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之思》 第一卷 第一章:零的伊始 【我们来一起讲个故事吧。 故事该如何讲起呢? 首先应该有世界作为舞台,和主角作为演员。 至于剧情什么的,只能随着故事的进行慢慢展开。 世界的话,应该是一个要塞进许多想法的包容的世界,毕竟大家的想法不会总是协调。 不过这样做不会让这个世界的法则变得支离破碎而相互冲突吗? 而主角……就叫他零好了。零是一切的起始啊。】 零先生在迷司徒克大学已经蛮久了。 他似乎在试图解释一下奇奇怪怪的现象,研究那些“超自然”的东西。 这理应属于神的领域,若是有一天零先生被教会以异端罪逮捕,他周围的人大概并不会很惊讶。但是他原本就是神秘学者,作为年轻有为的历史学教授同时还在大学中兼代略微涉及神秘学的普及课程——公开传播零先生所想的神秘学是会被教会上火刑的吧——不如说历史知识正是研究神秘中获得的附赠。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如此自顾自的活着。毕竟传说零先生是大贵族的子嗣,和教会上层也大概多有联系。 他是一个英俊而淡漠的年轻男人,但是笑起来的那一瞬间的温暖如阳光透射心灵——起码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么感觉的。 一如既往的早晨,零先生穿着略有些宽松的黑色正装,拄着手杖出现在街头,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正当此时—— 他听到刺耳的尖啸在耳边响起,那种无法描摹的刺耳噪声让人心头充满憎恨,因为它本身就是如此的憎恨满溢。 零先生微微皱眉,但只是微不可见的幅度,随后他克制了自己任何情绪的表现。 零放空思绪张望四周。虚无空旷的空间某处,其中心似乎是奇点绽放出恶意的辉光。 “……”他沉默着,无言的凝视着对方——看起来如此,但实则眼中没有焦点。 嚎叫们注意到了外来者,于是顺着他的感知流淌凝聚而去。 零先生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都隐隐溢出血迹,但他依旧保持的无反应的样子。 不知是感到无趣又或是怎样,这憎恨的回响扔下了零离去了。 “先生,您没事吧?”路旁经过的人担忧的问道。 零的眼神恢复了焦点,看到略有些黯淡的清晨阳光照射进眼中,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日常的街道。 “……所以我才如此的厌恶这些肆意妄为的真神。留下的任何一个微尘般的烂摊子都足够把凡人的全世界都砸烂一万遍。”零先生低语着,掏出手帕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液。 手帕上似乎本就有许多干涸的血迹的残存,即使能看出来被认真的洗过不少次,依旧布满了暗褐色的痕迹,让路人吓了一跳。 “先生您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没什么。”零先生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说着,然后对着路人微笑着点头致意,而后匆匆走去。 “哦哦……”路人也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诶,我刚刚怎么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了?” 牵连到那种东西的记忆,对普通人的头脑与灵魂来说太过沉重吧。 …… 零先生上完课后,学生们如往常般将他团团围住。 待到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学生们的热情提问时,走到门口时看到了一名装扮如一位老绅士般的老者。 “咦……?”零不由得作如此反应。 “哦,少爷,看来您在这边的生活依然还不错。”老人摘下帽子如此说道。 是家里的老管家啊……零为他的出现感到有些困惑。 说实话,自己自从离家远行后与家中的联系就已经很少了。 “是啊,学生们也很喜欢我的课……啊,虽说那几个挤得最近的女学生出于什么动机有待商榷吧。”零先生莫名的叹了口气,“你来这里是?” 老管家笑着说道:“被派来传递一条消息而已。少爷,您的未婚妻要来这边了。” “嗯……嗯?你说什么?”零觉得自己即使是早间面对那可怕的尖啸时也未曾露出现在的这种表情吧。 “我是说,少爷,那位公主殿下偷偷溜出了宫殿,然后来这座城市找您了。目前看来还没找上门吧,但是应该也快了……”老管家微笑的神色丝毫不动,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成分夹杂其中。 “哦……啊。啊啊。”零捂住了额头,露出苦恼的神色。他一直觉得自己莫名的很憋屈。自己即使是似神的事物也不是未曾面对,但是却面对普通人们束手无策。自己其实对女方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却一直对自己穷追不舍,实在令人感到难过——自己只是对异常的抗性高了这么“一点点”,可没有徒手挑翻王国权威的能力啊。订婚可是公主直接向国王陛下请求的…… “在夫人获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可是第一时间就把我派来日夜兼程的赶路通知您了啊,幸好,似乎还不晚。” “哈啊……”零只是表现出一副脱力的样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管家继续说着,“那位殿下似乎是想要突然袭击似的来到……也许想给您一个惊喜什么的。怎么说呢,幸好及时啊,少爷,希望您这些天一定要保持洁身自好,与其他女性保持足够的距离……”老管家看起来很正经,但零总觉得他那标准的微笑中蕴含着什么为老不尊的信息。大概这就是身歪就怕影子斜的典例吧。 “不然,您也明白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吧?”最后,管家以此句为结尾。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场了啊,零在心中喃喃着。 “好吧。我现在要去吃午饭,一起来吗?” “不必了,少爷,来这里也仅仅是为了给您报个信而已,家中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么,告辞了。”老管家笑着欠身鞠躬,最后说道:“爵爷也很期待孙子的出生呢,少爷请加油?” “喂、等——啊……”看着老人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的潇洒身姿,零发出着悲叹。 第一卷 第二章:群星之间 零先生一向有午休的习惯。 他在午饭之后便开始休憩,试图进行一次短暂的睡眠。 在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昏惑中,零先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安宁祥和的午睡时间——或许本该是这样的。但气氛逐渐朝着诡异的方向滑落了。 找回意识时,已经是在一片虚空之间。 头顶是绚丽的星空环绕,形态各异的无数星辰洒落期间。 然而脚下也是一样的情景,另一片群星,却也是同样的华美。 星群的光辉无比辉煌,然而远隔如此跨度的空间,传达到此处的也并不耀眼。 在这光华散布之间,自己踩在并无实体的无垠虚空之上。 发生了什么?零先生困扰了瞬间,却又感到这片景象实在有些熟悉感。 随即他找回了些许在过去的“变动”中遗失的记忆。 他于是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说是向前,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方向,只是随意的找条路线走下去而已。 在这虚空的画卷上却也不是只有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光影。 零先生没有丝毫犹豫的,在第一个光影正面的映入眼帘之际,戳瞎了自己的双目。 “嘶……痛……好痛……”他捂着流血的眼睛哀嚎着,几乎忍不住要在跌倒翻滚起来,但似乎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最后还是勉强的忍住了这痛苦。 这是过去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便明了的深刻教训,也是所见之神的教诲。 即使无法目视,但祂们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巨大,零先生依旧在看到着这些身影。 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于是加快脚步如要逃离般的,向前奔跑起来。 每一剪光影都是无尽的伟大,接触的瞬间连明晓其宽广或形状都无法做到,但在瞬间的失真后,零先生便觉得自己看到的都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矮,超凡美丽的人形。但零先生知道这也只会是“自己所看到的”而已。 可这些人形都是不完整的,缺失了某一部分,又或是破碎得无法辨明,又或是……并不存在。 祂们只是静止于此处,贸然出现的零先生对他们也并无影响。祂们似乎也仅仅是空洞的残影罢了。 自己还在边缘处看到好似风暴的意像,可也不过是静止的罢了。 他漫无方向的穿梭着,不知时间流逝,终走至某处的尽头。 在寂静的空无中,零先生听到了普通的声音存在。 于是他停下脚步,朝向那停留于此处的神。 他看不见所应见的神。但他知道祂应该于此处。 “哟,零先生,好久不见。还请先往前两步。”一个年轻得可以说是有些稚嫩的声音如此说道。 “……”零无言的向前走去,随即双眼重见光明。 自己已经站在了某条线之外,目视残影也不会再对自己造成危害,于是神便令这失明的眼复明——本来失明也是因为神灵的召唤啊。 年轻的少年正存于眼前。祂以一种极为可爱的姿势蜷于沙发的一角,嚼着什么东西神情专注的盯着另一边的电视上的不知什么节目。 不可直视神——然而神愿让人直视那么人自然就可以直视。神明的法则也许也会影响神,但绝不会是能束缚神的。 零先生不清楚电视是什么,但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反正不可能在自己的世界实现——若真的实现到时候自然有机会明白,也不差这一次。 沙发前的茶几上则是薯片袋子和可乐瓶。 就在这注视的途中,神又从袋子中摸出一片塞进自己的口中。 这幅样子看上去很蠢。一点也没有神该有的样子。零先生如此想着。 话说回来,零先生也一直没有明白对方是哪一位伟大的神灵。只是这么迷迷糊糊的面对着。不过既然我未知那就是神不令我知吧。零是这样想的。 不过即使是自己所在的世界中那么多各异的神灵之中,也未曾见过此刻所见之神这般特别的啊。这位神是如此特别的吗。或者说,真就是那幻想中全知全能的“主”吗。 “我觉得好玩,这就足够了。”神说道,脸上带着有些耀目的笑容。“以及,只是懒而已。因为这无关紧要。我也并不特别……好吧,或许有点,不过和我同层次的神也有一些呢。即使是神,全知全能也只会是接近的……全知可能难以描摹,但是全能的话,就像另一个位面有趣的问题一样:神能不能造出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呢? 只有世界自身是全能的。” 不可亵渎神——但神若赦免便也就赦免了。 神明是无法去理解其崇高的存在,但若是神有心让凡人理解些许,那便也就了解了,也不会有凡人想象的其他后遗症。 神没有继续说令零来到此处的用意如何,于是零先生转身回望那条线之后。 群星之间的景象依旧,但实际上一切都看不分明了,模糊的好似融化在了一起,就像隔着磨砂玻璃一般的感觉——以零先生的想法来说,应该是如同隔着浓雾吧。 这足以称之为神之所在的房间被那线分割成两半,一半是普通的家居,一半是那神幻的虚空。 “神让我直接来到这里也很容易吧。让我不得不自戳双目是为了让我承受巨大的痛苦获得磨炼吗?”不再在心中嘀咕,零先生直接的说道。 “不,只是很有趣而已。”神温和的微笑未变。 “……”零再次确信了,这并不是对人类抱有什么善意的神灵。 “认为自己/人类永远特别,是傲慢的想法,零先生。况且我亲手治愈了你啊,这不是充溢着善意吗。”神依旧注视着电视里无聊的节目,似乎是打定主意在看完电视前不说正事。 不过以神的表现来说,恐怕真就仅仅是为了好玩而召见自己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还有,是你导致我不得不变瞎的啊,治愈我却又……不过神的思考与善恶观和人是不一样的吧,零感到有些脱力。 “不可妄测神。”神替零补上了心中所想。顺便指着薯片:“要吃吗,零先生?很好吃的……以人类的观念来说吧。还有那个饮料也是。” “……”零犹疑的拿起薯片,但并不怀疑神的话。“不过,喝您喝过的饮料……” “啊,食取神之所余,在你们的信仰文化中不是极为荣耀的事吗。”神笑嘻嘻的说着,但还是起身走过边界,从冰箱中取出新的饮料。 神越线的时刻零只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但完全无法理解是怎样。 “不,怎么说呢……”零感到有些无法表达心中的怪异。 “你无需解释,因为你明白的我明白,你不明白的我也明白。”神笑着说道,将饮料递给零,然后窥见了电视节目的结束。 “真是可惜,没看到结尾那个人的死亡。”神的语气中却毫无可惜。 “刚刚那个人的死亡你看见了吗。观众们都会以为是节目中导演编排之类的吧,却不会知道那人真的在现实中死掉了。名为‘戏剧现实’的怪异……又杀死了无辜的人。就像你所在的世界里的那些一样,不是吗?” “……”零先生无声的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充满着未来感的都市,安宁而祥和。零先生或许不知道未来感是什么意思,但是氛围却明晰的知晓了。 “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世界啊。即使是如此也还存在着这诡异而恐怖之物吗。” “当然。因为是我干的。” “嗯?” 零凝视向一直温柔着的神,却发现祂再次蜷于角落,似乎充满了疲惫。 披散着的白色长发几乎遮住了祂的大半身体,看起来甚至无法辨清神的男女。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一直下意识称祂为少年而非少女呢? 零先生沉吟着。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其他人都叫做零先生的呢?自己的本名都快要难以被想起了。 啊,好像,就是从那神称呼自己“零先生”开始的吧。 神又为何这样称呼自己呢? 脑袋中的记忆似乎渐渐搅成了浆糊,明明应该是并不遥远的时刻,但记忆却似乎拉扯出好似无尽的久远。 “神是那种会主动做出恶行的神吗。”零先生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又明白自己这种反应没有任何的意义,不由有些尴尬。 “大概并不是吧。不过假如是有什么需要达成而必须去做的话,弹指间毁灭亿万世界无数生灵的事也会去做哦。 啊。可能单纯的兴趣也算在此内。 但反过来说因此而救一样甚至更多的人也是可能的吧?”神莫名有些怠惰似的闭上眼睛,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似乎会是很可爱的场景,但在压倒性的存在感之下祂自身掩盖了一切的印象吧。零先生如此想着。 “仅仅是因为兴趣也可以……? 生命是可以以单纯的数量交换计算的吗?”作为人,作为生灵,零先生天然的抗拒此种价值观。 “生命不可以用单纯的数值来衡量吗?”神凝视着零。在一瞬的眼神接触间,零似乎窥见了无穷世界无尽时间流过神的眼底,即使只是观看这漫长而庞大信息的些许反映的角落碎片也让零的心智为之枯竭。神似乎意识到了,于是一切恢复了正常,在零干呕着将要倒在地上抽搐时,神令他安复。 “……”神的视角是与凡物不同的啊。哪怕凡物眼中的世界之大恐怕也不过是神灵甚至不屑于计数的微尘而已。何况生命呢? 零先生叹息着。神之所言便为真言。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在那边的早晨时分,遇到了那些‘回音’吧?”神突兀的说道。 “是?” “那是憎恨的神灵的尖啸的回音啊……虽然没什么关系。”神的目光投向了别处,“啊,真是……再磨蹭着和你接触的话那些家伙就又要找我的麻烦了。所以就不继续废话了。 我想说的是——” 第一卷 第三章:讨厌的人 当零醒来后,神说了什么的记忆迅速的远去。 唯有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的印象还隐隐约约的存在。 “……”自己遇见的窘境已经着实不少,即使多上这一份尴尬也不能令自己有什么更多的忧愁吧。 此时却已经是傍晚了。 有睡了这么久吗? 在被神所召的历程中,自己的时间感似乎严重的失真了。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因此错过了今天下午的什么重要的事情…… “……教廷是不是有通知过我什么事来着?”零沉思了几秒后就扔在了一旁,“啊,反正又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如此说着,他自顾自的向家中走去。街道上此时倒仍算得上人来人往,但是大多也是归家或与同伴共赴晚宴的人了。 自己的生活却绝不会如此多彩。自己的生活是黑白的,任何一份色彩的侵染都会让它们自己被牵连。因为这黑白色并非淡薄而是如此的鲜明啊。 “……”零先生回到了家门前,却感到气氛有些微妙。 “是怎样呢……感觉也不像是被诡异之物入侵的样子啊?” 他打开门,关上门,然后发现一把剑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果然室内被自己刻意布置的有些太暗了,以至于进门的一瞬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自己以后应该……算了,还是更喜欢稍暗一些的环境。 “我的钱全部放在阁楼左侧第三个文件柜里。”零先生举起双手直白的说道。 “真是理智的态度,零先生。”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在零的耳边响起,似乎还带着些许戏谑。“很可惜,我不是那些想要打劫您这个大学教授的小蠢贼。我是尊奉神之意志的代行者。”对方打开了灯,一张英俊而阴翳的脸出现在零的眼前。“兰顿的永续之光……把怪异之物当作日常生活用品使用吗,零先生您可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危险人物。我一直为教廷没有下令逮捕您感到震惊与遗憾。多亏神灵之明,您终究还是要经由我的手走向被处刑的结局了啊,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有些阴柔而尖利之感,让人颇感不快。 “没见过的脸……不是来自教廷?”看到对方皱眉的样子,零耸耸肩,“那就不是明面上的人吗?”零放松下来,无视了架在脖子上的剑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泡一壶咖啡。“想要来点咖啡吗,这位‘代行者’?” “……你没有想过你在动的那一刻就会被我砍死?” “没有。既然没有既然一见面就打晕砸断四肢拖回去什么的,那就是有什么顾忌不敢直接动我咯。再说,仅仅是下午的邀约没有履行,应该不至于晚上就要把我干掉吧?”零先生不紧不慢的说着,同时亮了亮自己手中正在接水的东西:“无尽水源的通道,看,我还自己动手给它装了个阀门,很好用吧?” “它们是危险而亵渎之物,皆应由教廷收容与销毁。而您应当感到荣幸,教廷为了让我立刻来到这里——防止您畏罪潜逃——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看着零不以为然的神色,接着说道:“尼尔夏伦,宗教裁判所的副审判长,受命来请零先生前往教廷一叙。零先生,我愈发觉得,您不仅危险,还很让我讨厌。” “是吗。”零露出微笑。 “特别是这恶心的笑容。”阴翳的审判长说道:“我坚信其中包含着什么扭曲乃至亵渎的东西。” “这样啊。那真是抱歉——”零在短暂的思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他一脚踢起旁边的面粉袋,一时间厨房内粉尘弥漫。 “该死……你难道还以为自己还能逃走吗?”在挥着手臂驱散面粉之后,副审判长大人发现零先生已经逃到了阁楼的一侧。 “……神说,不信者必受其罚。”他举起剑,目视着零所在的方向,低声吟诵道。 在零跳上阁楼的一刻,原本他所在的楼梯应声而断。 “……为什么,目标偏移了?”在片刻的疑惑后,他再次迈步而上。 “零先生,你并不可能从这逃脱……理智如你,应该不会做这些无趣之事才对吧?”尼尔一步步的逼近着。 “不试一试的话……永远也无法得知答案吧?”伴随着这似乎是答案的话语声,零从阁楼上跃下,一脚踢在尼尔的的背后——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零先生的房子中,光芒在瞬间爆发又一闪而逝。尼尔身手矫健的躲过了零的攻击,用剑短暂格挡后,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肚子上,让对方无力的捂着肚子倒在了脚边。 “我可是专业的啊,零先生。若是被您如此轻易的打败,我也太愧对神恩了。”在一脚踢掉了零手中奇形怪状的武器后,他又厌恶地一脚把对方踢开,看着零翻滚到墙边。 “你瞧,把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变得如此难看也就是几秒钟的问题而已。”尼尔戴上了手套,收回剑刃,走近那个痛苦呻吟着的人,将他拎了起来。 “唯颂神恩。”在低声祈祷了一句后,他拖着零走向大门——那里此时却是矗立着一扇有些不详却又圣洁的光门。 “……夏伦先生你真是有够强大啊。神灵的赐福这么好用的吗……”在一句不知是真的赞叹还是嘲讽的嗫嚅后,零喃喃的说道:“即使如此,你无法认知的事物还是太多了……” 然后,换来的是尼尔更加粗暴的虐待。 第一卷 第四章:自爆 “没事吧,零先生?” 当教宗和圣女等一批教廷重要人物出现在大教堂中之时,拷问已经开始许久了。 然而究竟是要拷问出何事呢?却也没有什么要问的,只是单纯的为了折磨而折磨。 零透过眼前的血模糊的看到圣女对着审判长训斥着。 自己的精神早已习惯更加恐怖的痛苦。 虽说早知会有被教廷找上门来的日子,可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零再次感到乏力的无奈。 对异常的抗性,既是神明的祝福,又是神明的诅咒。 自己是绝无可能如教廷的人们一般利用那被称为神恩的力量强化自身的。 不过这时强时弱的赠予若是能在此时也保持巅峰,扩散到周围的一切异常被压制的话…… “尼尔,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面容算得上清秀但也说不上多么美貌的圣女此刻无法抑止自己的怒火。 究竟是因为自己没能阻止零所受难的愤怒呢?还是因为自己牵连到对方的无奈呢? “即使他违法研究神秘,也不是你如此残酷的理由吧?” 面对眼前圣女的指责,位高权重的年轻裁判官低着头一言不发。 “……”教宗皱着眉挥手驱散了所有的随行者,又或是其他的看守人。 圣女缓步走近了零,伸出手,犹疑的想要触碰零那被鲜血染红的脸。 “如果我是你,女士/小姐,我就不会去碰他。”两个人的声音同时的响起——尼尔看向零,为他也会说出这种话而诧异,但依旧是如此说道,“现在只有我,您,还有教宗冕下了。那么我就要直说了——神为这男人而发怒,无论凡人是否有要为之庇佑者,他都必然走向死亡了。甚至死后也绝不会安息。”他看向零时依旧冷漠而厌恶,但看向圣女后却忽然变得狂热得近乎爱慕。“而且您也应当非常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所降下的神谕明示了聆听者,您,理应从身到心别无旁骛的侍奉神的、神所亲自选中的圣女,居然倾心于这个凡人,这令神灵震怒。” 名为塞西莉亚的圣女看着尼尔那也沾染上些许受难者之血的俊美面貌上,毫不掩饰的狂热笑意,忽的感到有些战栗。 “既然神仁慈的将您的罪过全部移于这个男子的身上,而宽恕了您的一切,那么您就不应该再去违背神的好意。”苍老的教宗也缓缓的说道,“不管这个人对圣女大人您施放了怎样的邪法也好,这对于教廷都是一件绝无余地的丑闻,您应该明白这点。” “……我……可是我……”她挣扎的想要说出些什么,但又无法开口说出。 当她的目光触碰到零先生那稍微擦拭了一下后便依旧清澈又幽深的眼睛后,她有些畏缩的避开了视线。 “这样啊……”零先生悄然低语,然后又放大了声音。 “可是什么呢?没有什么可是的。明明你这位圣女萌动了凡心,偏心的神灵却要我为之付出代价。教廷所信奉神的偏私也不过是如此吧,明明我根本就不怎么喜欢你这家伙。”零朝着塞西莉亚耸肩:“你欠我一次啊。” “亵渎之徒,不仅对神妄加非议,又对圣女口出恶言。”年轻的副审判长把捆缚的绳索解开,将满身血迹的零先生拖向祭坛。“在神的面前忏悔吧。” “等、等一下,起码……起码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到来前清洁自己的身体吧?”塞西莉亚犹豫的说着,“把不洁之物奉于神前,不也是对神的不敬吗?就让我……” 尼尔转身听着断断续续挤出的话语,恍若未闻;而圣女也在教宗包含深意的目光下再次退缩了。 “哈。不要磨磨蹭蹭的了嘛。我正在迫不及待着与神的会面呢……”理应十分虚弱的零先生说出此话时依旧中气十足。 教宗凝望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一切笼罩于神秘色彩中的男人会吸引圣女也许并非奇怪的事情……尽管一切背景资料都被第一时间详细的调查出来,但对方总是让人感到好像有什么与普通相违背的地方。 不过原本以为会表现出什么出人意料之处,既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抓进圣堂,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会被神所收服了吧…… 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零沾染着血迹的脸,即使是被酷刑虐待也依旧好似埋藏于浓雾之中,神色明明理应当苍白而痛苦,于刘海下显露出的眼睛却依旧如此的—— ——如此的充满神性。 就像圣典中那受难的神之化身一样…… 教宗为自己亵渎的想法打了个冷战,不由得一边低声祈祷一边继续窥探零先生的面貌,随即安心的感觉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 零先生的身体被随意的摆放于祭台上。 审判长,教宗,圣女——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三人散布于四周,围绕着祭台后的神像祈祷,祈求着神灵注视于此。 零先生感到自己逐渐的漂浮起来,随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 “灵魂出窍吗?”他看向空中的某处,有大门敞开,鲜花环绕,有翼的俊男美女分侍两侧,圣乐萦绕之间,门后有光辉的人形浮现,而自己正在似缓实快的飘飞向门扉的方向。 “这就是被神接引上天堂的感觉吗?不过你在人间接引我的‘使者’可着实不怎么友好。”零先生微笑着自言自语。 但事实上这神圣的感觉是不对的,是异质的,别扭的。就像那鲜花是腐肉,那天使是干尸,那大门之后是腐朽堕落的魔窟其中有扭曲的怪物坐镇一样。 只是没想到真的有答话传来:“凡人对未知之事物的认知总是会出现巨大的偏差,这并不奇怪,不管是那位裁判所的孩子,还是你,零先生。” 这声音是崇高的,至圣的,零先生却在其中听出了不同的信息—— “似乎是女性的声音?”零先生心中想到,随即挠了挠头,别人的恋心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与自己无关就是了,没必要去做什么评判——啊,假如不是那个麻烦的圣女似乎对自己出现“非分之想”的话。 神不能得知零的心中所想。祂只是继续说道:“倒是没有在神灵出现的一瞬便被感化,零先生果然是足够特别的人。倒也不亏那孩子……” “不。首先,我的认知大体上应该都是没问题的;其次,我只是抗性高了这么一点。顺便最后,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也没有现在去死然后跑到天堂去的愿望。所以我只能……”零先生打断了神灵的言语,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个像是机械零件的东西——虽然可能零先生并不清楚具体什么是机械——感叹道:“我还说这东西会以什么形式跟着我,没想到直接就在口袋里出现了……” “喂,等等,你……”神灵想要说些什么,再次被打断。 “啊,异质的神灵的碎片,抛在这神圣的教堂内,究竟会引发……是先引来祂的对立还是祂的仆人呢?让我们拭目以待——”零件在零先生松手后向下坠落,并在坠落的途中愈发散发出明亮的光彩,在与教堂的大理石地面接触的瞬间变得犹如实体,发出一声“叮”的清脆碰撞声响。 零先生如同报幕完毕的报幕员一样像模像样的行礼鞠躬,然后如其所愿的看到了异变。 第一卷 第五章:你终究会成为自己所反对的那种人 “叮”的一声。 以与零件接触的一点为中心,一切物质开始迅速的金属化,随即像是为发光的零件本身的不完整性所影响,垮塌成机械零件的浪潮。 但随着零件的光辉飞速的暴涨,零件堆开始蠕动着想要组成一个未名的结构,未名的整体。 而后慢了半拍的,血肉的异变开始从四方席卷而来。 无力的人们在瞬间变成软烂的血泥,而后从血泥间又挣扎着爬出畸形的异物。少数强大的神职人员——比如之前在零先生身边向神祈祷着的三人——借用着信仰的威能逃脱,茫然看着神圣的教堂落入灾难的恐怖之中。 “神……神啊……邪恶……邪恶要遮蔽了神的光辉了吗……”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然而却无人回应。 他们看着一群邪教徒从被腐蚀的血肉地表上走出。 “啊……早已崩坏成无数碎片的神灵的残骸,在这里也出现了……它应当被化作生灵血肉,融于我主。”为首者说道,并向神的一部分伸出手去。 他们看着一群邪教徒从被转化的机械地表上走出。 “吾神之躯散落成万,亦必将重铸为一。神所重归之凭依,岂可容肮脏扭曲的血肉所辱……”为首者挥舞着武器,切断对方所伸出的手。 血肉的信徒沉静的看着机奴。 机械的信徒沉静的看着血奴。 掉落的手臂变为烂泥融化在血肉之中。随即肉泥喷涌回去,组成了完好的手臂。 “看呐,这便是吾等造主之伟力。” 血肉再次被击碎。之后亦将轻而易举的,无数次击碎。 “看呐,这便是吾等信神之伟力。” 于是血肉与机械的浪潮便沸腾了,相互冲击着如遮天蔽日。世界的一切也都逐渐加入这浪潮当中去,呐喊着助长祂们的声威。 在这嘈杂混沌的世界的另一面,宁静的氛围也被侵染而打破。 神惊疑的看着眼前有两团伟大而异常的力量侵入,扭曲着破碎着她的国,势不可当。 于是零先生不再被吸引向那门扉。他也坠落了,旋即回到他的身躯。 在坠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神犹疑的将门扉关上,而后又犹疑的将门大开。 “倒不愧是个正神吧。和邪神区别还是蛮大的。”零先生如此评价道。 无穷无尽的光海席卷出来,淹没了席卷世界的浪潮。 “在我的圣堂中狂欢的厮杀……未免也有些太不尊重此地主人了吧?”圣洁的神之声响起。 似乎和我听到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啊。零先生如此想着。 光芒艰难的消磨着浪潮的两端。 异教徒们相互注视着,最后皆又悄然退去。 “我等终究不可能去对抗其他神性。” 神性的机械零件的光辉在光之海洋也渐显黯淡。 最后的归宿却不知去向。 …… 零先生从废墟的一侧跌跌撞撞的走出。 幸而灾难中幸存的人们也无暇再去顾及他。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跪倒在地,向那教堂空中未曾消散完全的光华的神迹虔诚祈祷着的民众。 神展现了伟力,降下神迹击退了怪物阻止了灾难。这只有在史诗、又或是教会圣典中的神话才会出现的故事而今化作现实的一部分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不管是虔诚者亦或是非虔诚者,乃至是不信之人,而今都在向神灵奉上自己最为真挚的信仰。 尽管,在灾难的伊始变成了怪物的一部分的那些人,却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零先生从口袋中再次摸回了那枚机械的零件。“没想到最后还是又被我拿到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奇异之物,它是如此的精妙美丽,金属光泽之中隐隐映射出的光彩让人想象中的那作为整体的巨大机械也一定是是无比完美的杰作,吸引着人们忍不住想要投身其中成为这伟大机械的一部分一般。 “不过好在……”零先生拿着这金属物件敲了敲路旁的墙壁,并没有出现之前那恐怖的变化。“其中的力量被教廷的神灵的力量所暂时抵消了。”稍大的动作不知是牵动了他之前所受虐待留下的伤势还是牵动了他皲裂的皮肤,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暴露在之前机械零件的光辉照耀中的零先生并没有如同其他倒霉蛋一般化作零件碎片的一部分,而仅仅是身体表面似乎微微的有些金属化。现在这金属化的薄薄一层正不断的随着行动从零先生身体上脱落着,这让他感到几乎就是剥掉了一层皮般的痛苦。 但就如之前所说的一般,习惯了更加恐怖痛苦的零先生依旧几乎如常的行动着。 或者也正是因为这轻微的金属化,才能让在被“拷问”后伤势颇重的零先生再次活动起来。 “教廷这次大概损失颇多吧……”零先生看着教堂的幸存者们急迫又无力的试图组织着事后的救灾。 “活该!”零先生似有些恼怒的说着,“我明明这么多次的明里暗里的提示过他们这东西的问题了!结果这与世界存亡相关的事情毫不在意,却因为他们内部那个什么东西圣女的小心思而来抓我杀掉?哈。” 零先生作出总结:“真是有够无可救药的。” “不可倒也还是借由此次机会经由教廷的神的力量中和掉了它的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启动的话,应该也就无法推动连锁式的崩塌了吧?应该好歹能安静上一些年了。”零先生将它装回了口袋,“不知道所谓‘完全机械化’的世界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我们人都变成了金属块会是怎样,但那总不会是我们所期盼着的情形吧……” 他离开着,而后他听见路旁平民对着引发灾难的邪教徒们的咒骂。 “不得好死吗……”零先生摸了摸下巴,稍作停顿。 “可是假如把这视为单纯的几伙组织的火并,却也就不存在什么正义邪恶之说了吧。信奉神灵的组织,根本上来说的区别又究竟是什么呢……” 零先生于是继续迈开脚步。 他看到前方有个小女孩在哭泣着。于是他出声问道: “孩子,你怎么了呢?” “呜……呜呜……爸爸、爸爸他今天在教堂里做帮工……然后,就……呜……邻居的婆婆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泪眼婆娑的发现发问者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于是忍不住委屈的说道:“先、先生,您一定知道,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对吧?您看起来比婆婆要有知识多了……呜呜……”她凑近的抓住了零先生的衣角,为他的衣衫染上尘埃——之前的衣服已经不能用了,也不知道零先生是从哪拿到了这一套崭新的白色礼服。 待到凑近后哽咽着的小女孩才发现对方也是受伤不轻的样子。“抱、抱歉,先生……”她惊吓的松开了手,后退几步。白色的衣装上也由此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掌印。 零先生只是默然的凝视着她。“对、对不起……呜、呜呜……”她手足无措的哭泣着。 零先生注意到对方看起来稍微有些破旧的衣着。 “只怕卖了她也无法再买这样的一件礼服。不过作为主要劳力的父亲死去后,她也很难生存下去了吧。” 如此想着,零先生揉了揉小女孩看起来很用心打理过却依旧有点乱糟糟的头发,同时摸了摸自己另一侧的口袋。 理所当然的没有钱啊。 零先生也只好松开手。 小女孩听见年轻的绅士以模棱两可的口吻低声说道:“即使是你的父亲不再回来了,也会一直爱着你的吧……” 年轻的绅士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又或是习惯的那样或是经常看到别人所遭受的那样,而是转身安静的走去了。 呆愣愣的看着和善的人远去后,小女孩仿佛小脑袋中明白了对方话语中所隐藏的信息一样,抱着双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再也没有什么压抑。 “在那种情况下,我如果不这样做来中和这个危险的话,只会死更多的人,它蕴含的能量早就积蓄到极限,只是一直被压抑着而已。” “也许我的作为害死了几个人,但这只会拯救更多的、甚至全世界的人。” “……” “可之后所反应的一切也都不过是试图说服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明明才刚刚的指责过神的那种说法。” “可我不也一样的……把生命以单纯的数量来计数着吗?” 第一卷 第六章:辩护 “你失去了敬畏之心啊。” “……” “你失去了敬畏之心啊。” “知道了知道了。” “你失去了敬畏之心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吵了啊……”即使知道这是自己的声音自己设定的程式但如此重复还是使人感到厌烦——假如不是使人感到痛苦的话。 回到了家中的零先生发现这里安宁如常。 “假如不是为了取东西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敢回到这里了……” 一进入房中,如此的声音便萦绕在耳边。 “我确实是勉强的说服着自己……可我确实就是必须说服自己啊。这些事,总有人要去做的……而且,也只有我去做了……” “而且失去了敬畏之心什么的——这是必然的吧!” 零望向不存一物的半空中。“任何人看到世界一次次在‘变动’中重置,也都会逐渐失去所谓敬畏之心吧……不过好在,只有我能‘记得’些许,一切的苦涩也就由我一人品尝了……” “说是这么说,我也会被变动影响啊,记忆也是。抗性又不是免疫。” 零摇摇头将那恍惚的“自己的声音”抛之脑后,径直找出备用梯子爬上阁楼,把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装进了一个手提箱中。 在翻找之间看到掉在地下的一个精美盒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之前就是用这个来封印那东西的……”思考数秒后,零先生将零件抛回了盒中。“不过可惜能够压制的力量还是有限,不然能一直封印下去的话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零先生将能带走的都大致带走,不能带走的也都藏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教廷的通缉和追杀大抵是马上就到了……嘛,反正之前派裁判所的人来就已经是追杀了吧,接下来的就应该是第二波了。” 零走出了房子,回头望了望,倒也并无不舍。 “不过……过去的我,是如何能肯定‘现在的我’一定就会、就能坚持下去的呢……” 他无言的摇摇头,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去往下一段旅程。 他偶然的透过窗户看向房间中的摆设,已经隐隐约约已经有些原始的机械制品出现。 随即自己的脑海也渐渐的被塞进一些关于所谓机械科技的知识。 “‘变动’被引发了……如那机械零件所属的未名的神所愿,机械的时代逐渐来临……不过好在有教会的神灵的神力作为中和,是足够温和的‘变动’。没有世界毁灭,也没有‘重置’……只是逐渐的变化与覆写而已。” 零先生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自己的动作,走出院子,准备坐马车离开。 而正当此时,一辆低调却足够精致的马车驶近。 “……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人的私有。不是那种会载客的……” 零先生等待马车驶过在前往马路另一边的计划很快就被打破:车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门打开后能看见其中华丽而舒适的装饰;以及其中更加华丽的人儿。 “好久不见呀,零——”对面的女孩巧笑倩兮,分外欢喜的甩开了身边侍女,扑向零。 “……好久不见,王女殿下。”零只好接住了对方的身体,把对方放在地上,然后悄然后退了两步。 “嗯?我好不容易才从王宫中逃出来耶。 面对许久不见的未婚妻,就这么冷淡的反应吗~” 她恍若未视,依旧凑过来抱住了零的胳膊。 “……”零苦笑起来,只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诶嘿~人家早就来了哦?只是想要多观察零几天嘛……”对方嘿嘿的笑着,只是即使坦言在监视着自己也感受不到恶意,让零无法作出更多的反应。 “……观察我什么?”零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强硬一些,但显然对于对面这个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女孩毫无用处。 “当然是看看有没有坏女人试图勾引零你啦……假如有的话就把它们全都剁碎了**好了~” “嗯?”似乎没听清,但总感觉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被屏蔽词汇的零决定不去纠结于此。但对面说出此话的女孩脸上笑容依旧纯净无瑕,反而让零感到有些战栗。 “不过我刚刚发现零的房子中出现了奇怪的情况……然后零就消失不见了啊。现在又从外面回来再又收拾东西急匆匆的离开……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如此的抱着零的手臂紧贴着他的身体,将温度将触感尽皆传递,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手在零的领子上揪呀揪呀的亲昵着。 感受到对方身体某些部位飞触感后,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将对方稍微推开,却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别总是拽我的衣服啦,如果你有喜欢的衣服我把它拽坏了的话你也不会高兴的吧?” “……”零只是随口用来岔开话题,却发现女孩真的思考了数秒,而后果断的答道:“零喜欢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啦?不喜欢我穿我就不穿咯。” 不穿…… 正当零沉吟时,女孩回过神来:“不要打岔啦!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刚刚把这边的大圣堂给炸了。”在考虑了一下后,零还是如此直白的说道,反正这种消息以她的才能也很快能打听得到吧。 “咦?”注视着零的王女愣了一瞬,随即拍掌而手合于脸颊一侧微微侧头笑道:“既然是零觉得要炸的话,那当然是炸得好啦~”随即想了想说道:“所以零你还是担心被找上门来吗?不用怕啦,我会保护零的!”她挺了挺自己并不饱满的胸前,作大气状:“是教会那边先找事,我们王室也不会怕他们!” “……”零按住了自己的额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一笑比较好:“因此死了很多人啊……” “呜……”悲悯的神色从王女眼底闪过,但她很快又绽放出柔和的神色,想要抱住零的肩膀却因为身高问题又或是零刻意的闪避没有达到,于是放低抱住了对方的腰轻声说:“这样的话,这应该会让零陷入不小的麻烦中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我全都会去做啊,因为我是零的未婚妻嘛。” “唔,虽然也不全是这方面的缘故……但我真的需要暂且离开一趟。”零下意识的退缩了一下,但还是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才让对方放开。“所以抱歉,虽然你是刚到这里,但是没法陪你做什么了。”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远离这位王女却还是让零感到心中莫名有些轻松。 “诶……我好不容易才刚出来的啊?你就舍得又把人家一个人晾在这里吗?”似乎觉察到了零的情绪,王女委屈的嘀咕着,然后双眼迅速变得水汪汪的,好似要哭出来一般仰视着零的眼睛。 “……”零露出了有些像是牙疼般的表情。 女孩的神色变化如此迅速,好似假的一般,就像许多故意以哭泣为武器的人一般。 但恰恰零清楚对方类似如此种种丝毫没有伪装,却更是一直觉得自己无法应对这位王女殿下。 “真是抱歉,但我真的要避避风头顺便去完成点事情。”零如此含糊的说道,“没有刻意躲着你什么的。” 此乃谎言。 零与王女心中都应当十分明晰才对。 此间许多年月都明明是如此。 但王女还是破涕为笑的说着:“好嘛,零先生你有自己的正事,我即使是作为未婚妻也不会也不应该去干扰你啦。” 她为零整理好些许褶皱,就如同真的在家操持的妻子一般。 “那,现在就?记得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蝶哦?”对面发出了哦呵呵的阴沉笑声,“不然……”王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对零比划着,似乎在显示对方的悲惨结局。 “……殿下,风度崩了哦?” “我不在意这些呢。”女孩还是微笑着。 “啊啊。顺便……你刚才进我的房子没乱动东西吧?”零好像忽然想起这茬,有些焦急的说道。 “没有啦~”女孩颇为乖巧的说道,“零你说过要是我去追求那些怪异之物的话就不理我了嘛~我怎么会去冒险触碰呢?”似乎想要听到零的夸奖。 “啊啊。怎么说呢……愿你一直远离危险吧。”零摇摇头,“再见……还有,不要再跟踪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啦,会给你带来麻烦和危机吧……” 零转身走了几步,又微微一顿说道:“假如我回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 王女微笑着挥手告别,而后在零的身影远去又消失后,兴奋的蹦了起来,对着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女说道:“听到了吗!他说回来就第一个跟我说耶!果然在零的先生我还是第一位的嘛!” ……不,殿下,第一时间说和第一个说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侍女在心中说道,但没有真的说出来。她早就看出来这一对的妾有意郎无情,但公主却是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梦之中。 