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深》 第一章 李代桃僵 楚国边关。 “喂,你听说了吗?南瞻送来和亲的公主被青崖山的人给劫走了!” “青崖山?那卢天虎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女人也敢去抢。他就不怕朝廷派兵去缴了他。” “那青崖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朝廷就算出兵,恐怕也要付出点代价才缴得下来啊。” ...... 驿站内的客商各自谈论着刚发生不久的大事,而这大事的主人公之一卢天虎,此时却在自家山寨中大发雷霆。 “砰!” 卢天虎一掌将手边的茶壶砸到地上,满脸横肉狰狞着说道:“奶奶个熊!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去抢那劳什子公主的?” “大当家,不是您让二当家来通知兄弟们,说要把那公主带回来做压寨夫人吗?” 堂下坐着的一位头目说道。 “去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那皇帝的女人,也是咱能想的?!谁抢来的,就自己把头割下来,连带着公主还有那些陪嫁一起给官府送回去赔礼!” 卢天虎怒不可遏,知晓自己这次怕是被算计了,又补上一句:“去把二当家也给我宰了!一起给官府送去!” 卢天虎话音刚落,便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说道:“大当家,不好了!山下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他们说......” “说什么?”卢天虎瞪着眼睛问道,好似要吃人一般。 来报的人一个哆嗦,不敢再拖拉,说道:“他们说,若我们再不把公主交出去,他们就要放火烧山了!” “什么?!快,快去把那公主给请出来,赶紧送下山去!” 卢天虎慌了神,虽说青崖山地势险要,轻易攻不下来,但只要一放火,还是顶不住的! 还没等下面的人去办,就又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报——!大当家,二当家把公主带走了!” “什么?!他这个时候把公主带走作甚?” 卢天虎厉声说道:“追!给我把他追回来!” “大当家!不用追了,二当家带着公主是往山下去的。” 事到如今,卢天虎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而这个算计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一直信任的二当家——宋景。 而被卢天虎恨之入骨的宋景此时正在青崖山半山腰的一处草亭中,从这里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近千人的楚国军士扎营。 但宋景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楚军营帐,而是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眼前的红衣女子身上。 “小姐,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 宋景犹豫良久,才对着红衣女子的背影问出这句话。 红衣女子并没有回头,只是落寞地说道:“宋大哥,你应该知道,我是必须要回去的。” “可是一定要以南瞻和亲公主的身份回去吗?小姐,老爷已经离世五年了,若是他知道你要顶着欺君之罪的危险去替他翻案,定然也是会阻止的!” 宋景忍不住劝道。 “宋大哥,你不必再说,若是放过了此次机会,以我叛臣之女,流放边疆的身份,一生也无法再回京中,又何谈为我父亲翻案?!” 红衣女子想起五年前那一场抄家灭门之祸,恍然就在眼前。 父亲,母亲,大哥,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一夕之间,整个聂家,只剩下她聂妍一人! 宋景知道以聂妍的性子,自己是劝不下的,如今他能做的,便只有尽最大的努力为聂妍消除一些危险。 宋景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便将利刃狠狠地扎向了脚边的大麻袋,麻袋里很快便渗出大片血迹。 “宋大哥,其实可以留她一命的。” 聂妍心下有些不忍地说道。 “小姐,只有这个真正的公主死了,我才能放心让你去京城。” “宋大哥,其实你不必......” 聂妍还想再说,宋景却先一步说道:“这是我从南瞻使者身上搜来的国书,有了它,小姐的身份更能让人信服。小姐此番只得孤身前往京城,对待敌人万万不可心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将自己置入危险之中!剩下的事,宋景会为小姐处理好的,小姐且放心离去。” 说完,宋景便扛起麻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树林中。 聂妍知道,宋景这是要去处理麻袋里的尸体,还有南瞻使团的人。而宋景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找她。 宋景本是聂家早年从街边捡回来的孤儿,自幼便习武,作为聂妍的护卫,在聂家覆灭之后,家仆早就散尽,只有宋景默默地一直陪着她流放到这边关。 五年,即便是被流放到这边关之地,聂妍也依旧是锦衣玉食,这五年的一切,都是宋景为她打点好的,从未亏待过她半分,仿佛她还是那个千金小姐。 宋景的心意,聂妍明白,但是聂妍不能接受。 五年里,聂妍无时不刻不想着复仇,但流放边疆,叛臣之女的身份,根本不能进京,更别说翻案了。 如今,老天有眼给了聂妍一个回京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半年前,楚国新帝登基,南瞻国主为与新帝打好关系,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安雅公主送来楚国和亲。 而这青崖山,便是迎亲的必经之地。 这样一来,聂妍便有了取而代之的机会。 只要赶在楚国交接使者与南瞻使团见面之前拿下南瞻使团。 而宋景利用卢天虎的名头动手,事发之后,自然由青崖山这群匪徒做替罪羊。 至于宋景,他自然不会再回山寨了。或许此生,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聂妍叹下一口气,将自己的发髻揉了几下,再将身上的衣服使劲撕破几道口子。 原还想再将从安雅那里取来的面纱戴上,终觉得不妥,思量片刻,聂妍放弃了面纱,转而从地上摸上几把泥,胡乱擦在了脸上。 就连发髻上的金簪,也被聂妍全都拔了下来,随手扔在了草丛之中。 片刻之后,聂妍便不顾形象地往山下的楚军营帐中跑去。 宋景隐在林中,一直见到聂妍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之后,才放心上山。他还要为聂妍做一件事。 第二章 苏清羽 青崖山脚,苏清羽正指挥着军士们安营扎寨。 苏清羽现年二十,已然是楚国三品云麾将军,也正是这边关的主将之一。 与南瞻使团交接,是苏清羽升为云麾将军之后的第一个任务,没想到就这样被一群土匪给搅和了。 即便是苏清羽有个做骠骑大将军的父亲罩着,不会有责罚,但苏清羽心底,却是不能容忍自己上任的第一次任务以失败告终。 苏清羽望着上山的方向,不由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佩剑,恨不得立刻上山去与那些土匪拼个你死我活。 忽然一抹深红色的影子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苏清羽的视线。 聂妍灰头土脸,仓皇无措的样子,让苏清羽鬼使神差地就迎了上去,根本忘记了从小就养成的不能让陌生人近身的习惯。 聂妍没想到这个穿着楚国将军盔甲的人竟然没有防备她,与冲过来的苏清羽撞了个满怀。 好在苏清羽常年习武,及时稳住了身形,这才避免了两人摔倒在地的尴尬。 “救......救我。” 聂妍用早就练好的南瞻方言说完这句话,便顺势晕倒在苏清羽怀里。 苏清羽一听是南瞻方言,这才回过神来,再看到聂妍身上的衣服,明显带有南瞻特色,哪里还能不明白眼前女子的身份? “安雅公主?”苏清羽叫了两声,聂妍自然听到了,但是她却不能有反应,必须继续装下去。 一个原本娇生惯养的公主,被凶神恶煞的土匪抓走,又从土匪窝里跑了出来,若是一点事都没有,怎么都显得不合理。 况且,在没有摸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前,聂妍说什么都不如让他们自己去猜想管用,而什么都不说,却又可能漏出马脚,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苏清羽见聂妍没反应,周围的士兵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正准备过来,却被苏清羽阻止。 按照楚国的习俗,女子从戴上出嫁的面纱开始,一直到见到相公之前,这容貌是不能被外男所见的,否则,便会清誉有损。 眼前公主的面纱已经不在,想必是在逃脱的路上遗失了,若是让众多士兵看到公主的容貌,那公主到了京城,必然会成为被众多文官攻击的对象。 苏清羽下定决心将此事隐瞒,虽然,苏清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帮这个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公主。 因为匆忙调兵围攻青崖山,是以现在整个楚军营帐中,全都是些大男人。 苏清羽无奈,只好自己将聂妍抱起,暂时送进了自己的营帐中,随后又派人去往最近的县衙,要求县令找丫鬟和郎中过来照顾公主。 至于苏清羽自己,为了避嫌,他在把聂妍放上床之后,便立刻离开了营帐,以免惹人非议。 安排好一切,苏清羽这才召集了军中的校官,既然公主已经救出来了,那么青崖山这窝土匪毒瘤自然不能再留。 聂妍在苏清羽走后便睁开了眼睛。 根据聂妍的判断,苏清羽应该是这支楚军之中地位最高的人,而他并未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说明聂妍的第一步,是成功了。 聂妍松下一口气,仔细回想着之前的所有细节,再三确定不会有问题之后,才略作心安。 至于苏清羽要去剿灭青崖山匪徒这事儿,与聂妍已经无关了。青崖山那些人,坏事没少做,所以利用他们,聂妍一点都不会觉得过意不去。 “报!苏将军,青崖山上突然起了大火,已成燎原之势!” 苏清羽听着前方探子回报的消息,急忙走出营帐,望着青崖山的方向,只见山顶上飘起浓浓黑烟,火势之大,若是不及时阻止,很快就会蔓延到山脚的楚军营帐。 “来人!快去将山脚的树全都砍了!” 苏清羽急忙下令道。 这么大的火,肯定是没法救了,只能将火势控制在青崖山范围内! 至于山上的那些人,怕是只能陪着青崖山一起消失。 外面的动静极大,聂妍在营帐内也知道了青崖山失火的消息。 “宋大哥,是你做的,对不对?可是这样,杀孽太重了......” 聂妍喃喃道。 青崖山上,除了那些土匪,还有南瞻使团留下的几个交接使者和公主的贴身丫鬟。 整个青崖山,只有一个幸存者,那便是安雅公主。 整个南瞻使团,也只剩下安雅公主。 “小姐,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宋景不舍地望向了楚军营帐的方向说完这一句,方才翻身上马,向远方奔驰而去。 在苏清羽的指挥下,青崖山的大火只到了山腰处便被控制住了。 与此同时,苏清羽派去县衙的人也回来了,跟着到来的人除了郎中和丫鬟,还有青崖县的县令胡知县。 “下官拜见苏将军。” 年过半百的胡知县一见到苏清羽便行了大礼。虽然他的孙子都比苏清羽年纪大,奈何苏清羽已经是云麾将军,比起他这个芝麻官,不知道高了多少级。 再者,众所周知,南瞻公主在青崖县的管辖范围出了事,他这个知县怕是已经做到头了。 苏清羽受了礼,示意胡知县起来说话。 胡知县却是不敢,急忙问道:“苏将军,下官见那青崖山突发山火,不知公主......” “公主暂无大碍,只是还得请郎中去看看才行。” 苏清羽说罢,便吩咐属下将丫鬟和郎中带去聂妍的营帐。 胡知县听到这句话,算是松下一口气。 公主在青崖山被劫,和公主死在了青崖山,这有莫大的区别,自己若是运作一下,要是能让这苏将军把营救公主的功劳给自己算上一份,那这官位许是能保住吧? “苏将军,这青崖山的土匪实在可恶,此番定然不可轻易放过他们......” 胡知县正准备义正言辞地请缨讨伐青崖山土匪,却被苏清羽打断。 “这么大的火,山上的人早就烧死了。” “什么?全都烧死了?!” 胡知县顿时好像天都塌下来一般。 “嗯。应该不会有人能活下来。不过是些土匪,死了也就死了吧。胡知县难道还希望他们活在世上不成?” 苏清羽不解道。 “土匪自然是死有余辜,可是......那山上还有南瞻使团啊将军!” 第三章 回京 南瞻使团覆灭,胡知县心知这官位定然是保不住了。所幸南瞻公主还好好的,不然这一家老小的命说不定都得搭进去。 若是胡知县知道眼前这个公主是冒牌的,也不知作何感想。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下官一定办到。” 胡知县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营地,生怕这公主再有个什么闪失,并且每天都会来聂妍的营帐,隔着屏风问安。 从这几日这些人的态度,聂妍看出他们并未对自己起疑心。 “胡知县,不知何时可启程?我们在此已耽误太多时间,我父王的国书不知何时才能交与贵国新君。” 聂妍说着楚国官话,南瞻公主前来和亲,自然是会楚国话的,之前对苏清羽说南瞻方言,自然是为了让苏清羽想到她的身份。 胡知县原以为南瞻国主的国书已经随着南瞻使团一起在青崖山化为灰烬,便没有提起这事儿,没想到国书竟是在公主身上。 “是下官糊涂了,公主可先将国书交与下官,由下官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如此,便有劳胡知县了。” 聂妍说罢,示意一直站在身旁的丫鬟将国书给胡知县送出去。 胡知县接了国书,便着手去安排。 营帐里,只剩下聂妍与两个丫鬟。 这两个丫鬟是苏清羽临时从青崖县找来的,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聂妍觉得两人还算机灵,便起了心思。 “素云,宛蕙,你们可愿随我入宫去?”此去京城,人心难测,若是身边没有能用的人,恐怕等不到聂妍为父亲翻案,便被算计死了。 后宫,可远比寻常人家后院复杂得多。 两人忽然听闻聂妍这话,先是一愣,很快便大喜过望,齐声下跪道:“奴婢愿意,多谢公主。” 聂妍满意地笑了,她原以为能留下一个已经不错。不过想想也是,青崖县属边关,平头百姓大多生计艰难,更有各种匪祸为患,若能有个好去处,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好,素云,你去请苏将军来,我与他交代一声。”聂妍吩咐道。 素云应是,冲聂妍微微行了个礼便出去寻苏清羽。 聂妍看在眼里,素云行礼的动作相当娴熟,想来是有些出身的,既然如此,又为何愿意跟着她去京城呢? “宛蕙,我瞧着素云这规矩学得不错。” 聂妍接过宛蕙递来的茶盏,状似不经意般说起。 宛蕙闻言,说道:“公主有所不知,素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才成了贱籍。” “原来如此。”聂妍若有所思道。 若是没有宋大哥,自己是不是也和素云一样,只能作为奴仆伺候他人? 素云很快就将苏清羽请来,和胡知县一样,苏清羽在屏风外便站住脚。 “不知公主叫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苏清羽问道。 聂妍道:“我南瞻的随侍皆已不在,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便想将这两个丫鬟也一并带去,不知苏将军可否代为安排?” “公主放心,末将自当安排好一切。” “多谢将军。”聂妍谢道。 苏清羽微微颔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此番公主受惊实乃末将失职,只是不知,公主是如何从那青崖山上逃出来的?” 原来还是有人在怀疑自己的,这位苏将军来者不善啊...... “当时我与贴身侍婢被单独关押在一起,后来有人给我们送吃食,被我与侍婢联手打晕,我们便趁此机会跑了出来,却没想到很快那些匪徒便追了上来,侍婢为了救我,便独自去引开他们。而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逃下山,幸好遇见了将军你。若不是将军,安雅恐怕生死难料......” 说到后面,聂妍的声音哽咽起来,这说辞是早就准备好的。 苏清羽听到这里,心里的怀疑虽然消散了些,可终究是死无对证。 聂妍知道仅仅靠这三言两语还不足以取信,便继续说道:“现在想来,真是上天眷顾。逃的路上,连父王赐给我的金簪都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万幸父王的国书还在,否则,安雅就有负父王所托了。” “国书?” “嗯。在将军来之前,我便已交给胡知县了。可是有不妥?” 聂妍问道。 苏清羽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国书是不可能有假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真正确定下了聂妍公主的身份,苏清羽反而有些失落。 “并无不妥。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公主请早些休息。” 说完,苏清羽便告退。 见苏清羽真的走了,聂妍才将紧握的双手舒展开。 幸好有国书在,否则聂妍还真不知道如何打消对自己怀疑。 翌日,素云与宛蕙早早将一些收拾妥当,聂妍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 楚宫内。 徐皇后奉了一杯茶给楚国新帝萧煜,问道“陛下,南瞻公主不日将至,不知陛下属意与她何等位份?” 萧煜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随意说道:“按照往常和亲的规制,给个妃位便是。” “可是陛下,南瞻公主初来便受了惊,是不是要加以安抚?”徐皇后说道。 萧煜闻言,皱了皱眉头,觉得此话有理,便说道:“那你觉得该给个什么位份好?” 徐皇后笑道:“眼下宫中只皇贵妃、贵妃与淑妃三位还空着。” “皇贵妃与贵妃不作考虑,便是淑妃吧。”萧煜说道。 “淑妃确实合适,但祁妃怎么办?”徐皇后忽然问道。 祁妃,因其有孕,萧煜曾有意许她淑妃之位。 萧煜这才想起,略作考量便说道:“祁妃的事暂且等等,若她能生下皇子,贵妃也是当得的。” 徐皇后的眼神暗了暗,却是笑道:“陛下说得是,如此安排是再好不过。” 却说祁妃宫中,听闻此事之后,祁妃却是大发脾气。 祁妃的贴身宫女如遇说道:“都是那个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抢了主子的位份。” “主子,您别生气,当心肚子里的皇子啊。”大宫女紫兰劝着祁妃。 祁妃摔了一堆花瓶之后,也冷静了一些,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祁妃这才安心了些。 只不过却是将如遇的话听了进去,暗自已经将聂妍恨上了。 聂妍自然不知还没到京城,便有人给自己树了个敌人。 第四章 歹徒 自聂妍从青崖县启程后,一路倒也平静。 半月之后,聂妍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五年的京城。 “公主,您看那是不是宣德门?” 马车上,宛蕙掀起帘子一角,指着前方的数仞红墙,兴奋地对聂妍说道。 宣德门,是官员上朝时所走的。 当年聂妍的父亲,也曾不止一次地踏进这道宫墙。 聂妍想起父亲,没理会宛蕙与素云对初来京城的兴奋,一门心思沉浸在回忆里,直到马车忽然停下。 “公主,天色已晚,请暂在驿馆停歇一晚,明日末将再护送公主进宫。” 苏清羽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聂妍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按照楚国的规矩,外邦来使,皆是要在早朝时一并觐见皇帝的。 只是这南瞻使团只剩聂妍一人,楚国是不会让女子上朝堂的,那么该怎么安排自己呢? 聂妍摇摇头,不去想这个不属于自己的问题,被素云和宛蕙搀扶着下了马车。 京城的驿馆就在宣德门外不远处,以便皇帝能随时召见。 平时来往驿馆的,也皆是楚国官员以及各方使团。是以安全上应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清羽自身便是三品云麾将军,其父更是骠骑大将军,在京城自然是有府邸的。但终究苏清羽不放心聂妍一人在这陌生的驿馆,除了将兵士留下了一队,自己也打算在驿馆住下,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进宫向皇上复命。 苏清羽见聂妍下了马车,面纱遮掩下,苏清羽只能看见聂妍的一双水眸。 或许就是这样一双水眸,在苏清羽见到聂妍的那一刻,有了从未有过的情愫。 聂妍见苏清羽失神,疑惑地叫道:“苏将军?” 苏清羽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公主请先行安顿,末将这便进宫向皇上复命。” “那便有劳将军了。” 聂妍微微颔首道。 苏清羽给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向着宣德门的方向去了。 聂妍看着苏清羽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这苏将军,似乎不太对劲。 “公主,我们进去吧?” 素云说道。 聂妍点了点头,此时虽是黄昏,街上来往的人不多,但以她现在的身份终究不好在街上停留太久。 踏进驿馆,有专门接待的驿丞前来问道:“请问可是南瞻来的贵人?” “正是。” 未等聂妍出声,素云便先一步答道。 聂妍诧异地看向素云,并不是素云做错了,区区驿丞根本不够资格让一国公主答话。 她是惊讶于素云这么快就能代入公主贴身侍婢的身份。 不卑不亢,比起宛蕙,多了太多的气势。 聂妍思索的片刻,素云便与驿丞交涉好一切。 到底是有些出身的,聂妍隐隐觉得素云可当大任。 聂妍身为南瞻公主,待遇自然是不低的,驿馆的几户独立的小院,专是接待这等身份贵重的女客。 为了避嫌,苏清羽留下的侍卫守在院外,院中只有聂妍主仆三人。 房间内,聂妍解下面纱,露出姣好的容颜,宛蕙正伺候着聂妍沐浴,门外忽然响起了素云的声音:“公主,驿丞差人前来说需奴婢前去为公主挑选菜品。” 京城的驿馆几时连菜单都没有了?还需人亲自前去? 不过聂妍一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便也没深想,只以为或是外邦来客,待遇不一样些罢了。 “你去吧。” 聂妍踏进浴桶,心不在焉地答道。 素云的脚步声远去,宛蕙也将浴间的帘子放下,自己守在帘子外面。 聂妍眯着眼小憩,不知是否房间水汽太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吩咐道:“宛蕙,取杯茶来。” 一杯茶很快出现在聂妍手边,聂妍下意识地接过,喝过一口,却依旧觉得口干,正想把茶杯递回去,吩咐再取一杯,却猛然注意到递茶给自己的手根本与宛蕙的不一样! 这双手的虎口上满是老茧,这样的老茧,聂妍在曾任兵部尚书的父亲手上见过,在常年练刀的大哥手上见过! 聂妍递过茶杯的动作顿时顿住了,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胸前的春光,却发现自己忽然没了力气,手中的茶杯也迅速滑落,却被那双手平稳地接住,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聂妍的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心下的紧张不言而喻,她万万没想到,在有守卫的情况下,还能有歹徒混进来! “怎么了小美人?你在怕什么?怕我吗?” 一个轻佻的男声袭入聂妍的耳边,紧随的是一个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的男人映入了聂妍的眼中。 聂妍浑身力气全无,哪里还能不知那茶水中定然有问题? 聂妍强忍着想睡去的意识,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终于问出一句:“你是谁?若要劫财,我的首饰都在外面的妆盒里。” 她要拖延时间,素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黑衣人虽然黑巾蒙面,但聂妍却能看清他眼底的笑意,似是在嘲笑聂妍的小心思。 “我要你首饰做什么?要你不是更有价值?难道你觉得你还比不上那些个首饰?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 说完,黑衣人竟然二话不说便将聂妍从浴桶里抱起,聂妍想要高声呼救,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若是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她或许能得救,但名节便是彻底毁了,若是这样,别说为父亲翻案,就连进宫都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就这样被人给...... 聂妍不敢再想下去,黑衣人已经将一丝不挂的她放在了贵妃榻上,而黑衣人也已经将自己的上衣脱掉,露出矫健的身形,最显眼的,还是左臂上的苍狼纹身。 等等......苍狼? 聂妍猛然想起了父亲曾提过的草原王者,楚国的死对头,契丹耶律氏! 仿佛是为了印证聂妍的猜测,黑衣人将面上的黑巾也解了下来,露出一张二十几岁的脸,聂妍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眼前的人有下一步动作之前,聂妍叫出了黑衣人的名字:“耶律南修!” 第五章 旧事 耶律南修瞳孔一缩,手上的动作也顿住,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聂妍见耶律南修发问,心下松了一口气,能让她说下去就还有希望。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哥哥耶律北冥,八年前死在了与楚国争夺松云十二城的战场上!而你,至今还在查你哥哥的死因!” 聂妍将手中的底牌抛了出来,她不敢与耶律南修打机锋,若是耶律南修不愿再与她说下去,那这底牌便根本就是废牌! 根据聂妍记忆中父亲的描述,耶律南修与耶律北冥乃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自小感情极好。当年耶律北冥战死松云的消息传契丹之后,整个皇室,并没有一人执着于耶律北冥究竟是战死沙场还是有其他死因,包括他们的父亲,耶律可汗也没有追查。 因为那一场战争因耶律北冥的战死,楚国不想与契丹真的展开全面战争,所以开始了和谈,以松云十二城中六成作为耶律北冥战死的补偿。 所以契丹不再去追查耶律北冥的死因,哪怕所有人都怀疑着。只有耶律南修,多年锲而不舍,势要为哥哥报仇。 也幸好耶律南修与耶律北冥兄弟情深,又幸好,当年的松云之战,聂妍的父亲身为兵部尚书,自然知之甚多!否则聂妍今日恐怕还没有办法保住自己。 “你都知道什么?!” 耶律南修听到聂妍提到兄长的名字,顿时就红了眼睛,眼前这女人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多年来毫无线索的追查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有关耶律北冥的一切,但我有条件。” 聂妍见耶律南修激动的神情,知道他不会犹豫的,对于耶律南修来说,美色绝对比不上为哥哥报仇重要! 耶律南修没有让聂妍失望,不与聂妍讨价还价,只要能知道兄长所谓“战死沙场”的真相,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你想要什么?” 聂妍答道:“很简单,放过我。” 这对耶律南修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是片刻,耶律南修便说道:“我答应你。” 聂妍知晓耶律南修对此事十分看重,想来不会做出翻脸不认人的事,再者聂妍现在除了寄希望于耶律南修能信守承诺,也没有别的办法。 “当年耶律北冥被任命为契丹主帅,与楚国争夺松云十三城,当时契丹在耶律北冥的指挥下略占上风,拿下松云十三城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自耶律北冥一死,契丹军心大乱才被楚国抢回了局势,所以耶律北冥的死,定然与楚有关。” 聂妍先将旧事讲出,让耶律南修信服聂妍对当年之事确实有所了解。 耶律南修说道:“不错,当年我也认为我哥哥的死,是楚国派遣杀手所为。但这却是不可能的!契丹军营若真是能让敌国杀手来去自如,那岂不是早就被楚国拿下?楚国还能愿意将松云十三城分六城于我们?” 这也是耶律南修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虽然他不止一次怀疑楚国,但疑点却是太多了。 “仅以楚国一方之力,自然是不行,但若是契丹营中有内鬼呢?”聂妍冷笑着说道。 “不可能!我契丹人一向团结对外!更莫说与楚国勾结!” 耶律南修苍白着脸,矢口否认道,显然,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聂妍却是不管耶律南修,接着说道:“当年契丹的副将中,可是有一个名叫塔不也的?若是有此人,你可从他入手。” 耶律南修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自然知道塔不也是谁。 当年松云之战,虽然耶律北冥死了,但到底取了六城,论功行赏之下,塔不也作为副将,自然立有大功,之后数年,塔不也官运亨通,已然在契丹身居要职。 “可是他为何要害我兄长?若是为了抢功,他不过是副将之一,即便主将不在,首功也不见得能落到他头上。大哥不死,松云十三城皆是我契丹的,到时候塔不也分到的功劳也更多!更何况,塔不也将军对我契丹的忠诚毋庸置疑。” 耶律南修下意识地为自己人辩驳,也不知是为了证明聂妍所说有误,还是为说服自己。 “塔不也,忠于契丹,可是,却不见得忠于你兄长!” 聂妍的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耶律南修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事,被聂妍点了出来。 不忠于大兄,塔不也还能忠于谁?不可能是父王,因为父王定然不会杀害自己的儿子!还是在松云之战的关键时刻! 契丹可汗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则是“战死沙场”的耶律北冥,耶律南修为第三子,皆为大妃所出。四子与五子分别还是稚童与襁褓中的婴孩暂且不提。 唯一与耶律南修兄弟年龄相当的,便只有二王子耶律青。 耶律青并非是契丹可汗的正妃所出,他的生母据传乃是楚国边疆的舞女,侥幸被契丹可汗看重,并生下了耶律青。 虽说耶律青是楚国人所出,血统并不纯正,在契丹,是不太可能被选作王位继承人的,但若是有能力的王子都死了呢? 况且,塔不也这些年一路高升,其中耶律青出力不少。耶律南修看在眼里,却只当这个二哥有楚国人那些虚伪的嘴脸,四处卖好,却从没想过,耶律青有所图谋。 耶律南修一直不愿意接受,团结如契丹,也会有楚国这边的权力争斗,但事实摆在了他眼前,更事关他的大兄,已经由不得他不去思考。 “此事若真如你所说,耶律南修必有厚报!若是你骗我,你当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耶律南修冷着声音说完,便随手将榻上的被子给聂妍盖上。 聂妍顿时羞红了脸,之前全神贯注于如何脱身了,竟忘记此时的她还毫无遮掩。 耶律南修很快便将夜行衣又穿上,眼见这个不速之客就要准备离开,聂妍刚把悬着的心放下,却又因为耶律南修的一句话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不过是南疆公主,如何能知晓这么多楚国与契丹的旧事?本王怎么不知,南疆已然强大到能够渗透两国刺探秘幸的地步了?” 第六章 前夕 耶律南修的突然发问,让聂妍措手不及。 南疆虽然骁勇善战,但终究只是个小国,如何能够做到刺探楚国与契丹战事的程度?更何况,松云之战还是发生在数年之前,数年前,南疆尚远不如今日。 聂妍的哑口无言,让耶律南修好奇心大作,眼前这个知晓松云之战秘幸的女人,恐怕并不是来和亲这么简单,她的身份,似乎不太可信啊...... “听闻,南疆使团只剩下你一人了。” 耶律南修又对聂妍下了一剂猛药。 聂妍慌了神,之前一心想要脱身,却忘记了身份很可能会暴露! 耶律南修以为聂妍就要招认的时候,聂妍却忽然笑了,说道:“似乎最近并没有契丹使团前来楚国的消息?” 按照契丹与楚国的恶劣关系,每一次契丹出使楚国,定要闹得沸沸扬扬才对,怎么可能耶律南修都到楚国国都了还没有半点声响?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耶律南修是乔装潜藏来楚国的! 聂妍暗自责怪自己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否则就不用将当年的秘幸拿出来做筹码了!但这样一来,也有可能让耶律南修直接杀人灭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不好。 耶律南修闻言,犹豫片刻道:“既然你我互有把柄,不如就此揭过?” 言下之意,便是你不揭穿我,我也不揭穿你,大家和平共处! 这样的结果对双方都好,聂妍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便道:“王子所言极是。” 耶律南修不是没考虑过杀人灭口,但聂妍一死,楚国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说不定会更快暴露自己。 两人达成默契,耶律南修便准备跳窗而走,临行前忽然对聂妍说道:“宫中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要早做准备。后会有期!” 言罢,耶律南修便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下。 看着耶律南修真的走了,聂妍才彻底放下了心,再也抵制不住迷药的药效,昏睡过去,以至于耶律南修最后的话聂妍根本没来的及思考。 ...... 聂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公主,你可算醒了。昨晚吓死奴婢了。” 宛蕙见聂妍醒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昨晚宛蕙正准备再去给聂妍打些热水,没想到刚出浴间的门便被人打晕了。直到素云拿着饭菜回来,才把她叫醒。 两个丫鬟顿时感觉不妙,急忙冲进房间,看见聂妍好好地躺在榻上,只是睡得沉了些。 宛蕙见聂妍怎么叫也叫不醒,便提议去叫苏将军来看看,却被素云喝住,说大半夜的叫将军来公主这儿根本就是在害公主。 于是两人商议半天,只好决定天明的时候若聂妍再醒不过来,就真准备去请苏清羽了。 聂妍听完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昨晚的事情说完,这才说道:“素云说得对,若是昨晚你们真去请苏将军,那我可真是说不清了。” 宛蕙的年纪比素云小些,到底见识不如有些出身的素云,忠心有余,但胆气不足。 用过早饭,聂妍才思索起昨晚的事。 耶律南修临走时所说的话,聂妍不敢不认真对待。 不过她想不通宫里有谁会对她有敌意。自己以这样一个全新的身份入宫,按说整个京城都不该有人认识她,更何况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跟任何一个宫里的人接触过,怎么会就惹上人了呢? 耶律南修不会莫名其妙地就打上她的主意,南疆与契丹一南一北,中间间隔着大半个楚国,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耶律南修是别人指使来的!而驿馆这边恰到好处地将她身边的丫鬟叫走一个,想来对方必然很有些地位。 但从耶律南修还提醒她这一点来看,对方与耶律南修的关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好。想来耶律南修也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不过聂妍此时还真想不出对方究竟是谁,只能暂时作罢,既然对方对她有敌意,想来进宫之后也是能遇上的。到时候再将这账算上也不迟。 至于耶律南修,昨天聂妍差点就将清白毁在他手上,聂妍想到这儿简直又羞又恼,暗道以后若有机会,定然要让这位王子殿下好受。 聂妍刚松下心思,素云便进来说道:“公主,苏将军在外面求见。” 苏清羽? 聂妍皱了下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苏清羽应该是来交代进宫事宜的。 “让他进来吧。宛蕙,把面纱给我取来。” 聂妍吩咐道。 素云和宛蕙依言下去,片刻之后,苏清羽便到了聂妍面前。 “公主万安。” 苏清羽行礼道。 聂妍端坐堂上,说道:“苏将军前来,可是皇上对安雅做出了安排?” 苏清羽答道:“昨日末将已进宫觐见皇上,不日皇上便会择良辰吉日安排仪仗将公主接进宫中。” 聂妍闻言,倒也不算意外,南疆的使团只剩下聂妍一个人,既然不可能让她一个女人上朝,那边只能直接安排进后宫了。 至于两国的邦交事宜,想来聂妍将南瞻国书递上去便也算是完成了,其他的一切,便再也与聂妍无关。 聂妍这个公主的身份,进宫之后,自然也会改变,不再是公主,只会是楚国后宫中,皇上的妃子之一。 想到这里,聂妍不禁有些哀伤,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真正的公主。 和亲的公主,说来尊贵,也不过是一种政治工具。 苏清羽感觉到聂妍的情绪不好,让他想起当年自己的姑姑得知要进宫侍奉先帝之时,也是这般模样。 那个时候的苏清羽尚且年幼,不明白姑姑为什么不开心,皇宫里的娘娘,毕竟是尊贵的不是吗? 但姑姑却是露出了一丝惨笑,说道:“若是心都死了,人前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呢?” 苏清羽心中挣扎片刻,他不愿意聂妍如同他姑姑那样,在后宫之中行尸走肉一般消磨去一辈子。却是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出来的话。 “若是你不想进宫,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苏清羽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聂妍耳边,聂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羽。 而聂妍身边的宛蕙与素云更是惶恐,到底还是素云更稳重些,急忙拉着已经呆滞的宛蕙说道:“公主的燕窝该是做好了,奴婢们去取来。” 两人匆忙便退下,苏清羽与聂妍的谈话,她们是不敢再听下去了。 整个厅内,只剩下聂妍与苏清羽。 第七章 照顾? 聂妍正色道:“苏将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以苏清羽的品性自然做不出那食言而肥之事,便答道:“自然知晓。若是公主没有听清,苏清羽自可再说一次。” “休要再提!苏将军的话,安雅只当从未听过!时辰不早,将军还请回吧。” 聂妍严词打断苏清羽的话。 苏清羽看着外面刚升起不久的日头,知道聂妍不过是托词,但聂妍的严词拒绝,他明白自己的话太过鲁莽了。 虽然他已经知晓自己对聂妍有着不明的情绪,但聂妍对他,可以说是毫无感觉,这样贸贸然地说出“我带你走”这种话,只会让聂妍对他反感。 苏清羽知道自己心急了,但若是现在不说,聂妍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后宫乃是天下人心最复杂的地方,我怕你......” 苏清羽的话没说完,聂妍却是笑了。 “苏将军是怕我会被别人害了?将军别忘了,我出身南疆王室。虽说南疆比不得楚国疆域辽阔,但王宫也不是那么太平的。” 聂妍不知,她在苏清羽眼里的形象竟是柔弱至此。 苏清羽闻言,也是恍然,自嘲地笑笑,是啊,自己怎么忘记了,她出身便是在王室之中,对于那些宫闱隐秘想必也了解不少。 可是,他不想聂妍进宫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啊。 此时的聂妍自然能看出苏清羽对她有别的心思,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位相交不深的苏将军是怎么就对她有了感觉,但聂妍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得以重回京城,有望为父亲洗清冤屈,怎么可能在即将进宫的时候,就放弃呢? 见苏清羽还未放弃,聂妍只好加重了语气,说道:“苏将军这般,可将父母族人至于何地?” 聂妍的话,对苏清羽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 是啊,自己还有父母,还有族人,若是真的就这么将聂妍带走,岂不是害了他们?! 苏清羽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若是将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拿着这块玉佩去找清和宫的苏太妃。她是我姑姑,必然会帮你一把的。” 苏清羽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聂妍。 聂妍愣愣地看着桌上那块明显价值不菲的玉佩,这算什么?私相授受吗? 天知道,她对这位苏将军可是真的没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为何这苏将军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地对她说出这些话,偏偏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照顾”了? 聂妍权衡了半天,终究还是决定将这块玉佩收起来。虽然不知道那位苏太妃会不会真的看在这玉佩的面子上帮她什么事,但终究算是有备无患吧? 毕竟耶律南修的提醒聂妍还没忘记,楚宫中可是还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只是今天苏清羽说的那些话太过鲁莽,素云和宛蕙这两个丫鬟虽说退出去得早,但她们最开始听到的那一句也足够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了。 此时她们还是聂妍的人,自然没有得罪聂妍的必要,可若是哪一天,会有聂妍的对头来将她们收买了呢? 还没等聂妍想好,素云和宛蕙便进来了,宛蕙的手里还捧着一盅燕窝。 看样子真的去了厨房,后来的事情,她们应该没有听到。 聂妍心下稍微安心了些,却见宛蕙将燕窝放上桌之后便同素云一起跪在聂妍面前。 “公主,您放心,我们就算是死绝对不会出卖公主!一辈子为公主效忠!” 素云和宛蕙齐声道。 聂妍被这突如其来的表忠心给弄迷糊了,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将军说,只要奴婢们伺候好公主,奴婢在青崖县做苦力的老爹就能被接到京城好生照顾。素云姐姐被发配西北的弟弟也能被接到京城照顾,不用在西北与蛮子拼命了!” 宛蕙激动地说着,一旁的素云被提起发配西北随时会变成两军交战炮灰的弟弟,也是红了眼眶。 边疆的苦力,是由一些祖上犯了事儿,被发配边疆,且又无银两打点边疆官员的罪民组成。这些苦力的命,在边疆根本没人重视,所以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干活和不能干活的苦力,都只有死路一条。 宛蕙的母亲早逝,一直就与爹爹相依为命,眼见爹爹年纪越来越大,渐渐背不动那些重物,却又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去工地上,宛蕙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痛。 所以宛蕙是感激苏清羽和聂妍的,这相当于救了她老爹一命。 素云比宛蕙想得深一些。她知道苏清羽这么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她们背叛聂妍,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再坏,能够比弟弟死在西北,连尸体都找不到坏? 更何况,她虽然用自己的心思,却从没有想过要背叛聂妍。 聂妍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在想着,这苏清羽原来早就将素云与宛蕙的底细查了个清楚,亏自己还愁了那么半天。 只不过,苏清羽现在这么帮自己,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心思有所不同。若是有一天,这份不同的心思不在了呢? 聂妍并不会将一切都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 见素云二人还跪着,聂妍说道:“你们起来吧,日后若是家人来了京城,我会许你们去看望他们的。” 既然苏清羽都把台给她搭起来了,这人情聂妍收下便是。 素云与宛蕙谢过聂妍,随后才起身。 素云说道:“公主先把这燕窝喝了吧,别放凉了。” 与此同时,宛蕙已经将桌上的燕窝盛在碗里,给聂妍端到了跟前。 聂妍笑着接过,取下面纱,吃下几口。 素云看着聂妍进食的动作,霎时觉得似乎和楚国的大家闺秀并无两样,不是说南瞻人都比较豪放吗? 这个念头在素云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并未过多在意,或许因为公主要和亲,所以南瞻王室教了她些楚国的规矩吧。 聂妍不知自己这多年以来的进食习惯竟然为自己惹了怀疑。 第八章 册封 翌日,未至卯时,聂妍便被素云与宛蕙从睡梦中唤起。 是了,今天是进宫的日子。 待聂妍收拾妥当,驿馆外已经有一排仪仗在等候,而苏清羽并不在此列,领头的是一位深红袍服的太监。 聂妍知道,宫中的太监根据品级,袍服的颜色也不同。深红色的太监服,代表着这太监起码是一宫管事。 那太监见聂妍出来,便立马换上笑脸,冲聂妍行了宫礼,说道:“奴才李全见过安雅公主,请公主随咱家入宫。” 聂妍应道:“有劳李公公。” 说完,便冲素云使了个眼色。素云便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在聂妍上了宫轿之后,不动声色地塞给了李全。 李全不落痕迹地接过,掂了掂分量,约莫十两,李全暗自觉得聂妍小气,却没想打开一看,哟,是金子! 这李公公的心里乐开了花,他虽是个管事,却是司礼监的,平时见不到几个正经的主子,比不得那些得宠的娘娘妃子身边的那些,基本弄不到什么大油水。 原本还觉得这南瞻来的公主路上遭了大难,捞不到什么好处,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至于这些金子的来处,说来还是苏清羽在昨日走后,派人送来的。想来他是知道,聂妍身无分文入宫,定会有些麻烦,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有个做太妃的姑姑,苏清羽自然知道这宫中的太监宫女都是些什么模样。 苏清羽的人情,算是欠上了,聂妍心道。 “起轿!” 随着这声高喊,整个仪仗队缓缓走向楚宫。 与卯时上朝的那些官员不一样,虽然宣德门距离驿馆最近,但却是官员上朝的通道,迎接聂妍的这队仪仗,自然不能宣德门进宫,只能走宫中选秀所用的朱雀门。 聂妍在轿中平复着心情,猜测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人或事,若是有人问起南瞻的事,又该如何应对。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随着李全的一声:“落!”,宫轿停了下来。 帘子被素云掀起,李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公主下轿。” 聂妍得体地下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高高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宫门上正书着三个字:“宁坤宫。” 李全道:“请公主随咱家前往宁坤宫,先行拜见皇后娘娘。” 先行拜见皇后?聂妍有些诧异,还以为一进来就是直接去见皇上的。不过很快聂妍便释然了。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候,皇上自然不可能为了她而罢朝。 “有劳公公带路。” 聂妍客气道。 李全接了素云的银子,自然比较尽心,就从宁坤宫门,到正殿这一段路上,便与聂妍多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 比如此时的宁坤宫正殿中不止有皇后,还有四妃之贤、德、惠三妃,分别育有皇长子,皇四子与皇五女。 四妃之下,以祁妃地位最高,因为她已有四月身孕。除此,便是家世显赫的云妃,至于其余各妃各嫔,李全便没再说了,因为正殿已到。 聂妍深吸一口气,趁着守在外面的太监进殿通报的时间,便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放在素云那里。 人已经进了宫,这掩面的要求便也没了。若是不摘下便去见皇后,说不得还得被扣上大不敬的帽子。 殿内传来宣聂妍进殿的声音,这是聂妍第一次踏进宁坤宫,却是第二次见皇后徐氏。 至于第一次,那便是在徐氏与萧煜成婚的时候,聂妍父亲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被邀请前往皇子府,自然也带上了夫人,与年幼的聂妍。 当时的萧煜还不是皇上,只是不受宠的四皇子,谁也没有想到,萧煜会赢过那些曾把他远远甩在后面的兄弟们。 而曾经并不显赫的徐家,因为徐皇后的存在,渐渐有了京城第一世家之势。 曾受先皇器重的聂家,却落得那样下场。 