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 001-序 一直想写一个正经的武侠故事,没有修炼等级,没有金手指,但又不想写真实历史背景下的故事,于是在我所有手稿故事中我所设定的这个八疆统一为武的大背景就被拿来写了本文——滔滔。 我看过的武侠故事也并不多,最喜欢的应该是《飞狐外传》,而金庸写武侠着实非如今我辈中人能追及的。我也相信,现在的人写不出那个时代的武侠,而我也不喜欢过于沉重的故事。 《滔滔》是2014年4月份决定下手的,而且当时想要在2015年4月就完成一百万字手稿。我喜欢手写,虽然自己的字十分难看。而当时的《滔滔》并没有确定下来名字,而且说及武侠大多情况下都是男孩喜欢的,也多以男性主角为主,但我想以女主为重,最后则定了一男一女双线齐发,在此之下,我便不知以何种名字来命名整个故事了。 女主名叫百里怒云,是随风而动的云。男主名叫唐利川,是血之川。是以最初的自己想了一个非常文艺的名字——《风吹云血汇川》。 风吹着云,似乎注定着女主身不由己,始终在江湖中沉浮的命运。血汇成川,象征着男主唐利川一生所沾染的鲜血不绝。但这个名字太难记了,尽管当时的自己多么喜欢这个名字。 女主是张扬的,是飘在天上的云。男主是阴沉收敛的,是地上缓缓流动着的河川。他们都在一明一暗中用自己的双眼发现这个世间存在的秘密。 我定下了江湖中的帮派,主要也就是四个。但在此四门之后,仍有江湖晚辈所不知的秘密存在着,那些秘密就是我将以女主与男主的双眼来进行解说的世界。 那段时间也看过一些书,影响比较大的应该算是余秋雨的《千年之叹》《山河之书》,徐刚的《大山水》。在历史往来之中,有些物相是不变的,或者说至少他们是常时间保持着不变的,比如山水。在大山之前,人就显得十分渺小。人的生命在大山之前大约就像一片云飘过去一般。黄河的涛声,长江的大浪,这天地间的山水大过世间的人。于是我想到了我想写的具体之物是什么了。 就如我在现内容介绍上写的那样——“长河滔滔,岁月漫漫,无人谱曲,英雄留薄。”。 时间是很长很长的一条河,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开始,又将在哪里结束。如同这个江湖一样,它从哪里开始,又将在哪里结束。恐怕它会与时间一样无休无止。于是在此之下,我将本文定名为《滔滔》,开篇便以三千岁之口唱了一首“茫茫天,瀚瀚地。倚万象,取沙疆。是劫,非劫,且奏关月,唱是胡笳。凭封涛,笑英豪。一身命,归心切。是扰,非扰,任是飘摇,因果何了。” 古龙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我们不必去纠结在何处去终结它。终结的始终是在故事里前仆后继的人们,但在这些人之后,还会有人出现。是以,在这个故事里,有年轻的人,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故事在年轻一辈中展开,而故事中的所有风波在中年人手中争扎,故事中的老人不管曾经做过什么,最后都变成了十分睿智的人。 我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但如今我想我所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面对死亡时我该以何之名去死亡,去终结。我们哪怕不曾细细读过历史都知道,历史中存留下来的名字莫不是光荣的,有青史彪炳,亦有遗臭万年。然而被后人所知或许一开始并不是他们的愿望,而今却成了我的追求。渐渐的,我知道,但凡是人,都终将害怕被时间遗忘。 滔滔,便是在时间长河中一本簿簿的笔记。 002-唐利川 建议看完第一章再看此文。 至今天为止第一章风起云涌就算告一段落了。习惯性喜欢写角色分析,顺手先来一篇男主角吧。 为什么会姓唐,如今我也已经不记得了,大约是因为和自己的姓氏念音相似? 我是不喜欢取非常有气势的那种名字的,最开始就想,必须接地气。怎么接地气?因为唐利川的出身就是蒲塘滩一个农家小子,但家居之地耕田并不丰富,取为利川之名是有禾有刀有水,非常适宜,还寄托了父辈对孩子由衷的祝福,希望他有禾田,有浇灌之水源,有收割之器,对于我自己来说这也是起的相当有水准的一个名字了。 唐利川是一个很闷的人,不太爱说话,有什么意思也不会第一时间去表达。而在他身边出了太多有主见,或者说有想法,敢于去拼的人。他不一样,看着就很闷,通常人多的时候我都不会给他台词,只会叫他这看看那看看,因为会说话的人太多了,我也不需要他出面来表达正义,而我也不是一个向往正义的人。 和女主相比,他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但再能忍,碰到正法宫鼎鼎大名的萧公子时还是有些吃瘪,因为萧固真是太出色了,他当时才二十岁。很多二十岁的人其实什么也不懂,他碰到萧固的时候就有一种非常明显的自卑感出来了,同时也非常尊敬萧固,因为正法宫的弟子都尊敬萧固嘛,哈哈! 然而也有些人是意外的,不同的,比如唐利川后来所遇上的阿真。阿真才十几岁,但已经称得上是老江湖了。她功夫很好,知道的很多,甚至还认识超一流的江湖人物。唐利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喜欢笑,因为阿真本身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而且加上年纪上的落差,唐利川和她在一起的戏份就很轻松。但阿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唐利川的本质了,在大多数情况下,唐利川就是一块木头。说起木头一般是很呆的,但其实木头的可塑性也很高。你可以拿木头作桌椅,作书简,甚至可以做勺子,作杯子。套一句后面李闼说的一句话“参天大树终可当柴烧”,哪怕真的是木头,只要选择用处及方向,木头也可以雕成像,可以成为顶梁柱。所以阿真的那句“木哥哥”真的不是讽刺的话,也不是逗他。 作为本剧的男主角,没有给太多的外挂,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基本人多的时候我是不给他开口讲话的机会。在第一章,他就这样看着别人装逼,看着身边的人装逼,自己慢吞吞学点武功结束了。他虽然有机会学真酒的雁回天剑法,但那终究不是杀人的剑法。这也是本剧一开始唐利川于正面第一次所学习到的剑法,这套剑法寄托了真酒一生对人间正义的看法及期望。唐利川即成为继承此剑法的人,那他此后一生所重要的将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心意有多深,心机有多重,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能保住真酒那不杀人的寄托了美好愿望的剑法。 我想作为男主角,没有红粉知己也该有喜欢的心上人吧?在所有的人当中,我选择了凤桐衣,一个看起来很正经,对青梅竹马的对象开口“恶毒”,甚至有点忧郁,有点不正常的一个武林世家大小姐!还是一个大龄女。唐利川对于凤桐衣有一些感激之心,因为凤桐衣这样身份的女子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并不嫌弃的照顾过他,还和他说笑,给唐利川创造了一种慈爱的假象。凤桐衣有不能告人的秘密,或许也是这样一丝神秘令唐利川对她念念不忘。不过他是正法宫未来的宫主,这一对可能成不了。 至于唐利川的性格,弱弱的说是来自于我家的猫╮(╯▽╰)╭一只叫蛐蛐的公喵。 蛐蛐有点怕生,但是不会主动攻击别的猫咪,我的咩咩和糊糊就不允许自己范围内有别的猫。蛐蛐很老实,总是被家里的狗狗欺负,背上的毛都被抓掉一层,它又很厉害,会自己捕鸟吃,还捉到过鸽子。我自己是超级崇拜它的啦!上年秋天,糊糊生了一窝跑了,小猫咪就一直跟着蛐蛐,蛐蛐也不嫌弃他们,还给他们叼东西吃,侄子的零食啦!狗狗的大骨头!哈哈哈,是不是很大无私?其实蛐蛐是我从公司楼下用一根火腿骗回来的。它饿的时候就会追着我跑,叫声很奇怪,一直觉得是不是因为我给他绝育了?? 正因为此后来萌生了写一个闷闷的但是自己有实力的男主角,只不过太闷又太谨慎从不表现自己而已。 第一章结束时唐利川的戏份都并不多,一直处于被动,而且这种被动的感觉会持续很久。 001-百里山 红之薇(上) 茫茫天,瀚瀚地。倚万象,取沙疆。是劫,非劫,且奏关月,唱是胡笳。凭封涛,笑英豪。一身命,归心切。是扰,非扰,任是飘摇,因果何了。 这是二百年前,大都【du】的【三千岁】只身入漠北,望着那极高的天,极净的水,极宽的荒漠所呼出。这一唱中,有万象之刀,封涛之剑成为举世名器。名为千岁,却也不由得困扰,因果何了?她所叹的是自己的命运,唱的却是漠北那大荒凉、大广阔。那是无边无际的青天,无边无际的草原,从日出到日落,所能见的不过是天、地、烟、风,而已。 时间滚滚,长河滔滔。二百年后,天下一统,八疆归一为“武”。武朝由大都北吞漠北与大辽边塞,西取花都【du】与夏邑半疆,南并海丘、尧水及云域之北,成为数百年来最为强盛的大国。武朝东南临海,北至大辽【汗奴奴沼泽地】,西抵原花都旧境中的【耶黎山脉】。辐辽万里,雄山奇川,皆是一人天下。然而天下初定,成武大帝纵是当朝第一王者亦难指掌偌大江湖中的风起云涌。 武朝向北,有一条野雁江,原是大都与大辽的分界线。武帝征战北疆之后此野雁江已归武朝国土。江上春来有群雁还巢,其景颇观。野雁江两岸分布有湖泊沼泽若干,遍布芦苇荻花数千亩,一望无垠。只有尽头处,接那蓝天之极,雪顶连绵,成为天中一线。过野雁江不过数里便是关鸠山。关鸠山再往北几里地便见山丘连绵,多桦树,树木茂密,灌木不多,是因山中林木由一家姓“百里”的族人一手一手栽种起来的。已有八十余年时间,因而过往之人称那里为“百里山”。 武朝二十二年,深秋。天苍苍兮野茫茫,金风吹得百草黄。苍鹰背着长空自由翱翔,来去无踪。一辆蓝蓬华盖马车缓缓由南驶来,四匹马儿长相颇俊,蹄声阵阵,马脖上挂着同样的描金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的响了一路。驾车的是两个年轻有力的男性,着一色鸦青短衣,面色沉重。马车里共坐三人,着装清贵。男的不到三十岁,面容刚毅而深沉,一直盯着对面的女人看,面带几分忧虑,只偶尔对膝下玩耍着小布偶的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展颜一笑。女人的模样小巧,额上有一刺青,似莲似火,非是寻常。这女人一直透过车帘向外张望,目不转睛,好像故意对男人的灼灼目光视而不见一般。 最后,女童似是玩的累了便抬头扒着女人的衣裙歪头问道:“阿娘,我们到了吗?” 女人回头对她一笑将之抱起放于膝盖之上道:“你看远处,有野鸟飞落的地方便是阿娘对你说的百里山。” 女娃儿歪着脸蛋向外面看。冷秋的风一阵一阵,吹拂着半人高的野草,有菖蒲飞花,蒲公英似雪。她便将手探出去嬉嬉作笑,童真成趣。女人亦微歪了歪头倚在车窗之上,忆景思情,怎不伤人。但如何忘却,一人生命中最单纯,最无忧无虑,最快活的时光。 百里山已经四代变更,上一代主人名为百里衡,已亡故多年。他去世之时留有一子尚且不满十二岁。百里衡身边有一位老仆名为白直,多年来一直悉心照料少主百里泉,甚至百里山大小事务都由他来亲自处理,百里山的人尊称他为“白叔”,连百里泉亦如此尊称他。 武朝十五年,百里山有一桩喜事要办,是少庄主百里泉的婚事。那未来的少夫人则是百里衡生前为儿子定下来的一户姓薛的人家。那薛家在关鸠山之南,原也是官宦之家,经历武帝开辟新朝之际退出朝野。却不料一年前,薛府一门十几人被盗匪所杀,只有薛府的薛红心小姐逃了出来。那薛小姐生性腼腆,白叔便安排她住在了百里山外几里路远腾河镇上,于那年五月百里泉少主二十岁生日时名媒正娶。因而这两个月来百里山上下四十余人为此奔波不停。 百里家在桦林中建有二十四间房,七个别院,皆是就地取材搭建而成。虽不甚华美但也别致清幽。因为少主人婚事在即,山中仆人忙着清扫别院并时不时洒些水,免得烟火有失。 白直从腾河镇那边拿到了喜服便带着小丫环青豌到百里泉的住处去想请少主人试穿一下看是否合身。 百里泉的小院子一分为二,左边种着些野花,右边种着柳树苗。腾河此处多以木材为生,但以卖树苗为生的只有他们百里山一家。他们家种树苗,卖到偏远的荒漠处。百里衡擅长种桐树,其子倒喜欢种柳树。 白直与青豌走去时院子里静悄悄的。青豌是自小在百里山长大的,这年刚满十五岁,生性活泼好动,又因山中人多和气自成一家人般的便无甚主仆之分。她小跑着到门边去叩门,喊了几声却也无人答应。白直走上来也敲了敲门,亦无人应答。他扭头看向青豌问:“可有见公子出去?” 青豌且摇头,忽而嘻嘻一笑说:“今天也未见到红薇姐姐呢!” 说着,白直将门一推,竟就开了。房间里清清静静,一个喜字也未贴。白直将喜服放在了案上扭头往里面瞧。床上的被子倒像是裹着一个人,可走近了一看,那鞋子无论如何也不像他们少主子的。白直正奇怪,青豌却是快他一步嘻嘻作笑着跑了上去将锦被一揭,乐道:“红薇姐姐,你怎的在公子的床上?” 躺在床上的是一位穿着绿裙的姑娘,粗眉大眼,憨态可掬,圆脸白肤,颇为可爱,正与青豌年龄相仿。她却也是被青豌给吓了一惊开口叫道:“公子回来了吗?公子呢?” 白直“唉呀”一声举手拍其头道:“你这丫头呀!