说出来不仅不会让公主清醒,反而只会引出她心中恐怖之物吧…… 明明曾经的公主是如同纯净的百合,却因为这个男人而渐渐变成了扭曲的模样。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 回到马车后,王女朝着侍女点点头,于是她拿出了一个稍显黯淡的水晶球,朦胧的预言之雾中隐隐约约有零先生的模样浮现。 “嘿嘿,我不去触碰特异,可没说我不可以招揽接触特异的人……我不去监视,我的手下监视也是可以的啦。”王女的欢快之中似乎带着些许阴郁,如此说道。 “是,殿下。” 第一卷 第七章:恶魔的低语 安泊尔轻轻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 也不知道自己在没有进入梦乡时里面的那个家伙在干些什么。 在一如既往的诅咒,亦或是干脆在睡觉呢? 这样想着,他想起了那位充溢着神秘气息的零先生。 当时他丢了东西,自己偶然遇见就帮着他一起找……谁知道找到后干脆就直接把这个十字架送给了自己。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用意。从此之后自己睡着后就会被里面的怪异之物滋扰一次……虽然因此自己这些天反而都睡得很香,所以也就一直留下来了。 况且自己也很有兴趣与其中的存在交流乃至探求这超自然的背后。 那位零先生总觉得有种与众不同的特殊气质,让正直古板到很多人将其描述为“楞”的安泊尔也莫名的相信他。 不过自己后来才知道零先生居然也是自己所进修的大学中的教授。真是令人惊讶缘分之奇妙。 正当想着,安泊尔走近大学,发现大门之前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发生了什么?怎么都挤在这里……”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一名认识的同学,出声问道。 “啊……这回可真是大事件啊!”那名学生半是忧虑半是兴奋的说道:“是通缉令!” “嗯?可是通缉令和大学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嗐,上面说,零先生袭击了教廷的大圣堂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后逃亡,现在教廷正在发动一切力量追捕着呢!” “……什么?!” 安泊尔奋力挤入人群,同学有些悲伤的评论在自己的耳边流过:“要我说,教廷多半就是因为异端罪把零先生给烧了,所以随意的找个名头而已。” 看来他的兴奋是因为这确实是平静生活中难得的巨大涟漪,而忧虑则是切实的在为自己的这位同校老师而担忧着。 安泊尔终于靠近了通缉令,他抬起头看向那里。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 夜晚。 安泊尔如早上那般轻轻抚过十字架。被胸前肌肤体温所感染的温暖传至手掌,似乎是银质的光滑表面使人感到相当舒适的触感。 “零先生感觉不像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吧……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不过之前似乎是他在持有着这个十字架……也许寄宿其中的那个存在会对他了解些什么?” “那么要去问问它吗……”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中,他渐渐陷入沉睡。 朦胧的梦境渐渐清晰。 安泊尔的眼前出现一名风骚入骨的裸女在极尽搔首弄姿之能事的勾引着他。 他只是习惯了的试图驱散这景象般的挥了挥手,同时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不过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些许害羞?谁知道呢? 裸女化为乌有,只剩下一个朦胧不清的黑雾身影浮现在安泊尔眼前。 安泊尔作出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挑逗”之举的样子,表现得相当高兴的打了个招呼后说道:“哟,这次找我来还要聊些什么?不过这次我有个问题想要先问你了,你对那位零先生,就是在我之前持有十字架的人,有什么了解么?”没有提供让他插嘴的时间,单刀直入,毫不含糊。 在这之后,便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回答。 “……?”明明近几次对安泊尔的态度似乎逐渐好转,甚至都愿意与他做些正常交流乃至闲谈的黑影,这次却鲜明表露出不快……甚至还有一丝戒备? 随后戒备的声音传来:“你打听那家伙干什么?” “啊,零先生因为杀人而被通缉了,而且地点还是在大圣堂里。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想来问问看你。”毫无顾忌地全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似乎是无辜地歪了歪头,“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所了解的零先生么?我想整合出他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来验证他到底是不是会杀人的性格。” “袭击那个什么狗屎教廷的圣堂?呵,那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品味了吗……” 黑影摇摇头,“我是不相信这种事会是单纯如此……毕竟,那家伙可是把我bendaye这等伟大存在都封印进这里的‘凡人’啊。” 在说及凡人二字时对方加重的语气,似乎颇为嘲讽,但也不知这嘲讽究竟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零先生。 “哎?原来你和零先生之间有这样的故事啊,所以有对零先生的感到嫉妒吗?而且语法好像错了哦。”直来直去的人类青年如此说道。 “嫉妒凡人……这种事传出去可就丢人丢大了——虽然我根本不相信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是‘人’。 即使没有力量……即使他没有力量,那种感觉我也不会认错吧……应该?” 黑影自言自语,很久才又看向你:“建议不要太去掺和他的事哦?假如你还想过着正常平凡的生活的话。” “哎?谢谢你的提醒,不过零先生——是个好人嘛。”画风一转,安泊尔突然就笑眯眯地给零先生发了好人卡。 “我会维持着正常平凡的生活的,也会普通地偶遇上零先生,这个关于以后生活选择,就留到那时候再做吧。” “到时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还会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哦。不过,依照你的经验来看,零先生是什么怪物呢?”青年如此平静的询问着。 “……神。名为神的怪物。 虽然他就像普通人一样脆弱而毫无神力可言……” 黑影沉默许久似乎才艰难的找到了形容之词,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会像普通人一样麻烦缠身一样会轻易死去……但那神性却在我的注视中一点点的更加辉煌着。令人厌恶,令人不快……”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渐渐无法听清。 与此同时,安泊尔的梦境似乎也逐渐变得模糊,陷入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进入“真正的睡眠”中去了还是已经要醒了,但反正都会感觉休息得很好…… 但最后时刻那黑影猛地抬头向他喊道:“别想着去帮助那家伙而自己触碰危险,我就直说了吧!大爷是否能脱困的希望还寄托在你身上呢——” ——安泊尔醒来了。 第一卷 第八章:神之血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零先生从马车上走下,对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说道:“又是许久没有来了啊……不过,也许也没这么久?” 眼前是平凡的屋舍,然而居于其中的人们却并不平凡。 零先生熟悉地绕过前门,来到了房子的后院。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照着并不刺目的阳光,打着瞌睡。 像是惧于打破这宁静的氛围般,零先生少有的踌躇了一下,只是站在门口没有作声。 “……零先生?是你吗?我好像听见你了,没错吧?门也没有锁,自己进来吧。你知道我的眼睛的。”老人尽管看上去衰老,但声音依旧清澈。 “哦……嗯,马上。”零先生拉了拉后门,却发现门确实是锁着的。 “好吧,好吧。”他转向另一侧,干净利落的翻过了围栏,跳进了院子之中。 “您的身手越来越不凡了,先生。”老人依旧眯着眼朝着天空,笑眯眯的如此说道。 “……假如您能正常来开门就更好了。先生。” “哈哈。”老人笑着指了指另一旁放置的桌椅,“年轻人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好吧。”零先生从善如流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老人家,近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如果你是说‘那孩子’的话,她很好。她依旧生活在我的谎言之中,认为自己是个有天赋的炼金师之类……只能说,希望能够如此一直的这样欺瞒下去吧……不过,反正也都这么多年了不是吗?她的心智我想也足够成熟了。”老人闭着眼睛晃晃悠悠的说道。 “……能够不去冒险的事情还是最好不要去实验比较好。”零先生也有些模棱两可的说道。 “好吧。假如你是说我自己的身体情况的话……”老人终于睁开眼凝视着身前不远处的零先生——然而在他的眼睛中只能看到一片白色,包括本应是眼瞳的位置也一样。 他是个盲人。 “我一直以为,扮演着“医生”的您,会比我自己更加清楚呢。”虽然看不到焦点,但零先生仍然能感到对方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 “两者皆有吧。”最后零先生如是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爷爷……啊,零先生您来了?”一个女孩走进庭院,发出略微错愕的声音。 “是啊,好久不见。很抱歉突然就来这里打扰,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诶?没、没有没有。您的做客是我们荣幸之至的。”女孩似乎有些怯怯的说道。 “喂,零先生,你为什么不对我说这种道歉的话而只对着我的孩子套近乎?”老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该不会是你想要……啧啧啧啧啧——” “爷爷!” 好吧,纠正一下,发出了老顽童的声音。 在忍无可忍的瞪了一眼老人之后,女孩似乎有些羞涩的向后退了两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并非远离,反而是更加靠近了零先生。 厌恶与恐惧感在瞬间袭来,让零先生也轻微战栗,然而他的面色依旧不变。 “哈哈。”老人笑了起来,正如任何一个欣慰喜爱于后辈的普通老人一样。 “所以,零先生,爷爷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呢?”女孩开口问道。 “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零先生感到随着女孩的靠近,周围悄然变化起来:有什么扭曲了它原有的形式与状态,转向了另一种氛围: 熟悉的记忆让讨厌的感觉缠绕着零先生,就像黏湿而冰冷的蛇类在身体上下游走: 就像零先生已经习惯了的每次世界崩溃后所发生的“变化”进程一般。 但却不太一样……更确切的说,是有什么事物通过这一过程而被创造、而诞生出来的感觉。 不过说习惯是不可能的吧。 “……真是糟糕透顶的感觉。” “孩子,你下次能不能、好好的找个不会被你爷爷看见的地方、来跟我这样交流,而非用自己的力量而创造什么东西来让你爷爷无法发觉吗。说实话,我可能是独有的敏感体质吧,你的能力生效时……让我感到本能的极为不快。” 没有做深入的解释,但零还是如此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别叫我孩子!我已经不小了!”女孩蹙着眉、似有些的恼怒的说着。 也不过是脱离幼女而成为了少女尚还不久的年龄罢了。身体也还没有完全发育开呢。 “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只是脑海中稍微闪过这种想法……然后祂就自己……自己变成这样了啊……”女孩,哦不,少女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已经变成了嗫嚅。 “……啊,算了。”无论怎么说也是无用的。 她自己可能也因为自己的力量而恐惧着吧。 并非她自己真的想要如此吧……也许。 令世界随自己所愿而旋转变换的伟大力量,其所带来的并非如凡人所幻想的极尽欢快,反而是自缚手脚的害怕于不经意间伤害自己所爱的人、摧毁所爱的一切的无时无刻不恐怖。 心想事成……或者更在此之上的过分程度。 恰如神的全能。虽然只是创生方面吧?但那也足够可怕。 全能没有因为失去全知的控制而变得更加孱弱,反而愈加令人畏惧。 稍稍一念间的失控就可能导致崩坏,自己的,他人的,或是全世界。 为了阻止因此可能造成的毁灭,自己已经杀死眼前这个纯真可爱的女孩……少女,许多次了。 然而在这重复的血腥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徒劳无功。世界的每次重置都不会将她丢下。 更为甚者,那些在她一念之间被创造出了的怪物……那些诡异之物。 不过也足够幸运的吧,起码她每次死亡前后的记忆还是随着过往世界的改变而消逝了。 不然自己给她留下的记忆反而倒是可能变成了崩坏的诱因…… 而且,这与之前那未名神灵的零件碎片之物又全不相同。 那神的碎片无时无刻不在更加恐怖,所引发的灾难早已必定发生。 然而这女孩……除了一开始的几次外,后来在其抚养者的刻意、也是善意的欺骗与教导下,却渐渐安定而没有再出现过暴走……好吧,起码没再造成过于巨大的危机。 杀死无辜者,已经完全违反了自己的信条……违反自己努力坚守的,那还属于“人性”的角落。 几日前哀鸿遍野的痛苦记忆又被勾起……然而他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变化。 所以后来,零先生与抚养她的老人一起,构造了一个谎言,让她自己从认知上自我束缚自己的能力。 ……起码,原本是这样的。 嘛,反正,本来这也就是权宜之计,一个谎言必然要用一百个谎言来使其圆满,况且还是她自己的事情……总有一天会骗不下去。自己也没想着真能以此拖延多久……不过总归是有些成效了。 零先生如此想着。 只是没料到,她的心智比起其他同龄人来说是如此超前的成熟…… “所以,你还不打算告诉他吗?你已经完全知晓了自己的能力是什么。” “……没、没办法说出口啊……”女孩有些手足无措的低着头摆弄自己纤细的手指,“一开始是觉得爷爷花了许多年一直为了保护我和大家而努力隐藏的东西,就这么直接的……会让爷爷感觉失落……感觉不太好吧……但是,从一开始的隐瞒后,就……越往后,越难以开口了啊……到了现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啊!我觉得爷爷说不定也早就已经发现了才对吧!” 最后,女孩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说着。 “……欺骗永远无法长时间的解决问题。老爷子迟早会发现……就像你一样。” 听到零先生沉重的声音,女孩惊惧的抬起头,却只看到零先生温暖的微笑:“所以,在问题再次出现乃至恶化前,利用这段时间找出解决方法才是我们需要做的。在合适的时机——哪怕是不这么合适的时机——真心道歉的话老爷子也会原谅你的吧,毕竟你是老爷子宠爱的孙女嘛。” “这、这样吗……”女孩再次低下了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老人此时再次躺在椅子上,面朝天空,也不知女孩又在一念之间用自己的能力创造了什么,使得他对自己身边这两人的对话若熟视无睹。 “啊,正事……老爷子的身体问题。”零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想到,自己也不比女孩好到哪里去,方才又哪来的脸面在女孩面前夸夸其谈着呢。 女孩猛地抬起头,“爷爷他应该也还是没问题吧?” “还是那样。我这边当然是没有问题……稍微调养一下就好……” 或许老人也不会想到本用来借口监视女孩所假扮的“医生”身份早就变成真的了吧…… 零先生从手提箱中扒出一个小小的试管,其中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老人的身体早已走向衰朽,为此,零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他续命……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老人甚至在希望自己早早寿终正寝吧。 但是自己却不能让他死。 原因,三人大概都明白。 只是为了防止女孩暴走,保持心理的稳定。 求死不得死,那滋味会不会比求生不得生还要更加痛苦一些? 这个古怪的问题忽然出现在了零先生脑海之中。 “还是如往常一样,调配好一滴让他喝下去就……咦?” 他看着试管中的液体,陷入了困惑。 液体在沸腾着,甚至其中出现一丝丝红色。透明的未知液体在缓慢而狂暴向着这血丝一般的东西转化着。 “明明之前还很宁静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这是……啊!”零先生看着血丝的扭曲,忽然想起了在大圣堂之中时所看到的那一半的灾厄。 “那是……血肉的神灵?可又为什么会对这个产生影响……难道……可是,不对啊……”零先生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时而又表现出更深的困惑。 “零先生!发生什么问题了吗?”听着对方的嘀咕,女孩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零先生恢复了平静了神色,“只是一点小小的失误罢了。”他将试管放回了手提箱中。合上箱子,起身说道:“之后去解决了就好。不过你爷爷的治疗却是要延后一段时间了。不必担心,上次续命的效力还不会这么快就过去。” 说着,他向老人告别,老人如梦初醒的点头回应,还挽留他留下吃饭,尝尝自己孙女最近愈加精进的手艺。 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女孩将零先生送至门口——当然了,这次是正门。 一路上穿过爷孙二人所住的房子,虽然外表没有丝毫痕迹,但里面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几乎塞满,倒真像是一个炼金实验室的样子。 “……零先生,真的不需要我帮忙?我也……”女孩似乎有些焦急的终于把这句话憋了出来。 “你只要不再造出什么无法理解的异常事物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不然都是越帮越忙。” 零先生摇摇头,把女孩探出门外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再见。”而后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 “……什么嘛。”女孩鼓着脸不满的自言自语,“这次可也是关系到我自身的事情了吧!关系到爷爷能否继续活下去的事情啊。而且要说力量的话,凭借着这讨厌的力量,我可是比零先生你强多了吧!凭什么不让我帮忙啊!哼!一定还认为我是小屁孩吧!” 女孩看向虚空的某处,似乎有什么从屋中被创造,而后飘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女孩瞬间露出了苦瓜脸,“才刚这么说……就,就出事了,我,我该怎么办……啊,对了,找零先生帮忙一定可以解决,他应该还没走远……” 女孩想要踏出家门,但随即转念一想:“但是,这样的话……总是依赖零先生,自己就,永远只是那个小孩……什么时候才能被认为是大人啊……” 女孩抱着头感到有些混乱,但很快下定决心:“好,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自己去处理自己造出的异常……应该没问题……吧?” 最后,女孩还是乖乖的回到祖父身旁悉心照料着老人。 老人在女孩的搀扶下起身,回到自己的房子中。 在女孩做着晚饭的时候,老人站在了窗口,望着窗外远处,那与地平线交接的昏黄夕阳下拎着手提箱的零先生,以及他那越拉越长、仿佛不可名状之物的影子,发出叹息:“似乎我越来越被年轻人小看了啊……”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究竟想要做什么,又究竟会去怎样做……” “但是……” 第一卷 第九章:大疫 零先生来到了一处繁华的港口。 “极暗港……啧,究竟是谁给这里起了这么应景的名字。” 港口属于王国的大贵族,沃尔夫冈家族。 毕竟从能够牢牢占据着在王国内繁华程度能够排的上前三的大港口的家族,财富姑且不论,背后势力也足以想象。 当代家主加夫加里奥·沃尔夫冈伯爵是一名年轻有为,但又带着些贵族特有的傲慢的人。 因为他的姐姐正是当今的王后,在这片土地上他更是为所欲为。 不过前面也说了年轻有为,虽说是妄为,但伯爵还是将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也颇享有盛誉。 零先生看见不远处的教堂门口贴着通缉令,不由得苦笑。 “教会的效率还是不错的嘛。比我日常赶路的速度还要快。” 他看到一名罩着面纱的贵族女子,从教堂之中忧郁的走出。 随即通缉令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 “等一下,这是……啊,他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啊……”看完之后,她的身上似乎充溢着更加忧郁的氛围。“真是太糟糕了……” “不过加夫加里奥他应该会支持王室吗……不,应该说,肯定不会支持教廷吗……”自言自语着,她无视了零先生的存在,径直的走过。 “你认识加夫加里奥……伯爵先生吗?”直到零先生忽然出声,那位女士才发觉有人在一直看着自己。 “啊,不,不是,我……”她语无伦次的支吾着。 “我找伯爵先生稍微有些事情……夫人您能替我引见吗?”零先生语气温和的问道,但依旧依旧拦住了她的去路。 奥菲利亚有些惊恐的看向他,却看到对方如金属般有种无机质之感的眸子—— …… “啊,我,我刚刚说了些什么,加夫加里奥会生气的,我背叛了他……不,不要……”女人在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桌旁忽然恢复了意识,随即歇斯底里的崩溃了。 “不,请不要这样,夫人。方才是我强迫您讲出所有情况的真相的,而且您失去了意识,并不是在自己有意的说出的,对不对?” “不……不……”女人脸色苍白,浑身战栗的从椅子上跌下,双眼失神。 零先生摇摇头,这位可怜的女性在惊恐与紧张中压抑了太久,已经变得极为神经质。自己即使是借用异常的超自然力量,在询问过程中也遇到过太多困难。 不过好在,总算是大致从她那破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整个事件的轮廓…… “没事的。没事的,夫人。你说了什么,伯爵先生一点都不会知晓,况且连你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多少吧……” 是啊,歇斯底里的反复絮叨着同样的话,真的是说了很多遍呢。 明明是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子。 好不容易的反复安慰着让她稍稍平静。待到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离开餐厅,零先生也起身了。 “接下来,就是……” 他走到街道上,刚刚迈出脚步,就看见港口边缘的那个路口连滚带爬的跑进一名信使。 “先生,冷静一点!”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把信使扶起,“没必要这样惊慌。你瞧,天不是还没塌下来吗?”他略带打趣的指了指天空。 自从大圣堂的事件后,天空的两端便一直隐约间显露出一红一蓝不详的底色。 不过这些普通生活着的人们大概是无法看见的吧…… 就是不知道,其他破碎的土地上,是否也展现出这种色彩。 ……应该吧? 信使依旧哆哆嗦嗦的颤栗着,于是零先生只得温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说,不要着急。” “……大疫!先生,大疫来了!” “……瘟疫?” 零先生不由得也愣住了。 第一卷 间章:信 “亲爱的布莱恩叔叔: 近日大圣堂遇袭的流言愈演愈烈,而教廷发布的通缉令所针对的对象,居然是我们大学的一位教授‘零先生’,这让学校内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而昨日从母亲口中听闻,您似乎在负责与教廷方面接洽处理此事后续。 也许您知道些许此事内情? 祝安康。 ************ ” —————————— “亲爱的安泊尔: 大圣堂被极为粗暴的强大外力——或者是内力?——所摧毁。据某些幸存者所说,当时看到有两股浪潮从教堂中喷涌而出。一股是细碎的金属碎片——虽然有着还算规整的形状——所组成的巨大怪物,而另一股是鲜血和令人作呕的肉酱组成。但他们具有同样的性质:接触到的一切都会被瞬间同化。 还有一部分目击者声称,他们看见神之国度的门扉于天空中洞开,神亲自降下了无边的圣洁光海,消灭了那相互争斗的怪物。 ……唔,不过你也知道那帮神棍和宗教疯子的话不怎么靠谱。 至于其中一些更为具体的内情,很抱歉我不能对你细说。 不过说实话,王国方面到现在也没能掌握多少内情,教廷的人应该更清楚,但他们全都一脸狗屎样的不愿意跟我们说什么话。 不过单论你所说的对于那位“零先生”的通缉,却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或许你还不知道,他是一位贵族——真正的大贵族——的子嗣,而且还与国王的一位女儿有着婚约,由此此事变得十分棘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被派来处理这种明明关系不大的事吧。 目前的想法主要分为两派:一方面是认为教廷没必要对这种事上说谎,而且他们还说直接与神的神谕有关,不可能以此来哄骗; 另一方面,也是我认为的——说不定就是他们教廷自己的人引发了这种丑闻,所以才急着抹黑王室推脱责任而已。至于选中了“零先生”只是恰巧他不是真正的王室成员,对付起来相对冲突小些,而且据说教廷中有人与其有过什么纠葛罢了。 又及:虽然你是零先生所在大学的学生,不过不管如何,你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沾染其间的事情为妙。 不过若是真的手握什么证据又或是怎样……也不要落了你父亲的荣誉吧。 诸事如意。 ************ ” 第一卷 第十章:公主,王女 零先生此时已经离开了极暗港。 不错,自己来到极暗港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很紧急。而且自己也大致猜出了背后的缘由。 但是解决那边的事情尚还需要很繁复的手笔……不如说,那东西泄露出来以后,自己现在根本没有现成的解决办法。 但是大瘟疫的出现,就意味着…… “唉,教廷连这点尾声都清理不好吗?还是说,真的就什么都不顾了,拼命的在追捕我?” 零先生耸耸肩,“不就是炸了教廷在王国这边的总部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记得教廷那边一直以来不是这么不冷静的感觉啊?” 显然这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教会的人们带来了多少麻烦。 “不过这样一来……” …… 安泊尔很快从学校中打听到了零先生住址的大概方位。 毕竟那位先生虽然神秘,但依然有正常与人交际的。 他打算前往那里进行一次小小的侦查,但还未走近便清晰的听闻那边的喧闹之声。 “发生了什么……?” 随着安泊尔走近,最后艰难的穿过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看到了所发生之事。 零先生的房子被教廷的人手围着封锁了起来,但是他们并不敢于进一步的靠近。 其中有几个人正悠闲的处于其中,与教廷人马的首领对峙着。 教会一方为首者是一个穿着黑色服饰、看起来好似执事一般的人物,此刻正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紧盯着对方。 而另一边却是一个打扮高贵华丽的娇小少女,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意,悠然自得的张望着周围教会的大群人手。 “哦?哦哦?”不合时宜发出无意义疑问声的安泊尔引得人都侧目看向他,但他自己却毫无察觉,只是努力地踮着脚尖、努力地看清人群中的焦点、再试着从他们的谈话中努力地捋清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看似嘈杂的人群中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对峙双方沉默了许久后,黑袍人说道:“公主殿下……请不要逼我们使用武力。” “啊啊,于是一切的谈话又都回到了原点哦,副·审判长大人。”也不知有意或是无意,女孩的似乎刻意的在“副”字上说得尤其意味深长。 “请尽管来吧?人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耶,伟大的、光耀的神之仆从们居然要对可怜的女孩动手……啊啊,真是太可怕了啊。” 女孩笑嘻嘻的说着,“这种可怕的教会,果然它的圣堂被炸了什么的也好啊对吧?” 她对着围观的群众们以甜美的声线说着这些话。 黑袍人——也就是之前便是负责抓捕零先生的尼尔——不由得青筋暴起。 不过平民们显然更多的是在震慑于二人的身份,留在这里也大多只是因为感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特别是一方是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 虔诚一些的人们小声嘀咕着公主殿下的话太过于亵渎,不过也有不少对宗教裁判所这个传说中的组织一直抱有恶感的人们借着混于人群中的掩护,嘈杂的附和起女孩——王女的话来。 审判官的双手背在身后,对面的公主无法窥见,但安泊尔却以敏锐的目力隐约看到他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近乎于血色的短剑,但随即又用右手按下。 “……于是,王室要庇护这个罪人,不惜与教廷为敌吗?” “没有啊。您瞧,您要搜查,也都已经搜查过了不是吗?而我,我住在我的未婚夫家中,又有什么不对呢?”女孩娇滴滴的回应道。 “可那是神所亲谕的罪人!毁灭了圣所的罪人!您口中的未婚夫!”审判官阴柔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哦?证据呢?” “证据?我,圣女大人,教宗冕下亲眼所见,神亲自降下的谕旨。还需要什么证据?” “谁又知道是不是你们三个人合起来蒙骗世人……乃至蒙骗神上呢?”女孩的笑容绽放得愈发灿烂,“毕竟你们教会最擅长玩这套把戏吧……(小声)”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安泊尔看到审判官缓缓松开了右手,逐渐走近王女。 “危险——”他正要开口,却敏锐的察觉到在一瞬间,周围的环境、或是某种更深的氛围,忽然扭曲了起来。 异质的感觉令安泊尔感到恶心与微微的眩晕,但又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胸口的十字架项链微微传来温热的感觉,安泊尔也分不清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体温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随即审判长(副)身形微僵,警惕的打量四周。 “……暂且算了。我们会与王都那边交涉的,看看您的行动究竟是得自王室授意,还是殿下您,仅仅为了自己的恋人而所作的专擅之举……”他冷淡的说着,随即离去。 但其他人手依旧包围监视着这座宅邸。 “走好~顺便,下次能请真正的审判长大人来跟我聊这些吗?” “……呵。” …… 安泊尔疑惑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是零先生所赠送的,那么也许是零先生在上面做了什么布置吧。 还是寄宿在里面的那个邪灵捣鬼?应该不会吧…… 安泊尔摇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出脑海。 …… “哈……累死了。” 出于对王女身份的尊敬,即使是教廷的人们也没法再明目张胆的去注视一位(王室)未婚女性的生活姿态,于是人群大致散去后,王女如释重负的对着身后的侍女笑嘻嘻的说道:“安娜姐姐,刚刚是你保护了我吧?谢谢啦~” “……公主,下次请务必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假如那位审判长阁下动手,我是没有丝毫把握的。”一名看起来即使是在侍女间也毫不起眼的人答道。 “诶嘿……”女孩做了个小小的鬼脸,然后衣物内掏出一张叠的小小的纸条,对照起来,一边说着,“安娜姐姐,我没有做错吧?应该大部分事都照着这张纸上的安排很好的表演出来了吧? “面对这种杀人无数的家伙真是可怕啊,后来我的腿都已经开始抖起来了啊……我现在吓得全身都是汗,衣服粘在身上有种黏黏的感觉,好难受……待会去洗个澡吧?” “是啊,做得很好呢,殿下。若是陛下见到,一定也会很赞叹于您的天赋吧。”侍女似有些欣慰的赞美道。 “呼,我可不稀罕被那个臭老头看到!”女孩噘着嘴,随即露出花痴的神色。“不过若是和零约会去看戏剧之类的时候,我能自己给他表演些许的话,他也一定会很惊喜的吧……? 啊对了,这次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跟他说我这次给他帮了很大~的忙,让他给我一点奖励才行。 呀,要些什么呢?一个深~吻?唔,不行不行,这样感觉岂不是……” “不,我的意思是……啊,算了。”侍女看着王女也根本不像是会把自己的任何话听进耳中的样子,只得叹气停住了话头。 第一卷 第十一章:“疫医”,疫医 安泊尔依旧时常来到零先生家附近巡梭着,想要获取关于这一切诡异事态的蛛丝马迹。 然而如今这座房子的女主人是如此的深居简出,使得安泊尔连与其搭话的机会都难以找寻。 直到安泊尔如往常般在教室中看书时,一名同学跌跌撞撞的走进教室高呼。 “——大疫!” …… 汉斯·米尔,一名普普通通的疫医。 不过成为瘟疫医生本身也许就不是一件这么普通的事吧。 也就是人们口中所称的“鸟嘴医生”,只是因为在面对瘟疫病情时总是戴着的鸟嘴面具为名。 米尔家族是世代相传的疫医家族,甚至干脆就被人们喊作“乌鸦家族”,人们避之不及,以为不详。 不过真要说的话,米尔家族虽然不是贵族,可也是一直接受着官方供养。 便是为了每当此时—— 戴着鸟嘴面具、白手套、黑大褂和黑色帽子的怪物、瘟疫的宣告者,手持各种工具对病人进行截肢、放血的场景。这是普通人对‘乌鸦医生’这种职业者的常规印象,即使是其他医生也对他们敬而远之。 谁也不想染上瘟疫。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在痛苦中死去。 但是没办法。 我是医生。我是专门针对瘟疫的医生。我的职责便是把自己扔进瘟疫的泥潭中,来把其他误入其中的人们托举而出,离开这危地。 至于自己能不能上来? 当然是想要活着的,也能可能活着回来的。 毕竟自己是专业的嘛……自己从小到大这一二十年的所有学习不都是为了这个时刻吗? 汉斯如同想要催眠自己一般反复在内心中念叨着。 他戴上白手套,穿黑袍,戴上面具。 “我的手没有颤抖……我也不害怕……这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他告诉自己。 他想要迈开脚步,才发现自己的战栗究竟如何剧烈。 他的脑海中闪过自己的父亲,闪过自己的母亲,闪过自己的祖父,闪过自己的叔叔,闪过…… 他们的脸痛苦狰狞而可怕。其上的苍白、病斑与扭曲的表情与怪物无异。 是的,米尔家族的人都会死。都会死于瘟疫。 这是家族的宿命。无一例外。 事实上家中几乎无人活过五十岁。四十岁实属“长寿”。 都说凝视深渊的人也会堕入深渊,大概疫医便是这样。 “我也一样。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因为治疗那些可怜的病人而感染死掉。”汉斯自言自语着。听起来像是胆怯,但随后声音却越来越大。 “是的,我知道。可我的长辈们,米尔家族的祖先们真就不知道吗?他们不也清楚自己的命运,但还是奉献了生命拯救了更多人吗? 他们也渴望安息,可为了家人不也还是在知道自己得病后宁愿死在那‘战场’上吗!” 汉斯逐渐喊出了声,他开始喘息起来。 是的,医生治疫的残酷程度,可不一定比士兵的战场更加轻松。 “啧,这般犹疑的样子真是丢尽了米尔家的脸。” 汉斯擦擦脸上的汗水,走出家门。 “明明不是第一次面对瘟疫了,还得给自己做心理动员,真丢人……父亲假如还在的话肯定要把我大骂一通。” “但是我真的不想像他们一样不能寿终正寝啊……” “可是怕死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要拯救这些落入疾病中的人们。” “舍我其谁啊。” 汉斯絮絮叨叨的嘟哝着,但是他正如之前几次一样,不可能真的在瘟疫面前后退半步。 “不专业的都靠一边去才对。” 如此,分神的他差点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啊,先生抱歉……咦,是您?” 零先生看着神情有些狼狈的汉斯,不由得微微一笑。 自己上次见到他也是在这般的瘟疫之中了。 “好久不见,汉斯先生。” “零先生,好久不见……”年轻的疫医一边脱下手套与对方握手,一边心里嘀咕着自己刚刚的那些话应该没被对方听到吧……?要是被听到可真是…… “正巧,我正要去拜访你,没想到就在这里碰见了。”零先生略带感慨的看着对方武装整齐的样子。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正要去大圣堂那边,要不边走边说?”汉斯不太想将对方迎接到自己的家中。一方面是有些糟糕的回忆,另一方面他总是很担心,当再一次回到安全舒适的家中后,就再也没有踏上那“战场”的勇气。 “抱歉,这次恰巧还真就必须要到您的家中进行才行。” “……咦?” 零先生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把汉斯拉了回去。 “……所以,先生,您究竟要让我做什么?”汉斯以近乎抱怨的口气说着。 “哦,先不要着急。还记得上次的那个‘疫医’吗?”零先生语气平缓的问道。 “……请不要称他为疫医。这总会让我有种自己跟那个怪物是同行的‘错觉’。” “然而他真的是疫医。”零先生以有趣的口吻说道。 “……好了,我知道,先生。请您直接的说出要做什么好吗?” “好吧。我要借用贵地作为仪式场,把他召唤过来。” “……您疯了?”汉斯惊愕的站起身,“好不容易才把它……” “冷静,冷静,汉斯先生。”零先生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虽然他是怪物不错,但他也是疫医。”他摆摆手,“现在正是用得上他的时候不是吗?” “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汉斯喃喃道,“您真的是疯了,疯子……” 不再理会汉斯的唠叨,零先生从他的箱子中取出来难以想象能塞得进去的各式物品。 “您家中还有老旧的疫医服饰吗?” “哦,有,有的……但是你要拿它们来?” “仪式所需。” …… “圆环形装的玫瑰 装满口袋的花束 灰烬灰烬 你们都要倒下!” 他洒下猩红的玫瑰花瓣,在地面上画出圆环。 他打开一个小盒子在圆心处洒下灰白的粉末……虽然汉斯觉得一点都不想知道,但凭着本能和医学学识他还是感觉那大概是什么的骨灰。 他在骨灰前放下致敬死者的花束。 随即他将老旧的疫医服饰整齐的覆盖在其上。 他令汉斯划破手指,在衣物上象征性的滴下几点鲜血。 把童谣唱了三遍,零先生又从手提箱中找出试管,其中正是之前的透明液体……如今,液体中血丝的侵蚀程度已经越发剧烈。 “听我说,伟大的疫医,尽管你生前的治疗无甚作用,但你的无数代子弟终究踩着你的尸骸前行。他们中终有征服瘟疫的人,将你的夙愿和遗愿于世间实现…… 你是如乌鸦般的死神化身,你却是病患们那扮作告死鸟的最后守护神……” 零先生以如同歌剧的声调咏唱。 话音落下,他将试管中的液滴小心的向中心滴出一滴。 夹杂着血丝的水滴落于衣物的一瞬间,那繁复的疫医防护服燃烧起来,并于瞬间化作灰烬。 花瓣打着旋漫天飘舞,随即化作尘埃消散。 骨灰与花束不知所踪。 一个高挑的人影在仪式的中心出现,全身在厚重的包裹之下,连脚(鞋)也不会露出丝毫。脸上是那标志性的鸟嘴面具,但看起来陈旧不堪好似已经用过许多岁月。他的一手提着昏暗的提灯,一手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刀上尚还有着鲜血不断的滴落。 他竖起手术刀,刀尖上所悬浮着的正是零先生那从试管中滴落的血丝液体。 他低着头仔细的凝视着变成了半透明的液体,口中说道:“生命之源,血肉之灾。” 真正的“疫医”,出现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病” “所以,你把它叫来就是为了这个?”汉斯指了指那血液。 随后他看到疫医难得严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啊啊,零先生,召唤我是想要做什么呢?看病?锯腿?改造瘟疫?我都能做哦。嘿嘿嘿。” “我看到你们身上的‘病’了,需要我来为你们医治吗……” 他的话让你不寒而栗,你想起了曾经所见的尸山血海。 “不不不,‘疫医’,正如汉斯所说,我希望你先鉴定一下那滴血液,然后告诉我,这次瘟疫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零先生急忙说道。 “哦哦哦,你称它为血液。”疫医不怀好意的笑声响起。“既然你这么说,就代表你知道了什么。明明看起来只是一滴透明的液体……啊,沾染上污秽而已。不过在我们的视角来看这应该就不是血液吧……”他凑近零先生低语,让汉斯无法听清究竟是什么。 零先生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点点头示意它继续。 “至于瘟疫,以大圣堂为中心,多个地点同时向外扩散,并非由自然产生。 “不过比起魔法,也许将之称呼为神迹更为恰当。” “什么——”汉斯惊讶的喊出声来,但是…… “毕竟……”疫医愈加疯狂的笑了起来,“那些人明明没有死,但是他们身上的‘病’,却全都消失啦!” “……你在说什么?没有死?这不可能!大多患者都在众目睽睽下死亡乃至入土为安了。”汉斯反驳着,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说什么‘病’消失了?” “……”零先生对汉斯苦笑,“就是他杀死了所有人后宣称他们是已经被治愈的那个。” “是的,是的。他们在你们眼中死去,然后化作无病之躯融汇……”“疫医”喃喃道,但是耸耸肩,“正如我的梦想,不过可惜的是却与我完全相反。” “这样啊。”汉斯朝零比划了个‘你继续’的动作,但实际上想起这个怪物在上次那个事件之前的种种表现。 他宣称活着的东西都有“病”,并且毫不犹豫的杀死他们,却称之为将他们治愈。 尽管他也会对横死的人们表达愧疚与悲痛,但是他依旧如此的疯狂杀戮着。 ——而且用的是疫医们平常治疗的最极端手段再将其极大的恶意化。 简直就是仪式性的虐杀。 “这样啊。所以,来源究竟是什么呢?”零先生摇摇头,直截了当的问道。 “血肉的神灵。最大的毒源。” 疫医摆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手术刀,指了指刀尖上悬浮的液滴说:“这个东西也是被祂的存在而污染。大概是同源或者相近吧。” “这样啊。”零先生似乎丝毫不怀疑这个杀戮无算的屠夫会说谎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拜托你帮忙阻止这场瘟疫了。” 他微微低头,如此拜托道。 “……喂,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正如我的梦想一样的事件发生了,我为什么要去阻止?” 疫医坐在了汉斯家的沙发上,显得有些焦躁。 “不管怎么说,这是瘟疫。既然是瘟疫,‘疫医’就要去,也就会去阻止它,去救助那些染瘟者,不是吗?” 零先生微笑着与疫医对望。 汉斯无法形容零先生的眼中所藏着的深意,也无法形容他窥视到的那“疫医”面具下的眼睛所表现的眼神。 但在与零先生相对注视了一小会后,他看见“疫医”别过头去,“我可没有把握去治愈这种瘟疫。” “你可是疫医啊。如果你都没有办法,谁还会有办法呢?” 零先生保持着微笑不变。 “可那是神灵啊!神性与神力早就的灾厄!”虽然看不到它的表情,但你感觉到这只怪物现在完全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神灵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它所带来的瘟疫由你——疫医——这个专家来解决。我们各有擅长之事呢。” 零先生的语气有点像……开动前的机械? 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闪过这种奇怪的形容啊。 汉斯莫名感觉有些怪异。 “……唉。我只能说尽量拖延它的脚步吧。”疫医转过身,消失于无形。 “麻烦你了。”零先生微微欠身—— 向着汉斯的方向。 汉斯有些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跟“疫医”还是疫医搭话。但这似乎并不重要。重点是…… “我总感觉这事要传出去的话我们都会被通缉。”汉斯苦着脸对零先生说道。 “哦,当然,当然。” 零先生对汉斯露出诡异的笑意。 糟糕!要被灭口了! 这是汉斯第一反应所想到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零先生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的通缉令早就传遍全国了。” 在汉斯反应过来之前,零先生收拾好离开了房间。 “打扰了,告辞,汉斯先生。加油哦?” “这……我算是倒大霉了吧……”常年宅家里的汉斯并不知道这事,到这时候方才如梦初醒。 自己是不是也该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跑路了…… 莫名其妙的帮助一名通缉犯,这要是被人看到出入乃至知道了…… “你不会是‘光明正大’地来我家的吧!” 