徐皇后端坐正位,雍容华贵的脸上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已年近三十。 聂妍步入殿内,规矩地向皇后行礼道:“南瞻安雅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至于其他的妃嫔,聂妍只是用余光扫过一眼,并未行礼。 在萧煜的册封圣旨宣读之前,她还是南瞻的公主,自然用不着与其他嫔妃行礼。 至于册封之后,以南瞻公主的身份,最少会是个妃位,虽然妃位也有皇贵妃、贵妃、四妃与普通妃位的差别,但如今皇贵妃与贵妃之位尚缺,所以即便聂妍只是个普通妃位,宫中需要她见礼的人,也不过五指之数。 徐皇后见聂妍容颜姣好,举止尚算得体,且此番只与她见礼,想来是个懂“规矩”的,脸上的笑便也多了三分,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德顺,宣旨吧。” 徐皇后话音刚落,名叫德顺的宁坤宫太监总管便上前一步,缓缓打开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瞻安雅,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率礼称诗,实禀淑于茂族;进规退矩,遂冠德于后宫。兹特赐珠玉十斛,封淑妃之位,钦此!” “安雅遵旨,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妍恭敬道毕,双手接过圣旨,这才起身。 徐皇后说道:“如此,淑妃便是楚宫姐妹了,至于册封典礼,待妹妹为皇上绵延后嗣,成为贵妃之后再行操办。” 聂妍闻言恍然,楚国的册封典礼,只有贵妃以上才有,至于其他的嫔妃,只不过是一份圣旨便罢。 “谨遵皇后娘娘谕旨。”聂妍答道。 没想到这一来便是淑妃之位,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路上出了岔子,楚国想要以淑妃之位来安抚南瞻。 徐皇后见聂妍并未对没有册封典礼有所不满,心下觉得这公主至少不是个蠢的。也只有这样,才有为她所用的价值。 聂妍并不知徐皇后此时已经将她列为可用的棋子,只觉得这旨意宣读完之后,似有人在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皇上需得辰时才能下朝,正好能让本宫为淑妃介绍一下各宫姐妹。” 徐皇后的话音刚落,却被一道骄横的声音打断道:“臣妾身体不适,还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妾先行告退!” 第九章 萧煜 聂妍闻声望去,那人位于徐皇后右下第三个位置,一身粉色宫装,梳着飞云髻,一只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这便应是那位有孕的祁妃了。 徐皇后却是对祁妃的话一点也不意外,似是早料到祁妃会甩脸色,只是笑着对祁妃说道:“既然妹妹身体不适,那便先请太医来看看,妹妹腹中的皇嗣可是不允许有半点差错。” 祁妃闻言面色有些难堪,往常她这般说辞,徐皇后都不会为难她的,毕竟顾忌着肚子里的皇嗣,但今天徐皇后却是一反常态,难不成是为了这个新进宫的劳什子公主,就要拿她立威? 祁妃不敢对皇后不满,却是对聂妍这个抢了她淑妃之位的公主,又恨上了三分。 “不敢劳皇后娘娘费心,只是往常这个时候,臣妾该喝安胎药的。”祁妃随意找了番借口糊弄。 徐皇后自然知晓这不过是托词,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说道:“无事就好,那便退下吧。” 祁妃依言告退,却是在走时狠狠地瞪了聂妍一眼。 聂妍在一旁看得清楚,这祁妃不敢得罪皇后,却是敢对付自己这个娘家远在天边,在宫中又无依靠的淑妃,今后怕是要小心了。 徐皇后看着聂妍的神情并无变化,不知聂妍的心思,便试探着说起:“淑妃妹妹,刚出去的那位,便是祁妃,她现在怀着皇嗣,脾气难免冲一些,你可要担待啊。” 祁妃今天中途退场的举动,无疑是打了聂妍的脸。徐皇后想要以此来试探聂妍的脾性,这样以后方好掌控。 聂妍自然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祁妃身有皇嗣,自当以皇嗣为重。” 徐皇后见聂妍不接茬,便转了话头,说道:“被祁妃这么一打岔,本宫倒是还没来得及给妹妹介绍人呢。” 说罢,徐皇后便从左下首第一位开始介绍起:“这位是贤妃,乃是大皇子永宁的生母。” 聂妍看去,贤妃年纪看起来尚且比徐皇后大些,又是大皇子生母,聂妍猜想贤妃应当是早就侍奉在萧煜身边了。 “见过贤妃姐姐。”聂妍冲贤妃行平礼,说道。 贤妃也起身,冲着聂妍回平礼,微笑道:“妹妹多礼,以后咱们姐妹须得互相照应才是。” 贤妃话音刚落,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徐皇后插话道:“淑妃妹妹不知,贤妃生下大皇子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好在大皇子已经懂事,贤妃要注意休息才是。” 聂妍恍然,女人生育本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事,产育后有病根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贤妃已经不再咳嗽,客气地对聂妍说道:“妹妹勿怪才是。” 聂妍自然不敢拿大,直说不敢。 贤妃之后,便是育有四皇子永烨的德妃,德妃比之贤妃,气色好上不少,对待聂妍十分热情,三言两语之下便能带得满堂气氛欢愉,是个妙人,但,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接下来便是唯一生了公主的四妃,惠妃。 惠妃看起来比聂妍大不上多少,却是极其素雅的打扮,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见到聂妍也是先道了一声佛号。 这次倒是德妃替惠妃解释起来,德妃道:“五公主早产,身体一向孱弱,惠妃挂念女儿,便侍奉佛祖,为五公主积福。” 言下之意,惠妃算是半出家了。 聂妍笑着与惠妃说了几句,算是全了礼节。 至于其后的嫔妃,位份皆在聂妍之下,倒是不用仔细去认,只需听听她们的位份,大约记下便是。 只是其中有个云妃,性情似是孤傲一些,也不与身边的人说话,即便是冲聂妍行礼,也是不冷不热,颇有一点云淡风轻的意思,倒是配得上云妃之名。 其他嫔位以下的人,言语间或多或少对聂妍有巴结之意。但嫔位往上,便不是那么热切了。 聂妍也明白,能够做到嫔位,说明要么是得宠,要么家世上佳,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她们不将自己这个远道而来,尚未承宠的淑妃放在眼里。 几番寒暄,聂妍与后宫众人算是有了初步接触,此时已至辰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高唱。 “皇上驾到——” 皇上,萧煜,楚国的新帝。 聂妍深吸一口气,和徐皇后以及众位嫔妃一起走出大殿迎接。 “平身。进殿吧。” 萧煜平淡的声音响起。 聂妍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吧?怎么可能会听过萧煜的声音? 明黄色的身影闪过,聂妍才起身与众位妃嫔一同进殿。 萧煜与徐皇后端坐上首。 聂妍此时也有了座位,与惠妃挨着。 萧煜环视堂下,眉头皱起,却是没关心聂妍这新晋的淑妃,而是问道:“怎么不见祁妃?” 徐皇后巧笑道:“祁妃妹妹身体不适,臣妾怕皇嗣有损,便准她先回去了。” 言罢,徐皇后却是将视线转移到聂妍脸上,她想看看此时聂妍的反应。 但却是要让徐皇后失望了。聂妍并未对此有何感想,在聂妍看来,祁妃身怀有孕,自然要比常人多谢殊荣才是。 倒是萧煜话刚问出口,便知道自己本末倒置了。最近太过忙碌,以至于差点将今日南瞻公主进宫的事给忘了。 南瞻本就是盟友,再加上现在契丹蠢蠢欲动,更不能得罪,否则楚国便腹背受敌。 徐皇后到底与萧煜是多年夫妻,心里对萧煜的想法清楚得很,便道:“今日是淑妃进宫的日子,之前臣妾已然同淑妃妹妹介绍过各宫姐妹,倒是陛下您还没同淑妃见过。” 徐皇后此话说完,又冲聂妍说道:“妹妹还不快来见过皇上?” 聂妍闻言便起身,冲萧煜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说道:“臣妾安雅,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寿永康。” “平身,抬头让朕看看。” 聂妍应是,随后仰起脸,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萧煜的视线,但从萧煜的眼神中她竟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与熟悉。 第十章 栖霞宫 萧煜终究是帝王,很快便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就连徐皇后这个自诩最了解萧煜的人也没发现萧煜的变化,除了正好对上他眼神的聂妍。 聂妍却是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再三确定在京城的那些年中,不可能与当时的四皇子有交集,她差点就以为萧煜看出她是假冒的,一时之间紧张到了极点,直到萧煜开口说话。 “皇后,淑妃的寝殿可安排好了?”萧煜问道。 徐皇后浅笑道:“陛下放心,一听说淑妃妹妹要来,臣妾早就差人将栖霞宫整理好了,就等淑妃妹妹入宫了。” 闻言,堂下众妃面色微变,心中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聂妍原觉得栖霞宫耳熟,现下将众妃的情绪尽收眼底,更确定那栖霞宫不是什么好去处,却是不能反对。 萧煜听闻栖霞宫,却无甚表情,好似根本不觉得栖霞宫有什么猫腻一般,只是平淡地说道:“朕听闻南瞻笃信风水,皇室更是以北为吉位,栖霞宫乃是南面,怕是不好。不如北辰宫吧。” 这话一出,堂下众妃嫔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北辰宫,距离萧煜的太极宫可是遥远得很呢...... 徐皇后神色不明,但在这种场合,她自然不会违背萧煜的意思,笑着说道:“倒是臣妾不知南瞻习俗,好在陛下提醒,如此,北辰宫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这北辰宫已有赵嫔与方才人,是否要让她们迁出来?” “不用那般麻烦,她们住的不过是偏殿,淑妃乃是主位,不碍事的。”萧煜说道。 聂妍自然不会介意去北辰宫,不管怎么看来,那栖霞宫是万万去不得的,除此之外,有人住着的北辰宫那便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只不过,南瞻是否真有那笃信风水,以北为吉的风俗,聂妍可真怀疑,自己在南疆与楚国的边关之地呆了五年,见过的南瞻人也不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 别说聂妍不知道,相信在场的众人,除了萧煜,都是第一次听闻南疆有这风俗。 但谁让萧煜是皇帝呢?谁敢作死说一句:南瞻没有这事儿,皇上您瞎编? 这就是权力!若有朝一日自己有足够的权力,父亲定然能够沉冤昭雪! 定下了聂妍的去处,萧煜便没再提起她,和徐皇后寒暄几句,便以政务为由离去。 萧煜离开之后,徐皇后便让众妃散去,并吩咐赵嫔与方才人好生伺候聂妍。 众人走出宁坤宫,楚宫的规制,只有妃位以上可乘肩撵,是以低位妃嫔在与聂妍等高位妃嫔行礼告退之后,便各自步行返回自家宫门。 而聂妍也在与贤、德、惠三妃浅聊几句之后,便上了自己的肩撵。身边的素云与宛蕙则走在聂妍的肩撵两侧。 北辰宫却是属北位,却是路途有些远了。一路从宁坤宫过来,聂妍估摸着大概费去半个时辰。这还是聂妍乘着肩撵。 若是步行,怕是花费的时间还要多些。 素云与宛蕙倒是吃苦惯了,这点路对她们来说尚且算不上什么。倒是聂妍,虽是坐着肩撵,却是一路颠簸,整个人都乏了。 “娘娘,要不您先歇一会儿,奴婢去给您取热水沐浴解乏?”素云说道。 到了楚宫,素云与宛蕙对聂妍的称呼也由公主变为娘娘。 聂妍点点头,自卯时起,聂妍就没敢放松过,直到现在,聂妍安然住进了这北辰宫,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素云出去不久,宛蕙便进来通报道:“娘娘,赵嫔与方才人前来求见。” 聂妍心想:这两人的脚程倒是快。 “让她们进来吧。” 虽说以聂妍的位份,若是不想见随意借口打发便是,但毕竟是一个宫住着,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聂妍不想刚进宫就给自己树敌。 宛蕙应是,很快便领着赵嫔与方才人进来。 “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赵嫔与方才人齐声行礼道。 聂妍打量着两人,赵嫔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倒是不错,眉眼中有股子英气,想来应是出身将门。 而方才人看起来比赵嫔大些,像是小家碧玉的模样,但与赵嫔相衬着,倒是太过小家子气了。 “免礼吧,这么急着来见本宫,可是有事?” 聂妍问道。 赵嫔没想着聂妍这么快就端起了妃位的架子,进来这么久竟然连座也不赐,更是连茶盏也没有一杯。 方才人倒是不敢想那么多,她本是不想来的,不过耐不住赵嫔施压,只得跟来。 “回娘娘,臣妾有些话想与娘娘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嫔做为难状,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意思。 “哦?有什么话你说便是。”聂妍觉得莫名,这赵嫔与自己素不相识,怎么就这么急着来找自己说话?看看一旁的方才人,面色似乎不是很好啊。 “那臣妾就直说了。”赵嫔顿了顿,大有对聂妍推心置腹的意味。 “娘娘初来楚国,不知咱们这北辰宫,可是远不如栖霞宫,栖霞宫那可是整个后宫中最华美的宫殿,就说那满院子的樱花,风一吹,可是仙境一般......” 赵嫔说着,露出颇为神往的表情。 聂妍不为所动,只是随口地应道:“是么?” “臣妾可不敢欺瞒娘娘,娘娘若是不信,自去看便是,若是喜欢,娘娘大可去求求陛下,想来以娘娘的身份,陛下自然会应允的。” 赵嫔天真无邪地说道。 聂妍眸光一闪,这赵嫔,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当她是个蠢的? 若是那栖霞宫单纯只是景色华美,怎么可能在徐皇后安排做聂妍寝殿的时候有那么多位妃嫔变了脸色? 而聂妍刚刚到这北辰宫,便有赵嫔前来怂恿自己住进去,聂妍更觉得栖霞宫有莫大的问题。 “既然栖霞宫那么好,不如到时候本宫求了陛下,咱们三人一同迁宫?” 聂妍故作意动地说道。 赵嫔一听这话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一旁的方才人更是急忙道:“娘娘说笑了,咱们身份低微,哪能住得栖霞宫?” 第十一章 王直 “怎么?这住栖霞宫还有讲究?”聂妍眉头一挑,看向方才人。 方才人被聂妍盯得发慌,正不知如何应对,赵嫔却是抢过话头答道:“栖霞宫是先帝为先皇贵妃所建,自然不是寻常人可住的。” 聂妍看着赵嫔与方才人良久,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如此。” 方才人终究胆小了些,见聂妍不再说话,实在没忍住说道:“娘娘恕罪,臣妾身体不适,请娘娘准臣妾告退。” 聂妍自然不会再为难一个小小的才人,她看得出来,赵嫔才是主使,方才人不过是被强拉来的。 “既然方才人身体不适,赵嫔你便陪方才人一同回去,有人照应着,本宫也好放心。”聂妍说道。 赵嫔虽还想再说上几句,但终究不好违了聂妍的心意,只得同方才人一起行礼告退。 两人刚走,聂妍便将宛蕙叫来吩咐几句,这才上榻歇息。 正殿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方才人的脸上,方才人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脸上火辣辣的疼让方才人眼泪都快流下来。 方才人不解地看向动手的赵嫔,带着哭腔问道:“您为何打我?再怎么说,我也是陛下的人啊。” 赵嫔闻言更加生气,还想再打一巴掌,却被身边的侍女拦住,低声提醒道:“主子,淑妃娘娘还在正殿。” 赵嫔这才收住了手,只是依旧恨恨地瞪着方才人,骂道:“你这个卑微的贱人,有什么资格侍奉陛下?怎么?你见淑妃来了北辰宫,便想要去投靠?” “我没有......” 方才人无力地辩解。 赵嫔却根本不信,厉声道:“你没有?那你听到栖霞宫就那么坐不住?她随口一说让你去栖霞宫与她同住,你就漏了底?!” 方才人急忙摇头,努力想要让赵嫔相信她,解释道:“我只不过怕......” “怕什么?怕她真的会让你去栖霞宫?你以为她是谁?迁宫的事得皇后娘娘说了算,不过是个连侍寝都还没有过的淑妃而已!” 赵嫔说到后面,越是生气,原本想要让淑妃自己去栖霞宫寻死路,却没想到就被这个猪脑子的队友给搅和了。 方才人闻言,却是低声自语道:“宫中知道栖霞宫之事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瞒得住她。更何况,让她进北辰宫是陛下的决定。谁会去违背陛下的心思。” 言下之意,赵嫔自以为是的好计策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但赵嫔觉得聂妍是外邦之人,定然不会知晓楚宫之事,却忽略了楚宫其他人是否会告诉聂妍。 赵嫔生着闷气,没注意方才人的嘀咕。 原以为这北辰宫偏远,不会有妃子想要来这儿,这样她赵嫔在这北辰宫便不用受人压制。 事实上进宫这些年,赵嫔一直住在北辰宫,随后又有位份比她低的方才人,渐渐让赵嫔觉得她其实就是这北辰宫的主人,现在突然来了个淑妃成了名副其实的主位,让赵嫔怎能不恨? “哼!她不过是个小国公主,有什么资格来和我抢东西?迟早,这北辰宫还是我的!” 赵嫔放完狠话,再也没心情和这个“软弱无能”的方才人呆下去,带着自己的侍女转身就走向自己的寝殿。 方才人见赵嫔离去,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随后眼神复杂地看向主殿的位置,才带着侍女回去。 主殿内,聂妍听着宛蕙将外面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完,越发感觉这栖霞宫大有问题,至于赵嫔,暂时聂妍还不清楚她的底细,只得日后再作打算。 不过这栖霞宫的事情,须得了解一番才是,否则若是下一次有更高明的人想以此来设计聂妍,那可就麻烦了。 “娘娘,内务府总管王公公前来求见。说是给娘娘送侍奉的人来了。”宛蕙前来通报道。 聂妍这才收起了思绪,示意宛蕙可以请人进来。 “内务府总管王直,见过淑妃娘娘。” 王直带着一行人,恭敬地给聂妍见礼道。 聂妍客气道:“王公公免礼。” 王直闻言便起身,说道:“娘娘初来,身边必少人伺候,奴才按娘娘的品级,特地带了这些个人来,娘娘看看可否满意?” 聂妍打量着王直带来的人,共有嬷嬷两人,宫女三人,总管太监一人,小太监五人,模样都还算周正,宫女中也没有妩媚妖娆的货色。 聂妍对王直这个中年总管的印象尚可。 按照曾了解到的宫中用人规制,人数上也没有差错。 王直并未欺瞒人数,至于这些人里,有多少人是别人的眼线,有多少人可用,这便不在王直的管辖之内了。 聂妍自然也清楚这点,是以对王直笑道:“公公挑来的人自然是没错的。此番公公辛苦,一点茶水钱,还请公公笑纳。” 聂妍话音刚落,宛蕙便掏出一个与之前给李公公相同的荷包,只不过这一个要重上不少。 王直却是没接,说道:“娘娘客气了,这本是奴才职责所在,还请娘娘收回。” “是本宫思虑不周了。”聂妍并未因王直拒绝她的打赏而生气,依旧笑着示意宛蕙收回荷包。 王直见聂妍并未动气,且不勉强他,倒是对这位远道而来的淑妃高看了一眼。 “若是娘娘无事,奴才便先行告退。” 王直交接完人,自然要请退。 聂妍也未留人,只是说下几句客套话便让王直离开,而王直带来的那些人,聂妍吩咐已经回来的素云去安排。 素云替聂妍将浴汤备好之后,便去做聂妍吩咐的事,只留下宛蕙一人在聂妍身旁伺候。 聂妍不禁想起在驿馆沐浴时遇到的意外,看着周围充满着皇室气息的建筑,心道:这下应该不会再遇上什么歹徒了吧? 只不过耶律南修临走时所说的宫中那人,究竟是谁呢?聂妍毫无头绪。 初来乍到,宫中的形势丝毫不知,仅仅一个栖霞宫便能让聂妍摸不着头脑,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个人了。 只是那个人会见她吗?聂妍下意识地摸向苏清羽留下的玉佩。 第十二章 苏太妃 是夜,聂妍用过晚膳后,便见素云踟躇半天,终究还是如实告诉聂妍道:“娘娘,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刘公公传话说陛下已去祁妃处歇息,请娘娘不用准备侍奉。” 聂妍闻言先是一愣,按照规制,聂妍作为新晋淑妃,又是第一天进宫,萧煜理应招聂妍侍寝,如今却是被人抢了去。 萧煜不来,虽会让外人觉得淑妃不受宠,却对聂妍本身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聂妍尚且对萧煜的喜好一无所知,匆忙地侍寝,若是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便得不偿失了。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见素云尚且为自己鸣不平,聂妍轻笑道:“无妨,祁妃本有身孕,陛下多陪她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娘娘......” 素云还待说,却被聂妍打断道:“本宫吩咐你去打听的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素云这才想起聂妍在午时便交代她办的正事,说道:“苏太妃虽未生育皇嗣,却是曾抚养过陛下一段时间,因此先帝驾崩之后,陛下特准苏太妃依旧住在自己的寝宫,不用迁居遗妃宫。” 遗妃宫,专是先帝驾崩,而又无子嗣的妃嫔养老的地方,虽依旧在宫中,却是与冷宫无异。 “那苏太妃现在所居何处你可打听清楚了?”聂妍问道。 “在距离北辰宫不远的凝露宫中。奴婢已按娘娘的吩咐,将玉佩给苏太妃送去了,只不过苏太妃把玉佩留下,且回赠娘娘一株草植,却并未有话带给娘娘。” 说到这里,素云有些惭愧,这件事,她算是办砸了吧? 聂妍皱眉沉吟片刻,苏清羽此人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既然提到苏太妃,且还赠玉佩与聂妍作为信物,那苏太妃即便不肯相帮,也不会面都不见上吧? 思及此处,聂妍方问道:“那草植现在何处?与本宫看看。” 素云不敢怠慢,很快便从殿外将苏太妃给的那株草捧来与聂妍看。 聂妍接过草植,仔细打量半天,随即展颜一笑,吩咐道:“素云,你交代宛蕙早些熄掉灯盏,你随本宫前去凝露宫拜见苏太妃。” “拜见苏太妃?可是娘娘,苏太妃并未相邀,咱们这般冒昧前去,苏太妃不会怪罪吗?” 素云不解地问道。 聂妍收起草植,笑道:“谁说苏太妃并未相邀?这草植便是相邀的明证。” 素云依旧不懂,聂妍却是没有和她继续解释的意思,让宛蕙早些熄下灯盏,北辰宫众人皆以为淑妃已经休息,纷纷猜测是否因为祁妃抢走了陛下今夜的招幸,这新来的淑妃娘娘正生着闷气? 北辰宫偏殿的赵嫔却是止不住地嘲笑起聂妍,说道:“还以为她能有多能耐,没想到连我都不如,当年陛下可没把应给我的宠幸转给别人。” 赵嫔不知,此时她所嘲笑的聂妍正在凝露宫中,陪着苏太妃刚念完一卷金刚经。 “想不到南瞻公主,竟也通经文?” 苏太妃放下手中的佛珠,看着聂妍道。 聂妍闻言心中一跳,之前为了讨好苏太妃陪同她一同修经,却是忘记了南瞻信奉萨满,并不盛行佛教。 心思急转直下,聂妍只好道:“父王因臣妾须与楚和亲,特地请来楚地的教养嬷嬷教习过臣妾一段时间,因嬷嬷也有做早晚课的习惯,便也跟着学了些,至于这经文中的道理,臣妾倒是还没读透。” 苏太妃看了一眼聂妍,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良久,苏太妃才又说道:“似乎哀家并未说过准你深夜来访的话。” “但确实是太妃娘娘让臣妾深夜造访的。”聂妍笑道,一边又取出装有素云带回那株草植的盒子。 苏太妃说道:“一株草植而已,如何能证明?” “此乃昙花根茎,众所周知,昙花一现,是夜里开放的花。”聂妍说道。 苏太妃不再否认,说道:“那你又可知,哀家给你这昙花的另外一层意思?” 聂妍正了神色,说道:“自然知晓,太妃娘娘会看在玉佩的面上助臣妾一事,也仅一事。” “的确如此。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不在你有麻烦的时候再来找哀家帮忙?此时哀家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麻烦。” 苏太妃说道。 “臣妾自幼便觉得,未雨绸缪总好过水来土掩。” 苏太妃听闻聂妍此话,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恍惚地说道:“若是当初能有你这般理解,今日也不至于会在这里。” “罢了,你说吧,想要从哀家这儿得到什么?” 苏太妃终究是松了口。 聂妍答道:“太妃所知的宫中大小秘闻,以及各宫妃出身背景。” 苏太妃眼中精光一闪,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倒是将兵法用得熟练。” 话音落下,苏太妃便从佛经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递给聂妍,说道:“这本花名册上,皆是现有嫔位以上品级宫妃的记录,甚至包括侍寝彤史。至于宫中秘闻,想来你暂时还用不上。若是你需要的时候,哀家自会派人给你送去。” 聂妍接过册子,便向苏太妃行礼道:“多谢太妃娘娘。” 苏太妃却是不受此礼,说道:“哀家不是帮你,哀家是在帮清羽!你可知,那白玉佩是何物?” “臣妾不知。”聂妍如实答道。 苏太妃见聂妍回答不似作伪,长长叹下一口气,说道:“罢了,你退下吧。” 聂妍不明就里,但也没再追问下去,对苏太妃行过礼便告退。 苏太妃看着聂妍离去的背影,暗自道:哀家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可怜了羽儿,若此人不是南瞻公主,不是淑妃,倒也能配上羽儿......只怪天意弄人!当初的自己与那人,何尝不是如此? 苏太妃愣愣地看着闪动的烛火,往事一幕幕在苏太妃的脑海里重现...... 而聂妍在拜别苏太妃之后,与素云便一同回到北辰宫,刚准备梳洗一番休息,殿外却传来阵阵喧闹的声音:“祁妃小产了!” 第十三章 小产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祁妃宫里看看?”素云问道。 聂妍原是不想去的,但外面动静实在太大,想装作不知也不行。 “去看看吧。倒是要看看这宫中有多少牛鬼蛇神。” 聂妍吩咐素云留在北辰宫,只带着宛蕙前去祁妃那里,如今宫中不宁,聂妍不得不防着有人会拿自己做筏子。 祁妃的出身将门,其父战功赫赫,先皇亲封为镇国公,母亲乃是北庆王府的郡主,算起来,还能称萧煜一声表哥。 是以祁妃自进宫起便是顺风顺水,即便是徐皇后也要让她三分,以至于祁妃行事一惯张扬,自有身孕之后更是有恃无恐,想来得罪的人不少。 按照宫中的规矩,有孕的妃嫔都有专门的太医每日请脉,安胎药自然也是挑最好的送去。 聂妍想起早上见祁妃的时候,她还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胎怕是没得蹊跷。 带着十足的小心,聂妍踏进了祁妃的寝宫,引路的宫女将聂妍带到正殿便告退。 殿门的太监见到聂妍,行过礼,急忙去往殿内通报,片刻之后,聂妍才进去。 正殿内,萧煜与徐皇后高坐堂上,自下便是德妃、云妃,至于贤妃与惠妃却是未见。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圣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聂妍行礼道。至于德妃与云妃一个与她同位,一个尚且地位低些,自然不需聂妍行礼。 萧煜见聂妍到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说道:“免礼,今晚朕未招你,还以为你早就歇下了。” “臣妾听闻祁妃妹妹有恙,哪里还有心思歇息。不知祁妃妹妹现下情况可还好?”聂妍小心问道。 提起祁妃,萧煜的脸色便沉了几分,徐皇后代为说道:“太医尚在救治,只是皇嗣怕是艰难了。” 聂妍面露哀色,说道:“但愿上苍庇佑。” 徐皇后与德妃亦是附和,求上天慈悲。但谁都知道,祁妃肚里的孩子不可能无事,而祁妃因此事,说不定也会丢去半条命。 “祁妃今晨还好好的,怎么今晚就不好了呢?”徐皇后问道。 萧煜摇摇头,说道:“朕也不知,晚膳之后,祁妃身边的人便来御书房告诉朕祁妃身体不适,朕处理完政事之后便赶来看望,太医却是说祁妃的胎保不住了。” 原来这才是萧煜没宣自己侍寝的原因,聂妍心道。 聂妍却不知,萧煜一边说着这话,却是一边在观察着她的反应。不过可惜,聂妍并未有神色露出。 徐皇后却是没注意到萧煜的小动作,只是暗自思索着,到底是何人出手替她解决了心腹大患。 云妃依旧冷眼旁观,似是一切与她无关。 倒是德妃,将这些尽收眼底,心里对这个外邦来的淑妃有了新的计较。 此时祁妃那边已经安静下来,祁妃身边的大太监便来通报,说是祁妃要见皇上。 萧煜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聂妍也跟着徐皇后等人过去,刚踏进祁妃的寝殿,便是浓郁的血腥味,即便是燃上香炉也无济于事。 “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祁妃一见到萧煜,便不顾现在虚弱的身体,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扑在萧煜怀里。 萧煜自然不能让祁妃这样,毕竟他也知道女子小产后,身体虚弱,须得好生修养,当即将祁妃打横抱起,放回床榻上。 徐皇后见萧煜此番动作,虽是心中不快,也只得安慰祁妃道:“妹妹看开些,好生修养才是。” 祁妃却是不领情,说道:“看开些,说得那么简单,有些人没有过孩子,哪里知道母亲失去孩子的痛楚?!” 这话一出,徐皇后再也撑不出笑。 中宫无子,是徐皇后一直以来的遗憾。 从四皇子妃,到现在的皇后,已有数年时光。而萧煜身边的女人有不少后来的,都已有所出,可偏偏就是徐皇后,毫无动静。 祁妃见徐皇后面色不愉,萧煜亦是一言不发,便知自己这话说错了,正好祁妃又看到聂妍在这儿,顿时便有了发泄的对象。 “是你!你今日进宫,我的孩儿今日便没了性命,定然是你,你这个妖女施了妖术害我孩儿!” 祁妃激动地说完,又拉着萧煜的衣角含泪说道:“陛下,求求你,臣妾求求你,杀了这个妖女!给我们的孩儿报仇!” 萧煜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住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楚宫之中,邪魅之事乃是大忌。再者聂妍的身份终究不同于寻常妃嫔,哪里是能随意打杀的? 聂妍没想到祁妃竟是这么直接就要指认她,毫无证据,毫无道理和逻辑,祁妃怎么敢就这么平白说她是凶手? 徐皇后与德妃没有说话,她们许是盼着祁妃与聂妍斗个你死我活。 云妃亦是一贯事不关己的做派。 聂妍并未打算为自己辩白,只要萧煜不是昏君,自会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且萧煜对祁妃的喝止,也说明萧煜并不糊涂。 但显然,祁妃是铁了心要将聂妍拉下水。 “陛下,您难道不知,南瞻信奉萨满,常年行巫蛊之事?淑妃身为南瞻公主,怎么可能不会妖术?” 祁妃的话,让徐皇后与德妃似是恍然大悟般,纷纷附和。 “臣妾听闻,南瞻萨满,似乎有特殊的力量。” “臣妾也有耳闻。” 云妃依旧未有一言。 萧煜却是冷笑道:“朕竟不知,你们居于深宫,也能对南瞻之事有所耳闻?不知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萧煜此话一出,徐皇后与德妃住了嘴,不敢接话。 只有祁妃,不知是否因为小产而失去了理智,并未察觉到萧煜的阴郁,接话道:“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如遇告诉臣妾的!” 萧煜黑下了脸,当即吩咐道:“来人,将如遇带来!” 徐皇后与德妃觉得祁妃太蠢,竟然还不赶紧撇清自己与宫外的联系,要知道皇帝最怕的就是后宫勾结前朝。 而聂妍却是想到了别的东西,也是萧煜现在所想的,这个宫女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祁妃的小产,或许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宫闱之斗。 第十四章 死士 如遇本就是祁妃宫中之人,自然很快便被传唤至此。 “如遇,你快告诉他们,这个贱人是会妖术的。”祁妃一见如遇,便急急指着聂妍道。 如遇十分配合,径直跪下,对萧煜道:“陛下,奴婢的祖辈是行脚商人,曾多次行往南瞻国经商,奴婢幼时便知南瞻巫蛊之术颇为诡异。淑妃娘娘今日进宫前,咱们娘娘一直是好好的,而娘娘从宁坤宫回来后,便不太舒服,直到晚膳之后,娘娘便见了血。” 聂妍皱眉,身为一个宫女,牵涉进皇嗣被谋害这等大事中,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还能镇定自若,条理清晰地站出来指证一个位份比自己主子还高的淑妃。 若不是这个宫女所言属实,那便是有人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你怎么知道祁妃小产,一定是受巫蛊所累?”萧煜沉着声音问道。 如遇对答道:“祁妃娘娘今日所行所用,皆与往日没有不同,唯一的便是多见了淑妃娘娘一人。许是淑妃娘娘觉得咱们主子提早从宁坤宫离去,对她有所不敬,才下了毒手。” 此话倒是把聂妍的动机都给解释到了,若不是自己是那局中人,倒是要佩服一番幕后人的深思熟虑。 萧煜闻言,并未再追问如遇,却是转而对聂妍说道:“淑妃,你要如何解释?” “臣妾虽是出身南瞻,但臣妾乃是南瞻公主,并非南瞻祭司。南瞻举国只有祭司一人能请下萨满之力。” 聂妍轻笑道。 终究在楚国与南瞻边境之地长达五年,对南瞻之事多少有些耳闻,更何况聂妍借南瞻公主的身份进宫,自然做了些功课。是以当知晓祁妃认定是自己以妖术害人时,聂妍并不是太过担心。 作为一国之君的萧煜,对于自己的邻居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想必南瞻有不少萧煜的探子,如此,这等事根本瞒不过萧煜。 是以从一开始,萧煜就没相信过聂妍以妖术害人的话。 可幕后之人百密一疏,并未想到栽赃别人的理由便是最大的破绽。 “如遇,你还有什么话说?”萧煜冷眼道。 若不是这个宫女太过淡定,他也可以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道听途说而产生的误会,但显然并不是。 如遇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她也清楚,即便自己说是误会了淑妃,也是没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冒犯淑妃,已是大不敬,这样的罪名,依旧难逃一死。 倒是祁妃坐不住,说道:“陛下,难道这贱人为自己随口一辩,您便信了她?” 可萧煜对她的话却是充耳不闻,只是等着如遇答话。 祁妃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她看来,聂妍就是来和她做对的,先是淑妃的位子,现在又害了自己的孩子,更加让祁妃不能忍受的是,一向对她尚算温和的萧煜,竟然偏袒聂妍。 越想下去,祁妃心中便越是不忿,脑门一热,便吵到:“我要回国公府,我要找爹爹和外公为我做主!” 萧煜听到这话,双手拳头紧握。 北庆王府与镇国公府联姻,已然成盟,而祁妃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女,北庆王最宠爱的外孙女。 镇国公战功赫赫,北庆王自先帝登基时便分封北域三城,经营数十年,已然根基深厚。 萧煜十分忌惮,而今祁妃竟然公然拿出镇国公与北庆王的旗号来向他施压,萧煜觉得,或许有些事需要加快一些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徐皇后却是深知萧煜对权臣的忌惮,偏偏萧煜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登上至尊之位,依靠最多的也是权臣。 是以萧煜现在处境尴尬,既不能放纵臣子的野心,也不能完全铲除他们。 一时间,整个殿内的气氛降到冰点。聂妍虽然对如今的朝局知之不多,但也知道祁妃这话定然触及了萧煜的逆鳞。 “妹妹尚在月中,出宫不便,还是好生修养,待明日请陛下将镇国公夫人宣来宫里陪妹妹可好?” 德妃说着,同时走向祁妃的床榻,想要安慰一番,却正好挡住了萧煜的视线,而如遇突然暴起,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细细的竹管,用嘴对着一吹。 一根带着乌黑光泽的小箭从竹管中飞射出来,对着的正是萧煜所在的方向。 “小心!” 聂妍急道,没想到这如遇不止是想要害她这么简单,竟然还是刺客! “陛下!” “快来人护驾!” 两个声音分别从徐皇后和云妃的口中传出。 而萧煜早在聂妍提醒时便有了防备,原本已经能够躲开突如其来的暗箭,却没想到原本可以从他眼前过去的德妃竟然为他将暗箭挡了下来! “澜儿!”萧煜叫着德妃的闺名,一把将嘴唇已经乌黑的德妃护在怀里。 而殿外的侍卫再听到护驾的声音之后便急忙冲进来,三两下便把如遇制服了。 祁妃见到如遇行刺,顿时花容失色,也顾不得委屈难受,像是失了魂一般地不断重复道:“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如遇是刺客......” 萧煜却是没看祁妃一眼,他怀里的德妃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 徐皇后到底是皇后,见此情形急忙吩咐道:“来人!快宣御医!” “你下的是什么毒?将解药交出来,朕给你个全尸!”萧煜盯着如遇咬牙道。 如遇不为所动,转而冲着聂妍一笑,随后便有黑血从她的口中渗出,不过片刻便倒地而亡。 原本制服如遇的侍卫检查后说道:“回禀陛下,刺客已经服毒身亡!” 聂妍总觉得如遇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诡异,即便如遇现在已死,聂妍依旧心神不宁白。 “搜搜她身上有没有解药。”萧煜吩咐道。 侍卫遵旨,三两下便将如遇身上的东西取出,一一交给萧煜过目。 除了之前吹箭的竹管,便只搜出一个绣着纹样的荷包。 萧煜吩咐人将荷包打开,却是一无所获。 倒是聂妍一见那荷包的纹样,方知为何如遇死前会冲自己笑。 那荷包上的纹样分明是南瞻国独有的曼珠沙华! 第十五章 嫌疑 萧煜从侍卫手中接过荷包,荷包里并没有任何东西,而荷包上的纹样倒是颇为眼熟,却一时并未想起在哪里见过。 聂妍不知道在场的人中是否有人认出曼珠沙华,但可以肯定的是,萧煜一定会查,与其到时候被人揭发,倒不如自己先认下,以防有人做文章。 聂妍深吸一口气,说道:“启禀陛下,这荷包上绣的,乃是南瞻特有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经聂妍提醒,萧煜这才想起,早年南瞻曾送过一株曼珠沙华,当时尚是先帝在位,先帝将之赐予了最宠爱的睿敏皇贵妃。 以当时萧煜的身份,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是以一时之间并未想起。 “既然是你南瞻国的东西,那这宫女是不是南瞻派来的刺客?”徐皇后厉声质问聂妍道。 聂妍还没开口解释,却被萧煜先行打断道:“皇后慎言!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因区区一个锦囊便定下结论!” 被萧煜当众呵斥,徐皇后的面上有些难堪,讪讪道:“臣妾失言,陛下赎罪。” 徐皇后的话音刚落,聂妍便说道:“陛下明察,这曼珠沙华虽是南瞻之物,但从如遇身上搜出的不过是个绣有曼珠沙华纹样的荷包,并不可以此证明如遇行刺乃是南瞻所指使。况且......” 聂妍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意有所指地看向精神已经恍惚的祁妃。 萧煜明白聂妍的意思。 如遇是作为祁妃的随侍进宫的,在此之前一直都算是镇国公府的人,要真算起来,第一个应当问罪的是镇国公府才是。 “你这是污蔑!”祁妃矢口否认道。 行刺皇上的罪名,即便是镇国公府也是担待不起的。而此时有姻亲关系的北庆王府更是要避嫌,谁让北庆王府也是皇室血脉呢? 如此,倒是比南瞻的动机要大上不少。 正当时,萧煜身边的大总管徐林从殿外进来,冲萧煜及众妃见礼之后,便走进萧煜身边低语几句。 聂妍眉头微皱,莫非是查到了什么? 片刻,徐林便言罢,退在一旁。 萧煜面色复杂地看向祁妃,最终还是说道:“徐林从这个刺客的房里搜出了附子粉,而你今日用过的糕点中,便有这些东西。” 祁妃面色一白,即便再是愚昧,此时也知道是自己一直信任的身边人对自己下了毒手,且还是她误导着自己,认为是聂妍用妖术害了她腹中的皇嗣。 祁妃再也撑不住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眼前一黑,便倒在床上。 恰在此时,徐皇后之前传召的御医终于赶到。 好在因是行刺之事,皆以为是皇上有恙,来的御医倒是有五位之多,否则现在有两位不省人事的妃子,倒不知该先救谁了。 祁妃倒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心气郁结,且身体消耗过度,只需好生静养便是。 不过德妃却是有些麻烦。 医女已经将德妃身上的毒箭取了出来,御医诊治出德妃所中之毒乃是蛇毒,虽并非无解,却因伤口正是接近心脉的位置,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天意。 “陛下,折腾一夜,还是先休息,明日再行处置吧。”徐皇后心疼萧煜道。 萧煜点头道:“你们先行退下吧,朕便在这里陪陪德妃。” 徐皇后闻言神色微黯,勉强说道:“想来有陛下的陪伴,德妃妹妹很快便能醒来。臣妾便先行告退。” 萧煜含糊应了一声,却是并未再看徐皇后,她知晓,若是德妃能醒来,想必荣宠会更上一层。 徐皇后走后,随后聂妍与云妃也一同告退。 聂妍临行,却是被萧煜交代道:“近日宫中不宁,北辰宫是个僻静所在,你便少出来吧。” 闻言,聂妍心中一沉,这算是变相的禁足吗?萧煜到底还是怀疑她了。 “臣妾有一言,还请陛下听一听。”聂妍绝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说不定这一走便永远没了解释的机会。 萧煜沉吟片刻,还是道:“说吧。” “如遇一开始,便是为指证臣妾谋害皇嗣而来,若真是南瞻之人,怎么会把臣妾推入死地?” “或许,她正是为了保护你呢?”萧煜反问道。 萧煜有此怀疑,也并非没有理由。 聂妍知道,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和萧煜一样,认为这只不过是让自己脱身的一场戏。 但萧煜却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聂妍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来。 “恕臣妾直言,若是陛下被暗算,与臣妾何益?与南瞻何益?”聂妍毫不避讳地说道。 萧煜闻言一愣,是了,南瞻与楚国并无战事,且实力悬殊,即便楚国因帝君被刺身亡,南瞻也不具备趁虚而入的实力。所以行刺萧煜对南瞻而言毫无意义。 “朕会从祁妃小产查起的。”萧煜说道。 聂妍知道,萧煜肯说出这句话,已是极限。虽不算是完全排除了她的嫌疑,却算在极大程度上表示了他的信任。 “陛下圣明!臣妾告退。” 聂妍走出内殿,却见云妃还站在宫门处。看样子,似是在等着自己。 “见过淑妃娘娘。”云妃见聂妍走来,行礼道。 聂妍示意云妃免礼,问道:“云妃妹妹怎么还在这里?夜凉如水,可别伤了身子。” 云妃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在此等候娘娘,只是有句话想要说与娘娘知晓。” “妹妹有话不妨直说。”聂妍客气道。 云妃回忆道:“方才那刺客行刺之时,臣妾看到她的右手腕上有处刺青,但因衣袖遮挡着,是以臣妾并未看清究竟是何等形貌,不过那露出来的部分,倒像是鸟类的爪子。具体如何,还得娘娘自己查清。” 聂妍闻言,并未对刺青之事追问,而是道:“你为何告诉本宫这些?就不怕那刺客真与南瞻有关,你知道这么多,本宫不会杀你灭口?” 云妃闻言浅笑道:“若那刺客真是南瞻所派,娘娘如今又何必前来和亲?祁妃进宫时日已久,如遇想要刺杀皇上,机会多得是,何必还得等娘娘到来?” 第十六章 线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聂妍与萧煜这局中人,一时都被表面证据误导了方向,而忽略了刺客其实早就潜伏的事实。 只是不知云妃为何要帮自己? “你想要什么?”聂妍问道。 云妃轻笑道:“只不过是不想让某些人得意罢了。娘娘无需担心臣妾日后会挟恩图报。况且,这对娘娘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恩。相信即便没有臣妾此番说辞,娘娘也定会无事的。” “不管怎么说,妹妹这番心意本宫记下了。”聂妍道。 此时聂妍与云妃的肩撵已准备好,云妃冲聂妍行礼告退。 看着云妃离去的方向,聂妍若有所思。 云妃此人,虽不知有何目的,但至少这一次确实是帮了聂妍。 “娘娘,刚才可把奴婢吓坏了。要是皇上真的认为您是主谋,那可该怎么办啊?” 宛蕙的身份太低,在之前的场合中一直不便说话,待到现在,她才能与聂妍诉说心中的恐惧。 “傻丫头,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被人蒙蔽。”聂妍笑着安慰宛蕙道。 宛蕙闻言,觉得聂妍说得有理,皇上一看就是睿智神武的人,定然会还自家娘娘清白的。 “那之前那刺客行刺的时候,娘娘您也不害怕吗?”宛蕙心有余悸地问道。 聂妍嗤笑,怕?自己这条命自决定回京的那一天开始,便寄在阎罗那里了。 “行了,这不是没事吗?夜深了,咱们得早些回去,省得素云担心。”聂妍宽慰着受惊的小丫鬟。 宛蕙不敢再耽搁,跟着聂妍的肩撵快步向北辰宫走去。 却说萧煜这边在聂妍与云妃走后,便连夜吩咐徐林去请苏清羽入宫,徐林知道,萧煜这是要将此事交与苏将军去查了。 论起信任来,萧煜除了徐林这个从小便伺候在身边的太监之外,最信任的便要数苏清羽。 不仅是因为苏清羽是苏太妃的亲侄子,萧煜幼时的玩伴,更是因为苏清羽曾救过萧煜的命。 因尚未成家,且又是家中独子,是以苏清羽至今还同苏老将军及苏母住在大将军府。 苏清羽在睡梦中被苏老将军叫醒,说是宫里的徐公公前来传皇上口谕,宣苏清羽连夜进宫,有急事相商。 原本还有睡意的苏清羽听闻此话,立刻清醒过来。 他知道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否则萧煜是不会深夜宣他进宫的。二话不说便整理好衣衫,随徐林进宫。 徐林赶着时间,一面赶路,一面将夜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与苏清羽听。 苏清羽初闻宫中祁妃小产,祁妃身边的宫女诬告是聂妍下手时,便为聂妍觉得委屈。而后宫女行刺,且还伤了一名宫妃时,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很想问徐林究竟是哪位宫妃受伤,伤得是否严重,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将话压了回去。 徐林并未注意到苏清羽的情绪,紧接着又说到从刺客身上搜出绣有南瞻曼珠沙华纹样的荷包,至此苏清羽对聂妍的担忧到了极点。 正在苏清羽要问出这话时,却已经到了太极殿。 “陛下,苏将军到了。”徐林对正在批阅奏章的萧煜通报道。 萧煜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头对苏清羽道:“清羽,你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苏清羽冲萧煜行朝礼道。 “朕说过,此处不是金銮殿,你我兄弟在此不用这么客气。”萧煜假做不满道。 苏清羽也没再矫情,起身对萧煜试探道:“来的路上徐公公已经对微臣说过刺客之事,陛下怀疑刺客乃是南瞻所派?” 萧煜冷笑道:“朕还没那么蠢,只不过这事儿看起来是对朕的行刺,可朕总觉得,是冲淑妃来的。亦或者,是冲南瞻来的。” 苏清羽知晓萧煜并未疑心聂妍,提着的心便也放下大半,专心分析道:“臣以为,祁妃娘娘身边所有认识那刺客的人都得好好查查。” “你怀疑是国公府?”萧煜闻言问道。 苏清羽却是摇头道:“国公府并没有针对南瞻的理由,况且祁妃娘娘腹中的皇嗣不也是因那刺客所害吗?这背后,应该有其他人。” “查!清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鬼。”萧煜心里憋着一口火气道。 苏清羽自然求之不得,当即道:“微臣遵旨。”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控制情势,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把火烧到聂妍身上去。 而这幕后之人,他也不会放过的。 翌日,苏清羽看着手中查来的如遇此人的资料,陷入沉思。 如遇是十五岁进的镇国公府,本是被买来做最低等的洒扫丫鬟,却因能讨当时的镇国公府嫡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祁妃喜欢,便转而成了祁妃的贴身丫鬟,至今已有八年。 八年,却是能够让国公府有机会将如遇训练成死士。可国公府并不会蠢到用自己府里的丫鬟做死士。那么,培养如遇的定然另有其人。 据镇国公府的人说,如遇向来本分,不曾与人结怨,亦不曾与谁曾交往过密。 而如遇十五岁之前的事,竟是半点查不出,之前买卖如遇的人牙子,早在七年前便死于一场大火。 既然从人身上查不出半点头绪,那便只剩下物了。 一根毫无特色做成吹箭的竹管,一个绣有南瞻曼珠沙华纹样的荷包。 苏清羽拿起荷包,忽然起身,便往宫门走去。 他要去找聂妍。 北辰宫,聂妍正拿着从苏太妃那里取来的小册仔细翻看,却听素云皱着眉头前来禀报道:“娘娘,苏将军在殿外求见。” “苏将军?他来这儿做什么?难道他不知他是外臣,不宜见宫妃么?”聂妍有些不解道。 素云答道:“苏将军说,他是奉命查探昨夜刺客之事,有几个关于刺客的问题,想要请教娘娘。” 提起刺客,聂妍便想起昨夜云妃提过如遇身上的纹身。左右自己无法去查证,倒不如交给苏清羽。 思及至此,聂妍便吩咐道:“请苏将军进来吧。” 第十七章 闹鬼 “微臣见过淑妃娘娘。”苏清羽进殿行礼道。 “苏将军免礼,请坐。”聂妍说完,又示意宛蕙给苏清羽奉茶。 