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长存》 第一章 余生 …… 渐渐地,血腥气扑鼻而入 …… 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剧痛开始在他的全身肆虐起来,但是脑海的混乱使他几乎忘记了筋骨和血肉还依附于他的骨架之上。 他嘴唇翕动着,像是询问着自己:“我还没有死吗?”。 可是随着嘴唇的刚刚分离,外界的血腥气就蜂拥进了他的口腔,乃至五脏六腑之中,这种恶心难受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干呕咳嗽。 可是他却隐隐约约貌似连咳嗽的力气也几乎没了。无奈之下,只好轻轻颤抖着脖颈,像是在反抗着心魔。 眼皮又滑下来了,黑暗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可是黑暗刚刚落下,一幕幕景象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刀。 -------剑 ——血。 ——惨呼。 ——哀嚎。 ——尖叫。 ——倒地声。 ——刀剑闪过,血滴飞溅。 -------人性的堕落。 ——生命的消逝 …… 不知怎么,他却突然想到了这些东西。 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像是被妖魔鬼怪所要吞噬一般,他惊恐不已,甚至想呼唤去世多年的母亲---他不断地挣扎着---当然,这也仅仅局限于躺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在那场搏杀中被耗尽。 他不断地扭捏着身子,就仿佛要让自己相信,自己赢得了这场生死博弈! 他不断地喘着粗气。 等待着自己被人发现……静静地……再花费所有力气作出睁开眼这个微乎其微的动作,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不知是谁胜谁败。 或许,但他似乎感觉得到这仅存的一丝生机,以后也不会有了……因为家已经被毁了。 昨日,在东洲威名赫赫的关家大宅突然遭遇刺客潜入,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因为就算以他的拙眼,都能看出,至少有十几位武林高手参与了这次暗杀,并且其中的每一位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东洲延绵上千年的关氏一族惨遭灭门! 而后,又像是被喂狗一般抛尸荒野。 他,是关家的一位后生,叫关道存,自幼便会些武功招式,但是凭他一人,又怎能挽回逆境呢? 稍稍冷静下来后,他用混乱的大脑开始思索:按理来说对于刺客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来说,应该是一人不留,见者即杀,尤其是这种练过武的人,绝对是不会放过的。 但是他活了下来。这是玩笑,是运气,还是羞辱?意识已经恢复了大半,他便试着捏紧自己的拳头,发现使得上劲了,就将自己撑了起来,向前踉跄走去。 当走出几步后,他将僵硬发痛的脖子扭向身后,便像是挨了雷击一般浑身颤抖起来——数十具尸体堆积在林间的空地上。 血,已经聚成了一个大水洼,或者说血洼——这一切并不是噩梦,已是现实 他想哭,想哀嚎,想找一个依靠,他仰头,刚张开嘴,血腥气又涌入他的喉咙,他于是低下头,终于还是吐了出来,又瘫倒在地上。泥水,血水,臭水,苦水一起涌入他的口鼻,让他无比恶心,便又见了鬼似的爬起来,向后跌去。当他再次站起来时,眼睛中那漆黑的眸子已经有些涣散了。 他想活下来,想报仇雪恨,但是他可能连着小林子都还没有走出,便会渴死、饿死。不为人知的是他面世的另一个身份-------东洲关家少主! 为了这一切,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活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着。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勉强给了他一种力量---并非是什么能使天翻地覆的毁灭之力-----不过是能让他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双腿站立的力量罢了。 他没有办法,这荒山野岭里,能有什么让他从食不果腹的状态下回复过来呢?若不能迅速找些能吃的东西,自己恐怕就只能成为这山中野兽的盘中之餐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停地思索着-----夜晚将至,他必须马上想出一个法子! 腹中的饥饿越发使他精神恍惚了------他知道,若是还不能找到能吃的东西,自己就将变成和身旁之物一模一样-----一堆烂骨! 从又向刚才的地方走去,他的眼神十分迷茫,就好像要尽力忘记自己正在做的事和即将做的事。跪倒在那座尸山旁,摸索起来。 不久便捧出一块东西——一截断手,他把有些发臭的尸块凑到嘴边,嘴唇却不断地抽搐,随之是整个面部的扭曲变形,但很快恢复了麻木。他咬下了一口,却在舌头和肉接触的瞬间将其吐了出来,然后用手撑地,不断地呕吐起来,直到把苦水都吐尽了才肯作罢。 但是他又抓起了哪节手臂,连双手的颤抖都没有开始,就狠狠咬下一大块,又囫囵咽了下去,伴着泪水,苦水和泥浆咽了下去,喉咙刚刚一动,他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再“浪费”一点。 他终于没有让自己再吐出来。 适应之后,他又拿起尸块儿,再咬下一块儿,用手硬塞进喉咙;又是一块儿……直到连手都不用时,他已经咽下了不知多少来自……亲人的…血肉。他的心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恶鬼,一只复仇的鬼。 第二章 祠堂·马帮 不知道“人”作为人在这里已经生活多久了,只知道那些有能耐的人都说这里实际上这个世界中有四片大陆,和神秘的‘海中国’。 人是张扬的动物——却也是最强大的一种——于是他们就根据地理位置划分了东西南北四洲-----很简单的名字。 即使是喝醉了想听故事的闲汉也记得住;又根据自己族群口耳相传的故事和历史,把本是同族的“人”-----划成无数不同的家族和阶级,不同家族、不同阶级之间肯定有不同的关系,以及不同的地位。 就因为人与人的这种关系,于是明争暗斗时常上演,让人越来越不像人了。于是一个神秘的,不成文的社会阶层形成了——人们叫它“江湖”。 近日的江湖很不太平,东洲的一个家族——关家被人灭门,不知还有没有活口留下。 对于小族来说,这显然是天大的好事,因为关家最近变得很是显赫强大,而它的灭亡象征着少了一个强敌,谁不会开心呢?但对于那些大族来说,这却又成了一个大包袱,既要去证明和自己无关,又要说些谴责杀手,同情死者的套话来,着实是累人。 但是又有谁想到了,关家,真的有活口呢? 关道存盲目地在林间穿行着,已经快一天了,他却一点要出去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兜着圈子而已,这样,还怎么去报仇呢?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跌了出去,滚下一个不高的小丘,摔在一片空地上。他撑起身,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间旧祠堂。 虽然瓦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朱红的漆墙已经变作灰褐,显然还是有些年头的。 关道存虽然觉得很怪-----但是总算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了,于是他跨过门槛,走进了祠堂。 祠堂里比他想得还要简单——甚至连灵位也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柄剑,静静地躺在稳稳放置于桌上的剑架中。 “一柄剑?”关道存自嘲笑道,他想不出来这里除了灵位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摆放——而且这剑占据了牌位的位置很显然是喧宾夺主了。但是当他仔细看过剑之后,就明白了。 剑身十分狭长,只有一指多宽,却有近四尺多长,比一般的剑都长上一些,刀鞘非常朴素,没有任何装饰,用一条由熟牛皮制成的皮带挂着,看来是别在腰上的了。 抽出剑身,“苍”的一声格外刺耳,看来锋利程度不会差到哪去。 剑身和剑刃都不是通常的灰白色,而是有些泛黄。 与朴素的剑身和剑鞘相比,剑柄和护手格外引人注目,护手处没有常见的夔龙纹,而是一条似龙非龙的走兽雕塑,兽身似狼,龙头,但是龙头却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使得看上去像是它叼着这把剑,而非是人握着剑。 关道存看过了剑,便将它别在自己腰间,又对着桌子深深行了一礼:“打扰诸位前辈安息,晚辈深感抱歉,只是晚辈家仇在身,孓然于世,只有此路,待到尘埃落定,再将此剑归还!” 话音未落,他却一阵眩晕,瘫倒在地,睡死过去——他太累了:亲眼看着自己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又不得不以食尸活下去;又有谁承受得了,又有谁敢承受,谁愿承受呢? 何况他还是个心智不稳的年轻人,但这样的经历,必然改写他卑贱可怜的人生——以及整个江湖。 …… 这次醒来,传来的却是香气和欢笑——难道刚才才是梦吗? 关道存激动地爬起来,想看看家人的脸,可是他还是失望了:不是熟悉的宅邸,而是那片树林的边界。 眼前是一个马帮,负责押运的十几个汉子正在篝火旁,有说有笑地吃着晚上的干粮,喝着廉价的烈酒,烤着几只野兽,看样子是刚刚在林子里抓来的。 听见他这边的骚动,一个汉子转过头,他的脸因烈酒已经涨红:“小兄弟,你醒了?”看到关道存正扶在树旁。 他立刻撤回身子,喊道:“那小子醒了!挺精神的!”于是汉子们都凑了过来,其中一个递给他一张大饼:“我们进山没多久就找到你躺在一个破庙里,睡得可香了!兄弟几个儿过意不去,就把你带出来了,吃点儿,明早就赶路了!到了心宿城再说!” 这时候,关道存发现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同龄人,身背一杆长枪躺着,身子却笔直,和惬意的躺姿反差很大,枪和普通的红缨枪差不了多少,但是看那青年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不难想象这杆枪的枪杆是有多么坚硬,这人的武功有多么深厚;枪缨处,一只蹲坐于地的龙头走兽雕塑,和他腰间的剑柄十分类似,关道存便捏紧了剑,瞪着那个青年人。 “诶诶,小兄弟,那是我们的人,武功可好了,一路上他也帮了不少忙,只不过我们是糙汉子,和他处不来,所以他才一个坐在那,其实他是个好人,别动粗嘛!”一个汉子连忙来劝。 听到汉子地关道存笑笑,便松开了手,又挥了挥另一只手,示意都算了,汉子们也都会了意,又坐回火旁吃着饭。 汉子们刚坐下,那年轻人就飞身一跃,转眼到了道存身边:“这剑……” “怎么?” “好剑,好剑……”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只走兽雕塑,喃喃道。 “只是好剑?”关道存打趣道。“当然不是,更重要的是配剑之人。我看得出来,你有故事。”他笑着说,“二木林,应天意,我的名字便叫林应。” “我是仇道。”关道存明白,这种时候说“关”字无异于自掘坟墓,他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化名,姓仇,正好应了血海深仇。 “仇道不是谐音求道,好名字啊,呵呵。”林应笑道,“交个朋友吧?我从不辜负我的朋友。” “嗯……”听到林应所说,关道存犹豫了。 “怕我拖累你?放心,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过的,如果有仇……” “你如何知道我有没有仇?” “直觉——如果真有,我就帮你报。”他仰起头,看着火星飘向天空。 “为什么?”“就当我看你顺眼,你说如何?” “那好吧,但愿你靠谱,毕竟——”关道存突然敛住声音,嘴唇轻微动了动,逼音成线,道:“我姓关。” 林应吁了口气,同样逼音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反正我就是好险之人啊!”关道存仰起头,看着星空,眼角流过一条光。 “哭了?” “不,看,天空……太美了。” 第三章 不了,我喝茶 心宿城位于东洲中部,当时人们修建城池时,都是以天上的星宿来命名的,心宿城也是如此,它取东方苍龙七宿的第五宿-----心宿为名,是东洲的第五座城池。 当来到星宿城郊外时,马帮首领便告诉关道存他们到目的地了,他们的缘分可能也就如此,首领看得出,无论是关道存还是林应,将来的前途都不可限量,他实在不敢留下他们,于是只好和二人分道扬镳。 城中,酒馆。酒馆这种东西本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无论是低贱的穷人还是小康的市民,抑或是富贾一方的大人物,都可以找到只属于自己的快乐。 只不过这快乐和他们享受的方式相差甚远罢了:那些富人们总会带着一伙人喝最好的清酒,点最贵的荤菜下酒,还发出最多,最响亮的抱怨和咒骂。 小市民结束了一整天的劳动,用几个铜板儿换了一小瓶烧酒,一碟小菜,坐在板凳上享受着黄昏时的风景。 至于穷人,本是不会来喝酒的,但是生活的压力就像是毒药一样让他们窒息,只好选择酒这种生活的解药,买下一碗最差的掺水烈酒。 不要菜,一个人站在喝闷酒,喝完后又无声无息得离去,重复自己的可悲生活。 关道存和林应到时,已是黄昏了,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关道存并不准备喝酒,他害怕酒后将自己要命的身世暴露了出去,但是林应不一样,他本就是那种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浪子,可是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什么钱,只好苦笑干坐在一旁。 “你这样下去还不如去睡大街呢。”关道存笑道。 “啊,可是睡大街可不是没钱这种事儿的解决方案呐。”林应苦笑。 “咚!!”突然有人锤了一下桌子,就好像快要喷发的火山。 二人一起望去,只看见一个虬髯大汉正望着两个清瘦的家伙,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儿,大爷爱怎样就怎样,碍着你哪了!” “再说一次,你太吵了。”其中一个人说道,他的声音阴森,沙哑,让人不寒而栗。 “想打架?!”大汉把他一推,站了起来。“‘铁门神’蒋刚,你至今已杀了十七人,只仗着一身横练功夫,就想名震东洲了?”另一个人突然说道,“今天,你,该还债了……”话音刚落,二人手中同时翻出一道寒光,竟是两把上好的软剑! 大汉听到他们的话,突然愣住了,然后看向刚才推人的手,才发现他的小臂已经不见了,鲜血却还没有流出,好像他本就没有这只小臂。“啊——!”他惊呼出声,脸色变得煞白,捂住了断去的胳膊。 这时,鲜血才飞溅而出,撒满了地板,可是到这时,他仍然没有痛感——以后也没有了——他的脖子早已经被原本被他推出的那人摸出一条血痕,所以他连惨呼都没有喊完,喉咙就已经开始咯咯作响,他伏倒在地,生命快速流逝,然后消失。 “‘双蛇’竟然还会做这种所谓的替天行道来,哈哈!”林应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你们二人软剑功夫的确十分了得,但平时也就干干暗杀,刺杀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还大义凛然了?” “小子,你——”“你说我把他的头卖给你,可以换多少钱?”林应打断了其中一人,看着另一个人说道。 “小子好大的口气!”二人怒吼道。 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挑衅他们,还是一个年轻的后生。 “哦?”林应嗤笑道。 话刚出口,他的右手就已经动了,强如双蛇这样的刺客,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嗤”的一声,他背后的长枪已经捅进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他握枪的动作很奇怪,手腕像是小姑娘一样向外翻着。 但是很快,他就将手腕拧了回来,带动枪尖在那人的咽喉处扭动,鲜血立刻喷出,溅在枪缨之上。没等另一人反应过来,他又拔出长枪,双手齐动,枪尖便划出了一个圈,挑开了他的衣襟。“我把他的头买给你,能拿多少钱?”林应这次没有笑,而是平静地望着他,像在欣赏猎物的狼一样。另一个人已经吓傻了---他没有想到,这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竟然能如此挑衅他们二人,还将自己的大哥击杀。他颤抖着向后摸去,拿出一个装银子的布袋子,哆嗦着扔向林应:“这是我二人所有的家当,全……全给你,饶命,饶命!”“谢谢。”枪尖一送,血溅在半空的布袋上,落下时已是一个红色的袋子。看到林应不准备取自己的性命,那人抓着林应转过身看向关道存的机会匆匆而逃。 而关道存已经傻了,他没想到这个同龄人的功夫如此了得,尤其是快得吓人——而且竟也是草菅人命之人,他瞪着林应,从他的内心深处,十分恨这种人“没想到我如此暴力?如此无理?” 林应笑了,逼音道,“我说他们是哪十几个人之中的两个,你信吗?我说了,既然是朋友,就帮你报仇。”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双蛇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替天行道的,除非——有人雇下他们去帮他做事,为了减少嫌疑,就再让他们去做些看上去很正义的事情。” 。他淡淡地说道,好像已经看透了整个世界。 “但正义也是相对的啊,这种人的正义,顶多就是粪坑里的垃圾,看上去漂亮些罢了,都是一样的——”他又问:“我请你一杯?” “不了,我喝茶。” 第四章 展开的世界 在发了一笔横财之后,关道存和林应便找了个地方,吃了晚饭,想草草地找个旅店睡了,第二天就上路,虽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只要有力气上路,走下去,路肯定就会延伸。“既然要报仇,你打算从谁开始?” 黑暗中,林应无意问道。 “先证明自己的实力,再弄清楚是谁,一定要万无一失,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了……” 说道这里,关道存又开始哽咽——他还是放不下这段记忆,压不住这满腔的怒火和冲动。 “那么我给你指条路吧。”林应笑道。 “嗯?” “乃是去挑战他们,要知道,天底下那些高手,没有那个是不和他们扯上关系的。”林应懒洋洋地说道。林应口中的“他们”便是江湖中最强,最有威望的一群人——“八仙”。 八仙是八位极强的高手,他们以五行八卦为名,分居与四洲之上,是天下所有想要证明自己,超越自己的人的人生导师。 “东洲的八仙有两位,兑和艮,二老都是平和之人,去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的。”林应思索片刻,说道,“但是你虽然有这家伙,却还是差了些。” 他指着关道存的剑。 关道存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把剑“苍”地一下抽出,迎着月光仔细端详着,问道:“你认识这把剑?” “既然我有嘲风,自然也就认识睚眦。”林应指着被他斜倚在床边的长枪说道。 “睚眦?” “龙生九子,其二睚眦,性刚烈,口含剑,嗜杀。”林应说道,“你也注意到了护手上的龙头,这不是含剑睚眦,还是什么呢?” “睚眦必报,看来我和这家伙还真有缘分。”关道存自嘲道,忽又转念,道:“难怪你说你是平生好险之辈,是因为嘲风?” “对。”林应笑道,这一次,他脸上的却不是微笑,是苦笑,是那种有事说不出的苦,他也是有故事讲的人。 林应没有说的是,他自幼就是孤儿,在荒野中被和尚捡到,带入寺中长到十二岁时,却又执意要离去,去探究新的世界。可是他离开没多久,就迷失在了山中。 他还为了一只野兔在灌木中蹲了一天一夜,全身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 他太明白孤独和寂寞,所以才如此喜欢「朋友」。“记得有人给我讲过,以前有一个叫杨瀚的铁匠,打造了九种不同的武器,虽说有的根本就不是武器,却也可以取人性命,这嘲风和睚眦,就是其中的两个。”林应补充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怎么评价一个高手吗?他们说一个真正的高手可以悟道,自己的道,也只属于自己的道,真是可笑,天下永远是那些强者的,有了道,也不会有实力的,只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说辞罢了。” 听着林应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的抱怨,关道存突然笑了,这个微笑对于他弥足珍贵:“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假如有一天你也悟出什么来了呢?” “那我估计离死也不远了,毕竟朝闻道,夕死可矣——”林应开玩笑似的拖长了调子,躺在了床上。 “不论怎样,你可要知道,若是想随我报仇,这滩水可不浅呐。”关道存说道-----这是他对朋友的最后一番劝告。 “我们的路,也还很长,很长……” 林应并没有回答他-----或者说是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是不屑一顾地扯上别的话题。 世界开始在两个年轻人眼前展开,那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但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路还很长…… 第五章 离别 “既然如此,不如将调查的人物交给我,听你这么一说,此次参与谋杀的人一定都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涉及到江湖各大门派。” 林应看着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的关道存,微微皱眉道。 看到关道存没有反应,林应继续道:“关道存,我知道你的心中一定充斥了复仇的气息,不过你要知道,江湖各大门派也不是泥捏的,关门的实力我非常清楚,能做事不留痕迹的,不可能是一宗一门所为。我知道你很要强,但是你的力量,乃至加上我的力量与整个江湖一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正准备等候关道存回复的林应突然身体一颤,一个人影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应并没有挣脱,他知道,自己和关道存再怎么样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遭遇到这样一场天灾人祸,若是承受得了又怎么可能。 关道存口中嘟囔着什么,和着鼻涕一起抹在林应的衣服上,林应却听得格外清楚,那是来自一个历尽苦困的人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好兄弟......” “行了,行了。”林应笑着,拍了拍关道存的背部,“关家已经不见了,但关家的希望还在你身上,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 关道存猛然站起身,灼热的眼光注视着林应,道:“你说的对,我关道存若是就一死了之,那我关家便再无复仇的希望,最终只会成为江湖中的笑柄。”林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笑道:“要报仇,兄弟与你一起报;想死,兄弟便和你一起死。” 关道存也破涕而笑道:“这是什么话,活得好好地死什么!”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那我们便在此处一别吧,”林应看看四周喧闹的坊市,嘲风握在手中,“你便尽快提升实力吧,一年之后我们此处再会,我会给你个答案的。” “此处一别,不知道又何事能再见啊!”关道存看着天际,不禁感慨道。“大丈夫那便是四海为家,你尽管四处历练,正好结识些高手,这样即便是以后报仇也会轻松很多……剩下的好处你应该自己明白,比如你重组关门之时……” “你说的是那两位高手?” “不仅仅是他们,这个江湖其实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所谓真正的高手也不仅仅是他们八位,比如那海中国,据说在那海中国中随便一人,都比四洲强者强上一个层次,你自己说,你只身一人报仇是何等艰难,” 林应摇了摇头,“即使我动用家族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你的家族是?”关道存还没听说过林应家族之事。 “林家,我相信你也有所听闻,当时若不是对你有所顾忌,我也不会用孤儿骗你。当年与关家都是东洲四大家族之一,只是后来中道没落,到我这辈已经几乎毫无号召力,而四大家族之一的称号也被柳家所夺……” 说道这里,林应的话中已是充满惋惜,“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看好你的原因,那九子圣器你我各占一件,不见得我们就创不出一片天下……” 林应看了看天边的晚霞,笑道:“不说了,再如此真的难以分别了。” 林应手持嘲风,一个箭步便踏上了屋梁,“明年今日我会给你个满意的回复……” 恍然间,林应便失去了踪影。“好小子,底蕴倒是不浅……”淡淡的声音猛地把关道存惊醒, “好一个关家......” 第六章 老人·烟斗·剑 关道存猛地回头,眼里已经露出了凶光:“什么人!”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既然有人知道,那他就得死! “年轻人好大的杀意,虽然说看样子是个好苗子,但是你的手怎么在抖呢?”一个平淡沙哑,充满调侃之意的声音传来。 关道存知道来者不善,但是他更知道,来者绝对是深不可测的高手,他必然没有抗衡之力。他犹豫了一会儿,意识到如今只能做困兽之斗了——于是他拔剑,再次低喝道:“谁?” “杀人,第一点就是手不能抖。”一只干瘦的手攀上了剑尖,缓缓将剑压下。 随即,手的主人出现了,那是一个和手同样干瘦的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的衣服缺很破旧,像是个乞丐,但绝不是个乞丐,他眼睛上缠着几条白布——是个瞎子。 老人的脸绕着关道存看了几下,虽然他是个瞎子,但是那双空洞干瘪的眼球却似乎比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更锐利,像是隐于黑暗中的剑…… 他的手在剑上搓捻着,像是在摸一段绸子,摸了很久,然后笑着说:“呵,呵,咳——睚眦。睚眦居然在你手中!” 他显然很熟悉这把剑。 “明天中午,在城门外等我。”老人又不见了。 第二日,中午,心宿城城门。 城门外是进进出出的行人和脚夫,关道存很早就来到了城门外,他知道那位老者显然不喜欢开玩笑。 “帮我点根烟。”关道存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关道存回头,便发现老人正席地坐在城门外的地上,把玩着一根做工精致的烟管,他瞎掉的眼睛正望向远方。 关道存走向老人,但是他刚一动,一小段东西就飞了过来,速度极快,但是到他跟前时却又已经停住了,关道存一挥手,便将他抓在手里——一个火折子。 当关道存走到老人面前时,老人的动作突然变了:他本是用拇指、食指、中指托着烟锅,另外两指靠在烟杆上,现在却用无名指、拇指夹住烟杆,拇指中指就势弹了出来。正在拧着火折子的关道存还没有想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簌簌”两声传来,心头一震,像是老人弹来的不是两根指头,而是两座山——“嗒”的一声,火折子竟没有拧燃。 关道存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一拧,火折子终于燃了。但老人比火焰更快,弹出的指头立刻绷紧,旋即又是几次轻微的抖动,又是一阵阵虎啸鹤鸣之声传来,关道存心头又是一震:“这是——?” 手竟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火焰却似要被抖灭,但是他还是稳住了手,将火递到了老者跟前,慢慢地点燃了烟。 老人淡淡地呷了一口烟,收回了手,用食指弹了弹烟锅,但是在道存的耳中听来,发出的“嗒”的一声,却是如刀剑出鞘一般的尖锐…… 老人又抽了一口,有些不满,缓缓道:“不还手?” “前辈说笑,那只是自寻死路吧。”关道存笑道。 “小子,你说我刚才做了几个动作?” “三个?” 关道存不知道的是,老人其实打出了十八个动作,每种动作都是用两根指头的轻微颤抖表现出的精髓之处,简直是叹为观止,但是论其形式,只像是两招,但是他还是看出来第三招——那最后轻轻的一弹,正是以身代剑,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哈哈哈哈!”老人笑了起来,抽出的烟都从嘴角漏了出来。 “好哇!你给我舞段剑,如何?记住,十剑。不多,不少。” 关道存立即拔剑,转瞬之间已是十剑挥出,变化精妙,剑光闪闪。 “很好看。但是太好看了。”老人尽管感受到了阵阵罡风,依旧严肃道。 “太——”关道存的疑问刚刚出口,老人已经起身,脚一动,就闪到了他身后,把烟斗轻轻一挥,消失了。 关道存回头,看见的是几丈外一片落下的树叶。 “不够快,不够准,没有杀气……” 老人逼音成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第七章 行家出手 关道存回过头,发现老人还站在原处,不紧不慢地呷着烟,好像一切都未发生一样。 见烟锅已经见了底,老人便又向城内缓缓走去。 关道存眯了眯眼睛,狠狠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手已经再次握住了剑——无论老人是谁,有多强,只要知道他是谁的人,就得死!他攥紧了剑柄,机会只有一次:再等等,等到老人的烟抽完,去磕烟锅时,那是他唯一有可能放松警惕的时候。 见到老人的手放下来,他便闪电一般飞了出去,“苍”的一声,名剑睚眦已经出鞘! 但也只是出了鞘——老人突然伸了伸懒腰,向后扬起的手中的烟枪正好迎上了剑锋,随即一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又夹住了剑:“哈,还真是顽固。”老人淡淡道。 关道存已经吓傻了,这样的一位高手如果见到一个错失了机会的失败的暗杀者,会做些什么呢,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老人并没有什么意思,就摆摆手,走了,但是他回头时,却又缓缓说道:“真想学点什么的话,我并不反对……” 老人听到了“嚓”的一声——剑已经入了鞘。 他回头,满意地说:“跟我走吧。” 二人在城外一颗树下停下脚步,老人指着树干道:“让我看看你的斤两,两次呼吸的时间,用最快速度,劈这棵树。” 话音刚落,数道寒光就已经落在了树上,只听吱呀之声,木屑纷飞,树上多了十几道剑痕。 老人听声音渐歇,就把手放在树上,开始摩挲起来。 “你看,这十几道剑痕都很整齐,这就是你的不足,因为整齐的攻击很容易被人看出来,一旦如此,你就再无还手之力!此外,这些剑大多是走斜线,而且交叉很多,这是缺乏变化和底气的表现,因为砍出这样的痕迹的人心中只想着自己的剑该如何走路线,不顾别人的变化和路数,对自己的剑法也应接不暇,缺乏协调和变化——说到底,你还很差!”老人顿了顿,又说道: “两次呼吸之间,正是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时候,你的速度很快,但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不能控制自己的变化,也无法动人分毫。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如果不在乎这些,你该怎么取胜呢?” “那——” “练剑。”老人并不在意关道存的话。 “敢问前辈,练剑有何诀窍可以传授给晚辈?”关道存恭敬道。 “诀窍!”老人笑了,“呵呵,能有什么诀窍?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了解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习剑。统一天下?或者是守护自己身边的人?道心永存,你的进步便永远不会停止。” “那您可否露一手呢?”关道存还是把话说完了。 “好啊。好久没用剑了,试试吧。”老人愣了愣,答应了。 于是他开始把烟斗收起来,左手刚放到衣衫中,右手已经探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拿剑,只是把食指中指并了起来,然后微微一颤——旋即那颗树上炸起了千万的碎屑,却没有声音,老人的手比声音更快! 待到平静下来,关道存看时,自己原本的痕迹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痕迹——横、竖、斜、圈、点、挑、弧……像是一幅画,致命的画,死亡的画。 “敢问前辈名讳?” “敝姓高,小娃娃,有时间就来城东破庙陪老头子喝酒!” 老人把手背在身后,再次踱向城门,哼哼唧唧地不知在唱些什么,但是道存听得很清楚,很清楚,那是过去江湖的一段小调,歌颂天下英雄的小调—— 高枪花剑柳门刀,例不虚发人称妙。 杨棍吕锏公孙鞭,疾风暴雨无人辨。 南方,威震八方千斤剑; 北方,龙凤双环舞翩翩。 东西二关,坐断两方谁人见? 却倒是,九子八仙。 第八章 两个戏子 告别了老人,回到旅店后,关道存一直在喃喃自语---这个老人的实力实在太过恐怖。 但是,究竟是唯独他一人强悍如斯,还是江湖人人皆是如此呢?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明白,自己还是太弱了…… 第二天清早,关道存早早地醒了---他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有交房租了---这也便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世俗就是这样的简单残酷。 虽然上次的横财还有不少,但是毕竟坐吃山空,好在他还会些武功招式和一个不错的本领——唱戏。 关家灭亡之前,每年春节的大戏中,就有他扮演的小生。只要他能够找到一个能够收下他的戏班子,这段时间的饭钱,必定就有着落了。 玉升楼。 这里是心宿城中最大的酒楼,所以在店子的正中央有一个金碧辉煌的戏台,如今台上唱的正是名剧《贵妃醉酒》---锣鼓丝竹的冲天声浪正和看戏的观众的喝彩撞击在一起,座下更是花天酒地,十分热闹。关道存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喝着一小杯茶。等到戏唱完了,他才向后台缓缓走去。 “你们收人吗?”他小心试探着。 “长得还挺俊儿,那你是准备干什么呢?我们人可是齐的。”一个负责弦乐的中年人说到。 关道存立刻回答道:“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可以混口饭吃就满足了。” “那就来吧,多一个唱生角的也不是什么坏事,是吧?”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是一个正在卸妆的青衣女角---她正是戏班子的班长。 “下一场,《龙凤呈祥》就你来吧,我相信你应该有点门当,可别让我失望。” 要知道这《龙凤呈祥》可是经典大戏啊,关道存虽说会唱,但还是有些生疏。 很快,到他出场了,重回戏台多少让他有种回到关家大宅的错觉。 渐渐的,台下的观众像是变成了过去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关道存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开嗓子,高声唱了起来,不再有任何想法,不再有任何顾虑: “劝千岁杀字休 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 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留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 青龙偃月神鬼皆愁 白马坡前诛文丑 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 丈八蛇矛惯取咽喉 鞭打督邮他气冲牛 斗虎牢关前战温侯 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 盖世英雄冠九州 长坂坡救阿斗 杀得曹兵个个愁 这班武将哪国有 还有诸葛用计谋 你杀刘备不要紧 他弟兄闻知是怎肯罢休 若是兴兵来争斗 曹操坐把渔利收 我扭转回身奏太后 将计就计结鸾俦…… 他忘情都唱着,台下热情的人们忘情的喝彩着,他终于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过去。 迎着喝彩声,他缓缓地走下台。 突然,他全身一软,瘫倒下去,泪水在这一瞬夺眶而出,染湿了面颊上化的妆,染花了他的脸…… 等到他再次醒来,发现那个青衣正在床边照看着他,显然很久没有休息了。 “醒了?”她轻声问道。 “啊……”关道存轻轻答道。 “戏唱得很好,我们收下你了,放心吧,我们肯定是管吃管住的,但是你也得严于律己啊,如果违反行规,我们也是要清理门户的。” 她对关道存微笑道:“我是这个戏班子的班长,旦角,当归。” “仇道,以前学过唱生角。” 第九章 林应归来 一年后。玉升楼的掌柜这一年简直高兴坏了,他请来的戏班子里的那一对生旦给他招揽了不少生意,甚至许多人并不是冲着饭馆子来的,只是为了听戏。 尽管这样,对这个小酒楼来说,这也足够了。 因为大多数人都会知趣地买碗茶,买碟菜,然后坐下来慢慢听戏。 关道存请了三天的假,回到那个旅店的阁楼上,他还有个约定,和好兄弟的约定。 “咚咚”,门开了,那个背着长枪的青年人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林应一只手拿着一个酒壶,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沓纸,头戴斗笠,一脸冷漠地缓缓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们二人就有些粗鲁的拥抱在一起,互相用手轻捶着彼此,因为很多话是不必说的。 二人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才放开对方,走到一张桌子前,林应将那一沓纸铺开,又小心地关上门窗,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点燃了蜡烛。 “首先我还是从我们相间的那片林子下手的,我找到了关家上下五十口的尸体和残肢,多少还了他们一个全尸,但是还是差了一点——有一个家丁的手臂已经找不到了。” 林应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其实猜到了那条手臂的下落——或是说面前这个人还能活下来的原因,但是他还是隐瞒了这一点,继续说道:“随后是关家大院,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这是现实,那里据说已经要是另一家人的院子了,好在还没有翻修,我就把那里仔细检查了一边。” 他见关道存还算稳定,就继续说了下去:“根据损坏的痕迹、血迹以及部分物品,我大致整理出了头绪,之后又是跨越四洲的潜入——还真是累人,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那夜的所有十人!” 他的手开始在铺开的地图上滑动,先是落在了右边,那里是东洲:“东洲三人,双蛇刺客已经被我杀了”,他指在两个相邻的红叉上,又继续开始搜索,手落在右下的一角。 “这里是高家,高家家主高行空在现场留下了数十道枪痕,变化多端,而且枪枪见血,对应的是五位家丁和关家三当家的伤口。”他的手划到了下方:“南洲两人,是冯家家主冯恩,对应一座房屋屋脊垮塌,十七位家丁骨折,这是他的巨剑所致。还有公孙家家主公孙段的蛇鞭,对应六位家丁颈部被绞断。”林应顿了顿,指向左侧:“西周四人,当代武当二掌门黄鹤道长的流星剑法,对应关家二当家身上的血痕。然后是杨家棍掌门杨震,对应十人的伤痕。吕家家主吕平,对应二当家后脑的裂痕和十位家丁的伤口,正是蒲牢……以及……我真没想到还有他。”林应用手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西周关家家主关山月,离别钩,对应的是东州关家家主关叔迭——没有头……” 无论林应的语气再怎么平静,关道存还是怒了,但是他知道这不是时候,他只好捏紧了拳头,咬紧牙,任凭指甲嵌入肉里,血从牙缝中流出。 “最后,是北洲。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出手,而是策划,因为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是三十年前林家没落时,也有他的参与——北洲王家家主王风辇!”林应还是说出了真相,毕竟这个人也是林家没落的主使之一。 难怪他如此执著于帮助道存复仇,这何尝不是他的仇呢?沉默良久……林应收起名单,打开窗子,说道:“这一次,是整个江湖的出动,真没想到啊,是吧……朋友,或是说,战友,事不宜迟!” “那我们……” “稳住,我们先——证明自己,挑战八仙!心宿城外西南二十里的大泽,正是兑仙的所在地!明早,出发!” 第十章 飞花摘叶·兑 东洲腹地,苍龙主峰山下,大泽。 穿过遮蔽天空的树林,关道存看到了东洲的腹地所在,苍龙山脉主峰,苍龙顶,据说兑就在此山脚下的大泽中修行,而他的目标,便是通过兑的考验,领悟兑仙的“道”-----证明和磨练自己。 关道存四下望去,只见有一座小木屋坐落水边,在水边的空地上,有一位老妇人盘腿静坐。 没等他开口,老妪已经站了起来,她从盘腿到起身的过程中竟没有用手来支撑,哪怕是很多年轻人也自认做不到,看来她的修为也绝对不浅。 “小伙子,来挑战老身的吗?”她问道,随手一翻,一根手杖已经不知从何出跳入她的手中。 她一边说着,杵着拐杖便缓缓向关道存走去。 “是的,请指教!”关道存礼毕,拔剑而出。 “连名字都不报一下吗?真是急性子。”老妪像是在责怪一个孩子。 “哦,晚辈——仇道!”关道存愣了一下,躬身说道。 “好,小伙子,你也知道,老身也不喜欢什么打打杀杀你这番证道,只要你接老身三招,不管是躲,是挡,甚至是让我出不了下一招,都算你赢。” 兑仙说道,同时低头,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又看向关道存:“第一招已经出了,你没有反应过来吗?” 关道存闻言立刻后撤一步,四下张望,但是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难道在天上?他立刻抬头,只看见几十片嫩绿的叶子正从树梢落下,但这个季节不会有这样的落叶,他立刻反映了过来-----绝世高手,飞花摘叶,亦可伤人!只见飞叶如同被风吹拂一般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便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关道存立刻向后退去,接连几个后手翻,躲到了飞叶所能触及到的地方之外。 但是他身形刚刚稳住,兑仙幽幽的声音又传来了:“一招未尽,小心了!”话音刚落,便有几朵花徐徐下落,包围了他横向的所有出路。 当花落到他的面前时,关道存立刻飞身一跃,从花间跃出,与此同时,花开始飞速旋转,花瓣飞舞,如同飞刀一般切割空气,有的打中了树干,大树便发出了一声声呜咽。 而当关道存落地时,仍有不少的花瓣追上了他,“苍”的一声,睚眦闪电般出鞘,抖出十余道剑花,将花瓣一一斩落。 “很不错的身法,看来你以前可是练过啊。呵呵,第一招算你赢了,不过,下一招,你还能躲过去吗?”兑仙伏下身子,捋下一根芦苇,又将其掰成了十节,看向关道存,但嘴未动,身子已经飞快地动了起来,她向右飞掠而出,绕着关道存花了一个弧线,同时将手中的芦苇杆挥洒而出。 这显然和之前不是一个档次了。 不论是花还是叶,都是柔软无比的,甚至不能算柔韧,还要控制力道和手法,才能达到伤人的目的,可是这芦苇杆本就是坚韧的,对于力道的把握不需要十分精妙,只要控制手法即可,那么多余的精力就可以全部转化为力道和速度,这一招显然是躲不开的!关道存头一低,下颚微收,右脚后撤略呈弓步,左腿向前,右手举剑于头右侧偏上距头一尺,手、头、左肩于同一线,剑指前方,随即悍然前刺,点上了其中一节芦苇,“嘎吱”一声,芦苇折断,落在地上。但是很快又有一根到了他面前,关道存立刻将前伸的剑锋一沉,紧接着一挑,拦腰截断了第二根芦苇。 此时,有一根芦苇从他的耳畔掠过,钉在一颗树上,飞掠时带出的呼啸使得他开始耳鸣,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了,剑又是向下一偏,一记横扫千军,旋即将剑在头顶一抡,又自下而上斩出一记上撩,第四、第五根芦苇落地。 “簌簌簌!”一连三声传来,道存右手满把握剑,右臂内旋,身体左转扣腕,剑尖向下,向左贴身挂起,拦住其中一根,紧跟着一个铁板桥,让过剩下两根。 “簌——”一声尖啸传来,这一次显然更快了不少,关道存一惊,将剑自右下向左上方划出一个圆,又接着余劲脚尖点地,腾空跃起,在半空中将剑向下方一竖,迎上了第九击,一股大力从手中传来,睚眦险些脱手,随着“吱呀呀”的声音,第九根芦苇也被斩开了。 兑仙一笑,衣袖一动,一道青光飞出,却几乎听不见声音。 关道存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只好仓促地用剑一拦,但是剑刃并没有切中,第十根芦苇点在了剑脊上,道存右手又感觉到一股大力,左手便也攀上剑柄,这才使得剑没有脱手。 但是当芦苇落地时,关道存的右臂已经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软软下垂,虎口已经殷红,显然是用脱了力气,使不上劲了。 “很好!但是你还好吗?”兑仙丝毫不掩饰她对这个年轻人的赞赏。 “晚辈无恙,请……请前辈指教。”关道存喘着气,坚定地说道。 “很好。”兑仙手指一动,一颗小种子飞了出去。它飞得很慢,至少比前两招慢得多,但是在关道存看来,这粒种子好似在发芽,在成长,在到他面前时,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一粒种子,竟有着大树的气势和威压吗……关道存左手紧握剑柄,向右滑出一小步,剑刃横着一切,迎上了种子。 这最后一击的交手,竟如此平淡吗?显然不,这看似缓慢的最后一击,正是蕴含了无穷的暗劲和变化,否则怎么会有大树般的气势呢? “嗒” “哐啷” “扑” 接连三声,种子落地,分成整齐的两半;睚眦终究脱了手,落在地上。 关道存也被暗劲震伤,全身无力,伏在了地上,他又用力翻了翻身,仰面看着天空。 “很好,很好。你赢了,年轻人,你身上的毅力和勇气,足以获胜。”兑仙走到他的跟前,缓缓说道。 “我留了一手,这股暗劲并不会留下暗伤,只要休息休息就行了,别担心。艮那老头子,就在苍龙顶。” 兑仙指了指远方直插云霄的山顶,微笑道。 “赢了!” 关道存自言自语道,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又是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关家先祖,你们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卷土重来,让那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第十一章 高行空的嘱托 高家,议事厅。 高行空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儿子高震,微笑道:“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回父亲,孩儿不知。” “哈哈哈,没什么,只是来找你聊聊天。随我来吧。”看着一脸朦胧的儿子,他微笑道。 尽管这样,但是侍奉他的人都明白,他已经一年半没有与儿子说过一句话,更别提笑过。而一年半前,正是震惊东洲的关门灭门案发生的日子。 漠然中,高行空在书架前抽出一本书。书架随即分开,露出了一个密室。他点亮了几根蜡烛,又拍了拍手,一个家丁不知何时从黑暗中现身,躬身而立。 “东西准备好了?”高行空突然变得肃然问道。 “是。”家丁递出了三捆卷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这显然不是聊天,高震心里清楚,但没有说出来。 自顾自地,高行空打开了第一捆卷轴。 这是东洲地图。 