了个笑脸。 “可不能因为我的追求，失去了这么优秀的经纪人，对吧？” 千橙看了后面这句，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家伙。 她的胸中也被快乐充满，看见路口的大荧幕上，一个放着风筝的男孩在奔跑，脸上是肆无忌惮的笑。 她忽然想，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有人说，众生皆苦，那么，她这么一个误入此地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肆一把呢？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自己的忧思太过，谈就谈，快乐一场，总比留着遗憾离开强。 那一个人她已经错过一次，为什么要自己制造第二次的障碍呢？ 她猛然向后走去，忽然发现，街角人影一闪，消失了。 那是个女子的背影，而且……很熟悉。 千橙愣在原地，那人极有可能是在跟踪自己，她不过是个经纪人，有什么让人跟着的价值？ 但，职业的敏感使她只是想了一秒，便追了上去。 脚步越来越快，她穿过人群，走入后巷，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丢时，发现进了个死胡同。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墙边。 千橙皱着眉头，看了许久，忽然浑身战栗起来。 她伸手抱住自己，徒劳地想控制身上的颤抖，当然是没用的。 然后，那人听见脚步，缓缓转了过来。 第220章 花店美人 “初……初晴？” 她感觉有人掐住了自己喉咙，声音无比艰涩。 那人原来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西装，听见她叫喊，背影有那么一秒钟的僵硬，随后恢复，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千橙。” 得到回应的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又看，初晴似乎和印象中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样美丽与脱俗，可整个人气质仿佛变得沉郁了些，不再常有那种小女儿的娇态与任性。 她深呼吸，然后跨步走过去，一二三，三步便来到这人面前。 伸手，触碰到她衣服上略微粗糙的纹路，似乎是带点麻料的质地，低调，温和，从前的初晴似乎也从来没穿过这类衣服。 初晴朝她笑了笑，随后，便见千橙眉头拧了起来。 “你……是人是鬼？” 初晴的笑容消失，她仿佛是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千橙的生活。 “当，当然是人了。” 忽然被千橙一把保住，胸口的温度，才终于让这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晃神的姑娘找回一点点心神。 千橙紧紧抱着她，仿佛生怕再次失去，然后，她低声在她耳边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再次见到初晴这件事，千橙不是完全没有奢望过的，毕竟未曾亲眼所见，而从医院醒来，初晴便从她的生活里陡然消失。 就像现在，她陡然出现。 想到这里，失而复得的感动忽然被淹没，她的手上不由自主地使劲。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等着初晴同自己说一个植物人五年后苏醒的故事，手心里涔涔出汗。 初晴却好像并不愿意说，只是有点发愣地看着路灯上一只乌鸦许久，然后埋下头，道了句。 ”对不起。“ 然后，她转身飞奔而去。 千橙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抬脚就追，可惜今天有公事，穿了双高跟鞋，出来两步就崴了下脚，人在倒霉时，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如今想追个姑娘，心急反而走不稳了。 不过，她总有办法。 既然确认了初晴还在，她就有许许多多条门路可以去查。 果然，二十四小时不到，千橙就找到了初晴。 花店，美人，清新的空气，本来应该是美好的台剧小清新场景，可惜千橙的眼神冷得吓人。 ”当年，为什么要装作自己死掉了。“ 虽然是个问句，可语气里似乎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恼火。 千橙托的人，不止问到了初晴的住处，还多知道了些事情。 ”当年那车祸，都是我的责任，后来知道你重伤，我醒来后不敢再见你……“ ”所以，你就选择做一个缩头乌龟，直接给我玩消失？“ 千橙说着说着，怒极反笑：”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偏激和狭隘？“ 她是伤心的，曾经以为，初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可她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我觉得自己，“ 初晴忽然哽咽：”觉得自己太坑了，你都那样说，还是喜欢飙车，那次还殃及你，两个人重伤，后来我，我一个人呆在医院，天天在网上搜你的消息，我……实在没有办法再见你。