怎的睡到了少主床上?快些下来!” 她反倒抱怨道:“白叔,我之所以功夫差就是因为你总是打我!” 青豌也笑起,又见其手中藏有一条黄色丝带便追问她做什么用,她反而小心翼翼躲躲闪闪不愿让人看似的,青豌便吐了吐舌头掩口作笑,道:“红薇姐姐,功夫差不差和白叔打不打你没有关系,明明就是你自己偷懒不肯学嘛!” 红薇瞪了她一眼便伸着懒腰追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公子。白直知道她这又是故作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但这丫头眼睛明亮,一下子便瞅见了案上的喜服,她只乐得问:“公子的喜服?这么快就做好了?”说着就要把衣服打开来看,亏得白直动作快上去给拦住了又是好一通教训才罢。 红薇满不在乎的将衣服扔下了,说:“我知道是公子的!哼!”说着不管青豌在后面喊着什么她便冲了出去。 这小丫头红薇打小是与青豌一起跟在百里泉身边的。百里山的人都喜欢他们的少主子,唯独红薇的喜欢与众不同。眼下,百里泉要成亲了,她心里面难受苦闷,却也无人可说。此时一跑,跑到木屋的外面去,跑到青山之后。高耸的桦树林中,沉积的腐叶间尚有活跃的昆虫。金黄的叶铺满眼前,落叶也还在断断续续从头顶飞落着。她便倚着桦树哭了小片刻,不留意抬手又看到了手心里的丝带。丝带很长很长,上面还绣着云朵呢! 百里山的后面是一个长满芦苇野草的湖泊。只不过此时还不是新草长成的季节,因而也没有新的芦花可玩。此湖亦有名字,为“君子湖”,若追究其来历,据说是八朝时期曾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因被亲族仇视陷害而在此处投湖了断余生而得此名。不知是感怀那名公子的英灵还是其他,百里泉很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出神的望着那一汪绿水。他说他几乎可以听到那位公子的声音,他在诉说自己曾经多么的爱过一个女人。百里泉每每如此说,红薇便也跟着陷入沉思看的失神。对于她来说,她的公子已经是天上的神了,她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的公子。 红薇一口气跑到山的后面。百里泉坐在芦苇滩的木桥上,手里还捏着几束芦苇花苞。他在那里摇头又晃脑,如果不是在念诗那一定就是在唱歌了!红薇倚在树上远望,待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这才又奔了过去。 百里泉穿着一件银灰色衣裳,他只简单系着头发坐在木桥上,像是一个寂寞的孩童。在红薇的心中,她的公子永远都是与她一起玩耍的伙伴。她快步跑去,却是因为太快而“扑通”一声绊倒在木桥的前面。百里泉闻声扭头一看,只见草丛里蠕动的一影,只此一眼他便猜出来人是谁。于是他笑道:“红薇,你快来呀!” 可怜红薇摔的胳膊腿都麻了。她忍着疼暗暗咒骂老天为什么要让她在公子面前出丑。 百里泉冲她摇摇手,待红薇走近了一些他便指着不远处的芦苇丛说:“你快看,那儿有几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雁。” 说是让她去看雁,红薇却是瞪着大眼看百里泉。 “红薇,你盯着我看什么,怪羞人的。”百里泉傻笑着说。 红薇“扑哧”一声憋红了脸,道:“我看你脸上有两只大毛毛虫!” “有吗?” “有啊!”红薇重重点头抬手就捏住他的眉毛咯咯笑起,道:“这不就是了吗?哈哈!” 002-百里山 红之薇(下) 百里泉见她大笑也毫不介意的飞舞着“毛毛虫”,因为见她手中的黄丝带在眼前晃来晃去便好奇道:“红薇,你手里拿的丝带做什么用的?送我的吗?” 红薇急忙收了手小心道:“你一个百里山的少主人什么会缺?我送你一条丝带你看得上眼吗?” 她这样计较着,百里泉却是眯着眼睛笑了,他将手抬起将那芦花递于她面前说:“本公子用这芦花与你交换可好?” 红薇咯咯笑起却是将脸一扭,抬手即指了远处的荻花说:“红薇大小姐不喜欢芦花,她喜欢荻花!” 长汀芦荻花敕蔌,灰雁藏于水深处。那波光粼粼之中,夕辉的光刺目,犹如世人口中所说的珠光宝翠,那样迷人,叫人心醉不己。世间乐事,凡眼可见。百里泉轻轻一笑,道:“好!”扬袖一挥,脚下蓄力一提,身子像飞鱼一般蹿出。一跃一翻,身如飞雁轻拂在荻花上空。银袖一扫,打折了几枝荻花。身前身后的野雁惊飞而起,挡住了红薇的视线,她害怕的捂住了心口喊道:“公子,公子,我不要荻花了。” 那快的人影凌空飞蹿,鞋底沾在那轻摇的荻花之上,转身之际足下点着那碧水扬手在前挡住了那些飞起的雁带起的点点水珠。翻飞的衣袖猎猎,竟似个画中仙人一般。红薇再眨眼时,百里泉已经是站到了她的面前来快乐的笑着摇着手中的荻花说:“给你。我们交换,如何?” 红薇又喜又气,然而她又有些顾不得这些情绪只得张手将那荻花抱在了怀中却是转身跑了起来。百里泉疑惑着追问:“你哪里去呀?红薇,你的东西还没有给我呢!” 红薇这才想起来的手里的缎带还没有送出去,她急忙停了脚步回头喊道:“那你告诉我你刚才所用的轻功叫什么名?” 百里泉快步走了去,红薇原本是想躲的,却又见他的公子发梢上额角上还有些水珠便忍不住的笑着从怀里掏出绣帕来。百里泉却是要了过去边擦边道:“你想学吗?” “要你管!”红薇害羞的扭了头去,却是又细声问道:“那你是教还是不教呢?” “咦?好端端的,怎么的突然要学轻功了?莫非……你病了?” 红薇转了身拿起荻花就要打,百里泉动作快只将后跳了半步笑道:“红薇,你舍得?” 她看了看荻花又看了公子便厥了嘴转过身去说:“等……等我学会了,我可以摘苹果!摘桃子!摘枣子!摘星星都可以啦!” 百里泉又是一声奇怪,直说:“你想摘什么,我帮你摘呀!” 红薇听了这话却是猛的转身,正撞上百里泉的怀里。因为百里泉正自笑着,那模样于现在的红薇来讲莫过于捉弄了。她心内一团糟,砰砰跳着,手中却是将缎带丢入了他怀中无不嗔怨的说:“你帮我摘!你能帮我摘一辈子吗?”说着便准备撒腿跑路了。百里泉拿着缎带却是两步疾追就将人给拉住了问:“你跑什么?我帮你摘一辈子嘛!” 红薇低头不语,这大概是心伤了。公子要成亲,岂能给她摘一辈子呢? “我给你摘一辈子,你就必须一辈子留在百里山呢!”百里泉说完便捧着缎带细看,连问着这东西有什么用。红薇是个急脾气的,气的快,去的也快。这时候见百里泉捉摸着这东西,她便回头有些哽咽的说:“公子不是见不得红色吗?咱们百里山总不能不挂红迎娶少夫人吧?有了这个丝带,公子你就戴着它,就不用怕见到红色了!若是有人问,就说犯了眼疾!” 百里泉“嘿嘿”一笑戴着丝带转了一圈惊喜道:“红薇,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呢?你真聪明!哈哈!” 红薇却是黯然神伤,心中道:“你若成亲,我便必须离开百里山了。”却与何人说? 夜晚的百里山尤其安静。百鸟还巢,晴空疏朗,星辰可辩。青豌明明已经换过了衣服却还是趴在窗户那看星星。她到也不是看那星星如何,她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嫁给一个像公子那样顽皮却又不失稳重的美男子呢?如果世上没有那样的男子,她就选择一辈子跟在公子的身边!她正想着美事却见红薇捧着她的荻花走了过来。等红薇走到了门前来时青豌已经关了窗跑到了门口笑问:“红薇姐姐,白叔都与你说了什么?” 红薇无精打采的走进来说道还不是老样子。她坐到床头上脱了鞋子就给自己捏脚。今天也如往常一样说了整整一个时辰,可是把她给累坏了。青豌见状便忙着跑到她跟前来愁眉不展的问:“红薇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以后,谁陪我聊天呢?” 红薇长叹一声仰面躺在了床上说打从明天起白日里可就见不着她了。青豌听了忙问又是为何。红薇便又起了身道:“白叔说我添乱,从明天起叫我随便找个地方练功去。总之不许我烦公子就是了。”说完,她生气的将脖子上面挂着一面小金牌扯了下来扔到了床上去。 那面金牌只有两寸长,鹅蛋形。正反两而都有蝙蝠纹。老主人百里衡在世时对她说过,这金牌是婴孩满月之际父母送给孩子的。而且佩戴此金牌者其家境必是富贵。但哪个富贵人家会将自己的孩子扔在外面不管不问呢?这就要说起十六年前的五月初。小公子百里泉四岁那年,他在野雁江边采芦苇时看到了一匹渡河的土马当时那只马的背上驮着木篮,而那匹马半身上都是已经干掉的血渍红薇便是从马身上所载木篮中抱出的婴孩。 那匹马在八个月之后生下了一匹小马驹,母马在此一年后便死去。小马驹则是脾气异常暴躁,长到一岁多的时候还因不服管教踢伤过人。白直本觉野马难驯要劝百里衡早早放出去,也是百里泉哭着要求留下来才罢。等后来红薇长大一些脾气竟也和那匹马的脾气一般,那时,百里山的人都管她叫“小红马”。红薇年纪小,自尊心却强,不肯服软就一个人哭。比她大四岁的百里泉就扮演起了兄长的角色整天牵着马带着她四处跑着玩。 百里衡过世后四年白直才与她说起了金牌的下文。 老主人百里衡曾依着金牌去查寻过,在红薇七岁那时便有了眉目。他知晓金牌上的花纹出自旧朝大都宫中,因而未敢声张,回来后便只说找到了红薇的亲人。不晓得刚说及此红薇便哇哇大哭扑在百里泉怀中说百里衡要撵她走。见此,百里衡也便未再提此事。隔了一年后他便病重卧床不起,走之前特别交待等红薇再大些让白直来告诉她。 而这一等也就是八年后的如今。在此之前的一年,薛家薛红心小姐来到了百里山。而这位薛小姐亦是旧朝官员之后,其父与百里衡有旧约,约定待儿女长大后便要结为亲家。可是一年前薛家蒙难,薛红心小姐侥幸逃脱后便来此投靠。白直觉察红薇醋意萌生便将她生世告知希望她能明白事理自行离去。 百里衡亦是商人,那时他四处查访得知也有同样的人家在查金牌之事。那户人家也曾是朝中官员,曾有一名叫薛望的在【羽林军】中任总统领一职。后来这个薛望因任务而送命,当时地他身怀六甲的妻子也与他一同不见了踪迹。薛家便从朝中隐退居住在了如今【颖河府江州】,当家者乃是薛望的同胞薛文羽,正是他在派人查找金牌。 白直便道,你极有可能是薛家的千金,还是快快回去享清福吧!为此,红薇可没少与白直吵架翻脸。说起来,她也只有回头的时候才咬牙切齿的说:“我最讨厌姓薛的!” 青豌劝着,说:“姐姐应该回去认这个亲,他们虽不在朝中为官了,但应该也不是小家小户吧?你既有父有母,也该回去祭拜。” 红薇摇头满不在乎的说:“我被公子捡回来的时候才那么大点,他们一定是不喜欢我是个女娃娃所以才把我扔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青豌听出她是故意推辞便只笑了又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谁不知道你被马儿驮来的时候那匹马的身上染的全是血,若不是有难谁会丢下自己刚出生的孩儿不管呢?白叔不是说了吗,他们也一直在找你呢!” 红薇白了她一眼最后干脆一句话不说倒头大睡,任青豌与她说什么也不做理会。 夜灯吹熄,桦树林中秋虫唧唧。百里泉闭上眼睛之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像是孩子的哭声。他睁开眼跳下床赤着脚推开窗户向外面一看,一层薄薄的雾气扑面而来,有些凉了。外面已然是一片灰蓝色,再过不多时就要亮了。他转身穿好鞋袜衣裳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面拿起了背筐。院子里的柳树苗还不够粗壮,但他还是决定挖出十五棵放到筐子里面。虽然一晚上没有睡好可如今仍然兴致勃勃。 003-孤身去 一片愁(上) 君子湖边的雁还在它们的睡梦中,若是它们也有自己的梦该是怎样的梦呢? 百里泉提着木桶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脚底下的泥土因为天气变暖而松软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抛弃的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助的哭泣呐喊。他又是跑又是跳了,最后终于累了躺身在干枯还未长出新叶的草丛子里,听那风声,听那水流的声音…… 红薇牵着枣儿心事重重的向这边走来。枣儿是驮她到此的那匹母马所生,虽然如今也上了年纪,可脾气仍不减当年!它对主人大清早就带它出门这件事非常不满意所以时不时的拧着脖子想要回走。红薇嘀嘀咕咕的劝它死了心为好,因为若是她离开她铁定也要把枣儿带上! 在草丛里面的百里泉听到了声音便翻个身趴在地面上张望着。隐隐约约看出是红薇的时候他便掩口发出一些怪叫声把红薇吓得紧张的贴着枣儿东张西望,还以为是些什么野兽跑了出来。枣儿也不耐烦的打着响鼻想挣脱她手中的马绳跑开。看着她滑稽的模样百里泉最后还是笑出了声来,只是连忙忍了下去跳起身来喊道:“红薇,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红薇心头一喜随后又被心中的忧愁所掩盖住,“哦”的一声,问:“公子怎么睡在草丛里?难道新床还不够松软?”有些醋意。 百里泉却似没听明白一跃而起道:“我可不是来睡觉的,我是来栽柳树的!” 红薇放开了枣儿一脸幽怨的走了过去甩着手中的野草问:“天还没亮,若是全都种死了,怪可惜的!” 