他指着角宿城问道:“这是哪里?” 高震脸色并不好,回话道:“苍龙东洲,角宿城……关家旧址。” 高行空的手指便向下指去,沿着一条官道,又在一片空白上点了一下:“这是哪里?” “关家的林场,林中据说镇压着——难道……父亲!这太危险了!” “不错,很可能,很可能啊!”高行空显然也很焦虑,但这些在没有证据时还是无稽之谈。 于是他打开了第二捆卷轴。 这是一些账单和汇报,记的也都是流水账,但是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不同寻常的信息: “九月十二,关家被灭门,尸体未被发现。关宅内无明显破坏和打斗痕迹,发现血迹。” “九月十三,角宿城南十里,有商队经过,一行八人,皆戴斗笠,穿着杂乱,不能推断来历。有车五,马十,杂物皆置于马背。行路慢。所运之物似臭鱼肉芽,腥臭无比。” “九月十六,心宿城东三里,有商队经过,一行八人,皆戴斗笠,穿着杂乱,不能推断来历。有车五,马十,杂物皆置于马背。行路快。所运之物无异味。” “九月十七,亢宿城西八里,有商队经过,一行八人,皆戴斗笠,穿着杂乱,不能推断来历。有车五,马十,杂物皆置于马背。行路急。所到之处有犬狂吠。” “九月廿八,尾宿城朱雀港,有商队经过,一行八人,皆戴斗笠,穿着杂乱,不能推断来历。有车五,马十,杂物皆置于马背。上船往南。” 最后一条是裹在卷轴最里层的一张纸片,最后是还未写完的潦草笔迹,显然是匆忙寄来的: “十月十五,朱鸟南洲轸宿城,有商队经过,一行八人,皆戴斗笠,穿着杂乱,不能推断来历。有车五,马十,杂物皆置于马背。随行百 戛然而止。 “孩子,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这显然是同一个商队,但其余的,还望明示……” “没事,再看这个……” 高行空用手在地图上划了几道线:“角宿城,亢宿城,心宿城,尾宿城,朱雀港,轸宿城……” 高震虎躯突然一震:“这是……一条连贯的线!” “不急。”高行空又在角宿城,心宿城之间点了点,“这是什么?” “关家林场?”高震很疑惑,难道这又有关系吗? “如果我在杀了人,他的尸体大概三天后会腐烂发臭,而三天是一般商队从角宿城到心宿城的时间。这个装满了臭鱼的商队从角宿城出发,经过关家林场,然后出现在心宿城,就没有了味道,这不很奇怪吗?” “难道……” “没错,这是他们本就想扔掉的。这个商队买的不是鱼。孩子,你说,能发臭的东西除了臭鱼臭肉,屎尿污秽,还有什么?” “尸体。” “五辆车,五十具尸体,还真是整齐。”高行空冷笑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自嘲。 他打开了第三捆卷轴,这是东洲所有商队和马帮的路线图。 他的手在抖,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但是他还是将目光移向了林场周围。他的目光突然变化了几下,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有失望,释然,害怕和——坚决。 林场旁,有一条商道,上面标记着一句话和两行字: 每年运货两次。 三月初一至初三启程,四月十五至十七到达。 九月初一至初三启程,十月十五至十七到达。 而报告中是这样写的: 商队九月十四至心宿城外关家林场。 心宿城中九月十六日,蒋刚被杀,杀人者双蛇刺客;同日双蛇刺客被杀,杀人者不详,相貌酷似林家少主,使长枪,枪首有鎏金走兽像。杀人者与一青年人同行,其人使长剑,相貌酷似已故关家少主,护手处有鎏金走兽像。 ……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厉声招呼下人过来:“拿文房四宝来!我有要事要致信冯家家主!还有,把天马枪拿来!” 他回过头,看着高震:“今天起,你就是家主!如果我七日之内暴死街头,那么找到那个杀我的人,把天马枪和另一封信交给他,然后带领高家追随那个人,他是平复江湖的,最后希望了!” 第十二章 天地同寿·艮 “氐,东方之宿,氐者言万物皆至也。”——《史记》 苍龙峰是苍龙东洲的命脉,位于氐宿城外的青龙内海中央,四周都被内海环绕,去人有数十里之遥,所以很少有人横渡内海朝圣。 但是总有人是先驱。 但他们不是为了朝圣,而是为了见一个人——艮仙。 艮仙就是当世人间八仙之一,至于他自己本来的名字,日久天长,连他自己也忘了。 毕竟这不是最重要的,在他看来,天地间最重要的还是虚无缥缈的武学真谛。 因此,他也成了故事中的那些绝世高人。 于是很多人纷至沓来,寻花问柳,登山问仙。 即使很少有人回来。艮仙人始终认为,轻浮之人不成器,沉稳方为人上人,这或许和他所使武器有关,据说那是一对宣花纹龙锤,但是那对锤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九子之六赑屃。 只不过许久没有见他用过了,可是有经验的人都说,这叫做手中无物,心中有招,物既是我,物我两忘。 无论如何,那些单纯渴望得到艮仙的武功的人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告别兑仙之后,关道存便起身前往苍龙峰主峰青龙顶。 临走前,兑仙还送了他一个挂着小木片的手链,据说是叫做“醒心木”,可以压制住一个人的戾气。 想必是猜到了关道存的来历,不愿他被人再发现,致使前功尽弃吧。 …… 青龙内海,湖边。 这是一片广阔的湿地,终日笼罩着大雾,但是透过迷雾,仍然可以隐约窥见苍龙峰的轮廓。 这样看来,它真像顶天的巨柱,擎住一片长空,奇伟壮阔。 湖边有一个牌子,上书小楷三句:“东洲苍龙峰。寻仙者摇铃候船。非心诚之人不见,切记!” 旁边果然挂着一个铜铃,但是铜绿已经覆盖了大半个铃身,花纹已经看不清了,有一种说不清的沧桑。 关道存调过剑鞘,敲响了铜铃,一阵清脆而松透的铃声传向远方,声音十分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不久,一叶扁舟从大雾中出现,但是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舟尾的涟漪也很小,小的看不真切。 艄公没有说话,只是立在舟尾,将舟首对着关道存。 这种时候,也的确不需要语言,一切都是简单明了。关道存会意,缓缓走上船,他没有用轻功身法,因为他知道这似乎是一种炫耀,而走路不是,几乎任何人都会走路,所以走路才是最沉稳踏实的做法。小舟立即动了,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这也是考验?如果身体摆动太大,就不是专心观察,心也就不诚,‘非心诚之人不见’,好险!”关道存心想,立即集中精神稳住下盘,上身开始有节奏得摆动起来,这是借力打力之四两拨千斤的化用,用身体的动作来抵消船身的摇晃,显然是正确的选择。 紧张之中,小舟又一次靠岸。但是艄公好像没有减速的意思,而关道存回头看,却只有他一人了。 “好强!”他心想,随即面向小舟躬身一拜,转身上山。……和东洲其他的山不同,苍龙峰没有很多植物,或是说没有很多土壤,一路上只有乱石巉岩,入云高峰。 但是路还是有的,那是一条陡峭的石阶,当人站在石阶下时,就像是贴在山壁上的干苔藓,倒不如攀爬舒服。这就是关道存的困境,攀爬或许不必受罪,但无疑更加令人疲惫,只好攀登石阶。但是当石阶转过一个弯,进入大山内部之后,还是和山壁融为了一体,只留下一面坑坑洼洼的高墙般的山体。无路可退!关道存明白,只好攀岩上山了。 ……当他接触到突出的平台时,已不知过了多久,他只感觉四肢麻木,身心俱疲,竟依靠着山壁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午夜,今夜是三月望日,正值满月,月从云海中付出,用水一般的柔光洗尽大地的铅华,照亮了归乡的羊肠路。关道存在山巅之下,云海之上,看得不禁有些痴了。他不记得再睡着是什么时候,或许他就在这里坐了一夜,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黎明了。 身后久违地出现了草木,拨开丛生的杂草,是一片绝景,右侧是初生的朝阳,紫气未去,鱼肚已生,半遮半掩的金光在天空的背景下勾勒出金色的轨迹;左侧的满月还未西沉,仍有一个灰白色的轮廓。日月同辉的光芒,就在山顶所对的尖顶汇聚,云在此组成了伸一条向天际的白线。 山巅有一颗桃树,桃花正是开放的季节,落英缤纷,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花瓣。花中有一个老人盘膝而坐,面向远方,似在吞吐天地灵气。“来了?”老人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很清楚。“是的,晚辈愿意接受前辈的指教。”关道存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我怎么说的,轻浮之人不会成器!把剑收起来。”艮仙怒喝道 。“请前辈不要再卖关子了,我有心还不够吗?”话音未落,名剑睚眦出鞘,一道剑光带着出鞘的尖啸直逼艮仙的命门! 但是艮仙只是摇了摇头。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而剑锋停在了艮仙人的面前一寸,再也不能再靠近半分,艮仙人向前一步,剑锋就向后收一步的距离,总是离他一寸。 “这就是你所谓的武力,你想用着武力征服世界吗?”艮仙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就好像告诉外界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杀意,变得让关道存喘息不得。关道存大惊---他小时候见过伯父关伯昶---那可是关家当时的最强者也并未有如此心智! “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苍龙顶乃是参悟不动之道的绝佳之地,若你不能参悟些什么出来,就趁早滚下山去!” 第十三章 落魄的高家 城内,原本门庭若市的高家,却被关道存发现如今门可罗雀,甚至还有来往小贩在一旁指指点点。 “还不快滚!”关道存将睚眦猛地拔出,吓得那群对高家面露讥讽之色的小贩纷纷抱头鼠窜。 待那群看热闹的小贩走后,关道存又仔细打量打量了这号称心宿城第一家族的高家---相传高家家主高行空被称作江湖第一怪人---本来此人擅舞剑,当世无双,却在六十大寿之际不知发了什么疯,号称自己要成为枪法大宗,顿时成为整个心宿城的笑柄。 后来还险些走火入魔,虽没有七窍流血,爆体而死,却伤筋挫骨,灵根大损。 令人讽刺的是,苦苦练枪十年,最后他竟然真成了心宿城内的枪法大宗---要知道,心宿城乃是二十八星宿城之一,代表的乃是整个江湖的最强实力……能有如此作为,不得不说这高行空果真是一名练武奇才! “你,过来!”关道存一声暴喝,硬生生将一名正在逃跑的小贩吓得摔倒在了地上。 “大爷啊!”那小贩大声叫了起来,几乎哽咽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收的保护费,我可是第一个交的啊!大爷!您就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小子吧!” “起来!”关道存眉头微皱,很显然,他并不道,“我问你,这高家为何会变得如此落魄?” “嘿嘿,大爷,你问我这个就真的问对人了,您有所不知啊!”小贩突然讨好似地一笑,“这高家如今可是惹上灭门之灾了!” “这高家家主的武功在心宿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究竟是那位高人要下此狠手?” “大爷,我们当初也觉得奇怪啊,可是三天前高家家主高行空公开明文,若三日以后高家有灭门之灾,让心宿城各个势力千万不要插手!否则就是与他高行空过不去!大爷,你说这高行空是不是老糊涂了,人家要灭他满门,他竟然不阻止,反而还不让别人阻止他,大爷你说有意思不?” 这小贩看上关道存不是来找麻烦的,语气也变得轻飘起来。 “行了,滚吧。”小贩却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关道存仅仅只是抬了抬头看了看即将下雨的阴晴不变的天空,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狠色,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 高老的住宅。 城边,破庙里。 那破败不堪的庙门紧锁,门旁一个少年正坐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双膝弯曲,整个身子扑在了双腿上,立在庙门旁的,还有一把上面刻满古兽模样的古朴长枪。 “林应!”关道存看到那疲惫不堪的少年,不禁喜出望外---半个月前,自己前往大泽挑战兑艮二仙,林应却告诉他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孤身离开了。要知道,林应可是在他孤身一人之时的唯一朋友,旧友再见,怎能不让关道存喜出望外? “你知道这庙门为什么紧锁吗?”林应立马跳了起来,一把将嘲风抓到手中,一脸警惕,看到关道存后,顿时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莫不是高老有事外出了?”看到林应这个样子,关道存一脸不解。 “哼哼,我看是这老家伙做贼心虚了。”林应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充满杀意,“你可知道这老家伙为什么姓高?” 第十四章 揭穿 “姓高?有什么不对的吗?” 林应却眼露凶光,冷笑道:“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关门主殿梁柱有短枪留下的痕迹么。” “当然记得。”“根据四周的刀痕,我判断,与那高手对敌的乃是关家三长老伏魔刀关子秩!” “关子秩乃是整个心宿城排得上号的强者,而整个心宿城内,能用枪将其击杀的,不过一人---高行空!” “你还记得十年前心宿城的那个故事吗?” “什么!”关道存心中顿时有了答案,只是他的声音顿时有了些颤抖,“他……是他!” 林应点点头,道:“十年前,鬼宿城一位与高行空有着灭门之仇的强者前往高家讨血债,与高行空大战三天三夜,最终被高行空的成名绝技天马行空刺击杀!虽然这样,他还是付出了代价---瞎了双眼!” “你是说……”林应的分析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关道存的脑海中。 “他就是高行空!” “我也只是一心想帮你报仇而已,而至于你相不相信我所言,你自己决定吧,待到图穷匕见之时,我相信这老狗也不会再隐瞒了!” “哄!”还未待紧锁的门被关道存一脚踹开,庙内,仿佛已经有很久没有清扫过,蛛网爬满了断壁残垣,那并不宽敞的前厅,早就已经洒满了一旁一颗古老的菩提树,所落下的枯黄之叶。 经过风沙的洗礼,黄沙,枯枝就好像被人随意丢弃在一边,与关道存上次来时的场景截然不同。 “只是这里为何有云雾缭绕?”看着庙内缓缓飘出的烟气,关道存不禁皱眉。 “老家伙,你灭我林家,今日我便要你纳命来为我林家陪葬!” 关道存还未反应过来,只看见林应手握嘲风,一个箭步来到门前硬生生将庙门刺穿,冲了进去。 “哼!不自量力!”一声苍老的怒吼在林应进入庙前的刹那间吼出。 “噗!”下一瞬,一道身影飞了出来,血箭喷出---正是林应。另一道身影爆射而出,那老者正是高老! “高老!”关道存总算松下一口气,这能一击逼飞林应的强者终究还算是自己人,若是自己二人惹恼了如此强者,被要命也是易如探囊取物。 “你来了。”高老微微颔首,笑了一笑,道:“进来吧!” “可我朋友?” “你朋友?”高老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峻,冷笑道:“你还把他当你的朋友?他已经被我一掌击晕,接下来的事,他掺合不得。” 言罢,高老也没有在意关道存的意思,自顾自地径直走进了庙中。 坐在那把破椅子上,高老拍了拍拍了身上的灰尘,又抖了抖桌上的一本大红全帖。 “高行空向你发战书了。”高老淡淡道,并未有什么多于的感情波动。 关道存却杀意盎然,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本大红全帖,帖子的第一页只写了两个大字---高家! “道存小儿,不错,你关家是我灭的,那又如何?蝼蚁不过尔尔,若是你踩死一只蝼蚁,你会心痛吗?哈哈哈哈,我就要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尝尝一个人的滋味,哈哈哈哈!” 那副帖上的字龙飞凤舞,潇洒至极,关道存却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一脸漠然的高老,那本厚厚的大红全帖也被蹂躏成了一团骇人的纸团---一字一顿问道:“那高行空,在何处?” 第十五章 图穷匕见 “哈哈哈哈!”平常在关道存面前表现得深不可测的高老猛地仰天长笑了起来,既有讥讽,又有几分英雄落寞之景。 他摇了摇头,貌似对关道存失望透顶地笑道:“这关家在你手中灭亡,果然是不冤啊!你真是愚昧至极!不瞒你说,这决斗地点就在此处,老夫……便是高行空!”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慢了!” 高行空抹出一丝杀意,他的右掌从袖中弹射而出,拍击在关道存的肋下。 “噗!”,关道存猛地飞出,血溅当空! 关道存一个鹞子翻身稳住身形,睚眦出鞘,直逼高行空的死穴而来。 睚眦剑本就狭长,用来打穴显然比劈砍更为有效。 关道存知道这一点。 但是高行空更清楚! “螳臂挡车!” 高行空身体一偏,让过剑尖。 同时一只手伸出,扣住了关道存的手腕就是用力一抬、一拉! “卡——”关道存手已经脱臼。 他立刻把剑交到左手,再次摆出了架势。 高行空就好像在玩弄一只蝼蚁,笑道:“何必呢?” 他想既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又不想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老狗,来啊!”关道存怒吼道。 “那么,小心了!”高行空突然说出如此诡异的一句话。 高行空的右手拍向桌子,一整个木桌应声而碎,下一秒,桌面的夹层中弹出一把深翠色的金莹剔透的短剑。 “此乃是剑谱排名第七的青芒剑!今日,你死在他的手下,也算是不辱你堂堂关家少主的身份了!只可惜,关家没了。”高行空狰狞地笑起来,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关道存走去。 “不!我还能再战!”想到此人乃是灭亡关家的屠夫,关道存心中又喷发出了力量。 “纳命来!”关道存一拍那堵土墙,借力向高行空刺去。 “你这一刺,不过只是单纯的用剑尖的锋锐刺杀对手罢了,还想伤老夫?今天老夫便让你尝尝老夫的自创绝技---天马行空刺!” 起手,发力,凝魂,震心,出手,一击致命! 高行空这一刺犹如行云流水,从远处看,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可是在关道存眼中,那一把剑就好像成为了世间的主宰,一切魑魅魍魉都仿佛会在这把剑的面前灰飞烟灭 ! “当”的一声,两剑相交,高行空将剑一偏,错开了关道存的剑锋,顺着剑脊直滑向护手处。 突然,剑锋又一转,向上一挑,将睚眦打飞了出去。高行空将剑在手中又转过几圈,化解了挑剑的余力,又向前刺去。 此时关道存空门大开,无力招架,必然葬身于剑下! 突然高行空愣住了。 林应不对劲! 他本是被自己一掌打飞了出去,身上却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而且神情严肃,不像是昏迷。 而是偷听? 心中想着,手上的剑慢了下来。 关道存大笑了起来,“小爷可是关家唯一的后裔了,小爷死了,关家怎么办!老家伙,怎么不再来啊?!” 虽说如此,但关道存眯着双眼,细细地打量着高行空---此剑乃是心中光明者方能使用,如果他是无耻的凶手,青芒怎会认主? “其二,心中必须有王者之气,方能使敌人心中恐惧而动弹不得,方能施展必杀一击!” “要杀我,你还差很多,还是来世再下功夫吧!” 行空虽然仍在进攻,头却向林应的身边偏去,显然在暗示他有问题。 “哈哈哈哈,我如今是关家复兴的唯一希望,为复仇而来!我不称王,孰敢称王!这高行空称霸心宿城的绝技不过如此!今日,我便让你死在你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 只可惜关道存战得正酣,无心体会。 “唉。”高行空轻叹一声。再次剑走偏锋,青芒在睚眦上带出一连串火星,这次砍向的是左手! 但就在剑锋将至的一刻,高行空将剑一转,用剑柄直砸向关道存的虎口。 “碰!”剑柄砸中,睚眦再次落地,关道存左手一阵剧痛,虎口渗血,已经无力反抗。“再来!”关道存突然俯下身子,含住了睚眦的剑柄。 一个箭步窜到高行空身前,将头一偏,架住青芒剑。突然,关道存又一潜,让开剑锋,直逼护手而来!又是一架,一挑,一抬,紧跟转身! 天马行空刺! 果然学得快。高行空一惊,难道真的要败在此子手中吗…… 第十六章 往事 三十年前。 “该死!我虽然胜了,但是废了双眼,我还活什么?”高行空实在不能控制自己,双眼被伤,终生看不见东西,这确实是个巨大的打击。 “老爷息怒,奴婢记得山上有个庙,那里的和尚最擅长开导向老爷您这样遭横祸的人了。”一个丫鬟劝导道。 “是吗?我到要看看他们那帮秃驴能说些什么!” 山上。 “施主此次前来,是想找贫僧谈谈吗?” “正是。” “人有旦夕祸福,有即是没有,没有亦是有,何必为了一双眼睛动怒?” “我还要用眼睛看东西,难道不会因为一双眼睛动怒?” “施主,您说人有几只眼睛?” “两只。” “不。” “不?” “三只,还有心眼。” “用心看?” “施主所言极是。心可以体会很多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如果没有了肉眼,那么也就没有体会大美的障碍了。” “胡说!怎么可能!” “那么施主猜猜看,贫僧此时是怎样的?” “你很平静。” “施主怎么知道?” “傻瓜岂非也能从声音里听出情绪?” “可是贫僧觉得施主并没有真的动怒啊。” “放肆!”高行空已经怒不可遏,一掌击出,眼看小和尚即将暴毙而亡! 但是掌又停住了。 高行空看见了,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平和,一种大爱,它感动了高行空。小和尚没有说错,即使没有眼睛也可以看见人间的真善美。 他收回了手。 “施主感受到了?” “圣僧点化之恩,高某感激不尽!” “不必,不必。贫僧的师父曾如是说,一个人一生有两个——至少两个——贵人,一个渡你离开苦海,一个由你渡离苦海,但是这『渡』,是要用生命的。如果一生可以有一个为自己献身的人,有一个自己值得献身的人,那是多么幸福。” “『渡』吗……” 高行空辞别小和尚,下山回家。 翌日,家丁传信,小和尚圆寂了,留下一颗舍利,已经送来。 高行空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脱离了残疾的苦海,小和尚『渡』了他。 他会『渡』谁? …… 十日前。 王氏集团的隐谋已经破译,但是高行空仍然不知道主谋是谁。 三年前王氏集团公开宣布创造一个共荣帝国时,高、冯、关三家反对,如果王氏集团要出手,这三家一定会遭毒手。 关家已经没了,高家已然是唇亡齿寒,过不了多久就会灭亡。 不过关家少主还活着,自己已经是一把老骨头,自然没什么用了。 那么让他去吗? 『渡』他吗? 还不如自己背负凶手的骂名,好让他坚定地走下去,等到真相大白,自己的仇自然会有人报。 …… 关道存的剑已经逼向他的命门,躲不开了! 那么索性豁出去了! 高行空悍然前刺! “噗——” “刺啦——” 高行空的心脏被洞穿,而他的青芒剑,只是划破了关道存的衣服。 “呵呵呵呵,怀揣着愤怒和仇恨……活下去吧!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在地狱……地狱等你呀!哈哈哈哈!” 突然,高行空的头一偏,就像是死人失去力量一般,指向了倒地闭眼的林应。 鲜血顺着睚眦的剑脊,流进关道存的嘴里。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关道存一阵失神。 第十七章 登船 十月二十日 吾兄,东洲高行空已死,“饿狼”计划正常。但高行空已经识破计划,交给“饿狼”遗书一封,所幸已被毁坏。 冬月十七日 吾兄,余即将抵达南洲,将伺机支开“饿狼”,返回主持大局。 …… 玄武北洲,王府。 王龙乘看着自己的嫡亲弟弟寄来的书信,忽然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们兄弟二人制定的“饿狼”计划已经走上了正轨,用不了多久,“狼”就会将他们的敌人和弃子通通收拾干净,而他们只要再灭掉那条“狼”,王氏集团便会名正言顺地成为江湖的第一大帮派。 而这些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最多是灭一个微不足道的宗族,留一个活口,写一张假名单,仇恨就会毁灭一切挡路的石子。 多么美妙的计划!他大笑着,开始想象未来…… …… 四月二十日,苍龙东洲,心宿城。 高行空终于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他面前的白布缓缓滑落,露出空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关道存,似乎有什么想说出来。 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但是当信封刚刚被拿出时,林应忽然击出一掌,将信封和里面的信纸打了个粉碎,大喝道:“住手!”随即又是一掌击出,带着刚猛的掌风,将他打得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当他即将摔向地面时,林应又冲向前,变掌为爪,重重掏向高行空的小腹,内力瞬间将他的内脏震得粉碎,他如同泥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生命伴随着鲜血立刻从他的七窍飞溅而出,一旁的关道存倒吸一口冷气,他还不知道杀人是如此残酷血腥,但是他还没有缓过神来,林应已经将睚眦投入他的剑鞘,拉起他奔出城外。 尾宿城,朱雀港。 经过数日的奔波,二人终于抵达了朱雀港,准备登船前往南洲。心宿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所以二人并没有非常着急,相反,越是着急,就越容易暴露。 突然,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传来:“你还有脸过来?!”道存抬头,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归。 “都因为你突然消失,说是去‘证道’,整个戏班子都散了!亏你有脸做得出来!” 她把脸撇在一旁,过了一会,又向林应那边瞄去:“多亏了林公子,我才没有沦落到流浪街头的地步……” “行了,有埋怨的话等会再说吧,船准备得怎么样了?”林应说道 “船准备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还不如跟你们一起走,不管危险还是安全,不管艰苦还是富贵,我想去试一试,看一看,找到我真正的归宿。” 关道存犹豫了,此去不为荣华,只为复仇,得知这一切的话,对于当归没有好处,而且即使不说,她也是一个累赘。 但是她毕竟对关道存有恩。 “好吧,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妨碍了我,我照样会丢下你。”关道存一边说,一边向港口走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船帆降下,船开动了,关道存逃离了东洲,开始了他的复仇之路。 突然,当归扯了扯他的衣袖,紧张地看向四周,发现林应不在,立刻轻声说道:“跟我来,有事情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关道存几乎是被拉到船舱的,一进船舱,他就发现有奇怪的东西在里面。 那是一件被灰布包裹的长兵器,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这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说是让我交给你,而且关系到很多事情,必须确保你把信读完。” 关道存拆开信封,取出了信: 小娃娃,如果你看到了信,那么我肯定已经被杀了。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是谁,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被骗了,而且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这个隐谋足以改变整个武林,而你是其中最大的一颗弃子。你会被人利用,他们会借你的刀杀掉所有反抗王氏集团的人以及其他的弃子,主谋已经潜伏在你的身边,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把我的独门武器交给你,让它代我助你一程。希望你可以及时悔悟,拯救苍生。 没有署名。 关道存拆开包裹,发现那是一杆长枪,枪长九尺,通体银白,枪身柔韧异常。枪头长一尺,附有巨大的鹤翅形护翼,连接处雕有奔马,栩栩如生。 “天马枪!”当归脱口而出,但是随即闭上了嘴,她明白这时候不能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高行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天马枪会在这里?我被骗了?主谋在我身边?疑问潮水般涌来,关道存忽然发现,自己真的被困在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了…… 第十八章 打斗 躺在床上,关道存却没有睡着,他现在没有一丝睡意,反而愈发精神。结合那封信的内容,他意识到最近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首先是高行空死前的动作。 他从衣服里拿出的是什么? 按照林应的反应,像是暗器,但是哪有纸包的暗器,不可能,他当时的身体已经不可能使用暗器——只是信吗? 是毒药粉? 那么林应为什么毁坏那封信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如果船里的信也是他写的的话,那么那一封也是揭发真凶的了。 如果林应着急毁坏揭发信的话,难道是做贼心虚? 真凶……是他? 然后是一路上的安静。 的确。 作为逃亡,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太平了,没有任何人追杀自己。 难道是消息没有传开? 即使高行空自己封锁了城内的消息,难道其他地方不知情的江湖好汉也不会有动作? 只有死人不会有动作。 那么莫非胆敢惹事的人都被杀了? 谁动的手? 如果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林应、高行空三人,那么…… 他实在不敢想下去。 然后是交手前林应的话。 虽然那位来自鬼宿城的高人和高行空的大战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并没有人知道细节,只知道五天后高行空重新回到了家中,但是并没有透露一句一字。 他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是故事吗? 还是实情? 突然,又有数道电光从他脑海中闪过,关道存倒吸一口冷气: 他怎么知道那位老人的住处? 他怎么中了高行空一掌后突然苏醒? 他怎会认识当归? 他怎么——会!在!那!个!马!帮!里! 不对!!! 关道存立刻翻身下床,使出鹞子翻身的轻功身法。他接连几个箭步,窜到了林应的卧房前。 灯还亮着。 灯还亮着! 他在干什么? 关道存不敢大意,聚集全身功力,提气轻身,又在耳朵上聚集精神,仔细听房内的动静。 “嚓,哗啦啦!” 装信? “咕咕。” 信鸽? 灯灭了。 “咚!!轰!” 打斗声突然传来,随即一个人被按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关道存立刻破门而入,剑随即出鞘,瞪着房内的人。 第十九章 神秘人 “南方三炁之天、火官之府、赤帝之宫,荧惑火德,井鬼柳星张翼轸宿朱雀之神。”——《太上黄箓斋仪》 朱鸟南洲位于四洲之南,对应南宫朱雀,属火,下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城。 经过数日的航行,关道存一行人到达了于东洲朱雀港相连的南洲青龙港。时候已经是冬月十八,但是南洲仍然是春风拂面,气候如春。 青龙港距离轸宿城还有一段距离,于是林应就又找了快马,赶往目的地。 当归不会骑马,就跟着林应骑一匹马,林应的骑术相当了得,关道存很快被落在后面。 周围是一片花海。微风拂面,带着无数花朵轻轻摇摆,芳香袭人。 但是这片花海中似乎存在着某种异样的规律,花朵的摇摆忽快忽慢。都是猛的向下一扎,伏在地上,弹回来,再摇摆。 就像是有狂风在吹一样。 但吹的是微风。 有人! 关道存立刻四下看去,发现有四处花丛同时爆开,其中三人看上去是一伙的,向关道存的方向逃窜过来。 而第四丛花中的人像是在追杀其余三人,也是紧随其后。突然,他一个箭步,紧接着是八步赶蝉的轻功身法,已经追上了其中一人,先是一记“问腿”打头,再是用脚尖勾住脖颈,一曲腿,就缠上了那个人。 神秘刺客立刻施展轻功,以那人的头为支撑,倒立了起来,当身子竖直之后,轻身立刻变为重身,他大喝一声:“沉!”双臂一齐用力,向下一震,被扣住的人双腿立刻弯曲,是跪了下来。 在他跪下的一瞬间,重身变回轻身,神秘人双手收回,闪电般连打那人头部四白、承泣、太阳、百会等七道大穴。这一下着实不轻,被打中的话,肯定是非死即残。但是神秘人并未善罢甘休,双手再次扣住那人的头颅,双腿同时发力,竟转了起来,连带着将那人的头硬生生拧了一圈。一圈即将转完时,他再次施展轻功身法,窜到了另一人身前。 没人能描述这一瞬间,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如同电光火石! 接下来的出手没有了花里胡哨的身法。第二人见自己的同伴被杀,双眼已经红了,大喝着就冲了上去,左右双拳齐出,带着劲风呼啸而来。 神秘人并未在意,只是用双手轻轻接住双拳,后退让开一步,在拳劲将尽未尽最是虚弱之时,突然变招为爪,反扣其腕,向上一抬,竟挫断了那人的双臂。 双臂被挫断,那人惨呼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神秘人双臂向后一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又是一个膝击将他打飞出去。当那人落地时,胸口已经多了七点寒星,脸色死灰。 暗器! 神秘人又是一闪,跃到最后一人身后,那人已经吓破了胆,正要逃走,却感觉背脊一凉,栽倒在地。只见神秘人闪到他身前后,又是一个后手翻,靴底寒光一闪,已经在最后一人背后留下了两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外卷且发黑,显然也是中了剧毒。 好强!关道存心想。此地显然不宜久留,好在自己只是无意间目睹了这一切,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可是神秘人面纱下的头突然向他一偏,关道存暗叫不好,却发现已经迟了! 就在脚下突然绽放了七朵花,但是这些花都是精钢打制而成的独门暗器——飞花! 说时迟那时快,暗器中花蕊的部分已经爆射出了钢针,七七四十九根牛毛钢针已经逼向了关道存。 关道存立刻挥剑,但是处于马背上的他行动并不灵活,虽然打落了不少,但是自己的马还是中了十七根钢针,倒地不醒。 该死!关道存在心中怒道。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飞花”一击未得手,只听一阵机簧声传来,七朵花竟同时弹射到了天上!顾名思义,飞花! 只见飞花开始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将藏在花瓣中的二十七把钢刀全部弹射而出,一共一百八十九把钢刀! 关道存显然大惊失色,但是并没有乱了阵脚,立刻提气轻身,纵身一跃,就如同对阵兑仙人时一样躲开了钢刀。 但是如果“飞花”如此好躲,还叫独门暗器? 只见弹射完后的“花萼”突然“叮”得一响,竟爆炸了! 关道存此时正在空中,无路可退,即将被爆炸的火球吞没。只见睚眦突然青光一闪,紧接着从兽头出发出了一阵阵尖啸之声,震耳欲聋!火球随即熄灭,睚眦上青光愈发闪耀,关道存只感觉一阵寒意直刺骨髓,脑中一片混沌,仿佛听见一个沙哑而愤怒的声音在怒吼:“杀了他,杀了他!睚眦必报!” 关道存此时已经落地,却将睚眦举到嘴边,咬住了剑柄,多出来的双手竟野兽一般地抓地,眼中也是青绿之光大盛,俨然就是一只饥饿的『狼』。 突然,关道存一个箭步,窜向了神秘人,没有用到任何轻功身法,纯粹是以肉身冲锋! 怎么这么快?神秘人大惊失色,从袖中飞出数把飞刀反击。关道存双臂用力一撑,已经跃起,扑向神秘人。此时飞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只是将头一歪,就用口中的长剑打飞了飞刀,前进之势不减,转眼已经到了神秘人面前。 关道存竟真的如同野兽一般放弃了灵活的四肢,只是用牙咬着睚眦剑,用头的活动驱使剑锋砍向神秘人。 点头,摆头,转身,侧身,睚眦剑随即下劈,平切,横扫,纵砍——这绝不是任何一路剑法,只是本能的厮杀。 神秘人的面纱立刻被撕碎,好在神秘人轻功了得,没有受重伤。但关道存邪邪地一笑,又一个箭步,撞倒了神秘人,一只手按肩,另一只手锁喉,已经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忽然,关道存身体一阵抽搐,双眼中的青光褪去,变得正常了一些。睚眦剑“当啷”一声落地,关道存开始剧烈地喘气,仿佛从笼中逃出一般如释重负。 “夺舍……”神秘人甩开关道存的手,喃喃地低语道。 “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马呢?”关道存如梦初醒。 “果然是的,你被夺舍了,还差点杀了我!”神秘人说道。 “夺舍?我……被夺舍?” 第二十章 血花满楼 正在关道存还在喃喃自语时,神秘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一阵花香。 关道存重新找到了马,但是马因为中了带毒的暗器,已经死了。 “看来走丢了。”关道存心想,好在他还记得大致的位置,于是他就开始向轸宿城走去。 不知是因为被夺舍还是太累,他已经提不起一点力气,此时就连一个不动武功的人也可以轻易制服他,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着。 这一切总会过去的。他如是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官道。可是突然他只感觉后脑一疼,就失去了知觉。 “该死,蹲了一天就这么一个好惹的,还没什么油水,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土匪蹲着关道存身边咒骂道,随即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脸上。 “哟!还带着剑,是练武的大爷?那我就更不客气了!让你们整天不干正事,让你们整天牛里牛气,大爷我今儿个就是要拿你开刀!”他每说一句,就在关道存身上踢一脚,说到最后,还掏出了一个药瓶。 他把药全部灌进关道存的嘴里,咒骂着走开了。 “这把剑看着不错,是个好东西,最近不是搞什么比武吗,把这个卖给那些爷,不知道可以挣多少呢!反正这家伙是起不来了,就算还能站起来,也是个废人啦!”那个土匪解下了关道存的睚眦剑,扬长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关道存从地上爬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碎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感觉。 沉重?莫非我的轻功…… 关道存立刻运转内力,提气轻身,可是那还有什么内力,只有小腹传来的剧痛。 他意识到,自己的轻功没了。 “没有轻功,我还有剑……剑?” 原本挂剑的皮带只剩下了一个铁环。 剑也没了。 这是为什么? 一阵眩晕感传来,阴影笼罩住了他,希望和热忱在这一瞬间随风而去。 他活着本是为了报仇,才追寻这武学的极限。 但是他的一切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还有意义!他告诉自己,如果武功没有了,那他就去练新的,练更强的,练足以打败之前的自己的武功! 高行空死前留下了他的长枪,那么他就练长枪,同样是好兵器,同样也可以练好武功! 他立刻动身开始前往轸宿城,去找到同伴和自己新的武器。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是他们!关道存抬头望去,只见林应正架着一匹快马赶来: “你怎么掉队了?还跑这么远?嗯,这里怎么有尸体?” 林应看向被神秘人杀死的三个人,问道。 “不知道,而且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中,还有……” “还有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的武功被人废了。” “什么!?”林应立刻握住关道存的手臂,检查了一会之后,神色凝重地说:“还好,没有损伤经脉,只是冲散了内力,如果重新修炼,还可以再次凝聚。真是万幸。” 关道存勉强一笑,说道:“快走吧,我还得打听我的剑到哪里去了呢。” 轸宿城,客栈。 听完关道存的讲述,林应脸色十分凝重:“你遇到了一个我也惹不起的人。” “那个神秘人?他是谁?” “你听过一个人的名字吗?或是说,一把剑的名字?” “谁?” “飞花剑,飞花满堂——花满堂。” “飞花剑神?当然听过。据说他的御剑能力已经可以做到剑尖落花,当世无双。”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儿子?” “儿子?他不是称半百无子,后继无望吗?!” “不,我再问你,你听过一个绰号吗?血似雪,花非花,血花满楼——花满楼?” “难道……” “显然是的。” “花满楼不是以暗器见长吗?” “那杀你的人用剑了吗?” “也到是……” “他这个名号是从他第一次行动中得来的,据说那一晚,血花飞满楼,从此江湖上突然多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名字的神秘杀手,代号——花满楼。” “那他的真名是?”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我们惹不起的,而且他的武功绝不在高行空等人之下。至于你的睚眦剑,我到有个好法子。” “什么?!” “南洲可不像东洲,这里虽然景色优美,人却粗犷豪爽,而且这里对于解决问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去处,同时也可以赚大钱。” “这是那里?” “就在你脚下,轸宿城的地下擂台。” 第二十一章 地下的规矩 地下擂台。 这里远比关道存想的热闹。 灯光是昏暗的,但是喊杀声却震耳欲聋。酒撒满了看客的桌子,无数少女正在为他们斟酒。桌子上面堆着一张张银票,每一张都可以让普通人舒舒服服地花上一个月。还有一堆堆的金银元宝,上面的牙印和污垢简直盖过了原本的表面,可见过了无数次手,换了无数次主人,而且马上又要换一次。 就像赌场一般,但这里赌的是命,可以是自己的,也可是别人的。 擂台不是传统的样子,那是一张巨大的圆桌,斗士就在上面决斗,厮杀。 擂台可以随意发挥,但桌子不同,稍一用力就会晃动,遭受打击就会坏掉。 坏掉就是跌落擂台。 而擂台下插着无数把尖刀。 “五千两,买大力神!” “六千两,孤注,买笑面虎!” “我出八千两!” “一万!” 已经有人下注了,平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在这里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啊!” 一声惨呼从擂台上传来,随即一把九环大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大力神”已经被掏出了肠子。 “该死,又赔了!我押三万两,谁给我杀了他!?”一个穿着金线绣花袍子的胖子站了起来,先前把玩的核桃险些被他捏碎。 林应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笑面虎”并没有笑容,那是他嘴边两条直达耳朵根的刀疤,这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手中握着一对奇特的外门兵器,形如虎爪,显然这就是“虎”的来历,更显然的是他每一拳都会撕下一块肉来。 “你不该来的,但是如果你能帮我把那头肥猪的三万两里再抽一成,顺便再送我一笔的话,到也不错。”笑面虎嘿嘿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可怕。他说着已经冲了上去,他看来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 可是林应更有自信。 “噗”的一声,笑面虎的右手已经被刺穿。林应闪身避开左手,手中枪已经横扫而出,正好打在他的腰椎上。 笑面虎已经站不起来了。 “谢谢你的钱,我会给你‘安排’的。” 林应说罢,一脚已经踢出,笑面虎滑到了擂台边。 林应按着他的头,慢慢地按在了刀尖上。 他立刻被无数钢刀刺穿。 “三万,拿来。” “额……嗯……” “切,不过如此。” ——“嗖!噗!” 嘲风飞出,将那个财主钉在了墙上。 “我知道,任何人死在这里,都不算数——反正是地下,谁最脏,谁就最强。没错吧?”说罢,林应微笑着走到那个财主的尸体前,拿走了他所有的钱,又到看台前,说道:“规矩我懂,之前下注的一万六,我拿一成,一千六,拿来。” 一个少女走到他面前,将银票递给他,并且扭动着腰,极限媚态——她肯定已经不仅仅是少女了。 但这是地下,谁又能说什么呢? 林应问道:“你们的老板呢,这么大一个地方,不像是自发组织的。” 不等少女回答,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传来:“哟——还有人看上我了?这位公子是要什么,钱?酒?女人?还是要奴家……” 竟是一个女人。 “我要情报。” “这情报有很多,是要那种的?” “江湖今日所以比武大会的奖品,还有今七日以来所有出现的神兵利器的名单。” “口气还不小呢,好——这就来。” 不一会,一个丫头已经将一张名单递到了林应和关道存面前。 上书道: 明年三月,南洲天下习武者比武大会。奖品,仇氏府上未知长剑;白银十万两。为期,一个月。 明年七月,东洲天下各门派比武。确定新武林盟主之位。为期,两个月。 明年冬月,东洲龙氏比武招亲。为期,十天。 …… 年冬月月十五,有人献宝于仇府大,乃是一把不知名的宝剑,作为比武大会奖品之一。附图。 冬月二十…… 关道存没有在看下去,因为他已经发现了。 那把被赠与仇氏府上的正是睚眦剑。 “别激动,”林应连忙按住了他,“这会引起麻烦的,如果要,不妨加紧恢复,赢回来。如果被抢走,那就再杀人夺宝,反正是你的。” “呵,也到是——你就不怕我们暴露?” “这种比赛,比你想的还要脏十倍不止,谁会在意一个草根?” “可是……” “草根是会变成大树的!”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关道存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比武,但是好在还有一身的功夫和技巧,重新修炼也不是问题。 林应并不知道高行空的后手,天马枪如果出现肯定会露馅,只有再练一套拳法,暗地里学习高行空留下的天马枪法,出其不意。 林应每天负责比武,一是打听消息,二是赚钱。 关道存则重新修炼,早日恢复。 林应正在比武,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突然走到了关道存身前。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和从容,云鬓花颦,似笑非笑,似愁非愁。 她好似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但是关道存没有注意到她的美丽,而是显得异常愤怒和不解。 因为他闻到了一阵花香。 那是神秘人留下的花香。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哪位女子坐下。 “你在……那个刺客?”关道存试探道。 女人点点头。 “血花满楼?” 女人点点头。 关道存突然想呕吐。她或者说他,如果真的是花满堂的儿子,那么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一个女人? 男扮女装着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你好像知道的太多了,”花满楼举起一杯酒,喝了个干净:“不过不要紧,因为这是我自愿的,为了达成目的,为了杀人,的确要不择手段。这肉体凡胎只是身外之物,性别?脸?