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第一章 送天 蚂蚁能举起的重量,超过自身体重的100倍,而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举起超过自身体重3倍的重量。 猫从6楼跳下能毫发无损,更有一例,猫咪从45楼坠下不死,且迅速复原。 同为动物,相似的四肢结构,究竟是什么让生命天壤之别? 真实事件一: 四川地震,瘦弱妈妈搬开数百斤楼板救出儿子。 这位伟大的母亲事后讲述,她平时连重活都干得不多。 真实事件二: 华北某市,一位父亲奋力推开4岁的儿子,自己惨遭车轮碾压。 据监控显示,当时这位伟大的父亲离儿子有50多米的距离,跑过去只用了不到3秒钟。 真实事件三: 抗战结束,一名战士回到家里,在榻前唤了声“娘,儿回来了”,一滴眼泪从老人的眼角流出。 其实两天前老人就已经去世,身穿寿衣正准备入棺。 尘埃总是和迷雾并存,40亿年的生命演化史,到底向人们隐瞒了什么? 透过真相的裂缝,细思科学的死角,也许生命不仅仅是肉体…… 请听楼主讲一段亲身经历的故事。 2003年的夏天,还在外地实习的我,突然接到父亲电话,说是一位远房亲戚病危,今夜务必赶回。 父亲说的这位远房亲戚,我有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可见得有多远。 据说是我爷爷战友的媳妇,按我们邙山当地的称呼,我得喊她二奶。 并无调侃之意,因为这年还没有别的寓意。 那个战友在解放战争时,曾替我爷爷挡过两颗子弹,我们后辈虽不常来往,却知恩重如山,因为没有我爷爷的话,就没有父亲和我,所以二奶病危,我是一定要回的。 挂断电话,我就直奔火车站。 算来时间刚够,十五个小时的路程,如果火车不晚点的话,应该能在24点前赶到,也算是当晚如约而至。 火车开到中途,我正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上来两个年轻的妇女,坐在了我对面。 两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一路上谈天论地,嗓门很大,吵得我头都要炸了。 其中一个妇女说:“前些阵子,我家小孩儿晚上经常哭闹,白天无精打采,我去了好几个医院,医生都说孩子身体很健康,没发现问题,最后我带孩子去看了一位老中医,你猜他说什么?” 另一个妇女很是好奇地问:“说了什么呀?我家孩子晚上也经常闹,你快给我讲讲呗!” “他说,这么乖巧的小孩,不只有你喜欢啊。” “什么意思呀?” “你没听明白吗?他的意思是说,我家小孩晚上哭闹,是因为有东西在勾他的魂。” “啊?” “我当时吓得一身冷汗,那位老医生安慰我,说这种事情很正常,只需要给孩子叫魂一周即可。” “那你有没有照做?结果怎么样呀?” “老医生给我写了几句话,我跟孩子他爸用那几句话给孩子叫魂,一星期之后,孩子果真没有再哭闹过,精神也好了许多!” 听她们说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强压着烦躁的怒火,好声好气地说:“两位大姐,叫魂只是迷信而已,从心理学上讲,它起到的是心理安慰作用,小孩儿晚上都会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哭闹,你只需要讲故事哄孩子睡觉就行了,没必要晚上扯着嗓子叫魂,即扰民又瘆得慌……” 那妇女立刻就反驳道:“小伙子呀,你是有所不知,有些事情不得不信!” 我懒得跟她争论,倒头靠在车窗上,闭眼静思。 记得在大学的心理课上,有一节是专门讲叫魂的。 当时老师说过,在民间,叫魂多用于安慰受到惊吓而丢魂的小孩,俗称“喊惊”,其实起到的是心理安慰作用,并非迷信说的小孩子丢了魂。 火车到站的时候,已是夜里11点多,我随手招停一辆出租车,直奔钢厂小区,那是父亲告诉我的地点。 途中我一直在发愁,父亲没有告诉我具体的门牌号,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总不至于站在小区里大喊大叫吧。 我虽然有一部二手的诺基亚,是大学舍友故意打赌输给我的,其实就是想送我,可我家人没有电话,略显无奈。 这种高科技在我们山区并不那么实用,就算你有手机,也联系不到任何人,因为人家没有啊。 当出租车停在钢厂小区大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些顾虑都是多余的,因为在门口那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那是我妹妹风铃,今年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 风铃看到我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朝我招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已在门口站了至少两个小时以上,而且是大晚上的一个人傻傻地站着等我。 我在外地上大学四年,几乎没见过风铃,此刻差点没认出来。 在我的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个扎着小辫的小不点,眼前的她却是长发飘飘,俏颜含羞,穿一身手织长裙,笑起来能融化冰雪。 真是女大十八变,看得我有点怀疑人生。 风铃伸手在我眼前晃晃:“哥哎,没见过美女呀?” “够自恋,有哥当年的风范!”我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其实内心早就被她的声音给融化。 当年水渠里的弃婴,终于长大了。 风铃拉着我兴高采烈地走进小区,走进钢厂家属院的一栋旧楼里,停在了三楼的门前。 我正想提醒风铃,进门千万不要笑,她就心照不宣地收起了笑容,严肃地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我父亲,他看到我后淡淡地说了句:“风华,挺准时的。” 我看看表,差三分钟零点,想笑没敢笑出来,毕竟这样的场合应该严肃,甚至是哭泣。 屋子里挤满了人,我大多不认识,应该是我二奶的亲戚子孙。 听说,过了零点就是我二奶的85岁生日,所以零点要举行“拔管仪式”。 何谓拔管,这在我们当地算是一种不成文的习俗,说白了就是亲手送老人离去。 由于近年来医学的进步,有些正常衰老的人,身体器官衰竭,却能依靠机器辅助进食呼吸而活下去,例如胃插管、鼻插管等等。 这对老人实则是一种折磨,而且子女每天要承担高额的医药费。 有人就主张,在老人生日的当天凌晨,由大儿子亲手拔掉仪器,可送老人的灵魂升入天堂。 我说“拔管仪式”是为了通俗形象一点,其实当地术语叫“送天”。 我拉着风铃,跟随父亲走进内堂。 一张生锈的钢丝床上,躺着一位银发稀疏的老太太,昏黄的白炽灯照在老人那张痛苦的脸上,愈显蜡黄如油纸。 钢丝床边还围着三个中年男人,应该是老太太的儿子,屋里的气氛让我感觉窒息,说不出的压抑。 我指的不是面对死亡的压抑,而是那三个中年男人对我父亲的态度,那种言行和眼神,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给我的感觉,甚至是有很大的仇怨,只是碍于这种场合忍着没爆发。 难道是替我爷爷挡子弹那件事,让后辈人结下了仇怨? 也不可能啊,那可是军人的英魂,战友间的兄弟情,可歌可泣,应该让后辈人情同手足才是。 若不是因为挡子弹这件事,难道两家人还有别的仇怨?怪不得我长这么大父母都没带我来过这里。 我这样想着,零点的钟声突然敲响,把我吓了一跳,这里竟然还用老式的挂钟,足足响了十二声,大晚上的真是瘆人。 送天仪式开始。 第二章 回阳 准确来讲,是已经结束了,因为过程太快…… 随着钟声的尾音落下,床边一男子伸手拔掉了老人的呼吸机和插管,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的事情。 老人长喘一声,咳出一口黑红的血,溅在胸前和被褥上,干枯的嘴唇抿动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风铃吓得埋头在我怀里不敢看,我看得是心里一颤。 生命真的很短暂,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眼睛一闭,世间万物再无瓜葛。 我走出屋门,站在客厅里发呆好半天,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突然有点不想在这里呆了,可又找不到借口离开。 原因是感觉自己很多余,面对一群陌生人,我天生又不爱跟别人搭腔,站在人群里特尴尬。 奇怪的是,一屋子的人也没有主动和我搭腔的,那些长辈理应问我几句的,却都对我视而不见,这让我更加怀疑两家人有仇。 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就印证了我的猜测。 只见那三个中年男人和我父亲推搡着朝客厅走来,其中一人情绪异常激动,揪着我父亲的衣领狠狠道:“风狗子,你今天还有脸来这里?” 父亲沉默不语,任由他们摆布。 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虽然老实,但骨子里绝对硬气得很,一如15年前抱着风铃站在檐下,当着众亲戚的面宣布,将弃婴风铃收入门下。 记得当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不同意,都怕沾染到“娃娃坑”的霉运,却被父亲那斩钉截铁般的话语镇住,当天下午就给风铃上了户口。 父亲和那三个中年男人推搡,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好几个妇女也加入进来,把我父亲围在中间,只能用“上下其手”来形容,我父亲那t恤衫的衣领和衣角都被扯破了,脸上也被抓得一道道红印。 而我听到最多的两个词就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帮把手,可想了想又作罢,毕竟那些都是长辈,我一个晚辈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动手,有点大不敬。 这时边上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指着我父亲大骂:“你们风家人就是猪狗不如,杀人犯,一窝精神病!” “长辈们的事情,你他妈嚷嚷个啥?”我本就在气头无可发泄,听到小伙子这般恶言诋毁,就呛了他一句。 哪知小伙子的脾气还挺爆,回头怒瞪我一眼,手指都戳到了我的鼻尖上:“你他妈算个几吧!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骂的真是难听。 这小子带个眼镜,细胳膊细腿儿的,我一只胳膊就够收拾他了,虽然我也很瘦,但山上的人总归是比山下人混实一些的。 他指着我鼻子还想骂,刚开口就被我抓住了手腕,顺势向侧面一扭,他痛得“操”了一句,没站稳又被我脚下一绊,踉跄摔倒在地。 真是缺乏教养的孩子! 可我还没来得及多看那小子一眼,就被父亲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很用力的那种,我顿觉脸上火辣辣的,耳鸣声阵阵,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长大后,父亲第一次打我。 风铃在旁边吓得直哭,扑我怀里两眼含泪,好像被打的人是她似的,搞得我还得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我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父亲这般忍让。 然而,现场混乱的局面并没有持续下去,就被一个沙哑的声音镇得鸦雀无声。 “大晚上的,都在吵啥子呀?” 大家齐刷刷地循声看去,只见老太太扶着卧室门框走出来,下巴上的血迹还未干。 我心里一咯噔,回光返照? 老人步履平稳,口齿清晰,走到我父亲跟前问了句:“阿狗,来了呀!” 父亲木讷地点点头。 老人又对她大儿子说:“爱民呀,娘饿了,你去包点饺子吧。” 据说老太太已经瘫痪在床两年了,平时说话都是哼哼哈哈的听不清,此时却能下床走路。 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回光返照,是器质性病变的晚期病人向亲人诀别的信号。 我表哥就是学医的,我曾听他说过,有些猝死的人也会出现回光返照现象,比如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竟然一点都不困,这种情况就要小心了。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刺耳。 谁都没有想到,“送天仪式”竟然遭遇回光返照,没有将老人送入天堂。 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最多持续几个小时,少则几分钟,老太太就会倒下。 大儿子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速冻水饺,老太太坐在茶几边上吃得津津有味,整个过程都没人说一句话。 等老太太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我父亲率先开口问话:“干娘,时间有限,您有啥要交代的?” 父亲说话有些直接,不过也有情可原,因为老人出现回光返照时,自己比谁都清楚,会主动找亲人交代后事、诉说未了的夙愿。 所以有些地方把回光返照现象称为“回阳”,寓意魂魄去阴间报到后,返回阳间来看看。 老太太放下筷子,用干枯的手抹了一下嘴,想站却没站起来,就这一会儿功夫,口齿也没那么清晰了:“阿狗,干娘知道你想听啥……爱民,咱家亏欠阿狗呀……” “亏欠啥?你在说啥呀?他们风家害死了我妹妹,你亲闺女啊!”大儿子爱民情绪很激动,一脚踢翻了边上的凳子。 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是一句话都没听懂,感觉上辈人的事情很复杂。 老太太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怒了,气得手一抖,筷子应声落地:“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是50年前那次叫魂害死……切记……切……” 话说一半,声音渐弱,老太太头一沉,倒在茶几边上再也没有起来。 现场再次混乱,众人手忙脚乱,料理老人的后事。 我听得更迷糊了,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回过神,难道叫魂不仅仅是给小孩儿喊惊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我对迷信之事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信也不质疑。 可老太太的遗言竟然提及叫魂,那种认真的态度,让我对此有种异样的感觉。 50前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正沉思,听到父亲在人群中一声怒喝:“我风家不亏欠任何人,不要欺人太甚!你们不信的话,就让干娘自己来说!” 我听得一愣,让我二奶自己说? 看来父亲是真的怒了,他想给老太太叫魂! 在我们当地,流传着一种迷信的风俗,人死去的一炷香内,魂魄尚未离开房间,叫魂可使其说完最后的遗言,俗称“喊愿”。 具体方法是,取死者衣物系于门梁,魂官站在厅堂北侧,面壁唱阳,活尸手持回门置于天灵盖,和死者手拉手并排躺一起,闭眼对阴。(相关术语,后面再解释。) 这种叫魂仪式,行话称为“拴衣喊愿”。 当然了,此时我还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父亲说话终于硬气了,但有点莫名其妙。 父亲随即朝我大手一挥:“风华,你先出去!” “我?哦……”我低哼一句,不明所以。 其实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一直找不到借口离开,既然父亲发话让我走,我也没多想什么,拉起风铃就朝门外走。 没走两步又被父亲喊停了:“风铃,你回来!” 父亲语气很凝重,风铃看我一眼,乖乖地走了回去,跟着父亲走向内堂。 我不明白,一屋子的人,父亲为何只让我出去,也不明白他让风铃回去干什么。 所以我出去后,将门虚掩,并未锁死。 第三章 夏夜冰凉 站在门外,耳根终于清静,午夜楼道里幽黑寂静,我咳嗽两下,震亮了声控灯。 屋里依然嘈杂声不断,但无大动静,我尿急,就下楼来到小区的广场,大晚上的没看到公厕,就在绿化带里方便。 放水到一半,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差点整手上。 已是午夜两点多,月黑风高,二奶离去的画面不停在我眼前回放,一个人站在外面腿都是软的。 恰一抬头,顺着楼层外壁向上看去,三楼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窗户里透着微弱的黄光,像是蜡烛在闪动。 同一栋楼有几家住户还亮着灯,大概率不是停电,想起父亲刚刚那奇怪的言语,让我心里毛毛的。 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不管父辈们有什么迷信的习俗,说实话我是不关心的,可风铃还在里面,她才十五岁,长时间呆在死人的环境里,会对心灵造成极大的创伤。 我大学就是学心理专业的,怎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受这般伤害。 所以没作迟疑,我就大步跑上楼。 刚到二楼的拐角处,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隐隐感觉大事不妙。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三两步就冲上台阶,站在了虚掩的门前。 伸手正准备拉门,却被屋里冲出来的人群撞了个对脸,门板重重地打在我面门上,顿觉鼻子里腥腥的,眼冒金星。 这什么牌子的门,竟然是往外开的,真是操了! 我忍痛随手拉住了之前跟我打架那小子,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全身都在哆嗦,话音也抖得厉害:“对……对不起啊,我之……之前不该骂你……” 说着就挣开我的手,撒丫子地跟着人群往楼下跑。 “什么啊?”我感觉莫名其妙,朝他喊一句,他已跑远。 我随即扭头朝屋里看,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是真的跳起来那种,就差没有叫出声来。 漆黑的屋里,只有内堂闪动着暗黄的烛光,而内堂的门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在那里一摆一摆的。 起码我第一眼是这样认为的,再一看,门梁上系着的是一件衣服,屋里没风,却左右摇摆。 也许有风吧,可能窗户是开着的,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透过衣服和门框的间隙远远看去,内堂的钢丝床上好像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二奶的遗体,另一个是…… 烛光太暗,外加角度不正,我只能看到轮廓,且能隐约听到内堂里传来的低吟声,好似被人掐着喉咙发出的怪音。 一时间,我呆愣在门口,腿就像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这种场景,就算不恐怖也是瘆得慌,若不是为了风铃,我肯定拔腿就跑了。 站在门口良久,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踏进门内,悄悄走向那挂着衣服的内堂。 越靠近,那个好似被人掐着喉咙的怪音就越清晰,清晰到每个字我都能分辨出来,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像梦话一样清晰却听不懂。 门梁上悬挂的衣服还在摇摆,我走近轻喊一声:“爸?风铃?” 喊话间,我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本来腿都有点软,没站稳一头栽倒在钢丝床边,这下才看清楚,二奶的大儿子竟然在地上躺着。 他被我踢这一脚,翻个滚站了起来,哆嗦一句:“风狗,别……别再叫了!”,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样子他刚才像是被吓晕的。 父亲面朝最里边的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木头人,蜡烛映得他后背泛黄。 我从地上站起来,仔细朝床上瞧去,这一瞧让我的心猛然一紧,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不由地惊呼:“风铃?风铃!!” 风铃没反应,闭眼躺在钢丝床上,而她身边就是二奶的遗体,父亲竟然让风铃和死人躺一起! 愤怒瞬间将我的恐惧淹没,喊话间我已经拉住了风铃的胳膊,想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却感觉一股凉意顺着手指蔓延到全身,让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大夏天的,风铃的胳膊冰凉如蛇。 而同时,父亲洪亮的声音响起:“干娘!前脚阴,后脚阳,南斗生,北斗死,气数已尽,勿扰凡胎!” 我不知道父亲是在“等哀”,听到他那迷信的话就来气,顾不得那么多就一把抱起风铃。 哪知风铃的手紧紧拉着我二奶,我一用力,二奶的遗体随风铃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吓得我手一抖又将风铃重重地抛在床上。 一抹鲜血从风铃的嘴角流了出来。 风铃紧闭双眼,眼皮不停地跳动,稚嫩的脸上满是痛苦,那个好似被人掐着喉咙的怪音从她嘴里断断续续传出:“哥……阿狗,铃儿她……救……救救……”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毛,怎么都感觉不是风铃在说话,可那声音明明就是从风铃嘴里发出来的,而那变来变去的称呼,亦让我冷汗直冒。 这次我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不知什么意思,让谁救谁? 父亲突然间转过身来,大步迈到床边,样子十分慌乱,趴风铃耳边大喊:“风铃?风铃?放松!恩怨已经诉清了,让她走!” 豆大的汗滴沿着父亲的脸庞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衫。 可风铃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就连床都吱吱地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灵异的事情,一直坚信的科学虽未崩塌,也是千疮百孔,起码眼下我是想不通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所以见此情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沿脊背流淌的冷汗,就是对风铃的担心,再无其他想法。 父亲瞪大眼睛瞅着风铃,那种神情让我心里凉了半截。 “风铃到底怎么了?”我怒言质问父亲。 父亲不说话。 我一怒之下使劲掰开了风铃的手,强行把她抱下床,只觉她那身子骨软得像棉花,凉得像冰块,嘴角又渗出一抹鲜血。 床头那根燃尽大半的蜡烛,忽闪两下就灭了,眼前一抹黑伸手不见五指,而身后“扑”的一声响,好像是门梁上的衣服掉落在地。 我什么都顾不得,摸黑抱起风铃就跑出内堂,按亮了客厅的灯。 “哥……” 风铃轻唤一声睁开了眼睛,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 我长舒一口气,差点哭出来,万般思绪和心情不知如何去说,感觉胸口堵得就像西三环的六里桥,勉强笑了笑:“刚才吓死我了!” 父亲也走来客厅,坐在凳子上点一支烟,一口口地吞云吐雾,沉默不语,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风铃没事,我火气也渐消,满脑子的问题无法言说,我能猜到这是一场特殊的叫魂仪式,不是给小孩喊惊那么低级。 因为被父亲支开的缘故,整个过程我并未看到,仅仅是看到了结局,就足够让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恍如做梦,想来那些跑出去的亲戚们,是真的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场景。 然而,这场叫魂仪式还不算什么…… 之前跑出去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屋里,回来的都是我二奶的亲子孙们,人没有刚才多了,客厅里也没那么吵。 大家对我父亲的态度,也明显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死人说的话,岂不更加真实? 死人肯定开不了口,但是活人能,而叫魂仪式的作用就是引魂归来,让尚未离去的魂魄返阳,附于活人身上,代其开口说话。 这个活人,在民间的叫魂仪式中被称为“活尸”,取义借尸还魂一说。 (“叫魂”和“驱鬼”恰好相反,一个是引魂归来,一个是驱除阴魂。) 父亲用这场叫魂仪式,让死人开口,还原了50年前的一个真相,是我二奶生前不愿提及的往事。 父亲抽了半包烟之后,在客厅里当着众人的面,讲述了50年前发生的那件离奇的事情,而离奇程度远远超出了这场叫魂仪式。 我听得一身冷汗,根本无法相信它是真的,却又无从反驳。 第四章 离奇的真相 那是1953年的某天,具体是哪一天不知道,大概清明节前后,下着毛毛细雨,我们村的刘阿婆因病去世。 刘阿婆的家和我爷爷家挨着,是关系非常好的邻居,因为在解放战争时期,刘阿婆的儿子替我爷爷挡下两颗子弹,葬在了邙岭烈士陵园,所以我爷爷退伍后就认刘阿婆做干娘,虽无血缘,也是亲如骨肉。 刘阿婆走得突然,我爷爷虽然在家,但是第一时间并不知情。 刘阿婆疾病缠身,卧床两年,平时由她的两个儿媳妇轮流照顾,她走的时候,是大儿媳妇许嫂在场。 这个许嫂就是我二奶,我爷爷称呼她许嫂,是真的当亲嫂子一样对待。 说来许嫂也真是命苦,早年是城里远近闻名的文艺才女,屈身下嫁到我们山里,丈夫却为了救我爷爷而战死沙场,留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当时是傍晚,吃晚饭的时间点,许嫂在灶房煮饭,菜还没切完,就听见刘阿婆在屋里喊:“儿啊——儿啊——” 许嫂听得心里一惊,二话不说赶紧跑进屋,因为刘阿婆平时一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只会“哼哈”,刚刚的喊话却很洪亮、很清晰。 屋里煤油灯一闪一闪,窗户被风吹开一条缝,毛毛细雨随风落在床头,打湿了刘阿婆的银发,一声声响亮的呼唤从刘阿婆半开的嘴里传出:“儿啊——儿啊——” 许嫂关上窗户,坐到床边握住刘阿婆的手询问:“娘,有啥话你就讲出来,我在听。” 话音未落,刘阿婆应该是听出了许嫂的声音,并非自己的儿子,所以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全身颤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沙哑地喊儿啊儿啊。 见此情景,许嫂也慌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安慰老人。 明眼人都知道,老人恐怕是不行了,有话要对自己的儿子说,可是许嫂的丈夫早就去世了,而她弟弟还没下工,预计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刘阿婆喊着喊着,终是一口气没喘出来,呛得长咳一声,吐出一口带痰的浓血,把许嫂吓得一个激灵,胳膊肘撞掉了方桌上的煤油灯。 屋里瞬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窗外雨渐急,淋得窗户嗒嗒响。 许嫂7岁的小女儿本来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听到这声咣当响,跑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许嫂才回过神,急忙点亮煤油灯。 只见刘阿婆手指动了动,气息微弱,嘴一开一合,声音小得听不到,许嫂赶紧把耳朵凑过去,隐约听到老人断断续续的话:“一定……一定要告……告诉我儿子……” 话没说完,老人就驾鹤西去。 许嫂心生自责,她知道老人肯定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只怪她刚才把煤油灯撞掉,没有察觉到老人在说话。 从老人的反应来看,遗言肯定非常重要。 那个年代信息闭塞,人们的思维和现在人不同,民风淳朴的背后,藏匿的是诸多迷信言论,特别是在我们山区,叫魂早已成为一种不成文的习俗。 可那毕竟是口头相传,极少有人实践,小村庄里多少年也不死一个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没原由就叫魂,所以它虽为习俗,却鲜有人知其真伪。 许嫂估计是自责心太强了,头脑一热,竟然拿自己7岁的女儿当活尸,盲目就为刘阿婆进行了一场粗糙的叫魂仪式。 可以肯定的是,许嫂是极少数亲眼见过叫魂的人之一,不然她也不会学得有模有样,因为还是需要一定流程的。 (据我猜想,许嫂应该是在我爷爷那里学的,那是风家从南北朝时期唯一一个流传下来的“邪术”,几无人知且很危险,我是后来才知道。) 许嫂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瞒着我爷爷私自进行叫魂,过程学得有模有样,唱阳、对阴什么的也都做了。 结果,叫魂并不成功,没有引魂归来,或者是发生了别的什么…… 眼看最佳时机就要过去,情急之下,许嫂这才让她的女儿去隔壁叫我爷爷来,试图在一炷香之内,进行第二次叫魂。 门外雨渐停,许嫂的女儿跑出门,跑向了我爷爷家,房间里只剩下许嫂和刚刚死去的刘阿婆。 昏黄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得房间死气沉沉。 许嫂埋头趴在床边,因自责而失声痛哭。 床上的刘阿婆慢慢抬起胳膊,用皱巴巴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伸手抚摸上许嫂的头发小声问:“哭啥呀?” …… 当时我爷爷正在炕上写字,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许嫂的女儿进门就朝我爷爷喊:“儿啊,你比亲儿孝顺,干娘在侧房的石砖下,给你留了一对手镯,将来给俺孙子当聘礼。” 我爷爷心里是一咯噔,顿时就明白了些什么,但他比较冷静,坐在炕上没动,说了句:“知道了干娘,您咋走得这么急,儿还没去送您。” 许嫂的女儿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干娘不走,干娘很久都没给你做过饭。” 说完后,转身走向我爷爷家的厨房,厨房里黑漆漆的,只听一阵咣当响,应该是许嫂女儿把灶台上的锅给扒掉了。 那时我奶奶正在坐月子,我爷爷让她在屋呆着不要动,然后举着蜡烛走向厨房,刚到厨房门口,蜡烛就被院子里的风给吹灭了。 只听厨房里“刺啦刺啦”响,借着微弱的光,隐约看见许嫂女儿蹲在灶台下,一根根地划着火柴,扔进灶台,可是灶台里并没有干柴。 我爷爷走上前,一把抓住许嫂女儿的胳膊:“干娘,阳气已尽,阴魂为啥不散?你为啥要伤害自己的孙女?” 许嫂女儿面容呆滞,依然重复着那句话:“干娘不走,干娘给你做饭吃。” 我爷爷听得是既心痛又生气,其实早在许嫂女儿进门的那一刻,他已经猜到了这是叫魂失败的后果。 因为在正常的叫魂中,活尸是不可能走动的。 眼下这种局面,已是无力回天,唯有死亡,阴魂才会离身,若阴魂不散,继续留在阳间,会克死身边的每一个亲人,这是叫魂仪式中的大忌。 我奶奶也是明白人,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屋里走出来,问我爷爷这种情况是否还有救,能不能反叫魂。 我爷爷摇摇头没说话,抱起许嫂的女儿,走出家门,消失在黑夜里。 雨又哗啦啦地下起,整个村落也随之沉寂。 村子南边的一口枯井旁,随着一声电闪雷鸣,我爷爷含泪举起许嫂的女儿,抛入井里。 紧接着一块大青石随手而落,一声闷响就像午夜里敲响的丧钟,回荡在寂静的枯井里,久久不息。 (我无法相信有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 再看此时的许嫂家,一间瓦房里,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许嫂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刘阿婆的尸体横压在她身上。 许嫂是被吓晕过去的,当晚发生了什么,她一直讳莫如深,只字不愿再提,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是我爷爷救了她的命。 第二天我爷爷就去自首了。 50年代的刑侦技术比较落后,而那个年代又是特殊时期,我爷爷虽然是自首,但是行为太残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三天后就被枪决了,那时我父亲才刚出生。 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听父亲讲述这些,说实话我是一点都不信的,与其说离奇,倒不如说是离谱。 可是有个事实却让我无法反驳,那就是我爷爷犯罪被枪决的事实。 在我小时候村里就一直流传,当年我爷爷因为精神问题,残忍杀害了一个人,以至于我整个童年都活得比别人卑微,直到后来考上大学离开村子,才轻松了几年,也逐渐淡忘了那些流言蜚语。 上辈人的是是非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拴衣喊愿”也仅仅是低级的叫魂而已,在民间流传较广,确实算不上邪术。 而能称得上邪术的叫魂,另有其他。 第五章 此去经年 从二奶奶家离开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风铃的状况渐好,可以自己走动,只是仍然不说话,挨着她的时候,还能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那般滋味,有种灵魂窒息的感觉。 因为昨晚的所见所闻,已经触及到了我多年来认知的底线,或许我还是相信科学的吧,只不过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罢了。 步行一个多小时回到山上,太阳也露出了地平线,母亲已经做好早餐,招呼我们吃饭。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母亲看了眼风铃,然后和父亲对视一眼,没问一句话,竟然对风铃这样惊魂的状态视而不见! 母亲并没去我二奶家,眼下这般淡定,好似提前知道了一样,让我不得不怀疑昨晚那场叫魂仪式,父母早有预谋。 此时我根本不会想到,父母的确早有预谋,但并不是为了还原什么真相,那些陈年往事、是是非非,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而这整件事情,本就是为了让我看的,这也是父亲打电话让我当晚务必赶回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这是后话。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气氛异常尴尬,尴尬到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匆匆吃两口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外地上学四年我几乎没回过家,这次回来竟物是人非,就连一家人坐在一起都会尴尬,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好似将有大事要发生。 就像狂风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昨天一宿没合眼,此刻却毫无困意,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场景和50年前那件事。 不觉中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风铃轻踏脚步走进来,倒头就躺到我床上,蜷缩进我怀里一言不发。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那小身板还在颤抖,安慰她两句,她也没回应,我就没再说什么。 风铃已经长大了,换做平时的话,母亲肯定不会让她跑来我屋睡,我更是不会让她来的,毕竟有些事情,就算风铃无心,可我这个成年人是有杂念的。 母亲这次竟然没有阻止她,看来风铃受到的惊吓确实很大,她知道风铃在我这里容易找到安全感。 犹记得风铃上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些小男生总是欺负她,每次我都是充当护花使者的角色,跑到学校教训那些小男生,而那些小男生就会叫来自己的哥哥。 结果就是,小孩儿之间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两个大人之间的武力较量,我现在身板这么硬朗,全拜风铃所赐。 这些事情,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小孩的心灵,以至于风铃不管遇到什么事,潜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我。 想着想着,我也渐渐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连,醒来已是下午三点,而且是风铃把我叫醒的。 我揉揉眼睛,看到风铃趴在床边朝我笑。 我问她好些没,她笑嘻嘻地摇摇头:“没……心里还是很怕哎!” “看你的样子,比昨晚好多了嘛!”我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跳下床走出门。 睡前我已经想好了,要带风铃出去散散心,最起码这个暑假,我是不想让她呆在家里了。 然而,事情总是让我意想不到。 我进门还没有说要带风铃出去,父亲就给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进屋片刻,取来一张存折扔在桌子上。 我不解,问他们什么意思,然后随手翻开来看,整整五万,在我们当地,算是一家人半辈子的积蓄了。 父亲点上一支烟,抽上两三口才说话:“风华,你带风铃出去散散心吧,正好你也出去找个好工作,上了大学还呆在咱们这山上,岂不屈了才?” 真是奇了怪,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父亲啥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 就算他不说,我也要带风铃出去,可这钱我是肯定不会要的。 几番推辞过后,父亲一下严肃起来:“拿着!找个好工作,照顾好风铃,别在外面惹事!” 父亲这种语气,我只好接过存折小声问他:“风铃才初中毕业,你不让她上学了?” 我是真没想到,父亲让我带着风铃出去散心,指的不仅仅是这个暑假,而是整个以后的工作和生活。 突然有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父亲却有他自己的迷信说辞:“俗话说,生居苏杭,死葬北邙,咱们邙山自古以来都是死葬者的风水宝地,阴气太重,风铃刚刚惊了魂,不宜呆在这里。” 母亲立刻又补充道:“听说泥鳅那孩子现在很有出息,在南方的一所大医院里当医生,你去他那里,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心理医生的职务,顺便让风铃在那里上高中。” 母亲说的泥鳅,是我表哥的小名,大名叫黄金,因为别人都说他名字太财迷,后来改成了黄尚。 表哥比我早毕业一年,也就是比我大一岁,家也在我们山上,高考后我俩就一南一北、天各一方,这四五年我几乎没见过他,小时候他是挺混的,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我带着风铃离开邙山,坐上了开往湘南的火车,投奔表哥。 临走前父亲偷偷在我行李中放了一样东西,而我并不知情。 我更想不到,这一离去才是真正的开始。 十年之久,不堪回首。 第一卷《南郊守夜》 这是风铃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省市。 从上车开始,她都兴奋得不成样,时而趴在车窗张望,时而拉住列车员的衣角,问这问那,一点也不认生。 列车员看到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真是搞不懂,风铃这个样子,好似并未受到叫魂的影响,准确来说,是恢复得太快了,和昨晚惊魂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拉过风铃,问她:“风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事?” 风铃点点头,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有……只要一闭上眼睛,心跳就可快,不信你摸摸……” “一边去!”我笑着推开她,她又来回跑着玩起来。 看风铃恢复得如此快,我很开心,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如释重负来形容。 外面的世界真是好,阳光明媚,让我瞬间摆脱了风俗迷信的阴影。 火车到站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我没有给表哥打电话,准备直接到他所在的医院里,来个突然袭击。 顺便让他看看风铃有没有病,用医学验证一下那些迷信之事,毕竟我还是相信科学的。 可是我和风铃千里迢迢赶到那所有名的大医院后,询问前台,并没有黄尚这个人。 又问了前台,有没有叫黄金或者泥鳅的人,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 风铃说,会不会是走错医院啦,我拉着她出去看看牌子,没有走错,一时间有点纳闷。 正准备给表哥打电话,我自己的手机先响了。 风铃手快,从我口袋掏出手机就喊:“皇上,您是不是驾崩啦,臣妾找不到你哎!” 我听得一脸黑,这小姑娘,平时在家准是没少看电视。 趴在风铃耳边,我听到表哥在电话那头说:“朕在火车站呀,你俩跑哪了?” 我问表哥是不是被调到停尸房了,为啥在医院找不到他,他搪塞几句,让我和风铃在原地等他,十分钟之后见。 南方盛夏的艳阳,晒得我头晕眼花。 十多分钟后,一辆沾满灰土的小轿车缓缓驶来。 车窗被摇下,一个穿白大褂、皮肤却黝黑的男生朝我吹口哨,长得跟后来出名了的那个宋小宝贼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人就是我表哥黄尚,小名泥鳅,真是人如其名。 我和风铃坐进他那车里,没想到车里面比外表还要脏,我寻思着,表哥不会真的被调到停尸房,开灵车来接我们吧? 第六章 从医者行善 风铃这小丫头心直口快,拍着表哥的后背说:“泥鳅哥,你改行收废品啦?” 表哥坏笑:“是呦,哥是来收你们俩的!” 说实话,他这车要是把顶部给去掉的话,还真的挺像我们村里废品站的组装车,还没我家的拖拉机看着顺眼。 一番聊天过后我才知道,这是表哥一周前才买的“新车”,他说是二手的,我感觉像二十手。 表哥没有说要去哪里,风铃问他,他一直卖关子笑而不答。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诊所的门口,旁边是菜市场。 我下车观望四周,楼房和平房参差不齐,柏油路面坑坑洼洼,明显是郊区,表哥称之为南郊,说菜市场旁边这间诊所就是他开的。 我千里迢迢赶来南方,本想着能在大城市一展宏图,没想到还是被表哥带到了郊区,心里稍稍有点失落。 不过这里比我们山上还是好太多。 风铃兴奋地拉着我走进表哥的诊所,里面空间还挺大,前堂摆着一个医药柜,后堂摆着三张病床,侧房的门锁着,应该是表哥的卧室。 我问表哥为什么不在大医院上班了,他美其名曰:“从医者行善,服务百姓为要!” 风铃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他:“泥鳅哥,你真是我的榜样哎!” “过奖啦!”表哥很自豪地指了指边上的靠椅,“你俩先坐那歇歇,哥要整理一下昨天的账单。” 看他这么得瑟,我也懒得揭穿他,以我对他的了解,行善什么的都是瞎掰,明显是嫌医院的工资少,出来自立门户。 但是从他那二十手汽车能看出,自立门户并不成功,说明医术不精,没人买单。 我这个心理学专业毕业的人,虽然学术不精,但去伪存真的本领还是有的,没想到小时候村里那个混头,如今变得这么逗。 真是岁月弄人。 我和风铃在椅子上坐了一下午,愣是没见一个人来看病,就连风铃这么活泼的小姑娘,都困得直打哈欠,靠在我肩头睡起觉来。 表哥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前台,望着人来人往的门外,下午六点的时候,终于进来一个人。 是来收房租的。 听表哥和那人谈话,我大概知道了情况。 这个诊所的房租一年五万,而表哥去年只赚了一万块钱,相当于赔了四万,房租已经到期一个多月了,一直拖欠着,房东也是看在他行医的份上,才没把他赶走。 一番交涉,过程不想说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我父母给的五万块钱存折,全借给了表哥,两袖清风。 房东走后,我实在忍不住调侃了他几句,说他行善到这份上,也真是够拼的! 表哥嬉皮笑脸地说:“没事没事,哥保证会还你的!实在不行就把诊所转让了,或者问我妈要钱还你。” 他母亲就是我姨,特别凶的一个女人,我能想象到他要钱的结果,就是诊所关门,被训斥一番,然后进医院里做个跟班小医生,年少的梦想从此破灭。 所以我也没报很大的希望,只是想保下他这个诊所,让自己和风铃有个落脚地罢了。 外面天色渐暗,气温却丝毫不减,闷热难耐,南方这种温度着实让我不习惯。 晚饭时间,表哥穷大方,说要给我们接风,带我们去某某国际饭店,听名字很高大上的样子,风铃又把他夸了一顿。 我们刚准备出门,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妇女,领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是来买退烧药的。 风铃一直盯着那小孩看,我问她看啥呢,她说小孩长得可爱。 表哥按照惯例给小孩量了量体温,对那妇女说:“你家孩子不发烧呀,买退烧药干啥?小孩乱吃退烧药,会对消化系统造成伤害。” 妇女道出实情:“我家孩子每到夜里就低烧,去大医院检查了,身体一切正常,朋友建议我给孩子买点中草药之类的退烧药,调理调理,听说你这里有中药,过来问问。” “你朋友是内行人啊,西医讲求对症下药,若不是疾病引起的低烧,确实没法治,可能是情绪紧张、担惊受怕引起的低烧。不过……我这里的都不是纯中药,你去市里的大药房给孩子抓点清热解毒的药材,回来自己熬一熬,每晚给孩子喝上两勺,应该会好点。” 表哥平时很逗,给人看病却特实诚。 听表哥那说话,我就觉得很气人,哪有把病人往外赶的,终于知道他为啥付不起房租了。 可是听到“低烧”这两个字时,我感觉怪怪的,因为在我的家乡,对低烧有着一种迷信的说辞,大概说法是: 小孩儿晚上哭闹不一定是受到惊吓丢了魂,还有可能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 孩子丢魂可以被父母用叫魂的办法喊回来,因为孩子的魂魄和父母有感应。 但是被孤魂野鬼附身,父母给孩子喊惊是没有用的。 如何区分孩子是丢魂还是被附了身,就要看孩子是否出现低烧的症状,丢魂只是哭闹而已,被阴魂附身则会出现低烧。 有的阴魂会在孩子身上数年都不离开,这就是低烧常年不退的原因。 想到这里,我心里毛毛的,若是以前,我肯定不会在意这些迷信的说辞,可是经历了家里那些事情后,让我对此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妇女领着孩子要走,被我在后面喊住了:“大姐,那个……你家小孩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低烧的?” 妇女停下来看我一眼:“小伙子,你也是医生?”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风铃却很自豪地仰起头说:“我哥可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医生!” 她还真会往我脸上贴金,说假话脸一点都不红,我只好挠头笑笑,说自己略懂一二,小孩儿因情绪问题出现的低烧,需要找到根源并予以抚慰。 妇女半信半疑地坐下,和我聊了起来,她儿子趴在她怀里,长得确实很可爱,也很乖巧,就是两眼无光。 聊天中得知,妇女叫杨秀,儿子刚满一岁,大概是一个月前出现的低烧,具体时间她也不确定。 表哥朝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让我别不懂装懂,耽误人家时间。 本来我是不想管了,可表哥如此瞧不起我,我就清清嗓子皱起眉头,装作一副老成持重样子对杨秀说:“大姐,实不相瞒,你儿子每晚低烧的原因,是每晚都有阴魂附在他身上。” 此话一出,表哥捂着肚子笑,把我拉到一边,回头对杨秀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这表弟从小在山里长大,迷信!” 说得好像他不是在山里长大的一样。 我确实是瞎说的。 可表哥笑得那般贱,我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反驳几句,却见杨秀的脸色煞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好似有话要讲。 这让我心里咯噔了下,本来要骂表哥的话语被我咽了回去,改口问杨秀:“怎么了?大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看你把人家吓得!”表哥忍着没笑出声,摸摸杨秀儿子的头说,“别听他瞎说,小孩低烧很常见,不用那么紧张。” 杨秀却没有搭理表哥,眼神飘忽,好半天才开口问我:“你确定?” “确定什么?”我被问得一愣,准确说是被杨秀的表情给吓得一愣,即刻强颜欢笑道,“刚才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心说不会吧,难不成真遇到怪事了?我现在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了阴影,已然分不清那些风俗与迷信的真伪。 我祈祷着杨秀不要说出一些渗人的话来,因为我出来就是为了散心,不想再被迷信的事情烦扰。 可下一秒杨秀就给了我当头一棒:“小伙子,看来你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实不相瞒,我儿子晚上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第七章 血水 杨秀话说一半,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很难开口的样子。 我突然有些不想听了。 可表哥这人的嘴就是欠,他自己不信,却非要调戏杨秀几句:“你儿子晚上有啥奇怪行为呀?你确定他不是梦游?” “可能是梦游吧……”杨秀小声嘀咕道,眉头却未舒展。 表哥的解释得到认同,就愈发得瑟,夸夸其谈:“小孩刚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晚上睡觉都爱动,这是心智逐渐成熟的表现,不是梦游也不是病,你完全没必要担心的!” “就你能!”我忍不住调侃表哥一句,意思是别再说了,赶紧让杨秀走吧。 表哥以为我在赞美他,洋溢着掩饰不住的自豪:“哥在这南郊虽然混得差,学识可是数一数二的!” “晚上吃奶算梦游吗?”杨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和表哥同时一愣:“啥意思……” 杨秀吞吞吐吐:“你们……这诊所有女医生吗?” 我看一眼表哥,表哥摇摇头:“从医者不分男女吧,催乳师还有男的呢……” 我真的是服他了,说话一点也不委婉,虽然我也想到了杨秀要干什么,但表哥也不能这么直白吧! 杨秀毕竟和我们年龄相仿。 “我能进里面吗?”杨秀指指后堂。 “当然可以。”表哥一本正经地转身,带着杨秀进了诊所的后堂,轻轻关上了门。 风铃抱着杨秀的儿子在一旁逗着玩。 而我站在外面很没脾气,表哥这医生当的,艳福不浅。 我正想象着表哥在后堂如何给杨秀看病,里面突然就传来了表哥惊的叫:“这怎么可能?” 紧接着房门被拉开,表哥大步迈了出来。 后堂里,杨秀上衣撩在脖子处,内衣半退胸前。 我本能地扭头回避,余光扫过她胸口时不禁一惊,又强行把目光拉回到了杨秀身上。 那两座饱含母爱的山峰上,几处清晰的牙印如雕刻,深入皮肤,看得我自己胸口都疼,心里暗骂,她儿子是属狗的吧! 哪知表哥惊讶的不是这个,他抱起杨秀的儿子瞅了又瞅,蹦出一句:“果然不可能,小孩的牙齿根本就没长全!” 然后回头又问杨秀:“你确定不是你老公咬的?” 哎呦我的天,听表哥讲话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张嘴欠到也是没谁了,完全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风铃还在边上呢! 我瞪了眼表哥,表哥没理会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指着杨秀说:“我的意思是,她那牙印不可能是一岁小孩咬的,孩子这年龄还没长两侧的尖牙。” 我听得半懂不懂,毕竟自己不是学医的。 杨秀整理好衣服走过来,边走边说:“前一阵子,我几乎每晚都被这孩子咬得痛醒过来,去大医院也没有发现问题,只是说孩子低烧。” “乖,以后不许咬妈妈哦,否则的话……”风铃蹲在地上逗杨秀的儿子。 杨秀儿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吓得我赶紧拉开风铃,让她不要吓唬小孩儿。 表哥已然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此刻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看他这般表情我竟暗自得意,心说你小子刚才不是挺得瑟的吗,现在不能了吧…… 我虽不确定那些迷信说法是真是假,但也是不惧怕的,就算杨秀儿子被阴魂附了身,眼下这种场景也比家里那晚好太多。 看大家都在发呆,我便提议:“依我看,你择日请个道士去你家卧室驱鬼,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呐!” 言外之意是,今天就算了吧不早了…… 杨秀也挺识趣,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拉着儿子就要出门。 可她儿子那小手竟然紧紧攥着风铃的衣角不松,刚刚还被风铃吓哭呢,转眼就变得这么亲。 杨秀用力一抱,风铃裙摆上的花被扯断了几根丝线。 风铃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杨秀:“站住!” 杨秀转身慌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姐不是故意的。” 我见势也忙安慰风铃:“不就开几根线嘛,改天哥给你买条新裙子!”,然后示意杨秀没啥大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是能感觉到怪异的,所以才想让杨秀赶紧走,虽然我还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 风铃没再计较。 杨秀走后,诊所里的气氛终于缓和。 表哥还在沉思,我打趣问他:“咋着,难不成牙印是你咬的?” “滚去!”表哥皮笑肉不笑地骂我一句,显然心里藏着事。 我直接挑明了问道:“你是不是有些话没有当着杨秀的面说?” “是啊……”表哥舒一口气,“真他娘的怪!其实牙印是不是她儿子咬得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牙医,我那样说是想试探她的反应,因为她那伤口处竟然渗着‘血水’!” 表哥说话间,脸又变成了苦瓜。 我听得也是一激灵,头皮直发紧。 