百里泉还是没听见似的已经把袖子给挽了起来蹲到地上挑出锄子说:“等到天大亮了白叔一定又要缠着我做这个做那个!我哪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红薇细细的想,确实如此也不再生闷气,说:“我帮公子挖坑浇水呀!” 二人说着便立时开工。百里泉要自己动手挖坑填土,只让红薇在边上看着帮扶着树苗而已。于是红薇便蹲在边上唠唠叨叨的问他为何喜欢种柳树,为何要种上十五棵柳树之类。百里泉未回答,他就那样认真而仔细的挖出一个坑且小心翼翼托着树根将它轻轻放入坑中。在红薇看来,即便她的公子捧着一叠金子也不会有如此满足而愉悦的神情。他会跪下来像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子陶醉而珍惜自己手中的玩具一般对待每一棵树苗。好似它们是他的小孩一样,谨慎又充满关爱。 “你有没有听过‘柳树招阴’这句话?” “招鬼?”红薇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百里泉呵呵作笑,且说:“你可知旧朝大都那边的人喜欢在坟头栽上一棵旱柳?” “那公子所种,是什么柳?” 百里泉填好了土故作沉吟,摇头唱道:“本公子所种下的那可是脉脉情丝垂白柳!” 红薇顿时捧腹而笑,笑的前仰后合,说:“白柳就白柳嘛,还加什么脉脉情丝,怪笑人的!哈哈哈!” 百里泉也不加理会,只摸了摸柳树苗细细的腰枝说:“待过了四五年光景它就可以长的比你的胳膊还要粗呢!” 红薇抬起手看了看,说:“不对,是比公子你的手臂粗!” “自然!自然!我听我爹说,苗枢城内入目可见径抱之柳!不知春来其景如何!我甚想去看看!” “苗枢城?是哪里?” “瞧我的记性,我都忘记了咱们的红薇小姐读书少!苗枢城不就是被武王封为了如今的【天城】吗?” 红薇听了满是不快的埋怨百里泉又戏弄她。百里泉也就是一笑不语,红薇歪头看了看,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它要叫脉脉情丝……什么柳?” “是脉脉情丝垂白柳啊!” “唉?你可有听说过‘惹将千万恨,系在短长枝。’?你可有听过‘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还有‘翠色折不尽,离情生更多。’,还有道……”他将头抬起,却见红薇捂着双耳满脸不悦,忙问为何。后者道:“听公子所说,尽是些叫人不快的东西。” 百里泉歪头一笑只道她傻便拍拍手继续种自己的树。红薇便去提水,也不知是心事太重还是水岸太滑,她自己也险险给落到水中去。跟着又被百里泉好一番取笑,叫她好是恼怒。天边的红日一点点升起,君子湖上的野雁又恢复了昨日的生机。她提着水走到坐在草丛里休息的百里泉身边。他原本素净的衣裳上面粘了好些泥土,纤细修长的手指也尽是黑泥。红薇在心中念叨着白直总是说她的三个字。“不像话!” 红薇跪在他脚边又给他把袖子卷好了拿着帕子湿了些水给他洗手,笑道:“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百里山的公子呢?” “我怎么不像?我本来就是。”百里泉笑着说。 红薇便没答话,两人一阵沉默后湖水里几只野雁拍打起了翅膀。百里泉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颖河府?” 红薇怔了一下,哽咽着说:“连公子也要撵我走?” “不……我是说,红薇你该去见你的亲人。” 她嘀咕了一句,好似在说百里山的人才是她的亲人。百里泉未听得清楚可也未深问下去。她便已将手帕扔到了水桶里转了身去,眼圈已经红了。 百里泉说:“白叔叫你习武,我来教你。好吗?” 红薇还在生气,只阴阳怪气道:“我根本不是练武的材料!”说着便转身要回到山上去。百里泉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只暗暗捏了捏掌心,他幽幽叹气并蹲下来并扶着小柳树,欲言又止,一片哀伤。 然而,自从那天起。红薇也当真认真的和百里泉学起武来。百里泉祖上也是武林中人,所习是近身搏斗,红薇自然也要学这些。但情况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当真没有习武的天赋。于是百里泉对她叹了两天的气最后给她拿来了两根飞针。 红薇捏着那两根四寸长的银针说:“这怎么学?能当绣花针用吗?” 百里泉也是摇头叹气的要过了一枚针道是她母亲的遗物,危险之际可用来救命的。不想红薇听了却是心中窃喜,想公子竟连生母之物都赠于了她,这可不是在意她又是什么?虽这样想可终究不敢说出口来,这心头之喜便又被一股伤感之情湮没。百里泉也正盯着那针看,好似没有看到她面上的情绪变化,只道这针是镀了银的,可以试毒。又因此针足够长,关键之时可以刺人死穴以保小命。 红薇听罢多有排斥说刺人死穴岂不是取人性命。百里泉便“哦”的一声,对她道:“是你小命重要还是他人的命重要?” 红薇又问:“可哪有人想要害我?” 百里泉便面上不快的盯着她,红薇也不知百里泉因何生气只立刻闭了嘴作乖服状。百里泉长长叹了口气把银针塞到了她的腰封之中叫她保存好便想离去。红薇一想,忙问:“这针只有这……刺人死穴的用处?” 百里泉回头沉吟片刻便又将她手中的一枚银针要回,忽的足尖自地面疾扫三步,将地上的叶子扫起一层。只见其摇手一射,银针从叶中飞去射在了不远处的桦树之上,其针上穿有六片黄叶。 红薇见状羡慕不己,拍手叫好,又问如何练得。百里泉拍了拍手洋洋得意的说:“但这一招,红薇你是绝对学不会的。” 红薇不满,着急之下忙问为何。百里泉听了却只是仰头作笑,则将红薇气的跺脚。正在此时,白直在二十丈外走了过来喊着红薇的名字。却把百里泉吓的忙将银针全塞给了她叫她明天寅时再到这边来,介时再教她些别的防身之术便在白直逼近之时逃离了。 白直为人严肃,最近这些日子也确实将百里泉看的紧了些。红薇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子要迎娶薛小姐了心中便有些不快。白直来此也不过是为了说这些,想到这一点她便各种别扭甚想马上离开此处。却不想白直走来之时只对她长吁短叹了好久才说:“陪白叔四处走走吧,红薇。” 红薇立即挂着笑跳过去巴结似的掺着说:“好,您去哪?” 他指着四周说随意。红薇心中不安,便哭丧着脸说:“白叔,您还是骂我几句好了,不然我心里面不踏实。” 白直见此却是哭笑不得。红薇也跟着傻笑了两声。最后白直一如既往的语重心长,问那么一句,道:“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要教你武功吗?” “知道!”红薇信誓旦旦道:“公子的爹,哦!是老爷他怕薛望,啊!是老爷他担心我那个不曾见过的爹在外面惹了仇家,这才叫我练武防身的。对不对?” 白直故作意外的叫道:“嘿,你还知道呐!” “白叔……”她不无撒娇的喊了一声。 “不是白叔要赶你走。红薇,你不能再跟着公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怕薛小姐见我和公子关系好……呸!呸!呸!我和公子那哪算好?是公子仁厚良善看得起我……” “你这丫头……”白直对她无奈的摇起了头,看红薇又摆起一副无辜神情,他只好道:“这几天我由着你去,跟着公子能学多少是多少。公子成婚那天你就出发去颖河府!” “啊?” “难道你想看着公子和薛小姐拜堂成亲?” 004-孤身去 一片愁(下) 红薇被此话所吓,立即就愣在了原地,这眼泪也跟着断了线似的往下落。白直连连作叹,劝道:“该断的要早早的断。否则伤心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红薇默默不作言语只抬袖抹泪,只是不知这泪却不由心止,如何抹得去?最后反而恼火的踢着旁边的树木叫道:“你还哭!哭什么!”白直急忙阻止了她且从怀中取了一个红色的玉葫芦,葫芦下面刻有一个“穆”字,十分清晰。白直道,在如今的海庆府有一个叫悬心铸海门的所在,这玉葫芦是悬心铸海门门主之物,是他早年所得。有了这个葫芦为证,若是她红薇有了什么麻烦可以请他们帮忙。白直此一生再难入江湖,便决定将此物相赠。 红薇捏着那葫芦翻来覆去的看,问:“他们那些人杀人吗?” 白直想了下,回答道:“他们不杀人,但他们出卖杀人用的武器。” “那……他们凶吗?” 白直笑起,说:“丫头,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何必怕那些呢?” 红薇这才傻傻的收到了怀里,等抬头时又已作笑,说:“多谢白叔。” 白直摆摆手示意叫她自己练武去,他却是犹犹豫豫走了没几步又回了头来,手中却是多了一柄不过一尺长的精致短剑来到了红薇面前示意她看。红薇好奇,只因那柄短剑是白直心爱之物,她也曾好几次见白直拿来把玩,却是从不见他用过。百里山属白直年纪最大,红薇自是无处可打听。如今近处一看,这短剑的鞘可谓美丽非常,上面的红漆仍显得红艳,正反两面还各有一颗碧绿的玉石。如此一看,显得是姑娘家之物。红薇便笑逐颜开问短剑是谁人的。 白直抚摸剑鞘,面上仍显得犹豫不决。最后他心中也显得挣扎的累了,便将头扭开递于红薇说:“送你吧。防身之用。” 哪知红薇当即笑起接过了短剑就说:“哈哈,这东西值不少银子吧!” 白直听了“啧”的一声说:“送你防身用的,哪能卖了?你这丫头!唉!唉!别碰那剑刃,上面有毒。” 红薇吓的哇哇大叫差些把剑都扔了,叫问白直何故送她一柄有毒的小剑。白直说:“要么怎么叫防身呢?虽不是见血封喉,但……”他顿了一下,细细想了片刻,改口说道:“总之,这小剑只能用于救命之用。若非万不得已,切不要用此剑对付活人。” 红薇心想不能对付活人可难道还要对付死人去?虽真如此想,也不想再多问,只应声随又问小剑可有名字,白直心想了一下说:“毒月。” 这最后几日,由百里泉担起了师傅之职。每天卯时百里泉便起床在君子湖等,一直等到辰时红薇才懒懒的睡醒,百里泉揪着她的耳朵好一顿训斥。可她还总是睡过头,百里泉只好请青豌起来时在她的大腿上扎一针才能将她叫醒去练功。等到最后一日,她也没个勇气和大家告别就一个人收拾包袱牵着枣儿趁着天还未亮便出发了。 张眼一望,东边的天发乌,西边的天仍是黑漆漆一片。更远处的雪山顶沾染淡淡金红,幽远无比。身边四周都是半人高的野草,风中似乎还送来了野狼的叫声,红薇牵着马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待到天亮了,人人都要忙着去接新娘子,不会有人记得她是不是又缺席玩耍去了。红薇看着那片熟悉的桦树林终于伤心的哇哇大哭起来,好像从不曾受此委屈一般。枣儿似乎受够了她的哭闹便一直向前走,拖着她一步比一步快不叫她再看后面的百里山。红薇执拗起来骂道:“臭枣儿!枉我喂了你十几年,你真没良心,我早该把你宰了吃掉!” 枣儿不甚满意似的向前狂奔撒蹄并把她也拖倒在地,红薇摔了个跟斗的时候它居然还拐回来在红薇四周扬蹄撒欢。于是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一直哭到天放亮,眼泪一抹,风吹的脸有些刺疼。她喊了一声枣儿,快步过去翻上了马背叫它赶紧走,她哭喊着说再也不回去了!气恼之处抬手就打枣儿!枣儿挨了她几巴掌似乎也是生气了便撒开四蹄,一口气跑了三十余里。红薇再回头时哪还见什么百里山,她连自己在何处都不知晓。只是远的近的一眼望不到边,黄茫茫与苍天连成一体。她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竟自觉得不如天上的一朵白云。 她不知自己是要去颖河府找那家姓薛的,还是要跑去海庆府去找那个悬心铸海门的人收留她做一个打杂小丫头。这样细细一想,她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觉得有些饿便从马背上摸些干饼吃,边哭边吃,还差些噎着了。 远处一匹马正缓缓行来,马背上坐着一位无精打采的小哥四处张望着。见着红薇时便招手大喊。红薇心事重重也未看见,直到小哥跑近了她才留意到,只是为时已晚,她也没时间去擦眼泪反将对方给吓了一跳。 那少年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只是穿着旧些,盯着她不免多看了几眼,红薇喝斥道:“看什么!没见过人哭吗?” 少年连忙道歉,有些害怕的说:“小姐姐……我就是想向你问个路。” 红薇心情不好,道:“快问!” 对方长吁了一口气,问:“小姐姐知道百里山怎么走吗?” 红薇一个激灵,“哦,原来你要去百里山呀?那就……”她说着回头一看,只看到茫茫原野,哪里见着路?可这再一想,这人要去的是百里山。莫非是天意?她虽不认识路,可枣儿认识呀!当即面色转晴哈哈作笑,乐不可支道:“走!跟姐姐来!” 少年疑惑,“小姐姐……也是要往百里山去?” 红薇心情变好,笑道:“原本不是,不过现在是了!”嘴上边说边笑,想着她此时若回百里山,青豌他们该是惊讶呢还是惊吓,得意的连旁边的小哥说些什么都没听到。待她想起来时才回头问他去百里山何故,毕竟他看着也不像买树苗去的。 少年似乎也未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糊涂作笑,说:“我是蒲塘滩来的,我们村子里有位马爷爷,是他要我来百里山找百里衡先生。