汉斯在一边想要追出去一边喊出声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终究没能走出门口。 “当然不会有其他人看见。我还没这么蠢,牵连到别人。”零先生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不用送了哈哈哈…… “我想你马上就会很忙的。” “忙着跑路吗……”汉斯感觉自己已经倒霉到想要去死的程度了。 他战战兢兢的转过头,想看到自己的肩膀上出现了什么。 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出现在汉斯的眼中。 “……原来你还没走吗……”汉斯艰难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面向背后。 “疫医”把手术刀收了起来,又把手中昏暗的提灯平稳地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看着汉斯,说道:“小伙子,也许我需要你的一点帮助……你本来也就是疫医,对吧?” “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和你是同行似的……我帮忙就是了。”汉斯感觉这一会儿过去,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出问题了,脸也肯定皱成了苦瓜一样难以舒展。 “呵呵。”疫医坐了下来,平静的看着汉斯。 汉斯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对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之光,丝毫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杀人狂。 “……也只能这样了。要吃点什么吗?” “随便做点什么就好了。” “等等,你居然真的是吃东西的?” “从生理结构上来说我不需要。但是谁说异常就不能吃东西的?” “……反正也只剩香肠和面包。本来计划外出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家里也没留什么吃的……” “也行。” “真是有够不客气的……” 于是,两个疫医搭伙生活的日子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一卷 第十三章:迷途天使 这里是风景秀丽而温婉的河畔小镇。 绿水青山之间点缀着的整洁聚落,在这个时代实属难以找寻的风景。 小镇的教堂前,秀丽的修女身前簇拥着大群的孩子们。 不过虽然这么说,实际上修女的身材非常娇小,看起来比孩子们好像也大不了太多。 “孩子们,是该回家的时间啦。就算再在这里待下去,大姐姐也没法再陪你们玩下去咯?”修女苦笑着看着这些不愿离去的可爱孩子。“我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啊。” 好不容易的把恋恋不舍的孩童们送离,修女有些疲累的坐在教堂一侧,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拥有了物质的身体后是这么不方便的一件事啊……”修女叹气的揉了揉自己的腰。 不过还好因为自己非常平所以肩膀很轻松……嗯?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她有些懵然的思考起来。 夕阳从她的身侧落下,映得她好似也融于晚霞之中。 零先生看见她银色的眸子中映射出灿红,白金色的长发也飘舞着化作赤蝶,还幻见了她背后张开了遮天蔽日的白色光翼,其间缠绕着点点银色火花。 随着夕阳日照的角度变化,这一美景很快消失不见。 “……好久不见,安诺特,你对这里的生活似乎很是习惯。”零先生稍稍走近,对变回了平凡而清秀的修女问道。 “咦,零先生吗……您怎么来这里了。”她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啊,这里非常宁静,结果……让我都有点怠惰于找回记忆这一回事了。” “说不定倒也是好事。”零先生微微一笑,转而说道:“安诺特,听说了最近的瘟疫吗?” “诶?那个瘟疫的事情吗,听说了啊。不过好在这里还没有沾染上来着……”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这里的人们似乎也不怎么在乎外界,所以具体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听闻。” “零先生,其他地方瘟疫的情况还好吧?”安诺特露出担心的神情。 “只要染上就基本上会死。起码目前是这样的。”零先生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哦……诶?这不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吗!” “啊啊,顺便病人死的时候还大几率感染所有在场者……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安诺特难以置信的看着零先生。这种事情真的能以如此漠然甚至轻松的口气说出吗? “啊啊。毕竟是神灵带来的灾祸,这种程度相对其他情况来说真的是轻松啊。”仿佛猜到了自己所说一般,安诺特看到零先生的脸上带着些许如释重负说道。 “不过当然,也不能丝毫放松就是了……”零先生对着安诺特说道,“所以我才来找到了你。作为天使,你对于某些层面上‘变动’的感知要远远比我更加灵敏。” 是的,这个娇小的修女实际上本体是一只天使。不过并非是教廷典籍中所宣称的他们的主的天使。 在不知何年何月,未知的天使从天坠落至地,最终不知经历了什么,被零先生所得,而后精心的安置在了这个安宁偏远的处所。天使的名字是似乎是源自异世的古老文字,见多识广的零先生也不甚理解,最后只是勉强的按照发音唤作“安诺特”。 “诶……可是,可是我记不得怎么作为天使来做些什么啊……”安诺特再次露出了懵然的神色。 这只天使在堕天的时刻,记忆便消失了。不说使用什么超凡神圣的能力,就连转化回天使之身也是困难重重。 她似乎残留着些许记忆的碎片,但似乎无关紧要,对此丝毫没有帮助。 “……我也知道是如此。只是本来的话,借助生命之血的力量也许还能帮助你激发出什么,不过现在……”零先生似乎有些难言的说着,但在安诺特听来声音却不带着丝毫情绪:“只能说,拜托你自己能努力试图唤醒自己的能力了。” “可这,根本没法努力啊……”安诺特苦着脸看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零先生。 “你并不拥有的,无法去奢求;但本来拥有的,也绝不会轻易抛弃你离去。”零先生颇有深意的说着,随后便打算告辞离开,“来这里仅仅是为了说一下而已。等到你能找回这份力量后,再来告诉我吧……喏,用这个吧。” 零先生从手提箱中找出一个琉璃剔透的小巧海螺递给了安诺特。“激发它就能与我联系上了……虽然是异常,但是进行处理之后就是相当好用的联系手段了啊。唔看起来很漂亮,还挺与你相配的。” 安诺特唯唯诺诺的接过海螺,小心翼翼的收藏了起来。“为什么零先生觉得我一定可以……?” “因为这是你本来就可以的。” …… “不进教堂里坐坐吗?也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把这里面布置的很漂亮了哦?”安诺特纠结了半天后邀请道。 “不了不了。”零先生离开这里,走向另一个方向。 “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只是你也许没记得而已。确实是整洁很可爱的布置就是了。” 只是这最后的低语于风中飘散,不会传入天使小姐的耳中。 第一卷 第十四章:塔罗 “好了,接下来该去找那边信徒了……不过极暗港那边究竟该怎么处理呢……终究是分身乏术啊。而且,那种程度的东西在我到达前就逸出了……”零疲惫的摇摇头,“终究是力量不能达到吧……于是,这次的世界也就只能放弃了,放任光芒清洗了世界,而后等待下一次世界重置后再……吗……” “不……我不甘心啊……明明……经历能力无数次的变动,永远坚持不懈的努力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永远无法获得足够守护的力量……” 人之力与神之力的天堑,神赐予的祝福与诅咒,这一切都无法逾越…… “……咦,我什么时候经历了……我不是不久前才刚刚接受了那位莫名的‘神’给予的抗性吗……怎么回事……神……是神……”零的思考很快变得支离破碎,最后归于混沌,亦或是归于虚无……谁知道呢? 总之零无法再去回想自己的记忆,也不再愿意去思考背后的理由。 他敲了敲自己的手杖,重新出发。 于是零又是那位零先生了。 …… “不、这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男人从造型奇异的帐篷中夺路而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这里。 “……”占卜师在他身后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明明我只是将事实说出。这些人自己来寻找我占卜,却又在听到坏的结果后拒绝相信。真是可笑。”戴着面纱的吉卜赛女人慵懒的倒在坐垫上,喃喃自语,“现在的这些人一点都不有趣,害得我连窥视他们悲惨的结局的心思都快消磨殆尽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过去占卜中所遇到的那个最为特殊的个体。 “咯咯咯……零先生,还是你最有趣啊……” 她想起了那次占卜,不禁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不带丝毫死气的、真正的不死者……零先生,您真是太有趣了……啊啊啊,我好嫉妒啊,我好嫉妒你啊——” 女人的形状扭曲着,像是有什么要从这人类外表的皮囊之下挣脱出来一般。这底下的东西发出着如同垂死般的嚎叫。“为什么你能活着、为什么你能有无尽的生命、为什么我们就只能那样莫名其妙的死掉……” 只是在瞬间,女人平静了下来,恢复了那神秘而美丽的模样,眯着眼露出莫测的微笑: “既然如此,零先生,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了……” 她摆出一副塔罗牌。 不知为何,这副塔罗的牌面似乎比一般的塔罗牌要远远的生动与真实了太多。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死了……”“这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毫无先兆的就这样大祸临头……命运未免太过不公……”“不,我不会死,我不能就这么死!我还要……”“居然……是吗,我们确实已经死了啊……” 侧耳倾听,塔罗牌中似乎传来着阵阵诡异的窃窃私语。 “直接占卜零先生是没法得到结果的……那么……” “以塔罗的诸神之名啊,命运,请求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走向何方。” “我想要看到……最盛大的死亡。” “我想……” …… 数天后。 吉卜赛女占卜师坐着自己的大篷车,朝着某个方向赶去。 她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 她心情愉悦的哼唱着着莫名的乡谣。 靠近了那辆马车,她看见马车中的人正在向外眺望,与占卜师四目相对,随即表情相当晦气的转回头拉上了窗帘。 “一看到您那标准的嫌弃表情我就知道是您呢。”女占卜师欢快的大声说着。 “零先生啊,您可真是无情。” “见到老熟人也不愿意打个招呼吗?” 沉默半晌之后,马车内传来闷闷的声音:“你是谁啊。我不认识。” “车夫,麻烦请快一点。” 占卜师以危险的姿势将身子探出车外,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别这样嘛。你瞧,我送的手镯,零先生不是还好好收着吗?”占卜师看到打开的手提箱内的手镯之后戏谑地说着。 “……不,我拿去送给别人了。”零先生把纤细的手镯向着箱子底下塞了塞然后合上了箱子,开始睁着眼说瞎话。 “是吗?”占卜师微笑的盯着他。 “……”零先生耸耸肩,“所以你又双叒叕想干嘛,直说吧?” “没什么。”占卜师笑了笑,“我对零先生可是报以了很大的希望哦。” “……现在这边可是相当混乱,对于一心想要保命的你来说不一定是个好选择。” “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四处走走。怎么,零先生现在连人家的自由出入也要管理了吗~ “但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柔弱无力,朝不保夕的吉普赛女人来说,也会偶尔想出来透透风,顺路看看故人什么的呀。” “……好吧。不过我可不想要你的希望。我倒是想知道你看好的人中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零先生此刻还是一脸晦气。 “唔……那些人怎么能和零先生相提并论呢。我可是知道,零先生身上有着唯一而特殊的气息。”占卜师丝毫不以为意。 “是嘛……”零先生不置可否,“不过说实话,你的手镯我确实送人了。留下来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仿品。功能差不了太多,看起来不错吧?” 不知为何,占卜师总觉得对方的逐渐展现的笑容中有种名为挑衅的东西。 “零先生真是很有趣的人呢。”她的笑容开始有些变质,“如果我手头宽裕的话,恐怕也会想向零先生定制一些首饰。毕竟我这边把首饰送给别人也是有损耗的嘛。” “是啊,你有想要送予物品的人,我也有想要送予物品的人。”零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改之前的神色,变得笑呵呵的,“很可惜,我是个普通人,而我送予的对象也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就只好借用你们这些超凡脱俗的存在的力量了。” “唉,最近似乎一直在做赔本生意。”吉卜赛女人叹息着把自己的吊坠摘下来递给他,“有机会的话,请务必给我补上个三五套首饰……” “毕竟我只是个又穷又柔弱无力的吉普赛女人。” “但是要知道,我这种吉普赛女人,可是连裙角扫过的食物也会被人丢掉的。所以我送出的东西,很难说对于普通人是不是有祝福的作用呢。” “是是是是是。”零先生非常明显的敷衍着,但是拒绝了对方的再次赠予。“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所以这就不用了。” “不过有兴趣的话,来做笔小小的交易如何?” “嗯?不妨说说看?注重外表的女人总是会看着光秃秃的妆匣发愁的啊。”占卜师把吊坠带回去,挂着满身的首饰很没有诚意地说道。 “你的手镯我真的送出去了。我的要求是,在那个手镯破碎之时,务必去援救手镯的主人。我赶路没有你快,即使我用什么普通的异常物品也很难与你相比,这你是知道的。”零先生说道。 占卜师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吧,我只是个想要保命的吉普赛女人,所以面对危险的情况也会退缩。” “何况你如此随便地将我的礼物转赠,我倒是想看看你想怎么说服我。” “好吧好吧……你一直以来究竟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不妨说说看。”零先生摆摆手,“就在不久前,我留在那个人身边的一件布置已经被触发了,多少有些令人担忧。” “……”占卜师再次笑了起来,看着零先生,眼露贪婪。 “很简单……你身上从来没有过丝毫死气,这也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我一直的诉求都非常简单,无非是活着和更好地活着而已。如果能够避免使我遭遇曾经的厄运,那么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我不清楚你说的死气究竟指什么。但我猜我的异常之处是拜那未名神灵的赐予所至。我猜我没有办法给你同样的特性吧……” “你是不死者呢,字面意义上的。”占卜师托着下巴看着零先生,露出并不信任的表情。 “……”零先生摇摇头,“我确实只是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只是在这异常的世界中,普通便也显得不正常了。” “……”占卜师垂下眼帘,“恕我直言,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普通人。” “假如说其他东西是异常,而你在异常之中也显得异常的话,只能说你是超越其他所有的、最大的异常,仅此而已。” “你的厄运……”他摆弄着一个记事本,然后想了想,“假如你是说世界的终末什么的……那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一致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心心念念想要逃离死亡,恢复生前的荣光……”占卜师表情变得稍稍认真,盯着零先生说道:“但我决不会冒着令自己死亡的风险去保护他人,这你也知道的吧?” “啊……不过第一步还是逃离死亡吧……” “知道……但是恢复荣光……你是认真的吗……”零先生小声念叨着。 “恢复的话,究竟是打算恢复那几十个里的哪一个啊……”零先生继续小声念叨着。 “……”占卜师的脸僵住了。 在沉默的凝视着对方许久后,她忽的嬉笑起来,探着身子伸手在零先生的脸上捏了一下。 “嘿嘿,看在这副可爱的脸蛋的份上,你的挑衅我就不跟你计较啦。”她坐回去,使大篷车微微转向另一个方向。“再见啦,零先生?” “……”零先生对这莫名其妙的突然袭击似乎有些愣住。 随即他喊道:“喂,你,今天这次,这副身体里装着的究竟是谁啊?” “我是愚者哦~期待与您的下次再会,零先生~”占卜师挥舞着手臂,坐着大篷车渐渐的远去。 “……”零先生转过头,看向坐在后座上的安诺特,发呆了半晌,直到安诺特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而有些害怕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方才说道: “我说,愚者的牌面不是个男的吗?!” 第一卷 第十五章:所谓命运注定 是的,在零先生离开之际,安诺特拎着自己寥寥无几的行礼、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零先生也没问什么,只是沉默的接过行装,示意她上马车。 零先生和安诺特坐在两端,一路上也未曾与她搭话。 “……”最先开口的还是娇小的修女,“零先生,为什么不问我会跟上来的原因呢?” “天数有定。”零先生平淡的回答着,“无需多问。” “……” “零先生是迷信命运的那种人吗?”在沉默一段时间后安诺特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零先生你是那种视命定为无物,毫不犹豫的将运气什么的践踏于脚下的人呢。” “能被改变就都不是命运,而只是凡人们的误读。所谓的勇敢改变命运也不过是命运之神早就定好的罢了。”零先生如同叙说家常般说出此话。 “……零先生你原来这么丧气的吗?” 天使皱起眉,双手叉腰,一副想要好好说教一番的模样。不过配合其娇小的身材,反而只能说是可爱而毫无威严。 “有什么丧气的呢?”他逐渐的微笑起来,“安诺特为什么在意起这个了呢?” 他看见安诺特原本给人以柔弱之感的银色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璀璨得好似燃烧着的耀目金色。 “……”矮小的少女改为双手抱胸的姿势,别过脸去。 “哈哈。那么,听好了,安诺特。” 零先生揉了揉安诺特的头,随即被她嫌弃的把手拍了下来。 “我谦卑的顺从着命运那伟力的种种安排,可这不能阻止我傲慢的俯视着命运。” “而且说到底,我们所做的一切,是被命运安排的,又或是并没被他人把控,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究都是凭我们自己的手做出来的罢了。好事依旧是好事,坏事依旧是坏事。不会因为有没有受到那提线木偶般的操纵而改变。” “所谓的命运安排,对我来说就和那并不亲自下场动手的神灵一般。” “是否存在,存在的是如何形貌,都与我无关。他们的安排如何我们无法得知,知道也无法有些许改变,这便是与我们无关。” “只管自己尽量向着好的方向做就是。” “即使命中注定你会失败,可那终究也是你自己做的不够好,才如此失败。 和命运并未注定你失败可你还是失败了,又有什么区别?” “口中天天喊着打破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是无知者。 而若是将成功或是失败全归于命运,不是懦弱无能者的说辞吗?” “安诺特身后的某人——或许是那个未曾失忆的真正安诺特——我这番解释,你还满意吗?” 马车内只剩宁静中轻微的呼吸声。 安诺特已经倒在座椅上睡着多时了。嘴角时不时微微动了动,不知是在说着什么梦话还是在梦中梦见了什么美味。 零先生不由得哑然失笑。 “……诶?零先生你笑什么?”安诺特在恍惚间双手举起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一脸困倦地问道。 眼瞳又恢复了银色啊。 随即似乎清醒了些许,瞬间低头把脸埋了起来,使得零先生只能看到她瞬间变得赤红的耳尖。 “……很、很可笑吗……”安诺特怯生生的小声嘀咕着,看起来羞怯至极,“我的睡相……” “不可笑,一点都不可笑……哈哈哈……” “零先生你、您这是又在敷衍我吧……” “没有哦,真的。”零先生温和的安抚着娇小的天使小姐,“继续睡吧,还有很久才会到呢。” “哦……哦哦……”她再次合上眼,但实际上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她没有睡着的事实。于是看上去倒更像是闭目的修女了。 “真好啊。”零先生微微叹息着看向远方,几秒后又收回了视线,从手提箱中随意的拾起一本书,随意的翻阅起来。 第一卷 第十六章:我们终将话语掩藏 当安泊尔醒来时,看向窗外,天色似乎已经深沉了下来。 他略有些懒散的起身,但随即看到了正趴在房间的书桌旁打盹……不对,正坐在书桌旁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在努力抵抗睡意的少女。 “啊啊……”安泊尔掀开被子,“被子是她帮我盖上的吗……” 他走近少女,对方显然是毫无所觉。于是他微微凑近,观察起少女的睡脸。 “真的就这样睡着了啊……真是高难度。”安泊尔脑海中想着的是这种奇怪的事情。 “索菲亚,困了就直接去睡呗?”他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啊……啊!”她惊吓地直接跳了起来,使得安泊尔只好露出歉意的笑容。“我居然也睡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不行啊,爸爸说让我一直陪着你。结果你一进房间就倒下去睡着了,我能怎么办啊……” “真不知道爸爸究竟在想什么……”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于是似乎有些害羞的嘀咕起来。 “啊,对了,你大概也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她岔开了话题,“虽然大圣堂被毁坏了,但是周边的街道因为神灵的及时拯救而幸免于难,所以餐厅什么的还在呢,哈哈哈。虽然如今的瘟疫也让餐厅之类的地方每天都是空空如也,一个客人都没有……不过也好,我们出去吃的话倒是免遭吵闹。” …… 安泊尔回想着自己究竟是怎么脑子一热就跑来大圣堂这边当志愿者帮忙的。 这里是围绕着大圣堂而建立起的城市、没有独立的名字,人们也就将这座教会的城市直接的称之为大圣堂。 这里可是瘟疫的发源之地,要是被感染上……而且王国这边人手的驻地和教廷的临时驻地紧邻,真的离那圣堂废墟很近…… 毕竟自己还算是教徒,而且来到这里应当是能帮上更多的人,所以来了也就来了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想要来这里调查一番是否真的有什么超自然因素,也是目的之一吧。 虽然这么想,但是当自己来到这里时,气氛属实并不祥和。 一部分人眼神死寂的看着自己,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如同末日狂欢的扭曲兴奋。 教廷的圣职者们尽力的安抚着民众……然而他们自己似乎也心有戚戚然。 瘟疫并不会区分圣洁或是卑恶。 很有趣的,生来不平等也永远无法得到平等的人们在瘟疫面前终于迎来平等……的死亡。 教廷似乎陷入了某些焦躁的气氛,但是仅仅教堂被毁也不应该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而且看起来也不全是瘟疫。 或许在其他人所不知的某处,某种对教会影响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安泊尔毫无所觉的见到了自己父亲的那位战友,却发现记忆中如自己父亲一般英姿勃发的那位布莱恩叔叔似乎也有些发福了。 在父亲去世前两家便是常常来往。 父亲在英雄的死去,只留下了这王室的补偿——一个作为爵士的贵族爵位给自己。 而布莱恩叔叔倒是好运的活了下来,如今也是战功卓著的将军。 但是自己知道,父亲留下并非只有那可怜的爵位和补偿金…… 父亲是一位英勇的军人,他在战场上立下无数功勋,最后在拯救人民的关键时刻以身殉国。 他也是自己一直以来近乎执拗的正义感的来源:他逝世前便一直如此教导安泊尔,也一直以身作则,最后也为此献出生命。 如果自己不继承这种信念,便也好似否定了父亲的一生般。 他留下的意志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即使被人说是有些楞有些呆有些傻…… 可若是人失去了心中的坚守,却还是人吗? 安泊尔的思维发散开来。 那时在将军的旁边看到这位名叫索菲亚的少女,自己可是吃惊不小。 更进一步的说,也感觉有些不知如何对应吧。 作为布莱恩叔叔的女儿,她与自己从小是一起长大的。 在父亲去世前,尚还开玩笑的说着要让两人订婚。 当父亲去世后,他那悲痛的战友为之耿耿于怀,长久的念叨着这件事。 不过虽说如此,随后布莱恩叔叔在外领军,自己又随着母亲来到了老家的这座小城,这几年便也渐渐少有联系。 所以安泊尔也难以明白当初那玩笑似的婚约还算不算数。 不管怎样,见面时还是有些尴尬的。 …… 二人来到餐厅,百无聊赖的老板正数着吧台上的纹路。没有侍者。厨师大概在后厨,但听不到一点生息。 安泊尔甚至怀疑是不是老板也是个死人,因为他能听见,只能听见索菲亚稍稍紧张的呼吸声。 餐厅里没有顾客,除了他们二人。 察觉到了索菲亚的紧张感,安泊尔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肩,抢先开口问道:“老板,你们这里还能做些什么菜啊?” “诶、额,我,我……”索菲亚几乎再次跳了起来,但随即低声不语。 老板终于被惊醒,殷勤的客串着侍者。 他们点餐之后,就静静的等待着食物被呈上的那一刻。 索菲亚似乎因为安泊尔的举动而越发的羞涩与手足无措,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啊嘞……”自己好像办了什么坏事?为什么索菲亚变得更紧张了?他拿着叉子轻轻戳着餐垫,又很认真地扭过头去问索菲亚道:“索菲亚,为什么你会这么紧张?” “没、没有……”她反驳着,但在沉默了些许时间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安泊尔听见寂寥无人的街道上传来响声。一路未停。 随即他转头看见一辆大篷车停在了餐厅不远处。索菲亚的话语声被掩埋在车声里。 在转回头时,安泊尔发现索菲亚并没在说话了。他只好挠挠头,继续等待着用餐。 …… 二人有些沉默的吃完饭,走了出来。 大篷车内走下一位占卜师打扮的吉卜赛女人,来到了你的面前。 “这位先生,冒昧打扰。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特别的未来。” “你是否想看看你的未来呢……我看到了坎坷道路上笃定的信念,飞蛾扑火一样的奉献……”占卜师如此说道。 “我并不收取费用,但窥探未来的代价十分沉重。” “它会为你指引更加耀眼的生前荣光,但是必定不得善终。” 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又在这寂静的街道里轻轻回荡。 “你是否愿意看一看你的未来?” “嗯?索菲亚,你认识她么?”安泊尔第一反应首先不是听完整她所说的话,而是戳一戳身边的索菲亚,询问她是否在这座城市里见过她。 “没……没见过……”她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占卜师:“这位女士,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不懂哎……而且,为什么选我?而不是她?”指了指身旁的索菲亚。 “晚上好,这位先生和可爱的小姐,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个不起眼的塔罗占卜师,喜好为命运奇特的人占卜。” “因为你的命运相比这位小姐更加……奇特。”安泊尔感觉占卜师说的时候明显的思考着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 “你勇于冒险,怀有一颗天真无畏的心,但这也使得你的命运更加坎坷。” “当然,你大可以无视我,直接离开,如果你对探寻未来毫无兴趣的话。” 占卜师说完后就沉默了下来,等待着安泊尔的反应。 “这真是对我有趣的评价……但我还是听不太懂啊……其实我想得到的答案是那种’你看起来钱多一点’这样的答案。不过这次钱可是这位小姐付的啊,她才算是这里的地主呢。”安泊尔似乎丝毫不信占卜之类的东西。 “啊……我所求的并不是钱财,我也不会收取费用。只是窥视未来,自然有它本身的代价,需要你在未来的年岁里去自行承担。” “你是否愿意看一看你的未来?我分文不取。当然,这位小姐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旁观。”占卜师的表情依然沉静。 “……你真的有预言的能力的话,为什么不干脆一直为自己占卜来获取利益?”安泊尔依然没有什么相信的想法。 “占卜师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但我喜欢观察别人的未来,尤其是特别的未来。”这大概就是个人癖好吧,占卜师如此笑着说道。 “那既然看到了我的未来,就直接告诉我吧,毕竟只是你的兴趣嘛,又不以此赚钱。”安泊尔摇摇头回,应道。 “那好吧,就像观赏艺术品一样—— “我刚刚只是简单抽了一张牌。”占卜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副塔罗牌,飞速洗好,“那么现在开始六芒星牌阵,大阿卡纳组合。” 安泊尔感到自己的衣角被索菲亚紧张的拉了拉。 “塔罗牌……那不是异教徒的东西吗……安泊尔,我们还是快走吧,别听这个奇怪的女人胡说了……” “……姑且听听也没什么损失。”安泊尔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 ”……咦?!“索菲亚小声惊叫。 “……索菲亚,怎么了?” 好吧,这个二愣子还是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的。 占卜师笑着摇摇头,摆下牌阵。 “来吧,依次揭开……” 占卜师首先翻开第七张牌,“正位的星星,是很好的兆头,象征希望和梦想的达成。” “四号位是逆位高塔,它象征事情的起因。塔是塔罗牌中最令人畏惧的一张牌,逆位高塔象征全盘覆没和零点。你在未来会经受严峻的考验,但星星依然在牌阵正中照耀着你,这是在遭受重大打击后,新生的希望。我也在其中看见了从零开始的轮回,但这并不是无望的轮回。” “一号位是正位愚者,象征你的过去。你是一个满怀梦想,勇于冒险的人。你有一颗英勇的心,并不畏惧牺牲,我在你的过去看见了这样的人的影子。你追寻他的道路前行,但要小心你的脚下,悬崖可能近在咫尺。” “二号位象征你目前的状况。”占卜师用指尖点了点月亮牌,“正位月亮象征着无助,不安和焦虑。你不知道你在畏惧什么,但有某种你目前无法确定的东西正在阻拦你的脚步。确实,正如愚者给我的指示,危险就在你的脚下,咫尺之遥。你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到来,你还在犹豫怎样去面对它。” “五号位象征你目前身处的环境。逆位世界可并不是个好消息。它象征着局限的可能性,无法挽回的局势等等。你正身处,或者即将身处于极大的考验中。” “那么让我们看看你的未来……”占卜师翻开了第三张牌,“正位倒吊人。确实,你就是这样勇于牺牲的人。面对危险和困难,你会挺身而出,正如你的先辈那样。你在即将面对的困难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你无能为力,只能迎难而上。这是一张高尚的牌,但也是一张悲哀的牌。你将荣耀加身,被众人奉为英雄,但你失去的东西,远比得到的要多。” “第六张……对策。”占卜师轻轻揭开第六张牌,在看到隐者时微微弯起了嘴角,“第六张牌是我最喜欢的隐者牌。它将指引你逃离这条注定之路的方法。”占卜师一瞬间露出了悲悯的表情。 “隐者是年纪最大的一张塔罗牌,他有着丰富的经验,象征着智慧和自省。这一切对于你来说都发生的太快了,不妨放慢脚步,慢慢行来。你需要更加谨慎,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不妨发掘你内在的能量。星星在牌阵中央照耀着你的道路。我难以解读牌阵中新生和轮回的意象起源,但无论面对多么可怕的困难时,你依然留有一线生机,把握住他……就像我一样。”最后五个字被占卜师低语出,没人听清她的喃喃自语。 “好快。真的说出来了啊……”安泊尔表情稍微有些惊愕,而索菲亚的神色却愈加的担忧。她再次拉了拉安泊尔的衣袖,这次却是稍稍用力。“安泊尔哥哥,我们快走吧,不要听她说这些异教的话语了……只要我们心中有神,神自然会指引我们的道路的,而非借助这些歪门邪道的异教占卜。” 安泊尔挠了挠脸颊,之后酝酿着说道:“哎……该怎么说呢……其实我和你说这么久是要拒绝你的,不过……既然真的有占卜的话,还是感谢感谢。话说,你之前说的报酬是?” “报酬就不必了,但窥探未来,自会得到其后果。”占卜师依旧是平静的神色。 她收起了塔罗牌,坐上大篷车离开了。 “感谢……”安泊尔对着占卜师远去的方向说道,随即转回头面对着索菲亚。 “话说她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嘛,不过是个怪人罢了。我们是不是过分警惕了?” 索菲亚再次变得一言不发,拉着安泊尔匆匆回到了驻地。 第一卷 第十七章:薪火相传 “所以,你说的‘需要这点小帮助’究竟是要干嘛?”正在啃着面包的汉斯有些口齿不清的问道。 面包的味道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啊,我治病,你来用这个名头出名拿钱。你瞧,我雇佣你的报酬足够丰厚吧?(笑)”疫医正彬彬有礼的将香肠均匀的切成薄片。 手法干净利落得一如他解开人体时一样…… 汉斯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极其倒胃口的想法,然后顿时被噎住了。 “唔……咳、咳咳……”他捂着脖子咳了半天,才总算度过了这次“生死危机”。 而疫医依旧不紧不慢的切着香肠。 “这种出名怕是要害我,这里怎么看都有大阴谋在里面,你就不怕找上门来?”沉思了许久后,汉斯问道。 “当然有大阴谋了。不然我干嘛让你出头。” 疫医毫不遮掩、非常直白的表达了坑害对方的意愿。 “噗……”刚刚缓过神来的汉斯又是一口喷了出来,“不不不,你要这样想,等他们找上门来自然也能找到你啊!” 汉斯慌忙的试图令“疫医”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同时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安啦安啦,你也不用害怕,不会真害你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后辈。”疫医耸耸肩,“有我保护你,有零先生那种东西作为担保,你不会有事的啦……大概不会有太大的事吧。(小声)” “好吧好吧,你打算怎么治?能教我吗?”汉斯有些好奇的问道。 毕竟对方虽然是怪物(异常),但似乎确实是水平远超于自己的疫医的样子。 “我当然可以教你。我对我的同行们从不吝啬。”疫医发出了怪笑声,“可是我愿意教……你,愿意学么?” 他的笑声听着真就像乌鸦一般难听。 “如果能治病的话我当然要学……等等,不会是那种超自然现象吧?”汉斯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是异常之物嘛。”疫医一板一眼的说道。 “使用的力量根本上是什么,猜也能猜的出来吧?” “再说了,假如是普通的医术的话,零先生为什么要找我呢?”疫医耸耸肩。 “并不能普及的东西吗,虽然想得到但确实挺可惜。”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汉斯也开始嚼着香肠,不过对比了一下“疫医”和自己之后,他失望的发现自己的刀工水准似乎还是差了不少。 “这么说吧……我可以引你走入那个世界,获得超常的力量……但你真的愿意走进那个异常的世界吗?” “那个失去了秩序的疯狂世界。” 疫医再次怪笑起来。 “或许有一天我会有这种想法,但是现在还不想当你同行。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普通人能学到的知识才对吧?我想知道那些。”汉斯虽然克制着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是出现些许嫌弃的神色。 作为医生,哪怕是疫医,自己更相信科学而非那些超出理解的“魔法”之流。 或许教会称之为魔鬼的力量并非有太多偏差。汉斯如此想着。 “……你本来就是我的同行。既然你这么想,我就更需要让你看见……”他啧啧出声的说道,然后抓住了汉斯的手。 “喂、你要干什么、等下——” 汉斯恍惚着仿佛沉在海中。这不仅指他莫名有种自己要被溺死般的感觉,而且他的视野充满了好似水波般的波动。 随即汉斯看到周围闪过无数影像。 不知多少代多少位疫医痛苦的寻求应对瘟疫的方法,而后一次次的走向失败。 汉斯看着他们被其他人误解,被家人嫌弃,被当作不详的化身,乃至被攻击被处刑。 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家族。虽然因为出身这个家族而导致一直被他人以厌恶、歧视、排斥的目光注视,但相对这些疫医来说也算得上幸运吧…… 因为家族之中全是疫医,也就绝对不会被家人抛弃了吧。 但与之相应的,也就必须承担家人全都注定早逝的痛苦…… 正在思考间,汉斯看到他们愤怒时痛苦时哀嚎时失落时绝望时,一股股粘稠而不详的黑色气息流溢,最后汇聚成了一个人们对于疫医的标准印象:黑色长袍,鸟嘴面具,白手套,手术刀……等等。 “这就是我的诞生。” 汉斯听到幽幽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 “……”汉斯转过身来。“那么,你后悔了吗?在我们穿起这身衣服的时候就应该有这种觉悟才对,不然直接脱下来当个药剂师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汉斯指着他的衣服说道。 “你似乎误解了什么。我是异常,不是你们人类。我没有后悔的权力。我出生就是这样,不再是这样时是我消失之时。我是承载疫医们怨念的容器,不再是这样时也就不再存在……原本是这样的。” 汉斯感到渐渐脚踏实地,深海般光线扭曲的环境渐渐变得正常,然而一切平静后,你看见的却不是往日里自家的房间。 “我作为异常的‘概念’被零先生改变了。”“疫医”以一种赞叹的语气说道:“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就像神迹。” “就是上次……那次你也在。不过你是个没有踏入异常世界的普通人,所以你看不到、看不懂。” “当然,疫医们被不公正对待的怨念还是我的基盘。失去了这个,我也就会瞬间消亡。” “但是现在的我,也被疫医们的信念所组成着。” “他放大善意,压抑恶意,让两者最终近乎平衡。” “怨毒的兽性消退了,理性的自我诞生了。” “你瞧,现在我近乎能心平气和的跟你叙说我自己的存在。” “我无法感谢他,因为他相当于把我杀死又复活。” “但是不可否认,我欠他的人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术刀收起,同时却缓缓的将另一只手上的提灯高高举起,动作十分轻缓,仿佛惧怕于惊醒了什么似的。 在提灯光照下汉斯模糊的看见四周的景色。 自己好似身处一个巨人之中。然而周围是更加庞然而可怖的色彩,绚丽而变幻。 巨人在模糊的蒙昧中沉眠,万千明亮的眼睛在外界的虚空中闪烁,窥伺着巨人的身体。 然而巨人的身体被侵蚀着,腐烂着,大块大块的躯体变成肉泥从骨架上掉落。 然而奄奄一息的巨人依旧沉默。 汉斯的视野一片模糊,只是从那些扭曲着挤成一团的模糊色彩团块中猜测出了这些情景。 待他还想看到更多情景与细节时,却听到疫医仿佛在自己的耳边悄声细语: “现在,我有一个新的机会……零先生召唤我从封印中归来,大概也是为了如此。” “也许我还能将概念引申,进一步的……” 模糊的影像远去,汉斯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早已经重新坐回了温暖舒适的餐桌上。 他感觉自己处在之前的幻象中时似乎有些莫名的发冷。 他轻微的颤栗着听着“疫医”继续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说着话,却也仿佛隔着一层纱般的莫名的有种不分明之感。 就好像还浸泡在梦境中一般。 “……零先生与我有恩,我没法拒绝他。” “但是接下来我,我们,要面对的是神力而生的瘟疫,是神所意图的灾厄。” “我没有神性。我面对那种东西不堪一击。” “可是我被疫医的战胜瘟疫的希冀组成——好吧,即使是怨念中怕是也有针对瘟疫的怨念——我既然从沉眠中回归,就不得不去解决。”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也许零先生能动作快一些——在我没被神注意到、被神在弹指间毁灭前——把神的意图应对完成。” “但若是我没法继续存在的话,我希望你接过这盏提灯,最后传承给后人。” “就像你们……就像我们,疫医们,一直想要做并且在做的一样。” 第一卷 第十八章:歌唱 零先生停留在了距离大圣堂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 “要找那群机械狂人聊一聊了……”他回头看向安诺特:“你似乎并不是太适合去……要跟着一起来吗?或者你随意的在这小镇中活动活动?” “唔,既然零先生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先去到处逛逛了?”天使小姐表现出一副乖孩子的样子……好吧,她本来就是乖孩子。 “也好。” …… 这里临近着作为瘟疫源头的大圣堂,实际上疫情早已不容乐观。 人们因为害怕被传染而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又时刻担心自己或是家人会不会被感染,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这里又只是小镇,并不如大圣堂那般受到重视,会有许多神父又或是修女耐心的开导他们。 一路上几乎毫无生气,只有少数几个孩子透过门或窗户的缝隙窥视着安诺特的到来。 安诺特所见到的还在街上的几个人似乎都几乎已经疯了,一个人还朝着她喷着吐沫。 于是她试图避开这些似乎已经被憋疯的人们,一路走向镇中心。 那个乱喷着口水的家伙一路不依不舍的追逐着安诺特。 “哈哈、我被染上了、我也要让你被染上……死……都给我死……大家一起死……反正早晚都要死的……”安诺特耳中充斥着这个中年男人的狂笑声,让她害怕的奔跑起来。 男人也奔跑着追逐,但并不能追上。 他也绝不会知道,作为天使的安诺特,如今即使是变成普通人类的模样,也绝不会被这瘟疫所沾染。他们的本质是并不相同的。 但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镇中心附近时,空灵的歌声逐渐渺茫的于巷道中回荡。 那个疯子似乎在歌声中逐渐平静了下来,停下脚步,茫然四顾,最后倒在街角,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究竟该怎么办……”他呜咽着:“神啊……请救救我吧……” “明明我、明明我们一家都是如此的虔诚……为什么,为什么遇到灾祸时,神不会庇佑我们呢……” 愚昧者总会在遭遇厄运时祈求神灵,而在没有得到想要的救助时就又会抱怨起来。 但是……这又能怪得了他什么呢? 毕竟这个时代,大家都是这样的呀。 神也是如此的传播教义与拯救世人的啊。 而安诺特则是一路追寻着歌声走到了广场之中。 平日里理应热闹的城镇广场空无一人。 对面的城镇大厅中,寥寥几个无奈的坚守岗位的官员也只是窥视着这边,不敢坦然的出来。 安诺特从他们的眼中看见的也只有木然的沉寂。连绝望的神色都没有表露。 她远远的看见一位病弱的少女坐在花池边上,悠然的晃着自己的小腿。 空灵的歌声便由她的口中响起。 她唱得极为投入,仿佛要将生命都倾注其中。 虽然近在咫尺,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另一位少女的到来。 在空灵清澈的歌声中,安诺特逐渐恍惚起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去了、回到了那片纯白的花海。 那是她尚未坠落进这凡人的物质世界中之时,曾经所在的地方。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洁净之中被繁花包围着的、虽然朴素但依旧美丽的小木屋、看到了居于其中的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 她在迷失中向前走去,想要触碰那梦幻中的真实,但幻见的情景却在一瞬间消逝。 她回过神来,发现少女已经停止了歌唱,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自己。 “小妹妹,你在这里作什么呀?快回家去吧。现在还会在道路上游弋的几乎要么是放弃了失望的染病者,要么就是已经被这必死无疑的瘟疫情势逼疯了的疯狂者……或者二者皆是。” 她身形有些摇晃的缓缓走近安诺特身边,“虽然他们都只是瘟疫迫害之下的可怜人,但对于正常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啊。嘛,虽然不知道这座镇子中究竟还剩下多少所谓‘正常人’。” “谁是小妹妹啊!”安诺特有些炸毛,“真说年龄的话,我、我……”她忽然有些卡住了。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年岁几何。 毕竟没有记忆了啊。 而且,天使真会去计算自己的年龄吗…… 已经变成了凡人的她也还是不知。 不过也许自己并不是活过久远时光的老太婆、而是真的还很年轻呢? 心思流转之间,她报上了零先生的年纪。 