苏清羽这次借故前来北辰宫,主要是为了探望聂妍。见聂妍安好,想来昨夜被刺客所伤的宫妃应当另有其人,算是彻底放心。 “苏将军请用。”宛蕙奉茶与苏清羽道。 苏清羽接过茶盏,又将如遇的荷包从袖中取出递给宛蕙,示意她交给聂妍,随后说道:“娘娘看看这荷包,除了绣样,可否能找出些别的东西?” 宛蕙将荷包与聂妍送来。 聂妍接过荷包,仔细摸索半响,皱眉道:“这刺绣针法似与南瞻不同,将军可寻绣娘来仔细看看。” 之前聂妍只是远远地看过荷包上的纹样,此时将荷包捏在手里,才发现这上面的针法与丝线,皆是出于楚国而非南瞻。 苏清羽闻言,对心中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 “多谢娘娘相告,微臣这便去查,定会尽早还娘娘清白。”苏清羽说完,便要告辞。 “苏将军且慢!还有件事本宫觉得应当让将军知晓,或许有助于将军查出真相。”聂妍说道。 苏清羽道:“娘娘请讲。” 聂妍便将刺青之事说出,却是隐去云妃此人,只说是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的。 苏清羽自然不会疑心聂妍,且听闻刺青形似鸟足,苏清羽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或是正确的。 是以顾不得再与聂妍多说,急忙便告辞离去。 聂妍见苏清羽离去得十分匆忙,想来他应该是猜到了些东西,行刺之事应当很快便水落石出。 左右无事,聂妍复又将之前放下的小册子拿起,继续认真看起来。 小册上虽只有嫔位以上宫妃的记载,但对聂妍来说已经足够,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嫔位之下的人,要么家世不好,要么不得圣宠,对她来说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苏太妃有心,这小册上嫔位记载的第一个人便是与聂妍同住北辰宫的赵嫔。 赵嫔乃是将门出身,难怪眉眼中尚带些许英气,聂妍心道。 看到后面,却发现赵嫔原来与祁妃关系不浅,赵嫔的父亲曾是镇国公任将军时的副将。 后来镇国公青云直上,赵家凭借着镇国公的关系,自然水涨船高,赵嫔的父亲如今已是三品大员。 提起赵嫔,聂妍自然想起此人曾极力怂恿她迁居栖霞宫的事,而当时徐皇后说起栖霞宫时,众人面色皆变的情形还尚在聂妍眼前。 “素云,收拾一下,本宫要去栖霞宫看看。” 聂妍吩咐道。 既然之前徐皇后能将栖霞宫安排与聂妍,说明栖霞宫并非禁地之类的存在,是以聂妍想要去栖霞宫,并未有不妥。 素云很快收拾妥当,肩撵也在北辰宫外候着。 聂妍将小册收起,便随素云出了北辰宫。 北辰宫偏殿的赵嫔知道淑妃出去的消息,道:“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妖。都将祁妃娘娘害得小产了还不消停。” “娘娘,不是已经查清祁妃娘娘的胎是如遇下药害的吗?”赵嫔身边的宫女低声提醒道。 赵嫔瞪了身边的宫女一眼,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道:“去,准备些补品,我要去探望祁妃娘娘。” 宫女有些为难,劝道:“娘娘,昨夜的刺客就是祁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如遇,现在大家都恨不得赶紧和祁妃娘娘撇清关系,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啪!” 赵嫔一巴掌打在宫女脸上,骂道:“你懂什么?我这叫雪中送炭!这时候去,祁妃才会认为我是她的好姐妹,到时候有镇国公府做靠山,还怕什么淑妃?” 宫女虽然委屈,但却不敢再多话,只得连忙按着赵嫔的吩咐去做。 聂妍自然不知赵嫔已经准备联合祁妃来对付自己,她此时正对这栖霞宫宫门上的铜锁叹气。 早该想到这无人住的宫门应该是会落锁的。聂妍觉得自己对楚宫的了解还有待深入。 “罢了,回去吧。”聂妍转身便要上肩撵回去。 却见不远处,内务府总管王直正行色匆匆地向栖霞宫走来。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 王直见到聂妍便行了礼。 聂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王直,而王直又显然是冲她来的,便道:“王公公免礼。不知公公这么着急前来,可是有事?” 王直起身,用衣袖擦去头上的细汗,答道:“奴才听闻淑妃娘娘前往栖霞宫,便想起栖霞宫已经落锁,怕扰了娘娘的兴致,特意将宫锁的钥匙带来,若是娘娘还想进去,奴才这便为娘娘开锁。” 聂妍不曾想到,刚才还被锁挡住去路,现在就有人来送钥匙。既然王直都将钥匙带来了,聂妍当然不会推辞,便答道:“那便有劳王公公开锁了。” 王直闻言便起身将钥匙取出,但到了栖霞宫门,眼见就要开锁的时候,却是对聂妍颇为为难地说道:“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妍不解,但却是笑道:“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那便请娘娘恕奴才多嘴了。” 王直告了一声罪,便接着说道:“娘娘初来宫中,有些事怕是不知。这栖霞宫,闹鬼啊!” 聂妍闻言有些惊奇,宫中乃有真龙坐镇,也会闹鬼?如此的话,那些宫妃面色不善也能理解了。 自古以来,鬼怪之事向来是招人忌讳的。 但聂妍面上却是不信道:“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公公莫不是糊弄本宫?” 王直见聂妍不信,有些急了,便道:“奴才哪儿敢欺瞒娘娘?” “这栖霞宫,乃是先帝为当时最为宠爱的柔妃娘娘所建,但因五年前柔妃所生的五皇子萧澈意图谋反,先帝下旨要处死五皇子,柔妃娘娘救子心切,便留下一命换一命的遗言,在栖霞宫悬梁自尽。可先帝却依旧赐死了五皇子。自此,栖霞宫便一直不太平,有人说,是柔妃娘娘不甘心,所以一直不愿意去投胎!” “后来先帝为了宫中安宁,才下旨追封柔妃为皇贵妃,亦将原本废为庶人的萧澈恢复皇子之位,追封安亲王。” 王直将栖霞宫的事一通说完,却见聂妍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王直以为聂妍是被鬼魂的事吓到了,但其实,聂妍是因为在五年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当年五皇子萧澈谋反之事。 当年,聂妍的父亲便是因为被判定为萧澈同党而被冠上叛臣之名!可以说,一切皆因萧澈而起! 第十八章 处置 王直见聂妍半响没反应,暗道不好,莫不是真把淑妃给吓到了?这罪过,可是担待不起啊! “淑妃娘娘?” 王直试着唤道,心里盼着聂妍千万别有什么好歹。 素云也担心地跟着唤过聂妍好几声。 聂妍这才回过神,忙道:“本宫无事。” 言罢,聂妍此时已没了进栖霞宫的心思,同时亦是万分庆幸当时并未住进栖霞宫。 倒不是怕了柔妃的鬼魂之说,而是怕想起往事。 “回宫吧。”聂妍吩咐素云道,随后便上了肩撵,没再理会王直。 王直见聂妍一行人远去,方才舒下一口气,小心地将栖霞宫的钥匙攥紧,放回袖中。 聂妍回到北辰宫,却听宫内一阵嘈杂,原就烦闷的心情更加不好,皱着眉问道:“素云,你去看看发生何事。” 素云还未动,却见宛蕙怒气冲冲地进殿来,对聂妍说道:“娘娘,您不知道,那赵嫔实在太过分了。说自己那边的奴才不够用,便来咱们这儿借人,偏偏那起子奴才没一个守规矩的,眼见着赵嫔巴结上祁妃了,二话不说便过去讨好。奴婢拉都拉不住。” “哦?赵嫔不早就是祁妃那边的吗?”聂妍好奇道。 按照赵嫔父亲与镇国公的关系,赵嫔与祁妃应自进宫起便同进退才是。 宛蕙却是摇头道:“赵嫔自己倒是总借着祁妃的名号行事,但宫里谁都知道,祁妃从来就没看上过赵嫔。不过这次祁妃小产,阖宫上下除了赵嫔,就没谁去探望过祁妃。这下子,祁妃倒觉得赵嫔有心,连忙就赏赐了许多东西下来。这不来咱们这儿借人,就是为了炫耀一把吗?” 聂妍闻言,笑道:“瞧你这酸酸的样子,这些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 宛蕙微红了脸,腼腆道:“奴婢无事时便与周围宫中的姐姐们闲聊,不过娘娘放心,奴婢从来没有把咱们自己宫的事儿往外说过。” 虽然宛蕙单纯,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还是清楚的。当然,这中间少不了素云的耳提面命。 宛蕙知道自己很多地方不如素云,不能帮主子忙,但她绝不会给聂妍添麻烦。 聂妍闻言,心说宛蕙能与其他宫人处好关系也是不错的。此时聂妍就是缺少耳目,在宫中消息闭塞可是和坐以待毙没什么两样。 是以聂妍并未怪罪宛蕙,且有了提点之意,道:“你这般生气,是因为赵嫔还是因为那些奴才?” 宛蕙闻言,想了想道:“赵嫔是主子,奴婢不敢怪罪。只是那些奴才,根本就没把娘娘放在眼里。” 聂妍道:“既然那些奴才做得不对,你身为本宫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有权处置他们,又何必生气伤自己的身子呢?” 宛蕙恍然大悟,原来奴才与奴才也是有区别有阶级的。 聂妍见宛蕙似是开窍一般的神情,冲着素云打了个眼色。 素云明白聂妍的意思,是要她看着宛蕙,掌握好分寸。 御下之道,恩威并施,过则不及。 赵嫔这般作为,着实有打聂妍脸的意思。 不过若聂妍是低位宫妃倒也罢了,只得将这口气忍下去。可偏偏聂妍身居四妃高位,即便是祁妃仗着家世,也不敢明面上冲撞聂妍,更何况只是个嫔位? 若是聂妍对赵嫔此番作为不动声色,却是让宫中众人觉得淑妃软弱可欺,在宫中忍气吞声,也就意味着人人都可能踩你一******才们自有宛蕙收拾,至于主子嘛...... 聂妍觉得有必要给赵嫔立点规矩了。 “听说赵嫔常常让方才人替她抄写经文?”聂妍意味深长地问道。 素云接话道:“的确如此,且一抄便是几天,常年下来,奴婢见方才人的手指上,都被笔压出茧子了。” “这方才人倒是逆来顺受。也罢,就当本宫做件善事。去将赵嫔请来,就说本宫有事请她帮忙。”聂妍吩咐道。 素云很快便出去,聂妍复想起初进宫时,赵嫔对方才人说打便打。被人如此欺负还不敢还手,方才人莫非真是泥捏的? 因是在同一宫中,是以素云很快便带着赵嫔过来了。 赵嫔虽然对聂妍并未有几分敬意,但终究耐不过聂妍位份高,且自己刚刚还在外面耀武扬威,此时也不好称病。 赵嫔不情不愿地给聂妍行了一礼,道:“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妹妹快免礼。”聂妍亲切道。 赵嫔依言起身,却是奇怪聂妍的态度,这淑妃难道不生气自己之前来这儿借人的事儿? 聂妍并未顾赵嫔的想法,说道:“此番请妹妹来,却是有些事情想要劳烦妹妹帮忙。” 赵嫔觉得聂妍的行为太过反常,戒备道:“娘娘说笑了,臣妾地位低下,哪儿能帮上娘娘什么忙?” “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身在一宫,便是一样的。况且,对妹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还请妹妹莫要推辞。除非妹妹是觉得,本宫不配让你帮忙?” 聂妍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了阵阵哀嚎与竹板敲肉的声音,是宛蕙在处置人了。 “宛蕙姐姐,饶命啊!” “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赵嫔听着声音,倒是有几个十分熟悉的,忽地想起,这不正是之前自己刚才“借去”的那些奴才的声音吗? 聂妍听到外面的声音,似是尴尬笑道:“有几个奴才不懂事,倒是让妹妹见笑了。” 赵嫔的面色有些发白,没想到聂妍竟然这么直接地就给她下马威,原本想要再次拒绝聂妍的话却是不敢再说出口了。 “娘娘言重,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只是祁妃娘娘刚刚小产,还需臣妾前去伺候。”赵嫔虽是应下,但却抬出了祁妃。 言下之意,聂妍想要动她也要考虑一下祁妃,最主要的是要考虑祁妃身后的镇国公府,是不是她一个外邦而来,毫无根基的淑妃能得罪得起的。 聂妍明白赵嫔的意思,但赵嫔要失望了。 聂妍看着赵嫔,言辞依旧柔和:“说来,本宫也是为了祁妃妹妹,才想着劳你帮忙的。” “本宫想要抄写一篇金刚经为祁妃妹妹祈福,但奈何南瞻与楚国文字有所差异,誊抄起来实在有心无力。祁妃妹妹身份高贵,自然不能随意找个奴才代笔,思来想去,还是赵嫔妹妹你最合适了。”聂妍无比真切地说道。 第十九章 镇国公夫人 赵嫔面色一僵,强笑道:“臣妾书法粗鄙,上不得台面,倒是方才人在书法上颇有几分造诣。” 聂妍摇头道:“这抄写佛经得心诚才能起到作用,论起对祁妃的心意,妹妹当属第一,莫要再推辞了。来人,去把经书给赵嫔取来。” 赵嫔还想要分辨,却是再也找不到借口。依着聂妍话里的意思,不抄岂不是说明自己对祁妃的心意是假的? 赵嫔敢得罪聂妍,却不敢得罪祁妃,是以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大不了自己回去便扔给方才人。 这番想着,赵嫔便答应道:“既然娘娘看重臣妾,那臣妾遵命便是。” 聂妍自然看出赵嫔打的好主意,笑道:“这金刚经交给你,本宫便放心了。如此也好与方才人好好请教一番茶道。” “方才人?茶道?”赵嫔不解道。 聂妍轻笑道:“怎么,赵嫔妹妹难道不知方才人茶艺精湛?本宫在南瞻便对楚国茶道慕名已久,此番有方妹妹愿意教授茶艺,倒是极好。” 赵嫔懵了,她竟不知那姓方的何时与聂妍搭上了关系?果然是个吃里扒外不省心的! 茶道在赵嫔看来,一贯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有那些低等的侍婢才会去学,是以即便知道方才人茶艺精湛,赵嫔也从未当回事儿。 却是没想到聂妍也有此爱好,倒是让赵嫔又一次看不上聂妍,果然是小国来的,没见过世面。 不过这样一来,想要方才人帮她抄经书的打算只能落空了。 言语间,素云已将经书取来,交给赵嫔身边的宫女。 赵嫔见书页不算太厚,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便对聂妍告退道:“臣妾这便回去抄写佛经,好早日为祁妃娘娘祈福。” “好,赵嫔妹妹回去吧。本宫便不多送了。”聂妍答应道。 赵嫔冲聂妍行过礼,便要退下,却听聂妍又道:“忘了告诉赵嫔妹妹,法师说经文须得抄写七七四十九遍方显心诚!” 赵嫔闻言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面色难看地答道:“臣妾明白了。” 随后半个身子压在随侍的宫女身上,急急忙忙地走出聂妍的寝殿。 “娘娘您看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惜宛蕙没看到,不然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素云少见地笑道。 聂妍淡然道:“只盼着她能消停几日。” “经此一事,想必赵嫔也知道娘娘不是随意能欺负的,只不过那方才人,咱们似乎并未与她说过探讨茶艺之事?是否要奴婢前去说一声?”素云皱眉问道。 聂妍微微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她若是个聪明人,便知道该如何做。” 素云应是,不再提她们,却是再问道:“那些犯了事的奴才,是否要去请王公公前来打发了?” 按照宫规,若是有不合主子心意的奴才,可请内务府总管重新调配人手。但宫里却是谁都知道,除非是妃位以上,其他品级的宫妃,不见得能请动内务府总管。 当然,正得宠的宫妃便不能以品级来划分。 聂妍虽尚未盛宠,但地位还是有的,虽能让王直前来打发掉这些人,但新来的那些,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反而是这些挨过打的,会长记性。 “不必,但那些奴才不能大用。”聂妍嘱咐道。 素云记下,却是又道:“今日那些太监中,有个叫福顺的,却是没去赵嫔那边。” “哦?为何没去?难不成,他不知道去那边帮忙有好处可领?”聂妍有些好奇道。 素云答:“福顺说,他师父告诫过他,宫里有二心的奴才,活不长。” 宫中太监,自幼便净身入宫,由老太监教导规矩,多以师徒相称,只少数会认下父子关系,求续香火。 聂妍听着,觉得福顺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便对素云道:“他这师父倒是个聪明人。左右咱们这宫中还有一个太监总管的缺儿,便给他了吧。” 素云闻言一惊,道:“娘娘,这恐怕太过草率了吧?况且福顺不过二十岁,哪有这么年轻便能成为一宫总管的太监?” 聂妍却是不以为意,道:“无妨,只要他能把这差事做下来,这总管的位子便是他的。” 素云闻言,便明白聂妍的意思。 那些奴才刚刚挨了板子,而德顺不仅没挨板子,反而成了总管,定然不服气。所以德顺那位子,还不见得能坐稳。 对聂妍而言,若是德顺能收服那些奴才,便能证明其能力,可堪大用。且聂妍对他因此便有提拔之恩,即便谈不上忠心,也能保证他不会轻易被人收买。 但若没两天德顺就撑不住被赶下台来,聂妍也没什么损失,左右再去寻王直挑个得用的人便是。 “娘娘,皇后娘娘宣您前去宁坤宫觐见。”宛蕙进殿道。 聂妍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暗沉的天色,不知徐皇后这么晚叫她前去所为何事? 宁坤宫中,徐皇后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堂下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夫人,头上金簪步摇,反射着烛火的光芒,异常刺眼。 聂妍一踏入宁坤宫,便是看到的这一幕。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聂妍行礼道。 徐皇后见聂妍已到,心下松了一口气,便道:“淑妃快免礼。对了,本宫还未与你说,这位夫人乃是祁妃生母。” “原来是镇国公夫人,可是来探望祁妃妹妹的?”聂妍寒暄道,却是并未行礼。 按照规制,聂妍乃是皇妃,即便镇国公地位显赫,却依旧是臣子。是以理应这位夫人行礼才是。 但聂妍知晓如今镇国公权势滔天,他的夫人若是不愿向自己这个淑妃行礼,聂妍也不好去勉强。 不过却是不知,徐皇后这么晚还叫她来,是否与这位国公夫人有关? “你就是淑妃?”祁萧氏睨了一眼聂妍道,却是并未搭理聂妍之前所问。 聂妍心道此人怕是来者不善,暗自提防,道:“夫人可是有事?” 祁萧氏却像是没听见聂妍的话,直接转头对徐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臣妇听闻祁妃与淑妃关系甚好,臣妇希望,此番祁妃小月之中,淑妃娘娘能常去陪陪,以宽慰祁妃的丧子之痛!” 聂妍闻言惊怒,这和让她去伺候祁妃有何分别?竟不知为何,祁妃这家人就像是和她上辈子有仇似的,打进宫就没让她安稳过。 徐皇后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应对,镇国公府势大,萧煜尚且要客气几分,她不过是皇后,能够如何?但若真让淑妃这么去了,规矩不就乱了吗? 哪有高位妃子伺候低位妃子的道理? 第二十章 投靠 事发突然,聂妍并未想好应对之策,情急之间,却听殿外传来一声高喝。 “皇上驾到!” 聂妍暗自叹下一口气,心说这萧煜倒是及时雨。 徐皇后急忙起身接驾,祁萧氏也不得不收起锋芒,随聂妍一起冲萧煜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萧煜踏进殿内,跟随在萧煜身边的,除了徐林,还有一位头发花白,身披铠甲,做武将打扮的中年男人。 “微臣祁元正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姓祁,看衣着似品级不低,而祁萧氏对他也低声恭敬地道了句安。中年男人的身份已然明了,便是祁妃的父亲,如今的镇国公了。 “镇国公免礼。”徐皇后客气道。 聂妍亦颔首示意,这镇国公倒是比祁妃与祁萧氏内敛多了。 萧煜见礼数已全,便对聂妍道:“今日镇国公夫妇进宫,朕见天色已晚,便留他们在宫中用膳,没想到淑妃你也在此。” 聂妍笑道:“臣妾在此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相邀,倒不知陛下在此设宴。” 徐皇后闻言,急忙对萧煜解释道:“不过是镇国公夫人听闻淑妃与祁妃姐妹情深,想要一见,这才差人请淑妃来坐坐。” 皇上设宴,忽然多出个人来,岂不是大不敬?徐皇后是万万不想担上这干系的,索性便将“实情”说出。 萧煜饶有兴致地道:“朕竟不知,祁妃与淑妃感情深厚?” 徐皇后面色一僵,暗道自己嘴快,竟然忘记了昨日祁妃还说淑妃是妖女,这不是明摆着欺君吗? 祁萧氏却是对昨日发生之事了解不深,她至今还未去过祁妃宫中探望,一进宫便想着要是能将抢了女儿位份的人整治一番,说不定还能让女儿心情好些。 是以,祁萧氏接过萧煜的话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女子小月难受,臣妇倒是希望淑妃能常常去陪陪她。” 若是皇上能发话,聂妍就算是不想去也得认了。 萧煜闻言,却是对聂妍交代道:“御医说,祁妃需要静养,淑妃还是日后再去探望吧。” 聂妍看着萧煜,会心一笑,答道:“臣妾遵旨。” 萧煜此话,便是对聂妍的维护了。 祁萧氏还想再说话,却是被祁元正用眼神压下,萧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犯不着为了些妇人之事而让萧煜不快。 “淑妃既然来了,便一并留下用膳吧。”萧煜决定道。 聂妍笑着应下。 因有萧煜在,众人言行都谨慎些,祁萧氏虽不是个晓事的,但有祁元正在一旁盯着,倒也没再闹什么幺蛾子,一席下来,倒是宾主尽欢。 膳后,祁元正便告退出宫,而祁萧氏则是以想念祁妃为由,恳请萧煜能让她在祁妃宫中留宿一晚。 此等小事,萧煜随口便应下。 祁萧氏原本因着能多陪陪女儿而高兴,但在听闻萧煜今夜准备去聂妍那儿就寝时,便不乐意了,竟然开口说道:“皇上难道不去看看祁妃娘娘吗?” 萧煜闻言,面色便冷下来。 徐皇后这一次倒是拎清了,急忙拉着祁萧氏说道:“祁妃妹妹刚刚小产,陛下九五之尊,不宜前去。” 这只不过是场面话,实际上的原因,除了祁萧氏,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祁妃宫中出了刺客,这事儿一天没查清楚,便一天去不得。 祁萧氏还待再说,萧煜却是不耐烦了,对聂妍道:“天色已晚,淑妃同朕回宫。” 聂妍自然遵命,冲徐皇后行过退礼,随后跟在萧煜身后离开宁坤宫,往北辰宫而去。 徐皇后望着萧煜带着聂妍离去的背影,深感落寞。 北辰宫。 素云与宛蕙在伺候聂妍沐浴之后,便退了下去。 这是聂妍第一次与萧煜单独相处,若说聂妍此时心中不紧张是假的。即便早知进宫便逃不开侍寝,做了足够的准备,依旧抑制不住脸上的红晕。 萧煜看着刚刚出浴的聂妍,眼神有些迷离,只是片刻又清醒过来,说道:“对不起。” 聂妍错愕地看向萧煜,问道:“陛下为何要向臣妾道歉?” 萧煜哑然,神色有些尴尬。 聂妍却是想起萧煜曾怀疑过她的事,心下明了,许是苏清羽已经查到了些眉目,证明刺客确实与她无关。 “是否因为刺客之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聂妍笑道。 这件事虽然让聂妍觉得有些憋屈,却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只是没想到萧煜会为这事儿同她道歉,要知道萧煜可是一国之君,而聂妍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宫妃而已。 萧煜神色不明地笑笑,却是转了话题,忽地认真道:“这是朕第一次对人道歉,也是最后一次。” 聂妍笑道:“倒是让臣妾占下了这样大的便宜。” “不,是朕欠你的。”萧煜笑容有些淡。 聂妍听得奇怪,不过是怀疑对象错了,值得萧煜这么郑重其事? 萧煜却是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柔声道:“天色已晚,歇息吧。” 到底是已经育有子女,还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聂妍三两下便败下阵来。 翌日清晨,聂妍醒来的时候,萧煜已经不在身边了。 “娘娘,陛下卯时便去上朝,临行前吩咐过奴婢们不可打扰娘娘歇息,陛下是疼娘娘呢!” 宛蕙一边为聂妍梳妆,一边说道。 聂妍想起昨晚的事,面带羞涩,笑骂宛蕙几句。 正当时,素云进殿来向聂妍通报道:“娘娘,方才人在外求见。” 看来昨日赵嫔已经去找过方才人了,只是不知,这方才人会如何抉择呢? “让她进来吧。”聂妍吩咐道。 素云应是,片刻之后,方才人便随着素云进殿,向聂妍行礼道:“翰林编修方士则之女方婉见过淑妃娘娘。” 这算是自报家门了? 翰林编修,确实地位低了些,否则也不至于让赵嫔那般欺负,却不敢反抗了。 “免礼,方妹妹何故行如此大礼?”聂妍故作不解道。 方婉既然决定来了这里,便是打定了要投靠的主意,立时表忠心道:“请淑妃娘娘收留,方婉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十一章 局势 聂妍闻言并不作声。 方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仅仅凭借这三言两语根本不足以取信聂妍,是以她早就准备好投名状。 “娘娘可知,昨夜赵嫔去过祁妃那里?”方婉意有所指道。 聂妍不以为意到:“赵嫔一向与祁妃要好,即便是夜里前去探望,也并无不妥。” 方婉道:“仅仅是探望倒也罢了,可偏偏,赵嫔今日一早,便来找过臣妾,赠与臣妾一盒茶饼,说是知晓娘娘喜欢品茗,特意拿来让臣妾煮与娘娘。” “哦?”聂妍挑眉,不知一盒茶饼有何问题。 “小茹。”方婉吩咐自己的宫女,示意她将装有茶饼的盒子呈给聂妍看看。 小茹遵照方婉的吩咐,将盒子打开,聂妍侧身一看,是以各色花瓣为原材所做,品相倒是不错。 方婉怕聂妍并未发现异常,便出言提醒道:“娘娘仔细看,这内里是否有些红色的花瓣?” 聂妍闻言又看了几眼,因着做成茶叶的缘故,不少花型已失,只能看着些零碎的颜色。 倒是站在聂妍身旁的素云,面色有些变了,低声附在聂妍耳边说道:“娘娘,这里面有藏红花。” 聂妍这才恍然,难怪这赵嫔忽然好心起来,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倒是个高招! 聂妍已经开始侍寝,也就免不了有怀孕的一天。祁妃和赵嫔肯定是不愿意有那一天的,与其到时候聂妍有孕再排除万难下手,还不如趁早绝了后患。 只要聂妍一直服用有藏红花的茶水,想要成孕便是千难万难。且这其中的风险,比等聂妍怀孕后再下手,要小得多。 “你帮了本宫,就不怕得罪赵嫔和祁妃?”聂妍问道。 方婉诚心道:“赵嫔多年来待臣妾苛刻,且将此物赠与臣妾,便是存了日后若是事发,好拿臣妾做替罪羊的心思。再者臣妾觉得,淑妃娘娘虽眼下并无娘家之助,但日后成就定然不止四妃之位。即便是祁妃仗着镇国公府,想来也是斗不过娘娘的。” 聂妍笑道:“你对本宫倒是有信心。不过中宫有皇后,四妃之中尚有贤、德、惠三妃,她们无论哪一个不比本宫现在强?你又为何偏要来寻本宫呢?” 方婉知道,这便是聂妍对她的考验。之前揭发赵嫔与祁妃的算计,只能证明自己投诚的决心。而现在,便要证明她的能力,她有价值,聂妍才会用她! “中宫徐皇后,虽与陛下年少夫妻,但常年无子,且当年的徐家并不如今日显赫,是以皇后娘娘在处理宫务上心有余而力不足。陛下念着旧情,留下她皇后的名分,却是再无宠爱。” 方婉从地位最高的徐皇后说起,言语已有大不敬的嫌疑,但见聂妍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便继续说下去。 “贤妃娘娘虽然育有大皇子,但奈何身有顽疾,陛下虽常去探望,却并未再留宿于其宫中。” 言外之意,便是贤妃地位虽然稳固,但却再无争宠之力。 “惠妃娘娘一心皆在公主身上,若不是碍于宫妃的身份以及陛下的颜面,怕是让她立刻出家她也是舍得的。陛下早年也不过只幸过惠妃寥寥数次,如今惠妃这般,陛下除了前去看望公主,平日里几乎不会提起惠妃。” 惠妃,根本不足为虑。 说完这些之后,方婉便停下了,这是她在宫中多年所总结,以聂妍的身份,低位份的那些人,包括祁妃,还不足以成为对手,是以她也没必要说那些废话。 至于德妃,方婉却是还没提。 不得不说,方婉确实分析得不错,但这些仅仅是后宫之势,许是出身的限制,让方婉看不到朝堂。 皇后无子又如何?只要徐家对萧煜有价值,即便皇后再不堪,也不会动摇她的后位。 贤妃即便身患重疾,但她有大皇子!听闻大皇子早慧,深得萧煜宠爱,一旦大皇子被立为太子,那贤妃的地位,便是徐皇后也有所不及。 但方婉能说出后宫之势,也足够让聂妍认可了,毕竟太过于聪明的人,聂妍用着也不会放心。 不过聂妍还想听方婉说说德妃。 “你好像还漏掉了一个?”聂妍提醒道。 方婉自然没忘记德妃,大着胆子答道:“德妃娘娘若是此番未能醒来则罢。但要是上天庇佑德妃,那么,她便是娘娘您最大的威胁!” 聂妍含笑点头,方婉说得没错,德妃是最大的威胁。 刺客行刺之时,德妃肯为萧煜挡箭,毫无疑问能够让萧煜产生莫大的触动,当时萧煜紧张德妃的神情似乎尚在聂妍眼前。 且德妃已然育有四皇子,虽然,四皇子如今不过三岁。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太子呢? 若聂妍真的是南瞻公主,即便没有萧煜的宠爱,她也可以安稳地在楚宫过一辈子。 但聂妍不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回到京城,是要为聂家翻案! 然先帝断下的案子,只能由萧煜这个现任的皇帝下旨,才有重审的可能。 在此之前,聂妍必须要成为萧煜心中不可忽视的第一人,这才有一丝翻案的可能,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这茶饼,本宫收下了。”聂妍笑道。 方婉舒下一口气,聂妍此举算是接纳她了。 “娘娘昨夜侍寝,想来甚是疲惫,臣妾便不打扰娘娘,臣妾告退。”方婉告辞道。 聂妍笑着应允。 待方婉退去之后,聂妍方叫素云将这茶饼收起。 “娘娘,这里面搀着红花,为何还要留下?”素云不解地问道。 聂妍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没见那红花那么隐秘吗?可是没几个人能瞧得仔细,本宫刚刚不就被瞒过了?” 素云闻言,以为聂妍是担心日后会发生此类之事,便道:“娘娘放心,奴婢自幼习过几分医术,定不会让有害之物入娘娘口中。” “你学过医术?”聂妍奇道。 素云思索片刻,咬牙道:“不瞒娘娘,奴婢父亲曾是大夫。” 聂妍听完,却是没再问下去。宛蕙说过,素云是家道中落。 将心比心,她不愿有人提起旧事,就像在栖霞宫从王直口中听到五年前萧澈谋反时,心中难受得紧。 是以聂妍不去追问当年素云家中发生了什么,若是素云想说,自然会主动告诉她的。 第二十二章 结果 数日之后,因宫女行刺之事造成的风波已渐渐平息下来。 “娘娘,臣妾听闻,德妃已有醒来的迹象。”方婉在聂妍殿中一边煮着茶,一边低声道。 自那日方婉投诚后,每日必会来向聂妍请安,且会带来些消息。 到底方婉在宫中日久,纵使位份不高,但某些程度上,是聂妍这个初来者比不了的。 便如现在,聂妍并未听到过有关德妃的消息。 “德妃是个有福的。”聂妍只是淡淡地说道。 方婉猜不透聂妍的心思,不好接话,将煮好的茶递给聂妍,说道:“不知为何,赵嫔近日老往皇后那边跑,祁妃那儿倒是去得少了。” 聂妍接过茶盏,浅尝一口,说道:“德妃的消息,都能传到你这里,你觉得她们会不知道吗?” “娘娘的意思是,祁妃有意与皇后结盟,抗衡德妃?”方婉倒是没往德妃身上想,经聂妍一提醒,便越发觉得可能。 “别看祁妃与赵嫔因着出身将门,性格上皆是冲动些,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聂妍道。 方婉明白,但还是道:“昔日祁妃仗着家世与腹中皇嗣,对皇后多有不敬,皇后娘娘怕是没那么容易答应。” “她会答应的。比起后位,与祁妃那点矛盾,便微不足道了。” 聂妍冷笑道。她深知,一旦德妃醒来,萧煜定然不会亏待她。 德妃现如今已然是四妃之一,若是再进,便是贵妃。一个育有皇子,还有皇宠的贵妃,中宫无子的徐皇后此时恐怕比祁妃还要着急些。 方婉再与聂妍寒暄了几句,见聂妍后来兴致缺缺,便告退离去。 今日之事,倒是让聂妍察觉到宫中耳目的重要性。 现在倒是有方婉,但方婉毕竟家世位份太低,寻常消息倒是无妨,但若是大事,方婉的作用可就不大了。更何况,方婉还不足以担得聂妍的信任。 既然决定要培养自己的耳目,那便得用银子开路。 思及至此,聂妍便叫来素云,问道:“咱们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素云答道:“进宫之时多有打点,苏将军送来的银子如今只剩下二百两不到了。倒是陛下前些日子,送来不少赏赐,想来应当价值不菲,娘娘可是要用?” 聂妍闻言,叹气道:“罢了,这些银钱,尚且做不得什么。御赐之物,更是动不得的。” 凡是宫里御赐的东西,都是有纪录的,若是流落出去,到有心人手中,那可就不是银子的事儿。 幼时有父亲,后来凡事皆有宋景,聂妍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为银钱烦恼的那一天。 “按照本宫现在的位份,一月有多少例银?”聂妍又问道。 素云有些为难道:“内务府王公公说,娘娘年俸可得四百两。” 四百两,放在一般富人家也能算得上巨款了,然而在这后宫中,可是真真不够看。 “这么少?”聂妍皱眉道。 不过转念便明白了。往年父亲身居兵部尚书,虽年俸不多,但聂家名下有各种铺面生意,每年的进账不说多了,几千两尚是有的。 这还是聂妍父亲为官清廉的情况,类似镇国公及各位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每年有上万两甚至更多进账? 是以宫妃俸禄虽然不多,但各有家中接济,自然也不会拮据。 似苏清羽当时赠与聂妍的,便是上千两。而在楚国,三品云麾将军的年俸不过百两。 素云见聂妍愁眉不展,低声道:“不如......奴婢想办法求见苏将军?” “万万不可!”聂妍急忙否定道。 便是如今,聂妍已经欠下苏清羽不少人情,更何况,不与苏清羽纠缠则罢,若是真因此事去求助苏清羽,莫不是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臣子与非亲非故的宫妃有财物往来,到时候若是有人出来指认聂妍与苏清羽有私情,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二百两虽是少了些,先凑合着吧。宫中耳目也不是一朝一夕,单靠银钱可成的。”聂妍吩咐道。 耳目一事,因银钱的关系,只得暂时搁置。也好在因为德妃的缘故,徐皇后与祁妃如临大敌,想来短时间内,祁妃不会来找聂妍的麻烦,是以聂妍并不着急。 而萧煜那边,自从聂妍上次侍寝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却也没听说他有招幸其他嫔妃的消息。 聂妍猜想,许是因政务繁忙的缘故。 太极殿,萧煜端坐上首,皱眉听完苏清羽的汇报。 “你是说,那刺客身上有契丹的部落刺青?”萧煜面色铁青道。 苏清羽点头道:“微臣猜想,此事许是契丹指使,目的便是要离间楚国与南瞻的关系。” 说完,苏清羽便想起了聂妍,若非有她的提醒,他还没能那么快证明出刺客与契丹存在关系。 那刺客身上的刺青,神似契丹天鹰部落图腾。 萧煜闻言恍然,那刺客潜伏已久,偏偏在聂妍刚刚进宫便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有离间之嫌。 当时那宫女本是想要指证聂妍乃是谋害皇嗣的凶手,后来见事不可为,方才行刺。而身上的荷包,便是早就准备好的栽赃。 如此倒是说得通。 “那刺客定然还有同伙,否则如何传递消息?”萧煜问道。 苏清羽道:“微臣惭愧,原本已经查到几名太监宫女,但却晚了一步,那些太监宫女已经服毒自尽。” 萧煜冷笑一声道:“倒是养的好奴才!” 也不知是在说契丹还是自嘲。 “微臣以为,宫中还有契丹探子。”苏清羽直言不讳道。 “自然有!否则,那些人怎么那么快就收到消息,死得干干净净?”萧煜讽刺道。 萧煜虽然生气,但并不奇怪,在契丹内廷,不也有自己的探子吗? 缓了缓心情,萧煜便吩咐道:“清羽,你暗中继续查探此事,定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朕感觉,后宫中肯定有一条大鱼。” “微臣遵旨!”苏清羽领命道。 “对了,朕听闻,你曾去过淑妃那里?”萧煜忽地问起。 第二十三章 陷阱 苏清羽闻言心中一紧,莫不是萧煜在忌讳什么? “微臣此前确因刺客荷包绣样一时前去请教过淑妃娘娘。”苏清羽答道。 萧煜并未有不满的神色,只是吩咐道:“以后这些死人的东西,还是莫要让她见着了。” 苏清羽心中五味杂陈,据说她已经侍过寝,但萧煜既然能关心这等小事,想来是对她上心了。 “微臣遵旨。”苏清羽应道。 萧煜不知苏清羽有心事,笑道:“许久未和清羽切磋武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兄弟便一较高下!” 苏清羽自然应下。 萧煜与苏清羽幼时便是好友,亦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多年来两人各有胜负。 只有在这个时候,苏清羽和萧煜才真正觉得与对方不是君臣而是兄弟。 数日之后的午后,德妃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楚宫,随后而来的,便是萧煜晓谕六宫的旨意。 “娘娘,德妃此次可说是一步登天了。”方婉给聂妍沏茶道。 “以后,可是要叫贵妃了。”聂妍淡然地叮嘱道。 方婉知晓自己失言,萧煜的圣旨一下,德妃便已经是贵妃,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称呼。 “娘娘可有对策?”方婉小心问道。 聂妍冷笑着看着方婉道:“本宫需要什么对策?该着急的,另有其人才对吧?” 即便聂妍不能探听到北辰宫外的消息,但这北辰宫内,想要瞒过她什么可是不容易。 方婉闻言,急忙跪地,道:“娘娘容禀。赵嫔确实来找过臣妾,让臣妾有机会便探探娘娘的口风,最好能够挑拨娘娘去与姜贵妃相争。” 德妃,现在的姜贵妃,闺名姜澜,祖父乃是当朝丞相,至萧煜继位,已经是三朝元老,其父更是萧煜的老师。 姜澜与萧煜,算得上青梅竹马,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聂妍对方婉的话不为所动,只是道:“本宫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她们派来的人。” 聂妍却是没再和方婉说下去的兴趣,既然那位新晋的姜贵妃已经醒了,那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下的。 打发走方婉,聂妍便带着素云一同去姜贵妃寝殿问安。 晚晴宫,姜澜自进宫便住在这里,从姜妃到姜贵妃,她的晋升速度不可谓不快。 聂妍跟着晚晴宫的宫女走进姜澜的寝殿,虽依旧充满着浓厚的药味儿,但气氛已经比姜澜昏睡不醒之时好上太多。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早日康健。” 聂妍行礼道。 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姜澜还卧在榻上,脸上虽上了妆,却依旧透着苍白的病态。 见聂妍行礼,姜澜忙道:“妹妹快些免礼,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说完,姜澜示意身旁的宫女给聂妍送来椅子,让聂妍坐在榻边。 聂妍坐下,看看四周,这晚晴宫,似乎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热闹? “妹妹可是好奇为何不见别的嫔妃?”姜澜见聂妍疑惑,便道。 聂妍点头,道:“还请娘娘解惑。” 姜澜笑着,十分亲切道:“都说是姐妹了,叫娘娘不就见外了?以后私下里,你我姐妹相处可好?” 聂妍自然不会拒绝。 姜澜这才说道:“还不是皇后娘娘体贴我大病初愈,便着令各宫,不让她们前来探望。” 说是如此,可按照规制,晋位贵妃可是大喜事,即便不如皇贵妃那般须大肆操办,但各宫贺喜是少不了的,看来,这是徐皇后出招了。 法不责众,是以那些宫妃不来探望姜澜便罢,姜澜总不能人人都恨上。而若是有人来了这儿,那就是明摆着与徐皇后过不去了。 而并不知道徐皇后此令的聂妍,便是那个首当其冲的靶子。 聂妍面色难看,想不到竟会着了此道! 为何各宫皆知的消息,自己宫里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姜澜见聂妍面色难看,叹下口气,说道:“想来妹妹是被人算计了。倒是委屈妹妹。” 聂妍打起精神,知道此时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便道:“姐姐无需忧虑,好生将养身子才是。” 姜澜笑着应下,后来两人寒暄几句,聂妍便告退离去。 一出晚晴宫,聂妍便面色铁青,方婉对徐皇后之令知而不告,还是根本就没想着告诉她? 自己还是大意了。仅凭赵嫔对方婉的欺辱便认定方婉若有另外的选择便不会再虚与委蛇。 到底是无人可用以至于如今滥竽充数。 不用想,徐皇后定然会就此事发难,杀鸡儆猴。且因此,聂妍定然会被归结为姜贵妃一党。 原本聂妍还想着坐山观虎斗,没想到一开始自己就被两只虎围在了中间。 “娘娘,苏太妃差人请您前去。”宛蕙从北辰宫的方向,快步跑来。 苏太妃?聂妍疑惑,原以为苏太妃不会再搭理她,没想到会主动差人来请? 虽然不知苏太妃有何事,但聂妍却也不会推辞,便直接从晚晴宫转去苏太妃宫中。 “臣妾见过太妃娘娘。”聂妍冲苏太妃行礼道。 但苏太妃依旧念着她的佛经,并未有让聂妍起来的意思。 直到聂妍腿都酸了,才听苏太妃说道:“你可知,哀家为何让你跪上这许久?” 聂妍摇头道:“不知。” 苏太妃叹口气,道:“罢了,起来吧。” 聂妍依言起身,并将桌上沏好的茶奉给苏太妃,有请苏太妃为她解惑的意思。 苏太妃面色似是好看了一些,说道:“倒是个懂事的。” “你可知,哀家派人叫你来,就是为了拦着你去姜澜那里?”苏太妃接过茶道。 聂妍竟不知此事连不问世事的太妃都知道了。 “这就是耳目!哀家即便不出这宫门,也能对各宫之事了如指掌,即便是徐氏,在此上亦远不如哀家!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竟然连这些都没安排好?” 苏太妃责怪道。 聂妍神色尴尬,自己如何没想到?可不是手上拮据吗? “太妃不知,臣妾的陪嫁,都留在青崖山了吗......”聂妍不好意思道。 苏太妃闻言,方想起自家侄儿说过此事,既然如此,确实不能责怪聂妍了。 要用人,就得养得起人。 第二十四章 夜话 “罢了。哀家便再帮你一次。”苏太妃似是无奈道。 聂妍闻言有些诧异,苏太妃竟会愿意再次帮忙? 苏太妃指着身旁一位中年嬷嬷,对聂妍说道:“这是哀家早年的陪嫁嬷嬷,在宫中数十年,各宫里都有些脸面,以后便到你那儿去。你看可好?” 言下之意,这位嬷嬷足以充当聂妍的耳目。 但此话一出,聂妍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念头。若真要了这嬷嬷,日后聂妍有任何事,都不好瞒过苏太妃。 聂妍心道: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恐怕才是苏太妃的真正目的,至于帮忙,或许只是个借口罢了。 见聂妍半响没有回应,苏太妃便不悦道:“怎么?不乐意身边有哀家的人?” “臣妾不敢。”聂妍自是不承认。 苏太妃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哀家愿意掺和你们那些闲事儿?” 聂妍没答话,只听苏太妃继续说道:“哀家知道,前些日子,清羽去过你那儿。” 原来如此!聂妍明白过来,苏太妃这是担心自己存了利用苏清羽的心思,是以将身边的嬷嬷派来,一是为了盯着聂妍,二则也是确实帮聂妍解决了现下的燃眉之急。 “太妃娘娘,苏将军乃是为刺客之事而来,并非臣妾相邀。”聂妍觉得还是趁早解释清楚为好。 苏太妃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虽身居高位,但终究根底薄了些,难免会被人算计。待日后你翅膀硬了,再来拒绝哀家不迟。” 言下之意,聂妍答应便罢,不答应也没用。 聂妍苦笑,竟不知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苏太妃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虽是这么说,但聂妍能感受到苏太妃是好意。 苏太妃派人来,不过是为了防止聂妍与苏清羽有什么纠葛,除去这个,其实对聂妍百利而无一害。 是以,聂妍便也不再推辞,笑着应道:“臣妾遵命。” 苏太妃闻言,方才缓下神色,对身旁的姑姑吩咐道:“阿瑛,稍后你便随淑妃去北辰宫。” “奴婢遵命。”瑛嬷嬷答完,便冲聂妍行了正式的大礼,道:“奴婢阿瑛,见过淑妃娘娘。” 到底是太妃身边的老人,规矩是极好的。 聂妍笑道:“嬷嬷免礼,日后还有劳嬷嬷提点。” 瑛嬷嬷连道不敢。 目的达到,苏太妃便把聂妍打发回北辰宫。 北辰宫中,众人皆对聂妍忽然带回来一个嬷嬷感到惊讶。 尤其是听闻,这嬷嬷原来是在苏太妃身边伺候的时候,皆是哗然。 原以为这淑妃在楚国没依没靠的,好欺负。没想到人家转眼就能傍上苏太妃这棵大树。 要说这宫里,除了萧煜,最尊贵的,不是皇后,而是这位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苏太妃。 因先帝殡天时,并无皇后在位,且萧煜生母早逝,是以并无太后。 而苏太妃则是在萧煜年幼时,抚养过萧煜一段时间,虽依旧是太妃的名分,但实际上的地位,却是与太后无异。 只不过苏太妃一向不问宫务,不见宫妃,让许多人往往忽视她的存在。 宁坤宫。 “你是说,淑妃靠上了苏太妃?”徐皇后面色不善地看着站在堂下的赵嫔问道。 赵嫔忙道:“臣妾亲眼看见,苏太妃娘娘身边的瑛嬷嬷跟着淑妃一起回到北辰宫,淑妃还让人收拾了屋子,看样子,瑛嬷嬷是要在淑妃那儿常住。” 徐皇后闻言,沉思不语。 坐在一旁的祁妃便趁机道:“不止如此,臣妾可是还听说,淑妃不顾皇后娘娘您的命令,执意前去拜访了姜贵妃。” 虽然刚小产不久,但祁妃到底是出身将门,身体恢复得不错,因德妃晋封为贵妃之事,祁妃再也坐不住,三天两头就往徐皇后这跑。 祁妃虽然自傲,但也明白,姜丞相家可是不比镇国公府差的世家,且姜澜已经为萧煜生下一个皇子,此番加封为贵妃,自然比已然小产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宫见淑妃不是个傻的,怎么会明目张胆地违背本宫的意思?”徐皇后有些不信道。 祁妃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拦住了去北辰宫传达徐皇后旨意的太监,淑妃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赵嫔对此事倒是知之甚详,不过她怎么会拆祁妃的台呢? “臣妾猜想,淑妃定是觉得姜贵妃前途无量,才不顾皇后娘娘您的旨意。”赵嫔大着胆子说道。 明眼人都知道,徐皇后对姜贵妃忌讳颇深,赵嫔这么一说,便将聂妍与姜贵妃划成一党,不信徐皇后不会出手去对付聂妍。 徐皇后冷笑,这两人以为自己的那些小动作能瞒下自己? 原本她们这么设计,能够让自己借淑妃给姜澜一个下马威也就罢了,但现在聂妍忽然有了苏太妃这个靠山,若自己还去动她,那才是被人渔翁得利。 是以,徐皇后便为聂妍说话道:“想来北辰宫似与宁坤宫相距甚远,许是办事的奴才不利落,淑妃没听到信儿也说不定。” 祁妃与赵嫔心虚,便不再说聂妍,另寻话题与徐皇后寒暄起来。 聂妍不知带回瑛嬷嬷的举动,竟能直接打消徐皇后拿她开刀的心思,她此刻正忙着沐浴侍寝。 时隔数日,萧煜再次招幸聂妍。 “陛下,您这身上怎会有淤青?”聂妍躺在萧煜的胸膛上,眨着眼好奇道。 萧煜神色尴尬,道:“朕今日与苏将军切磋武艺,想来是因忙于政务,比不得他每日勤练。” 言下之意,是比武输了。 聂妍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也会输吗?” “朕也是人,自然不能事事皆先。”萧煜坦然道。 “那一国之君,是否也会犯错呢?”聂妍脱口问道。 但很快聂妍便反应过来自己有大不敬之嫌,忙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萧煜神色不明,看着聂妍半响,才说道:“一国之君,不能有错。” 聂妍不懂萧煜这话的意思,却也没再问下去。 “臣妾命人去取些药膏来,为陛下擦擦吧?”聂妍转过话头道。 萧煜温和地应道:“好。” 第二十五章 局外人 翌日,萧煜对刺客一事盖棺定论:契丹贼心不死,妄想借弑君扰乱楚国朝政,从而趁虚而入。 聂妍得知刺客乃是契丹所派之后,长舒一口气,如此,她的清白便分明了。 不过就此事方能看出,契丹虽然近年来并未挑起战事,但谋夺楚国的心思却是从未歇下过。 聂妍忽地想起,进宫前一日,耶律南修对她的嘱咐。 宫中有人想要对她不利,说得莫非就是如遇之事? 可既然刺客是契丹人,耶律南修身为契丹王子,即便聂妍告诉他耶律北冥的事,也不足以让他出卖自己的族人,契丹人是出了名的团结。 聂妍一时想不通,但可以肯定的是,仅仅凭借如遇此人,是定然请不动耶律南修的。 且耶律南修自契丹乔装而来,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被萧煜得知,耶律南修恐怕得永远留在楚国的土地上。 耶律南修一定有极其重大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定然不会是安排一场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行刺! 想得越多,聂妍就越觉得乱。 “娘娘,方才人求见。” 素云进殿通报道。 聂妍回过神,冷然道:“本宫还没去找她,她倒是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门了?让她进来吧。” 聂妍倒要看看,这方才人要怎么跟她解释昨日的事。 “臣妾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方婉行礼道。 聂妍手中拿着一卷诗词,似是并未注意到方婉还跪着,并未发话让她平身。 方婉也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亦并未再开口打扰聂妍。 半响,聂妍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方婉道:“方才人可有话对本宫说?” 却是依旧没让方婉免礼。 “娘娘容禀,臣妾昨日也是在娘娘离宫之后,才见到皇后派来的传话太监,方知不得前去探望姜贵妃。” 方婉为自己辩白道。 “哦?倒是怪本宫走得急了。”聂妍平静地说道。 “娘娘赎罪!是臣妾办事不利,竟没早些了解到消息。”方婉急道。 原本聂妍收留她的原因之一,便是看上她在宫中日久,总是有些人脉。但方婉这一次让聂妍着实失望。 然转念一想,方婉终究不过是个才人,若是有心人下令瞒着,她那点能量根本不够看。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十日之后,便是贤妃娘娘生辰,你回去好好准备贺礼吧。” 