表哥说的“血水”,指的可不是血…… 可能有人不知道血水是什么,它其实是一种混合着血红细胞的透明液体,最早火葬场里的人经常会提到血水这个词。 以前有的火葬场设施条件不好,停尸房里的温度没有达到一定程度,尸体内的微生物就会发酵分解,连同部分血红细胞一起渗出体外,好似尸体在流血,俗称“血水”。 某些地方有守灵的习俗,谁家死人了亲戚们就会守夜几天,夏天的时候温度高,守夜人发现棺中流血水,就会提前安葬死者。 “你刚才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表哥问我。 “没……也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含糊道,其实早前心里就在想,她儿子的低烧不会是她自己引起的吧? 再想想表哥说的血水,我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风铃刚才那个反应,我总感觉她也发现了什么,可我问风铃时候,她只说这是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当然生气啦! 真是搞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不知不觉已是夜里10点,我和风铃在火车上一天都没吃饭,来到南郊也没吃,肚子早就在传唤食物了。 表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虽遇杨秀这茬事,也丝毫不影响他带我们去国际饭店的念头。 三人坐上他那小破车,一颠一颠地驶进了漆黑的夜。 快出南郊的时候,才看见了昏黄的路灯,光亮就像黎明的晨光,让我瞬间打起了精神,扒在车窗欣赏夜色的美。 然而事情总是那么不赶巧。 车子还没出南郊,就被一群哭丧的堵在了狭窄的街道上,怎么按喇叭都不管用。 路很窄,且无岔口,两侧是民房,根本没法调头。 “今儿咋这么晦气啊!”表哥埋怨一句开门走下车。 表哥这张嘴也是绝了,说话完全不经大脑,说得跟我和风铃给他带来了晦气一样。 虽然我知道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拉着风铃走下车,离近看,一群胳膊上缠着黑色布条的人,哭得伤心欲绝。 这里的习俗好奇特,哭丧怎么哭到大马路上来了? 我正纳闷,身后鸣笛驶来一辆警车。 两个穿便衣的民警上前询问人群:“是不是你们报的警?” 一个年轻男子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今天……今天是我媳妇停灵的第三日,她……她……不见了!” 停灵就是停尸,早有耳闻,南郊这地方流行“搁三朝”的习俗,人死后先在家里停放三天,轮流守夜,择良辰入土为安。 社区民警听男子讲话,以为他在迷信胡闹,只是本着职业素养,跟随哭丧的人走进了边上的一处民宅。 路终于通畅了,我们三个却没有再上车。 第八章 搁三朝 三天前。 南郊的一处民宅里,哀声阵阵。 若是寿终正寝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难免会有些许的凄凉。 这栋民宅的主人叫王大伟,27岁的精壮小伙子,死的人是他妻子杨秀。 大伟早上出门的时候妻子还好好的,给他做饭,嘱咐他路上小心点,中午回来却见妻子倒在卧室的地上,儿子趴在她身边哇哇地哭。 120过来后,当场就说人已经死了,准备后事吧。 大伟不信,妻子平时好好的,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 他疯狂地推搡着护士,硬是把妻子抱进了救护车。 到医院检查为原发心源性猝死,意思就是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原因太多,已不可考究。 大伟带妻子的遗体回家,亲戚老少聚集一堂,哀悼哭闹。 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或许死因另有其他,却也无处言说。 按照当地习俗,不管土葬还是火葬,都需要停尸三天。 说来“搁三朝”的习俗已有千年之久,《礼记·问丧》有载:“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 说白了就是古代医学不发达,经常有休克或者假死的人被误判为死亡,有的入土前会醒过来,有的被封在棺中真的永世长眠了。 所以才有了“搁三朝”的习俗,死后停尸三天,如果人没苏醒,那就是真的死了。 这是现代人对“搁三朝”习俗由来的科学解释,或许古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这夜,是守灵的第一夜。 老人去世子女守灵,子女去世老人是不守灵的,特别是意外死亡的人,家里会请专业人士前来守灵,称为“守夜人”。 而这夜,杨秀的灵床边只有大伟一个人,醉得一塌糊涂,喝了至少一斤白酒,男人表达痛苦的方式也只有酒精了。 大伟本就是一名守夜人,祖上以此为生,一般替人守三天夜可换来几斗米,直到大伟这一代,守夜已经变成了副业,平时有自己的工作,基本不给人守夜。 大伟怎么都想不到,平生第一次守夜,守的竟然是自己的结发妻。 后半夜,大伟酒意渐醒,看了眼灵床上的妻子,眼泪不觉又湿了眼眶,他深爱杨秀,此刻却“恨之入骨”。 恨她抛下爷俩撒手西去,连声招呼都不打。 案台上的油灯已快燃尽,大伟挑了挑灯蕊,便起身取灯油。 据说死人怕电灯,又怕黑,点一盏油灯放在灵床边,终夜不能熄灭,这是守夜人的职责之一。 大伟取来灯油,还未走近案台,一道黑影闪过,油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窗外月光如水,屋内并不黑。 “喵——” 一只黑猫从案台上蹿了下来,直扑灵床。 大伟不愧是祖传守夜人,见势大吼一声:“哪来的黑鬼,滚回草堂!”,喊话间大伟扑身而去,趁猫咪被吓愣的半秒钟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即刻手臂一甩,猫被扔飞出灵堂,窜上了远处的房顶。 “再来就把你炖了吃!”大伟又愤愤一句,方才解气。 北方的习俗里有“猫顶死”的说法,相传猫能把死人给唤醒,表现为“诈尸”,虽有科学解释说是磁场原因,却也着实牵强。 南方的习俗里虽然没有这一套完整的说法,人们也是有耳闻的,起码像大伟这样的守夜人是知道“狗通人性、猫通灵性”的道理。 说来也怪,平时不管谁家死人了,晚上几乎都能听到猫叫,这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实,赶猫亦是守夜人的职责之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大伟的真实心境。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旭日东升,大伟带着沉重的心情入睡。 第二夜,大伟仍是一瓶白酒,醉倒在灵床旁。 依然是后半夜渐醒,油灯微弱即将燃尽。 守夜是不关房门的,寓意死者灵魂随时都能回来,大伟取灯油的时候,门外跌跌撞撞走来一个小身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趴在地上。 小身影双手扒着门槛爬进屋,抬头轻唤:“妈妈——妈妈——” 大伟一个激灵差点闪了腰,回头看见儿子爬过门槛朝灵床而去。 “小田,妈妈睡着了,不要吵醒妈妈……”大伟箭步上前抱起儿子,胸口一阵痛,不觉眼泪又要流出。 儿子被他这一抱,哇哇大哭,跟发情的猫叫一样瘆人,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就连大伟这样的守夜人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时大伟的母亲惺忪着眼睛跑来:“大伟!小田他……哎呀,吓死我了,咋跑这里了!” “没事,孩子和父母有心灵感应很正常,您早点休息吧。”大伟把儿子抱给母亲,转身去给油灯添油。 他不知道,杨秀的胸口变热了。 或许是母爱,或许是其他…… 第二夜,就这样过去,没有什么反常,经过这两天的守夜独处,大伟也逐渐看开,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 而变故,发生在第三夜。 这晚大伟和往常一样六点准时前来灵堂为妻子守夜,日落方守,日出方休。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买醉,想在这最后一晚陪妻子聊聊天,亲手“送西天”。 (守夜结束尸体入殓前,亲人会扎一顶纸轿,连通死者生前衣物一起烧掉,俗称“烧床柴”,亦作“送西天”。) 大伟走到妻子灵床旁坐下,看着那张安详的俏脸,不觉伸手抚了上去: “秀秀,陪你这两天让我明白一个事儿,人真的是可笑啊,生前不好好陪伴,死后却彻夜相守。” “秀秀,我已经想好了,这颗心为你留到来世,今世它已随你而死。” “秀秀,你安心去吧,我……” 大伟第三句话没说完,突然定在了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秀胸前,衣领的扣子扣错位了。 还没到净身入殓的时候,谁动了杨秀的衣服? 记得昨晚还是好好的。 大伟不解,同时火气直冒,心说肯定是白天谁动了杨秀,而他在睡觉并不知情。解人妻子的衣领本就是大不敬,况且还是个死去的人。 大伟越想越气,跑出灵堂询问原由。 此时才六点多,天还大亮,院子里聚集着很多亲戚,都是来吃大锅饭的,顺便帮忙准备一下凌晨三点入土的用品。 “你们谁进过灵堂?”大伟高喊一声,院子里的人齐刷刷看过来,都在摇头。 “谁没事往灵堂跑啊!” “就是啊,让我去我也不敢!” 这些亲戚一个个理直气壮,言语中没有一点对死者的悲痛和敬意,因为早有迷信传言,说是大伟祖上替别人守夜欠下不少阴债,媳妇被厉鬼抓去冲了喜。 真是什么谣言都有人信的。 杨秀打小是个孤儿,娘家没有亲人前来送葬,更不会有人来动她的遗体。大伟觉得很怪,想到昨晚儿子那怪异的举动,心里一紧,便去了母亲的屋。 母亲正在扎纸轿,小田坐在边上两眼无光地看着,一岁的小孩肯定什么都不懂,并不知妈妈已离开。 “妈,你说……”大伟进门却不知该如何问。 “不守夜了?”大伟母亲抬眼问道。 大伟迟疑一下,诺诺开口:“小田他……今天吃饭了吗?” “小田啊,你还别说,我发现这孩子真的跟妈妈有感应!这两天小田几乎是滴水不进,为了让他喝几口奶粉水,我是费了很大的劲啊,才喂进去那么一点点!” “你是说小田他知道妈妈去世了,所以才不吃东西?哦……”大伟虽自问自答,心里早已起了层疙瘩。 第九章 走尸 守夜还要继续,按规矩凌晨三点才是安葬亡妻的时辰,大伟沉默着走入灵堂。 他的沉默不仅为眼前之事,还有祖上那些关于守夜的传说。 相传死后三天胸口依然温热的人,不是有怨就是有挂念,而守夜人在最后一晚的结束仪式上会进行“摸魂”,就是用手背轻触死者前胸。 若有余温,说明魂魄不肯离去,则不会安葬死者。 不安葬做什么呢?总不能一直摆在家里吧? 大伟也不知道。 守夜人有很多古老的传统,早已埋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流传下来的仅仅是表面礼节而已,那些深层次的东西,出于某些原因并未传给大伟这一代人。 听说上辈的守夜人,没有活过五十岁的。 大伟这样想着,走到亡妻榻前伸手解开了衣领。 几处清晰可见的牙印,让大伟的心头刮过一阵凉风,不觉伸手摸向了亡妻的胸口,又被一股暖意浸透了脊梁骨。 恍惚中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某个寂静的午后,儿子小田偷偷爬上妈妈的灵床,用笨拙的小手解开衣衫,贪婪地吮吸着奶水,奶水不足时便使劲啃咬…… 大伟猛地从画面里跳了出来,一头冷汗,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妈妈——”门外突然传来儿子尖细的叫声。 “小田,快回来,回来!”大伟母亲在后面追喊。 大伟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母亲讲:“让小田过来,再看一眼妈妈!” 然后抱起儿子回到灵床旁。 儿子看到母亲后异常兴奋,一声声地唤着妈妈,胳膊一扒一扒地好似要扑上灵床,大伟心一横,将儿子放在了亡妻的怀里。 儿子那小手果真去解了衣扣! 刹时,杨秀那微曲的手臂向上一抬,紧紧地将儿子扣在了怀中,这把大伟吓得猛退好几步,一不留神踢到了身后的凳子,踉跄翻倒在地上。 只见杨秀侧身走下床,迷糊地四下看看:“大伟,我睡了多久?” 大伟眼珠子都快要滚出眼眶,惊恐亦或是惊喜,伸着三根手指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大伟,儿子低烧还没好,我带他看医生。” 杨秀扔下一句,抱着儿子走出灵堂。 直到灵堂外传来一阵惊叫,才把大伟模糊的意识给拉了回来,大伟起身冲了出去,看到好几个亲戚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直哭。 而杨秀已然不见了踪影。 难道杨秀是因为挂念儿子的病情才魂魄不散? 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大伟激动不已,这种激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自己的妻子哪怕变成厉鬼也是不害怕的,何况是活蹦乱跳的死而复生。 大伟带着几个胆大的亲戚寻遍周遭,询问附近的每一个大小诊所和医院,都没有杨秀的踪影。 夜里十点,妻子仍未归,这才报了警。 二十分钟左右,两个便衣民警赶到现场,这种事情一般是不会出警的,只是电话里头没听明白才过来问问。 …… …… 我和表哥、风铃三人看着散去的哭丧人群,不约而同地跟了过去。 “你说会不会是杨秀啊?”表哥问我,声音小得快要听不到。 “害怕了?”我斜眼笑,心说你不是坚定的科学论者吗,也开始迷信了? “我怕个吊!刚才我还给她看病呢!”表哥一下抬高了声音。 “你看的是病吗?” “滚……” 谈话间,我们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民宅的大门口,朝里看去,院子里烛火通明,摆着一口敞开的棺材,边上凌乱地放着纸元宝和香火,像是入殓前的准备工作没做完就中断了。 表哥还真不忌讳什么,大步就要迈进去,被我抓住胳膊拦下:“你认识吗就进去?” “南郊这地儿的人们很好客,随便进!”表哥反手拉着我往里拽。 我还是推开了他:“你进去问问看是不是杨秀,我和风铃在外面等你。” “怎么了?”表哥问。 “瘆得慌……” “怂包!” 表哥昂首挺胸地进了院子里,看来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变,私底下还是挺混的。 我不进去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出门前父亲特意叮嘱过,不要让风铃接近办丧事的地方。 我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站在这门口算不算接近,反正里面我是肯定不会让风铃进的。 表哥还不知道我在家里的所见所闻,等有机会了给他好好描述一下,估计他得跟我一样认知观尽毁。 风铃扒在门口张望,回头对我讲:“哥,里面好奇怪哦!” “哪里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猛地一回头,跟杨秀顶了个对脸,差点亲上,吓得我魂儿都要丢了:“大姐……这是你家?” 杨秀怀抱儿子,满头虚汗,叹口气问:“我儿子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这个……” 我不知道咋说,心说我哪里懂啊,之前在诊所全是为了显摆而唱的高调。 杨秀深咳一声,吐了口唾沫。 借着门口微弱的光,我好像看到了一颗类似牙齿的东西滚落在地。 我愣了下:“你没事吧?” 杨秀摇摇头,抱着儿子进了家门。 我就纳闷了,为啥感觉我们到哪里,杨秀就会出现在哪里。 “对了,你刚才说里面什么好奇怪?”我问风铃。 风铃眨巴两下眼睛,指着院子里说:“你看她们家屋门怎么都是朝外开的呢?” “牌子不同嘛!”我也是郁闷了,想起在二奶家被门板撞得眼冒金星就来气。 这时表哥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经过棺材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腿,引得我忍声偷笑:“咋了?见鬼了?” “杨秀!杨秀他这次真死了!”表哥跑过来喘气低喊。 和表哥同时出来的还有那两个社区民警,两人沉着脸在小声嘀咕: “真是怪事,人死了三天竟然自己走出门,转一圈回来又自己躺灵堂里!” “唉……这事呀,谁也说不准,这种事也不归咱们管,别想了。” 我听他们小声嘀咕,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而表哥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我描述。 “这种事在医学上成立吗?有成立的可能性吗?”我问表哥。 表哥不假思索道:“你是僵尸片看多了吧?” “你觉得她跟僵尸有啥区别?”我直言不讳,继而又想到确实有区别,便改口说,“我长这么大,亲眼见过诈尸,亲眼见过回光返照,甚至见过棺材板响动,却从没见过杨秀这种死了三天身体正在腐坏,人还能正常交流和走动的!” 我一口气说了很长,但都是实话,从小在老家山上见过很多关于死葬的怪事,所以我并不怕这些,可像杨秀这种的还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简直比迷信都邪乎,起码迷信之事还能找到一定的科学解释。 俗话说,真正灵异之事会按自然规律去表现,总能让人找到看似合理的解释,这是万物生于自然的本质。 而那些根本解释不了的灵异之事,恰恰不是灵异,很可能是人为的! “有人在故弄玄虚……”我小声思索道。 “哎呦我的弟弟,你终于不迷信了?我刚才已经去灵堂看了,杨秀这次倒下有中毒的迹象!”表哥大放厥词。 我心说,本人不是不迷信,而是这件事太他娘的假了! 也许能骗得过那些盲目迷信的人,但骗不了我这个在家乡见过真灵异的人,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所以杨秀的死很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故意杀人。 不知道对手是谁,但我打算会会他。 第十章 摸魂而不入葬 夜已深,表哥问我还去不去国际饭店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激起了我的食欲。 但是被我拒绝了。 院子里很吵,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哀嚎,我在门口听得很不是滋味。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礼貌询问:“各位,有什么事吗?” “我给杨秀看过病,心中有愧,特意前来悼念。”表哥一本正经说道。 表哥这身白大褂,不管走到哪都穿到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医生,没想到这次还真起到了作用。 南郊的人们果然挺好客,办丧事也不忘盛情款待,年轻男子听闻来意,便招呼我们进去,边走边自我介绍:“我叫王大伟,妻子刚刚离世,眼下正准备送行,请进来吃碗大锅饭吧。” 这种场景我实难拒绝,身不由己只得带风铃进了办丧事的家里,顾不了父亲的嘱咐。 况且我还有别的目的。 这栋民宅的院子很大,侧房就有六间,加上大厅和厨房什么的,俨然一个没落的地主之家,因为陈设都很复古,起码有三四代人在这里住过。 我们跟着王大伟走到正堂门前的方桌旁坐下,不一会儿王大伟端着一个案板走来,上面放着三碗人气腾腾的……不知道是什么饭。 我拿筷子挑两下,看到很碎的米粉和青菜、肉片什么的,很像我们北方的大烩菜。 “各位慢用,我还要去为亡妻守完这最后一夜,等凌晨三点送葬的时候,即可致辞悼念。”王大伟转身离去,背影略显凄凉。 我们客气两句,便埋头狼吐虎咽。 那肉肥得直流油,我竟然一连吃了几大块,可真把我给饿坏了…… 风铃嬉笑:“哥哎,小心咬到舌头哦!” “不许笑!” 我瞪她一眼,她也马上知道了错误,捂着嘴凶巴巴的不说话,把我逗得又很想笑。 表哥吃得直打嗝:“风华啊,你没觉得奇怪吗,难道这个王大伟对妻子的死因就没质疑过?他们亲戚也都没说什么?” 我摇头也说不上来,不可能这里所有人都盲目迷信,却没有一个质疑声。 总感觉这栋民宅里藏着什么秘密。 吃饱喝足困意就来袭,我看看表,才11点半,这要等到凌晨三点才能哀悼,真是一件悲剧的事情,可表哥已经跟人家说了是来哀悼的,总不能吃完饭就溜了吧。 表哥说话从来都不经大脑、不留后路。 “接下来干什么?”我斜眼问表哥。 “去帮忙啊!”表哥指着远处的侧房,一群妇女围在那里剪纸和打理衣物。 “……” 我拉着风铃走过去,听到了人群里的细细碎语: “大伟这个人,唉!” “有点可怜的。” “父债子偿,逃不了啊……” 我蹲在边上小声问:“什么父债子偿?” 没想到把一妇女给吓了一跳:“哎呀小兄弟,吓死我喽!你们是?” “我们是大伟的朋友,从外地来的,今天刚到!”表哥忙搭腔。 “外地的?难怪你们不知守夜人的事……” “守夜人?”我一愣,“不就是守灵的吗?” “你有所不知,王家世代以守夜为生,欠下很多阴债,几代人都还不完呐!”妇女说话声音阴森森的。 我就不明白了:“给人守夜不是好事吗?应该算积德才对吧?” 妇女摇头叹气没再说话,忙起了手头上的事情。 真是怪异,让我摸不着一点头脑。 突然很想去灵堂看看,可这里的规矩是白天可以进,夜里除了守夜人之外,任何人或动物都不能进灵堂。 我正在思索,零点的钟声突然敲响,这里竟然也用老式的挂钟,足足响了十二声,比我二奶家的钟声大多了。 风铃用手捂着耳朵不愿听,似乎勾起了她那不好的回忆。 钟声落下,大伟突然从灵堂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高喊一声:“各位!我妻今日不入葬,择日另行通知!” 院子里一下就炸开了锅。 有人说千年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有人说亏你们还是守夜世家的人,对老祖宗的规矩竟然漠视! 而更多的声音是,今日凌晨必须安葬,否则招来厉鬼索命还会害死其他人! 说的一个比一个邪乎,听得我是愤愤不平,竟然没有一个人询问大伟不让妻子入葬的原因。 这种情境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就给风铃使了个眼色,反正她童言无忌。 风铃还挺灵性的,明白我的意思,张口便说:“大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大伟很难开口的样子。 风铃又问:“既然今天不入葬,我们能去灵堂悼念嘛?” 这丫头临场发挥的能力真是一绝。 按理来说夜晚是不准他人入灵堂的,可这规矩既然已破,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大伟招手同意:“行吧,三位请进。”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早就等不及了,并肩快步走向灵堂。 刚一进门就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杨秀的遗体平躺在一张很矮的草床上,从外表看和常人区别不大,可那身体明显发胖了一大圈。 难道…… “巨人观?不可能啊……”表哥嘀咕一句,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人死后的一周左右开始,尸体腐败扩展到全身,那些腐败气体会充盈在体内,使得人体就像充了气的人形气球一样全身膨胀,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称为“巨人观”。 一般巨人观现于高度腐烂的尸体,皮肤乌绿、面部肿大、眼球突出、舌头外翻等等,可杨秀的遗体仅仅是膨胀了而已,并未出现这些状况。 难道是南郊这地儿的温度太高,五脏六腑先腐坏了? 我和表哥一时间都呆愣在了那里,被风铃蹭了蹭才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是来哀悼的,略显失态。 “那个……” 我想问按照当地习俗该如何悼念,大伟却对着身穿白大褂的表哥说:“我妻不是正常猝死吧?” 表哥直言不讳:“我看像中毒!” “你确定?”大伟很平静。 “百分之九十九。” 表哥对待本职工作一向很正经、很谨慎,以我对他的了解,百分之九十九的意思就是确定了。 “什么毒这么邪门啊?”我不解。 大伟嘴角抽动一下,像是想到了一些让他害怕的东西,即刻转移话题道:“我妻胸口尚有余温,按照现在的守夜礼节是可以安葬的,可我小时候听祖辈传言,胸有余热,搁三朝而不退者,摸魂而不入葬。” “摸魂?什么意思?”我和表哥齐发问。 大伟摇头说:“祖辈没有传下来具体的,我只知道摸魂是用手背轻触死者前胸,可我已为亡妻摸了数十次,并无异样。” 大伟和我们讲话真是掏了心,什么话都说,可能因为我们年纪相仿的缘故吧。 听到“摸魂”这个词,不禁又让我想起了父亲说的“叫魂”,因为我亲眼见过叫魂的真实性,所以对大伟口中的摸魂也是有点相信的。 可他连摸魂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就让人很头疼。 “摸魂而不入葬,难道一直摆在家里等尸腐啊?”表哥口无遮拦道。 大伟叹口气:“说实话,我也一直在纠结入不入葬,只是出于对祖上传言的敬重,才在刚刚的凌晨临时宣布先不安葬。” “摸魂而不入葬……”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句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若灵魂真的可以触摸到,那至少说明了灵魂还在吧。 魂魄尚在,摸魂而不入葬…… 魂魄尚在…… 我猛地一瞪眼:“摸魂可以死而复生?!活了当然不入葬!” 第十一章 你丫属猫的 “狗屁!你以为是华佗再世啊,可以让人死而复生?”表哥不屑一顾,解释说,“从医学上讲,胸口有余热是因为内脏腐坏所散发的热量,这种情况应当立即安葬!” 大伟却表现得很激动:“若真能让我妻子活过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老兄,你先别激动……也别听那个白大褂瞎说。”我忙安慰大伟,“你再好好想想,祖上还有没有关于摸魂的其他传言?” 大伟道出实情:“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根本没有传给我什么,准确来讲我不能算是守夜人,只是挂着守夜世家的名号而已。后来我才知道,守夜人的寿命都很短,这应该就是父亲不让我碰这一行的原因吧。” “还有这一说?”表哥难以置信。 我也有点震惊,隐隐感觉这一行的水很深,藏匿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眼下首要任务是解决杨秀的问题,毕竟自己放出大话,说摸魂可以死而复生。 杨秀的魂魄还在,肉体却正腐坏,这似乎有悖于常识,因为在平常的认知里,人死就是魂飞西天,魂在人就活着。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灵魂和肉体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把人比作是一台机器,那么灵魂就是电,机器一旦没电就会停止运转,然后慢慢老化。 这样一比喻,感觉还蛮像的…… 那么杨秀这种状况,怎么看都像接触不良。 那么摸魂岂不相当于修机器,把接触不良的地方重新连通? 突然发现我就是个天才。 不自觉地大喊道:“你妻子确实没死,她有救!” “你当真?”大伟也随着我抬高了嗓门。 表哥立刻呛声:“你要是能让人死而复生,我以后就叫您祖师爷,华佗再世!” “你妻子只是病了,这种病叫……”我差点顺口说出接触不良这四个字,停顿一下临时编了个词,“灵魂松动!” 看表哥已经快憋不住了,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他绝对笑得哭出来。 大伟却很认真,急切问道:“这病怎么治?” “摸魂,让灵魂与肉体重新契合!” “……” 大伟一下子沉默了,我也感觉可不好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摸魂,可这里没有人会。 想来摸魂应该是守夜人的独门秘术,只可惜没有延续到大伟这一代。 我问大伟:“你还认识别的守夜人吗,说不定他们会摸魂。” 大伟摇头,也许是对我有点失望了,语气低沉叹气道:“罢了,入葬。” 然后默默走到了灵床边坐下,棱角分明的轮廓却让人看了心酸。 大伟伸手又在他妻子胸前摸了一通,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妻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场景,是真的有些悲凉。 我低头默默走出了灵堂。 站在门外,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固话,那头传来父亲睡意朦胧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呀?” “我,风华。” “到了?” “呃……给你报个平安。”我迟疑一下,“你听过摸魂没?” 哪知父亲立刻就爆发了:“谁让你带风铃去丧葬的地方?去之前我咋给你说的?” “你咋知道我去丧葬的地方了?”我很惊讶,看来父亲还真知道摸魂是什么,起码听说过。 父亲被我问住了,半天没说话,我听到了那头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估计抽了有半支烟才咳嗽两声说:“咱们风家世代与守夜人交好,你既然去了,就一定要恭恭敬敬的。” “我是问摸……” “你听我说,摸魂折损阳寿,实际上是拿活人的寿命为死人续命,这是一门邪术,已经被守夜人给摒弃了。早年生活艰辛,守夜人为了生存,就给死去的财主摸魂,拿自己的寿命换银两。” “啥?”我明明听得很清楚,却还是不自觉地问了句,这种震惊,几无言语可表达。 顷刻间认知观彻底坍塌入地底。 然而父亲紧接着又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打击:“既然你能去到守夜世家,说明两家人缘分使然,他家有难的话,你让风铃去摸魂,帮帮他们。记住,每一个风俗的背后,都不是表面那样简单,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以后也不要再往家里打电话了,男人要学会独当一面。” 没等我回话,那头就挂断了。 所以父亲更像是在命令我。 这次通话结束,我就再也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而下次回家,已是十年以后。 且说眼下,父亲让风铃去摸魂,竟然不担心风铃会折损阳寿,难道因为风铃是捡来的弃婴? 最重要的是,父亲也没有说怎么摸。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风铃参与过父亲的叫魂仪式,充当过活尸,如果她会摸魂,那么叫魂得有多邪门啊! 我一时陷入了沉思,良久回过神来,转身走入灵堂。 表哥和风铃在上香悼念,大伟默默地守在妻子灵床旁流泪。 我拉过风铃,趴她耳边小声说:“你去给杨秀摸魂。”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确定她会不会。 风铃萌萌地看着我:“怎么摸?” “……” “你俩在嘀咕啥呀,灵前少闲语,过来上香!”表哥招手呵斥。 我上前给杨秀上了炷香,鞠三躬,然后问大伟:“老兄,摸魂是不是会折损阳寿?” 大伟猛一抬头,脸上还挂着泪:“你……你怎么知道?” 我突然有些生气:“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既然想救你媳妇,为啥要隐瞒这些?你早就知道摸魂可以死而复生对吧?” “你误会了。”大伟忙解释,“我知道的仅仅是只言片语,摸魂早已被守夜人摒弃,我确实不知情。” 表哥过来参合:“你又在传播什么迷信思想?” 我懒得搭理他,甩头示意风铃:“去,给杨秀姐姐摸魂!” “怎么摸?”风铃还是萌萌的样子。 “用手摸啊!”我真是郁闷了,心说我哪里知道啊,是你爸让你摸的! 风铃乖乖地走过去,还没靠近灵床,就见杨秀鬓角的发丝如起静电般飘忽。 风铃站在灵床旁回头问我:“哥,怎么摸呀?” “……”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我头嗡的一下,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再看看表哥和大伟,也都张大嘴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感觉。 风铃还没察觉身后的异样,淡定地说:“那我可随便摸了哈!” 我艰难地点点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感觉心脏已经蹦到嗓子眼又被我强行咽下。 因为我见过诈尸的,却没见过杨秀这般标准的仰卧起坐。 以前在山上见过的诈尸,无非是四肢抽搐几下,或者翻个身滚落在地什么的,第一次见杨秀这种平直而起,和电影里虚构的场景如出一辙。 还有个更加诡异的地方,就是杨秀的眼睛、鼻孔、嘴巴都在往外渗着鲜红的血,而不是血水! 我心里打鼓的同时,想的是你丫属猫的吧,能让人诈尸?怪不得父亲不让你接近办丧事的地方。 风铃回过头去的时候也是吓得一哆嗦,不过她还真听话,伸手就往杨秀胸口上摸去。 杨秀突然一口浓黑的血正正吐在风铃的手臂上,可把风铃给恶心坏了,“哎呀”一声倒退好几步。 杨秀又重重地躺倒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 大伟反应过来后,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杨秀大喊:“秀秀!秀秀!醒醒!!” 表哥忍不住惊讶一句:“我操!”,也快步跑到灵床旁,继而又高喊:“怎么可能?静脉回流,新陈代谢恢复……” 我长舒一口气,此时还不知道,风铃并没有阳寿,她的存在是日后的传说。 第十二章 弃婴 80年代末,山区的荒野里经常会出现一些弃婴。 那个年代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伴随的是贫富差距迅猛扩大,在某些二三线城市里,企业改制引发的下岗浪潮,让很多人的生活反倒不如了以前。 而那个时期,恰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超生罚款的数额相对于收入是个天文数字,甚至还会遭受强制结扎。 这就导致了大量的弃婴现象。 有些父母是为躲避计划生育的罚款,将好好的婴儿放在福利院门口,被收养后变成了孤儿。 有些婴儿则是出生带病,没钱治疗就被父母偷偷扔在山上的荒野,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已成了尸骨,这种地方被当地人称作“娃娃坑”。 据说撞见娃娃坑的人,会被怨魂缠身,厄运连连。 风铃就是从娃娃坑里捡回来的,这事说起来还有些奇怪。 那是1988年的6月,北方收麦子的时节,当年我们那里还是用镰刀割小麦的,几乎是零自动化,农忙起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所以学校里有个特殊的假日,叫做“麦假”,就是早于暑假之前,专门为收麦子放得十天假,估计你们多数年轻人没听过。 当时我7岁,上小学二年级,麦假在家帮着父母打杂务农,忙里偷闲,就和表哥跑到梯田附近的水渠上玩。 说是水渠,其实里面并没有水,起码我长这么大以来没见过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荒草和野果,是小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圣地。 我和表哥刚上到水渠的土岭上,正准备往下跳,几乎同时看到了底下有一个襁褓,小小年纪的我们并不在意襁褓,而在意的是襁褓边上的玩具枪。 想当年我们山里孩子的玩具,除了玻璃球就是自制的弹弓、陀螺什么的,偶有进城看到玩具枪,也是隔着店门垂涎三尺。 表哥虽然只比我大一岁,胆子却比我大了不止十岁,用我们当地话来说就是“混头”,从小惹是生非胆大包天,看到玩具枪简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二话不说就要去拿。 被我一把拉住了,理由是父母不让碰这些东西。 因为我之前摘野山枣的时候,捡到过弃婴的随身物,是一个拨浪鼓,我兴奋地举着它摇啊摇、摇啊摇地跑回了家。 进门就被父亲暴揍了一顿。 然后大晚上的拉着我把拨浪鼓送回了原处,还让我磕了三个响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捡任何东西回家。 可表哥根本就不听我的劝告,愣是跳了下去,信誓旦旦地说,就在原地玩一玩还放回去。 以我对他的了解,到手的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所以我也跟着他跳了下去,趁机也玩一玩垂涎已久的玩具枪,反正是表哥捡的,与我无关,有他背这个黑锅,我又何乐而不为。 表哥跑得快,到弃婴跟前的时候我离他还有十来米远,看他略显吃力地拿起玩具枪,想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表哥吓得一个后仰蹲坐在地上,枪应声落地,我也被吓得一哆嗦,定在原地止步不前。 我被吓到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一把上了膛的真枪,而是伴随着枪声响起的婴儿啼哭声,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活的。 这声枪响惊到了梯田里收麦子的大人们,纷纷循声而来,表哥被大人拉起来的时候,依然面色苍白没回过神来,毕竟是八岁的小孩,胆子再大也不敢扣真枪,而且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扣响的。 这件事情在后来传成了一段“佳话”,以至于长大后我还经常拿此事来调侃他,说我小时候连玩具枪都没摸过,他倒好,直接玩起真枪了,咋不去闹革命呢。 当时大人们围着弃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概意思是说撞见娃娃坑要倒霉运,没人原意管此事,甚至有些迷信的大老粗们,还提议将婴儿烧了,简直是狼心狗肺。 要是现在的话,警察和媒体几分钟就会赶到,可当年这种事情见多了,人们也没有报警的意识,就算想报警,在我们当地山区也找不到一部电话。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父亲一向忌讳此事,却在众人们说要烧掉婴儿消灾的时候,主动抱起了襁褓。 既然有人主动来顶这颗雷,村民们还是挺感激的,纷纷赞扬我父亲,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况且倒霉也轮不到他们。 回到家后,父母把婴儿抱出襁褓,用湿毛巾擦拭一番,是个胖嘟嘟的女婴,啼哭声很响亮,惹人心疼。 可谁都清楚,被扔在荒野的婴儿,肯定是有先天性疾病的,不然哪个父母也不忍心将孩子扔在荒野,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送给那些没有子女的人,也能换来几斗米。 果不其然,父亲在襁褓的内层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我和表哥在一旁问纸上写的什么,父亲只说了三个字:“心脏病”。 父亲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们小孩子能听懂,后来我才得知,那是一张详细的诊断报告,确切说是“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具体表现为左心房缺失。 这属于重度先心病,新生儿死亡率高达90%以上,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下,就算花光积蓄也难保其日后安然无恙。 当天旁晚,派出所的人赶到我家,是来收缴那把手枪的。 我们这个村子很小,往上三代都是亲戚,所以派出所的人基本也都认识,来的这位和我母亲还有一点表亲戚的关系。 他看了眼诊断报告,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临走时才拍拍我父亲的肩膀,沉声说了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看来这颗雷真的要埋在我家了,已成了大家默认的事实。 给婴儿看病是不可能的,因为没钱,他们城里人都付不起医疗费,将自己孩子扔在我们山上,我家几代人务农,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 可奇怪就奇怪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 父母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拿出家里唯一的一张存折,连夜抱着婴儿下山,去了镇上的一家公立大医院。 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治好婴儿,我们也没这个经济能力,只是为了对得起良心罢了。 我没跟着去医院,父母让我在家看门,表哥就睡在我家和我做伴。 医院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第二天醒来,父母已经回来了,而且买了很多酒菜,大摆宴席,脸上挂着难掩的喜悦。 这种阵势,只有谁家结婚了才会出现。 亲戚们闻讯赶到,院子里即刻就沸腾起来,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我当时年纪虽小,可也是有常识的,婴儿从娃娃坑里抱回来后,嘴唇都是发紫的,去医院检查后竟然没查出任何毛病! 而且听父亲说,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有两个医生竟然认得此婴儿,说是前一天刚在这个医院出生的,当即确诊为先心病,随后被那对夫妇执意给抱走了。 重点是确诊二字,一般来讲,医院敢下确诊的病例,是不大可能出现转机的,可这个婴儿竟然在被确诊为左心房缺失的情况下,被扔在我们邙山一天后,机体自我恢复。 医生也只能解释为误诊,对此深感惭愧和抱歉。 不过这与我父亲无关,父亲这辈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迷信的,他认为这是他多年行善积下的善果,是老天赐给他的礼物。 所以父亲抱着婴儿站在檐下,当着众亲戚的面宣布:“此女今日入我风家门下,取名风铃,虽无血缘,视如己出!” 父亲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官腔味儿十足,让小小年纪的我都听得一头汗,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对于那把枪的解释,众说纷纭,有枪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起码不是正道上的人。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是风铃的亲生父母不愿孩子在荒野受苦,可又下不去手,只得留一把枪在襁褓旁,望路过之人结束这个痛苦的小生命。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如今看来,整个过程有诸多疑点,可在当时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而且是在偏远的山区,这般结局算是差强人意吧,也无人再质疑。 时隔十五年,我带风铃南下投奔表哥,三人再次相聚,历经惊心动魄的同时,也逐步揭开了风铃那深埋在岁月里的秘密。 可以剧透一下,真相是何等的我操,因为她让我坐了十年牢。(不是结局) 故事还是要慢慢讲,继续从王大伟家说起。 关于更新、鸣谢 这是作者的第三部长篇悬疑小说,底蕴相当之厚重,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传统灵异。 今日已签署百万字合约,请大家放心阅读,看得过瘾! 6月1号起至上架,每天更新两章,时间为12点和18点,周六周日0点加更一章。 上架后,每天稳定更新四章,不时会爆更数章。 …… 有的新朋友这次看过后,下次会找不到这本书,特意说一下: 登录黑岩阅读网或下载黑岩阅读app,搜索书名《叫魂》,即可找到这本书。 然后点一下追书收藏,就会加入到自己的书架里,下次直接从书架就可找到,方便阅读。 登录后,每天可获赠免费的推荐票,用来支持自己喜欢的书。 …… 《叫魂》这本书独家签约的黑岩阅读网,唯一正版就在黑岩,没有其他地方。 无广告、无乱码、无错别字、无断章,更新第一时间提醒,还可以在章末评论与作者互动。 请认准黑岩阅读。 …… 自5月22号发书以来,还没签约就收到了一些朋友的打赏捧场,特此鸣谢。 5月份打赏捧场名单: ザゼツテタダ:神笔x1、美酒x1 六168544:扇子x2 ╰︶烟火、沩了誰而绽放:扇子x1 苍老湿了谁:美酒x1 心驻芳华288329:美酒x1 柒葉树的仰望816118:美酒x1 …… 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方式唯有用心写好每一章,写出最精彩的故事送给大家。 宁缺毋滥,是我写作以来不变的宗旨。 话不多说,故事继续…… 第十三章 神秘的《风氏家族叫魂实录》 王大伟的妻子杨秀,就这样离奇地活了过来,呼吸均匀、心跳稳定、血液循环,只是暂时昏迷不醒。 用表哥的话来讲,祖师爷华佗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大伟更是激动得无以言表,当即屈膝跪倒在风铃面前,还要磕头,被我连忙拉起,随口说了句:“咱们两家人世代友好,老兄没必要这样。” 大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们这代人确实也不知上代人的交情,所以大伟以为我要跟他结交,握住我的手说:“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从今两家世代结交,情同手足!” “风华…;…;”我客气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之后的琐事就不再详说了,我们告别大伟,回到诊所已是后半夜。 舟车劳顿外加惊魂一夜,我是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了。 诊所没地方睡,表哥拿来两张草席铺在地上,三人并肩而躺。 一台小风扇呼呼地吹着热浪,风铃枕着我胳膊趴我耳边呼气,搞得我汗流浃背,怎么都睡不着。 把她推开,她又迷迷糊糊地靠过来,让人很没脾气。 此时我还在想,守夜人也不过如此。 (直到后来我亲自替人守了一夜,才发现一个习俗背后藏匿的千年传统,真的不是常人看到的那样简单,每每想起那个场景,都会让我不寒而栗。)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睡着,没睡一会儿就被敲门声惊醒。 表哥睡得头发蓬乱,脸上被席子印得一道道,俨然一副修炼成仙的姿态,揉着眼睛起身去开门。 竟然是大伟和杨秀。 杨秀面色红润,气色十足,挽着大伟的胳膊前来答谢。 我揉揉眼睛坐起来,简直难以相信,仅仅一晚上的时间,杨秀就像焕发了第二春。 真不知道风铃是怎么办到的,我昨晚问了她很多次,她摇头全然不知。 大伟进门就拱手高声道谢:“救命之恩等同再造,此生无以为报,我家不富也不穷,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然后杨秀笑盈盈地递来一张银行卡:“看来你们果然是深藏不露的人,能把我从阴曹地府拉回来,这点心意不成敬意,推辞的话会让我很难办哦!” 20万,我的天! 这可是2003年,而且是在郊区,20万对我和表哥这种刚毕业的农村小伙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表哥咽口唾沫,朝我挤挤眼:“人家都这样说了,你不接受的话可太失礼节了呵!” 自从替表哥交了房租,我就身无分文,雪中送炭岂有不要的道理,我嘴上说着:“全是我妹妹的功劳,你们应该感谢她。”,随手接过银行卡递给了风铃。 风铃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银行卡,拿着看了又看,笑嘻嘻地不知所以。 说到风铃,大伟就激动不已:“小妹妹,你到底是何方高人呀,怎么让我妻子活过来的?” 风铃摸摸头发,笑而不答。 我总感觉风铃是知道的,故意在卖傻,她肯定不是摸魂救的杨秀,因为昨夜她还没碰到杨秀,杨秀就“诈尸”了。 现在想想那场面,心里还有点心发毛。 表哥得瑟道:“这是我们华佗祖师爷留下的独门秘术,天机不可泄露!” 大伟也挺识趣,点头称赞,没再多问什么。 大家坐着闲聊了一个钟头,然后欢声笑语地散去。 我们三个一夜暴富,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在此后的好几天里都恍恍惚惚的,表哥给人看病还开错了药。 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来诊所看病的人突然变多了,可把表哥忙得够呛,我和风铃不懂医术也帮不上忙。 慢慢才知道,人们听闻这家诊所能够起死回生,纷纷慕名而来。 消息传得特别快,甚至有个外市的人不远千里赶来,买包板蓝根,只为混个脸熟。 真是人言可畏…;…; 这样持续了一星期,我和风铃闲得都快要发霉了,好歹我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样颓废下去不是事。 刚巧和诊所紧挨的那家服装店关门转让,我合计着,盘下来开个心理咨询室怎么样,我大学毕业就拿到了从业资格证。 表哥是一万个不同意:“这郊区哪有人看心病啊,你还不如去算命呢,反正你的水平也是忽悠人!” 这话说得…;…;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反正大伟送来的钱存着也没用,我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没两天功夫就在表哥诊所边上开了间算命铺子。 请人刻了块牌匾,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夕死可矣”。 然后就被城管给拆了,说是影响市容。 表哥笑了一整天,说人家这也是为我好,不然把顾客都给吓跑了。 我就很不理解,孔子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多么豁达,即有对真理的追捧,又不失对天命的敬意,怎么会把人吓跑。 无奈之下,改立招牌:“卜天算地”。 有了落脚地,终于不用在表哥那诊所里打地铺了。 这天夜里,我闲来无事就在整理行李,准备把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包衣物放进新买的柜子里。 风铃比我还起劲,翻来翻去满头大汗,突然蹦出一句:“哥,这是什么呀?” 我一瞧,包袱最底下有个桃木盒子,看外表有些年头了,以为是装行李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礼品盒,便顺手打开来看。 这一看,就再也没把目光移开。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有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盒子里是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线装书,也是有些年头了,折叠处有断裂的痕迹,封皮用毛笔写着八个繁体大字:“风氏家族叫魂实录”。 难道叫魂还有别的秘密?难道是父亲放在我行李中的? 还没打开书,我的心就已经在犯嘀咕。 风铃好奇地夺了过去,随便翻弄两下,挠头低语:“写的什么呀,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拿过来看,上面是用毛笔尖写的繁体字,密密麻麻很难辨认,句式半文半白,看起来像是清朝时期的,和四大名著的文风类似。 文字中间还画有许多图案,细细的线条人,好似在描述某种场景。 大致也能猜到,记录的应该是各种叫魂仪式的场景,而出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活尸”。 “能看懂嘛?”风铃凑过来询问。 我摇摇头。 要说一字一字地去研究,也是能看懂的,只是没那个闲工夫,而且我心里很忐忑,不敢去细看,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就随手那么一翻,瞬间就绷紧了神经,“风岩”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书的最后一页。 我虽然没见过我爷爷,但也知道他的名字叫风岩。 书的最后三页,是用钢笔字写的简体白话文,落款人正是风岩,那个让我童年活在卑微里的人。 我惊讶的不仅仅是风岩这个名字,更是他这篇笔记里的内容。 那一个个诡异的名词,加之不可思议的解释,让我在这闷热的夏季夜晚里,有种冷风吹过骨头缝的感觉。 拴衣喊愿、杯水喊惊、扬芡喊留、滴血喊骨…;…; (整篇笔记很长,后面会专门总结成一章。) 这些被冠以称谓的叫魂仪式,总共有五种,还有两个没有称谓,内容描述更是一个比一个离奇,看得我牙齿直打撞。 这才知道父亲在家里那场叫魂,称为拴衣喊愿,是最低级的一种叫魂仪式,也是最没危险的一种。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喊惊竟然不是人们常说的小孩儿受到惊吓丢了魂,父母给喊回来。 它是一种比喊愿更为高深的叫魂仪式。 想想也是,如果小孩儿真丢了魂,没魂早就死了,哪还会哭闹不止。 这篇笔记里对“杯水喊惊”的描述为: “幼童阳气不足,阴魂趁虚而入。然一具躯体仅容一个魂魄,若自制力不足便会被替代,躯体的不良反应呈现为低烧。 阴魂常缺母爱,一声声唤着爹娘,殊不知其并非你孩儿。肉体只是皮囊,你孩儿的魂魄正在游离,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你会灵魂出窍而死,此为克死。 风氏三辈精研数月,得此妙方可轻松化解。 趁孩儿魂魄尚未迷失,取五更晨露半碗,活尸手捧水碗站于门前,魂官朝四方呼唤孩儿乳名。 待碗中晨露起涟漪,视为魂已归,封存至午时三刻灌入孩儿肚中,即可驱阴固魂。” 看得我是鸡皮疙瘩一直没有落下过。 按我的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小孩阳气弱,容易被孤魂野鬼占据身体,虽然孩子一声声地喊着爹妈,实际上不是你的孩子,你孩子的魂魄已经被排挤走了,而你的灵魂会感受到你孩子的存在,就会灵魂出窍,躯体腐烂而死,俗称克死。 这样一想,我那天在大伟家随口说的“灵魂松动”,和这个意思还挺像的。 等等…;…; 杨秀! 我心里猛然一抖,杨秀的症状和这上面的描述简直一模一样! 那天我还说杨秀的死是人为的,结果一直没能找到幕后真凶,如此看来,“凶手”是她儿子? 如果这篇笔记里的记载真实,根源未除,杨秀还是会死。 “不好!” 我低沉一声,拔腿冲出门外。 风铃不明不白地也跟着我往外跑。 第十四章 风岩的笔记 风岩是我爷爷,那个把女童抛入枯井的人,那个入狱三天就被枪决的人。 他在《风氏家族叫魂实录》后面的三页总结,概括了自南北朝时期至乾隆年间的各种叫魂仪式,亦有自己独到的认知与见解。 而且还为后人留下了一道谜题…;…; 笔记冗长且拗口,全文摘抄估计得两三章,我将风岩的笔记再做个总结,大致了解一下就好,故事讲到的时候自会明白。 (特别提醒:书有删减及杜撰,切勿模仿!后果很严重!若你在凌晨之后看的这本书,千万不要对着北面墙壁喊叫,万一正巧叫对了某个“东西”的名字,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好的现象…;…;) 风岩的笔记概括如下: 叫魂又称喊魂,所谓“万家邪术,叫魂为根”,其在民间习俗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先解释一些术语。 1、魂官 魂官亦称引魂人,是一场叫魂仪式中的重要角色,他的作用是引魂归来。 魂官经常会面朝四方喊叫,唤起阴魂的注意,在某些高难度的叫魂仪式中,魂官还需揣摩阴魂生前的心理,以便要挟其归来。 2、活尸 用来让阴魂附体的人,称为活尸,取名来源于“借尸还魂”一说。 活尸的年龄在12-16岁为最佳,而且必须是女孩,因为男孩的阳气太重,阴魂不容易附体。年龄太小的话,自身意志力不足,就会出现类似50年前的那场悲剧。 活尸是一场叫魂仪式中的核心人物,重中之重。 