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我是来了解情报的。你的剑,是睚眦剑,对吧?” “我的剑已经不见了。” “放心,你的剑丢不了。宝物会认主的。即使是怨鬼,遇到一个强大的存在时也会俯首称臣。” “你觉得那些人不是我的对手?” “要我说,这里任何一个可以上擂台的人都可以在那种无聊的比武中得前三甲,何况你。” “我?” “被睚眦剑的怨灵夺舍还不死,只能说这个主子,它认了。”花满楼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中的毒是化功散,三脚猫功夫,只有小贼才会用,过来。” 还没有等关道存反应过来,花满楼已经连点他十余道大穴,紧接着在小腹上一拍,一股暖流已经涌入丹田。关道存感到身体顿时轻盈了许多,力量也回到了每一条肌肉中。 “好了,药力已经散了,说吧,你在哪里找到的睚眦剑?” “我有必要说吗?” “随便,事成之后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如果你有仇人要杀,我可以提供一个免费名额,情报也可以随时不限量提供。” “这是亏本生意。”关道存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已经心动了。 他此时缺的就是情报,关于仇人的情报。 “亏本也可以拿到钱,不是倒贴就还可以赚回来。” “好吧,我在关家林场的祠堂里发现的,但是那个祠堂……” “没有灵位,没有神龛,什么都没有,对吧。” “对。” “那就不是祠堂!那是,那是九子堂!” “九子堂?” “‘九子’你知道吧?” “知道,九件神器。” “我给你讲讲吧, “九子其一囚牛,取好音律之意,做琴一,金石炼作琴弦,其音割金断玉,暗藏杀机。 “九子其二睚眦,取性嗜杀之意,做剑一,陨铁炼作剑身,其刃削铁如泥,坚硬无比。 “九子其三嘲风,取其好险之意,做枪一,精钢炼作枪体,其势以刚克柔,以动胜静。 “九子其四蒲牢,取其好吼之意,做锏一,锏空心而坚硬,兵刃相交可发巨声,出其不意,震慑对手。 “九子其五狻猊,取其好烟之意,做绳镖三,天蚕丝编作绳,其巧可成吞吐之势,以静制动,防不胜防。 “九子其六赑屃,取其负重之意,做锤二,精铜炼作锤身,重八十一斤,其势也万不可挡。 “九子其七狴犴,取其好讼之意,做环二,磁铁雕成环身,可缴械制敌,难逢敌手。 “九子其八负屃,取其好文之意,做笔一,狼毫笔锋,笔管暗藏刺剑、暗器,不擅争斗,但亦可出人意料。 “九子其九螭吻,取其灭火之意,做伞一,伞柄可化钢刀,伞面亦可防身,伞骨九,暗藏九路机簧暗器,防不胜防。 “这就是‘九子’,当世最强的武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九子堂就是当初存放九子的地方,集齐九子,就可以打开神匠的地下宫,他早已将一切财富藏于其中,你难道不考虑?”花满楼的声音愈发激动。他突然一翻手,三根绳镖躺在了他的手里——正是狻猊镖! 花满楼接着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不为了钱,不为了名誉,还有什么活头?” “没兴趣。好了,接下来,我说,你答!” 第二十三章 疑云重现 “那么,你问吧。”花满楼无奈地答道。 “我要这些人的情报,所有的,包括住处、武器、习惯、嗜好,弱点和优点,立刻!”关道存显然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激动地说道。 “随时奉陪。” “冯恩、公孙段、武当黄鹤、杨震、吕平、关山月。” 花满楼一愣,眯起眼睛思索许久,又连喝了几口酒才说道:“你不像是姓王的人。” “你什么意思?” “东洲关家、高家、冯家三年前公然反抗王氏集团,肯定是王家的眼中钉;武当黄鹤暗地里背叛门派,将藏经盗出数十本,但现在被逐出师门,已是弃子了;西洲关家与东洲关家世代结仇,早已投靠王氏集团,但是不得信任;杨家、吕家、公孙家更是王氏集团忠心耿耿的狗腿子……这你不知道吗?”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不是你应该杀的人。这些人虽都是王氏集团的弃子,但每一个都还是不容小觑,如果不是王氏集团的人,怎么会甘愿除掉这些弃子,独、吞、江、湖呢?” 花满楼一字一顿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突然右手向后一翻,三道银光朝身后飞去,只听“当当当”三声,一杆长枪已经挑落了三根绳镖。 林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血花满楼?真是稀客啊。”林应笑着问道。 “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喝一杯吧?”林应抄起酒杯,满满斟了一杯酒,向花满楼推了出去。 但是酒没有撒出去。 林应的内力已经凝聚在酒杯中,呼啸着冲向花满楼! “这么好的待遇吗?我无福消受啊!”花满楼显然会意,也是一掌击出,对上了林应的试探。 “客人怎么能不喝东家的酒?”林应突然加大了功力,酒中泛起了涟漪。 “不必,谢谢!”花满楼也加大了功力,涟漪消失了。 “这可是上好的清酒,不试一试?”林应另一只手突然探出,直逼花满楼的手腕。 “这样我可没空接啊!”花满楼也伸出了手,和林应比划了起来。 二人还是不分高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阵大笑同时传来,酒杯“砰”地炸开,酒同时溅到了二人脸上。 “好酒!”花满楼神情严肃地说道。 “不客气。”林应同样严肃地回道。 “改日再回。”花满楼一甩手,一卷纸条飞向关道存,同时转身离开。 林应探手接过纸条,缓缓铺平。 关道存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密信,如果被林应看见,会不会…… 林应已经铺开了纸条: “九子的情报,大部分我都有,如果想打开地下宫,我随时奉陪。还有,免费名额只有一个,想好了!如果你心太软,说不定我会自己决定。如果你能找回睚眦,别再用它了,不干净。” “看来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想打开九子宫的人,都是财迷。”林应厌烦地说道。 关道存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什么麻烦的话。突然,他心头一震—— 他的衣襟里被人不知什么时候塞进了一封信。 刚才替我疗伤时塞进去的吗?好快的手,好深的心机…… 当晚,戌时。 趁着林应不在,关道存立刻拿出了信,但是只看了五个字,他就已经瞪大了眼。 “你化名仇道,真名关道存。为了报仇来到南洲,为了赢回睚眦剑参加地下比赛。 高行空已经将天马枪和枪法托付与你,而且不出意料你已经练到了七式九变中的三式三变。你的剑法并不是关家的降妖剑法,而是江湖上的野路数。 我猜你还会去挑战巽震二仙。 如果你要去的话,巽仙人在风雷阁外的松林中,其人招式以巧变著称,为九子之八负屃之主。震仙人居于风雷阁顶,不使武器,掌力有雷霆万钧之势。 言归正传,我推荐你不要不自量力,因为我虽然解了化功散,但是也点了你的穴道,你还是只能用三成功力。如果你还想重回巅峰,除了苦修,还有一个办法,今晚子时,客栈阁楼,告诉我你的决定,并且腊八之前,将天马枪法练到五式七变。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世上的暗流很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最后,林应『不简单』。” 署名是“血花满楼”。 所有的信息,一字不差,全部正确。 关道存将信一捏,用内力震碎了纸张,这是江湖上的规矩,看了的东西不能留。 林应不简单? 果然…… 子时,客栈阁楼。 阁楼没有点灯,但是关道存可以感觉到一双眼睛盯着他。 “说吧,干什么。”关道存一如既往,没有废话。 “没什么,九子宫的事你想好了吗?” “你真的只是为了钱?” “不一定,因为我明白,一代神匠之所以封神不仅仅是因为九子,而是更深的某种东西——或是说精神。我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哼,但愿如此。我帮你。” “好的。合作愉快。” “告诉我,”关道存突然说到:“你怎么知道林应『不简单』?” “你和他只有十七岁,对吧?” “是。” “十七岁的人,内力比我深厚三倍以上,而且我今年只有十九岁。虽说是两年,但这个差距绝对有问题。嘲风枪法主张以动打静,以刚克柔,内力深厚绵长反而有害,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关道存没有说话。 花满楼继续说道:“你也猜到了?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主谋』。” “怎么办?” “不管他,因为无论对错与否,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出手反而有害,稳住!”花满楼按住了关道存的肩头,另一只手在关道存小腹一按,冲开了被点的穴道。 “我只希望你不姓王。” 二人同时说道。 第二十四章 仇氏少主 次日。 关道存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当归,说道:“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那我去哪里?像你一样踢别的戏班子的馆?仇道,你听好,我可不是你的小媳妇,我管你的?” “仇道?”听到这个名字,坐在擂台最前位置上的一个衣着几近奢侈,大概有十八九岁的青年轻眉一挑,眼神中显示出一丝疑问---很快,就变成了恼怒。 “阿土!”他对着站在身后的一名壮硕大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公子。”那壮硕大汉几乎面无表情,仅仅是表示恭敬地微微鞠躬,应答道。 “去给我把这个地下擂台分馆的老板叫来!就说本少要见他!”恼怒仍然不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拿着本少的名头招摇撞骗!” “仇少……”那身长瘦削的络腮胡老头几乎是被那称作阿土的壮汉提着进来的,他双脚悬空,以至于被放下来时都重心不稳,跪在了那仇少面前。 “这‘仇道’是什么身份?竟然敢拿着本少的名头钓名沽誉!” “仇少,这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狗眼不识泰山,把这种冒牌货带进来,还请仇少多多见谅!小的马上派人把这家伙轰出去!”瘦削男子做得一份义愤填膺状,恨恨道。但是他知道,这种地下擂台本就是不需要名字的地方,任何人都是一样可以杀的。 可是如果那人长着一张可以让所有人认出来的脸,情况就不一样了。 比如这位就是南洲仇氏府上大少爷,仇道。 也许你在南洲踩的某一块土地,就是仇家的土地;也许你面前的女人,就是仇家的女人;也行你肚里的米饭,就是仇家的大米。 仇家的恶臭存在于南洲的每一缕空气。每个南洲人都知道。 “对了,你想不想让我生气?这件事情就算你办得妥当,本少现在也被气得不轻啊!”仇道眼看那男子就要溜走,阴阳怪气道,“你要知道,本少的性格……放火烧了这里,我相信就算你丢了饭碗,惹了众怒,也不会怪我仇府吧!” “仇少啊!”听到这番话,男子真的是被折磨地快要疯了,连忙又跪了下来,不停地给他磕头,哭诉道:“仇少,您要多少钱,不管多少钱,我一定尽量满足您,只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哼哼,听说你新纳的小妾很漂亮,之前还是她管理着这个擂台,最近当做嫁妆才转交给你的。要不今晚让本少享受享受?不过我也知道啊,昨日那小妾才被领进门,就连你还没尝过鲜。可是呢,你也知道人要是有憋屈留在心里,长时间就会很难受,导致发疯!我发疯的后果你也知道吧!”仇道装作为难道,“要不你给我个法子?” “不不不!”男子牙一咬,突然吐了一口痰,说道:“我呸!她就是一婊子!我哪稀罕呐?仇少喜欢就好,能被仇少宠幸,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今夜我就将其送入贵府,让仇少好好享受享受!” “不必这么麻烦,你看这包间里也没什么人,这小妞本少早晚要玩玩,要不你现在就……”言罢,仇道摆摆手,包括阿土的两个壮硕大汉就缓缓走出,继续到门外看门去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把那妮子送了,请仇少稍等片刻!” 不久后。 “不要摸那里……仇少……奴家……哦……啊!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从幕后传来,男人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血流进他自己的嘴里,却没有让他有一点冷静的迹象,虽然她是个婊子,但自己却一直真真切切地爱着她,如今,她却被糟蹋了。 这婊子还会被糟蹋?男人想着,安慰着自己。 不,婊子也会被魔鬼糟蹋,被仇家的魔鬼糟蹋。 现在他们两个人正赤裸着行着鱼水之欢。 魔鬼开始播撒种子。 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仇道的武功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仍然可以胜过他。可是他现在毫无防备。 只要向前一步,就可以给她解脱,给自己公道。 但是男人不敢动,因为这些侍卫只要看见任何动作就会抹杀自己。 他只好继续跪着,听着自己的女人在魔鬼爪下呻吟,堕落。 可是他不甘心。 因为任何被仇少看光后的女人,都不会再离开他。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当归的脸红透了。她低下头,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突然扑到关道存怀着,颤抖着低声说:“带我走,我好恶心,我……好害怕。” 一个处女听见这样的声音,的确会害怕,会畏惧,也会走不动路。 关道存也听见了,而且早就听见了,那种堕落的声音…… 他勉强拉着当归走了出去,其实他自己也不能再坚持下去。 那是只有堕落者才能直视的合欢,令人作呕的“快乐”。 “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化名真的确有其人,而且还是这么……”关道存的脸红透了,他惭愧地对当归说道。 “我也想不到另一个仇道会是如此恶心。”当归已经稍微好了一些,她毕竟比关道存更早涉世。 “你的真名是什么,其实你再编一个名字也无所谓了,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当归突然严肃地对关道存说。 “无妨,我姓关,关道存。”他也严肃地对当归说道。 “我便是关家被灭门之后的唯一后裔了……”关道存眼中不禁出现凝重之色,“所以,你要知道,我们这次可是要在刀尖子上舔血!我希望你能再三考虑。”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当归与关道存双眼对视,傲然道。 “因为……”关道存变得有些迟疑,“你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朋友!” “那便让我跟你走吧,道存,我身上也有些秘密,时机成熟我也会告诉你的。”当归逼音道。 第二十五章 五式七变 天马枪法,分七式,一式九变。 现在关道存已经练成了三式三变,以及杀招天马行空刺。离腊八还有不到一个月,还有两式四变招要练成,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挑战总是伴随着机遇,生死搏杀中总会带给人不一样的体会。 关道存手持天马枪走上了擂台。 “上面的,给你五万两,下来!”仇道突然对关道存的对手说道,随即甩出一沓银票。那人立刻退下。 “阿木,你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至少要废了他的喉咙,让他别再拿本少的名字招摇撞骗!”仇道继续对身旁的另一个护卫说道,眼中充满杀机。 “是,少爷。”比起面无表情的阿土,阿木显然更加可怕,虽然他的身材并不魁梧,但他的脸已经看不清表情,横七竖八的刀疤布满了他的整张脸。 阿木身形虚晃一下,已经到了台上。双手在腰间一模,两把软剑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关道存不敢大意,脊背微微弯曲,重心下移,双脚用力,一个箭步已经窜了出去。 以动打静!用快速攻击打乱对方的节奏,防不胜防! 可是阿木也不慢。他并没有招架,而是绕道关道存身边,眨眼间已经刺出了十六剑,直逼关道存躯干的十六处穴道。 在他看来,甚至在所有人看来,这已经没有悬念了,大家都在期待着关道存的鲜血飞溅而出。而当归和林应已经偏过了头,不忍再看。 剑光闪过,关道存却丝毫没有受伤。 包括阿木,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艮仙人说过,要沉稳,如果刚才闪避其中任何一剑,剩余的十五剑都会洞穿关道存。 那么就以不变应万变。阿木显然是一个杀人的老手,心中一直都在计算别人的动作,刺出的位置也是有一些偏差的,如果放弃躲避,就可以利用这些偏差,躲过攻击。 这就是沉稳的力量。 阿木十六剑全部刺空,显然是大吃一惊,行动必然迟缓,又是新力未生时,毫无抵抗能力。 关道存立刻调转枪头,回马一枪像阿木的心口刺去。 “当!”枪头停住了。 阿木沙哑的声音传来:“你犯了一个大错——你应该刺穿我的喉咙,而不是护身甲。”话音未落,双剑从左右两侧同时刺出,关道存再次陷入必杀之局! 就在此时,关道存双手在枪杆上借力一送,将自己正好反推至枪尾处,双手扣住枪尾,再以寸劲爆发! 天马枪法第四式变招:马超龙雀,不破不还! 嘲风枪纯钢打制而成的枪杆坚硬无比,面对血肉之躯不可能弯曲,阿木的护身甲瞬间被洞穿,随机是他的胸膛。 但是阿木没有立刻毙命,他冷笑着说道:“死吧……” “咔咔咔……”暗器上膛!就在他的嘴中,一筒暗器即将爆射而出! 把暗器藏在嘴里,果然是一个杀人专家。 “脸皮真厚。”花满楼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一挥手,狻猊镖已经插进了阿木的脑袋,彻底杀死了他。 仇道的脸已经气地铁青,怒吼道:“阿土,给本少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关道存听见仇道的怒吼,立刻将嘲风从尸体里拔了出来,冲向了阿土。他本就讨厌仇道,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花满楼也不是怕事之人,另外两根狻猊镖已经飞向阿土的太阳穴。 可是阿土双臂在头旁一护,竟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下了狻猊镖!狻猊镖“噗”地一声,却只没入血肉三分,丝毫没有伤到阿土。 “昆仑奴……好大的手笔。”花满楼喃喃道,想收回绳镖,阿土却大喝一声,把花满楼反拉了过去。 好大的力气!他心想着,关道存的枪已经到了,此时阿土的双臂还没有收回,正是防守空虚之时。 可是阿土却将身子一矮,堪堪用一口钢牙接住了嘲风的枪头! 还练了铁布衫吗……二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花满楼将绳索一抖,三根绳镖飞回他手中,再次闪电般击出,直达阿土的双眼和人中。 这一击果然奏效,阿土立刻松开了嘲风,后撤数步。可是只是撤了几步,他又向前发起了冲锋,如同战车一般撞向关道存。 “小心!”花满楼失声呼道。 可是关道存双眼青光一闪,竟带着有些癫狂的微笑冲了上去,就在阿土身前突然停下,将嘲风画了几个圈,带着劲风从阿土喉咙斜下方刺入! 可是奈何阿土有一身横练功夫,兵刃不能近他分毫! “呵……”关道存邪邪地一笑,突然在枪杆上一拍,同时另一只手配合双脚一起用力,带着身体转了一个大圈,调转枪尖扎向阿土的眼睛。 天马枪法第五式连变三招:回马枪,以力转枪,以身画弧,再回马! 五式七变! 所有人再次愣住了,这简直就是拿命在搏啊,但是这显然有效,阿土的脑袋已经被嘲风从内部刺穿,连惨叫也没有发出,已经气绝身亡。 血溅到了关道存的嘴边,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添了嘴边的血渍,却又瘫倒在台子上。 只有花满楼明白,睚眦剑上的『鬼』又活了,它导致了另一个“关道存”的苏醒,一个真正的复仇之鬼…… “难怪他进步神速……五式七变算是做到了,但是又如何呢……”花满楼轻轻叹息道,扶着关道存飞身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两席谈话 关道存在混沌中听见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更加沙哑,更加冷酷。 “你来了?” “你是谁?”关道存冷冷地说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等了一年半了。” 一年半前,是关家灭门的日子,也是他人生的转折。“他”从关家灭门时就一直在等自己吗? 关道存睁开眼,却发现一个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眼睛却带着野兽般的青光的人正看着他。周围是一片白色的,空旷的世界,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 “我们见面的地方。或是说你和你自己见面的地方。换言之,我就是你,另一个你。” 那个“关道存”继续说道:“一年半前你巨大的悲哀和愤怒诞生了我,我代表着的是你的冷酷、残忍和疯狂,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你见一面。直到几天前睚眦剑上的怨气爆发,我才找到了机会——每当你面对生死搏杀时,我就能趁机夺舍。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难道你不想报答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躯壳你已经用了十七年,是时候让我出来玩玩了。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在你强到足够反抗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收手。” “住手。” “关道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住手?天哪,你难道还在乎他们?你早就开始怀疑林应了,对吧?那么你还在乎什么?宁可错杀一万,我也不会放过一个,你心太软了!报仇不是游戏,这是真正的拼命!” “我让你住手。” “关道存”的眼睛突然暗淡了,青光收敛,说道:“我其实想留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聊聊天的,看来我只有抹杀你这个人格,自己取而代之了……” “休想!”关道存已经闪电般击出一掌,可是另一个“关道存”动作更快,反手一扣,一震,竟硬生生错开了关道存的关节: “你太弱了,还不如我来使用这副身体!” “你……” “算了,反正这个世界太脏了,我可不喜欢勾心斗角,还是算了。”另一个“关道存”突然松开了手,拍拍关道存的肩,又说道: “和一个不配合的人合作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算了,你可别死了啊,如果什么时候你下不了手时,或者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记住,把王凤辇和王龙乘的脑袋留给我来割!” “关道存”停了一下,对着关道存冷笑一下:“有人来找你了。走吧。” …… 一阵眩晕之后,关道存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梦?可是自己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这时,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就是你冒充本少,还杀了我的两个奴隶?” “冒充?我只是化名而已,再说世上这么多人,难道只允许你一个人姓仇名道?如果有什么冒犯,我向你道歉,如果有什么不满,我随时奉陪。”关道存从床上坐起,看向仇道。 “道歉,这可没什么诚意啊。那个老头子怎么做的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个小媳妇,我带走了,如何?”仇道拍拍手,两个大汉架着当归从门里走进来,他们走进门后,就将她向地上一扔,退到两旁。 当归已经被打晕,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了下来,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 关道存见到此景,顿时一惊,转而看向仇道,可是还没等他动手,两个大汉又架住了他。 “真是冥顽不灵!本少劝你收手,不然我就要了她的命!” 关道存脸色铁青,只觉得嗓子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转而双目赤红,喉咙里也响起一声声低吼,像是笼中困兽一般…… 仇道又招了招手,一个大汉便将当归带走了,另一个则在关道存小腹处重重一击,关道存又险些吐血。 “对了,我看你也是为了那把剑来的吧?告诉你,那才不是睚眦剑,真正的睚眦剑一直都在仇氏府中,如今也传到了我这里,今天本少就让勉为其难,开恩让你用肮脏的眸子玷污一下它吧。” 仇道解下腰间那把缀满宝石珍珠的长剑,“苍”的一声拔出剑,顿时整个房间都被剑锋上的银光照亮。 四尺七寸长,一指宽,鎏金兽型像上缀满宝石,剑刃上银光闪闪,着实是一把好剑。 而且大小也和关道存的睚眦剑一模一样。 难道这才是真剑? 不等关道存思考,仇道已经收起了剑,在他脸上重重一踢:“真是贱民!脏了本少的剑!我看我这双鞋怕是也洗不干净了,真晦气!恶心!我们走!” 关道存挣扎着爬起来,想去追上仇道,但是这时,花满楼的声音传来:“罢了,让我来……” 一把飞刀带着一张纸条从阴影中飞出,钉在了门框上,一道身影旋即窜出门外,消失不见。 纸上写道:“没有煞气,假的。” 关道存的心已经乱了,到底相信谁?他到底该干什么? 他实在不想再想下去。 他的嗓子好痒。 他突然飞奔出去,奔入一家酒馆,将林应给的一万两银票重重拍在柜台上,大吼一声:“酒来!” 小二吓坏了,哪有这样的人呐,买酒还用一万两的银票,难道是哪家的公子第一次尝鲜吗? 无奈之下,小二上了一壶酒。可是关道存看到酒壶后,却击出一掌,将酒壶拍得粉碎:“这么少?啊!?” 小二又是一惊,连忙拿来一坛上好的烧酒,还没等撬开,关道存已经拍碎了封泥,咕咚咕咚地灌到了嘴里。也有不少撒在地上,撒在他身上。 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呢? 他感觉嘴里像是烧了起来,紧接着是喉咙,肠胃,他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可是刚吐完,他又抄起一坛,再灌了下去。 直到他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睡死过去时,小二才敢将他搀扶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道存醒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干了什么,只知道当归被人侮辱,自己被人轻视。 他全身突然像燃烧起来一般,他像野兽般怒吼,他要踏平整个仇府! 但是他还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他需要力量,他要让自己不被人看扁! 他毅然向风雷阁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七章 恶有恶报 次日,仇氏府上。 “少爷,该用膳了。” 一个身穿朴素长裙,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丫鬟端着玉盘走进了仇道的卧室。玉盘上则是仇府的下人花费无数时间寻找的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这里作为仇道的“战场”,昨晚经历了一场酣战后还没有得到收拾-----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仇道昨晚又行了房事。 “嗯……”衣衫凌乱的仇道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嘴里嘟囔着什么,好像是回味昨晚的酣畅淋漓。 “恭喜少爷,昨晚又纳了一名小妾!”丫鬟微笑道。 “哈哈哈哈!你叫什么?”仇道大笑着,充满了征服感,看着一旁那个美若天仙的那个丫鬟问道。 “回少爷,贱妾叫梓伊”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像沾沾本少爷的伟大光辉啊!” 梓伊俏脸一红,道:“贱妾怎么敢染指少爷呢……” “哈哈哈哈!要是你真的想要此事,本少爷也未必不能满足你呢!”仇道淫笑道。 “少爷,那位夫人还没用早膳呢!”梓伊连忙避开此事,娇滴滴道。可是她虽然推到一旁,却故意扭着自己的腰,像是迎合。 “嗯……说来也是。”仇道犹豫了,就好像如果告诉了她什么秘密,就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会发生。 “罢了罢了!本少也是看你一片善心,就告诉你吧!那女人就在偏房,不过你要记住,这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要不然我定然要了你的命!听懂了吗?” 梓伊闻言,连忙对仇道道了个万福,回答道:“知道了。” 梓伊赶忙将玉盘放在桌子上,连忙走了。 仇府,仇公子殿,偏房。 房内大门紧锁,就连窗子也紧闭着,旁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或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一个女子正被捆绑在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要是近距离看,她也是倾国倾城的姿色。然而此时的她却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这把太师椅上,她一丝不挂,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破布,让她连发出一点声音来的办法都没有。 她腿间有着已经干涸的血污,地上也有。 她的美眸中时时流露出一丝犹豫,可是过了不久那丝犹豫又晃然无存。她似乎在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只要就一个机会,她就能用生命向世界证明她的清白。 “嘎吱……”门开了,梓伊头戴薄纱面巾走了进来。 那被捆绑女子猛然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愤怒。 看到是一个丫鬟,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该死!晚了吗?”梓伊暗骂一声——还是男人的声音! 她连忙闭上眼睛,三枚金属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倏,倏,倏。”三枚金属标盘旋而去,将捆绑那女子的绳子尽皆斩断,却没有伤及那女子半寸玉肤。 “赶快把衣服穿上!”梓伊转过身子朝女子丢过几件破衣服。那几件衣服是女子所穿,所以那女子穿上还算合身。 为什么这里有女人的衣服呢?难道当归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女人? “唰!”那丫鬟突然撕下一张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男子的英俊脸庞。 “小花?”那女子一开始是惊喜,却在不久后眼中出现了忧愁:“你还是快走吧!” “当归,为何?”花满楼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急忙道:“你要知道,关道存因为你已经快疯了!”“ 不,”当归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花满楼一脸不解,道“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花,你快走吧,我说过,我不能再当关道存的累赘了。”当归仍旧是摇摇头,“我,已成废人!” “废人?”花满楼眼中不禁凶光毕露,“你怎么了。” “我已行动不便,双脚的脚筋都被挑断了。” 花满楼突然想起一句话——仇道的女人都跑不了,永远都是他的…… “那仇道干的?” “不错。”花满楼话也不再回答,只听到急匆匆的一排脚步声。 “是仇府护卫!小花你快走!” “放心吧,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花满楼淡淡道。 言罢,他身形一动,飞掠而出。只听到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的声音:“站住!什么人!”紧接着,只有一片银光一闪,再无生息。 连惨叫也没有,十个精锐刀斧手,连敌人都没有看清,便全部死尽…… 血花满楼,名不虚传! 花满楼又缓缓走了进来,重新戴上了面具。 “我马上回来,接你出去。” “你要去干什么?” “杀了他!” 第二十八章 万变归一·巽 风雷阁位于南洲中心的盆地,常年阴云不散,雷声大作,但是无论风刮得多猛烈,这里都不会下大雨——只需要风、雷、电的迅疾和变化,不需要拖泥带水的雨,这是巽仙和震仙人的原话。 和兑与艮的平和不同,巽和震的为人处事更加随性,更加雷厉风行,因而很少有人可以通过他们的考验。 阁楼外是一片百年的松树林,不乏有数十丈高的巨松,其中有一棵一千八百岁的古松,高足足有百丈余。 树顶的枝丫上,有一个在风中翩翩起舞的美男子,但是他并不是真的在舞,懂内行的人都明白,如此大风,是不可能起舞的。 而且是在百丈高的松树顶。 狂风大作,树梢如同海中的扁舟,飘摇不定,男子的身形也如同浪花一般捉摸不透。 但是当看清他的动作后,才发现这只是站梅花桩的变招而已。 可是如果梅花桩上的变招可以练至如此境界,那么此人的修为又有多深呢? 就在关道存的目光再次看向男子的一瞬间,他便消失了。关道存眼前一花,他又站在了自己身前。 他此时正在把玩着一只狼毫笔,笔杆比一般的笔略粗一点,略长一点。 笔杆是用精钢制成的——负屃笔! 果然是巽仙! “跟上。” 言罢,巽仙飞身而起,几次呼吸之间已经攀上了数十丈高的松树,关道存立刻提气轻身,随之而去。 树顶,风更大了。衣袂飘飘,松针也被吹上了天空。 “撑过一盏茶功夫不掉下去,算你赢。”巽仙再一次开口,言罢,又已经动了。 他把负屃笔重新收起来,随即双手一圈,带起一阵劲风,无数松针便向关道存席卷而来! 他第一招便已经是杀招! 反击是绝对错误的,以为就算挡住了攻势,自己也还是会跌落树梢,粉身碎骨,唯一的方法就是躲,用无数方法躲! 关道存低身抓住一根树枝,紧接着跃下了树顶,躲开了第一次攻击。 可是他还没有重新站稳,巽仙却一跃而起,略至他身前,双掌齐出! 巽仙显然也明白在这里只可能躲避,他便要让关道存防不胜防! 关道存立刻低身去躲,可是他身子刚动,巽仙左手立刻便掌为爪,扣住了他的右肩,随即右掌已经拍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好在下的不是死手,关道存只是感觉胸口有些闷,并无大碍,可是刚才的一击早已打乱了他的步调,他已经失衡,即将跌落! “嚓”的一声,天马枪钉在了树梢之上,将他挂在了半空中。 关道存将枪杆一弯,想在枪杆上借力—— “还想借力!?” 巽仙大喝一声,负屃入手,将笔杆一甩,狼毫笔头中立刻飞出一根飞针,“当”的打在了天马枪的枪头处,好在这是上好的精钢,如果是普通的兵器,恐怕早已被洞穿了! 枪头传来的震动使得关道存险些脱手,但是他很快稳住身形,再次借力,腾越而起,重新回到树梢。 天马枪已经随之向巽仙刺去,但是他并没有反击,只是说道:“你明白的,反击,只会让你失衡!” 负屃笔中闪电般弹出一把刺剑,巽仙的剑法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快,快得毫无规律,快得不可思议。 他的剑可以朝你的面门刺,转而刺中你的背脊;也可以朝你的肋下刺转而刺穿你的咽喉! 变化,风一般捉摸不透的变化! 转瞬之间,巽仙已经刺出三十六剑,局势再次逆转! 关道存立刻后退,将天马枪转了几圈,化开攻势之后,右手反扭,双脚随之发力,转了一个大弯,回马枪已经刺出。 就在巽仙准备招架的一瞬间,关道存在枪尾向下一拍,身体也随之下潜,枪尖上撩——五式七变,回马枪接上挑! 这一招就连精通变招的巽仙也没有想到,只好闪身躲过一击,但是衣领也已经被刺下一块布料。 关道存没有再给他机会,枪尖略过巽仙的衣领后立刻下沉,打向他的后颈,正是第六式——沉! 随即关道存又在枪尾一抬将枪尖朝下,一个借力紧接鹞子翻身,便在枪尾踢上一脚,第六式变招——落! 如今关道存已经练至六式八变,算上杀招天马行空刺,亦是可算七式八变,只差一变,枪法即算是精通。 可是他没有多想,因为巽仙突然在枪尖借力翻身,躲过了这一击,大喊一声:“好——!”随即又是一根飞针弹出,紧接着是另一根飞针,两根针在空中一撞,都偏离开来,巽仙刺剑又在针上两点,飞针再次飞出,配合刺剑,立刻就有三点寒星飞来! 暗器也可以变招?! 长枪脱手,关道存人在空中,丧失了所有抵抗手段,只能坐以待毙——是吗? 绝不! 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等到巽仙的剑逼近自己时,关道存立刻在巽仙的手腕上一按,自己提气轻身,从巽仙身上翻了过去! 在敌人身上借力,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二人再次分别站到了两棵树的顶端。 一盏茶时间已到。 “哈哈哈哈!了得了得!”巽仙大笑,“你还是撑住了。” 可是关道存笑不出来,他本来没有什么好心情,他只想着通过考验。 “我看得出来,你的心也很乱,想着出人头地,想着报仇,你不妨呼吸一下。” 关道存照做了。 “闻到什么了吗?” “仇家的恶臭。” 巽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呀……我实话实说,没有一个南洲的人不痛恨仇家大少爷,虽然他们名声不小,但是直到他这一辈才出了个张扬跋扈,生性不良的魔头……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吧,从头再来,不失为一条好汉。” “可是他侮辱了我的……朋友。” “那你就要屠他全家?!值得吗,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所有人?” 关道存无语了。 “变化,令人防不胜防,令人头疼,但是正是因为善于变化,善于改变那些固执的、偏激的、过分的、残忍的想法,我们『人』才能走到今天,走到将来。当然,如果他侮辱了你,你就必须侮辱他,只要不迁怒于他人,只要不过分,还是要还击!来而不往非礼也!” 巽仙继续说:“来年三月的比武,仇道自然会去炫耀,到那时仇老庄主会请我和震去做嘉宾,到时候再把他这个魔头踩在脚下,有何不可? “说了那么多,我想告诉你,变化不一定拘泥于招式,而是自身,改变自己,才是趋于完美的最好方法。万变归一,是归心。” “晚辈……谢过前辈开导!” 第二十九章 罪有应得 “你回来了。” 当花满楼假扮的丫鬟回到仇道的府邸中,仇道正襟危坐,却依然掩饰不了话语中的淫邪之气。 “少爷,夫人一切安好。”花满楼恭敬道,“少爷,贱妾刚才在路边采了一朵花,要不少爷帮贱妾看看这是什么花?” 花满楼拿着一朵鲜艳的红花向仇道走去…… 突然无数银针从花苞中射出! 花满楼连忙扯下袍子扔去,让身上的衣服挡下了飞针。 仇道瞳孔一缩,一个箭步躲到了身旁一个一人多高的花瓶后。 “唰唰唰!”再看之时,花瓶应声而碎。 仇道的府邸已经一片狼藉。 “你是谁?”仇道脸色一片阴沉-----若不是自己发现得快,早就被万针穿心了! “其他的你不必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人!”花满楼脸上那张秀丽的面具后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双手一挥,袖箭应声而出! “哼,自寻死路!”仇道大喝一声,“剑来!” 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仇道手中,花满楼发射的二十多枚袖箭竟然全部被斩断! “没有杀气,比起他的睚眦,差远了!” 狻猊镖悄无声息地飞出,急攻仇道死穴。 “不堪一击!”仇道长剑挥出,不断移动着位置,硕大的长剑出现了阵阵剑影,将左右袭来的狻猊镖硬生生地击飞。 但是这还是在他的剑身上留下了三道划痕。花满楼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突然对仇道说:“自己看看这把粗制滥造的剑,只有艳俗的珠光宝气,兵刃该有的杀气呢?亏你还是南洲第一家族的少主,真是浪费!” “哼!休要猖狂!”仇道气红了眼,竟然向狻猊镖上的绳索砍去。 花满楼急忙将狻猊镖收回,双手一抖,两只软剑从袖口露出。 “纳命来!”花满楼左剑向仇道的左臂砍来,又用右剑攻向仇道的右大腿。 仇道立刻用右手的长剑来挡,但是这样却是正中下怀,花满楼双手立刻向外伸,同时剑尖位置不动,但是却偏转了一个角度,正对仇道的大腿根就刺了下去。 仇道生性不良,自然将此物看得十分重要,立刻“噔噔噔”后撤三步——却再无路可走,他已经退到了墙边。 “嚓”的一声,狻猊镖已经插在了他的大腿根,血涌如注! “切,还是慢了,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就不该废话的——罢了,给你个教训,你既然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么就会得到平常人不会得的报复。”花满楼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仇道,继续说道: “我只是废了你,没有要你的命,是因为我想你的命自会有人来取,而且就在三个月后,你还是做做垂死挣扎,就算还是要带着你那把破剑入土。” 花满楼一闪身,突然不见了。 “追!给我追!杀了他,否则不要来见我!”仇道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见。 死人听不见。 果然,在他挣扎着爬出门后,发现自己埋伏的二十七个刀斧手已经全部惨死,他们咽喉上都有一把机簧所射的短刀。 如果活着见过“飞花”的唯一一个人——关道存在场的话,一定猜道接下来的情景:飞针打穴、飞刀夺命、飞火灭迹。 果然,“叮”的一声后,整个房子已经被烈火吞噬…… 罪有应得。 …… 花满楼将当归放在了一家客栈的床上,揉了揉肩膀,这才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又撕下了面具,回归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真奇怪,你说你怎么每次扮女人别人都认不出来呢?”当归突然笑了,虽然她被人侮辱,被人摧残,但是她终究还是解脱了,而且有了一个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和一个可以依恋终生的,也牵挂着自己的爱人。 一切都可以再来,她相信着。 可是花满楼却笑不出来,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就像是在回避。 可是他突然转过身,背对当归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本应该是个女人。” “你……本就是是女人?” “不,可能我根本就不是个完整的人。”他苦笑着,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你应该听过飞花剑神花大侠的名字,我的确就是他的后代,我本是他唯一一个女儿。但是花大侠一生漂泊,半百晚婚,婚后也只有我一个女儿。 “他一直希望有人可以继承他的飞花剑,继承他的名号和光荣。所以当我的母亲怀孕后,他立刻去找了个江湖郎中,让他给我母亲号脉,只可惜这郎中说是女儿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只知道我父亲,那个混蛋,竟然去找神婆买所谓的神药,硬塞给我母亲吃,让她生男孩! “结果,结果生下来的却是我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他实在不想看见我,对我和我母亲非打即骂,最后在我十岁时终于失手打死了她……而且还赶我出门,逼着我离开,让我永远也别回来。 “我绝对饶不了他……绝对!” 花满楼突然撕开了自己的衣服,赤裸着站在当归面前,他已经无所谓了,但是当归还是吃了一惊: 他的身上布满了疤痕,有抓痕,有烫伤的伤疤,有冻疮结的痂,也有胸口上的一道最深最长的刀疤。 他的胸脯就像一个发育不全的姑娘微微隆起,难怪他总是穿着长袍,或者干脆扮作女人…… 他重新穿好衣服,继续说道: “这个疤是我十五岁那一年自己用刀砍伤的,我用这个告诉我,我,不输给任何人,我要把这一切还给他,我还要超过他! “从此,‘血花满楼’成了所有杀手组织的烫手山芋,他收钱最狠,下手也最狠,但是从来没有留过活口,不论是一个还是一百个。我杀人迄今已经四年——四十八个月,借接到过的生意不过十个而已,可是死在我手上的何止百人……我自知这样太过残忍,阳寿只怕不多了。 “可是我在死前,还是想做一件对的事,我想我找到了。” 花满楼说到最后,已经是满脸苦笑,但也带着欣喜。 “关道存去了风雷阁,接下来的一个月由我保护你,算是为了他吧。” “对了,林应去哪里了?”看着房间内空荡荡当归和花满楼突然同时说道。 就在这时,花满楼发现了桌上一张已经写好的信。 墨已经干了,上书: 致关道存, 既然你已经去了风雷阁,我就先走一步,我还有属于我的命。但是我说过,你的仇算我一份,待到天下大白之时,我也便会去助你。 第三十章 雷霆万钧·震 风雷阁后山,是一座宝塔。 关道存从刚刚遇到的猎户口中知道了这座宝塔的来历------不过也只有两句话:塔是百年以前修建的,迄今完好。 那里是整个山谷中风最大,雷声最响,霹雳最响的地方,离天空也最近,抬头看去,也只有云中游动的银蛇…… 风更大了,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大。 塔顶就是震仙的修炼之地。 塔顶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嗤啦——”闪电划破了黑暗,震仙的身躯在一瞬间被照亮了,但是随即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闪电再次劈下,这次时间很长,整层宝塔都被照亮。 震仙已经站了起来,他穿着夜一般的黑衣,身材虽然高大,但还是给人一种瘦削的感觉。他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衣服很平整,很朴素,但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危机,就像是爆发前的乌云,即将落下无数闪电! 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对充满了傲气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关道存。 “打赢我。”就在话音传来的一瞬间,电光消失了,一切回到了黑暗中。 “呼!”劲风刮来! 随即是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哒……” 四步之后,脚步声也消失了。 风似乎停了,可是关道存的衣角还在飘着;雷也似乎止了,可是关道存的耳畔还在轰响…… “嗒。”汗水流下。 关道存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又有一滴汗珠挂在了他的下巴上,正缓缓垂向地面。 关道存突然感觉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睛瞪得好大,眼里满是震惊,害怕——黑暗中的敌人,随时都可以至你于死地! “哗啦——”闪电终于再次劈落,关道存只感觉眼前一亮,他终于看见了震仙,他早已到了自己身前! 闪电再次消失前,他只看见了震仙的手已经抬起! “呼!”一掌已经击出,掌风从右下肋吹来,关道存不敢大意,身体右移,掌风正巧从胸前吹过。 关道存右手前探,借力一送,正巧将震仙略微带偏——足矣! 他见已经抓住了震仙,右手肘立刻前送,从上方扣住震仙的手臂,左拳同时向震仙的关节打去。 这一击已将得手! 谁知震仙却将手臂向下抽去,直迎上了关道存的拳头,就在他手臂抽出的一瞬间,左手立刻握拳,以寸劲弹回,反打在了关道存的右臂上! 好快! 关道存只感觉右臂一痛,整个人已经横飞出数丈远,撞在了塔柱上,随即反弹而出,摔倒在地。 