聂妍吩咐方婉几句,便将她打发走。 随后聂妍便问身边的瑛嬷嬷道:“瑛嬷嬷,贤妃的病,可是要紧?” 瑛嬷嬷答道:“贤妃娘娘当年生产大皇子时难产,虽是保下了命,却终究伤了元气。太医也是能拖则拖。” 言下之意,贤妃随时都有可能熬不住。 聂妍倒不是关心贤妃,而是在担心,贤妃若是没了,以大皇子尚未及冠的年龄,定然是要再安排一位合适的人选教养的。 而这个人选,自然是徐皇后最合适不过,既是中宫嫡母,又膝下无子。 以前,徐皇后许是没打过大皇子的主意,但如今有了姜贵妃这么大的威胁,徐皇后在深感后位不稳的时候,难免不会采取些手段。 “瑛嬷嬷,本宫知晓陛下已有大皇子、四皇子、五公主。但其他皇嗣却是没听过半句,可是有缘由?” 聂妍自进宫便听司礼监的李公公提过宫中的几位皇嗣。可是这中间,似是缺了两位? 而进宫直到现在,也没听谁提起过。 瑛嬷嬷叹口气道:“二皇子与三皇子原是双胎,但还未降生,便随其母一同归天了。” “怎会这样?”聂妍追问道。 瑛嬷嬷摇摇头,道:“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知道,那时陛下尚且还是皇子,陛下登基之后,便为那双胎保留下了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位置。” 聂妍不知萧煜竟有此经历,不禁唏嘘,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有憾事。 贤妃的生辰,因不是整寿,且贤妃有恙在身,并未大操大办,仅是将众妃召集在一起饮宴。 萧煜自然也在下朝之后赶来,大皇子也随在萧煜身边。 这是聂妍第一次见到大皇子,不过九岁,脸上的稚气尚未脱去,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举止有度,颇有几分萧煜的影子。 萧煜的眼中,毫不掩饰对大皇子的宠溺亲切。 “儿臣恭贺母妃寿辰,愿母妃身体康健,笑口常开。”大皇子跪在地上,端正地为贤妃祝寿道。 贤妃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心中甚慰,生怕他在地上跪疼了,心疼道:“皇儿快起来,让母妃好好看看。是不是读书太过用功,都瘦了。” 大皇子依言起身,行至贤妃跟前。 萧煜则是笑道:“宁儿和朕幼时一样,用功着呢。” 萧煜此话一出,众妃的神色各异,尤其是姜贵妃。 这话里的意思,由不得姜贵妃不多想。和萧煜一样,日后可不是就要当太子? 而自己所生的四皇子如今尚且年幼,自然没法如大皇子那样用功读书讨萧煜喜欢。 倒是徐皇后,听闻萧煜的话,眼神变了几变。 祁妃暗自冷哼,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小产,生下的孩子定然比大皇子讨喜。 只有聂妍,有些落寞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道:若是有孩子,自己在这世上,也算有个亲人。 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尚有聂家满门的冤屈未了,且自己的身份若是有一天被揭穿,那岂不是拖累了孩子? 聂妍心事重重,见着萧煜与贤妃及大皇子相谈甚欢,深觉自己不过是局外人。 自己可不正是局外人?回京不过是为了替父亲洗刷冤屈,替聂家满门查出当年的真相,进宫,不过是逼不得已的手段,而非是为了给萧家人生儿育女! 思及至此,聂妍满饮下一杯酒,似能一醉化千愁。 萧煜考校过大皇子最近的功课,便看向聂妍所在的席位,却只见到聂妍与身旁的惠妃举杯对饮的情形。 而等萧煜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见贤妃忽然咳嗽得厉害,最后竟直接咳出了一口鲜血! “母妃!”大皇子惊慌失措地看着晕倒的贤妃叫道。 第二十六章 逝 一场宫宴,因贤妃的忽然昏厥草草结束。 御医很快便被萧煜招来,除徐皇后、姜贵妃及聂妍,还有大皇子,其余人等,包括惠妃,皆被萧煜打发回各自宫中。 “贤妃妹妹虽一直有恙,但还不曾咳血过。可是你们这群奴才没尽心伺候?”徐皇后质问着贤妃宫中的宫女道。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们伺候贤妃娘娘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不敢半点懈怠。” 贤妃身边的宫女们齐齐辩解道。 徐皇后还待再说,却被萧煜打断道:“行了!先让御医好好诊脉!” 姜澜见徐皇后被萧煜训斥,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这个徐氏,就是个拎不清的。 聂妍没想到贤妃这么快就出事了。只是不知,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御医很快便诊过脉,起身叹下口气,对萧煜请罪道:“陛下恕罪,微臣无能,贤妃娘娘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萧煜对贤妃的病早就有所准备,叹气道:“也罢。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贤妃随时都可能不行,这是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萧煜根本没有往有人暗害的方面去想。 徐皇后与姜澜也只是面带惋惜,却并不意外。 只有大皇子,情绪似是有些激动,拉住御医道:“不,不会的。母妃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不行了?是不是你诊错脉了?你再诊一次!再诊一次!” 御医无奈地劝道:“大皇子殿下,您若是不行微臣,可寻其他御医前来,想来定然与微臣结论是一致的。” “不可能!前些日子,母妃还对我说她身体近来有些起色,或许再将养一段时间便能全好起来,还有,母妃最近时常去御花园走动,精神头也十分的好......” 大皇子不能接受贤妃熬不过今夜的事实,不断地找出贤妃有好转迹象的事情,企图证明贤妃不会有事。 “永宁,你冷静一点。”萧煜心疼地看着不过九岁的儿子道。 这么小的孩子,忽然失去生母,一时不能接受很正常。萧煜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年幼丧母,后来先帝便把他安排与苏太妃教养。 而苏太妃视他如己出。所以萧煜完全能够理解大皇子的难过。 至于大皇子所说,贤妃那些所谓好转的迹象,在萧煜以及其他所有人眼里,皆认定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父皇!儿臣所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可以问问母妃身边的宫人啊!”大皇子坚持道。 萧煜不言,他知道如何做帝王,却是不知如何安慰失去母亲的儿子。 “陛下,陛下不好了,贤妃娘娘殁了!”一直伺候在贤妃身边的宫女哭道。 大皇子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扑在了贤妃的床榻边嚎啕大哭,再无一点皇子的威仪。 萧煜并未出言责备,只是心疼着自己一向看重的儿子。 徐皇后与姜澜无论心中作何感想,眼中皆是充满盈盈泪光,掏出手绢微泣,还不忘安慰萧煜节哀。 只有聂妍,面上虽有哀色,却并未有泪意。 贤妃于她,并不熟悉,当初青崖山上那么多条人命,聂妍也未有半点不忍,心疼的,只是宋景为她双手染满血债。 到底自己资历尚浅,不能像徐皇后与姜贵妃那样,眼泪说来就来。 聂妍心底冷笑,原本就怀疑贤妃可能是遭人毒手,在听闻大皇子所说,贤妃许是有好转之后,更觉得,或许正是贤妃这些好转的迹象,让人对她起了杀心。 身体康健的贤妃,可是比病重的贤妃,更招人忌惮。 至于回光返照一说,聂妍反正是不太相信的。 “徐林,传旨,追封贤妃为皇贵妃,以副后之礼下葬!”萧煜吩咐道。 徐林闻言急忙应下,随后便出去准备圣旨。 徐皇后与姜贵妃闻言面色皆变。 萧煜此番动作,难道是为以后立大皇子为太子而铺路?将生母的位份抬得如此之高,除了中宫嫡子,根本没有任何皇子的身份能与大皇子比肩! 即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姜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也远有不及! 聂妍对将来太子的人选根本毫无兴趣,她眼下的注意力,在一位宫女身上。 那宫女聂妍之前便见过,是贤妃近身服侍的两位宫女之一。 而这位宫女的手腕上,有一只样式普通的玉镯子。 这只镯子虽样子不起眼,但却是极好的羊脂白玉,寻常人看不出,但在懂行的人眼里,价值起码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的玉镯,即便是聂妍也觉得贵重。区区一个宫女,如何能得到? 聂妍觉得,贤妃的死许是与这宫女有关? “陛下,大皇子尚且年幼,没有生母怕是不行。”徐皇后在萧煜身边低声提醒道。 萧煜自然知道,但眼下贤妃刚刚去世,便要给大皇子安排别的母妃,怕是让大皇子难受。 “此事待贤妃下葬之后再议。”萧煜口上推掉,却是在心中暗自物色起合适的人选来。 身份不够高的,肯定不行。已有儿女的,自然也不行,萧煜怕大皇子会受委屈。 思来想去,萧煜只觉得有两人最合适,徐皇后与聂妍。 姜贵妃见徐皇后提起此事,便明白徐皇后打的算盘。 不过就是想将大皇子留在身边教养?但她姜澜可不会让徐皇后就这么得逞了。 而宫中除了徐皇后,有资格教养大皇子的宫妃却是没几个。又加上萧煜对大皇子的宠爱,定然不会让大皇子去跟着有孩子的妃嫔。 如此一来,可选择的就不多了。 姜澜正想着如何找一个不足以威胁自己的宫妃去与徐皇后争,转首便看到聂妍,忽地便有了打算。 淑妃虽然说来是四妃之位,但却毫无朝堂助力,且淑妃日后许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定然不会全心帮助大皇子,不管怎么看,都比让徐皇后有大皇子这个助力从而能够和她抗衡要好太多。 聂妍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便被萧煜与姜澜两人同时打上了主意。 此刻的聂妍,却是在想着,要不要去查贤妃的死因。 第二十七章 教养 按照宫中规制,贤妃的灵堂便设在原本的寝殿。 萧煜政务繁忙,将贤妃的后事皆交由徐皇后与司礼监处理。 聂妍拜祭过贤妃灵位,带着素云正准备回北辰宫,却见一队太监宫女抱着好些东西从内殿出来,还有几个看起来力气大些的太监手里正抱着各样的盆景。 看他们的打扮,像是司礼监的人。这领头的那位,还是迎聂妍入宫的李全公公。 “见过淑妃娘娘。”李全见聂妍驻足望向这边,笑着上前打招呼道。 因着聂妍初入宫时出手便阔绰,且后来李全也知道聂妍一入宫便是淑妃,深觉聂妍前途不可限量,早早便在心里将聂妍定义为得罪不起的人之一。 聂妍见李全殷勤,笑道:“李公公,倒是有些日子没见。” “淑妃娘娘还记着奴才。”李全没想到这淑妃竟还记得他,意外道。 “自然记得,本宫进宫那日,有劳李公公照顾。”聂妍客气道。 李全笑着应和道:“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见闲聊得差不多,聂妍便随口道:“不知李公公这是在忙什么?” 李全答道:“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收拾皇贵妃的遗物,准备陪葬时用的。” 聂妍闻言疑惑道:“既是陪葬所用,为何连这些盆景也要一并搬走?” 原本收拾遗物作为陪葬并未有何异常,只是连这盆景也一并收走,是否多余了? 楚国历朝历代可没有拿盆景做陪葬的规矩传统,徐皇后不知,难道司礼监也不知? 李全解释道:“娘娘不知,这些盆景倒不是给皇贵妃陪葬用的,是大皇子求了陛下,想拿去怀念皇贵妃的。” 聂妍道:“原来如此,那便不耽误李公公交差了。” 李全冲聂妍行了退礼,便带着身后一行人向宁坤宫去复命。 聂妍看着被太监抱走的那些盆景,若有所思。 “这大皇子真奇怪,别人留遗物都是些玉佩什么的,这盆景又不是贤妃亲自养的,为何他这么看重?”素云在一旁不解道。 “大皇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多嘴做什么?”聂妍皱眉道。 这还在贤妃宫中呢,要是被有心人将素云的话听去,传到大皇子耳中,可就平白得罪人了。 素云方知自己失言,急忙住嘴。 数日之后,贤妃,以皇贵妃的身份下葬,宫中四妃如今只剩下聂妍与惠妃。 惠妃信佛,且早已不再侍寝,时常便去与苏太妃作伴。 聂妍心知瑛嬷嬷与苏太妃主仆之情甚深,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时常也带着瑛嬷嬷,去凝露宫给苏太妃请安。 这么一来二去,聂妍倒是与惠妃有了几分交情。 “妹妹,你可知陛下有意安排你教养大皇子?” 惠妃难得地提起萧煜,却是为了聂妍的事。 聂妍闻言有些错愕道:“姐姐是从何处知晓此事?” 惠妃道:“前几日陛下与姜贵妃前来看望公主,随口提起大皇子如今无人照料,本属意由皇后教养,但姜贵妃却说皇后宫务繁忙,怕是无暇对大皇子用心照顾,陛下觉得有理,后来姜贵妃便提起你,看陛下的样子,也是满意的。” “姜贵妃?她倒是有主意。”聂妍明白姜澜为何会突然把她给推出来。 不过是想要借她将大皇子捏在手里,让徐皇后无法与她抗衡罢了。 只是萧煜的态度,聂妍不懂。明摆着萧煜有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思,包括追封贤妃为皇贵妃的做法,无一不是在为大皇子铺路。 但若是给大皇子找了她这么一母妃,对大皇子的朝堂势力可是没半点增益。 徐皇后既是嫡母,徐家又今非昔比,无论怎么看也比她更有资格。 “不管是何原因,但有个孩子,终究比没有强。”惠妃劝道聂妍。 聂妍心知惠妃是为她着想,便笑着应下,心里却是不大愿意。 这教养皇子,在别人看来许是莫大的荣幸,但在聂妍眼里,就是个烫手山芋。 是夜,北辰宫中。 萧煜与聂妍一同用过晚膳之后,萧煜便提道:“淑妃,朕有意让你教养大皇子。” 聂妍从惠妃口中已然知道这个消息,但此时她依旧表现出意外的神情,随即又推辞道:“臣妾未曾生养过,怕是照顾不好大皇子。” “无妨,永宁已有九岁,身边又有宫人伺候,不会太让你费心的。”萧煜摆手道。 聂妍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聂妍再推辞,许会让萧煜不快。 “臣妾遵旨。”聂妍无奈道。 萧煜似是看出聂妍的顾虑,便道:“你放心,永宁是个懂事的,不会给你添乱。再者,朕与你迟早也会有孩子,你就当早些熟悉如何做母妃。” 言罢,便不顾聂妍的反应,打横将聂妍抱起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便解下聂妍的衣衫。 聂妍羞红脸道:“陛下,臣妾还未沐浴......” 萧煜抱着聂妍的手紧了紧,说道:“一会儿与朕同浴。” “陛下......” 聂妍话未完,却听萧煜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分心。” ...... 夜凉如水,芙蓉帐暖度春宵。 翌日,萧煜命聂妍教养大皇子的旨意便传遍各宫。 听闻此事,最生气的,莫过于徐皇后。 “本宫原以为,贤妃没了,陛下定会让我教养大皇子,可没想到半道竟然冒出个淑妃!” 徐皇后怒不可遏地对身边满是白发的嬷嬷道。 白发嬷嬷是徐皇后的奶娘,徐皇后信任她更甚于自己的母亲,是以徐皇后在她面前,毫不避讳。 白发嬷嬷劝道:“娘娘莫要生气,奴婢听说,原本陛下是属意娘娘的,却是姜贵妃多嘴,才让那淑妃占了便宜。” 徐皇后也明白,罪魁祸首就是那姜澜,表面上跟谁都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算计最多的就是她。 “嬷嬷,您说现在该如何是好?陛下又不爱来宁坤宫,膝下无子,这皇后的位子,恐怕迟早会落到那姜澜手里!” 徐皇后急道。 “娘娘放心,那淑妃教养大皇子只是暂时的。若是大皇子在她那儿有个什么闪失,您说陛下还会让淑妃继续教养下去吗?” 第二十八章 竹霜 萧煜的旨意传下的第二日,大皇子便到北辰宫拜见聂妍。 “儿臣见过母妃。”大皇子中规中矩地行礼道。 聂妍忙道:“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大皇子依言起身,聂妍见他眼眶还红着,想来是思念已故去的皇贵妃所致。 “逝者已矣,你要看开些。”聂妍安慰道。 大皇子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心里。 聂妍想想,便又道:“本宫知道你讨要了些皇贵妃的遗物,专为你腾出西殿,也不知够不够放。若是不够,便差人来说一声,再安排便是。” 大皇子闻言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聂妍会欣然接受他带着生母的遗物进来。 生母刚刚过世,父皇便迫不及待地为他安排一个新的母妃,大皇子不过是九岁的孩子,终究心底是抵触的。 甚至踏进这北辰宫的时候,他对聂妍尚有敌意。 然而就现在而言,他觉得聂妍与父皇的其他女人不一样。 那些宫妃,要么虚伪着借对他好来讨好父皇,要么就是恨不得他早些死,可以给弟弟让路的。 大皇子心里,对那些人的德行很清楚,可是聂妍,他觉得和前两种不一样。 “多谢母妃。”大皇子有些感激道。 毕竟很多人,都会觉得死人的东西不吉利。若是聂妍不让他带进来,他也不好去找父皇闹。 聂妍见大皇子心性还不错,起码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便放心了些。 “素云,带大皇子殿下去西殿。”聂妍吩咐道。 素云应是,大皇子也告退离去。 聂妍虽知贤妃之死许有蹊跷,但她却没打算掺和进去,即便如今大皇子由她教养,也没有为大皇子报仇的想法。 但若是大皇子自己发现些东西,那她便管不着了。 眼下看大皇子的那些举动,倒是透着奇怪,或许他已经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聂妍不想多管闲事,但没想到这闲事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娘娘,内务府王公公前来求见。” 宛蕙前来通报道。 聂妍有些诧异,不知这王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让他进来吧。”聂妍吩咐道。 很快,王直便随着宛蕙进殿,冲聂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王公公免礼。公公前来,可是有差事?”聂妍问道。 王直起身答道:“回娘娘,奴才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求娘娘给个恩典。” “哦?以王公公的地位,在宫里还有不好办的事吗?何必来找本宫?”聂妍笑道。 王直干干地道:“娘娘可是抬举奴才了,这事儿,还真得求娘娘您。” 聂妍不置可否,只问道:“不知公公是受何人所托,又是所为何事?” “是已故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竹霜,说是皇贵妃生前待她不薄,如今皇贵妃殁了,她便想到大皇子身边伺候,哪怕只是个洒扫宫女,她也愿意。奴才见她是个有情义的,便动了恻隐之心,特来求淑妃娘娘给个恩典。” 王直说完,有些唏嘘。他在宫中多年,宫女太监调换差事乃是常有的事,似是这般还念着旧主情义的,倒是不多。 虽说在皇子身边伺候,或许有机会飞上枝头,但大皇子如今不过九岁,要想飞上枝头,至少得熬好几年。 以竹霜能做到大宫女的资历,年纪定然不小了。再者楚宫有宫女年满二十便可放出宫的规矩。 是以,竹霜若不是为了情义,倒真没必要去大皇子身边做一个最底层的洒扫宫女。 王直虽是内务府总管,但只要是正经嫔妃的宫里,他是不好随便送人过去的。 竹霜虽说去的是大皇子身边,但现在大皇子不是迁居北辰宫了吗?北辰宫的主人,可是淑妃。 聂妍闻言,却是想起那日手戴玉镯的宫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竹霜? “王公公可有把人带来?”聂妍问道。 王直自然是带着人来的,很快,一身素装的竹霜便出现在聂妍眼前。 这正是那个聂妍觉得可以的宫女,但此时她却是没戴上那枚玉镯,身上的首饰衣饰皆是寻常宫女的样子。 “奴婢竹霜,见过淑妃娘娘。” 规矩倒是有的,聂妍觉得若是不收下此人,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且竹霜若是真的问题,自己也好早早提防。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大皇子身边的人已经足够伺候,依你所求,去西殿做个洒扫宫女吧。” 聂妍安排道。 竹霜闻言有些诧异,她那般说辞不过是以退为进,原以为这淑妃会看在她曾经是皇贵妃看重的份上,给她个好些的差事,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王直倒是以为这竹霜是高兴地傻了,忙提醒道:“还不快谢谢淑妃娘娘?” 竹霜这才回过神来,道:“谢淑妃娘娘恩典。” 聂妍看着竹霜的神情,便知道她不乐意只是去做个洒扫宫女。 曾经的管事大宫女,一下子又回到了宫内最底层,这落差,无异于从皇后一下子变成一个小才人。 不过这竹霜居然没有任何异议,看来,所图不小啊! 至于什么主仆情深这种话,聂妍可是不信的。 王直见竹霜已经安置下来,便向聂妍告退。 聂妍笑着将王直送走,又吩咐宛蕙将竹霜送去西殿。 “娘娘,大皇子已经安顿好了。陛下派人来说,稍后会来北辰宫与您还有大皇子用膳。” 素云进殿中说道。 聂妍闻言点头,想起那竹霜,便交代素云道:“找几个信得过的,去盯着那新来的竹霜。本宫倒要看看,她有何目的。” 素云应下,却听聂妍又问道:“那福顺的总管位置,可坐稳了?” “娘娘不提,奴婢倒还忘了说,这福顺倒是有些手段。不仅咱们这儿的奴才们服气,就连赵嫔那边的,也再不敢过来耀武扬威了。” 素云笑着答道。 聂妍闻言道:“那还真是让本宫捡到金子了。” “不过,奴婢听说,这福顺与内务府王公公,关系不浅。”素云担忧道。 “王直?” 聂妍倒是意外,若福顺真与王直关系不浅,凭王直在宫中的身份,最起码能让德顺在内务府做个管事的。 为何还会被安排到自己身边做个小太监? 素云道:“太监宫女们都在私下议论,王公公许就是福顺的师父。” 第二十九章 父子 聂妍看不明白,倒也不去计较,对素云道:“只要他好好做事,其他的不用管。” 素云应下。 片刻之后,萧煜带着徐林来到北辰宫,大皇子也从西殿过来。 虽是御膳,但菜品普通,萧煜向来以节俭自律。 “永宁,可还习惯?”萧煜为大皇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大皇子碗里。 聂妍在一边陪着,只觉这萧煜在大皇子面前丝毫没有过皇帝的架子,倒像个慈父。 大皇子低着头,闷闷不答话。 萧煜见大皇子似有心事,便放下筷子,示意身边侍奉的人,包括徐林都出去。 聂妍心知萧煜恐有话要单独与大皇子说,见此也起身准备告退,却被萧煜拉住手,道:“淑妃留下。” 大皇子见众人都出去,方才抬起头,眼眶已经湿润,原准备说话,却在萧煜将聂妍留下后,生生地咽了回去。 聂妍不得再走,只得坐回原位,却是一言未发,她已经猜到大皇子想要做什么,但她却不想掺和进去。 “永宁,你可是有话要告诉朕?” 知子莫若父,萧煜对大皇子一向上心,自然也了解更多。 大皇子终究不过九岁,吞吞吐吐的模样,让萧煜一眼便看穿。 若此时只有大皇子与萧煜父子两人,大皇子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事情告诉萧煜,但现在却是多了个聂妍。 “儿臣只想与父皇说。” 大皇子咬牙说道。 聂妍正打算顺着大皇子的话离开,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煜便道:“她是你的母妃,有何事不能让她知道?” “我的母妃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大皇子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但刚一说完,便心知不对。 萧煜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忽然有了如此叛逆的想法? “你是对朕的安排不满?”萧煜阴着脸道。 大皇子知道刚刚说错了话,道:“儿臣不敢忤逆父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萧煜问道。 “只不过儿臣想替生母伸冤!”大皇子壮着胆子道。 “大胆!永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煜惊道。 聂妍闻言,便知这大皇子果然对贤妃之死有所怀疑,眼下说出来,许是有了证据。 大皇子忽地跪下道:“父皇,母妃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萧煜见大皇子郑重其事,自然也顾不得生气,而是冷静下来道:“永宁,你要知道母妃的情况,多年来缠绵病榻,太医早就说过她随时都可能倒下。” “儿臣明白,但父皇可知,母妃去世前几日的身体,忽然好了不少。儿臣肯定那不是回光返照!” 大皇子坚持自己的看法道。 萧煜深吸有口气,道:“永宁,你是皇子,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儿臣有证据!”大皇子早知不能凭空让萧煜相信自己所言,所以直到查到证据才提出贤妃之死乃是另有缘故。 “你有何证据?”萧煜问道。 “母妃的寝殿中,有一株富贵竹,那盆里的土壤有被药汁浸泡过的痕迹。而爬过那些土的虫子,都死了!” 大皇子悲戚道。 萧煜闻言便明白,花盆中的药汁,许就是贤妃所用的,但这还不够说明贤妃之死乃是为人所害。 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萧煜还是懂一些。 “朕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休息,朕自会处理。”萧煜不想让大皇子再深究下去,无论贤妃是否真的为人所害,对萧煜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后宫安宁。 聂妍闻言便明白,萧煜不会查下去。眼下楚国外有契丹虎视眈眈,内里,自萧煜登基之后,权臣当道,萧煜这个皇帝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应付。 贤妃出身一般,于萧煜而言,并无朝堂之助,最深重的情分不过是为萧煜生下大皇子。 萧煜曾经也是在这人心险恶的内宫中长大,怎能不明白有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贤妃已死,即便查出幕后之人又如何? 后宫之势与朝局息息相关,现在,根本不是动荡的时候。 聂妍第一次感觉到,即便是皇帝,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大皇子见萧煜似乎并未将他所说放在心上,忙道:“父皇可是不信儿臣?母妃曾对儿臣说过,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吃药反而比吃药还精神些!很可能有人一直在给母妃下药!” “够了!朕说过,凡事朕会处理!你先下去吧!”萧煜见大皇子深究不放,有些气急道。 大皇子还准备再说写什么,聂妍却是挡在他前面,道:“陛下累了,还请大皇子先回去。” 经聂妍这么一打岔,大皇子方冷静下来,见萧煜的神色着实不好,知道今日已不便再提母妃的事,便道:“儿臣告退。” 说完,大皇子便转身离开。 萧煜见聂妍将大皇子打发走,叹气道:“永宁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聂妍闻言笑道:“陛下一片苦心,大皇子会明白的。” “你不觉得朕太过无情吗?明知她许是为人所害,却因顾忌太多而不去深究。”萧煜自嘲道。 聂妍道:“陛下不过是在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之间做了个选择而已。” 萧煜闻言深深望向聂妍,似是想要看清,聂妍是不是另一个自己。 “你懂朕。” 半响,萧煜才说出三个字。 聂妍确实懂,但正是因为懂,方知仅仅凭借宠妃二字,根本不足以让萧煜在日后做出重新彻查当年聂家谋反一案的决定。 萧煜的眼中,最重要的是朝局。若没有大势支撑,聂妍想要翻案,定然无从谈起! “陛下放心,大皇子那儿,臣妾自会去好好劝劝。” 聂妍宽慰萧煜道。 萧煜点头,大皇子是他从小便带在身边悉心培养的,也是他最属意的太子人选,萧煜不希望大皇子像他曾经那样因母妃之死,怨恨先帝,以至于后来做下不少追悔莫及的错事。 “永宁的事,便劳你费心了。”萧煜搂住聂妍道。 聂妍笑着应下,却又听萧煜俯在她耳边,低声道:“相信朕,总有一天,没有人敢在伤害朕身边的人。” 第三十章 下手 萧煜离开后,聂妍便到西殿寻大皇子。 大皇子见聂妍进来,很是意外,随即又自嘲地道:“母妃可是来教训儿臣的?” 聂妍见大皇子对她情绪抵触,却也在她意料之中,并未接大皇子的话,而是对殿内的奴才们吩咐道:“本宫有话要与大皇子说,你们先退下吧。” 此时的殿中,除了素云是跟着聂妍进来的,其余侍奉的太监宫女皆是大皇子从贤妃宫中带出来,打小便在大皇子身边侍奉的,是以虽有聂妍发话,却是无一人有所动作,而是纷纷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犹豫片刻,才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殿内侍奉的宫人,这才全都退下。 聂妍也示意素云先出去,此时殿中只剩下聂妍与大皇子两人。 “你倒是不愧你父皇的期许。”聂妍赞道。 大皇子知道聂妍所指,年仅九岁便能将御下之道学到如此地步,即便是聂妍,自问如今北辰宫这些奴才,远不如大皇子身边的忠心。 “母妃过誉。”大皇子不冷不热地道。 聂妍并不在意大皇子的态度,道:“你既然唤本宫一声‘母妃’,那便听本宫一言,别再去你父皇面前请求追查你生母的死因。” 大皇子闻言很是气恼,但还未来得及指责聂妍,却听聂妍又道:“你可想过,皇贵妃多年卧病在床,本就是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为何还有人要下手暗害?” “一个常年卧病无宠的妃子,并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利益,而一个备受圣宠,极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倒是让人不得不惦记。” 大皇子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他明白母妃的死,很可能与他有关系。 聂妍知道他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皇贵妃已经去了,想必她最大的牵挂便是你。若你与陛下父子离心,皇贵妃泉下有知,定然难过。” “可是母妃的仇,就这样算了吗?”大皇子不甘心。 聂妍道:“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别忘了,你可是陛下爱重的大皇子。” 大皇子闻言,若有所思。 聂妍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 “娘娘,您这般让大皇子放手作为,陛下知道了不会对娘娘您心生嫌隙吗?” 素云守在殿外最近的位置,将聂妍与大皇子的话都听在耳里。 聂妍浅笑道:“陛下可是正希望大皇子能够放手作为一番。” 素云不明白,但见聂妍并不解释下去,也没有再问。 回至寝殿,宛蕙迎着聂妍道:“娘娘,福顺说有事想要禀报娘娘。” 聂妍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说来福顺这个北辰宫大总管,聂妍至今还一面未见。 少顷,宛蕙便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太监进殿。 “奴才福顺,见过娘娘。愿娘娘千岁安康。”福顺冲聂妍行大礼道。 “免礼。宛蕙说,你有事要告诉本宫?” 聂妍问道。 福顺并不耽误,很快便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聂妍。 “你是说,赵嫔与大皇子身边的洒扫丫鬟竹霜走得很近?” 聂妍皱眉,没想到这竹霜刚来没多久便上蹿下跳了。 福顺点头道:“奴才亲眼见到,赵嫔将一包东西递给了竹霜,却不知道里面是何物。” “看来这个竹霜,是真的留不得了。” 聂妍本就对竹霜有所防备,原想着留下她让大皇子自己去发现处理,却想不到竹霜这么着急就想有所动作。 福顺一听聂妍此话,便自告奋勇道:“娘娘若是想要竹霜消失,可交由奴才去办。” “你?”聂妍挑眉道。 她当着福顺的面说出留不得竹霜的话,倒是有试探福顺的意思。 聂妍身边虽有素云与宛蕙值得信任,但终究都是女子,一些阴狠之事,实在不好去做。 福顺若是诚心想留在她身边的,便要同方婉一般,递上投名状才行。 但这福顺若是个贪生怕死的,便做不得心腹。 只是没想到,福顺会这么果断地将事情接下来。 “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福顺表忠心道。 聂妍略作思索,便应道:“那便由你去办吧。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福顺连忙应下,随即便退去。 “娘娘,福顺靠得住吗?您就不怕,他真的和王公公有关系?”素云担忧道。 聂妍笑道:“靠不靠得住,试过这一次不就知道了?即便他与王直有关系又如何?本宫根基浅薄,若是赌一把的胆量都没有,趁早求陛下打发去冷宫岂不更加安生?” 素云便不再劝。 福顺办事极快,当夜便将事情料理妥当,前来聂妍寝殿复命。 “娘娘,这便是竹霜从赵嫔那儿拿到的东西。”福顺恭敬地将一小包粉末呈给聂妍。 聂妍不通药理,也不知是为何物,便递给素云,示意她看看。 素云接过,辨识之后方道:“娘娘,这是夹竹桃粉末,有剧毒。” 闻言,聂妍冷笑道:“本宫倒是没冤枉了她。” “德顺,可曾处理妥当?”聂妍问道。 德顺答道:“回禀娘娘,竹霜失足溺水身亡,与奴才并无关系。” 聂妍闻言便笑道:“确实与任何人无关。不过,本宫好奇,以你的本事,想来即便是去皇后娘娘身边,也是能有一番天地的,为何要来本宫这儿屈就?” 德顺恭敬答道:“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不缺奴才跑腿。倒是娘娘这儿,更让奴才觉得有用武之地。” “你倒是很自信。”聂妍说罢,也不再追问下去。 翌日,便有太监发现北辰宫的湖中有宫女的尸首漂起,因只不过是个洒扫宫女,仵作又前来看过,确实是溺水而亡,便没人追究下去。 倒是赵嫔听闻此事,忽地就大病了一场。 聂妍知晓竹霜之事已了,便放心下来,德顺做事还是不错的。 “娘娘,大皇子在殿外,说要见娘娘,奴婢看着大皇子脸色不太好。”宛蕙前来通报道。 聂妍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宛蕙应是,随后便带着大皇子进殿。 大皇子一见聂妍,并未行礼,而是质问道:“你为何要对我母妃身边的旧人下手?” 第三十一章 提点 聂妍闻言眉头一皱,问道:“大皇子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大皇子冷哼一声,道:“你不用管那么多,竹霜不过是宫女,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责罚便是,何必要下此毒手?” “你也知道竹霜不过是个宫女?堂堂皇子因为一个宫女前来质询母妃,体统何在?”聂妍反问道。 大皇子闻言语塞,此事确实有失体统。 “儿臣知错,母妃恕罪。”大皇子知自己理亏,只好向聂妍道歉。 聂妍知道大皇子只不过是口头上认错,心底还指不定怎么怨恨自己,为了给将来少些麻烦,只好耐心道:“无论你对本宫有何情绪,但有一点你要知道,自陛下决定把你送进北辰宫这一天起,你我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皇子明白,是以并未反驳聂妍的话。 聂妍继续道:“你虽然知道皇贵妃许是为人所害,但你可曾想过皇贵妃身份贵重,寻常人是不得近身服侍的,这般情况下,能有机会谋害皇贵妃的人又有几个?” 大皇子恍然大悟,惊讶道:“难不成是竹霜?” “本宫并未确定是她。”聂妍否认道。她确实没有直接证据,一切只是猜测。 “既然并未确定,为何又要草菅人命呢?”大皇子生气道。 聂妍并未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能确定竹霜之死一定与本宫有关?” “我......”大皇子欲言又止。 “本宫告诉你为何处置竹霜,素云,把东西拿给大皇子看看。”聂妍忽地吩咐道。 素云闻言,便去将从竹霜那儿搜来的药包取来,呈给大皇子。 大皇子看着药包,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附子粉,是从竹霜那里搜到的。”聂妍解释道。 大皇子闻言,方才明白聂妍为何处置竹霜,即便竹霜并非害死母妃的凶手,仅仅在宫中留存这种有毒的东西,都足够竹霜死上无数次。 而竹霜如今是在北辰宫服侍,只要她用这东西害了人,聂妍便难辞其咎,少不得会被萧煜问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倘若竹霜是想要用这东西害他...... 大皇子不愿意再想下去,郑重对聂妍道:“儿臣错怪母妃,请母妃恕罪。” 聂妍听出这次的认错是真心的,便也不再追究下去。 “这次便罢,你身为皇长子,行事须得稳妥一些,如今日这般莽撞之事,日后不可再做。” 聂妍叮嘱道。 大皇子明白聂妍是为他好,虚心地应下。 “现在可以告诉本宫,为何竹霜一死,你便怀疑到本宫这儿了吧?” 聂妍再次问道。 “是儿臣身边服侍的太监刘奇说,竹霜一到北辰宫,母妃便将她降了品级,从大宫女贬为洒扫宫女,定然是母妃不愿儿臣身边有生母的旧人,想要让儿臣断绝对生母的念想。所以,儿臣听闻竹霜死讯,便以为是母妃无容人之量......” 大皇子忐忑地说完,看向聂妍。 聂妍闻言并未生气,却是对身边的素云道:“你去告诉福顺,那个刘奇不用留在大皇子身边服侍了。” 大皇子闻言一惊,忙道:“请母妃不要处置刘奇。刘奇自儿臣年幼时便在身边伺候,这次许是因看到竹霜被贬,有些自危,其实都是儿臣的错,请母妃放过刘奇!” 聂妍闻言,沉吟片刻,方道:“既然你替他求情,这次便算了,不过再有下一次,宫里对嚼舌根的奴才可是有处置的。” 大皇子送下一口气,对聂妍道:“儿臣谢过母妃。” “此间无事,你退下吧。”聂妍打发大皇子离去道。 “儿臣告退。” 见大皇子离去,聂妍方对素云吩咐道:“告诉福顺,把那名叫刘奇的太监给盯紧一点。” 素云不解道:“娘娘可是怀疑,刘奇是受人指使?” 聂妍冷笑道:“宫里对非议主子的事忌讳颇深,是以早年便由掌刑司定下拔舌之刑,这可不是虚设的。本宫倒是不信,无人指使,这刘奇便敢挑唆大皇子与本宫的关系。” 素云听完,便去寻福顺传话。 聂妍却是感慨起,终究大皇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管与不管,教与不教,都不好拿捏。 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将聂家的大麻烦给萧煜,却是被萧煜先一步送来个小麻烦。 竹霜之事到此为止,皇贵妃之死的线索,看来只能从与竹霜接触过的赵嫔身上找了。 原本聂妍是不想这么快便对宫妃下手的,不过既然有人将她逼到这一步,那便再也没有忍让的道理。 “倒是许久未见方才人了,宛蕙,去将方才人请来。” 聂妍吩咐道。 “是,娘娘。” 宛蕙奉命而去。 方婉的寝殿就在北辰宫,是以不过片刻,方婉便随着宛蕙进殿,从聂妍行礼道:“臣妾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倒是有日子没喝你煮的茶了。”聂妍说道。 方婉闻言便起身,立时让身边的宫女去取水净手,为聂妍煮起茶来。 “臣妾还以为,娘娘不会再愿意喝臣妾煮的茶。”方婉为聂妍奉上茶盏道。 聂妍接过,浅笑道:“本宫身边,就你一个会煮茶的,倒是少不得。” 方婉闻言一笑道:“娘娘若是想喝,臣妾自是随传随到。” “本宫听闻,近日赵嫔没少去找你?” 聂妍品着茶,似是不经意道。 方婉听聂妍提起赵嫔,面色微变,道:“娘娘慈悲,那赵嫔这几日因在祁妃那儿受了委屈,便拿臣妾来撒气,臣妾实在没法子,求娘娘救救臣妾!” 任方婉说得多可怜,聂妍却是不为所动,很是平静地道:“妹妹可曾想过,求人不如求己?” 方婉闻言一愣,聂妍并不想帮她吗? 随即,方婉便看到聂妍身边的宫女送来一个香囊。 “近日内务府送来了几个香囊,本宫瞧着这香囊的颜色和方妹妹你甚是相衬。” 聂妍说完,便将香囊塞到了方婉手里。 方婉接过,片刻便若有所悟,随即对聂妍道:“多谢娘娘提点。” 第三十二章 畏罪 待方婉离开后,素云便问道:“娘娘,您就这么将夹竹桃粉末放在香囊里交给方才人,她要是反水怎么办?” “香囊是内务府送来的,和本宫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聂妍笑道。 “可是娘娘,方才人有那个胆量给赵嫔下毒吗?”素云质疑道。 聂妍却是反问道:“谁说这东西一定会给赵嫔用?” 素云不明白,却听聂妍又道:“方婉是个聪明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不会做。你且看着吧。” 说完,聂妍便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素云只得带着疑惑静静地等着方才人那边传来动静。 翌日,自宁坤宫与徐皇后请安之后,赵嫔如往常一样将方才人叫来自己寝殿,片刻之后,方才人在赵嫔寝殿中吐血昏迷的消息便传到了聂妍这里。 方婉虽然位份不高,但终究是有品级的,虽说寻常病痛还请不来御医,但有聂妍派人给递牌子,御医也不好推诿。 几番折腾下来,方婉的命是保住了,而此事也瞒不过各宫的娘娘们,尤其是与赵嫔关系匪浅的祁妃,早在出事之时,便收到了赵嫔的求助。 徐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也亲自前来北辰宫探望,除了吃斋念佛的惠妃,有些地位的妃嫔,此时都聚集在北辰宫。 “方才人一早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吐血昏迷了呢?淑妃,御医那边是怎么说的?”徐皇后高坐正位,问向下首的聂妍。 聂妍如实答道:“回娘娘的话,御医说方才人是误食夹竹桃以致中毒吐血。” “宫中似夹竹桃这等东西,皆是禁品。也只在御药房能少量存有,但平时在这些东西的使用上,也是有严格把控的,方才人怎会误食?”姜贵妃问道。 聂妍自然不会出面将帽子扣在赵嫔头上,只答道:“具体情况还是让方才人身边侍奉的宫女来说一说吧。” 言罢,聂妍便示意素云将方才人身边的宫女带上来。 “你把你家主子,今日吃过用过的东西都交代一遍。”聂妍吩咐道。 那宫女答道:“回禀娘娘,才人今日一早便说自己胃口不好,便没用早膳,后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后,赵嫔娘娘知道才人连一口茶水也没喝,便将才人请去她的寝殿,非要才人品尝一下她娘家人送来的糕点,才人只尝了一口,便出了事。” 说完,这宫女便当众流下眼泪,看着赵嫔的眼神很是畏惧。 而在场的众人谁也不是傻子,都明白这宫女话里的意思,若赵嫔解释不清楚,这毒害宫中姐妹的罪民可是要落下了。 “你......你血口喷人!”赵嫔见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异样,也顾不得形象,上来就冲那宫女打下一巴掌。 徐皇后见赵嫔如此冲动,厉声呵斥道:“赵嫔住手!” 随后又示意身边的太监去将赵嫔拦下,这样才使得那宫女免遭一顿毒打。 聂妍见那宫女该做的已经做完,便让人将她带下去。 赵嫔见那宫女已经离开,情绪方才渐渐稳定下来,立时跪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地说道:“皇后娘娘明察!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给方才人吃的东西都是臣妾娘家给臣妾捎来的,怎么可能会有毒呢?娘娘不信可以拿剩下的糕点去查验!” 徐皇后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宫女的话便论定赵嫔的罪责,再者,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徐皇后也不会任由赵嫔被定罪。 “来人,去把方才人用过的糕点取来,让御医查验一下。”徐皇后吩咐道。 很快,便有太监将糕点送来,而御医被叫来两位,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被收买。 两位御医接过糕点仔细查验之后,得出一致结论,这糕点本身无毒,不过表层却是有少量夹竹桃粉末的痕迹。 至此,赵嫔已无从抵赖。 但因赵嫔始终是祁妃的人,徐皇后还是要保上一保的。 “赵嫔,这糕点除了你,还有何人接触过?”徐皇后意有所指地问道。 赵嫔听出徐皇后的弦外之音,立即道:“这糕点都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小翠在保管,定然是那奴婢被人收买,想要毒害臣妾,却没想到连累了无辜的方妹妹!” 赵嫔梨花带雨般地哭诉,好像真的伤心欲绝一般。 徐皇后闻言便道:“宫女小翠谋害宫妃,理当杖毙。” 聂妍听闻此话,便知徐皇后有弃车保帅的意思,但却没有阻拦。自会有人不愿意让徐皇后称心,倒是不用聂妍去操心。 果然,还没等徐皇后再说下去,便有人出言阻止。 “皇后娘娘,小翠不过是个宫女,若是无人指使,哪里能有胆子毒害宫妃?臣妾以为,还是要仔细查查才行。” 姜贵妃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赵嫔,让赵嫔浑身一个哆嗦。 徐皇后被姜贵妃用话堵住,便不好直接打杀小翠,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将小翠传召上来。 不过片刻,前去寻小翠的太监便回来复命道:“回禀娘娘,小翠已经畏罪自杀了!” “什么?!”徐皇后闻言惊道,聂妍看得出,她是真的意外。 赵嫔则是长长地松下一口气,姜贵妃眉头微皱,显然事情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有一直端坐在殿内,未曾发过一言的祁妃,缓缓端起了一杯茶,从头到尾,似乎她都没有过任何情绪。 “小翠已死,此事线索也就断了。来人,将赵嫔禁足北辰宫中,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论责罚。折腾许久,各位姐妹也回去休息吧。” 徐皇后吩咐道,她这个决定中规中矩,谁也不能说她有意包庇,谁让小翠死了呢? “且慢!” 姜贵妃可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徐皇后一党的人,若是能搞掉一个赵嫔,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个机会是送上门的,她可没有理由就这么让她们跑掉。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姜贵妃客气道。 徐皇后虽然明知姜贵妃来者不善,却只能道:“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姜贵妃答道:“臣妾以为,此事尚有继续追查的方法。” “哦?妹妹有何高见?”徐皇后问道。 第三十三章 打脸 “夹竹桃在宫中乃是禁品,仅御药房中少量存有,且御药房的取用是有记录在册的,这夹竹桃是如何流落出来,臣妾想必还是能查到的。” 姜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皇后说道。 徐皇后闻言面色微变,她身后的白发嬷嬷隐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成了拳头。 “既然如此,那便让御药房掌事将近日夹竹桃的取用记载呈上来。”徐皇后骑虎难下,不得不说道。 聂妍没想到姜贵妃这么配合,倒是省了她一番功夫。 不多时,便有御药房的用药纪录呈上,由一位太监将小册呈上给徐皇后,行至徐皇后跟前的时候,那太监不知怎地就摔了一跤,而小册正好碰到了徐皇后手边的茶水,顿时便湿了一片。 徐皇后身后的白发嬷嬷急忙将那小册捞起,连拍了好几下,又掏出手帕将册子擦干,方才又呈给徐皇后。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姜贵妃有些急,竟然也不顾白发嬷嬷是要将册子呈给徐皇后,便道:“快看看上面的字迹花了没有?” 白发嬷嬷对姜贵妃的话充耳不闻,只等徐皇后将小册接过去。 徐皇后面无表情地接过小册,缓缓翻阅,片刻之后方道:“这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看来这条线索也断了。” 姜贵妃不信就这么巧合,道:“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容臣妾一观?” 徐皇后没有答话,但却将手里的小册递到姜贵妃的方向,姜贵妃起身前去接过小册翻阅之后,脸色便难看起来。 聂妍心知这取药之人看来是查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暂时将赵嫔禁足北辰宫,待日后有了新的证据再作定夺吧。” 徐皇后一锤定音道。 姜贵妃亦知事不可为,虽然心中有憾,却不再与徐皇后相争。 赵嫔虽心中大呼今日之冤枉,却也知道暂时禁足已经是最好不过的情况,连忙冲徐皇后道:“臣妾谨遵娘娘懿旨。”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到此为止的时候,却听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萧煜在众人的恭迎声中,带着大皇子走进殿内。 “今日之事,朕已经听说了。皇后,你可有处置了?” 萧煜问向徐皇后道。 徐皇后恭顺地答道:“臣妾已查问过相关人等,致使方才人误食夹竹桃的宫女已经畏罪自杀了,而赵嫔有御下不严之嫌,臣妾也已罚赵嫔禁足北辰宫。” “误食?夹竹桃这等禁物,也是区区一个宫女能取到手的?”萧煜毫不留情地反问道徐皇后。 徐皇后面色难堪,即便萧煜往日对她多有不满,却也从未这样拂过她的面子。 萧煜却是没有顾忌徐皇后的情绪,此事若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如今北辰宫中不仅有他最看重的大皇子,还有一个他不想对不起的人。 这次是无足轻重的方才人,下一次,会不会是大皇子或者其他人?萧煜不敢想。 “此事必须彻查!既然皇后你查不出来,那便换个能查出来的。徐林!此事便交给你了!” 萧煜厉声对跟随身边的徐林说道。 