如果说魂官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话,活尸是绝对不可能的,叫魂这种民俗之所以没有普及流传的原因,正是活尸难寻。 一旦活尸出现差错,即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当年乾隆皇帝下令封杀叫魂民俗,也是这个原因。据说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叫魂,已经危害到了朝政。 3、唱阳 叫魂仪式中魂官的喊话。 4、对阴 叫魂仪式中活尸的回话。 5、回门 回门就是磨砂的铜镜,相传铜镜可炤魂,磨砂后,只有阴魂才可通过。 在某些叫魂仪式中,把回门放于活尸的天灵盖,阴魂可通过回门附体,自身的阳魂则不会丢失。 回门起到的是保险作用,可有可无。 其实风岩在笔记上写的不是“回门”二字,而是门字框里面一个回字,这个字打不出来,据说读作“hún”,和魂字的发音一样。 重点来了,什么是叫魂? 叫魂仪式的种类,按“邪”的程度依次排列如下。 1、拴衣喊愿 这个不多说,就是给刚刚死去遗言没说完的人叫魂,让其说完最后的遗言。 算是一种惠及百姓的益术。 2、杯水喊惊 某些幼儿天生阳气弱,容易被阴魂乘虚而入,以至于自身魂魄被挤走,变为孤魂野鬼。 父母如果没心没肺,一辈子都不会察觉,父母如果很爱孩子,就会灵魂出窍被克死。 杯水喊惊就是解决这一现象,替孩子找回魂魄、补充阳气以及固魂,也是益术。 3、扬芡喊留 这个不常用,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叫魂,据说只是风氏祖上几个人打赌,头七到底会不会回魂的问题。 为了验证头七回魂的习俗是否为真,风氏就有一人想出了“扬芡”的办法,在头七当晚把家中各个角落洒满芡,结果在屋顶(屋内的顶部)出现了三排脚印,这才知道阴魂是头朝下倒着走的,而且很可能是被两个东西押着回来探亲。 风氏那个人好奇就找来活尸叫魂,想看看能否引魂附体,结果发生了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个我后来有亲身经历,所以先不剧透。 4、滴血喊骨 顾名思义,给尸骨叫魂。 《葬经》云:“盖生者,气之聚,凝结成骨,死而独留。”意思就是,只要骨头不腐,魂魄便不会消散。 喊骨是最考验魂官能力的一种叫魂仪式,优秀的魂官,甚至可以叫来千年干尸的魂魄。 至于这种叫魂仪式的目的是什么,风氏祖上记载为考古专用,辨别那些无名墓主的身份。 还有什么作用,那得视情况而异。 5、佯葬喊魂 喊魂就是叫魂,所以佯葬喊魂是真正意义上的叫魂,它能让年数已尽、正常死去的老人复活,多活十年。 相信很多人都听过或见过,有的老人已经入棺了却突然醒来,然后安安稳稳地活了十年。 原因先不细说,总之,佯葬喊魂就是根据此原理操作的。 这种叫魂仪式最考验活尸的能力,需要活尸有强大的意志,将死人魂魄逼回身体,稍有不慎…;…;后面会经历到。 这算是半个邪术吧,家属开心,却影响了生态的自然平衡。 6、喊灵 风岩的笔记上,只有“喊灵”这两个字,无冠名也无内容。 我在刚看到这个笔记的时候,以为他没写完就被抓起来了,后来才知道,他是不愿意详细写明。 因为喊灵是不折不扣的邪术! 俗话说,生为灵、死为魂,活人的阳魂称为灵,死人的阴魂称为魂。 喊灵就是给活人叫魂,也就是反叫魂,它是让活人灵魂出窍的一种邪术。 活人灵魂出窍的下场,就是肉体腐烂而亡。 以上就是对风岩笔记的总结。 等下…;…; 还有第七种叫魂。 这第七种,是个谜,因为风岩那笔记里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个序号“7”。 当我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去深究…;…; …;…; …;…; (继续正文) 我和风铃跑出算命铺子,经过诊所的时候,表哥刚好在关门。 表哥问我这么慌张干什么去,我一时也说不明白,只说去杨秀家有急事,人命关天! 看我这般态度,表哥心里也有数,开起他那小破车就载着我们直奔大伟家去,路上我才跟表哥说起了那本笔记的事情。 表哥现在也没那么坚信科学了,听闻此事连连叹气,说我的到来给他平添了诸多惊喜,语气当然是讽刺的。 我也很纳闷,不知最近惹上了什么扫把星,沾染这连环不断的灵异事件。 车速很快,十多分钟就到了大伟家老宅门口。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杨秀,她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笑中带着阴郁。 我开门见山:“大姐,你儿子可能有些问题,需要立马处理!” “我儿子…;…;”杨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什么问题?” 解释起来很困难,我浅显答道:“这几天我找到你儿子低烧的病因了,很简单,但是必须马上治疗!” “我儿子…;…;他死了。” “什么?!”我们三个大吼一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呆住了。 杨秀道出实情:“几天前大伟带小田去公园游玩,小田不幸掉进了喷泉的水池里,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杨秀在说话的时候,除了情绪低落外,语气并没有那么悲伤。 我怎么都感觉此事有蹊跷,可能是学心理学的直觉吧,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难道是大伟故意害死的儿子? 当然我也不好问出口,说了几句表示痛心的话,就跟着杨秀进了屋。 进屋后,让我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屋里根本就没有办丧事的那种气氛,甚至我还看到了案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办喜事才会买的那种。 表哥和风铃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又想起大伟之前的表现,当时就觉得他知道些什么,现在儿子离奇死亡,大概率不是巧合。 这事我也没法说破,但却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就像我父亲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守夜世家的水深的很。 现在想想,杨秀那晚带着儿子来诊所看病,其实就是想再试最后一次,她应该明白大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我突然有些自责,只怪自己没早些发现那本笔记,此时也没必要再对杨秀说起了。 屋里的气氛很尴尬,各自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表哥岔开话题问杨秀:“对了,你老公呢?” “大伟他出去干活了。” “儿子刚去世就出去干活嘛?”风铃童言无忌。 杨秀垂眼迟疑道:“嗯…;…;他去给人守夜了,这趟活必须接,他也没有办法。” “啥活必须接啊,难不成是天王老子死了?”表哥口无遮拦。 “我也不清楚,大伟没跟我细说,只说方圆百里所有正统的守夜人都被请去了,这才去一天,还有两天就能回来了。” “所有守夜人吗?大概多少人?”我很惊讶。 “这里正统的守夜世家一共有七家,每家去一个人,三天酬劳五十万。”杨秀坦言道。 表哥惊讶得合不拢嘴,估计是被三天五十万的数额给吓到了。 我听得却是心里一紧,有如此回报必有同等的付出,何况七家正统守夜人全去了,这趟活得有多危险? 我只能想到危险这个词,虽然我还不知道它是什么。 “大姐,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守夜的吗?”我不由地问道。 “听大伟说,是去五头山上的何家守夜。” 第十五章 吸魂菌 听闻五头山,表哥立马蹦了起来:“就是南郊最西头那个山路十八弯?竟然还有人住?” “什么山路十八弯啊?”我不解。 “我跟你说啊,那个五头山绕得很,我大学刚毕业那年跟几个同学去玩,走了三天三夜才出来,当时就发誓再也不去那地儿了,路是真他娘的弯!”表哥激动道。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来了兴趣,咱们山里人还怕走山路?我得去见识一下!”我其实是对那三天五十万的守夜感兴趣。 表哥说我是不信邪,想去就去呗!然后我们三个告别了杨秀,回去做准备。 我猜表哥也是对那个守夜感兴趣。 回去也就睡了一觉,买点吃的喝的其它什么都没带,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那个五头山在南郊的最西边,过了山头就是湘西的地盘,表哥说他上次去山上玩的时候的确没见到有人家。 清早路上人少,小破车一路狂奔,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五头山脚下。 此处偏僻且荫凉,完全没有南方正常的那种闷热,简直就是避暑胜地。 所以风铃下车就指着山上大喊:“师父,前方有妖气!”,引得我和表哥捧腹大笑,风铃也傻傻地笑。 不愧是西游记的忠实粉丝。 来到这里我终于知道它为啥叫五头山了,因为山脉上有五个山峰成一字排列,远远看去就像是五个人头,而身子插在地底下。 真别说,还确实有那么一点邪气。 山间小道有很多,但也没有表哥说的那么弯,在我看来还算正常,毕竟山路都是人踩出来的,不是什么地形都能走得通。 我们三个选了一条最宽的路,谈笑着朝山里走去。 一路上除了荆棘就是荒草,偶有几只野鸡扑闪着翅膀飞出草丛,把人冷不丁地吓一跳,再无其它活动的迹象。 我也开始相信表哥说的话了,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住,俨然一个原始风貌的山林。 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我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完全不知道处在什么位置,抬头看看天,太阳在左手边刚刚升起,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个90度大转弯。 “我就说这地儿很弯,你还不信邪,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表哥喘着气说道。 我笑笑:“你真不想看那三天五十万的守夜了?你那好奇心我还是了解的,毕竟是小时候闹过革命的人!” “滚去!” 谈笑间,又走了十来分钟,太阳却慢慢地跑到了身后,这路果然是弯的,身在其中一点感觉都没有,后悔没买个指南针带上。 既然有路,就说明很多人走过,很多人走过就证明没危险,至于它通向什么地方,我们三个肯定不知道。 所以我并不害怕,只是很迷茫,不知能不能见到杨秀说的何家。 说来也是运气好,是真的运气好! 没走多远竟然在这荒山野林里遇见了某个知名电视台的摄影组,据说是为了一个宣传片前来采景的。 那些人指着样片在讨论: “你看这个木屋加上周围的山形,简直就是天然的成品呀!” “是呀是呀,不过没经人家同意,算不算侵权啊?” “这么荒凉的地方,谁会在意侵权这种事呀,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 表哥上前打招呼:“老哥啊,你们这木屋是在哪地儿拍的?” 那人正在忙,没闲心和我们几个游玩的多说什么,随手一指:“中间那个山头,半腰处。” 然后又补充一句:“来玩的就别去那里了,我看没路走。”,便低头忙活了。 我真想反驳他一句,没路人家怎么建房子啊!想想还是算了,招呼表哥和风铃朝中间那个山头走去。 很可能就是杨秀说的何家。 结果越走离得越远,现有的道路果然不通。 我问表哥:“你之前不是来过吗,怎么走?” “我是来过,可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木屋啊!”表哥摸摸后脑勺说道,“再说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被绕迷了,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哪还记得路…;…;” 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风铃呢?” “不是一直跟着你的吗?”表哥左右看看,一下就紧张起来。 我更是一阵发慌,大喊一声“风铃----!” 表哥也跟着喊,然而寂静的荒野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不会还在摄影组那里玩吧?她打小就喜欢看电视。”表哥自言自语。 我仔细回想着,心里是一咯噔:“不对!刚才在这山里遇见电视台的人,只顾着惊喜了,风铃好像压根就没跟过来!” 表哥仔细想了想,也确定风铃根本就没跟我们到摄影那里去。 我的天,两个大男人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还等什么啊,赶快找!” 我扔下一句,沿着原路边跑边喊风铃的名字。 表哥也卖力呼喊着。 一时间,我们两个就像发疯了的野兽,声音在这荒山里起码能穿透一公里。 电视台的人已经走了,我们又往后跑了很远很远,依然没有风铃的踪影。 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五头山不是一座平整的山,它有很多断层和荆棘丛,除了被人踩出来那些弯弯曲曲的道路外,几乎没有岔道可走。 如果在主路上没有看到风铃,她很可能…;…; 我不敢想象,她会不会是掉下了断层的悬崖,因为荆棘丛里全是刺,她不会往那里头钻的。 表哥停下来喘气,说要报警,我一摸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连个紧急电话都打不通。 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山里晃荡了一上午。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铃还没找到,就遇见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远远看去,电视台那五个人全都倒在了前方的道路上,器材散落一地。 表哥大“操”一声,冲上前去查看究竟,这是他当医生的职业习惯,看到有人倒下就会燃起救死扶伤的冲动,完全不考虑任何。 等我跟上去的时候,表哥已经扶起了一个人,掐着人中喊叫:“醒醒!能听到吗?醒醒!” 我不经意间眼神扫过那人的后颈处,一片小如针尖的红点,就像是一根根扎入毛孔的红线,让我这个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都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啊?”我伸手指了指,不愿再多看一眼。 表哥这才发现异样,盯着那人后颈看了又看,眼睛是越瞪越大,嘴也张成了o字型:“血线虫!!” “什么虫?” “我上学的时候在旧书摊上看过一本古代的乡野医书,上面记载着一种极为罕见的单细胞病菌,通体透明肉眼不可见。通过毛孔钻入人的毛细血管,以蚕食人类血红蛋白为生,且迅速蔓延至全身静脉,毛孔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红斑。被这种病菌攻击的人会迅速脑死亡,而心脏则会持续跳动至衰竭,以便产出更多的血液供其繁殖。由于这种死状很像被吸取了灵魂变成一具傀儡,所以民间又称此为‘吸魂菌’。” 表哥说了一大堆,我听得很乱,唯独对“吸魂”这两个字深感扎心,最近听到魂字就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死了吗?”我深吸一口气,好让加速的心跳放缓一些。 “如果这东西真是吸魂菌的话,他们确实已经死了,虽然暂时还有心跳。”表哥皱眉说道。 “那就去找风铃啊,愣在这里干啥?”我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了,更没有表哥那医学素养。 说着我就大步往前走去。 或许我还是有良心的,只不过那吸魂两个字让我心里犯怵。 之前经历过那么多怪事,总感觉此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然而还是那句话,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扑通一声闷响,我转过身去的时候,表哥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我都说了让你走!操…;…;”我嘶吼一声,只觉胸口一痛,眼泪汹涌而出。 山野里寂静无声,荒无人烟。 表哥那泛白的手心处,密集成片的红点,让我一阵头晕目眩,蹲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大脑已经断了片,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直到一阵草木折断声将我惊醒。 我回过神来,看到不远处的荆棘丛被趟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出来,衣衫褴褛,满脸泥土,而那露在衣服破洞处的一块块腹肌,让他显得格外健壮。 跟在少年身后的,是红裙飘飘、长发迷眼的风铃。 “哥!”风铃老远看到我,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笑颜如花。 说实话,如果她是我的亲妹妹,而不是捡来的弃婴,此刻我肯定会情绪失控地教训甚至打她。 我抹一把未干的眼睛,强忍着愤怒的心情低声问她:“跑哪了?他是谁?” 风铃还没说话,那少年就拨弄着破烂的衣服傻笑道:“我叫孔二五,是何家的佣人,这位姑娘刚才迷了路,我赶巧路过就把她送过来!” 然后瞧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又皱眉道:“我家老爷能治吸魂菌,只不过他…;…;昨天去世了。” 第十六章 虚惊一场 “何家?”我自言自语,再看看眼前这个叫孔二五的十七八岁少年,乞丐般的模样,让我对何家有种别样的看法。 风铃看到表哥在地上躺着,急忙上前去扶他,被我伸手拦下:“别碰!那个吸魂什么的鬼东西可能会传染,这里真他娘的邪气!” 风铃挣开我,还是把表哥给扶了起来,她看到表哥手心那一片红点时,也是忍不住哆嗦一下,稚嫩的脸上满是怯意。 风铃要是不乱跑的话,我和表哥也不会回头找她,表哥就不会发生意外,我越想越气,心里还是有点不能原谅她。 表哥胸口确实还有心跳,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脑死亡了,怎么救都是一具行尸走肉。 孔二五走近,一把背起表哥,礼貌说道:“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何家,或许有人能治疗这种病。” 他和风铃都没被传染,似乎只要不碰那些红点就没事,或者还有其它原因。 何家我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不择手段。 我点点头,跟着孔二五走向了那神秘的木屋。 那些电视台的人,我实在没能力管,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听天由命。 孔二五走的路全是荆棘最稀疏的地方,身上偶尔被划得一道道却无动于衷,看来是经常这样走习惯了。 荆棘丛里视野范围就那么一点点,比外面还要没有方向感,如果不是跟着向导走,根本就不知道身处哪个方位,连走回去的原路都找不到。 约莫走了四五十分钟,眼前出现一座很大的木屋,建在山峰半腰突出的一块平地上,远看就像是挂在悬崖上一样。 近处有一条人工搭建的灌木台阶,踩上去脚底直打滑,很难想象何家的老人怎么走这些台阶。 离近了看,这间木屋起码有一栋六层居民楼那么大,结构很古老,修修补补的地方很多,给人的感觉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 孔二五送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进去,而是放下表哥示意我自己走吧。 我询问缘由,他才道出实情:“我早些年犯了点错误,被老爷赶出了家门,其实早就不是何家的佣人了。听闻老爷去世,这才过来看看。” 挺知恩图报的一个少年,被赶出家门也不忘滴水之恩。 我终于知道他这身乞丐模样是怎么回事了,估计他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五头山上游荡,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想想还有点心疼他。 眼下我也没心思考虑其它,背起表哥就走进了木屋。 木屋的大门没锁,我指的是压根就没有安装锁。 而踏入的一瞬间,就让我有种毛孔紧缩的感觉。 一根根白色布条挂了满屋子,随着微风飘飘荡荡,沿楼梯向上看去,楼上也是布条影动,越是简单的场景就越瘆得慌。 我奇怪,这里似乎没有人住,起码我上了二楼都是空荡荡的毫无生气,除了那摇摆的白色布条。 风铃直打哆嗦:“这是鬼楼吧?” “你以后能不能少看点电视?”我还在气头,语气并不是那么好。 风铃低下头,一副乖巧的自责样,又让我心生怜惜,好言劝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半步!” 风铃拽住我衣角点点头,我背着表哥往三楼走去,还没上去我就忍不住喊了句:“有人没?” 木屋楼间响起阵阵回声:“有人----人----没----没----” 听起来怪怪的。 三楼依然没有人。 不过楼上传来了一阵“嗒嗒”响,很像拐杖敲击木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脑子里全是表哥的安危,此刻也没多想什么,两步并作一步地迈上楼梯。 刚一抬头,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幸好有风铃在后面扶着,要不然我肯定没站稳连同表哥一起滚落楼梯下。 眼前,一个穿着清朝宫服的老太太,脸白得像张纸,那密布的皱纹就像是干涸土地上出现的一道道龟裂。 “你…;…;你…;…;”我喉咙里就像黏了胶水,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吓得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老太太手握一根龙头拐杖,站在楼梯半腰处盯着我看,也不说一句话。 风铃躲在我身后不敢看。 也许是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变成无谓的释怀,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跳,憋着一口气终是吼了出来:“前辈!无冤无仇,让开一条路可好?” 我是真把她当鬼了。 事实当然不是,只见老太太嘴唇颤动两下,声音就像是从腹中发出来的:“你背着一个死人来我家有何用意?” 会讲话那肯定不是鬼,我松了口气但却愤怒起来:“你说谁是死人?他还有心跳!你为啥说他死了?!” 我的愤怒是带着悲痛的,本想来到何家能给表哥治好病,不曾想遇到的何家人竟然说我背着一个死人。 这种燃起希望又破灭的落差,让我情绪失控到了极点。 “我活了一百二十年,还没见过魂魄被吸食的人能活过当晚。”老太太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胡扯!孔二五说他家老爷能治好这种病!” 说话间我猛然一激灵,一百二十年? 我操,还是真是清朝的人,活到这个岁数还能自己走动,简直世间罕见。 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眼,信息量都是巨大的,能听出来她知道很多东西。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老太太又转身上了楼,拐杖敲着地板嗒嗒响,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意思明摆着就是: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 这家人也太没有礼貌了,可见修养极差,难怪会对孔二五那般无情和残忍。 眼看表哥的身体越来越凉,我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能治好也延误了最佳时机。 “慢着!”我大喊一声,声音大得连自己都感觉刺耳。 老太太就像没听见一样,缓缓挪步上楼。 “听说你家死人了,来了七个守夜人对吧?”我又朝那老不死的喊道,“你请再多的守夜人也没用,他们祖上那些邪术早就被摒弃了,没有传下来!” 我话锋一转:“但是我妹妹会摸魂,不信你可以问那个王大伟。” 我就是随便扔出点信息来,不确定这老太太是否感兴趣,没想到她还真就驻足停了下来,回头一副不淡定地样子说:“摸魂?” “是啊!摸魂会折损阳寿,我说的没错吧?”我故作得意,其实啥都不知道,只是在电话里听父亲说的而已。 我想的是,如果能忽悠到她给表哥治病,说点大话也没什么,反正治好了谁还搭理她。 老太太在沉思片刻后,蹦出来三个字:“不可能…;…;” 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怎么不可能啊!胸有余热,搁三朝而不退者,摸魂而不入葬!” 这话是那天从大伟口中听来的。 老太太还在迟疑,很难相信的样子。 风铃一直乖乖的没说话,这时突然冷冷地说了句:“本小姐不光摸死人的魂,而且还摸活人的魂,你可要小心点了!” 那眼神,那语气,哎呦…;…;我觉得她应该改名叫午夜凶铃,演贞子都不用化妆的。 这老太太还真被风铃给吓到了,手哆嗦一下拐杖差点脱手,稳了稳身体声音有些颤抖:“吸魂菌是不存在的一种东西,是古人杜撰出来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完全没听明白。 “清水拂面一刻钟,方可快速清醒。”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也明白了一点东西,半信半疑地背着表哥跑下楼,跑下木头台阶,来到一处清澈的溪水旁。 这里的水冰凉透骨,我一捧捧地往表哥脸上撒,又把他摁在水里扎猛子。 也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表哥手心的红点渐渐褪去,脸上也有了血色,体温恢复正常。 还真就一刻钟左右,表哥打了个喷嚏醒来,左右看看一脸迷茫:“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我跟你说!你他娘的以后别不懂装懂成不?什么血线虫吸魂菌的,你能把人吓死知道吗?”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要不是表哥跟我解释那一大堆的乡野医书,我也不会真以为他要死了,一路上痛苦欲绝。 说来也是因为我最近遇见怪事太多,自己太敏感了。 我知道何家老太太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言外之意就是想告诉我,是他们何家利用吸魂菌的骇人传言,在木屋附近设下机关,让人们不敢再接近而已。 表哥是中了他们的某种毒,应该就是这样。 真是古怪的一户人家。 “风铃…;…;”我拉过风铃,挠头道歉,“刚才对你那么凶,真是对不起…;…;哥发誓,绝对是很爱你的!” 风铃笑眯眯地点头:“相信你啦!” “对了,你之前跑哪去了?为啥不跟紧我们呢?” “是啊,以后不许再乱跑!”表哥接话道。 “我没乱跑呀,我是被大伟叫去帮忙的!” “大伟?帮什么忙?在哪里?”我和表哥同时惊讶道。 “我听到他叫我,跟过去没找到人,就碰到孔二五啦!” 第十七章 三天三百万 “你听到大伟对你说什么了?”我问风铃,总觉得此事很怪异。 风铃说得很笼统:“就是听到他叫我了嘛,听到他说,风铃呀,过来帮我个忙!” 现在是白天,不用守夜,大伟他们七个守夜人确实有可能在这附近闲逛,因为我刚刚去何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人。 我叹口气,没心力再计较什么了,只要大家平安就好。 五头山的这趟行程,一点都不好玩。 表哥经历了中毒一事,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好奇心在生命安危面前都是次要,所以我俩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回去。 这回去的路,还得有人带。 我灵机一动,朝四面八方大喊:“孔二五!孔二五!” 这里荒山野岭的,很僻静,只要孔二五还在就一定能听到。 同时我也在想,这孩子有点可怜的,长得俊朗又健硕,在这里过野人的生活太让人心痛,能帮则帮帮他。 孔二五还真就出现了,这第二次见面的人都会亲切一层,风铃都直接喊他小二了。 孔二五被风铃逗得傻笑。 “小五啊,你在这荒野里住多久了?”我询问道。 “大概有三年了吧。” “那你咋生活啊?”表哥是第一次见孔二五,显得很惊讶。 孔二五笑笑:“靠山吃山嘛!” 从这孩子的言谈举止能够看出,他也是上过学的人,讲话很得体也不失礼节。 上次见面匆匆没细聊,这次谈话中得知,他今年虚岁才十八,在这山上吃过狼肉、喝过蛇血。 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孤身斗狼群的。 我也没问他是因为什么被赶出何家的,不想激起他那伤心的往事,但我能肯定一点,那绝不是这孩子的问题。 没聊多久,我就提出了要回去的想法,让孔二五给带个路,出去会付给他应得的费用。 孔二五拒绝得也很明确:“我在这里用不着钱,相识即是缘分,一点小事而已嘛!” 我和表哥相互对视一眼,连连点头,都对孔二五称赞不已,这孩子绝对是个可塑之才,将来也是标准的国家栋梁,命运的不公却让他流落深山,与猛禽野兽为伴。 我正感慨,孔二五不经意地说了句让我听起来心惊的话:“刚才我在山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唉…;…;果真每隔十年就要死几个守夜人。” “啥?”我轻问一句,头已经嗡的一下炸了锅。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被何家人抚养长大,早有听闻每隔十年会来一批守夜人,没有活着回去的。”孔二五如实相告。 “还有这档子事?难不成何家每十年死一个人?”表哥难以置信的样子。 “别说了!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我很担心大伟,毕竟我们俩口头上拜过把子,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孔二五指指不远处:“就在这附近,过了荆棘有片空地,都在那里躺着。” 说着就带路往前走去。 我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看到大伟,千万不要…;…; 然而还没走到孔二五说的那片空地,就遇见了大伟,倒在荆棘丛里满身划痕。 “大伟!” 我冲上去一把扶起大伟,他全身都被荆棘划得皮开肉绽,正常人走动绝对不可能被划成这样,除非是奄奄一息的人,走路不稳胡乱抓着身旁的荆棘枝。 这说明了大伟之前就受到了很严重的伤。 表哥急忙给大伟查看伤势,然后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了,不行了,已经没救了!” “到底咋了?”我大声问道。 “瞳孔扩散,舌根泛白,生命迹象微弱,这是死亡的前兆,就算在大医院也是下病危通知单。” “到底伤在哪里啊?”我真是郁闷,表哥说了一大堆没用的。 其实我只是情绪激动而已,心里还是明白的,大伟不是一般的受伤,很可能与何家那些邪事有关。 既然是病危,那就说明还没死,按照风岩那笔记上的记载,只要魂魄不散,人就可永世长活。 表哥提议立马送医院,我觉得已经来不及了,送医院大概率直接进太平间。 特殊情况就要特殊处理,死马当活马医,再迷信一回。 风岩在笔记里把活尸写得那么牛,可以让阴魂附体又可以把灵魂逼回死者身体什么的,风铃上次救杨秀也证明了这一点。 “风铃,你再给他摸魂试试!”我说这话的底气并不是那么足,有很大的不确定在里面。 风铃当然不会摸魂,但是她很乖地走上前去按住了大伟的胸口。 这次大伟没有反应,风铃却像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一样,顷刻间眉目紧皱,纤细的胳膊颤抖得厉害。 我看得心疼,拍拍她肩旁说:“算了,别摸了。” 感觉她肩旁又像在家里那晚一样冰凉。 没人知道她内心在经历着什么,因为这是活尸与生俱来的天赋,按风岩笔记里面的话说,真正合格的活尸是千万里挑一,是生来就通灵的阴命人。 不一会儿,风铃嘴角又吐出一抹鲜血,吓得表哥和小五两人急忙把风铃拉开。 我见过她这样,所以并不是很担心,就是心疼。 风铃被拉开后,大伟胸口即刻就开始起伏,鼻中传来轻微的呼气声。 小五从没见过这般起死回生的景象,那种惊讶的表情若放在后来,那绝对是流传甚广的表情包。 我在看大伟的同时,余光不经意间扫了眼风铃,心里像被电击了一下,说不出的感觉。 因为我看到风铃舌尖轻舔着嘴角的鲜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此时我还不知道,风铃经历每一次的灵异之事,都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 …;…; 大伟被风铃救活了,没有人知道怎么救的,只是小五从此迷恋上了风铃,十八岁的小伙子,对十五岁的风铃是言听计从,乐此不彼。 大伟被救活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快点离开这里!” 他竟然连感谢都没有,直接劝告大家离开,可见事态有多严重。 我为了活跃气氛,随口说了句:“不就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不死吗,有那么可怕?” 哪知小五和大伟同时激动起来。 小五说:“何家没有一百二十岁的人呀?” 大伟说:“什么一百二十岁啊,灵堂里躺着的那个人,起码有五百岁!” 我的天,他们俩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头都要炸了。 我没有再去找其它六个守夜人,不是没良心,只是风铃刚刚那一小举动真的击到我的心了,直觉告诉我,不能让她再碰这些东西了,生死各安天命。 这次回去,我把小五也带回了算命铺,小五因为对风铃的崇拜,那是乐意的不得了,说不要工钱只要一口饭,愿意打杂一辈子。 毕竟年少气盛有情感。 给他梳梳洗打扮一番,真的是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光是那身不做作的肌肉,都能迷倒万千少女,来我这里算命的女生也慢慢多了起来,生意火爆。 这天,我跟往常一样清早六点就开了门,正喊风铃和小五一起出去吃早餐,门外响起一阵拐杖声。 今天来的女生,一百二十岁了。 还是那句话,该来的终究会来。 当我看到老太太的时候,心里挺震惊的,但一点都不害怕,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小木屋,这是我的地盘。 “小朋友,帮忙守夜吗?”老太太进门就阴阳怪气地问道。 小五趴我耳边悄悄说:“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我老奶,只有八十岁而已。” 什么叫听起来像啊,我没太听明白小五的话。 但是我镇定地笑笑,调侃性地问老太太:“多少钱?” “三天三百万!” “啊?” 第十八章 再探木屋 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没想到还是被老太太出的价钱给吓住了。 正巧表哥过来蹭饭,在门口远远就听到了老太太说的话,连蹦带跳地跑来询问情况,得知是去上次那座木屋守夜,表哥又迟疑了。 毕竟生命比钱财重要得多。 老太太看了眼我,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转眼对风铃说:“小姑娘,你姓啥呀?” 风铃轻轻一笑:“我姓风!” “风…;…;”老太太沉思着,突然头一抬,“就是那个兄妹通婚的风家?” “你乱说什么啊!”我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对这个信口开河的老太太实为不满。 哪知老太太竟然说了一大堆貌似有理有据的话:“据《帝王世纪》记载,伏羲氏,风姓也。风姓是中国最为古老的姓氏,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姓风,妹妹女娲亦姓风,其兄妹二人结为夫妻,造就了华夏文明的开端。相传有一脉纯正风氏延续至今,世代遵循‘氏同姓不同者,婚姻互通;姓同氏不同,婚姻不可通’的原则,也就是说,这一脉风姓唯有亲兄妹才可结婚,数千年来延续着正统的伏羲氏。” 老太太说了这么多,我和表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作过多的解释。 因为我家是独生子,风铃这个妹妹是捡来的,所以我家肯定不是纯正的那一脉风姓,不然没有香火可以延续了。 况且,我母亲也不姓风啊。 我真是搞不明白,老太太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岔开话题问她:“你来找守夜人,难道你家又死人了?” “替人办事,不问原因,这是规矩。你要是想好了,今晚六点前就来何家领取一天的定金。”老太太说完后,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去。 直到拐杖的嗒嗒声消失,表哥才如梦初醒般激动道:“先领一天的定金?那可是一百万啊!真可谓是一夜之间变成百万富翁,这辈子都不愁了!” 说得是唾沫横飞,完全忘了生命比钱财更重要。 小五坐不住了,沉声劝告:“何家藏的秘密很多,我虽是在那里长大,知道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你们真要去的话,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我不明白。 小五摇摇头:“不好说,反正何家人很怪,就拿刚才来的这人说吧,我感觉她像是披了张人皮…;…;” 小五语气跟演恐怖片的对白似的,听得我是只想笑,我能看出来,那人绝不是披了人皮什么的,只不过样子看起来很老罢了,其中必有隐情。 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去! 表哥为钱,小五和风铃算是跟班,我这个拍板的人,目的是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好奇心使然吧。 行程自然要好好安排,做好充足的准备,也要找好退路,避免出现差错被一一锅端。 初步的计划是: 我和风铃进木屋一探究竟,表哥和小五守在木屋外的草丛里蹲点。 每隔一小时,我会用聚光灯朝窗户打三下,以示安全。 如果我只打了一下灯光或者超过一小时十分钟没打灯,就证明遇到了特别危险的情况,表哥和小五不用管我和风铃的安危,直接散上汽油一把火烧了木屋。 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残忍,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之前死了那么多守夜人,木屋里绝对充满着邪恶的东西。 为保险起见,我和风铃各自带了一把很小但穿透力极强的聚光灯,我还揣了一把探险用的尖刀,以备不时之需。 表哥把车加满油,又灌了两桶放在后备箱。 吃过中午饭,我们一行四人就去了五头山,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到达了何家的木屋跟前。 离六点钟尚早,为了不暴露,表哥和小五一直躲在深深的草丛里没露面,我和风铃则是一直在木屋周围瞎转悠,以便引起他人的注意,证明就来了我们两个人。 下午五点整,我拉着风铃踏上台阶,走进了木屋。 和上次一样的场景,白色布条飘飘荡荡,空无一人。 有了心理准备,走起路来就特别快,我和风铃连走带跑地往楼上奔去,这次没有听到拐杖声,也没有遇到那个老太太。 木屋一共有六层,每层的格局和陈设都很简单,三间屋子和几张桌椅,再无其它。 跑到六楼的时候,还是没遇到一个人,来之前就听小五说过,何家人的生活习惯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这是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习惯,因为夜晚容易遭到猛禽野兽的攻击。 我不知道何家人在哪一层楼的房间里休息,也不能挨个敲门给人叫醒了。 我和风铃沿着楼道上下转悠了好几趟,借此机会熟悉一下环境,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格局单调得有些乏味。 六点的钟声响起,我和风铃正在四楼的中央,左侧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但是等了很久都没人走出来。 我纳闷,上前用脚尖轻轻顶了一下门,已经做好了后退的准备,却看到一个很小的婴儿爬在地上,小手一掰一掰地扣着门缝,不哭也不闹。 屋里面陈设同样很简单,一张小床、一个褪了色的红木衣柜,再无其它。 风铃抱起婴儿,逗笑道:“小乖乖,你是要往哪里爬呢?家人去哪里了呀?” 婴儿肯定不会说话,但是楼道口里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两位小朋友,来得挺准时的。” 这声音就是之前那个老太太,但是感觉有气无力的,和她上午去诊所的精神头完全不同。 我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也是为了壮壮胆,然后朝楼道口处喊了声:“我是来拿定金的,顺便问问啥时候开始守夜!” “你打开那个衣柜看看,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走的时候整个衣柜都是你的,等下就来六楼守夜吧。” 我打开衣柜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一叠叠建国初期的旧版钞票整齐摆放着,全都是连号的,我估摸着应该有个三四百万,而且是不考虑收藏价值。 这才相信何家确实有钱,我守夜的决心也稍稍提高了一点,心想要是表哥看到这些钱,估计得兴奋三天都睡不着觉。 那老太太没了声音,不知道还在不在楼道间。 风铃把婴儿放回床上,我拉着风铃悄悄走出去,走上楼,一直走到六楼也没见到老太太,估计是跑到楼下去了。 现在是傍晚六点多,太阳已经落山了,就算生活习惯是昼夜颠倒,也该起来活动了,可整栋楼里依然很安静,这让我怀疑木屋中只住着老太太一个活人,和那个躺在灵堂等待被守夜的死人。 六楼也是三间屋子,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第一扇门。 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老古董,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密布,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风铃在我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已经上前一步推开了第二扇门,她探头朝里面左右看看,小声一句:“哥…;…;” “咋了?” “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风铃挠挠头。 我走过去看,确实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间屋子。不过就在我关门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眼脚下,门底下的缝隙里露着两只红鞋。 我一惊,再次推开门,门后冷不丁地探出一个人头,吓得我条件反射地用力把门朝墙壁上推去。 门后那女孩尖叫一声:“你们是谁呀,疼----!”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所以我很不好意思地问:“小妹妹,你在这里干啥?” “我在躲猫猫,不想让阿婆找到我,她会把我赶走的。”女孩委屈道。 “你阿婆呢?”我问。 总感觉这里的人都很奇怪。 女孩指指第三个房间,没说话,一脸胆怯的样子。 第十九章 平静的背后 第三个房间的门同样是虚掩着,我想都没想轻轻一推,开了条一人宽的缝。 一缕白烟飘了出来,屋里浓浓的香味,我指的是庙里上的香。 窗外天还没全黑,落日的余晖映得屋里微亮,一张长方形木桌上摆着两个装裱的画像,画得有点抽象看不出来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屋子正中央地上躺着的老太太,那个号称自己一百二十岁的人,此刻直直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丧葬之事我从小就见得多,对死人也是一点都不害怕,没多想就走上去把手指放在她鼻孔处摸了摸。 没气。 刚才我就听这老太太说话有气无力的,精神头不太对劲,难不成她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而自己又没有子女,所以才找人来守夜? 四楼那个婴儿和六楼这个小女孩,应该都是老太太收养的孤儿,和小五一样。 这样一想,还都能说得通。 “哥,你说她都已经死了,那咱是不是可以…;…;”风铃朝我笑笑,这丫头真是聪明。 她是想说老太太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们守不守夜又没人知道,拿了钱直接走人便是。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 木屋外面的草丛里,小五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没看到聚光灯信号而出现差错。 表哥这人就懒得很,双手垫着头往地上一躺,懒洋洋地对小五说:“还没到整点呢,你是瞎操啥心,先省点力气吧,还有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呢!” 小五很实在:“那是没有危险才整点打信号,万一他们提前遇到危险咋办?” “行行,你先盯着,累了就跟我说,咱俩换班!” “不累。”小五这个独自在荒山里生活了三年的人,盯梢盯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五啊,你在何家生活那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得过且过呗…;…;”小五傻笑。 他是不愿提及那段往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看到的场景,宁可流落荒山与野兽为伴。 表哥也能感受到小五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又转移话题问道:“这何家六层木屋,总共住了几个人?” “主人就两个,他们没有子女,会收养一些山里的弃婴或者福利院的孤儿。” “哦…;…;”表哥松口气,心想不就是两个老不死的,能有啥大危险。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猛地坐起来问小五:“守夜总得有人死吧?前几天是你老爷死了,那这次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收养来的某个孤儿生病死了吧,我在何家的时候年龄还小,对一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小五坦然道。 表哥又躺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那老太太我是见过,俨然一副满清后裔的雍容像,你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他守夜能死六个守夜人?” “我老爷…;…;”小五思索着,在他记忆里见过老爷的次数好像并不多,“老爷是个挺慈祥的人,记不太清了。” …;…;…;…; 我怕出现意外,保险起见再次确认了一下,老太太的确已经死了。 但还是不放心,试探地问风铃:“你能感受到她的魂魄还在吗?” “你以为我是神仙呀?”风铃嗲嗲地说道。 “我以为你是阎王爷呢!” “我要是阎王爷,一定让你长命百岁!” “可别,九十九岁就行…;…;” 我搂着风铃的肩膀,转身离开。 可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下楼拿了钱就走人,这等美事真是百年一遇。 刚走进楼道,身后传来了那个扎辫子的小姑娘的声音:“哥哥姐姐,我饿了。” 我一愣,停下了脚步。 看来不能高高挂起了,对那老不死的可以无视,但小孩是无辜的。 我回头对那小姑娘说:“跟哥哥姐姐走吧,有很多好吃的!” 小姑娘点头,看来是真饿了。 下到四楼,走进那间放着钞票的屋子,又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婴儿,一个胖嘟嘟的男婴。 婴儿依然不哭不闹,两眼无光,更让我怀疑是捡来的弃婴,有先天性疾病。 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我抱起婴儿,不忘拉开柜子看了眼,满满的钞票都还在,现在肯定拿不走,准备出去让表哥和小五过来,连柜子一起扛走。 反正是那老太太答应的酬金,不算偷不算抢,守不守夜又没人知道。 这时,七点的钟声突然敲响了,老式挂钟的普及率还挺高。 按约定还是要打信号的,不然我还没出去木屋就被烧了可咋整,可我一摸口袋,聚光灯竟然不见了。 不知是掉了还是什么,我也不多想,好在我来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风铃手里还攥着一把聚光灯,她从进门就紧紧地攥在手里,因为裙子没有口袋嘛。 我示意风铃打三下,风铃朝窗户打了三下灯,一切顺利。 “赶紧走吧!”我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发慌,便带着大家一起快速地往楼下走。 …;…;…;…; 木屋外,小五兴奋地指着前面说:“亮灯了,亮灯了!三下!” 表哥无聊地都快睡着了:“看把你激动的…;…;你师父风华可不是一般人,算命的都学过心理,对环境中的危险很敏感,有事他绝对提前就跑了,不用担心!” “我师父确实不是一般人,那天他给一个女学生看相,说人家女孩容光焕发,最近要走桃花运,真命天子会出现在南郊大学后面的小树林里,结果你猜怎么着?” “难不成那女学生还真在小树林里找到真命天子了?”表哥很纳闷。 “那当然了!”小五激动地说道,“那女生回去后没事就到小树林里转悠,还真就遇到了一个般配的男生,两人手拉手前来道谢。” “风华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邪乎?”表哥不是很信。 “后来我才知道,他对那男生也说过同样的话。” “…;…;”表哥差点一口老血吐在地上,“真是天命啊,天生算命的料!” “其实,我师父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能有啥真本事?挣钱和吃饭全都是靠那张嘴!” “我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有次我出去买东西,回来看到他坐在算命台前自言自语,说完了还礼貌一句慢走不送,我问他跟谁说话呢,他说刚才那位客人真难忽悠。”小五摸摸脑袋说道。 表哥一脸不屑:“我看他是在忽悠你吧!” …;…;…;…; 我沿着楼梯跑到一楼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走得很慢,还在二楼的拐角处踱步。 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所以就让风铃上去拉她一把,风铃稍稍迟疑了下,就跑上楼拉住小姑娘的胳膊,让她快点走。 大门就在眼前,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是平静就越让我不安。 风铃伸手摸摸我额头:“哥,出好多汗哎!” 我低头才发现,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到底是什么让我心慌?我极力地思索着每一个环节。 思索着每一个环节…;…; 死去的六个守夜人、奇怪的老太太、空荡荡的木屋、畅通无阻地上下楼…;…;想着想着,我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木屋的大门口。 踏出大门的同时,我余光看了眼扎辫子的小姑娘,顺手一搂,搂了个空。 顷刻间,思绪如潮水般灌入我的脑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侵蚀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这里为什么会有“厌孩”? “哥…;…;”风铃呆呆地看着我。 她应该很早就发现了,只是顾及我的感受而没有说破。 “厌孩”这个东西,曾经给过我巨大的心理创伤,也是我一直隐瞒并刻意回避它存在的事实。 第二十章 厌孩 “厌孩”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之一,很多人都见过,而科学界至今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有人在背后看你的时候,你是能感受到的,当你闭着眼睛有人走近你的时候,你也是能感受到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仅仅是声音和画面才能传达。 有句骂人的话叫做“我咒你不得好死”,这个“咒”字是什么意思,由何而来? 不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吗,人们为什么会忌讳它? 不知你有没有经历过,当你很想见到某个人的时候,他真的就出现了,当你特别记恨某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就生病了或者发生什么意外,让你大快人心。 这些与“厌孩”有什么关系?“厌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古语有云:“心生善者,孕养喜童;心生恶者,孕养厌孩。”,意思就是,你若善意地祝福他人,就会孕育出喜童,你若恶意地诅咒他人,就会孕育出厌孩。 喜童和厌孩这两个词语,在学术界一直没有统一的解释,不同的学者各有说辞,所以至今没有收录进词典里。 由此可见,要解释厌孩真的很难。 它是个谜,但它曾经给我造成过巨大的心理阴影。 我只是讲述自己经历的事情,能不能理解不重要,直接看故事结尾的总结就行了。 故事发生在1999年的夏天,我拿到西北一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满怀憧憬地坐上了开往大西北的火车。 15个小时的硬座,一段难熬的旅途。 一个人枕着铁轨的摇晃,做着学成报效祖国的梦。 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约摸有二十五岁的样子。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愁眉苦脸,双手交叉握来握去,坐立难安。 我好奇问她:“大姐,哪里不舒服吗?” 妇女眉头紧锁注视着前方,自言自语:“火车咋开这么慢。” 看她这么着急,必定有大事,我又问了句:“用不用我帮你叫一下列车员?” 妇女这才发现我在问她话,回过神来忙点头然后又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心慌。” 我心想,你慌个毛啊,难不成是个小偷?畏罪潜逃?但嘴上还是礼貌一句:“终点站很快就到了,有啥事不急一时。” 当年那种绿皮火车是可以开窗户的,我永远都忘不了火车还有五分钟就进站时发生的一幕。 那妇女说晕车想吐,让我帮忙拉一下窗户。 我俩座位边上这个窗户有点问题,拉起来咯咯响而且还很费劲,我用力一拉,掉下来几片碎铁屑迷住了眼,揉揉眼睛睁开的时候,妇女大半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吓得我随手胡乱一抓,妇女那短裙竟然没有腰带的,直接被我扯到了膝盖处。 特别得尴尬。 