关道存立刻想翻身跃起,可是就在此时,闪电劈下,他看见震仙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抬起腿,准备再将脚跟重重落下,砸在关道存的身上! 杀招! 关道存不敢大意,翻身堪堪躲过,谁知震仙紧逼不放,再次击出一掌。 关道存再躲不过去,又被击出,滚落一旁。 这时,他脑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他”的声音:“既然他这么狠,你就比他更狠!这就是他想要的——比狠!换我来,终于可以玩一玩了。” 关道存眼底青光一闪,凶灵再次附体!就在这时,闪电第三次出现了,震仙也看见了他那双青色的眸子,那双狼的眼睛。 此子不简单,看来终于要下决心了。他心想。 但是震仙的动作并没有一丝迟缓,一拳已经击出,直打向关道存的面门。 可是他忽然愣住了,关道存竟然接住了他的一拳,而且关道存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拳头,他抓的好紧,指甲都已经嵌入自己肉里,一阵刺痛传来,震仙的拳头稍许放开了一些。 “还你。”就在他松开拳头的一刹那,关道存立刻将那只手向后拉去,带动着震仙飞向他的面前! 就在二人即将相撞的瞬间,关道存左脚后撤半步,紧接着左肩前冲回半步,寸劲爆发,直接将震仙撞飞出丈许开外! “你不是要比狠吗?”关道存的声音传来,他已经跃至震仙的身前,紧跟着一个膝击,将他撞飞的瞬间又接一个肘拳下击,直接将他再次打翻在地! “你果然了得,好,再来!”震仙突然大笑起来,好痛快,十年来他还没有再这么痛快过,虽然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可是棋逢对手,这算得了什么? “来吧!”关道存也大喝一声,眼底青光再起。 闪电第四次劈下,这一次两个人同时动了,而且瞬息万变,一眨眼间已经是十七八种动作,等到再次变暗的时候,关道存的左手已经脱臼,这是震仙的拳劲挫伤;震仙的双手虎口也已经滴血,这是关道存的一次变招所伤。 两人同时分开。大口的喘息声在他们耳中已经盖过了风声。 风势的确渐渐弱了,雷声也小了下去。 “你很强,我承认,你赢了,可以肉搏将我打伤的人,当今天下也不足十人,何况还只是一个年轻人。你可知我在此处沉思的原因?” “自然不知。” “为了我自创的一套心法——风雷大法。” “风雷大法?” “以风雷之势,霹雳之神,融入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就是比『狠』,如果你比别人更狠,更有气势,自然就会胜人一筹。不过『狠』不是仗势凛人,而是更加强大的内心!” 震仙的声音突然激动了:“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不是看他是否技胜一筹,不是看他是否名扬四海,不是看他是否家财万贯,而是是否有一颗强大的心!风雷大法就是以心为力量的,用心的力量击败别人!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万钧之势!” 第三十一章 睚眦凶灵的心里话 “我比他年纪大几岁,所以仇老庄主找我下黑手的时候更多。” “亏你下得了黑手。” “随你怎么骂吧,已经过去了。仇老庄主以前十分宠爱仇道,但是在蜜罐里泡久了,人自然就会变味。可是仇老庄主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关道存的副人格即使是凶灵所化,也明白伦理道德,仇道在他看来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只可惜了仇家这一辈只有这一个独苗,仇老庄主才会护着他。到时候仇老庄主肯定会邀请我们去做嘉宾,然后让我们吹黑哨,下黑手,好让仇道可以有一个好的形象,不至于被人唾弃,顺便名正言顺地拿到睚眦剑。” “你怎知那是真的?”关道存的副人格既然是睚眦剑凶灵所化,自然对此感兴趣。 “三百年来,睚眦现身过四次。一次是出炉时,那是神匠已经失踪,有人传言他用鲜血给九子开光赋灵;第二次是两百年前,睚眦剑被一位心术不正之人所得,害人无数,最终自己不敌,惨死乱刀之下;第三次是一百年前,睚眦剑再次被一位大能所得,可是他却将上面的凶灵封印,重新归还九子宫,而且告诫后人万万不可靠近;第四次就在一年前,我想你也知道了。” 震仙叹了口气:“睚眦剑血腥气太重,实在不是一个吉祥的东西啊。” 关道存突然笑了起来:“原来还这么曲折啊,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其实我就是那个凶灵所化的副人格,我才夺的舍,就听到了这些话,真是好玩!而且啊,”他突然一指自己的胸膛:“他,我的主人格,就是第四代睚眦剑剑主!” “你……” “停下!我不是那个魔头,也不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了我没什么价值,我本来就是个意外。不过我还是有留下来的必要。” “哦?” “这个江湖太脏了,这个世界也太脏了,就是因为那些腐朽而顽固的人,这个世界才停滞不前,才会变成这样,他只想着复仇,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么你会怎么做?”震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更加欣赏他这个副人格。 “变革!我要一口气斩断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恩怨,结束这个无聊的江湖!” “哈哈哈哈,这天下是你说变就会变的?”震仙大笑,可是言语中没有一丝轻视,而是欣赏和赞许。 “可是如果天下的人都是一副混吃等死,金迷纸醉,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的样子,还是让它毁灭吧!我不在乎什么复仇,可是我明白,他所要报复的,都是我的变革的障碍,所以我要帮他击败他们,哪怕以抹杀我的主人格为代价……” “好!”震仙又大笑,“何谓天下,何谓人心,何谓大道,何谓情?想必你已经有了回答。斩断情锁,斩断因果,只为变革,凭这一点你已经是一个无敌的人了,我想你的主人格可能还不如你呢,真是可惜,我最欣赏的人却只是一个附属品,不过年轻人,我相信你们二人可以带来变革,真正的变革!” “到时候可别让仇大少爷的三脚猫功夫脏了我的本体啊,震仙!告辞,择日再会!”关道存转身离去,可是才走出几步,就瘫倒下去。 “走了吗……”震仙喃喃自语,“还真是有个性,他怎么不早生个三十年,我们好好喝一杯呢?” ……关道存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坐起来时,震仙正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 “醒了?” “是的,谢……” “不必了,看在他——”震仙指着关道存的脑袋,继续说道:“看在他的份上,我交你这个朋友。” “他?” “是的,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残忍无情,反而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有抱负,都有资格统领江湖。而且他比你看的更远,你实在是太固执了,也太狭隘了。” “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至少他绝对不会现在杀了你。” “……”关道存陷入了沉思。 得到震仙赞赏的人都是极其强大或者极其有抱负的人,而他可以和他做忘年交…… “没必要想太多,等到他心甘情愿放弃取代你时,想必你已经是这种人了。如果他什么时候会和主动你谈话了,你们就是朋友了,而且我相信会是真正的刎颈之交。” “那么他会成为什么人?” “我想,是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带来变革的人。随我来吧,我与你好好谈谈。” 言罢,震仙向后山走去。 第三十二章 震仙的嘱托 “你的梦想是什么?” 风雷阁后山,一座石亭内,震仙问道。 关道存的瞳孔猛然一缩,冷冷答道:“望前辈见谅,恕不奉告!” “哼,好小子,你觉得你不告诉我,我就真的闻所未闻?”震听到关道存这种态度,不由得笑道。 “东西二关谁人见,却道是,九子八仙。”震又笑道,“江湖败去已十年,英雄落寞岂万千。你这关家不过是顺应天意,这东关落寞,而西关尚存啊!” “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过几年,我们这些老东西就要归天咯。”震仙笑道,端起石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古今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震仙道,“那王家,你可知道是什么势力!?” “我只知道,他们灭我关家,这血仇我一定当报! “呵呵,说实话,在我八人中,只有我和乾仙是支持你的,其他人虽然中立,可也是一些安于现状的人,不愿去搅浑水。”震仙眼中抹露出凶光。 俗话说得好,英雄所见略同。如果震仙人不是渴望变革之人,又怎会欣赏睚眦凶灵的话? 他郑重道:“你要知道,这江湖上的高手数不胜数,我八人虽然被称为八仙,若是将所有隐居的大能一起算上,我们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相传那王家大家主王龙乘的武功当世无双,当年他初任家主,为了给自己立威,以一敌二,将离坎二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王家二家主王凤辇更是与坤仙匹敌!” 龙乘凤辇,以帝王御器为名,不愧为帝王之相,当时无双! “那乾仙呢?”关道存问道。 “乾仙?”震仙笑道,“那可是我辈不能超越的存在!” 他望了望天空。 就好像乾仙真的在天上一般。 震仙道:“我生性桀骜不羁,当年被过赞称为震仙,那乾仙成名之时我辈尚未出生,自然不知道乾仙的威名。” 叹了口气,他接着道:“那时我独自一人前往登仙山,请乾仙指教,他只是笑了笑,让我再修炼五十年!我愤怒至极,想与他交手,没想到,他微闭的双眼突然张开——他的眼眸竟然是金色的!” 震仙唏嘘不已,道:“一种仰止的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于是我拜别乾仙前辈,回到了这风雷阁。如果不是在世真仙,怎会有如此相貌?” 他继续说道:“他也是不慕名利,靠实力说话的君子,我可以超然物外,应该也是受他感化。如果你有幸可以见到他,我希望你可以代我问好。” “既然你们一人是第四代睚眦剑主,一人是剑灵所化,现在我就教你们二人风雷大法的最后一式,以心御剑,无坚不摧!” 他拾起一根树枝,最普通的树枝,可是他立刻变得不同了。 他好似成了天下的主宰。 他把树枝放在腰间,就像是剑鞘一般,然后握住树枝末端,深吸一口气,以御剑之法上撩一剑! 可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面前的大树突然颤抖起来,所有的松针暴雨一般倾盆而下,然后是树枝,一阵噼啪作响后,自下而上,树枝开始折断,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剑在切割! 最后,随着一声巨响,一棵十丈高的松树竟然被从中劈开,轰然倒下!! 而这只是因为他挥了挥树枝。 二人都吃了一惊,关道存更是说不出话了。突然,他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晚辈谢过前辈指教!感激不尽!” “不必了,这是看在你们二人的面子上,你也不是泛泛之辈,否则睚眦剑怎肯认主?记住,以心御剑,无坚不摧!心的力量才是世间至强!王门龙凤,两个争名夺利的小人,算什么东西!” 他咳了一声,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你肯定有人在盼你回去吧?” 关道存已经不需要再说任何话,他再次拱手,随即拾起天马枪,坦然前行。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恐惧,让他退缩。因为他悟到了所有武学的最后一式——归心。 睚眦凶灵也不再怨恨世间万物,他找到了支持他的人,也坚定了自己的抱负,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因为他有了一个可以真正辅佐的朋友。 第三十三章 相聚 轸宿城,当归的住处。 当归还是住在地下擂台旁边的小旅馆里,虽然花满楼已经不止一次说那里不干净,而且不安全,但是她还是在等着关道存回来。 旅馆的门帘被挑起,一个带着斗笠,身背长枪的人走进旅馆,虽然他同其他浪子外貌上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当人们看向他斗笠下被遮挡的双目时,总觉得它们就在盯着你,隔着厚厚的斗笠盯着你。 没有强大的心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 关道存有。 所以当归立刻认出了他。 “你……你去哪了!?”当归想扑进他怀里大哭,可是她的脚筋已经断了,再也不能扑入他的怀中。 当归跌倒了,她趴在地上痛哭,她被羞辱后也没有这样哭过,因为她当时只想着死。花满楼虽然给了他生的希望,却不能让她寄托终生,关道存可以,于是她只有找他发泄自己的情绪,诉说自己的伤心事。 按照以前,关道存一定只会扶起她。 可是他也不是以前那个关道存了。他也抱住了她,也无声地流着泪,好似也在诉说自己的伤心事。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好好的,好……”关道存哽咽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所有人都想到了这句话,都明白不应该打扰这一对苦命鸳鸯。 他们似乎忘记了时间。 睚眦凶灵也难得的平息了下来,给他们一些时间。 …… 子夜,关道存几乎同时被两个声音叫醒: “有事找你。”花满楼说道。 “有事找你。”凶灵说道。 关道存起身,花满楼已经点上了灯,将林应的信放在了他面前。 “他走了。我想主谋就是他,所有人都不在,这简直就是一个卧底逃走的绝妙机会!不是吗?再说报仇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了?” “有道理,可是你找我只是因为这?” “当然不,”花满楼的表情异常复杂:“你就算是练成了天马枪法,就算是练成了风雷大法,可是你动心了,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动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爱上了她!一个要报仇的人,心里还有这种东西?你的风雷大法白参悟了?练心?练势?练在哪里?”花满楼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关道存默认了。 “趁早,不要陷得太深!赶紧放弃七情六欲,一个真正的习武之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累赘!我打赌,你的手已经在抖,练兵器也拿不稳了吧!” 花满楼又对了。 关道存的手在抱住当归之后,便已经软了。 “不过还有两条路,第一,我帮你斩断枷锁;第二,你自己斩断,别无他法!” 关道存还是吃了一惊。 自己刚刚救出的一位弱女子,现在却已经起了杀心。花满楼的心机实在太重,心肠实在太狠。也罢,谁让他是杀手? 可是自己就不是了?自己就没有夺人性命? 显然是有的。 “你如今已经胜不过任何一人,哪怕是一个孩子。我劝你放下恩怨吧,我替你拿回睚眦剑,然后再把它交给我,和你的小媳妇过日子!” “不。” “可是你还可以干什么?显摆?” “我可以为了她而战。” “别开玩笑,这是厮杀,我说过了!厮杀!”花满楼险些吼了起来:“原来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这几年你是靠乞讨活着的吗?” “别说了,让我静静。”关道存起身想离开。 “唉,真是可惜。”花满楼也离开了。 …… “你已经听到了,他说的都是对的,你的确动心了。”凶灵的声音传来。 “你也这么说吗?” “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一个人有了可以被人轻易抓住的软肋后是不可能再有所作为的。我想你明白。”凶灵的表情很温和: “你是有命案在身的,绝对不能误她一辈子。你可送她回去,给他一笔钱,让她等到你了解一切后来找她,而你专心对付当下不就好了吗?”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说这些。” “因为我不希望你死。我作为睚眦剑的凶灵,已经看够了尔虞我诈的肮脏,你有机会结束这一切,我不会放弃你这个希望。” “那么我也就只好照办了,明明只相遇了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 深深的不解中,关道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三十四章 再会 第二日,关道存很晚才睁开眼睛——晚到太阳已经斜照在西边,日薄山前。 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他想着很多东西——从那晚,自己成为东洲关家幸存的唯一之人。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命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整个关家! 他知道,东洲关家血脉全无,最多就只有自己的一身血肉——他要为关家留下下一代! 这几乎就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安然面对先祖于九泉之下!可是,又有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既然自己真的一心报仇,有怎么能去寻找爱情这种能让人动摇心神之物? 英雄难过美人关,说不定一真正地成为一方巨贾,或是功勋权贵。 心智尚会动摇,又怎么能长久保存英雄之志? 二者不可得兼,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只到他遇到了当归。 在他心中,自己这种身份神秘,却又无权无势之人定会成为过街老鼠,可当归却毫无私心地给了他一个机会——对他来说能够活命的机会!作为盛名赫赫的关家少主,关道存从小一心苦修,与当归之类的市井小民并不曾见过,却因为关家的突然变故,竟然真的把自己和当归,花满楼这些江湖之人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 终于,关道存做出了决定——他面对着东方,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一字一顿道:“关家晚辈,关子弋之子,关道存。少时经历灭门。罪魁祸首乃是北洲王家家主王龙乘,王凤辇二人。 “请诸位老祖宗放心,我关道存追求八道,从未有过私心,一心为我关家报仇雪恨!望诸位老祖宗在天之灵为晚辈祈福一二!”说完,他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这一整天也不知道当归和花满楼二人干了些什么事。关道存想着,推开了当归的房门——房间内显然被人打扫过,显得一尘不染——可是当归腿脚不便,花满楼又不扰俗事,究竟是谁做了些毫不起眼的事? 推开花满楼的房门,不出关道存所料,房间内果然也是不见一个人。 关道存一拳砸在房门上,那粗木滥制的房门瞬间成为了芥粉!紧接着就是一个匆忙上楼的声音,关道存看也不看,只是听着那惊慌失措的叫声:“大爷,是谁惹你生气了?您也别拿这破门出气啊!”那店小二眼看关道存背着天马枪,又能一拳砸碎房门,显然不是自己这种荒野小店得罪得起的,他只好谄媚地笑道:“大爷,我听说一旁的清春楼又来了几个好货色,要不小的帮大爷找一个让大爷出出气?” 关道存皱了皱眉,显得对店小二所说极不感冒,他只是向店小二丢去一个钱袋。那店小二顺手接过钱袋,掂了掂份量,眼冒金光,笑道:“大爷,您说吧,看上哪家的女子了,小的一定给大爷您将那小女子带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关道存声音掺合着怒火,那店小二却不知道怎么吓得裤子都尿湿了,赶忙将那钱袋子扔到地上,就仿佛这些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问你,原来住在这里的两个人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给我讲清楚,钱也别想要了!”关道存冷冷道。“原来是这事,”店小二挠了挠后脑勺,又笑道:“大爷,您不早说,那二人,早就已经离开了。”“什么时间?”关道存毫无征兆地出手,将店小二的衣领紧紧抓住,“他们去哪里了?”“小的不知道啊!”店小二急忙道,“大爷,您就饶了小的我一条狗命吧!” “给我讲清楚!”“是!今天早上,大爷您说的一男一女就来我这交完房租就离开了,我要是记得不错,他们还留了封信在我这里,说要交给您。”说完,店小二从衣服中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纸交到了关道存手中。 草纸上的字龙飞凤舞,是花满楼所写,却只有寥寥数语:“我带当归回东洲,你既然要报仇,这些事情就暂时不要染指为好,当心仇府报复。阅毕即毁。”关道存深吸一口气,将纸点燃,扔掉了地上,随着火焰的蔓延,纸变成了一团灰烬。 第三十五章 下一个新年 腊月三十,子时三刻,关道存一个人坐在酒馆的角落的阴影里,喝着酒。自从当归第一次离开他时他就再也离不开酒,现在也是。他心里好乱,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么乱。他虽然有了能力,但是却失去了她。 她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唯一的寄托,超越友情的寄托。 可是所有人都劝他斩断情锁。“当”的一声,关道存又一次一饮而尽,将酒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敲,小二立刻过来斟酒。 就连小二也忘了自己斟酒斟了多少次,只知道这位每天都来的客人在柜台寄存了一万两银子,让他们管他酒菜。 “你……你过来。”关道存的声音已经有些迷糊。“诶,就来!这位客官有何贵干?” “现在什么时候了?”关道存的眼睛有些发直。 “腊月三十,子时三刻。” “快过年了,就快过年了?!” “是啊,今年还是不错的。”谁知这是不是客套话。 “你不回家吗?” “我哪有家呐,掌柜可怜我,让我一直都住在店子里。” “再拿一个杯子来,快去!”关道存突然看向小二。“诶……诶,好嘞!”小二拿了一个杯子,放在关道存手边。“这是干什么?”关道存突然把杯子推到了桌子的另一旁,“反正没人,就陪我喝上几杯,当做过年吧,日子总得过不是吗?” “啊?我拿您的钱喝酒?掌柜的还不气死?!” “这算什么事啊?不就是一杯酒吗,我给了他一万两,他还会在乎几杯酒?” “好,那我们就喝上几杯,我去拿几个小菜下酒!”小二也很开心,辛苦了一辈子,总还是要歇一会的。 酒过三巡,菜没了,人醉了。夜深了,午夜 。窗外还是亮着,所有人都没有睡。还有不久就是年关。不知道是谁家先放的炮仗,第一声响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年了!”大家都在欢呼。小二突然起身,扫起了地,关道存明白,这是在求吉祥。可是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不至于把灰都扫到我身上吧?”关道存的眼睛突然亮了,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花满楼!他回来了?一个穿着袍子,面相虽像孩子,但是眼神平静如水的人走了进来——果然是他。 “喝一杯如何?”关道存把杯子推向花满楼,他已经一身酒气。“一旦喝过这种东西,就很难在戒掉了,而且手也会抖,不适合我。”“好吧,有什么消息?”“没什么,当归一切安好——新年快乐!”花满楼倒了一杯放冷了的茶,一饮而尽。 “新年快乐!”关道存一饮而尽。 “说到消息,这两位客官,我最近还真看见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 “我亲眼看见一个武功盖世的年轻人和人动手!好像还是吕家的顶级贴身侍卫!哎呀,他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就放到了十几个人呢!他的那杆长枪真是奇怪,你说枪不都是木杆吗?他的却是铁杆子!够奇怪了吧?还有呢,那杆枪上面还有一个雕塑,我隔得远,没有看清,可惜了!” “你看见了?”关道存的酒立刻变成了冷汗流出来,酒气解了大半。 “千真万确!那天我没事闲逛,偶然路过吕家府时看见里面有人打斗,就偷偷看了一会。 ”“那个人怎么样了?!”二人几乎同时说道。这个年轻人不是林应还是谁呢?“ 寡不敌众,被吕平一招打……打‘睡’去了。”过年不能说“死”字,要说“睡去”了。 这一点他们明白。关道存和花满楼面面私觑,几乎同时咽下一口唾沫。 “此地不宜久留,路上说。”花满楼逼音说道。“正有此意。”关道存回话。“小二,钱就留在这里,我有点事,到时候再来喝。”关道存捡起了放在一旁的斗笠和天马枪,大步走了出去。“客官慢走,新年快乐嘞——” …… 东洲,当归的住处。 花满楼给当归准备了一张轮椅,好让她可以四处看看,不至于让人照顾一辈子。 现在当归的面前摆着两个木箱。她打开其中一个,取出了其中的一件戏服,看了良久,眼里充满了怀念和伤感。当归仔细地将戏服叠好,放回箱子里,上了锁——她可能再也不会用它们了。 花满楼给了她五万两银子,足够她过完余生。 可是她如果有选择,真的会选择这些吗?心想着,当归打开了另一个箱子,这个箱子明显大了很多。箱子是上好的黄梨花木,包金铰链的金箔已经脱落,里面生了锈,锁也是一样的不满锈迹,看样子几十年不曾打开过。 这是她母亲的嫁妆,但是这个箱子显然不会装寻常物。 箱子里放着一张琴。琴弦是金丝熔炼的,琴身也是金丝楠木雕刻而成,上面有着至少三百年的断纹漆。琴头上的图案,是一只龙头走兽正蹲坐在地,静静聆听着天地万籁。失踪百年的九子其一囚牛琴。当归显然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她并不在乎。 她轻抚着琴弦,只是简单地弹着最普通的曲子,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世间的万物,过往的一切,将来的命运,似乎都离他而去。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当归捂住了嘴巴。她突然觉得恶心。是他,不会错的。当归突然笑了笑,她这才发现爆竹响了。“ 新年快乐。” 第三十六章 浴血天马 丑时,郊外,关道存和花满楼还在走着,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但是如果要摆脱王家的眼线,还要再走很远。 “你说那个人是不是林应?”花满楼先发话了。 “是。” “那么他死了没有?” “没有,至少我觉得没有。”关道存说道。 “我也觉得没有。” “那么你希望他死吗?” “不希望,死的应该是王凤辇,不是林应。” “可是林应岂非就是王凤辇?你是明白的。” “但是我希望是叫做王凤辇的他死,而不是叫做林应的他死。”关道存突然回忆起了他还没有怀疑林应的时候,他们真的如同战友兄弟一般亲近,那也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自从林应的身份开始败露之后,关道存再也不能无话不说了。因为他必须留一手。 他多么希望林应只是林应,王凤辇只是王凤辇,不要是同一个人。但是为了利益,为了权力…… 实在是一言难尽。 关道存沉默良久,问道:“下一步应该怎样,将计就计吗?” “不错,他既然想装死,我们就让他装死,最好演一出大戏,好好祭拜一下他。” “祭品是什么?” “在公孙段家中做客的吕平、杨震,还有东家自己。” “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是故意的,对吧?只要我们认为他死了,他就真的会把自己演像一些,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准备面对他的计划。” “确实是好计划。” 报仇谁不会呢?只简单的不过就是将剑锋刺进仇人的咽喉,而且最好用他自己的剑。 次日。 关道存已经站在了公孙家的大门口,敲着门。他已经敲了三刻钟,但是没有人开门,这是蔑视。 关道存心里已经明白,可是他还在敲门,如果死神来了,也会不停的敲门的。 关道存就是他们的死神。 “哒哒哒,哒哒哒……” 门没有开。 “哒哒哒,哒哒哒……” 还是没有开。 就在关道存的手再次抬起门环的一瞬间,一根锏已经串门而出,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来了吗? 关道存后撤一步,等待着门打开。 但是门不是被手推开的。 吕平的脚已经问候了关道存的脸。紧接着的是一条打向他咽喉的长鞭,一根急扫他太阳穴的长棍。 三招都是杀招。 关道存只是一个后撤步,躲过了三击,看向三人: “狗腿子聚会?新年的红纸怕是要再染一次了。” “好猖狂!你是何许人也?” “没必要,我是来让你们偿命的。” 杨震忽然大笑,看向吕平,问道:“你昨天杀的那个小子还有个疯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给你份大礼!” 吕平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头发,林应的头发。林应平常喜欢把头发扎在脑后,这显然就是从他头上割下的。 吕平把那捆头发一甩,就像是下了一场雨,黑色的雨。 但是黑色的头发里出现了一缕闪亮的寒星,关道存已经出手,正是第四式——刺。 吕平等三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击实在是太草率,虽然时机抓得漂亮,但是打不中人。 “你就不怕坏了这喜庆日子?” 吕平示意其他两人退后,自己迎战——其实在他们看来这就不像是迎战,而是欺负人。 蒲牢自下上撩,直打枪尖,就这一击,足矣破坏关道存的步调。 但是他不知道关道存已经练至七式九变。前刺咽喉的枪头忽然停下,枪尾随即上抬,整把枪已经立在了他的头顶,第四式接第八变——天马踏蹄! 关道存已经跃至吕平头顶,看着他还没有收回的蒲牢锏,一脚踢在枪尾,天马枪直直地刺下! 吕平再也没有机会收回自己的蒲牢锏,他的百会穴已经被扎穿,瘫倒在地,任凭鲜血染红地上的红鞭炮纸。 “喜庆日子”。 杨震和公孙段都惊呆了。他们原本以为吕平可以教训这个年轻人,可是他却赔了一条命。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呀——啊!”只听怒吼一声,杨震已经扑了上去,长棍横扫,紧跟纵劈,直打关道存的面门。 杨震的盘龙纹长棍足足有两丈,比天马枪还长上不少,而且包铁的重量也有惊人的五十斤,这一击足矣敲碎他的脑袋。 杨震的脸上已经有了狞笑。 关道存只是随手拔出了蒲牢锏,连天马枪也不用。 一寸长一寸强,关道存自己放弃了一丈,简直就是个白痴。关道存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很傻。 可是白痴也可以打折狗腿子。 “当”的一声巨响,兵刃相交,紧接着关道存将手腕一抖,一拧,一拉,蒲牢在杨震的盘龙棍的包铁上擦出一连串火星,随即发出一阵阵龙吟般的回音。 空心的蒲牢锏每一次相击都会发出巨响,如果对方心境不稳,会直接被震得肝胆俱裂! 杨震虽然可以挺住,但是他的手已经软了。 手软可能意味着他已经活不长。 蒲牢锏顺着棍子滑向杨震的手,却在半路向下一转,一挑,将长棍打偏在一旁,杨震已经空门大开,只有等死! 关道存身子一矮,窜向杨震,同时蒲牢锏已经重重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杨震转了好几圈后旁人才看清他的脸——如果这还算是脸——他的整个下巴已经歪在一旁,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打中的那一侧皮肉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破裂的骨头。 他的整个头骨都已经碎了。 杨震也瘫倒在地。 “嘲风枪也在这里吧?”花满楼幽幽的声音飘来,“现在已经有睚眦、蒲牢、狻猊了。” “我问问在不在。” 关道存将蒲牢锏丢在一旁,花满楼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他立刻捡起蒲牢锏,又消失了。 他的任务只有善后。 关道存拔出天马枪,看向公孙段。 “说吧,不然今天我让你们再去地下喝一次。” 第三十七章 九分之四 公孙段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将手背在身后,但是蛇鞭已经握在他的手中。 杨震和吕平二人只是败在了大意上,但是他已经看见了大意的后果,那么他就不会再大意,只会全力以赴。 “你就这么想得到嘲风枪?” “唰!”蛇鞭就在他开口的时候横扫而出,时机抓得极好,关道存在这个距离下完全处于被动。 天马枪堪堪挡住一击后便被甩在一旁,关道存已经是赤手空拳。 蛇鞭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又一次席卷而来,凌空卷出好几个鞭花。 公孙段的蛇鞭极其霸道,只要卷住了就不会再放开,直到绞断对手的 脖子为止。而这一手凌空抖鞭花的绝技正是他的成名招数! 只要第一击中了,后面紧跟而来的鞭花就都会缠在你的身上,再也不可能逃脱! “唰唰唰!”一连串鞭子破风声传来,紧接着就套住了一个人,立刻就传来了骨头被绞碎的“咔嚓”声。 但是关道存的骨头还好好的,杨震的尸体被他扔了出去,正好被鞭花绞碎。 但是鞭子随时都可以抖出鞭花,拿鞭子的人随时可以攻击他,可以替死的却只有一具尸体了。 公孙段显然不想留着他,又是十几个鞭花飞了过来! 这一条三丈八尺的蛇鞭好似变的有无限长,鞭花即将淹没关道存,然后绞碎他。 即使睚眦凶灵也无能为力了。 但是关道存不是一个人! 飞花已经飘下,无数钢针飞掠而出,打飞了蛇鞭,也逼退了公孙段。 “血花满楼!?”他又惊又惧,既然花满楼出了手,便不会有活口。 “你的免费名额看来要用了——躲开!”花满楼已经拉起关道存跃向一旁的院墙,飞花即将毁灭这里。 飞刀已经挥洒而出,三丈八尺的蛇鞭立刻被斩断成二丈五尺,威力大减。 公孙段明白飞花的恐怖,他立刻退到了门后,但是门上还是多了不少窟窿。 飞火灭迹。烈焰横飞,火舌舔过门缝,烧着了公孙段八十两银子一件的绣花袍子。他铁青着脸撕下这一截袖子,这本是他新年刚换上的礼服。 但是他哪里还有心情过年呢? “哟,没死,看来免费名额还不算数,继续留着。”花满楼冷笑,狻猊镖已经钉在门上,用力一拉,本就不大完好的门支离破碎。 “你们未免太大胆了!” 公孙段的大吼传来,这本是他和外地的妻儿团聚的日子,可是却闯进来两个恶徒,破坏了大好的日子! 无数的家丁和侍卫从屋后跃出,冲向二人。关道存趁乱找回了天马枪,也冲了上去! 可是他的眼睛已经变作野兽般的青绿色——正是继承风雷大法最后一式的睚眦凶灵! 以枪代剑,凝心静气,转而悍然前刺! 无坚不摧! 金光一闪,青光褪去,猩红飞溅。随即尘土飞扬,整座房屋的窗纸全部粉碎,屋瓦也被掀了起来。 以心之力,斩万物。 天马枪的枪头完全没入了公孙段的肚子,鲜血流出,撒在地上。 他本来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只可惜他跟错了主人,他已是一颗弃子。关道存心里一酸,摇了摇头,等着公孙段把最后的话说完。 可是他没有说,在天马枪刺入他腹部前,他已经咬舌自尽。他至死都效忠于王氏集团。 但是王氏集团早已抛弃了他。 多么讽刺。呵,利益? 看着他逐渐黯淡的眸子,关道存突然听见了睚眦凶灵的自言自语: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只有斩断因果,带来变革吗……” 因果? 关道存也愣住了。 花满楼走进厅堂,这里已经被烧焦,一片狼藉。嘲风枪作为神器,自然不会被这种暗器所毁,扒开桌上一卷烧焦的帆布包,里面正是嘲风枪,还是银光闪闪,鎏金兽头熠熠发光。 睚眦、嘲风、蒲牢、狻猊,已经有四件九子了,地下宫里到底有什么?绝对不仅仅是钱财。神匠到底想告诫后人什么呢? 花满楼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拉起关道存前往鬼宿城,那里有整个南洲最大的地下擂台,比武大会也在那举行。 第三十八章 权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句话睚眦凶灵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关道存只想着报仇,但是他不一样。没有人可以随便杀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仇不是你说报就报的。 错的是人心。 所以要杀掉的不是你的仇人,一个做了错事的人总有在半夜惊醒的时候。 要杀掉的是你的欲望。 如果没有欲望,就不会催生仇恨。没有了仇恨,那么就不会有这样的世界,充满误会的世界。 “我打心眼里讨厌你和你的想法。相信杀人偿命的都是傻瓜。他杀了你的家人,所以你就杀了他?愚蠢!” 睚眦凶灵对关道存说道。 “那么变革究竟可以带来什么?你改变了规则,人们就会改变想法?还是有人会争得头破血流。就像你说的,脏。” “可是如果哪怕只有一人追随我,或者说我们,那么人也会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都明白权利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大家的。只有所有人都放下仇恨和杀心,放下权利和金钱,世界才会干净,才会和平。你自己想想吧。” “把酒戒了,依靠这种东西消愁,不如靠自己打拼。”睚眦凶灵说完了这一句话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关道存看着面前刚刚开封的十年酿女儿红,看着酒坛子里的涟漪,开始思索。 高行空是名单上的人,可是他却在揭发真凶——『真』凶。 那么这个名单上的人都是冤枉? 那么他们都是无辜的? 吕平没有割下林应的头,而是头发。 公孙段没有销毁嘲风枪,而是保存完好。 杨震也在那里。关道存知道他有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三个懂事的孩子。 那么他为什么不留在家里过年? 他到时宅院里很安静,不像是把酒言欢。 “有人命令他们在那里等,或是说——等死。”花满楼已经坐在了对面。 “是的,很可能有人故意想害死他们。这些太巧了。” “你还在想什么?现在的你不像是会停下喝酒的人。”花满楼指了指已经平静的酒面。 “‘他’找我了。” “谁?” 关道存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自己原本挂剑的腰带。 “睚眦剑真的孕育了凶灵?每次你化险为夷都是因为他?” “他不像是凶灵,反而像一个有着抱负的人,一个真的人。” “他的抱负?” “是的,他总是说变革,但是变革真的能带来什么?还不是暴雨前的宁静。” 关道存没有想到震仙人会如此欣赏凶灵的抱负,正如他没有想到花满楼的反应。 “看来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三百年的光阴竟然会化去千百怨灵所凝聚的凶灵的戾气,使得他可以生出灵根,而且顿悟大道。” “你也认为我错了?” “你没错,你们都没错,只是你们的道不同,无论是心上的,还是脚下的。” 花满楼的眼神很复杂:“三百年前的睚眦剑是暴戾、恐怖和杀戮的代名词,现在却生出了个顿悟大道的灵根,真是造化弄人……神匠,你到底在想什么?” 夜已经深了,油灯的微光映照这关道存的脸。这张脸原本会化上妆,在大大的戏台子上唱小生,现在却布满灰尘和倦容,显得瘦削而黯淡。 关道存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他好困,打心眼里困,疲倦。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能休息,敌人就在身边,自己早就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所以自己睡不得。 但是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他知道花满楼不会睡。 可是他能相信花满楼吗? 他的头垂了下去,随即抬起,但是很快又垂下。他已经撑不住了。 “想睡觉就睡吧,就算想惹你,也怎么可能敢来呢?” 可是花满楼发现自己还没有说话时,关道存便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确实累了。花满楼心想,自己却带上了门,坐在门旁守着。他也许习惯了彻夜不眠,但也许也一样困得不行,却强迫自己放哨。谁知道真相呢? …… 关道存冥冥之中听见了三首小曲,竟都是填的《枉凝眉》的调子。 一个是出身大家, 一个是三百年华。 若说他有情,南征北战见杀伐。 若说他无情,心中想的还是她。 一个少年离家,一个魔头坐化。 一个明月天涯,一个心向天下。 怎奈他因恨自甘堕落啊, 只见得那生死离别,误了芳华。 一个是千军万马, 一个是心狠手辣。 若说他有为,终落得败柳残花。 若说他无为,却收饿狼在麾下。 一个龙乘为王,一个凤辇称皇。 一个武功盖世,一个智谋无双。 但可惜这人说骄兵必败, 只见得那万丈大厦,一夜倒塌。 一个是剑神门下, 一个是天边彩霞。 若说他是错,满腔血为友而洒。 若说她是对,耽搁了二八芳华。 一个秋雁流浪,一个春燕归家。 一个芙蓉满楼,一个牡丹折枝。 看虞姬别了心中的霸王, 只见得那和风过堂,吹动春花。 第三十九章 大会开幕 三月,正值草长莺飞之际。 特别是南洲的这个春天格外热闹。 二十八星宿城之“赌城”——鬼宿城内已经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 而就在城外,一个直径十丈的巨大擂台已经完工,周围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着擂台坐下。 擂台旁边,以八卦之势摆放着八排十四把太师椅,而在最靠近擂台处,则也是八把香木所制的太师椅——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能坐到这里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擂台中央,一个人朗声喊着一些嘉宾的名字,声音十分浑厚而有底气,一看就是功夫了得之人。 “巽仙人,巽位,请——” 一个白衣人立刻飘然跃起,随即脚尖落在了椅子扶手上,又一闪身,坐在了椅子上。 “好!”人群中有人叫好,亲眼看见巽仙人的轻功身法,哪有不叫好的? “震仙人,震位,请——” 震仙人则要低调很多,他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也只是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言不发地走出来。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向太师椅,正襟危坐。 人群好像不知道这个傲慢而朴素的老头子就是强悍霸道的震仙人,关道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 他们在等自己心目中的震仙人出现,想必也不会比巽仙人的出场逊色! 可是巽仙人已经站起,向震仙人微微躬身抱拳。 震仙人颔首回应。 人群沸腾了。风度翩翩的巽仙人怎么会向这个糟老头子行礼?! 睚眦凶灵看不下去了,悄悄说道:“换我出来,他们太吵了,我得镇住他们。” 关道存也觉得很吵,很无趣。 于是睚眦凶灵被换了出来。 “咳……”他只是清了清嗓子,轻轻咳嗽一声而已,但是一股寒意顿时让所有人闭了嘴。 三百年累计下来的杀气,绝对不是任何肉体凡胎可以抵抗的! 震仙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看见一闪而过的绿光,便知道了关道存和凶灵的所在。 他向那个方向微微颔首。 凶灵已经收敛了杀气,回到关道存体内。可是人群再不敢造次! “仇氏家主,少主:仇耀祖仇太爷,仇道公子,乾位,请——” 仇太爷缓缓走向太师椅,满脸慈祥和善意。关道存可以感觉到人们的尊敬。 但是当另一个人坐下时,人群的善意和尊敬荡然无存。 仇道四平八稳地坐着,满眼都是不屑和骄傲——骄兵必败!关道存心想,拳头已经握紧,周围的人拳头也已经握紧。 仇道是恶臭渗透着整个南洲。 “冯氏家主,二当家:冯天一,冯无双,坤位,请——” 两个年轻人走向太师椅。老大天一,身形魁梧,虎背熊腰,剑眉星目,衣下可以看见隆起的磐石般的肌肉,身后斜背一把六尺三寸长六寸三分宽一指余厚的巨剑。老二无双也不遑多让,同样健壮,但是身材更加匀称,这或许和他那把近六尺长两指宽的斩马大刀有关。要想玩转这种比寻常的九环铁刀长上一倍的大刀,的确要十足的灵巧。 可是冯恩不在。 难道他也和高行空一样避世不见人了?关道存疑惑顿生。 “东洲高家家主,二当家:高震,高威,离位,请——” 高震来了,他背着的竟然赫然是长枪!虽然高行空晚年以长枪著称,但是他毕竟浸淫剑法三十余年,传授后人的只有自己的长空剑法,至于天马枪法的真迹则给了自己。 那么高震莫非有摹本?还是高行空暗地里的亲传? 高威则是在腰间别着高行空的遗物——青芒宝剑!看见这把剑,关道存突然神伤…… “飞花剑神,花满堂大侠;落英剑客,花慕梅少侠,坎位,请——” 花满楼突然绷紧了身子。 这几个月里,他和关道存还是讲了不少事情,包括他的身世。 关道存自然明白听见他同时两个姓花的剑客意味着什么。 花慕梅,姓花。 关道存看着这个和花满楼,花满堂都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剑客,已经猜到了大概。 他想必就是花满堂的次子。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个本应该是大家闺秀,却被父亲百般折磨,赶出家门,不男不女的嫡亲姐姐正在看着他。 花满楼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为她感到不值得。 花慕梅的表情不比仇道好,同样张狂跋扈。毕竟还有谁可以得到花大侠的真传呢?他想必已经自认无敌。 “武林副盟主,地煞帮帮主,副帮主:孙如龙,王笑,艮位,请——” 有姓王的人…… “武林盟主,天罡会总舵主,副舵主:邓魁,王应龙,兑位,请——” 还有姓王的人…… 王氏集团的人都是副手。 关道存似乎明白了什么。 睚眦凶灵突然说道:“看见没,这些就是我们的目标,也是挡在征途上最大的几颗石头。” “不过嘛,我的本体重要,我也是时候教你真正适合睚眦剑的剑法了,你那些野路子对他们任何人都没有用。” 那个人宣读完所有嘉宾后,突然高呼: “武林大会,开始!!” 第四十章 斩断过去 “孩子,你可知我今日带你来是做什么?”花满堂微笑着,问坐在一旁的花慕梅。 “不就是一把剑吗?我觉得不必了,报上父亲的名字,还有谁不会将这把剑拱手让出?” “看来这番前来是对的,你呀,还是太年轻,虽说你的功夫已经无敌于同辈,可是心还是太乱了。我带你来,一是为了睚眦剑,二是为了锻炼你。” 花满堂显然很看好自己的儿子。 “你去罢,好好锻炼你自己。” 可是花慕梅还没动,已经有人走上前。 是一个女人。 女人年纪不大,顶多只有十九岁,比花慕梅大了两岁。 花满楼也是十九岁。 “我做公证人,开始吧。” 花满堂的声音传遍整个现场,所有人都在看这个胆敢挑战落英剑客的年轻女侠究竟是谁。 关道存不必看,花满楼说过,要让飞花剑神后悔一辈子,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此时花慕梅的剑已经出窍,这把剑正是当初花满堂成名时所用的软剑,比青芒宝剑还要靠前一位——第六位的浣花软剑。 花慕梅手腕一抖,已经是三十六道剑光飞出,正是飞花剑法的绝杀式——浣花三十六刺! “你知道我的剑为何不出鞘吗?”看着前冲的花慕梅,花满楼只是一个侧身就让了过了所有的攻击,背对着他。 “休要饶舌!看剑!” “因为对付你,我根本不必用剑!” 花满楼连看也没有看,右手向后一翻,已经抓住了花慕梅的手腕。手指轻弹,已经点中了他的合谷穴和阳溪穴。 花慕梅的手立刻麻了,连剑也抓不住。可是花满楼没有住手,手又是一转,将花慕梅的整条胳膊拧了一百八十度。 “当啷”一声,浣花软剑掉在地上,花慕梅惨叫一声,他一代飞花传人,何时受过如此屈辱,还是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花满堂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手指轻弹,一根银针无声地飞出。 这一仗对花慕梅至关重要,他不能败!花满堂心想。 可是巽位突然飞出同样的一根银针,打落了他的暗器。 巽仙人把玩着他的负屃笔。 “胜败乃兵家常事,花大侠岂有不懂的道理?要说比拼,我们不妨上去,让震老头做证人。”巽仙人逼音说道。 关道存看得很清楚。 果然脏。 真脏。 