底下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次是动了真火,否则也不会让身边的徐公公亲自彻查。 别看徐林平时好似和善,实则心狠手辣,掌刑司新增的十大酷刑,可不就是这位设计出来的? 无论是宫妃还是奴才们,此刻无一不噤若寒蝉。 徐林领命后,萧煜又将视线放在赵嫔身上,道:“赵嫔嫌疑未除,眼下已不适合在北辰宫,即刻便迁至洗心宫。” 赵嫔闻言,顿时惊恐万分跪在地上,拉住萧煜的衣角道:“不......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害过方才人,臣妾不要去洗心宫啊陛下!” 洗心宫便是冷宫,一旦进去,或许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但赵嫔的哀求并未有一点作用,皇上的话又怎是能轻易收回的? 徐皇后与祁妃皆是明白萧煜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起码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赵嫔改变,是以即便看到赵嫔向她们求救的眼神,也熟视无睹。 “来人,将赵嫔送去洗心宫!”姜贵妃却是不想再让赵嫔纠缠萧煜,连忙吩咐人将赵嫔拉走。 徐皇后心中有鬼,也不敢去追究姜贵妃的越距之举,任由太监将赵嫔拉走。 赵嫔直到被拖出北辰宫宫门之时,尚且还在大呼冤枉,但在场众人,却是没一个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即便是一向恃宠而骄的祁妃,此时也很安静。 聂妍暗道,看来这祁妃小产之后,倒是长进不少。 至于萧煜让徐林彻查夹竹桃之事,聂妍并不担心。这东西可不是她从御药房弄来的,而唯一和她有联系的竹霜已经死得透透的。 而方才人,更不会出卖聂妍,否则她自己给自己下毒,栽赃赵嫔的事儿可就瞒不下去。 “澜儿,你的伤可好了?” 萧煜忽地问起姜贵妃道。 姜贵妃对萧煜婉转笑道:“托陛下洪福,臣妾已经大好。” 萧煜点头道:“如此,那从即日起便协助皇后管理六宫吧。” 姜贵妃闻言惊喜道:“臣妾谢过陛下,必不负陛下厚望,自当协助皇后娘娘将宫务打点好,不让陛下操心。” 徐皇后面色在萧煜说出这话之后便阴沉地好像能滴出水来,若不是她身后的白发嬷嬷隐晦地压住了她的肩,恐怕徐皇后当即便要与萧煜理论了。 楚国向来没有贵妃协理六宫的规矩。 通常是皇后之位空缺,皇贵妃可有权暂代六宫事务,形同副后。 而若是皇后尚存,便没有皇贵妃参与宫务的资格,更别提贵妃了。 萧煜这么做,毫无疑问是在下徐皇后的脸,且在更多人眼里,却是觉得萧煜或许有意废后! 这让徐皇后怎能不急,怎能不怒? 下面的祁妃闻言,也是紧皱着眉头,不断地绞着手中的绢帕。 只有聂妍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却是没有更多喜怒。 “启禀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徐皇后强压下自己的不满,对萧煜恭敬道。 萧煜知晓徐皇后心中不快,也不再为难她,点头应允。 徐皇后已走,祁妃也没心情再呆下去,也起身告退。 姜贵妃看出萧煜许是要留在北辰宫,毕竟大皇子还在萧煜跟前站着,萧煜是不可能撇下大皇子去陪她的,总归这次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姜澜自然不会让萧煜不痛快,是以随便寻了借口离去。 萧煜见人都走了,方皱着眉对聂妍道:“这等大事你为何不先通知朕?若不是永宁来跟朕说,许就让皇后这么糊涂处理了。” 第三十四章 冷宫 通知萧煜?聂妍一开始其实根本没想到萧煜会插手后宫之事,唯一想过的便是借助姜贵妃与徐皇后不和,让徐皇后不得不处置赵嫔。 但却是没想到徐皇后与祁妃那边的反应倒是挺迅速,这么快就找到了替罪羊,还明目张胆地将物证给折腾没了。 “臣妾不想让陛下担心。”聂妍放柔了声音道。 萧煜闻言舒展了眉头,交代道:“若是就这么将一个居心不良的人留在北辰宫,朕会更担心。” 聂妍只好应承着,保证日后若是有事,定然不会瞒着萧煜。 萧煜这才说道:“朕还有奏折要看,晚上再来陪你。” 聂妍将萧煜送走,见大皇子还在殿内,皱眉道:“你这样做,怕是会招来些麻烦。” 大皇子道:“做不做,那些人迟早都是要对我动手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倒是成长得很快。”聂妍奇道。 此时的大皇子身上,看不到一点孩童的稚气,难以想象不久之前,大皇子还被一个太监糊弄着。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若是再看不明白,许会与母妃一个下场。” 大皇子此时提到的母妃,自然不是聂妍,而是皇贵妃。 聂妍只觉得大皇子成熟稳重些是件好事,起码能少让她分心。 “你母妃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 聂妍说完,便去了方才人殿中,只留下大皇子在正殿看着聂妍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婉此时正躺在榻上,原本她服用的剂量就不大,喝过御医开的药之后,方婉此时已经醒来。 “见过淑妃娘娘,恕臣妾不能起身行礼。”方婉虚弱地道。 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到底也伤了身体,御医说需得调养好长一段时间。 聂妍自不会与方婉计较这些,看了看方婉苍白的脸,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赵嫔已经被陛下送去洗心宫了吧?” 方婉闻言道:“祁妃没有站出来为赵嫔求情吗?” “祁妃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倒是徐皇后频频为赵嫔脱罪。不过整件事,得益最大的,倒是什么也没做的姜贵妃。” 聂妍也不得不承认,姜贵妃确实好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协理六宫之权。 “赵嫔虽说是去了冷宫,可祁妃与皇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臣妾这条命,还得请娘娘相救。” 方婉倒是没被暂时占的上风冲昏头脑。 聂妍难得地安慰方婉道:“你好好养着吧,姜贵妃即日便要协理六宫,徐皇后暂时没那个时间去搭理赵嫔的事。” “但祁妃娘娘那儿......”方婉不放心道。 “你也说了,她不过是妃而已。”聂妍不在意道。 方婉见聂妍似是信心十足,也不再多说。 聂妍交代方婉身边的宫人要好好伺候之后,便带着素云去洗心宫。 倒不是聂妍要去落井下石,而是想要问一问,赵嫔当初给竹霜的夹竹桃是从哪儿得到的。 御药房的记录册毁得突然,虽聂妍一早便想到御药房中有记录,但奈何这御药房乃是宫中最重要的几处地方之一,仅仅凭聂妍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将手伸进御药房,是以查看名册也无从谈起。 如今记录册已毁,聂妍想要看看能否从赵嫔这儿问出点东西。 洗心宫不愧是冷宫,一踏进宫门,聂妍便打了个寒颤。 冷宫这些地方,都是些无人问津的罪妃,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宫墙上处处都是年久失修的痕迹。 赵嫔被安排居住在偏殿的一间小屋中,屋里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什么都没有,且床上的棉被还散发着恶心的霉味。 “不......我不要住在这儿,不要!”赵嫔一进屋便闹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送她来的太监急忙将她拦住。 赵嫔不死心,仗着自己出身将门,学过简单的招式,妄想挣脱太监们的控制。 最说太监已经不算得男人,但力气终究比养尊处优的赵嫔大些,再加上人多,虽吃了点苦头,到底还是将赵嫔制住。 聂妍踏入洗心宫,看到的便是赵嫔披头散发,被太监们用绳子绑住,嘴里还塞着一团麻布的模样。 那些太监见有人来,便止住了动作,看着聂妍的服饰规制,便明白眼前的人品级不低,却不知如何称呼。 聂妍进宫日子不算太长,这些冷宫的太监不认识也算正常。 “这是北辰宫的淑妃娘娘。”素云提醒道。 那些太监这才行礼道:“奴才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她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聂妍问道。 “回禀娘娘,这人不服管制,还妄想逃出洗心宫,奴才们不得不将她绑起来。”服饰品级看起来高些的太监答话道。 聂妍没打算让人给赵嫔松绑,却是给了素云一个眼神。 素云会意,上前便将一包银子不留痕迹地塞在这太监手里,说道:“我家娘娘与她有几句话要说,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这太监接过银子,便冲冷宫里的太监们使了个眼色,那些太监便散开了。 而太监自己也很识趣地走到了远处的墙角。他在宫中的年份不短了,常年在冷宫,显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虽然冷宫里的罪妃,是不能再和外面的人接触的,但只要有银子,他也乐得行个方便。 况且聂妍位份不低,他也不好得罪死了。 聂妍示意素云将堵在赵嫔嘴里的麻布取下。 “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赵嫔没好气道。 聂妍笑道:“本宫可没那么无聊。” “那你来做什么?” “本宫是来救你命的。”聂妍答道。 赵嫔冷哼道:“陛下不过是下旨将我打入洗心宫,可没说要杀头。” “陛下是没说要杀你。可是某些人,想必不会希望你活着。” “谁?是方婉吗?”赵嫔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婉,这次栽赃她的可不就是方婉自己吗? 但随即赵嫔便摇头冷笑道:“她可没那么大能耐,最多也就是把我陷害到这里。” 聂妍却是摇头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竹霜可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聂妍说完,赵嫔面色巨变,惊恐地看着聂妍道:“你.......” 第三十五章 泄密 “竹霜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你杀的?”赵嫔到底是出身将门,很快便冷静下来问道。 聂妍却是没回答赵嫔的问题,而是道:“本宫想知道,你对方才人用的夹竹桃是从哪儿来的。”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对方婉下毒,那是她陷害我的!”赵嫔抢白道。 聂妍道:“方才人的位份,可没资格到御药房取药。” 赵嫔哑然,随即便恍然大悟般看向聂妍道:“她是从竹霜那儿拿到的!” 聂妍可没兴趣向赵嫔解释,夹竹桃虽是从竹霜那儿所得,却不是方婉自己拿的。 “你怎么知道,竹霜手里有夹竹桃?她不过是个宫女。”聂妍见赵嫔已经说漏了嘴,追问道。 赵嫔自然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收回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闭口不言。 聂妍知道赵嫔没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老实说出来,如今虽然进了冷宫,但赵嫔的位份还没被削,一切都还有希望。 赵嫔确实还盼望着祁妃或是徐皇后还能救她一救,自然也不会把人出卖。 “若是本宫未曾来过这里,说不准还真会有人费心把你再捞出去,但现在嘛......”聂妍不屑道。 赵嫔心中一紧,却听聂妍又道:“你说,本宫要是离开之后,托人给你送些东西,再去陛下面前求情,让陛下对你从轻发落,你会怎样?” 赵嫔不语,但心底清楚得很。聂妍这样一做,便会给外面的人一个信号,她已经靠向聂妍这边。 而她从前靠着的祁妃与徐皇后,定然也以为她已经背叛,为了保证她们曾经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 赵嫔不敢再想,就连她自己都一度认为,只有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秘密的。 聂妍见赵嫔神思不定,便再下一剂猛药道:“素云,你去跟那位公公交代一声,好好照顾这位娘娘,她可是本宫最要好的姐妹。” 素云会意道:“是,娘娘。” 赵嫔见素云真的就要转身离去,便再也不敢犹豫,急忙道:“别!别去!” 聂妍示意素云暂时留下,随即又看向赵嫔道:“说吧,竹霜手里的夹竹桃是哪儿来的,又要做什么?” “你得保证我能够好好活着,还能离开这冷宫!”赵嫔还不算蠢,知道提条件。 聂妍道:“本宫只能保证你能在冷宫中好好活着,至于离开冷宫之后,你还能不能好好活着,本宫就不知道了。” 赵嫔闻言一惊,这才想起聂妍之前说过的,若是自己真的被聂妍救出去,说不定还死得更快。 比起荣华富贵,还是命更重要。 “那你如何保证我在冷宫中没有危险?”赵嫔不信任地问道。 聂妍笑道:“本宫今日因方才人之事来责骂你,结果不欢而散。你又哪儿来的危险?” 赵嫔明白了,只要聂妍能瞒住这事儿,她便可以继续得到徐皇后与祁妃的信任。 “可是那些太监......”赵嫔不放心道。 “本宫会打点好的。”聂妍安抚赵嫔道。 赵嫔虽不能完全相信聂妍,但总归好过什么都没做,便因无中生有的怀疑而被灭口。 “夹竹桃是我给竹霜的,她们想要毒害大皇子!”赵嫔说完,想要看看聂妍吃惊的表情,却发现聂妍似乎并不意外。 这些事,聂妍早就猜到了,现在不过是得到肯定而已。 “你又是如何得到的那东西?”聂妍追问道。 赵嫔既然已经吐了口,自然也不再隐瞒下去,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嬷嬷给我的,让我转交给竹霜。” “孙嬷嬷?可是皇后身边那位白发嬷嬷?”聂妍想起当时呈上御药房记录册时,那位嬷嬷抢册子的动作着实有些快。 “就是她。皇后想要大皇子在北辰宫出事,但却吩咐过剂量不能多。皇后想要将大皇子养到自己膝下。”赵嫔将徐皇后的意图也说了出来。 聂妍明白,姜贵妃的晋封,让无子的徐皇后等不及了。 “那贤妃之死,是否与徐皇后有关?”聂妍问道。 赵嫔却是摇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若不是大皇子正好被安排在北辰宫,想必皇后也不会找上我。” 聂妍恍然,北辰宫原来就只有赵嫔与方婉,况且赵嫔与祁妃多少有些关系,想必之前徐皇后根本没心思在这北辰宫安插眼线。 否则也不用大费周章通过内务府将竹霜送进来了。 至于赵嫔,徐皇后应该谈不上信任,不过是因为暂时与祁妃同盟的关系,还能将赵嫔拿捏住罢了。 赵嫔也是清楚徐皇后或许原本就不准备留她这个活口,这才向聂妍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以求能保命。 “祁妃可知道此事?”聂妍又问道。 “祁妃知道,想必是与皇后达成了什么交易,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皇后算计大皇子而不去捣乱?” 提起祁妃,赵嫔的语气很是不屑,在她看来,若不是祁妃家世更好些,指不定还混得不如自己位份高呢。 聂妍听完,明白赵嫔或许知道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毕竟她与徐皇后和祁妃的身份差距甚远,知道的自然有限。 问过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后,聂妍便与赵嫔演过一场戏,不少冷宫的奴才都见到淑妃因方才人中毒一事大声斥责赵嫔,纷纷觉得这淑妃对自己宫里的姐妹还真是有情义。 但他们却完全忽视了赵嫔原本也是北辰宫中人的事实。 宁坤宫中,徐皇后听着白发嬷嬷,也就是赵嫔口中孙嬷嬷说聂妍前去找赵嫔的事,不安道:“赵嫔可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孙嬷嬷摇头道:“我们的人当时都被打发走了,倒是没听到她们说什么,只是不少人都看到淑妃打了赵嫔一巴掌,想来淑妃确实可能是去给方才人出气的。” 徐皇后冷笑道:“看不出她还是个热心肠。” “娘娘,咱们要不要先将赵嫔......”孙嬷嬷低声建议道。 徐皇后摆手否决道:“不必,眼下对付姜澜那个贱人最要紧。再者陛下已经命徐林亲自查下毒一事,咱们还是小心些。徐林那人,可不是好惹的。” 第三十六章 转变 太极殿,徐林正向萧煜汇报他所查到的事。 “陛下,奴才带人前去御药房的时候,那里的管事已经畏罪自杀了,死前还留下一封信,说那夹竹桃乃是他收了赵嫔身边那个宫女的贿赂,才私下偷了夹竹桃出去的。” 萧煜闻言冷笑道:“好一个畏罪自杀,这宫里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徐林知道萧煜生气了。 这等畏罪自杀的说辞,骗骗外人也就罢了,徐林与萧煜一样,是根本不信的。 “陛下,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徐林问道。 萧煜却是摇摇头道:“既然已经做到这个程度,想必其余的蛛丝马迹也被抹去了。总归出事的不过是个才人,也不好闹太大。” 徐林应诺,想了半天,还是补上了一句道:“那大皇子是否应当迁宫居住?” 服侍萧煜多年,这后宫是什么样,徐林很清楚,同时也更清楚,萧煜对大皇子是有多重视。 “不用,永宁也该长大了。朕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萧煜若有所指道。 徐林闻言便不再多话,只听萧煜又吩咐道:“赵嫔这次出了这样的岔子,赵家总逃不过一个教女不严之过。传旨下去,让赵良才暂停职务,闭门思过。” 赵良才,便是赵嫔的父亲。 “奴才遵旨。” 徐林应道,他心知萧煜此举不仅是惩罚赵家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杀鸡儆猴。 想来镇国公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平了。 至于祁妃,也幸好她没生下那个皇子。 “对了,淑妃这次受惊了,还有大皇子那边也要好生安抚,终究是个孩子。去多宝阁取两套琉璃盏给北辰宫送去。” 萧煜语毕,徐林便退下办事。 傍晚时分,聂妍便收到了徐林送来的琉璃盏,还有晚上准备侍寝的消息。 “娘娘您看,这琉璃可真好看。奴婢听说满宫里,除了皇上那儿,眼下就您和大皇子这儿有琉璃盏。”宛蕙将琉璃盏取出递给聂妍观赏。 聂妍是第一次见到琉璃这种东西,倒颇为喜爱,打趣宛蕙道:“就你会说话,好生收着吧,平时注意些,徐公公可是说了,这东西和青瓷一样易碎。” “是,奴婢保证不会打坏一个的。”宛蕙笑着将剩下的琉璃盏收起来。 两人正调笑着,却见素云神色慌张地走进殿中,道:“娘娘,大皇子那边......” 聂妍闻言,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琉璃盏,皱眉道:“大皇子那边怎么了?” “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失手将陛下御赐的琉璃盏打碎了,大皇子正发火,说要将那奴才杖毙呢!” 素云刚说完,便听见大皇子所在的西殿响起阵阵求饶声:“殿下饶命!奴才错了!” 聂妍听着外面的嘈杂,却是没有丝毫要去看看的意思。她在想着不久之前大皇子还在为身边的老人求情的情景。 转眼今日,大皇子便要亲自打杀奴才了。这变化,未免太过大了些,也太快了些。 素云见状急道:“娘娘不去制止大皇子吗?毕竟苛待宫人的名声传出去,对大皇子怕是不好。” “你去将大皇子请过来。”聂妍终对素云道。 素云领命,急忙便转身去西殿。 片刻之后,大皇子便至。 “儿臣见过母妃。” 大皇子对聂妍的态度如往常一般,并无不敬。 “起来坐吧。”聂妍道。 大皇子依言坐下,又听聂妍道:“虽然那奴才打碎了御赐之物,但就这么打杀了,未免对你的名声有损。” “儿臣自有分寸。”大皇子并无半点表情道。 聂妍也不知大皇子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自觉言尽于此便足矣,毕竟不是亲生的,管得太多反而不好。 “你父皇就快来了。早些收拾好吧。” 聂妍说完,便准备让大皇子离开。 大皇子起身,却是又道:“母妃不想知道这次杖毙的人是谁吗?” “你身边的人,你自己决定便是。本宫并不想过多干涉。”聂妍皱眉道。 大皇子笑道:“多谢母妃信任。只不过这次,却是为母妃出气的。” “为本宫?”聂妍不解。 大皇子未答,却听外面求饶的声音已经没了,想必那人已经杖毙。 “刘奇打碎父皇御赐的琉璃盏,儿臣已下令杖毙。” 说完,大皇子便告退了。 聂妍倒是被大皇子的举动给弄糊涂了。 之前大皇子不是还为这刘奇求情吗?怎么这么快便自己出手处死人呢? 大皇子的性子变得有些难以捉摸,聂妍摇摇头,心道只要这大皇子别来给她添麻烦就行。 至于其他的,她倒是不想去理会。 所幸皇子年满十二岁便要迁出宫外居住,倒也不会让聂妍操心太久。 是夜,萧煜驾临北辰宫。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梦中,聂妍见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 他们都跪在断头台上,刽子手高悬起手中的大刀,就要斩下。 “不要!”聂妍吓得忽然坐起身来,这一番动作,将身旁的萧煜也惊醒了。 萧煜感受到聂妍身上的汗已经将衣襟浸湿,连忙取来一件披肩给聂妍披上,道:“可是做噩梦了?” 聂妍听到萧煜的声音,方如梦初醒般看向萧煜道:“臣妾扰陛下清梦了。” 萧煜见聂妍如受惊的小猫一般缩成一团,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道:“别怕,有朕在。” 聂妍不答话,只是忍不住眼泪如泉涌而下。 萧煜察觉到聂妍的恐惧,将她搂得更紧,他不敢去问她梦见了什么,他怕有些事一旦说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聂妍却在萧煜温暖的怀抱中,心思百转。你可知,下令灭杀我聂家满门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若当一切都揭开的时候,你可还会站在我这一边? 两个各有心事的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渐渐入梦。 翌日,萧煜如往常一般去上朝,同样交代素云她们不要吵醒聂妍,且专门派人去宁坤宫,告诉徐皇后,今日聂妍不用前去问安。 而聂妍这么一睡,便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一醒来,便听到素云前来禀报说,竹霜生前在北辰宫所住的房中,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第三十七章 昏睡 “你是说,竹霜的遗物又出现在了她原来的房间里?为何现在才发现?” 聂妍皱着眉头问道。 按照宫中规制,宫女一死,曾经的遗物都会收拾齐全合着骨灰一并安放在棺材里,再遣送回原籍下葬。 竹霜的遗物按说不会在出现在宫中才是。 素云的面色很是不好道:“原本一早便发现了,只不过碍于陛下的吩咐,不能吵醒娘娘,这才拖到现在。” “是谁发现的?” 聂妍原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但昨晚刚刚梦见过聂家含冤而死的场面,心底多少有些忌讳。 素云答道:“是在竹霜死后住进她房间的翠云发现的。” “带本宫去看看。”聂妍吩咐道。 “娘娘,福顺已经带人过去了。不如等福顺查出结果之后再去?”素云劝说道。 毕竟这等鬼魅之事,多少还是避讳些好。尤其竹霜之死还与聂妍脱不了干系,不怕别的,就怕是冤魂索命。 聂妍却是摇头道:“若真是妖孽作祟,本宫去与不去都是躲不过的。” 素云闻言也不再劝,只好带着聂妍前去西殿。 竹霜生前是为大皇子的洒扫宫女,是以她的房间便在西殿的杂役房中。 聂妍与素云到的时候,福顺正在询问一位面上惊惧之色尚未褪去的宫女,想来这宫女便是翠云了。 “你怎么能肯定,那就是竹霜的东西?”福顺厉色道。 翠云浑身颤抖着,惊魂未定地道:“那衣服,那手帕,都是奴婢在竹霜姐姐死后,亲自给整理的遗物,还是奴婢眼睁睁看着那些侍卫将东西放进的棺材钉死。” 福顺闻言,面色未动,却是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看见过什么?” “没......没了。”翠云仔细想想道。 福顺见翠云提供不出再多消息,便道:“许是你当初收拾遗物的时候弄混了,竹霜生前作为洒扫宫女,衣物皆是出自内务府统一配置,想来你漏掉了一两件也很正常,并不能证明眼前这一件与送进棺材的是同一件东西。” 翠云闻言连忙反驳福顺的话道:“不,就是一件。更何况那手帕还是竹霜自己亲自绣的,只有一条,上面还有竹霜常用的胭脂的味道。福公公不信的话可以验一验。” 福顺闻言,从托盘里取出那条手帕,确实闻到些许脂粉味儿,而这个味道,确实是他亲自带人处决的竹霜身上的。 聂妍见福顺面色很不好,心知这翠云怕是没说谎。 “子不语怪力乱神!本殿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来人,去把那些东西都给本殿烧了!” 大皇子踏进这杂役房便道。 见到聂妍,便规制行礼问安。 福顺这才回头,发现不仅是大皇子,就连聂妍也在自己身后站了不知道多久,急忙行礼道:“奴才见过淑妃娘娘,见过大皇子殿下。” “免礼。还不按大皇子说的去做?”聂妍提醒福顺道。 福顺原本也是打算将东西都烧掉,只不过终究少了点胆量,眼下有大皇子的话,自然不再迟疑,急忙告退将托盘里的东西拿去烧掉。 至于那宫女翠云,福顺倒是没来得及去管。 “母妃,儿臣以为此事乃是人为!”大皇子看着翠云的眼神很是不善。 翠云似是察觉到危机,下意识地将往后一缩。 聂妍也觉得这翠云十分可疑,除了那些衣物,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是翠云自说自话,这确实蹊跷。 “翠云,你怎么说?”聂妍看向翠云。 翠云知道自己的嫌疑不小,却是一言不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大皇子见状,便吩咐道:“来人,将这宫女送去掌刑司。” “不,不要!殿下,奴婢真的没说谎!”翠云一听掌刑司便挣扎起来,但除了求饶却是没有别的话。 大皇子未有所动,那些太监自然不敢任由翠云闹下去,二话不说便将翠云架起,直到拖出了北辰宫,方才没了声音。 聂妍并未阻拦大皇子,毕竟翠云算起来还是大皇子身边的宫人,况且她自说自话的嫌疑确实不小。 大皇子见聂妍神色不是很好便道:“母妃且安心回去休息,有了结果,儿臣自当知会母妃。” 聂妍点点头,许是昨夜睡得不好的缘故,有些头晕脑胀的。 一回到寝殿,聂妍便觉得浑身发困,连带着午膳都没用进去多少便又躺下睡着了。 梦中,聂妍仿佛又见到了父亲,母亲,大哥...... 他们喊着妍儿,小妹,不断地重复着“冤枉”、“报仇”等话,随后便渐渐模糊,直至消失,无论聂妍怎么去抓他们也抓不住。 再后来,聂妍的眼前只有一片血色,还有浓浓燃烧的火焰,那是一座山的模样,聂妍觉得熟悉,很久才想起,那是青崖山。 在那里,宋景曾为她烧死了上百人...... 无数大喊救命的声音,与因烈火灼烧发出的痛苦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梦境。 “呼......” 聂妍再一次惊醒过来,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娘娘,您终于醒了。”素云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走进来道。 聂妍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见到素云还有这熟悉的寝殿,方才清醒。 “本宫睡了多久?”聂妍觉得头疼得厉害,连时间也分不清了。 素云忧心道:“娘娘从午膳后便一直睡着,现在已是戌时。” 也就是说,聂妍睡了大概有四个时辰。 “娘娘可是有恙?”素云见聂妍面容憔悴,问道。 聂妍摇摇头,她觉得应该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清醒一会儿就好了。 “你去传些晚膳来吧。”聂妍吩咐道。 素云一心只惦记着聂妍的身体,却是忘记了晚膳的事,连忙便称是出去。 不知怎的,聂妍恍惚之间又想起些旧事。 当年初到边关时,聂妍水土不服得厉害,当时的宋景也才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初来乍到,郎中因为他们没钱便见死不救,是以聂妍生生熬了两天,第三天眼看就快熬不下去了。 宋景便发了狠,在深夜去把郎中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给抱走,威胁郎中,要是不把聂妍治好,就拿他儿子陪葬。 这才让聂妍保住一条命。 那么苦都能熬过来,来了京城,难道就金贵了不成?仅仅是睡得久一点,就这么难受了...... 转眼间,聂妍又合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第三十八章 诡异 聂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见到素云一脸憔悴地靠着她的床榻睡着的样子。 这丫头,莫非就这么在这儿守了一夜? 素云似是察觉到聂妍细微的动作,缓缓睁开眼,急道:“娘娘您可算醒了。” 聂妍却是想不起昨天发生过什么,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寻常睡了一觉,这丫头在担心什么呢? “你为何不去偏殿守夜,反在本宫床头待着?”聂妍不解道。 按照规制,主子歇下之后,守夜宫女都是在偏殿休息的。 素云见聂妍想不起昨夜之事,面色微变道:“娘娘昨夜原是吩咐奴婢去准备晚膳,但奴婢回来的时候,娘娘却是又睡下了。” “本宫许是太过疲惫了。”聂妍解释道。 “但娘娘昨日午时自西殿回来,便一直睡到夜里。奴婢斗胆为娘娘把了脉,娘娘脉象时有时无,若非娘娘鼻息体温尚在,奴婢都要怀疑娘娘您......”素云后怕道。 “那昨夜可有去请御医来?”聂妍问道。 素云点点头道:“发生此事奴婢自不敢怠慢,急忙就让宛蕙去请了御医,但那御医为娘娘请脉之后,竟然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疲惫过度,睡得久一些。是以连一副药方子都没留下。但那御医走后,奴婢再次为娘娘请过脉,脉象确实如奴婢之前所说那般。” 聂妍闻言,仔细感受自己的身体,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便道:“是否你诊错脉了?本宫并未有什么不适。” 素云也疑惑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不成?但以她自小便与父亲学医的经验,不可能连脉象有无都诊错吧? 然而纵观各种医书典籍,却是没有一种如聂妍这般情况的。 几番思索无果,聂妍虽心有忧虑,但终究有御医的话在前头,想必应无大碍,是以两人在听到外面大皇子求见的通报后,便将此事按下,暂且不提。 “儿臣见过母妃。” 大皇子见聂妍出来,便行礼道。 聂妍点点头,示意大皇子免礼。 清晨的太阳暖暖的,让聂妍感觉困意犹在,但终究顾忌大皇子在跟前,只得强自打起精神。 “可是翠云那儿问出结果了?”聂妍问道。 大皇子摇头道:“那宫女似是无辜的,因为昨晚有人看见了竹霜的鬼魂。” “鬼魂?!”聂妍心中一紧,难不成真的是竹霜冤魂索命? “是的,这次有不少宫女太监都看见了。就在竹霜溺水的那条湖边。”大皇子面色不是很好,却没有太多恐惧。 聂妍不禁对大皇子刮目相看,到底是萧煜器重的皇子,遇到这等事,能表现如眼下这般,便已经很好了。 “此事你不用再管,本宫自会处理。”聂妍吩咐道。 虽然大皇子自己不怕,但毕竟竹霜是聂妍让人处决的,大皇子参与过多,未免不好。 且鬼魅之事,难说得很。大皇子若是因此而有什么好歹,聂妍觉得自己会愧疚一辈子。 “母妃是不相信儿臣能处理好?”大皇子挑眉问道。 聂妍笑着答道:“你还小,这种事情还是让母妃处理。” 大皇子看着聂妍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倔强道:“儿臣已经不小了。此事还请母妃让儿臣自行处理。毕竟竹霜是儿臣身边的人。” 聂妍还待再说,却见萧煜领着徐林过来。 萧煜似是听见了大皇子的话,笑着道:“怎么,朕的永宁已经是大人了?” 见是萧煜,众人纷纷行礼。 大皇子撅着嘴冲萧煜撒娇道:“难道不是父皇说的,宁儿已经长大了吗?” 萧煜闻言,想了想,自己确实曾经这么夸过大皇子,随即笑着道:“倒确实是朕说过。” 聂妍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互动温馨,也对萧煜嗔道:“陛下要来也不早些派人通知臣妾。” “今日下朝早,奏折也看累了,便想着来看看你和永宁。”萧煜解释了一句,随即又好奇道:“你们之前在讨论什么?” 聂妍见萧煜提起,一时也不知如何编造一番。 宫中对闹鬼这种事忌讳颇深,若是萧煜知道,怕是会动怒。 见聂妍不答,大皇子便没忍住,将竹霜之事连头带尾地给萧煜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竹霜是聂妍暗中令人下手害死的内情,只说是失足落水。 萧煜听完之后,面色果然一沉,当即便吩咐了徐林道:“徐林,此事交给你,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宫里兴风作浪。把人给朕揪出来,直接凌迟。” 徐林应下,面上却是毫无忐忑之色,仿佛对鬼怪之说并无畏惧。 聂妍看出萧煜虽是动怒,却无太多的担忧,一脸笃定是人为。 反观大皇子,似是对萧煜的反应并不意外。 难道他们都不信鬼神吗?还是根本就有怀疑的对象? 聂妍想不明白,却听萧煜看向她道:“可是害怕?若是怕那些东西,朕再择一宫给你如何?” “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聂妍确实不怕,若真有鬼魂,那她岂不是能再见到父亲? 萧煜对聂妍的回答满意一笑,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聂妍被萧煜这如同承诺的话激得心头一软,刚想要答些什么,却是又感到困意上涌,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下,就这么直接晕了过去。 “淑妃!”萧煜见此急忙抱住聂妍,这才避免聂妍摔倒在地上。 “娘娘!”素云也是一急道。 大皇子见状反而最是冷静道:“快去请御医。” 守在殿外的宛蕙不敢耽误,二话不说便跑去请御医。 聂妍的寝殿内。 一位白胡子的御医为聂妍把脉之后,拱手对萧煜道:“陛下,淑妃娘娘的脉象看起来十分紊乱,但观娘娘的气色却并无大碍。微臣以为,娘娘许是太过疲惫,眼下不过是入梦而已。” 萧煜闻言沉思,难道聂妍是因之前的噩梦没有休息好吗? 而素云在听着御医这般说,忍不住急道:“陛下,娘娘昨日几乎睡了整日,今日亦是刚起身不久,怎会是御医所说那般,是疲惫所致?” 第三十九章 醉生梦死 萧煜闻言面色难看。 而那白胡子御医见素云一个宫女便敢质疑他的医术,心有不满,但当着萧煜的面却是不好发作,只好道:“微臣的诊断定然无误,陛下若是有所怀疑,可请曹院正前来复诊。” 院正,乃是整个楚宫御医之首。医术之高明,自然不用多说。 萧煜闻言意动道:“那便着人去请曹院正来看看。” 白胡子御医见萧煜果真让人去请,明摆着不信任他的医术,有些难堪。他倒是没胆子对萧煜不满,只是目光阴冷地看着素云。 而素云浑然未觉已经得罪这位御医,她的注意力全在曹院正三个字上。 曹院正,会是那个人吗? 片刻之后,便有小太监领着一位身穿院正官服的青年人走进殿中。 “微臣曹淳,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是他!曹淳,没想到这么年轻便坐上了院正之位。 素云见到那熟悉的容颜,却是猛地低下头,生怕被曹淳看见,手中的绢帕已经捏紧。 “曹爱卿免礼,你快来看看,淑妃一直昏睡不醒是何缘故。”萧煜连忙吩咐道。 曹淳依言起身,从自己带来的药箱中取出一块白色绢帕搭在聂妍的手腕上,方才请起脉来。 素云见曹淳专注于聂妍的脉象,并未看见跪在一旁的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少时,曹淳收起手帕,方对萧煜道:“陛下,微臣认为,淑妃娘娘并未患病。” 萧煜皱眉道:“未患病为何昏睡不醒?” 曹淳还未答话,倒是那白胡子御医插嘴道:“微臣说过,娘娘应是疲惫所致,想必曹院正也与微臣一样吧?” 言毕,白胡子御医还很是挑衅地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素云,但素云把头埋得很低,根本没看到他的眼神。 白胡子御医以为这宫女是知错了,不由暗自得意。 但很快他的得意便消失不见,因为曹淳答话了。 “陛下容禀,微臣认为,淑妃娘娘应是中了毒!”曹淳正色道。 萧煜闻言心头一紧,道:“是什么毒?可还有救?” 曹淳却是并未回答,而是给了萧煜一个隐晦的眼神。 萧煜顿时会意道:“闲杂人等一并退下!” 言罢,萧煜又看向大皇子道:“永宁,你也回去吧。” 大皇子看着萧煜与曹淳的互动,自然明白此事恐怕涉及一些他不便知晓,或是不能知晓的隐秘。虽然好奇,但他还是乖巧地听萧煜的话离去。 素云虽同样心存好奇,却也不敢在此久留,在宫中知道得太多并非是什么好事。再者,她还怕曹淳认出她来。 转眼间,殿内除了萧煜,徐林与曹淳,便只有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淑妃了。 曹淳心知徐林乃是萧煜心腹,便放心答道:“此毒名为醉生梦死。” “什么?醉生梦死?!” 萧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纵然登基之后,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此时却是掩藏不住的震惊。 就连向来狠辣的徐林,也同样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醉生梦死,最早是出现在先帝时期,由当时的御医院正,许承方所制,且只对一个人用过此药,那便是曾经谋反失败的皇子,萧澈! 先帝终究是个父亲,既然避免不了要将萧澈处死,他便想让萧澈死时没有痛苦。 这才着令许承方研制出了一种毫无痛苦的毒药。 醉生梦死,萧澈便是在无数梦幻泡影中死去的。 而曹淳,便是当年院正许承方的弟子,若非他熟读师父的所有笔记,也是说不出聂妍现在所中之毒的名字的。 但曹淳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也不会如此淡定。 萧澈的死,曹淳并不了解。他只知道醉生梦死是师父所制罢了。 “可有解法?” 萧煜终究是皇帝,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回过神来问道。 曹淳摇摇头道:“中此毒者,三日之内必然毒发身亡。若是早早便发现,微臣尚可一试,但如今只剩下一日半的光景,微臣恐有心无力,还请陛下恕罪。” 萧煜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不久之前还对她承诺过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如今这么快就要食言。 想想也是,当年先帝为赐死萧澈专门研制的毒药,怎么会留下解毒之法呢?况且当年的许承方,在萧澈死后,也被先帝送去给萧澈陪葬了。 “陛下,淑妃娘娘走时定然不会痛苦,还请陛下节哀。” 徐林上前安慰道。 萧煜冷静下来,不是因为徐林的话,而是他觉得还不能放弃希望。 “曹淳,朕命你放下手上的所有事务,立刻去研制淑妃的解药。无论如何,只要淑妃未死,你便不能停下。若是你能成功救回淑妃,朕许你一个愿望。” 萧煜死死地盯着曹淳道,他知道,曹淳一直有一个心愿,若是他这次能救回聂妍,萧煜不介意成全他。 果然,曹淳闻言,立即跪在地上,郑重承诺道:“微臣遵旨。” 随后,曹淳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地赶去师父曾经住过的药庐,师父的所有笔记都放在那里,他希望能从那里得到醉生梦死的配方。 有了配方,想要解毒就事半功倍。 曹淳走后,萧煜阴沉着脸,对徐林道:“查,这毒当年明明就随着许承方的死永久地消失了,如今是怎么冒出来的,又是如何下在淑妃身上的!” 徐林闻言领命,却又有些犹豫道:“陛下,让曹淳去找解药,若是他发现许承方当年死得蹊跷,是否要将他......” 萧煜闻言恍然,许承方当年确实是因萧澈而死。 先帝当年虽不得不处死萧澈,但在先帝心里,最喜爱的不是萧煜这个继承皇位的儿子,而是他亲自处死的萧澈。 先帝乃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将萧澈的死怪到自己的头上,是以,许承方便成了先帝最好的发泄对象。 于是许承方便被扣上了用药不当,导致一位宫妃身亡的罪名,不仅自己被处死,家人也被流放。 “暂时别动他,一切等淑妃醒来再说。”萧煜下令道。 第四十章 猜测 两日之后,聂妍醒了。 聂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萧煜一脸憔悴地守在她身边,心中一柔,连忙准备起身。 萧煜悬了许久的心在聂妍醒来的一刻终于放下,见聂妍起身,却是忙道:“你大病初愈,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臣妾这是怎么了?好像睡了很久。”聂妍有些迷糊,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而梦见过什么,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没什么,御医说你是操劳过度,并无大碍。” 显然,萧煜并不想聂妍知道太多。他早就对当日听到曹淳所说聂妍乃是中毒所致的人下了封口令。 尤其是素云与宛蕙这两个近身侍奉聂妍的人,更是被萧煜警告数次,若是谁敢走漏半点风声,一概凌迟处死。 聂妍想起之前竹霜鬼魂作祟的事,自己好像确实很忧心,便也没对萧煜的解释产生怀疑,笑着道:“臣妾让陛下费心了。” 萧煜见聂妍面色如常,并未起疑,这才道:“你倒是睡得香,连用膳都叫不醒你。好在朕早就命人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这便让他们送来。” 聂妍闻言,发觉肚子不知何时已经咕咕作响,霎时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对萧煜道:“让陛下见笑了。” 萧煜笑着摸摸聂妍的头,青丝如瀑般滑过手指,萧煜觉得这两天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陪着聂妍用膳之后,萧煜便回了太极殿,徐林与曹淳已经在殿内等着他。 “此番救回淑妃,曹爱卿功不可没,朕说过可许爱卿一愿,爱卿可是想好了?” 萧煜笑着问向曹淳,似是心情极好。 曹淳为研制解药,一直呆在师父的药庐中,熬了整日整夜,终于救回淑妃,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微臣求陛下赦免前御医院正许承方的一双儿女流放之罪!” 曹淳跪求道。他深受许承方大恩,在许承方死后,他一直想要将师弟师妹救回来。这也是为何他宁愿冒着万一失败,便会让萧煜迁怒的风险,也要赌一把的原因。 要知道,这醉生梦死自许承方研制出来之后,可是一直号称无解的。 曹淳从未想过自己会超越师父,但总要尝试一番才知结果。 况且许承方当年之死,明面上是因用药不当致死宫妃,但身为弟子的曹淳怎么能不清楚,许承方根本不可能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只觉得当年师父是被人陷害冤枉的。眼下他不过是一御医,并无实权,能做的只能是先救回师父的一双儿女再作打算。 萧煜早就知道曹淳念念不忘的便是许承方的死,自然也知道许承方尚有一双儿女在外,他当初许诺之时,便知道曹淳所求不过如此。 况且看曹淳的样子,并不清楚当年萧澈之事,仅仅思索片刻,萧煜便笑道:“许院正当年也是为先帝鞠躬尽瘁,即便有过,也早就罚过了。既是曹爱卿所求,朕便准了。稍后便会着人传旨下去。” 曹淳闻言,激动地热泪盈眶,哽咽道:“微臣谢陛下厚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煜笑道:“曹爱卿免礼。想必爱卿为制药劳累至今,尚未合过眼,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也好准备接回许院正的儿女。” 曹淳连连点头行退礼,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他要赶紧回去将房间收拾出来,等着师弟师妹回来,也不知师妹她,可还安好? 徐林在曹淳走后,便担忧地对萧煜道:“陛下,奴才认为,当年之事,恐有蹊跷。” 萧煜闻言挑眉道:“你也察觉到了?” “奴才认为,即便曹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至于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能解当年许承方所制的无解之毒。” 徐林看着萧煜的神情,小心翼翼道。 “是啊,许承方当年可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否则先帝也不至于专门挑他来给那人制毒药。先帝啊,到底最爱的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大儿子!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和贱人的儿子,朕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朕的母妃,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萧煜冷笑着,毫不掩饰对先帝的愤恨。 徐林被萧煜的怒火吓得不敢再说。他知道萧煜已经猜到了萧澈当年之死恐有问题。 萧煜气得将手里的茶盏捏碎,碎瓷片扎进手心,很快便有鲜红的血流下,萧煜恍若未觉。 徐林赶紧取出帕子将萧煜的手包好,正准备去让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去请御医,却被萧煜拦下。 “不必叫御医,这点伤,朕还受得了。你可查到那毒是如何到了淑妃身上的?” 萧煜冷静下来问道。 徐林紧张萧煜的伤势,却是不敢怠慢道:“奴才查过,那毒是抹在陛下赐给淑妃的琉璃盏上,淑妃用过琉璃盏,方才出了事。” “可查到是谁下的手?”萧煜神色严峻道。 “下毒的是北辰宫的一个小宫女,奴才去晚一步,人已经服毒自尽了。”徐林忐忑道。 萧煜闻言面色一冷道:“宫中近日出了这么多事,竟然每一个都能在你之前服毒自尽,徐林,你可是越做越回去了!” 徐林冷汗直下,忙道:“陛下恕罪,奴才在那名宫女身上倒是发现了一点线索。” “说来听听。” “那宫女身上有一枚宫中只有妃位以上者方能持有的金步摇。这种金步摇是内务府所统一制作。想来应该是那宫女收受的好处。但还没来得及化掉。”徐林答道。 萧煜闻言方知,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自己枕边的嫔妃们。但醉生梦死这东西,按说早就消失了,除了许承方,并无人知道配方。 况且若是想要聂妍的命,何必要用这种费事的毒药,直接换做鹤顶红不更省事? 但若是幕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要聂妍的命,而是要给萧煜传递某种意思呢? 比如,醉生梦死并不是无解...... 思及此处,萧煜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是以不敢再耽误,连忙吩咐徐林道:“速去宣苏清羽进宫!” 第四十一章 抓鬼 苏清羽进宫之后,直奔萧煜所在的太极殿,萧煜遣散了所有侍奉的宫人,就连徐林也被打发出去。 当日苏清羽足足在太极殿呆了两三个时辰才离去。随后便回到将军府,拎着一把剑,消失无踪。 没有人知道萧煜与苏清羽说过什么。只不过见过苏清羽的人,都看出苏清羽面带急色,若不是后来的几日,没听说有什么军队调遣的消息,大家都以为要打仗了。 聂妍在北辰宫中,却是对此事毫无所知,直到后来苏清羽受伤回京,她才知道原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这几日,聂妍心情并不好,因为那竹霜鬼魂之事还未解决。 “儿臣已查问过那些奴才,竹霜的魂魄一入夜便在那湖边来回飘着,一旦有人过去,又会消失不见。” 因聂妍那几日昏睡着,大皇子一直在追查此事,然而几天过去,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至于聂妍中毒之事,大皇子也很乖巧地没多话。他知道萧煜下令封口一事,也幸好聂妍并未有所怀疑,一句也没问过他,否则他还真是两难了。 聂妍闻言皱眉道:“原先抓到的宫女,可还关押着?” “此时未了,儿臣自不敢将她放出来。” 大皇子答道。 “还是没问出什么吗?”聂妍问道。 大皇子点头道:“掌刑司的刑都上过了,一句也没招。” 不知为何,聂妍总觉得那宫女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但审不出来东西,便也无可奈何。 “如此下去,怕是人心不稳。”聂妍担忧道。此时一旦宣扬出去,必然会让人抓住话柄,对聂妍不利。 “母妃不用担心,今夜儿臣便准备去会一会那所谓鬼魂。”大皇子却是轻笑着安慰聂妍道。 聂妍闻言一惊,道:“不行,你若是有什么事,本宫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大皇子不以为意道:“母妃放心,儿臣已准备万全。” 聂妍仍旧不敢放心,还想再劝,却听大皇子又道:“母妃可随儿臣一起去抓那个‘鬼’。儿臣保证,此事乃人为。” 见大皇子把握十足的样子,聂妍不免信了几分。再者大皇子说可以一同前去,即便到时发生些什么事,聂妍也可以及时作出应对。 几番思索,聂妍便点头答应下来。 大皇子见聂妍同意,连忙便起身告退,着手去安排今夜的抓鬼计划。 大皇子离开之后,素云迟疑地向聂妍走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便说吧。”聂妍笑道。 素云紧了紧手中的绢帕,深吸一口气,随即便冲聂妍跪下。 “娘娘,奴婢有罪。”素云埋着头道。 聂妍却是不知素云这是唱的哪出,问道:“好好的,何罪之有?” “奴婢一直欺瞒娘娘。便是极大的罪过。”素云的头埋得更深了。 聂妍不解,随即又想起素云从未与她说过的身世,难道是因为这个? “若是你身世的事,那是你自己的隐私,即便不与本宫说,又有什么罪过呢?”