这节车厢的人很少,这一横排只有我和那妇女两个人,远处零零星星坐着一些人,聊天或者睡觉,都没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妇女吐完坐回来,提上裙子也没说话,整得我脸上热乎乎的低头不敢直视,这时车上广播报站:“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终点站是清河市,这里有历史悠久的…;…;” 报站声音还没落下,妇女又把头探了出去,我以为她还想吐就没太在意,等我在意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那时我心理素质可没现在这么好,大叫一声跳起来趴车窗看去,按理来说车速那么快应该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我却看到了一幕十分恐怖的场景。 那车轮的间隙卡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与铁轨摩擦着一片片地分离,顷刻间化为乌有。 车厢里其他人被我这声惊叫引了过来,车没进站就紧急停下,我趴在车窗上有种窒息的感觉,完全被吓傻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这并不是最终的结局。 我被带下车询问了半晌,怀疑是我谋杀将人推下的车,因为监控上有我扒人裙子的画面。 我意识一直很模糊,就算能辨也不是这种状态下可以讲明的,晕晕乎乎就被带上了警车,审讯的时候头脑才清醒。 这个时候才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因为没有人证还是被关了两天,等待取证调查。 第二天的时候我父亲来了,亲自把我领了出去,直接送到学校报到,一路上也几乎没怎么说话。 等把我送到寝室的时候父亲才开口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风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指的是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你有没有想过把她推下去?” “这还用说吗?我跟她有仇吗?我认识她吗?”我一下就怒了,本来无缘无故被关两天心里就憋着一股怨气,父亲还这样说,明显就是不相信我。 父亲拍拍我肩膀说:“你先别激动,那你看到是谁把她推下去的吗?” “她自己跳下去的!”我真是不想解释什么了,当时就我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第三者,怎么可能有人推她。 我感觉一个个都很莫名其妙,既然派出所都把我给放了,父亲还在这里问个没完,丝毫不照顾我刚刚受伤的心灵。 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也不是结束。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害我一学期都不敢再坐火车回家,直到过年实在没办法了,飞机太贵大巴车又太颠簸,只得硬着头皮买张票回去。 大西北和我家之间,只有那一个车次的火车来回开,希望不是同一辆。 这次因为是过年春运,座位都坐得满当当的,过道上也是挤扛不动的人,反而让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还是发生了一件更加打击我的事情。 因为上次那事让我心里留下了阴影,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往窗户外面看。 偶然一瞥,瞧见斜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小姑娘一直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母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搞得好像是我吓唬她闺女了似的。 这让我很生气,就回瞪了她一眼,谁知那妇女脾气还挺冲,远远地指着我骂:“你这人是不是有病,老盯着我看干啥,不知道很没礼貌吗?” 一车厢的人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让我脸面都快掉地上了,就辩解了句:“我是看你闺女长得可爱,谁看你啊,哪有这么自恋的人!” 此话一出,周围就乱哄哄的,那妇女更是讥笑不止:“你有千里眼呀,能看到我闺女?” 我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也懒得跟女人计较,就没再说话。 她闺女一直坐在她腿上,还是盯着我看。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从车厢里走出来,心里瞬间舒畅了许多,终于离开了那个满是血淋淋记忆的火车。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下一秒,我看到跟我吵架的那个妇女独自走下火车,和边上的人说说笑笑地离去。 竟然没带她闺女。 我想可能是被其他亲戚抱走了吧,但是一抬眼却看见车窗里趴着一个小女孩。 这人也太粗心了吧,自己闺女都落车上了。 我扫视黑压压的人群,那妇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因为这不是终点站,火车只停5分钟,马上就要开走了,所以我没想那么多就跑上车。 过道上人很多,挤过去的时候火车开动的预备铃声已经拉响,我看到那小女孩坐在一位老太太的腿上笑。 我急匆匆地走到跟前询问:“这是你孙女?” 老太太瞧我一眼又左右看看:“谁?” 眼看车厢就要关门,我伸手就去拉小女孩的胳膊:“就是她…;…;”,话没说完猛地定在了原地,心里什么滋味已经无法表达了。 直到老太太拍了拍我,我才清醒过来。 满车厢的人都在看我,有人在笑,有人皱着眉头以为我要闹事,而火车已经开动了。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以为是精神紧张出现的幻觉,可那小女孩就在眼前,我的手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没有一点点的感觉。 瞬间我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弹开,后退好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人,引来一片骂声。 然后跌跌撞撞地挤过人群,躲在车厢两截的角落里喘粗气,感觉自己快要一口气背过去了。 好心的列车员过来询问情况,我摇摇头说有点晕车,不打紧。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下车腿都是软的,始终没敢再回头看一眼,坐了辆大巴车直奔回家。 进了家门就晕倒了,属于那种尚有模糊意识的晕倒,发烧将近四十度,去诊所挂了两天水才好。 我对家人讲起了在火车上看到的小女孩,出乎意料的是,父母没有惊讶,也没有说我出现了幻觉,随口安慰我两句,父母就进了内屋窃窃私语。 我描述的经历倒是把风铃给吓得不轻,当时她年纪还小,没有现在这么古灵精怪,就像听鬼故事一样害怕又上瘾,缠着我继续讲。 晚饭过后,父亲来到我的房间,给我讲述了有关“厌孩”的东西,他说了一大堆,也描述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其中有一句话烙印在我心里,至今无法抹去。 父亲说:“你杀过人的地方,就会埋下一颗邪恶的种子,孕育出你的厌孩。” 第二十一章 谁在搞鬼 站在木屋门口,我迟迟没有迈出去,往昔那可怕的回忆顷刻间灌满了全身,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厌孩? 我愣了很久,转头严肃地问风铃:“其实你一直都看不到她,对不?” 风铃点点头:“我只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当时开门的时候我就说屋里没人嘛!” 我还是不愿相信,伸手又搂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手臂从那扎辫子的小姑娘身体里穿过,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父亲当年的那句话,不停地回荡在我耳边: “你杀过人的地方,就会埋下一颗邪恶的种子,孕育出你的厌孩。它是你种下的祸根,是你一辈子挥散不去的噩梦,只要你踏入那个地方,它就会出现并勾起你罪恶的回忆。” 重点是前一句,你杀过人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在这木屋里杀过人了? 突然怀疑父亲说那话并不正确,厌孩什么的都是胡扯,我可能是撞鬼了。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撞鬼了,这种心态一般人很难体会。 想要证明这一点很简单,父亲说的厌孩只会出现在杀人的地方,我走出木屋如果小姑娘跟过来的话,就说明厌孩是胡扯的,起码眼前的不是什么厌孩。 想着我就拉起风铃大步走出木屋。 走出十米远回过头,看到小姑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你不是饿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故作镇定地喊了句。 小姑娘摇摇头,转身跑进木屋,消失在了视野里。 真是邪门。 一点都想不明白,父亲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眼前这种情况很相似却又不同,如果说当年真是我心生邪念将人推下的火车,那么这次我可以百分百保证绝没杀人, 话又说回来,这厌孩其实并不可怕,只不过会让人的心灵深处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感,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捏着你的心脏。 风铃安慰我:“别想啦,我相信你没有杀人的!” “你这不废话吗?我就来过两次木屋,而且每次都是咱俩一起的!”我简直郁闷了。 既然已经出来,我也不再想什么了,快步跑下台阶,去草丛里找表哥和小五说事情。 表哥和小五隐藏得很好,直到我走近他俩才露面。 表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问我:“刚才你俩站在门口那么久都不出来,恋恋不舍呀?你抱着的婴儿从哪来的,偷的?” 小五比较正经:“你俩竟然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我没心思接他们的话,直奔主题:“那木屋的四楼有三四百万现金,是老太太答应给咱的,你们想要的话去把它搬出来。” 表哥一听眼都直了,跳起来问:“真的假的?你确定是给咱的?” “我还能骗你吗?就在四楼左侧房间的柜子里,不信拉倒!” “信啊!”表哥拍拍衣服上的土,二话没说大步走向木屋。 我对小五说:“一个人肯定搬不动,你去帮帮他。” 小五犹豫着,不愿意再回到木屋,我没再说什么,他最终还是听了我的话,追上表哥两人一起进了木屋。 我不跟着一起进去,是不想再看到那个所谓的厌孩了。 草丛里蚊子很多,而且是很大的那种,风铃那稚嫩的小胳膊总是被咬,蹦来蹦去地在我身上蹭,一点都不避嫌。 不知不觉天已全黑,西边的月牙朦胧地挂在山头,山里的气温骤降,大夏天的却让人直打冷颤,昼夜温差起码有二十度。 我估摸着表哥和小五应该快出来了,想象着表哥财迷心窍的样子就想笑,恰一抬眼,却见一缕红光从窗户里面照了出来,闪动一下再也没亮起。 刚看到的时候我还是愣了下,即刻就心跳加速起来。 按照来之前的约定,打一下灯光就说明发生了十分危险的事情,要马上一把火烧掉木屋,什么都不用顾。 风铃也看到了灯光,本来她还在跳来跳去地玩,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晃晃我说:“哥,他们怎么有聚光灯呀?” 对呀,表哥和小五怎么会有?我想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我之前弄丢的聚光灯被他俩捡到了。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刚好就捡到了我弄丢的灯,刚好就遇到了必须烧掉木屋的危险…;…; “要不要烧?”风铃抬眼看着我。 我暂时也拿不定主意。 既然约定好的事情,就是必须要实行的,这是原则,是对当事人的信任。而且以聚光灯为信号这个点子,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表哥和小五干的。 可这件事情确实也有些蹊跷,比方说灯光照出来的位置,是在六楼的窗户处,而我说的很明确,钱是在四楼左侧房间的柜子里。 表哥和小五也不至于跑到六楼吧,六楼有什么比几百万现金更诱惑人的? 想着想着,灯光又亮了一下,还是在六楼的窗户处。 这已经是第二次发出紧急信号了,说明当事人已经非常确定必须烧掉木屋,刻不容缓。 “哥…;…;”风铃看着我,等待决定。 “烧!” 我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心里更是拧成了麻花,祈祷着表哥和小五的判断是正确的,祈祷着他们能逃出来。 我放下怀抱的婴儿,提着来之前灌的两壶汽油,沉沉地走到木屋前,心一狠,直接泼了上去。 而同时,木屋的门突然被拉开,表哥“操”了一句,紧接着大喊:“谁他娘的泼我啊!” 风铃手中的打火机已经点着了,被我赶紧给挡了下来。 只见表哥和小五一前一后地抬着一个柜子走出来,表哥刚好在前头,我这桶汽油正正地全泼在了他身上。 表哥还是气不过:“操!风华,你小子吃错药了?” 我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嘴上不能输了他:“这木屋里阴气太重,出来得洗礼一下,避避邪…;…;” 表哥一气之下放下柜子也不抬了,我和小五笑着把柜子抬离了木屋,抬到了刚刚蹲点的草丛里,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我问小五:“你俩咋这么慢啊?” 小五的解释也很正常:“楼梯很窄,这个柜子过不去,我跟黄哥拆掉了几道楼梯扶手,才把柜子抬下来。” 表哥跑到不远处的溪水里洗了一番,回来全身湿漉漉地就躺到了地上,看样子是累得够呛,大口喘着粗气。 “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吗?”我问。 表哥还在气头,捡了个石子就砸我:“一座空房子而已,有啥危险啊,唯一遇到的危险就是你小子拿汽油泼我!” 说完又瞄了眼风铃:“还有你这丫头,差点把我给点了!” “嘻嘻…;…;”风铃笑得可欢。 “你们没去六楼吗?”我试探道。 “我去是为了拿酬金,往六楼跑干啥?” “哦…;…;”我点点头,心里隐隐发慌,“不说了,咱们赶紧走吧,这地儿荒郊野岭的,不宜久留。” 我站起来拉表哥一把,然后猛地一愣,刚刚一直没细看,这个柜子…;…; “咋了?”表哥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你俩抬出来这是柜子吗?” “咋不…;…;”表哥一皱眉,“我操!这家人的柜子都是用棺材改装的?” 表哥说这柜子像剥去了棺椁的棺材,我之前进去的时候早就发现了,此时我惊讶的不是这个。 我惊讶的是柜子最下面的缝隙里露出来的衣角。 不是很显眼,表哥他们还没有发现。 我想打开,手却退缩了,转眼问小五:“小五,这里面有多少钱呀,没少吧?” “一分没少,全在!黄哥还数了好半天,整整三百五十万!”小五说话一向很靠谱。 “你再打开看看。”我对小五说道,心里有些发毛。 小五一把拉开了柜子,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小五轻松说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何家很穷呢!” 我睁眼,满满一柜子的钱映入眼帘,真的是我太紧张了,那个露出来的衣角是一块垫底的布。 钱已到手,我心里不知为何忐忑不安。 得来的太容易,是不是要拿别的来偿还…;…; 这个木屋怪就怪在没有大动静,却发生着一件件难以解释的小事,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漆黑的夜,荒凉的山,我们抬着柜子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我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去,一道灯光透过六楼的窗户照向我们,亮了片刻又熄灭。 聚光灯的光线很强,透过空气中的尘埃,能明显照出一道红光,表哥他们自然也是发现了,都驻足观望。 谁都清楚,六楼明显有个人,活人。 “你的灯呢?”表哥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我。 “什么意思?” “你是谁?” “你脑子被门挤了吧!”我真是操了,表哥不会以为我还被困在木屋里吧。 小五也皱起了眉头:“师父,其实我和黄哥有件事情没对你说,刚才我们在木屋里面捡到了一样东西。” 小五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探险用的尖刀递给我,打开来看,刀刃上沾满了鲜血。 这把刀,正是我来之前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 表哥拍拍我肩旁,叹口气没说话。 他这种表现,是在怀疑我杀了人,怀疑我杀死了那个老太太,抢走酬金。 从表面来看,似乎一切都合理…;…; 怎么可能会这样,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个人对我了如指掌。 第二十二章 接近真相 我觉得这话必须得说清楚,就喊停了表哥:“慢着,你到底什么意思?” 表哥转身淡淡一笑:“风华,这里没有外人,你讲出来也不会传出去,你不想讲也没关系,我和小五已经把现场处理干净了,放心回去吧。” 表哥说话跟没说一样。 我问小五:“小五,你们刚才进去那么久,都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仔细给我讲一遍,很重要!” 小五这人实在,讲话也从不绕弯子:“师父,其实我和黄哥去了六楼,这把刀是从老奶的胸口拔出来的,是你来之前佩戴的探险刀…;…;” “等下…;…;”我打断了小五的话,“你们去六楼干什么?” “黄哥第一次进木屋,好奇就上去看看,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血淋淋的场面,而且还是你的刀。” “哈哈!”表哥忍不住笑了,“看吧你小子给吓得!我刚才说那些话全是逗你玩的,哥是个明白人,那木屋里明显藏着一个人,偷了你的聚光灯和刀,不管他有什么用意,咱赶紧走吧!” 表哥确实是个明白人,别看他平时很逗,智商绝对不亚于我。 我也明白表哥的意思,钱到手了就赶快走人,管它木屋里面有什么东西呢,三十六计走为上! 回去的路上,我沉思着,谁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走我口袋里的聚光灯和刀? 想来想去,也只有风铃了,因为只有她和我一直在一起。 走回小破车旁,表哥把那很像棺材的柜子扔了,钱塞得满满一车,连坐的地方都快没了,然后加足马力奔驰而去。 回到算命铺子已经是夜里11点了,我身心俱疲,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风铃:“老实说!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风铃睡眼惺忪装糊涂:“啥东西呀?” “聚光灯和刀!” “我还用偷嘛?我想要的话,会直接抢的!”风铃话锋一转,“不过嘛…;…;我知道是谁偷的。” “谁?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我很好奇。 风铃笑嘻嘻地卖关子,跳下床去洗把脸,才边梳头发边说:“王大伟在木屋里。” “啥?” “王大伟在木屋里。”风铃说得很随意。 “你这丫头,昨天咋不说啊!”我稍稍有些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只字不提。 “他既然藏起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干嘛要说呀!” “呃…;…;”我竟无言以对,小孩子的思想果然单纯,逻辑也很真诚。 我出门右转,走进了表哥的诊所,还是应该和同龄人交流。 表哥一大早就把昨晚带回来的婴儿送进了福利院,这才刚回来,听闻此事比我还惊讶:“难道都是王大伟干的?”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摇摇头说,“王大伟怎么知道我口袋里装着聚光灯和刀?他怎么知道咱们用灯光传递信号?” 表哥指了指后堂,示意我进去说话。 进了后堂,表哥把门关紧了,小声说:“你的意思是风铃…;…;” “这倒不至于,风铃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虽然聪明古怪,有时候表里不一,但绝不会对我说谎的。” “那就奇怪了,计划就咱四个人知道,我和小五当时可是一直在草丛里蹲点,和你在一起的只有风铃啊!”表哥挠挠头很困惑。 “我的意思是,风铃对我说的话绝对是真的,不会骗我,但她还有没说的话呀。”我解释道,“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咱第一次去五头山,风铃走丢了几个小时,她说是王大伟叫她帮忙,但是走过去没见到人,然后遇到了小五。” “这能说明什么?” “我刚才想了很久,王大伟既然叫风铃帮忙,风铃为啥没见到他?这本来就是矛盾的好吧!只有一种可能,王大伟给风铃留了纸条或者什么信息,风铃确实没见到王大伟也没说谎,但她出于某些原因隐瞒了王大伟留给她信息一事。” 我这个解释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是对这一系列事情深思熟虑的结果。 表哥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王大伟在何家守夜那晚,发现了一些秘密,身处险境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咱们来五头山,他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就把秘密告诉了风铃。” 我点点头:“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像风铃这么乖巧又聪明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走丢了那么久。有这个前提在,也就很好解释我那东西是怎么丢的,大概率是王大伟指使的风铃,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 “不愧是学心理的,逻辑简直逆天!”表哥略带讽刺地夸赞。 我脑子里其实乱得很,也没心情跟他调侃,很正经地说:“这些先放下不谈,就说昨晚那个灯光吧,如果真是王大伟发的信号,咱们可能犯了大错误。” “咱们犯啥错误了?” “你想啊,以灯光为信号是咱们定的计划,咱们看到信号却没有执行,只一味地在想是谁偷了聚光灯,完全忽略了一点,计划没有外人知道,信号就一定是自己人或者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发的,这是个最简单的逻辑。大伟不肯露面,必有自己的苦衷,咱们把问题想偏了而没有执行他发来的信号,他很可能已经…;…;” 我说到这里,是真的很自责,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晚,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然了,前提是我分析的都正确。 和表哥长谈后,我又回到了算命铺。 风铃和小五在吃早餐,我二话没说就把风铃拉进了内堂。 风铃嘻笑:“大白天的,干嘛呀你!” 我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风铃说:“风铃,从小咱俩之间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对吧?你现在长大了也有秘密了,哥能理解也不强求,只是希望你有什么事情的话不要一个人扛着。” “好煽情哦!”风铃依旧嘻笑。 “别闹了,说吧!” “那天王大伟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何家有难,必须守满三朝’,我怕你看到纸条会去何家守夜,所以就没告诉你啦!” “何家有难,必须守满三朝…;…;什么意思?”我感觉这句话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怎么就变成何家有难了。 风铃摇摇头:“我哪知道呀!” “昨天我那聚光灯和刀是怎么回事?别绕弯子呵,你实话实说就行,哥不会怪你什么的。” “我说的一直都是实话嘛,我猜应该是王大伟偷的,或者是你丢在哪里被他捡到啦,反正我能感觉到王大伟就在木屋里。” “感觉到?好吧…;…;”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越说越乱。 风铃不会骗我的,我只是说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乱,之前分析的有点误差,不过整体思路是对的。 不管王大伟是如何拿走我东西的,他给我们发信号就证明了他身处很危险境地。 最让我想不通的一点,还是那句“何家有难,必须守满三朝”。 与其继续凌乱下去,不如再探一次木屋。 人活着如果没了追求,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木屋在深山老林里建着,是不通电的,更没有电灯,所以趁白天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我给表哥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说现在已经是衣食无忧了,何必再去淌这趟混水。 最终还是被我说服了。 因为之前跟老太太约定的守三天三百万,不能这么没良心,不义之财更是花不得,最主要是王大伟的言行和举动让表哥也有点捉摸不透。 这次没有定什么计划,所有人一起进木屋,有危险一起面对。 一行四人再次坐上小破车,先绕到了大伟家,听杨秀说大伟一晚上都没回来,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路上我问风铃:“你昨天怎么感觉到大伟在木屋里的?真有这么邪乎?” 风铃摇摇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一种感觉,我猜估计是给大伟摸过魂的原因吧…;…; 车开得很慢,能看出表哥不是很想来,两个多小时,车才开到了五头山。 山路依然崎岖,荆棘依然密布。 木屋却不见了。 一堆灰烬冒着屡屡黑烟,六层高的木屋,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废墟。 表哥走下车,高兴得不得了,故作悲伤的样子说:“唉!谁放的火呀,这么缺德!” 其实他是想说:“谁放的火呀,我要感谢你八辈子!” 是啊,这场大火把一切证据都烧没了,我们可以无忧无虑地享用那三百五十万现金,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然而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真相也随着这场大火变成了缥缈的烟雾,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又无从查起。 小五眼中闪着泪,不知是喜是悲,他对木屋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对里面的人没有一点感情罢了。 我问风铃:“你还能感觉到大伟在吗?” 风铃摇头,呆呆地看着废墟面无表情。 山间吹过一阵风,吃得灰烬四处飘飞,呛得我们一阵咳嗽。 灰烬掩盖处,一个肩膀宽的洞口露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密道 洞口的大小仅能容下一人身位,斜向下深入后山峭壁,从外面看黑漆漆的,不知有多深,边缘有人为打磨的痕迹。 我问小五:“你在何家生活那些年,知道木屋后面有个密道吗?” 小五的回答却让我大跌眼镜:“师父,那可不是密道,那是山上人存放干果类粮食和紧急避难用的‘崖堂’,类似于普通人家的地窖。” “哈哈,风华,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表哥大笑,终于暴露了他喜悦的心情。 “一边去!”我懒得搭理他,说着就沿废墟边缘走了过去。 刺鼻的烧焦味呛得我喉咙发苦,衣服撩起来捂着鼻子都不管用,尚有没燃尽的木炭在冒着火星,穿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五抢在前面,硬生生用脚踢出了一条平坦的路,这孩子也是够拼的,还真把我这个山里人当成娇生惯养的少主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表哥和风铃也跟了过来。 拿手电筒朝洞里照去,能看到洞壁上有一排排凹陷的凿痕,是用来攀爬的,确实很像北方人挖得红薯窖,洞口小内部空间大。 我从小在家里下地窖都习惯了,咬着手电双手撑着洞壁,没一会儿脚就踩到了平地。 下面有很浓的霉味,闻着气息就知道是标准的储藏室。 用手电四处照照,除了眼前这个十五平米左右的空间外,最内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圆洞,一块腐朽的木板斜靠在洞口挡着。 “风华,发现什么宝藏没?”表哥在上面喊,笑得可欠揍。 地窖里难免有些阴森,我也没心情跟他斗嘴,便有啥说啥:“里面还有个洞,很像咱们老家的二层地窖,你们在外面守好了,别让山上的碎石把我埋了,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风铃闹着非要下来和我一起,我也没反对,这种崖堂并不深,而且不是完全垂直的,她那小身板儿身轻如燕,下来比我都容易。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丫头有时候邪邪乎乎的,反而让我在这种阴森的地方感觉踏实,我这种心理也是没谁了。 风铃快下来的时候我伸手去接她,一抬头才发现她穿那裙子实在是“招摇”,从脚到脖子处一览无余,我忙低头回避。 恰在同时,风铃手一松就跳下,我根本没看到就被砸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还没说啥,她起来反倒一脸不悦:“哎呀,你这人咋说话不算话啊,说好的接着我呢?” 表哥和小五在上面一阵大笑。 我是一脸黑,懒得跟小姑娘一般见识,站起来就直接走向了最里面那个洞。 搬开腐朽的木板,腾起一阵灰土,呛得我咳嗽两下、眼睛进沙,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挪动过这块木板了,也就是说很久都没人进去过。 这让我更加好奇了,弯腰就钻了进去。 洞是平直的,手电筒照过去,光线瞬间就被远处的黑暗吞没,能见度不到十米。 洞的高度有半米多,蹲着刚好可以挪步,风铃在后面拉着我衣角,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你不害怕吗?”我小声问风铃。 冷不丁把她吓得一哆嗦,快把我衣服给扯坏了,嗲嗲埋怨:“你吓死我啦,说话前能先打声招呼嘛?” 这个逻辑也真是够奇葩的,我笑笑没再说话,她这状态显然一点都不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我,有些秘密被埋在了废墟里。 果不其然,我和风铃向前走了将近十五分钟,就遇到了一件怪事。 按理来说,挖这么长的密道肯定不是为了储藏东西,可我在正前方看到了一大袋腐烂生着软虫的米粒,横挡在狭窄的过道里。 蹲着肯定是过不去,得从那脏兮兮的东西上爬过去,而且还要贴得很紧很紧。 既然到这里了,也只得硬着头皮爬过去,搞得我一阵反胃。 风铃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爬,说让我先去前头探探路,没什么东西的话就回去吧。 没想到我往前走了有二三十米,就到了尽头,尽头处的场景让我一激动想站起来,撞得头晕眼花。 尽头处依然是个地窖,也就是小五所说的崖堂,和之前不同的是,这里面堆满了各种发霉的粮食。 我激动的原因是,这个地窖有出口,那就证明了它是另外一家住户用来储藏东西的。 难道这深山老林中还有其他人居住?跟何家之间竟然有一条密道连通的。按我走的距离来看,两家应该离得不远才对。 我正想着,就被一个东西从背后戳了一下脑袋,下意识以为是风铃过来了,跟我搞恶作剧,就伸手朝后面胡乱抓了一下。 抓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很像头发,但不是风铃那光滑如丝的秀发。 我猛地一缩手,感觉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往上窜,耳朵里鸣响,一动不敢动地蹲在那里,更是不敢回头去看。 我意识还在模糊,忽又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哈气,带着暖暖的温度,却让我感觉到浑身冰凉,骨头都在咯咯颤动。 从小听村里老一辈人讲故事,说感觉身后有东西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现在我才发现全是扯淡,脖子都是僵硬的,根本就回不了头。 只感觉那哈气越来越近,也让我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弦,终是一口气叫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前面的地窖。 手电筒晃了下,光线扫过处,一缕蓬乱的银发闪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银发下遮盖的是一张蜡黄的脸,坐在洞口盯着我看,穿一身脏兮兮的…;…;反正不是近代的服饰。 就这样互相对视了有一分钟,我才感觉抽离的意识慢慢回归了身体,第一反应就是“操”了句,这个字有时候真不是用来骂人的,它可以赶走身上的恐惧。 我揉揉胸口,哆哆嗦嗦地说:“无冤无仇的…;…;别跟晚辈过不去啊…;…;” 我是想故作镇定的,可那声音我自己听起来都感觉抖得像唱戏。 眼前这人老得,我甚至连它是男的还是女的都看不出来,它说话声音更是沙哑得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站起来就朝我走。 吓得我后退到墙角,没了退路还使劲往墙上顶,嘴里念叨着自己临场发挥的咒语,腿软得跟棉花一样,不扶墙根本站不稳。 当然了,恐惧归恐惧,我头脑还是清醒的,死死地盯着走来的老人,准备好了大事不妙的时候奋力一搏,死也死得不那么丢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铃突然从洞里走出来,好奇地问了句:“哥,这位老前辈是谁呀?” 而此时我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感觉它伸手就能抓到我的衣领,是真正的触手可及。 见我没回答,风铃又走到跟前询问:“哥,这是谁呀?” 我牙齿都快咬碎了,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这才喊出口:“快!快跑啊!” 说着我身子往侧面一闪,拉着风铃就跑,奇怪的是那人没了动静,跟蜡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跑到洞口的时候,发现那人是真不会动了,我这才喘口气停下来,心想应该是遇到起尸了,说不定是这家人死在了地窖里,常年阴魂不散、积怨起尸。 刚才我是一个人被连环吓,才导致了心理防线突然间崩溃,此刻风铃的出现让我心情平复许多,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我本来就不怕死人的,从小在邙山见得太多。 风铃好奇问我:“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还想问你呢!”我喘口气说道,“它是从我后面过来的,洞就这么窄,你难道没遇见它?” “没有呀,我是听见你在里面喊得那么大声,才忍着恶心爬过那袋米,过来找你。” 风铃对我说话一向很诚实,这么一说,那个洞里还有分岔口? 我突然有种预感,这地窖很可能连了好多个,也就是说,这五头山上除了何家以外,还有很多家住户。 起码曾经是有的,或许跟何家一样被烧毁了吧,可地窖却一直留在下面。 想归想,还是要去验证的,不出意外的话,那袋腐烂的米和这洞口之间的某个位置,应该有个分岔口,而我过来的时候集中力全都在正前方,所以没看到。 这次回去,我仔细地查看着,果然发现了一个岔口,是在头顶的位置,刚才那人应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此刻我肯定不想再进去了,表哥和小五还在外面,先出去跟他们说说情况再做决定。 风铃跟在我身后,两人沿着原路返回,爬过这狭窄的洞,回到了外面的崖堂,我终于舒展了腰杆,站在洞口伸着懒腰轻松畅快。 恍惚间,脑后一股微风吹过,伴随着丝丝的喘气声,热哈气沿着耳畔直窜我的勃颈处。 我一个激灵,毫无心理准备,鸡皮疙瘩噌的窜了起来,那老不死的怎么又追到这里了。 这次我脖子没那么僵硬了,也许是条件反射,让我猛地转过头去。 “哎呀,你…;…;” 四目相对,软软的唇,风铃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处。 第二十四章 吾守于此待其归来 这突如其来的甜蜜,让我一时间忘记了动弹。 风铃被我堵着嘴,脸颊红得像柿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持续了几秒钟,却恍如隔世,等我回过神来想把她推开的时候,她却死死地环着我的腰,我稍一动,她又抱得更紧。 唇始终没有离开过。 我不知道自己的感受该怎么形容,尴尬、自责,亦或是贪恋,最终还是拜倒在了年少气盛的情愫下,不自觉地顺势也抱住了她。 却感觉嘴一痛,参杂着暗香的血腥味沾染舌尖。 这下我才真正用力把她推开,生气却也没有理,抿抿嘴疼痛犹在。 风铃嘴上还沾着我的血,舌尖舔了下,扬起嘴角笑:“感觉还挺好!” “啊?你吸血鬼呀?”我一愣。 “我是说,亲亲的感觉还挺好!”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没有教育她的资格,就转移话题道:“以后别搞这些恶作剧了!” “我怎么啦?”风铃理直气壮。 “你趴我脖子后面哈气干啥?” “你后面有灰土哎,真是好心没好报!” “呃…;…;” 我怎么感觉她现在的状态和刚刚完全不一样,刚才她那表现有点…;…;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 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最近她老是邪邪乎乎的。 按理说,我和风铃在这里吵闹,表哥和小五在洞口应该能听到才是,可洞口很安静,似乎并没有人。 “表哥!小五!”我朝上面喊了声,想让他俩拉我一把,却没有人回应。 仔细看去,洞口也没有烧焦的痕迹。 走错出口了?不可能吧…;…; 我扒着凹陷的凿痕向上爬,胳膊用力一撑探出头去。 周围岩石层层、荒草丛生,抬头看看太阳,方向并没有错,也就是说,进来时的洞口和这里是平行的。 我跳出洞口,把风铃拉了上来,她也很迷茫地看看四周,问我这里是哪儿。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哪里,就是不知道怎么到的这里,明明是按原路返回的。 前面说过,五头山有五个山峰一字排列,远远看去就像是五个人头,而身子插在地下。 何家的木屋是在中间的那个山峰半腰处,我和风铃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紧挨着何家的第二个山峰的半腰处。 “终于明白了!”我突然有中醍醐灌顶的感觉。 “明白什么啦?”风铃疑惑问我。 “这五头山上以前应该有五家住户,各自建在山峰的半腰处,底下有密道相连,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只剩下了何家,这我就不知道了。” “哦。”风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该没听明白。 五座山峰是紧挨着的,从这里到何家,估计有个一公里,从外面走虽然地势险要,可也比在密道里遇见那老不死的强。 我们下去这么久,表哥和小五应该已经等不及了,再不回去的话恐怕他俩要下去。 事不宜迟,我拉起风铃沿着峭壁往东边走,路是真不好走,也就一公里远,走了快一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了那冒着黑烟的废墟。 表哥和小五真是有耐心,两人还在坚守岗位,直到我和风铃出现在他俩面前,他俩才惊讶地一起跳了起来。 表哥上下打量我一番:“我操!遁地术?” “遁你个头啊!”我蹲下来捶捶腿,喘口气说道,“底下有个迷宫,出口有五个,就在这五个山头上。” 小五很吃惊的样子,显然他在山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崖堂里面有密道,而且是互通的。 大家找了片干净的空地,坐着吃点东西讨论很久,最终决定再进去看看。 不为别的,只是好奇心而已。 可这次没有目的的好奇心,却揭开了一个埋藏在地下数百年的谜。 四人陆续跳进崖堂,钻入那半人高的密道,爬过腐烂的米粒,来到我之前遇见“起尸”的那个崖堂里。 我以为那个老不死还在原地定着不动,没想到人已经不见了。 管它呢,现在我们人多,人多就壮胆,谁还会怕那个走路都不稳的东西。 表哥问我:“风华,你们从这里原路返回,就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山头?” “是啊,这种事情很正常,能在山里挖这么长密道的人,修个迷宫摆个阵啊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那袋腐烂的米,我和风铃原路返回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说明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路。 之前就觉得那里出现一袋米很不合理,现在想想,莫非是有人在故意提醒我们? 表哥不信邪,非要原路返回探个究竟,我无奈只好答应再陪他走一趟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特意先爬上去看了下目前这个崖堂的出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是在何家东边的山头上。 我们进来后,明明是一直往西走的。 说明在这里面的方向感本身就是乱的,应该是挖密道的人特意弄了很多影响感官的参照物,让人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岔道里。 表哥本来还想返回去一探究竟,这下是完全没了欲望,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是个人都能想到返回去的结果。 就在大家对这密道失去兴趣想出去的时候,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让事态发生了质的转变。 这个东西,是我不经意间从脚下的沙土里踢出来的,但是我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它,直到一脚踩了上去才有感觉。 抬脚一看,有点发懵。 风铃问我咋了,我指指脚下,她俯身捡起一块玉佩来,眉头瞬间也皱起。 表哥和小五不明所以,以为风铃捡到了宝贝,争抢着夺过去看,表哥看后一脸纳闷地问我:“风华,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说着就伸手摸我的脖子,然后扯出来一个看着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两个玉佩很特别,准确来讲是不太一样的,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挂扣的位置,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所以串戴起来的话会是一正一反。 其它地方完全一样,都是一个椭圆形外框,里面刻着一个镂空的“風”字,也就是繁体的“风”。 表哥看来看去很惊讶:“这不是你祖传的吗?怎么会有两个一样的?” 我摇摇头没说话,还是有点懵。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把这块玉佩戴在了我的脖子上,长大后我听说这玉佩很值钱,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本来有两个,一正一反,到我爷爷那一辈把反的给弄丢了。 那个时候我还经常叹息,说这要是有一对完整的话,岂不发财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竟然在南郊找到了它,而且还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此时我想的肯定不是它能值多少钱的问题,让我发懵的原因是,我爷爷会不会来过这里? 这事情不太好说,也可能是他弄丢在了别的地方,被人捡到后又掉在这里的。 然而…;…; 我几乎想遍了所有的可能性,却在事实面前统统被驳回。 因为我脚下踩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只有玉佩。 拨开厚厚的沙土,底下是坚硬的岩石,而岩石上刻着一排排歪斜的字,模糊不清但尚可辨认。 拿手电筒照着,我们四个人蹲下来一字字地看,看着看着谁都不再说话了,气氛瞬间凝固,好像空气都结了冰。 “1947年3月5日,吾部遭国军伏击流落深山,夜与风岩二人误入此地,偶遇冥冥之事,惊闻丧王传言为实,祸害一方。遂与风岩合力拼死数日,将其暂封于此,风岩留下信物回邙山以求终结之法,吾守于此待其归来…;…;” 第二十五章 丧王(上) 1947年3月,一支十五人的先行部队潜入南郊腹地,秘密侦查敌军后援大本营,欲以切断粮草及武器供应,为前方正在进行的激烈会战釜底抽薪。 然消息走露,正中圈套,十五人如同羊入虎口,被上百敌军围困于南郊菜市口。 两天两天的巷战,寡不敌众,李队长身中两枪但非要害,仍要坚守誓死完成任务,风岩心知大势已去,再坚持下去不是英雄而是愚蠢,仅剩他们二人,保下性命还能回去通报消息。 于是强行带着李队长,在百姓的掩护趁夜逃进五头山。 五头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两人抹黑跌跌撞撞走入深山,偶遇一山洞便钻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曾有人居住,山洞也非自然形成,饥寒交迫的他们,竟然发现了这个小小的粮仓,喜出望外,大饱一顿便躺下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风岩突然惊醒,也许是军人天生的警惕性,让他察觉到周围存在一些异样,虽然并没有什么响动。 风岩叫醒李队长,两个打着行军手电就进了洞深处,走到一半就看到岔口无数,以为是敌军修建的秘密仓库,突然就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李队长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是遭遇伏击的窝囊气,这下可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敌人的仓库,二话不说就继续执行任务。 然而两人转来转去,才发现这地方不简单,李队长十六岁就入伍参军,参加过无数次的地道游击战,也没见过这种复杂的军事工程,完全不利于自己人的行动。 工事越复杂,就说明它要保护的秘密越重要,这个道理谁都知道。 在一个三岔口处,李队长命令分头行动,一路留下记号,不管发现了什么,两个小时以后务必返回这里碰头。 风岩不同意,说这个地方很奇怪,不是军事工程那么简单。可军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便从左侧的岔口爬了进去,李队长爬进了右侧岔口。 风岩每到一个岔口,就在墙壁上刻下一个风字,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传来一阵响动声,他以为是碰上了李队长,便轻喊一句行军暗号:“兄台,路过呀?” 对方没有回应。 风岩立刻就警惕起来,熄灭手电,子弹也上了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响声越来越近。 当他感觉响声已经接近自己不到一米了,又大喊一句:“兄台,路过呀?” 停顿一秒,立刻就开了枪。 这是他们野战队的规矩,一秒之内你若不开枪,那么倒下的人就是你,所以他们对口号一般都是很快的,绝不会超过一秒。 枪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特别震耳,回荡许久落下后,风岩听对方没了动静,这才打开手电一查究竟。 这一看,手电立刻就脱了手,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跳都快要停止。 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倒在血泊里,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而且不是军人。 …;…;…;…; 另一边,李队长因为身上有伤所以爬得很慢,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分岔口,有的上面刻着一个风字,他就知道是风岩去过的地方,便从另一个岔口进去巡查。 爬了没多久竟然看到前方有微弱的亮光,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那并不是他们行军手电的光。 心想可能是敌军在密谋一些东西,就把手电关了偷偷朝着亮光爬去。 亮着光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和他们刚进来时候那个储存有粮食的地窖一样的格局。 李队长警惕性很强,他知道在这狭窄又没岔道的地段被人发现的话,直接就会被打成筛子而毫无反手之力,所以不能对口号。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打草惊蛇的办法。 随手捡起一块碎石,另一只手按着手雷,先将碎石抛进前方的地窖里,若有异常,手雷就紧随其后,远远得炸了便逃。 碎石扔过去后,并没有异样。 他又捡了一块更大的碎石扔过去,也没有出现任何情况,之才一点点朝着亮光爬去。 没爬两步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听声音像是自己人使用的中正式步枪,心想应该是风岩遭遇了敌军。 这让李队长更加警惕了,短短一小段路,爬得满头大汗,结果进了地窖才发现,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这里的亮光是地窖口处洒进来的月光。 刚舒一口气,就见一个身影沿地窖口滑了下来。 …;…;…;…; 风岩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步枪正中脑门的少女,心情已经不能用自责来形容了,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 风岩是有良心的,但他更有理智。 这件残忍的事情,却让他发现了两个重要的问题。 第一,这里并没有敌军。因为密道封闭共鸣很强,这声枪响方圆千米都能听得到,有敌军的话早就循声而来了。 第二,这里有冥冥之事。因为正常的少女夜晚是不会出门的,更不会来这种阴暗的地窖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着全身,风岩打小跟随父辈见闻诸多异事,且为风氏隐秘叫魂术的传承人,自然是能感觉到一些什么的。 只不过这种感觉,让他特别不安。 看来已经不能等到两个小时之后碰面了,立刻就要去见李队长,天亮前离开这里,翻过山头就是没有战乱的湘西,不用再担心敌军围剿。 知道没有敌人,风岩行动起来也快了很多,按照李队长刻下的记号,一路追了过去。 远远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最终,在一个地窖里遇见了李队长。 而李队长的身边,倒着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子,血流成河。 风岩立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李队长明显和自己一样,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按照遭遇战的处理方式,错杀了无辜的人。 这种事情,孰对孰错真的很难言明。 也只能道一句,战争是残酷的。 两个热血男儿,相顾无言许久,风岩便提议:“李队,此地不宜久留,很可能有冥冥之事要发生,不是你我能抗拒得了。” 话音刚落,就见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胸口都被击穿了向外淌着血,人却一步步地向洞口走,然后俯身钻了进去。 这冷不丁地把李队长吓得够呛,不过军人从不畏生死,野战队的人胆子更是大,李队长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追了过去。 风岩想拦没拦住,也跟着追了过去,同时也劝说道:“李队,人的躯体一旦出现致命的损坏,魂魄立刻就会飘散,而且永远不可能再回归身体,这个人竟然还能走动,说明…;…;我看咱还是回去吧。” “说明了什么?”李队长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追。 “说明这个密道里存在某个东西,以至于这里的一切阴魂都不会散去,按照我们风氏祖上的理论来说,这里存在镇魂尸。”风岩说道这里,猛地压低了声音,“难道…;…;丧王?” 李队长听到“丧王”这两个字,也是一激灵,他俩同是邙山人,而且还是邻居,打小都听过丧王这个东西。 丧王是邙山当地人的一个传说,而且是有史料记载的传说。 正史记载“冥勤其官而水死,稷勤百谷而山死”,这个稷就是东周始祖后稷,因为劝课农桑而劳累致死,被人葬在了都广之野。 这段历史学过的人都知道,都广之野至今是个谜,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传说都广之野是一个花香四溢的原野,能葬在那里的人都是被上天选中的真天子,死后能够过上比天堂更好的生活。 华夏文明开始到现在,有记载的就只有稷王被葬在了都广之野,传说也是以此为基点流传开的,说稷王乃丧王,镇守着一方百姓,都广之野已被起伏的山脉埋在了地下,在那里生活的人们都可长命百岁。 因为邙山自古以来就是死葬者的风水宝地,历代帝王都选择葬在那里,所以人们就传言说都广之野就在邙山底下,那里埋葬着丧王本尊,后来邙山被盗得十墓九空,洛阳铲也因此而兴起。 谁都想长命百岁,可终究是一场空,传说就是传说,数百年人们对邙山的践踏,证明了丧王根本就不存在。 此刻看来,这个密道里的种种迹象都和传说吻合,而且这里也正是一条起伏的山脉。 李队长突然有些激动:“石头,你说咱不会真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吧?” 风岩沉思着:“传说一向都是往好的地方说,数千年来多少传说被证明了全是邪恶之事,我看这里真的不能久留,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李队长也能听进去劝告,只是为了满足那人类本能的好奇心,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参合此事,咱就跟过去看看,也不枉此次失败的行动,这是命令!” “好吧…;…;”风岩肯定会遵守命令的,只不过在他的内心里,已经泛起难以言说的思绪,因为他还知道一些李队长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风岩想到了后果,却没想到真相是如此的惊天。 