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神》 第1章 回到家乡 “我历尽世事,如今终于觅到幸福之所在,归隐于田园,帮可帮之人,助无助之者,行善行之事,修身养性,怡情山水,泛舟书海,唱游天地,邻里坊间,其乐陶陶,这就是我理想的幸福。”-列夫.托尔斯泰 ………… ………… 已是阳历四月初,大山里的春天才姗姗来迟。 暖风吹过大山深处的村落,吹开处处桃花,也带来了蒙蒙细雨。 林枫背着沉重的双肩背包,拉着一个行李箱,冒雨走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 舍弃进村的大路,莫名就选择走了这条荒废无人的小路。 林枫心里既有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绪,也有不想被打扰,需要一段独处时光,去默默缅怀往事的打算。 “山间小路氤氲着雾气,衣服被蒙蒙的细雨打湿,胸前和双脚本该觉得冷,背后却因为疾步而行被汗湿,更因为难耐的情绪而焦躁。”林枫默默地诵读着这么一段文字,脸上满是疲惫和忧愁。 时逢清明,在这个特殊季节,莫说林枫这样的文艺青年,就是寻常人,也会停下匆忙的脚步,尽可能回到故乡,祭祖扫墓,缅怀逝去的亲人。 抬着行李箱艰难攀爬,林枫上气不接下气地翻过一道乱石遍布的山梁,就看到笼罩在雨雾中的村子。 村子四面青山,绿水环绕,一座座宫廷式的小院落依山傍水,古韵悠远。 因南方气候湿润,加上地势高,村里经常云雾萦绕,雨量足,山溪瀑布很多,因此栖居在此的先人将村子取名为云溪村。 云溪村是一个隐世的古老村落,始建于金兵南下、士族南迁的宋末,迄今已有九百多年的历史。 一个农家小院,孤零零地矗立在村落最东边的小山脚下,离群独居,犹如一个幽怨的少女,在苍翠竹林中,探出半张脸,偷偷凝视着回归的游子。 我回来了! 林枫俯瞰着村子,眼神激动得发亮。 稍事休息,林枫就开始小心翼翼地爬下山梁,走在回家的小路。 多年无人通行,小路早已荒草蔓生,有些草长得比人还高。 四处寂寥无声,只有行李箱的轮子在碎石和草丛间滚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路拨开门前齐膝深的荒草,和横七竖八的树枝,林枫进了院子。 院子里也是一片荒芜,地上枯枝败叶有两寸厚,同样是野草丛生,稍有动静,就会激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什么虫蛇逃窜而去。 这是一个寻常的农家小院,院墙有三十米长宽,由长条型花岗岩砌成,古朴雅致,上面雕有各种古典的图案,只是如今早已被苔藓覆盖。 院子中间是一个大客厅,两侧各有两间瓦房,一百年前这房子刚建好的时候,应该也算是别墅了。 在客厅找了个不淋雨的角落,林枫搁下行李箱,从把背上的沉重背包取下。 似乎没有意识到浑身还是湿漉漉的,他怔怔地看着两间房顶倒塌过半的瓦房。 面前这间瓦房是父母的卧室,相邻的另一间是自己的卧室。 三年没回来了,没想到房子破败成这样,连房间内都瓦砾遍地,长满荒草,里面的家具早已朽烂不堪。 林枫脸上满是黯然和无奈。 三年前。 就在这间房里,自己正在给父亲喂药汤。 那时候父亲身患绝症,卧床两个月,吃得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虚弱,就象即将燃尽的蜡烛,生命之火一点点地微弱了下去。 “我没事,你刚参加工作,快点回去上班吧!”当时父亲躺在床上,疲惫地挥挥手,闭着嘴不愿再喝药。 林枫很想留下来照顾父亲,陪他走最后一段路,可为了生计和父亲的药费,他不得不狠心离开。 那次离别,成了他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 父亲走后,大姐怕母亲经受不住悲伤,就把母亲接到几十里外的她自己家里,帮忙照顾小外甥。 事实证明,换个环境,整天带着活泼可爱的小外甥,确实让母亲的心情很快恢复过来,这三年来每次打电话都乐呵呵的。 只是这房子自此就再也没人住,父母不在这里,自然家不成家。 三年了,悲伤已化成绵长的思念。 林枫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准备动手收拾基本还算完好的杂物间。 嘎吱一声,杂物间门开了。 几只老鼠被惊动,吱吱叫着四处乱窜。 一阵窸窸窣窣后,房间内恢复了宁静。 杂物间里塞满了各式家具、农具和其他杂物,无一例外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许多蜘蛛网从房顶垂下来,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老鼠屎和其他垃圾。 林枫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 幸好早有所料,林枫从背包里掏出洗衣粉、洗洁精、抹布、刷子等清洁工具来,居然还有一瓶空气清新剂。 把东西一一摆好,又摸出一副口罩戴上,撸起袖子,开始把杂物间里面的杂物,一件件搬了出来。 有用的家什摆在客厅,用不上的破烂家什就丢在倒塌的那两间瓦房里。 