“ 千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初晴这么一梨花带雨，她居然一下子骂不出来。 或许真是她太愧疚，太自责了？ 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既然如此，最近为什么跟着我？“ 千橙冷冰冰地说。 对啊，不是说无法再面对自己吗？现在又是整得哪一出？ ”千橙，你现在是不是跟一个叫时年的人工作？“ 千橙盘问正起劲，听见提起时年的名字，瞬间有点恍惚。 ”怎样？“ 初晴该不会是吃醋她换了主顾吧，她脑回路清奇地这样想着。 ”我不该逃走，没想到你会遇见他……“ ”你在说什么呢？“ 千橙皱起了眉头，她感到有些不舒服起来。 ”那天我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 ”我……“ 千橙一时语塞，她甚至怀疑初晴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可这也太尴尬了吧。 ”我知道，他也是喜欢你的，像你这样的姑娘，绝不会那样没有回应地看着人家。“ 千橙觉得初晴实在太古怪了，她甚至觉得手臂上痒痒地，就听见初晴说：”还记得阿丢吗？“ 这个名字，千橙那时听初晴念叨地都烦了，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屋内的一盆水仙。 忽然醒悟到了点东西，虚空的某一点破云而出。 ”你是说……“ 初晴点头。 千橙总算是知道，初晴为什么要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关于时年的事情。 对啊，她与时年就读的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院系，不过差了一届。 千橙却从未想过，自己先后服务的两个艺人居然认识，而且还有如此深刻的羁绊。 从前，初晴不愿意详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哪个叫做阿丢的男孩伤她很深。 可现在，初晴或许愿意说，可千橙已经不愿意听了。 毕竟，时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深情之人，初晴沉默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她剪下玫瑰的花枝，看着低处，说道：”大学时，我们在同一个社团认识，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乐器，每样都很棒，而我，只是被学姐拽过去的花瓶。“ 千橙想，你这个花瓶，恐怕也是全校社团里最好看的花瓶了吧，就好像现在，虽然她不施粉黛，站在花店里漫不经心地修剪，可经过的人也时不时扭头看进来一眼，美丽的人，似乎在哪儿都是耀眼的存在。 ”为了一台音乐剧，我们越来越熟悉，后来便在一起了。“ 虽然早就猜到，可真听见这句，眼前浮现时年的那张脸，千橙心底还是有点痛的。 第221章 说与不说 “后来……” 千橙有些想听后头的故事，可想起那个人是时年，却又生出点犹疑。 “这也是我希望你知道的，” 初晴反倒是恢复了平静，她转身剪下一段花枝，又比划着取了些满天星，道：“你有没有想过，时年会偷别人的作品？” “你是说剽窃？” 千橙不可置信地摇头：“这个……不太可能吧，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有态度，自尊心也极重……” 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她只是自认为很了解时年吧，有时，甚至一下子都分不清那些特性，到底来自于时年，亦或是齐年曾经给她的某些念头。 曾经想，两个人不同又怎样，我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去守着便是，可事到临头，却不免生出些踌躇来。 他们……真的相同吗？ 她是不是有点一厢情愿？ “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找一个人。” 初晴却并不抬眼看她。 * 这里的清晨露水很重，走在路上，前后左右腾出了一点点寒意，千橙微微搂紧自己的肩膀，按着初晴说的地址走了过去。 “时年在那年的歌手创作大赛上，抄了这个名叫刘然的人的作品，后来拿了第一，也顺利与公司签约，可以说是一飞冲天。” 初晴还在说着。 千橙却不断询问：“那人为什么不告？时年有必要抄袭吗？” 初晴不回答，却只给了她这个地址。 “鲁巷七号……” 她轻轻敲门，过了许久，一个叼着牙刷的中年男人来开了门。 千橙后退一步，看看四周，终于大声问道：“请问，刘然是住这儿吗？” 那男人好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说：“我就是，你是谁？” 千橙简直不敢相信，按理说，这个刘然该和她们年纪相仿呀，可…… 她又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人虽然看着有点邋遢，胡子也几天没刮，皮肤粗糙，可从体态上看，似乎年纪是真的不大。 