聂妍安慰着素云道。 素云却是猛地摇头道:“若不是奴婢,想必娘娘此番便不会受苦。娘娘这几日的昏睡,乃是因为中毒所致!” “什么?中毒?!御医不是说乃是疲累所致?就连陛下也是这样说的。”聂妍疑惑道。 难不成那御医还敢欺君不成? “请娘娘相信奴婢,此毒名为‘醉生梦死’,奴婢万万不会认错的。”素云辩解道。 聂妍未发一言,却是冷静下来道:“即便是中毒,与你有何关系?” “因为此毒乃是奴婢父亲所制!奴婢父亲原是前御医院正许承方。因用药不当,致使宫妃死亡,方被先帝赐死,奴婢与弟弟,也因此被发配边疆。” 素云言及此处,便哽咽起来。 “罢了,总之本宫如今无事。你不必自责。”聂妍认为此事怪不到素云头上,要紧的是要查出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而聂妍原本猜测素云来历不简单,却是没想到是院正之女,这样说来,聂妍的父亲和许承方说不准还认识。 聂妍心下便对素云更亲近几分。 “不,奴婢怪自己没能早些发现是此毒,若是再晚上一步,娘娘说不定便......” 素云含泪道。 “既然本宫还活着,想来是有御医已经研制出解药。”聂妍不知自己糊里糊涂地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下庆幸好在楚宫的御医医术高超。 素云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有再多说此事。 聂妍见素云情绪依旧有些低迷,便问道:“可知下毒之人是谁?” “是一名宫女,陛下身边的徐公公带人前去的时候,她已经自尽了。” 素云遗憾道,这样一来便不好再查出幕后之人了。 聂妍却是早有心理准备,敢直接给她下毒,哪儿能不算计好一切呢? 她只是不明白萧煜为何要骗她,难道是怕她感到不安全?或是不想让她卷入什么纷争? “对了,娘娘,陛下已经对北辰宫知道娘娘中毒的人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向娘娘透露中毒一事。” 素云小心道。 聂妍闻言恍然,这丫头倒是冒着得罪萧煜的风险在做事啊。 “你放心吧,本宫不会告诉陛下的。”聂妍自然不会把素云交出去给萧煜。 素云心下稍安。 聂妍看了一眼窗外,见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便吩咐素云道:“去传晚膳来。今夜本宫要早些赶去看戏。” 素云不知大皇子与聂妍的约定,但也不多问,转身便去吩咐人传膳。 而大皇子那边,带着几个心腹太监,在天色暗下来后,便埋伏在了湖边。 这几个太监中,赫然还有福顺在列。 “福顺,一会儿便由你上去动手如何?”大皇子面带微笑地看着福顺。 “奴才遵命!”福顺二话不说便应下。 福顺原本就不是个胆小的,即便是那鬼魂之说,也只能让他在一开始时微微惊讶而已,他师父背后下黑手弄死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如今师父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从没见师父遇过事儿。 原本他就对那个所谓的‘冤魂’多有不满,这么闹事,不是明摆着在聂妍面前打他脸吗?当初他可是在聂妍那儿保证没问题来着。 片刻之后,有人低声看着湖边道:“来了!” 第四十二章 腰牌 众人循声望去,湖边真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诡异。 最奇怪的是,那身影像是飘着的,缓缓而行,绕着那人工湖转了一圈又一圈。 待到那身影第三次靠近大皇子所埋伏的地点时,大皇子一声令下,福顺抄起早就准备好的火油,便泼向那身影。 “让你装神弄鬼!”福顺泼完火油便极速跑开。 那身影尚且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不知所措,还未等他分辨出身上的东西乃是火油,便见到数支带火的箭矢向他飞射而来。 “嘭!” 那身影虽堪堪躲过几箭,但架不住与火焰擦肩而过,身上的火油忽地便燃烧起来,连连在地上打了几滚也无法扑灭,好在情急之下,他想起身边就是湖水,二话不说便翻身下水。 “噗通!” 大皇子见那火人跳入湖中,急忙命身边的太监下去抓人。 几个太监自然不敢怠慢,接连跳下水中。 片刻之后,几个太监湿着上岸,小心道:“殿下,人跑了。” 大皇子见今夜的安排功亏一篑,将手中的弓弩一把扔在地上撒气。 “殿下息怒。”太监们齐声道。 大皇子只觉得气闷,却听身后传来聂妍的声音。 “不过是跑了一个小喽喽,何必耿耿于怀?” 聂妍从树影后款款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黑漆漆的牌子。 “可是母妃,若是抓住那人审问,说不定便能找到想要害母妃的幕后主使。”大皇子忿忿不平道。 聂妍却是笑着,将手中的牌子递给大皇子道:“不用那么麻烦,你看这个。” 大皇子接过那牌子一看,原是木质的牌子,在火烧之后已经残缺了一些,但依稀还能看清上面尚有两个威严的篆字——“镇国”! “这是奴才在方才那人打滚过的地上捡到的。”福顺解释了一句。 大皇子意外地看了福顺一眼,心觉这太监倒是心细,这牌子想来是镇国公府的身份腰牌了。 “镇国公府吗?难不成是那位祁妃娘娘?”大皇子很快联想到祁妃。 聂妍点点头道:“想不到她这么着急为赵嫔出头。” 言罢,聂妍又看了眼大皇子,忽然觉得这等后宫之事,还是不让他知道太多的好。 是以聂妍又说道:“今夜便到此为止吧,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你父皇还要考校你的功课。” 大皇子方想起明日乃是萧煜检验功课的日子,这才不再纠结后续之事,与聂妍告退后便回了西殿。 “福顺,注意一下这几天宫里有没有人被大面积烧伤,然后派人监视着。”聂妍吩咐道。 福顺应下,想了想又问道:“娘娘,大皇子那边抓的那个宫女可要放出来?” “若无可疑,便放了吧。” 聂妍到底还是做不到草菅人命...... 却说当日曹淳请萧煜下旨赦免许承方一双儿女之后,便将家中上上下下规整了一番,里里外外还添上了不少家具,不仅如此,他还专门跑了一趟京城最有名的金楼,耗费半年的俸禄给心心念念的师妹打了一套首饰。 当年许承方在世的时候,是做主把女儿许配给了这个最得意的弟子的。而曹淳对从小青梅竹马的师妹,早就上了心。 原本以为这辈子想要再见师妹难如登天,没想到老天还是体谅自己的。 曹淳在自家院子里这样想着,却见下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说道:“大人,外面有几个官兵找你,说是从边关回来的......哎......大人您跑那么快做什么?!” 曹淳一听到边关两个字之后,便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师妹,但算着日子,除非是快马来回,否则没那么快,难道是师弟? 无论是谁,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 但曹淳一到正厅,却只见到几个身穿七品官服,肌肉壮实的武官,连神似师弟的人都没见到,更别说师妹了。 难道...... 曹淳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请问可是曹淳曹大人?” 为首的一位武官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曹淳答道。 “末将乃是奉圣上旨意前去边关接回许氏姐弟钦差,但末将赶至边关之时,却听当地的胡县令说,许小姐早已随当初和亲的南瞻公主,也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回京了。至于西北充军的许家小弟,另一路被派去的人也已回来复命,原来许家小弟早就得了秘密调令,也不知是调去了哪里。” “传旨的徐公公说那两人乃是曹大人亲属,是以末将特来知会曹大人一声。” 武官言罢,却见曹淳愣愣地不为所动,忍不住唤道:“曹大人?曹大人?” 曹淳这才回过神来,道:“无事,无事。此番有劳你跑一趟了。” 言罢,曹淳示意跟来的下人去拿出几锭银子,取给那武官道:“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曹大人您实在太客气了,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将士嘴上推辞着,却是将银子收下了。 曹淳打发走几位武官,却是像脱力一般坐在太师椅上。 虽说跟随淑妃回京,定然是在淑妃那儿做着宫女,不得随意出宫。 但曹淳每日都要去宫中御药房应卯,这个规矩师妹不是不知道,为何师妹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困扰着曹淳,想来想去却是毫无头绪,既然人在淑妃那儿,届时便以为淑妃请平安脉为由去一趟北辰宫便是。 至于师妹明明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跟随回京,曹淳却是没多想。 翌日一早,曹淳便带着药箱进宫,在御药房应卯之后,直奔聂妍的北辰宫而去。 “娘娘,曹淳曹御医求见,说是为娘娘请平安脉的。” 宛蕙进殿通报道。 聂妍听萧煜提起过,上次聂妍便是这位曹御医诊治的,按照素云后来所说,那这曹御医应当便是研制出解药的人了。 这样算来,倒算得上救过聂妍一命。 而聂妍并不知曹淳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权当是曹淳尽心负责前来请脉,是以便道:“请他进来吧。” 宛蕙依言出去,素云却是面色一变对聂妍道:“娘娘,奴婢有些不适,可否容奴婢先下去休息片刻?” 第四十三章 牡丹亭 聂妍并未察觉到素云的不对,随口应了一声便罢。 素云急忙退去偏殿,是以曹淳随着宛蕙进殿之时并未看到她。 曹淳强压着想要直接询问聂妍的冲动,恭敬地行礼道:“微臣见过淑妃娘娘。” 聂妍笑道:“曹院正请起。有劳曹院正亲自前来给本宫请平安脉。” “娘娘折煞微臣了,这本是微臣份内之事。” 曹淳应答着,又从药箱中取出绢帕,为聂妍请脉。 少时,曹淳方道:“娘娘如今已无大碍,只不过娘娘若想早日为皇上生下皇嗣,还请少食些生冷的东西。” 聂妍没想到这曹淳连她的用食生冷都能看出,但很快便笑道:“这几日天热,本宫有些贪凉了。” 曹淳闻言微微点头,却是不再多说,言尽于此便已足矣。 说得再多,恐怕便会招聂妍忌讳了。 “微臣为娘娘开些调理的方子,还请娘娘派一名宫人去御药房取药。” 曹淳说完,便起身告退。 聂妍吩咐宛蕙道:“宛蕙,去送送曹院正。” 宛蕙应是。 曹淳特地前来北辰宫,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是以并不与聂妍客气。 在宛蕙领着曹淳出殿之后,曹淳便问道:“姑娘身为淑妃宫里的掌事宫女,想来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姑娘都熟悉吧?” 宛蕙近日常跟在瑛嬷嬷身边,耳濡目染不少宫中之秘,听闻曹淳这么一问,顿时便起了戒心,道:“你想做什么?” 曹淳见宛蕙对他十分戒备,苦笑道:“姑娘放心,我绝对没有坏心。不过是想打听一下故人的下落罢了。” 宛蕙闻言,并未有所动。 曹淳见宛蕙没直接拒绝,便抓紧机会说道:“故人姓许名素云,曾是边关人氏,是随淑妃娘娘来京的。” 宛蕙闻言,心道:许素云不正是素云姐姐吗? 曹淳将宛蕙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一喜,却很快便被宛蕙泼冷水道:“这里没这个人。曹院正,请走好。” 曹淳见宛蕙不愿多说,却也不气馁,总归北辰宫就在这儿,大不了多来请几次平安脉,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 是以客气地告辞离去。 夜里,素云与宛蕙在偏殿守夜时,宛蕙便将今日曹淳向她打听素云之事说了出来。 “素云姐姐,我不清楚你究竟认不认识那曹院正,是以并未告诉他你在这里。” 宛蕙见素云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解释道。 素云见宛蕙一脸紧张,神情松了下来道:“没事,我只是不想再和过去的人有交集而已。若是以后他再来,你要早些知会我。” 宛蕙点头应着,也没有多嘴去问素云与曹淳的关系,瑛嬷嬷说了,在宫中,好奇乃是大忌。 素云却是望着窗外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离姜贵妃协理六宫已有些日子,徐皇后虽不断地在给姜贵妃使绊子,却被姜贵妃一一化解。 至于赵嫔,祁妃虽为她多次求见萧煜,却被萧煜拒之门外。 方才人也已养好了身体,时常前来与聂妍煮茶。 聂妍好似忘记了祁妃做出的闹鬼一事,安静地在北辰宫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但这种安静不过持续了半月,便被姜贵妃打破了。 “娘娘,姜贵妃邀请您前去牡丹亭赏花。” 聂妍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嘴角微勾道:“她终于坐不住了。备撵吧。” 牡丹亭乃是某位帝王为了梦中的牡丹仙子所建,是楚宫之中除了御花园,景致最美的一处,也是最静谧的一处。 “妹妹看这牡丹,觉得它可担得起花中之王的美誉?” 姜贵妃意有所指地问向聂妍。 聂妍暂且未答,却是上前一步,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笑着对姜贵妃吟诗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依妹妹看,这花中之王赠与姐姐,倒是极为相配。” 言罢,聂妍将摘下的牡丹花递给姜贵妃。 姜贵妃先是一愣,随即会意接过聂妍手中的牡丹,道:“妹妹的意思,本宫明白了。” “徐家原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目的是用以抗衡镇国公等先帝留下的权臣元老,结果没想到在这后宫中,这两家人倒是成了盟友。” 姜贵妃面带嘲讽地说起徐皇后与祁妃。 “即便她们全都加起来,想必也不是姐姐的对手,不是吗?” 聂妍知道,姜贵妃今日叫她来,绝对不只是要她表态站队那么简单。眼下徐皇后与祁妃联手,虽不足以扳倒姜贵妃,却是能够形成抗衡之势。 姜贵妃已经拿到协理六宫之权,自然也不会甘心止步于贵妃之位,是以这种平衡必须要打破。 姜贵妃给聂妍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不错,本宫手里已握有祁妃的把柄,但只要有镇国公府在,祁妃便倒不了。” 言罢,聂妍能够察觉到姜贵妃对镇国公府似乎颇为忌惮。 也是,姜家从来只有文官,武官是一个没有,更别说兵权了。而镇国公府是手握重兵的存在。 “妹妹认为,镇国公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聂妍笑道。 言下之意,只要姜贵妃手中的把柄足以牵制镇国公府,那镇国公一定会在大局与祁妃这个女儿之间做出取舍。 姜贵妃闻言,似有所悟,却也并未对聂妍说更多。 聂妍心知姜贵妃定然有了打算,也不再多言。两人倒是正经地赏了会儿牡丹方才散去。 虽然聂妍手中握有一块被烧过的镇国公府的腰牌,但她并不愿意将腰牌交给姜贵妃去做文章。 与姜氏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若是将自己的底牌全部给出去,岂不是任人宰割? 翌日,聂妍正躺在榻上翻着诗经,却见瑛嬷嬷急匆匆地进殿道:“淑妃娘娘,太妃有请。” 聂妍皱眉,这苏太妃自打将瑛嬷嬷留在北辰宫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即便她主动前去请安也未曾允见过。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方才让瑛嬷嬷这么着急找她? “太妃可是有要事?”聂妍问道。 “太妃未曾相告,只说娘娘去了便知。” 第四十四章 未死之人 佛堂的门紧闭着,凝露宫的人将聂妍带到这儿便离开了。 聂妍正迟疑着要不要敲门,却听佛堂内传来苏太妃的声音。 “进来吧。” 聂妍闻言,方推门而入。 “臣妾见过太妃。”聂妍行礼道。 苏太妃闻言,方从佛像前转过身来,一开口便直接问向聂妍道:“你老实告诉哀家,几日前陛下曾召见曹淳为你解毒,解得是何种毒?” 聂妍微惊,萧煜不是下了封口令不得提中毒之事吗?这苏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苏太妃见聂妍不答,挑眉道:“怎么?不愿意说?” 聂妍倒没想过隐瞒苏太妃,只是不知苏太妃怎么忽然对她的事好奇起来。 “回禀太妃,据臣妾所知,应是名为‘醉生梦死’。” 聂妍答道。 “醉生梦死......哀家就知道,就知道!” 苏太妃情绪激动,不断地自言着什么,聂妍却是没听清。 原本聂妍还想多嘴问一句,这‘醉生梦死’究竟为何物,但还未开口便见苏太妃对她摆手道:“无事了,你回去吧。” 聂妍见苏太妃似是情绪不佳,便不再多言,只好先行退下。 苏太妃见聂妍离去,方才摔碎了手边的茶盏冷言道:“某些人看来是逍遥得太久了,竟然敢对清羽下手。苏七,今晚随哀家去栖霞宫!” “是,二小姐。” 不知何时,苏太妃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浑身黑衣的中年女子。 而她对苏太妃的称呼,却是苏太妃还未进宫之时,在苏家的称呼。 苏太妃那边的事,聂妍一无所知。 聂妍出了凝露宫,越想越觉得苏太妃的反应着实奇怪,眼见四下无人,轿撵也还未至,身边只素云跟着,便问向素云道:“你说‘醉生梦死’是你父亲所制,但他是个御医,所谓医者仁心,为何还要去制这样的毒药?” 素云却是为难地摇摇头答道:“父亲一向只教我们医术,其他的话,极少对我们说的。” 聂妍是知道素云有个弟弟的,现在由苏清羽照顾着,便也没多问。 不过经过几次和御医院的接触,聂妍觉得那个地方还是要有个自己人的好。 仅仅是思索片刻,聂妍便在心中有了决定,只不过这个决定还得和苏清羽知会一声。 “回去之后,请瑛嬷嬷来见本宫。” 聂妍吩咐道。 素云应下,片刻之后,轿撵方至。 北辰宫,瑛嬷嬷已经被请到聂妍面前。 “瑛嬷嬷,本宫知道,太妃让你来的意思,是不让我再与苏将军有何牵扯,是以如今有一事,还请瑛嬷嬷代为办理。” 聂妍客气道。 瑛嬷嬷神色微动道:“不知娘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本宫进宫之前,托苏将军照顾过一个人,如今本宫对那人另有安排,还请嬷嬷代为转告苏将军。” 瑛嬷嬷闻言,却是迟疑。 聂妍见瑛嬷嬷不应,又道:“那人送还之后,本宫与苏将军的牵扯便少了,嬷嬷放心,太妃对此定然是乐见其成的。” 闻言,瑛嬷嬷方才松口道:“奴婢明日便以帮太妃送东西回苏府为由出宫。” 见瑛嬷嬷答应,聂妍放下心来。 如今聂妍身边只素云与宛蕙二人算得上信得过,至于福顺,聂妍还不敢让他知道太多,是以进出宫门传递消息之事,还是由苏家人自己做最为妥当。 是夜,苏太妃披上一身黑色斗篷,身边只带着一个苏七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凝露宫。 栖霞宫中,原本唯美的樱花树,在惨白的月光下变得有些可怖。 苏太妃在栖霞宫的宫门前,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咔”地一声便将锁打开了。 “呜——” 沉重的宫门被苏七推开,因栖霞宫无人居住,是以并无掌灯宫人将宫内的灯盏点亮。 但因宫外走道中的烛火旺盛,却是依稀能看请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将栖霞宫正殿内那微弱的烛光掩饰下来。 苏太妃似是毫不畏惧栖霞宫闹鬼的传闻,径直便走进正殿,向着那微弱烛光的方向走去,苏七提着宫灯,紧紧跟随着苏太妃的脚步。 距离越近,却是越能听到凄凉婉转的歌声。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若是旁人在此,闻此情景定然会感到诡异可怕,说不定还会对栖霞宫的闹鬼一说,深信不疑。 事实上,栖霞宫闹鬼还真是就这么传出来的,是以一到夜间,便极少有宫人经过这里,生怕招惹上东西。 反观苏太妃与苏七二人,却是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一般,对那歌声恍若未闻。 直到在寝殿中见到一个一身白衣,乌发将整个面部都遮掩住的身影,二人才止住脚步。 那歌声,便是眼前的身影发出来的。 “皇贵妃娘娘,倒是好兴致!” 苏太妃冷嘲道。 那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依旧靠在墙角,反复地唱着那两句歌,好似没听到苏太妃的话,也从未看过苏太妃二人一眼,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楚玉柔,哀家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之你那好儿子在外面伤了清羽,哀家就放不得你!子债母偿,苏七,去把她的十根手指都断了!” 苏太妃显然没了性子,狠狠地盯着楚玉柔,对身边的苏七吩咐道。 苏七闻言领命,但刚刚靠近那人,却感到身后有一阵风掠过,多年的经验告诉苏七,有人偷袭! 二话不说便暂时舍弃了苏太妃的命令,先行对付起偷袭之人。 数招之后,苏七略有不敌,偷袭之人找准机会,在苏七身上打下一掌将她击退便收手。 打斗停下,苏太妃已经看清来人,面色不愉道:“哀家还以为是那孽种派来的人,原来是王总管。” 来人正是内务府总管王直。 “王直受先帝遗命,有所不敬还请太妃恕罪!”王直上前一步行礼道。 苏太妃冷笑道:“先帝遗命?!哀家可是记得,这楚玉柔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便是一个死人了!先帝遗命让你保护一个死人吗?!” 王直并未接话,很快苏太妃便反应过来。 “先帝早就知道她根本没死对不对!” 第四十五章 楚玉柔 王直的不发一言,在苏太妃看来,便是默认了。 “好,好,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了。哀家倒是枉自得意了这么多年!” 苏太妃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盯着楚玉柔的眼神越发阴冷。 “太妃请息怒!” 王直见苏太妃神色不对,出言道。 苏太妃根本不理会王直,快步走向楚玉柔。 王直见苏太妃一意孤行,便只好挡住苏太妃的去路道:“太妃若是执意如此,奴才便要动手了!” 苏七见苏太妃受到王直要挟,立马挺身护在苏太妃身前,大有要上前与王直再打一场的意思。 苏七觉得即便打不过王直,拼着重伤怎么也能拖上一段时间,足够让苏太妃对那神志不清的楚玉柔动手。 “苏七,退下。”苏太妃却是拦下苏七道。 苏七不解,但却不敢违背苏太妃的意思,只是威胁地瞪了一眼王直。 王直无奈笑笑,先帝啊,您可真是给老奴留下个大麻烦。 苏家,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王总管是要欺我苏家无人吗?”苏太妃冷言道。 她不想让苏七与王直交手,不仅是因为苏七确实不是王直对手,还有王直乃是先帝最隐秘的心腹,谁知道他手上有没有一些先帝留下的底牌! 若是可以,苏太妃是不想与王直翻脸的。 如今先帝已逝,大家在宫里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最好。但楚玉柔,苏太妃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 是以她只能抬出苏家,逼王直退一步。 王直看了一眼苏太妃身后的苏七,拱手道:“苏家十三卫名声在外,奴才难以为敌,更何况仅凭太妃您的身份,也由不得奴才不敬,只是先帝遗命所在,还请太妃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放过楚氏。” “先帝?死人的面子,值几个钱?” 苏太妃竟能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但王直却并未有惊讶的神情,似早就对此司空见惯。 “太妃,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年的血债,楚家已经偿命了,整个楚氏一族就剩下她一个,这还不够吗?况且若是文王殿下还在的话,定然也不会让太妃您沾上血腥的。” 王直提起文王,想要借他的名劝下苏太妃。 苏太妃闻言,神情果然缓和许多,喃喃道:“是了,他是最仁慈的,也是最宽容的。” 但话说到后来,苏太妃的语气就变了。 “就是因为他仁慈,就是因为他宽容,所以他的哥哥对他步步紧逼!直到最后被他最信任的好哥哥算计,将对战事一窍不通的他送上战场,不过二十岁,他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岁!” 苏太妃近乎疯狂地说道。 王直未曾想到自己的话竟让苏太妃受了刺激,暗自后悔,却见苏太妃已经趁他不注意,掏出一把匕首就往楚玉柔的身上扎去。 而楚玉柔对危险恍若未觉,还靠在那儿自言自语,一点看向苏太妃等人的意思的都没有。 “太妃住手!” 王直一个闪身便准备拦住苏太妃,却被随后跟来的苏七缠上,苏家十三卫,个个都是苏家从小便培养起来的精英,虽苏七排行较低,也不敌王直,但她只要能缠住王直片刻便足够。 反而是王直,因担心苏太妃杀了楚玉柔,又不敢真的对苏家人下死手,处处留情,导致一时根本无法抽身。 眼见苏太妃的匕首就要刺进楚玉柔的身体,却见墙外忽然闯进来一道黑影,二话不说便向苏太妃攻去。 苏七见此不敢再与王直纠缠,急忙掠向苏太妃身边,与那黑影对了一掌。 而那黑影在受苏七一击之后,明显落了下风,但他被击退之后正好落在了楚玉柔身旁,拉起楚玉柔便破窗而出,挑上房梁,以迅雷之势消失在夜色中。 如今在场的三人哪里还不明白,那人的目标一开始便是楚玉柔,攻击苏太妃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 王直原本还待追去,但仅仅是跟随上房梁之后,便返回道:“那人轻功太高,追不上。” 苏太妃冷嘲道:“王总管也有追不上的人?如今你就不怕有负先帝遗命了?” 言下之意,王直是有意放走那人。 “奴才虽不希望太妃伤害楚氏,却也没有勾结外人的道理。先帝之命,奴才自当尽力而为!奴才告退。” 言罢,王直也不再留在栖霞宫,对苏太妃行礼后便离开。 待王直走后,苏七方才对苏太妃道:“二小姐,那人的轻功,几乎能与苏十三相提并论,王总管虽武艺高强,但......” 苏十三,是苏家十三卫中轻功最好的一卫,且一手追踪功夫堪称楚国第一。 “术业有专攻是吗?哀家竟不知宫中还有这等高手,看来是松懈得太久了......” 苏太妃低语道。她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苏家十三卫不就是各有所长吗?曾经的苏家,仅凭十三卫便能纵横疆场。 万军之内取上将首级,丝毫不在话下。但自那件事之后,苏家十三卫已不复往日威名,苏家也因此沉寂下来。 否则,如今哪能有镇国公耀武扬威的机会? 苏太妃望着那人逃走的方向,目光冷冷,对身边的苏七吩咐道:“明日你去将苏十三带到这来,让他追查一下那人的下落。” 苏七应道:“是,二小姐。” “嗯,回去吧。” 栖霞宫的打斗虽弄出不少声响,但因闹鬼之说太甚,以至听到动静的几个宫人,皆以为是鬼魂不宁,倒是没胆子过来查看,更没胆子上报。 在楚宫中,宣扬鬼怪之事,乃是大忌讳。 再加上苏太妃与王直皆对当晚的事有意掩盖,如此下来,倒真是一点动静没传出。 但这件事,却是没将萧煜瞒过去,因为在太极殿下的密室之中,除了萧煜,还有两个人。 “参见皇上!” 黑衣男子向萧煜行礼,随后又让开身形,露出身后榻上熟睡的****,赫然便是被苏太妃称作楚玉柔的女人。” 萧煜见到楚玉柔,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随即吩咐黑衣男子道:“你带她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记住,千万别让她死了。” 第四十六章 重伤 萧煜其实一直知道,楚玉柔被苏太妃软禁在栖霞宫。原本他认为,反正楚玉柔已经疯了,随苏太妃如何去折腾都好,哪怕死了都与他无关。 但如今却因‘醉生梦死’的再现,不得不改变计划。 聂妍对发生在楚玉柔身上的事一无所知,她此刻正为瑛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吃惊。 “苏清羽重伤?!” 聂妍难以置信,要知道如今楚国并无战乱,以苏清羽的实力和身份,能够让他重伤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近日却是风平浪静...... 瑛嬷嬷道:“奴婢也是到了苏府,说起要见少将军,老将军才悄悄告诉奴婢,少将军如今重伤之事。此事苏府将消息封锁,是以外界尚且未知。” “为何要封锁消息?”聂妍不解道。 瑛嬷嬷迟疑片刻,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聂妍,后来想到苏家与聂妍勉强算是半个盟友,方道:“老将军说,少将军乃是受皇上密令前去办事,若是声张,恐耽误皇上大事。” 事情涉及萧煜,既然苏家人都只说是密令,聂妍却是不好再问太多。 “既然如此,那太妃是否知晓此事?” 瑛嬷嬷闻言却是面色一晒,道:“老将军及早便通知过太妃,是以奴婢前去苏府之时,老将军以为是太妃派奴婢前去探望,后来见奴婢并不知晓此事,方才问起,奴婢只好将暂留娘娘这的事说了,也将娘娘这次让奴婢转告少将军的话知会于老将军。” 聂妍闻言有些气恼,但转念又想,这瑛嬷嬷原本就是苏家的人,向着苏家乃是理所应当之事,是以这丝丝被背叛的感觉便消散掉。 只不过这却是给了她一个警示,苏家人是苏家人,她可以合作,却不可完全信任。 “那老将军怎么说?” 事情已经被苏老将军知道,聂妍也不能掩饰,只好问向瑛嬷嬷苏老将军有何决策。 “老将军说,宫中不便收容男子,还请娘娘先行说明此人准备如何安置,方能由苏家解决。” 瑛嬷嬷恭敬道。 聂妍闻言恍然,以苏家之名帮她做事,如此不再是苏清羽个人之事,她与苏家便是盟友,与苏清羽,便最好再无联系。 “不知这是苏老将军的意思,还是太妃的意思?”聂妍问道。 瑛嬷嬷却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道:“娘娘应该明白,如此不管是对少将军,还是对娘娘,都是最好的。” “不错。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苏家,将人安排进御医院吧。” 聂妍倒也不客气道。 瑛嬷嬷应道:“奴婢会尽快转告,请娘娘安心等待消息。” 言罢,瑛嬷嬷便退下。 聂妍却是想起苏太妃请她过去所问过的话,难道苏清羽的伤势会与她所中之毒有关吗? ‘醉生梦死’,说不得还要从许承方身上查起,可素云却是对其父之事知之不多,既然如此,恐怕只有从御医院上找找线索了。 许承方曾身为御医院正,如今御医院里的人,多少应当知道一些他的事。恰好这段时间,现任御医院正曹淳时时往她这儿请平安脉,届时找机会试探一番。 至于萧煜那边,聂妍已有数日未曾见过他,自打聂妍进宫之后,萧煜几乎每隔一日便会来一次北辰宫,如今这般,倒是让聂妍觉得有些不适应。 好在也未曾传出萧煜去别宫的消息,宫中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倒是没谁敢说淑妃失宠的。 大皇子倒是日日前来请安,渐渐地也与聂妍熟悉起来,对于死去的皇贵妃,却是鲜少再提。 翌日,曹淳便如往常般亲自前来为聂妍请平安脉,素云照例躲着曹淳。 平时聂妍并未关注过曹淳,是以并未发觉异状,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发现素云竟是一次照面也没与曹淳打过,请脉之时往往是宛蕙近身侍候着。 曹淳照例请过脉,象征性地交代几句,便又准备告退,心下长叹,看来师妹是在躲着自己。 还没等曹淳收拾好药箱请辞,却听聂妍说道:“曹院正稍待,本宫有一事想要请教曹院正。” 曹淳忙道不敢当,随即又道:“不知娘娘想问何事?” “本宫久闻御医院人才辈出,尤其是前御医院正许承方更是其中佼佼者,研究出许多药性药理,还制出不少济世救人之药,是以好奇许院正最得意的医道造诣是为何物?” 聂妍笑问道。 曹淳不知聂妍用意何为,但听闻聂妍对许承方推崇备至,一时之间与荣有焉,便顺口答道:“不瞒娘娘,娘娘所说的这位前御医院正许承方正是微臣的恩师。恩师在世时却是偶然间提起过,他一生最得意之事不是发现了多少良方,而是制做出了......” 话说到这儿,曹淳却是戛然而止,冷汗直下,没想到自己这一不小心,就要违背陛下的封口令。 许承方当年所说过,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便是那‘醉生梦死’!虽然曹淳不知道那个连他都能在一日之内解掉的毒有什么好得意的,但这确实是师父原话。 若是淑妃娘娘刨根问底那东西有何作用,自己该如何作答?淑妃听过药效之后,只要她不是个傻子都能想到自己之前昏睡那几日大有问题。 到时候曹淳可担不起萧煜的怒火。 聂妍倒未因曹淳的止话怪罪,她只是没想到这曹淳与许承方竟然是师徒关系,既然如此,想必与素云相识了。 但素云为何总是躲着曹淳不见呢? 曹淳一直擦着头上的汗,许是因着素云的缘故,也许是曹淳现在的样子太过滑稽,聂妍实在不忍心见他再这般,只好道:“行了,本宫知道,那东西名叫‘醉生梦死’对不对?” 曹淳闻言一惊,简直就要晕过去,果然还是暴露了啊!但转眼曹淳便冷静下来,问道:“娘娘从何而知?” “这你便不用管了,你只说说,既然是许院正最得意之作,你身为他的弟子,想必对那东西知之甚深,与本宫说说,此物如何能成为许院正之骄傲?可是有何特殊之处?” 第四十七章 搁置 曹淳却并不回答聂妍的问题,只是继续追问道:“还请娘娘告诉微臣,是从何而知的消息?” 聂妍皱眉,她没想到曹淳竟是抓住这点不放,但她却不愿意将素云推出来,素云既然不愿意见曹淳定然是有原因的,自己若是因为想要知道一些秘密便将素云出卖,岂不是让人寒心? 哪怕曹淳不会对素云不利。 正当聂妍准备放弃从曹淳这儿询问的时候,素云却是从内殿走出来,冲聂妍行礼后,便对曹淳道:“师兄,好久不见。” 曹淳见到素云先是一愣,随即便惊喜道:“师妹!真的是你,太好了!” 眼见曹淳就顾不得这还是在聂妍面前,就要上去将素云抱住。 素云见他情绪激动,出言提醒道:“师兄!娘娘还在这里!” 聂妍却是心知两人恐怕有很多话要说,便道:“无妨,你们去偏殿叙旧便是。” 曹淳倒是求之不得,连忙就向聂妍道:“多谢娘娘恩典。” 素云也同样给聂妍一个感激的眼神。 片刻之后,曹淳离开北辰宫,而素云则回到聂妍身边伺候。 “娘娘,奴婢已经问过师兄,他说父亲生前将自己关在药庐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研究‘醉生梦死’这个东西,出来之后父亲便拉着师兄直说这是他毕生之杰作。但随后父亲便再也没提过‘醉生梦死’,就好像根本没做过这东西一样。” 素云皱着眉,顿了顿又道:“直到前不久,娘娘您中了此毒,师兄才想起父亲在药庐中留有他毕生的笔记,师兄曾偶然看见过一本笔记上提过‘醉生梦死’,但上面只说过症状和毒发时间,却并无解毒之法。师兄原以为这是无解之毒,然而试验过配方之后,他却有了发现。” “什么发现?”聂妍隐隐感觉这或许便是关键。 “配方上的每一种药都是剧毒之物,但按照父亲留下的方子赔配置出来,却是能够形成暂时微妙的平衡,但终究有毒入人体,才会让人陷入昏睡,至于之后为何能致死,师兄却是不知,但他却是能做到逐一化解原来的毒。是以才能救回娘娘。” 聂妍闻言,却是无法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便只得搁置下来。 想起素云之前并不愿意见曹淳的举动,聂妍不解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躲着他吗?为何今日愿意相见?” 素云答道:“娘娘能带奴婢回京城便已是大恩,苏将军救小弟脱离西北苦海,更是让奴婢心怀感激,无论娘娘与苏将军所图为何,奴婢只知若不是您与苏将军,我们姐弟依旧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生无法再见。” “今日若是因为奴婢的缘故而耽误了娘娘的要事,奴婢定然不安。” 素云的话说得真诚,聂妍倒是有些感慨,人与人相处久了,总归会是有感情的。 “既然如此,倒是让你为难了。”聂妍拉过素云的手说道。 素云却是摇摇头,道:“娘娘言重了。不瞒娘娘,奴婢与曹淳曾受家父之命留有婚约,如今奴婢的身份,倒是觉得有些配不上他,方才不敢相见。倒是没有别的原因,算不得为难。” 聂妍闻言一笑,道:“无妨,日后有机会,本宫认你作为义妹,届时以此身份出嫁,曹家定不敢轻待于你。” “娘娘身份贵重,奴婢怎么能与娘娘做姐妹,实在是折煞奴婢。”素云连忙道。 聂妍将素云扶起,道:“你为本宫做了那么多,本宫怎会亏待你呢?如今倒是巧了,有了曹淳在御医院,你弟弟想必不会受委屈。” 见素云疑惑地看着她,聂妍便又继续说道:“本宫已经让苏家将你弟弟送进御医院。” 素云闻言,竟是直接给聂妍跪下磕头道:“奴婢深受娘娘大恩,日后必将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聂妍拉起素云,笑道:“好好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届时待你弟弟入了御医院,本宫准你一日假前去探望。” 素云眼中有泪光闪动,看向聂妍的眼神尽是感激。 凝露宫,苏太妃正跪在佛前念经,身后站着两道黑影。 其中一人道:“二小姐,属下无能,只得追查到那人进了太极殿。再后来便查不到任何踪迹了。” “太极殿?”苏太妃停下了手中转动的佛珠,问道。 那人答道:“是的,属下敢肯定。”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苏太妃吩咐道。 那人应了一声是,便瞬间消失无踪 “二小姐,以十三的追踪术也未查到半点那人出来的痕迹,想来那人定然还藏在太极殿,不如让属下带人去秘密搜查一番?” 苏七的话音刚落,便被苏太妃呵斥道:“愚蠢!” “你以为太极殿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寝殿,你真以为苏家凭借十三卫便能随意行走?皇帝的手下的能人,可一点不比苏家少。他这是在给哀家警告呢!” 苏太妃冷哼一声,又闭上眼睛,手中佛珠转动,念起经来。 苏七便识趣地退在隐秘处,她在宫中最重要的指责,便是保护苏太妃的安全。 将军府,苏清羽在苏家人悉心照顾过几天后,终于醒了。 而他一醒过来,便不顾苏家人的劝阻,强行下床赶至皇宫,求见萧煜。 好在他身上的伤恢复地极好,一路骑马而来,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倒是看不出其他。 太极殿,萧煜遣退了随侍的宫人,只留下徐林在殿内侍候。 一见到苏清羽,萧煜便急急问道:“情况如何?是否真的如朕猜测那样?” 苏清羽跪在地上答道:“微臣查探过那人的棺椁,其中虽还留有尸骨,但却并未在棺椁中找到那人的身份玉碟。” 萧煜闻言,眼神一凛道:“他果然没死!朕早就该想到!” 早就该想到,先帝怎么会舍得他死?!所谓的让许承方制作让人死得毫无痛苦的药,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为了演一出戏罢了! 当年的萧澈,在明知皇位很可能传给他的情况下,都还能举兵谋反,如今萧煜已经登基,萧澈更没有理由放弃皇位。 想不到,在萧煜以为楚国已经足够实力对契丹用兵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这么巨大的隐患。 讨伐契丹之事,只得暂且搁置! 第四十八章 失心疯 聂妍虽对‘醉生梦死’十分好奇,但由于曹淳也对那东西知之不详,只得不了了之。 她却是不敢去直接问萧煜的,萧煜的封口令还在那儿摆着呢,要是她非要刨根问底查是谁多嘴,岂不是连累了素云他们? 左右听说苏清羽已无大碍,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苏家会比她更着急。 眼下的后宫之势,却是聂妍首要考虑的。 自上次在牡丹亭与姜贵妃见过之后,聂妍以为很快便能听到祁妃出事的消息,但却是没想过了月余,还未见姜贵妃有所动作。 倒是徐皇后对姜贵妃的打压愈演愈烈,晨昏定省之时,总会拿几个与姜贵妃交好却又没有什么家族背景的小嫔做筏子,明里暗里讽刺着姜贵妃。 但姜贵妃却并不为那些人出头,不少人都说,这姜贵妃到底还是怕了皇后娘娘。 是以不少原本已经倒向姜贵妃的人,都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聂妍却是不这么看,她总觉得徐皇后的手段并算不上高明,以她对姜澜的了解,万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再者姜家的底蕴,远比暴发户似的徐家强上太多。 至于为何姜贵妃屡屡让步,想来定有一番缘故,聂妍决定静观其变。 果然,数日之后,便传来祁妃失心疯的消息。 “你说祁妃疯了?怎么可能,她那样嚣张跋扈的人,有什么能让她发疯的?”聂妍不信道。 “娘娘您去看看便知奴婢说没说谎,如今满宫里都传开了。” 宛蕙斩钉截铁道。 聂妍还没回应,便见素云前来通报道:“娘娘,方才人说要见您。” “方婉?让她进来吧。”聂妍吩咐道。 方婉一身鹅黄色宫装进殿,但因之前为栽赃赵嫔服毒,虽过了有些日子,却还未将病态尽去,聂妍看她的样子,怕是还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臣妾见过娘娘。”方婉急急冲聂妍行过礼,便道:“不知娘娘可曾听说祁妃发疯的消息?” “本宫也是刚知道,正准备过去看看。你也要去吗?” 聂妍问道,看了看方婉掩不住的病态,觉得凑热闹也没必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吧? 方婉似是明白聂妍的想法,笑笑道:“娘娘勿怪,臣妾只是着急想要确定祁妃是不是真的疯了。” “如此,那便与本宫一同前去吧。” 聂妍语毕,便又吩咐人传了肩撵,至于方婉,身份不够,只得与素云宛蕙等人步行跟随。 祁妃宫中,虽有不少妃嫔在宫门处,但却被几个太监拦着,说是皇后娘娘有令,妃位以下者,暂时不得前去探望祁妃。 这便将大部分宫妃拒之门外,聂妍心道这徐皇后倒是反应快,若是让满宫上下都去瞧见了祁妃的丑态,那可是想再救祁妃都难了。 那些人见是聂妍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又对聂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聂妍点点头,示意免礼。 原本聂妍想着既然是徐皇后有令,便不能带着方婉进去,却见守着宫门的太监跑过来,对聂妍低声道:“淑妃娘娘,贵妃发了话,只要是您带来的人,尽管进去便是。” 言罢,那太监便小心地指了指方婉的方向。 聂妍眉头一皱,这姜贵妃怎么会知道方婉也要来?难不cd是算计好的? 可是徐皇后的命令摆在那儿,若是这方婉真的跟着自己进去,届时公然不敬皇后的罪名,自己如何摆脱掉? 聂妍看向方婉,想看看她怎么说。 方婉见聂妍把目光投向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却是一言未发。 聂妍深觉这方婉定然有事瞒着自己,或许方婉与姜贵妃之间有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既然如此,聂妍便更不能将这方婉带进去。 “不用了,本宫一人进去即可。”聂妍对那太监言罢,便不再管方婉,独自走进了祁妃宫中。 只留下错愕的方婉,与那打着姜贵妃名义的太监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聂妍第二次来祁妃宫中,没想到两次来这里的原因都是因为祁妃出事。 想起上次祁妃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自己身上,聂妍就对祁妃提不起半点同情。 还未进殿,聂妍便听到了祁妃的喊叫声。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祁娟!” “我没有想要你死!你是自杀的,你是自杀的!” “我不过是吩咐老五要让你永远脱不下那件衣服,没想到他会那么做!” “你是我姐姐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该死,你该死,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和我抢东西!” 循着声音,聂妍也行至殿中,见殿中只有徐皇后与姜贵妃,倒是没见惠妃与云妃等人,想来那两位都是不爱凑这等热闹的人。是以聂妍也没多问。 “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聂妍行礼道。 徐皇后似是忧心祁妃,并未与聂妍过多计较,随口便让她平身,便再也没管她。 至于姜贵妃,见只聂妍一人进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便向身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宫女便悄悄出去了。 聂妍猜着,许是去接方婉的,也不知这方婉何时与姜贵妃勾搭上的,倒是个能人。 祁妃正在畏缩在床榻的一角,嘴中胡言乱语着许多东西,她身边的宫女想要上去将祁妃安抚下来,却只适得其反,让祁妃的反应更加激烈,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让太监上去强行将祁妃按在床上,灌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祁妃喝过之后,方才安静下来。 身旁的御医连连摇头道:“启禀皇后娘娘,祁妃娘娘这般,微臣实在无能为力,眼下只能让祁妃娘娘服下麻沸散,能拖上一阵是一阵。” 徐皇后似是被祁妃闹得头疼,眼下祁妃安静下来,也算松了一口气,听御医这般说,便道:“暂且只能这样,你下去多备上些药吧。” 御医闻言便行礼退去。 “祁妃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便成这样了?”聂妍问道。 徐皇后面色不好,并未答话。 姜贵妃倒是‘热心’,对聂妍解释起来。 第四十九章 十年前 此事须从十年前说起。 当时的祁妃尚是六七岁的稚童,因镇国公府的地位,有不少祁家亲戚前来投靠。 其中有一位名叫祁娟的五岁女童,跟着她的祖父前来投靠。 算起来祁娟的祖父倒是能让镇国公得称上一声堂叔。 当时的镇国公看着祁娟,觉得与爱女祁妃年岁相近,应该能成为玩伴,便让祁娟直接就留在镇国公府住着,一切也按照府中公子小姐的待遇来。 一开始祁妃与祁娟相处得也还不错,真有几分小姐妹的样子。但这一切都在北庆王妃前来探望女儿和外孙女那日结束了。 北庆王妃给外孙女祁妃带了一件由波斯进贡的天蚕丝制成的流苏裙,当时的波斯与楚国还未通商,是以此等材质只存于贡品中。 而以北庆王府的地位,自然能够挑选到波斯贡品中的极品。 祁妃得到好东西,依着当时小女孩的心思自然会将自己的宝贝给玩伴看。 是以祁娟见到了那条裙子,当时的祁娟年岁尚幼,只因爷爷离开之时千叮呤万嘱咐不能得罪祁妃,是以不敢开口说喜欢的话,只是连连赞道好美。 不过小孩子总归是压抑不住自己情绪的,第二天下午,祁娟趁着祁妃与北庆王妃外出游玩之际,偷偷溜进祁妃的房间,将那条裙子取出穿在身上。 很巧合的是,当日祁妃不慎扭了脚,只得提前回府,如此一来,便将穿着她裙子的祁娟撞了个正着。 祁妃顿时便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加上自己本身受伤,心情很是不好,便随口对送她回来的北庆王府的侍卫说道:“老五,她既然喜欢那条裙子,那便让她永远脱不下来!” 那名为老五的侍卫乃是北庆王府的暗卫统领,手段最是阴狠毒辣,眼前这是北庆王与王妃最疼爱的外孙女,他怎么敢不照办? 老五完全忽略了祁妃还是小孩子的问题,竟然真的想法子将那件衣服永远‘穿’在了祁娟身上。 祁娟的爷爷赶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却是只见到‘穿’着衣服的祁娟,顿时老泪纵横,却又深知无法扳倒镇国公府,便只好带着祁娟远走。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毕竟做事的人是北庆王府的老五,镇国公也不好发落。北庆王妃听闻此事,却是并未责罚老五,只是吩咐别再让乖外孙女想起那个人就好了。 是以很快,镇国公便给祁妃找来了新的玩伴,到底是小孩子,也忘得快,她也只知道祁娟是被她爷爷接走,就连老五究竟是怎么处理祁娟的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祁妃好像突然想起了祁娟这个人,好像突然知道了祁娟的死法一样。 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儿时的玩伴最终是那个样子,却是被吓疯了。 聂妍听完皱眉,这祁娟虽确实逾越了规矩,但到底尚且年幼,罪不至死,没想到北庆王府的人,居然这么狠毒,对五岁的小女孩也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她完全能够相信祁妃当时真的没想要祁娟死。毕竟是当时较好的玩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聂妍倒是觉得,北庆王府的人太过狠毒。 “娘娘是如何知道的?”聂妍忽地问向姜贵妃。 这等事应当是祁家的秘事才对,姜贵妃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是否不太妥当?要知道徐皇后可也是在旁边听着。 却见姜贵妃解释道:“此事是陛下从祁妃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想借此查出祁妃发疯的缘由,方才命人查到的。陛下听闻此事之后,心中有气,便撇下祁妃,回了太极殿。” “原来如此。” 聂妍就寻思着为何来这儿这么久也不见萧煜出现,原来是早就来过,又被气走了。 对此聂妍表示能够理解,任是谁发现自己的枕边人,以及自己的亲属有如此狠毒的作风,都会有些情绪。 北庆王府,和萧煜同源啊。 不止萧煜,就连聂妍这个旁观者,也觉得祁家与北庆王府太过跋扈,祁娟也着实可怜了些。 至于祁妃为何会忽然因十年前的事情发疯,聂妍隐隐觉得,或许和姜贵妃脱不了干系。 祁妃那边已经服药安静下来,徐皇后看似已对祁妃不再抱有希望,对姜贵妃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宫身体不适,先回宫了。” 姜贵妃自然求之不得,忙对徐皇后行送礼。 聂妍也跟着行礼。 徐皇后前脚刚走,后脚姜贵妃身边的宫女,便带着方婉走进来。 聂妍眼神一凛,不知道这方婉和姜贵妃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方婉恭敬地行礼道。 姜贵妃吩咐道:“起来吧,这里便交给你了。祁妃病重,这宫里总要有个主子管事,你这几日便留在祁妃宫中照顾吧。” 