院子里的手摇泵早已不能用,连摇把都不翼而飞了。 林枫只能从那堆破烂中淘出个小木桶,从门口的山溪中取水提进来,把用得上的家具都细细清洗干净。 洗好家具就开始清扫杂物间,然后洒上水和洗衣粉,用竹扫帚使劲搓,再用水冲了一遍又一遍。 忙碌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把杂物间打扫清洗干净,最后喷上空气清新剂。 摆好家具,整理好床铺,这杂物间就暂时当做卧室了。 接着,林枫又花了近一个小时,把院子里杂草和落叶清理干净,这才腰酸背痛地直起腰来。 看着杂乱且肮脏得难于清理的厨房,无奈地摇摇头。 时间久了没有干体力活,有点顶不住了,反正带了不少干粮,这厨房和后院就留着以后再清理吧。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外面早已雨过天晴,虽然还是迷雾满天,看不到太阳,但天空明亮不少。 林枫丢下锄头,决定休息一下,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脏如野狗。 想洗个澡,却连热水也没有。 煮热水?厨房脏得根本无法落脚。 林枫把目光投向了家门口的山溪,一咬牙,拎上木桶,视死如归地冲向山溪。 此时还春寒料峭,一桶桶冰凉的溪水,从头浇下,林枫冷得全身发抖,忍不住发出阵阵大声嚎叫,却有种自虐般的快意。 心头的烦闷和忧愁似乎瞬间消散,林枫心情亢奋了不少,干脆躺在山溪里,让溪水漫过全身,连头也没入了水底,精神慢慢放空,有点物我两忘的意境。 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洗过冷水澡了,好像一身的疲惫也被这溪水带走。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林枫神清气爽,把竹躺椅、小木桌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摆开阵势。 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冰红茶,这才龇牙咧齿地慢慢躺下,打开瓶盖,惬意地喝了起来。 周围竹林苍翠,空气清新,处处鸟语花香。 院子里还保留了父亲生前种下的十几丛花草。 经过刚才的一番修剪,这些花草精神了很多,甚至一丛茉莉花还顽强地开了几朵小白花,微风一吹,花香飘散开来,沁人心脾。 劳动过后的休憩,总是最让人感到满足和放松。 林枫躺了片刻,想起一件事,就把脖子上的一块长方形吊坠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一会。 这是一块如翡翠般翠绿的玉质吊坠,却轻飘飘没什么重量。 早在十几年前,年少的林枫从深山里一个水潭底下把它摸上来后,就断定这可能谁丢的塑料玩具。 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失主,喜好收藏小玩意的林枫就把它放进自己的“百宝箱”中,一直随身带着。 直到上个月无意中从行李箱中翻出这玩意,一时童心大起,挂在脖子上,就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林枫似乎联想到了些什么,把吊坠放在小木桌上,双手合十,跟孩子一般,摆了个奥特曼的发功姿势,嘴里大喝一声:“起!” 吊坠突然发出迷蒙的绿光,居然晃悠悠地飘了起来,悬在桌子上空。 林枫一阵目瞪口呆后,才惊得激灵一翻身,哗啦一声,连人带躺椅翻倒在地上。 第2章 疯子日记 这是灵异事件还是幻觉? 刚刚逃到客厅里的林枫显然吓得不轻,喘着粗气,不敢置信地盯着悬浮在院子里的吊坠。 幸好那吊坠没有跟过来,林枫舒了一口气。 白日见鬼了! 看来自己这抑郁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大白天看到了幻觉! 那玉坠悬在离地一米半高,笼罩着一层似有似无的绿光,还在不停上下晃动着,似乎有点不耐烦和催促的意思。 定定地盯着这奇怪的玉坠,惊骇万分的林枫似乎感受到一种善意,慢慢冷静了下来。 “下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 林枫指了指桌子,尝试示意玉坠回到桌子上去。 那玉坠在空中晃了两下,居然又慢悠悠地落回桌上,似乎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意思。 这玉坠还能听懂人话,可能不是幻觉,林枫心里道。 慢慢走回躺椅边,林枫盯着玉坠疑惑不解。 既然这玉坠跟了自己十几年,都没害死自己,应该现在也不至于会害自己。 壮了壮胆子,林枫伸手把玉坠抄在手里,还是一样轻飘飘的,如同一块透明的绿色塑料般,不冷不热,光滑如玉。 上面的奇异花纹跟新刻上去一样,毫无磨损痕迹,花纹本身也说不出是什么图案。 总之,毫无规则,跟小孩随手乱画的花纹差不多。 怔怔地抚摸着这已经变得非常普通的玉坠,林枫怎么也不相信这玩意真能飞起来,再次怀疑自己确实得了精神病,看到的都是幻觉。 