何况他或许是因为刚起床，说话不免有些低哑，倒也勉强可以解释。 不太愿意在此呆久了，她决定单刀直入。 “那……” 她斟酌一下，终于说：“我和你读得同一所大学，说起来，算是你的学妹吧。” 倒是佩服自己，如今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男人的眸子果然亮了一下，千橙知道，对刘然来说，在学校那段时光，算是他潜力被发掘得时机，想来或许是有几分留恋的。 “……” 千橙见对方听着了，便继续说。 “听说大学期间，学长曾经被人抄袭过，那人还是如今当红的一位歌手？” 刘然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开始上下打量千橙，这目光令千橙十分不自在，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便听见对方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黑那个叫做时年的？” 黑料？ 千橙的脑子里快速反应出这么个词儿，然后，她仔细观察，觉得对方的眼底是透出一点兴味的，决定冒险一试。 “既然被您看出来了，我们也不妨直说，只要抄袭的事情是真的，我们做点文章也不算逾距，您说对吧？” 千橙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甚至拍了拍自己的钱包作为暗示，天知道她做这些有多心痛，这跟磨好了刀往自己心上捅有什么区别，可她别无选择，她实在太想知道真相了。 * 一个小时以后，她从刘然家的小巷子出来，整个人脚步虚浮，头也是晕晕的。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响，不断循环，越来越大，直到身边一个老婆婆提醒，她才发现，自己手机一直不停地在响。 是时年，她不用拿出手机都知道。 因为公事私事与这人联系过多，时年有次要求她替自己设置了特殊的铃声，如此一来，无论千橙在忙什么，一听见这首歌，便知道是老板找她了。 其实不想接的，可鬼使神差地，也就拿出了手机。 “事情办完了吗？” “啊？” 千橙却懒得询问时年怎么知道她这边情况，只是忽然猜测，时年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样正好。 却听见时年继续说：“听助理说，你一大清早就去了寒香那边，我刚好有点演出的事情要同你讨论，过来接你一起吃饭？” 千橙想拒绝，却只吐出一个好字。 走到巷子口，一辆深色奥迪停下，时年从窗口探出半个头，又马上缩回去，只伸出手臂招了招。 “幸好没有粉丝跟着，我上次碰到一个私生，哇塞，他就跟了我一路，后来又过来说些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可吓死我了。” 千橙上了车，时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 “晚上去多萝西吧，我定了位置。” 多萝西是一家餐厅，名字可爱，价格却一点也不可爱，不光贵，吃不饱，还得提前定位。 在千橙心中，这就是家骗有钱傻子去的店面。 如今，这个有钱的傻子正在愉快地滔滔不绝。 “演出的场地我想弄得特别一点……诶对了，你喜欢吃鱼肉吧，我专门定了一种空运过来的鱼，据说能吃出海参的味儿，吃过的都说好……” “诶你来这种地方干嘛不叫上我，实在不行叫司机也行啊，呆这么久，多不安全……” 千橙现在算是确定，时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过来找她。 “这些日子也没怎么看见你人，忙什么呢，我不是说了，不要太介意之前那些。” 不要介意，也不知道是谁跑到ktv嚎了个撕心裂肺，年轻人或许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发泄好了，便又可以再来一局。 第222章 当面对质 驱车来到多萝西的楼下，千橙明显感觉到了时年的紧张，而他必定是有着什么计划的，绝不是如之前所说，只是顺路来接着千橙讨论工作云云。 “走吧，想什么呢？” 时年见她发呆，还破天荒地为她开了车门，做出一个俏皮的邀请手势。 这家伙的心情越是好得阳光灿烂，千橙的心就越是跌倒谷底，她才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心情去什么高级餐厅吃饭。 “等一下。” 千橙向来不喜欢拖沓，想说的话，几乎要已经到了嘴边。 “怎么了？” 时年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有点不真实，千橙忽然开始胡思乱想，是否从时年开始，到这个新的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呢？ 世事一切，皆如梦幻泡影。 这么一想，她便好做决定了。 “时年，我有点话想问问你。” 对方见她表情如此严肃，也不好插科打诨，只是看着千橙。 “认识一个叫做刘然的人吗？” 果然，时年的表情先是带着点迷惑，随后一滞。 “记得，对吗？” 时年不说话，千橙便替他说下去。 “十年前，你抄了他的一首歌，然后拿了奖，也因此得到了公司的青睐？” 