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弦音》 前奏曲—离然 “你喜欢他是吗?” 范子希的笑容里充满了恶意。“那我是不是该祝你好运?” 黎然沉默着上前捡起一张张散落在地的海报和专辑。上面的人皮肤光洁,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奇异的光彩。他微仰着头,唇角轻轻上扬,无一不在彰显这人的高贵。而当那人端坐在琴凳上时,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黑白的琴键上,那温柔注视周围的眼里沉醉着星河。 黎然低下头。 “抱歉。”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已经气愤得夺门而去。门“砰”一声关上,力道之大,连带着黎然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终于结束了,这段长达两年的地下恋情。 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范子希是世界知名小提琴独奏家。这位美籍华裔拥有与音乐家贝多芬相同的名字,ludwigva [1],年少时也在音乐方面展现了过人的天赋,唯一不同应该就是贝多芬选择了钢琴,而他选择了小提琴。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年。这位青年独奏家在与乐团第一次排练协奏曲的时候,因堵车而迟到十几分钟。当他提着琴盒风尘仆仆赶到,和指挥道过歉之后,将视线移到了乐团首席的身上。那位貌美年轻的首席小姐朝他礼貌地笑了笑,顿时将他心弦拨得一团乱。 正式演出时,他与指挥走上台,首席带领着全乐团站起身表示致敬,那位小姐朝前一步,向他伸出了自己白皙纤巧的手。 像丝绸一样,很凉,却很柔软。 这是范子希握上那只手时的第一感觉。心跳陡然加速,他不由自主地握紧那只手。直到那人轻咳一声,范子希这才如梦初醒。 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在展开了一系列追求之后,女神终于朝他张开了双臂。 “我性格很怪。”黎然那时候告诉他。 “没有关系,我喜欢。” 黎然听到回答时,不禁失笑,她望着范子希认真道:“你是独奏家,而我只是一个小首席。” 范子希皱了皱眉:“首席也很好啊。” 黎然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不懂。” 黎然说,不想影响范子希的事业,所以他们的恋情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还好古典音乐家不似娱乐圈明星那般炙手可热,平时倒也不用过于顾忌媒体。 有一次黎然乐团休长假,范子希刚好在俄罗斯开音乐会。黎然坐上火车从莫斯科赶往圣彼得堡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演出结束后,范子希就看见女友一双眼通红,抱着一大束鲜花,对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力气大得好像生怕怀里的人下一秒会消失。 “不是梦吧?”他问道。 “不是。” 范子希笑了,又问:“你觉得今天演出怎么样?” “很好。”黎然抚上了他的鬓角,目光温柔,却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好到让我嫉妒。”她说。 后来,在她与原先乐团的合约到期之后,她没有选择续约,而是只身一人前去圣彼得堡马林斯基乐团面试。 她当上了乐团第一小提琴手,却连个副首席都没混上。乐团负责人不否认她的技艺,却评价黎然的演奏太“任性”。 范子希知道之后很是意外,在电话里安慰她:“每个人对乐曲理解都不一样,说不定负责人只是不太喜欢你的处理方式,不用太放在心上。” 黎然淡淡地应了。 别人的女友是粘人的小妖精,她会抱着你撒娇,恨不得让你的心化成一滩水。可黎然却是冷冰冰的,就像演奏前的那次的握手,是冰凉的。范子希总是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喜欢的人只是天生不善表达。 可在后来他这才知道,他晚到了一点,以至于那人早就把一颗心全给了另一个人。 那天,范子希听说黎然得了重感冒,带着药直接去到了她的公寓。开门的黎然穿着一身白色古典长裙睡衣,身上裹着一张厚厚的毛毯,鼻尖还泛着粉红色。 看到范子希她有些意外,却什么也没说。出于礼貌她侧过身,让客人进了屋。 她靠在沙发上,范子希贴心地给她倒了杯热水,督促着她把药吃了。黎然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咽下。真是孩子气,范子希笑了笑。看着她所有房门都是紧闭着的,便说:“生病了可要注意房间的通风性,我去把窗门都打开吧?” 黎然点点头,范子希这才起身准备去打开客厅旁的第一扇门。 黎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抽出身,连鞋都忘记了穿,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想要拦住他。 可是太迟了。 范子希已经打开了房门,还因为黎然直接扑过身来而重心不稳,无意撞到了房间门口的架子,东西散落了一地。 其实也不是一些特别的东西,只是钢琴家江献之的一些专辑和海报而已,女孩子有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可奇怪的是她的反应,是她喜欢却又从未提起的行为。同样专辑她重复买了四五张,有签名的还特意摆在另一个玻璃柜里,这是身为男友都没有的待遇。 她欲盖弥彰,却不想这种行为放大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范子希突然想起,先前有一次冬天他和黎然走在街上,发现唱片橱窗里贴有江献之钢琴演奏要来圣彼得堡的通知。范子希随口问黎然要不要同他一起去拜访,黎然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略带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海报,最终平静地摇了摇头。 怪不得她会在提起江献之时露出少有的神情,怪不得她手机铃声从来都是钢琴曲,怪不得她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范子希回忆起他们刚在一起时,黎然说他不懂。的确,范子希不懂。他好像从来没有走进过黎然的心,每每看到她叹气摇头,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关上门。他无法逾越他们之间的那道无形鸿沟,暌隔着的那一个无尽海岸,再也看不见。就像黎然说的那样——范子希,你不懂。 你不懂。 那么沉重、无力,一点点撕开了纸张间残留的最后一丝粘连。 “你是不是……很喜欢他。”范子希觉得自己心好像被一刀一刀划开,而始作俑者却毫不自知。 黎然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不要失态。她的秘密,从十七岁就开始保存的珍宝,此刻正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下面,任人用审视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灼热得无所适从。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你无聊打发时间的试验品? 黎然开了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恳求:“我们可以冷静一下吗?” “不用冷静。”范子希说,“分手吧。” 这时候他还心存希望,盼着她可能软下声音撒个娇,说一句挽留的话,说不定他还可以继续等江献之成为过去式。 可是黎然没有,她像是放下了一件用尽全身力气去背的包袱,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轻松。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