或者说,据她所知的零先生的年龄。 “……啊,这样吗。那么这位小姐姐,也请注意自己……” 安诺特此时才发觉,不再歌唱之后,对方的声音是如此的孱弱无力,甚至要走近自己身旁后对自己说话才能得以听清。 “啊……比起我……你的身体……没事吧?”安诺特看着她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有些担心的说道。 “啊,我吗?谢谢关心哦,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她笑了起来,好似凋零前一刻的雏菊般美丽。 “我梦想着能够自由歌唱。从小时候便一直如此……” “可我的身体天生便是如此孱弱。医生说我是先天性的未名病症。” “当我透过窗外,看到同龄的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玩耍,即使是再怎么放声歌唱最多也不过是嗓子喑哑,我是多么羡慕啊……” “我无法尽情歌唱。我即使是歌唱他人也难以听见……” “我明明如此的喜欢……我感到我有这种天赋,我感到歌在我的身体内流淌…… 可不管怎样美妙的歌声,却都只是被束缚在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中罢了。” 虽然似乎在述说着属于自己的悲剧,但女孩的脸上看不到丝毫阴霾。 她看起来正如她的歌声一般清澈空灵。 “这身体真是碍事的东西啊,假如能早日拥抱死亡就好了……我一直这么想着。” “但是……现在。终于……瞧,我也可以放声歌唱着。我希望我的歌声能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里为大家带来慰藉……在我死之前,能够这样的话,我就满足了。” 女孩笑靥如花,安诺特却莫名感到有些悲伤。 “医生说这是我的回光返照,其实他们不知道,恰巧这段时间瘟疫盛行,家人们无暇更多的照顾我,而我和某个未知的存在做了小小的交易,然后跑了出来——不过也许确实算是回光返照吧,那个未知的存在告诉我,即使是没有这次交易,我的病也无药可救,活不过” “我将歌唱着,用我的生命,用我的灵魂,不停的歌唱着……直到死亡的时刻。” “每当我歌唱着,我残存的生命便在不停的剧烈燃烧着。死亡之后,我的灵魂就归属于对方所有。”她咯咯的笑着,“真像教会圣典中描述的和魔鬼作交易的感觉呀。” 不,你不一定是跟魔鬼,却一定是和异常做了交易…… 会是怎样的异常呢?与“歌”概念有关的吗? 安诺特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该拜托零先生来从女孩身上祛除这异常之物吗? 本应是如此,但安诺特看着似乎露出着幸福神色的女孩,却迟疑了。 如果祛除之后,女孩是不是也只得躺在病床上,直到衰弱的病死为止呢…… 另一边的女孩也在困扰着,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初次见到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修女后,便对她如此的信任,将秘密全盘抛出…… “啊,跟你说了这么多,拜托你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哟,小姐姐~”女孩把纤细的手指竖在嘴唇前,作出噤声的动作。 ……好吧。安诺特默默的点头。 比起延长痛苦的时间,却还不如获得些许幸福的记忆。 自己这样做,零先生也不会批评自己的吧…… 安诺特有些心虚的想着。 “能稍微搀扶我一下吗?放心,我是不会得上瘟疫的……不如说,因为我这天生的未名之病,我还从来没有得过任何其他病症。而你……不管瘟疫的有或无,我也不在乎是否被传染……” 她张开双臂,看着苍青色的天空,发出着细碎的笑声,仿佛想要拥抱这片美丽的青空。 “反正,我也就能活这几天了。” “……我也不怕被传染。”安诺特摇摇头。 自己是天使,只有这点记得十分清晰。 即使是堕天化凡,也绝不惧怕凡人们的疫病……虽然这似乎是被某位神灵所引发的瘟疫,但零先生也丝毫不担心被感染的样子,那自己应该也不会轻易中招吧。 女孩开心的抱住了安诺特的肩膀,“虽说是自己迎来了死亡……但多少还是有一点遗憾的啊。我想要,想要如正常人般有一名朋友……一个都好……” “小姐姐,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看着病弱的少女充满期待的目光,安诺特是绝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的。 自己多少“曾经”是天使吧。 根据这个世界的宗教典籍来说,天使不就是会陪伴在将要死去的善良孩子身边,陪同她一同步入天堂的吗? 安诺特暗暗下定决心,当女孩死去时,即使是以自己如今的这副凡人之躯,也一定要阻止她的灵魂被那不知名的异常夺走。 她,应该去往天堂才对的吧。安诺特露出温柔的笑意,就让自己这个异神的“前”天使来帮助她前往这个世界的神的天堂吧。 不过果然自己是无法做到的吧。 想到自己的毫无力量,安诺特的脸色逐渐发苦。 最后还是只能拜托零先生来帮助。 感觉自己又要随便给零先生添麻烦了,对不起。 在心中道歉后,她说道: “当然。” “你是想要去什么地方吗?” “那就让我们两人,一起去吧。” 第一卷 第十九章:凋零之声 零先生来到了小镇的某处。 在周围转了一圈也毫无所得后,他取出从手提箱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再拿出了其中的机械零件。 “本来不用这样的……但是极暗港那边的‘东西’泄露之后……必须要尽快结束了。” 他以零件敲响了某扇看不见的门扉。 随后门于他的背后浮现而洞开。 “……”其中的人怪异的注视着他,最后说道:“零先生,有请吧。” 于是他正了正帽子,走进了门扉。 随后门便关上了。 …… 零先生注视着周围这些时代感极为强烈、看起来风格甚至比如今的时代还要古老的机器造物。它们堆叠在一起却就发挥着如今时代的机器雏形绝不可能达到的神器效果。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的面前是一名看起来很正常的人类。他……或者她的声音听起来与正常人声似乎也无异,只是莫名的多了一种冰冷之感。 在座椅之旁,一柄看起来绝对不应该是这个纤细形体所能挥动的重锤斜靠在扶手上,对方微微伸手便能握起。 感觉就像是一句话谈不拢就会暴起来把自己的脑袋打爆一样。 零先生在心中苦笑着自言自语。 不过只能这样了,不然已经被唤起的“光”是绝对不会有什么能够抵挡乃至让它回归沉眠的。 在这无数机械造物间的空隙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会客地。 不过零先生一直觉得这个空间里似乎一直充斥着什么怪异的刺鼻气味。 会客之地的周围还有许多身体似乎已经变得半机械化的人们。他们各自在做着自己的活计,并没有停下来朝这边观望,但是零先生知道他们的注意力大概得有一多半都在自己身上吧。 如此生死不受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 毕竟以凡人之身周旋在这些诡异之间,一直都是如此的吧。 “你带来了吾主的核心之一。”对面冰冷的声音传来,在机械的空间内四处回荡。 “你可以加入我等,直接获得吾主的恩赐,晋升不朽只在弹指。” “……不,不了。我还是想要多做一段时间的‘人’呢。”零先生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继续打量着周遭。 “……那种低劣的生命形态究竟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对方似乎真的有些不解。 “低等的肉体会流血,会染病,会轻易的死亡,寿命短暂,躯体损坏甚至也无法更换。” “这些弱点,机械之躯都没有。”对方说道,“以你的智慧不会分不出二者的优劣吧?” 但是零先生知道自己和这些机械人出于极大的观念差异,几乎无法在此事上沟通……而且越是高级的越是如此。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们身上密布的管线,畸形的机械骨架,裸露可见的内脏甚至大脑等等,不由得摇了摇头。 虽然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跟正常人相差不大,但内里怕是完全的机械构造吧。 自己是不能接受异常的力量。自己的抗性是祝福也是诅咒。 然而这种纯粹物理性的改装似乎也是可以的……? 假如能以这种方式增强自己也是很棒的吧,最少面对某些问题时会方便许多。 但是,自己仍然是“人”。 自己曾经为自己身为“人”而感到骄傲。 自己暂且还是希望能继续保持是个人的。 “大概是审美观不能接受吧,哈哈。”零先生笑了起来。 “……”在一阵沉默后,对面的人形忽然说道,“你要知道,在这里,我们为神所建的这座战争要塞里,我想要无代价的夺走你手中的‘核心’易如反掌。” “……那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我是否有摧毁它的手段呢?虽然会造成其中力量的泄露……但是,反正,早就被这边世俗教会的神的神力而消磨干净了不是吗?” 零先生还是一派轻松的说道。 忽的,他似乎有些惊讶的指着远处一名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的半机械改造人说道:“那是……传说故事里的矮人?” “……是。”对方似乎为他的惊讶感到奇怪,“你连这座要塞中的宏伟都不曾赞叹,为何对这种事情发出惊声?” “矮人……奇怪,在这片世界里,目前是这种情形的法则下,矮人怎么会能进入的呢?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新的剧烈的‘变动’产生啊……” 零先生开始说起了不易理解的话语。 对方似乎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道:“他暂时只能在这里生存,是无法进入你们那边的世界的。” “受神所佑,这里就像另一片破碎世界般。” 零先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会能理解这些相关的事情,你们果然不是真正的生物又或是什么改造生物。你们本来就是这现象的一部分、是神所引发的变动的组成分子,对吗?”他带着近乎逼问的神色说道。 “……回归神国,组成神躯……这是我们的教义,我等信徒的夙愿。不过可惜,只有我一个人是得以理解这些知识的。虽然,也许我们确实在逐渐的融解于神的‘概念’之中吧。” “这方面,血肉的孽徒们走得比我们远了太多。” “也正因此,他们是比我们更强大的吧。” 他低声祈祷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可这绝不是因为我们的神不如他们,只是我们信徒太过浅薄罢了。”也看不出丝毫对于自己将要“融化”于某物中时的恐慌或抗拒。 所以我讨厌狂信徒……零先生再次在心中低语。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了。”对方说道。 于是,漫长的扯皮开始了。 …… 于是,当零先生和另一个长袍遮掩住全身的人再次出现在小镇之中时,他们看到的是这般景象。 两名少女手挽着手走遍了小镇的街角巷尾。 她们一同的歌声也传遍小镇。 在微风席卷下,二人的长发轻轻飘舞。 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互掩映。 她们共同唱着人们耳熟能详的童谣。 她们的歌声传遍小镇,回响不绝。 零先生讶异的从那扇虚无中的门扉走出,待到灰袍人也走出后再将青铜的门扉闭合。 他们也顺着歌声走去,一路上,零先生伸出手掌,似乎触摸着什么悬浮于空中却无法目视之物。 “近乎已经是在向着异常转化的歌声……真是厉害啊……” 他逐渐走近那身着单薄白衣的少女。 “究竟,来源如何呢……” …… 少女走尽了最后一点路途。 她终于将温暖的歌谣洒遍于城镇各处。 她停下脚步。 她笑着对身边的天使小姐说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安诺特有些困惑。 树叶颤抖的声音。 鸟儿瑟缩于巢中的声音。 风于我们头顶经过的声音。 花朵绽放的声音。 根须舒展的声音。 我们的脚步与土地接触的声音…… 女孩眼神有些迷离的说着。 这些声音根本不可能被如此清楚的听见吧? 安诺特只得如此回应道。 这会不会只是她临终的幻觉呢,虽然担忧,但安诺特心中还是出现了这个有些失礼的想法。 她知道零先生就跟在她们身后,所以…… 不,请你仔细倾听。 就像过去的我一样,过去因为这副身体而困于庭院中静养而无法外出的我一样…… 把这些当作自己一生唯一可以听见的乐声…… 安诺特几乎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但看到少女那渴望着有谁能够理解自己般的神色,安诺特最终还是闭上眼静静的感受。 她终究还是无法听见少女所描述的那个、只存在于寂静无声处的有声世界。 她首先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见了少女的心跳。 她听见街道旁的房间中有窃窃私语声。 究竟是怎样呢…… 她再次深呼吸,闭上眼聆听着。 有什么……在变化着。 仿佛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仿佛是链条滑动的声音。 她听到机械碰撞的隆隆回响。 她听到血肉厮磨的咕叽作响。 她听到了一道无法言喻的“光”的降临。 那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为什么会听到这些奇怪的杂声? 安诺特想要继续追寻下去。 但是有什么袭来的感觉冲击了她的宁静。 她似乎“听”到了身旁的少女身体中的生命流逝的声音。 “……啊!”安诺特睁开眼。惊叫出声。 女孩倒在了安诺特怀中。 “真好啊……能够把自己的声音带给我的镇民们……在这瘟疫之中,用自己最喜欢的歌唱来抚慰他们紧张的心灵……真是,满足了啊。” “你的镇民?”零先生走近垂死的少女,发出疑问。 “啊……这么说也许不准确吧……我是这里领主的女儿……是该说我父亲的子民吗……”在临终的昏惑中,少女嗫嚅着。 安诺特握着少女的手,感到她的手渐渐转向冰凉。 她深切的感到了生命从少女的躯壳中流逝,感到了那躯壳中的灵魂要被拉往未知之地。 “零先生、零先生!”安诺特声音有些颤抖的对零先生呼喊道。 “怎么了,安诺特?”零先生露出困扰的表情。 “她、她要死了,她要死去了啊!”女孩露出了似要哭泣般的神色。 “是的,我知道。”零先生注视着少女苍白的脸庞和逐渐空洞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可是安诺特,你要知道,生老病死本就是生命必然的历程。打断人的死亡,也是摧毁了她生命的完整性啊。而且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夺走一个人的死亡,要比夺走她的生存更加令她愤怒而痛苦。” 明明自己之前作出那样的决定、但现在还是忍不住想要救活她。 这样的自己真是不成熟啊,安诺特想着。 “可是……” “可是安诺特,每时每刻死去的人如此之多,再怎么去救也是没法一个个来得及呀。而且也没见你对他们施加更多的同情啊。仅仅是因为在自己眼前逝去吗?或是仅仅是因为自己与她的关系在这短短的大半日内变得如此之好?这可不够公正。” 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对于天使来说,比起慈悲,公正也是必要啊。” 女孩似乎终于清醒了些许。 “好吧,好吧。”安诺特小声的说道。 “但是、她的灵魂却是要被异常之物夺走了!至少,至少让她的灵魂的平安的去往该去的地方吧?”下定了决心,安诺特捉住了零先生的衣角:“您不是一直在对抗恶意的异常吗?您不是一直保护着人们、保护着世界的平安吗?击败、驱除有害的异常之物不是您的职责吗?假如、假如可以的话,至少请帮她……就当作帮我,击退这个不怀好意的异常之物好吗?求您了……”而今脆弱的天使小姐,能做的只有忍耐着泪水,作出坚强的样子,祈求着零先生的帮助了。 就像祈求自己侍奉着的神明一般。 “而且、是她,是她帮我听见了某些东西……我不清楚究竟是怎样,但也许那就是零先生您要求我去‘感知’的东西吧?”安诺特想要这样说,但是又害怕让零先生觉得自己是在以此胁迫,最终也只是化为了小小的嗫嚅。 “啊啊,这可真是令人烦恼了……究竟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我的立场是对抗异常的啊……” “……诶?不是吗?” 虽然小小的抱怨着这种突发情况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但零还是弯下腰检查起少女的具体情况来。 “不过,我可只是最为普通的普通人而已啊,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可别对我有太多期待啊?” “假如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普通人都能像您一样就好了呢。”安诺特虽然眼含泪水,但在此刻也差点破涕为笑。 “怎么说实话就没人相信呢……”零叹着气,重新直起身子后从口袋的不知何处找出手帕,伸手托着安诺特的脸为她擦去了泪痕。“笑了就好,笑了就好。你看你不知道多少岁数、甚至可能年龄比我还要大上许多的神圣生物,怎么就天天让我觉得你是我女儿之类、我才是b……年长者似的……” “我才是你妈妈呢!”安诺特鼓起脸瞪着零先生。 她不再担心,因为既然零先生答应了那就一定没事了。 她如此迷信着他。 “我说,你们这么没紧张感好吗。零先生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那孩子的灵魂困住,那个签了契约的异常可是要找上门了啊?快点把应对办法准备好吧。” 一直默然看着眼前闹剧的灰袍人开口,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死亡的少女身上逐渐爬满符印,最后化作黑气组成了神秘的法阵。 一个朦胧的影子逐渐浮现。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当然是你动手了啊。”零依旧毫无紧张感。 “……什么?我?为什么是我?”灰袍人显得极为茫然。“为什么我要给你女儿……不是,给你和这女孩清理手尾?” “拜托,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我这种凡人能做什么啊。”零露出了有些恶质的微笑,“想来想去,我这种无力的弱鸡手上能用上的大概只有那试管里的东西了吧?” “……嗯?你在威胁我?你明明还有很多其他手段或者道具的才对吧?” “没有啊。”零耸耸肩,无视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我只是在想啊,我假如用这种东西,会不会不小心溅到什么地方呢?比如……什么零件?要是搞坏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啊……” “喂喂,那零件你明明收在箱子里……” “是吗?这样的啊。”零从口袋中掏出出某件小巧的金属物,举起来对着太阳——实际上已经只有夕阳余晖了——欣赏起上面被光线映照得闪闪发亮的纹路起来,“啊,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看起来真是精致得巧夺天工啊,巧夺天工……” “……” 在重新收起后,他缓和了口气,“而且,你也说了那液体里面的血丝就是……对吧?万一解开封印真就把正主的目光吸引来了呢?” “……” 好吧,根本没有缓和什么。 “所以啊,还是麻烦您动手了啊,您瞧您,堂堂机械教会头子、最高祭司、机械教宗、与神最近之人、神灵眷顾的大修复者,多么伟大的存在,这么个小小的异常,您还不是动动手指就灰飞烟灭了?” “……” 灰袍人沉默着向前,但零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咬牙切齿着吧……不过机械人会有这种动作吗? “记住,之前的协议,我们全部作废了,先生。”长袍中传来了如此的声音。他走上前,靠近了黑影的方向。 零面带微笑不变的微微欠身。 黑影终于完全的现身,一如人们幻想中魔鬼的形象。 “依照契约,我前来收取你的灵魂了。敢于违背誓约者,皆应永沦地狱,遵受大魔鬼与……啊啊啊啊啊——” 不同于之前预见的情景,在魔鬼现身的一刻,还未等灰袍人动手,看到零先生面孔时就惨叫起来。 “是你、是你啊,为什么会是……”魔鬼战栗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既然是零先生,那就随您所愿吧。契约的力量无法阻止您。” 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女孩身上的符印也逐渐消失。 “但是,并非我不来索要灵魂她就不会遭受苦难……她天生的衰弱是她天生所附着的异常造成的。她如今死去,也是那沉眠的异常苏醒而反噬宿主灵魂的时刻。” 魔鬼最后留下话语:“我本来会回应她的契约也不过是想连带异常一起收走……不过既然是零先生您,一定也是有处理的办法吧……” 待到魔鬼消失后,安诺特和机械教宗一起转过头望向了零先生,一副“你究竟做了什么使得连魔鬼都怕成这样”的表情。 “呼,真的是魔鬼类的异常呢,也不怪……契约……”他看到了另外两人的神色,不由得苦笑。 “啊,我究竟以前做了什么相关的事情来着……让我想想……哦哦。想起来了。”零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们的‘大魔鬼’早就被我封印了来着,就封印在一个十字架首饰里面。后来我还不小心在一次事件中弄丢过一次……然后就顺便送给帮我找到它的、一个还不错的年轻人了。” “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安泊尔?是叫这个名字吧?”零努力从繁杂的记忆堆中扒出了这个名字。 “……” “……”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教宗先生,麻烦您把她抱起来,我们去找她的父母。 虽然那只魔鬼这么吹捧我,但是作为普通人的我确实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想起来啊。 我得去了解背景情况才能继续处理下去。”零神色没什么变化的说着。 “……为什么又是我?”再次沉默半晌,灰袍人问道。 “我是男人,抱着妙龄少女毕竟不太好。而她……你好意思让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来抱吗?”零无视了安诺特张牙舞爪的抗议,一手按住了对方的头,“至于你……似乎就不用在意这些了。” “说的也是。只有低等的生命们才会如此刻意的分割男女。”灰色长袍下的机械人用依然冰冷的中性声音回应,“永恒不朽者无需繁衍后代以延续自身,自然也无需没有男女之别。” 他的思维似乎确实只是纯粹的理性,如此抱起了少女的尸体,开始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因为在这附近驻扎锚点的缘故,我倒是也知道这个人类城镇所谓的领主在哪里。”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零拉起安诺特走在机械人身侧,一边说道:“不过既然你没有真正出手,那就说明我们之前的协议还算数咯?”然后还顺手把自己的手提箱塞进了对方的怀抱——腾出手拉着安诺特。 这次,零分明的感到了对方掩抑在兜帽下的眼睛在瞪着自己了。 原来机械人也真的会瞪人啊。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对方特殊? 如此漫不经心的想着,零却忽然听到对方说道:“你不是零先生,对吧?” 安诺特有些讶异的看向机械教宗,又讶异的看向零。 “为什么这么说?” “你前后的表现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是吗?” 是的。 机械人一边走路一边凝视着他,安诺特也以越发不解的神色看着二人。 “谁知道呢?”他没有看着二人,只是望着远方的天空感叹,“真是让人想要去拥抱的美丽天空啊。” 零先生敲了敲自己的手杖,如此说道。 第一卷 第二十章:是谁呢?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当地领主的家中。 简单的通报后,他们走进了这看起来相当幽静的庄园。 当其中的人们看到少女的尸体后,似乎并不为之太过惊讶。 但领主夫妇还是为之泪流。 “我的女儿……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二人似乎相当疼爱自己的女儿。 在傍晚的最后时光里,领主还是只得操持着瘟疫期间小镇那繁复的事务。 直到近乎深夜,他才逐渐的娓娓道来。 他和妻子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也难以说清究竟是二人哪一方的问题。 他们向神虔诚的祈祷,希望神灵为他们赐下子嗣。 然后,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一般。 来年的春日,领主夫人诞下了一名女婴。 女婴生下后身体极弱,后来医生说是因为先天性的疾病所至。 所有人都看得见少女的渴望,但无人敢于让她真的去尝试。 直到近日,家中人察觉了少女对于某些神秘仪式的研究,但领主出于对女儿的愧疚也没有揭穿。 听起来真像童话故事,不是吗? 只是这个故事究竟是有个美丽的结尾还是诡异的恐怖,就看…… …… 夜间。 零先生和机械教宗嘀嘀咕咕的讨论着什么。 而安诺特则是百无聊赖。 “……”安诺特静静的坐在窗边望着夜晚的星空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如今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依旧自持天使身份的自己,究竟是否愧对这两个字呢? 想要帮助的善良孩子,若非借助于他人的力量,便也只会落入魔鬼之手。 她忽然有些困惑,自己究竟是堕天入凡而失去力量,还是失去力量才堕天入凡的呢? “还有什么现在的我能做的呢……”少女小声说着,仿佛呓语。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与少女相识半日;说到底,到最后,自己连她的名字也不知。 她的死活与自己又究竟有怎样的关系呢? 安诺特忽然想起,领主夫人似乎说过,少女的房间就在他们所歇息的隔壁。 “……去看看,会发现些什么吗……” 话语上还在疑惑着,但身体却比话语更快的行动起来。 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中的女孩不再去思考,径直的走进死去的少女曾经所居住的房间。 这里朴素得几乎是简陋,只有许多音乐方面的专业著作亦或是乐谱,还有散落着的一眼看上去就相当不祥的神秘学书籍。房间里的装饰几近于无,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天使小姐走到了散发不详气息的书籍旁,仔细观察了着。 其封面上写满着似是而非的神秘学符号,但其实也和世间大多欺世盗名的伪作相似。 真正有力量的,是那个魔鬼留在这书籍之中的契约吧。安诺特想着。 不过现在能明显的感受到,那种不详的氛围在不断的散去。 是因为那个魔鬼已经完全放弃了这边的媒介吗? 安诺特不由得有些想笑,明明是如此强大的异常之物,却被零先生吓得恐惧成这个样子吗? 但是转而她又想起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事情。 “零先生”,是谁呢? 或者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或者说“零先生”这个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极为信任甚至是依赖着零先生,可这种问题还是会时不时萦绕于心中。 因为零先生……即使是在这个满溢着异常的世界里,也显得过于异常了。 如果说其他异常,包括之前的魔鬼,是在一张纸上的小小坑洞的话,零先生简直就像是把纸穿破了的、无尽沉陷着的黑洞。 “……这种比方对于零先生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呢。”安诺特微微苦笑。 还是说他是那个一直试图把纸重新压平的镇纸呢…… 一直以来看到的似乎都是他试图平复异常所造成的影响的样子,但是就在今天,他又说自己不是在对抗异常…… ……唔,是这么说的吗? 不过他一直只是自称自己是个普通人啊。 真的是,哪里有他那样的普通人啊? 很多战绩即使是普通的神灵亲至也也会能够达成吧…… 仔细想想,若是他自称为神的话,倒似乎真的比现在的自称为人更自然些吧。 天使小姐的思绪再次飞散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既然零先生如此的坚称的话,自己就把他当作是“普通人”好了。 反正已经如此信任他。 他是“普通人”,我自己也是“普通人”,嘿嘿。 安诺特在遐想中偷笑着。 再次努力驱散杂乱的思绪,她认真的在房间中搜索了一遍。 没有任何痕迹。 不如说,这朴素房间中干净的不可思议,除了一开始的所见之外,几乎没有半点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原来一直过着的是这种生活吗……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 说不定也会为了片刻自由而宁愿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吧。 不过安诺特也不敢确信。毕竟没有亲身体会,擅自作出推测是傲慢与对那个人的不尊重吧。 “真的没有丝毫线索吗……”女孩逐渐有些焦躁。 也对,或许自己的直觉过于敏感……到了只是隐约的幻觉的程度了吧。 自己总是觉得这个寂寞孤独的孩子应当会留下些什么、以期待能有理解自己的人到来……、 啊。我似乎明白了。 安诺特似乎想起了自己遗漏了何处。 想想少女曾经对自己说过些什么吧。 聆听,在她曾一直生活的地方再次试着像之前那样聆听的话是不是能发现些什么呢? 天使如此想到。 …… “零先生,我刚刚去她的房间里看了看……看见了这些书。”这件事还是向零先生报告一下比较好吧。这样想着的安诺特将那些书拿着递给了零先生。 “不过其中的奇怪气息似乎已经消散了呢。”安诺特说道。 “……”零先生稍稍草草的翻看之后,就把书籍放在了一旁。“书本身倒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不过安诺特,你难道没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什么?”安诺特偏着头露出了呆萌的神色。 “……好吧。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一位病弱的、足不出户的贵族千金小姐能够拿到这种东西呢?”零先生似乎有些随意的说道。 “按常理说,除非有人刻意的寻找这种书籍乃至交送给她,她自己都是没有能力去接触这些被封杀之物的吧。” “是这样吗……我,不太了解呢。”天使小姐为自己的常识忽漏感到有些脸红。 “是啊,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有人刻意的令那位小姐接触这邪恶的契约,最后因此丢失性命…… 于是,能够做出这种近似于谋杀的事情的人……是谁呢?”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困顿 教宗凝视着远处的某方。 “居然已经有异常敢于直接进入大圣堂周边了吗……真是足够大胆啊。”他叹息着,不知是感到悲哀还是愤怒。 “就让我去把他们全部……”尼尔说着,却被教宗打断。 “不必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况且,那个异常似乎在和王国的人在一起,不知道做些什么。”教宗语气苦涩的说道。 “王国的人?”尼尔一时间几乎是忘记了说话。 “……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们是想要背叛整个人类吗?还是说宁愿与那些异常站在一起,也不愿意与神站在一起?”眼前阴翳的副审判长显然陷入了暴怒的情绪之中。 “不要说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神在那次事件中出了意外,我们这一时间怎么会如此被动。在瘟疫之中,我们还需要和王国合作。”教宗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恰恰又在这个时刻……圣女……圣女的心思不定。不知道她究竟还是不是……” “教宗冕下!”副审判长的声音带着狂热:“圣女绝对不会对神不忠的!近段时间的神思不属也绝对只是因为忧心疫情!” “好吧……好吧。对了,零先生的下落……追查到了吗?” “……没有。属下还将继续……” “不,不用了。我刚刚接到密报……如此如此……你要……”教宗的声音渐小。 “什么?!居然?居然会有这种事!属下明白了,今夜我就会动身。”尼尔带着愤怒离去了。 “……劳伦斯卿,可以动手了。”教宗看着尼尔离去,终于说道。 “教宗……好吧。”也逐渐走入暮年的宗教裁判所首领、最高审判长在短暂的叹气后说道,“没办法,圣女她居然这种时刻还能在追查零先生的行动中进行干扰……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神……” “不要这么说,劳伦斯卿。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重了些。 “她是天生的宠儿,吸引着所有人的好感,这你我都知道。而且她确实被神所眷。所以即使是她在教廷中逐渐大权在握、甚至地位在我这个教宗之上,也都罢了。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这位零先生的事……已经让她在神侧失光。 “孩子做错的事情,终究只能让我们这些老人来帮助他们改正了。哪怕使用强制……” …… 在回程上,安泊尔感到似乎隐隐约约的被窥视感。 他假作普通地把头探出马车,扫视大街上,试着查找那种窥视感是否从哪个方向传来。 然而事实上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凄冷的景象。 “呼……也许只是错觉吧。”安泊尔看向索菲亚,看到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自从那之后,她就极其沉默,再也没有如之前那般谈笑过。 原来索菲亚是那种极其虔诚的信徒吗?自己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呢。 算了,或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些了吧。 这样想着的安泊尔,感到困意慢慢再次爬上了自己的眼皮。 “一回到驻地就睡觉去吧……” 这一夜,安泊尔再次迎来了久违的诡异梦境。 他感到无尽的怠惰袭来,然而也仅仅是微微为之动摇便摇头驱散了这莫名的倦意。 熟悉的黑雾身影再次浮现。 “你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啊……这么浓重的恶心感觉……”祂开口说道,似乎带着些许的厌恶感。 “啊,你好像不知道,以大圣堂为源头传出了瘟疫,我准备去帮忙,而且已经到了。”安泊尔回答道。 也许是大圣堂的缘故吧?安泊尔问道。 “……你们这边教会的圣堂吗?怪不得……大概算是教会所供奉的那个神灵的圣所吧,残留着极其浓郁的‘神’的力量气息……真是难受。” 祂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你们的世界混进来了很不妙的东西吧?” “嗯?”安泊尔只是一阵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是那些神棍,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的。”影子解释着,但显然没有让安泊尔更进一步的了解任何事。 “不妙的东西?而且和神有关?那就是神么?”他越发困惑。 黑影思考着,说出了他自己对于神的解释:“倒不能这么说……神也是繁杂的,对你们人类来说,自然也有有益的和有害的。” “不过混进来的那种东西……应该也算是神的一种形式吧?受到这里的影响……或者本身就是?由此显现成了有害的样子……以人类视角来看有害的形式……” 安泊尔还是感觉没有听懂任何事情。对方说的事情和自己所说所想所理解的似乎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层面。 而且祂似乎也在对自己所说的话语而自我困惑着,语气中充满着不确信。 “不说这个,你深入的了解或许没什么好处。”最后,黑雾身影似乎放弃了对安泊尔的解说,转而问道:“零先生现在如何了?有他的消息吗?” “嗯?说到零先生……不好意思,我把这件事的优先程度推后了呢。”安泊尔摇摇头,“哎——毕竟我会更注重眼前的事情。”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泊尔说道。那就是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帮助深陷瘟疫的灾难之中的民众们。安泊尔是这么想的。 对零先生的寻找甚至于想要帮助,最多不过能帮助一个人。而在这里则有成千上万的人还在等待着援手被伸出。 这大概是一种将善意量化的观念吧。但如果这样效率更高的话,便也只好如此。 起码安泊尔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说,你想要解决瘟疫对吗?”像是忽然的想到了什么,黑影似乎稍稍有些激动起来。 “解决瘟疫还说不准吧,不过至少要多帮助更多的人才好。”安泊尔说道。 “这样啊。倒是个好孩子的感觉……”黑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心中的情绪,最终说道:“我被祂困在这里也没法有什么力量渗透……那么,就直白的告诉你吧。” “我是被零先生封印于此处的。我希望你帮我脱困。与之相应的,我会给予你能够对抗这瘟疫的力量。” “帮忙么……虽然是零先生封印的,但没问题吧……大概。毕竟零先生将它送给了我……不过过程感觉会很艰难啊,要不然我直接把十字架砸碎好了,说不定能行呢?”安泊尔对此的思考显然相当直来直去。如果这样能拯救更多的人的话…… “……要是能够破坏倒是好了。” 祂颇为困扰的说着。 “零先生当初设下的解除条件是当我能够通过七大罪的试炼便能离开。 真是可笑,作为罪恶之源的我居然被这试炼罪恶的封印所阻拦……” “七大罪……啊——怪不得你总是用那些东西来引诱我?”安泊尔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摒弃、克服自己的罪恶才能通过试炼。但若是放弃存在根源的话,我自己的存在也就只能走向消亡,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脱困。零先生说着不想为难我,但实际上却是如此的把我永远的困死在这里。” “但是好在,也许是封印的时间逐渐流逝、也许是零先生作为‘普通人’力量终究有所不逮,我终究还是找到了另一个脱困的办法——” “——所以我希望能找到意志足够坚韧、能够通过试炼的人。” 祂似乎满怀希望的看着安泊尔。 “但是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我?”安泊尔皱着眉回应道。 “不,应该说,到目前为止,你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其他人早就死了。 “而现在零先生又恰巧杳无音讯,应当也没有机会再监察这边的情况吧……”说到最后,他似乎又有些不确信起来,但最终还是像为了给自己增添信心般斩钉截铁的说道。 “零先生这样还能监视到你么?真是神通广大啊,如果能见到他的话真想向他学习一番……不过现在,的确没什么机会啊。”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到时候如果真的能够解决瘟疫,我会感谢你的帮助的。” 安泊尔神色悠闲地说出这些话语,似乎丝毫没有考虑自己之后将会遭遇些什么。 “……你似乎对我究竟是什么并不在意? “真是奇怪,我以为你是信仰宗教的呢。”对面的身影看着安泊尔说道。 “啊?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罪恶之源’,不是么?” “而我信仰神,因为神爱世人。神会帮助所有迷途的羔羊、拯救所有痛苦的生灵。 神本就教导我们要爱、要帮助一切的兄弟姐妹。这帮助他人不本来就是信神的信条之一吗?” 对于他的话,安泊尔仿佛同样感到疑惑,以反问还了回去。 看起来,安泊尔的信仰也许并不虔诚固执……或者说,他对信仰的理解与正常人完全不同。 “真是有趣的人啊。”祂似乎微微发出了叹息。“按照你们的教会的经典所述,我应该是象征着与神对立的魔鬼吧。” “我敬神礼神,可若是帮助魔鬼能使得更多人得到帮助的话,我也不会、不应犹豫。我相信这是符合神的精神的。即使神灵注视也不应、不会怪罪于我。”安泊尔耸了耸肩。 “有趣。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啊…… 那么,你又是如何信任放我离开封印后就不会造就什么新的灾厄呢?” 对方似乎愈发有了兴趣。 “唔……虽然这么想过,但是我感觉我要是想为拯救大家而奉献更多力量的话,只有这么做吧。 如果你非想要制造灾厄、以人的痛苦为乐的话,可以只对我一个人做这件事么?”安泊尔沉默几秒后很快地回答道。 反正你是魔鬼,在契约中加上这几条应该不是太难吧。安泊尔补充道。 “哈哈。真是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鬼低笑着,最后无可抑制的发出狂笑。 “我懂了,我懂了。你们这种人啊……我真的是无法令你们堕落的。 “那么,敢于与魔鬼做交易的人啊。在契约上签上名字吧。放心,在这封印之中,我无法在与十字架主人的交易做什么欺骗的手脚……” 梦中的虚空扭曲着,无法目测其径长的恐怖而深邃的黑洞显露而出,庞大得一眼无法望遍的奇形头颅从黑洞中探出一侧边角。 “来吧,来吧,签下我们的契约。以……‘神’之名,作为见证。” 说着十分古怪的言语,一张契约出现在安泊尔面前。 简洁而最符合当下流行的契约形式,条款清晰简洁,白纸黑字,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魔鬼的契约。 “如果不是被零先生封印在这里,你这种人啊,我一定要坑到你想死都没法死去……” “低语”从黑洞之中渗出,在幻梦的虚空中隆隆回响,让安泊尔的七窍都溢出血迹。 他捂着头翻滚着,惨叫着,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因为这里已经被魔鬼的声音塞满。 脑袋中好像有把钝刀在头盖骨内侧反复刮刻着,仿佛直到令脑袋撑爆为之都不会停息。 不止脑袋、心脏。肺、肉、骨头……身体的每个角落,都被称为恶意的因子反复冲刷。 十三道锁链从虚空中探出,将黑洞牢牢封锁起来,拉扯着黑洞的边界,令其逐渐缩小着。 恶魔伸出手拽住锁链,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该死……快点把契约完成给我!当然,你愿意不签契约就免费帮我解开试炼的话、我绝不会拒绝——” 在昏惑中、用流溢着血液、仿佛即将被从内部的被刀刻画着的眼眶膨胀二挤爆的眼睛勉强的看去契约的内容,安泊尔用颤抖的手指沾着自己呕吐出的血块,在契约的角落抹画上自己的名字,随即重重倒下。 随即契约纸卷燃烧殆尽,灰尘散入虚空之中。 “不、不对、不对!零先生,零先生,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的、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的啊!零先生你坑害我、你又这样对我!不要,不要——把我的契约、把我的契约还回来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泊尔在昏迷之中甚至听到了魔鬼带着哭腔咆哮、甚至最后变成了哭泣之声。 “零先生……零……先生……放我……放我出去……吧……” 锁链并不留情的锁闭了黑洞,就连魔鬼想要将一根手指留在外界的意愿也不予满足,将这截被黑洞被抹去时斩断的手指也挤回了那封印的未知放逐之地。 “能帮到什么人就最好了……”这是昏迷之中的安泊尔,意识所弥留的话语。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王 家 日 常 王女回到了王宫之中。 “哈……才刚离开了这么点时间就要回来,真是令人烦恼啊。我还想多在零的家里待上几天、多感受一下零的气息呢……”少女露出微妙的神色。 “咳。”侍女只得干咳了一声,说道:“陛下也是因为担心您才会这么着急的令您回归。” “我才不要那个老头子担心!”一提到我们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王女似乎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蛮不讲理而充满别扭的情绪,“而且说不准是不是受到那个女人的蛊惑……” 就像一个和父母闹别扭的孩子。 啊,不如说,她本来就是个闹别扭的孩子。她如今确实还是孩子的年龄啊。 “……”侍女悄声不语。 这种话公主说得自己却是听不得的。 不过,也只有在面对零先生和自己的父亲时,她才会“像是个孩子一般”吧。侍女想着。 “看着吧,不会多长时间,我就要……” “姐姐大人!”一个稚嫩的童声让王女的一大堆抱怨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一个可爱的男童飞快的向着这边跑来。 “啊,小莱尔,小心点哦。”王女半蹲下来,伸出双手,满面笑意的准备迎接男孩的飞扑。 然后男童便成功的在转角处跌倒了。 “……”侍女别过头去捂住了嘴。 “呜……”男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捂着自己的额头眼泪汪汪。 “莱尔,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啊……而且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哭哦?”王女无奈的笑了笑,走近男孩。 男孩尴尬的红了脸,但还是奶声奶气地耍赖着:“是、是姐姐不好啦!假如姐姐早点走过来的话、莱尔就不会摔倒了!” 他抱着自己姐姐的腿装模作样的拍打着。 “自己的错误推卸给他人,是王家的耻辱,忘了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了吗?”她屈起手指对准男孩的额头,吓得对方再次迅速捂住了头。 “呜……知、知道啦!”男孩回答道,但还是憋着一股气没法把“对不起”又或是“是我的错”这种话说出口。 “算啦。”王女摇摇头,把男孩拥抱了起来。“怎么,今天没有缠着父亲或者母……你的母亲玩耍吗?” “他们这些天都好忙哦……”男孩抱怨着,“根本不陪我玩啦。好像是处理瘟疫什么的事情……听说瘟疫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对吗?” “不过我不管啦,所以姐姐快来陪我玩!” 