她很惊奇于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是，尾音略微有点颤抖，否则，倒是个很好的无感情平铺直述例子。 可时年一直沉默，她本来有着一点点期待，期待着时年会暴跳如雷，然后大声斥责，再给出一套辩解。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简单的默认了。 “是真的？” 时年再不说话，只是伸手去拉车门。 “回去吧。” 千橙却忽然气不打一出来，她大声道：“那很好，今天我就正式拒绝你，以后也不需要搞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马上辞职。” 时年的眼眸抬了一下，却似乎在强压下什么，又听见千橙说：“不止这件事，初晴，或者是洛方晴，你总该认识吧？” “哼。” 时年忽然哼了一下：“果然，都是为了她。” 千橙不解其意，只是逼问：“伤害过她，便是伤害过我。” “闺蜜情深，演得倒是不错。” 时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冷酷起来：“当初，你还不是立马抛弃她，来了我这里？” 千橙不敢置信：“原来，你都知道？” “当初我还以为，是她叫你来的呢，什么车祸，果然就是个幌子。” “不论如何，抄袭是真，伤害她也是真，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场对话，把两个人的关系搅得乱七八糟。 千橙干脆请了长假，也辞去了时年的经纪人一职。 失而复得，她想多与初晴陪伴，毕竟，这是唯一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真实的人了。 * “初晴，我去送花了。” 千橙揭下最新的外送单，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对着店内人喊了一句，便戴上遮阳帽出发了。 花店看起来颇有情调，可开花店就不一样了，时间久了，初晴这里位置好老板品味又高，虽然不担心生意，可单子太多了，也忙不过来。 千橙在店里蹭吃蹭喝久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自作主张接下了外送的一大半业务。 “好的，回来喝冰糖银耳汤。” 盛夏的午后，一碗颜色清澈的甜汤真是享受，何况端起碗时，还能听见里头琉璃般冰块撞击瓷盘的声响，叮当，真是美妙。 这单地址是在一个高档小区，进去时重重关卡，而业绩也漂亮，价值1314的捧花，初晴精挑细选，终于配好了这么一簇。 “您好，放晴花屋……” 等人家开门，她熟练地开始作自我介绍。 只见一个隐约有点面熟的大美人满脸欣喜地接过花，千橙感觉自己是在某部电视剧上头见过，却想不起来，只好摆出一张职业化的笑脸，请对方签收。 那人却不立刻签字，而是扭头朝着里头卧室娇滴滴地说：“诶呀，还给人家订了花？” 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个男人，笑着说：“我看这家评价最好，送的还挺快。” 然后，千橙与他目光相对，便愣住了。 是时年。 送花的姑娘这才想起来，最近的确是在炒时年与他戏里一个女三号的绯闻，只是她决心不再关注，也就没看。 她仿佛被那女人的笑脸给刺痛，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快便得了新欢。 可并不觉得时年如何惊讶，甚至没打算认她这个“旧人”，那女人签字时，千橙心里想法已经绕了好几个弯。 他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看得，激将法谁不会用？ 可他们的确最近时不时有绯闻，说不定是真情侣？ 或许人家是真的误打误撞呢？ 没容她多想，女人已经递过来签字并关上了门。 * 回店里的路上，千橙一直在回想助理对她说得话。 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小刘，七拐八拐地问了些公司最近的事情，然后还是绕回了时年身上。 “哦是啊，那个女三，叫什么小苗吧，追了我们时老大好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近没想到老大忽然答应了。” “他俩现在也不太避讳，也和公司报了备，估计不久就会公开吧，现在啊，嗨，只是公司先利用大家好奇心理多造点热度，你也知道，说破不就没意思了嘛？” 第223章 阴差阳错 千橙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今看来，于公于私，时年的感情都与她无关了。 她总不能做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被追求时无动于衷，却在浪潮褪去后上门指责。 何来立场？ 不过是妄自尊大罢了。 “想什么呢？” 女孩子温温软软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千橙回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初晴忽然笑了一下：“咱们也算是同情之人，带你去个地方玩玩。” 没想到，初晴说的地方，竟然是她的母校。 “虽然知道你不会介意，还是想解释两句，” 初晴似乎是真的经了些事情，有时成熟起来，竟然令千橙有点吃惊，就像她现在说话的这样子。 “如果你真的和时年在一起，我绝不会嫉妒，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也算是活了两世，自然不再介意那些，的确是担心你受到同样的伤害。” “我懂。” 千橙相信自己的感觉，初晴是真的在意自己的，或许也因为太在意自己对她的看法，当年才会做出装死那种糊涂事。 两个好朋友说开了，也就不算什么，初晴恢复脸上的笑意，拉着她在校园里闲逛。 “大二的时候，我们晚上排练弄得太晚，结果回不来，男生就扛着我们帮忙翻墙，” 初晴忍不住笑：“那是我唯一一次翻墙呢，还差点被宿管发现。” 千橙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对，的确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绕过红砖墙，走到一处格外老旧的门前。 “这里是小礼堂，现在估计已经废弃了，当年还是经常有比赛的。” “不过，我也只有过来看过一次演出……” 初晴忽然沉默，千橙瞬间意识到，那就是改变时年命运的校园歌手大赛。 “走吧，你不是说第二食堂的红烧鱼很好吃吗，带我尝尝。” 她忙拉起姑娘的手，打算就此离开。 可初晴的脚步却停住了。 “你有没有听见……里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千橙侧耳听了听，什么也没听见。 “大姐，你可别吓唬我……” 正想推开门去看看，就真的听见有人在说话。 “上次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哼，说得好像我有选择一样。” 声音很熟悉，让千橙停了手，想不起来是谁，可最近似乎听见这人说话。 不是熟悉的人，最近又见过，会是谁呢？ “都有记者过来找我了，干脆趁机推他一把，若是就这么糊了，也没人会再管我们。” 是刘然！ 听这内容，他们竟然是在密谋什么，千橙条件反射地觉得和时年有关，却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 初晴已经拉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侧门。 毕竟是本校学生，对这栋建筑很是熟悉，初晴带她来的这个角落，正是侧窗的沿下，能更加清晰地听见这二人说话，却少了被发现的危险。 “当初是你骗着时年用了那首歌，现在又反过来要截了他，我怎么知道，以后也不会被你涮？” “不至于，时年至今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用了你的歌，哼，那小子好像还有点内疚呢，” “是啊，谁知道你居然说什么协助创作，却悄悄把我的曲子给揉了进去，时年那会儿就是十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出事了也不敢声张。” “素人一夕之间成了公司捧得红人，他哪里敢说半句。” “不过，”刘然对面那人阴恻恻地笑：“他的好运也该到头了。” “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记者，刚好可以帮我们一把。” “让她放出消息，说时年抄袭，再让那家伙至少在病房昏迷几天，等他醒了，外头新闻早就铺天盖，而这事儿根本说不清楚，况且你的曲谱都是证据，这时候你在出来，肯定得被争相采访。” 那人顿了顿，问：“新歌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 “行了，你先走，别一起出门。” 千橙听见脚步，忙按下初晴的头，两个人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见刘然走出，屋内那人却点了根烟，似乎又打了个电话。 “嗯，说好了，刘然？他不过是一条狗，时年的钱算是没戏了，用他替代。” “对，他要是听话还好说，要是也像时年……我也有东西能治他。” “行了，不说了，记得时间，下午三点。” 说完，那人也将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离开了。 千橙和初晴缓缓转头，看向对方。 这一段话，信息量过大，两个人的头脑都有点运转过载了。 若是按最容易的理解方式，他们竟然是在密谋攻击时年然后再抹黑他？ 下午三点？在哪，他们要做什么。 千橙忽然一下子窜了出去，初晴一把没抓住，只好跟着她出去，却见这人在路旁一闪身，不见了。 “千……” 话音截断在空气中。 * 追去的这个，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能就是瞬间发昏吧。 等好不容易找到那人的行迹，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想跟着这人，找到下午三点的那个地址，再为时年做点什么。 她对着自己说，不管时年做了什么，他都不应当受到这样的伤害，甚至是身败名裂。 千橙发誓，决不能让事情发展如那两人心中所想，可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手机狂震，她见那男人在路边等车，忙中看了一下。 是初晴发过来的。 “想起来了，那个人应该是时年之前公司的二老板。” 