可是马爷爷有重病在身,动不得,所以他们才叫我来百里山。” “哦?那位马爷爷是何许人?可是百里衡先生的故友?” 少年摇首说不知,又说:“小姐姐听我说。那马爷爷是在另一个老爷家做工的。只因一年前那老爷家中十几口全被杀害,只有这马爷爷被救活了。但他也是在床上躺了一年,上个月才醒来。他托我来找百里衡先生告知那家老爷全家遇害之事,所以百里衡先生的公子与那老爷家中千金的婚约难以兑现,叫百里衡先生不需再等。我这么说,小姐姐可听明白了?” 红薇当即调转回身挡在他前路厉声问道:“你说的那位马爷爷在哪户人家当工?” “我只知……他们姓薛。” 红薇只觉全身发抖,又问:“薛家的人全死了?” 似乎被她目光所吓,少年有些怕了,说:“是,是姓薛。薛老爷家的邻居帮他们收的尸,他们家又没有亲戚……好像只与百里山的那位百里衡先生有婚约……所以,我这么说,小姐姐可明白?” 百里山前所未有的安静,挂起的灯笼抛下绯色而宁静的光。这光与院中的血混合在一起,成为极粘稠的颜色,刺鼻而令人作呕的腥味不断随风而来。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喜院。现在,只有被杀死的家丁还躺在外面的泥土上面。别院的大堂里酒席尚在,红烛尚在,但气氛完全变了。 来的人从何处来,无人得知。来的人杀人,毫不犹豫。白直坐在大堂一侧的地板上,他的旁边还有青豌与百里泉,虽然没有人用绳子绑住他们,但他们不管是谁都难动分毫。百里泉的眼睛还是用红薇所赠的丝带所系,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般。 今日的新娘,她坐的犹为端正,红色的鞋子纤尘不染,红色的裙子仿佛要挤出血水一般!她的盖头还没有动,遮挡住谁人也不曾知晓的秘密。她只是那样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从那些人开始杀人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整整四个时辰。而在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位黑色衣裳的男人,他的短刀挂在左边的腰上,右边的斗篷下面不知藏着什么,他一直不以示人。但那个男人冷静的姿态让白直意识到他们此次本就是有所目的而来,今日之事,他们早已经不知计算了多久。只是他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跃进来的一个破旧衣裳背刀大汉。他跳进来第一句就是“找不到!老子什么也找不到!”边说边摇头,很是恼火。 “难道是在跟我们开玩笑?”门外面又走进来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一进门就扭向了百里泉并笑道:“想撬开这么一个瘦弱小子的嘴还不简单?” “让我来!”一个瘦子急不可待的挤上来,他手中两把弯刀沾着还未干的人血,就连那靴上都已染红。只是还未到他出手,这第二个进来的人便转向了新娘子,说:“大小姐坐的挺稳,主上叫你来也不是叫你摆摆架子而已。你也该说句话了吧?” 新娘子身边的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并说:“大小姐的事已经做完了,人就在这里,你们想问什么就赶紧问。” 瘦的那人怪异的笑着上去就将百里泉的衣服抓住吼道:“快说!你老娘知阳女究竟把那宝贝藏到了哪里?” 005-浩浩劫 黄金血(上) 百里泉闻到了血的腥味只觉得腹中一阵恶心。白直反道:“我们百里山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你们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到?有什么宝贝?” 瘦子一声怪叫转向白直,说:“小的不知道,你这个老的还不知道吗?” 第一个进来的人忽然拍着脑门冲上来指着白直说:“唉呀,你不就是当年跟着百里衡骗那个【知阳女】逃出【紫凰圣教】的那个人吗?哈哈哈!你还没死啊?唉!唉!不过也快了,到了大小姐这里你也差不多该死了吧!是不是啊?对不对老周?啊?”他望向第二个进来的中年男人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对方没怎么理会他罢了。 白直看了他几眼对他也没有印象,只是他又看向了新娘子,说:“你并不是薛小姐。那真的薛小姐在何处?” 可是新娘子仍是一动未动,好似根本听不见似的。百里泉心中却是想自己娘亲明明叫薛如,怎的这些人称自己的娘是知阳女?而且还与紫凰圣教有关系。他虽不走江湖可也知道这紫凰圣教可是臭名昭著达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自己的母亲难道是紫凰圣教之人? 白直盯着那三个杀手,只那个瘦子的出身他能猜得,另外两人却不知是何门何派。他扭头看向瑟瑟发抖的青豌,后者瞪着大眼可是泪水已经沾湿了小脸。她很恐惧,衣裙上还沾着晕开的血花,整个身体都缩成一个小小的团,不敢去看任何人。 瘦子扑了过来抓住惊恐的青豌,说:“你们还留一个小丫头做什么?让我一刀切了她好看的头,免得吓的花容失色也好呀!”那第一个人就将他挤到了一边说:“你这鬼样子肯定要把小姑娘吓的花容……失色的嘛!喂!小姑娘别怕!你若不想死就好好劝劝你家公子,叫他说出黄金的线索,大哥我也好向大小姐求情是不是?” 青豌却是尖叫的更加厉害发出呜呜的声音。新娘子身边的人冷冰冰的扭了头来说:“既然不知道,就一刀全杀了!” 第二个人就愤恨道:“一刀杀了他们岂不便宜百里衡那老家伙!” 第一个人又说:“对!杀了他们我们上哪找线索呀?” 那个男人就说:“有手有脚有脑子,不会找那不就是猪了吗?”言语间犀利的很,好似这三人与他不是一伙的似的。好在那第二个中年男人相劝才没有打起来。而且这三人好似对这位端庄坐着的大小姐有所忌惮,白直自然见过那个所谓的大小姐,她的身形苗条,有一张年轻,漂亮看似柔弱的面孔。往日里虽见的机会少可因为毕竟原以为她是薛家的小姐白直一直记她犹深,不管怎么看也不觉得她竟是一个厉害角色。而一年前他更是已经派人去调查薛家之事竟不知薛家全部都已被害,这幕后之人竟是派来一个假的薛小姐在此一住便是一年。想来这一年间他们也一定极力在寻找自己口中的那“宝贝”了,只是遍寻不得才有了今日之事吧?白直心中愈想愈是寒绝望的看向了新娘,说:“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仍以薛小姐相称。薛小姐,你要老朽的命,可能否叫我死的明白些?” 大小姐虽是未说,但她身边的男人则向他走来,道:“二十年前,江湖中曾有一大笔令人疯狂的黄金出现。紫凰圣教的三殿主知阳女就是因为知晓了这匹黄金的下落才逃出了紫凰圣教并改名为薛如。这些,你如何不知?” 白直听了不由自主的“啊”的一声长叹,说:“是,当年是有这样的传闻!那是一批黄金!有人说是两千万的黄金,有人说是五千万的黄金!还有人说那黄金多到整间屋子都放不下!夫人她也是被这批黄金所害!” 百里泉心中一怔,张口问:“白叔,为何你从未提及此事?” 白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说:“何必知晓?”他又抬头看向那个男人,说:“那批黄金,所有的人都想得到,所有的人都说我家夫人知晓黄金下落,不管那是不是谣言!事到如今,连你们也惦念那批黄金,以为百里山的人知晓,对不对?”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盯着他们看。 瘦子嫌他们啰嗦便想先将百里泉眼上的丝带解下来好叫他识趣点指明线索。岂知他刚下手就听大小姐一声怒喝,那个男人从袍子下面扬起右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他见了血,就会晕过去!” 这个男人的手是一副铁手套,每一个指头都做的很精致,指尖十分锐利,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破一个人的皮肉。那副手套合起来能活活挤断一个人的手骨,那个瘦子如何受得了?当即疼的哇哇叫,喊着:“杜晦!你放手!” 百里泉却是“哼”的一声笑了起来。瘦子恼羞成怒的叫道:“笑什么!死到临头了你还笑!闭嘴!”只可惜那个叫杜晦的就横在他们二人中间,他还真的冲不上去。否则就算不能打死他还能赏他这小子两耳光以解气。不料百里泉笑罢又说道:“你真蠢!我笑了是死,可不笑也是死!既然总要死,本公子当然要在死前笑个痛快!” “你嘴这么硬!咱们就把他的牙一颗一颗给掰下来!”那个背着刀的大汉呲牙怪声道。 百里泉闷哼一声,说:“你算什么东西!” “嘿!你这混帐小子!我阎王孙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百里泉鄙夷道:“好哇!你到是捏死我!若是你捏不死我你们就是王八蛋的孙子!哈哈!你还可以改名为王八孙,岂不是妙!” 阎王孙回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百里泉是在骂他当即袖子一挽就要上来扭断他的脖子。大小姐却是忽的站了起来袖子一扫将桌上面的茶杯打了出去。那白瓷茶杯正打在阎王孙的手背上,碎成一片。 阎王孙不敢对大小姐如何,只嘴上仍气呼呼的叫嚷着说:“这小子不会老实交待的!还是叫刁鬼一刀一刀,一片一片把他的肉给削下来的好!”虽未吓得百里泉如何,青豌却是被吓的小脸惨白当即哭泣着求大小姐放过百里泉。孰不知她这样求人,这几人又哪个会可怜她呢? “居然还有人求大小姐不杀人!哈哈!” “这还真是我见过最好笑的事情!”那个瘦小的名为刁鬼者吡牙怪笑。 这尖锐的声音叫百里泉心中反感,他闷哼一声说道:“青豌,不用求她。她不是薛小姐,自然不会放过我们百里山任何一个人。” 那个男人却说:“百里公子想要活,就需要以一个线索来交换。” 白直仰面看了他们一眼,说:“薛小姐在这里进进出出一年了,想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吧?所以这才趁着大婚之日在我们的酒水里下了扶风柳。是吧?” 那个姓周的人冷眼望过去,道:“原来你也没忘记这三日醉,扶风柳!” 白直道:“我原以为自己把江湖上的那些东西早已经忘记的干干净净!” 他急忙向前走了几步,急切的问道:“莫非你想起了知阳女留下来的东西?” 白直苦笑,说:“我只是想起来你是谁而已。” “哦?你就是想起来又能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冤呢?” “是呀!周祖公!” 他大概太过得意了!白直那一声呐喊从喉间发出,阴冷绝决!在那三字出口之末,白直一声咆哮奋力一跃,快发的一掌毫无阻挡的拍在了站在他身前周祖公的心口之上!周祖公毫无抵抗,只一声惨叫人已飞出一丈之外撞在了墙面之上昏死过去。杜晦与阎王孙正站在白直最近之处,被这突然之变吓了一惊,各往后退了两步。阎王孙吓的喊道:“这老家伙莫非会解毒?” 三日醉扶风柳本就非是至毒之物,若以真气解毒极为耗力,故而白直那一掌已是尽了全力,实无再出招的机会。只是那一掌出的太猛烈,周祖公如何想到他竟会遭此一劫呢?故而才全受了那一掌的威力。阎王孙那边惊叫着,大小姐右袖忽的向前一扑打在了白直的胸前。虽只是轻轻一扑,白直全身一晃脚上已是失了稳向百里泉身前倒去。阎王孙见状立即扬起刀来要为自己的好兄弟报那一掌之仇。 大小姐微一扬脸,喝声道:“滚开!”红袖疾招,往阎王孙的刀上一拍。到未及时将它的刀锋拍开。阎王孙的刀本来出的急,那一刀下去只削向了白直的肩头,可是由大小姐那红袖一拍刀锋忽的向内又走了半尺,一刀下去,正从白直胸前割下,顿时鲜血淋漓! 刁鬼也正挥刀前去,叫喊着怎么不一刀了结他性命。正在此时,谁都未注意到屋外一条人影正从刁鬼身后扑来!刁鬼有所知觉时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他想起以右手刀挡上一挡,却只觉右臂上一阵刺痛!那痛,瞬间化为一股冷冰冰的气流直灌血脉之中,疼的他啊呀大叫往后跌了六七步才因撞在了墙上而止步。他忍痛一看,手臂之上只有一条四寸长的破伤之伤,可这血却是如冰丝般挂着衣裳上面! 006-浩浩劫 黄金血(中) 阎王孙本已退了两步,还未再走便听背后的刁鬼惨叫。他回头时也只见一人扑入瞬间便挡在了白直身前嘶吼道:“滚!滚!滚开!”吼声凄厉,竟好似野兽一般。 来人灰头土脸,显然是为了进这百里山而费了一番功夫。阎王孙明眼一看,这人身材矮小,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小细致的小剑。白色的剑刃上面还有丝丝殷红的血液正在慢慢消退,并非滑落,却似被那小剑吞噬了一般,渐渐不见踪迹,诡异非常。阎王孙“啊”的一声惊叫:“是毒月!”他惊觉之时,身后的刁鬼正痛不欲生,刀也丢弃在一侧只抱着左手臂痛的翻来滚去,只见那手背已经变的铁青。阎王孙跳了过去将他一手按住,喊道:“刁鬼!你忍一下!老哥这就……救你!”