第二十六章 丧王(中) 李队长和风岩追着那个中枪复活的人爬入洞里,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绕了多少弯、爬了多少圈,那人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队长身负枪伤又来回折腾,这会儿体力已经透支,行动明显慢了下来,眼看着那人转进一个岔道里,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才停下来蹲在岔道处喘气。 风岩追过来继续劝阻:“我看还是算了吧,咱这命留在战场上还能拉几个垫背的,要是死在这儿就亏大了。” “石头,你那破嘴能不能少说几句丧气话啊!”李队长大手一挥,“跟着地上的血迹继续走!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妙的话,你直接跑我垫后,你小子独苗一个,不能断了香火是吧!” 李队长这句话是戳中了风岩的心窝,也让风岩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李队长一命。 没错,是保命。 李队长只是听过丧王的传说而已,可那些美好的传言就像糖衣炮弹,剥开美丽的外表,便会引火烧身。 但风岩心里是清楚的,如果这里真有丧王本尊的话,那将是一场比战争要险恶百倍的斗争。 因为风岩的父辈与守夜人有交集,他知道丧王乃守夜习俗的源头。当年丧王西去后,其后人分裂为守墓和守夜两派,延续至今,形成了现在的守墓世家和守夜世家。 不管是守墓还是守夜,都是一种孝道,是优良的传统美德,是丧王爱戴子民的精神延续。 然,溺爱有时候是一种伤害。 过分地给予生命应得之外的东西,就会滋生出邪恶。 (听不懂没事…;…;) 李队长和风岩沿着地上的血迹向前爬去,越靠近气氛就越压抑,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 两个铁血军人,以标准的匍匐姿势,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密道里,要是换做常人的话,就算有记号估计也难走得通。 没多久,密道渐渐变得宽敞起来,可以弯着腰走动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位置,也完全没有方向感,但也知道应该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密道还在变宽变高,李队长和风岩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走着走着,脚下踩到一汪积水,深度漫过脚腕。 李队长低头看看,惊讶不已:“地下积水?咱们一直往下面走的?” 风岩也很纳闷,这个密道究竟是谁挖的,确实有技术含量,迷惑人的同时又不会给人绝路,作用是让人知难而退。 趟过积水,是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因为看不到拐角那头有什么东西,风岩就提议先扔颗手雷过去探探路。 李队长不同意,说刚才已经错杀了无辜的人,绝不能再那样冒失了,宁可自己多些危险,也不能再出差错。 说着他就自己朝拐角走去,让风岩先在原地呆着别动。 李队长贴着墙壁慢慢移动,到拐角处把头探了过去,拿手电筒一照,半天没有再动一下。 风岩心一紧,快步上前询问,刚迈一步就被李队长喝止:“别动!” “那边有啥?”风岩小声问一句,定在原地没敢动。 李队长扭头嘿嘿一笑:“吓唬你的,你小子真没种,不就是一个丧王吗,就算他来十个,也是一梭子的事!” 说着说着就笑容渐失,眼睛即刻瞪成了鸡蛋大,指着风岩的身后说:“石头,让…;…;让路。” “咋了?”风岩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向后看去。 手电筒的光照下,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蹒跚走来,脑门上有个瓶口大的窟窿,流着粘稠的血。 风岩这才心一抖,呆呆地挪到边上,让开一条路。 女人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一步步地趟过积水,走进了拐角里。 李队长咽口唾沫艰难说道:“这他娘的都是些啥!你开的枪?” 风岩点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又深深地皱起了眉:“阴魂不散反而聚集,只有阎王爷才有这个能力。” 他是想说,前方是一条不归路。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回头的道理。 两人跟着那蹒跚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走去。 没多久,一抹烛光照进了瞳孔,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石室,远远看去,一群人跪倒在地上磕头朝拜。 看样子起码有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 被李队长和风岩误杀的那两人,也以同样的姿态跪倒在人群里,机械般地弯腰磕头。 “这些人失心疯了吧!”李队长惊叹的同时,朝前方的石室大喊一声,“喂!大半夜的你们在干啥啊!” 人群没有一点反应。 李队长一怒之下鸣枪警告,人群还是没有反应,枪声却把他们二人给震得耳朵鸣响。 “我看今天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刚巧被咱们碰到了。”风岩捂着耳朵说道。 “什么特殊日子?”李队长没明白。 风岩摇摇头:“古来迷信习俗万千之多,喜日、忌日、生日等等,谁知道今天是他们的什么日子啊,反正不是好事,看样子是个邪恶的习俗。” 风岩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咱来之前可说好了,只是过来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回去,绝不参合此事…;…;” 然而还是说得太晚了,话音没落李队长就跑了过去。 风岩叹口气,紧跟而去。 走近了看,这个石室像是天然形成的,纹理粗糙且没有任何装饰,面积目测有二百多平米。 李队长进去后又鸣枪警告:“不要在这里行封建迷信之事,警告你们,马上撤离此地!” 风岩走过去拉了拉李队长的胳膊:“别白费力气了,难道你没看出来他们都没有了自主意识吗?” “那我也得管啊,除了那两个,其他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好了不参合,你就不能省点心吗?”风岩有些生气了。 “我说不参合的前提,是没有老百姓在这里,谁能想到这里他娘的有一百来号人!”李队长说着就顺手拉起身边的一个老太太,用力晃了晃,想把她从迷糊的意识中晃醒。 却感觉手臂猛地一抽筋,一种前所未有的麻木感沿着手指弥漫全身,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风岩见势脑壳一紧,条件发射地伸手去拉李队长,刚碰到李队长的肩膀,风岩就觉胳膊一阵痛,就像被上百伏的电压击中一样,有种手筋缩成了一团的感觉。 这种感觉…;…; 风岩虽然没有体会过,但他听说过。 曾经听叫魂仪式中的活尸描述,当灵魂附体的时候就是这种要死要活的感觉,所以一场叫魂仪式结束后,活尸一般都要休息半年以上,来稳固自身的阳魄。 这是自身魂魄与阴魂抗争的结果,如果活尸没有感觉,那才是坏事了。 风岩定了定神,慢慢松开李队长,只觉心跳扑通扑通就像打桩机,豆大的汗滴顺着脖子往胸膛灌。 这阴魂得有多邪啊,若不是风家人自小就固魂,这一刻的他也已经变成了朝拜的傀儡。 看着李队长俯身又直起,像个扯线木偶,风岩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若现在有一个合格的活尸在的话,或许还能通过叫魂来试探一下此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可是活尸自古难寻,更别提合格的活尸了。 就在风岩心力交瘁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面向东边朝拜的人群,突然齐刷刷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西方叩首一次,紧接着四散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风岩碰碰李队长,没有之前那种被电击的感觉了,这才一把扶起他,迅速地撤离了石室。 七拐八拐地走了很远很远,直到进入那狭窄的密道里实在背不住李队长了,才把他放下来躺着休息。 没多久,李队长眨眨眼睛醒了过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救人啊!” 风岩苦笑:“一百多号人,你能都把他们全背出来?我背你一个就已经累瘫了!” “石室里面究竟有啥啊,真他娘的邪门了!” “不知道,如果有活尸就好办了,看来只能试试摸魂了。” 第二十七章 丧王(下)【修正版】 李队长不解:“什么摸魂?你们风家人叫魂还不够吗,难道他娘的还要摸摸?” “不是…;…;”风岩想笑却没笑出来,“摸魂可不是真的用手去摸,他是守夜世家千百年来流传的习俗,如果这里真有守夜老祖丧王的话,应该能够通过摸魂‘交流’,但我不确定结果如何。” “到底啥是摸魂呀?” “李队,你知道丧王的生平吧?” “废话,历史上那么一位伟人,谁不知道呀!” (传说皇帝的曾孙帝喾,其元妃名叫姜嫄,在外出郊游时践踏巨人脚印,腹中生出胎儿,十月后产下一子。本就是无父的野种,便被人称为妖。姜媛无奈将孩子弃与冰河之上,忽然天空中飞下一只大鸟,用丰满的羽翼将孩子裹住,姜媛甚为惊讶,认为这是神的旨意,就将孩子抱回家中抚养长大,取名为‘弃’,就是弃婴的意思。弃长大后聪慧过人,教民耕种,创立祭祀,受到帝尧的赞赏,封姬为姓,称为后稷。后稷的后代迁居于幽,形成了周部落。因为华夏文明的祭祀礼仪就是后稷开创的,所以周部落的后人又把稷王尊称为丧王。) “知道就好解释了…;…;”风岩沉思片刻说道,“摸魂最早就来源于祭祀礼仪,其实就是安抚亡魂的意思,是守夜人给死者守完三朝之后要走的流程礼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风岩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而总有那么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忘记了最初的守夜善意,在第三夜的时候偷偷给死者灌入田七和大痳熬制的毒水。中药里有‘田七固心,大痳固魂’一说,这种按一定比例熬制的毒水,会让尸体仅存的血液暂时循环起来,汇集于心脏处,胸口就会产生一团温热。然后那些心怀不轨的守夜人就会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言论,来骗去死者家属的财务。” 李队长听得一头雾水:“那么究竟有没有摸魂这种东西呀?” “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它就是一种祭祀礼仪而已,用来安抚亡魂的。如果这里真有丧王阴灵的话,应该可以用摸魂仪式来交流,毕竟是他老人家开创的!” “你他娘的真会闲扯,一句话的事情被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李队长愤愤起身,说着就要回到石室里。 这次风岩也没有阻拦,跟着走了过去。 风岩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真也好假也罢,只要他知道该做什么就行了。 还没走近石室,就见一群人拥挤着向他们走来,手电的光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惊恐。 李队长大嗓门一呼:“今天是什么节日?来这里做何?” 人群太嘈杂,加之每个人都很仓皇,说话声音嗡嗡的像一群苍蝇,一句话都听不清。 李队长上前一把揪住一男子的衣领,稍一用力就把他摁倒在地,那男子哆哆嗦嗦求饶:“这位军爷,绕小的一命吧,上有老下有小的…;…;” “军你娘的头啊,老子堂堂正规军,是服务百姓的仆人,别给我上高帽子,有话好好说,等会儿送你们回去!”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人群中另一个搭话道,“大家都是五头山附近的居民,在睡梦中被引过来的。” “梦游?”风岩自言自语一句。 一百来号人挤在这小空间里,特别乱,李队长头都大了,知道这种情况下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一挥手:“罢了,大家不要慌,排好队,墙上我们留的有记号,跟着走就能出去!” 事态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人群逐渐散去后,李队长和风岩二人走进了那空荡荡的石室,四下巡视一番,除了几支点亮的蜡烛和两具尸体外,再无任何东西。 风岩是个心细的人,一看这蜡烛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李队,咱刚刚放跑了一个‘真凶’啊!” “啥意思?” “那些人都是梦游过来的,这蜡烛是谁点的?明显有人提前过来点了蜡烛,指引着一批批梦游来的人进入石室。” 风岩边说边走动着,脚下猛地一空,陷下去十几厘米。 李队长询问发生了什么,风岩摆手示意:“别过来!”,然后低头查看,塌陷的边缘处露着一缕暗青的光。 “咋了?”李队长又询问。 风岩撒谎:“走开!有地雷!” 李队长猛地一动不动定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风岩,虽然无泪但胸口却是隐隐作痛。 风岩是自己从村子里带出来参军的,折在这里的话真的就无法回去跟风家人交代了。 “你先出去。”风岩表现得很轻松,“我看这颗雷是抗日时期留下的,有些年头了,不一定会炸。” 李队长没动。 风岩又劝说道:“咱部队行军规矩,谁踩雷了都不能管,你先出去,相信我没事的。” 见风岩表现得这么轻松,李队长半信半疑地走开了,心想风岩应该判断出来了雷不会爆炸,只是保险起见而已。 所以李队长没走远,他靠在石室门口的墙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却看到了一幕惊悚的画面。 只见风岩用力往下一踩,脚再次陷下去到了膝盖处,这可把李队长吓坏了,踩到地雷哪有往下跺脚的。 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风岩猛地一抬腿,带出来一支发黑的手臂,那瘦如竹竿的手指紧紧扣在风岩的脚腕处。 风岩继而像发疯一样,猛烈地跺脚,隐约听到地下传来丝丝的沙哑声。 李队长这才知道风岩在骗自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还没到跟前就被一种无形的阻力撞得一趔趄,翻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风岩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表情狰狞如同怪物,全身抽搐着还在不停地跺脚,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万恶的镇魂尸!还我妹妹!还我妹妹----!还我…;…;” 由于不停地往洞里踹,风岩腿上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逐渐地站立不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风岩,你疯了!”李队长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一股莫名的冲击力给推到在地,但他在倒地前死死地抱住了风岩的腿。 李队长怀疑风岩已经疯掉了,因为他比风岩大十岁,是看着风岩长大的,根本就没听说过风岩还有个妹妹。 “风岩!风岩!我不好奇了,咱现在走!”李队长死死地抱着风岩的腿,从没感觉过风岩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风岩终是体力不支,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而那个被他一脚脚踩出来的大坑里,发黑的骨头渣碎成一片。乍一看就像一堆废弃的煤渣,只有几根断掉的手指关节尚可辨认。 风岩倒地后,没过几秒钟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盯着大坑喘着粗气,连军服的外套都被汗水浸湿了。 “你小子失心疯了?”李队长刚才被撞得浑身疼痛,埋怨一句又赶紧询问,“你没事吧?这堆烂骨头就是丧王?” 风岩沉默良久,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吸一口气说道:“这只是一具镇魂尸,它是风家叫魂史上的大忌,只要有镇魂尸存在的地方,就会聚集着大量的阴魂。” “哦…;…;你有个妹妹?”李队长好奇。 风岩点点头,没有说他妹妹的事情,也许是触碰到了他心底的那片禁区吧。 但他说了一件让李队长甚为惊讶的事:“镇魂尸,其实就是我们风家叫魂仪式中的产物,当活尸发生意外死去后,就会变成一具镇魂尸。” “你的意思是,这里并没有丧王,这些人的奇怪行为都是镇魂尸引起的?” “镇魂尸可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风岩低头看看脚下,“这里存在镇魂尸,就说明风家族上曾在这里进行过叫魂仪式,而活尸当场就死在了这里。也就是说,这里存在着极为强大的阴魂,它能让活尸当场毙命。再结合那些传言来看,非丧王莫属。” “这个丧王也太邪了,人在这里中弹都不死的,不能让它继续祸害这里的百姓了!”李队长愤愤道,“风岩,有啥办法阻止吗?” “这不是咱俩能够办到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石室炸掉,暂封起来。我需要回去找一个最强大的活尸,再进行一次叫魂仪式,把丧王的阴灵逼离这座五头山。” 第二十八章 前往石室 大家看着地上刻的一排排字,沉默许久,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我的心,更是被那最后一句话所触动: “风岩留下信物回邙山以求终结之法,吾守于此待其归来…;…;” 触动我的原因有很多。 如果我之前遇到的那个老不死的就是刻下这些字的人,那他现在起码得有90岁,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有60年! 若再往深处去想,那个替我爷爷挡下两颗子弹的战友,很可能也是这个人,他并没有被葬在邙岭烈士陵园。 祖辈们的事情真的很复杂,若不是我这次南下投奔表哥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表哥很诧异,直言不讳道:“风华,这风岩真是你爷爷呀?他不是被执行了吗?” “是啊…;…;”我长叹了口气,“所以这个人并没有等到我爷爷回来,才刻下了这一排字,提醒自己的同时,也能为后人留下一些警示。” 话刚说完,就听小五大喊一声:“老爷!” 我扭头看去,心里顿时一慌,这老不死的又来了,小五竟然喊他老爷? 这人就是之前在背后戳我的那个,白发蓬乱盖着脸,骨瘦嶙峋的,穿着一身寿衣,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的天,关系有点乱。 只见小五兴奋地跑了过去,扶着那位老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表哥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听小五说过,他老爷是个很慈祥的人,只是不经常见到。” 我心说,他这样子那点慈祥啊,简直是狰狞!不过嘴上还是委婉一句:“我看他不穿那身寿衣的话,可能会慈祥一点…;…;” 风铃在边上一直不说话,我问她想啥呢,她冲我笑笑,说了一个字:“乱。” 确实是够乱的。 我来重新理清一下思路,用现在掌握的有限的信息,理清一下那横跨六十年的是非因果。 首先,我爷爷和一个战友来到此地,发现了丧王的秘密。 然后,我爷爷回邙山寻找解决的办法,制造了战友已死的假消息,可是还没等找到解决办法,就因为害死了战友的女儿,被捕入狱。 在这边,战友改名换姓,建造了何家木屋,常年守在五头山上,等待我爷爷归来。偶尔还会好心收养一些像小五这样的孤儿。 就这样十年又十年,我爷爷留下信物却始终没有回来,战友只能自己寻找解决的办法,所以会每隔十年请一批守夜人上山,结果都没能力而死在了五头山上。 我能想到的因果关系,就是这个样子。 难怪何家那个老太太对风姓的来源那么了解,那天在我的算命铺里说得头头是道。 种种迹象都表明,我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小五跟那老头说了一会儿话,就朝我们招手,表哥说什么都不愿意过去,其实我心里也有点起疙瘩,但为了表示尊重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那老头嗓子好像有点问题,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哼哼哈哈地跟小五说了一些话,小五转头对我说:“师父,我老爷问你脖子上的玉佩从哪来的。” “祖传的!”我随口答曰,紧接着又补充一句,“风岩是我爷爷。” 我已经预料到了要发生什么,却没想到那老头比我预料的还要激动,双手猛地捏住了我的肩膀,来回使劲地晃,晃得我是头晕眼花,连连求饶:“前辈…;…;有话好好说,我跟风岩没一点感情,我也没见过他,你们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我身上…;…;” 老头竟然越晃越起劲了,我差点没站稳倒地上,感觉他这种架势要是年轻个二十岁的话,非要把我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不可。 我给小五使个眼色,小五才将老头拉开,然后两人又是一阵嘀咕。 老头的表现让我更加确定了那些猜测是正确的,真是造化弄人。 “师父,我老爷说要带咱们去个地方。” “好啊,正有此意!”我一下就提起了兴趣,“是不是去找丧王呀,它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没再说什么,看了眼我旁边的风铃,然后转身爬进了洞里。 大家急忙跟着爬了进去,没想到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行动起来如此快,眨眼就爬到了十米开外,一看就是经常穿梭于密道中的人。 若不是他带路,我们根本就不会察觉竟然有这么多岔口,这些岔口全是被人刻意伪装得看不出来,手一推才发现是一扇活动的门,看来这老头守护得确实很到位。 就这样拐来拐去,我已经完全转了向,裤子的膝盖处都被磨破了,胳膊肘也是疼痛难忍,大概爬了有一个小时,密道终于变得宽敞起来。 表哥直直腰杆,小声埋怨一句:“这他娘的啥地方啊,放只老鼠都跑不出去的!” 风铃那小手心都被磨得通红,我问她累不累,她傻傻地笑:“还行…;…;”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出现一个九十度的拐角,黑咕隆咚的挺吓人,而那老头已经拐过去消失不见了,小五紧随其后。 我刚要过去,就被风铃给拉住了:“哥,我有点怕。” “你感觉到什么了?”我还是第一次听风铃说怕字,感觉怪怪的。 “我感觉这里有鬼,太黑啦!” “你是鬼故事看多了吧!”表哥笑笑,跟着拐了过去。 表哥走后,我趴风铃耳边小声问:“跟我实话实说,你最近一段时间是怎么了,感觉老邪乎了。” 风铃同样趴我耳边小声说:“你才邪乎呢,这是女生的第六感嘛!”,嘴都快碰到了我脸上,搞得我心里痒痒的,便推开了她。 他们都拐过去了,这里就我和风铃两人,我就敞开心扉对风铃说了心里话:“哥也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心里特别慌。你在我后面跟紧了,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有恻隐之心,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吧?善良有时候会害了自己。” “恻隐之心是什么意思?”风铃弱弱地问道。 “恻隐之心就是…;…;就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别管那么多闲事。” “知道啦,你说啥我就听啥!”风铃笑嘻嘻的,脸上却浮出一丝红晕。 我拉起她,大步走向了拐角,拐过去才看到,表哥他们正站在一堆碎石前面发呆。 碎石很像是人为炸落的,走近了询问才知道,这里本来是一个石室,是我爷爷临走前用炸药包炸毁的。 那老头有点体力不支的样子,坐在一块碎石上面喘气,看得我莫名心酸。 没别的办法,要进去就得一块块地把石头搬开。 小五说干就干,半人高的岩石被他轻松就掀了过去,我和表哥也上前帮忙,大家合力没多久就搬开了一条缝隙,侧着身子挤进去是没问题的。 表哥好奇心强,迫不及待就将头探了进去。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表哥进去后,很失望地喊道:“不就是个山洞吗,啥也没有啊!” 紧接着小五也钻了进去,拿手电筒四下照照,也说什么都没有。 我看看那个老头,他坐在石头上快要睡着的样子,想问他什么又没问出口,可我心里总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感觉少了点什么。 风铃要进去,被我拉住了:“你先别进,等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风铃听话没动,我侧身钻了进去,也就在这么一瞬间,心猛然一抖,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身子已经探进去了半截,却定在了那里。 “不对啊?”我心里嘀咕着,突然想到了哪里不对劲。 这老头…;…; 不是我爷爷的战友。 第二十九章 朝拜天神的仪式 风铃问我:“哥,咋不进去呢?” “这个老…;…;哎呀我操----!”我刚想说这个老头有问题,就被人猛地拉了一把,一下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就进了石室里。 这才发现是表哥在拉我,他贼笑:“你屁股有那么大吗,卡着进不来呀?” “都啥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气愤一句,又压低声音小声说,“我跟你说,这老头不太对劲,他不是我爷爷的战友。” “是不是有啥关系啊,他能带咱们来到这里就行。”表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样思维的人,在电视剧里绝对活不过三集,不是我说你。” 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了,回头喊风铃:“风铃,别进来。” 喊话间我就往出口走去。 刚到出口,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下意识撩起衣服捂住鼻子,侧身钻了出去。 “风铃,你在干什么?”我看得一愣。 风铃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根胳膊粗的蜡烛,用打火机点来点去就是点不着。 那种烧焦的气味…;…;说不上来。 有那么一点肉香。 风铃抬头冲我笑:“哥,点蜡烛。” “我知道你在点蜡烛,我是问这蜡烛谁给你的?”问话的同时我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不对,有异样。 那个老头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的,根本就不是睡着了,而是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定在了那里,跟个蜡像似的。 就在这时,石室里突然传来了表哥那扯着嗓子的惊叫声:“我----操----快!快拉我一把----!” 然后是小五那慌慌张张的声音:“黄哥,别…;…;你先别动!” 我早有预感他们要出事,石室里面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被我爷爷给封掉。 表哥和小五虽然都在惊慌地喊叫,但听起来不是有生命危险的那种,我朝缝隙里瞄了一眼,表哥好像踩到了陷阱之类的东西。 我也没心思管那么多,因为眼前的风铃很奇怪。 我愣了几秒钟,风铃已经把蜡烛点着了,举在我面前说:“哥,这支蜡烛是在碎石堆里捡到的。” 烛光映在她那张稚嫩的俏脸上,绽出一丝邪恶的笑。 我感觉凉飕飕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趁风铃不注意,一把将蜡烛夺了过来。 烛光扑闪两下,在这么大的晃动中竟然没有熄灭。 “你这丫头,最近是不是精神分裂啊?我感觉你自从来了南郊,就和在家里时完全不一样。”我随口调侃一句,然后就严肃了起来,“老实说,出门前咱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话?” 风铃点头笑笑,一副神秘的样子。 我早就猜到了是这样,总有一种感觉,这一路走来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因为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出来的时候咱爸对我说,风华那小子要是在外面欺负你的话,你跟我说,回来我楱他!” “…;…;” 真是头大! 我顺手将蜡烛扔在了地上,火竟然还是没有熄灭。 表哥和小五在里面没了动静,我这才紧张起来,匆匆走过去查看究竟。 经过那个老头的时候,我又不自觉地瞄了眼,心里再次起了层疙瘩,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胸口和鼻孔,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我能确定他不是我爷爷的战友。 因为之前的猜测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且忽略了那块玉佩的用意。 地上的字写得明明白白:“风岩留下信物回邙山以求终结之法…;…;” 为啥要留下信物?用意是什么? 我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符合正常人习惯的情景就是: 那天风岩在临走前对他战友说,这块玉佩你拿好,等我回来的时候,要么见到你人,要么见到玉佩。 所以说,既然玉佩留在了地窖里,就说明我爷爷的战友已经不在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谁也不知道而且也不重要,有可能是坚持不下去走了,有可能是死了。 眼前这个老头为什么对我的玉佩那么感兴趣?而且他听到我说爷爷是风岩的时候,那种表现,激动得要把我掐死的感觉。 这就是为什么我心里会起疙瘩的原因…;…; 因为我始终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老头是风岩。 是那个我从未见过却让我童年活在卑微里的“杀人犯”。 想着想着,我胸口再次涌进一股热流,难以言说的情绪就像是尘封百年的酒,让人心暖却上头。 我叹口气,侧身进了石室。 表哥和小五全都倒在地上抽搐,样子很像羊癫疯发作。 进来之前我就对风铃说了,在这种环境下遇事不能有恻隐之心,否则会害死自己并且救不了他人。 我自己当然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刚才一直忍着没进石室。 表哥和小五的旁边有一个大坑,泛着暗青色的光,我一步步地走上前,发现没有异常,才将表哥和小五拖离了此处。 他俩慢慢地也不再抽搐了,晃着脑袋站起来,就惊恐地往外面跑。 “你俩站住!”我喊了句并伸手拉住了表哥的胳膊,“看吧你俩吓得…;…;我就说你演电视活不过三集,你还不信!” 表哥这才回过神来,即刻就呛声道:“你他娘的试试去!那里面有高压电!” 小五也忙点头附和:“师父,坑里真的有电!我刚才拉黄哥的时候也被电到了!” 我听得真是汗颜。 这俩人简直是天生一对好搭档,勇气绝对杠杠的,就是脑子好像欠缺那么一点点。 风铃举着蜡烛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表哥和小五你一句我一句的,也没说清楚自己刚才被“电”到是什么感觉。 我余光扫了眼那个大坑,暗青色的光芒似乎愈发强烈了。 风铃看到了大坑里的光,很好奇地跑过去看,表哥赶紧拉住了她:“我说妹妹啊,你别再过去了,那种感觉让人欲生欲死,你这小身板恐怕是受不了。” 表哥这张欠嘴,说出来的话都不能听。 我看着风铃手中的蜡烛,问她:“这支蜡烛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 风铃趴我耳边小声说了句话,让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心里更是陡然升起一团阴雾。 “咋了?”表哥很纳闷地看着我。 “没事…;…;小孩儿都喜欢玩火。”我故作轻松答道,模样肯定是皮笑肉不笑。 因为风铃刚才趴我耳边说:“这是风岩让我点的,人油蜡烛。” 让我心颤的不是人油蜡烛,而是风岩这两个字。 看来风铃平时真的是故意卖傻,她和我一样,早就猜到了那老头是风岩,真是个聪明且城府极深的姑娘。 就在大家对这个大坑感到困惑的时候,石室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继而是石块被搬到的咣咣声。 听声音,来了至少几十号人。 表哥一惊:“我操,咋有这么多人啊,考古队来了?” “你小点声吧。”我摆了个闭嘴的手势,踱步上前查看。 还没到跟前,石堆轰隆一声就坍塌了,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伍直冲而来,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穿着睡衣,有的光着身子,怎么都感觉像是在睡梦中被唤过来的。 乍一看,起码有上百号人。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破旧军装,身上有几处弹孔,老得不成样的老头,跟棺材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我们几个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全都看得呆站在原地不敢吭一声,更是不明所以。 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人群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朝着统一面墙壁跪拜。 这种阵势,就好像是原始部落里朝拜天神的某种仪式。 第三十章 后人的必然选择 上百号人在这间石室里齐齐地跪拜,而且都是衣不蔽体,这种场面,说实话真的有点震撼心灵的感觉。 置身其中,恍惚间我还以为回到了数千年前崇拜神灵的原始部落里,有一种想跟随人群跪下去的冲动。 表哥腿一弯,还真就跪了下去,简直入戏太深。 他不光自己下跪,还朝我们挤挤眼,小声劝说:“都赶紧跪下去吧,做做样子也行,万一惹得天神震怒,恐怕咱们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经表哥一劝,小五也屈膝跪在了地上,跟随人群俯首行礼。 被他们这样一整,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了,自己站着也挺尴尬,反正跪一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跟在人群后面跪了下去。 风铃站着朝我们笑,笑得可开心,估计是把我们三个大男人当成傻瓜了。 表哥一边跟着人群跪拜,一边扭头小声问我:“风华,你说这些人都着了什么道啊,这里不会真的有丧王吧?” “应该有吧…;…;”我语气虽然不确定,可心里早已经认定了。 我不知道丧王是什么,但是能让老一辈人在这深山里坚守60年的东西,可想而知它有多可怕。 60十年都没能解决。 我从未有过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人群还在跪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正沉思着,偶一抬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前面有一个人的行为怪怪的。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举手投足间的行为,跪拜的姿势不像其他人一样机械,好似并未着魔被控制,和我们一样有自主意识地随人群跪拜。 上百号人太过挡眼,而且我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背,感觉很熟悉就是认不出来。 我指了指前面,问表哥:“你看,那个人熟悉吗?” “哪个人?”表哥瞅来瞅去不知道我指的是哪个。 “就是第二排左边数第三个,穿着一个白色背心。” “我操!”表哥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就惊呼,“那不是王大伟吗!” 我仔细看看,确实很像,我这个角度没表哥那里看得清楚,他说是王大伟,那应该就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我早就想找王大伟好好说道说道了,问问他那天在何家为啥要偷我东西,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他,早前我还想过他会不会是被大火烧死了。 跪拜的人群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渐渐失去了耐心,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悄悄走向了王大伟。 越靠近就越确定,王大伟是清醒的。 “大伟?”我走近小声问了句。 恰在此时,人群齐刷刷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好面朝我,冷不丁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回避,因为很多女的连内衣都没有穿。 南郊这地方太热,人们睡觉都喜欢不穿衣服的。 大伟瞄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随着人群重重地叩首一次,这才站了起来。 而人群四散倒地,全都没了动静。 大伟表现得很轻松,上前拍拍我的肩膀说:“上次你妹妹风铃救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谢呢,没想到咱们能在这里遇见。” 表哥、风铃和小五走了过来,都对王大伟投去异样的目光,也没人说话。 王大伟挠挠头,自顾自得说:“各位放心,这些人大多应该都没死。” 看他这般轻松的表现,想必已经知道了很多秘密,我本来是有一肚子话要问的,这种场合下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件事,一时间全都憋在了胸口里。 见我们都不说话,大伟又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根据我近几日的研究来看,刚才这种礼仪,就是最古老的摸魂仪式,源自于丧王创建的祭祀制度。后人流传的摸魂邪术,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借用老祖宗传统美德的名号,行一些肮脏之事罢了。” 听到这番话,我心里还是挺震惊的,可是王大伟立刻又说了一番让我更为震惊的话: “这座五头山原名叫稷灵山,自从来了五家住户分别居住在了五个山头以后,才被人们俗称为五头山。这五家住户世代居住于此,修建了密道和石室,借丧王阴灵蛊惑人心,祸害一方百姓,以谋求自身的长命百岁甚至长生不老。数百年前,风氏祖上路过此地察觉到了异样,然后使用一些手段将这五家人驱离此地。他们进入石室,试图用叫魂术将丧王阴灵逼出五头山,永除后患,最终却殒命于此。” 听完大伟这番话,我们几个已经哑口无言了,我一直以为只有风岩来过此地,没想到风氏祖上早在数百年前已经来过了。 关键是,大伟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总感觉这次见到的大伟和之前不大一样,精神头有些不对劲。 我试探一句:“老兄,上次你给风铃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大伟反问,像是不记得了。 “就是…;…;何家有鬼,切勿靠近。” “没啥的,当时不明情况,一场误会而已!” “呃…;…;”我低哼一句。记得大伟给风铃说的那句话是,何家有难,必须守满三朝。 就在这时,地上倒着的人群逐渐醒了过来,惊恐地嚷嚷着,然后往石室外面跑。还有几个人没有醒过来,看样子是死了,其中就包括那个穿军装的老头。 我是能想到那个老头是谁的,只不过那些陈年往事都已过去,想太多也无济于事,所以才刻意表现得很淡定。 我想表哥他们也都能猜到,都在刻意回避。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还有点事,下次见面再叙旧,各位告辞了!”大伟拱手告别,转身随着人群离去。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趁王大伟不注意,从背后一把将他放倒在了地上。 表哥阴阳怪气地质问:“兄弟,这就走了?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你没恶意,但是…;…;”我话没说完,王大伟就没了动静。 表哥一愣:“我操!这么不经打?真他娘的邪了,最近都是怎么了啊!” 我也是一头雾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感觉事情很简单,也无恶意,可就是不明所以。 风铃过来神秘一笑:“你们两位大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呀?” “说!”我和表哥齐声道。 “何家那位老太太出价三百万让你守夜,她的意思就是,你的命能值个三百万…;…;”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愤愤一句。不过想想也是,我一个山里来的娃,估计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说我值个三百万都是高估了,老太太下得明显就是买命钱。 风铃继续说道:“何家老太太自觉时日无多,让你给她守夜是想借你身体一用,来完成一些她没有做完的事情。没想到你那天不守信用,偷了钱就跑,而恰巧王大伟心有不甘夜闯何家,阴差阳错地给你当了替死鬼。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啦!” “有这么邪乎吗?”表哥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你说一个合理的解释嘛!” “…;…;” 我们哑口无言,想来想去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别的解释了。 我感觉风铃平时那傻傻的背后,隐藏的绝对是超过160的智商。 该死或者不该死的,在我们到来五头山之后,陆陆续续地全死了。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只是隐隐感觉,他们的死是在为我们铺平道路。 就拿石室门口坐着的老头来说,他是风岩已经毋庸置疑了,他在这五头山上坚守了60年,等我到来的这一刻,用最后一口气把我们带到了石室门口,然后坐化西天。 不觉中,感觉眼眶湿湿的。 “人都走了,咱们该怎么做?走还是不走?”表哥拍拍我肩膀,语气带着安慰。 “这丧王有这么可怕吗?”小五自言自语。 “风铃…;…;”我低声道。 “嗯?” “死了这么多人,咱得问问丧王他老人家,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死了为什么阴魂不散、祸害人间。”我故作轻松说道。 我想,既然风氏祖上在这里进行过叫魂,就说明他们认定叫魂是可以行得通的。 风铃点点头,笑得很轻松。 那张童真无邪又标致的脸上,这一刻洋溢着无比淡定地笑容,我却在她眉宇间看到了一丝柔弱的逞强。 “表哥,小五,你俩在石室门口看着,别让任何东西进来。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俩直接走不要回头。” “真要叫魂啊,你会吗?”表哥声音有点大。他的意思是说,别几吧瞎搞事了,反正与咱们又无关。 “不试咋知道会不会啊,你俩去门口守好了,去吧去吧!”我推搡着表哥和小五。 他俩也知道事态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便并肩走向了石室门口。 我绝对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从来都遵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只不过这次死了太多太多人了,而且整件事情的起因横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让我无法再淡定地面对这一切。 走到这一步,是历史车轮遗留下来的痕迹,所指引的必然选择。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第三十一章 情况不妙 或许我和风铃的到来,就是我爷爷回邙山找的解决办法吧。他回到五头山几十年来又做了很多很多幕后的工作,虽然我不知道他都具体做了些什么,对于我来讲也不重要。 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他在为我们后人铺路。 路铺好了,还得靠自己去走。 表哥和小五走到石室门口后,风铃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开始你的叫魂吧,小妹已经准备好啦!” “你不怕死啊,没听大伟刚才讲吗,风家祖上的高人曾经殒命于此。”我凶她一句,又严肃地说,“风岩那笔记上写得明明白白,一场叫魂仪式的核心就是活尸,其它人和事物全都是为活尸服务的,往往死的人也是活尸。” 说着我就指了指被表哥踩出来的大坑:“你看那坑里面的碎骨头,比成年人要细得多,明显是一具小女孩儿的尸骸,散发着暗青色的光那么邪气,大概率是百年前死掉的活尸!” “你怕了?”风铃依然笑眯眯的。 “我是怕你丫的死了,我得内疚自责一辈子!” “没事,本小姐死了也会陪在你身边。” “可别…;…;” 轻松的谈话只为放松紧张和压抑的心情,我心里清楚,该做的还是要做,没有退路。 如何引魂附体,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能够确定的是,丧王的阴灵就在这间石室的附近,或者就在石室里。 我问风铃:“你能感觉到丧王的阴灵吗?” 风铃摇摇头:“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只有它附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哦…;…;也就是说,得让丧王主动附你身上?”我感觉有点不现实,“这也太假了吧…;…;” “在二奶家的时候,咱爸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二奶的魂魄回来了,我当时感觉被大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来气。” “咱爸当时都说了些什么话?”我好奇。 “他说,干娘啊,您既然阳气已尽,世间恩怨情仇与你再无瓜葛,请不要把真相带进阴曹地府!”风铃拉着唱腔模仿父亲的语气,说得还挺像。 “然后魂魄就回来了?”我问。 “没…;…;”风铃继续模仿着当时的情景说道,“然后父亲又喊,干娘啊,你女儿就葬在村南土坡岭,你若执意不归的话,别怪我刨坟喊骨,昭示天理!” “我操,这么缺德…;…;”我忍不住愤愤了句,很难想象父亲竟然会说出挖坟这样缺德的话。 “就是这句话一喊完,我立刻就感觉到胸口沉沉的,好像被电击中一样,身体也没了知觉。”风铃说着还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样子挺萌的。 听风铃这样一描述,我大概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犹记得风岩那笔记上对魂官的解释是这样的: 魂官亦称引魂人,作用是引魂归来并让其附体于活尸,若阴魂执意不归,魂官需揣摩死者生前的心理弱点,要挟其归来。 我二奶一生的心病就是她女儿,她一辈子都不愿承认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我父亲竟然说要去刨她女儿的坟,用她女儿的尸骸做喊骨仪式,这才把她魂魄要挟回来并诉清了真相。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丧王可是古代的人啊,我哪知道他有什么心理弱点。 真是郁闷了。 表哥在石室门口大喊:“你俩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趁早回去,咱不管这些闲事了!” “你俩谁知道丧王是什么人?”我大声问道。 表哥摇头不知道,小五却说了句让我眼前一亮的话:“师父,我知道丧王是谁,丧王这个称呼只有南郊土生土长的人才知道,其实他就是守夜人的老祖宗,周部落先祖后稷!” “后稷?”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一激动,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专门学过周朝的历史。 我当时对稷王那是深感敬佩,五体投地。 他是上古时期的人物,距今已有4000多年了。他的妹妹被帝喾嫁到了南山,繁衍了如今湘南、湘西一带的少数民族。 其实我要是仔细翻找那一段历史的话,肯定是能找到一些心理弱点的,只不过当我听到稷王名号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再说一些大不敬的话了。 对这样一位伟大的祖先,跪拜还来不及呢。 或许稷王并不知道,他被葬在都广之野后,阴灵不散,被一些歹人利用,危害到了附近的百姓,并非他本意。 想着想着,我就跪在了地上,面朝刚才人群跪拜的方向喊道:“伟大的稷王,您阴灵不散,不入天堂却镇守一方,是百姓的福分。然过分的爱戴会滋生出邪恶,让一些不满足的歹人们想要索取更多,不知不觉中,溺爱已然变成了伤害。请您宽心离去,放百姓自生自灭吧!” 我喊的这么诚恳,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 表哥在石室门口大笑:“哈哈,风华,你小子行啊,不愧是算命的,说话一套一套!” “…;…;” 我感觉有点丢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道人的灵魂听不进去好话,只能要挟吗? 风铃淡定地说:“哥,要不咱要挟一下试试?” “不试!”我坚定地回绝,“你以为哥真的是那么心善的人吗,我不要挟他,不是因为尊敬,而是因为你。” “啥意思呀?”风铃不懂,脸上却笑开了花。 “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风氏祖上那人肯定是要挟稷王显灵,然后活尸就悲剧了…;…;做事情要用脑子,三思而后行,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听你的!”风铃嫣然一笑,睫毛下透着闪亮的眸。 也就在她这回眸一笑的瞬间,我心颤动了下,不是胆怯的颤动,而是想到了一个很可能行得通的办法。 只不过会伤害到风铃的心灵。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点,稷王原名“弃”,也就是弃子的意思,她出生就被母亲扔在了冰河之上,是一个弃婴,长大了也曾受到过诸多流言和蜚语。 人的心理弱点不只有罪恶,更有心灵深处的感同身受与触动。 风铃含羞如花地笑着,估计是我刚才那番话让她开心了。 “风铃啊,跟你说个事…;…;”我迟疑道。 “啥事呀?” “其实你…;…;你…;…;那个,其实哥一直很喜欢你。” “本小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嘛!”小姑娘就是不经夸,一夸就想上天。 “其实你是从水渠里捡来的,不是亲生的。”我忍了半天,一口气说了出来。 风铃笑颜一秒钟就凝固了,扬起嘴角笑得僵硬:“哥,说啥呢,你才是捡来的!” “真的,不信你问问表哥。”我心里有点刺痛感,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招手示意表哥过来。 表哥过来后看了眼风铃的表情,没忍心说一句话。 风铃呆呆地问:“皇上,臣妾是不是捡来的?你们别开玩笑哦。” “你…;…;”表哥开不了口。 他这样艰难犹豫的样子,早就表明了答案,风铃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们太不好玩了,不好玩,欺负我,都爱骗我。”风铃转过身,看不到表情,一步步地朝石室门口走去。 表哥使劲地捶了我一拳,是真的下足了蛮力,我没回避也不痛,就是心如针扎。 看着风铃踱步离去的背影,看着一袭长裙摆动着,恍惚中仍能看到她前一分种那如花般的笑容,此刻却让人心碎。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未成年人来说,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我快步上前抓住了她,感觉她身子一颤,想挣脱却没用力。 “别难过了,哥爱你胜过亲妹妹…;…;不,你就是亲妹妹!” 我说话间,看到一滴眼泪顺着她那稚嫩的脸颊滑落而下,落在地上绽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 “好了好了,别哭了哈,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又安慰道,顺手搂住了她那柔弱的小身板。 而同时,一股寒意沿着我的胳膊蔓延至全身。 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想推开她,却被我忍住了,然后慢慢悠悠地松开了她,随口又安慰一句:“别哭了。” 远处表哥和小五已经瞠目结舌了。 因为风铃那裙摆无风自起,细柔的发梢也如微风拂面般迷乱飘散。 “风铃?”我轻喊一声,她却没有反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感觉越来越冷了,现在没碰她,都被凉飕飕的风吹得鸡皮疙瘩落了又起,她周围的气温起码下降了有二十度。 一种莫名的惊喜涌上了我的心头,这一招还真的管用了? 如果真管用的话,让风铃伤心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去好好安慰她几天就是了,我知道风铃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表哥和小五怯怯地走了过来,被我喊住了:“情况不明,你俩最好别过来,还是在门口守着最好。记着我说过的话,情况不妙就立马走人,不要回头!” 我在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没注意,风铃那小手一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顿时感觉钻心的痛。 低头一看,她那长长的指尖已经深入进了我的肌肤里。 第三十二章 流浪狗(本卷终)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风铃那长长的指甲划破肌肤,就像一一片片锋利的刀刃,刺痛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不是不想动,是稍一动就有种撕裂伤口的痛。 