方婉毫不意外地应下。 言至此时,聂妍哪里还不明白她们的目的,有方婉在这儿,祁妃这病,无论如何也是别想好了。 不过镇国公府,真的会就这么任祁妃在这宫中自生自灭? 北庆王府,会让自己的外孙女受委屈? 但见姜贵妃似乎信心十足的样子,聂妍却是拿不准了。 姜贵妃吩咐好祁妃宫中的宫人后,便先行回宫,临走时还给了聂妍一个似有深意的眼神。 聂妍还未明白,却见方婉楚楚可怜地走过来问道:“淑妃娘娘可会责怪臣妾?” “责怪你?责怪什么?难道怪你背着本宫投奔贵妃?” 聂妍冷笑道。 方婉依旧做可怜状,低头不语。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倒也没做错。”聂妍说完,便也准备回宫。 方婉听完这话,却是欲言又止。 聂妍念及方婉曾帮她算计过赵嫔,临走时又多说了一句:“长路漫漫,你可要分清前面到底是阳光大道,还是万丈深渊。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言罢,聂妍便转身离开,只留下方婉独自一人皱着眉,神色不定,也不知明白没有。 反倒是聂妍跟方婉说完那番话之后,明白了姜贵妃看向她那一眼的意思。 第五十章 反应 聂妍回到北辰宫,宛蕙听闻祁妃发疯原因后,好奇问道:“娘娘,到底是什么样的酷刑,能够让祁妃知道祁娟的下场之后直接疯了?” “是‘塑金身’。” 聂妍只是提起,都觉得有些难受,那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北庆王府的人,真真下得去手! “啊,这么狠毒!” 宛蕙闻言,吓得面色都变了,可见‘塑金身’之名,如雷贯耳。 此种酷刑,乃是用滚烫的金水,倒在活人身上,生生将人烫死。而死后金水凝固,还能看清人死时面目狰狞痛苦的样子。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萧煜才连一点样子也不愿意做,直接将祁妃丢给徐皇后照顾便离开了。 在聂妍的印象中,萧煜一向是推崇以仁治天下的。 而十年前的旧事还能在如今被翻出来,想必姜贵妃功不可没。 莫非当日姜澜所说的祁妃把柄,便是这个? 眼下祁妃已算废了一半,余下的只看镇国公府的反应。 至于徐皇后,萧煜对她的不满已经日益严重,不知还能撑住多久。 是夜,聂妍刚准备休息,却听宛蕙进殿通报道:“娘娘,陛下派徐公公前来请娘娘去太极殿。” 聂妍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近子时,这么晚,萧煜叫她去太极殿做什么? “知道了,请徐公公稍待,本宫换身衣服就去。” 虽是不解,聂妍还是很快换上一身得体的宫装,随着徐林前往太极殿。 却说聂妍进宫这么久,倒是第一次来太极殿。 殿内的布置倒是简单,但此时却充斥着一大股酒味儿。 聂妍皱眉,疑惑地看向徐林。 徐林尴尬地笑笑,方才对聂妍解释道:“陛下微醺了几杯,奴才劝不下,只好请娘娘前来,还请娘娘勿怪。” “徐公公胆子倒是不小,假传圣旨可是要掉脑袋的。” 聂妍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徐林自作主张将她当做救兵。 徐林倒是不惧聂妍此话,笑道:“陛下确实有提娘娘的封号,奴才算不得假传圣旨。” “徐公公好口才,本宫倒是要多谢公公,给了这番亲近陛下的机会。”聂妍似笑非笑道。 徐林只笑不语,若不是他看出陛下对这位淑妃似乎非同一般,怎会这么殷勤地帮忙? 要知道就算是徐皇后和姜贵妃,他徐林也是不卖人情的。 既然将人送到,徐林便也功成身退,只留下聂妍一个人进入内殿。 内殿中,萧煜还在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着酒,不过拿酒的手已经有些不稳,聂妍心知,萧煜怕是真醉了。 “陛下,臣妾来吧。” 聂妍从萧煜手中接过酒壶,却是趁着萧煜没注意,将酒壶换成了茶壶。 萧煜原本感觉手中一空,以为是徐林收受了宫里哪个妃子的贿赂,瞅准机会给他塞人,正准备将人骂回去,却见来人是聂妍,顿时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只道了一句:“你来了。” 聂妍将茶给萧煜倒好,送到萧煜手里,萧煜接过喝下,方才发现味道不对。 “怎么是茶?”萧煜问道。 聂妍笑道:“酒已经被陛下喝完了。” 萧煜闻言,似笑非笑道:“淑妃,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聂妍一愣,随即认真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煜察觉聂妍情绪不对,笑道:“朕不过说说而已,朕怎么会让你死呢?” “臣妾也是说笑,陛下可还要喝酒?”聂妍问道。 萧煜笑着摆手道:“不喝了。天色已晚,你既然来了,就留在这儿吧。” 留宿太极殿?聂妍想也没想便拒绝道:“陛下还请三思,臣妾可不想明天一早,满朝风雨。” 太极殿是皇帝专用的寝殿,向来是不准嫔妃留宿的,即便皇后也是不许的。严格说来,嫔妃是不能踏足太极殿的。 只不过后来有一位嫔妃胆大,竟然化装成宫女来太极殿献媚,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等不合规制之事,方才渐渐没人提起嫔妃不能踏足太极殿之事,不过对于留宿此项,倒是依旧被严格遵守着。 聂妍可不想那些朝臣拿自己做筏子,要知道她如今顶着南疆公主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造谣,成了南疆派来的妖妃,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煜自是明白聂妍的担心,道:“别担心,天亮之前,朕让徐林把你送回去便是了。” 聂妍几番思索,觉得既然萧煜这么放心,定然会安排好一切,便答应下来。 许是夜深,聂妍刚躺下便觉得困意上涌,倒是萧煜,眼见着喝了不少酒,反而很有精神的样子。 “陛下今夜为何喝这么多酒,可是因为祁妃的事?” 聂妍躺在萧煜怀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在聂妍的印象中,萧煜是个十分自律的人,怎么会行醉酒之事? 萧煜闻言却是未答,反问道:“朕若说是,你会不会吃醋?” “陛下的意思,是觉得臣妾善妒咯?”聂妍见萧煜并未生气,反而有心思和她调笑,便壮起胆子撒娇道。 “善妒,嗯,朕倒是希望你善妒,这样说明在你心里,朕是很有地位的。” 萧煜倒是直言不讳。 聂妍闻言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谁敢不把陛下放在第一位吗?” “哼,不把朕放在眼里的,可是大有人在呢......” 萧煜说完,却是拍拍聂妍的背,说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聂妍虽还记得萧煜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但见萧煜此时似无意再说,便也不再多问。 翌日,聂妍悄无声息地回到北辰宫,倒是把素云与宛蕙吓了一跳。 临近午时,祁妃那边却是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娘娘,听说镇国公夫人进宫,见到祁妃疯成那样,二话不说便怪罪到了方才人头上,责令方才人跪在宫道上,已经快一个时辰。” 宛蕙将听到的消息禀告聂妍道。 聂妍心道,果然还是找来了,原本她以为提醒过方婉,方婉便会对祁妃留有余地,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心急着在姜澜面前表现,熟不知这姜贵妃只是把她推出来,供祁家发泄罢了。 第五十一章 请求 “闹得这么厉害,皇后娘娘可去了?” 聂妍沉吟道。 宛蕙答道:“方才人身边的宫女是先去过宁坤宫,然后才到北辰宫报信的。” 聂妍闻言点头,却是没准备去凑那个热闹。 宛蕙见聂妍没有传肩撵的意思,便问道:“娘娘不去看看吗?怎么说方才人也是咱们宫里的,镇国公夫人这么做,娘娘岂不是......” “没面子是吗?”聂妍补充宛蕙没说完的话道。 宛蕙不语,她怕聂妍生气。 但聂妍却是笑道:“方才人昨日便由姜贵妃做主迁去祁妃宫里了,哪里还是本宫宫里的人?” 若是姜澜还想着聂妍会为方婉出头,那可就要失望了。 “难怪奴婢昨晚一整夜也不见方才人回来。”宛蕙恍然道。 “今日对外称本宫身体不适,一概不见客。”聂妍又吩咐一句道。 祁妃那边怕是要闹许久,便让徐皇后与姜贵妃去头疼。 聂妍只需坐山观虎斗。 祁妃宫中,镇国公夫人祁萧氏看着目光呆滞的祁妃垂泪不已。 “乖女儿,别怕,娘来了。” 祁萧氏说着,便想去拉祁妃的手,而祁妃却像是受了惊的猫一样,猛然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祁娟,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 “阿囡,你怎么了,你看清楚,我是娘啊。不是祁娟。” 祁萧氏痛心地喊着祁妃的乳名,见着祁妃一听祁娟的名字,闹得更凶了,无奈之下只好又按照御医的建议,灌祁妃一碗安神汤。 正在此时,徐皇后带着原本在祁萧氏进宫之后便跪在宫道上的方婉进来。 祁萧氏见到方婉,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眼中的恨意,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女儿怕方婉怕得要死,区区一个才人,如何敢欺负自己女儿? 定然是趁着祁妃现在不晓人事,虐待过她! 是以祁萧氏毫不犹豫地便吩咐身边带来的两个嬷嬷,将方婉拉出去,让她跪在宫道上给自家女儿出气。 而方婉纵然不服,却也抵不住祁萧氏提起她尚在翰林院供职的父亲,以父亲的仕途还有性命为要挟,只好照办。 以至于如今徐皇后至此,也只是道:“臣妾深觉没照顾好祁妃娘娘,方跪至宫门自罚,与旁人无关。” 徐皇后自然乐得不与祁萧氏对立,方婉既然这么识趣地说了,她也就不再追究。 此时祁萧氏已经给徐皇后行过礼。 徐皇后问起祁妃的病情,听闻依旧没有好转,也是面带悲色,随即又似是无意道:“祁妃妹妹一向好好的,也不知为何,忽然就犯了这病。” 祁萧氏闻言点头道:“臣妇也是不明就里,要说是因为那贱......” 原本想要说贱婢,但想着进宫之前祁元正的叮嘱,方才转了口道:“要说是因为祁娟,怎么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再者那事儿都是老五做下的,关咱们阿囡何事?” 祁萧氏半点不觉得自家女儿有错,一切责任,都应该让老五担着。在她看来,奴才不就是为主子挡事儿的吗? 徐皇后亦是不解,又对祁萧氏说起她从服侍祁妃的宫女那儿知道的事。 “本宫听闻祁妃妹妹身边的宫女说,妹妹好像是看见过那祁娟的‘金身’?” 祁萧氏闻言,却是立即矢口否认道:“怎么能让那样的东西去污阿囡的眼睛?当时刚刚塑完金身,祁娟的爷爷便来将人领走了。臣妇还特地封了一百两给那老头子,免得他生事。” “那老头儿也识趣儿,没吵没闹,自己个儿就拉着祁娟的金身走了,不过那银子,听说是给扔大街上了。也不知被哪个好运气的乞丐捡到。” 说到后来,祁萧氏掩不住地嘲讽。 徐皇后虽然对祁萧氏的做派很是不满,但她却不会因不相干的人去得罪祁萧氏。 既然当年祁妃并没有看到那样的情景,为何十年之后的今天,会忽然恐惧至此?难道真是鬼魂作祟? 不怪徐皇后这样想,此事实在太过离奇,人们都习惯将解释不了的事归咎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祁萧氏见徐皇后许久不言,便开口提道:“皇后娘娘,臣妇以为,既然宫中御医无法根治祁妃,可否让臣妇将祁妃接回国公府照料?” 这便是祁萧氏今日进宫的原因,她实在不放心祁妃这个样子留在宫中。宫里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没见眼下就已经有一个方才人敢跳出来了吗?这还是有镇国公府的情况下,若是日后镇国公府稍显颓势,女儿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再者若是祁妃久治不愈,终生疯癫,按照楚宫的规制,是要送入冷宫的。祁萧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愿意让她在宫里委屈着。 但是要想让祁妃回镇国公府,却是难了。 果然,徐皇后摇头道:“国公夫人,不是本宫不愿行个方便,宫中规制你也是清楚的,哪有宫妃再回娘家居住的先例?” “可是阿囡这样,臣妇实在不放心。”祁萧氏担忧道。 徐皇后宽慰祁萧氏道:“有本宫在,定会照顾好祁妃妹妹的,国公夫人安心便是。” 祁萧氏哪里会信徐皇后的话,要是真照顾了,还有区区才人欺负祁妃的份儿? 但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 既然无法达成目的,便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也是祁萧氏在进宫之前和祁元正商量好的。 “那臣妇可否将这两位嬷嬷留下照顾阿囡?”祁萧氏问道。 这一次祁萧氏的语气明显加重,徐皇后知道这已经是祁萧氏的让步了。 而通融两个奴才嬷嬷进宫服侍,对徐皇后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且不违规制,是以便笑着应道:“如此尚可。” 祁萧氏心中的大石算是放下,至于一旁的方婉,祁萧氏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方婉明白,若是自己再对祁妃做什么,祁萧氏定然会拿她父亲开刀的。果然,大树不是那么好靠的。 直到现在,方婉所期待的姜贵妃并未出现。 徐皇后见祁萧氏似没有再追究方婉的意思,便也松下一口气,以不妨碍祁萧氏陪伴祁妃为由,早早回了宁坤宫。 方婉在徐皇后离开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出宫去了,祁萧氏也不理会,只将带来的两个嬷嬷叫道跟前来叮嘱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仅要照顾好小姐,还要查清楚,小姐到底是怎么病的!” 祁萧氏出身王府,又是国公夫人,自然知道不少后宅阴私,她不相信祁妃会平白无故地出事,定是有人害她。 第五十二章 把柄 却说方婉赶到晚晴宫,却被宫人告知,姜贵妃不在。方婉再问姜贵妃去了哪里,那宫人却答不知。 此时方婉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恐怕成了弃子。 北辰宫。 聂妍原以为对外称病便能少许多麻烦,却依旧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贵妃娘娘,我家主子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见客,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素云在殿外拦住姜贵妃道。 姜贵妃闻言,却是一笑,道:“正是听闻妹妹身体不适,本宫特地请来御医,为妹妹看诊。” 素云见姜贵妃后面确实跟着那个被她定为‘医术不佳’的白胡子,忍不住皱眉,张了张口,却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再阻拦。 姜贵妃将素云不再说话,便要踏进殿中。 宛蕙见状,也不顾姜贵妃的身份贵重,便一根筋儿地上去挡在姜澜面前,不让她进去。 “大胆!竟然冲撞贵妃娘娘!”姜贵妃身边的太监操着公鸭嗓道。 姜贵妃见此,却是命令那太监道:“无事,退下。” 聂妍在殿内听着动静,知道这病怕是装不下去了,只好吩咐道:“请贵妃娘娘进来。” 素云方才拉着宛蕙赶紧给姜贵妃让路。 姜贵妃倒没与宛蕙计较,由素云引进聂妍的寝殿。 “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臣妾身体不适,怠慢了娘娘。” 聂妍赔礼道。 姜贵妃见聂妍面色红润,心知自己所料不差,这淑妃不过是称病躲事而已。 聂妍知道自己瞒不过姜贵妃,但却丝毫不担心姜贵妃会拆穿自己。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姜澜忽然来北辰宫,定然是另有所图。 果然,姜贵妃并未让那白胡子御医给聂妍请脉,反而将其打发出去。 “说来也是本宫不好,眼见妹妹病了,却还要来劳烦妹妹一番。”姜贵妃顺着聂妍的话说着。 聂妍闻言,心知姜贵妃这是要说到正事了。 “臣妾身份低微,怕是难以为娘娘效劳。”聂妍客气道。 她可是知道方婉刚刚被姜贵妃彻头彻尾地利用了一场。眼下姜澜来了北辰宫,定然是未去祁妃那里帮方婉解围。 这姜贵妃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做的。 聂妍原本就觉得姜贵妃不简单,经方婉一事又对姜贵妃提高了警惕,即便早前与姜贵妃似有合作之意,但眼下这想法已然烟消云散。 姜贵妃毫不意外聂妍的回绝之意,却并不泄气,既然来找聂妍,她早就准备好万全之策,不怕聂妍不肯就范。 “本宫听闻,妹妹与苏清羽苏将军似乎交情匪浅......”姜贵妃嘴角含笑,看向聂妍的眼神带着玩味。 聂妍从姜贵妃口中听到苏清羽的名字,下意识地心中一紧,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未免过度了些。 除去苏清羽对她的心意,一直以来与苏清羽的交往皆是在礼节范围之内,聂妍觉得并无可诟病之处。 是以,聂妍坦然笑答道:“苏将军乃是接引使,臣妾不过与他说过几句话罢了,算不得交情匪浅。” 姜贵妃却是不罢休道:“妹妹过谦了,若不是与苏将军相熟,苏太妃又怎么会对你多有照料呢?要知道自陛下登基之后,苏太妃便深居简出,平时也就惠妃能去说上几句话,而妹妹则是刚入宫不久,便能让苏太妃赐下嬷嬷照顾。” 聂妍没想到姜贵妃竟敢直接将苏太妃也牵连进来,但嘴上却是托辞道:“太妃不过是觉得臣妾来自外邦,不熟悉楚宫规矩,方才让嬷嬷来教教臣妾的。” “即便本宫相信妹妹,但有道是三人成虎,这流言蜚语要是多了,传到陛下耳中,怕是对妹妹及苏家都不太好。如今妹妹孤身一人在楚,眼下因着陛下圣宠在身,倒是锦衣玉食,但若是陛下一时误信谣言,厌了妹妹,到时候就算是本宫,也无能为力。” 姜贵妃状似真心道。 聂妍却是听出了姜贵妃话中的威胁之意,皱着眉苦思对策。 如姜澜所说,即便毫无证据,但萧煜的心思,谁也拿不准。聂妍如今孑然一身,除了萧煜的宠爱,根本毫无自保之力。 这个时候,聂妍不敢去赌那个万一,更何况,她不想给苏清羽带来麻烦。 姜贵妃见聂妍似有犹豫,便又道:“妹妹放心,本宫一向不强人所难,要妹妹做的事,对妹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聂妍不语,姜澜此人心机深沉,即便这一次自己答应帮姜澜做事,但若是下一次,姜澜依旧以此相要挟呢? “贵妃娘娘这么做,就不怕将苏家牵连之后,太妃会怪罪娘娘?”聂妍不得不将苏太妃抬出来。 “太妃?她如今可忙着呢,想必没时间来为难本宫。”姜贵妃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嘴上的笑意难掩。 聂妍皱眉,她觉得自己对这宫中的了解看来还是太少了。 “娘娘先说说,何事非得臣妾去做不可?”聂妍无奈之下,只得提出先听听条件再决定。 姜贵妃正了脸色道:“此事对妹妹确实不难办,不过是要妹妹交出一样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聂妍隐隐感觉或许与祁妃有关。 果然,姜贵妃答道:“一块出自镇国公府的令牌!” 聂妍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娘娘要镇国公府的令牌,为何不直接去祁妃那里找?更何况,臣妾这里可是和镇国公府扯不上半分联系,如何能有令牌?” 聂妍不信昨日接管过祁妃宫中一整夜的姜贵妃,找不到一块镇国公府的令牌出来。祁妃虽然入宫,她身边不少的人可都是从镇国公府带进来的。 要说那些人身上找不到令牌,聂妍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再者,姜澜之前从未提过令牌之事,可见之前是毫不知情,如今却不知从哪里得了聂妍手中尚有一块令牌的消息。 聂妍知道北辰宫中,怕是有姜贵妃的眼线。 “妹妹是聪明人,当日北辰宫闹鬼之事,虽被妹妹下令封锁,但依旧传到了本宫耳中,本宫帮妹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姜贵妃似是没了耐心,竟直接将祁妃的事认下来。 第五十三章 疫情 聂妍不知这姜贵妃为何非要她手中的那块令牌,但几番思量后,觉得交出令牌对她自身不会有何影响,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贵妃明白道:“妹妹放心,本宫日后定不会说出任何对妹妹不利的话。” 聂妍闻言,方命素云去将东西取来。 姜贵妃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告辞离去,却被聂妍叫住道:“祁妃的病,你是如何做到的?” 闻言,姜贵妃略作犹豫,随即避重就轻道:“不过是在她的饮食里加了些东西,再让她想起旧事罢了。” 言罢,姜贵妃便离去了。 她说得模糊,并未将具体的东西告知聂妍,便也不怕聂妍抓住她什么把柄。 而聂妍早知姜贵妃不会随便将事情交代,能够得到这么一个模糊的解释,倒也足够。 这只不过是互相制衡的手段罢了。 若是姜澜再用苏家之事来要挟聂妍,聂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 而对于姜澜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已经对上了徐皇后,现在祁妃虽已废了一半,但只要镇国公府还在,她便不得不小心谨慎。 此时若是再与聂妍敌对上,实在不是时候,是以她宁愿冒上一点风险稳住聂妍。 况且从聂妍这得到的那枚令牌,能让她得到远比眼前祁妃倒台还要多许多的利益。 自始至终,聂妍与姜贵妃都没有提起方婉。 被两人共同抛弃的方婉,此时正站在北辰宫墙外的隐蔽处,看着姜贵妃从北辰宫出来的身影,神色满是怨毒。 太极殿。 萧煜正将一本奏折扔向跪在地上的一干大臣们。 “这就是你们耗资几千万两白银修出来的甘南大堤?!” 萧煜怒斥道。 今日一早,甘南道便传回八百里急报,刚修好不足一月的甘南大堤,于昨夜子时发生决堤,目前已经淹没了方圆近十个县地,因是深夜,死伤暂时还不能统计。 且洪水还在继续向周边冲击,甘南道,发生严重水灾! 闻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一声不吭,把头埋得更低,好似生怕抬头便会被萧煜揪出来发泄,只是在口中连连说道:“微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息怒。” 好在这些人的德行,萧煜早就清楚,因事关数十万百姓的生死,萧煜也不与这些人磨嘴皮子,直接便问起负主要责任的工部尚书道:“周彦章何在?” “微臣在!” 工部尚书周彦章满头大汗地应道。甘南大堤是由工部督造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灾情,他这个官怕是当到头了! “即日起,你暂停一切职务,工部诸事由侍郎何东来接手,限三日之内,找出洪水引流的法子。”萧煜吩咐道。 纵使萧煜知道工部在决堤一事上需要担很大责任,但眼下还是解决灾情为首要之事,是以只将周彦章暂时停职,其他的人,待到灾情过后再慢慢算账! “户部尚书丘远泽,立即命河西三道开太平仓赈灾!” “传旨,命三品云麾将军苏清羽为钦差兼甘南道节度使,代朕前往甘南道,一切赈灾之事,皆由苏清羽安排,并赐其先斩后奏之权!” 萧煜连发数道旨意,众大臣无一表示异议,看着盛怒的萧煜,无人敢去触霉头。 就这样,一干大臣战战兢兢地离开太极殿,看着殿外乌云密布的天色,皆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而萧煜继续留在太极殿中,认真地翻看着楚国历代帝王处理灾情的记录,却是发现先帝在位之时,也曾发生过一次水灾,但范围并不大,伤及的百姓也不多,却不知为何爆发了瘟疫。 后来还是许承方研制出了治疗那场瘟疫的药方,这才避免了大面积的感染。 而许承方也是由那件事得到先帝的重视,从而一路青云直上,到最后做到御医院正的位子。 萧煜看及此处,深觉为保万一,还是需要派一些御医前去坐镇为好。 “徐林,传朕旨意,命曹淳从御医院挑选十名御医,明日启程前往甘南道救治灾民。” 萧煜吩咐道。 徐林连忙应是,知道眼下灾情严重,一刻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去御医院宣旨。 曹淳接旨后,却是急忙赶去了北辰宫。 “娘娘,微臣封陛下之命,须前往甘南道赈灾,此去生死难料,是以便不好将师弟带在身边,想来只能托娘娘多多照料。” 曹淳向聂妍叩首道。 聂妍心觉这曹淳对素云姐弟是真的上心,即便曹淳不来求她,她也会照顾好许家小弟,毕竟有素云的关系在。 而曹淳此番前来请求,便是欠下她人情,这是不一样的。 “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本宫也会照顾他们的。”聂妍应道。 曹淳有了聂妍的承诺,心下稍安,却见素云急急忙忙地走进殿中,愁眉不展。 “素云,可是有事?”聂妍问道。 素云答道:“奴婢弟弟不肯留在京城,坚持要跟随赈灾队伍前去甘南道救治灾民。” 聂妍闻言,心说这许家小弟,倒是有一腔热血。 “既然是他自己的心愿,那曹大人可否将人一并带去?如此也好有个照料。” 聂妍倒是没考虑去甘南道赈灾有死亡的可能,倒不是她冷血,而是在她看来,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波折,才能够成长。 若是许家小弟真的能经受住考验,自有一番前程。 曹淳也曾想到这一点,原本他是想过将师弟带去的,不过由于素云的缘故,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毕竟素云只剩这么一个血亲,若是有什么意外,曹淳觉得素云会恨自己一辈子。 但如今师弟自己亲口对素云提出要求,那么便另作他论。 “请娘娘放心,微臣自当尽心照顾。” 曹淳对聂妍承诺道,这也是在给素云承诺,让她安心。 素云见聂妍已经安排好,自然不再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下。 深夜,萧煜在太极殿中小憩,却被殿外八百里加急的声音吵醒。 “报——!” “甘南道忽发疫症,已死亡数千百姓,水患进一步扩大!” 第五十四章 前奏 萧煜接过加急奏折,以极快的速度看完,仅仅思索片刻便吩咐守在身边的徐林道:“立刻命曹淳带领十名御医连夜启程赶去甘南道!并责令兵部,调玄武卫去甘南道,以防灾民闹事!” “奴才遵旨!”徐林应后,便急忙跑去宣旨。 萧煜疲惫地坐在龙椅上,没想到这瘟疫来得这么快,但愿曹淳还能赶得及控制疫情。 还没等徐林传旨回来,却见一只黑鹰从窗外飞来,立在萧煜的桌案上,黑鹰的脚边,还挂着一个小竹筒。 萧煜一见黑鹰,便精神一震,急忙从黑鹰脚上取下小竹筒,黑鹰便立时飞走。 小竹筒是中空的,萧煜从中取出一卷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句:“河西三道太平仓未有一粟!” “该死的祁元正!” 萧煜恨不得立马提剑去将祁元正给砍了。 河西三道,为首的几位官员,皆是出自镇国公一党,竟是没想到祁元正已经嚣张跋扈到这个地步! 原本楚国太平仓中,就不乏以次充好,虚报数目的事,官员们也是互相遮掩,却多少有些顾忌,是以纵然有所亏空,也不会相差太多。 但却无人敢像河西三道这样,胆子大到直接将整个河西三道的太平仓给搬空!可想而知,若是没有祁元正的首肯,三道的官员谁敢自作主张?!又有谁敢担下那么大的责任! 萧煜觉得这镇国公府,是时候消失了。 翌日,萧煜在朝上再次将甘南道灾情的处置事宜详细安排了一遍。下朝之后,萧煜便直奔苏太妃的凝晖宫。 “太妃近来可好?” 萧煜问候苏太妃道。 苏太妃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念着自己的佛经,并未有想搭理萧煜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苏太妃的胆量着实够大。 但萧煜却毫不意外,笑道:“太妃可是在怪朕将楚玉柔带走?” 苏太妃听萧煜提起楚玉柔,方才放下手中的佛经,道:“当年我们曾约定好,苏家助你夺位,楚玉柔便交由我处置。” “可是如今情况有变,想必你也知道,萧澈还活着的消息了。” 萧煜提起萧澈,语气便有些不好。 苏太妃点头道:“知道,所以我那晚才想去杀了楚玉柔,没想到先是有王直搅局,随后又被你的人将楚玉柔劫走。” “楚玉柔还不能死,若是她死了,我们就再也无法查出萧澈的踪迹,只能任由他隐藏在暗处。”萧煜深知萧澈的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若是让萧澈成功隐藏在暗处,那么他会十分被动。 “既然不是要把楚玉柔交给我,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苏太妃显然没了心情与萧煜再说下去。 “朕这次来,是想问苏太妃一句,苏家可还想重回昔日辉煌?” 萧煜说到苏太妃的心坎处。 提起苏家,几乎称得上百年世家,当年的苏家先祖,可是与楚国的开国功臣。 但后来苏家遭楚国历代帝王忌讳,代代削弱,由当年的王爵,没落到如今爵位已无,最高不过一品骠骑大将军的门户。 这是历代苏家人的委屈,每一代人,都被传承着恢复昔日荣耀的执念。 虽然苏太妃早已不想再入朝堂争斗,但事关苏家,她却是不得不理会。 “你可是要动手了?” 苏太妃当年能够参与夺位之事,不仅是凭着太妃的身份以及苏家的支持,还有自己敏锐的直觉。 萧煜不喜镇国公,这从萧煜还是皇子时,苏太妃便知道了。 当年的萧煜尚且年幼,便曾见到过镇国公府不少仗势欺人的行为,明白先帝那样扶持信任镇国公,便是给楚国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毒瘤。 直到后来,镇国公与北庆王府结亲,先帝才猛然发现自己养了一匹狼。但当时先帝已病入膏肓,无暇再压制镇国公,只得将这烂摊子留给萧煜,自己撒手西去。 “朕已经安排好一切,只待明日便有结果。届时还请太妃传话苏老将军,让他带人前往接收祁元正手里的虎符。” 萧煜交代完,便离开了。 苏太妃随即便吩咐苏七前往苏府,通知苏老将军这个消息。 萧煜离开凝晖宫,却是想起了聂妍,这两日忙着处置甘南道水灾一事,像是许久未曾前去探望过她。 “摆驾北辰宫。” 北辰宫中,聂妍尚不知萧煜要来,正拉着素云与宛蕙在小厨房,亲手做着点心。 “娘娘,这道点心叫什么名字,奴婢怎么没见到过?是南瞻才有的吗?”宛蕙眨着眼睛问道。 聂妍笑道:“这叫如意糕,北方妇人都会做的。” “可是娘娘,南瞻不是在南方吗?”宛蕙不解道。 聂妍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之前沉浸在母亲教她做如意糕的回忆中,竟是一时不察说出这样的话。 “前些日子娘娘刚让奴婢去寻了几本制糕点的食谱,没想到娘娘这么快便能学会如意糕的做法。” 素云满是佩服的样子道。 宛蕙经素云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食谱的功劳。 聂妍浅浅一笑,看向素云的眼神略带深意,却是什么也没说。 恰巧此时萧煜已经到了北辰宫,为了给聂妍一个惊喜,并未让人通报。 听闻北辰宫的宫人说,聂妍此时正在小厨房,不由兴致大起。 “你们都在这等着,朕一个人进去。”萧煜吩咐身后的一行太监道。 随后萧煜便迈着步子走进小厨房。 正好听见宛蕙夸道:“娘娘真是厉害,现学的也比奴婢做了十几年的好。” 闻言,萧煜便道:“淑妃做了什么好东西,竟能让人这么夸?” 聂妍三人这才发现萧煜已经到了门口,连忙行礼。 萧煜摆摆手,示意她们平身。 聂妍这才道:“臣妾近日看了几本食谱,看得嘴馋了,方才想着自己做几样玩玩儿,陛下可不许笑话臣妾。” 萧煜看着聂妍的脸上还沾着几处面粉,自己却浑然不知的样子,竟然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露出些许笑意道:“放心,朕绝对不笑话你。” 第五十五章 献策 聂妍见萧煜明显口不对心的样子,有些嗔怒道:“原来陛下也会骗人。” “好了,来,让朕给你把脸擦擦。”萧煜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锦缎,给聂妍将脸上的粉擦掉。 聂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萧煜笑话的是她花脸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羞涩。 素云与宛蕙看着聂妍与萧煜二人的互动亲密,便悄然退出小厨房,只留下萧煜与聂妍二人。 “陛下可要尝尝臣妾做的如意糕?” 聂妍想起刚刚做好不久的如意糕,好似献宝似的捧到萧煜眼前。 而萧煜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若干年前的一幕。 “娘说,吃了如意糕,就能顺心如意,你吃一块,什么烦恼都会离你远远的。” 那时候的她,也是捧着一碟如意糕,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是以当年最不喜甜食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如意糕放进嘴里,还轻笑着赞美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 也是我唯一吃过的点心...... 时光匆匆,当年的总角女童,如今也出落得妩媚动人,但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似是一去不返。 萧煜看着聂妍如今未至眼底的笑,闷闷地从碟中取出一块如意糕尝过,道:“如意糕,听说吃了以后便能顺心如意。” 聂妍却是笑道:“世上之事,哪是一块糕点便能做主的,陛下莫把臣妾当小孩子哄。” 聂家灭门之后,聂妍早已尝尽人间冷暖,当年被发配边疆,除了宋景一直陪着她,曾经要好的那些手帕交,一个都没来送过她,甚至还有人落井下石...... 萧煜闻言微愣,方笑道:“对,你已经长大了。” 聂妍总觉得萧煜今日的表现有些奇怪,便问道:“陛下可是在为甘南道水灾一事忧心?” “大水乃是天灾,朕能做的便是尽人事。但真正让朕忧心的,其实是人祸!” 聂妍提起甘南道水灾,萧煜的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 “人祸?”聂妍疑惑道。 “镇国公府干的好事,祁元正这次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手下的人,竟然敢将整个河西三道的太平仓给贪污空了!” 萧煜提起此事,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聂妍闻言一惊,纵然身在宫中,但甘南道突发水灾之事太过严重,几乎成为楚国上下人人关注的重点,难免对受灾面积之大,牵连百姓之多有所耳闻。 太平仓在此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让那些灾民知道,朝廷的太平仓都是空的,起兵造反都有可能! 正是因为如此,萧煜才急着将祁元正手中的虎符拿过来,若是灾民群情激奋,仅仅凭几万玄武卫是挡不住的,而河西三道的军队控制,全凭祁元正手中的虎符! 不过这些事,萧煜却是不准备告诉聂妍,聂妍也无意去触犯后宫干政的禁忌,萧煜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对她莫大的信任。 只不过见甘南道百姓遭遇如此大难,聂妍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平仓无粮,陛下可有安排好对策?” “朕已命除河西三道以外,距离甘南道最近的秦川道紧急掉粮前往,但这至少要两天时间。不知苏清羽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最怕的是那些无良的粮商趁机哄抬粮价,这样一来,受灾的百姓定然群情激奋,搞不好会闹出大事。” 萧煜担忧道。 聂妍闻言沉思片刻,随即大着胆子道:“若是甘南道还有部分粮食,臣妾倒是有一计可以抑制粮价,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萧煜闻言道:“说来朕听听。” “那些粮商胆敢大肆涨价,无非是笃定朝廷的粮食不够,若是朝廷调去的赈灾粮食充裕,根本不用百姓购买他们的粮食,那么粮商手中的粮食,便有极大可能会砸在手里。所以......” “所以只要演一出朝廷粮食充裕的戏安抚民心,便能让那些粮商人人自危,粮价自然能压下来。” 萧煜接话道,脸上的神情也松了许多,显然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陛下英明。” 聂妍奉承一句,却是有不揽功的意思。 “你倒是谦虚,但若此事能成,你当居首功。”萧煜认真道。 聂妍闻言,心中一动,有一种想立刻请求萧煜许她一个请求的冲动,但终究此事还未实施,只得暂时忍下,待事成之后再提。 萧煜不知聂妍的心思,因此事时间紧迫,早一步将此法送到苏清羽那里,便能少一分风险。 “朕这便去命人知会苏清羽。” 萧煜言罢,便急匆匆走了。 聂妍却是留在小厨房里,看着如意糕出神,在心中分析着若是事成,萧煜会答应她彻查聂家当年之事的可能。 但很快,聂妍便反应过来,若是由自己提起聂家当年之事,那自己的身份岂不是瞒不住了? 届时得知自己被欺骗的萧煜,盛怒之下,别说是重查聂家之事,就连聂妍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还两说。 聂妍庆幸之前自己能忍住一时冲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南道,苏清羽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处翻滚的洪水,心情沉重。 河西三道太平仓的事,他已经通过密信知道了。也就是说,至少两天之内,不会有粮食运到。 “我们手中还有多少粮食?” 苏清羽问道陪在身旁的官员。 “回禀大人,如今城中余粮只够两万人之用,而涌入城中的灾民,有二十万之多!城中已经谣言四起,不少粮商趁机哄抬粮价,三天之内,粮价涨了近十倍!” 说话的官员冷汗直下,连他都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而作为钦差的苏清羽,想必更是焦头烂额吧? 但当他抬头看苏清羽时,却见苏清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竹筒,待到苏清羽取出其中的信读过之后,原本凝重的神情似乎有些释然? “你先退下吧,粮食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苏清羽胸有成竹地道。 那名官员不知苏清羽收到了什么消息,但见苏清羽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狐疑道:难道朝廷派来的赈灾粮食送到了? 第五十六章 粮会 甘南道粮会,各大粮商齐聚一堂,而居于上首的,却是一位身穿楚国官服的官员。 “冯大人,那钦差大人听闻粮食告急,是否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哈哈哈,老朽已经得到消息,朝廷那边的粮食最快也得两日后才能运到。这两日,已经足够咱们再把价格抬上十倍!” “荣老的消息向来可靠。只要明天一早,官府的人拿不出粮食给灾民,别说十倍,就算是几十倍,想必也有人会来买的。有什么,能比命重要?” 几个粮商为粮价上涨之事聊得兴起,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那位冯大人还未说过一句话,疑惑道:“咦?冯大人,您为何一言不发?您放心,您那份,是少不了的!” 冯维继却是皱眉道:“荣老真的能确定朝廷的赈灾粮要两日后才到?” “冯大人难不成还怀疑老朽的话?老朽的儿子,不日之前刚刚升任镇国公府的一等幕僚!” 那荣老言罢,脸上带有几分得色。 在场的粮商们纷纷奉承道:“原来如此,难怪荣老的消息每次都那么准确。” “荣公子果真是少年英才!” 但冯维继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原本以他甘南道太守的身份,一直将眼前这些粮商视为自己的敛财工具,却是没想到现在突然出现个荣公子。 虽说是个幕僚,但也得看看是谁的幕僚。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镇国公权倾朝野,荣公子既然是一等幕僚,一举一动,都不得不让冯维继联想许多。 难道是镇国公也看上了这甘南道水灾带来的粮食暴利? 冯维继略作犹豫,道:“可是本官却听说,那钦差大人已经筹集到了粮食。” “不知冯大人是从何处听来,难道比镇国公府的消息还能可靠不成?” 那荣老脸上略有不屑之意流露,所谓官商勾结,往日里他们这些粮商需要官府照应,没少受冯维继的压榨,如今自家儿子靠上了镇国公这棵大树,自然要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冯维继到底是与这群粮商打了多年交道,哪里还不了解这些人的性子? 果然在荣老搬出镇国公府的名头之后,众粮商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拍着马屁,一副以荣老马首是瞻的做派,让那老头好不得意。 反观冯维继,好似一下子透明了。 “本官自有消息来源,若你们不信,明日施粥之时便知分晓。” 言罢,冯维继便起身离去,留下众粮商面面相觑。 “荣老,您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人问道。 荣老信心满满道:“怕什么?难道镇国公府的消息还会有假不成?待到明日朝廷无米可施,咱们赚得多了,还担心他冯维继不凑上来求着咱们分一杯羹?不过到时候,可就不是他冯维继想要如何便能如何。”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显然这荣老想要靠着镇国公府的关系,将冯维继踢出这个利益圈子,面上纷纷附和着,心里却又是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那今日的粮价,是否要再提一提?”又一人问道。 众人皆看向荣老,荣老答道:“提,为何不提?越高越好!” 一场大发昧心财的讨论至此结束。 而冯维继此时已回到府中,行至书房,遣退下人之后,方才将墙上的一副山水画取下,原本放画的地方,露出一个暗格,冯维继将手伸进暗格中转动机关,书房东北角的一处地面便出现一条通道。 冯维继将画放回原位,便进入通道,片刻后地面又恢复原样。 约莫一个时辰,冯维继又出现在书房中,招来一个心腹,低声吩咐几句,随后便拿起一卷书读起来。 翌日天还未亮,甘南道的粥棚处便挤满了来领粥的灾民。 “听说朝廷的粮食运不来了,今天还能有粥吗?” “什么?朝廷是要放弃咱们了吗?” “大水把俺家给冲了,俺娘已经两天没东西吃,要是今天领不到粥,俺娘就要饿死了!” 一个憨厚的汉子,如今却是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要是有钱,就赶紧去买些米吧!” “那些奸商真真可恶!如今一斗米,得十两银子,谁买得起哟!” “谁说不是呢?可要是朝廷不管咱们,该怎么办?” “要真到了那一步,俺就去抢粮!要是抢不到,俺就造反!”憨厚汉子六神无主,竟然连造反的话都说了出来。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噤声,不敢再与这汉子多言,但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汉子之前的话。 若是朝廷不给粮食,粮商又是那么可恶,杀了粮商顾然有粮,但朝廷又会放过自己吗?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但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反? 憨厚汉子见周围没人再搭理他,便抹了泪捂着头蹲坐在地上,表情绝望。 周围的人都是些灾民,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谁家没有老娘?又谁家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眼见着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还没见到前来施粥的官兵,纷纷绝望了起来。 灾民中有一人不确定道:“难道朝廷真的将我们抛弃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时间便群情激奋起来。 “走,咱们去官府,讨个公道!” 有人振臂一呼。 能够站在前面排队的,都是些尚存几分力气的青壮年,至于老弱妇孺早就被排挤到了一边,既然有人带头,那些汉子便纷纷应和起来。 所有人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了官府的赈灾粮上,是以此时没有人去考虑此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然而正在灾民们纷纷靠向官府的时候,那说要造反的憨厚汉子趁着众人不注意,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灾民的队伍,转而走向了冯维继的府邸。 府衙内,苏清羽正端坐拭剑,身旁站着之前那位汇报粮食不足的文官。 “钦差大人啊,朝廷不是将赈灾粮运到了吗?您为何还不让施粥队前去施粥?要是再拖一会儿,那些灾民该闹起来了!届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话说到这儿,那文官却是猛地一顿,大汗直下地看向苏清羽道:“大人,该不会是朝廷的赈灾粮没送到吧?!” 第五十七章 演戏 苏清羽不置可否,缓缓将擦好的剑送回剑鞘,道:“他们该到了,咱们出去吧。” 林主簿被苏清羽说得迷糊,忐忑地跟在苏清羽身后走出府衙,正巧看见了一大群灾民气势汹汹地涌至府衙前。 “大......大人,这......” 林主簿吓得目瞪口呆。 而苏清羽带来的随身护卫纷纷上前拦住那些灾民。 那些灾民见到护卫手握钢刀,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倒是为首的几人,很快壮起胆子,挺起胸膛道:“朝廷为什么不给派赈灾粮!” “我们要赈灾粮!” “是不是你们这些贪官,将赈灾粮都给私吞了!” 林主簿冷汗直下,颤抖擦汗的手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反观苏清羽在灾民的声讨中,一直望着不远处的街口,林主簿正想问苏清羽在看什么,便看见一条长长的车队从街口行来。 因前头开路的乃是数匹高头大马,上骑几个身着铠甲的威武将士,那些灾民原本就是平头百姓,面对朝廷的军队,不由自主地便让开一条道。 苏清羽见到来人,神色一松。 “玄武卫刘峰,参见苏将军!十万石赈灾粮已全部运到,还请苏将军验看!” 为首的将领下马行至苏清羽面前,高声道。 “十万石!” “天啦!这么多!够咱们吃上好久了!” “那些真的都是粮食吗?” 灾民中有人兴奋,有人狐疑。 但为首的那几个灾民,脸上却是并没多少高兴的神色,瞪着那些装满麻袋的独轮车,反而紧张起来。 苏清羽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即亲自上前用匕首在麻袋上划开一道口子,立马便从里冒出不少白花花的大米。 “看!真的是大米!” “这全都是大米!咱们不用饿死了!” 为首的那几个灾民,却是互相打了个眼色,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清羽和被划开的那袋大米身上,突然暴起冲向后面独轮车上的麻袋,面色笃定地将其中一个划开。 “撕拉!” 一道口子被划开,但却没想他们想象的那样。 依旧是白花花的大米倾泄在地上,看得那些灾民阵阵心疼。 “你们干什么!” “这是咱们的救命粮啊!” 愤怒的灾民们二话不说便上去围住那几个人,丝毫不顾之前一起向官府示威的“情义”。 但那几个人此刻身手矫捷,完全不似饿了许久的样子,几个纵身便跑得无影无踪。 苏清羽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上去抓住那些人的意思,却是向刘峰使了个眼色,刘峰会意,便悄然退走。 而苏清羽则高声道:“验看入库!” 就这样,长长的车队便缓缓涌入府衙内。 林主簿见这么多粮食运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便对苏清羽道:“大人,是否现在便可派粮?” 苏清羽却是摆摆手,吩咐身后一名护卫将早就准备好的告示贴出来,随后高声道:“老幼妇孺,站前面来排队!” “至于青壮年,尚有余力者,领过一碗粥后需先行前往修筑堤坝,按劳领粮!做得越多,领到的粮便可越多!” 对此安排,在场的灾民们并无任何不满,尤其是那些家中男人皆死在洪水中的老幼妇孺,用十分感激的眼神看着苏清羽,眼眶中都溢满了泪花。 之前施粥时,她们体弱的体弱,年迈的年迈,遇到些凶横恶煞的,避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去与那些男人抢位子? 待到她们排到粥棚,就剩下些稀薄的米粥勉强垫垫肚子。 如今有苏清羽做主,让她们优先领粮,自然无比感激。 而那些男人,原本指望有一口吃的便于愿足矣。至于那点稀粥,能不能吃个半饱,还得两说。 而现在,灾民中有人识字的,将苏清羽贴出的告示念了出来。 “每扛上四十袋河沙,便可换一碗米!” “真的吗?!一碗米,肯定能管饱啊!” “庄户汉子,别的没有,咱就有力气!去年给人扛盖房的青砖,咱都能扛不少呢!” “还等啥,赶紧喝完粥就去,省得到时候都被别人扛完了!” 就这样一场危机,被苏清羽无形化解。 而林主簿正准备进府库清点入库的粮食,却被苏清羽叫去府衙内的一间书房。 “大人有何事?眼下清点赈灾粮要紧啊。” 林主簿为官多年,哪儿能不了解那些上官层层剥削的惯性?这次的赈灾粮,要说没人贪污,他可不信。 眼下要赶紧将亏空清点出来,若是相差太多,也好寻思对策。 苏清羽见林主簿着急成这样,再加上这几日的观察,觉得林主簿应该是个可信的,便道出实情:“那里的粮食,不足一万石。” “怎会如此!他们胆子这么大?!直接吞掉了九万石!”林主簿难以置信道。 随后又很快察觉到不对,不足一万石...... 原本库中剩下的不就是这个数吗?! 林主簿哪里还不明白,朝廷......根本没送来赈灾粮! 林主簿顿时垮了脸色道:“苏大人,您将卑职骗得好苦!如今要怎么办咯!” 苏清羽却是不急,问道:“现如今府衙账上还剩下多少银子?” 