他满面慌恐的喊着,抬起刀就向刁鬼的臂膀上砍去! 刁鬼被吓的满身大汗,握着膀子喊道:“你干什么!啊!阎王孙!你敢动老子!老子杀了你!杀了你!”但是他本就比阎王孙矮小,现在又因身中刀毒而全身无力,阎王孙即是听见了也不作理会当即自言自语的咬牙便一刀砍下!凄惨叫声叫人心中生寒,恐怖之极。 百里泉听着,心中惊乱不已。来人分明是早就离开的红薇,可是她如何此时在这险境之中?百里泉心中慌乱却是不敢开口,只听青豌泣不成声,白叔已气若游丝,仿佛想说些什么,可却默默无声。红薇喊了几声白叔,可他终究是失血太多,无力再言语,只是盯着脏兮兮的红薇看。他心中想笑可又觉得苦。红薇抹着他满身的血又看了看百里泉与青豌哽咽着说道:“白叔,你不需再为我担心……” 白直听此微微闭了双眼勉强抬起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便咽气长去。红薇恨极竟不知悲痛何味,但听阎王孙在背后与杜晦说着那毒月的厉害之处,她才紧握了小剑回身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你们将薛小姐一家人杀害?是不是?” 杜晦瞄了她一眼随后看向了大小姐,面无表情道:“事已至此,主上的消息怕是出了些差错。” 大小姐微微扭了头面朝红薇他们,虽是用这番动作,可仍然隔着一层红巾。红薇盯着那身华美的喜服看,那件衣服的颜色鲜艳的就像春天里百里山处处可见的鲜花一般招摇,可爱。那衣服的一针一线她都知晓,甚至在梦中她自己还穿着那件衣裳在公子的面前招摇。只不过,那件她以为美丽的衣服此时就像涂了毒一般叫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她这样注视着他们,不知道透过那层红纱她又究竟能看到些什么。只是她又慢慢站了起来,张口说道:“我姓薛,只不过不叫薛红心,而是薛常情。” 她曾与薛常情接触过几次,在她假扮薛红心的时候虽然话也同样不多,可那时候的她不管多么温柔也都不会叫人觉得异样。此时此刻,同样的温柔的言语由她口中说出却叫红薇觉得脊背冷风阵阵。 那的确是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只是四周这鲜血淋淋的场面与她说话的语气格格不入而已。她前所未有的希望着薛常情能将那条红巾摘下!尽管她见过她的模样,可如今看到的只是一方红巾而已。她长的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来?红薇的身体向后倾了一些,她的心内因为紧张而觉得煎熬痛苦。因为即便伤了他们两人,自己仍没有机会逃脱出去!薛常情站起来之后似要动手做了结却被旁边的杜晦阻拦,后者仍盯着面前的红薇,道:“只是一个小丫头,不必大小姐出手。”说着便站在了前面将薛常情挡于身后。红薇一看他铁掌便觉心头更紧,只是杜晦却是左手提起了左腰上的短刀以极快极准的手法向她喉咙处刺去! 她想着本可以用小剑护住要害,然而当她如此意识之时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动起来。以她的功夫,确实闪也不是,护也不及! 忽然!她只觉身后的衣裳一紧,似是被人抓住了背心向后边甩去!她失声叫起,待明白过来时才见着公子百里泉肉掌探出,一抓,微转动之下却是将杜晦手中的短刀夺入了自己手中! 红薇喊了一声公子,可百里泉顾不得回答!他虽人仍站在原地可是那快的刀光如雪花般片片疾落。杜晦的刀带柄仍不过二尺来长,刀刃尚不足两寸宽,厚度与一般的大刀无异。百里泉拿在手中如耍剑一般快如疾风。杜晦纵是反应极快之人,但铁掌仍是不敌他的快!的确,那实在是太快了,而可怕的是他这数十刀下来他自己仍是站在原处,未动分毫!只一手的刀光好似射出无数道寒光织成一张网,将他笼罩其中。 杜晦心中怪异。百里泉的刀法虽无夺命之意却也将他逼到无招可出的地步,何况他那夺兵器的手法,何等诡异,自己竟是毫无知觉的竟被抢了兵器。 薛常情似乎对此不甚满意,她轻声一吟不等杜晦抽身便再次扬袖向前快走了两步!那身法也极为快,快到红薇没有确定自己是否看清她出了招数!只是那么一闪,也同样是一道简单凌厉的光束,叮的一声来去无踪。百里泉却是身子一斜向后歪去,只是红薇眼明脚快,上前去一扶使得百里泉得以倚托,整个人都挂在了她的身上。 百里泉本就是极快的招,薛常情却是一眼一招就正中他手中的兵器,这眼力也掌握出招时机的手段确实也叫他心服。 红薇的目光向下一看,百里泉方才已尽余力悉数从右后脚卸去,否则就凭她那点功力恐怕难以支撑公子方才所受那一击。只是公子如何此时能站了起来?她心中正想着,就听百里泉在她耳边小声而孱弱的说道:“丫头,你怎的去而复返?” 红薇听了,心中又酸又苦竟自红了眼难以说出话来。只是回头一看,公子的双眼上仍戴着她所赠的丝带,看不清他眼中又藏着什么难以言明的话语来。故而她难过的低头,却见百里泉神封穴上扎着一根针,竟是公子前些日子亲手所赠的银针无误!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往腰间摸去,心想不知公子何时又摸了去竟扎在自己身上。可这是为何? 她自是不知,百里泉在知晓薛常情他们的来意之时本就无意求生。只是不想这些人竟认识自己的母亲,又似乎知晓母亲生前之事,加之红薇竟去而复返,他想着自己虚度了二十载,却怎的糊涂到连自己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知晓呢?若真要死也是要将红薇与青豌护送出百里山才行!心中想了明白这才趁红薇出现时悄悄摸走了银针刺在自己的身上以激发自己的潜能。此法危险,不过是回光返照之理。即是此时用以保命,命也难保也。 阎王孙本在照顾着昏死的周祖公与刁鬼二人,见这情况后他跳出来嚷着要送他们上黄泉路。薛常情不作理会,只是又上前走了一步,道:“百里公子的武功似乎不仅仅如此而已。” 百里泉作笑,道:“薛小姐遮挡着面目,自然看不清在下的实力。” 薛常情仍是定定的望着他们,好像一只等待猎物移动的猫。然后她会亲手玩死自己的猎物,但是她并不是因为饥饿才要在此捕杀! 百里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又道:“薛小姐可曾见过这世间最美的剑法?” 薛常情道:“是什么?” 百里泉抬起了手中的刀似笑非笑道:“请薛小姐出剑。” 薛常情低垂了眼帘看向了自己的红袖,她以为自己出招的速度很快。快到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兵器,看来她的确还要很多要提升的地方。她甩了下右掌,深埋于袖中的一口寸宽长剑立时露出了头来。那柄剑色泽澄白,犹如清月。剑刃之上却是有剑齿数个,似是一把颇具巧妙的机关剑,不知有多长,又如何藏在了袖中。 杜晦看向薛常情,还未来得及说话,薛常情就招起了左手示意叫他后退几步。杜晦面上一阵轻微变化却也没说半字向后边退去。他这一动,薛常情立即扫剑快出。杜晦的快是猛烈的,快的叫人无从躲避。薛常情的快却是如二月的春风一样,叫人毫无知觉,那剑却已经逼近了一个人的眉毛!若不是一个修为有成的人,哪有机会躲开?又哪有机会看得见那极快的一剑? 百里泉轻喝一声,身体向前一倾便将红薇推开了些。两个人是同样的快,只要够快的人才能把握住那一分一毫的机会!百里泉的招数又极短,好像每一招都未出尽,半路转变了一般。薛常情的白剑“嗖嗖”数声响,尽在寻找缝隙,可却无论如何也破不了他的招数! “哈!”百里泉怪叫一声,刀锋急速旋转之下从薛常情的剑环中迸出,整个人倏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站好。红薇屏住呼吸,只觉公子似乎已尽全力,他也极力克制自己的气息使之更加平稳。 红薇担忧的抬头看向了薛常情,想着公子方才所出之招她更是前所未见,想来也是拼命了,不知那薛常情能否敌得。却哪知这一看,正见薛常情向后退了几步,头上的红巾飘转着正自乘风落下,她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小脸和绛红的唇,青丝挽着好看的髻戴着成对的红珠,一切都本该是欢庆的东西,此时都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何况,她的眼睛戴着一条白色的丝带。 007-浩浩劫 黄金血(下) 那是条极白极净的丝带,如同她手中的剑一样纯粹。因为白,红薇的心内不安。那白与红唇,与红色的衣裳形成极大的落差。太刺眼!世上不会有如此巧的事情,莫非她也害怕见到红色? 薛常情的剑露出一尺来长,白刃上没有多余色泽,甚至看的久了只会让人怀疑那真的是一把剑吗?看着竟像是玩物一般。 “你所演是何剑法?”她启口问道。 百里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仍面带微笑,说:“人间三月雪。” 薛常情听了却是一笑,她的红唇微微扬起,笑容竟是美的叫人心醉。她说:“人间的三月雪,桃花雪。何其不幸。” 此时此刻的薛常情,就连那一声冷笑也是叫人觉得美艳非常。她本不屑那娇柔的桃花,又岂会怜那晶莹的桃花雪呢? 百里泉也笑,回道:“常情,岂知常情也。”话及此此,薛常情不知是因怒还是为一了眼前之事,红袖一抖,长袖中的剑又向外吐出了半尺来。百里泉亦毫不含糊环刀轻掠而出,身如疾风卷雪,刀光纷纷扬扬将薛常情笼罩在一片杀光之中。步步惊心!但这薛常情亦不简单,只见其扬起手中白剑,剑吟尖锐,身如走蛇穿过眼前纷飞大雪避过无数虚招直取百里泉性命。 那百里泉抱身一跃,如雪中之狐敏捷避开了薛常情的一剑。两道艳丽的身影在交错的瞬间,二人几乎同时旋转手中兵器刺向自己的斜后方。但,薛常情轻声一喝,手中长剑轻轻一甩如蛇尾一般在百里泉后背上扫出半尺来长的伤口!红薇怕极,当即喊道:“公子,小心!” 薛常情手中之剑咻咻作响,那翻飞的红袖挽着甚妙的花来,她款款转过了身去盯着百里泉。后者尽管身上负伤可也极力站稳了脚步,血水虽肉眼不见,却在片刻之后缓缓滴落到地面上,斑斑驳驳,看的分明。薛常情透过那一条白纱看着他,心知那剑法之妙,岂是她能对付?若不是身中扶风柳之毒,方才死的人或许是她了。正是因为心中明白,却也愈加不快。故而她抬起了手中剑,示意百里泉再战。 她的脸上冷若霜华,唇上涂着鲜艳的色彩。纵是美的不可名状,却如身披血衣的嫇娘!百里泉不听红薇再说什么提刀纵身再起,刀风阵阵,形影扑朔,已是最后的搏杀! 木屋之内,两道红影互聚互散,剑吟刀号,好似难分上下高低。而二人的速度已经到达极致,快的令人难以捉摸,只听得那兵器交接之声乒乒乓乓一通响。原本已负伤的百里泉却是丝毫不落下风。杜晦也不免心中焦虑。 忽而,百里泉饱提内力,刀锋之上的气息陡然加重了几分,这刀却是更加快了。 杜晦越看越是担忧,他本身并不在任务当中,只不过是用来保护薛常情而已。只是如今的情况他又如何插得了手?而且他原只在意着大小姐的情况,却是偶然一瞥,正见着那绿裙的姑娘一双圆眼正怒睁着盯向他的位置,杜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半天那小姑娘一直也防着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把毒月小剑。 杜晦很少注意到薛常情以外的姑娘,而且对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凶猛,甚至还充着血丝,但仍不慌不乱像是在盯着她即将得到的猎物一样瞄着他。这让杜晦心中很不舒服,以致于他放弃了参与薛常情和百里泉的交战。 又听“当当当当”四声响,薛常情连接了四刀只觉手臂微酸,她的剑并不擅长接硬招故而借机向一侧闪去,只是她这一闪是因迫于无奈,落脚之地却是未选好。她本向门口处去,门口处淌着酒水与血的混和物,她这一脚下去却是一滑,身体失衡,险险摔倒在地。杜晦心中一呼拔足便奔去将薛常情揽在了怀中。 百里泉见状却是未追去,他四肢一提高声喝道:“哈!”手中之刀竟是转而劈向靠右侧的木柱!这木房只有两根大碗粗的木柱,先前他们二人在屋内招来式往,只因个个身手矫捷到也未伤这木柱半分,只是他这一刀何其了得,竟是一刀断了木柱不说,震的房屋也猛的一颤。百里泉当即提身再扑,一刀向上斜削去竟是想要连上面的房梁也一并砍断了! 阎王孙见状给吓的大骂着将刁鬼与周祖公往房外面拖去,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百里泉的刀锋!百里泉那一刀落下时本是虚张声势罢了,只是那一刀落下他却是威喝一声,一掌拍在刀片上,那刀瞬间碎裂成数十片飞射而出。杜晦给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去喊道:“大小姐!” 那数十片刀片齐刷刷飞射而出,阎王孙见时立即就趴到了地上。杜晦与薛常情往后一跳顺势拉上了门。只听刀片插入木门的声音,尔后又听阎王孙叫道:“嘿!你跑什么!”薛常情争着走上前去一剑劈开了门,只房间内已不见了百里泉,连同那两个小丫头也不见了踪迹。 阎王孙叫骂着说他去追人就不管周祖公与刁鬼了抱着刀也去翻窗。杜晦扫了一眼屋内的尸体后才看向薛常情,毫无庆幸语气的说道:“还好带来了扶风醉。” 薛常情听了却是一怒盯向了他,厉声说:“很难看!”