花满楼松开了手,对花慕梅说道:“你早已经输了,你的功夫不差,甚至比花满堂更有天赋。你不是败给了我,是败给了自己。当然,你非败不可。”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花慕梅大喊,他又想去拔剑。 “苍!”三根狻猊镖全部钉在了他的指缝间。 “你输了。” 同时看见三根银光闪闪,布满花纹的绳镖,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明了,正是血花满楼! 但是花慕梅不认识。 一个蜜罐里的天才是不会认识近四年来最让人胆寒的兵器的。 “我不服,再来!我不服!我怎么可能会败!” “你要给花家丢脸?我真是为你感到羞耻!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父亲没有教你吗?这不是简单的练习,是厮杀,决斗!” 花满楼摇了摇头:“你愧对先祖。”花满楼将一根绳镖盘在手上,把尖端露在手外,握紧拳头。 她接下来的一拳必定致花慕梅于死地。 “放肆!何方人物,竟敢伤我的爱子!”花满堂站了起来。 “我不会杀他,而且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杀他,我只是教育一下他。”花满楼看着那个所谓“父亲”的人,笑了。 她笑得就像一个大姑娘,一个本应该得到父爱的姑娘。 可是她不是。但是她还是露出了那样的笑容——释然和轻松的笑容。 “教育?我花家可没有你这样的贱人,谁敢伤我儿?!” “家族?九年前你赶走那个被你折磨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儿时不是一无所有吗?你的妻子被你亲手打死时的眼神,你的女儿被你打得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扶墙走出门的情景,你都忘了?飞、花、剑、神、花、大、侠!” 花满楼站得笔直。 “你这儿子也有十七岁了吧?看来你早就娶了不知道多少姨太太,你们父子二人都是下作的跳梁小丑!” 花满堂,花慕梅的脸色已经惨白。花满堂突然看向花满楼,眼睛有些失神了:“慕雪,你是慕雪,你是我的女儿?” “我不是花慕雪,她早就被花满楼杀了。我只是花慕梅的嫡亲姐姐,但不是花满堂的女儿。” “姐姐?我怎么从未听过我有个姐姐?” “自己问吧,如果你可以问出自己还有多少个他承认的弟弟,自然就明白我这个姐姐是谁了。”花满楼看着花慕梅,竟真的像姐姐看着弟弟。 她等了多久?九年。 九年前她就发誓要花满堂后悔一辈子。 但是她后来才明白,花满堂早就有了不知多少姨太太,每一个都可以为他生儿子。 花满堂不会在乎花慕梅一条命。 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他一马,反而可以诛心。 诛心才可以让他后悔一辈子。 花满堂至今才明白,那个被他说过“怎么不是我的孩子”的花满楼,正是被他抛弃的花慕雪。 这是何等的玩笑。 他再也不可能被人称为剑神了,这个外号已经是扣在他头顶的高帽,压得他抬不起头。 抛妻弃子,另寻新欢,这样的人渣怎么可能会是“剑神”,怎么可能会是“侠”。 花满堂跪了下来。 但是花满楼已经离开了。以她的易容术,不可能有人再找到她。 但是找到她又会怎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花慕雪,也不再是那个血花满楼。 她斩断了所有的过去,斩断了所有的枷锁。 她感到无比轻松,仿佛自己是父亲怀中的孩子。尽管她从未感到过爱,但是她既然斩断了过去,也便不再是那个缺少爱的孩子。 她可以去爱,去爱所有人。 她已经放下了仇恨,放下了杀伐。 血花满楼从此成为了故事,这个昙花一现的杀手,再也没有出现过。 数年后,当人们讲起关道存的故事时,总会记得有一个爱笑的漂亮姑娘,陪着他闯荡江湖。虽然他们不是夫妻,但是永远是刎颈的朋友。 第四十一章 杨巍 花满堂再也看不下去,他拉起花慕梅,灰溜溜地走下擂台,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椅子还是那么好,那么舒服。 人却已经变了。父子二人似乎都老了十几岁,眼神就像落魄的乞丐。 花满楼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关道存看着重新打扮过后的花满楼,突然问道:“你这裙子是不打算脱下来了?” “我本就应该是女人,穿裙子岂非有错?”的确,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女人的样子。 “你说下一个上去的人会是谁?”花满楼突然看向关道存,微笑着说。 这是关道存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笑起来的样子。 真好看。 “不知道,但是很可能会是冲我来的。八成是吕家,杨家和公孙家的。”关道存回答得很干脆。 “杨震之子,杨巍,挑战关道存!请邓魁前辈做证人!” “好,那么关道存在哪里?请上台应战!”邓魁显然想看看这个杀了杨震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王应龙眼睛眯了起来,显然在想问题。他姓王,自然认得关道存。 那是家主点名的重视对象。 他也想看看这关道存究竟多么了不起,可以让家主如此重视。 关道存突然听见了睚眦剑灵的声音:“小喽啰一个。算了,我来,你正好学学睚眦剑法,那才是睚眦剑真正的样子。” 关道存的左手突然向花满楼伸去:“我知道你有两把剑,左手的那把借我,我叫他用剑,睚眦剑。” 剑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附体。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太横。” “随你吧,我本来就不喜欢取悦别人。凭实力说话,想必你也是这种人的,不然怎么会去做杀手。” “也是,给你。”花满楼左手一抖,一把软剑跳入手中。 关道存用左手接过,顺势一抖,软剑立刻变得笔直,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倒有几分华丽。 关道存慢慢地走出人群,慢慢地走上擂台,站定。杨巍却一个翻身,跃上不算高的擂台。 人群中立刻有人叫好。关道存,或是说剑灵不以为然: “浪费。既浪费体力又浪费口水,真是得不偿失。” 人群沸腾了。 关道存少说比杨巍小五岁以上,可是竟然如此无礼,如此蛮横!着实改被教育一番。 杨巍站定,丈二的长棍在擂台上“笃笃笃”连敲了几下,就像是在说安静的教书先生一样。人群果然安静了下来。 “家父败在少侠手上,想必少侠功夫必然不弱,但是不知今日少侠还能否胜过杨谋了!”杨巍表情很严肃,说话时底气十足。 剑灵附身的关道存却不同,满脸痞笑,丝毫没有认真对待:“好啊,那就看看!” 话音未落,关道存左手的剑已经连刺十七剑,而且打的全部是筋骨交汇之处,只要一击得手,杨巍今生便会残疾! 杨巍明白,这十七剑只有一招是实的,剩下都是虚晃,于是他将长棍一圈,偏过了所有的剑光,化解了关道存的第一击。关道存刺出十七剑,杨巍却只用一招化解,不可谓不妙。 可是就在长棍圈住了剑影时,关道存的剑还是到了他的眼前。 十七剑全部是虚招! 睚眦剑法邪剑一式,迷影幢幢! 真正的伪装,往往是九真一假,真中有假,假里是真。杨巍猜到了十六个虚招,却不知关道存的十七招都是虚的,真剑早已收回,伺机而出。 杨巍一个铁板桥,堪堪躲过一击。可是关道存就在剑尖略过原本杨巍眉心的位置时,却飞起一脚,踢中了杨巍的腿。 比武就是用尽一切办法胜利,身体本就是最好用的武器! 杨巍全身失衡,滚倒在地。 他的长棍根本没有击出一击,便已经脱手。剑灵显然不想就这样,竟然俯下身子帮他捡起长棍,放回他手中。 这比打倒他,然后踢走他手中的棍子更让人气愤和羞耻! 关道存激怒了杨巍。杨巍目眦张裂,手背青筋暴露,骨节都因为用力而噼啪爆响。 可是一个人一旦动怒,就会失衡。而失衡,就会败,而且是惨败。 杨巍一声大喝,当头一棒已经带着劲风呼啸而下! 关道存手中的剑突然暴起,大开大合地挥剑砍向长棍。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话所有人都明白,早在关道存的剑拦下长棍前,杨巍就可以砸烂他的脑袋。 可是他又错了。 关道存根本就不是拦,而是毁。 杨巍的丈二长棍被硬生生削去了大半,只有剩下的几尺握在手中。其余的部分已经落在地上,断成了八段。 这一击不仅仅是睚眦剑法邪剑二式了,还有风雷大法的剑心诀,无坚不摧。 坐在一旁的震仙人手紧紧抓住扶手,激动地已经说不出话了。还有什么比看见自己最欣赏的人使出自己教授的功夫更让人开心呢? “你输了,我不杀你,因为杀来杀去的太无聊,就这样吧。”关道存还是缓缓走下擂台,缓缓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杨巍看着自己手中的断棍,表情很复杂。 “睚眦剑法邪剑二式,打穴挥砍你都看见了,这是左手剑,还有右手正剑二式……”剑灵对关道存说。 “你为什么犹豫?” “你没必要知道,在你拿回我的本体前,什么都不重要,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四十二章 开天门下 开天剑是一把重剑,或者说巨剑。剑长六尺三寸,六寸三分宽,一指余厚,重九九八十一斤。开天剑只有剑尖处有刃,但是已经足够。 这是冯恩当年的成名兵器,他凭借开天剑法的七七四十九式杀招,在高行空之后十五年,称霸江湖。 如今通体乌黑的开天剑就在冯天一的手里。冯天一虽将开天剑扛在肩上,但是还是将身子挺得笔直,好像任何东西都压不垮他。 这也正是开天剑法的精髓所在——一身傲骨,愈挫愈勇,不死不休! 在座的所有见过冯恩当年风采的人都明白,冯天一至少已经达到了冯恩九成的水准,而他比起冯恩当年大成时,还年轻了七岁以上,着实不可小觑。 “开天门下,冯天一!” 他没有说冯氏府下,而是开天门下,这表明他不愿以家族少主自居,而希望可以有一场公平的决斗。谁可以获此殊荣?人群中又开始沸腾,争相猜测。 “请二弟作证人,鄙人请战——关道存!”冯天一声如洪钟。 又是关道存! “右手剑借我,还有要狻猊镖。”剑灵说话了。 “你还真有师德,竟然把左右手剑法都教给了他。”花满楼打趣道。 “无所谓,我倒希望这世界上再不需要用剑解决问题。” 剑灵接过右手剑和绳镖,缓缓走上擂台,看向冯天一:“你是条汉子,得罪了!” “同样,朋友!我只希望痛痛快快打一场,伤筋动骨不要紧!” “就等你这句话,来吧!” 剑灵右手前举,将剑一横,摆了一个格挡的拦剑式。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震仙人突然传音给巽仙人。 “他来找我们时没用剑,而且他两次用剑的手法截然不同,既不是关家的降妖剑法,也不是高行空的长空剑法,他到底会多少种武功?”巽仙人显然明白震仙人的用意。 震仙人也知道那是谁在用剑,睚眦剑灵,那么他用的就是睚眦剑法?只可惜睚眦剑法两百年前随着那位魔头的陨落已经失传,不可能再有人看得出了。 但是当局者迷,冯天一显然不明白关道存的不对劲,只是觉得奇怪。 用软剑格挡?而且挡的是当今天下最霸道的开天剑?! 他果然是一个怪人。 但是谁又知道睚眦剑上的剑灵已经附身在关道存身上了呢? 冯天一突然将开天剑抡过头顶,纵身一跃,靠着剑身恐怖的重量连翻几个跟头,原本已经骇人的剑气现在变得更加可怕,包括冯天一在内,任何人都不可能用肉身挡住这一击! “落!”冯天一炸雷般大喝一声,好似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巨剑横空,即将砸在关道存脸上! 关道存没有一丝慌张,只是向右轻轻迈出半步,但是就在左脚落地的一瞬,他已经闪电般挥剑,打在开天剑的剑脊上,然后顺着剑身一刮! 只一刮。 但是即使是软剑,也必定有力量,关道存就是凭借这个力量,让开天剑横挪一寸,但是就是这一寸,已经让开天剑不可能再打中他! 睚眦剑法正剑二式之一,化解法,四两拨千斤。 “轰!”开天剑砸进了地里,击出一个半径数尺的大坑。擂台下铺有砖石地板,可是冯天一只是一击,就已经击碎了砖石,那么他下一剑会如何? “好!”有人在叫好。 “的确很出乎意料,朋友,你居然没有躲,而是化解了这一击。”冯天一拔出剑,看向关道存。 “不错,不论是剑,剑法,还是剑客,都不错。”剑灵也回敬道。 “那么,继续!” 冯天一顺着向后拔剑的力道,反转一圈,横着扫出一击,带着劲风呼啸而来! 纵劈可以化解,但是横扫来势更大。关道存的确没有挡,而是在剑身上借力一跃,跃至另一侧躲开了这一击,随即挥剑反击,直逼冯天一的喉结,这里是人体最为薄弱的要害之一,足以致命! 冯天一知道回防已经来不及了,堪堪仰头躲过,可是自己脖子上的皮还是被擦红了,留下一道血痕。 睚眦剑法正剑二式之二,反击式,燕反。 但就在剑锋离开他脖子的一瞬间,冯天一已经挥出一拳,重重打在关道存的脸上,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 冯恩当初编纂开天剑法时,已经想到了大开大合必定不能及时防御自身,所以还整合了一套拳法在其中,如果被对方近身,拳法便可以争取时间! 即使是精通百兵的剑灵,也没有料到开天剑法不仅仅只有剑,还有长期练剑练成的神力和拳法! “既然正剑二式的化解和反击你看见了,那么我也就不必再留手——” “枪来!”关道存大喝一声,将剑交到左手,右手闪电般抖出三根绳镖,探入人群,再一拉,一杆雪白的长枪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天马枪。 高威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父亲的枪,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遗物会在外人手里。 高震明白,这杆枪和那封信本就是他托当归转达的,但是他还是绷紧了身子,因为关道存是高行空天马枪法唯一的真传人,他只是偶然得到的摹本,父亲从未教过他。 “我不会再留余力,请!”剑灵先说话了。他这一次格外尊敬对手。 “好!”冯天一的回答很简单,只是一个字——好! 好字一出,关道存已经动了,右手是天马枪法第四式刺字诀接追打一变和游身七变,左手是睚眦剑法邪剑一式迷影幢幢打穴式,眨眼间已经攻出无数次,以动制静。 冯天一只好将剑一横,用宽大的剑身护住自己,但是开天剑就算再宽也不可能保护全身,冯天一的大臂和小腿已经有十多处挂彩,关道存的攻势却丝毫不见缓。 关道存见冯天一已经护住自己,立刻跃起,双手兵器随之一竖,自上而下发起了第二次攻势! 关道存的轻功十分了得,仅凭天马枪的支撑就可以短暂滞留空中,冯天一显然招架不住了。 巨剑一扫,关道存终于落地,和冯天一分开了一段距离。 可是就在这时,关道存突然放下了长枪,将剑入鞘,然后将剑柄下压,自身姿态也下沉了一些。 震仙人突然站起,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动作。 风雷大法最后一式,剑心诀! 以心御剑,无坚不摧! 冯天一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剑气,关道存仿佛成了天地的主宰。他明白,挡不下这一击,就是必死无疑! 巨剑一立,冯天一突然一个箭步前蹿,随即压低姿态,同样在蓄势等待爆发。 白光一闪。 陨铁打造的开天剑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众人明白,划痕足矣。 这一击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有人都在叫好,呐喊,关道存和冯天一都笑了,因为他们听见了冯无双的呼喊: “我作为公证人,宣布平局!” 这是冯天一人生第一次平局,剑灵也是。彼此都是难得的对手,值得尊敬的对手。 剑灵第一次动用了所有底牌,才将冯天一逼到了走投无路。因为如果不用剑心诀,即使是自己也绝对撑不住。 开天剑实在是太霸道了。 但是这又何妨? 一个知己,足矣。 第四十三章 天马门下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剑灵问关道存道。 “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不想再带来恩怨,在我的生命中,已经不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只想做一个过客。”关道存回道。 “是当归改变的你吗?你还是不能放下『情』的枷锁,只有情会让人动摇,想毕你也明白。” “不仅仅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花满楼可以斩断过去,重新做人,我为何不可?吕平、杨震、公孙段三人也是有妻儿在家,我忘不了杀他们时,他们的表情。” “看来你已经想开了,放下,比拿起重要得多,也难得多。可是连王龙乘,王凤辇你也不会起杀心?” “不必,我们还是走我们的变革路线,推翻他们,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但是剑灵不知道,他虽是已经坐化,可睚眦剑本身的杀气还是太重,他再强,再明白事理,也不可能忤逆自己的本体。 所以关道存绝对不能再拿回睚眦剑,不可以有一丝让睚眦剑原本的杀气得到爆发的机会。 可是他不知道,关道存不知道,花满楼更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睚眦剑已经被剑灵自身掌控,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所以剑灵的决定实在是错上加错: “我要教你睚眦剑法。可是,你必须明白,凡事虽说难分正邪,但正邪毕竟不两立,使用睚眦剑法者最多只可学三式,而另外两式只可意会,若企图强行参悟,则会走火入魔,导致暴走。 而且因舍身剑式太过霸道,极少有人参悟,参悟者若非完全征服睚眦剑,必将惨死于自己剑下,上一代剑主都是如此。” “我明白,可我已经放下了执念,难道还不能修炼?” “自然可以,那么正剑、邪剑,你会选什么?你可以走多远?” “变革可以延伸多远,我就陪你走多远!我要修炼正剑式,我要用我的双手的力量保护变革的种子!” “不!是我陪你走多远,你有资格做我的主人!”睚眦剑灵突然跪下。 “不必,我们本就是朋友。”关道存扶起他,说道。 “朋友?哈哈哈,朋友!三百年了,我总算是有了朋友!”睚眦剑灵有些感动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道存每天都会被人点名挑战,这自然是一个练剑的好机会。但是关道存从来不会留在擂台上,使得比武难以进行下去。 直到有人开始做擂主。 第一个擂主是老熟人,高震。 高震来这里做擂主做什么?是为了睚眦剑?可是他用的的是长枪,货真价实的长枪,而且是天马枪法。 直到现在,高震已经连赢九局,如果可以连赢十局,就可以在最后一天和其他强者一决高下,得功名,获嘉奖。 关道存势必要夺回睚眦剑,不会让任何人再赢下去。既然他用枪,我就用天马枪!关道存如是想到。 自己既然用了天马枪法,那么也算是天马门下,同门切磋,不会有人追究。 看来擂主,是必须做了。 关道存慢慢地走了上去,走得很小心。天马枪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天马门下高震,请指教!” “天马门下关道存,请指教!”关道存回礼道。 高震先动了,他的来势比关道存更加凛冽,枪尖未到,劲风已至。一种刺骨的寒冷传遍整个擂台,哪怕是观众,也感到了他的杀气。 这绝对不是练习可以达到的,至少要用数百人的性命才可以换得如此的杀气。 高震到底有多少秘密? 关道存来不及想,也来不及挡,只好将枪尖晃了一圈,堪堪化开一击,但是被支开的枪尖又立刻弹回,高震的手同时后缩,在枪尾以寸劲爆发一击! 好熟悉的一击,马超龙雀式! 这一击哪怕护心镜也不可能挡住,只有躲。关道存明白。 躲?不,反击,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 枪身立刻上抬,枪尾随着关道存跃至高震头顶,关道存立刻发力,从头顶刺下一枪,天马踏蹄式! 高震前冲之势不减,凭借着刚才的力道向前虚晃一步,正好避开攻击。 同样的招式,自然是如臂指使,想躲很容易。 关道存身形再次站定时,高震的枪又来了,枪身连晃几下,抖出一片炫目的枪花,高震的步伐也随之变化,就在无数残影中,突然刺出真真切切的一枪,直打关道存的心口,走马观花式! 关道存知道高震的用意,侧身避开,自己也虚晃一式,趁机后撤几步,随即枪身纵劈,将高震还没有收回的长枪压了下去,紧接着借着反弹的大力将自己的枪身上抬,先高震一步刺出,奔马飞渡式! 天马枪法的九杀招,你方唱罢我登场,四次出手,已经是四记杀招! 双方几乎都没有占到好处。 只可惜关道存因为有剑灵帮助,加上急于求成,在理解程度上还是逊色一筹,在连出了几招后,终于露出了破绽。 高震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既然看出了破绽,那么就只有抓住机会,一举击败关道存。 但是这真的是破绽? 就在枪尖刺出的一瞬间,关道存立刻出手——看上去就像是挣扎——但是他的枪尖点在了高震枪尖枪杆连接的位置。关道存随即改变用力方向,直接将天马枪的枪杆压弯了下去。但是枪尖还是点在那个位置,就像是把两把枪焊在一起般稳定。 天马枪枪杆柔韧无比,压弯根本没有问题,反而会积蓄一股巨大的能量!爆发的能量! 关道存在架住攻击,压弯枪杆的一瞬间将枪尖一转,一切,弯曲的枪身立刻弹回,正巧还打在了高震的枪尖和枪杆连接的部位。 没有任何悬念,高震的长枪被削成两半,枪尖被击飞时的巨力还将他的虎口震得发麻,再也不能进攻。 关道存的枪却正对着他的眉心。 天马行空刺,天马枪法最后一记杀招,必杀! 剑身坚硬,只有凭借反击挑飞对手的武器,但是枪身柔韧,凭借双方的力量压弯枪身,再如数奉还,这就是天马行空刺最恐怖的地方所在。 “为什么不杀我,因为比武丢了命的人还少吗?” “不至于,命只有一条,而脸可以赚回来。我不想多杀人了。” “很好,我认输!关道存胜!” “关道存胜,累计十胜一平;高震负,累计九胜一负!”一个负责计数的人高声说道。 关道存做了擂主。 但是没有人敢再上,即使大家都明白关道存不会杀了他们,却还是不愿意面对他神鬼莫测的剑法和无坚不摧的枪法。 傍晚,关道存坐在客栈旁的酒馆里,喝着当地的花酒,酒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谁知道半年前他还几乎滴酒不沾呢? 生活的确可以让一个人焕然一新,可以是变好,可以是变坏。 谁又知道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跟我来,我有要事找你。” “你谁啊?”关道存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他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相。 “开天辟地,飞……” “飞马踏蹄,降妖伏魔,在所不惜。”关道存,花慕雪突然同时答道:“开天门下的人怎么找上门了?” 开天辟地,飞马踏蹄,降妖除魔,在所不惜——这正是当初关家,高家,冯家三家结盟反抗帝国时的口号,可是这句话只有历代家主嫡传人才知道——那么他就是冯家或者高家的直系高层。 “你是血……” “不再是了,以后我只是我,花慕雪。既然是自己人,直说吧。” “好吧,跟我来,关于一条龙和一只凤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无眼护法·高长空 酒店后巷,夜已经深了。 稀疏的星挂着天上,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那个人点燃了烟管里的烟草,火光中,关道存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满脸的横肉已经有些松弛,如同刀削斧砍的轮廓被五十年的岁月磨平,看上去充满了沧桑和疲惫。 是冯恩。 “有何贵干?”关道存问道。 “既然天马枪在你的手里,高老头想必已经归天了,当初的三族联盟,只剩我一人了吗。江湖,已经是你们的了。” “岁月易逝,天命难违,前辈已经到了放下恩怨的年纪,就安心归隐吧。” “不,还没有到。人,就是越老越有干劲,不像那些花花公子在金迷纸醉,灯红酒绿间将斗志消磨得一干二净。那王门龙凤的时间选的还真是准,正巧赶上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夕阳啊。” 冯恩猛的吸了一口旱烟,火光闪动,变得明亮起来,他的眼睛也亮了,亮得像满月的光辉。 他咳嗽起来,五十年的确改变了不少东西,包括他的肺。 “你也明白,王凤辇那小子就想用你的手除掉所有人,包括我们这些活在过去的光辉中的人。我不可能再去反抗他们,高老头选择了你,想必已经看到了你的未来,他相信你。” “是的,前辈还将他的天马枪交付与我,希望它代替他见证一切。” “天罡会的副舵主是王应龙,王龙乘的表亲;地煞帮的副帮主王笑也是王家的直系,他们作为副手肯定是有目的的,比如——” “择机取而代之。” “这个机会不一般,三十年前王家就想称帝独霸天下了,这个武林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但是如果控制了各大帮派,再由帮派来号令各路高手,也不是不可能间接控制天下。” “天罡地煞本就是最大的两个帮派,如果控制了它们,其他小门派必然会以它们马首是瞻。”关道存已经明白了冯恩的意思。 “明天你就去试试他们的底子,天一已经有我九成的火候,你可以和他打平,和他们切磋时自然不会落下风,如果可以……” 冯恩摸了一下脖子。 “明白,比武本就是很不确定的事情,死人是肯定的。” “明天,王笑、王应龙二人在比武大会上不慎失手,被人误杀。好绝妙的理由。”花慕雪笑了,杀人显然要有绝妙的理由,既不会让人怀疑,又不会让人报复。 “高老头给了你天马枪,我也有一物相送。他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怀疑他的决定,年轻人,我相信你们。” 冯恩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像护手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跟了我也不知道多久,现在这个锁子护手是你的了,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锁子甲的一部分,但是他可以帮你抓住别人的刀。细节决定成败,反抗是一件拼命的事情,多一条命来夺别人的刀还是好的。 你只有两只手,送你别的东西肯定用不着,这个护手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托付了。” “王应龙的雁翎刀,专攻双手,一击得手就可以致残,极其阴险毒辣,如果没有一个夺刀的护手,还是很危险的。”花慕雪说道,她猜出了冯恩的意思。 “难道不用护具就赢不了?我有剑。”关道存有些不解。 “那么你的另一只手就可以挡得住?那些人身上指不定藏着什么暗器和防具,他们肯定会耍诈,就不能做些防范?” 脏,真脏。 这是关道存的感受,剑灵又对了。 “还记得二十七年前,我初出茅庐,初入江湖就遇到了马匪,受了重伤。幸好高老头路过附近,听见喊杀声就来帮忙,救下了我。他说要去鬼宿城拜访旧友,兴许你还可以见到他的那位朋友。” “前辈为何不去参加比武大会,你还是宝刀未老啊?” “哈哈哈,未老?如若未老,两鬓安白?不能不承认,但是也不能退缩!我不去,不代表我不知道,擂台上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不然怎么找到你的?” 关道存终于明白,在这个江湖,几乎任何人都有心机,都会给自己留一条路,留一条秘密的情报渠道。 他才是最弱的那一个人。 他笑了笑,抱拳行礼,走回了客栈,留下冯恩一人徘徊于黑夜之中。 但是就在他躺下的一瞬间,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熟人,甚至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人。 可是这个黑衣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干瘦但有力的四肢,虽然看不见,但是总像盯着自己的眸子,一种让人不寒而栗,又不会爆发的杀气。 高行空! 高行空在南洲鬼宿城有一位旧友,而这里就是南洲鬼宿城! 黑衣人掀开了斗篷的兜帽,关道存看清了他的脸——至少和高行空有七分相像的脸上,缠着一根白布。 也是个瞎子。 他不禁感慨,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和高行空如此相像的人?如果不是高行空心脏涌出的鲜血流进他的嘴里,如果没有亲口尝过鲜血的味道,关道存一定会认错的。 “就是你杀了老高?”黑衣人的脸转向天马枪的位置。 “是。”关道存只好回答。 “我明白他是想让你坚定志向,才欣然赴死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情绝对不是你一人可以解决的,就算你志向坚定又如何,还不是被上万大军剁成肉泥? 老高不是让你去报仇,是让你找到出路,整个天下的出路。” “你现在说这些岂非毫无用处?我早就明白了。” “你明白,很多事不可能有妥协的余地,但是有挣扎的必要,变革需要人手——而我会帮助你,以一个高家二当家的身份。” “你是……高长空?”高长空,高家二当家,高行空的二弟。可是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名字:地煞帮六护法之一的无眼! “是,也不是。” “何出此言?” “无眼护法,只是‘六根清净’中的一人而已,是个强行凑数的名号罢了。地煞帮早就腐朽不堪,软弱无能,愚蠢迂腐的帮主只会带领帮众走向灭亡,投靠王氏集团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谁有保证他们不会变卦?” “你也要变革?” “不仅仅是变革,还有带领变革。地煞帮如此,天下帮派何尝不是如此,都是营营叫的苍蝇,虽然盘旋尸骨之上,虽然比那些藏匿粪坑之流好一些,可是终究只是苍蝇——天下都是腐朽的,否则不会有所谓的比武,所谓的江湖。天下本应该是一个和谐的桃源。” “放心,我会还高老一个清白,还天下一个桃源。” 第四十五章 见血 “晚辈关道存,请战地煞帮副舵主王应龙前辈,请震仙做证!” 关道存穿着一件长袖袍子,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手。 “好——小小后生,还敢挑战我们老一辈了,真是好啊!今天就由我打头阵,来看看我们的下一代究竟如何!哈哈哈哈!”王应龙大笑着站起,走上了擂台。他的话不知是笑,还是嘲弄。 他的雁翎刀,还静静地放在鞘中。 对方不动,他就绝对不会出手。 因为如果一个人的刀剑不出鞘,那么对手就只会一留意他的鞘,而不是留意他的人,这样一来难免乱了阵脚。 这时候他的刀才会闪电般出鞘,斩断对面那个人的双手,让他今生不能再用手。正因为如此残酷的战略,王应龙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他很有把握。 关道存的确如他所料,率先发动了攻势,长枪前刺——正中下怀,他的左手已经暴露,王应龙等到就是一瞬间。 和你的左手再见吧! 他如是想道。 可是关道存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呢?他的右手突然停下,紧接着调转枪头,收回余力,左手同时迎向了刀锋! 所有人都愣住了,关道存难道疯了,王应龙这一刀至少会斩断他四根手指,而他竟然不管不顾? 可是只有王应龙一人看见了,关道存袖子里手上,已经套上了锁子护手,自然不会怕他的刀。 但是他的刀不可能知道,还是像往常一样看向关道存的手指。 银光一闪。 “刺啦——”一阵刺耳的切割声传来,可是关道存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王应龙的雁翎刀。 王应龙的脖子被砍断,头滚出数尺,鲜血随之被拖出去数尺。 风吹过,撩起关道存的长袖,护手甲以及上面的刀痕展露在大家眼前。关道存还是站着。 “他耍诈!不要脸!” “还我们副舵主命来!杀人凶手!” “居然还带这种护具来比武,你干脆穿一身吧!” “难怪他可以胜那么多场,我看他以前也未必是一个好东西,肯定用了暗器!” 骂声、诽谤声、叫嚣声不绝于耳。关道存还是站着。 每一个人都有见不得光的污点,而他的‘污点’已经暴露,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这样愤怒和讨人厌的声音。 他用长枪调开王应龙的衣襟,一个护心镜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发着光。他又划破王应龙的袖口,一个设计小巧的机簧暗器出现在众人眼前,同样在阳光下发着光。 污点也是如此的耀眼吗? “真是恶心,这可是前辈的遗体,你居然敢亵渎他!” “我看这东西本就是他故意放好的!他这种人什么干不出来?” “前辈带着防身护具不是很正常么?反而是你,没有一丝公平切磋的精神!” 关道存还站着,并没有回复一句话。 这些人还真是恶心,什么话都能说得出。 苍蝇在遗体上营营地叫嚣着,好像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这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虽然比粪水好一些,却还是,也只是尸体。 关道存突然对剑灵说道:“你就是说的这种人吧?变革的目的就是要改变他们,对吧?” “没错。真恶心。” “那还留着他们干什么?” “你不是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愿再杀人吗?怎么都忘了。你只应该杀该杀之人。” 关道存突然抬起头看向人群,眼神中满是淡然,只说出了五个字:“打赢我,要杀要剐,随便。”随即转身想要离去。 震仙开口了,他咳嗽了几下,缓缓说道:“我是公证人,自然看得清楚一些。王应龙身上的暗器都是他自己的。护心镜也是,既然有了保护致命处的护心镜,那么只保护一只手的锁子甲还算得了什么?” “震仙,你不要为虎作伥!” “哦?不妨你们来说说,二人同是带着防护用具,有何不妥?”震仙淡淡道,很显然他对于这种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行为也相当鄙视。 众人顿时沉默了,震仙也不再追问——毕竟,他的目的只是让关道存快点离开。 震仙看他已经走远,只是再做状哼了一下,坐在了原本的椅子上。 客栈。花慕雪看着沉思的关道存,摇了摇头:“今天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即使你赢了,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好名声。迂腐的人总是讲名誉看得比命还重,所以才会有人煽动人群给你扣屎盆子。” “那我……” “恐怕等到那些争名夺利的人死光了,你才会有可能被人记住,而且肯定是流芳千古,事实上哪个人不是被神化过?”花慕雪叹了口气。 “你猜得出来是谁吗?” “两人,只可能是两个人,王应龙已经死了,死于‘误杀’,不会再去煽动别人,还以两个人可以煽动人群——仇道或者王笑,也可能两者都有。而且他们都有杀了你的理由和心。” “我只能等着屎盆子砸过来?” “当然不,”花慕雪摸了摸脖子:“做掉不就好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就不能换一种方法?” “不可能,不可能既不流血也不让别人流血,同时再达到目的。你之前的魄力呢?” “我明白了。”关道存闭起了眼睛,眉头紧锁。 第四十六章 无言的轻蔑 震仙义释关道存之后,回到擂台前,方才死去的人的尸体还留在那里,血染红了整个擂台。 还有很多人留在那里,等着震仙回来。但看见震仙时,他们又转过头去。 他们并不相信他。 震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好像不愿意接受这一切。他慢慢地俯下身子,鞠了一躬。 “关道存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他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诸位放心。对于今天的事情,我深表遗憾和悲哀。” “那个魔鬼,拿走了剑不说,还杀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会存在于这世界上?真是活该!” “没想到十年一度的比武盛会居然这样结束,真是虎头蛇尾,始料莫及啊。” 众人喟叹道,纷纷离开。 突然,一个人怒道:“我看关道存肯定还有同党!他们肯定救走了他!震仙,我知道你不愿意杀他,以你的风格也绝对不会毁尸灭迹,是不是!” 震仙一愣,眼神闪动了一下。这一闪被众人看见了。 “你的眼神不对劲!你肯定包庇了他!震仙,你竟然还敢和我们作对,还敢包庇这个魔头!” 人群哗然,骚动再次爆发。 震仙站在那里,好似默认了一切。他伫立良久,默默离开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和舆论匹敌,也没有一种力量比人性更强,更可怕。 就在关道存和花慕雪二人赶往港口时,一个身影拦在了路前。 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衫,面相却十分骇人。虽然五官轮廓很精致,但是整张脸都布满了伤疤。 一块浅红色的烧伤痕迹覆盖了大半张脸,让披头散发的他看上去更加恐怖。 关道存认出了这张脸,这是仇道的脸。花慕雪早已将她在仇府做的事告诉了关道存,关道存也知道,仇道想在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不可能不添几道伤疤。 擂台上的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一个代言人而已。真正的仇道就藏在擂台旁的人群里,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一切。 他要将一切还给关道存,将自己千百倍的伤痛和屈辱还给他。那把飞刀想必就是他丢出来的,他要将杀人魔的罪名牢牢扣在关道存的头上。 而睚眦剑意料之外的暴走更是使得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关道存已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而他将会杀死魔鬼,成为英雄。 可是关道存没有任何动作,连话也不说,甚至表情也没有变。 他实在懒得理他。 仇道的脸突然气的发白,白得像纸。真正有了杀心的人,脸色反而会发白,而外强中干的人才会气红脸。 他毫无疑问已经动了杀心。 “你,你给我站住!我要报仇!我要将这一切还给你和这个贱人!让你们千百倍地偿还我!”仇道几乎是疯狂地叫嚣着。 关道存摇了摇头。 仇道看见他将剑放回鞘里,只看见了放回的动作。 他的剑好似没有出鞘,却实实在在地是被放回了鞘里。 他到底拔剑了吗? 仇道有些吃惊,可是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好凉,好麻。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是面对死亡的感觉。 关道存慢慢地走过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 他不屑和仇道说话,也不屑和他交手。 仇道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忽然想喊叫,想挣扎。他不相信关道存已经出手,他不相信关道存可以杀了他。 可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属于他。 紧接着是小腿,大腿,腰,甚至是胸口,双臂……和他的头颅。 关道存慢慢地走着,在他身后,仇道已经化作一滩肉泥,连同那把假的睚眦剑,被斩成无数块。 假剑上的珠宝黯淡了,就像最明亮的烛火在烈日下一样。 仇道的跋扈和霸道在这一刻划上句点,可是没有人相信他就是仇道,人们宁愿愿意相信那个被关道存活活踢死的花花公子是仇道,也不会认为这个丑陋骇人的人是名震一方的仇家大少爷。 只有那一颗从剑上滑落的珍珠见证了一切,见证了无言的轻蔑。它伴随着曾经镶嵌过自己的剑和它的主人,一同埋葬在这里。 而关道存已经先所有人一步登上了去白虎西洲的船,在消息传遍江湖之前逃离了这个美丽的大陆。 美丽的外表下,是任何人也看不透的尔虞我诈。苍蝇总喜欢“美丽”的尸体,不愿意招惹那些污秽,人也一样。 美丽,岂非就是陷阱? 在船上,关道存曾试过呼唤剑灵,但是任何回答都没有,睚眦剑好似真的变成了凡物,再没有一丝灵气。 剑灵真的和剑上的戾气同归于尽了吗?关道存不想知道,不愿知道。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实在太乱了,乱得让人心烦,更让人疲惫。 西洲关家和东洲关家是世仇,虽然同门,却不共戴天,直到百年前西洲关家当代关山月的祖父率领同党西迁才缓解了仇恨的发酵。 “你知道东西二关的恩怨究竟怎么来的吗?”关道存忽然问道。 “难道自家人也不知道吗?这些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说吧?”花慕雪反问。 “这些事情是禁令,任何提及的人都会被严惩,自然不知。” “其实也没什么,是关于九子的事情。” “九子?!”关道存看向手中的睚眦剑,不能平静。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九子宫就位于关家林场,不可能和关家没有关系,而唯一可以拆散一个大家族的契机就是挑战长久以来无人敢于触犯的禁令!如果西洲关家在关于九子的意见上主张和东洲关家不同,自然就会有巨大的分歧和矛盾。” “说来也是。”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因为我一定要打开九子宫,不惜一切代价。”花慕雪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关道存忽然神伤,喃喃自语道:“西洲关家也是变革路上的坚实阻挡,如果我必须铲平一切阻止变革的人。难道真的要绝我关家的后吗?”关道存看着手中的睚眦剑,想起了剑灵的话。 “你们就不能换一条路吗?”花慕雪有些不解。 “就和你斩断过去一样,我必须斩断因果,就因为这个肮脏的世界,才会诞生如此多的仇恨。我不希望再有人承担仇恨,不希望再有人因为仇恨而死,所以我必须走下去。” 第四十七章 真面目 “王者仁而不害,则白虎见。白虎者,仁兽也。虎而白色,缟身如雪,无杂毛,啸则风兴。昔召公化行陕西之国,白虎应焉。”——《中兴程祥》 西方白虎,奎、娄、胃、昂、毕、觜、参也,周天八十度。 白虎西洲在大洋西方,下属奎、娄、胃、昂、毕、觜、参七星宿城。此地四季分明,气候温和;石山如林,碧水如镜,天高气爽之时,于山顶极目远眺可见南北的奎宿参宿两大城。 大陆中心郁郁苍苍的丛林中央,是此地的风水龙脉汇聚地,大体乃是庚金水龙相。白虎属金,金又生水,俨然有仙家洞天之福。因此天下名门正宗主堂,江湖各大帮派总舵多设立于此。 关道存走在港口的路上,花慕雪静静跟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睚眦剑和天马枪被关道存用灰布紧紧裹在里面,斜背在背后。一切都像是一个落魄的习武者。 自从离开南洲,关道存的话就越来越少,最后几天几乎一言不发,只是独自沉思。 关道存的眼睛也开始在三天前出了问题,首先是右眼视力骤降,逐渐失明,更加奇怪的事情随即也出现了,失明的右眼又开始恢复视力,但是却永远变成了野兽般的青绿色,就像是先前被夺舍时的样子。 但是即使恢复了部分视力,他的右眼也失去了光彩,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令人恐惧。 除了关道存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却偏偏不肯说一句话,一个字。 他只顾走自己的路。 花慕雪明显感觉自己被孤立,被疏远,可是她也无能为力,睚眦剑上的剧变就算是灵通如她,也丝毫没有头绪。 …… 三日前。 关道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睚眦剑灵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那一个空旷的世界。 睚眦剑灵还是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还是那样让人恐惧,眼神还是那样坚定。 可是他说的话却让关道存心寒。 “你要明白,任何人都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第一印象很重要。你就应该在第一次见面时,趁我的力量最多只能卸掉你的右手时用左手掐死我,不在敌人最虚弱时杀了敌人,就只能被愈发强大的敌人杀死。” “所以那时你是装……” “没错!现在我已经比你强了,我随时可以真正取代你,然后抹杀你!”剑灵打断了关道存。 “其实凶灵、戾气、剑灵一直都是一个东西,什么坐化,什么异体,都是假的!哈哈哈哈,我一直都是睚眦剑的真主人,三百年前的那个疯子就是因为被我趁机冲散元神,夺取三魂,才会被人乱刀分尸!你的意志从未如此虚弱过,那么现在轮到你了,我会先夺走你的眼睛,然后是你的大脑,身体!” “你……你藏得好深!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要变革吗?”关道存腹中积满了苦水,剑灵——或是说凶灵绝对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却还是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的理想。 “我当然要变革,只不过我实在放心不了,你实在是太脆弱,太依赖别人!如果不经历孤独,怎么会体会真正的强大!我的确讨厌这样子,但是不能否认,如果一个计划可以让人厌恶一辈子,那么就是一个无比成功的计划!” “咚!”关道存一拳重重打在凶灵的脸上,将他打飞了出去,滚出很远。 “执迷不悟。” 剑灵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化作一片浓云,云中电光流动,隐隐有龙吟狼嚎传来。 巨大的压迫感从云中涌出,关道存哇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一只巨大的狼爪从云雾中探出,一只比关道存人身还要大的狼爪。 随即是一整只青眸巨狼。巨狼通体雪白,头颈却布满金光熠熠的龙鳞,头生双角,口含利剑。 正是睚眦本相! 凶灵的力量已经如此强大,足以化身睚眦本相了吗? 不,睚眦终究只是神兽,不可能下凡,更不可能被区区凶灵所化!关道存如是想到。 可是巨狼的爪子却向他伸了过来,将他按在爪下。 “去吧……” 一个充满威严和杀气的声音从巨狼的口中传出。 巨狼只是稍稍用力一按,爪下的关道存已经化作一摊血水,尸骨无存。 …… 关道存从床上惊醒,冷汗已经浸湿了他全身,全身也是碎裂一般剧痛。上一次凶灵扭断他的手腕后,梦醒时也是这么疼。 关道存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如果睚眦剑灵真的就是睚眦剑的戾气本身,那么根本不需要压制那股气息。 所谓消失,恐怕真的就只是一个幌子——剑灵本就是凶灵,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让关道存不会太早有所戒备而已。 人心深如海。 关道存突然翻倒在地,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冷汗再一次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条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都在反抗,都在经历着剧痛的折磨! 他的眼睛忽然一阵恍惚,然后变得越来越模糊,从视野正中,一个黑色的点越来越大,直至占据了整个视野。 他失明了。 但是很快,他站了起来,满脸冷笑,充满着残酷和冷漠的笑。 他的右眼却变成了青色。 “终于……” 第四十八章 逸 关道存突然停下了赶路,背对着花慕雪。 “你走吧,接下来我想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了。”关道存回头说道,声音里只有冷静。 花慕雪一愣,她不知道关道存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而且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那九子……” “不需要你操心,不是只差狴犴,鸱吻和囚牛还没有现身吗?灵通如你也不能找到?”关道存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戏谑和嘲弄。 “关道存你到底怎么了!?你究竟想说什么?”花慕雪有些失控,她已经难以压制自己的怒火。 “啪!”一声脆响,花慕雪的左脸变得通红。关道存的一个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脸上。 “好,好!我走——保重!”花慕雪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明白关道存究竟是为何。 