从背包里掏出纸和笔,林枫开始写日记, 从小学到大学,林枫都一直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工作后就变成了工作日志,再也没有写过自己的心情。 今天,林枫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和想法记录下来,万一死了,也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4月3日星期一雨” “我终于独自回到了家乡,偷偷地进了村,没有去拜访任何亲友,也没有人看到我回来。 我不是怕他们认出我来,我是怕他们认不出我,加重了我的病情,毕竟我现在身体很糟糕,情绪也非常不稳定。 三年多了,我都没有回来过,一直逃避着失去父亲的痛苦,作为一个医生,却无力挽救至亲之人,那种愧疚象种子一样发芽,并在我的心里疯长,终于爆发了出来。 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是在现实和梦境中穿梭,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疲倦地睡去,然后梦见那吊坠漂浮在前面,引导着我来到父亲的坟前,并穿越过去,来到一个尸骸遍地的死亡山谷,直到黑暗将我淹没,我才会大叫着惊醒过来。 这个梦每晚都在重复,让我疲惫和憔悴。 清醒的时候,莫名的焦虑和忧伤也一直在折磨着我,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刘亚男怀疑我得了抑郁症,拉着我去了几次精神科,看了几位专家,开始每天吃药,却毫无好转。 到今天为止,我已请病假休息了一个多月,每天无所事事,更加烦躁。 我有种预感,那就是我快要死了。 因为我清晰感觉到,我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流逝,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上个月瘦了十来斤,这个月我又瘦了二十多斤,如今体重恐怕不超过一百斤,身上早已是骨瘦如柴,而且老得很快,前几天照过镜子,我发现我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 医院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我和刘亚男都束手无策了,为了不影响她的休息,我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和她分居了。 这也是我如今不敢出现在亲友面前的原因之一。 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抑郁。 我花了五年,取得医学学士学位,进了一家三甲医院,四年兢兢业业工作,刚刚评上内科主治医师职称。 我从事着自小就憧憬的工作,我热爱医疗事业,我有一份稳定而受人尊敬的工作,一个虽然任性但是漂亮可人的未婚妻,还是院长的女儿,只要我继续努力,大好前程在等着我。 在所有人看来,我都是在一步步走上成功,为什么我会抑郁? 李亚男还是不接电话,之前她想利用清明节假期,拉我去东瀛看樱花,散散心,连行程和机票都弄好了才告诉我。 我却觉得清明节假期应该回家。 三年了,我觉得我应该面对现实,去看看父亲,或许在坟前大哭一场,可以缓解我的病情。 李亚男觉得自己的好心和权威受到了挑战,和我大吵了一架。 这一次我没有让步,清明节去东瀛真的很不合适,我们的祖先并不在那里。 其实我很想带她回来,看看我的家乡,走走我从小玩耍过的地方,她却死活不愿来。 一直以来,她对乡下和乡下的穷亲戚都很有偏见,不想过多接触,这是她最让人难于忍受的一点。 一直想着人无完人,但这次我觉得我再也包容不下她的任性和独断专行了,我决定按自己的计划回家。 在一起五年了,连结婚的日子都订好了。 我却突然觉得我和她的关系,也是迷雾中穿行,虽然还拉着手,彼此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怀疑一个一心一意想跟自己结婚的女人,我觉得我真的是疯了。 是的,我确定我是疯了,因为今天我看到了幻觉。 今天下午,这个塑料吊坠终于吓了我一大跳,光天化日之下,它跟梦中一样,在空中漂浮起来,还想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估计就是父亲坟后面的死亡山谷。 我从没听过这一带有那样的地方,但我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遇到了幻觉,这事真实得让我怀疑这是一种超自然力量,我觉得我是遇到鬼了。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常识,无缘无故就抑郁,无缘无故就瘦了这么多。 反正这样下去也必死无疑,我不想坐着等死,决定明天追随它,去找一切问题的答案。” 写完了日记,重新收拾好,林枫似乎放下了许多东西,开始掏出两块面包,就着冰红茶,有滋有味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