难看的作派,难看的打法!她自然气愤,遂转身离去,不远处正有几人缓缓走来问大小姐发生了何事,薛常情正气在头上甩手一剑就鞭打在来人身上。 君子湖边只听徐风划过草履之声,浓浓的夜色似乎有些褪了,但若要辨得眼前之路还有些困难。若不是自小在此处生长,红薇怕自己也走不了几步。 百里泉全身半软,他自己又觉得全身之力渐渐散去。青豌很怕,她很想哭泣,可是又怕这哭声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夜风是凉的,吹在脸上也是一阵冰冷,她在盼望着这一切都不是事实,只是谁也不看不到她漂亮的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是梦,但这又可能会成为她的梦,永远的噩梦。 红薇小跑着把枣儿寻了出来,她跑回来的时候摔在了百里泉的跟前。青豌被吓了一跳,红薇顾不上多说上来便抓住了她将她给扶到了枣儿的背上。草丛里百里泉强忍着咳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红薇的耳中。青豌哽咽着问他们可有机会逃出去,红薇也不答,她只是从枣儿背上的包中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有她的衣服也有些吃食。她只将这些东西都扔在了一边又摸出了一条绳子将青豌牢牢的固定在了马鞍上面。青豌一惊,问:“红薇姐姐,你想做什么?” 红薇忍着泪说:“青豌,枣儿带不走我们。你先走!你不要出声,枣儿一定能带你走的!”说着不管青豌如何低吟她贴着枣儿的脖子吞了满腹的泪水,心中道:好枣儿!你一定要给我争气!快走!心中念着抬手便拍了拍枣儿,红马扬蹄向东边小跑而去。 百里泉听得声音,抬头喊着红薇的名字,她听声才急忙将目光从眼前的黑暗之处收回跳入了草丛中。百里泉确实累了,整个人一直躺在草丛里。红薇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手的温度竟是像这冰冷的夜一样。 盼梦圆,盼人圆。竟不知有如此灾变。沉默的人相偎依着,彼此无言,也难言。百里泉仍清晰的感觉到她在抽泣着,他虽看不见却知晓她舍不得离开。百里泉轻声一叹,怜惜道:“可惜了,那么美的新娘原来不是我的。”红薇顿了一下,哭的更凶了。 夜色中有着薄薄的雾气,湖水中大概是鱼儿在游来游去,激起浪花的声音。水波的声音顺着风一起传到了耳中。轻风拂着芦苇又无声无息扑到了人的脸上来,这气息使得百里泉于浑浑噩噩中又清醒了几分。他扭过脸想去看身边的那张脸,模糊中也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影子而已,黑色的影子却在心中渐渐的明了。 “我就要离开人世了。”他虚弱的说。 红薇默默的摇头,百里泉便笑,说:“小丫头,为了公子你活下去,好吧?” 红薇咬紧牙关,抽抽嗒嗒的说:“公子不会死的。” 百里泉心中甚悔,红薇比他想象的更要在意自己。只怕她更愿意陪着自己死在此处吧?他心酸不已却是难以开口相劝,只抬手拍着她早已经抓乱的头发说:“小丫头,你还要去见你的亲人,你忘了吗?” 红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马上捂住了嘴,肩头也一跳一跳的说:“我不想,我不要再也见不到公子!” 百里泉听的心酸,胸中郁闷便又咳嗽了起来,那一句“我等你”的话便又生生咽到了肚中去。远处的人还在四处的搜找着,那火把离的那样近,怕是不多时便会寻到跟前来的。百里泉沉沉的叹着气抬手抓住她的手臂道:“走!” 二人掺扶着轻手轻脚在草丛里穿行。百里山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尤其在这夜色之中,即便打着火把也不易寻个人。那些人总共有三十左右,若要寻找也不能迅速寻得他们。百里泉虽是从后窗跃出,可是奔出数丈之后便改了方向寻了匿径往正门处走,薛常情他们若从后窗寻,一寸一缕的寻,恐怕也要花上一个时辰才行。 百里泉又在水边用凉水洗脸,将银针拔下*着红薇的手将银针放在她手中,说:“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了。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本是缅怀之物,恐怕我是用不着了。”不等红薇有任何言语他便挽起了袖子从腕上取下一条玉珠链子。这也是她母亲留下来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作成,平日里他都戴在脖子上,原想成亲前送给红薇便早早取了下来。却不想这丫头竟不忍见自己与她人成亲竟早早偷偷离去。苍天怜见,他竟还有机会亲手将这物交于她手中,也算安慰。百里泉心中一笑,却是开口难语。他确实累了,也不想让红薇再痛苦下去。 东边的天露出了几分鱼肚白,百里深吸了几口气,问:“是否天亮了?” 红薇好像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缓缓答道:“是呀,天快要亮了。” 天亮了,就好像一个可怕的诅咒。天若是真的亮了,他是否也要离开了?红薇心中便愈发的惊恐。 008-相思处 君子湖 百里泉解下了丝带望着芦苇浓处的黑影无力的吐了口气。昨天本该是她十六岁生日,是她到达百里山第十六个生日,也是他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十六年前的那一天,他在野雁江边发现了还是婴儿的她。他在湖边种下十五棵白柳是想留住她,可是他不知该以何种身份来挽留。百里泉觉得痛苦,他闭上双眼说:“红薇,公子好累,公子想睡在这湖水中。” 红薇抬眼望去。这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君子湖,他们最美的君子湖。两百年前一位公子被族人迫害来到至此,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投湖在此。与这来去潇洒的雁为伴,与这清骨傲岸的芦苇为伍,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是甜的吧?红薇痴痴的望着,愿望着此时此刻就般静静的延续下去,成为永衡。 百里泉抬手拭去她的泪珠浅浅作笑,说:“红薇,你知道吗?我梦见你成为了他人的新娘,很漂亮,很美的新娘。” 红薇咬着嘴唇仍是缓缓摇头,待想开口反驳时却发现百里泉的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地方。她愣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拐角处的草丛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杜晦,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看,好像因此而回忆到了什么往事似的。红薇没有心思去想他回忆到了什么,但是她看到他出现时便恨意丛生,手已经向腰间的毒月摸了过去。 杜晦既没有叫人来也没有要冲上来的意思,他只是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两个人,带着些怜悯的感觉。正是这样的感觉让红薇心中的恨意又沉重了几分,她张口说:“杀人灭口吗?” 杜晦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很复杂,好像因为她的存在让他想到了不愿意回想的往事。然而他又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他立即又冷淡的说了一句,道:“百里公子保护不了她。” 红薇冷冷道:“不需你这杀人凶手在此多说半句!” 百里泉却是无力的笑,虚弱的说道:“连你们也不知道的黄金,杀了薛家的人,再来杀我百里山的人,下一个会杀哪里的人呢?” 杜晦轻声回道:“我不知道,或许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永无休止。”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就像身后那渐退的夜色一样模糊,迷茫。他的话让红薇觉得不知所摸,只是一个杀人的人何需这迷茫? 百里泉便笑,笑的苍白,笑的滑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自己的死究竟算的是因果还是荒唐,他又是为了什么死的? 阎王孙忽的跳了出来叫喊着问杜晦与他们唠叨着什么,杜晦没有理会只仍站在那里而已。阎王孙说周祖公与刁鬼都算是他的兄弟,此时他要为兄弟报仇。杜晦虽未动,但红薇已经拿出了毒月,阎王孙见此立时愣在了原地,他很怕这毒月小剑,就好像曾经见识过这小剑的恶毒之处似的。 杜晦这时才说:“大小姐会处理他们。” “这怎么一样?”阎王孙喊道。他话音刚落,只觉身后一道怪风袭来。尚未回头看便已见薛常情的红衣从眼前飘过,白色的剑疾落而下,从杜晦的身后向红薇刺去! 百里泉忽而一掌推开了红薇自地上跳起以自己的肉身接下薛常情那一剑。剑入右胸,痛彻心扉!剑齿抽离之际,肉身的痛苦又增加了数十倍。百里泉的面色更加苍白了! 薛常情不屑多看的抽出了自己的剑,鄙夷道:“你甘愿为她死吗?” 红薇恐惧的大喊起来,她爬过去颤抖着双手将百里泉抱在了怀中。她慌乱的想要按住那流血的伤口,却是沾的满手是血,热的血,又变的冰冷的血,粘稠的,腥臭的血! 百里泉痛的全身痉挛,红薇绝望的放声大哭!她几乎疯狂的抓起本已掉在地上的毒月嘶吼道:“我杀了你们!”冷风在瞬间灌满了她的口。薛常情本就不屑,抬剑便欲再杀。正当此时,芦苇深处忽的一阵急促的笛声传来。 那是带有杀意的笛声!她回头望去,半人高的芦苇吹落着些零乱的花絮飞来。只见三名青衣少女诡异而来,转瞬便已来到一丈之处。三人手持短刀齐齐向她攻来。这三招她仍记忆犹新,乃是百里泉所施“人间三月雪”之招。杜晦在侧抬手接招,薛常情在后足下疾点以退为守想看清这三人从何处而来,可还有其他帮手。不料,这三名女子竟是协调有度,只两个来回便将杜晦打下。 杜晦暗叫不好,正急于退去之时。芦苇深处笛声又至。数支芦花分别刺向他面门,胸口与大腿之处。杜晦翻身速退去,待站稳了身体时方见那三名少女身后已是又多了一位身着素布白衣的女人。 薛常情退回之时,那三名少女亦同步退往素衣女人身后去。虽已收了刀但她们三人却是个个目光精明盯着前方,只怕他们稍越雷池半步被会被斩足。而她们的女主子戴着竹笠,负手而立,指间还有一支短笛。她并未多看薛常情等人半眼,只是静静的说道:“不如奉上你们的人头,我给你们黄金如何?” 听这声音,她或许已有三十岁。话间虽有怒意但语气沉稳而凝重。杜晦向后退了两步站到薛常情的身边去,此时正有一道微光洒在这女人身上,他才看到女人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金色镶红宝石的指环,其形如飞凰,红石如泪一般。乃是紫凰圣教的三殿主之一的信物无疑! 薛常情却是不知,她扬剑欲再战,那个女人则向前迈了半步面朝她道:“月骨,你当真以为它天下无敌吗?”语气凌厉,好似对这小姑娘的无礼感到气愤。 薛常情看向手中的剑,那个将剑传于她的人说过,能识得此月骨者她万万惹不得!薛常情不知道这个天下有多少人识得这把剑,但是方才那三个小姑娘所使的三月雪剑法确实比百里泉所使更为精纯。她想到此处便收剑入袖轻哼一声转身离去,未再回头。 阎王孙见状更是不敢说半个字也跟着去了。 而这白衣女人见他们识趣离开这才回头认真的看向了红薇以及奄奄一息的百里泉。她虽是白纱遮面,可这眼神竟是变的忧愁。红薇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尚未说一字谢,便听对方说道:“青豌无事,但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红薇埋头大哭,百里泉却是歪着头望着那湖水。微曦,映在了湖水之中。 如果这湖是一个人的棺木,那他是否是第一个自己走进棺材之中的人?百里泉心中如此想着。啊,并非如此,那百年之前的传说中,那葬身在此湖中的公子应是第一人。他可是绝望至极?他可是生无可恋?但他百里泉却仍恋此红尘啊! 红薇半抱着他一步一步往深处行去。冰凉的湖水已经浸湿了鞋袜,哗哗的水声在这寂静的清晨中显得不识趣,嘈杂至极。 血滴落在水中,染红了一片。 “红薇。”他张了张嘴,没有喊出她的名字。只是红薇看着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整个身体都在往湖水中沉去,由着那水托起自己越来越沉重的手触碰上她的面颊,那粘着泥灰的脸此时真是让他忍俊不禁啊!可是他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变得冰冷,连眼睛也越来越差劲了,竟看不清她的面貌。 “红薇啊!”他躺在温柔的水波里痴痴的望着天上被旭日映红的云朵。一层一层,一卷一卷。还是与他见到红薇时一模一样。