鲜血从伤口涌出,沿着胳膊流向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渐渐的我感觉整只胳膊都变得麻木,痛到再也感觉不到痛。 额头上的汗珠也模糊了双眼。 表哥和小五见势不妙想上前拉我一把,刚一碰到我,两人就齐齐地抽搐,表哥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操----!电!风华,快走!”,手拉着我不肯松开。 “你放开我,快走啊!这不是电,她在引你灵魂出窍!”我大吼一声,挣脱开表哥的手,示意小五带他快点离开,不要回头。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因为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浪在胸口翻涌,意志稍有松懈就可能一口气背过去。 风铃依然紧闭双眼,面无表情,薄唇微开发着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体肤之痛,刻骨但不足以铭心,心之痛,乃灵魂深处的伤,请善待那些生来需要抚慰的生灵…;…;” 同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风铃紧闭的眼角滑落。 我心一惊,丧王真的显灵了? 风铃口中继续传出着那摄人魂魄的声音:“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生于乱世的人们,请勿熄灭心中的灯塔…;…;” 我轻唤一声风铃,风铃眼皮眨动两下但没有睁开。 同时我感觉她抓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没那么用力了,这反而让我的麻木感散去,痛感一股脑涌上心头,牙齿都快咬碎了。 就在我以为事态将要平息的时候,风铃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眼眸暗暗发红,根本就看不到眼白和瞳孔。 这种样子就好像电影里要吃人的魔鬼,吓得我咽了口唾沫,怯怯道:“风…;…;风铃,冷静,别吓我…;…;”,说着就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哥,快跑。”风铃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松开了我的胳膊。 就算她不说,我也能感觉到大事不妙,站在她跟前,那种阴凉的气息已经让我的血液快要凝固了,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减弱。 然而还没等我挪开一步,就听耳边呼的一阵风,继而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岩石擦着我的左肩膀坠落而下,砸得地面裂开一条缝。 我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吓傻了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表哥和小五在石室门口远远地看着,也吓得不轻,一起朝我大喊:“石室顶部全都裂了,快走,别管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是对风铃生命即将陨落的恐惧,我根本无法接近她,亦不知她灵魂在做着什么样的挣扎与搏斗,只知道她注定要被埋葬在这里了。 其实早该想到是这般结局,如果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话,也不至于让几代人历经数百年都解决不了。 我朝表哥他们喊道:“你俩快离开这地方,离得越远越好…;…;”,话才喊了一半,就被一块坠落的岩石撞击声所打断。 我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如果风铃死在了这里,我也不想出去了。 表哥和小五没有走。 不但没有走,而且还冲进来一起架住了我,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没用,两人硬生生地把我拖出了石室。 我回头看了眼风铃,只看到一抹红裙摆动在濒临崩塌的石室深处,然后就被一块坠落的巨石挡住了视野。 表哥和小五架着我跑了很远很远,一直跑到密道口那里才停下,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心如刀绞。 表哥拍拍我的肩膀说:“风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是你害死了风铃,是你执意要这样做的。” 表哥语气很平静,手却明显在颤抖。 小五已经泣不成声了,在他心里,风铃一直都是女神般的存在,在算命铺子里的时候,风铃说啥他都屁颠屁颠地照做。 三个人呆坐在密道口,听着远处轰隆坍塌的声音。 许久许久…;…; 一切都归于平静。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我,猛一抬头,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咋了?”表哥问我。 “不对…;…;不对!”我心里一阵发慌,亦或是暗暗叫喜,被一种难言的情绪拥堵在胸口。 “啥不对啊,你想说啥?”表哥追问,语气急促。 “我刚才被你俩拉出石室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门口那个坐化的老头,你俩看到了吗?” “好像没吧,难道我老爷他…;…;”小五挠挠头,眼中依然含着泪。 “不太注意啊,好像很早就不在了吧。”表哥不解,“管他干啥,与咱有啥关系?” “他是风岩!” “啊?” “啥?” 表哥和小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张着嘴,下巴都要撑掉的感觉。 “他是风岩,是那个回邙山寻找终结之法的人,是我爷爷!他回邙山以后,娶妻生子,总结了一篇叫魂笔记,然后就杀人入狱了。或许是越狱,或许是刑满释放,或许根本就没入狱,反正他绝对没有被枪决,因为那个老头就是风岩,这一点我不想解释,但毋庸置疑。” “你想说啥?”表哥还是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我想说…;…;他既然回到了五头山,就说明找到了终结之法。”我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早就找到了终结之法!这么简单的逻辑我竟然忽略了!竟然忽略了!” 表哥一皱眉:“你这样一说确实有道理啊,你爷爷既然回到了五头山,就肯定是带着解决办法来的,不然也没有道理冒然越狱。” 小五不解:“既然我老爷早就有解决办法了,丧王的阴灵为啥还在?为啥要等到今天?”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此事肯定另有蹊跷。我和风铃莫名其妙就来了南郊,而且行李中还被放了一本叫魂笔记…;…;也不算是莫名其妙吧,因为我和风铃是来投奔你的。”我看着表哥说道。 哪知表哥立刻就说了句堪称爆炸性的话:“我来南郊开诊所,其实是家里人的意思,谁不想呆在市区大医院啊,我会主动来南郊这地方?” “…;…;”我一时语塞,憋了好久才深呼一口气,“真是操了,这盘棋有点大啊!” “究竟是谁在下这盘棋…;…;”表哥话音未落,前方漆黑的过道里传来一阵轻踏的脚步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幽静的山洞里显得很刺耳,也让人心头一喜。 一袭红裙摇摆而来,一缕秀发半遮脸庞,柔弱的身姿晃荡在黑暗里,愈显空灵。 这一刻,我们三个大男人全都失控了,一拥而上地冲过去,却被风铃轻巧躲过。 “干嘛呀,我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是个孤儿。” “谁说你是孤儿啊,你可是我亲生的,不…;…;不对,你可是我亲妹妹!”我一激动连话都不会说了。 “别瞎说,风铃是咱们大家的亲妹妹!” “就是,咱们是一辈子的亲兄妹!” 表哥和小五激动得两眼含泪。 风铃故作生气,却掩饰不住那上扬的嘴角,眨眼就笑成了一朵花。 起哄过后,还是要言归正传,我直接问风铃:“是不是咱爷爷救得你?” “不是呀,我自己出来的!”风铃看了眼我手臂上的伤,不动声色地挽了上去。 “这个问题很重要,不开玩笑,到底是不是风岩救得你?”我又严肃地问道。 “真不是啦,我从来不会对你说谎的。” “好了好了,你别问了,风铃没事就好!”表哥示意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有啥话回去再说。 我当然是相信风铃的,至于这盘棋究竟有何用意,现在还想不明白。 回去的路,又是一段漫长的密道爬行,我凑到风铃耳边小声说:“你不当演员真的可惜了,你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风铃轻佻一笑:“彼此彼此,我不配合你的话,怎么引来丧王显灵呀?” “你真把他逼走了?这么厉害?” “不知道…;…;反正咱们已经尽力啦!” “嗯…;…;” 我们四个爬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尽头的曙光,出去时候的地窖刚好就是何家的崖堂,也算是原路返回吧。 从废墟里走过的时候,隐约听到背后一声唤:“哥哥,我饿了。” 我猛地一回头,看到那个“厌孩”站在灰烬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表哥扭头喊我:“看啥呢,恋恋不舍呀?” “没…;…;没啥。”我思绪万千。 厌孩肯定不是父亲说的那样,因为我根本就没杀人,从来没有过。 风铃这丫头倒是给我说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哥,又看到厌孩啦?别担心,我能感觉到那不过是个孤魂野鬼而已。你能看到是因为她缠上你了,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流着风家的血吧。” 我想想也是,风家人肯定在这里留下过血债,或许这就是“父债子偿”的由来吧。 此时此刻,夕阳西下,火烧云点燃了西边的地平线。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地坐上小破车,回去的路上差点撞到一只流浪狗,风铃很喜欢,就带回去收养了。 风铃抱着那只流浪狗玩,一路上可开心了。 下车的时候,狗没走两步就死了,可能是本身就带病吧,害得我还要挖坑把它葬了。 第一卷《南郊守夜》(完) 第二卷《玉女哭嫁》(继续) 心里话 第一卷需要讲述很多有关叫魂的理论,所以故事看起来没那么流畅。 从第二卷开始故事的可读性会大大提高,阅读起来也会轻松许多,而且越来越惊险刺激。 整本书是一条很长的线,会不断升华,最终大爆发,让人热血沸腾的那种。 这种题材的书,写作要花费别人三倍的时间,喜欢的请支持一下,点一波追书收藏什么的。 每多一个收藏,对作者来说就是一份莫大动力。 故事继续…;…; 第一章 云遥寨 一个月后。 午后犯困,我坐在算命桌前打盹,思绪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五头山。 往事历历在目,根本无法释怀。 正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一个甜甜的声音惊醒。 “老板,会看相吗?” 刚睡着就被吵醒的感觉,那叫一个不爽,动手打人的冲动都有。 所以我就装作没听见,埋头酣睡。意思是你赶紧滚吧,老子会看相也不给你看! 没想到头皮猛地一痛,感觉被人拔掉了一根头发,这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我蹭的一下弹了起来,张口就要开骂:“c…;…;” 操字只发出了一个拼音,就被我咽到了肚子里,立刻喜笑颜开:“美女,看相呀,请坐!” 哎呦我的天,这姑娘长得也太标致了,那脸蛋,那五官,那身材…;…;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感觉每一根发丝都是那么完美。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斜扣布衣,上面有很多装饰吊坠,乌黑的秀发上扎着红色头绳,耳朵上挂着一个长长的耳坠,看样子是某个少数民族的打扮。 我最近挺喜欢看七仙女那个电视剧的,感觉那七个人可漂亮了,可是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找到一个能和眼前这位姑娘比的。 我一直都是个不食烟火、不近美色的人,此刻脸上却热乎乎的。 “不是看脸哎,是看手相…;…;”姑娘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不看脸,不看脸…;…;看哪儿啊?”,有点语无伦次。 “看手,人家都说手上有一条感情线和一条生命线,你帮我看看感情线就行啦!”姑娘大大方方地把右手摊开放在桌子上,指了指中间那条弯弯的线。 我心说,你比我懂得多啊,起码你还知道感情线是哪条…;…; 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了,盯着她的手看了又看,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说:“我的天!姑娘,命犯桃花啊,不出三日,必有人追求!” “真的嘛?”姑娘脸颊立刻绯红,声音也柔了许多。 “当然是真的!”我说着就抓起了她的手,比划胡诌了一番,感觉她那手柔若无骨,让我心脏都快化了。 我说她不出三日必有人追求,其实就是废话,因为她这个容貌,出了算命铺子估计就有人追。 看姑娘挺开心,我就问了一些私人问题,今年几岁了?名字叫啥?哪里人?等等。 毕竟是算命的,问这些也很正常。 姑娘毫不掩饰:“我叫格格琪依布美洛(没听清),今年18岁,家住云遥寨。” “你有短一点的名字吗…;…;” “布依。” “好名字,有个性!” 正聊得开心,表哥、风铃和小五从门外走了进来,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一大早就去市里逛商场了,现在才回来,而且还这么不赶巧。 表哥还没走近,眼睛就已经直了,盯着人家姑娘上下打量,根本不知道“礼貌”二字怎么写。 这种场面我实在聊不下去,客气两句就让姑娘走了,没好意思收钱。 人家前脚刚出门,表哥就忍不住了:“风华,这等美女百年一遇啊,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去追回来!” “你咋不追啊,你可比我年纪大!”我心里是想说,就我这种货色,再修炼个几百年也配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哥可是有心上人的,大学同学,等我功成名就了非她不娶,我可是很专一的!”表哥自夸的本事没得说。 风铃过来嬉笑:“哥,手摸着啥感觉呀?” “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去!”我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傍晚吃饭的时候,我就随口问了句云遥寨在哪里,没想到表哥和小五同时一抬眼,筷子都差点掉地上。 表哥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激动道:“我操,今天下午来的姑娘是云遥寨的?” “是啊,咋了?”我感觉莫名其妙。 “哎呦,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表哥一拍桌子,这下筷子是真掉地上了,“我跟你说啊,就刚才那个姑娘,你不用花一分钱就能娶回来,而且她还会对你服服帖帖的!” “你瞎几布扯,就我这个样子,人家能正眼看我都是一种施舍。” “师父,黄哥说的是真的,我以人格担保!”小五信誓旦旦地说道。 小五一向很老实,他说话应该是可信的,这让我很不理解,又很好奇:“你俩别在这儿一唱一和的,难道云遥寨的姑娘们都瞎了眼吗?” “你恰好说反了!”表哥这才弯腰捡起了筷子,然后继续滔滔不绝,“不是云遥寨的姑娘瞎了眼,而是那里的男人都瞎了眼!他们那里对女人的审美标准是,腿粗、腰粗、胳膊粗,俗称‘三粗为贤’,这样的女人最受欢迎,是力量和母爱的象征,能抚养出更好的后代。” “…;…;”我已经彻底无语了,“难不成他们还保留着唐朝的审美吗?” “他们的审美习俗千年来都没变过,比唐朝可早得多。”小五笑着说道。 表哥继续接话:“是啊,所以他们那里的遗传基因就决定了女人基本都是‘心宽体胖’,偶尔有个苗条型的,根本就嫁不出去,你只要去提亲,她就愿意跟你走,而且能把你服侍得上了天。” 表哥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今天下午来的那个天仙般的姑娘,男人宠她都是一种奢望,哪敢让她服侍自己啊。 “云遥寨里那样的姑娘真不多,准确来讲是稀缺!我看这事得抓紧,别被其他人抢跑了,你要是不想要的话,让小五去提亲!” “黄哥,我还小,虚岁才十八,没到结婚年龄。”小五叹气道。 风铃笑眯眯地说:“哥,要不你就是试试呗,给我领回来一个嫂子!” “行呀,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明早启程!” 其实我并没有往男女的事情上面想,主要是听他们一唱一和的说得那么玄乎,让我产生了一肚子的好奇心,想去看一看那里的风土民情。 (我真是虚伪…;…;) 次日一早,地平线托起朝阳。 小破车一颠一颠地上了路…;…; 第二卷《玉女哭嫁》 表哥说,云遥寨是湘西一带最古老的一个寨子,总共也就一千多号人,现代文明流入那里的时间不长,所以很多古老的传统都还保持着。 比如说“哭嫁”。 哭嫁就是新娘出嫁的时候履行的哭唱仪式。意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从此要离开父母了,哭一哭表示不舍,如果嫁而不哭,就会被人说成是没教养的孩子。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表哥说的这些,我是有所了解的,因为在湘西一带很多少数民族都有哭嫁的习俗,这很正常。 可是表哥还说了一个让我感觉不正常且不可思议的习俗,却得到了小五的肯定。 他说,云遥寨还保留着最古老的定亲仪式,叫“鸣礼定亲”。 所谓“鸣礼定亲”,就是无论谁家的女子,只要男方看中,买一挂鞭炮在她家门口放了就算定亲,而且女方的任何家人都不能反对。 这是从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流传下来的习俗,虽然现在不是男尊女卑了,但是“鸣礼定亲”必须遵守。 如果同时有好几个男人看中了同一个女方,并且都进行了鸣礼定亲仪式,那么几个男人就要决斗,决斗到其他人自愿退出为止。偶尔遇到两个人都是硬骨头的情况,那就是生与死的较量了。 我一路上听着表哥和小五的各种夸张言论,好奇心是成倍地增加,呈几何倍数递增。 表哥那小破车一路上加了两次油,开了整整八个小时才到达云遥寨,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这地方虽然有很宽阔的土路,但是不平整,表哥那车的底盘太低根本开不进去,直接扔到了路边,四个人步行进了云遥寨。 这地方绝对称得上是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远远看去,寨子里有木头房子、草房子、土坯房、砖瓦房等等,应该是显示着不同人的身份和地位吧。 这里的人也相当好客,寨子外面的溪水旁,有两个年轻姑娘在洗衣服,看到我们几个外地人过来游玩,都是笑盈盈地伸手打招呼。 只不过那个容貌和体态…;…;咳,我绝对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人,只是我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完全相信了表哥和小五说的话。 整个寨子其实没有围墙什么,不是电视上那种山寨,只是丛林的这片区域里居住着很多人而已,很开放的那种。 我们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边走边欣赏风土人情,偶尔和碰到脸的人打个招呼,点头微笑。 走着走着,就听风铃高喊一声:“嘿,布依姐姐!” 我视力没风铃那么好,不过顺着风铃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布依,因为她那“鹤立鸡群”的样貌太显眼了。 “突然感觉世界真小!”我感叹一句。 表哥立马呛声:“是这个寨子小好不好!” “好…;…;” 我没工夫搭理他,直接朝着远处那个貌美的姑娘走去。 第二章 三声鸣礼定终身 还没走近,我那心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在五头山里遇见鬼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心跳。 女人真是男人的克星。 我在想,要是真能娶回天仙般的布依,以后家里岂不是要变成天上人间了,出了门也能趾高气昂。 想着想着,心里又涌进了一股热流…;…; 一眨眼,却见布依转个身走进了一家草房的院子里。 表哥他们追上我,一个个地开始调侃: “你小子走这么快,魂儿被勾跑了?” “哥,见色忘义呀!” “师父,我啥也不说…;…;” “你们在家的时候逼良为娼,现在又来挤兑我,可有意思呵?”我心头还是一团热乎呢,没心思跟他们调侃,径直走到了那家草房的门口。 这种草房子是很别致的,很清新脱俗,门框和房梁上都挂着各种装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可不是一般的那种寒酸的茅草屋。 表哥拉住一个过路的本地男子询问:“请问这是那个叫布依什么的家吗?” 男子一脸横肉、五大三粗,笑着点头:“是的,喜欢的话可以进去坐坐。” 他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听起来有点别扭,再加上他那嘲笑似的微笑,让我恍惚中听到了他心里在说:你们外地人都是啥眼光啊,这种娘们儿也能看得上? 就在这时,寨子里的某个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很响亮,听声音离这里并不远。 眼前这名男子听到鞭炮声立刻就兴奋起来,自言自语一句:“今天有好戏看喽!”,然后扭头就跑走了。 男子说的好戏,应该就是鸣礼定亲。 “真有这种习俗?”我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也有点小兴奋。 表哥大手一挥:“走!今天这么赶巧,那就让你开开眼界,去了你就知道有没有!” 我们没走两步,又是一阵鞭炮声。 “看来今天真有好戏看呀!”小五兴奋道。 “谁家的姑娘这么抢手?”表哥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远远就看到一家住户的大门前围着很多人,场面堪称火爆,我还看到一对夫妇拿着相机在拍照,看穿着就知道是和我一样来旅游的外地人。 本以为决斗的场面会很惨烈,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场面特别喜庆。 男女老少欢声笑语,起哄嚷嚷。 来鸣礼定亲的两个男子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两人在门口和平决斗,一番比划过后,小个子的竟然把大个子给摁在了地上,然后举着双手呐喊。 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表哥也跟着鼓掌起哄,扭头对我说:“云遥寨的人本来就不多,人们和睦相处,生死决斗的场景是极少的,一般都是和平比武,倒下的人心服口服。” “是啊!”小五接话道,“现代文明没那么野蛮了,像这种两个男人一起鸣礼定亲的场面,对女方来说是很光彩的事情,脸上贴金呐!” 我没怎么听他俩说话,一直在张望人群,心想这么热闹的场面,那个美貌的布依姑娘应该也会出现。 表哥却打消了我的念头:“别找了,像布依那样的姑娘,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她家鸣礼定亲,所以她家人也没有脸面来这种场合凑热闹。” 表哥说话的时候,这家住户的门开了,一个女…;…;女汉子红着脸走出来,被人群一阵簇拥和欢呼,幸福溢于言表。 “我操!”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我就愤愤不平,“这种货色也能被簇拥?真正的美女却连出门看热闹的颜面都没?” 表哥笑道:“你还别不服,审美习俗决定着一个女人的价值。” “我特么就是不服!”我真是有些打抱不平了,头一甩,“走!鸣礼!” “你这就去呀?”表哥坏笑。 “是咱们都去鸣礼!” “啊?” “这家不是有两个鸣礼的吗,不是很光彩吗?那咱们三个就一起去布依姑娘家鸣礼定亲,而且还要买最大的那种鞭炮,我倒要看看谁家光彩!”我边说边走离了人群。 风铃追过来嘻笑:“哥,要不要加我一个呀?” “一边去…;…;” 寨子里卖鞭炮的只有一家,店主是个妇女,看到我们三人各买一挂鞭炮,眼神有点发直。 去布依家的路上,表哥说笑:“风华,咱俩决斗你可能会赢,不过人家小五可是在五头山上吃狼肉和蛇血的人,你行吗?” “这才能显得我厉害啊!”我斜眼笑笑,“小五,记着一会儿演得逼真一点啊!” 小五点头腼腆地笑。 说到小五,我得补充一句,这个小五其实是风岩有意培养出来的野地少年,我们几个私底下已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了。 来到布依家的大门口时,远处的热闹声还在继续着。 我率先点燃了买来的最大号鞭炮,瞬间红纸飞溅,那个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炮声还没响完就有附近的人驻足观望了。 等到表哥和小五依次鸣礼过后,周围已然是水泄不通了,而且人群还在陆陆续续地聚集,喧闹声、惊讶声、鼓掌声,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从人群的言论和表现来看,他们应该见过外地人前来鸣礼定亲,也知道外地人的审美观,就是没见过三人一起来抢亲的。 我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听到了一句话:“三声鸣礼定终身。”,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寻思着,难道定亲和定终身不一样吗? 小五一拍脑门,朝我小声嘀咕:“师父,坏了!我竟然把三声鸣礼定终身这事给忘了!” “啥意思啊?”我心里一咯噔,被小五的表情给吓到了。 “三声鸣礼定终身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三个或三个以上的男人为挣一个姑娘而决斗,就说明这几个人真的很爱这个姑娘,胜出的那个当晚就可以先定了终身,然后再哭嫁迎娶。” “啥叫定终身啊?”我真是郁闷了,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 “就是当晚入洞房的意思呗!” “…;…;” 我和小五正在小声嘀咕,院子的门突然开了,人群欢呼声骤增。 只见布依踏着轻盈的脚步走出来,明显在屋里收拾打扮了很久,本来就美若天仙,这下是真的变成了天仙,而且脸颊比熟透的柿子还要红,更添几分柔情。 表哥看得直咽唾沫,不知道心里还有没有他那个大学同学了。 小五懂规矩,见此情景立刻就入戏了,指着我的鼻子说:“虽然咱们认识,也是朋友,可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我立刻反应过来,怒怼过去:“那天在算命铺里,是我先看中的好不?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别怪我不讲情面,实话告诉你,这姑娘我非娶不可!” 表哥脑回路有点长,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俩别在这儿跟我嚷嚷,布依姑娘非我莫属,有什么道道就比划出来吧!” 我们三个你一句我一句地恶言相对,都是演技派,引来人群各种起哄:“决斗!决斗!”,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我偷偷瞄了眼门口站着的布依,如此美貌的姑娘,此刻那神情和样子,有种不敢相信这一切的感觉。光看她这种表情我就相信了表哥和小五说的话,娶回家能把人服侍得上了天。 我正看得入迷,一个没注意表哥就挥拳而来,幸好风铃在人群里叫了一声提醒到我,才侧身躲了过去。 他竟然来真的,还偷袭我,这哪能忍! 我一把抓住表哥的胳膊,脚下用力一绊,竟然没把他摔倒,有点尴尬。 幸好小五来解围,一拳挥在了我俩中间,一阵风忽的一下从我耳边吹过,把我和表哥都吓了一跳,本能地推开了彼此。小五这拳头要是真的打在人脸上,估计不死也得脑震荡。 我和表哥基本是来真的,可实力不相上下,小五是抡足了蛮力故意打偏,吓得人群一会儿惊呼一会儿鼓掌。 也把布依吓得够呛,感动得两眼含泪,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到这份上,也该收场了。 我身子一闪,从背后勒住了表哥的脖子,表哥也挺配合,大喊一声:“你小子竟然玩阴的!”,然后被我轻松放倒在地。 小五见势,挥起沙包大的拳头朝我砸来,我侧身轻巧躲过,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一个过肩摔,小五大叫一声:“师…;…;你竟然深藏不露!”,然后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还没等我喘口气,人群就簇拥着欢呼而来,把我整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为了让人群散开一点,我也学着当地人那样举着双手呐喊。 突然发现,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畅快,难怪人们都喜欢出风头。 表哥和小五从地上站起来,表示甘拜下风,握手言和。 只是他俩的表情有点反常。 表哥很严肃地愤愤一句:“你小子有必要玩阴的吗!” 小五也重复了一句倒地前的话:“你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我感觉莫名其妙,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布依正羞红了脸朝我走来,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我脸上直发烧。 上前说了句柔得快要听不见的话:“哥哥…;…;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 第三章 洞房花烛夜 我这样正直的人,听到布依的这句话,实在有点难以接受,两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陌生人,直接就入洞房了? 可是在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形势下,也没办法说不,毕竟鸣礼定亲了,也决斗了,入乡就得随俗。 所以我就愉快地点了点头…;…; 这种摸摸手就能让我心都融化的人,我很难想象晚上怎么“交流”,脑子蒙蒙的一片空白。 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天色虽然大亮,可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 表哥、风铃和小五去了寨子最南头的一家客栈里,我是想跟过去一起商量商量的,可是没这个机会,当场就被布依挽留了下来带进她家那别致的草房子里。 进去我才发现,家里就她一个人住。 我没好意思问她家人的情况,毕竟那是她的私人问题。 没想到她还真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对我毫不隐瞒,说她母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不想在这里呆了,前些年离开寨子去了南郊生活,没有再回来过。 我突然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从小没有母爱,又被父亲抛弃,在这里还被人看不起,着实让人心里酸酸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布依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话锋一转:“不过嘛,我觉得从今天开始,我的幸福生活就要来临啦!” 然后又笑眯眯地对我说:“哥哥,你看相看得好准哦!” “一般般吧…;…;” 我感觉很不自在,两人独处一室,她还挨着我坐下,蹭得我浑身发烫。 我心里祈祷着慢一点天黑吧,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晚上该怎么面对和交流,这种感觉就好像掉进来蜜坛里,甜到窒息。 可是天不由人。 夜色,悄悄地就降临了。 屋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尴尬起来,可能只是我觉得尴尬吧,就随口问了句:“你饿吗?” 布依解掉发绳,又去掉了耳坠,秀发自然地散开来,似乎又多了几分韵味,是那种让男人心生醉意的韵味。 这才笑着说:“洞房花烛夜,怎能让夫君空着肚子呢?”,然后转身往门外走。 我赶紧拉住了她:“别麻烦了,我就是随口说说。那个…;…;要不…;…;不是,你真愿意嫁我啊?就这么草率?” “哥哥,什么意思,你要反悔吗?”布依笑容渐失,语气可怜兮兮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点缓冲期啊,正常迎娶那种。难道两个人刚认识就做那个事情?你小小年纪能放得开吗?”我说话很直接,反正屋里也没有其他人。 “能呀!”布依立刻又笑了,“只要你喜欢,不反悔,我可以对你很开放的。” “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天,感觉交流起来好困难,她还以为我想让她放开一点,女人思考问题的角度真是奇葩。 布依的卧室很淡雅,和她衣服颜色一样的青色卷帘,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还有其它一些简单的家具,给人一种清新舒适的感觉。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临阵退缩,硬着头皮坐在了床边。 第一件事情就是吹灭了灯,不然我怕看到太美的画面,急火攻心而亡。 和布依并肩躺在床上,恍如做梦,她这单人床太小了,贴得很紧,只感觉到她的身上很软,让我有点头晕。 我说累了,先睡醒一觉再说。 布依趴我胸口点点头,确实有点开放。 我肯定是睡不着的,躺着一动不动,装作自己睡着了的样子,脑子里全是一些感想而不敢做的画面,又或者是在欲望的背后,心里挂有她人。 也许是长途奔波的缘故,躺着躺着竟然睡着了,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醒来仔细听,声音又没了。 “醒啦?”布依柔声询问,显然她是被我翻动身子给弄醒了。 “呃…;…;” 我感觉很热又不好意思推开她,不知道说啥,就问了句几点了。 布依趴在床头看看窗外:“大概四更吧,不确定哦!” “四更…;…;”我第一次在现实中听人说出这么古老的时间名词,心里默念了很多遍才想到是凌晨两点左右。 “你还要睡嘛?”布依凑了过来,感觉她并没有穿衣服。 “要…;…;那个…;…;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这话锋转得有些生硬。 “没有呀,什么声音?” “没什么,再睡一会儿。” 躺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中又被一丝奇怪的声音惊醒,同样是醒来就没了。 “姑娘…;…;”我晃了晃布依,“你家闹鬼呀?” “嗯?”布依睡意朦胧。 “你家闹鬼!”我故意用假音说得很恐怖,其实一点都不害怕,毕竟是经历过五头山一战的人。 布依却吓得缩我怀里,胆怯道:“你别吓我呀,我胆小。” “鬼有啥好怕的,哥就是专门抓鬼的!‘卜天算地’的招牌可不是白挂的!”我说着就起身走下了床,抹黑走到外面的客厅里。 看着门外璀璨的星空,伸伸腰杆,长舒一口气,瞬间轻松了许多。 却被两只细柔的胳膊从背后环住了腰。 “你先睡吧,我凉快一会儿就进去。”我轻声安慰道。 布依没反应,很黏人的样子。 我轻轻掰开了她的手,转身又安慰道:“时间还早呢,你先…;…;你先…;…;” 我舌头一下就直了。 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大叫一声“我操”,本能地向后弹开几米远,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摔得腰疼屁股疼。 本以为是布依含情脉脉地在身后抱着我,哪知转身的一瞬间,朦胧的月光下,看到了一张没有脸的女人,准确来讲是头发把脸全盖住了。 这时卧室里才传来了布依那怯怯的声音:“哥哥,真有鬼吗?我怕…;…;”,估计是被我刚才那声“我操”给吓到了。 “没事,别怕!”我从地上站起来,缓了缓神,“不用怕,刚才我看花眼了!” 我又慢慢走上前去,四下看看,也没发现什么,想把灯点着,却没找到灯在那里。 主要是刚才那心理落差太大了,要是那个没脸的人直接正面朝我走来,我绝对不会那么大的反应。 布依在卧室喊我:“哥哥,我被你吓得睡不着啦,过来陪陪我。” “你躺好别动,你家阴气太重,我需要再看看,明天直接跟我回南郊得了!” “好啊,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啦!” “谁是你的人呀----?”一个幽怨的声音飘飘荡荡传来。 我同时感觉腰间一凉,又被两只细柔的胳膊环住了。 虽然让我起鸡皮疙瘩,但这次心里镇定了许多,站着没动直接问道:“你是人,不,你是什么鬼?别在我面前,不,别在我背后玩偷袭!”,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嘻嘻…;…;哥,抖得这么厉害呀?”风铃趴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脸一黑,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愤怒地掰开她的手,转身就见风铃眯着眼睛笑,笑得真是气人!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拉着她一直走到了院子很远处才松开,然后就是一顿数落:“你丫的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干啥?来就来呗你吓我干啥?吓就吓呗你还连环吓?” 我越数落她,她就笑得越开心,搞得我很没脾气。 “哥哎,本小姐就是好奇,今天决斗的时候你怎么把他俩给放倒的?他俩回客栈一直在埋怨,说还没来得及让你,就被你给放倒啦,你出手还特别重。”风铃笑着说道。 被她这样一说,我也突然想到了临走前表哥和小五的那两句话,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只是没心思多想。 我根本没有能力把他俩放倒,决斗的那片空地上也没有其他人。 “你发现什么了?”我好奇。 风铃摇摇头:“当时我一直在看你们表演,啥也没发现,也没感觉到,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这就奇怪了…;…;”我小声嘀咕着,隐约又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听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听到了吗?”我问风铃。 “女人的哭声嘛,听说边上这家有姑娘要出嫁,要哭一个月呢!”风铃消息还真是灵通。 “哦…;…;这哭声是真他娘的扰民啊,刚才把我吵醒了两次!”我愤愤道。 风铃每次认真起来,都让我感觉很不安,不知道为什么。 我还是喜欢她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 风铃又独自回了客栈,她也没让送。其实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呆了,可也不能把人家姑娘晾在这里,无奈走回了卧室。 心里想着,天亮就带布依离开这里,反正已经定了终身。 回到卧室的时候,布依已经睡着了,我只要躺到床上,她肯定又醒了,所以我往地上一坐,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静下心来的时候,看着床上躺着的睡美人,心头不知为何又浮出一丝丝的情动,可能我内心深处也是个不老实的人吧,或者是年少气盛都会有的冲动。 我站起来悄悄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布依,忍不住伸手撩起了被子。 第四章 偷梁换柱 她的身体就像有磁性一样,吸引着我的手不自觉地就摸了上去。 我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姑娘醒着的时候我一本正经,人家睡着了我又这么龌龊…;…; 内心是够阴暗的。 “哥哥…;…;”布依被我碰醒了,轻唤一声,并无遮挡的意思。 “呃…;…;”我尴尬地定在了那里,一时竟忘了缩手,“你…;…;先别动,哥在驱鬼。” “嗯。” “你家附近有人要出嫁?”我岔开话题,同时缩回了手。 但是缩手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凉凉的东西。 “是哦,在我家后面,三天前刚有人去她家鸣礼。”布依如实答道。 我假装无意,手又往前一伸,这才发现那凉凉的东西是耳坠。 不过…;…; 我记得很清楚,进卧室之前布依就把头绳和耳坠全摘掉了。 “哥哥,你还要睡吗?” “睡呀,你往里躺,让点位置。”我轻轻推她一下,她很听话地挪到了最里面。 窗外月光如水,屋里虽未点灯也是蒙蒙亮,布依那俏丽的身姿跃然于眼前。 我躺下来轻声问:“要做那个事情吗?” “嗯。” “可你不是布依啊!” “哥哥,你说啥呢!” “我是想说…;…;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哥见过的鬼比你见过的人都多,知道不?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我说话声音很柔和,半开玩笑式的,不想吓到一个小姑娘。 这时屋里的灯突然亮了,布依没盖被子,我急忙扭头回避,却见另一个布依从卧室外面笑颜盈盈地走来。 我操,双胞胎? “哥哥,睡得好嘛?”布依走到床前低头询问。 “好啊,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反正心里憋着一口气很不爽,竟然被人耍了个偷梁换柱! 虽然这梁和柱一模一样。 布依笑着说:“陪你睡觉的是我姐姐,按你们那里的称呼,她的短名字也叫布依,不过呢,你可以叫她布荛。” 听布依讲话的语气,我能确定她才是去我算命铺子里的那个人。 我一直都在纳闷,为啥布依一进卧室就变得那么…;…;那么柔情。其实两人的差距也并不是很大,接触的时候能感觉到细微不同,描述不出来。 我记得当时是我先进的卧室,布依上个厕所才进来的,应该就是那时候“偷梁换柱”的。 “两位,来搞笑呢?什么用意?”我哭笑不得。 布荛脸还是红红的,从床上下来只穿了内衣,柔声说:“哥哥,我们没什么用意呀,就是不知道你鸣礼定亲的对象是谁嘛!” “我…;…;”我满腔怒话卡在喉咙里,被她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我哪知道她家有两个姑娘啊,而且都未嫁,而且还是双胞胎,而且名字也一样。 这种事真是千年一遇。 但我从不相信巧合。 “这样吧,天也快亮了,你俩再休息一会儿,我回去想想,白天再说!”我双手抓抓头发,有种喝了假酒的感觉,说完就走出了卧室。 “哥哥,不许反悔哦!” “放心吧,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院子里,听到她俩在卧室私语: “外地来的,难得有这么靠谱的人,很正直哦,姐姐已经帮你测试过啦,可以嫁!” “姐姐,看你脸红得,是不是也动心啦?” “动心有什么用呢,姐姐没这个福气,下个月就要去兰灵谷。” “姐姐…;…;(哭腔)” 夜深人静听得特别清楚,她们这番谈话也让我舒心了许多,搞来搞去还是布依嫁我嘛,天亮就带她回南郊! 其实我对娶媳妇这件事情没有太多想法,也不懂什么叫做…;…;爱,只当作是成年后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罢了。 边走边想,到达村子最南头的客栈时,天已经蒙蒙亮,客栈里很多来游玩的外地人已经出来散步了。 找到表哥他们的住处,敲敲门没人搭理。 我站在门口大喊一声:“着火了!”,引来店家和客人的一顿谩骂。 风铃这才睡眼惺忪地拉开了门,然后倒头又睡起来。 我心说,你丫的晚上不睡觉乱跑,现在知道困了? 表哥和小五也醒了过来,坐在地铺上怒眼瞪着我。 乍一看,我瞬间就懵了。 只见他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是打架斗殴或者摔伤的痕迹。 “你俩咋了?”我惊讶问道,又有点想笑。 “被你勒着脖子摔的!” “被你过肩摔的!” 表哥和小五埋怨归埋怨,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必有冥冥之事在作祟。 我问他俩当时是什么感觉,他俩摇摇头,都说发生得太快,不记得了,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地上。 表哥又反问我:“是你把我们摔倒的,难道你小子就没察觉到异样吗?” 我也摇摇头。 仔细回想,当时以为他俩在演戏,让我不费力气就胜出了,没啥不对劲的地方啊。 由此看来,问题应该出在他俩身上。 因为他俩都说不记得了,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地上,可我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他俩都是在配合我演戏。 “我知道了…;…;”我小声嘀咕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有个陌生人在帮我,或者它不是人。” “啥意思?陌生人为啥帮你啊?”表哥不明白。 “我哪知道啊,不过肯定是陌生人!因为它不知道咱们在演戏,它还以为我真遇到了两个对手,所以就把你俩给放倒了,目的不明。” 我分析的逻辑很合理,表哥和小五也认同。 只是这个“陌生人”,让我心里发慌,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天大亮风铃才睡醒,伸伸懒腰一副没睡够的样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哥,洞房花烛感觉咋样呀?” “不咋样,被你扮鬼吓得没兴趣了!”我想想还有些气愤。 “我就抱你一下,有那么害怕嘛?” “明明两下好不?” “一下!” “…;…;” 我被她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间思绪万千,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表哥和小五买来早饭,我吃了两口就没食欲了。 答应两个布依姑娘白天去找她们,我是要说话算话的。心里想的是,带着布依回南郊,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事事都他娘的透着邪气。 表哥和小五不去,说刚决斗完不合适,我就带着风铃走出了客栈。 外面阳光和煦,清风拂面。 一路上和风铃说说笑笑的,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布依家的草房门口。 大门虚掩着,看来两位姑娘早就起床了,我和风铃直接走了进去。 刚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一股很香的胭脂味,浓得有些刺鼻,风铃捂着鼻子说:“布依姐姐家的胭脂不要钱啦?” “嘘!”我摆手让她安静点,然后悄悄地往客厅走去。 进了客厅,胭脂味更浓了,让人有点头晕的感觉。 客厅没人,卧室的卷帘微微飘动着,像是有人刚进去。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卷帘的缝隙偷看卧室里面的情况,这一看,差点把自己吓出心脏病来。 准确讲不是吓,而是惊讶,惊讶得猛一甩头,撞到了身后的风铃。 风铃痛得大叫一声,又把卧室里的两位姑娘给吓得尖叫起来。 我惊讶的原因是,卧室里面竟然有三个人,三个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有一个好像是死的,一动不动地躺在昨晚我躺过的那张小床上。 布依和布荛两位姑娘,拿着胭脂往那个死人身上涂抹。 第五章 留魂香 云遥寨里盛产一种胭脂,香气迷人,提神醒脑,仅需少量涂抹于衣衫或肌肤,就可让女子一整天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勾起异性追求的欲望。 很多外地人来此处旅游,都会带一盒这样的胭脂回去,也算是云遥寨标志性的土特产。 只是外地人不知道,这种胭脂在云遥寨一般是给死人抹的…;…; 它的主要成分就是断头花和茜荋荣,外加少量银根草作为中和剂,混合压榨后低温烘焙,就会变成一种血红色的胭脂粉末。 半碗粉末一瓢水,搅拌均匀涂抹于死者全身,一个时辰就会被肌肤吸收得干干净净,尸体在南方的高温下可以数月不腐,死而不僵。 所以被当地人称为“留魂香”。 这些都是布依亲口告诉我的。 可我并不在意这些啊。 看着床上躺着的死人,在看看眼前的布依和布荛,三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种感觉很让人心里发紧。 我很难想象,这两个姑娘在面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反正我要是看到一具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估计一秒钟就崩溃了,绝对不可能再看第二眼,更别提往他身上抹胭脂了。 我站在那小小的卧室里,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都是嗡嗡的,布依和布荛却表现得很轻松。 布依甚至还面带微笑地对我说:“哥哥,我们是三胞胎,死的是大姐姐,她不愿意去兰灵谷,一个月前服毒自杀了。” “既然死了,为啥不安葬呀?”风铃问话的语气也很轻松。 真是不理解她们这些小姑娘,心得有多麻木啊。我在这种场景下是一个字都不想说,或许这是男人对美女天生的怜惜之情吧。 布依坦然相告:“我大姐姐在死之前对我说,让我快点嫁出去,好好生活,先不要安葬她了。因为我们这里办丧事的话,三年之内是不准婚嫁的。” 布荛接着布依的话说道:“既然我们家布依已经找到了归宿,等出嫁以后,就可以给大姐姐办葬礼,好好安葬她啦!” “呃…;…;”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知道怎么说,心里可压抑。 本来是一场喜庆的鸣礼定亲,一夜之间就变了味,这婚结得有点心里起疙瘩…;…; 冷静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目光又停在了那具尸体身上,胭脂才涂了一半,剩余没有被涂抹的肌肤,看起来水润光泽,毫无尸斑及腐坏迹象,甚至比活人的皮肤还要光滑。 “真死了一个月?”我有点不太相信。在云遥寨这样高温和湿润的环境下,别说一个月了,按常理24小时内必然尸腐。 “一个月零三天。”布依说得很确定。 风铃看我一眼,皱皱眉头,意思是她也不相信。 我们邙山人对丧葬这件事情了解很深,因为每年都会有很多很多死人要往邙山那块风水宝地里埋,见得太多,甚至我还见过皇陵里挖出来的不腐干尸。 但是从没见过这么不合常理的尸体,有水分竟然在常温下不腐。 难道那胭脂真能留魂? 有点不现实。 因为魂魄在,人为什么不活? 想着想着,我不自觉地走到了床前,也毫不避讳地摸了摸死者的胸口,没有余热。 通体冰凉,却宛如活人。 风铃很好奇地问:“两位姐姐,兰灵谷是什么地方呀?” “兰灵谷…;…;”布依和布荛对视一眼,很难开口的样子,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人愿意去那里。” 我拍拍风铃,让她别再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风铃也很知趣,没再追问。 眼下这个死去的美女还是要处理的,不然我会寝食难安,就算把布依娶回去了,晚上看到她也会做恶梦。 突然就萌生了守夜的念头。 在南郊经历过守夜世家那些事情后,我也算是对守夜习俗了解至深了,守夜其实是安抚亡魂而非送西天。 亡魂无需送,自会去西天,守夜就是在亡魂离去前进行安抚,让它轻松离去、少些挂念、坦然面对死亡等等。 如果眼下这位美女的魂魄真的还在,守夜或许能够发现一些什么。 想了想,我就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昨天咱俩已经定了终身,随时都可以带你回南郊,你姐三天后安葬可以吗?” 布依和布荛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风铃竟然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好奇地问:“哥,你要给这位姐姐守夜吗?” “当然了,守夜可是一种传统美德,人都死一个月了,一直被藏在阴暗处,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必须要安抚!” 云遥寨这地方没有守夜习俗,但是布依她们也听说过,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说做就做,夜长梦多。 很快我就把卧室布置了一下,放一盏油灯、摆一炷香火、铺一张草席、洒一片草木灰,也算是个简易的灵堂了。 守夜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既然请了守夜人来守夜,亲属是绝对不能靠近灵堂的,否则会适得其反。 我也算半个守夜人吧,会那么一点点流程。 所以布依和布荛肯定是不能在这里呆了,打算让她俩去客栈找表哥和小五,不知表哥他们看到一对貌美的姐妹花会是怎样的反应。 忙完已经过了中午,两位姑娘弄了点饭菜,说实话挺好吃的,可我看着灵堂里的那个人,食欲大减,勉强吃了很多一表谢意。 整个白天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是聊聊天散散步什么的,彼此也熟悉了很多。 这一熟悉,却让我有点后悔了,心想要是现在再躺一起的话,我肯定能放得开。 傍晚时候,布依和布荛很听话地去了客栈。 她们刚走,风铃就迫不及待地对我说:“哥,我觉得这位大姐姐没死。” “咱俩不愧是亲兄妹,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点点头说,“刚才我是不想跟她们说那么多灵异之事,因为那俩姑娘太单纯了,感觉心理年龄还没你大呢,顶多有个十二三岁的样子,不想吓唬她们。” “我很成熟嘛?”风铃得意地仰起头。 “现在又不成熟了…;…;” “不理你啦!”风铃转个身朝灵堂走去。 我拉住了她:“你别进去,万一你丫的又让死人诈尸了,我那小心脏可受不了!” “你才让死人诈尸呢,杨秀姐姐那是胸有余热,管本小姐什么事啊!这个人不同。” “确实不同,而且还很诡异…;…;”我思索道,“按照咱爷爷笔记上描述的,这个人的魂魄应该没离开身体才对,但是她在医学的角度上看确实已经死了,并且死了一个月之久。两者很矛盾。”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想得满头大汗,后背却有一丝凉意。 看看表,已经六点了,也到了守夜的时间,我便慢慢地走进了灵堂。 进门的一刹那,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昨晚被人从后面环腰抱住的场景,第二次是风铃,第一次…;…; 难道是这个死了一个月的人? “风铃,你跟我说实话。”我拉过风铃,严肃地问,“昨晚你真的只抱了我一次?” “嗯!”风铃很诚实地点点头。 “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别人啊?” “没呀,我就是吃醋啦,所以才去找你,刚到门口就听见你大叫一声,然后我就想再吓吓你!” “你是吃啥醋呀!