他们本是朋友,而今却分崩离析。 孤独本是关道存最讨厌,最惧怕的,可如今他却自己一步步重新走回孤独的深渊。 关道存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故意将自己在花慕雪眼中的最后一个剪影拉得如同数十年一般漫长。 花慕雪并没有看他,解下缠在手臂上的三根绳镖,将其中一根抛了出去,正好搭在关道存的肩上。 “保重,希望你可以找到真正的刎颈挚友,让狻猊代我问好。” 关道存还是没有说话。 他将肩头的绳镖握在手中,随后缠在自己的左手边,再放下长袍宽大的袖子,让那银光闪闪的梭镖和护手甲隐没在阴影里。 风吹过四月的柳叶间,叶子的颜色已经有些深了,在风中轻轻晃动道旁的柳树林沙沙作响,两人却一言不发,分道扬镳。 关道存突然一阵抽搐,右眼重新恢复了光采。 主人格归位,却没有一丝喜色。 因为他明白,这是凶灵的嘲弄和折磨,他要让自己感到深深的绝望,所以留下了主人格的一丝魂魄,让真正的关道存看着凶灵毁灭他的一切,让他彻底死心,永不再忤逆凶灵! 花慕雪早已消失不见,这是他最后的朋友,他已经回到了最初那个深渊中。 他跪了下来,大吼着抱住自己的头,将脸上抓得全部都是血痕。随后他又用拳头捶地,用头撞地,直到满脸满手都是血,直到自己的拳头再也捏不紧。 又是一阵剧痛,他的眼睛再次失去光采。 凶灵仿佛是圈养畜生一般折磨关道存,让他疯狂,让他自生自灭。不愧是千万冤鬼凝聚而成的凶灵,怨念、疯狂和残忍无人能出其右! “一个小鬼而已,尔岂敢以萤火之躯与皓月争辉!”一阵平静得接近冷漠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刚刚站稳的关道存再次压倒在地。 一人之威,堪比大海! 一个提着灯笼,背着伞,一副守夜人打扮的老人慢慢走向关道存。他缓缓探手,但是却如同蛟龙探海,势不可挡。 “还好还好,没有死绝,还救得活。”老人摸了摸关道存的脖子,探过脉搏后,便带走了关道存。 …… 关道存看见了凶灵化身的睚眦本相,可是此时的他却与先前的凶神恶煞完全不同,反而奄奄一息。 老人的一句话就足以震伤凶灵! “你也有今天?”关道存问道。 “好在这个人没有杀了我们,否则我们必然早已尸骨无存。”凶灵说道。 “谁和你同路了?!”关道存瞪着那只巨大的眼球,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怨恨。 …… “醒了?” 一个穿着黑衣黑靴,却有满头鹤发白髯的老者扶手立在关道存身前。老人的眼睛很浑浊,但是浑浊中有存在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智慧,仿佛诉说着混沌中的真理。 一把伞插在伞筒里。伞面,伞骨都是金属制成,伞骨异常粗大,但是却丝毫不显臃肿,而是充满张力。 鸱吻千机伞。 他,究竟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老夫是谁,没什么用。如果真的要说老夫是谁,不妨成老夫一声——逸仙人。” 以仙人为号,自然是十分自大的表现,可是对于这位仅仅用一句话震伤凶灵的人来说,“仙”却有些苍白。 “天道自有规律,吾等仅仅是顺应天道而生,自然还是会应天道而去,何必留下痕迹?”老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年轻人,我看出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很长很长……你会背负很多骂名,但也会留下希望的种子。” 老人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仰望星空。 “我伤了那个小鬼,他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妨碍你。但是我奉劝一句,放下仇恨,包括一切新仇旧恨,这样你们才可以达成真正的变革。” 如果先前只是老人的胡话,那么这一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震慑住了关道存。 他怎么知道凶灵,他怎么知道变革? 他究竟是谁? “我说过,不必纠结,权当老朽是个行将就木的守夜人,只不过多知道一些事情罢了。走吧,趁他恢复之前好好和他谈谈,只有齐心协力变革才可能成功!” 第四十九章 托付 “前辈还请答应晚辈一件事。”关道存并没有离开,他的面容上只有疲倦,还有了无牵挂的淡然。 “哦?你就不相信老夫可以让你这种不听话的毛头小子从世上彻底消失吗?还想让老夫替你办事?!”逸仙头也不回,只是用充满威严的声音问道。 “我相信。”关道存立刻回答,就好像猜到了逸仙的问题。 “那么,你就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了,我会帮你安排,包括你的朋友和你的后事。”逸仙将鸱吻伞一甩,从伞头中立刻弹出一把钢刀,直接扎向了关道存的心口。 但是刀尖却没有扎进关道存的身体,逸仙的眉毛抬了一下,表情很惬意,好像是在欣赏什么。 关道存却只剩下释然。 他已经累了,他已经不想再有任何值得牵挂的负担和羁绊,他只想离开这个让人疲惫的世界。 可是逸仙偏偏不让他解脱。让一个接近崩溃极限的人继续背负他的责任,只会让人疯狂。但是天才和圣人,又往往都是变相的“疯子”。 关道存又是哪一种人?他的极限在哪里?他又会走多远?这样的问题似乎让逸仙很着迷,他迫切地想知道,自然不会给关道存这样的机会。 关道存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表情总算有了一丝变化,却只是对于自私者的鄙夷。 “你说吧,老夫帮你——一言九鼎。”逸仙收回了鸱吻,再次背对关道存,仰望星空。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请前辈去东洲心宿城,照顾我的妻子,至少等到我战死前请替我保护好她。”关道存的眼中难得地流露出温情。 “妻?你和她有过夫妻之实?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两个戏子的玩笑——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想必听过。”逸仙忽然笑了。 关道存低下了头,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逸仙,他眼中已经不只是鄙夷,还有杀机。他实在是憎恨这为老不尊的所谓“仙人”。 “她可不是什么婊子,也不仅仅是个戏子!她就是囚牛琴主,你就算不说,老夫也会保她平安,呵,真是肤浅,沉不住气!”逸仙反而先说了话。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如同神话般缩地城寸的轻功,在他身上看来竟没什么不妥。 关道存还在失神,不仅仅是震撼,还有不解:当归是囚牛之主?那么她为何还会被人挑断脚筋,落下终生残疾? …… 苍龙东洲,心宿城。 心宿城最近多了一个守夜的老头子。即使是晴天,他也会背着一把伞,一把用金属制成伞柄的大伞。他的胡子老长,虽然全部都白了,却还是乱蓬蓬的,丝毫没有长者应有的风度。 当归住在离关家林场很近的一个小村庄里,旁边就是一个乱石岗,每晚都有鬼火。 此时正是未时一刻,天气尚好,当归正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丫头,撑着轮椅出门晒太阳。门槛早已经拆掉了,虽然不吉利,但是多少方便了许多。花慕雪给的银票还剩下不少,让她度过余生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一年前的七月十五中元节,她怀中的小丫头呱呱坠地,很轻,很小,几乎不会哭,属阴,命格奇弱。接生婆一直认为她活不过半年,但是她已经一岁多了,而且长得很好。 一个背着伞的糟老头子走向了她——逸仙。他还没有走上前,便将手按了一按,示意不必上前。 小丫头突然大哭起来,好像是害怕逸仙的气息。可是逸仙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了三个字,三个让当归几乎失声的字: “关、道、存?” “是……他让您……来的?”当归有些不敢相信。 “算是吧,他还很好,看样子你也不错。老夫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一物:苏奕生的遗物在你这里吧,她一向是传女不传男的,对吗,囚牛之主?”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当归露出释然的表情,和关道存的样子十分相像。 “不,这只有老夫一个人明白,可是不重要,交给老夫保管吧,老夫保证让你们母女可以平安,这也是他的请求。” “好,好……我交给你……包括琴谱,就在床底的箱子里,看样子,苏氏琴谱是要失传了。”当归的眼睛暗淡了——甚至是熄灭了,即使是关道存也不曾看见过她的这番表情。 “不,绝不,老夫其实还有一己私心,想收一个关门弟子。”逸仙看着当归怀中的小丫头。 “承蒙前辈厚爱,我作为母亲,代她拒绝了!我不希望她走我们的老路,以至于这样……这绝对不是为人父母所希望的!”当归的眼角有些发红。 “是吗……也好,也好,八年后,我再来看看你们母女二人,兴许那时候就是一家三口了呢……”逸仙微笑着说道,走进那件小屋,取走囚牛琴,消失不见了。 当归突然抱紧了孩子,大哭起来,她究竟在悲哀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可是那里面肯定有母亲的不舍和两难,有着无数矛盾,无数悔恨,无数心结…… 孩子哭了,她似乎在想远方的父亲。 第五十章 一个金杯 昴宿城对应西方白虎七宿昴宿七星团,坐落于西洲正中央,也正如昴宿七星一般秀丽,华贵,不凡。西洲关家就在此地。 西洲关家当代家主关山月生平最重视的就是规矩,他说自己一步是三尺,那么他就走三尺,府内的人也只许走三尺,据说曾经有一位家丁没有按照他的命令来,当晚就被切去了一根脚趾,为的是“纠正”步幅。 他说自己今天吃饭只吃用东洲的果木煮的南洲的香米二两,那么就只会吃二两这种米饭,府上曾禁食一天,只因为运来的是东洲的米,用的是南洲的香樟木。 他说自己只听参宿的戏班唱的戏,可是有一天来的是毕宿的戏班子,于是包括找戏班来的人在内,全都挨了鞭子。 有人私下里说这样的一板一眼和残暴不仁会害了他,于是那人不久就被拔了舌头,随即从世上消失。 他比以往任何一任家主都恨东洲关家,因为东洲关家想打开九子地下宫,而他认为这坏了规矩,是在挑衅祖祖辈辈。听闻王氏集团想灭东洲关家的门,他立刻率领全家投奔,然后带着府上的精英参与了行动。回来后,他身边就多了一个镶金象牙杯,至于杯子怎么来的,又为什么是象牙杯,他从没有说过。 他有三个孩子,最器重的是长子关舞墨,因为他和父亲一样守规矩,不敢质疑任何长辈的话。关墨不会武功,但是绝对是管事的一把好手,随身带着关山月早年的贴身侍卫十三太保,即使是轻功最好的刺客,也不可能不被发现。但有其父必有其子,关山月三个儿子全部都是迂腐之辈,成天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不离口,这或许是整个西洲关家最致命的弱点,可是从来没有人有所动作。 大体都已经死光了吧。 近日王氏集团之主王龙乘王凤辇二人宣布即将称帝,建造大一统的新秩序,让江湖不再有恩怨纠纷,共同走向繁荣,关山月作为一大功臣,提出要与他们结拜为义兄弟,二人也答应了。这看上去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这关山月少说比他们大了二三十岁,现在却做了义弟,简直是侮辱。 但如果可以巴结将来全天下的主子,就算是当奴隶,当狗,当臭虫,关山月也是甘心的,甚至是自愿的。 他三个月前就已经在张罗此事,天下豪杰英雄都会应邀前来,天下奇珍异宝都会作为见面礼,天下珍馐佳肴都会汇聚一桌,他会穿着最好的裁缝用最好的绸子做成的最好的衣服,走进礼堂,毕恭毕敬地用一声“义兄”换自己一生太平。 他在那天请了自己最喜欢的戏班子表演,唱的是《龙凤呈祥》,这是关道存和当归最喜欢的一出戏。 他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因为他已经接连好几天在半夜笑着醒过来,把自己不满三十岁的小妾们吓得不轻。 昴宿城外。 关道存躺在城外的破庙里,像是在睡觉,但表情很是严肃,因为他在和凶灵做最后的谈话。 凶灵恢复了人身的模样,但是这样反而显现出了他的狼狈。被逸仙人的内力震伤使得他脸色苍白无比,眼神也没有一丝生气。关道存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仁慈会让我死在敌人的手里,这是你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关道存再也没有一丝怜悯,右手一动,掐住了凶灵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用足了力气。 但是凶灵还在笑,冷笑。笑得比野兽更让人心寒。 “杀了我,你也会死。” 关道存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好痛,胸好闷,就像是被掐住喉咙一般。可是他掐住的明明是凶灵的脖子。他只好松开手,不适立刻消失,凶灵却不见了。 关道存猛得睁眼,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缓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个匪夷所思的动作是他的左手做的,而关道存感觉自己的左半身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的左半身忽然一阵无力,却因为右半身一直绷紧,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凶灵已经是他自己,杀了凶灵,他自己就会死。 关道存怒吼:“你出来,我才不是你,你也不可能取代我!” “不,”关道存的语气和表情同时变了,“我就是你,你从得到我开始,造的孽还少吗?你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自己心里就没有数吗!戾气因杀戮和仇恨而生,你的戾气就少了?我取代你又有什么不同?” 关道存的表情恢复了怒容,却又很快缓和下来,紧紧闭上了眼,将头偏在一旁。 ——刀。 ——剑。 ——血。 ——惨呼。 ——哭喊。 ——尖叫。 ——倒地声。 ——刀剑闪过,血滴飞溅。 ——生命的消逝…… 他的确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只因为可笑的仇恨,可笑的名单,可笑的“朋友”,可笑的自己…… “你明白了?”凶灵嘲讽般的地问道。 “明白了,我现在要的不是报仇,不是变革,而是赎罪,帮帮我……”关道存有些哽咽。 第五十一章 红梨花 罪孽很难定义,赎罪也是的。如果杀人是罪孽的话,杀敌为何是光荣;如果放下屠刀是赎罪的话,死者的家人如何放的下? 如果关道存想赎罪,究竟是带来真正的变革;还是努力让江湖回归正规,排除异端? 变革,意味着抹去所有顽固势力,意味着必须杀出血路;回归,意味着一切努力的白费,意味着王氏集团的计划必将得逞。 究竟是天下无主、天下一主,还是天下共主? 凶灵的声音再次传来:“为了一己私欲牺牲成百上千人的生命,王氏就算是登基称皇,也必然会带来残暴不仁,你希望被这样的人左右?他们巴不得你掉脑袋。” 他顿了顿,扔下了所有犹豫,道:“拼!拼他个鱼死网破,至少吃掉他的所有卒子,留一个将帅,还能有什么用?” 来之前,关道存已经了解了许多西洲关家的事情,包括关山月的结拜大典和到场的那个戏班子。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准备人员,换上戏服,在戏班子上台之前造成混乱,在混乱爆发前一击得手,至少要带走三人中的一人,然后背水一战,战死方休! 一个月后。 关道存站在西洲关家宅后门对面的一间阁楼里,面前摆着三样东西,一件厚实的戏服,足以遮住他的身子,尽可能争取时间;一对小旗,插在武生背后的,上面缝的是特制的斗大的一个“存”字,意义只有一个,告诉世人,他回来了;以及睚眦宝剑。 关道存还是关道存,睚眦剑主关道存。 可是这一次,他选择为天下而战!睚眦将报复的不再是人,而是世间的一切邪念! 血染梨花日,睚眦归来时。 关道存带着这些东西,纵身一跃,一个贯耳打晕看门的家丁,随即走进关宅。 戏班子即将开始表演。关道存打晕那个武生,换上戏服,缓缓走上了戏台。 “师兄怎么这么着急?”一个看上去十九出头的女孩子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招呼乐手们开始吹奏。 关道存听见了音乐声,便知计划顺利,他绝对不能失败。他开口了。 可是一开口,他便发现糟了。 酗酒和杀伐使得他的嗓音不再高亢空灵,而是笨重沙哑;受伤和流血使得他的动作不再柔中带刚,而是低劣迟钝。 这个戏班子是关山月所熟悉的,自己必然会露陷。 台下正中央坐着两个不过三十岁的人,但是周围所有人都向他们示好,其一相貌堂堂,霸气侧漏,其一文质彬彬,才华横溢,显然就是王氏龙凤兄弟二人。一个五十出头的人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们二人,笑时的皱纹盖住了他的五官。 可是当关道存开口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表情充满了震惊和怀疑,随即面面相觑。 关道存没有大意,脚一跺,背后的旗子“嗒”地一声展开,上书斗大一个“存”字。除了王氏龙凤,所有人都在喝彩,显然是以为关道存太紧张了。 “大哥,你看明白了?”王凤辇问道。 “当然,我有些事情,暂时出去一下。”王龙乘冷笑,随即缓缓步出大堂。王凤辇和一干侍从随即退去。 关道存又是一惊,自己终究是露馅了,但是已经不亏!他又一转身,正巧鼓点渐急,他的动作也忽然改变了,双手在腰间一动,狻猊镖划开了戏服,关道存整个人从中闪身脱出,睚眦出鞘,伴着众人的惊呼,闪电般刺出! “存”字——关道存! 戏班子的人立刻落荒而逃,紧接着是家丁和小妾们。但是那些前来敷衍的各路好汉并没有退下,反而一起冲了上去。 关道存连挥数剑,架开攻势,双脚落地,顺势原地一转,划开了最先冲上前的人的脖子,双眼青光大方,剑交到左手,再次前刺。 但很快又停下了前冲,剑尖下沉,转而斜向上撩一式,拨开挡在面前的好汉,直奔关山月而来! 第五十二章 入魔 但是关道存还没有越出尺余,十三根盘龙杖便同时打在他的身上,西洲关家家主直系的十三太保早已将他团团围住。 关道存并不觉得疼,因为他的右臂骨连同神经都已经粉碎,如同棉花一般软软地垂下,没有一丝生气。同时,他也因为连吃十三记棍击的大力,横飞到了墙边,重重撞在了墙上。 鲜血从他的嘴里,鼻孔里,伤口里喷涌而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你不会就这几下子吧?”凶灵脸色很难看,但是语气里还是充满不屑。 “……”关道存已经不能再说一句话,他的肋骨也断了,这使得他几乎挺不直身子。 “如果你真的要送死,我可不愿意。但是——如果你想为理想而死,不妨放手一搏……” “呵……呵呵,好啊,反正必死无疑,不如死得好看一些……” 关道存缓缓爬起,但是很快再次滑倒,爬起,再滑倒,直到他站稳身子时,关山月才大笑出声:“已经站都站不稳了,难道还要来吗?” 可是当关道存抬起头时,所有人都骇住了。 那是野兽般青绿色的眼睛,虽然只有左眼是绿色,但足以让人胆寒。 当关山月再次定睛时,关道存已经不见了,紧接着一个没有发完的惨叫从他背后传来: “啊——咯咯咯……”他回头看时,才发现十三太保中的一个人已经倒地痉挛,他的喉管被撕开了。 不是剑伤,刚才他们的攻击已经打断了关道存持剑的右手,而且这个伤痕简直就像被野兽用利爪剖开的。 所有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一个人,如果抛弃了“人”的躯壳,将野蛮的兽性彻底释放,会怎—— “啊——!”又一个声音传来,关山月立刻寻声看去,一个人正惊恐地看着自己被管穿的胸膛,但很快也不能再发出声音。 一只手从大洞中缓缓收回。冯恩的护手甲上的板甲,反而成了狼的爪子。 关道存终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表情不再是凝重和严肃,而是极度的“欢愉”,甚至癫狂。 他的嘴角向一侧上扬,露出了牙齿。眼睛睁得很大很大,这使得绿色的眸子看上去更加骇人。 他好像没有站稳,身子慢慢向下倒去,但是就在他失衡的一瞬间,整个人立刻暴起飞窜而出!速度简直不可思议!一个受重伤的人居然还可以反扑!关道存俯下身子,捡起睚眦剑含在口中,又是一个横跃。 转眼间,关道存已经闪身到了一个人身前,一个膝击将他打飞,紧接着又是一脚横踢。 那人的头颅竟被硬生生踢飞了出去。即使是那些刀尖舔血的大汉看来,也不禁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但是只要有一丝迟疑,死亡就会降临!关道存的“狼爪”再次洞穿了 一位侍卫的胸膛。 就在关道存转身的一瞬间,关山月的长钩无声地勾住了关道存已经失去力量的右臂。 余下的九位侍卫立刻上前,九棍齐出,将关道存架住,抬到空中。这是十三太保修炼多年的擒敌棍法,一旦敌人双脚离地,就不可能再有一丝机会。 关山月心想,即使是断了骨头,如果一条胳膊被人勾住,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他闯荡江湖多年,自然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得胜之人才有的笑容。 “切……”关道存冷笑一声,左手握剑,没有一丝犹豫,没有意思迟疑,直接将被勾住的右臂齐根斩去,连带着斩断了自己右侧的长棍和勾住自己的短钩…… 一条手臂落地,紧接着是泉涌般的鲜血。 关道存不可能再活多久,一条手臂被斩断,仅仅是出血就足以在短时间内致死,更不要说疼痛和先前的伤势。 但是关道存并不在乎,随着阵型被打乱,众人惊愕之时,剑光一闪,七剑好似一齐出去,血花飞溅,十三太保剩下的九人又倒下七人! 余下的两人自然回过了神,数棍齐出,打断了关道存余下的左臂。 关道存自然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一个转身,轻轻向前一靠,口中睚眦剑便刺穿了一人的咽喉。头一甩,睚眦剑飞出,十三太保最后一人也就此殒命。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十三太保,而是关山月!可是他已经临近死亡,再没有其他方法取他的性命。 除了,彻底抛弃人性…… 关道存又是一个暴步,这已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在关山月反应过来之前向他腰际一撞,将关山月撞得踉跄几步——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关山月还想反击,他恨不得掐死,绞死关道存,然后将他的人头挂在门前的梁上!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关道存已然抛弃了人性,选择化身野兽,那么自然只会用野兽的方式解决战斗。 他用最后的力量咬断了关山月的喉咙,感觉到鲜血喷入口中,关道存想呕吐,可是他已经没有力量,或是说生命…… 他笑了,即使以恶魔的身份死去。 第五十三章 力竭 “杀了他,快!”关道存神志不清中,隐隐约约听到这个声音——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己被背叛了,所有好友都离去了,变革,复仇,都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失败了。 “关家前辈,不肖子孙关道存来了!” 关道存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过问一切。 那股钢刀的寒冷却迟迟没有落到脖子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吵杂声——金属的撞击声,士兵的倒地声,无助的呻吟声…… 而最引起关道存注意的是那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的出现。 “呦呦,这不是魔王关道存吗?这么好个机遇都被我抓到了!”那道声音响起。 “尚铭!你又想来抢功?”一个粗狂的声音不满道。 “呵呵,我倒是没这个兴趣,只是给你代个话,家主要活的,至于要是是你把他弄死的,家主最多灭了你们张家满门而已,呵呵,你要是真想成就你张霸的名声,就把他杀了,不过我可保不住你,我们走!。”那声音说完,又响过一阵嘈杂——听起来应该是那人走了。 “混账!”粗野汉子大骂一声,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四周的侍卫,恨恨地吩咐道:“带他去疗伤,给老子记住了,要是让他跑了,老子把你们全家的人头拿来谢罪!” 紧接着又是一阵铁锁交响的声音,关道存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这些铁锁锁了起来。 第二日,一个震惊四洲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艮仙并没有将恶魔关道存绳之以法,而是将其培植为自己干涉凡间的工具,甚至放纵指示他企图杀害“武林盟主”王氏二兄弟,甚至杀害了西洲关家家主关山月和十三太保! 所幸,关道存已经被王氏二兄弟在宴席上当场抓获,如今已经被看管起来。 而如今,终究是恶有恶报,王家两位家主正在西洲大宴群客,正准备将妖孽关道存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为冯恩,高行空几位前辈报仇! 豪情万丈的王家二家主甚至准备在宴饮过后率领王家大军去 随着依附在王家和西洲关家的小家族的推波逐流下,关道存的形象再次被天下人所知——一个无恶不作,以杀人为乐的宛如夜煞般的恶魔! 东洲,关家旧邸。 正抱着孩子的当归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身体一震,硬生生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东洲,大泽,青龙山。 山下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茅屋旁,一个老者和一个老妇双双坐在蒲团上,打发了送信人,老者不由得悠悠笑道:“看来这个赌约是老头子赢咯,不知道他家的那姑娘要哭成什么样。” 老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还是好好想想王家杀了他最后我们该何去何从吧!” “不,”老者微笑,“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天要他死,就算是个街边的小贩也能要了他的命,可是以我来看,天并不准备要了他的命。” “那我们该如何?这小子做事的疯癫已经超乎我二人的想象。”老妇不解道。 “无妨,无妨,既然和苏逸约定好了,我们又何妨不能去插一手?” 言罢,老者缓缓站起,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 “你这老头子总是这样,”老妇笑罢,也刹然消失不见。 西洲,阴阳山。 阴阳二字,本来就是扑朔迷离之物,既是相生相克,又是能合二为一。 就好像水火,水能把火扑灭,火能把水烧干。 而在八卦五行中更是有这种对应——离和坎——对应水和火。 山前有一处瀑布,常年激流不断,瀑布四周连接着一处清泉,清泉内鱼儿相嬉。不远外,鱼鹰双飞,白云悠悠,影映泉上,看似正是水天一色。 近看,两名中年人正面对着清泉而坐,其中一光头男子手中正持着一根钓竿,另一男子则双腿垂在空中,两人相视而笑——离仙陈震,坎仙李行。 陈震打趣道:“看来潜龙潜不住喽。” 李行回答:“既然他们坐不住了,我们毕竟也不能坐视不管,毕竟当年与苏逸早就已经约定好了,如今王家率先打破誓约,就算他苏逸要怪,如今他也怪不得我们。” 陈震微微颔首:“如此说来也是,那便与乾元山一见吧,那些老东西,恐怕都是坐不住喽。” 一阵清风徐来,只见鱼鹰惊飞。 再看岸边,芦苇还微微摇摆着,二人却早已离去。 “王家兄弟,终究是坐不住了么?” 第五十四章 九仙齐聚 北洲乾元山。 此处乃是江湖上公认的圣地,因为公认的八仙之首——乾仙雷子瑜的修行之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对于很多人来说,在乾元山上赏景的才是傻子。 作为登仙问道的圣地,无论是凶名赫赫的江洋大盗,还是无欲无求的僧侣圣人,都会登上这座山,去这座山的山巅去寻找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不像鱼,用渔网可以捕捉;不像走兽,可以用陷阱捕捉;更不像飞鸟,用弓箭可以射下。 这种东西是很多人的一生追求的,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或是在大街小巷中无所不在的市井之徒他们费尽一生都在寻找的东西——他们活着的理由——若是用一个抽象的不能再抽象的东西来定义它——就是一个字——道。 “道可道,非常道。” 道究竟是什么呢?据说除了八仙以外没有人能说清楚——就算是那些修为远在他们之上的人也不例外——这也是八仙在江湖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山巅,果真是名不虚传。 树林阴翳,小桥流水,青林翠竹。 不知从何处流下汩汩清泉被引流而下,围成小池,池中鱼儿相嬉,风清日明,飘飘然的白云头在水中,就如一番天人合一之境。 在很多人眼里,只能用仙境来形容——而居住在仙境中的,就是仙人了。 八卦中,乾卦正是代表着“天”。 很多见过乾仙的人,都会对身边的人惊奇地描绘他们所看到的那个长须飘飘的老者,都会说他是从天上来的,是带着上天的旨意而来的——虽然还有一些人不信这个邪——比如王氏二兄弟。 池旁,是一座小亭。 如今,八道身影环绕坐在圆亭的四周,正好将原本不大的亭子坐满了。 他们都正襟危坐,似乎要讨论什么事情,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各位真是好兴致,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不知道老头子有没有机会来讨壶酒喝呢?” 听到这个声音,八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表示对来者的尊敬——就算是性格火爆的震仙,还是甚至被世人真正称为“神仙”的乾仙,仿佛在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都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老头子只是好奇,你们既然要救那小子,为何如今沉吟无措?要知道你们可是如今整个江湖的最强者,有什么不能左右?” “见过苏逸仙人。”众人并没有回答这个声音,只是将头颅抬得更低,甚至半个身子躬了下来。 “呵呵呵呵,老头子行将就木,天下终究还是你们这些人的。”苏逸摸了摸胡子,呵呵笑道。 “晚辈不敢,无论何时,心中长记前辈点化之恩。”又是八仙齐齐答道。 “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子这三脚猫功夫也最终会变成茫茫尘世中的一抹尘埃,何足为道?都说说准备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变故吧,我相信你们也知道,神匠的闭关之作——睚眦剑在他的手里——并且,睚眦——入邪了!” 第五十五章 宴会 西洲关家大殿。 自从关山月死后,王氏兄弟则是将这里死死地控制在手中,虽然这关山月——功夫还算不错——可毕竟只是他们的蝼蚁,事发不过两天,王家暗藏在西洲关家的势力,就已经接手了所有的西洲关家产业。 他们并不是在意西洲关家的那些在外界看来已经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而是那些领土——和那些能够巩固领土之物品——虽说这天下在王家看来是唾手可得,但难免会有人插手——想到这里,坐在主位上的王凤辇又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被铁锁锁在火刑柱上的他自以为是最大的阻碍,而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的关道存。 在现在几乎王家所有高手都已经出动了的情况下,关道存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想到这里,王风辇脸上又出现了一丝微笑——没有人能打破他的计划——就算是什么血花满楼——也不行! “给我把每个前来赴宴的人都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一清二楚,要是出现了一丝纰漏——我的作风——你是知道的。”面对眼前的男子,王风辇轻轻地吩咐道。 他满意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半跪在他面前的黑袍男子,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 眼前这跪伏的这貌似没有一丝气息的男子,却是王家真正的精锐——世称“血卫”,乃是一支王家两位家主直属势力。 人很少——不过只有九人,却人人堪比武林高手,更要命的是,这些人无欲无求,来无影去无踪,这使得江湖上很多人对他们十分忌惮——能成为一派掌门,大都不仅仅是实力在这里——而更多的是其他人可望不可得的运气——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阻止自己花天酒地——都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凤辇轻轻一挥手,那男子便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西洲关家大殿。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理,已经消失在世界上的西洲关家家主关山月被剥夺了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些东西。 王龙乘一袭金色的长袍,头顶鹤冠,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主位。 他环视大堂一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天剑门,霸刀宗,金斧堂……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江湖顶级门派如今已经对王家俯首称臣。 而且,这次赴宴的都是本门的门主,甚至连一个副门主都没有,可以说是给足了王家面子。 王龙乘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些积力表示毕恭毕敬的“属下”。 “请诸派送礼!”一个王龙乘身边的管家扯着嗓子喊道。 席位最靠近殿门口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距离王龙乘十二步处,他向王龙乘一抱拳,道:“金雁宗赵庆祝王家主武功再上一层楼,早日达到武学巅峰。” 言罢,吩咐一声,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木盘,从殿门口走进殿中,打开红布。 赵庆又一抱拳,道:“此乃是在下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百年人参,请王家主过目。” “收下吧,”王龙乘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轻轻吩咐一句,于是一个王家的侍女从幕后走出,接下木盘,走了回去。 第五十六章 杀戮 “赤炎宗王鸣祝王家主横扫四方,统一江湖!” “天月门莫宁祝王家主刀法大成,天下无双!” “銮宇殿郑振祝…………” 听着一个一个所谓“门主宗主”的恭维,王龙乘也不由得红光满面,心中有些飘飘然。 等到“斧剑枪刀”四大一等宗门送完礼物后,并没有听到王龙乘的谦虚之辞,只见他轻轻将手一挥。 “唰唰唰”几声,大殿中的杀气浓厚了起来,一位三等宗门的宗主还觉得好奇,往四周一看,却吓得差点失禁——只见大殿的东西南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角落出现了八个穿着黄,蓝,白,黑,绿,灰,紫,红八种颜色短袍的身影就如八尊雕像般伫立在那里。 “这八位是谁就不用朕说了。”王龙乘此时亦是满脸杀气。 “今日,便是我东陵国的开国大典,若是有人想离开,朕不会拦他。”王龙乘淡淡道,“朕如今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若是没有离去的,心中今后再生此意,莫怪朕无情。” “臣张明拜见皇上!”顿时一个二等宗门“靖天门”的掌门从席位上走出,对王龙乘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这个时候,所有宗门的掌门都犹豫了,其中一个三等宗门的门主迅速施展身法,向殿外逃去,却突然出现一阵剑影。 下一秒,守护在殿门前的黑衣男子手起刀落,他脚下的那具无头之尸,赫然就是那名三等宗门的门主。 王龙乘看着那具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又是淡淡吩咐道:“今日之内,此门必定消失。” “是,陛下。”黑衣男子恭敬一鞠躬,走出了殿门。 “如今,朕想,在坐的各位都是真心归附于我东陵国了吧。”王龙乘环顾大殿一周,又是说道,“若是我东陵征服了天下,朕也必然不会亏待各位,到那个时候,各位必定也是王侯之尊,非富即贵。” “吾等拜见皇上!”整个大殿里的所有人,同时离席,向王龙乘深鞠一躬。 王龙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跪下!” “士可杀,不可辱!” 除了少数没骨气的掌门直直跪下,剩余的掌门则是处于一片沉默之中,除了四大门派之首的万枪殿殿主狄炎。 “狄殿主,你是在威胁寡人?”王龙乘道。 还未等狄炎回复,王龙乘又将手一挥,“杀!” 顿时,身穿黄,灰,红短袍的三人冲向了狄炎,“你王家可不是天下之主!” 图穷匕见,狄炎冷哼一声,抽出佩刀。 黄袍男子手持两把巨斧,灰袍男子手持一把长剑直逼狄炎命门,红袍男子则是握着一把长枪,三人气势汹汹地向狄炎攻来。 狄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握住刺来的长枪枪身,顺着枪身向红袍男子刺来,顺手一推,将宝剑推了出去。 红袍男子没有办法躲闪,只好放掉长枪,用左手握住了剑匕。 狄炎则一鼓作气,单手抓住长枪,一个侧身,拨开砍来的巨斧,直接向黄袍男子刺去。 黄袍男子本准备架着双斧挡下攻击,殊不知狄炎将枪身一侧,就如一条钢鞭般抽到了男子的小腿处。 这时狄炎并没有急着结果黄袍男子的性命,而是又转过身来,看似是将枪身随意一摆,却硬生生地抽打在了灰衣男子的身上,将其肋骨抽断。 “哼,真以为我四派无人吗!”狄炎看着眼前倒地不起的三人,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盛,将枪身一摆,枪尖指向王龙乘,大声呵道。 王龙乘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只看见一柄长枪在无声无息中洞穿了狄炎的心脏。 “噗!”狄炎顿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阁下是何人…………” 狄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依旧是硬撑着问道。 “鬼影神枪——王凤辇。”那长枪的持有者对着狄炎的耳朵轻轻呼道。 第五十七章 终得一统 “啧啧啧,实在是太可惜了。”看到狄炎被长枪洞穿了心脏,王龙乘眼中流出了怜悯之色。 “狄炎掌门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可谁叫他技不如人呢?”王龙乘哈哈大笑道,“这位便是我东陵国国师,朕的皇太弟王凤辇,若是各位还有想离开的,大可以向朕这位皇弟比划比划,朕保证,只要各位赢了,东陵国的大军,定然不犯贵宗边界。” “哼,不过一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怎么敢说出如此猖狂之话语!”一位一等宗门的掌门冷哼一声,那身穿青色道袍的老道左脚一踹出,将木案向王凤辇袭去,同时,身上的青釭宝剑出窍,在空中不断变化着,舞出几个剑花,向王凤辇刺来。 “雕虫小技!”王凤辇冷笑一声,将枪一别,向木案砸去,在王凤辇深厚的内力之下,木案被砸成了无数碎末。 而接下来,面对老道士的长剑,王凤辇显得更加淡定——并没有躲避,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刺向了老道士的心脏——最终,老道士的心脏被刺穿了,王凤辇却安然无恙——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枪比长剑长了一倍不止。 “你会……你会下……地狱的……”老道士瞪大双眼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长枪倒下了,依旧是死不瞑目。 “哼!”王风辇将枪一收,狄炎直直地倒了下去,心脏处还有一个血洞。 “我等见过皇上!”众掌门又是同时离席,将原本高傲无比的头颅重重地靠在了地上。 “霸刀宗宗主,金斧堂堂主,天剑门门主。” “臣在!”三名离王龙乘最近的掌门赫然出列。 “朕命你三人,将我东陵旗帜插遍所有前来归附的宗门!同时准备大军,准备一统江湖!若是此事办得妥当,朕登基之后尔等必是位列王侯酱香,万古流芳!至于其他人,必定要好好配合!” “臣等领旨!” “哈哈哈哈,”王龙乘大笑道,“朕宣布,开宴!” 这时,数十位侍女端着木盘,走进殿中。 “朕敬诸位爱卿!”王龙乘举着黄金所制成的酒杯,甚是得意。 “臣等惶恐!”众人见王龙乘如此“热情”,不免得想起他之前的冷酷,不禁背后直冒着冷汗。 酒过三巡。 王龙乘摇摆着手中的酒杯,笑道:“诸位爱卿怕是还忘了今天的重头戏!” “来人,给朕把妖孽关道存押上大殿!” 王龙乘一声令下,大手一挥,威武至极。 “吾等遵旨!”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站在大殿门口的金甲锦袍武士同时答道。 过了不久,两名金甲武士将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架了进来,又有两名金甲武士推着一辆小车进入了大殿中,小车上则是一根涂着金黄色的铁柱,铁柱上还有一个个巴掌大的小洞。 “来人啊,将妖孽关道存死死锁在这火柱上,今天,朕就为天下除害,除了你这个妖孽!”王龙乘大义凛然道。 言罢,两个金甲武士用铁链将关道存锁在了火柱上。 “叫醒他。”王龙乘又命令道,但这时他的脸色又大有变化——从一开始的笑容,又变为了面对万枪门掌门时那种凶残,嗜血。 金甲武士将一桶水泼在了关道存的身上,他那垂着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睁了睁眼。 “妖孽关道存,你可知罪?” 第五十八章 花满楼 “呵呵呵呵,”虚弱中,关道存冷笑起来,“吾,何罪之有?” “大胆妖孽,至今竟然还不知道你所犯何罪?”王龙乘义愤填膺道,“你在东洲杀害高行空前辈,又在南洲杀害了公孙段,杨震等三位前辈,在西洲大闹比武大会,还杀了仇家少主仇道,如今,你已经是人人得而诛之!” “多说无益,吾已是阶下之囚,要杀要剐,听随悉便!”关道存淡然道。 “哈哈哈哈,来人,将火柱点着。”王龙乘哈哈大笑道。 “皇上!”突然一声娇喝声让金甲武士停了下来,一个女子的身影从殿外走进。 “沁儿,你来做什么?”王龙乘眉头不禁一皱——这沁儿乃是他三日之前所纳的一名小妾,虽然还不曾与自己有鱼水之欢,却实实在在地美若天仙,因此他对她十分喜爱。 “各位英雄好汉,”沁儿并没有直接回答王龙乘的话,而是直。接向诸位掌门做了个揖,道,“小女子早闻各位叱咤风云之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小女子愿意吹笙起舞,为诸位好汉起兴。” “哈哈哈,既然沁儿愿意如此,那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将这妖孽看好,稍后再取他狗命!” “兄长,此举实为不妥。”王凤辇皱眉道。 “哈哈哈哈,有何不妥,如今这妖孽已经伏诛,我量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脱,二弟放心吧。”王龙乘此时则是饮酒正酣,又怎么会听王凤辇的话? “兄长可还记得那天下第一刺客花满楼?此人与关道存乃是私交甚厚。”王凤辇道。 “不过区区一女子而已。”王龙乘有些不耐烦道,“二弟不必多言,此地已经被我严加看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对我王家有丝毫不力。” 那沁儿拿出一管玉箫,缓缓吹奏起来。虽然笛声婉转,但是在场的人里仍有懂音律的,听出来其中门道: 笛声起初平缓,略有忧伤,似乎代表了关道存早年的落魄。随即锵然一响,好似利剑出鞘,关道存得到了妖剑睚眦,大开杀戒,破坏比武大会,杀死仇家少爷,屠戮天下高手,不可一世。笛声昂扬,但是旋即恢复低沉,关道存终于伏诛。笛声渐歇,余音绕梁,但更多的却是忧伤。 火刑柱下的柴草早已经填满,关道存残破的身躯上涂满火油,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大喜日子,你吹这样的曲子干什么?!”王龙乘一拍桌子,怒吼道。 “陛下所言极是。”沁儿立刻跪下,言语见满是恐慌。“沁儿再吹一曲便是。” “你听见了?是我。” “你听见了?是她。” “你听见了?是她。” “你听见了?是她。” 几乎同一时间,四个声音逼音成线传入关道存耳中。第一声急切而决绝,是女人的声音。第二声温文而尔雅,是男子的声音。第三声低沉而可怖,是剑灵的声音。第四声嘈杂却内敛,依稀可辨出有七八人同时发声。 花满楼,林应,剑灵,八仙……大家都在。 关道存突然笑起来,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是嘴角的一抹微笑,还是被众人所捕捉到。 “恶贼,伏诛!” “魔鬼,你还敢笑!” “陛下事不宜迟,赶快!” …… “让你们动了吗?”一个娇媚的女声从大殿一角的阴影里传来,是花满楼的声音。 沁儿不见了,只留下滚落在地的玉箫。 果然是她。 花满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头顶,微笑着说:“都去死吧。”平淡的声音,却说出来如此可怖之言。 与此同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同时还有木料的破碎声和机簧的声音。大殿一百六十九根大梁,八十一根大柱,百余张宴会桌上的花果间都绽放出金属的花朵——飞花满楼,名副其实。 王龙乘被这一切吓到了,他想躲,但是在场少说也有千余朵飞花,上万的飞针飞刀足以移平这里,更别提如此规模的爆炸。九道身影几乎同时飞掠向火刑柱,其中一人手握金属大伞,只一挥,尖刀弹出,铁链应声碎成八截,关道存还是被救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满楼突然大笑,“关道存,下辈子记得还我人情!” 关道存朦胧之间,只听见暴雨一般的铿锵声,上万柄钢刀刺穿肉体的闷响,以及无数的爆炸…… 血花满楼,花满楼。 …… 逸仙人苏逸见如此动静,闭了闭眼,说道:“小姑娘,我们欠你的。”言罢,缓缓吟出一曲《钗头凤》: 剑神门,天边霞,秋雁流浪心念家, 朱雀翼,见光华,花开满楼,威震天下。 罢,罢,罢。 恨无边,爱无涯,满腔豪情因君洒。 针点穴,刃破甲,飞火蚀骨,了无牵挂。 傻,傻,傻。 第五十九章 阻拦 夕阳下,一匹马正驮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一条小路上奔驰着。 “阿风,这里。”一个小树林旁,正蹲着一个青年,对马呼唤着。 阿风听到主人的呼唤,停了下来。 眼看着四周无人,青年吹了声口哨。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在两个中年人的搀扶下从另一个树林中走了出来。 “家主,”青年恭敬行礼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咳咳咳,”老者咳得非常厉害,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家族成员都离开了么?” “是,家主,都已经转移到了东洲,也已经和高震掌门汇合了。” “很好,你放心,这次回去,我必定会委托给你重任的。”老者点头道。 “多谢家主。”青年又行一礼,离开了。 “咳咳咳,天一,无双,你二人是我冯家‘开天剑法’的最后传人了,该教的我都教了,如今,你二人只有在不断的人世沧桑中体会开天剑法的真正内涵。”