可是红薇却不像那云一样静静的端庄的落在他的眼中。她像什么呢?像是河川一样,是会奔跑的河川! 红薇抬头望着天上的云,空中的风或许走的疾,云朵在片刻之间又变幻成另一番姿态。那一刻,那就想变作天上的云。她想着,低下头时公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的头发散在湖水之中,湖水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睡颜,就好像谁也没有办法打扰他一般! “啊!”她号叫了起来,只是公子再也无法听见!她只能看着湖水淹没他的身体,纵是她不舍得放手,一步一步还在往湖水的深处走去。 缓缓地,甚至整个人都无法知晓自己在做着什么。等她恍然之时惊慌失措的扑入水中大喊着想要留住他!痛苦的哭声,挣扎着像是要让苍天也知晓她心中如何恨怨一般。刺骨的水拍打到脸上,却是浑然不觉。水泡咕噜噜的响着,哗啦啦的在她的耳边乱晃。扎入水中的脸洗去了泥污,只是不知是泪水还是湖水,只有那眼睛还是通红的,血红的。 湖水洒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安静的湖面上游出了几只雁,依然是那样的自在,浑然不受仍何影响。岸上的女人喊她,叫她回去。回去,回哪里去呢?她呆呆的立在水中。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红薇没有回答,她抬起手中紧攥着送给公子的丝带,上面染着未冲洗掉的鲜血。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一种空旷的静!不知自己将何以为生的静!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包容天地间的万物!她抬着头望向天,天空中的云像发了怒一般东扯一片西拉一片! “你若无处可去,可随我回紫凰圣教。”她依然略带冷淡的话气说着,又好像想要对红薇这个可怜的小丫头露出一些怜惜之情。 她却是张开双臂朝着那天,那无比宽广,无比澄净的天,喊道:“我叫百里怒云!” 女人盯着她,她却是仰面啊啊大叫着,无处宣泄的情绪如崩溃的河堤一般!湖中的雁惊起了一片。她疯狂的锤打着湖水叫道:“我叫百里怒云!我是百里怒云!百里怒云!” 原不忍分别洒泪,奈何再见竟成永别。百里怒云,又岂止是怒而已? 009-大鹏广聚(上) 雁凉镇位于【武陵府】最北边,是通往武林【正法宫】的一处必经之所。故而往来者十之八九多是武林中人。而正法宫接受一切与江湖人士有关的不公案件。但凡接案,必也秉持公正,明辨之理将案情大白于武林中的行事方针还一度得到普通民众的拥护。所以即便是在雁凉镇此交通要道处,也未必只有江湖人行方便事,更有许多商客在此行商交易。 而正法宫原为【三藏总坛】,虽同为处理江湖不公之事,但三藏总坛时期因其开创者为萧氏,故其掌管者历代者也为萧氏族人。而在一百多年前,江湖与朝廷的连接使——【真飞鸟】将三藏总坛更名为武林正法宫,并规定但凡接任“宫主”者,不可“婚配留有子嗣”。而宫主之选多由正法宫内部自行决定并由朝廷核实颁发“金印通文”以证明。而当时的真飞鸟任职正法宫【法女】,整理并掌管正法宫法典。而在她任职的最后几年她更是在正法宫内另立新门,留下“真氏弟子”一脉,以持正法宫之“法”。与萧氏弟子不同,真氏弟子大多以行走江湖为主,核实案件执行法度为中心。多少年来,虽是朝代更迭,宫主皆是出自正法宫真氏弟子当中。萧氏弟子则维护着正法宫一切应有的法规与利益。 这年四月,是正法宫五年一次的宫主更选日。因为成武大帝的统一大业而继承正法宫宫主一位二十余年的【真酒】很可能就要退位让贤了。江湖中的人皆如此传闻,甚至传说即便是刚正不阿的真酒在外面都已经有了相好。 如今,各路武林人士自四面八方而来。有应邀前往正法宫作公证的,有被请去参与盛会的,还有些是去凑热闹的。毕竟是武帝一统天下之后江湖中新出现最为盛大的武林公会!而雁凉镇做为南北往来关口,自然在这个时候就聚集了比平时还要多几倍的人客。人虽是多了,但雁凉镇却是只有三家容得下人的客栈。 雁凉新成立客栈的规模一般,只有三十几间房,最大的那家有前后两院,上下共有三层,各层又各有大小房间十八间。前堂入口处有一间大屋子可容七十余人共同就餐。这家客栈是当地一位姓魏的老先生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发展至今也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老地方了。 通往雁凉镇的南北官道上,自北向南有一道七人行小队伍缓缓行近。他们七人所骑的红马脖子上统一挂着铜铃,皆有一个描红的“云”字。这是【颖河府江州柳江畔云家堡】之人。为首的两名男子,同样的粗长眉毛如刀一般深入乌鬓,黑亮的眼瞳特别的精神!略长的脸上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偏长些。这是两个兄弟,左边脸型稍瘦的那是云堡的长子,名为云官,今年已二十六岁。右边那脸上稍有些肉的是云堡的次子,名为云瀚,时年二十四岁。 云堡之主名为云侯,家中祖辈原也是朝中小隶。至武帝开疆以来便开始涉足武林,至云侯时期历经三十余载建立了如今的云堡。云堡不同于正法宫,乃是家族地产,靠的是仗义疏财结交广泛。而今云侯令自己的两子前往正法宫是为了让他们二人见见世面锻炼一番。将来他好百年图个“安息”。另外则是,不久之后云堡的四小姐要庆贺她十五岁生日,可是云夫人又已经入住【灵归道观】十四年不曾出来探望,他们的小妹又甚是想念生母每一年都想要见上一面。这也是云官与云瀚两兄弟愁眉不展的原因,他们需想个办法让自己的母亲回云堡一趟。 云瀚想了一路,最后偷偷与自己大哥说怀疑自己的爹在外面行为不检!这话说出口自是被云官好一阵训斥!险险就打起他来!云官觉得二弟是个总爱胡言乱语的主便一路警告他不许乱说话,说不管如何,爹将他们撵出府门就是不想让他们插手小妹的事情,他们两个最好也不要管,尤其是不许云瀚再去灵归道观! 云瀚心中却是嘀咕,来的路上他早就派人去灵归道观瞄过了,他母亲也根本不在灵归道观了!不知躲到了何处! 他们二人看到大鹏广聚客栈时候便下马叫后面的人收拾东西入住进去。云瀚并不常出家门,正自嘀咕这街角路口乞丐太多。他脚下挤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沙哑着声音说:“过路的侠客,请赏赐一文钱吧!”话音刚落,这云二爷当即一声惊叫,飞起一脚是将人踹飞了出去! 云官扭头一看,问:“何事?” 云二爷仔仔细细拍着身上被乞丐摸过的地方叫道:“是个乞丐!” 云官四周一瞄满脸无奈,这哪处不是乞丐?可谁让自己的二弟什么都不怕就怕乞丐呢?他叹了口气摆手叫他和伙计先进客栈去,他则走向刚才那个被踢飞出去的小乞丐问有没有被踢伤之类,最后给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走了。 这小乞丐捏着银锭闷声一哼,待云官走远了才将细细的手臂一扬对不远处的乞丐们说道:“给你们了!”就将得来的银子扔了过去。他又回头撩起遮住面目的乱糟糟的头发只露出一只精明闪亮又狡黠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那些人看,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似的。 这云瀚到了客栈门前,抬头一看。大门新刷过漆,显得特别神气。里面跑出来一个扎着乌头巾的老男人嬉皮笑脸的喊道:“欢迎客爷来到咱们大鹏广聚!您是吃饭打打尖咧?我们这……”话说到此,二人相视无言各自疑惑,怎的这人好生面熟呢?不及细问,里面快步正走出一个年轻小伙子请云二爷进内再说,又拍着那个扎头巾的青年说:“田大哥,你怎的站在这里不动了?” 云瀚本往里面走着,被那小伙子这么一说,心头也是一亮,当即转身对着那扎头巾的男人叫道:“田见天!啊!是你!”可说完就对眼前这个扎着头巾穿着洗的掉色的围裙男人目瞪口呆了! “啊?谁是田见天!谁是田见天啊!”他吆喝着转身便跑。云瀚未及追去只跟着那年轻小伙子进入去叫些吃食,只是他看着那年轻人觉得也不像客栈里的伙计。如此一想他便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于是待那小伙子端来热茶时他便拉住人问了几句。 那年轻人名为唐利川,原是关鸠山附近一个小村庄的普通民户,只因家中父母双故他才一人整理行装四处游历以开阔眼界。他也是听说了正法宫之事才决定来到此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云瀚所说的“田见天”而已。当时的田见天已经饿的不醒人世,唐利川便将自己的饼喂给了他,两人这才结伴来到了如今的大鹏广聚,又因没钱付帐,店中缺人,主事的才将他们收留打个短工。 左侧进餐的屋子里已是有二十余人在划拳,有些吵闹。云瀚喝了些茶水上楼去看了自己的房间,云官又叫他下楼到后面马厩那里去打声招呼。他便打开后窗瞧见马厩那里没有人,想着不如下去找掌柜的要些谷子。 掌柜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爹,都叫他魏老爹而不是魏老板,而且他耳朵不好使,但眼睛仍透亮,写的一手好字。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脸蛋圆圆的孩子,看着又呆又笨,客人说句什么话他都帮着传一句,好像是掌柜的孙儿,到也不怕那些拿刀弄剑的江湖人士,冷冷淡淡的也不太爱讲话。客栈里的伙计除了唐利川与田见天便只见六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回跑着招呼客人,而她们似乎也见惯了江湖上的人物,即便在那些大吆大喝的粗人面前也是从容平常。云瀚下去打听,那小孩叫他去厨房要谷子。他就拐到了后院去,可此时马厩处已有一位身穿土灰布衣的老婆婆正在给马儿上料。 天色渐昏,云二爷上去问老婆婆手中可有谷子。只是对方还未回答,从外面又走来一位胡子掺白的长者,这人一身的灰衣,看着十分破旧,而且这人又精瘦,看着颇像穷困潦倒的酸儒。这位老先生笑盈盈的将马绳交到了老婆婆手中并说银两无多,叫她随意喂些就够。说完还咳嗽了起来。云瀚待他行去了才想到这位老人家有些面熟,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在何处见过。只因想不起来又觉苦恼便又转向了那位老婆婆。 老婆婆原在喂马,只是接过老先生的马之后就牵着走到了一边去。云瀚没得回复便想着她可能与掌柜的一样耳力不好就想还是自己去厨房找,可人还没走,对面的马冲着他狠狠的打了几声响鼻,云二爷被喷了半脸的 口水,脸色当即一变“唉呀”嫌弃的叫唤起来,再扭头去看那匹马时,这马竟是摇着头甩着耳朵好似得意作笑。云瀚心里便不舒服的指着它,说:“小爷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被一匹马欺负!你小心我教训你啊!” 他话刚说完,老婆婆人已经转了回来就站在他身前不过一尺的距离冷淡道:“小爷,这马上了年纪,肉也不好吃!您还想怎么教训它呢?” 010-大鹏广聚(下) 这老婆婆的声音很奇怪,好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很勉强才发出了这么点声音来。若是四周嘈杂一点,可能他就听不到老婆婆在说些什么了。云瀚也是觉得尴尬,抬袖就抹了把脸,笑着问这马是什么人的。 老婆婆又继续喂那匹马,说:“过往的客人谈的最多的是正法宫下一位宫主的事情。小爷却只想问一匹马的事情?” 云瀚原也不想问这些,只是被老婆婆如此一说他马上改口问道:“婆婆啊!你说一位夫人……我说的是一位有儿有女的夫人,她怎么就会离家出走呢?” 这老婆婆还是微弯着背,只是动作稍慢了一些,未作回答,她转身将空了的木筐升到了他面前来。云瀚先是一怔,片刻后恍然的“哦”了一声从腰间囊袋里掏出一锭银元宝搁在了里面,笑容满面的说:“婆婆请讲。”一礼掬了下去。岂知抬头见这老婆婆转身离去,边走还边嘀咕道:“腿脚长在自己的身上,还不能到处走走了?什么世道……” 晚间,店中的姑娘端着稀汤咸菜走进云家兄弟的客房说过往的客人们太多,食物来不及供给,只能将就着吃一顿了。而就在云二爷对着那稀汤咸菜满脸嫌弃的时候楼下的老先生正吃着被掉了包的卤肉和美酒,因为饭菜太多的原故他便又叫上田见天与唐利川一起共饮。 客栈要到半夜才打烊,田见天坐在门口怨念的盯着街的行人陆陆续续的出现,但却没有一个想要进到客栈中的意思。然而掌柜的吩咐说必须要开门到三更才许关门,可是这个时候的魏老爹掌柜早已经睡去了吧? 唐利川刚擦完第三遍桌子,出去倒水时候还和老婆婆碰了个面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去喂马之类。田见天就抱着桌子上的酒继续喝着,等着那打烊的时间到点。正当此时,门外忽然有七八人挤了进来,动作快的等田见天发觉时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来盯着他瞄了一眼。 