王女把男孩重新放下,牵着男孩的手边走边说着,“我离开的时间倒也不是很短了,得先去见见父亲他们才行啊。” “而且我多少也算是成年的年纪了……灾厄之际,我也要做些事情才行吧。” 这倒是提醒了男孩,于是他松开了王女的手,转身站在了王女的身前。 “欢迎回来,女士~” 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后,王子殿下自觉离绅士的形象又更近了一步。 没想到只是引来两位“女士”的阵阵发笑,让这个孩子又是恼怒了好长时间。 …… 王女前往国王的所在时,正巧看到亚多尼亚公爵也向着相同的方向走去。 简单的行礼后,气氛便沉默了起来。 零先生被教会通缉而流亡,也不怪会是如此氛围。王女想道。 毕竟,那是自己的未婚夫,也是公爵的儿子。 如今若是谈论的话,不免会无可避免的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 而一旁小小的王子殿下似乎也莫名的感到了这时的低气压,有些胆怯的看着这位公爵大人。 虽然自己似乎见过不少次,但是一直不知道这位公爵大人在做些什么。 只是模糊的听闻“亚多尼亚家族一直在负责为国王处理着某些隐秘的事情”。 也许是情报搜集之类的? 但是零先生又说不是这样。 再打听却也对方却也只是露出着暧昧不清的笑容。 问起父亲母亲时也是一样。 于是眼前这个有着标志性的黑色波浪长发的中年公爵,虽然不如零先生那如此明晰的神秘,但在王子殿下幼小的心灵中,却也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一想到零先生,小小的王子殿下又开始气恼起来。 假如说自己的姐姐对自己还是“大孩子对小孩子”的态度的话,在不多的几次见面中,零先生看着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耆耄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子……或是更幼稚的后代一般。 “倒不是说慈爱什么的很糟糕,但是……果然是令人讨厌!”王子自顾自的嘀咕着。 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这么想着的王子当然不会想到就在几分钟前自己跌倒时的失态。 …… “父亲,我回来了。” “陛下,我这里有教廷方面的讯息。” “咦?”王女惊讶的看向公爵。 没有理会惊讶的公主,亚多尼亚公爵平静的抽出一封华美的信封,递给了国王。 “那边要求我们协助搜寻‘零先生’的踪迹。”公爵先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使用“零先生”这个诡异的称呼,实在是怪事。 然而在场的人们似乎都丝毫没有察觉。 “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公主在听到的瞬间就脱口而出,随即发现了自己父亲调侃的笑容。 “这是……这是,这是当然的嘛。”在目光游移了一下后,公主接着说道,“到目前为止教廷不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零先生是所谓的犯人。” 不过他在自己面前承认了。公主心中带着些许悲伤又带着些许甜意的想到。 “而且他还是我的……我的未婚夫,是公爵的儿子,这样再向我们王室要人,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对方完全的想要欺辱王室和亚多尼亚家族,要么就是已经疯了。” “我倒是觉得可以想办法找到他。”亚多尼亚公爵微笑着说出让公主震惊万分的话。 “为、为什么……” 国王此时已经拆开了封好的信件,开始查看起来。 “如今的瘟疫期间,王室需要和教廷合作。而现在教廷的表现则是除了疯狂的想要找到我的次子之外别无他求。操作得当的话,王国不仅能在灾难中避免损失,甚至还能从教廷手中攥取更多的利益。教廷虽然总是反复无常,在危难时低声下气、一过便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仆’嘴脸,不过这次似乎是那边的‘神’出了什么大问题,确实是完全焦急到疯狂的样子。” 亚多尼亚公爵以绝对理性的口气说道:“为了王国的整体利益,亚多尼亚家族的些许利益是可以被放弃的。” 他转向公主:“我想,公主殿下的个人幸福也应当稍稍推后。” 公爵依旧微笑的神情激怒了恋爱中的少女。 零先生可是你的儿子啊! 仅仅是因为是次子而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就可以当作利益的筹码吗? 按捺下想要对准公爵的脸揍上一拳的冲动,公主再次思考如何让零先生摆脱窘境的方法。 啊,想到了。 “我想……” 国王摆了摆手,示意公主不用再说。 “可是父亲……”少女急切的声音再次被打断。一名看起来充满了温柔气息的贵妇人缓步走进房间。 “萝拉,先听你父亲如何决断再说吧。”她看着少女,柔声说道。 “……”少女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转过身,只令后背对着来者。 一直跟在少女身边的小王子则是露出惊喜的神色,但随即又有些担忧的拉了拉少女的衣角。 “王后陛下。” 来者轻轻叹息了一声,对着公爵微微点头,转而对着国王说道:“我们都相信着您作为王的能力,自然也都相信陛下您会于此事作出一个不让大家失望的决定。” “哈哈。”国王轻轻的放下来信,忽然笑出声:“你们不必都这样一来一去一反一正的说这些话。我究竟会怎么做,你们真的猜不出来吗?” 闻言,公爵的笑容越发深邃,而王后则是笑着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只有公主稍稍有些发愣。 “信里教宗请求我如果无法决断的话,就与他会面商谈。”国王舒展了一下身体,绕过了桌案上成堆的公文,“正好,在王宫中待得太久了,出去活动一下吧。” 国王拍了拍公爵的肩膀,“我们一起去吧。” “那我也……” “萝拉,你才刚回来,正好,你也这么大了……留在这里来‘辅佐’你弟弟处理这些政事如何?”这个已经稍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朝着自己的女儿眨了眨眼,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 “诶……诶?诶?不是……”王女殿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正好看到小小的王子殿下也正一脸无辜的仰视着自己。 他能会处理什么政事啊!少女现在正有指着自己的老爹鼻子大骂的心情。 “好啦,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询问你的母亲。她会帮助你的。” 国王和公爵走了出去。 王女转向门口,正看到王后站在那里正一脸柔和的望着自己。 “……” 不用说,这里的“母亲”一定是指她了。 有必要做到刻意把自己锁在王宫、连旁听会议都不允许的程度吗? 零先生,看来我真的无法为你做到任何帮助了……我还是如往日般无用。明明觉得自己多少也成长了才对…… 少女的眼中只剩下了绝望。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谁知道呢? “不过这件事不是重点,现在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零先生周围生轻巧的将此事带过。 这时安诺特才注意到零先生身边全是摊开着的厚重书籍。 而零先生还在不断的从手提箱中找出书籍翻阅着。 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很快,安诺特便明白:并非自己没有注意到,而是自己下意识的阻止了自己去意识到这些书的存在。 一旁的机械教宗捂着眼睛,仅有零先生把某些挑出的书籍摊开放在他的面前时,他才会呻吟着匆匆扫上一眼,然后摇摇头再次闭上眼把书合起来放到一边,看起来非常劳累的样子。 与悠然自得的查阅着的零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书实在过于不详了。 之前自己带来的那几本“魔鬼之书”在这杂乱的扔在一起的、名为“知识”的堆砌物面前,就如同幼儿的识字绘本般无害。 仅仅是存在于这里便造就着扭曲的环境:以零先生为中心,几乎形成了一圈好似异世界般的空间。 若是以这里为仪式场所的话,恐怕会招来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吧。 因为才刚刚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安诺特不由得忽然想到。 就像是……之前所说的那个,“大魔鬼”? 但是仔细看的话,也就是这么“一圈”而已。 最中心处,像是畏惧着坐于其间的男人一般,这些书籍形状的“知识”之力没有丝毫的侵染其中。 而向外,机械教宗摆满了古怪的金属仪器,倒也遏制了这异界之所的外展。 安诺特忍住强烈的不适感,也在他们身旁坐下。 “这些……是……?” “啊,我们在寻找解决这边问题的办法。涉及灵魂的操作终究太过复杂,即使是伟大的大修复者阁下也不得不借助于众人智慧的集合。”零先生语气轻松的指着机械教宗说道,仿佛和自己完全无关一般。 “见鬼……真是见鬼……”机械人似乎还没有真正学会这边世界用来骂人的脏话,只得不断用重复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唔……我是……我是说,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几秒,忍不住好奇心的安诺特开口问道。 “这些吗?在我漫长的旅程中在各种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得到的啊。”零先生面不改色的说道。 绝对是刻意去搜集的吧! 机缘巧合的几本还好说,这么些可怕的东西…… 安诺特在心里不由得吐槽着。 她试探着将目光移向书籍之中。 “所罗门之钥……死灵之书……死海元典……阿比泰尔……亚当书……法之书……”随着观览,安诺特似乎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把堆在上面的书移到一旁,继续查看压在下面的书籍的名字。 “……伪神之书·副册?”她的眼神一阵空洞。 …… 自己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这些书籍的名字,但在看到最后一本时,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冲击却传递到了自己这边。 好像,仅仅是因为注视着这本副册封皮,自己就要被拖进无底的深渊中一般。 天使小姐看到自己如同未曾堕天之时般悬浮在空中,即使光翼遮天蔽日,光辉神圣崇高,也难掩恐惧的看着下方。 一个支离破碎的躯体,匍匐的倒在深不见底的肮脏黑泥之中。 可他仍带着刻骨的恨意注视着天空,注视着自己的方向,伸出那断裂的手掌…… “……*********……” 一阵安诺特从未听见过的语言响起,虽然无法理解,但安诺特却莫名的领会了那身陷深渊的人想要让自己也堕落其中的意愿。 “不……不要……”安诺特恐惧的想要尖叫起来,却丝毫不能发出声音。 看着那支离破碎、满是血污的手掌跨越了时空而来,逐渐伸到了她的面前,安诺特一动也不能动的战栗着,瑟缩着,即使是现在的她似乎是坠落而成为凡人之前的样子。 “……啊。忘了你之前是天使了,和神结构相似的东西,会对这玩意很敏感的吧。”零先生的声音从更加遥远的深空上方传来,,一只白净的手掌伸来,抽走了这本书,塞回了手提箱中。 恍然回过神来的安诺特,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有种冰冷的不快感。 “呼……哈……”安诺特喘息了一阵,才平静。 “零先生,您为什么……为什么会收藏这么危险的东西啊……” “很危险吗?”零先生依旧悠然自得的微笑着。 “难道不危险吗!” 看着莫名焦躁的安诺特,零先生从手提箱中再次翻找出了一个小册子。 “世界之书***手抄本?”看起来倒是完全平凡无奇的样子。 安诺特想着,但这次绝对不敢大意了。 “不过,这里怎么有一块是空缺的?好像是……作者的署名之类的?” “啊,是的,似乎是手抄本记录者的名字。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吧……又或是经历了太多变化……他的名字变得模糊了,难以辨认。” “不过另一面倒是很清晰呢。”零先生将小册子翻转,露出封皮的背面。 “谨以此书送给我亲爱的卢特。 但愿这本勉勉强强算是备份的书,能够在危难之时为你提供些许帮助。” 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安诺特猛然一惊,张目四望,看见有个白色短发的少年人似乎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对着自己稍稍打量一番,神色中带着些许失望,“你不是卢特啊。” “真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把书送出去,就……” “这似乎是某人用以送给自己的爱人……大概吧?”零先生开口说道。 于是安诺特从幻象中惊醒。再向前看去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白发的少年人,只是零先生拿着那本稍稍有些旧痕的小册子坐在那里而已。 也许是幻象吧……谁知道呢? “卢特……听起来是男性的名字呢,也就是这本书是一位女性所抄写的吗?但是我刚刚看到、听到……”安诺特有些惊讶的说着。 “比起抄写,说是创作也许更好一些。”零先生耸耸肩,“不过作者确实是男性啊。” “咦,那,那岂不是,两个、两个男人……”安诺特戳着食指,吞吞吐吐的有些脸红。 “啊……并不是这样的吧。谁知道呢。”零先生微笑着摇摇头,想了想后又说道,“也许只有神知道吧。” “这本书肯定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吧。只要有想法,在大部分时候就理当能在其中找到办法吧……”零先生带着些许佩服的语气说道,“不过,除非是到了某些不得已之时……不,哪怕是不得已时,我也是不愿意打开这本书的。” “诶?我刚刚还想说,冠以‘世界之书’这种名字,不是过分的自大了之类的……”安诺特瞪大了眼睛。 “自大,也不自大吧。毕竟是本手抄卷。”零先生平淡的说着,然后把书递给身旁的另一个人作势要打开,“所以,我就不看了,伟大的大修复者哟,就由您来亲自查阅……” “够了!”机械人似乎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忌惮的躲开零先生的手——和那本书,表情中带着怒意:“你的那个破箱子里究竟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首先,这不是‘破’箱子。这可是王室供应,是足以称得上大师的匠人制作的奢侈品。”零先生说道,“其次,箱子不是本体啦。箱子里面被我嵌入了一个名为‘万宝匣’的异常物品,所以理论上装进一座山也是可以的。” “最后,我亲爱的朋友,想明白了吗?该怎么解决呢?” 面对着零先生的笑意,机械教宗完全的败下阵来,“好了,我知道了,听你的,用你说的办法去解决这个小女孩的问题,可以了吧?快点把这些鬼东西全部收起来啊!这里面能毁灭世界的玩意也不少吧!” “没您说的这么夸张,朋友。”零先生不动声色的开始把书籍逐渐整理摆齐后放回手提箱的瞬间,安诺特和机械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安诺特在零先生在将一套名为《贤者古卷-简化版》的丛书收起的时候,模糊的看到了底下所露出另一本书的角落。 “《东域游记纪实》……作者署名是,‘虚假之零’?和您有什么关系吗,零先生?”安诺特惊愕出声。 零先生毫无波动的继续把书收起,“你看错了,安诺特。 “那只是一个精灵吟游诗人在穷极无聊时写出来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我这里也是有部分闲书的,比如记录王国风土人情的书也有一些。安诺特,你要看吗?” 是真的看错了吗? 谁知道呢…… “诶……精灵?”安诺特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线,“是民间传说故事里的那种尖耳朵、绿头发、高挑而美丽优雅的幻想生物吗?” “你在说什么啊,安诺特。”机械教宗和零先生都在瞬间被逗笑。 “这世界上隐藏着这么多异常,怎么会就没有精灵呢?说不定哪个森林里藏着这么几只吧。” “而且作为天使,你的见识没有少到这种程度吧。” “呜……我,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嘛……”天使小姐讪讪的说道。 “哈哈。不过这是个男性精灵啊,而且与普通精灵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不同,白发,红眼,除了皮肤没有这么苍白而是比较正常健康的白色之外,就像是什么充满异样魅力的邪恶生物一般……啊,以后再说吧。” “我们先去处理那个可怜少女的问题……” “先说好。”机械教宗打断了他的话,“真这么做的话,之前协议中我要付出的报酬,就此全部抵消。” “知道啦知道啦。” “唔……我,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无妨。”零先生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真的不会对零先生造成什么影响乃至危害吗…… 安诺特惴惴不安的想着。 不过,谁知道呢?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分裂 布莱克·诺亚正站在妹妹的病床前。 “无论是怎样的情况,生活总不会是绝望的。只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互相支撑着的话…… 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不是吗?” 他想起了自己从那肮脏的战场上爬回来时,对着妹妹骄然宣誓的样子。 “真是丑陋啊。”他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喃喃自语。 一定不要是染上了瘟疫了啊,格蕾丝…… 你丑陋的哥哥,可真是非常无用的…… 医生很快结束了诊疗,走出了房间。 布莱克紧跟着走了出去,面带希冀。 然而装扮得严严实实的医生也只是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新出现的瘟疫,几乎一染上就意味着死亡。 谁也不知道如何去对抗,即使是专业的疫医也是这样。 “不,这不是真的……” 他害怕让妹妹多想,连忙再次走回房间。 “哥哥……怎么了?” “医生已经走了啊……我是……没有救了吗……对吧?” 她勉强的开口,以细弱的声音说出这短短的话语,随即呼吸便更为短浅急促。 “不要乱想啦。”布莱克勉强挤出一个他认为是足够温暖的笑容,“医生已经说了没事的,只是普通的感冒,只要好好休养好好吃药就会好的。不用担心啦。” “是……这样吗……” “是啊。不过你真别说,现在瘟疫期间药物还真是有点难找啊,唉。或许我得想办法到那些瘟疫情形更轻微,甚至是药材的原产地去,才能找到够用的了……”在一瞬想好了说辞,他表演出爽朗但又有些困窘的神色。 “没……没事的……”女孩的声音逐渐低落,随即像是精疲力尽般的沉沉睡去。 “我会治好你的。”布莱克握紧拳头,青色的血管如同毒蛇般暴起但随即又松开手,他在妹妹额上轻轻一吻,披上风衣,缓缓关上房间的门。 “……”他颓然的倒在椅子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能哭泣。那些所有在战场上哭泣的战友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即使是遇到了什么……无论是什么…… “我还能怎么办……” 他感到自己捂在脸上的手掌被水分浸湿。 他褪下了变得湿润的手套,露出了自己显得有些焦黑的右手。 虽然一直对人说这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伤所致,可是只有自己……以及那个人知道…… 他犹豫着想要揭开着焦黑而皲裂的皮肤。 那会是非常痛的吧,可是格蕾丝…… “……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吧。”他匆匆的抹了一下脸,把手套重新戴上,走出了家门。 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敢于面对神的男人的话…… 一定是能做到的吧。 布莱克握紧了怀中的匕首。 …… 这是并没有造访过的街道,不过根据那个人给自己的名片,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但在打听了一番后,他只听说之前零先生被教廷通缉之后,似乎有教廷的人试图搜查零先生的家,而后零先生的未婚妻——王国的公主殿下阻止了对方。 摇了摇头,不禁感叹自己被冲昏了头脑:一个已经被通缉的人怎么会轻易的留下自己行踪的线索呢? 不过,假如是那个人的未婚妻的话,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敲响门扉,许久无人应声。 大约是已经人去楼空了罢。 “……所以还是只能这样吗……” 布莱克来到了某个远离自己的家的地方。 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缓缓揭开右手上覆盖的那一层皮肤…… 漆黑的未名之物从其下显露。 仅仅是掀开一丝,布莱克的脑海中就已经被塞满了幻听。 “啊,是您啊,我亲爱的、伟大的被眷顾者~”尖利的声音不断回响,随即激起更多的杂音。 “怎么说话呢都,是神眷者!神眷者,懂吗!”古怪的笑声吵闹着。 “不不不,是黑暗之子啊,这名头才叫匹配得上大人您呢!敲啊,我们背叛了黑暗的黑暗之子,又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啊!”杂音回响着,回响着,好似永无止境。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孩子。”漆黑扭曲的老人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踏入黑暗的人是不能再忍受那光明的世界的;那光明的世界也绝不会是容忍您想要潜伏其中的呀。” “是啊、是啊,来和我们一起自由的快活着的时光多么令人怀念呀,你怎么就背叛了暗呢?”模糊的组成了像是少女身形的黑色团块嘲笑着。 “来吧,来吧,我们憎恨您,但您回来了,依旧还是那个被神选中的人啊。是被伟大之暗选中的幸运儿,我们所有的人,依旧是不敢于违抗你啊,嘎哈哈哈——”黯淡的影子漩涡摇曳着感叹。 “哈哈哈哈哈~”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笑着。 布莱克勉强的从自己的“手”上移开视线,在他的眼前,世界似乎分为了两半,摇曳变换,界线却并不分明。 然而他不仅看到潜藏于万物中的黑暗在咧开了嘴向他疯狂的嘲笑着,他看到正常世界的一切,房屋,草木,天空,大地,一切的一切……也扭曲着晃动身形,好似在舞蹈着欢送: “看呐,看呐,他终于还是回去了,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是这边的人啊……” 他捂住头发出濒死的惨叫,“够了,够了!如果不是为了她,如果不是为了格蕾丝,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妹妹……我才会不会触碰这被零先生封印起来的怪物!黑暗的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去获得才获得的啊,是它自顾自的侵入了我的身体而已……” 他高声辩驳着,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那黑暗的世界还是向着光明的世界做着自我辩护。 “哦哦哦,一遇到困难就想起我们了啊,真是薄情~” “呼呼呼,又来了,又来了,意志脆弱的可怜虫,在黑暗中被那个怪人三言两语就说服倒下,现在在光明中遇到些许挫折就又要哭着回来找妈妈吃奶了呢……” “而且还把一切理由都向外推脱啊!可怜,哈哈哈……” 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回声仍在不断的激荡着。 “不,不,不!你们这些怪物,不会理解我的,亲情的羁绊等等更是不会……你们只是想要侵占我的身体来毁灭世界而已!被污染的时刻中我根本没有自我意识!零先生只是解救了我而已……”他嘶吼着把自己想要表达的问出:“喂,这个瘟疫,这个怪异的瘟疫,你们也感受到了吧!” “……”黑暗们沉默片刻,随即又是轰然爆发的尖利怪笑:“喂,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他还在用这种语气、问我们这种问题呢。” “是啊是啊,不知羞不知羞。究竟当成怎样啊,还活在自己没有背叛前的时代中吗?”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我亲爱的伟大的黑暗之子~” 可笑可笑可笑可笑可笑。 黑暗们都在高声嘲讽。 光明的世界不知是否也混杂其中。 “……我妹妹被瘟疫感染了,我需要治愈的方法!求你们了!你们遍布世界,你们能感应到的吧!假如有什么方法的话!” “诶诶诶诶诶诶,他说求我们了耶,求我们了耶!” “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絮语声四起。 “……是,是的,求求你们帮我这次……我也没法再找到零先生……只可能依靠你们的力量……”铁血的前军人于此刻拜伏在地。 “哈哈、哈哈哈,这么、这么丢人的样子,不行了我的肚子要被笑爆了……”不可见的黑暗中爆笑声于是越发壮大,“天啊,您背叛黑暗背弃我们的时候我们的请求您听过分毫吗?” “不过我可是十分大方的。究竟有没有办法呢?就让我来告诉您吧:没救啦。” “没救啦没救啦,你的妹妹死定啦,哈哈哈~”快乐的声音也在回荡着。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于是布莱克的世界中便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 “……” 他踉跄着把皲裂的皮肤重新按了回去。 世界逐渐恢复成原样。 “不会没救的。不会没救的。”他像是已经疯狂似的低声自言自语,随即注意到自己的鼻子中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前领。 “怎么会没救呢?格蕾丝,你是不会死的。” 毕竟,我的世界里,已经只剩下你了啊,妹妹。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孩子 机械教宗暂时性的带着少女,或者说异常占据的尸体回到了那所谓的“要塞”之中,但他也说了很快就会再次来找零先生。 那将不详的魔鬼书卷刻意交到少女手中的人,最终也没有被揭穿。 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少女的父母,那对看起来和善的贵族夫妇了吧? 这么疑问着的安诺特,得到了零先生肯定的回答。 可是为什么不去拆穿他们呢? 拆穿后又能怎么样呢? 安诺特愣住了。 拆穿后怎么样,把那对可怜的父母当作邪教徒,当作谋杀犯处决吗? 安诺特有些喏喏的想着只是觉得做了这种恶事应该受到什么惩罚。 什么算作恶事呢?让少女签下契约而后燃烧生命死去了? 那我们任由少女一路歌唱直到感到幸福而死去,却不提前想办法解除契约停止她的燃烧生命,不也一样是恶事吗? 那对父母真想杀死自己的女儿,不是太容易了吗? 身体脆弱到无法几乎自理的地步,只要一点点意外就会轻易死去。 他们为什么耗费着巨大的精力财力抚养她长大至今? 为什么会如此费尽苦心的用“给女儿能够实现愿望的诅咒之物来杀死她”这种奇怪的方式? 而且你不要忘了,若是戳穿的话,等到那时候……不管是父母还是那少女,又将如何自处呢? …… “好了,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大圣堂一趟了。”零先生有些苦恼的说道。 “咦?零先生您不是被那边通缉……”安诺特感到十分讶异。 “是啊,所以说真是没办法啊。假如我现在再不去的话,那边的神恐怕就要撑不下去了吧。” “咦?神?撑不住?什么意思?”天使小姐似乎在下意识间无法将这两个词汇联系到一起。 “教会所供奉的神咯。这些时间里,祂的神力覆盖着这片世界。由此,我能借用的异常之物的力量也就只有弱小到不会引起祂的反应的、以及强大到祂无法进行反应的。” “不过我可只是个普通人啊,我可没法直接去将巨大的外力如臂指使。” 零先生忽然轻巧的说着,“听说过多米诺吗,安诺特?” “多、米、诺?”自动过滤了女孩睁大了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是啊,多米诺骨牌还曾经是某次变动之中,大受欢迎的游戏呢,呵呵。” 零先生解释着:“简单的来说,它的原理就是,只用很小的力气去推动第一处微小的积木,随着连锁反应的不断进行,不断反复的借助着某种外力(重力)最后就能以这最初的微小力量而推倒了数量巨大的积木们。” “而这个游戏的某个变种,积木是每一张都比上一张要更大的。” “也就是,借以精巧的设计和伟大的外力,将微弱的力量无限放大的系统。” 零先生温暖的微笑依旧,但安诺特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我们只是凡人呢,安诺特。 人这种东西呢,是脆弱而又无力的个体来着。 人当然是无法对抗神的。 然而当我们真的有了不得不以人身来对抗神明的理由时,究竟该怎么做呢? 直接面对神会被后世的吟游诗人们歌唱为传奇夸耀为英雄传扬为勇者的啊。 但那是多么的愚蠢呢? “去借助神来对抗神。我们实际上能做到的事,也不过只有这种了。”零先生这样说着,但是倒也丝毫不见什么丧气的感觉, 也真是感谢啊,自己对异常的抗性并非免疫…… 不过究竟是要感谢谁呢? ……不,不是这样。安诺特心中想着。 在这个时代的“正常人”的视角来说,想要对抗神并真的去对抗神的本来只会是神。 或者,魔鬼也可能? 不过零先生的话,连大魔鬼都…… 只听着零先生继续说道:“实际上,教会所奉之神的力量覆盖在压制了其他异常的大范围现世的同时,也打断了我所需要的‘连锁’中的中间环节。” “所以……之前的那个事件,是您……” “所以,在我需要借用更大的力量来处理异常事件的时候……”他再次从口袋中捏起那枚小小的机械零件,摩挲着。 “虽然一方面确实这是消磨这个神灾的最方便途径,但也不是没有其他替代。” “但是为了极暗港的那个东西……我也必须要将教会的神暂时击落。” “只是没有办法,只能用那样粗糙而狂暴的手段……” 虽然还有一种可见的方法去对抗那“光”的泄露。 但是将已经救出来的人推回深渊当作人体炸弹,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吧。 ……说什么慈悲的瞎话呢,零先生。 想想大圣堂的事故吧。 那样过于直接粗暴的手段究竟是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呢? 官方统计了数千人的死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又或是更少,或是更多…… 不过萦绕于眼前挥之不去还是那哭泣之声吧。 真正的原因不过是…… 将那黑暗唤醒,只会造成更多更多的损伤吧。 不过是神所说的,“单纯的数值计算”吧。 嘈杂的心绪在心中浮现又隐去。 零先生笑着说道:“而且,假如我再不去的话,那个孩子会为难的吧。” 那个孩子又是指谁呢? …… 所有圣女派系的人都将被暂时性的革职并囚禁。 圣女本人也应当被软禁并剥夺一切权力,直至神回归的那天。 本应是这样,本应是今日正午时分开始…… 然而恰恰是今日,那个男人彬彬有礼的上门拜访了。 是的。“上门拜访”。 他就这样双手支着手杖,静静的站在大圣堂废墟之前,默然不语的凝视着废墟深处。 或者说,他在看着圣堂周围所有被那神灵的灾厄所摧毁的街区。 他的身后是一名有着漂亮的淡金色长发的娇小女子。她只是有些困扰的看着零先生,一副疑惑的样子,但也不见紧张。 而后又似乎开始低声的祈祷着什么。 “恶、恶魔!你也会祈祷吗!”一个教士鼓着勇气喊道。 “您误会了。”零先生忽然转过身,令教士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步。 他还是一脸和熙的微笑:“我只是为无辜的死难者祈福而已。嘛,不过也并没有向某个指定的存在吧,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顺便,不去通知你们的教宗和圣女之类的吗?我想,他们现在一定是非常高兴见到我。” “以及,你们的神应该也是如此。” …… 仅仅是因为我的任性,情况就如此的崩坏了吗…… 在大圣堂事件之后,圣女便一直如此思考着。 说白了,她的信仰并不坚贞。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就受到了神灵眷顾而已。 她吸引所有人好感的能力并非神赐而是天生,在过去的某次意外见面中,那个男人带着玩味告诉了自己这一点。 事实上她也一直觉得如此。 她明明生来的记忆中,所有人便围绕着喜爱着她。 但她并不为之有多少欢喜。 她感到恐惧。 因为那些喜爱之中吗,既有善意,也会有夹杂着恶意。 而后有一天,忽然的就有教廷的大队人马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宣告着自己是被神选中的,是神赐予了自己的力量。 自己是神眷者,也理所应当成为教廷的圣女。 可是,神啊,既然你是如此的无所不能…… 那为什么,在我被他人的喜爱所伤害时,我也一样的祈祷。 为什么在当初的那个孩子祈祷时,您没有来帮助她呢? 为什么如今成为了圣女后您才会回应她的祈祷呢? 但教廷毕竟是从小生活了许多年的教廷。 就算没这么虔诚,神也是自己信仰了如此长时间的神。 自己对那个男人的莫名执念造成神的隐去,造成教廷的困窘。 这让她的心思也逐渐困窘起来。 可是她还是暗自使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挠着对零先生的追捕。 一方面,自己正是如他所说,欠他的:他对自己没有什么表现,而自己一厢情愿的挂念为他带来了灾祸。 另一方面,就像脑海中有什么第六感般的东西在告诉着自己:一定不要、一定不要激怒他。 ——直到今日早晨。 她感到教廷的气氛明显的更加奇怪了——虽然本来在圣堂毁灭后就很奇怪——但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那些教士修女,似乎在一夜间消失不见了。 自己周围的人似乎在隐隐的监视着自己。 这样啊,教廷对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吗? 于是圣女再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 她像过去般,像多年以前的那个孩子般,面对着那满怀着恶意的喜爱,恐惧着。 外面的圣职者们全都是一副“圣女我是为您好啊”的神色。 “真是……真是讨厌……”她忍不住的战栗着,正如当初。 “就算、就算……责骂我也好啊……” “为什么不干脆的对我露出憎恶呢……” “这种感觉,真的好可怕……” 或许是来到教廷后的第一次,她从修养得体的圣女似乎又变回了当初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孩子。 外面的喧闹声逐渐鼎盛。 发生了什么呢……总不会是把之前那些站在我身旁的人作为“教唆圣女的罪人”来审判处刑吧…… 不安的感觉越发膨胀,让她几乎不敢透过窗户看向外界。 但是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向外界窥探。 “我多少……也是有些长大了才对啊。” 如果零先生知道了她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哈哈大笑起来。 他会告诉圣女:她是一个异常。 如同那个盲眼老人的养女一样的,异常之物。或者说,天生拥有特异能力的异常之人? 不过却也不能否认她就一定不是神所造就。 毕竟所有异常归根到底,本就是神所“造就”。 真正的神。 …… “呼吸平静,呼吸一定要平静……” 在国王离去的数日里,王女计划好了一切。 “父亲,您太小瞧您的女儿,也太相信您的女儿了……”她微微颤抖着自言自语后,忽然又猛地摇了摇头。 “说这些奇怪的话干什么,我又不是要谋反……我不是谋反……”她有些魔怔的碎碎念着,“我只是想要帮助零先生而已……仅此而已……” 如果是零先生是异常的话,这不知不觉中令女性走火入魔,不知算不算是其中一种超常力量。 身后的侍女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 她所敬爱着的王女那纯净如洁白百合的气息已经逐渐消逝了。 仅仅是因为那个奇怪的男人,王女正在渐渐的走向扭曲的黑色道路。 自己再想纠正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只是个侍女。 然而自己既然选择了忠诚于她…… 不管怎么说,王女的能力令侍女惊叹。 哪怕是她这个踏入了异常领域的人也为之惊叹。 谋划的如此之大的局,不仅代表着她的智慧,更是代表着她手中拉拢掌握着自己都未发觉的庞大力量。 但是她时不时从口中冒出一句的“零先生曾经教过我……”却总是让侍女无比的闹心。 她开始有些阴谋论的想着,大概那个所谓的“零先生”是早就有对此(篡权)的谋划。 “王女,您……” “要叫我公主呢。王女是代表着有继承权的。” “您究竟是……” “虽然弟弟出生前我是‘王女’,不过在男性子嗣出现之后,按照惯例,我就不应继承了吧。” “不过国王大人也并没有明确……而且您是前王后……” “父亲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她轻轻拍了拍手掌,“正好,此次之后我自己请求被放逐出王室不就好了,彻底没有可纷争的啦。我也是很喜爱我可爱的弟弟哦,但是以后万一……即使是我自己不想也会有其他人想要用我作为大旗来争权夺利的吧。这样正好一了百了,也不会伤害到他了。” 她有些开心的说着,“没有王室的光环束缚之后,我也就能天天赖在零先生家里不走啦~嘿嘿,我要……” 看着似乎再次陷入幻想之中的王女,不,公主,侍女不由紧皱眉头。 她为自己的主人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 她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再像王女这样的“孩子”,即使是极其聪明的“孩子”般思绪单纯。 那个自己也丝毫无法看透的“零先生”,在您失去王室的光辉之后,又究竟还会不会好好对待您?还会不会认同您是“未婚妻”? 就算您再怎么一往情深的痴情又是怎样? 他看起来可是对您并不上心喜爱啊……不如说,似乎一直想要避着您才是真的。 姑且不管侍女是怎么想,王女握紧了拳头,“不管之后会是,起码这次我要证明……” “我比那个女人强!我比那个女人强了太多!” “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母亲比那个现在勾引父亲的假王后优秀了太多太多……”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神与人 “哈哈,教宗那个老头子,听到消息后忽然这么惊慌失措的跑回去,这种神情真是第一次见啊……” 王女静静的等待着。她听到国王的声音逐渐靠近。 “啊……不过也不知道零先生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居然自己又忽然正大光明的跑回大圣堂什么的……真是有点无法理解。亲爱的公爵,作为他的父亲,你觉得他是要去做些什么?” 即使是对着自己的女婿,国王也还是毫无违和感的称呼着“零先生”。 但是王女却忽然感到透骨的寒意。 什…… 为什么、零先生会自己送上门去? 这样一来,自己即使是真的“篡权”,又能来得及帮到他吗…… 公爵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真是抱歉,陛下,我也没法知道。因为他并非是‘我们’的人,只是一直作为一个学者、大学教授独自生活着。不过总归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吧。即使不知道大圣堂事件究竟是不是他做的,既然自己找上门去肯定是想要并且有办法去解决什么的吧。” “不过这样也好,”国王摇摇头又点点头,“也省的我们去直接和教廷那边翻脸了。接下来静待消息就好吧。” “我们都快要变老啦,接下来的时代越来越要交给孩子们、信任他们才是。” “……”王女颤栗着。 听他们的意思,是本来就不会接受教廷的协助请求的。 可是之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一副样子又是怎样呢? 王女在一瞬间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 随之而来的羞恼几乎令她感到崩溃。 “王女……”一旁的侍女安娜不由得出声提醒。 “……安娜姐姐,拜托了。”王女有气无力的说道,“全都……全都撤销……即使成功,也毫无意义……” “……”侍女不由得叹息起来。 王女的精神似乎逐渐有着破碎的倾向般。 就连处理手尾的心思也没有了。 但是为了自家主人的安危,她却是要想办法帮着把一切后续清理干净。 否则谋反的罪名是不可承受的。即使王女自己说是并非谋反…… 同时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联系那位“零先生”了。王女这般纯洁的孩子,不应因为那个神秘兮兮的男人而染上黑色甚至走向疯狂的。 ……听着侍女远去的声音,王女深刻的感到自己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后悔。 自己再怎么表现出讨厌父亲的样子,可他还是自己的父亲。 而且她的理性告诉着自己,母亲的死去真的与父亲无关……虽然感性依旧在时常尖叫着。 自己真正讨厌的不过是继母、那个在自己幼时刻薄对待自己的继母罢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近几年忽然对自己的态度好转,真的令王女疑心她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没有证据罢了。 但是自己这次是确切的背叛了父亲吧……虽然还没有真正去背叛。 可真的是差一点就为了自己的爱人而背叛了父亲……假如零先生没有突然又回到大圣堂的话。 尤其是父亲是如此的信任着自己这回事,更令少女心中充满了悔恨的痛苦。 “呜……”她捂住头。 但是如今无论如何羞愧也是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了。 她的心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幸好,幸好零先生如此及时的做出了“去大圣堂”这件事…… …… 圣女从窗外探出头。 理所当然的窗台之下也满是卫兵。 但是她看到远处的废墟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 “零……零先生?他为什么会……”她禁不住喃喃低语。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般,零先生看向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而圣女自己却慌忙的缩回头,关上了窗户。 很快,教宗来到了这里。 不过这么快的速度,很明显不是以正常手段吧。 也许就像之前被尼尔用来运送我的那个光门? 不过失去了神力支撑的话,那东西还能用吗…… 教宗来到了零先生面前,带着愤怒注视着他。 “啊,你们的圣女大人呢?怎么不见她出来?”零先生带着笑意明知故问,对教宗的注视视而不见。 “我们不会让圣洁的神眷之女再见到你、被你这个恶魔所引诱。”教宗说道。 “……你们呀,不想让自己的神早点‘恢复健康’吗?” “……你说什么?” “想的话就快点把你们的圣女喊过来好了。” …… 在大圣堂的废墟里。 教廷的高层齐聚一堂。啊,或许该说,尼尔副审判长除外。 依旧是毫无压力的温和笑容,零先生和圣女、教宗以三角形的站位,将曾经的“祭台”围在中间。 “我们的神啊, 愿人们都将您的名奉为神圣。 愿你的国降临于地上, 愿你的旨意通达四野,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诸物, 便赐给我们。 宽恕我们的罪, 如同我们应宽恕他人之罪。 不叫我们遇见困窘, 救我们脱离苦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愿神永在!” 教宗领头诵道。 于是周围的教士们也低声吟诵。 “我主,自称零先生的罪人已经来到。 他站在主的圣所之前请求窥见神容。 他自称有念头向神通达: 他是不敬的、傲慢的。 然而主若是愿分享荣光以赐, 也请聆听这凡人的祈愿。” 圣女在教宗之后祈祷,并说出了如此的词语向神禀达。 最后是零先生,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低声道: “神,你不是想要见我吗?我来了,带着你需要的东西。” 就在周围的圣职者几乎想要斥责对方的不敬时,祭坛的正上方有一道光芒闪过,好似天启。 随即零先生第二次的躺到在了祭坛之上。 然而圣女此刻所想的却是:零先生能够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真是太好了啊。 她看着周围许多自己熟悉的、陪伴在自己周围的人们。 因为零先生这边的意外,在一夜间被抓捕的他们临时又被放了出来。 零先生甚至说他们之后肯定也会是一切恢复原样。 几乎一模一样的想法于她心头冒出: 幸好,幸好零先生如此及时的做出了“来大圣堂”这件事…… …… “哟,好久不见,亲爱的‘神’。” 零先生像是旧友般自来熟的向眼前庞然的光辉人形打着招呼。 然而对面的神早已不复上次见面时的辉光。 人形的光辉黯淡着,只有最核心的部分还闪耀着,强度却明显的衰弱着。 红黑色的血肉和银白色的钢铁构成的丝线分别从人形的两端侵入,已经深入了祂的体内,正在试探着向核心伸出触角。 幸好两种丝线间无休止的争斗拖慢了祂们侵蚀的速度——但这对于神来说一样并不好过,因为二者碰撞抵消而发生的小小爆炸依旧在一刻不停的削弱着祂。 然而神终究是神,即使这样,零先生面对着也感到正常的异常无法散发出的巨大压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神不带感情的说着。 “为什么呢……”零先生张目四望。祂的神国看起来也被两种怪异的力量侵入着摧毁着,天使们只得拥挤着躲避于神的羽翼还能勉力庇护着的地方。 国度的大门一半爬满了锈迹,一半几乎是变成了恶心的血肉活物。 “你明明应该知道我那时召你前来并非真的抱有什么深远的恶意。”神接着说道。 “是呢是呢,没有恶意……不过你怎么确定我知道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夫人呢,被神忽然以暴力来抓走感到害怕有什么不对呢?”零先生不以为意的说着,同时继续仔细观察着周围包括神本身在内的一切。 “而且,你这么觉得,你的信徒可不一定觉得你对我不抱恶感。凡间的教会势力还是很大的啊。” 他看到盘踞于神国中的两股力量,一方隐隐是个血色的团块堆积成的不定形怪物,另一方则是由无数细碎机械零件组成的巨大……天使一般的东西?或者说机械人? 这两个不速之客几乎与神本身三分了神国。 “不,你如此特殊。你自然知道。你对我也没有敌意,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神依旧平静。 “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零先生依旧心不在焉,他想到当时的那一幕。 神也感觉到了危险的威胁,关上了神国的门户。然而祂又随之打开,对抗两股诡异的力量之潮,拯救了大圣堂剩下的子民。 “啊,还是先让我问你一下吧:神,你之前为什么又要打开门户呢?” 神似乎理解了对方所问,却露出了自己也困惑不解的神色: 是啊,明明是作为神,我为什么会去冒着危险拯救那群渺如微尘的凡人呢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即使此身破碎…… “啊啊,这样。”零先生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有趣,真有趣啊。” 果然,在神的游戏之中,我最该支持的依旧是你这个凡人的神呢。 因为只有凡人才会顾虑凡人。 神是不会在意凡人的。 假如想守护人们,真正的神自然是绝无指望…… 伪物。依旧是凡人、依旧是在神呼吸间消亡于虚无的脆弱凡人却自认为神的伪物。 却又比普通的凡人要强大太多、好似真的神凡之隔的伪物。 被凡人信仰塑造着的虚假神明。 却是最“不坏”的选择…… “哈,反正你不得已去对抗这两种神力,也是因为处理我留下的烂摊子。那么,姑且当作是我为了你保护人们的谢礼吧。” “所以,你想要怎么做?”神说道,“你的意图仅仅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你的力量本来覆盖镇压着世界,在消散之后,那些从沉眠中苏醒的异常之物会造成的祸乱与危害,可比圣堂的灾难要剧烈得多。当然,瘟疫另算。我需要你恢复一定力量去帮忙解决……算了,帮忙延缓瘟疫的进程。” “既然你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你似乎也不乐意看到无罪者受罪。” “因为真正的灾厄你没有力量去镇压,亲爱的神。”零先生微微冷笑,“在真正的末日到来时,你一直维护着的平和也只会在刹那间崩塌;那当然不如提前解放其他人去让他们试试能不能为对抗终局来作出些许贡献。” “……”神不置可否,依旧平静。 “那么,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 …… 当索菲亚的尖叫将安泊尔吵醒时,已经是几近中午的时刻。 “怎么了……”安泊尔勉强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的痛苦无以复加。 “血……你的脸上……好多血……” “血流得很多……?”安泊尔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看到自己手上满是暗褐色的血渍。 “似乎……很……很多……”似乎受到了惊吓的索菲亚战战兢兢的说着。 安泊尔支起胳膊想要起身,索菲亚的愣了一下后微微向前想要搀扶起他。 不过安泊尔却是已经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起身。 事实上,他几乎全身满是干涸的血迹——床上也是如此。 虽然很痛,但是似乎自己身体的损伤并没有感觉起来这么严重? 安泊尔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损伤已经被某种异质的东西所填充了。 他现在虽然还是痛苦着,但勉强的正常行动都是没问题的。 “你……你昨夜究竟是干嘛去了?!”索菲亚忍不住问道,但随即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我马上帮你喊医生过来……” “不,不用了。”安泊尔感觉自己并没有太多问题,于是连忙出声。 因为自己的这“伤势”是完全解释不清的。 况且教廷的临时驻地可就在隔壁……这种事情虽然安泊尔说着不以为然,其实还是多少有些不敢让其他人得知的。 “唔呃——”安泊尔略有艰难地完全坐起,感受着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感,不自然地倒吸了一口气。不过之后他还不忘开口安抚一下索菲亚:“我还好,应该就是这些血看着吓人了些而已。你看,我自己行动也还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就要下床走动表示自己“绝无问题”,但随即露出的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是让索菲亚把他按回了床上。 “好了,我不会声张就是……但你昨晚究竟做了些什么啊?以至于伤成这样?明明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很正常吧?”少女站在床边叉着腰以审视的目光俯视着躺回去的安泊尔。 “嗯……这个嘛……”安泊尔感觉没法与她对视,转移了视线。 怎么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对这种画面有点熟悉……啊,对了。 安泊尔苦笑起来。 模糊的记得,小时候偷偷出去玩然后不小心摔伤碰伤后被拎回家的那几次,妈妈都是这样相同的神情和语气。 ……于是看到索菲亚时的感觉更古怪了。 “喂!别人明明在好好的关心你啊!你不不回答还……还、还看人家的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索菲亚明显的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也变红了。 “至于嘛,不就稍微发呆一……哦,呃……”安泊尔干脆的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自己低垂的视线似乎正好从少女的脸上转移到了胸前的位置。 啊,这些年不见,似乎发育得很好的样子?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要问原因的话,我昨天去找人做了交易,可能不太熟悉这里的规矩?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了。”安泊尔连忙岔开了话题,“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关系的,我也不是没有受过。” “什么?大圣堂周围还有这种事情吗……”对方看起来有些混乱,“那……我是不是应该去告诉父亲?或者通报教廷?” “毕竟是瘟疫期间嘛,而且那交易也的确见不得光,就不要上报了。”在说这句话的期间安泊尔再度活动了一下四肢,以适应这种疼痛的感觉,顺便,和那个“罪恶之源”的交易,到底有没有成功,这让安泊尔感到好奇,但是现在似乎没有办法能再接触到他啊……那么就只能等到晚上了? “是吗……”安泊尔感觉少女的目光逐渐充满狐疑,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些血迹……需要我帮忙处理干净吗?” “啊……如果能帮忙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要是被别人看到说不定真会以为要死人了什么的……”安泊尔说着,头上又被敲了一下,“什么叫做‘别人’啊,伤得这么重流血这么多,我也以为你要……要出事了啊。不,是已经出事了啊。” 面对着心情明显逐渐不对劲的少女,安泊尔明智的没有再接着说什么,只是诚心实意的发出着感谢。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固执的要求安泊尔乖乖的趴在床上,让她用湿润的毛巾把你的身上擦干净。 安泊尔也并没有做出抗拒的举动,听话地脱下上衣趴在了床上,当然,下身还是算了吧。 他扭过头看着索菲亚,说道:“如果索菲亚想知道交易的内容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想听么?” “……”她没有停止动作,“什么?” “嗯?对这件事情不好奇吗?”安泊尔有些惊讶的说道。 “……好吧。安泊尔哥哥,请你告诉我吧?”索菲亚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安泊尔所不知的事情。 “啊——这样感觉是我强迫你听了啊……”安泊尔感到有点扫兴,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试着和别人交易了解决瘟疫的方法,说不定这能帮助很多人啊。”他微微露出高兴的神色。 “这样吗……但愿吧……”索菲亚认真地帮他擦干净身上,却又很快神思不属的离开了。 安泊尔感到有些困惑,但他再次起身后,很快的看到了自己被擦拭干净的皮肤表面,肩膀上、侧腹处有着隐隐约约的黑色痕迹浮现,似乎是从背后一路延伸过来。 再仔细的观察后,这黑色的痕迹似乎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所构成的图案。 安泊尔显然对这些符文一无所知。他困惑的摸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他知道,既然是后背延伸而来,那代表着自己的后背表面上一定有着数量更多符文组成的、完整的诡异黑色图案。 他也明白了索菲亚为什么忽然如此的神思不属:这些诡异之物,为自己擦拭后背的索菲亚在将血渍擦干之后一定看得一清二楚。 “糟了……”安泊尔匆忙的套上了一套换洗衣物,也顾不得整理仪容之类的,拼命的冲了出去。 “好痛……跑、跑不了……”一活动起来,巨大的痛苦再次从内腑的各处袭来。 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摔碎的瓷娃娃一般,从里到外全变成了碎片,只是暂时用什么强力的胶水粘合起来了而已。 这样的明悟忽的从安泊尔心中闪现。 “但是……但是不拦住她……” 索菲亚似乎还算是比较传统的信教徒。如果她看到了这些以为自己是信仰魔鬼的亵渎者、异教徒之类的,再向外告发了的话…… 不仅自己立刻就要上宗教裁判所,而且母亲也会受牵连吧。 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父亲的荣誉……作为唯一的遗物,父亲的英勇为这个姓氏而披上的光辉…… 就会因自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灾祸而玷污。 绝对,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安泊尔勉力的扶着墙壁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然而早已看不见索菲亚的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这样想时,他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那是……那是零先生吗?” 他看到零先生正站在大圣堂废墟的门口,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又像是在低声祈祷着什么。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有着漂亮的淡金色长发的少女,正似有些困扰又似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着周围。 而在周围,满是警戒的教廷兵士——这是当然的,大圣堂就在教廷临时驻地的对面。 “啊,去寻找零先生的帮助的话……”安泊尔下意识的想到,随后把这个愚蠢的想法抛出脑海。“怎么可能啊!零先生是发疯了吗?明明被教廷那样追捕而无事现在却忽然……自己送上门来?” 站在零先生身后的娇小女孩似乎是看到了自己一直盯着零先生,于是碰了碰零先生低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零先生看向这边,露出了如平日一般和煦的笑容,轻微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向自己打招呼。 不过大概是顾忌到教廷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这边,又很快的转向另一边。 “……”安泊尔的脑子里也逐渐混乱乃至一片混沌起来。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又令安泊尔大为震惊。 匆匆忙忙、简直要把自己的鞋子都跑掉的教宗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零先生面前,随后很快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 而后教廷的高层们整齐划一的出现在这里,像一大群跟班似的跟在零先生身后走进进行过初步清理的大圣堂废墟。 “究竟……是怎样啊……”思维一片混沌的安泊尔,不自觉的把这话语声吐露而出。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大小事 当零先生从废墟中走出时,他也现出了稍稍轻松了一些的神情。 “好啦。暂时,多少能短暂的安静了一小会吧……” 他转向了身后的教宗、圣女和其他诸人。 “好啦,你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但是在你们的神回归之后,这点小小的误会一定是已经解决了吧?” “……”教宗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无论何时都是一身正装的年轻人。 “瞧,就像我说的那样:一切都要恢复原样。”他笑着对圣女说道。 “啊,我还得早点赶去萝拉那边,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去被情感冲昏了头脑而去玩火——我估计多半是可能的——但是我都得去看看,以防意外发生……把她可能留下的手尾处理干净。” 他轻快的想着。 假如暂时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这个世界应该能把这次的双重危机撑过去吧…… “不过,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女性……为什么,不见了?”圣女忍不住问道。 “去问你们的神吧。”零先生眨了眨眼。 “……” 看着零先生远去的身影,圣女在心中默念。 算起来,这是欠他的第二次吗? 不,假如算上最初…… …… “啊,零先生出来了……”而且看着和教廷的人们虽然气氛紧张但是不再敌对的样子…… 果然真的是,好厉害啊,零先生。 安泊尔心中想到。 “那我……” “安泊尔哥哥认识那边的那个人吗?”少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差点把安泊尔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唔,是,怎么会是你啊……”安泊尔带着莫名的尴尬看着眼前的索菲亚。 “为什么不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呢?”索菲亚遥望着另一边,“啊,那边都是教会最上层的大人物啊。神在地上的牧首,教宗大人;地位相当于神之子的圣女大人……若不是因为这次灾难而见到,足以让大部分人都激动得昏过去吧。” 安泊尔其实非常想问对方为什么没去告发他什么的……不过看起来确实是没有这个意向,不然不可能现在还在心平气和的对自己说话了。 感到些许心安后,稍稍思量后,安泊尔觉得这件事既然对方没有想要提起,自己也就不要问的好。 虽然别人说自己有点直楞又或是怎样,但自己可一点都不傻。 自己的另一个、可能是更好的选择应该是与她坦诚相向。 但是一来,自己也根本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二来,以前还觉得这十字架还算人畜无害(对自己而言)的安泊尔,经过此次教训之后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没有无害的异常”。 不过没有接触过那个世界的他本来就不知道这句话吧。 不管怎么说,他不希望让索菲亚知道这么危险的东西……和这种可能很麻烦的事情关联起来。 不如直接扔掉……但是,安泊尔总有种直觉,自己恐怕根本无法把这种东西扔出去。 果然还是只能找项链的原主……找零先生吗? 他再次朝那个方向看去时,零先生的身影早已不见。 “……唉。” 待会试一下吧。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叹气呢?”安泊尔看到索菲亚转回头,露出明媚的笑容,“幸福的可能可是会随着你的叹息而流逝的呀。” “……”欲言又止了半天,安泊尔最终还是作罢。 “没什么,只是觉得,在我身边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忽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索菲亚拢起自己的金发,随即双手推着安泊尔的后背把他赶回了屋内,“你现在这样衣冠不整的跑出来真是像什么样子。” “不过,我还以为会是‘你在我的身边,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呢。” “咦?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吗?” “内涵意义区别太大了哦。” ……有吗? 依旧如往常般的钢铁直男安泊尔困扰的思考着。 …… “……” “……” 神默然不语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而女孩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重新逐渐辉耀起来的神明。 “天使……吗……”神摇摇头,“又不是我的天使,硬塞在我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前)天使小姐也在迷惑不解着。 零先生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拉进这里呢? 安诺特看看神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呆呆看着天空。 神国的天空是闭锁的,就像一层金色的蛋壳一般。 但此时的蛋壳穹顶下是一边沸腾扭曲、一边冰冷平静的两团能量。 给人感觉完全相反的两种力量,现在却处在一种诡异的互相平衡之中,缓缓转动着。 甚至于,几乎给人以协调的美感。 无数飞舞着的符文……不,作为天使的安诺特能够看出,是无数实体的“知识”流动着,形成一个以更高速旋转着的空洞之环,围绕那两股异质而不详的力量。 而除此之外,神国之内几乎已经不再残存。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虽然零先生说是以这两者本身的力量碎片之类的东西作为引子…… 不过这也仅仅是“暂缓”,并没有解决问题吧…… 不过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因为自己肯定是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的吧。 再次陷入百无聊赖的天使小姐,忽然发现自己自从堕天以来,似乎一直过得都是这样无所事事过于闲散乃至于懒散的日子。 “啊……不能这样了,零先生帮助我这么多,我也要变得能帮上零先生的忙才行!” 安诺特暗自下定了决心。 “不过……我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啊……” 看着周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天使们,“前”天使小姐再次陷入了绝xian望yu之中。 只是也许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吧。 在进入教廷所奉之神的神国之后不久…… 银白的眼瞳深处,点点金色逐渐闪烁起来。 …… 与此同时,宫廷之中的王女陷入了困顿。 因为之前的谋划,她令手下在王后的饭食了下了安眠药,又害怕事情进展不对时小王子被误伤,把他关在了一处小房间之中。 但是如今…… “弟弟,你一定不要将刚刚的事告诉父王哦?” 小王子鼓着脸不理自己的姐姐。 “拜托了,弟弟……”王女几乎要哀求起来。 如今这种事情发展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情况,几乎是最为尴尬的了。 可是自己真的不愿意去做个野心家…… 小王子嘟囔了一会,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然而一见到归来的国王—— “父亲!姐姐她这些天欺负我!” 王女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冰冷冻结。 “哦,怎么回事啊?说给我听听?”国王带着宠溺的笑意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男孩。 “父亲,是……”王女出声道,但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辩驳些什么了。 呆滞的无话可说的王女只得愣愣的看着王子继续眼泪汪汪的诉苦: “姐姐她这些天根本不陪我玩!” “……诶?”王女只觉得自己一定是比之前的表情更加呆滞。 “她这些天就忙着处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务,我再怎么求她她都不理我,还把我赶走了!” “哦、哦哦……可是,孩子,我之前可是说也要让你来处理政务的啊?为什么就姐姐一个人做呢?”国王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低头对小王子说道。 “这……这、就是……而且刚刚更过分了!干了坏事还说让我不要跟父亲说!” “好好好,是什么事呢?”国王带着几乎一眼可见的敷衍笑意。 “她、她居然嫌我太烦了,把我关在屋子里让守卫看着我不让我出来打扰她!我明明只是看她这么辛苦才想让她放松的……” ……啊,小孩子的世界,大抵是如此了。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第欧根尼 当零先生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时,他正躺在一个木桶里。 对方烂醉如泥的晒着进入秋日、已经逐渐柔和的太阳,呼呼大睡。 “……被知道你的人、甚至是你的仰慕者看到的话,他们会很伤心的吧。”看着对方满是奇怪污渍——可能是喝醉后的呕吐物——的英俊面容和“本该”在阳光下近乎璀璨的金发,零先生毫不客气的用手杖在在木桶上敲了敲。 “……啊……呼,嗝,我说是谁呢,零先生,有何贵干啊,嗝。”对方连着打了几个酒嗝,而后心满意足的随手扒拉着自己似乎被压倒的长发,继续闭上眼想要睡觉。 “醒醒,我有事要请你做。”零先生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并不是很擅长应对眼前的这个人。 “哦,好吧……”虽然这么说着答应,但是邋遢而睡眼惺忪的英俊男子好几次勉力重新睁开自己的眼睛都没能成功。 于是他也不带犹豫的开始试图推脱:“不过,零先生,你又能为此给我什么呢?” 零先生微微走近了木桶,俯视着对方没有神采的眼睛:“那么你需要什么呢?” 毫无干劲的仰着头眯着眼看到因零先生走近而覆盖过来的阴影,他依旧毫不犹豫的——或者说下意识的——说道:“走开点,混蛋,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被脏话对待的零先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带着愉悦的笑意后退了几步。“好的,你需要的我已经给你了,所以,交易完成了。” “什……哦,零先生,你这个骗子。”他愣了一下,随后笑嘻嘻的说道,倒也丝毫没有生气,“你在用这些阴险狡猾的手段来欺骗我这个无辜单纯的人啊。” “或许吧,不过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做,不多活动活动身体是会生锈的啊。”零先生耸耸肩,也丝毫不见愧疚:“而且你欠我的次数……你数得清吗?” “嗯?还有这种事情吗?我怎么不记得。零先生,你记错了吧,没这种事的。”男子装傻道,“不过你看,我又没要说话不算数嘛,你这个压榨可怜人血汗的魔鬼……哈欠……”他终于勉强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些许,伸了个懒腰,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睡于其中的木桶,“嗯?这里是哪儿来着?” “……喂喂,就算想要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应该打量街道两边才对吧。”零先生苦笑了一下,“这里是我们这边国家的王都。你怎么到这边来的?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也真是惊奇啊。” “呼呼呼,你管我呢?”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然而身上那明明应该华丽崭新,却似乎已经在某种“狂欢”中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的污渍一点也不比他的脸上少,所以没有丝毫用处。 随后他挣扎了几下也没能从木桶里爬出来。 “啊……真糟糕。拉我一把呗,零先生?” 看着对方伸出的手上沾着的那混合着土灰有些黑乎乎的疑似呕吐物,零先生几次伸出手后都还是缩了回来。 “……不了,我觉得还是你自己想办法起来吧。” “咦?零先生你嫌弃我?你刚刚那个表情明显是嫌弃我了对吧?你居然嫌弃我?”对方逐渐开始话痨起来,装作一副震惊兼伤心的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没嫌弃你。告辞。”看着对方这次轻松一翻身就离开了木桶然后摇摇晃晃的试图贴近自己的动作,零先生丝毫不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装的——这不是肯定的吗!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你这已经是想逃跑了吧?”对方也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要让我干嘛呢?” “快点把自己整理干净待会再来找我……我现在有点事,没法细谈。”零先生摆摆手。 …… “噗……哈、哈哈哈……”国王忍不住大笑起来。 “父、父亲!你在笑什么啊!”小王子羞恼起来。 “没、没什么,咳咳。那可真是很过分呢,我会惩罚她的啦。”国王揉了揉还在试图告状的小家伙的头,看向脸色僵硬的王女。 “辛苦你了。” “没什么。”王女微微垂下目光。 ……很简单的就揭过了。 王女在回到自己居所时如此想到。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殿下,是我。”亚多尼亚公爵的声音响起。 奇怪,公爵先生虽然是零先生的父亲,但是他们之间似乎联系很少,所以自己也没有和公爵有太多来往……虽然比起其他王国的大人物比起来,见到时总归是多了些亲切感。 “公爵大人,请进。”公主打开了门扉,“是要谈关于零先生……” “殿下,原本我是不应该掺和进这种事的。”公爵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等等……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而且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他是在暗示什么? 他知道了…… “不知道您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布置好了某个局但是又撤回了决定……”公爵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您究竟打算做什么,也不关心……想想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谋权篡位之类,小一些的话就只是某个子女对父母的恶作剧什么的……就算是谋权篡位,反正您本就是王室的继承人之一,我也绝对不会讨厌自己的儿子有个女王妻子。况且国王他…… 不过,您的手法中、您的布置之中,混进了不该混进的东西。所以我必须要出手干涉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先生,如此闯进未曾出嫁的王室女性房间里是非常失礼的,即使我是要嫁给您的儿子……如果您还不快点离开的话,我就要喊卫兵了。”王女沉默着呼吸了几下后,镇定的说道。 “不,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您非常明白。啊,说实在的,我对这也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殿下您和那位‘零先生’走近后,这种事几乎已经是必然。”公爵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些许无奈,“您不该沾染异常,公主殿下。我不知道‘零先生’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异常之物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当作助力的存在。异常的力量总归是危险而有害的,除了我们这种不得不被迫触碰的人来说,都尽力不会去窥伺那个世界才对。自己试图去触碰的,都是疯子。”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异常什么的……等等,你刚刚说,‘我们’?”王女已经准备好呼叫卫兵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是的,是的,既然您已经触碰了……是的,‘我们’,亚多尼亚家族。” 第一卷 第三十章:亚多尼亚 亚多尼亚家族,国内权威颇盛的公爵家族,与王室亲近的大贵族,几乎每任公爵都深受每任国王的深深信赖——从而在很多情况时,亚多尼亚家族被国王赋予了近乎神奇的权力和专断。 以及和教廷关系很奇怪,似乎关系很差又似乎在某些高层面有交流。据说亚多尼亚家族是可以追溯到教廷圣典经文中近乎神代的久远高贵姓氏。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最大的名声。 他们在王国家喻户晓的原因不是以上这些强大的背景——事实上,亚多尼亚家族一直很是低调,比起其他大贵族,很多民众几乎听不见他们作为大贵族的名声。即使是贵族圈内,亚多尼亚的姓氏也代表着低调与神秘。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亚多尼亚们在做些什么,国王为什么对他们倚重,他们为什么明明有着古怪的权力却几乎不见使用…… “亚多尼亚家?哦哦哦,你是说那个王国第一大种*马家族?” 这才是人们听到这个姓氏的第一反应。 家族的男人们个个以种*马著称,遍地布种。 据说女性亚多尼亚们开始结婚生育的时间也极早。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据说曾经有段时间里,这个家族还盛行乱*伦——虽然贵族圈内这种腐败的情况似乎不是太少见——孩子们甚至十岁出头就…… 不过事实上这个家族的信息实在是过于刻意的隐秘了,所有的事情也就停留在“据说”这种程度的传言而已。 正如前文所说的那样,即使是未来的国王——那个小王子也不知道。 事实上王女也丝毫不知道。 但是,王国的背面阴影,似乎…… 今天在自己面前揭开了幕布的一角这种感觉吗? 可是自己因为零先生而去调查异常相关的事情时完全没有打探到他所出身的家族有这方面啊…… 王女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步。 “因为您也接触了,而且接下来我可能不得不采取一点措施……所以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啦。” “您对亚多尼亚家的第一印象是怎样呢?”公爵没有什么表情的说道。 “种*马……啊。” 下意识的把自己刚刚想的话说出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神秘,什么的……”王女连忙改口道。 “这个没什么好尴尬的……因为确实是这样。” 毫不羞耻的就承认了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这么担心零先生会到处沾花惹草好吗! 不知道王女的心中所想,亚多尼亚公爵继续说着。 “那么, ‘既然是遍地布种的种*马亚多尼亚家,家族一定已经庞大到不行了吧,说不定分支家族都有很多潜藏在了各地吧’,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殿下,要不要来猜猜我们亚多尼亚家族现在有多少人呢?”公爵渐渐露出笑容,如此说道。 “为什么忽然说这种……”王女嘟囔着,“那……几百人?上千?”她随意的说道。 反正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五个人呢,殿下。”亚多尼亚公爵如此微笑的欠身,“严格的来说,加上我自己,亚多尼亚家还剩下最后五个人。我们没有旁系残存,也没有分支还活着。” “……什么?”她一脸震惊的看向对方。 她明明记得零先生说过,自己有兄弟姐妹四人。 这样说来的话…… “您这些天也代为处理了很多疫情相关的事情吧。啊,这毕竟是现在全国最重大的事件。”公爵依旧是微笑着。 不知道为何,王女看着对方的微笑,却忽然发现直到现在为止,自己才第一次觉得这位公爵大人真的和零先生如此相像。 “那么您知道世代疫医的米尔家族吗?虽然不算是贵族,但是还是有点名气的,更何况现在是大疫期间。” 这个人忽然又把话题转移了……他究竟想说什么啊?王女这样想着。 “听说过,好像在哪个文件里看到过。” “米尔家已经只剩一个死剩种啦,不知道依旧是作为疫医出诊的、那个名叫汉斯的小伙子,还能不能在这次这次瘟疫中幸存呢?”公爵轻飘飘的说道。 “明明之前也曾经兴盛一时过,但每个人都是疫医、总是面对着瘟疫,徘徊在生死的边界守护众人的人也终究会被死亡所侵染。” “听说他们家族几乎没有自然死亡者。全是会在一生的最后一次行医中被瘟疫感染病死的。”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王女已经有些不耐。 “我们就是面对异常的米尔们啊,公主殿下。”公爵如此说道。 啊,不过,算起历史时长的话差太远了,应该说他们是面对瘟疫的亚多尼亚们才对吧。他补充道。 “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了。同父同母、同父异母、私生子、不知隔了几代的远亲……都有,几十个上百个,谁知道呢。” “不过我只知道,当我长到十三岁,爷爷猝死而接下家族的权柄时,还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是我刚出生的弟弟妹妹——虽然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不过反正父亲是把他们带来了家中就是。我也就只能勉强的把他们养大。” “至于现在,我那一代,理所当然的只剩我一个活着了。” 啊对了,之所以是我越了一辈继承家业是因为那场意外之中父亲一辈的人也死光了,所以没办法。公爵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哈哈的笑着说道。 这个人是不是在以非常轻松的语气讲着极其沉重的故事啊……王女感觉莫名的有些头痛。 “这个人在过分轻松的说着过分沉重的事实所以听起来很假?殿下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公爵的笑和零先生的笑一样带着莫名的感觉。 “没有没有。”王女否认道,“是……怎么说呢,明明是正常人范围的话语,但总感到好像是听到了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内容……这种。” “……看来您真的没有直接接触过什么异常,好极了。也许您还对异常的感觉是比较敏感吧。”亚多尼亚公爵说着。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啊。他又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啊。 王女第三次想道。 “您不耐烦了。好吧,那让我稍稍加快谈话的进程吧。” “因为这种灾难在亚多尼亚家的历史上早已经历过不止一次,经常翻看家族史的我们倒也都习惯了。全族死得只剩一个什么的。” “其实我们经常想着,怎么就没一下子全部死光呢?让这个姓氏完全消逝于历史长河之中对我们来说也许更好一些。” “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灭亡,无论遇到怎样的灾厄面对怎样恐怖的异常——最后终究是至少会有一个人把姓氏把家族继承。” “大概是命运吧,命运要求我们必须活着,不能去死。因为命运还有别的安排、安排着我们必须去完成。” “我们必须去完成那不知何时到来的命运才能安眠。” “所以我们为此还在继续活着。” “真是不知道,比起求生不得生来,是不是求死不得死更加痛苦一些。” 公爵的情绪似乎有些激昂,但随后又飞快的平静下来。 只是如此感慨着,却听见王女忽然笑了起来。 “不……抱歉,不是说好笑什么的……只是,终于觉得,不愧是父子啊。”王女擦了擦眼睛,“我似乎也已经很多次听见零先生感叹过这句话了呢。只不过他倒是没有跟我说过家族怎样怎样的。” “是这样吗?哦,说着要加快进程,结果又莫名絮叨了这些。” “我只是想向您说明,异常对于我们这些无力的普通人来说究竟是多么恐怖而危险之物。希望您绝对不要再轻易触碰了。” 公爵叹了口气,“或许人老了就会不知不觉总是感慨些有的没的,所以才会招致年轻人的讨厌……大概我是真的要老了,该让孩子们逐渐接班了。” “没有,公爵大人您还很年轻呢。”这句倒不是什么恭维话,毕竟一头飘逸的黑色卷发的公爵,看起来比自己那虽然留着金色短发、但其实已经快要谢顶了的老爸要年轻多了。 而且即使是父亲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老。王女想着。 不过男性逐渐秃顶似乎是家族遗传啊……啊,自己那可爱的弟弟以后长成中年大叔时不会也变成老爸现在这样吧? 真是很可怕……不如下次见到见到零先生时拜托他……? “好了,直白点说,我们在王国中的职责,是替你们王室处理异常相关的事情。”公爵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与此同时,还在尽量使王室的人远离异常。因为王室贸然暴毙的影响……太大了。一个王国很难承受。”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零先生也如此对我说过,让我不要接触所谓异常——我也确实没有‘直接’接触过。” 王女已经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的倾向,只是如同闲聊般的说着这些话,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反问道:“但是,你之前也说了,既然我要和零先生结婚,我就必然会接触到的吧?我也会和亚多尼亚家族联系到一起。所以,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不,殿下。您在与他的交往之中是否会被卷入异常,就是您和他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了,与亚多尼亚家族无关。但是您既然现在还在王室之中,我们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公爵没什么波动的回答道:“毕竟,他又不是亚多尼亚。” “……您究竟在说什么?”王女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公爵,“他不是你的儿子吗?即使是次子,他不也同样是亚多尼亚家族的人同样背负着这个姓……啊。” 萝拉忽然醒悟了一点。 “零先生”,大家都这么称他,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如此。没有人觉得异常觉得奇怪。 他没有“亚多尼亚”这个姓氏。 “殿下。聪慧如您,应该理解了吧。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算是面对异常而沾染的风险之一吧。”公爵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忽然就一直称他为零先生的。这样称呼自己的子嗣,真是足够可笑。但即使这么说着,却也感受不到怪异——没人记得他本该拥有的名字。我们甚至有曾经试图找到、找回他本该有的名字……但毫无违和之处可以去追寻。 这样毫不讲理的改变所有人认知的异常之物……是很可怕的。于是我也无法再追寻下去了。” “我刚刚说的‘兄弟姐妹’可不是泛指。本来我也是有很多、很多孩子的——没办法,为了保证后代总能从异常的死亡中幸运的活下来几个,种*马是个不得已的选择——但是这一代还活着的……零先生有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各一。很巧合,对吧?但这种巧合,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巧合呢?” “所以加上我,亚多尼亚家族还有死剩种五人……零先生并不算在内。” “当然,我们还是知道与他的亲缘关系的,大家也都能获知。” “但是某种更高的层面……某种异常的层面上,他已经和我们毫无关联。一切的联系,都被抹去消失了。”公爵有些苦恼的说着,“这很难进行描述,不过您大致能理解吧?” 不能。但是可以猜测就是了。 王女按下心中得知这个消息而产生的杂乱思绪,说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排除您周围的异常因素,然后抹去您的记忆——如此而已。因为您似乎不打算竞争王位——当然,假如您想要击败您的弟弟,继承您父亲的权力的话,您就有权保留一切,以及获得王室关于此间的密辛……而且出于零先生的关系,我们也会支持您。如今大疫期间,混乱而不好行动,却也正是个难以再逢的好时机。”公爵依旧愉快的说着。 “所以,其实是你发现了我做事的痕迹后,想来劝说我谋逆?”王女恍然的冷笑,“那就不要搬出之前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啊。而且还这么煽情一番。” “不能这么说啊,贵族的玩法就是这样——我来这里可是真的要履行自己的职责、遵守对王室的允诺啊?而且怎么是谋逆呢,您本来就在王位继承顺位之中。” “只是想攥取属于自己的利益而已吧。而且你真的觉得扶持我登基就能简单的控制我吗?”王女一边表情冷漠的思索着解围之法,一边心中叹息…… 不久之前还曾向侍女安娜表示过“会有试图以自己作幌子对王位心怀不轨者出现”的担忧,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发生了。 而且,偏偏还是零先生的父亲。 “绝无此念。至于攥取利益……对于家族有利的事情,去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王室不也一样。” “不,我不会答应的。”王女摇头道。 “那么,您就接受失去记忆的……” “这我也绝不会接受。”王女冷淡的说着,“你真的要对王室成员动手?也不顾与零先生的关系?” “是否接受由不得可您,殿下。而且我早就说过,零先生不是亚多尼亚家族的一员。” 公爵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却在瞬间欺身靠近。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安娜姐姐能够发现这边……” 刚转身试图逃跑或是拖延些许时间,但出现这个念头之时,公爵便已经按住了她的额头。 “为什么,这么快……” “虽然还是人类,但我们毕竟是行走于异常的世界之中啊。”黑色的墨迹逐渐于公爵的右臂上延伸。 “啊……等等啊,公爵先生。你究竟想要对我的小‘未婚妻’做些什么啊。”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响起。 公爵与王女同时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零正坐在王女房间的窗台上,交叉着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这边的二人。 “零先生!” “零先生。” 虽然说出的话语相同,但包含的情绪却绝不一样。 王女在惊喜的一声后,几乎瞬间无视了公爵的存在,挣开对方,飞奔着向零扑去。 “啊……别这么激动。而且还有其他人看着你呢,保持身为王女的仪态啊,萝拉。”零下意识的伸出手抵开了扑过来想要抱住自己的王女,苦笑着低声说着,“而且还是穿着王室的长裙,不怕被绊倒吗?” “呜……”在看到零的瞬间,王女似乎就已经有些崩溃了。谋划篡权、放弃、被揭穿、再被公爵威胁,对这个孩子来说心理压力还是过于沉重了。 事实上,对于任何大人来说也是一样会让精神崩溃的重荷。 她呜咽的停下脚步,然后用泪眼婆娑、红得像兔子般的眼睛盯着他,盯着他,盯着他…… 他会心软的,萝拉对此了如指掌。 果然,很快他就撇过头看向了公爵,自己理论上的父亲。而手臂也微微的垂下。 正当她有些破涕为笑再次想要抱上去时,她听到公爵的声音响起: “既然如此,那她这边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了?” “嗯,我会好好教育她的……不对,这话听着似乎很奇怪。我会让她记住不要再去触碰的……好像也还是不对……”零听到后,满脸笑意的看向王女:“某人似乎违反了对我的承诺?” “诶,不,没、没有!我没有去直接触碰那些东西!”王女停下了自己的企图,慌乱辩解着。 “没有‘直接’吗。真是个会玩文字游戏的好女孩。”零不知是真心还是嘲讽的夸赞道。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因为我担心……”王女表现得似乎比刚才还要惊惧,一如之前的开始掉下眼泪。 “约定便是约定啊。”