好吧…;…;” 现在的小姑娘基本都早熟,有点情愫也是很正常的,我也没再说什么。 走到灵床边上坐下,漫长的三天守夜就这样开始了。 也正是这次偶然的守夜,让我体会到了一个传统背后藏匿的诸多不可思议之事。 第六章 口味有点重 夜幕降临,油灯晃动,灵堂里静悄悄。 墙角不安分的昆虫,偶尔发出几声“嗞嗞”的轻响,让周围显得愈加幽寂。 这一刻,我才真正地体会到守夜人是多么的孤独,他们要独坐床前一整晚,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低吟灵魂深处的挽歌。 可谓是,事非经过莫知难。 幸好有风铃在灵堂外的客厅里陪着我,让我在难熬的时候心里多了份寄托。 守夜是有严格规矩的,所谓“一尸一人一明灯,三更五更安魂声”,意思就是,一具尸体只能点一盏明灯、由一个人来守,三更五更的时候要在床头轻唱安魂歌。 所以风铃是不能进灵堂的。 我本来让她回客栈,她偏不回,非要睡在灵堂外的客厅里,我就没再强求。 灵床上躺着的尸体,和我刚刚定亲的姑娘一模一样,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 我挺直腰杆,清清嗓子,坐在床头唱起了从大伟那里学来的安魂歌: “生于天地间的人儿,天地才是你最终的归宿,游离在黑暗中的魂儿,灯塔指引你归去的路…;…;” 风铃被我的歌声吵醒了,在客厅里迷迷糊糊地说:“哥,跑调了吧,好难听呐!” “别乱讲话,睡吧!” “哦。” 五更的时候,我又唱起了安魂歌: “晨音尚早,暮钟已为你敲响,请跟随它的呼唤,洗涤尘世的恩怨…;…;” 太阳慢慢地爬出地平线,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昏昏沉沉地走出灵堂,倒头就睡在了客厅的地铺上。 守完三夜的话,估计我要得抑郁症了。 下午醒来的时候,风铃问我:“哥,昨晚有没有发现异常呀?” 我摇摇头:“没有,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而已,也许那胭脂真有防腐剂的功效吧,而且是超强力的那种。” “那还要不要守啦?” “于情于理,都应该守完三夜。”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信有那么强力的防腐剂,完全违背了细菌滋生的特性。 夜幕再次降临。 这晚我细听每一丝响动,紧盯尸体一刻钟都没有离开过。 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天亮后,风铃问我:“哥,守夜到底有啥用呀,能证明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 我思索了片刻解释说:“守夜的习俗已经有千年之久了,肯定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记得《礼记·问丧》里面有记载,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这句话讲得很笼统,以至于产生了很多的歧义,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特别是这个‘俟’字,本意是‘等待’的意思…;…;算了,跟你丫说再多你也不懂文言文!” “哥,你想表达什么?”风铃嘻笑,她肯定以为我自己把自己给说迷糊了。 我确实迷糊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守完最后一夜,也算是尽了礼仪之责,没有问题的话就安葬,哥还等着抱得美人回南郊呢!” “我不美嘛?” “美,你最美了!” 夕阳西下,黑暗再次笼罩了大地。 这第三晚,我精神头明显差了很多,连着两天的熬夜静坐,已经让我身心俱疲、头昏脑胀。 风铃倒是悠闲的很,在客厅里哼小曲儿: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这么美的歌,此刻听起来让我汗毛直立,忍不住张口就骂了她:“你丫的会不会分场合啊,想唱的话,回去给你买个话筒好好唱!” “不唱啦,那么凶干嘛呀!”风铃嗲嗲地埋怨一句,还在唱,只不过声音小得只能隐约听到旋律。 我也没再说什么。 安静下来的时候,困意也随之来袭,上下眼皮直打架。 我晃晃脑袋,强撑着双眼,心里想着坚持完最后一夜,回去睡它个天昏地暗。 可还是不知不觉地靠在床边睡着了。 睡梦中又听到风铃在唱甜蜜蜜,声音优雅婉转,略带几分凉意。 “三更半夜的,怎么还在唱啊!”我朝外面吼了一句。 风铃这次没听话,歌声还在飘荡,飘荡在寂静的午夜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坟地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尸体这样的熟悉,我好想抱紧你…;…;” 我听得愣住了。 同时心里一紧,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缩进了皮肤里,站起身来悄悄走出了灵堂。 客厅里没亮灯,但是我在黑暗中已经适应了,能看到风铃躺在不远处的地铺上,悠闲地唱着瘆人的歌。 “风铃?”我轻唤一声。 风铃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唱。 我有点生气了,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质问:“你是不是又精神分裂了?别整天那么邪乎行不?” “哥,你给她守夜,我吃醋啦,你也给我守夜好不好?” “啥?” “哥,我也想让你守着我,我也想躺在灵床上。” “你丫没吃错药吧?说啥呢!”我伸手摸上了风铃的额头。 一瞬间又缩回了手,感觉她身上凉得像冰块。 “风铃,你怎么了?”我惊慌问道。 风铃没说话,又唱起了歌,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利刃,割断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不自觉地颤抖着摸向了她的胸口,没有一丝心跳,没有一丝呼吸起伏。 “风铃----!风铃----!!”我大叫两声,猛地醒了过来,胸口扑通扑通地跳。 风铃在客厅里迷迷糊糊地喊:“哥,做恶梦啦?梦到我啦?” “没…;…;没事,太困了,刚才睡着了…;…;”我喘着粗气,半天才回过神来,虚惊一场。 可是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刚刚平息的心跳又陡然起增,吓得我噌的一下从灵床上坐了起来,一扭头,立刻就僵住了。 我能确定,此刻不是在做梦,可我正躺在灵床上。 而灵床边上,一张美丽的俏脸,一双直直的眼睛,那个死去一个月的姑娘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僵在那里意识模糊。 模糊的意识中夹带着无尽的恐惧,就像被人装进铁箱抛入了大海。 明明是我在守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灵床上,而死尸在盯着我看。 “你…;…;”我不知道呆了有多久,才挤出一个字。 尸体没有一点反应,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幸好她那脸蛋有那么几分姿色,让我不至于一口气背过去。 眼下死一般的沉寂,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胭脂味,油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为啥总是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给我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我有种血液从心脏倒流的感觉。 过了大概五分钟,我呼吸才舒畅过来,立刻就扯着嗓子喊:“风铃----快!帮我把灯点着----!” 我坐在灵床上不敢下来,因为死尸挡在床边。 “哥,出啥事啦?”风铃语气含糊,显然没睡醒的样子。 “我被人掉包了!” “啊?”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快!先把灯点着!”我声音有点抖,不是对眼前场景的害怕,而是冥冥之中感觉还有事情要发生,是对未知的恐惧。 果不其然,就在风铃晃晃悠悠走进灵堂的同时,尸体他娘的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我也不是多害怕,就是本能地退到了床里面。 哪知尸体身子一斜,扑通一下就躺到了床上,而风铃恰好掀开卷帘进来。 “哥,口味有点重啊!” “…;…;” 第七章 真正的摸魂仪式 风铃坏笑着走到床边,盯着我看了又看:“哥,什么感觉?” 我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心里却急得一团火:“这具尸体有问题,你快吧油灯点着!” 风铃点了油灯,屋里瞬间变得敞亮。 我的心跳也随着光亮慢慢平息,侧眼一看,身边躺着的尸体脸颊绯红。 这下更难解释了。 风铃还在笑,咯咯的笑声让我起鸡皮疙瘩:“哥,尸体的脸怎么红啦,你不会真做了点什么吧?” “你哥是那种人吗?不开玩笑了,过来拉我一把!”我是能起来也能下床的,只是不想跨过身边的尸体。 风铃伸出小手:“下来吧!” “说错了,不是拉我,你把尸体拉到地上,用点劲儿!” “哦。” 风铃拉住了尸体的一条腿,一用力,尸体半截身子滑到了地上,头还靠在床边,感觉尸体比之前更柔了。 这次没有诈尸,风铃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好奇地自言自语:“好轻啊,人家不是都说死人很重嘛?” 我从床上跳下来,这才缓了口气,看着脸红身子软的尸体,一时也没了任何头绪。 守夜意为安抚亡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我心里默念这句话,能感觉到很大的歧义,又说不清楚。 “哥,要不要叫魂?” “叫魂?”我眼前一亮,不过马上又摇头,“如果她魂魄尚在,咱不能让她灵魂出窍吧?如果她早就魂归西天了,叫回来也只能附体活尸,没用的,况且我也叫不回来。” 自从五头山一事之后,我就发现叫魂这东西太邪门了,完全就是活尸一个人的表演,我根本掌控不了,怕风铃再闹出什么岔子来。 我心里清楚,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魂官,掌控不了大局,只是凭借风岩的叫魂笔记,装腔作势罢了。魂官掌控不了大局,活尸就容易出差错。 “那你还要继续守夜吗?”风铃问我。 我看看表,已经五更了,我是在三更唱完安魂歌睡着的。 想了想还是要继续,就摆手对风铃说:“等我唱完最后一曲安魂歌,她要是活不过来,天亮就安葬。” 风铃乖乖地走出了灵堂。 可我并没有唱安魂曲,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问题就是,已经过了正常流程的安葬时间! 我竟然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第三夜根本就不用唱五更的安魂歌。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大伟家的时候,他说凌晨三点要安葬杨秀。 也就是说,第三夜只用守到三更。 “风铃啊!”我朝外面喊道,“守夜已经结束了,不用再继续了。” 风铃还没说话,我身边却响起了低吟声,像娇喘又像哭泣,断断续续,隐约又显刺耳。 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尸体眼角滑落一滴泪。 风铃走进来说:“不用守啦?好呀!”,一扭头也看到了尸体在哭,指着灵床问我:“哥,死人会哭?” 我也是第一次见死人流泪,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通体冰凉,会脸红会流泪会低吟…;…;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守夜起作用了。” “要是大伟在就好啦!” “大伟知道个毛!数千年的习俗,传到他那里的时候早就只剩皮毛了,现在的守夜人全都是按照流程做事而已。” “就你知道的多!” “哥不是知道的多,而是思考问题的角度和你们不同。学心理的人,从来不看表象。” “我也发现啦,你不光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癖好也和常人不同…;…;”风铃坏笑道。 “你这孩子啥思想啊,哥是被人掉包了,醒来发现尸体在守我!后来她莫名其妙又躺到了灵床上!”我想到刚才醒来的那一幕,心里还是毛毛的。 风铃只是开玩笑而已,却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被我在惊慌失措中忽略的问题:我是怎么躺到灵床上的? 就算是尸体活过来了,她那小身板想要把我抱上床,绝对得把我折腾醒。 所以说,把我抱上灵床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力气特别大,能轻松地把我抱起来,然后轻轻地平放在灵床上。 我忽然间就想到了把表哥和小五放倒的那个“东西”,它的力气绝对能在我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把我放上灵床。 我沉思着,它之前帮我决斗胜出,那么这次大概率也是在帮我。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有关守夜习俗的那些话: “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一尸一人一明灯,三更五更安魂声…;…;” 如何俟其生? 为什么一尸只能一人守? 为什么要唱两次安魂歌? 恍惚间,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夜里三更,一位古老的守夜人走到灵床旁,用手背轻触死者前胸,然后低吟起了安魂歌。歌声结束,守夜人将尸体搬下来靠在椅子上,自己躺上了灵床。五更的时候,椅子上的尸体默默地唱起了安魂歌…;…; “难道…;…;”我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却最合理的答案,“摸魂?” “哥,你想到什么啦?你刚才摸魂啦?”风铃眨眼看着我。 “守夜人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里,隐瞒着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摸魂!”我解释道,“守夜人的后代只听过摸魂的名号,却不知道真正为何,所以才会有人心生歹念,故弄玄虚来骗人钱财。殊不知摸魂确有存在,也确实能让胸有余热的人复活。” “那真正的摸魂是什么呀?”风铃好奇道。 “真正的摸魂仪式,应该就是守前两夜为铺垫,用安魂歌做诱引,在第三夜三更的时候,自己躺于灵床之上,若胸有余热的尸体唱起安魂歌,就说明它愿意活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 “哥,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风铃笑出了声。 “一般般吧…;…;”我挠头笑笑,这确实是我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想象,不过很合理。 (事后证明,我说的就是真正的摸魂仪式。)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位隐藏高手就太牛了,它知道古老的摸魂仪式是什么,并且不动声色地暗示了我。 那么问题又来了,眼下这具尸体胸口没有余热,也没有唱安魂歌,为什么很像要活过来的样子? 风铃是真的聪明,一语点醒了我:“哥,你说会不会跟兰灵谷有关呀?” 被风铃这样一问,我思路一下就通了。 这具尸体会脸红会流泪,说明对阳间有感情和不舍,也就是说,摸魂仪式起作用了,让她灵魂和肉体契合了。 只是她不想活过来而已。 不想活过来的原因,肯定与兰灵谷有关,她就是因为不想去兰灵谷而自杀的。 至于胸口没有余热的问题,应该是胭脂的作用,毕竟胭脂能防腐是云遥寨公认的事实,我再怎么质疑也没用。 思路理清了,太阳也露出了地平线。 三天的守夜结束了,死者自己选择不活过来,那就安葬吧。 遵循“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这句话,同时也是尊重死者的选择。 守夜的事情告一段落。 但是留下了两个问题。 1、一直在暗中帮我的人是谁?2、兰灵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第一个问题没有威胁,不是我首先要考虑的。 第二个问题就他娘的太气人了!竟然能让一个花季少女自杀,而且连活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本来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看来现在是不可能了。 第八章 白衣女孩 就在我守夜的这三天里,表哥他们那边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情要从布依和布荛两位姑娘走进客栈那一刻说起。 当时表哥和小五正在客栈的庭院里跟人打牌,一抬头,看到两位姐妹花笑颜盈盈走进来。 表哥还不知道布依有个双胞胎姐姐,当即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两位姑娘说:“我操!我要去鸣礼定亲!” 布依认得表哥和小五,径直走上前对表哥说:“小妹已经身有所属啦!” “不是还有一位美女吗?”表哥指了指布荛。 布荛微笑回答:“小妹也身有所属啦!” 小五拍拍表哥,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小声说:“师父够狠,一晚上占了俩!” 表哥是个专一的人,心有所属,对再美的女人也只是远观而不亵玩焉。 所以他嘴上表示惊讶,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能得到两位美貌的弟妹,是真替表弟感到骄傲。 寒暄一番,四人就进了房间里。 经过长时间的沟通交流,表哥和小五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俩也没多吃惊,也没再多问什么。 第一天晚上,表哥和小五睡地铺,两位姑娘睡床上。 半夜布荛莫名地哭泣不止,表哥和小五以为是出嫁前的习俗,被吵得睡不着也没过问。 第二天晚上,布荛又在幽咽地哭泣。 表哥有点忍不了了,轻声询问:“两位姑娘,你俩谁在哭呀?有心事?” 布依忙解释:“我呀,嫁而不哭视为不孝嘛!” 表哥和小五没话说,忍着头痛挨到了天亮。 第三天晚上,表哥和小五再次被哭泣声吵醒。 这次是真的不能忍,他俩索性也不睡了,站起来要走出客房。 开门的一瞬间,门前闪过一道白影,把表哥吓得差点叫出来,赶紧又退回了房间里。 小五特别敏锐,白影闪过的一刹那他就锁定了目标,二话不说追了过去。 月光下的夜色不是那么黑,小五一直追出客栈几百米,绕进草丛里抄了条近路,将白影堵在了大路上。 这才发现是一位身穿白裙子披散着头发的姑娘,看不清脸,身形约莫十二三岁。 小五挡在她前面,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故作镇定地问:“你是谁?大半夜站在我门外干啥?” 对方不说话,侧身一闪还要跑,但肯定跑不过小五这个野地少年,没跑两步又被小五给堵住了。 小五这才确认了对方是人而不是鬼,心里也不再忐忑了,加重语气说道:“姑娘,别逼我动手。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吧!” 对方一开口就是甜声细语:“哥哥,你追我干嘛呀?” “那你跑啥啊?”小五语气放缓了许多。 这时表哥才喘着粗气追过来,没走近就喊:“小五!别让她跑了!抓住她!” 走近了又说道:“刚才我问了布荛,她说这个白衣女孩身份很特殊,让咱们千万不要惹她!” “那你还让我抓住她?”小五一脸郁闷。 “我感觉布荛的哭泣与她有关,管她好不好惹的,先抓了再说,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两位哥哥,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白衣女孩可怜兮兮地求情。 小五已经心软了,站着没动。 表哥不吃这一套,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胳膊,却被对方反手一扣摁倒在了地上,痛得“操”声连连。 小五愣了下,没想到身材柔弱的小女孩竟然有这般身手,果然不好惹。 但是小五也不好惹。 表哥倒地后,小五从背后一把捏住了女孩的肩膀,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将她甩开很远,紧接着又追了过去,如饿狼捕食般将女孩扑倒在地。 女孩痛得叫起来:“哎呀,疼,救命啊!” 小五脸一红,赶紧放开女孩站了起来。 表哥气不打一处来,被一个小女孩给放倒的感觉是真的窝心,走过去愤愤道:“你丫惹了不该惹的人,知道不?小五,把她绑起来,带回去好好说道说道!” “这样不好吧…;…;”小五不知所措。 “有啥不好的,她明显不是正常人,先绑回去再说!” “小五哥哥…;…;”女孩两眼无辜地看着小五。 小五迟疑了很久,最终在表哥的强烈要求下,心一狠就将女孩抓了起来,用树藤缠上手腕,趁着黑夜扛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把布依和布荛吓得够呛。 看到被绑来的白衣女孩,布荛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布依脸色煞白,怯怯说道:“两位哥哥,她不能惹啊。” 表哥火气还未消,扯着嗓子说:“不用怕!有哥哥们在,就算她是恶鬼也不惧!” 小五帮女孩解开了树藤,好声劝说:“你能不能跑出这扇门,你自己心里清楚,哥也不用绑着你,咱们把事情说清楚行吗?” 白衣女孩自从进来后就变得很淡定,不闹也不挣扎,脸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对小五说:“小五哥哥,你们把我绑来这里干嘛呀,让我说啥呀?” “说说她们为啥会怕你?”小五指了指布依和布荛。 “你问她们呀,我哪知道!” “你们为啥怕她?”小五扭头询问。 而此时的布依和布荛,已经被吓得丢了魂似的,抖得越来越厉害,一声也不敢吭。 表哥毕竟是这房间里年龄最大的人,思想也成熟许多,见此情景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反而会让布依和布荛受到伤害,便示意小五不要再问了。 然后对白衣女孩说:“小妹妹,听说你不好惹,可我们已经惹了你,会有什么后果?” “我打了你,小五哥哥打了我,咱们扯平啦,谁也没惹谁!”白衣女孩说得很轻松。 表哥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叹口气坐到了席子上。 房间里面的五个人,两个在颤抖,两个在迷茫,还有一个白衣女孩在四处晃荡,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而这个女孩,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沉默了许久,布荛突然开口说道:“我会去兰灵谷的,你们不要再找我家人的麻烦了,恳请你们也不要为难这两位哥哥。” “兰灵谷?”表哥和小五同时嘀咕道。 表哥没反应,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放,小五的脸色却瞬间变得乌青。 “小五?”表哥晃了晃小五,不明白怎么回事。 小五慢慢抬起头,语气低沉:“黄哥…;…;咱们把她放了吧?” 表哥心里一咯噔,能让小五胆怯的东西,这个世上恐怕都不多,所以皱眉问道:“兰灵谷是什么地方,有啥特别的?” “这个一言难尽啊,反正它只是个传说,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从兰灵谷来的,那么她肯定不是人,我看还是把她放了吧?” 小五说得不明不白,表哥自然也是没听明白,不过从小五那语气和表情来看,着实让他心里发毛。 “小妹妹,你家在什么地方?”表哥试探地问道。 “我家在兰灵谷呀!” “我是问兰灵谷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不远呀,你们要去吗,我可以带路哦!”女孩在屋里转悠着,说话漫不经心。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晨光透过窗帘洒在窗台上,让屋里压抑的气氛有了稍稍的缓解。 布依和布荛蜷缩在床上,始终不敢下来。 其实表哥已经后悔了带这个女孩回来,可也不能表现得懦弱,清清嗓子说:“今天放你一马,记住了,不要找这两位姐姐的麻烦!” 表哥说完就走过去开门,刚一拉门,就和走进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哎呀,皇上,心有灵犀呀?” “表哥,这个女孩是谁?” 第九章 兰灵谷 我走进门,看到屋里有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儿,很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我操,很像洞房花烛那晚在背后吓唬我的人。 虽然她当时头发全盖着脸,但是这身材和体形明显就是同一个人。 “表哥,这个女孩是谁?”我询问道。 问话的同时,我扫了眼房间,看到小五脸色发青,布依和布荛蜷缩在床上微微颤抖。 表哥随口说道:“这丫是兰灵谷的,晚上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被小五绑来了,让她走吧。” “兰灵谷?”我听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布依的大姐姐那红着脸含着泪却不愿意醒来的样子,胸口立刻就燃起了一团火。 小五沉着脸说道:“师父,这个女孩可能不是人,快让她走吧。” “走?”我轻哼一声,火气快要喷出胸膛的感觉,“我看她今天是走不了了!她最好不是人,不然我怕自己犯罪!” 白衣女孩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哥哥,我没惹你吧?” 她要是不说话,我还真觉得她有点无辜,不过一开口就暴露了本性,属于那种典型的表里不一,语气没有丝毫的怯意。 我没理会她,转头对布依和布荛说:“你俩过来!” 布依布荛没有动。 我又提高了嗓门:“你俩有啥好怕的?过来,我给你们做主!” 在我强烈的言辞下,她俩才战战兢兢地走下床,走到离我两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不敢靠近白衣女孩。 想当初,布依和布荛在给尸体抹胭脂的时候都是面不改色,此刻却像丢了魂一样惊恐,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怕的?人的胆量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快? 除非…;…; 她俩是真的“丢了魂”,准确说是有人在威慑她们的灵魂,外人看不到而已。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白衣女孩喊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引火烧身!” 白衣女孩明显愣了下,继而又装疯卖傻起来:“大哥哥,什么意思呀?” 风铃笑眯眯地说:“小妹妹呀,不要那么淘气,快去逗那两位姐姐开心一点!”,说话的同时,伸手搭上了白衣女孩的肩膀。 白衣女孩打了个激灵,脸色瞬间变得和衣服一样白,说话语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开我!” 见此情景,表哥立刻就嘚瑟起来:“现在知道怕了?早就跟你说了,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知道这位姐姐是谁吗?她轻轻一挥手,能让死人诈尸!她要是生气了,能让丧王显灵!” 我听得一脸黑,表哥这张嘴也是没谁了。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呆住了,也让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因为白衣女孩死了。 死得毫无征兆、毫无痛苦,就那样晃荡了几步,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不知为什么,我眼前浮现出了那只流浪狗的画面,就是从五头山回来捡到的那只流浪狗,下车后晃荡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风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叫了声风铃,话又咽回了肚子了。 风铃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孩,笑着说:“引火烧身了吧?谁让你不听话呢?”,笑容让我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与此同时,布依和布荛两位姑娘惊叫两声,一起走上前看着地上的白衣女孩,虽然脸上还挂着惊恐,但是没有了之前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身子也不颤抖了。 布荛也开口说话了:“哥哥妹妹,你们把她杀死了?不好了不好了,要出大事!” 我和表哥还有小五一直呆愣着,谁都没说话。 眼前的风铃,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恶气息,笑容却如花蜜般甜美。 愣了很久我心里才平静下来,一把来过风铃质问道:“风铃,你刚才干了什么?” 风铃很坦然:“哥,我也不知道…;…;” “呃,没事。”我摸摸风铃的头发,以示安慰,然后招呼大家赶紧把尸体处理了。 虽然我不知道白衣女孩是什么人,但她确实是个人,杀人是犯罪的,我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想让风铃出事。 刚好布依的大姐姐要安葬,大家一合计,趁此机会顺便把白衣女孩的尸体一起放进棺材里埋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同时,也算是让她给布依的大姐姐陪葬了。 善恶终有报,此话一点也不假。 处理完这些,整整用了两天时间。 在这两天里,我通过询问布荛和小五,得知了兰灵谷的真面目。 兰灵谷其实不是一个地名,在地图上当然是不存在的,它是一个开满兰花的山谷,传说进去过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的,那些兰花都是死者的亡灵。 这个死亡禁区的来历,要从一个叫浣龙寨的部落说起。 其实早在建国前,云遥寨并不是湘西一带最古老的寨子,最古老的非浣龙寨莫属,这个寨子是不折不扣的野蛮部落,各种原始部落的习俗应有尽有。 举两个例子,浣龙寨竟然延续着数千年的“杀首子”和“接骨种”这两个毫无人性的习俗。 所谓“杀首子”,就是在早期的原始部落里,男方为了防止妻子嫁过来时生的第一个孩子为野种首胎产下后,便由丈夫持刀将婴儿斩首,悬于木台之上,族人围之载歌载舞,以表庆贺之后生下的孩子一定是纯正的血统。 所谓““接骨种”,就是“凡姑氏之女,必嫁舅家之子”,如果舅家没有子,姑家的女子成年后就要被活埋,反之亦然。只有双方都满足条件,才能为部落繁衍后代。 这种苛刻且极其惨无人道的恶俗,竟然延续到了现代社会,也主要是因为浣龙寨藏在深山里,几乎与世隔绝。 建国后浣龙寨的恶俗才惊现于世,被军队给当做土匪剿灭了。 自此以后,浣龙寨就不存在了,而浣龙寨所在的那个山谷里开满了兰花,流言蜚语有很多,据说国内外很多爱好人文和探险的人都去过那个山谷,结果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慢慢的,人们就开始传言,说浣龙寨千年的恶俗,留下冤魂无数,去那里的活人都要被厉鬼索命,变成一株兰花。 所以就有了“兰灵谷”这个称号。 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是特别震惊的,震惊之中带着愤怒,也有诸多疑惑。 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还有人住? 那个白衣女孩说她来自兰灵谷,看她的模样也不是原始部落人的打扮,重要的是,布荛为啥必须去兰灵谷? 我问了布荛,她不愿意说,为了尊重每个人的隐私,我也就没再多问。 不问不代表我不关心,守夜结束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兰灵谷我是一定要去的。 这天,我让布依自己先回了南郊,去我算命铺子里安心生活,那里很安全。 然后带着布荛,一行五人踏上了去往兰灵谷的路。 听布荛说,兰灵谷离云遥寨不算远,不行也就两三个小时,关键是除了步行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到达。 可见那地方得有多偏僻。 路上的经历就不多说了,反正是各种难走,各种毒蛇也奇怪的昆虫,要是没有小五在的话,我们恐怕一天都走不到那里。 就算有小五带路,也走了不止三个小时,而是整整一上午。 午后阳光刺眼,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远远看去,漫山遍野的兰花,就像一个个哭泣的灵魂在朝我强颜装欢。 而此时我并不知道,那些“杀首子”、“接骨种”什么的恶俗,还不算什么。 第十章 三代人的枷锁 站在土岭上,看着漫山遍野的兰花,如果不考虑传闻的话,我还真有点心旷神怡的感觉。 有大面积鲜花的地方,自然会有香味。 可这里并没有。 微风吹过花海,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喉咙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记得《论语》里有记载:“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芷兰就是眼前这种亚热带地区的兰花,它的香味在所有鲜花中都是屈指可数的才对,甚至胜过十里香。 表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咳嗽一声吐口痰,指着远处的山谷说:“这他娘的是兰花吗?不会真是亡灵吧?” 布荛解释说:“哥哥,这兰花吸取太多鲜血,就会变得血腥苦涩。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这是一条不归路,妹妹不希望你们有去无回,送我到这里就行啦。” 然后又看着我说:“风华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能看到你的心,就算你…;…;也希望能把布依当成妹妹一样照顾。” 布荛说话的语气,只能用悲凉这个词来形容,明显就是临终前的遗言。 去还是要去的,到了这里岂有退缩的道理?只不过我为了套话,就对布荛说:“行吧,那哥哥们就送你到这里。我知道你这一去凶多吉少,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临行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好奇心?” “哥哥是要问我为什么去兰灵谷,对吧?” “嗯…;…;” “这是我们家人的命。”布荛在这种情境下也毫不隐瞒,坦然道,“整件事情要从当年剿灭浣龙寨说起…;…;” 布荛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是猜测,有的是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感觉她真的释怀了,对命运逆来顺受。 她说的有点乱,可能她自己也讲不明白吧,我按照她说的那些事,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来总结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浣龙寨的丑闻被公布于世后,上面以剿匪的名义予以镇压,实际上就是“清除时代的污垢”。 因为周围的人对环境和地形比较熟悉,上面就组织了一批周围寨子里的义军,配备最精良的野战武器,趁夜潜入浣龙寨,欲在睡梦中将其抹去。 布荛的外公就是这批义军里的一员。 像浣龙寨这样的原始部落,肯定不是荷枪实弹的对手,按理来说,只需一夜便可血染山谷,结果却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也确实血染山谷了,只不过是两败俱伤。 浣龙寨的人倒在了枪林弹雨之下,义军死在了冥冥之中。上百人的义军,最终只回来了五个年轻人,包括布荛的外公。 回来的五个人,对那三天的经历一直讳莫如深,可能是吓傻了的缘故吧,反正这件事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最后便不了了之。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只是刚刚开始。 幸存下来的五个年轻人,行为渐渐变得很怪异。 他们一起结婚,甚至一起生子,而且生的男孩子全都夭折了,最终每家都只有女儿。 女儿成年后,每晚都哭哭啼啼的,还没出嫁就哭泣,逐渐引起了邻居们的猜疑,流言蜚语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这五家人被诅咒了,世代只生女不生男,且女儿都要被恶鬼抓去浣龙寨冲喜。 有人说,回来的五个人其实不是人,他们的魂魄早就变成了山谷里的兰花,只是奉命回来生女儿,为亡魂培养阴妻。 果然没多久,这五家人的女儿就失踪了四个,有人晚上看到她们朝兰灵谷的方向去了,也就是浣龙寨的旧址。 只有一个没失踪,那个人就是布荛的母亲。 布荛的母亲是被南郊来旅游的几个外地人看中了,当天就在她家门口鸣礼定了亲,几个人决斗一番,最后布荛的父亲胜出了,当晚就定了终身。 洞房花烛这晚,正是那四家女儿失踪的晚上。 所以大家都说,布荛的母亲真是幸运,遇到了一个有能力的外地人,把她身边的恶鬼给赶走了。 可谁都没想到,幸运只是一时的,悲剧才是注定。 布荛的母亲产下三胞胎那天,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其痛苦。 随后布荛的父亲便留在了云遥寨,将三个女儿抚养长大。多年平静的生活,也让人们逐渐淡忘了上辈人的流言蜚语。 三个女儿长大后,布荛的父亲就离开了云遥寨,回到了南郊。 然而,上辈人欠下的东西,后代终究是要偿还的。 就在布荛三姐妹18岁的那天,大姐姐突然哭泣不止,一整晚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问了她很多遍,她才说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孩,要带她去兰灵谷献祭。 她们三姐妹或多或少都听过上辈人的事情,所以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布荛的大姐姐就服毒自杀了。 不曾想,命运的枷锁依旧在束缚着她们一家人。 布荛的大姐姐自杀一个月后,布荛便开始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夜晚会不自觉地哭泣,会梦到一些血淋淋的场面。 布荛这才彻底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把痛苦留给自己的妹妹,唯有面对,或许才可以解除这条枷锁。 她让妹妹布依早点嫁出去,永远离开云遥寨,结果就遇到了我们前来鸣礼定亲。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听布荛说完这些的时候,表哥和小五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并且都咬牙切齿,男人对美女总是有种天生的保护欲。 我听完这些,感触虽然也很深,但我看待问题的角度略有不同。 布荛说的这件事,横跨了整整三代人,而其中有一个人,是最让我疑惑的,疑惑程度远远超出了布荛的外公。 那就是布荛的父亲。 布荛父亲去鸣礼定亲的时机恰到好处,似乎是有意去阻止这场灾难的,结果却没能办到。或者说他以为阻止了,事实上是把枷锁留给了后代。 最终他带着秘密,无能为力地离开了。 …;…; 大家站在土岭上聊了很久很久,然后挥手告别了布荛。 布荛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和清瘦,却又义无反顾,让我不自觉地模糊了双眼。 布荛走出很远很远,我叹口气对小五说:“小五,你跟上她,不要让她发现你,也保护好你自己。看看她要去哪里,做什么。” 小五早就迫不及待了,像他这样的热血少年,怜香惜玉之情肯定大过于我,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 风铃问我:“哥,那咱们干嘛呀?” 我学着她的语气笑着说:“那你想干嘛呀?” “你咋怎么讨厌呢?”风铃笑得比这里的兰花还要灿烂,丝毫不被那些冥冥之事所感染。 表哥提议:“风华,我看咱们也跟过去得了,管它是不是不归路,老子还真就不信邪!” “兰灵谷里的一个小丫头都能把你放倒,你不信邪也不行啊!” “老子那是脚底打滑!” “是是…;…;我差点就信了。” 调侃只为缓解一下压抑的心情,还是要言归正传的。 我指了指左边那片花丛稍微稀疏的地方说:“去肯定是要去的,咱们三个另辟蹊径,从侧面进去,也许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整兰灵谷不是一条道,它有很多的褶皱,我说的侧面其实就相当于另一条小山谷,和布荛走的山谷平行。 我其实没那么多心思,仅仅是因为左边的兰花比较少而已,便于行走。 可是还没有走多远,我就发现自己随便选的路有问题。 不是坏的问题。 是远处视野尽头那里,隐约升起了一缕白烟。 看到白烟的那一刻,表哥惊讶地大喊:“我操!真有人住啊!” “你这不废话吗?”我被表哥这一惊一乍的给吓了一跳,鄙视道,“不然那个白衣女孩从哪里来的?” 有了目标,我们三个走起路来也快了很多,完全不顾脚下的花丛,直往前冲。 兰花越来越少,走到一处斜坡的时候彻底没了,两侧是高耸的峭壁,眼前是起伏不平的土路,路的不远处有一个很破的草棚子,很像我老家养牛的那种牛棚。 白烟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我心想,会在这地方居住的人,不是隐士就是通缉犯,隐士的概率大一点吧。 所以就对表哥和风铃说:“进去了要礼貌一点,管它是人是鬼还是什么的,不能无理,因为咱们需要问一些事情。” 说完就带头走了过去。 走近了看,这个草棚虽然破烂,但是木桩未腐,修建的年份肯定不超过十年,也就是说,绝不可能是浣龙寨的残留。 这让我心里放松了许多。 草棚的中间点着一堆火,火上放着一个盖着的坛子,好像是在煮东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里的人呢?”表哥疑惑道。 我朝四周看了看,峭壁恒生、碎石成堆,单单这里出现了一个草棚,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烟的地方。 正想过去看看坛子里煮的是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几位年轻人,你们来的时候看到我孙女了吗?” 第十一章 被人摆了一道 这冷不丁的一声,把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幸好现在是大白天,要是晚上的话,我可能转身就跟这个老太婆拼命了。 老太婆看起来很慈祥,有个七十多岁的样子,穿一身很鲜艳的花衣服,像是城里人的打扮,怎么看都与这种环境格格不入。 “老婆婆,您孙女长啥样呀?”风铃很有礼貌地问道。 老人走到离我们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风铃:“我也不记得她长啥样了,好像跟你挺像的。” 表哥一下就笑了:“老婆婆,有你这么随便认孙女的吗?” “老喽,记性不好。”老人边说边绕过我们,走进了草棚里。 表哥朝我摇摇头,意思是说这个老太婆有问题。 我朝他点点头,意思是,废话。 老太婆在草棚里自言自语:“饭好喽,孙女咋还不回来呀?” 装神弄鬼我见的多了,却从没见过这么做作的,毫无表演天赋、毫无违和感。要是在别处的话,我绝对不会搭理这个老太婆的。 眼下我需要了解兰灵谷的情况,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起码能给我们提供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我就走上前去询问:“老婆婆,这个山谷里还有其他人居住吗?” 老太婆瞅我一眼,半搭不理地说:“有,漫山遍野的全是人。” “我是问有没有活人住,除了你。” “活人?”老太婆低哼一句,立刻兴奋起来,“这里有活人吗?快给我说说在哪,快!” 表哥已经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指着老太婆说:“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你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我们吃这套吗?” “算了。”我拍拍表哥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这老太婆是问不出什么的。 我们刚走离草棚两步远,老太婆就在后面喊:“几位年轻人,要是见到我孙女的话,让她早点回来吃饭!” “好!”我随口应了句,头也想不回。 风铃好奇地问道:“老婆婆,做啥好吃的呀?” “家常便饭罢了,你们要不要吃点?吃饱了好上路----”老太婆拉着长腔说道。 我听得脸一黑,这老太婆说话咋这么别扭,啥叫吃饱了好上路啊,好像说我们是去送死的一样。 表哥怒了,走回去就开骂:“你这老不死的,会说人话吗?你不是想让我们吃饱吗?好啊,这饭我们全要了!” 说着就一脚踢翻了火堆上的坛子。 一个小小的人头和两只小胳膊,随着滚烫的浓汤从坛子里滚了出来。 表哥呆愣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大“操”一声,鬼哭狼嚎般地跑离很远,蹲在地上作呕。 我离得稍微远那么两步,不过也是心里猛然一颤,胃里酸水已经挤到了喉咙眼,被我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这种场面,是个人都受不了。 不对,风铃没啥异样的表现,目不转睛地盯着翻到的坛子看。没想到这丫不仅胆大,心理承受能力也是逆了天。 老太婆蹲在翻到的坛子边上笑,笑得皱纹盖满了整张脸:“孙女啊,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我操!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甚至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说实话,刚听到这老太婆询问她孙女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内疚的,只是不动声色而已。因为我潜意识里以为那个白衣女孩是她孙女,年龄什么的都挺符合。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表哥吐了有好几分钟,才捂着肚子走过来,眉头已经皱进了额头里,沉着脸同样不知道说啥。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布荛和小五说的,有关浣龙寨恶习的那番话。 虎毒不食子,这里的人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想着想着,我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团怒火,就像火山将要喷发一样,抑制不住地冲了过去,看着满脸笑容的老太婆,挥起拳头就要砸。 却愣在了那里。 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都说人肉是很香的,我离得这么近,却没有闻到一丝的肉味。 我确定自己没有鼻塞。 表哥以为我对老人下不去手,在远处疯狂地喊:“风华!她不是人!你别有顾虑!杀了她都不为过!” 我放下了抡到一半的拳头,指着坛子说:“这里面到底是啥?” “这是我的午饭,你们不吃也就罢了,为啥要把它踢翻啊----”老太婆又开始拉着长腔说话了。 “那你刚才笑啥啊?”我语气沉沉地问了句,根本就不想听她回答,一脚又踢上了那个坛子。 坛子翻滚两圈后,里面的东西彻底洒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人头和胳膊腿确实很逼真,肉眼根本无法辨认,可我还是心一横,伸手摸了上去。 估计表哥在后面又吐了。 我是强忍着胃酸摸上去的,手碰到的那一刻还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结果真的不是人肉,手感像是某种橡胶。 “你喜欢吃橡胶啊?”我斜眼看着老太婆。 老太婆突然呵呵大笑起来,那种从喉咙最里面发出的笑声,就像是我刷牙漱口时的声音,听得我浑身难受。 表哥和风铃这才走了过来,风铃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淡定的表情,表哥气得浑身发抖,一副揍那个老太婆的架势,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是啊,确实没有理由揍她,人家煮橡胶关我们毛事啊! 一番愤愤之言过后,我和表哥各“操”一句,转身离去。 老太婆还在呵呵大笑,简直跟疯了一样。 走出去很远,表哥还在怒骂:“那个疯婆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真是x她祖宗xxx了!” “你文明一点行吗…;…;”我莫名想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表哥骂这么难听的,而且对象还是一位老人。 可见他受到的心理创伤得有多大。 风铃都听不下去了,拍着表哥的头说:“皇上呀,您这是原形毕露啊!” “一边去!”表哥抓抓头发,终于不再骂了。 但是变成了埋怨,喋喋不休地埋怨:“你说咱好好地走路,莫名其妙就被那个老太婆摆了一道,而且还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那种,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确实是被摆了一道。”我沉思片刻后说道,“不管她什么用意,提醒也罢,恐吓也罢,总归不是一个好兆头。你想想看,荒郊野岭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住,咱们能在这里遇到老太婆煮东西,说明她提前就得知了咱们的行踪。” “啊?你的意思是说…;…;”表哥话没说完,被我“嘘”声打断了。 有些话不要说出来的好,明白人自然都明白,要准备那个草棚和橡胶,起码得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那老太婆几天前就知道了我们要来。 很明显,有内奸…;…; 风铃也悟出来了,立刻就把我夸了一顿:“哥哎,你的思维真是奇特呀,小妹佩服,佩服!” 表哥疑惑道:“不对啊,她怎么知道咱们要走这条小山谷?” “这个…;…;”我一下被表哥给问住了,确实,她怎么知道啊,难道遇见老太婆真是个巧合?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煮橡胶? 那她就是吃饱了撑的,这地方几十年也不会来一个人,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煮,所以我根本不相信这是巧合。 明明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摆我们一道,意图不明。 既然不是巧合,那就说明她很确定我们会走这条路,可这条路是我选的,我总不可能是内奸吧。 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这个解释让我心里忐忑不安。 老太婆能在这里等到我们,就说明其它的路根本就走不通! 走不通的情况有很多,封死了、断层了、有陷阱、被吓退、一去不复返,等等。 所以老太婆可以在这条路上等我们,如果没等到就说明我们死了,如果等到了就摆我们一道。 这样一想,布荛和小五凶多吉少。 第十二章 什么用意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表哥听后点头沉思,认同却不知所措,不知该前行还是后退。 “你觉得咱应该继续向前走,还是回去找小五?”我转头问风铃。 “听你的!”风铃眨巴两下眼睛,从来都是这种无所谓的回答。 “哥这次就想听你说。” “我觉得呢,咱应该继续向前走,不过呢,你要背着我!” “为啥啊?” “走不动啦!” “…;…;” 我背起风铃,和表哥肩并肩地继续向前走去。 我是真没了主意才问风铃的,让她做个决定,只当是我抛个硬币选择正反面而已,不奢望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根本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前路对谁都是未知的。 也只能祈祷小五自求多福了。 没走多久,小山谷就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涓涓溪水和青草绿树,俨然一片被世俗遗忘的幽静之地。 我放下风铃,累得满头大汗,此刻看到这绿树清泉,就如同久旱遇到了甘霖,二话不说便冲过去跳进了溪水里。 表哥也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 盛夏艳阳天,清澈的溪水透心凉,一路长途跋涉的疲倦,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抹一把脸上的水,朝风铃喊道:“要不要下来凉快凉快啊!” 风铃笑眯眯地摇摇头,小姑娘还挺讲究的。 记得她小时候经常缠着我去洛河里面戏水,人一长大果然会变得淑女很多。 表哥是一点也不讲究,一头扎进水里灌了一肚子,完了还打个饱嗝,怯意得不得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山间的溪水是大自然中纯净的矿泉水,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干净。 这话我不反对。 但他忘了此处是浣龙寨的旧址,有着千年的污垢和血淋淋的土壤,水就算再干净,也是充满了冤魂的气息。 我正想着如何恶心他,就听风铃在边上大声喊:“皇上,水里有血!” “哪里?”表哥手忙脚乱地朝四周看了看,“你丫是不是故意恶心哥啊!” 我也被吓了一跳,急忙看看身子周围的水,没发现血。 虽然没发现血,心里却有了阴影,我和表哥相继从水里跳了出来。 风铃笑得可开心。 我们和表哥都习惯了风铃这般淘气的性格,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就知道她是骗人的。 不过…;…; 我偶一低头,看到表哥的鞋底边缘沾着一抹红。 再看看自己的鞋底,满是鲜红的血。 “操!”我不自觉地骂出了声,脚使劲在地上蹭了蹭,“这水下到底有啥啊!” “我说了有血嘛,你俩都眼瞎啦!”风铃笑个不停。 表哥之前才吐过,这会儿又捂着肚子想干呕,我是真的同情他,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至于吗,这溪水是流动的,就算底下有血也不会影响水质。” 表哥没说话,缓了一会儿才爆发:“真他娘的晦气!从没来过这么恶心的地方!”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处处都透着怪异?”我问表哥。 表哥情绪依然很激动:“这还用说吗?