林主簿双眼无神道:“不过十万两银子,如今外面的粮价那么高,就算去粮商那儿买粮也杯水车薪啊!” “等等吧,粮价就快降下来了,届时着人分散前去不同的粮商处购买。且要缓着来,不可一次购买太多。” 苏清羽又详细交代几句,林主簿如今没了主意,只好按照苏清羽所说的做。 与此同时,不少粮店中都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东家!东家!不好了!” 某粮店的大掌柜喘着粗气跑到东家面前。 “急什么?难不成是大水淹过来了?!” 正躺在榻上,听着小曲儿的一位粮商呵斥大掌柜道。 大掌柜连连将脸上的汗擦干,道:“东家,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听说有十万石呢!” “什么?!” 那粮商急忙起身,连怀里的小妾都顾不上,一把将人推开,二话不说便把鞋子穿上,往荣府跑去。 第五十八章 晋位(求订阅!) 荣府。 “荣老,您不是说朝廷的赈灾粮运不来了吗?如今可怎么办?!” “荣老,我那可是还有好几万石粮食,如今要是卖不出去,可就都砸在手里了!” “是啊,荣老!您给想想办法!” 各粮商你一言我一语,让年过六旬的荣老听得头疼。 “你们吵吵什么!我不也和你们一样,手里还捏着好些粮食吗?!” 荣老将手中的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敲道。 各粮商见荣老似是动了火,也不敢再埋怨,毕竟荣老年纪大了,若是着急出个好歹来,那在镇国公府供职的荣公子还不得来找他们算账? “那荣老,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有一粮商小声问道。 荣老黑着脸一言不发,倒是又有一人小声道:“要不再去找冯大人想想办法?” 闻言,荣老原本就沉着的脸色更加不好,难道还得低声下气去求那冯维继? “上次冯大人私下来找过我,说可以用官府的名义高价收些粮食。” 有粮商皱着眉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吗?冯大人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难不成还是为那些灾民收的?” “他哪会有那么好心?我看是想借着购买粮食的机会,将公中的银子昧下来。” “不管是哪一种,我觉得只要能将咱们手中的粮食吃下就行。” 听着这些粮商这么快又转变态度靠向冯维继,荣老便气不打一处来。 “官府公中有多少银子?他冯维继又能调动多少银子?要去求他,还不如去找找那位钦差大人!” 荣老不知是和冯维继赌气,还是在讽刺这些粮商,冷笑着说道。 那些粮商终于反应过来这荣老情绪不对,有人便转了口气道:“荣老不必动气,咱们就是这么一说,谁知道那些粮食够不够这城中灾民吃的?咱们莫着急,莫着急。” 有人牵头,便有人附和。 “不错,就算这一城的灾民足够,那还有附近几城的,咱们总能将粮食卖出去。” “对对对,再去其他城看看便是。”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其实每个粮商心底都有着自己的算盘。见在荣府得不到什么解决方法,一个个便早早告辞离去。 有着急的,竟然真的直接上门找到了苏清羽,说可以便宜着多卖些粮食给官府,至于苏清羽那里的分红,自然是少不了的。 对此苏清羽自然笑着应下,至于分红,为了不让那粮商起疑,不得不扮演一把贪官的角色。 而有的人在府上来回踱步一两个时辰,在听闻已经有人联系上苏清羽时,便再也坐不住,备上了好些礼物,前往冯府。 “冯大人,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在下便让人将一万石粮食运到您指定的地方。” 言罢,那粮商便急忙去将粮食准备好,好像生怕冯维继反悔似的。 而冯维继在粮商走后,却是来到书房,此时的书房内,已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他。 这几个人赫然便是之前在灾民中的憨厚汉子,还有领头闹事的那些人。 见到冯维继进来,几人齐声道:“属下见过冯大人!” “嗯,你们这次的任务,算是失败了。” 冯维继不冷不热道。 闻言,那些人急忙跪倒在地道:“还请冯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若不是眼下人手大不如以前,按照规矩,你们总是要受罚的。”冯维继冷哼道。 那些人闻言却是没有丝毫放松的神色,反而更加紧张道:“冯大人放心,绝无下一次失败!否则属下定以死谢罪!” 能够让这些人立下军令状,显然那受罚的方式似乎比死还要难以让人接受。 冯维继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你们今晚连夜便将本官筹集到的粮食运往永州。不得有误!” 永州,乃是楚国与契丹交界的一处边城。 那些人闻言,却是丝毫没有不解的意思,当即便应道:“属下遵命!” 言罢,那些人便起身离开冯府。 而冯维继并没有交代要到哪里取粮,也没有将购买粮食的银钱交给他们。 冯维继知道,他们会将一切处理好的。 至于冯维继自己,他觉得明日是时候去拜见一下苏清羽了。 自这位钦差大人到甘南道之后,他便一直称病,一切事宜皆是由林主簿去辅佐苏清羽。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没什么用只靠着家族声望前来混日子的纨绔子,却没想到还真有些能力,也在做实事。 此时若他再继续称病下去,这苏清羽怕是要参他一本了。在某些事完成之前,他的官位还不能丢。 翌日,京城,北辰宫。 聂妍正躺在榻上看书,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淑妃,你的计策还真成了!” 萧煜一早便收到苏清羽的急报,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北辰宫与聂妍分享这个喜讯。 聂妍闻言,心下也是一松,想必甘南道的百姓能好过一些了。 “你可想要什么赏赐?”萧煜显然十分高兴,竟然直接问起聂妍道。 聂妍知道现在还不能提聂家之事,只好道:“臣妾如今有陛下在身边,别无所求。” 萧煜闻言,心下微松,欣慰地搂过聂妍的腰,道:“总归是有大功的,既然你不提,那便由朕决定。” 聂妍还未回过神,却又听萧煜朗声吩咐守在殿门处的徐林道:“传旨!北辰宫淑妃,聪慧柔嘉,才德冠于六宫,深得朕心,特晋封为贵妃!” 萧煜话音刚落,徐林便遵旨而去,丝毫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给聂妍留下。 见聂妍似并无惊喜之意,萧煜问道:“你不高兴吗?” “陛下,臣妾资历尚浅,恐怕当不得贵妃。” 聂妍顾不得萧煜的情绪,便拒绝道。 如今宫中妃位以上之人并不多,四妃之上,除了皇后皆是有所出,而聂妍自己并未生育皇子,当个淑妃已经让人眼红妒忌,但却不会让她树立强大的敌人。 若是再晋贵妃,恐怕姜贵妃与徐皇后,不得不对她忌惮了。 毕竟无子便为贵妃,若是日后生下皇子,那可不得是皇贵妃?再或者,便是皇后呢?! 第五十九章 朝堂 萧煜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聂妍贵妃之位。 “不过是个贵妃而已,相信朕,以后还会更好的。”萧煜为聂妍捻了捻鬓角的发丝道。 聂妍见拗不过萧煜,便只好应下,心底却是在想着不知徐皇后与姜贵妃知道此事之后的反应。 宁坤宫中,徐皇后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这道消息。 “原本有个姜澜已经够本宫烦心了,没想到现在还冒出个聂妍!陛下他真是半点不念往日的情谊!” 徐皇后说到萧煜,连连垂泪。 她身边的钱嬷嬷却是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那淑妃不过是个外邦之人,再者如今还未有子嗣,不过是陛下一时新鲜,眼下咱们最要注意的,该是那姓姜的才是。” 徐皇后闻言,止住眼泪道:“姜家人最是可恶,爹爹昨日还差人来说,那姜相又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还联合门生参了他一本,如此一来,陛下似乎有意将爹爹罢官了!” “可恨本宫身居皇后之位,却连父亲的官位也保不了!” 徐皇后说道这儿,深觉自己没用。 钱嬷嬷倒是理智些,为徐皇后出起主意来。 “奴婢觉得,娘娘不如去淑妃那儿想想办法?如今淑妃正得宠,想必陛下能听些她的话。只要她能向陛下说情,老爷的官位或许也就保住了。” 钱嬷嬷竟想到了让聂妍去帮徐家老爷求情的主意。 徐皇后闻言,却并未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迟疑道:“无缘无故的,她能帮本宫?” “往日里娘娘并未为难过淑妃,且她如今根基尚浅,最是需要人帮衬的时候。如今姜贵妃已然势大,她即便靠向姜澜,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靠向娘娘。” 钱嬷嬷解释道。 徐皇后似是被说服,便吩咐道:“那便为本宫准备好礼物,明日便送去给新晋的贵妃娘娘。” 而晚晴宫中,姜贵妃听闻聂妍晋位贵妃的消息时,只是浅浅一笑道:“真是好福气,不似本宫,这么多年,费尽心机。” “娘娘......”姜贵妃身边的嬷嬷见姜贵妃神色落寞,刚想劝慰,便听姜贵妃正色道:“本宫让你送去给丞相的东西已经送去了吗?” “奴婢昨日便已经亲手将东西交与丞相手上,请娘娘放心。” 那嬷嬷答道。 姜贵妃闻言,神色方才稍缓,明天,朝堂之上,恐怕会有些变动了。 翌日早朝,萧煜正听堂下大臣汇报完甘南道的赈灾情况,眼下大部分灾民已经受到了妥善的安置,但部分有疫情发生的地方,因为疫情还未能根除,只能暂时控制,是以死亡的灾民不断在增加。 对此,萧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下旨再次从御医院抽调人手,并且贴出皇榜,招募一些有能力的民间郎中前往。 甘南道水灾一事安排妥善后,萧煜便意有所指地看着殿下众人问道:“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堂下一位二品大员正要出列启奏,却见站在自己前面的姜丞相先一步出言道:“臣有本启奏!” 原本萧煜已经安排好人,在今日揭发镇国公的罪行,却没想到这姜丞相突然站出来。 萧煜皱眉,不知这姜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是不得不问道:“何事要奏?” “臣要状告镇国公祁元正通番卖国!” 姜丞相字字铿锵道。 萧煜闻言眼神一缩,显然没想到这姜丞相会状告祁元正! 如此地突兀!对比起通敌之罪,自己给祁元正准备的那些罪名,根本就轻了不知道多少。 而原本气定神闲的镇国公,听完姜丞相的话,却是立刻不顾形象地指着姜丞相的鼻子骂了一句:“老匹夫!你胆敢污蔑!” 到底理智还在,祁元正知道这是朝堂之上,还没太过放肆,仅仅骂过一句之后,便对萧煜道:“陛下,姜有道空口无凭,栽赃陷害,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萧煜并不接话,姜有道自然明白萧煜这是要给他机会让他说下去的意思? “臣昨日抓获一名契丹的探子,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和一块令牌,陛下一看便知!” 姜有道言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和一块令牌交给徐林,由徐林转交给萧煜。 祁元正一见到那块牌子,面色便猛然一变,那确实是镇国公府的令牌! 只不过为何看起来有烧过的痕迹? 萧煜阴沉着脸,打开那封信函,仔细阅读之后,脸色更加难看,将令牌也验证过之后,方才一把将两样东西摔到祁元正身上,冷声问道:“朕的镇国公,你作何解释?!” 祁元正急忙拿起信函,看过内容之后,竟是满脸吃惊道:“怎么会,姜有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封信?!” 那信上的笔迹与祁元正自己的乃是如出一辙,可祁元正心底清楚,自己从来没写过这样一封通敌的信函! 上面将楚国在契丹边境所部署的兵力写得一清二楚!还表达了对契丹可汗的敬仰之意,字里行间对契丹推崇至极! 姜有道却是面不改色地说道:“镇国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祁元正不愿去与姜有道争论,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让萧煜相信他是清白的。 “陛下,臣对楚国忠心耿耿,曾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当年与契丹的燕云之战,臣便与契丹结下死仇,陛下您难道不知吗?!” 祁元正大谈自己对楚国的功劳,反而让萧煜心里更加不舒服。 先帝就是因为祁元正在燕云之战中立了大功,才十分宠信祁元正,以至于如今祁家权倾朝野,让河西两道的官员都以镇国公为马首是瞻,俨然成为祁家的家奴了, 若是再过几年,恐怕这天下都要改姓祁了! 是以萧煜即便知道姜有道拿出的所谓证据不能尽信,也要先将祁元正拿下,更何况,自己原本也是要对祁元正下手的。 如今姜有道的动作,无疑是给萧煜递来了一把杀祁元正的刀。 “来人,镇国公涉嫌叛国,暂时押入内务府,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格杀勿论!” 第六十章 小人 镇国公府,祁萧氏骤然收到祁元正在朝堂之上被萧煜以叛国罪看押的消息。 “快!打点一下内务府,本夫人要去见老爷!” 祁萧氏急忙吩咐道。 而镇国公府的大管家却是劝道:“夫人,奴才觉得如今尚不是去探望国公爷的时候,毕竟皇上有格杀勿论的旨意在那儿,若是此时撞去枪头上,反而对国公爷的处境不利!” 这大管家一向是祁元正的心腹,在某些事情上,祁元正信任他还远比祁萧氏多。 此时祁萧氏深知自己不过是个内宅妇人,朝堂上的事,还是大管家更为了解些,便问道:“那你说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出事吧?” 祁萧氏忧心忡忡道。 大管家沉吟片刻,道:“如今国公爷虽然入狱,但毕竟有先帝亲赐的爵位在身,想来一时半刻,皇上还不能把国公爷如何,夫人现在尽快赶去北地,请北庆王前来坐镇。奴才这便去联络一些国公爷的门生,想法子将国公爷救出来。” 祁萧氏闻言道:“行,我这就收拾东西去北地。” 有北庆王府,祁萧氏顿时就安了心,她就不信,萧煜一点也不忌惮北庆王府的实力。 只要北庆王府联合起祁元正的门生,届时萧煜还不得老老实实把祁元正给放出来? 就这样,祁元正的大管家与祁萧氏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而这一切此时正被萧煜派出的探子看在眼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萧煜便知道了镇国公府的小动作。 “徐林,十五天之内,朕要让镇国公一党,彻底消失在朝堂之上!” 萧煜吩咐道。 徐林答道:“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十五天时间,对于早就准备对镇国公府动手的萧煜来说,足够了! 而北地与京城的距离,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五天! 到时候即便是北庆王亲至施压又如何?! 祁元正那时已经是个死人,纵然北庆王有天大的能耐,还能够让祁元正起死回生不成?! 京城突发的变故,远在甘南道的众人还一无所知。 除了收到苏家密信的苏清羽。 “镇国公于今日早朝被以叛国罪押入内务府。淑妃因对赈灾之事献策有功,晋位贵妃!” 苏清羽看完这道信,便用火点燃,放入火盆中,望着燃烧的火焰出神。 之前那降低粮价的计策,竟然是她想到的。 并且这么快,她就已经是贵妃了。 苏清羽知道这密信上还专门带上聂妍封贵妃的消息,无非就是想让他打消一切幻想,但越是如此,苏清羽偏偏越是不舍。 即便不能相见,不能相守,他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便足够一切,别无所求。 “苏大人,冯维继冯大人在外求见。” 房外忽然传来门房通报的声音,苏清羽收起自己的情绪,应道:“请冯大人去正厅。” 门房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远去。苏清羽见着火盆中的火焰熄灭,方才往正厅走去。 正厅。 “下官冯维继见过苏大人。” 冯维继对苏清羽拱手行礼道。 苏清羽应道:“冯大人的病可是好些了?本官来这甘南道已有数日,如今才是第一次见到冯大人。” 冯维继听出苏清羽对他的嘲讽之意,却依旧笑着道:“苏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早年患有风湿之症,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如今甘南道洪水泛滥,这几日更是连床都下不了。有所怠慢之处,还望苏大人海涵。” “可是本官却是听闻,前两日冯大人还曾去过粮会,与那些粮商商议了好些事情。” 苏清羽端起手边的茶,状似不经意般提起。 冯维继却是有些意外,前两日苏清羽不是还在忙着筹备赈灾粮的事吗?怎么还有闲心来管他? 不过既然敢来见苏清羽,冯维继早就有万全的准备。 “不瞒苏大人,那日下官听闻粮价上涨得离谱,便忧心不已,想着到底在甘南道为一方太守多年,去与那些粮商讲讲情,说不定能将粮价的涨势压上一压,却没想到那些人,竟是财迷心窍,说什么也不肯压价。” 说到这儿,冯维继连道惭愧,好似对那些粮商失望透顶。 若不是苏清羽早就通过苏家自己的渠道得知这冯维继多年来与粮商勾结,贪墨过不少银子,还真要被他的演技骗过去。 “冯大人在甘南道为官多年,那些粮商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冯大人?” 苏清羽顺着冯维继的话挑眉问道。 冯维继闻言,略带尴尬道:“原本,下官还在那些人面前有三分薄面,但是自从那最大的粮商荣记,出了个荣公子,那些粮商便不把下官放在眼里了。” “哦?这荣公子是何许人也?”苏清羽似是好奇道。 冯维继要的就是苏清羽将注意力转移到荣公子身上,若是能够让苏清羽出面去将荣府铲除,届时甘南道的粮商,依旧还得听他的,甘南道的粮食渠道,乃是日后成就大事的重要部分。 “那荣公子乃是荣记的大公子,如今正是在镇国公府上做着一等幕僚。大人您也知道,镇国公那等人物,岂是下官这一个小小太守能够得罪得起的?” 冯维继连连叹气道。 闻言,苏清羽算是回过神来了,就说这冯维继为什么今日主动送上门来,原来还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不过苏清羽却是没想到镇国公的手,如今还敢伸进这甘南道来。 难道河西两道太平仓之事,还不能让镇国公有所忌惮? 还是说,镇国公真的已经无所顾忌至此?那么京城那边,对镇国公的一切打击,还能够顺利进行吗? 苏清羽心里担忧着,但面上却是敷衍着冯维继道:“冯大人的为官之道,倒是学得深厚。本官自愧不如。” 冯维继听出苏清羽是在笑话他胆小如鼠,且为官也不尽责,却只是干笑两下,并不过多辩解。 苏清羽却是对这样的冯维继没了再了解的心思,在他心里,冯维继就是一个毫无担当的小人。 再说过几句,便将冯维继打发走了。 冯维继踏出府衙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知道他在苏清羽心中的形象已经定下来了。 小人,无足轻重的小人。 冯维继今天的目的,便是如此。 第六十一章 赐死 京城,内务府宁狱。 祁元正站在牢内望着铁窗外出神。 忽然一阵铁链打开的声音,让祁元正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牢房处。 牢门被打开,祁元正见到来人,出乎意料地客气道:“原来是王公公。” “奴才可当不得镇国公这般客气。” 来者正是王直,面对祁元正的客气并未有何受宠若惊的情绪,反而将自己与祁元正的关系拉开。 “公公前来,可是身负皇命?” 祁元正不傻,既然萧煜已经严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内务府虽是王直的地盘,但若是没有萧煜的旨意,想来王直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王直笑笑,示意身后的人端来托盘,托盘上有一酒壶与一酒杯。 “镇国公,请吧!” 王直将酒倒入杯中,又递给祁元正道。 祁元正接过酒杯,放在鼻尖轻嗅,随后道:“上好的绿蚁,可惜,可惜。” 随后祁元正便当着王直的面,将整杯酒倒在地上,狭小的空间内满是酒香。 牢房中的老鼠惯是胆大,循着酒香,也不顾还有人在那儿,便围上前去,但不过一刻,便再也无法动弹。 祁元正见着死掉的老鼠,冷笑道:“如此好酒,倒是便宜了鼠辈!” 王直见祁元正将御赐的酒倒在地上,也不拦着,如今的酒杯已经空了,王直从祁元正手中接过酒杯,又一次将酒倒满。 “陛下知道镇国公海量,所以多赐了些酒,足够镇国公上路只用。” 王直‘劝酒’道。 祁元正闻言,知道萧煜杀他的决心已然至极。 “王公公,难道你一点也不顾咱们当年共侍一主的情义?!” 祁元正厉声质问王直道。 “镇国公,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正是因为念着往日的情义,才亲自来送你!” 王直字字铿锵道。 祁元正闻言愣住,他知道王直能与他说这么多话,已经给足他颜面,但是就这么死在这内务府的宁狱中,他还是不甘心。 “大理寺还未给我定罪!仅仅一封信和一块令牌,皇上便要将我赐死?!他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祁元正红了眼,竟敢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王直叹下一口气道:“镇国公,您难道忘记了当年的聂尚书,不也是因为一封信便被赐死吗?” 祁元正闻言哑然,聂尚书,他当然记得,当时的兵部尚书。 那时的祁元正还只是一名将军,自然与兵部打了不少交道。而聂尚书,是官场上少有的正派。 不贪,不党,不私。 这便是祁元正对聂尚书的印象。 即便是他也不曾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忽然卷入皇子造反叛国的罪名中! 几乎是在收到聂尚书入狱消息的同时,祁元正也收到了聂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这就是帝王的雷霆手段! 难道他今日就要做第二个聂尚书? 王直见祁元正不语,便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趁此机会,王直便又道:“当年聂尚书满门抄斩,如今陛下只想要您一人性命,镇国公,何必执迷不悟?” 祁元正闻言,忽地大笑道:“恐怕他不是不想将祁家满门抄斩,而是抄不了吧?” 王直闻言眉头一皱。 祁元正却是接着道:“我夫人乃是北庆王的嫡女,就连先帝在位之时,也是称其为堂妹!算起来,萧煜还得叫我一声姑父!” “镇国公,你逾越了!圣上之名,岂是你可直呼的?!” 王直冷着脸提醒道。 祁元正却似疯魔一般,不顾王直的提醒,继续自说自话道:“当年聂家,我记得可是萧煜亲自监斩的!怎么如今到了我这儿,萧煜便不敢来了?” 王直此时暗怪自己,就不该念当初的旧情给祁元正留几分颜面,此时祁元正已经听不进去劝了! 王直二话不说,便伸手制住了祁元正,将一杯毒酒强行灌进了祁元正的口中。 原本武将出身的祁元正不该这么容易被王直制住,但王直出其不意,倒是让祁元正措手不及,这一次的疏于防范,让祁元正的生命永远地结束了。 “我以为你真的还念旧情......” 祁元正对着王直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断了气。 王直冷着脸将祁元正的尸体放好,方才吩咐手下的人前来为镇国公整理仪容。 随后,便心事重重地去向萧煜复命。 王直心里明白,赐死祁元正的事,萧煜原本大可以让徐林去做,如今交给他,不过是一个考验罢了。 谁让他和祁元正一样,曾是先帝旧臣呢?若不是当年,自己是先帝身边唯一靠向萧煜的人,恐怕如今的他,也会和那些明面上忠于先帝,实则效忠萧澈的人一样,被萧煜用各种理由去与给先帝陪葬了。 可是尽管如此,王直却是一点不后悔当初在萧煜与萧澈之间选择了萧煜。 至于与祁元正当年的情义,无外乎是那些年与先帝亲征之时,与祁元正有几次共患难同生死的经历罢了。 如今的祁元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腔热血的将军,而是个权欲熏心的权臣。 萧煜在收到祁元正赴死的消息之后,心中多年的大石算是放下。 王直退下之后,萧煜又将徐林招来,问道:“王直可曾与祁元正说过什么?” 既然是对王直的考验,萧煜自然另外安排了人手盯着,为的就是怕王直顾忌当年与祁元正的奋战之情而做手脚。 徐林一五一十地将王直与祁元正的对话复述给萧煜,在听闻王直曾与祁元正谈起聂家之时,萧煜的眉头一皱。 当年聂家的事,是萧煜一直不敢让聂妍知道的禁忌,如今被王直与祁元正提起,萧煜感到莫名地烦躁。 随即又想到现在这些人,包括王直,应当也认不出聂妍便是当年聂家的小姐,没有人会将罪臣之女与南瞻公主联系在一起的。 除了当年对聂妍印象极深的萧煜自己! 但尽管如此,萧煜还是吩咐徐林道:“此事不宜示众,那些人都处理了吧。” 徐林以为萧煜是在忌讳赐死祁元正的事宣扬出去,自然没有异议,立马应下便去执行。 第六十二章 出访 甘南道,朝廷派下的赈灾粮终于送到,苏清羽看着一袋袋的粮食入库,心底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因着之前冯维继前来提过荣记粮商乃是哄抬粮价的主谋,苏清羽安排好诸般事宜,便微服出访,去探探那荣记究竟是否真的如冯维继所说那般为富不仁。 既然是微服出访,自然带不得钦差护卫,连带着佩剑,也被苏清羽留下。 苏清羽只着一身简单的麻布衣便出门。 如此打扮,除去那通身气质不谈,倒真像是个普通的平民。 走在府城的大街上,遍地都是些逃难而来的灾民,零星散落在各个屋檐下,就这么席地躺坐着休息。 因着苏清羽颁布过青壮年者,可去修筑工事以换米粮,是以现下留在这大街上的,多是一些老弱妇孺。 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都是面带病色。 这些人衣衫尚且单薄,而甘南道近日又是阴雨连连,这样的天气,就这么待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只能简单地躲避一下雨水,多数的人,连一张棉被都没有。 苏清羽暗自将这些记在心里,待回去之后,便想法子将这些人安置下来。 一路见闻大多如此,行至荣记粮店处,倒是有些特别。 满街的都是灾民,偏偏荣记粮店下,却是一个灾民也没有,苏清羽不由地有些好奇,正想去寻一个灾民问问究竟,却听身旁传来一个请求的声音。 “这位公子,可否行行好,给点银子,让奴家将父亲安葬。” 轻柔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丝哭腔。 苏清羽闻声回头,见是一头插草标的清秀女子,身上挂着个牌子,上面赫然有“卖身葬父”四字。 如今甘南道水灾严重,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 在那女子身旁,还有一卷草席,里面还裹着一个人。想来这便是那女子的父亲。 见苏清羽驻足,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充满无助的眸子,面带悲色地恳求着苏清羽。 那双眼睛,真的像极了苏清羽初见的聂妍! “娘娘......” 苏清羽下意识地喊道。 声音极小,那女子并未听清,只是疑惑地看着正出神的苏清羽,怯懦地叫了一句:“公子?” 苏清羽这才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也发现这女子与聂妍是截然不同的。 聂妍的眼神里除了柔弱,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而眼前这女子,只有柔弱。 “这里有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你葬父之用。” 苏清羽从衣兜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那女子手里,便要转身离去,却被那女子反拉住衣袖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府中何处,奴家安葬父亲之后,便是公子的人了。” 说到后面,那女子咬着唇,显然很是紧张。 十两银子,对苏清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再者他给她银子,也并非要她报答,不过是出于同情。 “不必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说完,苏清羽抬脚便准备离开,却见迎面从荣记粮店中出来一个做公子哥打扮的男子,一见到苏清羽身旁的女子,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都直了。 “小娘子,跟本少爷回去,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一说完,便要上前将那女子拉走,完全忽视了还站在一旁的苏清羽。 那女子羞红着脸道:“还请公子放手,适才这位公子已经将奴家买下了。” “哦?” 公子哥这才察觉到苏清羽的存在,也看到了那女子手里还捏着十两银子,轻蔑地打量着苏清羽身上的麻布衣,便吩咐着不远处荣记的伙计道:“去给本少爷在账上取一百两来!” 那荣记伙计闻言便哈腰进店,不过片刻便将一张银票放到了那公子哥手上,很是狗腿道:“二少爷,您要的一百两。” 那公子哥拿着那一百两的银票在苏清羽眼前晃了晃,道:“看见没,一百两,你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赶紧拿钱走人,否则本少爷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人见此,有不少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这是荣家二少爷啊,这小伙子要倒霉了。” “打断腿还算是的好的,听说原来有一个人,只是挡了荣二少的路,就被打吐了血,第二天就不行了。” “作孽啊,要我说还是那女娃可怜,荣二少身边的女人,听说玩腻了之后,就会被送进窑子。” 这些话都被苏清羽听在耳中,怒火中烧,没想到这荣家,不仅哄抬米价,还鱼肉一方百姓,简直没有半点王法了! 那女子听到那有关荣二少的事迹之后,更是吓得小脸惨白。 对女人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被卖进窑子。 “荣二少?荣家?” 苏清羽冷笑道。 那荣二少不知苏清羽有何目的,但听着周围的人提起他的“光荣事迹”,猜想苏清羽应当是怕了他,得意道:“本少爷正是荣家二公子!” 荣二少还在脑海里幻想着苏清羽跪地求饶的情形,却没想到脸上忽然一痛,苏清羽竟然迎面给了他一拳! 苏清羽是武将,常年习武,这一拳的力道自然不同寻常。 荣二少细皮嫩肉,苏清羽的一记重拳,竟然直接让他的脸肿起老高,一口血吐在地上,还带着几颗牙齿。 “你......你!” 荣二少被气急,捂着脸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还是荣二少之前招来的那个狗腿伙计壮起胆子道:“小子!你敢留下名字吗?!” 苏清羽闻言冷眼扫过那伙计,伙计顿时就有些怕了,但又不能把话收回去。 好在苏清羽没准备立刻便要将荣家如何,只是撂下一句道:“要想报仇?来府衙,我姓苏。” 随后便不顾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便离开, 那荣二少自知留不下苏清羽,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清羽的背影,便由伙计陪着回荣府,准备搬救兵去。 而那卖身葬父的女子,急忙求着周围的人帮忙将父亲抬去下葬,她要抓紧时间葬好父亲,然后去苏清羽身边,寻求庇佑! 听着那位公子的口气,并不怕荣家,但她只是一介孤女,如何能够抵抗得了荣家的势力? 如今,她只能希望苏清羽能够收留她,哪怕做个丫鬟也比被人糟蹋后卖进窑子好! 第六十三章 大师 苏清羽回到衙内,刚刚沐浴更衣后,便听到林主簿在房门外说道:“大人,外面来了个姑娘,说是您刚买下的丫头。您看......” 因着之前粮食入库的事儿,林主簿暂时就住在了府衙,顺带也就做起苏清羽的管家。 苏清羽闻言微愣,随后才想起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让她去书房候着吧。我随后便到。” 苏清羽无奈吩咐林主簿道。 林主簿应了一声,便离去安排。 书房,林主簿将沈雪吟带到之后,便离去处理公务,只留沈雪吟在书房内。 原本拘谨的沈雪吟在林主簿走后,放松不少,稍待片刻也不见苏清羽到来,便壮着胆子抬头打量着挂在书房墙上的字画。 其中一幅青山图与身边的梅兰竹菊等君子画显得格格不入,更突兀的是上面还有两句与画似乎不怎么搭调的诗句,若不是那末尾的名讳是苏清羽,沈雪吟都得怀疑这些画是不是被府衙的杂役以次充好地掉包了。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沈雪吟喃喃出画上的诗,不去管那画中似乎毫无特色的大青山,沈雪吟倒是觉得这诗挺符合自己与苏清羽的情况。 可不就是邂逅?沈雪吟还来不及多想,便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你在看什么?” 沈雪吟慌忙转身,见是苏清羽面色紧绷,便急忙道:“奴家一时被公子的画作吸引,不免多看了几眼,还望公子恕罪。” 闻言,苏清羽面色稍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这里又不是京城,再者这画中的意思,想来除了他和她,没人能看明白。 “无妨,你父亲可安葬好了?若是银钱不够,我这便命人再去取一些来。” 对于沈雪吟,苏清羽是同情的,是以他不吝于钱财,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但钱财却不是沈雪吟想要的,她要的是苏清羽的庇护,要的是一份安稳的生活。若是取了钱财离去,不说那荣二公子会不会找到她报复,就凭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一技之长,如何生存? “幸得公子相助,家父已然入土为安。此番恩情无以为报,还请公子将奴家留在身边,哪怕只是端茶递水,奴家也心甘情愿。”沈雪吟跪倒在地道。 苏清羽有些头疼,虽然收一个丫鬟侍女,对他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但因苏家乃是武将世家,家中除了宗妇小姐要丫鬟伺候,男人们可都是独来独往惯了,最多就是有小厮跟着。 苏清羽身边还真没过丫鬟,也不习惯有丫鬟。 见苏清羽不说话,沈雪吟便慌了,情急道:“若是公子不愿意收留,那奴家只能被那荣二公子给......” 沈雪吟话没说完,便落起泪来。 苏清羽闻言无奈,他到底是做不出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 “既然如此,那你便暂且留在衙内,做些洒扫活计吧。” 听着苏清羽松口,沈雪吟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只是暂时留下,也比直接打发走好上太多,她是个知足的。 “奴家谢过公子收留之恩。” 沈雪吟叩头谢过,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苏清羽已经离去,沈雪吟这才惊觉,苏公子连她的名字都还没问过,庆幸之余,不免有些失落。 苏清羽将沈雪吟的事给林主簿交代之后,便忘记了此事。因着京城的动荡,他这边还得做许多事配合萧煜。 荣府,荣二少正召集府里的护卫准备去府衙找苏清羽算账,却正好碰上了受荣老太爷邀请来荣府赴宴的冯维继。 “冯大人,正好你在,陪我去府衙走一趟行不?”荣二少见到冯维继,二话不说便准备将冯维继拉上。 毕竟是去府衙闹事,有个官场上的人坐镇,荣二少更觉有恃无恐。 冯维继身为一方太守,早就收到了荣二少与苏清羽当街冲突的消息,当即便拒绝道:“本官还要赴宴,无法奉陪。” 随后二话不说便带着侍从离去。 莫不说苏清羽身后的苏家,就是苏清羽本身就是三品云麾将军兼此次甘南道赈灾的钦差,身有重任的冯维继躲都来不及,哪儿还敢去苏清羽面前显示存在感? 至于这荣二少,估计这一去便不复返了。 荣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思及至此,冯维继便连荣老太爷的宴请也不想去了,绕了个圈便回了自己府上。 而荣二少在冯维继面前没了脸,心下便恨上了冯维继,盘算着等大哥回来,一定要让大哥在国公爷那里算计一把冯维继,随后便带着打手们气势汹汹地往府衙去。 冯维继回府后思虑片刻,急忙写了一封信叫来管家,道:“将此信送到清心阁的主人手上。要快!” 若是此事能成,萧煜会失去苏清羽这个左膀右臂不说,苏家定然也会与萧煜离心离德,届时公子的大业...... 冯维继眼中充满期待。 清心阁,一间爬满各种毒蛇的房内,冯维继的管家顶着一身冷汗,匍匐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旁,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 说来也怪,那些毒蛇虽然满屋子乱爬,却对老者视而不见,只对着管家连连吐着蛇信,这让管家对老者更加敬畏。 老者放下冯维继送来的信,冷笑道:“姓冯的莫不是当官当傻了,苏家的少公子,是那么容易刺杀的?真以为苏家十三卫死绝了......” 管家见老者似是有了火气,立即颤声道:“大师息怒,还请大师看在我家老爷也是为公子大业着想的份儿上海涵。” 闻言,老者冷冷地看了管家一眼,整个房间内的毒蛇便不约而同地抬起了蛇头,盯着管家,似是只要老者一个动作,便会对管家群起而攻之。 管家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老者的一念之间。 老者打量了管家几眼,忽地道:“这样吧,你去问问我儿子,他要是愿意跟你去玩刺杀,那这事儿老夫我便应下了。” “您儿子?!” 管家惊讶地不知所措,他接触大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听说大师什么时候有儿子啊? 第六十四章 少爷 管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毒蛇屋的,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清心阁的下人带到了一处清幽的小院。 “少爷在里面。主人交代了,你要是请不出少爷去散心,就得去蛇窟劳役。” 言罢,清心阁的人便都撤去,只留下管家神思恍惚。 蛇窟劳役......老爷啊!您这次可是害死老奴了! 管家抹了一把老泪,步履蹒跚地走进院子。 “你是谁?” 一身着粗布旧衣的年轻男子忽然出现在管家面前,管家惊恐之余却是立即反应过来跪下道:“小人见过少爷。” “我不是什么少爷,你也不用给我行礼。说吧,老家伙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敢称呼大师为老家伙,还说自己不是少爷?换了别人哪儿有这胆子? 管家心里嘀咕,却是不敢与男子争辩,直接将来意说明道:“小人奉命请少爷走一趟。” “去哪儿?”男子随口问道。 “府衙。请少爷随小人去看一看热闹。” 管家当然不敢直接说明是指望大师派人去刺杀朝廷要员的。 “不去。” 男子一口回绝,让管家的心猛地一沉,连连磕头道:“求求少爷开恩随小人走一趟,大师说了您要是不愿意和小人出门,小人就得去蛇窟了。” “你的生死,与我何干?”男子二话不说便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那管家老泪纵横道:“老爷啊!您怎么会想到请大师的人去刺杀苏清羽啊!罢了罢了!老奴为您尽忠了!” 言罢,管家就要往旁边的石柱上撞去,男子却是在第一时间将其拦下,问道:“你刚才说的苏清羽,可是三品云麾将军苏清羽?” “是......是的。”管家有些发懵,不知道为何这少爷会对苏清羽感兴趣,但他知道这或许是他的一线生机。 还没等管家想出说辞,却听男子道:“带路吧,我要去见见他。” 此话一出,管家如临大赦,急忙便为男子引路。 而隐藏在暗处的清心阁的人,便将这一幕如实告诉自家主子,几乎在管家带着男子离开清心阁的同时,便有数名乔装打扮过的杀手潜行至府衙。 却说荣二少这边已然敲开了府衙的大门,正吆喝着:“那个姓苏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落下,出来的却是林主簿。 “哈,荣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因粮食一事,林主簿忙得晕头转向,却是不知道苏清羽与荣二少如何结怨,遂不明所以地问道。 荣二少向来没把林主簿这样级别的官员放在眼里,看也没看林主簿一眼,便带着人直接冲进了府衙,随后便见到了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钦差卫队。 “误,误会。把......把刀放下。” 荣二少看着眼前披甲戴胄的钦差卫队,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对自己身边的人吩咐道。 自己带来的人,荣二少自然知道有几斤几两,莫说和钦差卫队比,就是比寻常衙役,也是差上好一大截的。 暂时认怂吧! 荣二少心底打着全身而退的如意算盘,但苏清羽哪儿会这么容易把他放走? 还没来得及让荣二少说下一句话,苏清羽便对追着荣二少进来的林主簿说道:“这些人意图谋反,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一句话,便将荣二少一行的生死定下。 林主簿此时哪里还能看不清形势?荣家得罪了苏清羽,那就是自寻死路!镇国公府幕僚的名头,在苏清羽面前,提鞋都不配! 是以荣二少再多说一句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林主簿命人堵了嘴拉了下去。 钦差卫队此时也正好撤出府衙,一直藏在暗处的沈雪吟见之前横行霸道的荣二少在苏清羽面前就好像蝼蚁,随时可以捏死一般,心底暗自下定了要跟着苏清羽的决心。 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苏公子带自己走! 沈雪吟的心思似乎得到了上天的回应,苏清羽正专心和林主簿交代处理荣家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有一条五步蛇正向自己的脚边靠拢,沈雪吟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苏公子小心!” 话音惊起了苏清羽的注意,几乎是同时,沈雪吟便扑倒在了苏清羽身上,而沈雪吟的小腿正被那条五步蛇咬着不放。 “这......这是五步蛇!”林主簿颤抖地说道。 苏清羽当即一掌拍死五步蛇,看着沈雪吟苍白的脸色,和黑紫的唇,急忙吩咐身旁的林主簿道:“快去叫大夫!” 林主簿惊魂未定,被苏清羽这么一喝方才回过神,急忙着人去医馆请大夫过来。 而苏清羽则将昏迷过去的沈雪吟打横抱起,送入房中,交由府衙里的下人照顾之后,苏清羽便回到了书房内,冷脸对空气道:“出来!” “哈哈,苏将军果然好耳力。” 男子见苏清羽已经发现他,自然也不再躲藏,现身笑道。此人正是之前从清心阁出来的少爷,不过管家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你认识我?” 苏清羽皱眉道,他不记得自己与眼前这人见过。 男子哈哈一笑道:“升斗小民有幸曾遥望将军神威,却是不曾入将军的眼。” “那五步蛇,是你的人放的?”苏清羽直接问道。 “不是我的人,但也可以算在我头上。” 男子倒是坦荡地承认下来,路上已经从管家口中得知清风阁会在他出去之后派人刺杀苏清羽的消息,是以算在他头上也不冤枉。 “那些人恐怕没法活着回去了。”苏清羽淡淡道。 早在那蛇出现的时候,苏家的暗卫便注意到了有刺客的存在,其实沈雪吟不冲出来,苏清羽也不会被蛇咬到的,对苏清羽来说,沈雪吟那样做倒是有些多此一举。 但毕竟沈雪吟因他中毒是事实,苏清羽还是有几分歉意。 至于那些刺客,苏家暗卫自会处理。 对那些人的生死,男子并未在意,反而与苏清羽说起沈雪吟。 “中毒那位姑娘,莫不是苏将军的夫人?” “那位姑娘不过与苏某萍水相逢,并无甚关系。”苏清羽冷冷道。 男子似是随意道:“既然如此,想必其生死也与苏将军无关了?也罢,正好省了我一粒上好的解毒丹。” 第六十五章 约见 苏清羽闻言不为所动,倒是那男子又说了一句道:“苏将军真是铁石心肠啊,五步蛇之毒,想必不用在下多说,那女子怕是红颜薄命了......可惜,可惜。” “你想要什么?” 苏清羽着实做不到见死不救,终是问了一句。 “要什么?在下只不过想要与苏将军结份人情罢了,解毒丹在此,请苏将军笑纳。” 男子言罢,将解毒丹放下,没有再给苏清羽追问的机会,便施展轻功,飞跃而去。 而苏清羽这边则是被刚刚赶来的林主簿拦下了。 “苏将军,大夫说那五步蛇毒性太强,沈姑娘怕是不行了。” 林主簿慌慌张张地说完,而苏清羽听过之后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将那男子留下的解毒丹给了林主簿,说道:“这是解毒丹,你拿去给沈姑娘服下,我还有事要处理。” 苏清羽说完,便转身离去,林主簿倒是一心觉得人命关天耽误不得,不敢迟疑,立即便将那解毒丹送去给沈雪吟服下。 荣家因为荣二少被苏清羽扣上意图谋反的帽子,一时之间乱做了一锅粥。 荣家女眷哭哭啼啼,只有荣老太爷还算清醒,趁着前来抄家的官兵还没到之前,便立刻差遣了自己的心腹前往京城送信给镇国公府的长子,希望镇国公能看在这么些年荣家为镇国公府孝敬了不少银子的份儿上,镇国公能够出手救一救荣家。 荣老太爷抱着一丝希望,却不知道他的希望已经随着镇国公的身死再也不会到来,荣家,就此覆灭。 宫中,聂妍晋位贵妃的消息早已六宫皆晓,因为甘南道的灾情还未完全解决,便将晋位大典暂时延后,不过萧煜的圣旨已下,大家都知道聂妍成为贵妃之事已成定局。 自打那日萧煜下旨给聂妍晋位之后,宫中皆知聂妍颇得圣心,一时之间,原本冷清偏僻的北辰宫倒是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不少妃嫔借着与聂妍道贺的由头,来北辰宫一坐就是老半天,聂妍看得明白,这些人无非就是见她如今盛宠在身,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在她这里遇见萧煜,若是能给萧煜留下个印象,那便更好。 但是这些妃子的算盘却是落空了,自从聂妍“病愈”之后,萧煜便再也没有来过北辰宫,不止是北辰宫,就连整个后宫,一连半月,萧煜都没有踏足。 也是因为如此,那些妃子虽然没在北辰宫遇见萧煜,却也没有人敢说聂妍失宠之类的闲话,只是纷传甘南道灾情严重,萧煜国事繁忙。 而徐皇后,姜贵妃,以及一些家世显赫的妃子们,她们收到的消息则是萧煜被镇国公一党的反扑给缠住了手脚。 至于聂妍,只能凭借自己知道的事做些猜测。 这日,聂妍正拿着一本书打发时间,素云忽地前来告诉聂妍道:“娘娘,苏太妃请您去一趟凝露宫。” 闻言,聂妍有些惊讶,原本苏太妃不愿过多参与后宫之事的态度表示得再明显不过,怎么如今却突然让她前去? 但惊讶归惊讶,去还是要去的。 “备撵吧。”聂妍吩咐道。 不说此时聂妍正有所困惑,仅凭之前欠下苏太妃的人情,也是该去的。 “咚、咚、咚。” 木鱼一下一下地被敲响,苏太妃口中的经文也随之默诵。 凝露宫一贯的情景。 “娘娘,聂贵妃到了。” 听完宫人的通报,苏太妃缓缓睁开眼,眼中不见一丝情绪,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宫人称是,很快便将聂妍引了进来。 聂妍同苏太妃行过宫礼,又问候道:“太妃娘娘近来可好?” 一边说着,聂妍起身将一旁的茶水给苏太妃奉上。 “一把老骨头,好与不好也便是那般了。倒是你,来楚不过数月,竟已经是贵妃了。着实让哀家意外。” 苏太妃这样说罢,却又受了聂妍递来的茶水。 聂妍不明白苏太妃这话中的意思,便未接话,苏太妃也不在意,只是接着道:“你可知这些日子,皇帝在忙些什么?” “听闻是为着甘南道赈灾的事。” 聂妍的回答中规中矩。这是明面上众所周知的。 苏太妃却是睨了她一眼,道:“你就没自己的看法?” 聂妍迟疑了一下,便答道:“大皇子前几日提过,陛下撤换了数位少师,想来,是朝中起了变化。” “哀家原以为你在朝中无人,应当不知此事,却想不到你竟能凭这点消息猜出些大概。” 苏太妃难得赞道。 “臣妾只不过是揣测大概,具体事宜,却是不敢深究的。” 聂妍说道。 其实若不是楚国少师太傅的选取十分严格,寻常是不可能大肆撤换的,聂妍也不会往朝堂党争上面去想。 “朝中是发生了一些事,不过此事却是与你关联不大。哀家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情。” “太妃有何事?” 聂妍说道。 “听说前阵子你大病了一场?一连昏迷了好几日?” 苏太妃直言提起道。 闻言,聂妍心中一紧,想到当时差点就醒不过来,顿时便有了丝丝冷汗。 “臣妾确实大病了一场,不过现下已经病愈。劳太妃娘娘挂心了。” 聂妍答道。 苏太妃见她肯定,又问道:“不知太医可曾说过是何病症?” 是何病症?! 聂妍只是从素云口中得知自己乃是中毒所致,而非是病,然而萧煜已经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素云告诉她都是冒着抗旨不遵的危险,此时苏太妃问起,聂妍自然不能照实说,便道:“依曹院正所说,乃是臣妾身体虚寒,又因水土不服所致,将养一些日子便好了。” 聂妍将曹淳提出来,也是为了表示自己所言的真实性,左右曹淳此时不在京城,且有萧煜的封口令,倒也不怕苏太妃去查证。 “是吗?既然如此,那哀家便也不留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太妃不带情绪的话,却是让聂妍心中有些没底,不过还是与苏太妃行过礼之后便退去。 聂妍前脚刚走,后脚瑛嬷嬷便出现在了苏太妃的佛堂。 “阿瑛,你在她宫中也有些日子了,可曾探听到什么消息?” 苏太妃问道。 “北辰宫上下对当日聂贵妃突发病痛之事忌讳得很,显然是得了上面的严令,奴婢无能,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瑛嬷嬷请罪道。 苏太妃闻言,看向佛像沉吟道:“越是查不到,越是有猫腻。罢了,你退下吧。” 看来,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否则萧煜怎么会忽然要将楚玉柔从栖霞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