老者对身旁两个男子语重心长道——很显然,老者是冯恩——那位曾经的西洲第一强者,‘开天剑法’创始人,而老者身旁的两人,便是他此生唯一的两个子嗣,老大冯天一,老二冯无双。 “天一,这次你回去便继承家主之位吧,家族之事你要多上心,这次王家来势汹汹,即便王氏龙凤死了,还有无数人会争先恐后地前仆后继。”冯恩淡淡道,“无双,你虽不是家主,却一定要尽做弟弟的本分,尊敬兄长,对兄长的命令要做到服从。” “是,父亲大人!”兄弟二人恭敬道。 “此子深不可测,我想,他就是这次危机唯一的变数了,你们务必把他救活。” 言罢,冯恩转过身去,似乎嘴唇还在翦动着,却迟迟说不出什么话来。 “罢,天一,将御风给我,你们快走吧,小凤凰快来了。” “父亲…………”冯无双犹豫道。 “呵呵呵呵,老高走了,公孙段走了,杨震走了…………”冯恩突然笑了起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你们终究是没有理解到‘开天剑法’真正的内涵,你可知道为什么开天剑如此宽大?并不是因为对力量的要求,而是对值得守护的人的守护。” “待一日你们真正体会到了这里,你们始终跨不过的那道‘天堑’,这就是原因。”冯恩淡淡道。 “难道,您要用生命守护的,就是这个小子?”冯无双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不,”冯恩道,“我要守护的是天下人!” “可…………”还未等冯无双说完,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不及了,天一,带你二弟走!”冯恩匆忙道。 “是,”兄弟二人赶快爬上自己的马,同驮着关道存的那匹,消失在森林中。 “吁,”当王凤辇赶到的时候,冯天一等人早就已经离开,留下的只有一道苍老无比的影子——王凤辇并没有问他是谁——他背后那把硕大的巨剑已经揭示了他的身份。 “你,来了。”冯恩努力想把自己的腰板挺直,却因为垂垂暮老,不得不放弃。 “你,真的要阻止我么…………为了一个外人?”王凤辇虽然冷血无情,却还是难以忘掉他小时候因为惹了事,被一个二流门派追杀得无处藏身,而这位他父亲多年前的私交,这位‘冯叔’听说后,毫不犹豫抄起开天剑,杀了那个想要加祸于他之人。 他知道,冯叔虽然是剑法大宗,却从来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对于前来求学的问道者所问必答,甚至还结识了许多忘年之交。 小时候,冯叔经常教他许多道理,冯叔告诉他,为人必须要低调,必须要有仁者之心………… 他却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而他们如今已经要兵戎相见了。 “冯叔…………” 第六十章 开天剑落 “不必多言,拔枪吧。”看起来冯恩并不想与王凤辇多说,只是淡淡道,“呵呵,是不是感觉老头子变了很多,既然你们要与天下为敌,又何必顾忌这些,拔出嘲风,把老头子杀了,死人自然无法阻止你们。” 王凤辇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不久就被坚定所覆盖,他缓缓从背后拔出嘲风,将包裹在枪尖上的那块布取了下来。 “冯叔,得罪了!”王凤辇回应一声——这是他对这位‘冯叔’最后一次表达尊敬——之后,他们便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哈哈哈,小凤凰,让老头子看看你这么多年的武功涨进如何。”冯恩则是大笑道,看到王凤辇这个样子,他也总算能敞开心扉。 王凤辇单手握住嘲风,另一只手则是化作掌状向冯恩袭来。 冯恩并没有动插在身旁的开天剑——御风。 只见他左脚后撤一步,右手化作掌状,左手则是爪状,与王凤辇两掌相对。 王凤辇深知冯恩多年练习开天剑法,内力已经深厚到一个他可望不可及的程度,于是立即变招,趁机后退两步,又是踏出一步,嘲风枪一摆,刺向冯恩。 冯恩见状,微微一笑,只是后退数步,并未抵挡。 王凤辇见状,一鼓作气,继续向冯恩刺去。 只见冯恩身体一侧,来不及王凤辇反应,一只手就已经抓住了嘲风枪的枪杆。 “心乱,必死!”王凤辇听到冯恩的呵斥。 奇怪,这一切并不像自己所做,而像是看戏。 但是为何自己手中传来一股大力,为何手中有如此沉重的长枪? 王凤辇的手松了,他已然在等死。 可是沉重的剑身并未斩断他,一切都没有发生。 冯恩也松手了。 嘲风当啷一声跌落在地,王凤辇还是立在那里。忽然,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如果关道存还在这里,必会认出这张面具,这是林应的脸。 王凤辇戴上面具,或许是因为他早已经泪流满面,面具没有戴得很平整,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现在我不是王氏二当家,是林应,关道存曾经的朋友,利用他的小人,想要杀你的人!” 林应拾起嘲风,反手抖出七道枪花,连功双眼、喉咙、心脏、肝、脾脏、左肾七处要害。 这不是王凤辇的成名枪法,而是嘲风枪伴生绝技,嘲风枪法第一式——七星映险。 开天横扫,遮住了所有的攻击,但是随着火花飞溅,开天剑上已然多了七道浅痕。 嘲风精钢的枪身不退反进,愈战愈烈,枪尖齐腰,横扫一周紧跟上挑,第二式——登高求险。 嘲风为神龙三子,好险,好登高,嘲风枪法也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险招,此刻林应大臂以下毫无防备,冯恩知道他已经不会再留手,也已经下定决心拼个鱼死网破。开天一立,接下林应一招后,随即便是一拳轰出。开天门下从来不会只练一门武功。 林应早已经料到,上挑的枪杆立刻下砸,正要再次前刺,使出第三式游龙化险,但是冯恩也已经看穿他的枪法,变招擒拿! 可是精钢的枪杆不比木质枪杆,光滑而沉重,不是擒拿可以化解的,前刺仍然不减,转瞬已经没入冯恩左肩关节的软骨中。 冯恩闷哼一声,这显然不是好受的,可是这也给了他最后的机会,被贯穿的左臂用尽最后的力气,绷紧肌肉,竟然将关节合住,牢牢锁死了枪尖。林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招,待他反应过来,枪已经抽不出了。左手同时上抬,扣住林应手腕,除非同时斩断纠缠的两臂,否则林应休想逃脱。 开天剑自右方横扫,罡风扑面而来,林应已经陷入必死的杀招之中。 忽然,开天剑被打落,连带着一条手臂,溅起无数尘土。 冯恩的半边身子都被斩断。 高震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手提着高行空的青芒剑,剑尖还滴着血,另一手中,正是洁白的天马枪。冯恩还没有回头,还没有看清这人是谁,便已被枭首。 随着人头滚落,身体迅速瘫软下去。高震拔出长枪,跪着献给王凤辇,“请。” 方才的罡风吹落了王凤辇本就不牢固的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眼泪已经干了,而且他再也不会流出一滴眼泪。 血却没有干,他的半边身子被冯恩的鲜血染红,伴随汗水,黏在脸上。 他接过长枪,高震立刻道:“冯家上下祖孙四代,包含三代以内的血亲共五十一人,除冯天一兄弟,共四十九人,家丁一百,全部死尽死绝,冯家被灭门,一百四十九具尸体包含衣物和府邸已经焚烧干净,骨灰全部撒进田里,埋了一层土,不会有人发现。” 王凤辇听罢,摆摆手,道:“很好,兄长的一统大业又近了一步。” 可是谁又能听出其中真意呢? 王凤辇转过身来,看了看枪上还在下滴的血滴,自言自语道:“叛徒,永远是活不长的。更何况,你杀的是他…………” 第六十一章 花府寻仇 西洲花府。 听说自从花满楼带着儿子们参加完比武大会,回来就一蹶不振,原本雕楼画栋的花府,变得一片狼藉。 府前两个精神抖擞的守卫不见了;门上挥毫泼墨写下的‘飞花剑门’几个大字的金匾没有了;原本前来求学的花府门生没有了;甚至听说花慕梅,花慕松,花慕桢,几个花满堂的儿子都被自己的老子赶到到了别的洲去‘历练’,一个个小妾被遣送回家,一个个弟子被‘逐出师门’………… 如今,可以说,花府唯一的生机,就是住在花府里的一个老头。 他对外宣称是接手了花府,却与花满堂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他的几个至交心里都清楚——这个垂垂暮老的老人,就是花满堂。 至于他——声名赫赫的‘飞花剑神’大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 或许,被人所知的,只有他去参加了一场,比武大会。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花府墙壁上早就已经脱落下一块块红色——红色,那是大富大贵人家或是地方豪强所特有的颜色——这种颜料很贵,一斤就要四五两白银,还特别容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掉落。 近来几天阴雨连绵,没有奴仆护理的墙上的鲜艳的红色涂料,已经是一副即将全部脱落的样子。 今夜,大雨连绵。 老人步履蹒跚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跨过门槛,走到了屋外。 他静静地看着屋檐外的风雨,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惊恐。 他迅速拔出身上的配剑:“什么人!” 多年习武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身旁有一股杀气——一股怒不可遏的杀气。 似乎是他猜对了,他身后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却在他转身的时候消失不见。 “花满堂,”一个声音和着同时响起的阵阵雷声。 “西洲人,”那声音的主人就好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不顾花满堂的惶恐,独自“宣读”起来。 “十三岁,与人发生争执,当夜杀其全家五口,最后毁尸灭迹。曾有人怀疑于你,最终被你割了舌头。” “你究竟是什么人,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给我滚出来!”花满堂大吼着,挥舞着飞花宝剑,一剑砍在门上。 “十五岁,心中爱慕一女子名为诗琴,却因最终其与赵府赵公子约定终身而当晚潜入赵家,将二人杀死于洞房中。” “你放屁!那不是老子干的!老子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花满堂怒道,“你快给老子滚出来,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出来,让老子好好和你打一场。” “二十六岁,父亲花平去世,因和两个弟弟争夺家产,又将两个弟弟,花满河与花满山全家杀死于山路上,还对外宣称两个弟弟是被山贼所杀。”那个声音不冷不淡道。 花满堂此时不由得面红耳赤,飞花神剑一剑一剑地砍向大殿的柱子上,“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老子都给你!你快给老子闭嘴!” “二十七岁,‘飞花神剑’,开创‘飞花剑宗’,为给宗门立威,挑战震天帮与开山派的掌门,恶意杀死二人。” “二十九岁,纳正房夫人莫氏,因一心求一个儿子,将先前几个女儿一一溺死。最终,还用所谓‘灵丹妙药’将一个婴儿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最终惹羞成怒,杀死莫氏,将女儿赶出家门。” “求求你了,别再说了。”花满堂如今已经是头上青筋暴起,皮肤通红,眼中布满了血丝。 飞花神剑被扔在一边,整个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这时,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带着一股冷冷的杀意。 “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认罪么?”那个身影淡淡道。 “我认,我认…………”花满堂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银财宝,都在后屋,你想要多少,尽管去拿。”他颓然道。 “嘶~”这个时候,他的身体突然一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脖子——一根长长的细绳勒住了他的脖子。 绳子的尽头——正是狻猊镖。 “雪儿,是……是你吗?”弥留之际,花满堂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不,”那道身影淡淡道。 “雪儿,现在怎么样?” “她死了,不过我会给她报仇的。” “呵呵呵呵,交给你了…………” 花满堂转过头去,想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 却看到一张鬼的脸。 那庞大的身躯最终倒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分裂 剑,滴着血。 人依旧伫立在原地,鬼脸面具被摘了下来,他此时并不是呆滞,而是在思索。 睚眦重新完好地回到了关道存手中,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虽然还可以用剑,但是显然不够了。他的左手剑法从未认真修炼过,等到真正的决斗时,他必然落败。 左手,是邪剑的惯用手,剑灵必然是会的,可是一路上的种种,让他不敢再与其正面对峙,甚至有些逃避。可如今他已经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仿佛一切支流都已经到了归一的时候,他必须面对剑灵,寻求微乎其微的帮助。 心里的世界相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可以看见远处山一般的轮廓,近处是雪景,但并不冷。雪景总是宁静的,平和的,可是当决斗到来时,雪也是最好的坟墓。 剑灵看着关道存,他的气色并不好,因为他早已经达到控制关道存的左臂的层次,成为了关道存灵魂的一部分,如今关道存的重伤,也伤害了他。 剑灵正展露睚眦本相。 “你不怕我了?”剑灵低沉的声音在雪中听来是那么空灵。 “我不是来决斗的,朋友。”关道存很平静,尽管冷汗已经湿透衣背。 剑灵笑了,笑得很疯狂,几近疯癫:“你还有脸提朋友?多少次我想与你合作,我多少次的帮助你,还不是被抛弃?被你无视?你怎么可能会求我?” 关道存低下了头,但是还在企图劝说:“难道就没有另一条路吗?” “有,但你已经堵死了。很久以前我就想过合作,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你自己清楚。” 关道存突然跪下了,雪地里多出来两个浅坑,他道:“我错了,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自私。现如今大家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人陪我走下去,我没必要自私下去,求求你,朋友,战友!帮我,即使是杀了我,让一切回到正轨!” 剑灵并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狼形的身躯突然俯下,像是认主的马一般,巨大的狼头几乎贴在关道存脸上。 关道存看见了一切。忽然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身体变得好轻,一种解脱的感觉遍布全身,一切都不真实了。关道存身边出现了厚重的白雾,就像剑灵第一次化形一般的白雾。 剑灵也化作白雾,二者纠缠在一起,许久许久…… 雪停了,宁静的内心世界中重新出现了一个身影,只有一条手臂,右半身宽大的袖子迎风飘动;左手握着剑,他握得好紧,左手因为用力而发白。 在这个内心的世界中,他就是唯一,不再有主人格,不再有剑灵,只有唯一的人——唯一的关道存。 关道存睁开眼,一只黑色的眸子,一只青色的眸子,两个祈求安宁和和平的灵魂终于合为一体,并肩作战,他不再惧怕一切,即使千军万马。 关道存自言自语道:“下一个,是什么?”声音平静,充满信心。 “呵,南方地煞,六根清净,如果不能归我们所用,就不要留下来。”声音低沉,充满杀机。 “我想重新立足于江湖,重建关门。就从南方开始。” “想法不错,毕竟那里是建立威信最快的地方。” “可是如今天下真的只有我一人姓关了。”关道存的灵魂自嘲。 “那又如何,不是还有人吗,留下一个独苗,总比死尽的好。” 睚眦入鞘,关道存大步离去。 两个灵魂究竟可以碰撞出多大的火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第六十三章 六根清净 关道存背负睚眦剑,来到了地煞帮的总舵。 由于地煞帮在王笑死后,六位护法完全臣服于王家,王龙乘为了收买人心,直接将前任地煞帮帮主向怀浩杀了,由六位护法直接管理帮内事务。 “这位兄弟,”关道存看到总舵外守门的侍卫,赶快抱拳道,“我乃圣上家臣,今日有要事报与六位护法,还请通报。” “还请稍等。”一听是‘圣上’王龙乘的人,侍卫也不敢多问,赶忙进门通报。 过了一会儿,侍卫从门里走了出来,向关道存一抱拳道:“这位兄弟,六位护法有请。” “哦?怎么是你?”地煞殿上,坐在太师椅上的六人其中之一轻眉一挑,问道。 “见过地煞帮‘无眼护法’,今日圣上有要事向告,还请无关人等回避。”关道存对那个眼睛上绑了黑布的老者抱拳道。 毫无疑问,地煞帮的‘瞎子’只有一位——‘无眼护法’高长空。 “你们下去吧。”高长空淡淡吩咐一声,遣散了侍卫和侍女。 “晚辈东洲关家后辈关道存,见过六位护法。”关道存一抱拳道。 “你就是老高的徒弟?”坐在最中央的护法问道。 “回‘无耳护法’的话,是的。”关道存此刻依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态度,他知道,要收服这些心高气傲的前辈,除了震慑,只有恭敬。 “既然你是老高的徒弟,那就是自家人,便不用如此客气了。”无耳护法旁边的一个没有鼻子的老者道,“老夫林天赐,这几位分别是林成,王罡,郑晓……” “晚辈听家师说,六位前辈已对王家不满,可谓是真?” “什么叫早就已经不满,王家二人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小人,吾等从没满意过!那些人必定是人人得而诛之!”林天赐冷冷道。 “那为何……”关道存不解道。 “所谓六根清静,不过是地煞帮拉出来的一个幌子。”高长空淡淡道,只是言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老大赵成的耳朵被割下,老二王罡没有了舌头,老三郑晓成了瘸子,老五李云强神经受到眼中损伤,老六林天赐的鼻子被挖下…………” “既然如此,诸位前辈为何不反抗?以诸位前辈的修为,就算要离去,也绝不会有人敢拦着诸位前辈。”关道存不解道。 .“呵呵呵呵,”高长空笑了起来,“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呢?我六人怎么可能拯救天下苍生?再说,我六人不过是地煞帮的几条狗而已。我承认二弟武功不凡,可这里却不是东洲。” “这么多年来,我六人不断在寻找一个可以辅佐之人。”高长空唏嘘道。 “三个月前,二弟给我写信,告诉我,你是江湖复苏的希望,你身上的秘密多到我难以了解,如此一说,我二弟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 “那晚辈便先替天下苍生感谢诸位前辈了。”关道存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道。 “先别顾着高兴,我六人决定,在真正加入你那宗门之前,先对你进行一次考验。”高长空泼了盆冷水道。 “还请前辈直言。”关道存说道。 “好!”高长空大喝一声,“你若是不用武器与我正面交锋而胜我,我兄弟六人便唯你马首是瞻!” “敢问五位前辈的意思?”关道存这时耳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太师椅上的无意,无鼻护法等人。 “四弟的做法我们都赞同,”无耳护法赵成在无鼻护法林天赐的示意下,应允道:“老四的功夫在我六人中的确是独树一帜,若是你能把他打败,我六人便甘心为你所领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前辈,得罪了。”关道存道,将睚眦剑放到了一边。 .“前辈,请。”关道存退到了离殿门五步处,微微鞠躬,摆开架势。 “好!”高长空也是一声大喝。 令人惊奇的是,二人的动作,竟然有几分形似。 “来了!”高长空左手变作抓状,直接向关道存的肋骨抓来——肋部是习武之人所十分看中的,若是肋部受到重创,整个上半身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这就想打败我!”关道存一声冷哼,右手五指向下一钻,仿似鹤头,直接向高长空的左手砸来。 高长空心头一惊,连忙收手,另一只手则是又作出爪状,来抓关道存的右手。 关道存看到此状,不退反进,好像要直接废掉高长空的左手。 高长空连忙左手握成拳状,又对向关道存。 关道存虚退一步,双腿下沉,左脚一个侧踢踢来。 高长空右手化掌,亦是迎来。 “轰!”二人拳脚相接,可很显然高长空内力更加深厚,关道存又虚踢一脚,借势远离了高长空。 “好小子!”高长空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学会了二弟的‘鹤拳’。” “前辈莫不是‘虎拳’的开山鼻祖?”关道存问道,高行空曾经告诉他,自己所传授给他的,不过是这‘虎鹤双形拳’中的鹤拳,其速度虽然天下无双,杀伤力却远不如‘虎拳’实在。 “哈哈哈哈,没想到二弟确实是如此器重你啊,”高长空又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将这‘虎拳’教授于你,若是你能用这‘虎拳’与我平分秋色,今日这场比武,我甘愿认输。” “不错,不错。”无耳护法赵成称赞道,“有了此子,江湖不愁不兴啊!今日他能得四弟真传,他日,怎么又不能将吾辈绝学发扬光大?” 第六十四章 虎鹤双形 “老二教你的鹤拳共有三式,为:鹤行,鹤动,鹤鸣;虎拳则有五式:虎踞,虎扑,虎跃,虎袭,虎啸。” 高长空淡淡道,“接下来,我会对你发起攻击,而这个时候你需要做的,只有不断和我交手,从中自己领悟形意拳的真谛。” “前辈,请。”关道存抱拳道,摆开架势。 “请。”高长空同样回礼道,顿时整个身体一缩,就好像一只虎定准了目标,想要捕食一般。 “这莫非就是形意拳的最高境界——无形无意?”关道存喃喃道。 “哈哈哈哈,没想到老二还给你讲了这些,不错,这就是形意拳的最高境界——无形无意。可他的本质并非真正的无形无意,而是要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融入到所表现的事务中,从此,不再刻意去做一个动作。” 高长空言罢,双手顿时变招,直攻关道存肋下。 关道存眼看高长空速度一下子快得惊人,不由得心中大惊,连忙向前轰出一拳,企图阻止高长空的进攻。 高长空嘿嘿一笑,不退反进,直逼关道存肋下。 关道存没有办法,只好收手,继续后退…… 直到不久,高长空的前进刹然而止,高长空收回了手,而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前辈,您……” “你再退,就到门槛了。”还不等关道存反应过来,高长空充满调侃之意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多谢前辈留手。”关道存急忙行礼道。 “哈哈哈哈,小家伙,你很有意思。”高长空也没有怪罪于他,哈哈大笑道:“不如这样,若是今日你能将我的形意拳领会到,我便认输了!” “前辈,请。”关道存不由得心头一喜,微微一行礼道,又摆开了架势。 “哈哈哈哈,小子,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只恨老子比你早生五十年,要不然,你我二人必定是拜把子的兄弟!”高长空本也是性情豪爽之人,如今看到关道存也不含糊,自然是高兴无比。 只见二人你来我往,时而为鱼,时而为虎,时而为鹰,来来往往几百回合不分上下。 “大哥,咱们真要看到他们斗出个结果吗?”无鼻护法林天赐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二人已经斗了几个时辰,向赵成示意道。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不过我看他们二人早就已经身体疲惫,一定会斗出个结果来。”赵成抚摸着胡须笑道。 …… 关道存下一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与高长空的争斗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少爷醒了。”一个奴仆推门而入,向关道存行礼道。 “少爷,五位护法大人已经在地煞殿等候少爷了,还请少爷和小人走一趟。”还未等关道存问出,那奴仆已经回答,可见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聪慧之人。 地煞帮,地煞殿。 地煞帮‘六根清净’六位护法已经在大殿上按照名次坐了下来,看起来等候关道存多时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老汉的眼光果然不错。”还未等关道存行礼,赵成已经抚须大笑了起来。 “按照我等六人与你的约定,昨晚你和四弟可以说是同时倒下的,可是你后倒下,勉强来说,就算是你赢了!” “多谢各位前辈成全!”关道存连忙道。 “你先离去吧,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便会去投奔你;老一辈的武者已经被时代忽视得差不多了,也是该告诉那些小娃娃们,我们宝刀未老,老当益壮了……”赵成淡淡道,不知道是对谁说。 第六十五章 立威 关道存斜戴着那张鬼脸面具,将它别在一侧——只不过是为了让人记住自己。比如他面前与他对垒的那位剑士就会记住他一辈子。 他回到了地下的擂台。虽然已经私下收编了地煞,可是关氏九子门还是太弱小,还要扩大人手。 关道存闭上右眼,青色的左眼让人生出最深层的恐惧:“我不需要钱,我也不杀你,只要你跟着我走就好。” 那名剑士很是不屑:“跟着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这样的残废,还不如来喝大爷的洗脚水!” “呵呵。”关道存只是笑笑,但是笑声和先前的音调完全不同,像是两个人所说。 剑士并未报出来历——地下擂台本就是亡命之徒所出没的地带——而是直接动手,精钢短剑出鞘,关道存反手抽出睚眦,只不过是一挡而已,短剑便已经折断。剑士大骇,认输。 “杀了他,杀了他!”人们又开始欢呼,关道存在这个擂台已经连赢十场,没有人可以接下他三剑,只因为他们不敢直视关道存的双眼。而关道存也没有杀一人,尽管观众时常起哄,但还是不敢拿他怎样的。 关道存只有一个条件,跟他走,加入只有他一人的关氏九子门下。 但没有一人听他的。 这一路下来,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座城池,七座擂台他当了七次擂主,至少打败了两百人,却没有一人愿意跟随他。 关道存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立威。将决斗看得十分重要的南洲人不会错过看擂主守擂的精彩比赛,不论地上地下,关道存一定会想尽办法守住擂主的位置,却不要一分钱,他只需要人们记住有一个喜欢戴着鬼面具的只手剑客。 如今他的名声已经散播开来,只需要一封战书而已,这是关道存关氏九子门最好的立威机会。 次日,翼宿城门上多了一封大红贴:“吾请战城内地煞帮全帮精锐,还望速来!” 一时间,被南洲人恨之入骨的关道存回到了南洲人的生活中。一人之力,请战天下两大帮派之一的地煞,不知关道存是不是神志不清,一心求死。 地煞帮果然还是回应了,包下城内最大的擂台就是证明。据说关道存的猖焰已经让地煞帮全帮连同三十六分舵上下万名弟子无法容忍。 “六根清净”六位绝世高手,连同每小舵舵内顶尖高手一共四十二人都将赴约。 关道存没有听过传言,但是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面前四十二几乎将他围住数圈,组成一堵人墙。 决斗有十四天,每天三人。 前十二天关道存都是无一败绩,他们和冯天一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直到第十三天。无眼、无耳、无鼻三人的出现才让关道存苦战一番。 高长空没有用天马枪,而是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无耳赵成并非聋子,是双耳被人齐根切下后取的诨名,一把板斧虎虎生风,着实唬人。无鼻林天赐生性残暴,鼻子早年间也被人砍下大半,长相也是因此丑陋至极,一对勾爪佩戴在双手。 三人竟同时暴起,无眼一枪直捣丹田,无耳则在后方自上而下纵劈一斧,无鼻从右方连抓数爪。 关道存没有右臂,右侧的防守自然松懈,而其余二人前后夹击,已然是必杀的阵型。 果然,关道存的右袖被抓得粉碎,露出了一截断臂。但是也仅仅是抓碎了一截袖子而已,满天碎布中,一连十七剑刺出,关道存想要逐个击破,而第一人就是无鼻。 无鼻自然明白一个人不可能有十七只手,其中必然有十六剑是虚招,他只需要反攻几次,就可以化解障眼把戏。两爪交叉攻下,却什么也没有击中。 十七招全部是虚的,那么真剑在哪里?就在两爪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一点寒芒汇聚在覃宗的眉心,关道存没有给他任何反击机会,但是还是没有杀他。 一脚蹬开无鼻,关道存突然松开睚眦,转身俯地,左手的手甲竟直接扣入地里,借力翻身,口含睚眦,做出了一个狼一般的扑击接转身,接着便是冲刺,以舍身剑式冲向无眼。 无眼和无耳同时大骇:“他的动作不一样了,小心!他的武功不止一种!” 无眼的长枪再次前刺,但是关道存的舍身剑式是以野兽的动作为蓝本的,贴地的游走足以躲开大部分攻击,随即已经到了枪前。左手攀上枪杆,护手甲在上面擦出无数火星,关道存再次转身,口中睚眦紧贴枪杆,架开刺击,随即滑向高长空咽喉。 “天马行空刺,他这也教你了吗?我输了。”无眼丢下长枪,自觉后退。 关道存立刻接过长枪,转身便向无耳奔来,左眼金光一闪,枪刺再次加速,是风雷大法! 关道存的剑法最怕的就是巨剑板斧一类的重武器,即使招架也不可能有用,只有躲闪,因而风雷大法无坚不摧的毁灭是他唯一的机会。无耳不认识风雷大法的起手,巨斧横放,想以斧面挡下。可惜晚了。关道存一枪直接洞穿巨斧,一钩,枪和斧被一齐甩出去,无耳已是赤手空拳。 关道存立刻起身,一掌击在马乱群下颚,借势跃起,扣住马乱群眉骨,一个筋斗竟翻到了马乱群背后。 关道存比马乱群略矮,扣住眉骨后的转身更是将他整个人压得向后弓去,再无反抗之力。 如果说之前只是私下较量,如今以一敌三真剑械斗就是公开的宣誓:关道存回来了!这一次他不会失败! 无舌、无身、无意三人见状,赶忙扶起其余三人,率领地煞帮全员躬身行礼:“六根清净,见过门主!” 门主二字一出,南洲数百万人都震惊了,他们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门主对于帮派而言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六根清净所言的是门主,并不是地煞帮帮主。 难道都反了? 呵,都反了! 第六十六章 云下问道(上) 黄毯悄然换绿坪,古原无语释秋声。马蹄踏得夕阳碎,卧唱敖包待月明。 如果说乾仙是八仙最强,坤仙就是八仙中最懒散的那一个。他早已经抛弃了武功,留下的只有一群羊,一群马,一条鞭子而已。鞭子也不是武器,纯粹的放羊鞭。 关道存独自漫步于大草原上,这里是坤仙人在西洲关家大堂救下关道存后,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一个月前,他终于决定只身前往北方问道,既然乾仙如此强大,必然会给他以机遇和启迪的。关氏九子门众在六根清净和冯家兄弟的带领下蓬勃发展,无需操心,现在要的只是专心问道,寻找更多出路而已。 天似穹庐,笼罩四野,骏马漫步于草原,悠然自得。关道存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脱离人世。 远方传来了马嘶,有人,关道存心想,随即快马加鞭,很快便来到一座敖包前,时候正值春夏相交,敖包旁有牧民放牧,养的是羊。 牧民看见关道存的断臂,眼神有些复杂,但随即问道:“从何而来?” “云游问道而已。” 牧民笑了,说:“问道?我乾坤二仙认识。” 关道存大喜,赶忙问道:“那坤仙在何处?” “此处。” 关道存不由得大骇,此处,那此人便是坤仙。立刻翻身下马,摆好了招架阵势。 坤仙大笑道:“干什么,我可没说打打杀杀,我也的确没什么可以教的,走吧,乾仙就在那里。” 坤仙指向西北,淡蓝的天空背景下,隐约有灰色的轮廓,是一座山。关道存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山,而且是孤峰。 “仙山乾元……乾仙所在的地方,去哪里吧……” “前辈……”关道存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 “震仙说您曾经与王凤辇有一战,是否属实?” “王凤辇那小子,你可提醒我了,他呀……他并不是那种人,他不会难为你的。放下吧。” 关道存怒吼:“但是我的那些朋友怎么交代,他们都是因他而死!” “我明白,我也理解,如果说这对你有伤害,我表示抱歉,但是我也相信,你和他会达成共识的。”坤仙摆摆手,送走了关道存。 乾元山作为天下第一山,的确名不虚传,只是山麓便接近了云层,虽然并不如苍龙峰险峻,但一路看来,只有松柏生于石缝之间。 对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乾仙,关道存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向往,甚至是崇拜和仰止,世间最强者的实力,究竟是怎样的? 随着灵魂合一,关道存得到了剑灵的部分记忆,包括一段关于乾仙的记忆,关道存发现剑灵对于乾仙的记忆十分有趣,带一些敬佩,带一些恐惧,也带一些怀念。 随着海拔的提升,云层开始逼近,就在破云而上的一瞬间,关道存看见了乾仙,云海之上,一块奇石,一张铺团,一个老人,一壶清茶,一呼一吸,几近登仙。 乾仙没有转身,但是一个悠扬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关道存的耳畔,声波甚至激起了云浪…… “来了?关道存?” 关道存突然想跪下,突然想膜拜这个绝世的高人。 “拔剑,让我看看逸仙人看走眼没有。” 关道存照做了。 随着睚眦缓缓出鞘,关道存的气势前所未有地暴涨,乾仙显然比先前所有人都强上千百倍,即使剑灵加身,关道存也会面临恶战! “很好,很好,逸仙人没有看走眼,但是后话如何,就要看我的了。用一切手段,打赢我。” 乾仙站起,转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剑身三尺四寸,宽二指,颜色偏黄——剑榜第二,黄泉! “请指教。”关道存的语声难得的平静,他明白,巅峰一战,即将到来! 第六十七章 云下问道(中) 乾仙并没有废话,只是将剑一横,轻轻一推,山麓的松柏便都开始摇摆,落下无数松针。大风骤起,向山顶倒灌而来。无数松针,宛如暴雨,却自下而上。 乾仙的实力足以撼天动地,改变天象了吗?关道存彻底被震撼了,他自知已经无法躲开这一击。可是乾仙并不想攻击,松针飞旋环绕,形成一层层密不透风的一尺厚屏障。 “破开它,否则你不可能近我一寸。”乾仙开口。 关道存悍然前刺,破空的爆鸣不绝于耳,可是睚眦刺出不到一尺,已经被一阵猛烈的罡风逼停。关道存立刻改刺为撩,却只能划开几分厚的屏障。 关道存再接连刺出十七剑,这一次他并没有虚晃,结结实实的十七剑全部点在一处,还是只能破开一寸,而屏障还有十分之九。关道存再横切一剑,荡起无数松针。 一道由浅至深的裂痕出现在屏障上,深的地方却是关道存没有刺中的,但飞旋的松针很快填平了这里。 剑灵忽道:“看见了吗,防御短时间只能集中在一点,还要更快才可以破开他的防御!但是以人类的速度,只怕不可能破开了。” “正常人会一体双魂吗?我就不信了!”关道存施展舍身剑式,左手也套上了手甲,连斩七七四十九剑,破开三寸松针屏障的瞬间,手甲以爪形鹤行之势突刺,随即横向撕开,但破障还是只有五寸。 “还要更快!” 关道存虚探一下,三根绳镖分别套在拇指、无名指、小指上,正是狻猊。食指中指立起成剑式,如同心宿城外高行空的剑法。断臂长袖袖口寒光闪闪,竟是无数小铁片打成的短刃。 出发之前,关道存在自己右侧袖口钉上了许多短刃,用作防身;六根清净将现有的九子全部归还,关道存便将狻猊全部随身携带,蒲牢则给了擅长钝器的无舌。 艮仙巽仙来过一次,将赑屃和负屃赠与关道存。赑屃给了擅长重武器的无耳,负屃给了擅长暗器的无意。 无数身影在他面前闪过,高行空的启迪、八仙的指引、花满楼的并肩作战、六根清净的忠诚、冯家兄弟的热血、冯恩的斗志、逸仙人的震撼、剑灵的雄心、林应的友谊、当归的爱…… “乾仙,晚辈关道存,来了!小心!” 大喝之中,关道存暴起,舍身剑式连出九九八十一剑,松针木屑飞扬,破障三寸五分! 松针急剧加速,试图合拢,右袖乱舞,隔开松针同时挥砍,紧跟左手刺击,破障五寸! 松针再次加速,关道存脸上,手上,身上有了血痕,狻猊飞出,钉进三处不同的位置,关道存面前的松针分散开来。就在这时,关道存横拉一下,狻猊重新折返,从内部瓦解屏障!破障六寸! 关道存背后也开始有松针袭来,乾仙试图反击,但是右袖隔开攻击后,关道存竟然凭空消失了。乾仙忽然一怔,随即调转真气引导松针——关道存暴步,瞬身! 乾仙见过无数剑客,但是从未见过如此迅捷,如此疯狂的攻势,一切都晚了! 关道存先前无数的攻击已经破开六寸屏障,进度过半,乾仙自然会注意前方,忽略还有一尺但脆弱的后部,而这就是机会。 关道存大喝,风雷大法最后一式,剑心诀!金光一闪,只一闪,云海因其分出一条百丈裂隙,天地为之变色!这是雷霆的咆哮,苍穹的怒吼! 无人可以形容这一击,乾仙不能,关道存不能,剑灵不能,如果还有谁见过这一击,他也同样不能。 破障一尺! 纵使乾仙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但天地变色,关道存这一击还是伤到了乾仙。 屏障已经破裂,松针洒落一地,所说着刚才的紧张。战斗却刚刚开始。乾仙前刺一剑,罡风骤起,云海再次分开。关道存堪堪躲避一击,乾仙却只是将剑一立,狂风卷地,松针再次飞扬,以龙抬头之势上冲。 关道存挥剑横扫,拦下松针,手一挥,狻猊已经飞出,连打眉间、咽喉和肚脐三处要害,乾仙却只是缓缓一掌,震开绳镖,而非斩断绳索——怜惜吗? 这终于给了关道存一个机会,再次前冲,距离乾仙二尺时却又骤停,以睚眦刺地借力,自后方横击一膝,紧跟右袖刀片横扫,直打命门。 乾仙此时回身反击已经有些吃力,于是前冲数步躲开攻击,回首斜劈一剑,关道存以舍身剑式堪堪招架,左手狻猊再一次出击,终于勾下了乾仙一缕头发。 乾仙看见自己的头发,忽然道:“十招之内能击中我的,你是天下第一人。我不会再有一丝犹豫,从现在开始,若再接我十招后你还可以触我分毫,便是你赢。” 第六十八章 云下问道(下) “一。” 乾仙还是没有废话,原地立剑而立,双眼微阖。忽又张开—— “喀!”暴喝之中,云海翻涌,以乾仙为中心,百丈的流云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全部被巨大的气浪推开。 飓风席卷,关道存自知不敌,只得硬撑,咔咔作响之中,左手手甲竟扣入地里,狻猊也钉入山体,稳定身形。但飓风还是险些撕裂他的身体。 “二。” 关道存还未站稳,乾仙便看似随意地挥剑而来,罡风裹挟无穷杀意,其疾如风! 关道存立刻将手上提,手腕内扣,拦剑,火星飞溅,铿锵之声响彻云霄。虽是平平无奇的一剑,但是其间蕴含了天地的怒火,巨大的压力仿佛压倒了关道存一切反抗的决心。其势如雷! 关道存紧咬牙关,纵使骨骼哀嚎,肌肉悲鸣,神经嘶吼,仍然拼尽全力。第二击已经让人难以承受了吗…… “三。” 乾仙猛一用力,剑气借由寸劲爆发,在相击的剑刃上激发恐怖的巨力和震颤,其坚如山! 巨力逼得关道存单膝跪下,山体坚硬的岩石上竟然硬生生被跪出一个大坑。黄泉剑也应声粉碎,但不败意志仍然让关道存坚持,一路走来,这已经是最后的关头,自己先一步的崩溃,便是亵渎了逝去的人们。 麦田下无数安眠的英灵,永远是关道存精神最坚实的防线,为了自己,为了未来,他绝对不能败。 “四。” 乾仙突然受力,紧跟一脚飞出,正中关道存的睚眦剑剑身,睚眦剑虽然未断,但是却飞出数丈,深深钉入岩体之中。乾仙紧接着一掌击出,关道存虚步让开,右袖钢刃闪动,狻猊同时从三边飞出,试图反击! 乾仙自然躲得开,但是他并不需要躲: “五。” 一圈高速的气旋环绕在乾仙身边,紧接着方自汇聚的云层再一次被破开,罡风自中央扩散开来,吹散四周百尺内的一切攻击,其广如泽! 关道存被重重抛出,撞击在岩壁上,喉中生津,竟喷出一大口鲜血。 “六。” 关道存撞击在岩壁上的瞬间,乾仙再虚拍一掌,又是一阵飓风隔空而来,关道存身后的岩石也开始呜咽,甚至破裂,其猛如火! 关道存终于支撑不住,大声嘶吼,仿佛在发泄无尽的疼痛。 但是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输! 飓风骤停,关道存终于跌落地面,却无力地跪在地上。 “七。” 乾仙朝关道存下颚猛击一掌,朴实无华,但是满含杀机!其敛如水! 剧痛和眩晕随之而来。下颚被击,十之八九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似乎胜负已定。关道存腾空飞起,再一次撞击在岩壁上。 “八。” 又是一掌,轻轻一掌,关道存感到的不再是力道和速度,而是嘲弄,仿佛在让他放弃,留下性命。忽然,暗劲爆发,沉重如地! 关道存整个人已经嵌在了石中,碎石中,鲜血喷涌,关道存本就残破的身体几近彻底毁灭。 “九。” 乾仙一拳击出,仿佛带着天地的至理,制裁面前的人,又似带着万物的怒火,毁灭挡路的一切障碍。关道存用尽全部力量从岩壁中脱出,堪堪躲过这一拳,身后已经是碎石横飞,先前自己砸出的小坑已经完全没了踪迹,只有一个近尺深,丈二宽的空穴。 “十。” 乾仙缓缓走来,闭眼,立掌合十。像是因为关道存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不需要再费力了。轻飘飘的一掌,不带任何暗劲,没有一丝杀机,并不让人害怕。慢慢地拍向关道存眉心。 关道存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精神几斤崩溃,乾仙的恐怖彻底压垮了他,这一掌足以将他粉碎。 这是第十击,挡住了,关道存便赢了,但却似孩童的玩笑一般无害,乾仙真的没有一丝力道存于掌中,但是在关道存连意识接近涣散时,还是躲不开,挡不住的。 关道存在若即若离的幻觉中,仿佛回到了那个林场,尸体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饥饿、绝望和恐惧让他疯狂,腐臭和血腥气充斥在他的口鼻中和胸腔里,最后的光也开始消逝。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个恐怖的夜开始,似乎也要终结于此。幻觉不知不觉已经和现实重叠,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曾扑向那束光,但是记得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他要复仇,他要证明自己可以做到…… 乾仙似乎又一次给了他一个机会,离开的机会。离开?那么一切不久白费了?他想动,想反抗,但是口鼻中不断涌出的血,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可能反击。 眼神终于开始涣散,一切都将归于虚无,死亡离他如此相近,这便是他关道存的结局吗?他听见有人在笑,但是声音好小,好沙哑,好恐怖,那人的声音是自己的,自己为什么会笑?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笑? 关道存不甘心,纵使疲惫的心灵已经折磨了他太久,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力量忽然涌现,昏暗的视野重新明亮,只因为他不甘心,他恨,恨自己为什么这样窝囊,一心求死;他爱,他爱这个世界,他不愿离去! 乾仙忽然感受到一阵力量拖曳这自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失衡,满身鲜血的关道存却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赢了。”关道存虚弱地说出最后三个字,然后跌倒在地,昏死过去。脸上还是写满不甘。 他怎知道,包括王门龙凤,天下不会有第二人能接住乾仙五招,而他能硬生生接下九招,还反击化解第十招; 他又怎知道,这一尺厚的松针,即使是乾仙当年自己问道云顶时,也没有化解? “你赢了,老夫心服口服。”乾仙开口,眼神中只有钦佩。 第六十九章 天罡 乾元山。 关道存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坤仙的帐篷里。 “乾仙呢?难道我败了?”关道存赶忙问。 坤仙答道:“不不不,你赢了,乾仙也输得心服口服,他只不过让你在我这里歇一歇,他那里不适合。 “不过关道存你也是命大,乾仙从没有提出接他十招这类的条件,大概是凡人根本就不可能击败他,而你是除了他唯一一个破开乾仙防御的人。而且他也没有下杀手,虽然把你打得头破血流,但是没有一处伤筋动骨,几十天就好了。” 北方北洲,天罡帮总舵。 总舵主王秋雁刚上任不久,但是帮内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操心的了。他很庆幸自己姓王,作为王凤辇的堂弟,王门龙凤已经为他摆平了北方一切事,不需要再处理这些烦人事。 前任帮主留下的“四大天王”和阴阳护法一直在提醒王秋雁,关道存的九子门未除,就算不得安宁。一个可以坐拥南方南洲全境和大半个东洲,和王氏叫板的集团必然是统一大业最大的障碍。 但宰相王凤辇从没有打算动手,还告诉全国上下,提及杀关道存者,笞刑三十,屡教不改则用磔刑,这才压住了民众的怒火。 关道存?一个残废?王秋雁想不通,为什么手下有六个绝世高手,管理天下第一宗门的人要怕一个残废。 王秋雁虽然花天酒地,但是武功似乎不差,可以和堂兄王凤辇对阵数十招的人,天下还真没有几个。先前复出江湖的冯恩还不是几招后就被王凤辇枭首? 但是看过二人对垒的阴阳护法明白,王凤辇摆明了就是在让他这个弟弟,如果真剑决斗,王秋雁只怕撑不过两招。阴阳护法纵横江湖数十年,只心服口服得跟过两人,一人是天罡帮被王氏杀害的前任帮主邓魁,一人是东陵国宰相王凤辇。包括王龙乘在内的其他人,他们都不屑一顾,但还是趋于王氏淫威,在王龙乘帐下当狗。四大天王则是追名逐利,看见王龙乘做了皇帝,巴不得跪下吻他的脚,阴阳护法早已经想要动手。 近日北洲东方天罡帮第六分舵的门下弟子禀报,乾元山前日忽现异象,山巅百丈流云消失,山间松柏全部落叶。而南方第七分舵的弟子称,关道存出现在了北洲南方的草原。 王秋雁仍然不闻不问,过他自己的生活。阴阳护法不止一次告诫他和四大天王,关道存必然会上面寻仇。而这是回话:“一个残废而已,我巴不得多一个表演的小丑!”关道存的信息再没有来过,王秋雁早已经忘了。 三十日后,阴阳护法秘密拜谒坤仙,询问了关道存的意见后,便上报王秋雁,自愿请缨,以枭首关道存为借口,投奔了九子门。阴阳护法临走前,听见关道存说道:“看来我得做点什么,不能让王家人忘了我。” 次日,天罡帮总舵门前。 王秋雁一起床便发现一位弟子跪在床前,姿势僵硬,显然跪了许久。 王秋雁问道:“何事禀报?” 弟子报:“关道存下了战书。” 王秋雁大笑:“战书?那个小丑给我下战书?来人,我要上阵!带他来见我!” 弟子赶忙插嘴:“帮主,他……关道存是给全门所有精英下了战书,阴阳护法已经被他……” 王秋雁大怒,立刻穿好衣服,来到大堂,只见一张红纸放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上书只有一句话: “请战全帮三十六分舵帮众三万六千人,关。”但是“人”字又被划掉,像打草稿一般在旁边批了两字:不配。 王秋雁将纸撕的粉碎,怒吼道:“关道存,你这个残废,老子不怕你,来啊!” “好的。”一个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只有一人的大堂里,余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听来,好似月夜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关道存从柱后阴影里走出,斜戴面具,右眼微阖,左眼青光闪动。 “站住!休要靠近!”四声大喝同时闪出,正是四大天王。 一人首当其冲,向关道存奔来,手持宝剑,赫然是剑榜第五的断忧绝情剑,南天增长! 关道存浅浅一笑,只一转身,绕到南天增长背后,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见他缓缓将剑收回鞘中,即使他看上去就根本没有拔剑,即使他右袖的短刃变红了。 随着剑入鞘的“吧嗒”一声,南天增长的身体应声粉碎,断忧绝情剑插入肉泥之中,没有发出声音。如同在云中那次一样,关道存在一瞬间已经挥出八十一剑,连带着右袖的数十次砍击,将增长直接砍成肉泥。 关道存眼神依旧平静,不留一丝感情。青绿色的眸子宛如翡翠,却能勾起最深层的恐惧。 “啊——!恶贼!”