不是怪异,是他娘的邪气!” “不是这意思…;…;”我拍拍表哥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有心里洁癖,但是你先别激动,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怪。” “你才有心理洁癖!哥只有爱情洁癖!” “是是…;…;”我笑了笑就严肃起来,“说正经的,你好好看看鞋底是不是血,这个对咱们很重要。” 表哥是医生,就算学识没那么渊博,也能很容易辨别出鲜血。 果然不出我所料,表哥把鞋脱了,拿在眼前只看了一秒就是一句“我操”,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不是人血,也不是其它动物的血,我看像是一种染色剂。” “我也觉得这是一种特制的染色剂。”我指了指自己的脚底说道,“刚才我那么使劲地蹭了蹭,几乎没蹭掉多少,这种东西要是沾在身上的话,估计很难洗掉。” 表哥脸一黑:“又被人摆了一道?” “还好吧,这次多亏了风铃提醒。咱俩要是在水里多呆一会儿的话,估计会被染得一身红,血淋淋的那种,而且还很难洗掉。”我说完后,朝风铃抛了个媚眼,以表赞扬和谢意。 风铃很逗,骄傲地回了个媚眼,感觉她可以演电视了。 我表现得这么轻松,是因为没有危险,只不过有人在搞恶作剧整我们而已。 那个煮橡胶的老太婆和这水底的染色剂,都是提前布置好的,到底是什么用意,我真的想不明白。 稍事休息,我们三个继续上了路。 这是片僻静且环境优雅的绿地,四面八方都可以走,但我们肯定是往右走,因为布荛和小五是从我们右边那条小山谷进来的。 如果他们没出意外的话,应该走不远就能遇到。 草丛很深,地上坑坑洼洼的,完全没有路,走起来特别费劲,而且还要担心脚下踩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也不知走了多久,估摸着距离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三个才停下来喘口气。 站的这个地方大概和小五进来的小山谷对应,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这里并没有小五和布荛的踪迹。 表哥皱着眉头说道:“不会真出事了吧?” “不知道。”我心里也在打鼓。 之前就推断了小五这条路很可能有危险,此刻看来,是大概率遇到危险了。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余光不经意间扫向身侧,不远处的草丛里隐约露着一团青色的布。 我没敢轻举妄动,给风铃指了指那个地方:“风铃,你眼神好,能看清那是什么吗?” “那不是布荛姐姐的衣服嘛!”风铃很确定的样子。 “不会吧…;…;” “真的是哎!”风铃再次确认了下。 我心想,现在可是夏天,布荛满打满算也就穿了三件衣服,怎么可能主动把外衣脱在这里。就算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不至于非脱衣服不可吧? 表哥视力还没我好,看了半天不知道我们在说啥,索性就走了过去。 我已经想到了这可能又是一个恶作剧,表哥大概率会被恶心到,所以就没有阻止他。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表哥站在那里看了又看,弯腰捡起了布荛的衣服,是一件青色的斜扣布裙。 还有两件内衣。 我离得有点远,看不清表哥的脸色,猜他应该是红加黑的模样吧。 我和风铃走近了才发现,表哥脸色是发青的。 “咋了?”我疑惑道。 表哥指了指脚下。 我低头一看,一看…;…; 看了整整两遍,估计我脸色也是发青的。 地上有一张白纸,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她的肉体已经献祭在了祭坛里,被我们寨主带到了阴间,这些衣物请收回。” 表哥呆站着看了很久,语气有点哽咽:“那么美的一个女孩,怎么会这样?早就知道她会一去不复返的,咱们为啥不阻止她?” “小二也太没用啦!” 风铃一直把小五喊作小二,不过都是很亲切的那种,此刻却恨意十足。 我是忍着怒火,不知道该向谁爆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布荛出事也不能怪小五,他虽然强悍,可毕竟才十八岁,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何况布荛心意已决,谁也阻止不了。 只不过…;…;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工整、苍劲有力,比我写得都要好,明显练过。能写出这种字的人,肯定是有文化的,不可能那么野蛮。 这样想着,我眼前猛然一亮,突然又想到了一个被我忽略掉的信息,忍不住就骂道:“我操,又是恶作剧!” “怎么可能?这就是布荛的衣服!”表哥怒气冲冲。 第十三章 狼来了 我想到的这个信息,很关键,只是不好意思对表哥和风铃说。 因为他俩还不知道,鸣礼定亲那晚是布荛陪我睡的。 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床那么小,也难免会有肌肤之亲。 其实我就是想说,那内衣不是布荛的…;…; 起码不是从她身上脱下来的。 是不是从她衣柜里偷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布荛在穿内衣之前,必定会在左胸口挂一个类似别针的小饰物。她亲口告诉我,那个东西是她母亲留下的,她每时每刻都会挂在“心”上。 我对表哥和风铃描述了好半天,他俩也没听懂我想表达什么意思,其实我们自己人谈论这个话题也没什么的,可我在面对风铃那双眼睛的时候,是真的开不了口。 最后只能说了一个牵强的理由:“我能确定这百分之一百不是布荛的衣服!原因很简单,衣服没有挣扎破损的痕迹。你们想想,有小五在暗处帮忙,对方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把人衣服给脱掉?” 风铃在一旁笑,不知道她笑什么。 毕竟我们已经遇到过两次恶作剧了,再加上我这么确定的言辞,表哥也相信了这是个恶作剧。 说实话,这种恶作剧挺低级的,漏洞百出。就算我们中了套,也不过是一时惊吓而已,绝对不会退出兰灵谷的。 那么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实在想不通,感觉很莫名其妙。 然而表哥无意中的一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然间有种彻悟的感觉。 表哥说:“小学生都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他娘的还连搞了咱们三次!有意思吗?真当咱们是白痴了!” “狼来了…;…;”我听到的第一感觉很别扭,紧接着后背就有点发凉。 狼真的来了的时候,就没人相信它是真的了。 也就是说,对方用三次恶作剧,来掩饰即将要发生的真实事情。 这个逻辑很简单,却最容易让人中招。 “风铃,表哥。”我小声嘀咕道,“事情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哥,你那奇葩的思维又想到啥啦?” “不跟你们开玩笑,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一定要记住了。”我拉过表哥和风铃,凑到一起小声说道,“已经三次恶作剧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继续往前走,不久就会遇到第四件怪事。不管这件怪事有多么的假,咱们都要把它当成是真的。” “啥意思啊?”表哥不解。 “意思就是…;…;” 我话说一半,远处突然传来了布荛的喊话声:“风华哥哥,你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在这里呀?” 我们三个齐齐转头,看到布荛从漫过腰间的草丛里缓缓走来,边走边喊:“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呀,小五呢?” “小五他有点事,先回去了。”我说得很随意,没有半秒钟的停顿。 表哥笑呵呵地喊:“布荛妹妹,你来兰灵谷具体是要做什么呀,找到地方了吗,用不用哥哥送你啊?” 布荛走到我们跟前停下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只要在这里等待,就一定会有人来告诉我去哪里。” 看着眼前的布荛,碎碎的发梢贴在脸颊上,领口处有被汗水浸湿的痕迹,隐约透着肌肤,美貌更添几分韵味。 我再看看身边的风铃,红裙摇摆,刘海迷离,脸上没有一丝的汗水,可我记得她从小就很怕热。 这里草木成荫,且有山石阻挡着西下的太阳,让人神清气爽。 “布荛,你刚才都去过哪里呀?”我随口问道。 “哪里也没去呀,走过来就遇到你们啦!”布荛找了块大石头坐着,两只腿一摆一摆的很悠闲。 “哦。”我应了句,靠在布荛坐的大石头边上,思绪万千。 之前我就分析过,其它路应该走不通,可布荛竟然奇迹般地和我们碰面了。 如果是我分析有误的话,那么小五为什么没有出现? 布荛全身都是汗,但这里并不热,说明她来的路上肯定经历过什么,她却说是直接到的这里。 很让人费解。 表哥和布荛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甚欢,我走到风铃跟前小声问道:“风大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风铃趴我耳边小声说:“风大官人,你以为我是神仙呀?” “正经点…;…;哥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又说不上来具体的,也不知道小五跑哪里去了。” “布荛姐姐是不是已经变成鬼啦?” “鬼你个头啊,鬼只是阴魂而已,没有肉体的。” 看风铃表现得这么轻松,布荛应该没啥大问题,也许是我想多了。 因为当过活尸的人,是能感受到一些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的。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问布荛:“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坐着吗?” 布荛点点头,语气很坦然:“家族的命运终究需要有人去面对,我早就释怀啦!” “好吧,祝你好运。”我朝表哥甩甩头,意思是咱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而同时,一阵微风吹过我的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哭泣。 哭声不是那么悲伤,反而有点悦耳动听。 表哥似乎也听到了,支棱着耳朵站在原地不动。 “布荛,是不是有人要来找你了?”我小声问道。 布荛还没说话,表哥就摆出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说:“来的正好!布荛你别怕,哥哥今天倒是要看看谁这么放肆!” “哥哥,它们不是人,你们赶快走吧!”布荛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惊恐之色,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了。 啼哭声一阵一阵的,时隐时现,并没有靠近的样子。 我本就是为了布荛的事情而来,此刻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和表哥做了个眼神上的交流,两人便迈着大步循声而去。 走出很远,见风铃没有跟过来,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就转身喊风铃:“风大小姐,走啦!” “我陪布荛姐姐在这里,你们去吧,小心点哈,快点回来----!”风铃笑嘻嘻地朝我喊道。 估计她这一路上走累了吧,我也没再强求。 哭声时有时无,我和表哥左晃右晃,完全摸不着头脑。 “风华。”表哥边走边说,“没她们那些小孩在,咱俩好交流。你说布荛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是有问题…;…;”我随手扯下一根草藤,“而且问题还不小。” “那这个哭声是不是你说的第四个怪事啊?” “我感觉有点玄,是玄乎的玄。如果真是第四个‘恶作剧’的话,它有极大可能是真实的邪恶之事,要时刻冷静。” 我和表哥聊着聊着,也没注意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哭声突然就变大了。 恰一扭头,看到左边不远处的灌木草丛里,露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上面的岩石裂缝里,流淌着细细的清泉。 声音好像就是从那个洞里传出来的。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悄悄走了过去。 越靠近洞口,哭泣声就越大,依然是很优雅的那种,有点像…;…;女子受到某种痛苦时的低吟声。 听得我心里燥燥的。 此刻天色已经昏黄,除了洞口那一小片光亮之外,向里看去黑洞洞的。 我们来兰灵谷之前为了轻装上阵,准备的东西不算多,但也是择优而选,手电、绳子、刀具之类的还是有的。 表哥取下他肩头的背包,两人各拿一把手电,悄悄走进了山洞。 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异香,不是胭脂香水之类的,我好像在哪里闻过,一时想不起来。 第十四章 落花洞女 走进洞口,里面不是一个或大或小的空间,而是类似隧道向里延伸。 声音能传出来,说明隧道肯定不长,我和表哥谁都没有犹豫,一前一后朝里面走去。 因为这地方比起五头山下的密道,简直就是大马路。 隧道果然不长,没走两步就变得宽阔起来,紧接着就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空间,像是天然形成的,起码不是近代人开凿的。 有女人的哭声,就肯定有女人。 的确有。 而且…;…; 而且还是“一窝”! 我特意看了眼表哥的样子,脸比平时长了一截,五官也比平时大了一倍,用目瞪口呆这四个字来形容很恰当。 其实我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站在原地起码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我的天,就在这不大不小的山洞里,竟然藏着七仙女。 这次真的是七仙女,一点都不夸张。 七个女人的年纪都不大,看身形和样貌,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小的有个十四五岁的样子。 有的站着,神情羞涩地凝望墙壁,有的跪坐在地上,脸颊绯红就像在恋爱的模样,有的蹲在地上在哭泣,样子却是透着娇嫩欲滴的含羞。 我哪怕在南郊最有名的女子学校门口,都没看到过这般容颜和气质俱佳的女人。 用表哥的话来说,她们不是人,是专门勾男人魂魄的鬼。 他也只是感叹一下而已,有血有肉必然是人。 最最重要的是,她们的着装都是附近寨子里少数民族的服饰,甚至我还看到了两个云遥寨的人,比布依还要美两个档次。 我和表哥站在离她们十米远的地方,谁也没有在上前一步,站在这里,是个正常男人心里都会起热流。 奇怪的是,这些女人对我俩视而不见。 表哥的手电筒刚才都不小心照在了一个女人的脸上,她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这里…;…;”表哥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说这些女人脑子有问题。 我撇他一眼,小声说:“你这不废话吗?正常人谁会跑这里啊!” 这样呆看着也不是事,我努力压低声音,朝那些人轻喊了一声:“妹妹们,外面天色已晚,该回家吃饭啦!” 回应我的依然是视而不见,各自沉浸在自己那想入非非的世界里。 表哥看出了一些端倪,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说她们这些人的样子,像不像是那个啥…;…;” “那个啥?” “就是…;…;”表哥急得直咽唾沫,“就是房事时候的模样。” “呃,你说得真委婉…;…;”我心里是很赞同表哥的。 也不能说是赞同,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人之常情嘛,虽然我并没有经历过他说的什么房事。 “可这里没有男人啊。”表哥紧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她们身边并没有男的,难道真嫁给了浣龙寨的阴魂?” “哪有那么邪乎啊!按我们风家人对灵异之事的理解,阴魂是没有自我意识形态的,除非附在活人身上才可显灵,她们怎么嫁给阴魂啊!” 我说这话的同时,突然想到了刚进山洞时闻到的熟悉的异香,此处也是有的,只不过一路上闻多了就习惯而忘了。 “你觉得这里的香味熟悉吗?”我问表哥。 表哥不假思索道:“这有啥熟悉的,女人都会抹胭脂香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会有女人的体香。我又不是狗,闻不出来是啥品牌的香水。” “…;…;” 看来表哥确实没闻过这种香味,但是他说的女人体香,瞬间就勾起了我上大学时的回忆。 我是在西北上的大学,那是一所名校,全国各地的学生都有,当然也有南方的少数名族。 跟我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女同学就是苗族的,她曾拿了一块类似檀香木的东西,很小的一块,血红色,奇香无比。 当时我问她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她说是制作香囊用的,放在口袋里可以驱蚊避虫,并且比香水要清新许多。 后来我看到她把那个类似檀香木的东西给吃了! 她笑着说那不是檀香木,是一种什么什么的(一大堆没记住)中药材,清热去火、延年益寿等等。 反正从那以后,她身上就散发着那种迷人的香味。 再后来,我俩聊天的时候,她对讲了一个“落花洞女”的故事。 她说,在湘西部落里有一些未婚女子,生来注定要嫁给山神,她们会在某一天进入山洞里,终日不吃不喝。 这些女子面若桃花,眼如星辰,哭声如丝般悦耳,甚至能将树叶哭下来。 她们身上都会散发着一种馨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其实就是吞食了这种香木药材。 这些女子最终会因绝食而亡,成为山神的娇妻。 听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信的,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相信有山神。 最后,有关“落花洞女”的故事传到了我们心理老师的耳朵里,没想到我们老师才是真正的高人,对湘西三邪了解至深。 老师花了整整一节课,专门用学术理论给我们深度剖析了“落花洞女”的事情。 老师说,“落花洞女”其实是时代的诟病,正好与我们的心理课有关。 “落花洞女”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抑郁症,女子心灵深处的抑郁,导致了她对世俗的厌倦,将自己的心灵寄托给了山神,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神恋”。 为什么说“落花洞女”是时代的诟病,这就得说一说封建社会对女性心理和生理需求上的压迫。 在旧社会,遵守妇道是极其苛刻的。 某些军人订婚后,远赴战场一去不复返,未婚妻终身不再享有男欢女爱之权,否则下场会非常悲惨。 有些未到婚嫁年龄的女子心理早熟,却只能每日每夜地孤芳自赏,甚至连家门都不让出。 这些人久而久之,终会因为性压抑而变得精神恍惚,产生一种对神灵的特殊眷恋。 抑郁越来越严重,在某天爆发,她们会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进入山洞里,与想象中的山神恋爱,将自己嫁给它。 这才是“落花洞女”的真正由来。 有些父母提前发现了自己女儿有人神恋的倾向,就会找人做一些法事,驱鬼辟邪什么的,其实都是扯淡,这样只会让女儿越来越抑郁,加速她落洞的时间。 最有效的治疗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给她自由的恋爱,美满的婚姻。 或者简单粗暴一点,让她体验一场鱼水之欢,有了人伦之乐,自然就不会迷恋那虚无缥缈的神灵。 这些大学时候的回忆,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却让我有种恍惚亦或是惊喜的感觉。 难道真遇见落花洞女了? 表哥拍拍我肩膀问:“你小子又想到啥了?我怀疑你脑子跟别人不太一样。” “你脑子才有问题呢!”我推他一把,想了想说道,“你在南方学习生活这么多年,应该听说过湘西三邪之一的落花洞女吧?” “听过啊!”表哥一愣,“我操,你的意思是…;…;真有山神?” “有个毛!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孩子而已,你也可以说她们是一群抑郁症外加精神病的女人。”我说话有点直接。 我很难想象现代社会竟然还会有这种人,而且是七个天仙一般的美女。她们是有多么压抑,才会来到兰灵谷落洞? 既然知道了没危险,我就笑着对表哥说:“其实你可以解救她们的,很简单!” “你让我跟山神抢女人啊?” “不是…;…;山神都是骗人的迷信,她们现在精神都很恍惚,咱离这么近她们都视而不见。你要是看中哪个人了,直接过去行男女之事,不犯法还积德!” 第十五章 在我肚子里 表哥眼前一亮,毕竟是个热血男儿,很认真地对我说:“风华,你小子说的是真的?不要骗哥!” “当然是真的!”我笑笑说,“你行医,我算命,咱俩术业有专攻,精神上的病我比你了解!” “那你去试试?”表哥推着我往前走,“哥有爱情洁癖,对爱情是很专一的,不会乱来!” “你这人…;…;”我被表哥推到了离那些女子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些女子都穿着单薄的衣服,柔美含羞。说实话,近距离看,还真让人有种想扑上去的冲动。 我正在冥想,其中一个穿着云遥寨服饰的女子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冷不丁地一惊,难道这个人没有彻底进入迷离的状态?也就是说,抑郁不是很严重。 还没等我多想一秒,女子突然又开口说话了:“你们…;…;是谁呀?”,声音细柔。 “哎呀妈呀!”表哥揉揉胸口说道,“姑娘,你别这么吓人行不?” “是你们在吓唬我。”女子脸微红,声音依然很轻柔。 我上下打量女子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后退半步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寻找爱情。” “呃。”我被她细柔的声音搞得骨头都快酥掉了,不知道该说啥。 但是我心里明白,如果真是落花洞女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刚落洞,病情还没那么严重,有的救。 办法就是强来。 只有外界粗暴的刺激,才能唤醒她内心深处对人性本能的渴望。 表哥还要问话,被我打住了,顺势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姑娘,强行带离了此处。 感觉她很柔,很轻,虽然在低吟挣扎,但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道,而且双手紧紧地扣在我肩膀上。 表哥惊讶中带着坏笑:“风华,你小子来真的了?” “必须的…;…;”我走起路来腿都有点软,不是害怕的那种。 七个女人我是救不了,一个绰绰有余。 一直抱出了山洞外,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全黑,以至于我一不小心绊到了洞口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直接扑到了草丛里。 连同抱着的姑娘一起倒在地上。 草丛很密,摔一下也没感觉。 表哥手电筒的光立刻就照到了我身上,笑着说:“我操!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我懒得搭理他,想扶起女孩,问问她有没有事,却没有直起来腰。 因为被她死死地抱着不放手。 “姑娘…;…;”我一时语塞,趴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也能强行站起来的,只是没有用力。 表哥看我压在人家姑娘身上迟迟不肯起来,就把手电筒的光线给移开了,并且站在边上贼笑:“你们慢慢来,不急不急!” 姑娘确实很美,让我脸上直发烧。 静止了一分钟,她也没说话,我就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若柳。”(其实是很长的名字。) “云遥寨的?” “嗯。” “你要不要起来,回去再说?” “好。” “…;…;” 我这才感觉脖子一松,站起来的同时扶起了若柳。 要不是表哥在边上的话…;…; 我也不会乱来的。 且不说心有所属的问题,虽然我没有表哥说的那种爱情洁癖,但也不会找个山洞里的姑娘就乱来,万一引火烧身就悲剧了。 此刻看来,强行拖出来还是有用的,恰巧又冷不丁地摔了一跤,这对治疗由压抑产生的精神问题也有帮助。 人的心理本就是奇特的。 粗暴有时候是一种善待。 回去的路上,若柳娇滴滴地沉默着,我和表哥也没多说什么话。 这件事肯定是有怪异的,我心里有疑问,只不过遇事要冷静,自己不动声色,才能对别人察言观色 我带若柳回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解开心中的疑问。 然而走着走着,我和表哥就发现方向不大对劲,按照来时的时间算路程,早就应该看到风铃了。 天色越来越黑,零散的星光,把夜色衬得更加幽暗。 昆虫的叫声在周围鸣响,让我心里忐忑不安。 是对风铃的不安。 表哥也是晕头转向的,问他啥都不知道,一会儿说这边,一会儿说那边。 最后还是若柳给我们指了个方向:“东边在那里。” “你确定?”我问。 “确定。” “为啥那么确定呀?”表哥追问。 “我就是从东边来的。”若柳小声回答。 我心说,哥哥们也是从东边来的,但是现在一脸懵。 顺着若柳指的方向走,没多久果然回到了来时的地方,那里有块大石头。 只是布荛和风铃全都不见了。 我刚才就觉得很不安,此刻心脏立马就紧缩了起来,朝着四周一通乱喊:“风铃!风铃!!” 表哥也在大喊,喊了风铃又喊布荛。 若柳吓得不轻,情绪似乎也越来越回归常人了,急忙劝阻道:“两位哥哥,别喊啦,这里晚上有毒蛇和野兽出没,引来可就不好啦!” 从出山洞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的话,这让我感觉真的不能再喊了,就叫停了表哥。 这么静的夜,风铃和布荛如果在附近的话,应该早就听到了。 漫漫长夜,哪里也去不了,三个人靠在石头上,等待天亮。 半夜的时候,表哥竟然靠在石头上打呼噜,真是没心没肺的人,这种情况下也能安睡。 若柳也睡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心和肺…;…; 我是毫无困意,只能给他们当哨兵了。 凝神静观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草木折断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一动不敢动,在不确定是野兽还是人的情况下,先动就是找死。 结果,走来的人是风铃。 我一喜,噌的一下就站起来抱住了她,手摸在她袖子上的时候,感觉湿湿的。 还有粘粘的。 风铃被我抱着,一动不动。 “风铃?”我轻声问了句。 “哥…;…;” “咋了?” “你说让我在这里等你,我就回来啦!”风铃语气很平静,眼眸在夜色下发亮。 像只猫,像只呆滞的猫。 我安慰一句,就把她拉到另一块大石头旁边坐下。 想问她去哪里了,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自己的妹妹自己是了解的,风铃要是有事的话,第一个就会找我说。相反,她不说就是一定有难处。 我又何必强她所难。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全是粘稠的血。 “风铃…;…;”我迟疑了下。 “嗯?” “你没受伤吧?”我伸手又摸了下她的袖子,湿得不成样,感觉像是被鲜血浸透了。 风铃摇摇头,朝我甜甜地笑。 我扯下两片草叶,帮她擦拭袖子,边擦边说:“幸好你这是红色的衣服,不然天亮就没法见人了。” 风铃看着我,笑眯眯的不说话。 我继续说道:“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也好错也罢,哥都会支持你…;…;” 我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为啥呀?”风铃眨着眼睛反问,眼眸没有刚出现的时候亮了。 “因为我…;…;你是我妹妹嘛!”我摸摸她的头发,扯开话题问道,“对了,布荛去哪里了?” 然后又赶紧接一句:“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没事的。” 我以为风铃把布荛害死了,所以她胳膊上才会有血。 没想到风铃开口就让我一哆嗦:“布荛姐姐在我肚子里。” 说完还舔了舔嘴角,可爱地笑。 让我不由地想起了在五头山的地窖里,她咬破我嘴唇时的模样。 “怎么啦?”风铃用肩膀蹭蹭我。 “没,没什么…;…;你口味有点重的。” 第十六章 有去无回 风铃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的口味比我重,连尸体都不放过…;…;” “一边去!”我想起守夜那晚的情景就会起鸡皮疙瘩,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风铃这种轻松的状态,我就知道她在跟我开玩笑,就算她再邪乎也不会吃人的。 因为风家的人只会对灵魂感兴趣。 夜色下,没聊几句,风铃就靠在我肩头安静地睡着了。 我有点瘦,肩膀太硬了怕她难受,就轻轻地把她放了在胸口。 她是真的累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把她惊醒,又或者是,她在我这里依然很有安全感。 看着怀里熟睡的风铃,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风铃身子动了下,没有睁开眼睛。 明明被我弄醒了,却还在装睡。 就像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宁愿开玩笑也不去捅破那张纸。 不知不觉,天亮了起来。 表哥睡醒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激动地大喊:“风铃啥时候回来的?没事吧?” “嘘----”我让他小声点,因为风铃还没有睡醒。 表哥小声问我:“那个叫若柳的姑娘呢?你看到没?” “没,应该是悄悄地走了,我晚上没听到动静。”我想了想说道,“不用管她,该遇到的时候自然会遇到的,如果遇不到,那就说明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与咱们无关。” 表哥点点头,然后朝四周看了看又问:“布荛呢?” “你咋这么多问题…;…;”我郁闷道,“晚上睡得那么香,你也不像是很关心别人的样子啊!” 我一激动,说话声音有点大,风铃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哥…;…;” “还睡不?”我低头问道。 风铃笑眯眯地摇摇头:“辛苦你啦!” “为人民服务…;…;”我站起来直了直腰杆,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 表哥从背包里拿出点吃的,三个人边吃边聊。 聊的话题都于小五有关。 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时候去找他了。 可是从这片区域找的话太难,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走。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原路返回,然后再从小五走的那条山谷进去。 如果小五有心,肯定会留下一些记号。 就算他没有刻意留下记号,也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回去的路上,表哥疑惑地问我:“风华,你之前说那三个恶作剧是为了掩饰第四个真事,那么落花洞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咱们也没有遇到危险啊!”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其实我昨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发现自己之前太主观了,在毫无实际依据的情况下,把恶作剧说成是“狼来了”的故事。 可能是这个故事对我小时候的心理影响太大的缘故吧…;…; 静下心来的时候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那么简单,因为谁也不会花那么大的成本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 事出必有因。 现在被表哥这样一问,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布荛和小五都说过,进兰灵谷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 我边走边想,一瞥眼又看到了布荛的衣服,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 表哥笑着说:“你是不是特喜欢女人的内衣呀?” “不是…;…;”我猛地一愣。 “喜欢就喜欢呗,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 “我是说,这内衣不是刚才那一件。”我小声嘀咕道,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饰物,那是布荛每天都会挂在胸口的东西。 盯着看了很久,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那恶作剧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恶作剧,而是真正要发生的事情! 我扭头问风铃:“风铃,你昨天傍晚一直和布荛在一起的,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没关系的,哥不会说什么。” “布荛被一个浣龙寨的人抓走啦!” “浣龙寨?”表哥疑问,“原始部落的人?” “应该是吧,反正打扮挺野蛮的!”风铃很正经地回答。 风铃是很懂事的,在关键时候绝对不会说谎,我也就没再问下去,没问她袖子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猜也能猜到,应该是恶人的血,估计对方抓走布荛的同时,又想抓风铃。 结果对方就悲剧了。 风铃没有救布荛,说明风铃也看出了布荛有问题。 既然布荛有问题,不管她也罢,我摆摆手,示意表哥和风铃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就走到了来时的那条溪水旁。 我又停下了脚步。 溪水依然很清澈,涓涓流淌,在炎热的夏季里,让人有一种想跳进去的冲动。 路过此处的人,起码都会上前洗把脸、喝点水什么的。 我扯下一片草叶,随手扔进了溪水里,草叶瞬间枯黄。 表哥吓得一激灵:“我操!来的时候要是这种水的话,咱俩真就变成血肉模糊的人了!” 我也有种后怕的感觉,心里直发毛。 要不是我认得布荛的内衣,提前猜到了一些东西,我们很可能已经中招了。 这兰灵谷确实是只让人进、不让人出。 如果这两个玩笑都是真的,那么…;…;进来时遇到的老太婆,岂不是要煮真人了? 我操!想想头皮就有点发麻的感觉。 表哥已经不想往前走了,怕看到真实而恶心的场面,心脏和胃受不了。 风铃拉拉我衣角说:“咱恐怕是出不去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语气很低沉,“肯定不是煮人那么简单…;…;否则不理她便是,煮橡胶和煮人有啥区别?” “要不咱在回去找别的路吧?”表哥心里的阴影明显还在。 我习惯性地又问了风铃的意见:“你觉得咱们应该前进还是后退?” “当然是后退啦!”风铃回答得很干脆。 可我还是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原因很简单,不想白走这么远的路而已…;…; 这一来一回,可是两倍的路程。 “要不你俩回去?”我态度很认真,“或者你俩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探探情况。我这人比较敏感,如果情况不妙会立马跑回来的。” 表哥和风铃不同意,什么同生死共患难啊说了一大堆,俩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在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讲团队义气,那样只会让事情更难办。 最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他俩离我远远的,视野范围内能看到就行。 前后照应,双重保险。 讨论完,我没多想就沿着小山谷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个破旧的草棚子,与四周的岩石峭壁格格不入,就像是干枯的木桩上筑起的鸟巢。 我主动请缨的原因,是我有自信能提前察觉到怪异。自己一个人灵活,比较容易逃脱。 停下来稍微定了定神,我便迈着大步走向了草棚子。 草棚里面没有人,一个火堆,一个坛子,里面不知道煮的什么东西,热气腾腾的。 还没走到跟前,我就闻到了扑鼻的肉香味,心里一阵难受。 我知道老太婆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躲着,我的一举一动都尽收她的眼底。 所以我就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蹲在火堆前,往里面添了一些柴火。 我胃里翻江倒海,全身的汗毛都是竖着的,极力让自己表现的很淡定,还不时地吹一吹火堆,让火燃得更旺一些。 这样持续了很久,老太婆始终没有出现,应该是我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把她事先准备好的剧本给打乱了吧。 我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上。 第十七章 三道卡 我心里抖了一下,稳住情绪没有回头,淡定地说了句:“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身后的人没说话,手按在我肩膀上也没有拿开。 我轻笑一声:“老太婆,别逼我动粗,就你那一把老骨头,留着多活几年吧。” 说话间,另一个肩膀也一沉,力道不同,感觉身后有两个人一起按住了我。 其实我手心里全是汗,蹲在火堆前不敢动。 但是装作一副不想动的样子说:“两位,饭做好了,要不要吃点?” 哪知此话一出,肩膀猛地一痛,快要被捏碎了的感觉,同时被两股强大的力量往后拖,瞬间我就后仰倒在了地上,而且还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跟头。 最后被两人反扭着胳膊摁趴在地上,稍一喘气就能吸到地上的土。 这一系列变故,总共也就不到三秒钟的时间。 我“操”了一句,吹了一脸的土,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身后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真是贼心不死!寨主仁厚,放你们一条生路,竟然还敢来此造次!” “姐姐,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仁慈就是对罪恶的放纵,我看就地正法算了!” “慢着!”我大喊一声,又吹了一脸的土,呛得咳嗽两下急忙解释,“误会,误会,先放开我…;…;” “又想耍什么花招呀?” “不耍花招…;…;”我几乎是闭着嘴在说话,“你俩先让我起来,这样讲话老吃土…;…;” 身后静止了两秒钟,我猜她俩是在做眼神上的交流,然后感觉身子猛地一轻,被两人架着胳膊拉了起来。 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觉得应该变成了土著的模样。 “说吧!”身侧立刻就传来了女人的呵斥声。 我这才完全回过了神,扭头朝两侧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也没有吓一跳…;…; 就是有点想喷血的感觉。 好吧,我承认还是吓了一大跳的。 被两个姑娘架着胳膊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两个人的打扮也太“野蛮”了! 她俩是黄种人,却晒得跟非洲人似的,因为衣不蔽体。 上身裹的那块布,根本就遮不住双峰,下身也是一块布,勉强可以直视,但是不能细看…;…; “说啊!”右侧那个姑娘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说啥啊?”我被拍得一愣,感觉她力气是真的大,要是抡足了蛮力的话,我估计就要脑震荡了。 左侧的姑娘伸手又要打,被我甩头避开,身体却被扣得丝毫动弹不得。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白衣女孩,之前小五总是调侃表哥,说他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就放倒了,而那个白衣女孩就是来自兰灵谷。 此刻我感觉到一种被压制的力量,准确讲是完压,绝对也能轻轻松松地把我放倒。 虽然白衣女孩穿了漂漂亮亮的裙子,不过我感觉她和这俩人应该是同类。 这俩人衣着寒酸,可能是跟班之类的。 那么白衣女孩难道是寨主的女儿?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这些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我平心静气地说:“这真是误会,你看我的打扮像附近的人吗?我是外地来旅游的,中了那个老太婆的圈套!” 说完我又补充一句:“浣龙寨真的还存在?”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放开了我。 我从未感觉身上这么轻松过,活动活动胳膊,这才仔细看了看两位姑娘的容貌。 凭感觉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毕竟这里的女人不化妆也不美容,很容易看出真实的年龄。 长相一般,身材很健康,只不过那眼神凶得像两只母老虎。 她俩站着不说话,两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继续解释。 可我也是一头雾水,该说的都说了,还能解释点毛啊,我还想听她俩解释呢! 我知道自己一动就会被摁趴在地上,所以想了想就说道:“能看得出来你俩也是明事理的人,这真的是个误会,你们要放心不下,就把我带回寨子里好好审问。但千万不要对我动粗,因为我妹妹要是生气的话,可能会杀人,后果很严重。”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刚说完就听到风铃在远处喊:“哥,我们抓到那个老婆婆啦!” 紧接着是表哥那贱贱的声音:“你这老不死的还想玩偷袭?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听表哥的意思,好像是老太婆要偷袭我和这两位姑娘,结果正巧中了表哥和风铃的埋伏。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两位姑娘看到表哥押着老太婆走来,立刻就跑了上去,跑起来就像猎豹一样快。 我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或者说,之前所有的逻辑在这一瞬间全部崩塌。 因为早就被剿灭了的浣龙寨竟然还存在!而且和那个故弄玄虚的老太婆势不两立! 也就是说,这个兰灵谷里存在着两方势力。 我的天…;…; 突然感觉,我们来到这兰灵谷一整天,其实连门槛都还没有跨进。 表哥和那两位姑娘在远处交谈,我站在原地发呆了一会儿,便径直走了过去。 风铃远远地看着我笑,笑得都快岔了气。 “你有啥好笑的?”我走到跟前询问,感觉莫名其妙。 风铃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她手上全是土。 我还以为有啥大事呢,吓我一跳,随手撩起衣服擦了两下脸,就走过去问那两位姑娘:“这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她不是人!被她煮熟的人,起码有五百个!” “啊?”我惊讶一声,难以置信。 随后,两位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们浣龙寨是个小部落,与世无争,已经在此处繁衍生息了数千年之久。” “近百年来,外界的人多次前来挑衅,我们上一代的寨主就在此处山谷设下了‘三道卡’。” “这里是进入浣龙寨的必经之路,近百年来,还没有人能过得了这‘三道卡’,来挑衅的人全都葬身于此。” “直到我们新一代寨主上任,才将这‘三道卡’废除,引来现代文明,不再与世隔绝。” “不曾想,就在‘三道卡’刚刚被废除的那一晚,浣龙寨便遭遇了一场浩劫,血染山河,幸存下来的人移居深山,直至现在。” “可是外界的那些恶人们仍不罢休,四处散播浣龙寨的谣言,利用‘三道卡’的遗址故弄玄虚,残害了无数进山谷游玩的无辜人们。” “这个老太婆已经在此处隐居十余年了,杀害过数百名无辜游客,上次被我们寨主抓到过,寨主仁厚绕她一命,没想到死性不改,又来残害无辜!” (两位姑娘说的话其实没有这么正式和流畅。) 我听得似懂非懂,一脸懵,就好像看了两个不同版本的电视剧。 表哥好奇问道:“你们说的‘三道卡’是什么呀?” “食肉茶棚、饮血之河、迷魂山洞。” “…;…;” 我们三个一同沉默了,只听名字就知道它原本肯定很可怕,不是我们遇到的那样简单。 只不过布荛的衣服是个谜…;…; 因为那个恶作剧不是三道卡。 再联想到之前布荛的种种异样表现,让我感觉她和这个老太婆是一伙的,所以我们才没有被害死。 就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也没再往深处去想,走一步说一步,就问两位姑娘:“不知浣龙寨在什么地方,能否过去喝杯茶?” “好啊!” 两位姑娘挺好客的,说完就带头向前走去。 第十八章 深山古寨 我们三个人也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这两位姑娘走起路来特别快,就像是在竞走一样,我和表哥两个长腿的大男人,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直没提那个老太婆,是因为她一直疯疯癫癫的没啥好说的,那两个姑娘要把她就地正法,被我拦了一下就放了。至于那坛子里煮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愿意打开来看的。) 穿过小山谷,又到了那片熟悉的绿地,草藤密布、坑洼不平。 两位姑娘行走自如,且有越走越快的趋势,我们三个跟在后面一脚深一脚浅的,距离越拉越远。 表哥边走边埋怨:“浣龙寨的人都是野生的吗,真他娘的能走,不穿衣服也不怕扎得慌!” 话音还未落,裤子就挂在了一根枝条上,刺啦一声划破一道很长的口子。 引得风铃嬉笑不止:“皇上啊,您也把衣服脱了吧,走起路来会方便一点!”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笑着瞪她一眼。 “嘻嘻…;…;” 谈笑间,两位姑娘已经没了踪影。 而我们所处的位置,估摸着离那个迷魂山洞不远。 因为这片绿地四通八达,视野范围又小,人一旦没了踪影,就很难再跟上去。 表哥停下来问我:“那俩姑娘啥意思啊?不会是想害咱们吧?” 我也停下了来,四处看看,植被茂密、野草丛生。 “我觉得那两位姑娘不像是坏人,就算她们是坏人,也不会在半路就害咱们。因为她俩不想让咱去寨子里的话,刚才不答应便是,无冤无仇、各走各路,何必惹一身脏。”我解释道。 “哥,你好聪明哦!” “一般一般!” “那她们到底是啥意思啊?”表哥自言自语地发问。 “应该是快到浣龙寨了,她俩回去通报一下。”我解释道,“已经过了三道卡,说明浣龙寨就在这附近,那俩姑娘明显是下人的打扮,没权利带一个外人进寨子。” 没多久,两位姑娘果然出现了,远远地朝我们招手。 “操!你小子真牛逼!”表哥夸赞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我拉着风铃,紧随其后。 两位姑娘看见我们走过去,笑眯眯地喊:“几位今天真有福气,我们寨主刚巧举行婚礼,来者都是客,请吧!” “恭敬不如从命,谢了!”我笑着回应一句,心里却是怪怪的感觉。 布荛被抓,寨主结婚…;…; 那么到底是被抓还是被请? 我跟在两位姑娘后面,边走边小声问风铃:“风铃,你昨晚经历了什么?现在可以跟我透露一下吗?” 风铃趴我耳边小声说:“你脑子不是很灵光嘛?这都猜不到?” “我猜到了,不过…;…;你真杀人了?” “你才杀人呢!”风铃故作一副邪恶的样子说,“小妹杀人从来不见血!” “这种玩笑话以后不要乱讲!”我赶紧打断了话题,“不说了不说了,走吧。” 风铃从五头山回来之后的细微变化,我是能感觉到的,却又没法具体言明。有时候感觉她特单纯,有时候感觉她城府极深。 跟着两位姑娘没走多久,就到了浣龙寨。 被布荛和小五说得一无是处、恶习种种的浣龙寨…;…; 早已被军队抹去的浣龙寨…;…; 此刻却以一种安详和谐的姿态呈现在我的面前。 浣龙寨坐落在这片绿地的凹陷处,被周围的绿树青山环绕掩盖着,高高的木头围墙,一排排整齐的房屋,炊烟袅袅。 站在高地远远望去,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怎么看都不像有“杀首子”和“接骨种”这样的恶习,可能是现在文明的流入让他们改变了吧。 从高地沿着台阶走下去,便到了浣龙寨的大门口,有几个衣着同样很简陋的男子在站岗。 两位姑娘带着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站岗的人还朝我们礼貌地点头。 进了寨子,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比云遥寨还文明! 地面干干净净的,人们生活井然有序,人畜和谐。 只不过这里人的着装都很简陋,有的妇女抱着小孩在喂奶,连上衣都不穿的。(这里人的上衣只有裹胸。) 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带着有色眼光去看待,是很祥和的那种感觉。 我们沿着寨子的主干道一直往里走,走了大约有一公里,向右拐进了一个岩石堆砌的过道里。 过道那头是一间与众不同的大房子,因为别的房子都是草木和泥土建造的,这间房子却是坚硬的岩石墙壁,占地面积也是其它房子的好几倍。 一看就是寨主的住处。 此刻,太阳挂在正头顶,是一天当中阳气最旺的时刻。 当然也是婚庆最吉利的时刻。 我刚走到过道一半处,就听身后传来阵阵欢闹声,回头看去,四个壮汉抬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 一群人簇拥着欢呼雀跃,唱着听不懂的歌。 我们往边上让了让,人群直接走进了大房子。 架子上坐着的少女,确实有那么几分姿色,只不过不像是结婚的模样,因为连个头花都没有戴。 习俗就算再不同,新娘子也总得要有点光彩的。 我好奇询问:“两位姑娘,刚才那个女孩是干什么用的?不是…;…;我是说那个女孩不是新娘子吧?” “当然不是啦,她是来陪床的!”姑娘回答得很随意。 “陪床?”表哥想问话,两位姑娘已经走远,走向了大房子。 表哥拍拍我胳膊说:“风华,你觉得陪床是啥意思?” “这个…;…;”我思索片刻笑着说,“估计和咱们这里的伴娘差不多,只不过…;…;她不仅要陪伴婚礼,而且还要陪伴洞房,这就叫陪床。” “真是胡说八道!”风铃鄙视我一眼。 我挠头笑笑,确实是胡说的,可字面意思就是这个。 稍微讨论了一小会儿,我们就跟着走向了大房子。 房子的门是拱形的,有点矮,进门要低头,应该是为了体现寨主的伟大吧。 我们三个想都没想,低头便踏了进去,可是进去的一瞬间,又同时定在了门槛处。 表哥还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因为寨主是个女的。 不光是女的,她娘的还是个认识的女的! 不光是认识的女的,而且还是个死去的人…;…; 就是那个被我亲手封在棺材里的白衣女孩。 只见她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头上绑着带亮珠的花环,白衣服换成了彩色的纱巾,比我们平时见到的婚纱要美得多。 因为透明。 我看了眼风铃,意思是你丫到底有没有杀人。 风铃看着我摇摇头,然后自己又挠挠头,眼神呆萌,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屋里面很多人,簇拥着唱歌跳舞,没有人理会我们三个外地人。 那两个姑娘上前对寨主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我们跟前说:“三位,这边请!”,手指了指寨主边上的长方形木凳。 既然到这里了,不进去也说不过去,我们三个低着头慢慢向前走,恐惧早就被尴尬所占据。 我们对灵异之事倒不是很害怕,就是太尴尬了。 想想那天对白衣女孩的所作所为,又是捆绑又是恐吓的,完了还给人家封在棺材里埋了。 事后回想,人家确实也没做什么坏事,面对我们的问题,人家一直都在说自己不知道,反而是我们邪恶了。 都被被布荛的演技给骗了。 我们三个走过去坐在木凳上,沉默不语,离寨主很近很近,绝对是上等座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欢闹声,这架势,应该是新郎来接新娘了。 而同时,寨主突然站起身来掩面哭泣,边哭边唱,声音不悲不喜:“凤凰落在案桌上,哪个女儿肯离娘,娘的恩情说不完,一教女儿学煮饭,二教女儿学结麻,三教女儿学背柴,四教女儿学挑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真正哭嫁歌,心里特别的震惊,感觉浣龙寨比云遥寨的文化底蕴要深厚得多。 云遥寨那所谓的哭嫁,简直就是放屁,纯属扰民。 上架感言 《叫魂》这本书要上架收费了,跟大家聊几句心里话,我这人的性格比较直率,有啥就说啥,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话中带刺,并非我本意。 1、我不会哭穷,也不会诉说生活中的苦难,因为苦难谁都有,只希望我的文字能给大家带来些许的快乐。 2、有很多人问我,书中写的东西是不是真实的。肯定不全是真的,但是没有经历和阅历的话,也编不出来。 3、如今写传统灵异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难写、耗时,收入肯定就少。 它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情怀,情怀不一定值钱,但是弥足珍贵。 4、明天中午12点上架,更新五章,12点两章,其余三章下午和晚上会发出来。 此后每天更新四章,特殊情况三章,但绝对不可能少于三章。 我每天坐在电脑前面十三个小时,不会玩游戏也不看电影,不管我更多少章,写作时间是不会少的。 5、收费章节一千字6分钱,到作者手里只有一半。 6、希望大家在明天能够订阅一下最新章节,因为新书上架24小时内的订阅量,决定了这本书能不能有后续的推荐,也就是这本书的命运。 我已经尽量上架很晚了,如果前面的章节让你有过那么一刻的触动,愿意赏我两毛钱的话,就在上架的24小时内订阅一下收费的第一章,给我一个写下去的机会。 7、我不能保证也不奢求自己的付出能够换来同等的回报,但我可以保证你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只会压缩拖沓的章节,而从不灌水。 看过前面章节的朋友都知道,几乎每一章的剧情都在大变动,有很多章节其实是我写了两章之后压缩成一章的,所以前段时间更新的少。 8、祝愿所有看到这篇上架感言的人,在学习、工作、生活和感情中,付出终有一天会得到回报。 谢谢大家的支持! 明天中午12点,故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