零摇摇头,“不过,我还是得先处理她留下的痕迹……能和教廷并立甚至有时还占据上风的王室,可也是有相应的力量吧。” “只是那位国王大人还没反应过来,要是……”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清理销毁了。”公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居然有些唉声叹气,“我总怀疑国王其实现在也在做跟我一样的事。” “你、你是说父亲他——” “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 但是,太仓促了,殿下。虽然能理解你为爱人的焦急……想当年我追……” “好了种*马老头子你可以不用炫耀自己的光辉历史了。”零似乎有些厌烦的说道。 “好吧……记得尽快把大圣堂那边的事情前前后后的都告诉我啊,我们这边也是因此很烦恼的……” 公爵摇摇头离开了。 “……才不可能说啊。” “……”在沉默了一会后,面对依旧扑克脸的零,王女的表情逐渐由可怜楚楚而转向愤怒。 “怎么了?” “我总觉得我是在被你们一起的耍来耍去,你们都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有我一个人像只猴子般表演。” “这个……真的没有。”零摊了摊手。 “真的没有这回事呢。”他揉了揉依旧红着眼睛的少女的头发,开始蒙混过关……也许是真的,不过谁知道呢? 他们的话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自己就像挣扎于海上却连半片浮木都不见的溺水者般无法获知半点真实。 王女忽然这样想道。 自己在他们、在包括零的眼中,是不是都只是这样的可怜人呢? 她忽然平静下来,安宁的感受着零的手掌上传来的温度。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零与零先生 离开了王都后,零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把自己要干的某些事情想办法分给别人去代替的感觉真好啊……”他打开家门,以近乎怠惰的语气说着,然后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这下应该是能休息一段时间的吧。”他感觉自己一刻也不想动了。 总是将拯救的世界的重担全部只压在自己这么一个普通人身上,真的很痛苦啊。 而且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停的去应对拯救世界于灭亡之际的大灾厄。 “要是真的能死掉的话真是比较轻松……但是世界总是不断的重置着啊。”他苦涩的自言自语,“也许我也早就在不知道的重置之中死掉了很多次,而我只是失去了这部分记忆而已。” 在神的面前,即使是自己也是毫不可信的。构成自身存在与定义的记忆,也只不过如同随意捏来捏去的面团一般……即使在这个世界中面对的只是连真神们力量碎片都算不上的残迹。 不过自己终究还是不想死的吧。似乎也没怎么主动求死过。 因为自己总是来不及自杀就得马不停蹄的阻止世界毁灭的灾厄去了。 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还是很快就会归为虚无,而后又一次的在变动中重置。 零懒散的把掉落一旁的礼帽摆正,又压了一下自己已经稍稍杂乱的那介于卷与直之间的黑发。 他瞥见礼帽内侧浮现了一行散发着微光的漂亮花体字:“为这个世界选择最不坏的那条路途。” “……总是在这种时刻浮现过去的痕迹真是让人难过啊。”在字体隐去后,他嫌弃的把礼帽扔到一旁,但是想到假如出现褶皱或者损伤的话还是得自己花功夫去处理或是买新的,于是带着更加难堪的神色起身把帽子捡起规规矩矩的放好。 结婚也不算很糟糕的事情吧,他不由得想到。不过很奇怪的是,虽然想到了结婚,但恋爱这个概念却丝毫没有闪现。 起码两个人居住于一起,虽然舍弃了部分自由,但可以互相扶持爱护着,一方疲惫时另一方也可以给予慰藉。 不过话说回来了,万一两个人都一直累到死怎么办啊。到时候岂不就是把怨气互相发泄到对方身上,最后走向那种最悲惨最失败的结局吗。 零想到这个问题,几乎想要轻笑起来。 但是笑不出来了。太累了。 “这算是自己给自己演的滑稽剧吗?但这也没法让我笑出声来啊。”既然已经起身,他也就顺带着开始了洗漱,就像任何一个长途旅行后归家的普通人一样。 他的脑中回放起之前这段时间的一幕幕,反省着自己在这一系列的行动与选择中有没有做错了什么——或者说做错了多少。 人毕竟不是神,犯错是一定的,也是可以谅解的。 他在心中这样的告诉着自己,但是自己的些许错误就会带来巨大甚至是无可挽回后果的沉重依旧压在心头。 人们因自己而死去,世界因自己而毁灭。虽然似乎已经习惯,但每次感觉到这种负罪感时,他依旧因压力而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也正是自己还身为“人”、还心存人性的证明吧。 “说起来,机械教派的那个大概也快过来了吧……”他想着。 机械教宗的态度其实很奇怪来着。 但是他有一点终归是没说错的。 “我不是零先生啊。”疲惫的男孩终于收拾好自己,带着几乎如同走向永眠般的安详神情躺上床拉好被褥,闭上了眼睛。 “我也没法成为零先生的……扮演成零先生的样子实在是太累了。” 他迷迷糊糊的走入了梦乡,梦境里有他曾最为恋慕的人儿的影子。 “因为他太伟大了……就像神一般的,伟大……怎么能是我这种凡人所触及得到呢……” 虽然那个人儿早已死去。连世界重置都无法挽回的死去。 房间中只剩下呼吸声轻微回响。 …… “瞧,零先生,我带来了这个。”机械教宗把一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玩意摆在了零先生面前,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不过其他人的注意点也大多不过是“这个人力气好大啊”“大概是个发明家,但是这个机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之类。 毕竟因为之前的“机械”概念的神所带来的世界变化,人们的认知已经逐渐的被飞速而无法察觉的填充进了许多关于机械的知识。 社会如此,世界亦如此。 机械的黎明,已经就在此刻。 而机械教宗的外表是与常人无异的。 “这是什么?”零先生皱着眉打量一番,确认了这不是什么神秘学相关的东西。自己也没有类似的知识。 “通过我们教派这段时间的不断修正,适应了这个世界法则的动力机。”机械人炫耀着自己一方的智慧与技术。 “能在这个世界使用了?” “大致可以。可能还会有少量法则不兼容的问题导致的……” “但是这片世界本身,因为你们的神的影响,已经在变动中出现了蒸汽机雏形啊。”零先生说着,“不是很鸡肋吗……” “不,虽然只是最原始的改良蒸汽机,但是您要知道,零先生,某片世界的历史中,蒸汽机雏形的出现到改良蒸汽机可以广泛使用,足足过了一千多年。”机械教宗比划着说道,“即使是受到世界法则变化的影响,热动力机械的实用化也绝不是一两年可以发展出来的。” “……那你这是不是违反神律?越过了法则变动的机械发展进程……”零先生打趣道。 “不,这是为了我神的道路在这个世界更快的延伸开来,为了令神之躯于此世重塑……也是为了压倒血肉的孽徒们的法则覆盖进程。”机械人的声音中不知是不是夹杂了些许阴暗:“毕竟,瘟疫这种方式……传播的实在太快了……技术的衍化,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你们之前在大圣堂那边……不是和他们一样能直接转化吗?变成金属零件什么的。”零先生慢悠悠的说着。 “那不一样,零先生。那是神力的直接侵染转化造成的,我们只是信徒,无法去发挥神的力量。” 血肉与机械的神力性质不同。血肉这个概念要更加的活性化,本身可以自我增殖着,而机械则较为惰性,没有这样的性质。 起码,在这个世界里的表现是这样的。 机械教宗如此的科普着,但随即感到不对—— 他完全不相信零先生在这方面会比他懂得少。 虽然他自持为神所眷,而零先生则看不分明,但作为机械人,他足够的理性。 “——所以,零先生,你是想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先逐渐把机械推广开吧。合理的推行机械之道以对抗扭曲的血肉法则的蔓延,本就是我们作为盟友的协议之一。你们继续,能把这片世界的整个机械体系尽快完善起来就好了……”零先生望向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之后的……” 正当说着,零先生看到一个女孩急匆匆的跑过身边。 “啊……那是……菲洛,菲洛!”他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稍稍睁大了眼睛,随即下意识的高声喊道。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失控 女孩又匆忙的跑了好一段,才反应过来有人喊自己,转过头面对零先生。 “啊,是,是零先生您……”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菲洛,你忽然跑到这里做什么?”零先生走近后,一边是意外一边是皱眉,“你家明明离这边很远吧?我上次应该是说了,老爷子续命的事暂时不用着急,不会出事。你应该清楚自己不适合随便……等等,老爷子真出问题了?”他转身就打算跑回屋中。 女孩依旧喘息着,“不,不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 “对不起,但是……”她低着头道歉,但随即有些痛苦的捂住了头。 随即一个黑色而扭曲的影子从她身旁的空气里无中生有,却又瞬间逃逸。 “见鬼,你刚刚又创造了什么!” 零先生虽然这样说着,却也不敢再靠近女孩,生怕她再稍稍一受刺激便又从想法中诞生什么恐怖之物。 “我……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的脑子里好乱……”女孩怯怯的说着,“一开始只是感觉很不舒服……甚至可能莫名的心悸。” 她吞吞吐吐的说着,而零先生却在思考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但实际上没什么好想的。因为她的异常能力实在太过于强大,早已超出了人们可以正常推理与处置的范畴。 “但是,就在今天……今天的时候,我做了噩梦……” 零先生没有说话,目睹了之前怪异诞生一幕的机械教宗也没有说话。 他们不会去说什么“一个小孩做噩梦被吓到了而已”之类的话。 拥有这种力量的小孩,即使真的只是单纯的噩梦也决不可轻视,谁知道会从一个噩梦中蹦出来多少恐怖的东西呢? “我梦见我自己……不对,是个跟我一样的女孩子……她本来好好的在和其他人一起很开心的玩耍来着……但是忽然之间,忽然之间一切就都毁灭了……都毁了……” “都被毁灭了是什么意思?”零先生皱着眉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毁灭……都一点都不剩的,毁灭……”她再次抱住了头。 零先生伸出手杖点在了她的身侧,又是一道漆黑的身影浮现,但在杖尖的贯穿下还未完成成型就已经消失。 “” “冷静点……冷静点,孩子。尽量放空思绪对你来说是最恰当的状态……但我还是必须得问,你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不……我什么都记不清了……我一点也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好害怕……爷爷说让我来找零先生您,我就跑来了……”她啜泣着,一边用手背胡乱的擦去着眼泪,“好可怕,好可怕……就像是我自己变成了怪物、要杀死我自己一般。但也不是这样……” 实话实说的,零先生也没能完全理解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这已经足以让他预料到某种可怕的失控在女孩的身上产生。 然而自己现在所获知的信息甚至不足以让他做出判断,究竟是该杀死面前这个女孩还是该保护她。 “总是还是要先让她冷静下来……”零先生思考着安抚女孩的办法,但很快,一种贯穿了灵魂的刺耳尖啸开始于他心中回荡。 “那是——”他看到女孩一开始创造的那个无名无形、不可名状的异常之物向着这边飞回。 而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嚎叫们。 “这里……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个、神口中的‘憎恨之神的尖啸回音’的地方吗?奇怪,它们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这里……不对,祂们可能是超空间的存在,根本就不存在离去一说?” 但问题是,小女孩无意间创造的怪物究竟又是怎么把那更加诡异之物引入这个世界的? 心中这样想着,零先生已经飞速的捂住了女孩的眼睛,同时对着机械教宗喊道:“不要看它们!什么都不要想!” “你在说哪个……”然而没能反应过来的机械人的视界中,无形无状的尖啸已然逼近。 它们无声无息的——是的,本体是声音的它们居然是无声无息的——掠过了那新生异常的躯体,随即那异常彻底消失,但不知道究竟是被击碎还是被吞噬。 随即它们围住了还在茫然之中的机械人。 随后世界被红色所覆盖。 嚎叫们改变了形貌,聚集着蠕动着扭曲形成一团团肉块的模样。 血肉依旧在不断增值着,直到顶天立地直到要如圣典中的灭世洪水一般淹没整个世界。 “血肉……血肉之神……神的化身降临于世。”机械教宗喃喃着,“这,这怎么可能……”他向血红的天空徒劳的伸出双臂,试图呼唤自己信仰的神灵的痕迹。 但在血肉的包裹之下毫无回应。 “别傻了,你还真以为真神会降临在这种破烂堆一般的世界里?”零先生看到如同再次世界灭亡般的情景,松开了捂住女孩眼睛的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如说正常的话他们连把目光投向这个小小的世界中一瞬都已经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零先生想起了曾召自己前往的未名神灵。 “只不过是刚刚的那些尖啸……祂们变成了你心中最憎恨的模样,仅此而已。” 实际上零先生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将对方称之为“它们”还是“祂”更好一些。 “‘那些是憎恨的神灵的尖啸的回音’,曾经有位伟大者这么跟我说过。它们行使着憎恨的法则……但仅仅是些许回音残响,连神之声本身都不是,它们并没有鲜明的目标的。 但是你心中的憎恨引动了它们……却让这个世界的所谓‘神灵’也难以对抗了吧。即使只是真神无意间流露声音的丝毫回响……”零先生看到大圣堂的方向似乎有光芒亮起,勉强的抵制着从天而降的“血肉洪流”,但很明显,二者的力量在“质”上有着决定性的差距。 “怎么办呢……要提前了吗……但是……真是糟糕啊,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忽然跑出来……”零先生也为此困扰着。 “虽、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但是既然跑出来的话,把它重新关起来就好了吗?”女孩迷迷糊糊的听着零先生的说法,也没能理解多少,只是下意识的这么说道。 于是当然,心中也这样想了。 心想事成。 而后零先生看到女孩的全身都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是真正的光……而是一种、异常的视角上的光芒。 “不、不对,你这是——”零先生大声阻止着,但为时已晚。 在惊恐失措的凡人们上方,猩红的天空静止了。 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覆盖了猩红,遮住了天空。 随即灰色的幕布由外向内凹陷卷缩着,如同布兜一般的将血肉包裹起来。 随着灰色的不断缩小,猩红挣扎扭曲着,但最后还是随之缩成一团,最终变得真像包裹一般的大小,掉回了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机械人是没有感情的。起码感情波动是很弱的,一直都会更加理性。 但实际上此时机械教宗已经明白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像是一个白痴一般。 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收回震惊的神色。 “这……这是……这是什么力量……神啊……”在语无伦次了数秒后,他低下头祈祷了起来。 “……”零先生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即使知道她的力量很强……即使知道那是禁断般的力量…… 但是之前自己杀死她的无数次世界中,可没见到这么可怕的情形啊…… 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萌生于他的脑海:“这个女孩的力量,是不是一直在随着年龄增长飞速变强着?” 必须要杀掉。必须要杀死她。她无意间的一个想法就可能会让世界崩碎而再次重置。之前的想法完全是谬误,使一个如此可怕的力量一直安然无害根本就是妄想,自己之前怎么会这样放松大意呢? 被包裹着的血肉最后被挤压得回到了最初的无形无质,然而它依旧被包裹着。 而包裹着灾厄的灰色则其实是一层如同薄雾、又如同云层的灰色半透明体。 然而随即灰色之上浮现了一张比之前的血肉更加凶恶的脸,朝着其他人的方向冲过来,膨胀着像是要将其他人也一起吃进肚子里。 “……不行哦。乖一点,乖狗狗,安静。”女孩在其他人作出反应前如此的像是逗弄小狗一般的唤道。 “不然我就要造出更可怕的东西来吃掉你了哦?”女孩感到十分的疲惫,近乎是无意识的嘟哝出这句话,但随即三人、包括她自己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在沉默着与女孩对峙许久后,灰雾圆球的表面变幻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安静的蹲在女孩的腿边。 但三人都能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灰雾看到,在圆球的内表面,对应地浮现出了一张更加暴躁的面孔疯狂撕咬着困在其中的无形回声,就像是泄愤一般。 但是几人都当作没有看见。女孩甚至还拍了拍灰雾圆球的球顶。 “好累……我,我支撑不住了……”在做完这一切后,女孩的疲惫再也无法抵挡,“浑身都要散架了……我,我不会死掉吧……”她喃喃着。 “不会……大概是力量负载过大对身体产生了一点损伤吧……”零先生莫名熟练的按了按女孩的身体,如此判断。 女孩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也无法继续支持。 “好困……不,不,我又要梦见她了,不要,我又要做噩梦了……“她带着恐惧的神情坠入梦乡。 “我不想毁灭……菲洛是好孩子……爷爷和零先生明明都希望我是好孩子……我才会不会做那种事……讨厌的力量,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莫名其妙的能力……”陷入沉睡之后,女孩却没有看上去这般“疲惫”,不停的颤抖着说着模糊的梦话。 看起来又是在噩梦中挣扎着。 “……要么是她分裂成了两个人格,要么是她创造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哦,真是够了,真希望另一个人的力量能弱一点啊……”机械教宗在少许的呆滞后,如此推测道。 毕竟是一个教派的领袖,调整心态倒是很快。 “但是……听起来,另一个存在的性格相当糟糕啊……”这次连零先生也不禁微微叹气。 “教宗先生,麻烦你在这里看护着她,我要去想办法解决另一个人格又或是另一个人。”零先生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说着。 “……为什么我要看着她?不,为什么又是我?” “要不然我来看守她你去解决问题?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被毁灭你就能跑得掉?”零先生以近乎俯视的目光看着机械教宗。 “……听你的。”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傲慢与偏见 “血肉被引动了……”零先生忽然叹息。 “嗯?你又在说什么……”正奇怪零先生还未动身的机械教宗,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总是随身带着的手提箱的缝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而后向外满溢。 暗红的血滴,在地面上的凹坑里慢慢汇聚着。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之前的‘神之血’……哈,真是的,就不能让我稍微过几天轻松的日子吗。”虽然这么说着,零先生却确实还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他摆了摆手,压了压帽檐,拎着手提箱走向远方。 “我会解决的。” 不知是说与谁听。 …… “血肉的信徒也应该很快就会往这边来了……之前的异象估计全大陆的人都能看得到……但是我得去那边处理菲洛的事情……”零先生有些迟疑,“只能相信机械教派了吗……” 正在思考间,他听到隐隐的轰响从某个方向传来。 “又是出了什么事……”他试着感知到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我终究还只是个普通人。”远离之后,零先生的神色却已经并不轻松。 他必须做出选择,去处理更重要的事,而抛下不重要的。 “假如……假如真的能像神一样的话,就能让所有人得救吗。”虽然这么说,但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无兴趣。 于是他转身调转了方向。 “……那边吗?可能就是之前的那个小女孩口中的‘另一个’孩子咯。” 一个声音从零先生的身侧响起。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名撑着洋伞的少女慢悠悠的跟随着零先生的脚步。 “哥哥你也太冷淡了吧。我可是专程赶来这里帮忙的啊?”少女露出微笑。 零先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打量着对方白皙的皮肤之上一身有些莫名绮丽之感的纯黑哥特长裙,说道:“还是坚持你这一身奇怪的装束吗? ……以及不论什么天气都打着伞。品味真是古怪。” “应该说你自己真是过分才对吧。”身旁的少女露出恶意的笑容:“明明哥哥大人在那个时候可是夸赞我这样装扮很可爱的啊?” “……那是你小时候了。”零先生转回头看向前方,继续的行走着。 “啊,糟了。难道零先生您是只对那种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会发情吗?那我可是没希望了啊。啧啧,可怜的萝拉……”少女一边继续也跟随着行走直视前方,一边毫不犹豫的以娇媚的语气使用着刻薄的话语。 “别胡言乱语了。”他冷淡的说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公爵先生有要求你来处理什么异常?别说什么帮忙,你只要不来我附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 “所以说你总是这么令人讨厌,零先生。”少女似乎也厌倦了矫揉做作的语气,如此冰寒的回应,“所以我才永远会记得会怀念幼年记忆中的那个爱护我的哥哥……你这个盗窃了他的存在、披着他的皮的怪物。我会如同铭记哥哥一样永远的憎恨你的,零·先·生。”她一字一顿喊着他的名字,但带着的与呼唤哥哥时的敬爱完全不同的强烈感情。 “……”零先生的表情纹丝不动。 “呼……”少女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好久不见,但我这次还真算得上是帮忙……我这次是要处理那边的问题。”少女指了指之前传来隐约轰鸣的方向,“据情报是以一个女孩为中心出现的恐怖‘湮灭’。” “……假如真的是刚刚那个女孩噩梦的内容对应的话,你去完全就是送死嘛。”零先生再次注视着少女,低声说道。 “是啊,我知道。但是我们嘛……我们不就是做这种事的吗?用自己的命去填上人们日常安宁中偶尔出现的破洞。”少女轻快的旋转着自己手中的伞柄,“我们大概和那些保卫家国的战士们也没什么两样……向我这个赴死者致敬吧,怪物。”她干脆放弃了称呼姓名,转而如此直白的鄙夷着。“虽然假如是之前那种程度的话,可能即使是我死了也无法对抗吧。” “我做的事可比你多得多。”零先生看着她说道:“而且,那种层面的东西……是不能交给你来对付的。” 他露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笑意:“别拿自己的不死性去试探那种东西。真的会死的。” “你管我啊!”感觉对方的氛围逐渐不对劲的少女逐渐无法镇定,“别装作那副兄长的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没人会真的想死。但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 “没有这回事。我去做了,你就不用做了。”零先生心中却在想着,果然还是自己得想办法全部解决。 “我去处理吧。我是有办法的。”他笑着说道:“毕竟我是怪物嘛。总是比你们这些‘人’要强上许多。” “……那你之前说的另外一边的事呢?”很奇怪的,少女这次居然没反对这个提议。 简直就像是设好了套等着我说一般……零先生心中嘲笑着。但这孩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也会解决的。” 并不能。简直就是听天由命。即使是我也是会分身乏术的。 零先生的内心某处本能的诉说着。但是自己却真实的是必须要去做的。 没人真的能替自己去做。 就在此时,零先生却忽的又感到战栗感传来。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即使是他,脑海中也感到开始有些混乱。 “又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 随即他看到一只千纸鹤飞来。 “这是?” 纸鹤绕着他转了两圈,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自自己展开平摊着漂浮在他的眼前。 “……极暗港。”零先生拿起纸匆匆浏览之后,只是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极暗港怎么了?之前我们这边只是觉得那里似乎有点奇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总是无法进行很有效的探查……”少女问道。 “为什么事情全都一起发生了啊。”他苦涩的笑了笑,“果然,建立在沙堆上的堡垒,当一粒巧合的沙子滚落之后,整个建筑便也就会连带着分崩离析。” “就像多米诺一样,互相引发。当初给安诺特举得这个例子真是太恰当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多米诺是什么?安诺特又是谁?”少女有些茫然的说着,但似乎又有些像担心自己喜爱的玩具被他人抢走的小女孩的神情。 “没什么。只是感慨自己一个人真的没法处理世界的所有事情。我大约确实是只有普通人的能力吧。幻想成救世的英雄真的很困难。” “你在说些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完成?你为什么不去拜托他人呢?或者组织起一些人,去依赖同伴?”少女以看笨蛋的神情看着他,“而且你这家伙,究竟对‘普通人层次的能力’究竟是有什么样的理解啊?你们怪物的一整个世界里都是只有一个单独的个体的吗?” “但是别人可能会搞砸……没法依赖他人的吧。”他摇摇头。 “你恐怕还没有试过吧……相信他人又有什么不好?总是不相信别人,终究也会成为引起你失败的诱因吧。”少女带着莫名的神色看着对方。 你以为那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啊,能够去实验几次。 稍有不慎就是世界毁灭而再次重置啊…… 他这样想着,却忽然有些恍然。 反正,不过是世界又一次的重置而已。 实验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虽然每次重置又可能在其中造成无数人的逝去而不会再被复活…… 但是假如“实验”成功的话,也许未必不能拯救未来更多的人呢? “生命不可以用单纯的数值来衡量吗?”零先生又想起了神说着这句话注视着自己时的情景。 “……真是该死。”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少女倒是吓了一跳。 “……也许你说得对吧。在必要时,我也应该相信别人的力量。”零先生回过神来,如此说道。 “是吧。所以……”少女脸上笑意一闪而逝。 “没有什么所以。你不许去。”他拎住了想要继续向前的少女的后颈。 简直就像拎住一只黑色的小猫一样,零先生莫名的闪过这个想法。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是绝对不可信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幻莫测。 像是想要挠人咬人的小猫。你瞧,多好懂。 “信任他人和看着他人送死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零先生再次挂起了扑克脸,如此说道。 “我……” “……好吧,你去帮我解决另一边的事情,可以吗?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 简直真的像是个哄着妹妹的哥哥一样了。零先生如此想着。 “……呵,我可是因为你帮我解决这边的事情,作为回礼才会去……” “好啦,好啦。快去吧。”零先生揉了揉少女的头,“拜托你了,你应该……” …… 此时已经是两者分开之后。 少女似乎恍然从梦境中醒来,随即作出恶心的表情,干呕起来。 “可恶……可恶!”她看起来懊悔又憎恶,“居然又不知不觉的对着那个怪物……作出那种几乎是在献媚的反应……我还被那个东西真的像是哥哥般揉着自己的头发…………恶心,好恶心……” 她看起来几乎是要发疯般的扯着自己和零先生一般无二的漂亮黑发。 当冷静下来之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它不是哥哥……它吞噬了哥哥的怪物啊……自称为零先生的那个东西……” “就连哥哥的名字,都没有留下……” “等着瞧吧……终有一天……终有一天……我会让哥哥回来的……” …… 而另一边的零先生一边走近那毁灭之地,一边反思着。 自己真的是对他人毫不信任的吗? 说到底,不相信他们能够为延缓这个世界走向灭亡的脚步做出些什么…… 这不应该是傲慢吗? 坚信只有自己才能做到、坚信自己与众不同什么的…… “认为自己永远特别,是傲慢的想法,零先生。”他再次想起那未名之神对自己说出的话语。 “……也许这真的会成为我失败的原因吧。”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众生相(1) 安泊尔感到很是烦躁。 自从那噩梦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无比平静。 过于平静了。 经过了那变故之后,他也没觉得自己忽然掌握了什么强大的力量。 他想要丢掉项链的想法也无法成真——他在尝试的瞬间就明白,自己的身体被那神秘的力量粘合着,自己失去项链的瞬间可能就会走向死亡。 而想要帮助解决的疫情的想法更是遥遥无期……连帮忙都做不到。 将军先生似乎对自己太过于保护了吧,连靠近瘟疫隔离区的地方都不允许。 于是今日,他又在无所事事中思考着,同时把摩挲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 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再次引发它…… 自那以后那黑雾身影便再也不见,不知现在是处于何种状态。 自己能隐约的感觉着粘合着自己破碎身体的能量,但却毫无让它发生什么反应的办法。 “说起来,零先生似乎是教授过神秘学……也许我可以去考虑考虑学习神秘学?” 但是这里是教廷的隔壁啊。自己还不想像零先生那样被通缉……零先生能神通广大的在教廷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毫发无损,但自己可不是那种存在。 但是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身体中的能量似乎逐渐沸腾了起来。 只是自己依旧无法去使用,只是单纯的感到它的躁动。 “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是白天,但天色却忽然昏暗了下来。 安泊尔跑出房间,随即呆呆的看向天空。 蓝天赤阳白云,这些平常的景象全都不见。 一层恶心的红黑色团块聚合体覆盖了天空,低低的笼罩于人们头顶,恍如天倾之势。 那怪异的“天空”蠕动着仿佛活物,其缝隙间还在点点滴滴的落下着粘稠的血色液滴。 有液滴在自己这边落下的瞬间,安泊尔想要躲闪,却发现那血滴直接穿过自己没入土壤,好似是并不存在的虚幻之物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便又看到一道白光从身旁的大圣堂废墟中升起。 神圣而莫名不祥的光芒迅速的扩散,变成截断天地的光幕阻挡着那更加不祥的诡异天空。 “恨……我好恨啊……我的憎恨,没人能理解,只有我自己能去完成去发泄……” 安泊尔的模糊的听到天空中传来的隐隐低语。 在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他倒是没有了更加严重的反应。 但是光幕却似乎在那覆盖天空的血肉下不堪重负,逐渐将要破碎。 “真是没有办法。”他听到又一个低语响起。 这次却好似在身边不远处一般。 他惊疑的转过头看去,发现一个人影从废墟中走出。 “你是……之前跟在零先生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安泊尔勉强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不由得更加惊疑。 之前她跟着零先生走进废墟后就没有见到她出来……是一直待到了现在吗? “我可不小!”随着对方愤怒的回应,安泊尔感到自己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正面撞击着。 直到他被击飞出去,再重重的摔到了道路另一边的地上时,才反应过来。 “啊……啊……”他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只是发出微弱的呻吟。 自己的身体……又被击碎了…… 在眼前昏黑了一瞬后,恢复意识的安泊尔莫名的意识到。 刚刚那是什么啊……简直就像被攻城锤撞击一样巨大的东西…… 他活动着眼睛,但身体全都无法活动的他无法再将视野朝向之前女孩的那个方向了。 但随即他再次感到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在修复粘合着身体。 “真是奇怪,居然没有变成碎屑崩飞呢。”冷漠的声音传来,随即安泊尔的身体被脚尖挑起,翻了个面。 然后他看到站在面前的天使。 虽然身体依然娇小,但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 隐天蔽日的光翼恍如燃烧,摇曳变换着,美丽而梦幻。 其上缠绕着的银色火焰点缀着如火树银花。 她长长飞白金色长发似乎更加增长了,虽然没有风吹过,但依旧飘舞着。 “看起来不像是会死的样子……虽然只是下意识的打飞,不过……这个凡人的身体里倒是藏着些有趣的力量啊。” 天使小姐身着朴素的白裙,赤着脚站立于大地上,用深邃的金色眸子漠然的俯瞰着安泊尔。 “不过,实在没有去注意的价值。”如此说着,光翼张起,安诺特漂浮向空中。 “为什么……为什么能这样毫无顾忌的伤害别人啊……”安泊尔的身体被修复着,让他足以能够含糊的说着这句话。 “……”在飞向天空之际,安诺特没有再向凡人的方向投去一眼。 “哈,凡人。”她如此说道。 刚刚,自己是被那扇翅膀所击中了吗。 安泊尔还是只能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如此想着。 不过,仅仅因为我是凡人,就理应沉默的承受这无妄之灾吗? 身体破碎的恐怖痛苦倒有些被他所忽略了。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众生相(2) 当异变发生时,安诺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还是此间的神灵先注意到的。 但她意识到不对时,就发现神灵已经离开了神国,化作光芒。化为天幕。 “……”安诺特不知所措的胡乱思考着。 但随后,一名天使找到了她。 这是时常守护在神右侧的女性。 “安诺特小姐,神说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解决了。” “……什、什么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啊,而且我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安诺特莫名的有些害怕。自己被零先生留在这里的这些天里,她一直只是无事可做的在神国里游荡。 自己有点想念在小镇时的修女生活了……多少还能和老爷子老婆婆们聊聊天照顾一下他们,又或者陪孩子们玩耍一下。 但在这里……自己似乎格格不入。 “神说零先生之前说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天使似乎也有些不解,只是如此平静的复述着。 “那个……那个盒子?”安诺特问道,但对方也是毫无所知的样子。 零先生曾经说过遇到什么巨大的危机时要打开它……现在就是那个时候吗? 不过,总感觉这种“密授锦囊”的行为仅仅是零先生的某种恶趣味…… 安诺特依言打开了盒子,居然只有两张纸存在其中。 第一张纸是信纸,她展开后看到了零先生的留言: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我已经向教会的神说过,我与他交易的条件之一,就是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祂都不会再犹豫——但是相应的,当遇到什么极其可怕、教会的神也无法处理的问题时……安诺特,就靠你了。你是天使,超脱此世的天使,请你铭记这点。你可以做到你本应能做到的事。” “咦……可是……丝毫没有提及究竟该怎么做啊?”怯懦的天使小姐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零先生会把这种重任交给自己。 “祈祷吧,向神祈祷吧。天使的话,在遇到即使是天使之身也无法应对的事情时,自然就是向主祈求帮助吧?”对面的天使如此建议道。 “是……是这样吗……”安诺特没有想出什么自己的主见,只得依言照做。 可是向谁祈祷呢?自己并没有相关的记忆啊?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神是什么存在。 或者……向零先生祈祷? 只能如此了吧。 天使小姐懵懵懂懂的向零先生的祈祷着。 “零先生,您是……您是……” 没有祷词可说!天使小姐再次感觉自己没有丝毫用处:身为天使却连祈祷都不会吗? “神啊,祈求您的帮助,请您向我展现奇迹……”她虽然模糊的想起这些天听到的很多天使们的祈祷,但这对于自己毫无帮助。 最后,她只得如此直白的祷告。 而后,奇迹便如此出现了。 信纸燃烧起来,飘飞向神国天空中那两团纠缠不休的力量。 血肉与机械的神力相对着旋转不休,但边缘处看到它们似乎已经逐渐有融混的倾向。 假如让双方教派的信徒看到,一定会暴怒的指称这是最大的亵渎吧。 不过安诺特所无法辨认的是,两种不同力量隐隐构成了某个异界中流传的所谓“太极两仪”之形。 虽说是恰当的应用,但零先生又是如何得知这理应来自异界的神秘学知识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信纸燃烧后的灰烬构成无法辨认的符号,引动着力量的漩涡。 异常之形的运行猛的加快,随即像是突破了什么界限一般,两种不同的颜色逐渐混杂在一起,显现出迷蒙不清的环形。 环状似乎是象征着门户:在圆心处,似乎确实有无形的空洞因此打开。 安诺特茫然的看着天空洞开,光华从天而降。 在环形门扉的对面,两个声音在窃窃私语着。 “那是安诺特在呼唤我吗?” “似乎不是……像是其他人?” “但是既然是连通到了我这里,我也就应该回应她吧?” “嗯……大概。就像曾经说过……” “是我这边还是‘你’那边呢?” “……” …… 刚刚还在讶异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祈祷”居然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起作用了的天使小姐,此时却似乎已经已经变了一个人。 银色的瞳孔渐渐化为灿金色时,她似乎又变成了之前质问零先生时那个咄咄逼人的样子。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她作为天使的力量也一并回归了。 啊,应该称之为“祂”了。 “呼……能在凡人之地彻底的苏醒一次真不容易啊。”祂张望了一下四周,“是奥秘之龙的力量……多谢啦,希莉娅……我亲爱的主,咯咯咯。” 随即安诺特无视了惊讶的女性天使,看到了零先生留下的盒子中的另一张纸。 祂一边展开着这张看起来相当陈旧的白纸,一边自言自语着。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里……难不成就是为了协助那个奇怪的家伙吗?” “作为天使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凡人的安排呢……”安诺特看到了纸上书写着的半个符号。 一个未知的符号,却只成功书写了一半。虽然如此,祂却莫名的直接明白,这个符号若是完整的话便大概是“守护”之意。 只是这一半的字便相当于“守”? 祂又仔细的观察后,发现似乎还有以另一种笔迹补全的另一半符文,只是很不清晰。 祂重新将纸折好,低声说道:“好吧,那个怪物应该没法称之为人类。不过这个真言应该是已经被使用过的吧……也不知道那个零先生是从哪得来。” “至于想让我做什么……” 便是读出这半个、或是一个字词、激发真言以帮助此间的伪神来对抗那天空上满怀憎恨的血肉伪形吧。 “单凭这不完整的世界之语有可能阻止那个东西吗……”虽然很是怀疑——或者说确信不能——但安诺特还是撕开了神国的壁障,踏足凡间。 “真担心这张纸马上就会腐朽掉……真的还有力量存留吗。” “不过……就当对他庇护那个可怜虫的报酬吧。” 祂的身形正如真正的光般辉耀。 当祂离开后,那空洞也随之闭合,已经融混得几乎无可名状的、依旧在极速旋转的怪异环状能量也随之从神国中逃逸,不知飞向何方。 留在原地的女性天使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众生相(3) “你真的不打算尝试接触一些异常的力量吗?哪怕只是一点足以自保的力量也好。”疫医说着,“说实话,我近段时间的感觉不太好……极暗港果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最近真是有点忧心忡忡的。汉斯想到。 他们应极暗港领主,加夫加里奥伯爵的邀请来这里有一小段时日了。 疫情最严重的地区是大圣堂周边——大圣堂本身也许是因为神职人员们的功劳,虽然也算严重但是还没有周边这么困难。 作为疫医,他们最佳的工作场所自然是那边。 但是医生——特别是外科系的医生——和教廷方面的关系实在是不太好。随身跟着一个异常、还被教廷的通缉犯零先生拜访过的汉斯实在是害怕自己一进那边,就要受到被吊上绞刑架之类的待遇,再加上“疫医”说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准备,于是他们收到了加夫加里奥伯爵的招揽后,决定暂时来到这边。 一想到自己刚到这边时,看到的那位伯爵大人对牧师们的酷烈手段,汉斯不由得稍稍战栗,觉得对疫医的评价十分认同。 明明据说伯爵先生是个还算虔诚的教徒,而且在当地风评极佳——但为什么非对教会的那些人这么充满敌意呢? 瘟疫也不能说是他们的过错吧…… “这里大概确实不是好地方,”汉斯摇摇头,“但是……我还是不想变成怪物。即使是死了也不想。至少我的家人祖先都是作为人死去的。” “即使摹仿异常以获得神秘,也不一定就会变成怪物啊。你看那位零先生,不是很正常吗?”疫医不知为何越来越想要劝说汉斯去接触那一侧的世界。 “你也说了‘可能’,对吧?而且我能变成零先生那个样子?听你之前的描述,他其实是很可怕的存在吧?” 疫医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确实不可能变成零先生那样。但是我也搞不清他究竟是怎样……毕竟他是自称普通人的。只不过他口中的普通人……总觉得离正常的观念相差较远啊。” “……还是继续治疗吧。你也说过,失控才是接触神秘的凡人们的必然终局。而且异常之物似乎更‘喜爱’那些接触了它们力量的人不是吗?普通人反而从概率来说安全这么一点。”汉斯一脸坦然。 “也许是这样。但是,你已经接触了。你已经跟我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以为一点异常的气息都没沾染上吧?” “我……”呆愣了一小会后,汉斯低语道:“我就说零先生你坑害我啊……” “反正,我不会去碰的。” “……你会去触碰的。”又是一阵沉默后,疫医最后如同预言的说道。 “不会。” “……” “顺便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把患者当作消耗品。这是医德。” “……知道了知道了。” 疫医的研究已经步入尾声。但在完成之前,目前能够治愈的办法还是只有两种: 用更强的异常特性去将患者体内的异常瘟疫“挤”出来。但是去直接对抗神灵的灾厄——即使是分裂出的这么一点点也一样——是绝不合算的。 另一种就是……杀一个活十个。 把一个患者的肉体当作容器,来把其他患者的病症引入其中。 然后把疫病的种子连着“容器”一起摧毁干净。 “疫医”作为立场并不善良的异常之物,当然是打算选择第二种,最为高效的办法。 为此汉斯已经和他已经争执许久。 但是汉斯也明白随着疫病的愈发恶化,疫医无法支持第一项方法的频繁应用,最后还是只能用第二种。 只是作为医生的本心让他实在是无法接受。 但说是这么说,自己的医术靠着家族遗泽,在同行间算得上顶尖,但在“疫医”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这点汉斯再怎么反感疫医也不得不承认。 承载了疫医这一群体怨念的异常之物,在被零先生“改写”之后,医学水平也几乎相当于他们这无数世代传承的汇总。 更何况他掌握着超越凡人的神秘力量。 他无法做到的,自己也一样。 自己无法找出第三条道路。 虽然泄气,但自己真的只能作为“助手”打打下手。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有点丢了米尔家的脸面呢? 但是好在,疫医似乎在极暗港这边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正当这么想着时,房间似乎忽然变暗了。 “奇怪,明明是白天呢,怎么……” 房间内不仅是变暗了……而且像是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咯……咯咔……”正在被疫医摆弄着的病人忽然发出诡异的呻吟声。 “……”疫医干净利落地把手中的手术刀捅进了病人的胸膛。“噗嗤”喷涌而出的血液溅了慌忙的赶来查看患者情况的汉斯一脸。 “疫医”陈旧而“五花斑斓”的长袍上也又增添了一抹颜色。 随即病人彻底的安静了。 “喂,你、你……”汉斯指着疫医,一时说不出话来,连脸上温热的血液也顾不得擦去。 “别指了。把自己的脸擦一下吧。”疫医冷静的说着。 “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刚刚在试图用灵性来连通患者与神秘……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就是在用异常的力量来探查他的情况。然后刚刚那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异变就出现了……所以他已经被那个东西污染了。” “被什么?” “血肉,这次瘟疫的源头,神,或者你随便怎么称呼都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 “不杀的话,等着他变成怪物来把你这个蠢兮兮的毛头小子吞噬掉?” “别想了,即使我不杀他,也是救不回来的。”疫医依旧冷淡,“现在的要紧之事应该是去探查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才对。” 汉斯呆呆的看着“疫医”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又看了看躺着的那个中年男人。 送来这里后一直便是一脸的忧愁和痛苦,但现在的表情却是如此宁静。 终于解脱了,这具尸体似乎在说明着这样一句话。 “……虽然死亡也许是一种美丽,但对于逝去者的家人来说一定不是如此。” 这个男人,似乎是叫豪威尔?还是叫什么? 记不清了。 但是汉斯大致的想起在之前似乎是为了使患者放松的短暂的闲聊时,这个衣着陈旧的劳工汉子在谈起自己的妻子女儿时,那饱经苦痛的脸上所浮现的幸福神色。 在这大疫期间,如此忽然间失去所爱的人不知凡几。不知日后,大疫之后的艰苦时光中,他们又是否能够苟活下去。 啊,不过自己从医期间见到的这种时刻还少吗?这次忽然感叹是因为被血简单脸上,最为直接的感受着那生命消逝的温度吧。 “……”汉斯对着重新走进屋中的“疫医”忽然问道:“那其他病人呢?难道也会出现这种变化?” 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极暗港这里,领主在疫情爆发时的第一反应做的极为出色,包括封城、集中营等等手段都处理恰当,倒也不愧伯爵在此地的贤名。然而即使如此,汉斯的保守估计,十人中也至少有一人染上了瘟疫。 “不用担心。那只是因为与与神秘的直接联系……被神力顺着联系蔓延过来了而已。” “不如说,现在该担心的是我们自己。”疫医开始快速的收拾起一些必要而便于携带的物品,“快走,一刻也不要留。这里气氛不对。” “气氛不对……?”汉斯虽然一脸茫然,但这些天下来,他逐渐信任起这个之前杀死成百上千人不眨眼的怪物——起码,在他的眼里现在他已经不再这么“怪物”。 甚至可能还有一点师长的意味。 所以他也跟着收拾起来。 只是偶然间,他看到“疫医”的面具似乎碎了一角。 不过即使从那一角窥伺,兜帽之中也还是一片漆黑,看不到面容。 “你的面具……?” “刚刚那个病人的链接反噬的代价。至于我为什么说不对……你待会出去就知道了。刚刚明明很暗……但现在你不觉得,这地方有点太亮了吗?” 汉斯被提醒后才发现,似乎屋内光线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恢复之前的明亮程度……” “外面的天上,现在没有太阳。” “什么?” …… 当他来到屋外时,他看到天空中是一层恶心的肉色。 黑云压城城欲摧……但是血云呢?那种黏糊糊的好似腐烂血肉的紫红色呢? 即使是理应在病人身上见惯了的汉斯也不由得感到胃里翻腾了起来。 但是好在血肉之下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光层,勉强的令那货真价实的“灭顶之灾”不至于降下。 但那脆弱的光膜显然是不应令这城镇中光耀似白昼的。 城镇的中央,无比纯粹的光芒闪耀着,恍如天上被血肉遮蔽的太阳是落在了此间。 “那是……?” 而在光芒之中,一抹黑色就显得如此扎眼。 随即,光无限的膨胀起来,由近至远的覆盖了一切。 “该死……只能这样了。” “要么去藏身于异常,要么去死!”耳边忽然响起了“疫医”凶狠的声音。 “你在说什……”汉斯还没转过头来,就感到自己被人从背后狠狠一推。 随即他跌倒了……不,并没有跌倒。 不如说,是坠落了。 坠入无尽深海之中。 不断的、似乎永无尽头的在挤压着自己身体的沉重海水中坠落。 这种将要溺死、又像是要被挤压成肉饼似的窒息感似乎有点熟悉。 就像……之前疫医把自己带进那个光怪陆离的、扭曲而奇异的世界之中时的感觉? 疫医刚刚究竟是做了什么呢……会是他这些天一直压抑隐藏的凶戾本性忽然爆发出来了吗? 自己虽然看得出来,但还是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认为着医者相惜的天真幼稚呢……? 这是在失去意识前,最后闪过于汉斯脑海的思考。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众生相(4上) 布莱克·诺亚现在正躲在贫民窟中。 这里恐怕隐藏着许多瘟疫患者吧……毕竟贫民窟没什么人请得起大夫,也没多少人的受教育程度高到足以产生“防疫意识”。 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那个贵族老爷一见面就发了疯似的追杀自己。 似乎还就是这里的领主? “真是疯了……” 但布莱克不得不承认,自己见到对方的瞬间也有种难明的怪异感受。 “但是……米尔的末裔……究竟是在哪里呢……” 为了治好妹妹的病症,在他听说极暗港这边有位疫医家族的人可以成功治好瘟疫之后,就急匆匆的一路赶到了这里。这里居然还处于封城之中……自己属实花了好大功夫才潜入的。 异常性的、几乎是染上就必死无疑的怪异病症。 这就是这场瘟疫的表征。 自己只是个退伍军人,可没有更进一步的医疗能力了。 或者说,普通的大夫也…… 假如是和异常力量联系到一起的话,也许可以试着……解开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力量的封印来应对? 即使是自己死了也好,假如妹妹能够得救的话…… 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妹妹也被黑暗所侵染吧。那种风险,自己尝试不起。 所以还是只能寄希望于这里的那个医生足够有能力了…… 他忽然听到声音逐渐变得熙熙攘攘。 “又发生了什么?”他随意的拦住一个朝着港口城市中心走去的人问道。 “伯爵大人似乎有事情宣布。” “……他疯了吧!在这种瘟疫期间聚集人群?” “请不要污蔑、不要亵渎伟大的加夫加里奥,先生。”对方以冰冷的声音说着,“他一定是要宣讲神的旨意的:因为他是伟大的光的使徒。” 布莱克看到对方脸上那狂热的虔诚。 “喂……你究竟在讲些什么?”他想着,自己可没听说这里的领主有被教会封圣啊? 不如说,在军队时记得听说过,这里的沃尔夫冈家族作为传统的亲王室派,和教会关系相当不好才对吧? “光是要照耀世界。我们都被那踩在我们头上的拙劣伪神欺骗了太久了。光是不会压榨如伪神般压榨我们的:因为祂无尽伟大无所需求。不仅如此,祂还是要赐福于我们的;祂的仁慈终究会普惠于世,就如同光芒普照大地,温暖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看着忽然滔滔不绝的宣讲起来的狂热民众,布莱克感到某种恐怖在蔓延。 邪教徒。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而我们的领主,加夫加里奥伯爵,已经被苏醒的神选中了!他要传播神的光辉与威权,让神的道遍行于地上。神就像对儿子一样的爱护着他,他也如同对父亲一样敬爱着神;我们如儿子一样敬爱着他,他也会把我们如同儿子一般护佑的。他神之子,我们也要做他的子,以分享神的荣光的!” 这个世界的邪教徒可不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体验过那至深的黑暗的布莱克并不算是那对神秘一无所知者:教廷的背后确实是有着神灵作为倚靠,而不是纯粹忽悠人的神棍。他们是掌握着神灵赐予的超常力量的。或者甚至有可能并非由神灵赐予。 而真正敢于抛头露面的邪教,身后必然潜藏着比神灵危险得多的怪异。 “是……是吗……”布莱克如此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不会也被那伪神的邪教洗脑了吧……唔,也怪不得你,毕竟之前大家都是这样的。”那名极暗港平民——邪教徒——拉起布莱克,向着城市中心走去,“去接受真神的感化吧。就算你不相信,稍微听听……你就会明白的。” “不……这个……”布莱克正在思考着如何推脱,“我还有急事……” 真正要是到了那边被发现的话自己可能跑都跑不掉。 “唔……这样吗?那就算了。” 对方似乎倒也没有真的像一般邪教徒那么疯狂的样子? 布莱克瞥到对方胸口挂着一枚金币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护身符吗?”他随口问道。 “是,这是加夫加里奥以神之名赐予我们的、神的象征。”对方说道。 “嗯?”他不由得再次看了看。似乎只是挂着枚普通的金币,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彩。 “感兴趣吗?神是慷慨的,你去索求,神便会赐予。”那名显然也还没完全放弃劝说的计划。 “下次吧,下次一定。”布莱克没能看出什么特别,如此推脱着离开了。 …… “终究还是来了。” 虽然是在很远处的角落里窥伺。 自己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位医生——因为据说几乎所有人都被召集起来到了这里——那不如来这里侦查一下以稍稍缓解盘桓在自己心头的不安。 那位领主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布莱克看着远处的那个因为遥远的距离而变得小小的人影。 听不见他究竟在说什么,但大抵也就是传教一类。 他慷慨激昂的演说着,而演讲台下的人们也群情激奋。 “倒也不愧算得上是贵族里的精英……啧。” 他看不起贵族的腐烂与污秽。他是军人,而且并非是那种为了活命为了财富为了升职而最后变得如追逐腐肉的秃鹫般的“职业”军人,而是自认为品德比起大多数恶心的贵族肥猪们要如同云泥之别的、还算是高尚的军人。 即使是如今不得不做雇佣兵也一样。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底还是很艳羡那些贵族们。 若是有那种家世,自己的家庭是否会更幸福些呢?格蕾丝是否会绽放出更多的笑容呢? 自己……能不能如同那个青年贵族一般,站在阳光之下,受着众人如看待英雄般的眼光,熠熠发光的指点江山呢…… 大概大家,即使是嘴上瞧不起贵族的人们,心底也有某处在渴望着成为那特权阶层的一员吧。 想想吧,自己能不能…… “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啊。” “什么?”他惊悚的拔出匕首转过身来。 “嚯,这反应可不怎么友好。”一个身着华丽衣饰的金发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派轻松的模样。 虽说华丽,却一点也不违和,倒像是更加衬托着他的形象;不如说,总让人觉得这装扮应当再华丽十倍才能配得上他的容貌。 “你是谁?”布莱克警惕的问道,“我可没见过你。” 其实这张英俊得好似天神造物的脸似乎还是有点印象的…… 总觉得,与妹妹有一次从大学回来时,一脸花痴的挥舞着的那张海报上的“某著名演员”有点像。 啧,莫名有点不爽,印象分降低。 “哎呀老兄,别这么见外嘛。”对方异常自来熟的走过来无视了布莱克的匕首,想要揽住他的肩膀。 “我可不想和你这种轻浮的人称兄道弟……”布莱克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离我远点。” “好吧好吧。”男人乖乖的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其实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那你刚刚搭话是什么意思?”布莱克在他的靠近的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巨大压力,只有当他退回才感到稍稍放松。 这个轻浮男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般的恐怖,几乎是只有自己第一次面对零先生时才有所感觉了。 布莱克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湿黏的难受,但脑海中却更加清晰。 对方也是异常?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命运。我知道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嗯,至少曾经是。零先生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虽然说着高深莫测的话语,但是他脸上的浮夸笑容显然大大降低了可信度。 “嗯?你说零先生?”布莱克忽然反应过来,“他在哪?我想要找到他,拜托他救救……” “我大概也许似乎能找到他……但是他本身就在到处乱走吧……” “那你带我去也行?” “听好咯,年轻人,我可是被那个吸血魔鬼拿着鞭子赶来这边,风雨兼程的才好不容易才赶上时间……咳,总之就是,累死了,不干。而且我过去指不定又要被那家伙安排去干什么事……”这个看起来年龄可能还没布莱克大的年轻人一脸毫无干劲的懒散模样,装作老人般的揉腰捶背。 “……”布莱克摸了摸匕首的刀背,似乎在考虑究竟是在面前这个家伙身上开几个洞才比较好一些。 虽然自己大概是打不过他吧,假如是零先生都会有事委托他的话。 “咳咳,当然,把这边的事解决之后再去也行吧。”他最后摇摇头说道。 “……那就多谢了。 所以,你究竟是谁?”布莱克充满疑惑的问道。 这个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那些纵欲过度的垃圾贵族纨绔一样。好吧,他的气质也许比起纨绔更像国王……但是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某种莫名的直觉……或者说灵觉,对方说的话自己一个字都不会信。 即使是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感受到的压力是不是真的。 “我吗?” 对方开朗的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命运。”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众生相(4下) “命运?”布莱克的脸上一片茫然,“你是说自己信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之类的吗?” “不,不,你明白这是什么。”金发男子笑嘻嘻的看着他,“黑暗……不,应该说,曾经的暗所眷顾之人。” “……”他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早就不是了。而且我对那一段时间的疯狂感到羞耻。” “是啊。所以说你是幸运儿呀。瞧瞧我们的样子。”俊美的男人瞅着布莱克,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提起这个话题时你都表情看起来一副觉得自己很悲剧的样子。啧,感谢自己的命运,这样对你也许更有好处一些。” “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回首的过去吧。”布莱克还是否认道:“你难道还会觉得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你逃出来了。”对方带着难言的神情:“你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吗……从神的光辉之下逃出来了啊! ……真是见鬼,零先生为什么就没有帮助我做到这种程度呢?” “……可是你们掌握了强大的力量,还保留着自己的神智啊。”布莱克还是完全无法理解,“我沉入黑暗时已经不是自己了:如今逃出来不仅没有那异常的力量甚至还要继续受到那力量的折磨……不应该是我羡慕你们吗?” “遇到种种事情,你们可以去解决,而我就只能……” “……哈。我被碾碎了;而零先生被覆盖了;其他不知是否存在的‘眷者’又不知能活下来几分几秒。你觉得呢?”自称“命运”的男人嘲笑道。 “碾碎?覆盖?你在说什么?” “你也曾经是我们的一员啊。你现在也是,因为神秘藏于你身:你理应能看见的。” 在对方带着讥讽之意的凝视下,布莱克犹疑的透过自己的右掌看向对方: 模糊的“另一个视野”中,一团由虚空中延伸而出的无数丝线所缠成的巨大人偶矗立在那里。 人偶勉强算是有一点点“人”的形状,但细节上却是畸形的不可名状。它从内部不断渗出血红色的粘稠液体,身上还粘连着些不知是什么来源的肢体碎块。 人偶蠕动着,组成身体的丝线不断垮塌掉落而又重新生成缝合。当人偶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时,它低下头,布莱克便看到了它空洞而深邃的眼窝:眼窝中正爬行着的丝线断头看起来仿佛蠕虫一般扭曲。 布莱克听到了自己下意识“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因为不这样强制的让自己咽喉移动一下的话,自己可能就要吐出来了。 然而在现实的视野中,那个男人依旧是俊美得仿佛不似人间。 “瞧:就是这样。我被伟大的命运神力碾碎,再无可奈何的用命运丝线重新制作出‘自己’。不过这布偶之中,也不知道究竟还残存包裹着几点我真正自己的残留碎块。” “所以我自称为命运:因为‘我自己’在所谓我自己之中,占据的比例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对方依旧没心没肺的咧着嘴。 “人是没法承载神的:所以仅仅是丝毫残影降临我身,我也就像被马车碾过的小虫子一般粉碎了。零先生也只是凡人……起码曾经只是凡人,在偶然的被神力接触之前。” “但是……我看零先生时,什么也没看到啊?”布莱克再次让自己远离了对方几步;这不是害怕畏惧,只是觉得恶心罢了。他在心中说服着自己。 “是啊,因为他的存在被‘覆盖’了。完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所覆盖了。甚至连那来源自哪位伟大存在都毫无所知。”“命运”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张望着,“因为已经完全变成那个‘存在’的表象了,所以他才如此强大。不过,也许那覆盖之下也还完完整整的保留着原本的他自己吧……这就是他比我好的地方吧。不过也许已经因为覆盖在外的那个‘东西’而窒息死去了,谁知道呢?” “不可妄测神。我们的思考在神之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吧。” “你再看看那边的那个。”“命运”指向广场之下“熠熠发光”的男人,“他大概是光吧。被光选中……不过可惜,看起来,这一抹光的残影没有至高之神的好脾气:那个贵族已经早就完全融化在光中了。剩下所站在此处也不过是被光同化的工具罢了。” “我们在祂们的眼中连玩偶都不是,因为仅仅是一抹注视就能令这脆弱的世界崩坏……留在这里的仅仅是连碎片都称不上的微渺痕迹,偶然间落在我们身上就变成了足以让我们虽然无法真的去操控、却也足以毁灭世界的伟大。 当你一直承载着祂,你不会感到一直被捆在断头台下般的恐惧吗?或者你是那种对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感觉的人?即使你看到其他所有人头上也在悬着这样的剑刃? 零先生帮助你脱离……你究竟对现状还有什么不满?” “说是‘眷者’但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贴金……神才不会花费精力在小小凡人身上。我们只是偶然撞上灾厄的可怜人。” 也许是太久没能遇到身份对等、可以谈论这些事情的人吧,对方接连着与其说抱怨、不如说在癫狂的自言自语了许久。 不过假如零先生在场的话应该会说这家伙就是话痨而已。 “……你在看什么?”布莱克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我在看一路追着我的那个傻蛋有没有活着进城。反正进来了应该也没法活着回去吧。”他摇摇头,“似乎是个教廷的审判官……叫尼尔吧,大概。来这里是为了调查这里的领主屠杀教会牧师的事件——也就是异端审判,直接干掉领主吧。不过以普通信仰神灵的力量为助攻击真神眷者……哈,真能想的出来。我猜这种指派一定是发生在之前教会那边与神灵失联的时间段里。”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布莱克想着对方是不是干了什么更加意料之外的事。 “别忘了,我可是‘命运’——嘿嘿,这位至高者的脾气真好啊,我一直自称命运也没被祂清理掉;不过更可能是根本不会为我这种渺小之物投来任何注意吧——虽然无法控制属于神的力量,但是力量本身便会偶尔的、随机的给我带来许多反馈……哈哈哈,不可控正是命运的魅力所在啊,不是吗?” 对方露出的搞怪神色,让布莱克彻底确信对方是个疯子——而且是个拥有可能和零先生层次相似的力量的疯子。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刚刚说着那神多么多么可怖,随即就又说自己在一直试图试探对方的底线,好似巴不得赶快去死一般……果然自己是搞不懂疯子的想法的。 “哦,来了来了。”对方忽的露出了夸张的笑容,表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好似马戏团的小丑一般,“有人去送死了。虽然零先生说让我监视一下这边的发展……不过遇到你也是意外之喜,起码对付‘光’的话不会一边倒的被打压……我不是战斗型的,但是你可是刚好与‘光’相性相克啊。” “啊?我可不会……” “不想解封吗?当光笼罩大地时,不管谁都无法存活啊。包括你妹妹哦?” “你……” “而且你拒绝我也会让你去送死,为什么还要抵抗呢?因为不解封的话你也打不过我。”“命运”依旧笑嘻嘻的,丝毫不将他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 “啊,瞧,戏剧的第一幕开场了。也许我们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一名身穿黑色教袍的人在广场中加夫加里奥伯爵的演讲气氛抵达顶峰时闯了进来。 “想在大众面前把这事解决以杀鸡儆猴吗?不错的想法,可惜找错了目标。” 人情中央的青年贵族丝毫没有慌乱。 但随即,事态还没有继续发展时,就如前文的其他数人的遭遇一样,红黑色的血肉天空笼罩了大地。 审判官警惕的看着,然而传教者却更加兴奋激昂。 他朝向某个方向……的地下,跪伏在地,随即又高声祈祷着,以某种未知却众人皆能理解的语言。 太阳从地下升起。 无法找到更贴切的形容,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刺目的光芒覆盖了城市。 布莱克还能看到那一瞬间那审判官的惊惧。 “哦豁……完蛋。”“命运”丝毫没有犹豫的打算跑路,“溜了溜了,这没法继续玩了啊,连‘神力’的本体……载体都召唤出来了,再不跑就真的要死了。零先生很抱歉,你的委托还是你自己来解决吧。” 布莱克感到自己的右手之中灼热起来,随即好似骨髓在燃烧。 刻骨的疼痛……但他还能忍得住。 极暗港内的所有人都在哀嚎着蒸发,可自己见识过更加可怕的地狱。 于是在这满溢的光芒之中,黑暗泄露而出,中和出一小片净土。 “这下倒是真的能用得上你了……” “命运”拎起布莱克,不知前往了何处。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绝望 当零先生来到了小镇之中时,一切都已经湮灭在那异常之中。 曾经繁华——好吧,至少是瘟疫前居民众多——的城镇只剩下最外围的一圈还残存着些许建筑的地基残迹,而中心处悬浮着的巨大黑球依旧的永不间断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空气也是,因为他发觉所有方向似乎都有强风朝着中心处吹拂着。 “……即使是星辰陨地也不过是此般大小了吧。” 据说看到过于庞大之物总是会引起人类脆弱心灵的被害妄想症,从而让他们觉得自己极其渺小。不过事实似乎确实如此,眼前之物足以让任何人间觉得自己微如尘埃。 身体直径与城镇直径相差无几的怪物永不餍足,它一边吃掉所有可能吃掉的东西,一边由此飞速的长大着。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一直成长下去吗?不过考虑到是那个女孩的反面的话,这种强度倒也不足为奇了……”零先生沉吟着。 “你们打算怎么做呢?”他忽然朝着另一个方向说道。 “……真不愧是您。”一名老人的身影悄然浮现,“我也才只是刚刚来到这里而已。” “因为我记得卡巴拉一系好像是有据点是在这边附近的。”零先生稍稍有些模棱两可的说着。 “是。我是生命之树第……” “我不关心。”他漠然的带着些俯视的态度:“我只想知道在这灾难之中你们能贡献出些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说道:“这次灾难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没有任何预言到此事的迹象。我们对此毫无准备,所以……” “算了。本来我也就没有报什么希望。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吧。一直以来都是。”零先生似乎也没有觉得意外,面色平淡也丝毫不见愤怒,只是“早就料到”的样子。 “不,零先生,您当然可以看不起我,但是……”老人的声音稍稍卡住。 然而再次抬头时零先生已经逐渐走近那漆黑的吞噬之球,丝毫不再留意这边。 “……但我们不是废物。”老人低声自语,紧紧攥住了手杖,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枯瘦手掌仿佛要攥出血来一般。 只有每次真的面对这个人时才会明白老师所说的,“那种令人绝望的傲慢”。 自己这些研修神秘的人,一辈子的苦研与修行,即使是走近了道途的尽头,抬手间移山断海,好似人间之神,也无法应对这个层面的怪物。 零先生,他这种人又是凭什么获得此般的能力的呢? 路的尽头之后……真的有彼岸吗? 不知道其他神秘体系的人会不会注意到这里?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苦修士模样的老人愣怔的盯着依旧快速膨胀着的黑洞,好一会才离开。 …… “令人绝望的傲慢。”零先生站在了湮灭黑球的边缘处,眼看着就要随着对方的膨胀而越过边界。 “不过不如说,是绝望的傲慢才对。”零先生也在低声自语,只不过又不知是指向何意。 黑洞将他吞噬。 但从他的视角来看,却是黑色从两边滑过,如同圣徒分开大海的景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纯粹的毁灭还是挤压着他所在的空间。 感受着湮灭的力量从身上流过的刺痛感,“果然对异常的抗性又活跃起来了……唔,说不上好事,也说不上坏事吧。”他如此说着。 于是他向着更深处潜泳而去。 “要找到那梦中的女孩才行吗……创造的反面,大抵便是毁灭了。但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她随心所想而‘创造’出来的呢……” 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零先生摸出怀表,在看了几秒后怀表便也湮灭于漆黑,但他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如说,时间线也被“湮灭”了吗。 “应该还没到这个程度……只是时间的进行被打碎了吗……” 零先生摇摇头,对自己被毁的怀表表示惋惜。“真可惜,明明是挺好用的一件异常来着……永续之秒……虽然偷取一秒的时间很短,但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可是作用无穷啊。” 不过异常总是有危害的,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害人亦害己,吸取他人的时间,随着反噬的到来,自己的时间也会流失吧。 零先生一直向前行进着,然而在这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方向如何,也不知道时间几许。 只是一直走下去罢了。 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怎么陌生,自己上次面见某神之时,不也是穿过了这般无法计量时空的地方吗。 而且这里单纯的毁灭,倒也比那时的诸多恐怖好受。 然而抗性到底不是免疫。 毁灭的力量在侵害着他的存在。 皮肤似乎在被磨灭。 肉体似乎在被小刀割下。 是不是这样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也许是骨头也失去,只是自己的灵魂在奔跑不休? 或许是因为再次的孤寂,他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如果时间太长的话,世界怕不是已经要毁灭了。 说到底,自己实在是无法信任他人的。 “呵,我倒是希望你们更强一些呢。满世界都是比我更强的人就好了。”这是他对于“废物”们的期许。 “明明也是研究着神秘……” 正因为比谁都明白神的力量,才比任何人都更加绝望。 自己无数次想要终止这轮回了,停止这不断的死亡与重生。但神的力量无可违逆。 究竟是要怎样才能找到对抗神的办法? 究竟是要怎样才能让这一次的世界重置……变成最后一次? “大概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在这怪物的体内行走的时间大概还有很长,他又一次,又又又又一次,获得了数不清的胡思乱想的时间。 在这永恒的刹那里,他真的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零先生亦或是零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又离人性越来越远了。”他对着自己指责。 “但这是没有办法……人性太弱小了,只有神性……只是去靠近神性才能在这最为危急的灾难中,发挥更大的力量,如神灵般近乎完美的处理掉所有事情。”他对着自己辩解。 他一直在与自己对话着。不一定会有什么意义,毕竟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再怎么讨论的结果也不过是一遍遍的组成完整的闭环,周而复始的废话罢了。 但这起码能保证自己没有疯掉吧。 失去了时间感和空间感的零先生倒也不觉得绝望。 一方面是习惯,但是另一方面,在无数次的变动与重置间他也算得上是了解那个孩子了。 “假如是她的话……终究会有通路,通向她的所在吧。” “就像等待着骑士救援的公主,哈哈。真是充满着小女孩气息的幻想。” “而恶龙……就是那肆意妄为的神所留下的些许力量渣滓,为祸人间着吧。” “一切都只会源自神灵。” 零先生如往常般微笑着。 …… 他抵达了。 一切黑色的尽头,纯粹的白色奇点。 穿过那一抹纯白。 出现的便是—— 第一卷 第四十章:错乱的重奏 这是个灰白死寂的城市。 这是个绚丽多彩的城市。 街道上死寂一片,只剩灰烬覆盖。 人们在街道上狂欢,欢欣起舞。 两旁是歪曲甚至倒挂着的幽森建筑,似乎纷纷向街道中心倾塌着伸出嶙峋的手臂。 被人们张灯结彩地打扮得华丽缤纷的整齐民居,似乎如同民众一般雀跃。 他蹲下身看着地面上一具残缺不全的破碎尸体,陷入了沉思。 举着啤酒杯高声欢呼的陌生年轻人拉起呆站一旁的他,加入癫狂的游行队伍之中。 零先生小心翼翼的绕过尸体,以避免打扰他的安眠。 拽着零先生跳舞了一圈的年轻人似乎终于认出了他的面孔,慌乱后退着惊呼出声。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零先生将手指竖于唇前对年轻人发出轻轻的嘘声。 没有人回应,理所当然,毕竟是如此的遗迹。 声音虽然被人潮的欢呼淹没,但年轻人还是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笑着连连点头。 前方是阴冷而高大的漆黑倾斜尖塔,遮挡了一切光线,投下形状扭曲好似鬼怪狂舞的暗影。 那洁白的高塔虽然直耸入云,但阳光依然从塔的尖梢处掠下,给人群带来欢欣的温暖。 “总觉得那阴影中马上就会钻出什么恐怖的怪物一般…… 多美好的明媚天气啊……” 他叹息着继续前行。 他轻快地继续前行。 高塔之侧是那倒塌了半边的灰败教堂。 美丽圣洁的教堂大门敞开。 于是他穿过那锈蚀的门。 门后是也在欢笑着的信徒。 满地的肉体碎块与污血所至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他掩住了口鼻。 祷告着幸福亦或只是来庭园游玩的嘈杂人群声音让他也得以分享了幸福般的露出微笑。 教堂最深是面目不清且碎掉半边头颅的不可名状神像,冷漠的而疯狂的俯视着来访者。 神像虽看不清面容,但仅仅是注视着祂就能感觉仿佛被伟大者守护着一般的安心。 神像下是跪着祈祷的修女,她的衣饰已经和肌肤朽烂成一体如黑泥,肉块剥落而露出白骨的脸上依旧满是疯狂与恶意。 朴素而得体的修女听到似乎看见了他的到来,暂停了对周围人们的祝福,秀气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死吧,死吧!死吧——” 修女如此对到来者欢迎着。 零先生逐渐走过。 “,你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了呢?”称呼的名字却是丝毫无法听清。 “果然我还是先去高塔那边看看吧……”喃喃自语着。 他对修女露出温柔的神色,回答着。 零先生没能看到身后修女的腐朽身体扭曲着颤抖着,几乎就像那副骨架想要破体而出了一般。 “那……你待会要来找我啊?别又先去找其他人了啊……” 零先生走近高塔。 巨大的门扉应声洞开。 他被门户倒伏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许久。 “这次就不直接传送上去了吧。看看其他人也好……” 顺着近乎无穷无尽的螺旋楼梯一路向上,惊讶于这旋梯如此耐用的同时,零先生看到了无数构造的怪异的身体,丝毫不似人——或者说,只有些许人类残肢混杂其中。 “啧,这些家伙果然也都全溜出去参加节日狂欢了……不过也好吧。哈哈,放过他们一次。” 许多怪物的尸体上都有各种能量形式造成的痕迹,看起来大概是这群使用异常力量的人类面对怪物们的最后挣扎。 他来到了最高层塔顶的入口。 “所有试图探寻异常……又或是人们口中的神秘的下场,不外乎如此吧。”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却忽然感到了某种恐惧。 “这里大概就是塔主……按照城市的布局,也可能是城主所在之地吧。里面会藏着些什么呢?” 好像,有什么灾难来袭一般。某种不可预见、无法抵挡的末日降临……他必须重新召集所有人,终止这本应欢乐的节日,而把它拉向地狱。 踏入已经空荡荡的房间,零先生似乎有些失望——直到那话语的出现。 “快逃!” 血红色的文字幻影浮现在半空中。 “……救救这个世界吧……” 绝望的低语中,怪物于房间中出现了。 就像是一团滴着粘液的触手的缝合怪一样,但重点是它究竟是如何抵达此处的? 是突破至此……还是一直藏在这里未曾离去?但是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他挥舞手杖,一如当时。 塔内数不清的符文碎片脱落,榨出最后一点力量为自己的主人贡献。 炽红的光焰喷涌,黏糊糊的恶心怪物化为焦炭散落。 然而此时困扰他的再也不是关于这个。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发出疑问的同时如神经质般的把脸贴近了那面满是干涸黄绿色血液的镜子。 于是他从镜中看到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咧开嘴露出着更加恶意的微笑—— 在微笑之中,他扭曲成为更加恐怖的异常。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人造现实 “啊!”他惊醒之后,猛地抬起头试图起身,却与俯视自己的脸相撞。 “好痛……”对方捂住鼻子呻吟道。 刚刚的那些,只是梦吗? 他看着眼前稚嫩的面孔,重新躺了回去。 “……”等一下,自己究竟躺在哪里呢? 柔软的触感…… 零再一次神经质的起身,然后让对方第二次捂住了鼻梁。 “呜呜……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小女孩泪眼婆娑的怒视着他。 “……”再一次的沉默了一会儿后,零带着莫名的情绪说道:“只是感觉自己现在有点心情复杂。” 恢复了镇定之后,他小心翼翼的从女孩的膝枕上离开。 虽然大腿的触感很舒服……但是对方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零在心中不停的给自己暗示。 然后他想起来自家妹妹就在之前刚说过的话。 “……”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驱散莫名的头痛感。 周围是纯白的世界。 “……这里就是那个‘湮灭’的内部?” “是啊,你一进来就在睡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正要观察你……”和菲洛一模一样的女孩嘀咕着,“你是做噩梦了吗?总觉得之前听到你在睡觉时嘀咕着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能对我复述一遍吗?”他皱起眉头注视着对方。 可惜对方并不如菲洛一般怯懦,她大大方方的翻了翻白眼:“你那口齿不清的梦话我怎么可能听懂啊。我最多也就零碎的听着你一直在说‘我的怎么怎么样’‘我怎么怎么样’,你还真是有够以自我为中心的。” “这样吗……”零打算不继续思考这些,因为亟待解决的事情就在眼前。 他也没有问对方究竟是不是“菲洛”……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义。 他摩挲着自己毫不起眼的手杖。 真是神奇,这柄手杖即使穿越了那漆黑之物后也没表现出丝毫损伤……明明只是个最普通的礼物而已。 “快把你造成的毁灭终止。”他如此直接的对这个刚刚脱离稚嫩的孩子说道。 “我哪有办法啊。”女孩也直接的回应。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真的无法还是表示抗拒了。 “好吧,请,想办法终止这毁灭。”他说着,“不然我就要想办法强制中断这个过程。因为这毁灭造就的怪物这样下去不久就会把整个世界都吃掉。” “哈?”女孩歪了歪头,“先生,您是在威胁我?再刚才那是在命令我吗?” “你和菲洛是什么关系?”令人讶异的是,这个问题是从女孩口中问出,而非零先生。 “这个吗。”零先生稍显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监护人吧?” “你在骗人。菲洛的监护人是那个老头子。” “……这么说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关系。”零先生毫无说谎的心理压力,耸耸肩说道。 “……果然大人们都是骗子。你也是。老头子也是。” 她沉默了几秒,“想要变成大人的菲洛也是。” “当然,大家都是骗子,就像你也是一样。”零先生依旧挂起那副温暖阳光的笑容。 “你胡说!我才……” “那,请你让那个抱着自己的双膝哭哭啼啼着连真身都不敢显露的孩子来跟我聊天吧。”零先生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低头注视着女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由毁灭而创造出的‘神’,明明是完全在两个极端的相反概念。不过杀死神总归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即使是伪神。” “你……”女孩有些慌乱无措。 “请原谅我用这么粗暴的方法来打断她的梦境……但是没办法,现在的事态无法容许她继续逃避,我亲爱的小小姐mydearlittlemiss。” 零先生带着些许爱怜之意抚摸着女孩的小脑袋,“虚伪与期骗并不可怕也并不可耻,因为那都只是手段。关键是为何而服务。完全的真实组成的世界里,脆弱如人类是活不下去的。” “……那神呢?”女孩抓住零先生的手几次试图挣脱而没有成功后似乎放弃了,只是低着头问道。 “那就……只有神知道了。” 洁白的世界开始崩碎。 “再见。再也不见……咳,入戏太深了吗。也许会有机会再见的吧。” 虚空之中,女孩蜷缩着啜泣。 “……比起继续哭泣,你现在要做的更应该是终止这一切造成更大的悲剧。” 女孩依旧无声哭泣着,充耳不闻。 在悲悯的沉默之后,零先生还是开口说道:“醒醒。你杀了自己的家人,朋友,邻居……乃至毁灭整个城镇的一切。” “……”她抱着膝盖垂着头没有回应。 “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也许这不是你的本意但这不代表你有权利在这里自哀自怨,你会杀死更多人,使更多人也一样失去他们的亲人朋友。” “……那与我无关。”在刻薄的话语之下,女孩微微抬起头露出无神的双眼,说出的却是更加冷漠的话语。 “唔……”零先生一时也有些语塞。自己的思考哪里出了问题呢? “让世界就此毁灭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女孩喃喃自语着。 于是自己还是想办法杀死对方吗。他感到有些疲累。 这等体量的对手即使是无尽的重置中也算是少数吧。 而且这里大概已经不处于那片世界之中了。 “呼……在神的世界中弑神,真是糟糕的体验。” “……我不是神。”无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发出仿佛梦呓的声音。 “我也没说‘你’是神。凡人是无法成为神灵的。” 女孩似乎又没有听见零先生的声音,自顾自的继续喃喃着,“只是伪物而已……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都是骗人的……” “哦……好吧,让我们耐心一点。反正我觉得这次真的大不了是世界毁灭而已了。不如说说来龙去脉吧,具体发生了什么?” 零先生似乎也有些无奈,干脆拄着手杖慢悠悠的说道。 之前预料到的崩坏未曾发生,反而是因为这大意的偶然就即将走向重置。 “……我与被终日困在家中的菲洛不同。”安静了一会后,女孩依旧是自言自语的语调讲述着。 “我曾幸福的跟随父母四处游览着;我曾欢快的与同龄伙伴们在草地在池塘在庭院里玩耍着;我曾自由自在的行走在阳光照耀下的大道上,接受着人们的善意被称赞这可爱—— “直到我‘醒来’的那一刻。我不过是她一念之间无意创造的伪物。我承载着她最大的负面情绪,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是作为毁灭的前奏……而我觉醒之时,便是毁灭的力量爆发着吞噬一切的时刻。” 她也是慢悠悠的说着,似乎没带什么情绪。直到此时。 “——但是就连这也是假的!我为我的父母悲痛,我为一起游戏的朋友悲痛,我为那些曾经摸着我的头和蔼的对我露出笑容的人们悲痛……直到我明白那一切之前根本没发生过。” 她看向零先生,似乎竟有了些求助的意味。 “……你继续。”零先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没什么变化。 “……” 也许女孩想要他人的安慰,但是…… “我是在我自以为‘醒来’的那一刻才诞生的。我从诞生那一刻便摧毁了我自以为拥有的一切……然而我从来没拥有过,因为那时我还没诞生过。 “所以,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从诞生到现在也没经过什么时间,陪伴我的只有这湮灭后的虚无。那些所谓的记忆也不过是因为菲洛的一瞬想法而被诞生。我没有真的接触过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毁灭与否又与我何关?” 她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低着头再次传出了啜泣声。“爸爸……妈妈……” “倒也不能这么说……”零先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如此说道,“那些都是真实的。” “但是那都只是不久前菲洛创造……” “不错,既然是她创造出了你,创造出了你的记忆,那么相应的一切也应当被创造为真实吧。你诞生时间之前的一切也一样。”零先生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刚刚诞生,我对于之前的记忆……居然,会是真实的?” 她一定是想要否定的吧。但这否定的话语说到半途,却变成了求证真实的语气。 “是。” “但是,这,逻辑上根本无法讲通……” “逻辑是用来束缚凡人的。它无法束缚神。神说过去的存在所以才存在,而非过去的存在神才能宣称存在。”零先生说着艰涩的话语,艰涩到说出这话的自己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己究竟在胡扯些什么东西? “是、是这样吗……”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无法理解,但神色上却有种放松的愉悦。 自己是真物的,而非伪物吗…… “哈,不过,对孩子讲解时间与因果,果然还是太过晦涩了。”零先生似乎放弃了继续解释的意愿。 “我、已经快要是大人了!”她不服气的反驳着。 直到此刻,她方才与另一个与她容貌完全一致的女孩,“菲洛”,终于有了些真正的“相似”。 “但是过去的已经没有意义了。”零先生为她泼下冷水,“即使真实又或不真实,它都已经被你亲手毁灭了。” “……”是啊,爸爸妈妈还是已经死了。其他留给自己回忆的人也一样。一切都是。 所以自己的存在还是没有意义吧? 本应失魂落魄的她,却还是无法从那轻松的情绪中摆脱。 究竟是为什么啊? “终止这一切,跟随我离开吧。” 零先生向女孩伸出手。 “你的未来的存在意义,还是由我来赋予吧。” 虽然说着似乎很帅气的话,但零先生却似乎是一种想要甩开麻烦又没办法的疲惫语气。 女孩仰望着对方的脸。 看起来很冷淡,但为什么笑起来的时候会如此温暖呢? 不知真正的他究竟是哪一副表情。 也许那英俊青年的外表下是一个聒噪啰嗦的老头子也说不定? 女孩试探着也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