千橙也回忆起来，那人在圈子里颇有地位，也和初晴合作过，只是近几年比较低调，没想到却在暗地里谋划这些。 “好，我跟着他。” 初晴那边的回复似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坐车走了你怎么办，干嘛不直接去找时年，问他下午三点准备去哪。” 千橙一拍脑袋，对啊，真是猪脑子。 可她刚才仿佛是刻意不愿意去找时年，才选了这么一个昏招。 犹豫间，二老板已经乘上车，扬长而去。 是啊，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千橙咬了咬嘴唇，终于拨通了时年的电话。 “喂。” 时年的语气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只施舍给她一个字，便再也不多话。 “你下午三点在哪？” 千橙却很着急：“不对，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干嘛。” “我……我……” 时年明显还在芥蒂之中，千橙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福至心灵，或者说一时犯傻，忽然说：“我想你，我想见你。” 对面的时年好像在猛烈咳嗽，然后用一种万分怀疑的语气说：“你在演话剧？” “快说你在哪！” 千橙心急如焚，几乎是吼了出来。 那边好像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说：“沈老师的工作室。” 那是个业内知名的音乐工作室，千橙打了车便直奔目的地，正好遇见出门来的时年。 “你又发什么……” 时年很久没见过千橙这幅神经兮兮的样子，可直觉是在担心他，便心里偷偷生出几分欢喜。 欢喜开出花，又落下，他板起脸，问：“说清楚。” “你下午三点什么行程？” 时年露出一副“我没问你居然先问我？”的表情，但还是想了想，道：“下午，我得去外头拍摄，情人崖那边。” “别去了。” 时年微微侧头，看了她半天，才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工作狂居然劝我别去上工？” “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千橙干脆把下午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你说你是和初晴一起去的，然后就那么巧，碰见了刘然和人密谋要害我？” 千橙刚想点头，从时年这句话里头觉出点不对劲来：“是在怀疑我骗你？” “不至于，可……” 见时年犹犹豫豫，千橙心头冒起一团火，她横眉道：“不管怎样，下午都不准去。” 时年看着她，目光愈发冷淡，千橙从没看过时年这样，仿佛他永远是那个小太阳，就连生气也是疾风骤雨一般，少有这样深沉的时刻。 “行了，我现在要去造型了。” 时年却一把推开她，示意助理去开车。 “我……” 千橙追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点无趣，在时年心里，她一定是个特别愚蠢又无理取闹的人吧。 看着时年带着几个人走远，她忽然觉得他们的距离也在某个时刻越来越远。 叹口气，缓步出了门，她忽然转身看向这栋大楼，五十层，楼顶在云层遮掩之中，已经看不见形迹。 “看不清时，往前走些，哪怕是一个人。” 这句话回响在耳边，依稀记得是霞姐同她说过的，彼时，旅社的生意不太好，千橙又总想着等政府把这边景点开好，可霞姐则执意先做些自主营销活动。 这句话，好像放在何时都适用呢。 时年既然不听，她自己总得做点是什么，若他真的出事，千橙难道又要带着遗憾去往下一个时空？ 看看表，时间不多了。 赶到情人崖，已经是两点半了。 这里往日是当地风景名胜，而最近天气热得出奇，游客也不算很多，毕竟，大热天的来海边晒太阳，可不是每个人都会享受的娱乐方式。 她躲在礁石后，四处看着。 可一个奇怪的人也没有，只有拍照游客若干，小贩若干，当地导游若干。 挨到了下午三点，她心里有些焦急，却又生出几分侥幸。 或许，那个什么二老板觉察出这计划不行，便中途打了退堂鼓？ “嘿。” 有人拍她肩膀，千橙正在最戒备的时候，当时就一个哆嗦。 回头看，却是初晴。 初晴好像有点气喘，道：“我，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你，你看到，时年没？” 千橙有点感动，初晴总是这样，她的事情便能当做自己的事情，可忽然想起时年的怀疑，也忍不住多想了些。 初晴带她去学校，真的是侥幸吗？ “初晴，我没见着时年，也没看到二老板的人。” 她的语气忽然严肃：“你觉得，那天听见的，都是真的吗？” 初晴却忽然埋下头：那天，那天我的确听说刘然接了个电话要他去学校，也知道公司打算做点是吗，其实，的确有点赌运气的心理。” 果然，千橙想，我又不是侦探剧的主角，怎么这么刚好，去哪儿都能探听到线索。 正说话间，悬崖下方传来尖叫。 千橙心里一沉，四处望了望，才被初晴拉到了边上。 见下方，有个白衣的男人躺在地上，正是时年。 第224章 结局撒花 千橙当时就甩开了初晴的手，差点追了下去。 忽然看见白衣的人一动，接着跳起来，大喊：“哼，终于揪出来了。” 千橙看见崖壁的凹陷处，一个男人扶着胳膊，蹒跚地走出来，正是刘然。 她脚下一软，跌倒在细软的沙滩上。 