其余三人怒吼,目眦尽裂,看见自己的兄弟被人如此杀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专练弦上杀人功夫的东天持国手中琵琶刚要拨出第一声,只听一声拔剑的尖啸,自己凝练的真气立刻被冲击得粉碎,消失殆尽,随即系着狻猊的睚眦剑已经洞穿了他的琵琶和身体,四根切金断玉的琴弦崩裂时的响声掩盖了他的哀嚎。 关道存手一抖,睚眦剑隔空将东天持国一刀两断,随即飞回鞘中。同时关道存暴起,向左横跳一步,躲开了西天广目的蛇鞭,挥剑砍断蛇鞭,左手狻猊镖飞出,缠住他的右臂上,一拉,西天广目的右臂已被齐根撕下,血雨挥洒。在西天广目的惊呼和哭喊中,关道存暴步跃至他身前,右脚踩在西天广目的左肩,左膝前送,将他的脑袋击得粉碎,同时左手掷出睚眦剑,直击北天多闻。 持长枪的北天多闻还没有反应过来,腹部已经被贯穿,关道存不知什时候已经到了他背后。他看也不看,剑鞘正好对准睚眦剑贯穿后冒出的剑身,收剑,然后握住剑鞘,反执长剑将北天多闻腰斩。 四位绝世高手,在关道存面前竟然只出一击,而且未中。关道存毫发无损,大殿却已经被鲜血染红:四大天王,一人被碎尸,一人被纵切,一人被裂颅,一人被腰斩…… 王秋雁下体有些暖和,他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他自认武功不错,更清楚四大天王在江湖的地位,而关道存不到一分钟,便已经屠戮殆尽,手段不尽相同,而且清一色得是残忍至极。他想起来了南洲比武大会关道存大乱后幸存者的话: “那是地狱的恶鬼,屠戮生灵的邪神,以杀戮为乐的妖怪……” 关道存舔了舔嘴边的一缕血丝,没有说一句话,一剑捅穿了王秋雁的左肾。肾脏血管密集,被击后哪怕是一丝破损,便是毁灭性的,王秋雁已经活不过一炷香。 王秋雁滚倒在地,哭喊,求饶,关道存就静静地看着,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再也动不了一根指头。 第七十章 回家 关道存看了看还在滴着血的睚眦剑,瞟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的天罡帮帮主。 心中不由得一阵沉重——如今江湖上俨然已经泾渭分明——可以说,江湖上的所有门派,已经被“瓜分”完毕——东洲关氏九子门,或者是北洲东陵王氏。 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些世家——他们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流落于乡野民间,或者是不断在四洲境内流亡。 他们是世家——这就已经代表着他们是不可能在乱世中独善其身。 “该……回去了吧!”关道存眼中忽闪出一丝疲倦——她,或者说她们——还好么? “天一,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记住,若是执迷不悟着,杀无赦!”言罢,关道存走出了天罡殿——这是他如今的最后一抹威严。 东洲,距离北洲很远,毕竟那北洲可是四洲之首。 三个月后,关道存乘坐插有九子门旗帜的船只回到了东洲。 “门主,东洲到了。”高长空从船只的甲板上走了进来,恭敬道。 冯天一和冯无双兄弟作为关道存为数不多的心腹,都被派遣到四洲去招兵买马,而他这次回来,则是带上了六根清净六位护法——他们现在已经是九子门的太上长老。 毕竟——想要统一东洲,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很好,东洲的人把情报送来了么?”盘膝而坐的关道存睁开了眼,问道。 “是,送来了,请门主过目。”高长空说着,将一本折子递给了关道存,关道存接下折子,打开,只见上面用极其工整的小楷写道:东洲七城,共有门派三百六十七个,其中不入流宗门二百七十五个,三流宗门五十二个,二流宗门三十八个,一流宗门两个。其中金斧堂已经投奔王家,北斗门门主东方孤则是宣布保持中立。 “门主,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禀,”高行空恭敬道。 “说吧,”关道存没有丝毫犹豫道。 “高家……已经投奔王氏了。” “呵呵,”关道存顿时冷笑了起来,杀戮的气息喷薄而出,高长空则是一脸震惊,同时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 “门主,您……”高长空支支吾吾道。 顿时,关道存才突然将杀气收敛起来,淡淡道:“蝼蚁而已,不足为惧,只不过他们不要因为做了这个决定而后悔就行。” “走吧,你先下船去吧,把我之前吩咐的事做好。”关道存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对高长空道。 “是,门主。”高长空又是一抱拳,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关道存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东洲出现了什么大事?刚才我竟然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杀戮之意?” 关道存独自一人在东洲的大街上——他并没有让侍卫尾随——虽然,在北洲,他接收了许多天罡帮和地煞帮的帮众,实力也算还是摆得上台面,而六位护法,则是提前被派去整顿原先的关家府邸了。 花慕雪离开时,他特地让花慕雪不要派人打扰当归的生活——毕竟,直到自己和她的故事的人,太少了,他也自信不会有人找上当归这儿来。 他抬头看了看那栋房子——这是当年当归还是戏班子班主的时候买下的歇脚之地方。 可是按道理说,自己回来的消息已经震惊了东洲大大小小的宗门人家——难道当归不知道——也许是她腿脚不便吧,关道存对自己说道。 “咚,咚,咚” 关道存敲响了门——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却没有丝毫回音。 “小子,你是谁,还在这里敲门?看来你不是东洲的人吧。” 他等待着,却看到了一个负锄老农,对他说道。 “敢问前辈何出此言?”关道存问道。 “唉,”老农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啊,这里原先住的是一家母女,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三个月前,那女子突然生了场重病,那女娃便到处找医生寻药;可无论多好的医生,看到那女子,都是摇头,直到五天前,一个守夜人模样的老头进到了家里,号了这女子的脉,只是笑着离开,口中还说着什么命数命数,没过几天这女子就死了,昨日才下葬。” 老农惋惜道:“唉,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连那女人弥留之际,都念叨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却连她下葬的时候都没出现,可怜哦。” 老农摇了摇头,扛着锄头,自顾自地离开了。 “当归,那是你么?”关道存呢喃着,一脚向门踹去。 “轰”的一声,门开了,关道存迟迟没有进去——他透过院子,看到了那大大敞开的门,那栋屋子里高挂的白布,放置在屋子两边的白花——那个大大的‘奠’字更是像一把利剑直直地插入了关道存的心中。 “噗!” 一口血液从关道存的口中喷出,撒在那布满灰尘的庭院中,貌似是给这充满肃杀之气的庭院带上了一丝色彩。 他瞪大了双眼,一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肺部,不让自己再吐出鲜血。 左脚踏进了灵堂,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跪在灵堂前的披麻戴孝的娇小身影——她的身体微微摇晃着,看起来十分疲倦,但与此同时,她又努力地挺直身板。 “你是谁?”关道存问道。 “我是苏子晴的女儿,”那身影头都不回道,“如果你觉得疑惑的话,你也可以叫我母亲——当归。”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关道存又身躯一震,吐出一口鲜血。 他停了停,又问道:“你叫什么?” “我名苏琪钰,”苏琪钰淡淡道,“我父亲很早就死了,只留下我和我的母亲相依为命。” 关道存听到苏琪钰一番话,眼中呛满了泪花。 “你可知道,我是谁?”关道存问道。 “不知,”苏琪钰没有任何客气,冷冷道。 “如果我说我是你的——父亲呢?” 苏琪钰顿时安静下来,很快——“苍——”的一声,苏琪钰手中的脸出窍了。 她猛然站了起来,剑尖直指关道存——关道存并没有躲避——他看得出来,苏琪钰的剑法还十分拙劣,至于自己,两招就能将她击败。 苏琪钰没有收手,也没有前刺。 关道存亦是如此。 苏琪钰的手颤抖着——连续几天的彻夜难眠已经让她的体力透支将尽。 关道存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着剑——剑身被擦得很干净——光亮可透,他却在剑的另一面看到一只野兽。 “呵呵呵,”野兽开口了,一脸愚弄的表情,“怎么样?这就是你所追求的道,你觉得你是对的,你想杀了一切阻止你的人,如今呢?妻离子散——我早就告诉过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却一心追求你那所谓的狗屁的‘道’。” “哈哈哈哈,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你可以拥有的?你还值得拥有什么?”野兽嘲讽道,“你已经错得太远太远了——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无恶不赦的恶魔!” 缓缓地,野兽消失了——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容貌,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右眼瞳孔中的那抹绿色,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缓缓地爬上他的眼眶。 “唰”的一声,剑被苏琪钰收了起来,“快滚开这里,你要是下回再敢进来,小心你性命不保!” 关道存自嘲地笑了一声,踏出了小院子,走出了大门。 随着刚刚来到东洲的九子门弟子,前往关家遗址。 “呵呵呵,小琪钰,你终究是无法接受他么?”关道存刚刚离开,一个一个穿着黑衣黑靴,却有满头鹤发白髯的老者从侧门走进了灵堂中——正是苏琪钰的老师——逸仙人——苏逸。 “不是为师不救你母亲,乃是你父亲修炼成了‘天煞孤星’之体,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会折煞,为师施展了欺天之术才救了你。” “这么说,是他害死了我母亲?”苏琪钰冷笑道。 “也可以如此一说,不过,你要知道,你母亲是自愿的。”苏逸淡淡一声,提醒道。 “难道,他杀死的所有人,那些无辜的人,都是自愿的?”苏琪钰握住剑柄的手有些颤颤发抖,她高声问道。 “为师不瞒你,的确是如此。”苏逸淡淡道——他知道,这是苏琪钰的心结,若是不解开,以后一定会有大麻烦。 “为何?”苏琪钰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活着,不是更好么?这天下苍生,与我何干?生灵涂炭,又关我何事?” “为师不知道,”苏逸淡淡一声,摇了摇头,“为师只知道,这是他们的道,是他们的选择,为师也不好参与其中。” “罢,”苏琪钰摇摇头,“那我便等,一年不够我就等十年,十年不够我就等一百年,我相信,总会有答案的;话说,他真的要与天下开战么?” “不是他与天下开战,而是他代表天下苍生,与他们开战。”苏逸道。 “那他们究竟谁好谁坏?”苏琪钰问道。 “没有好坏,”苏逸道,“利益之争而已,只不过你父亲所代表的,乃是天下苍生……” 第七十一章 问道 关道存走出门,再没有看女儿一眼。他知道,女儿会恨他一辈子。即使害死母亲的人是她的父亲,关琪钰也不会原谅。 这倒很像他。关道存苦笑着离开了。 “你不争取一下?”逸仙人突然出现在关道存身后,“想必你听见了,我和她说的话。” “不必,我想这样也挺好,毕竟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害死她。”关道存头也不回,他恨透了逸仙人,“倒是你,为什么自作主张收她为徒,我只求你照顾当归,没让你逼我女儿走向歧途!” 逸仙人叹了口气:“这是她自愿的,她要让母亲亲眼见证自己可以保护她。她今年才八岁,我不忍心拒绝她,也不忍心迫害她。” 关道存突然大笑,脸朝向的却是屋子:“小姑娘,你如果恨我,就抓紧时间,我给你十年,看看你师父可以教你什么!” 关道存转身正要离去,逸仙人再一次拉住他。 “你还要干什么?”关道存眼底杀机已经显现,逸仙人自然不怕,但屋内关琪钰不禁打了个哆嗦。关琪钰很困惑那个自称她父亲的人,究竟有多强? “乾仙雷子瑜即将应我的邀请而来,我们找你有事。留步于此,三日内必有结果。” 关道存愣住了,他不明白乾仙为何这时才来,如果是回答问道,不就小题大做了吗?究竟是什么事,让玩世不恭的逸仙人都如此严肃? 三日后,关家林场,九子地宫门口。关道存再一次见到了乾仙,他并没有当初的超凡独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当初的气势和威压荡然无存。即便如此,乾仙身上的气质和威严,还是关道存所熟悉的那种一尘不染,那种浩瀚如天。 乾仙掀开地砖,打开了九子地宫。随着九十九盏长明灯被逐一点亮,地宫开始显形。首先是九尊铜像: 第一尊龙首蛇身,下有方形槽,是囚牛像和囚牛筝; 第二尊龙首狼身,下有剑形槽,是睚眦像和睚眦剑; 第三尊龙首乌身,下有柱形槽,是嘲风像和嘲风枪; 第四尊龙首蛙身,下有剑形槽,是蒲牢像和蒲牢锏; 第五尊龙首狮身,下有椎形槽,是狻猊像和狻猊镖; 第六尊龙首龟身,下有圆形槽,是赑屃像和赑屃锤; 第七尊龙首虎身,下有环形槽,是狴犴像和狴犴环; 第八尊龙首鼋身,下有杆形槽,是负屃像和负屃笔; 第九尊龙首鱼身,下有伞形槽,是鸱吻像和鸱吻伞。 狴犴环从未有人动用,还是静静地躺在槽中。鸱吻伞不知什么时候被归还,其余的七个关道存也都明白在哪里,九子终于要聚首了吗? 关道存不禁看痴了,九子齐聚,即使是铜像,也充满威严,铜像本身更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和你相见,但是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谈话地点了。”乾仙开口打破了寂静。 乾仙看向关道存的睚眦剑,笑道:“还认得我吗?” 关道存不禁大骇,眼中青光大盛,属于剑灵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听见了武动的霹雳,听见了沸腾的铁水,听见了无数的敲打…… “您是……您认识睚眦?”关道存问道。 乾仙笑道:“倒不妨说我创造了睚眦,我本就是那消失的杨瀚。” 逸仙人随之颔首,证明是真的。 关道存有一阵眩晕,杨瀚的故事是几百年以前的了,乾仙就算是少年成才,也早应该化为尘土,如今他面前的却赫然是消失的杨瀚。 “我长生不是因为什么秘籍,而是一个使命,一个任务,苏逸前辈也是如此。” “使命?难道这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 “是的,果然我们没看走眼。”二人同时开口。逸仙人咳了一声,乾仙立刻接话: “天道并不是一个道理,一句箴言,而是一种未知的力量。苏逸前辈便是第一个得到这种力量的人。 “但得到力量,也意味着诅咒,一个不死轮回的诅咒。天道之力的使者会永恒存在,直到足够分享或传承天道之力的人再一次出现,这可以是一年,十年,甚至百年千年万年。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守夜人。 “而苏逸仙人已经为我们守了三千年的夜……” 关道存不禁看向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老头子,活了三千年,还有谁看不透红尘百态呢?关道存低下了头,有些愧疚自己曾经的言行。 乾仙继续道:“我当年寻仙问道,幸得苏逸前辈指引,传承了五分之一的天道之力,这才有了我的长生和无尽的力量。 “天道之力分为五份,三份至今还在苏逸前辈这里,等待新的守夜人。一份在我这里,归八仙掌管。一份被我分散藏于九子里,这就是九子地宫真正镇压的东西。” 不等关道存反应,逸仙人已经开口道:“你心怀大爱,又见证过生死离别,经历过死与新生。所以我们选择了你。 “爱让我们奋不顾身,恨让我们义无反顾,当爱与恨的交织达到顶点,便诞生新的天道使者,引领我们走出长夜。 “关道存,你愿意吗,这是你所期待的,足以结束一切纷争的力量,但是你也将承受无尽的轮回,守护苍生,直到新的长夜降临,再递出你的灯笼,终归无闻。” 逸仙人轻点自己眉心,三个乳白的气团出现在他的手中,旋转着。这想必就是五分之三的天道之力了。 关道存突然跪下,语气坚决,他说道:“我,关道存,愿意接受这一切,带领我们走出黑暗,在所不惜!” “很好,闭眼。”逸仙人轻拍他的眉心,手中三团气流其中两道流入关道存体内——并不是一道,关道存让他钦佩,值得得到超越他的力量。 关道存觉得身体很轻盈,力量从天地万物涌入四肢百骸:他成为了天道使者,不死不灭,却永远孤独,永远寂寞,无人知晓,终归无闻。 第七十二章 叛徒 关道存谢过二人,只一转念,身子已经到了地宫入口,大步离去。自己已经可以改变一切,但是距离开战不够,还要有人心,还要有追随者。 关家旧宅大体修缮完毕,破损和血迹早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从未有过一样。九年前五十具尸体从里面搬出,其中一具还了魂,大闹江湖。关道存回来了,他心中默念,身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大门口。门前的弟子立刻警觉起来,大喝道:“什么人,竟然敢擅闯九子门!”这名弟子头上冷汗直冒,他的武功不错,但可以悄无声息接近他的人,必定实力远超于他。 但是那名弟子看见关道存青色的左眼后,又半跪下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门主,饶命,饶命!”九子门弟子不认识关道存,也大多不知道门主就是关道存,大多数人一直以为门主其实是冯家兄弟,而懂内情的人也都只知道门主有一只青色的左眼,一柄兽形镡的剑,和诡异的剑法——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六根清净率领全帮归顺于他。 幸好这么弟子是最早一批归顺的地煞帮帮众,否则打死不相信这个鬼一样的青眼妖怪是战无不胜的门主。 “起来,召集所有六根清净、冯家兄弟、高家兄弟、阴阳护法十二位长老和堂主,我有要事要说。”关道存回答,随即再一次消失不见,直奔大堂。 七日后,关道存关氏九子门门下六长老六堂主全部到位,分两列坐于堂下。关道存突然睁眼,右眼眼底略过一丝金色,正是天道使者的代表,而左眼仍然是青绿色的兽瞳,只不过愈发通透,愈发阴森。 “一堂如何?”关道存看向冯天一,冯家忽然被灭后,冯天一便沉默至今,大家明白,他是在隐忍,等待复仇的那一天。 “回门主,一切正常,已经接管了南洲东部地区大小事务,堂口的帮众也有千人,随时听候发落。” “很好,二堂?”关道存看向原本属于高震的位置。 关道存并没有问高震的行踪,而是继续,就像没有根本高震这个人一般。 “三堂呢?”关道存问冯无双。 “回门主,一切正常,已经巩固西北方向的防线,保证万无一失。” “四堂?”关道存看向高威。 “回门主,一切正常,已经收复和劝降其余大小门派一百三十个,招兵买马的计划也正在实施。” 关道存正要询问五堂和六堂情况时,高威突然问道:“门主不是有要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关道存的秉性大家多少明白,高威立刻后悔了,但是关道存立刻打断了他们的后话:“要事?算了,我想大家准备得都不错——高兄早上吃了什么?” 高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关道存的故弄玄虚让他们更加感到奇怪,甚至是慌张。 高威再道:“相比于门中要事,鄙人就是饿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怨言,只不过门主的意思是?” “我,问你们吃了什么?不会没吃吧?”关道存歪着头,好像很享受这种无聊的问题。 高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听闻门主有要事相告,我是空着肚子来的,只为了不耽误时间。” “没吃啊,好,那我们换一个话题——门中如果有叛徒,诸君说该如何是好?”关道存摆摆手,开始了接下来的话题。难道是制定门规吗?众人心生疑问。 “应该拔下舌头,再驱逐出门!让他明白背叛的下场。”高长空猛一哆嗦,想到了关道存的用意,他虽然瞎,东西还是明白的,六根清净其余五人也相继明白——关道存是要让叛徒贼喊捉贼,自取灭亡。作为高震的伯伯,亲情还是让高长空做出了不理智的判断,一个没有达到关道存目的地做法。 阴阳护法和高长空一样是江湖的老手,自然会意,默不作声,静候关道存的意见。 关道存是高行空高长空兄弟二人的忘年之交,不会难为高长空,但是高长空还是让他失望,亲情让他的计划险些泡汤。 “应该施以磔刑,再开膛破肚!叛徒罪该万死!”高威比起六根清净和阴阳护法还是太年轻,他只顾及自己的发言,却忘记了自己才是被耍的。 “所以高兄早上吃了什么?”关道存再一次问道,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叛徒已经确定,只不过差一个契机揭发。 “回门主,高某为了照顾门中事务,没有吃饭。” “来人,”关道存浅笑一下,手中一发狻猊镖飞出,划开了高威的肚子,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剖开肠子,看看四堂主吃了什么——算了,不才亲自动手。” 又一发狻猊镖飞出,剖开肠子,新鲜的食糜流了出来,血腥气和恶臭弥漫在大堂中。 “新鲜的饭菜,四堂主说谎了,看来,他是叛徒。”关道存擦净污渍,淡淡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高震杀死冯恩前辈,已经被我派人斩杀。” “你们以为自己骗得过我,杀得了我?高家两个少主我还没有看在眼里,只不过看在你父亲面子上,我没有在比武上就将你们兄弟二人枭首。 “我根本不需要情报,天马枪法世上只应该有两个人会,你的摹本是王氏给的吧! “再者,我的命令是劝降各个门派,而你们二人得寸进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二人地盘里三百人以下的小帮派和门派只怕已经没有了吧!草菅人命?总要还的。 “来人,磔刑!这是你们自己说的。” 其余十人看着高威奄奄一息,拖出大堂,听着关道存在惨叫中宣布正式与东陵国王氏开战。 第七十三章 暗八仙 三日后。 王龙乘看着最新一张前线送来的捷报,喜悦的表情不禁流露。关道存的决定实在是铤而走险,实力永远是硬伤,永远是差距——甚至是鸿沟。 再加上高家兄弟的背叛和情报,仅仅一天半,东陵国五十万大军已经荡平南洲隶属九子门的反抗军,收复东洲北境,包括关家林场。关道存已经在他们的铁翼下溃不成军。 但是即使胜利在望,王凤辇还是放心不下,暗地训练了三十禁卫,并且装备了秘密武器。关道存一人独行的实力过于强大,虽然正面交锋很弱,但是独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后方杀出。足足三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在反抗军最后的城池心宿城境外三十里,只需一发号令,这次反抗便会彻底失败。 心宿城。关道存最后一次询问冯天一:“到底集结了多少?” “三十万,这是保守估计了,算上收编和投降的,只怕……” “天一,你估计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加上其他三洲的。” “道存,你……好吧,王龙乘不信我们还可以翻身,已经将所以守军调到东洲了,其余三洲除了几千常驻,没有人手。” “三十多万,值了。丢了这么多地方,终于上钩了。” “关道存,你要……”冯天一大吼着想要按住他,但是学会缩地成寸的关道存根本拦不住。 驻军大营。 前来讨伐关道存的八名将军便是当初在宴会上大开杀戒的阴八仙。他们此刻正在饮酒作乐,等候良辰——其实随时都可以出动,他们只不过是在借机消遣。 “好大的雅兴……”关道存的声音回荡在大营内。 “都出来,给你们一个机会,八打一,将我枭首,反抗军全员都会投降。” 八人全部大笑起来,关道存就算再厉害,也只能出其不意地杀掉四大天王这样的所谓强者,他们阴八仙可是货真价实的强者,怎么可能会输,关道存肯定是认为翻身无望,想要体面一点。 八道身影同时闪出,落在一个独臂长袖人身边,将他团团包围。 “来了?”关道存轻声问。 “就你?哼,一打八,我们就算是车轮战也可以三次之内将你斩杀。”为首的蓝衣人大笑,手中九环大刀寒光闪闪。 “那好,车轮战,你就是第一个。”关道存并不废话,右袖一圈,风起云涌之间,出现一个二丈半径的圆环,关道存和蓝衣人站在圈内,其余的人也自觉退出圈外。 蓝衣人大声喊到:“老子罗空泉,今天就是要将你斩杀在此!”言罢,罗空泉腾空跃起,接连几个前空翻蓄势后,将大刀重重劈下。 关道存右袖一甩,短刃锵然作响,而睚眦始终没有出鞘。说时迟那时快,右袖上短刃已经迎上大刀刀刃,关道存转身借力,横挪一步,刀刃忽然加速,擦过了大刀上的金环。 当啷啷数声让人头疼的爆鸣后,九环已去其六,剩余的三环也随着半把刀飞出数尺,插入泥中。罗空泉大怒,断刀横砍向关道存腰间。关道存此时背对着他,左手虚按,剑鞘弹起,直接击中罗空泉的喉结,将他硬生生打得气绝而亡。 “一个。” 阴八仙中的黄衣人立刻冲入圈中,手中一对巨斧厚重而致命。他的嗓门比起罗空泉更加低沉,更加粗犷:“在下赵宣,关道存,你会付出代价!” 赵宣也是先发制人,一柄巨斧横空而来,竟是掷向关道存,此时赵宣也腾空跃起,向关道存跳批而下。巨斧飞得着实不慢,两波攻击估计是同时到来,躲开飞斧就会被赵宣一斧砍倒,而躲避赵宣则会被飞斧击杀,但是关道存还是在笑。 他不必躲。狻猊镖闪电般击出,锁住赵宣喉管、肋下和骨盆三处骨间缝隙,半空中直接将他截杀,再将尸体拉下,甩向巨斧。赵宣的尸体立刻被巨斧击得粉碎,滚在一边。 “两……” 执枪的红衣人宛如一簇火焰般飞来,已经到了关道存面前,直接一枪刺向关道存心窝。名讳也不报便动手,想必阴八仙已经急了,怒了。 关道存反执睚眦,向上撩剑,挑开枪尖,随即挥砍,却被红衣人挡下。看来红衣人的性格更加沉稳,这才不会被轻易击中。此刻关道存左手挥剑向左,右半身全然没有防御,右袖只能靠借力才可以攻击,显然是大好的机会。红衣人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又是一枪刺向关道存右肺。 关道存只好横挪一步,空空如也的右袖在寒光中被刺穿,破布遮盖下,红衣人又是一枪,再次刺向关道存的右半身,这一切来得太快,关道存的左手还来不及反击。关道存堪堪转身让开,随即左手发力,挑住枪尖枪杆只见,圈过一剑,压弯了枪杆,杆上红缨纷飞之中,剑刃滑下,砍下了红衣人的右臂,天马行空刺! 红衣人右臂已断,再无反抗之力,关道存立刻将其斩首。 “三个。” 持戟的绿衣人走进圈中,这一次他没有先发制人,而是等待关道存的攻击。先前三人都是败在了先发制人上,自己防守必然多出不少胜算。他心想。 关道存不想浪费时间,暴步闪身至绿衣人身后,绿衣人立刻将戟身反戳,用杆尾去顶关道存的喉管。关道存如此近身,的确很难躲开这一击。但是关道存立刻立剑去切杆尾,嘲风那样的钢杆武器毕竟还是少数,木杆应声破开,绿衣人不惊不惧,将戟一转,拧断被切开的部分,戟刃纵劈而下。关道存横剑招架,再以横八字的剑路进攻,破开了绿衣人的防御,直接斩断了剩下的半截戟和绿衣人的左手。 戟刃落地,绿衣人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关道存稍稍后撤,可是就在关道存眨眼的瞬间,绿衣人横滚几圈,将地上的戟刃掷出,关道存反应时已经晚了,右肩还是被戟刃砍中,血流不止。绿衣人也同时气绝而死。 “四个。” 余下四人一起跃入圈中:“休怪我们无义,你已经杀了太多人,我们必要拿下你!” 长剑、双刀、长鞭、金钩齐出,关道存立刻警觉起来,后撤伺机,然后掷出睚眦,直接洞穿了持鞭的紫衣人,暴步瞬身,用剑鞘接住睚眦剑身,余下三人表情更加凝重。持金钩的黑衣人立刻去钩关道存的脖子,这时关道存反执剑鞘,腰斩了紫衣人后,趁剑身没有完全收回,再一次下打,偏开黑衣人的金钩,留下了深深的剑痕。随后关道存再次后撤。 黑衣人不信邪,追击关道存。白衣人和灰衣人立刻会意,配合黑衣人呈三面合围的攻势袭来。关道存突然狼一般矮下身子,含住睚眦剑施展舍身剑法,左手手甲直接去掏黑衣人的胸腔。 黑衣人的胸腔立刻被洞穿,金钩擦破关道存的脸,留下一道血痕。关道存转身用尸体隔开长剑攻势,手甲已经迎上白衣人的双刀,刮擦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中,手甲已经支离破碎,好在狻猊没事。关道存撤回左手,将狻猊镖缠在指间,挥拳打开白衣人,三发梭镖的剑刃好似狼爪,白衣人顿时血流不止。 同时灰衣人的长剑已经到了关道存面前,堪堪偏头含剑招架,白衣人的双刀已经一起看向关道存的脖子。关道存回身避开,但是灰衣人趁机再击一剑,划破关道存左肩皮肤,血花飞溅。 关道存眼中青光大放,舔下嘴边的血竭,舍身剑再疯狂攻出三十六剑,击落灰衣人长剑,同时左手夺剑斩杀灰衣人后,招架白衣人双刀攻势,灰衣人的剑和白衣人的刀同时破碎,白衣人吐出一大口鲜血,关道存的暗劲震伤了他。 此刻阴八仙只剩下灰衣人一人了。而且白衣人已经重伤,局势明朗,关道存胜了。 可是白衣人忽然掏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关道存从没见过这根带有扳机的管子,但是白衣人用尽最后力气扣下了扳机:“我们赢不了你,但是王家的火铳可以!死吧!” 关道存瞳孔收缩,立刻横跳,躲开了火铳瞄准心脏的路线。 “轰”的一声后,关道存发现自己左肩多出来一个小洞,剧痛弥漫全身,而关道存看不清白衣人究竟干了什么。 难道这就是王家的秘密武器?火铳……关道存大惊。但是他还是没忘记目的:“所有人听着,阴八仙已死,尽早投降!” 随后关道存立刻施展轻功返回了心宿城。 次日关道存接到加急密报,东陵国军军心大乱,阴八仙惨死。 冯家兄弟率领大军返攻,胜利在望。 第七十四章 斩首 “报——” 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外传了进了,惊醒了正坐在主位上沉思的关道存。 “如何?”关道存猛然睁开眼睛,问道。 “禀门主——城——破了。”那报信之人也是紧了紧双眼,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难道阴八仙的死对他们没有任何打击?”关道存有些难以置信道。 “探子报来,阴八仙的死的确对他们打击很大,军心不稳,可是今天早上那支军队真正的统帅,据说是王家龙凤的一名亲戚却连斩十多人,下令继续攻城!”报信的人无奈道。 “门主,我还有一计。”负责情报的冯无双上前抱拳道。 “快说,”关道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问道。 “可以说,门主昨晚杀了阴八仙,差点就让东陵军队军心不稳,若是没有王家暗中安排的一手,这场战争我们就赢了——可如果死的是王氏龙凤呢?其他家族必定是树倒猢狲散,这个时候我们再反攻……” “如此甚好!”关道存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来人,给我将当世八仙请来!” “不必了,”一声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随着脚步踏进大殿,正是八仙之首乾仙扬瀚。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次就算陨落,我等也在所不惜!”八人齐声道。 “难道苏逸仙人没有跟随各位前辈来么?”关道存有些失落道——要知道,苏逸可是关道存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强者! 一句话就能将自己手足无措的睚眦凶灵震成重伤。 “苏逸仙人说了,他在暗中观察,等到时机成熟,会插手的。”乾仙淡淡道,向外走去。 关道存带着当世八仙,六根清净的六位护法,冯天一,冯无双两兄弟——一共十七人在潜入了东陵王都,没有任何犹豫,杀向宫殿——他们知道,剩下的地方可以交给别人,可这里——有他们的宿命。 “轰”的一声,殿门被乾仙一掌震开。 “唰——” 原本昏暗的大殿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 坐在王位上的——赫然正是东陵王上——王龙乘。 侍奉在一旁的,则是东陵国的国师——王凤辇。 “你终于来了,”王凤辇盯着关道存那只青色的眸子,冷笑道。 “你是林应,对么?”关道存没有回答王凤辇,而是握紧了拳头,问道。 “哈哈哈哈,”王凤辇大笑起来,“你还在想那个傻子呢?你可以说我是,也可以说我不是,至于真正的林家大公子么?早就和林家的势力一起灰飞烟灭了。” “所以,你觉得,你们两个人,就吃定我们了?”关道存又问道——林应这件事,不知多少人或明或暗已经告诉他真相了,他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的答复——来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你觉得,可能么?”原先坐在王位上一脸默然的王龙乘突然发话了,“老祖,还请出手吧。” 王龙乘话音刚落,关道存等人便突然心头一冷,有些不安起来。 “哼哼,小子瑜,你还记得老夫么?”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是,”乾仙顿时脸色大变——是他!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认得我这个师叔?老夫心中真的好高兴啊!” 乾仙顿时脸都黑了,“师叔,是准备插手了?” “是,又如何?老夫敢问,谁可与我一战?” 霎时间,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忽闪而出,下一秒,却是死死地掐住了所有人之中实力最差的兑仙的脖子。 顿时,所有人摆开步子,围城圈,将王家老祖围了起来。 “桀桀桀,老夫几十年没有出关了,今天,老夫便拿你的命来庆祝庆祝!”王家老祖说完,刹然发力。 “怎么回事!”一时间,王家老祖不由得心头大惊——他感觉,自己的手就像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王御天,你过分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淡淡响起,犹如波澜不惊的池中扔进了一块小石子,湖面仅仅是出现了一点水圈。 “苏逸!老夫做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吧,你要是想插手此事,那边你怕是不好交代吧!”王御天冷笑道。 “不错,要是杀了你,灭了王家,那边老夫自然是不好交代——不过,三招之内,老夫是可以肆意而为的。”苏逸像是一个即将得手的猎人,对着自己的猎物淡淡道。 “三招——就想杀了老夫——你怕不是还以为老夫是当年那个王御天!”王御天笑起来——在他眼里,他看来似乎苏逸太狂傲自大了——苏逸的实力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他同时也对自己的修炼信心满满。 “不必多说,接招吧。”苏逸微笑着,“先说好,我俩过招,不关晚辈的事。” 言罢,他左手轻轻一挥,王御天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掐着兑仙脖子的手,艮仙则是赶忙将兑仙带了回来。 “多指教。”苏逸淡淡一句,左手向前一推,整个身体的内力随着手的移动向前喷薄而出。 这在关道存等人眼中不过是一个起手式,王御风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泰山之前,众人皆为蝼蚁! 王御天已经看不出苏逸此掌的玄幻之处——在他眼中,这是一个期颐之年的老翁都能做出的动作——没有任何危机感可言——他的意识却告诉他——不得不防! 可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动作,如何来防? 王御天没有办法,只好将双手护在胸前,释放开气场。 “呼!” 不知在什么时候,苏逸一掌带来的罡风就来到了王御天身上——王御天一脸震惊,不断向后撤步,直到最后一脚踩在了大殿的顶梁柱上——一口鲜血喷出,顿时双手一麻,气场突然消失。 “轰!”王御天整个后背直直地撞上顶梁柱上——王御天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 王御天脸上出现了一抹狠色,大吼道:“再来!” 苏逸见状,呵呵一笑,微微向前跨出一步,却是直接到了王御天的身前。 “缩地成寸!”王御天心头又是一阵大惊——却没有时间反应了。 “第二招。”苏逸淡淡一句,接下来他没有任何犹豫,又是一拳轰出——直接打在王御天的中丹田处——只见苏逸又向前一步,微微一震——这时王御天的鲜血才是喷涌而出。 “第三招。”看着半死不活的王御天,苏逸最终淡淡地道了出来。 “三招已尽,”苏逸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关道存那只青色的眸子,又是淡淡道:“能不能履行你们所谓的道,老夫也是尽力了,都看你们的了。” 言罢,苏逸又是微微一步,早已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苏逸啊苏逸,你真是好样的,等老夫到了那边,必定好好参你一本,你便是给老夫等好了!”王御天眼看苏逸已经离去,心头的重石终于放下,哈哈大笑道。 突然,一道拳影冲向王御天——乃是艮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沉稳吧! “哼哼,老夫就算是奄奄一息,也不是你这种杂碎能够染指的!”王御天冷哼一声,一掌对向艮仙的一拳。 艮仙的拳头被握在王御天掌中,艮仙更是一脸痛苦。 “动手!”冯天一大喝一声,开天剑已经拔出。 王御天又是冷笑,掌化拳状,对着艮仙轰出。 “啊!”艮仙惨叫一声——王御天一拳已经将他的左手手骨尽皆粉碎,就连臂骨,也断作了三截。 一拳之威,竟然强大如斯! 众人顿时心头大骇——在逸仙手中如同蝼蚁一般玩弄的这王家老祖,竟然实力强大得自己都只能仰望——那逸仙——究竟有多强? “二弟,我们上!”王龙乘看到老祖王御天被围攻,急忙道——他虽然对老祖的实力没有质疑——可毕竟,老祖被那守夜人伤得很重,他心中还是不放心。 “不,兄长,我们伺机而动。”王凤辇却一把抓住大哥王龙乘,淡淡道。 “什么?”王龙乘心中很是不满,“老祖正在被围攻,你我二人却在这里隔岸观火?” “不,兄长,你错了。”王凤辇笑道,“你想,这老祖已经日薄西山,想要武功再进一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他这次出关,一定会大把挥霍他人生中最后的时光,他的武功如此之强,若是惹得他一丝不爽,我兄弟二人哪里还有命在?按我看来,老祖再强,也不可能杀光他们,等那个时候,我们兄弟二人再出手——从那个时候起,我兄弟二人就是整个四洲的最强者,再加上我东陵大军,必然横扫四洲,势如破竹!” 王龙乘听过,眼睛一转,大笑道:“二弟果然是智谋无双,大哥我听了,甚是佩服!” 王凤辇又是一笑,道:“大哥放心,今日一过,这天下,必然是你我二人为尊!” 看着王龙乘得意的样子,王凤辇不知如何,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甚至杀机! 第七十五章 最终之战 就在王门龙凤隔岸观火时,刺耳的挂擦声突然出现,关道存已经杀到二人跟前,他没有管王老祖,而是选择直面自己的宿命。 王龙乘大笑之中正要拔刀,王凤辇却拍拍他的肩膀,飞速后撤,关道存紧跟不舍,并用狻猊疯狂地追打二人,直到将二人逼至屋顶。 “二弟退后,朕要单独诛杀他!”王龙乘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狂傲,他还是对自己那么自信,即使关道存已经是天道使者。王凤辇很知趣地退后,他最希望如此,关道存杀掉这个暴君,他就可以独吞一切,将世界拨到他希望的轨道。 王龙乘先发制人,他的身法的确很好,至少也和阴八仙是同一级别的。关道存丝毫不乱,这样的人物还不用动用天道使者的力量。反手拔剑隔开攻击,几次反击,便将王龙乘逼至窘境,关道存说话了: “你做了很多事情,我承认这是在推动历史。传承天道之力后我看见了很多,包括一切最初的目的——但即便如此,天还是叫我杀了你。 “但我不会让一切太快,你还得尝尝众生的意志。” 关道存平执长剑,平静地看着王龙乘。王龙乘不信邪,所以面对关道存的人都不信邪,他不信这个残废可以杀了他,他再次反扑,关道存轻轻地横挪一步,让开攻击,再挑剑反击,只一击就挑飞了王龙乘的镶金长刀。 关道存还站着,仿佛要让王龙乘彻底疯狂,彻底绝望。王龙乘再次反击,连出数腿,急攻关道存脖颈。关道存毫不犹豫,斩断王龙乘左腿。 王龙乘伏地不起,他还是不相信,他纵横天下,未尝有一次败绩,与他人的决斗也是真剑决斗,不可能是假的。当初北洲六上门掌门人都称赞他是天才,而如今却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关道存戏弄。 他绝望的哭喊,怒吼,他真的被关道存的轻蔑逼疯了,他癫狂地大笑,眼泪还在流,可是他却已经笑裂了嘴角。他忽然掏出了火铳,笑道:“不可能有人胜过我,不可能有人会阻挡我!你关道存不行,我的兄弟不行,我的祖祖辈辈也不行,我第一次建立了帝国,我也理所应当地流传千古,我不会输,你去死吧!” 王龙乘左腿已断,剧痛和失衡让他没有瞄准心脏,但是弹丸还是击中了关道存左腿。关道存半跪下,惊讶地看着王龙乘,王龙乘再次填药上膛,击中关道存右腿,关道存伏倒在地——火铳的威力足以威胁到所有人,包括天道使者。 “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这种武器?”关道存忍住剧痛,问道。 “朕还要谢谢你这个逆贼,这就是神匠的遗物!火铳的设计图!” 关道存怒吼道:“你们打开了地宫?这不可能!” 王龙乘再次大笑,他似乎很享受关道存的愤怒:“谁说开门一定要钥匙?”谈话间,他又补上一枪,关道存的右肩胛骨被轰得粉碎。 “难道……难道你们直接炸开了……”关道存口溢鲜血,伏倒在地。 “没错!你这个奴隶!你不可能忤逆我的意志!天地也不能!”王龙乘发出疯狂的嘶吼,准备再开一枪。 就在这时,二人周围突然出现了无数“卡啦卡啦”的声音。王凤辇的亲卫队已经包围了二人。 “开火。”王凤辇的声音无比平静,就像是在处决犯人,而非兄长。 关道存再次绝望了,即使天下已经没有人可以在比武上胜过他,火铳依旧可以将他轰杀。他闭上眼,就像等待那个迟到的宣判,最近几个月的确如同梦境一般,自从被花慕雪救出,一切就不同了:个人恩怨似乎一瞬间变得很小很小,他却始终没有成长为英雄,即使有力量,也不具备驾驭力量的意识。 弹丸洞穿身体的闷响不绝于耳,关道存却不疼,好像自己已经彻底麻木,这就是死亡? 但是很久以后,意识却仍旧存在——难道没死吗?关道存睁开眼,却发现王凤辇正看着王龙乘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弹丸击碎,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血肉模糊。 “为什么不是我,他不是你的兄长?”关道存忍痛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是亲人也如此。他是暴君,而我不愿意辅佐暴君,我只想推动历史的车轮,肮脏的江湖存在了太久,八仙,家族纷争,习武者,都是时候清洗一下了。”王凤辇笑道。 “用这火铳来清洗?只怕会再染上血色吧?” “不,不用暴力,因为这一切都是暴力催生的——包括你最初的仇恨,也是因为暴力而生。” “呵,也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暴力。你相信吗,天道之力本就是一种力量,但是使者却不能动用这股力量,因为传承天道时,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只能用它守护,而非杀戮。” 王凤辇眼中流露赞许:“如果暴力不是为了杀戮,就毫无意义,不如放下这一切,回归平凡。关道存,你愿意辅佐我吗?我相信你会胜过他。”王凤辇指了指王龙乘。 “不了,我这种恶魔,还是消失的好。我可以感觉到,即使灵魂合一,睚眦还在侵蚀我,这不是剑灵所能及的意志,而是人类诞生之初的欲望,我必须毁掉睚眦。” 关道存忍着剧痛站起,又跌倒,站起,跌倒,直到走至屋檐边,面对悬崖。 一切都已逝去,刚才的宁静,也已经告诉关道存,屋内激战的人们,包括凡间八仙,冯家兄弟,王御天,都已经死去,同归于尽。 他的泪缓缓留下,代表的是不舍,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点光芒从他眉心飘出,飞向苍穹。天道之力被强行剥离,而他的生命也因此迅速逝去,大口的鲜血从七窍奔涌而出,他已经不可能再活下去。 “去吧……” 天雷滚滚,一道宛如神的怒火,降临凡间,无坚不摧的睚眦剑,在天雷之中粉碎。关道存抓住一块碎片,深深扎入自己的心脏。意识恍惚中,他落入大海,沉入海底…… 关道存终究是死了,带着代表暴力的纷争时代。远方太阳正在升起,仿佛代表着黎明,代表着和平的姗姗来迟。 第七十六章 结束了 关道存死了,八仙死了,五份天道之力再次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自己手上。 如今,九子神兵被永远地埋在了地下,不会再有人问津。 火铳已经被各方势力所拥有,并且大规模制造起来——火铳威力巨大,一般的武者根本挡不住一个火铳的威力——而成千上万火铳所组成的大阵——即使是再强的宗师,大师都无能为力——既然如此,谁还去习武呢? 从此,战争再也看不见刀枪斧剑,再不见箭雨满天——只见得战火硝烟。 苏逸走在山路上,这里不是凡人所理解的世界中任何一座山,更不是这些所谓高人所能达到的地方。 如果非要给这里一个名字,不妨叫它仙境,真正的仙境。 乾仙死了,关道存死了,九子也齐聚了,但所有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凡间分散的天道之力碎片终于齐聚,他苏逸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守夜人。 他缓缓前行,似乎刚刚发生的几件震惊四洲的大事,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仙境中若有若无的天道之力流淌在他的经络中,让他衰老的肉体焕发生机。只见他鹤发还青,皱纹填平,肌肉柔韧,他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岁的时候。 但是事实上苏逸早已经不知有几千岁了。 即使他百年以前的那段风流给这个红尘多添了一个家族,最后还是看着族里最后的那个女娃病死在她女儿面前。时间总会骗人。 他不知走了多久,他施展了缩地成寸的轻功,路还是不见尽头,如果让凡人来走,只怕一辈子也走不完吧。 终于,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一个身着白衣,举止温文尔雅;一个身着黑衣,看起来平易近人。 两人面前两人下着棋,却又因为棋盘上的棋子毫无规律,但又不知道为何让人冥冥中感觉这是最精妙的布局。 “老白啊,小苏终于回来了,要不喝一盅庆祝一下?”黑衣老者笑道,随即抄起一个酒葫芦拔下瓶塞正要送进白衣老者嘴里。 “老黑,我看你就是馋,什么事都能让你庆祝一下。”白衣人呵呵一笑道,接过葫芦,自己喝了起来。 “弟子苏逸见过师父,见过师叔。”玩世不恭的苏逸仙人在二人面前显得格外谦逊——早知道,这二人实力比他强上多少倍,他苏逸只不过是二人门下千百弟子中的一个。 “小苏啊,先不谈你事情事情做得怎么样,我和你白师叔可想死你了,你们这些门下弟子外出执行任务,一去千年的你可是第一个,如果不是你师祖云游之前将天道之力留下一丝让我们交给你,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出来了!”黑衣老者大笑。 “师父,弟子的确有些事想禀报师祖。”苏逸眉头一皱,有些沉重道。 “哦?”黑衣老者一摸胡须,“有什么事能让我门下最优秀的弟子烦恼?不妨说说?” “师父谬赞了,”苏逸先回应一句,接着道:“弟子听闻,那四洲之人发明了一种火器,名为‘火铳’。” “那是何物?与火沾边的,的确不是武道范围之内之物。”白衣老者也有些惊奇道。 “眨眼之间,百步之远。”苏逸道,“能穿万物,极其恐怖。” “唉,”黑衣老者淡淡一笑,一拍苏逸的肩膀,“哈哈哈哈,这个世界尚在原始时代,他们做什么,也不是吾等可以插手的,你啊,还是太纠结于自己的情感,我们求道之人若是有了这种不在三界六道之内的东西,哪里还有心思去追求那‘道’呢?你看你师祖云游三界六道,不一样在寻找那‘道’么?” “是啊,”白衣老者也是笑道,“咱们只管在这里饮酒下棋,岂不快哉!” “来,坐。”黑衣老者将手一挥,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聚集,形成了一块坐垫,便在自己身旁。 “帮为师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下赢你白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