接着，大批记者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简直像是安排好的。 不久，千橙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事先被叫过来的。 因为时年叉着腰，十分得意地同其中一个相熟的记者说：“早知道他想害我，刚才的，你们都拍到了吧，是不是算杀人未遂了。” 那人似乎早早装作游客，先到了一部，看起来是在录制海景，其实一直对准时年那边的方向。 “放心，全录下来了，这么的，至少也算杀人未遂了。” “他和二老板的通讯记录，也已经查到了……” 千橙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远远看见时年朝她一笑，似乎很令人放松的样子。 过了几天，报纸上铺天盖地是二老板一线人被捕的消息，据说，还牵扯出了点别的事情。 千橙却不再关心这些，误会已除，她不愿再浪费时间于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只想多看看时年。 却发现，这天正是她的生日。 “请我吃个饭吧。” 这次居然是她主动打电话邀约，时年早被那个什么小苗给甩了，也觉得两个人之间再无隔阂，一切都在千橙来找他那天，有了个了结。 虽然没有什么肉麻的话，可他觉得自己是明白的，而千橙必然也懂。 没想到，千橙挑选的地方，居然是家路边摊。 “我堂堂大明星，怎么能……” 时年说了半句，忙把帽沿往下压了压，却被千橙一把摘去了棒球帽。 他嘴都气歪了，却发现没人叫喊自己名字。 “放心吧，来这里都是半醉不醒的，也没人相信你这样的大明星会来此处吃饭，即使退一万步，真有人认出来……” 千橙夹了一筷子炒粉丝，细细咀嚼里头脆嫩的豆芽，满意点头，才说：“大不了你就硬说不是，反正世界上明星脸那么多，你也没有电视上那么帅气。” 时年本来让她说得频频点头，听见最后一句时，却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没有那么帅。 虽然聊得很开心，可时年明显感觉到，千橙有些说不清楚的忧伤。 苦尽甘来，一切都那么美好，她为什么会悲伤？ 时年不懂。 终于，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时年忍不住问：“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送别？” 千橙终于没法维持虚伪的快乐，慘然一笑：“不是送别，是和你告别。” ‘“我不明白，你又要去哪里，我们好不容易……”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去哪里，什么时候离开，对你们来说是自由的，可我没有这份自由。” 千橙说话间，忽然捂住嘴，大步跑开。 时年担心她是吐了，追上去才发现，女生是在街角偷偷哭泣。 时年自认什么没经历过，却在此刻手足无措。 “哭，哭什么呢？”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千橙的发尾，咬牙道：“以前，我可能也气过你几次，希望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保证，一切都听你的。” 千橙却噗嗤一声笑出来，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我才没有为这种事情哭呢。” “难不成是苦尽甘来？” “我呸。” 三两句话，倒是把千橙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给勾走了。 “如果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你会做什么。” 时年明显有点紧张：“你又要干嘛。” “只是个假设，回答我问题。” “就去找你呗，天涯海角。” 时年好像也有点醉了，觍着脸靠过来。 他越是这样，千橙心里越是抽痛，她好像已经不再抱怨命运不公，可也失去了下一回合的动力。 总得求点什么吧。 所求即在眼前，可她马上就要离开。 穿过旧巷，鼎沸的人声渐息，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指引，千橙来到了一家照相馆附近。 “帮我去那家买份鸡蛋卷，好吗？” 支走了时年，千橙深呼吸，走进了这家店。 “拾年照相馆。” 依稀是在韩月那里听过的名字，她见这里风格不算现代，有点民国风格。 “您好？” 里间聘聘婷婷走出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语笑嫣然：“您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见了这么个和韩月长相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人，她还是不由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千橙。” 喝了人家递过来的一杯茶，她终于说出了开场白。 “哦，” 老板了然地笑：“早有耳闻。” “今天便是我的生日，可，” 千橙还是想拼一把，躲着不见韩月的替身自然无用，她们仿佛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如果亲来求一求，说不定能……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我不想离开这个时空。” 老板却丝毫不惊讶：“可你没得选择。” 早就准备好了一箩筐理由的她：“如果心不甘情不愿，我去了也不会替你完成任务，再说，我和时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们……” “可你没得选择。” 千橙的笑容消失，顿时拉下脸来：“好好说不听？” “不是，”老板却还是笑意盈盈，好像不知道生气为何物：“你毕竟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即使我们同意，明天一早，这里还是会把你排斥出去。” “什么！” 千橙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瞪着眼睛瞧她。 “不信，大可以试试。” “我……” “早就说过，你不是被选择，而是很早以前便被注定。” “多早？” “大约千年以前。” “我凭什么信你。” 话说得硬气，可千橙心里已经开始打突。 她……该怎么办呢？ “千橙！” 有人在叫她，细细分辨，是时年。 他怎么来了？ 千橙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让我好找。” 时年的话虽然俏皮，可他的模样很是奇怪。 “千橙，贺千橙，乐千橙，你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千橙打得支离破碎。 这也是她常在问自己的问题，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时年说出来。 “你……” “我都知道了。” 千橙看向老板，那女人却无辜地一抬手：“我可没掺和这事儿。” “我去买鸡蛋卷，却碰见了初晴，她拿着鸡蛋卷在我鼻尖一晃，瞬间便有好多好多记忆像快速放映一般。” 千橙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初晴又是谁的替身？ 不及细想，她还得面对突然出现的时年。 可很奇怪，时年的目光深邃，仿佛并没有在等她解释什么，仿佛已然洞知她的一切。 就在这长久的，沉默的对峙中，听见老板好听的声音说：“韩月说你不需要去下一个时空，但，” 哼，就知道得有个“但是”。 千橙却忽然不敢动弹，仿佛在等着领受某种天罚。 “你的体验可以提前结束，需要回到时空站工作，你本来，就属于那里。” 老板娘看着她的眼睛，千橙忽然浑身巨颤。 她想起来了。 她只是时空中转站的一位管理者，最近才被派出各个时空做体验调研，韩月是她的同事，却也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其实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一份工作。 这样一来，事情仿佛变得容易接受许多，眼前这个老板娘，必然深谙劝说之道。 她回头望向时年，过了今天，时年便不会再记得自己，而过往一切也…… 此刻才明白，咫尺天涯的眼神是怎样的。 千橙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时年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快二十年了吧。” 声音居然有点像齐年。 “不能在这里，那干脆去时空站陪着你好了。” 等千橙字斟句酌，终于弄懂了时年这话的意思，她仰起头，睁大眼睛看向男人。 “别这么夸张，抬头纹都出来了。” 时年却轻松一笑：“收个编外人员，可以吧？”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老板娘笑着，语气却有点冰冷。 忽然，午夜的钟声敲响，千橙不顾一切地抓住时年的手，却看见自己的手掌在慢慢消散。 终于……又一次的别离吗？ * “你都不知道吧，第五时空中转站的主人是夫妻档呢。” “真的假的，还能这样巧？” “巧什么巧，听说是男人非跟着过来，时空站的屏障居然对他不起作用，后来干脆就收编了。” 千橙听见外头新来的员工议论，低头微笑，接过时年递过来的一杯咖啡：“咱们在时空站可算是风云人物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原先鸳鸯不羡仙。” “真肉麻，快点去把资料找出来。” 千橙掩饰自己绯红的脸，骂走了时年，随后，托腮微笑，看向面前数万个显示屏的其中之一。 那上面，韩月与林畅正看着对方微笑。 后记 每次完本了都想写后记，或许是更想记录自己的心情吧。 这一本的心情可能有点复杂，本来想写写可爱的狍子，后来发现，我果然没办法写纯现实题材呢，也对，现实生活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在小说里增加幻想呢。 大约从一月写到现在，算算居然也写了半年，前期还是习惯良好地存了许多稿子，可后来越来越忙，工作生活也总是有许多事情，太疲惫，也没有时间，五月的更新便断断续续了。 可还是想把这个故事讲完，可能是某种强迫症吧。 希望看到这里的人，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