田见天也不知是真的喝的糊涂了还是太困眼睛看花了,他只觉得这人他有些面熟。可还没想起来哪里见的就听对方怪异的笑道:“嘿!你这家伙再加上个大胡子就像我一个故人了!” 田见天立时放下了酒壶冲着那骨瘦如柴的男人喊道:“哟!吞鬼!你还记得大爷呀!” 吞鬼也是略有吃惊之色,他摆摆手显得也是有些疲惫说此次不是来找他田见天的,叫他自己一个人呆着,一行人这才喊着要开房间睡觉!田见天嘀咕着说一群鬼住什么客栈呢,就外面街上将就一晚就是了。他一个人咕哝着,一回头就见云瀚那张大脸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指着他说:“哦!你果然是田见天!怎么?坏事做多了连大胡子都刮了?” 实际上田见天的胡子之所以会消失那是因为老婆婆说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样子会吓到过往的客人便强行叫他收拾了,否则不给工钱不给吃的!他想着也不能跟肚子过不去只好忍了,等胡子没有了他才想起来这节骨眼上来往雁凉镇的人除了江湖人士还有一些就是经常行走的客商,谁没见过乱七八糟的人?还会被他吓到?可那时,胡子已经找不回来了。 云瀚与田见天并不是仇人。但这得从五年前云二爷的婚事说起。 五年前云二爷娶了如今悬心铸海门排行第三的薛爷薛冕的小妹薛有莲。而撮合这桩婚事的是当年尚未过世的老门主【穆十一】。薛有莲原本心仪门中的宁四爷宁求颜,可是她当年少不知事不敢吐露心声也就从了门主与兄长之意嫁给了云瀚成了云二夫人。之后,薛有莲生下一女而宴请四方之际她又见到了那位宁四爷,旧情复燃并大胆私会而被人发现,一时之间也闹的沸沸扬扬。悬心门便将宁四爷关了起来,云堡那边自然也同样对待了不忠的二夫人。 此事发生之时穆十一已经去世,其子穆九五刚刚坐上门主之位不过三个月。又过了一个月,穆九五便与薛冕一同上云堡向堡主云侯请罪。云侯却说是儿子的事叫儿子自己决定,故而云二爷就与穆薛二人回了悬心门,去问宁求颜可还有什么辩言。 云堡与悬心门之间一直多有往来,相互之间自是说得上话。云瀚也知宁四爷是一位翩翩美公子,可那时关在地牢中的宁求颜形容削瘦已然绝望至极。不知是否出自恻隐之心,云二爷只看了他一眼便回到了云堡将薛有莲放了出去,单留下出生不久的女儿。这事一夜之间几乎传遍了半个江湖。但也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人说宁求颜是从地牢里逃出来强行带走了云夫人,有些人认为对云二爷不公便声张着要讨个公道去。而田见天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位。他扬刀追了半个月在武成府截杀了宁求颜,等云瀚赶到时宁求颜已因受伤不敌而被伤了右腿。薛有莲更是泪痕满面质问云二爷既然要放她自由又为何下此杀手,对他恨之入骨。 这几年来云瀚一直未放下此事且一直在找田见天叫他与自己去见宁四爷赔罪道歉。可想,田见天哪肯呢? 那之前云瀚本不识得田见天,之后也未见得几次面对他也就未有太深的记忆,何况他之前是一张大胡子脸呢? “云老弟不会到现在还记恨我田某吧?” 云瀚毫不含糊,说:“没错!” “唉!我说你的心胸怎么这么狭窄呢?” “你也不看看你做的那叫什么事?” 这时候唐利川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鸭肉放在了桌上,笑道:“原来二位竟是旧相识。”说完就见云瀚盯着那盘肉一脸古怪疑惑的神情,他这才慌忙改口说道:“我刚从外面买来的,公子请吃!” 田见天顺势将唐利川拉到了身边叫他来评理,既是评理必然要提之前的往事。云瀚又满脸不快的说他若再讲这些往事便要切了他的嘴下酒。田见天满不在乎的说:“得了吧!你们云堡的那些事江湖上的人哪个不知道?也就是我这小弟刚入江湖不曾听闻罢了!”跟着就真把那往事给讲了一遍,也不管那云瀚的表情是如何的可怕。 而唐利川听过之后却是大赞了云瀚的人品一番,又说那薛有莲必已对二爷心生芥蒂,若再见了必是心中不快,到不如叫他们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去打扰才是良策。田见天听了激动不己,拿着唐云二人比较,道:“云二,你听听!这才是好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再说,你还好意思叫自己什么……什么快刀君子?” 田见天苦闷的饮酒,说:“田某我是想做一个君子……可做一个君子太难了吧?就说云二你吧,做个君子有什么好的?自己的老婆都跑了!”说完,脚就被唐利川狠狠踩了一下。 云瀚愁云满面的说他觉得家中风水不好,需要找个风水先生看看。田见天真是酒喝多了,脚痛还在便张口脱出,道:“我看不是风水的问题,可能是你们祖坟的问题!”自然又挨了唐利川的几记暗踹。云瀚刚说他嘴巴太损就听客房那边传来一声沉响,似是木门被暴力的劈开了。他们三人俱是一惊心想这是有人在闹事吧?便各自准备着要冲过去,才刚走两步便见声音来源之处奔出一位头发掺白的老先生。 云瀚仍记得他,而且他觉得这老先生似是个懂武功之人,因而结合方才的声音一想他便觉得可能是这老先生惹了江湖上的什么人才会一直咳嗽不停。但这老先生虽是一路奔来却又步履矫健,三步并成两步冲到了他们的酒桌前抓起桌上的酒壶便喝了起来。田见天反应过来时那半壶酒已经见了底,他张口喊大叔叫他口下留酒,可对方张口就是一个饱嗝反问道:“兄弟可有那般年轻?咱们俩的年纪不过叫一声兄弟而已吧?” 田见天哪管他那么多,又问他是惹到了什么人。可是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后面追出的人正是刚进来不久的吞鬼等人,而且吞鬼那灰黑一般的脸上还多了一条血痕,除此之外他们每人手中又多了一把弯刀,刚才的骚动多半也是因他而起的。 云瀚刚想问他们何必对老先生如此就被田见天抢了先说:“这老先生是咱兄弟的客人,吞鬼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再了结私事?” 吞鬼哪管他,只往前走了几步冲他笑道:“我可不管他是谁的客人,这事也不是私事,我们也追了他有些时日,你一边呆着去!别总爱管别人的闲事!” 田见天回头一看,唐利川正在怀疑似的望着他好像在想着他这个大哥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一般。田见天觉得有损颜面便向前也走了两步果断摇头说:“那不行……”三个字刚出口,吞鬼一刀就削了上来。田见天也就是酒喝多了,也因吞鬼的那一刀太猛他被吓了一跳腿一弯才狼狈躲开,虽是避开了这一刀可却是被吞鬼一脚踹开,唐利川伸手给拉住了才没跌倒在地。 011-江湖闲事 吞鬼呵呵冷笑,说叫他莫管闲事。田见天站稳了脚便撸袖子,却听旁边的老先生也是淡淡的作笑说:“听他的没错,莫管闲事。”吐字清晰,断没有醉酒的可能。 云瀚端作观戏的模样,随口胡说:“他还有个绰号叫‘拿闲圣手’,任何人的闲事他都有兴趣!老先生你不用劝啦!” 吞鬼已然打量了云瀚与唐利川,这两人他自然没有见过,虽二人看着同样健壮有力可武功能奈也就一般,若动起手来顶多是麻烦一些而已,因为他并没有将云瀚放在眼内当下又往前走了几步说道:“田见天!同样是道上混的,希望你不要破坏规矩!” “道上还分南北东西呢!”云瀚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拉着老先生就叫他先离开,但是老先生却说天地就这么宽,人家要找你麻烦,走能走到哪去?反叫云瀚无言以对。 吞鬼也不急,他看了看田见天,笑道:“田见天,我知道有一种生意你绝对不会说个不字。” “嘿?你还真别说的有多了解我似的!” 吞鬼仍笑,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吓人而已。吞鬼道:“你知道我一路追他有什么事吗?” 田见天寻思着,道:“你不是杀人索命吗?难不成还能是给人家送银子的?” 吞鬼听了咯咯作笑,说:“田见天!你变聪明了!没错!而且还是五十万两的银票!你会拒绝吗?” 田见天听了顿时瞪傻了眼,他是惊喜的张口结舌,来回一看惊道:“五十万银票!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死了都可以睡最好的棺材板呀!是不是?啊?小弟?” 唐利川未作理会,云瀚到是也有些奇怪,毕竟看老先生的样子好像并不稀罕他那些银子的模样啊!尔后便听吞鬼说:“是呀!什么都不用做,死了还可以睡最好的棺材板!可是就是有那些人不识抬举!这才把兄弟给逼急了不是。” “什么?”田见天无法接受的咆哮起来转身就指着老先生质问道:“五十万两!您不要啊?为什么不要?我说大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给你送银票你就收下呗?哪还至于打起来是不是?” 老先生却像是困了一样坐了下来抬头吱唔着说道:“这个世上谁还会无缘无故的给你银钱使?而且一次就是五十万两。” 云瀚心中“哦”的一声恍然,是这么个道理。而且这吞鬼看起来也不像那有钱的人,他多半也是为人办事封人口实的吧?可能这老先生乃是实在人,不愿与虎谋皮所以才拒不受银票。如此一想他便站起了身想着若是动起了手好帮着也不枉他打小被逼着学武了。 田见天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指着吞鬼说:“你这老鬼不杀人反倒送银子,是想封人口实吧?什么样的秘密值五十万两?” “我管它是什么秘密!我就是来送银票的!”吞鬼不耐烦的喊了一句,老先生却是有意无意的冷笑一下调头便想离去。大门已经闩上了,他身子一扬就从一楼跃上了二楼的天窗。这等身法连一向自认轻功不差的云瀚也不得不服。吞鬼见状疾喝一声便要追上,只是因云瀚等人拦在前面他只迈了一步便觉不妙,起身借踏着桌子往窗口处跳去。田见天见人本想去追可却被身前的凳子绊住了腿,他便叫道:“云二!追着去呀!” 云瀚自是已经行动,他本身形高大些可动作却毫不含糊,脚底下嗖嗖几声已然飘身借力跃至吞鬼身后。吞鬼尚不觉可人已经被擒住了后领,云瀚轻轻一拉,两人便又落到了地面上。吞鬼心中正想这小子是何来历竟这么不知不觉的就追上了自己,轻功可是了得。还未张口问就听这人说道:“嗳,老先生并不稀罕你们的银子,何必勉强呢?” 吞鬼觉得倒霉便张口胡乱骂了一句挥刀便杀,其余人本也是要追去的,田见天吆喝着说要大开杀戒便伸手往腰间去抽刀,抽了两下才想起刀已经被老婆婆收了过去,不由得底骂一声抓了凳子就扔,边扔别喊道:“五十万两的银票我都不打劫!那我田见天就不叫田见天啦!”立时,店内打成了一片。可怜唐利川根本不懂武功只凭着个人感觉躲避保命。 云瀚这人轻功得父亲真传,但拳脚功夫便够差了。吞鬼手中的弯刀快如风,走势如电闪一般,处处要削他两块肉才罢休的样子。云瀚不过避了三刀便不得翻身让出后面的出口。吞鬼以为正是时机便不理会他如何而向窗口扑去,不想云瀚却是又忽然冒出伸出双手正抓住了他腰带,大喝一声带着他便又给拖到楼下去!吞鬼这下可是够气的,可也觉得这人的轻功似曾相识,待站稳后才想了起来,面上怒容未消,张口叫道:“小子,你是云堡的人是不是?” 云瀚也只有这“十二云关”的轻功拿得出手,想来这吞鬼既张口问云堡必是与父亲相识而不知他是何人。于是他便说:“是啊!” 吞鬼便冷笑着说:“云侯那老家伙见了我也得给三分薄面,你居然拦我的财路!” 云瀚也不识趣,只道:“家父待谁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惜小爷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嘿!原来是老家伙的儿子!到是比你老子爽快!” 云瀚不以为然的瞄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的父亲只是为人比较沉默而已。心中念头一闪他便立即拉开长拳,道:“少废话!” 吞鬼啐了一口直喊晦气再也忍不下去挥刀再战。 唐利川一溜小跑被追赶到了隔壁的小厨房里,灶台上就放着三根近四尺长的擀面杖他随手抓了一根由前上方向右后方一滑,只听闷声一响,追他来的人心口正被戳中疼的退了好几步。唐利川回头待看,却见从右侧一物飞出正中这倒霉之人的头部。“扑通”一声他便摔倒在地。却原来在右边的厨房传菜窗处正蹲着一人拿着一只木瓢正扔到那人的头上去。唐利川注意到这人正是老婆婆时这老人家已经直接跳过灶台落到地面上挥手就迅速点在了那人的人迎穴上。唐利川虽不懂武功可也看出她这一手下的极重,那人更是吭唧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就不得动弹了。老婆婆更是怪异,伸手拽着他的胳膊便往外走。 “婆婆!”唐利川忙着喊了一声问她何故。老婆婆说要扔出去。 外面田见天显而易见正在迎接一场恶战。老婆婆便将手中的鬼人扔在一边说:“田见天!接刀!” 田见天虽行走江湖已久,但被这一群鬼围攻的滋味并不好受。吞鬼出身广阳府阴川阳鬼门,为现在的阳鬼门掌门。而他们阳鬼门之人本就是以训练杀手为主,此时虽人多手杂,可他们却分匹而上依次进攻,冷静且不急于了事。田见天一时想冲了去是不可能的了。老婆婆这一喊却也及时的很。田见天刚回了一声想从人群中跃出,不料他尚未接到刀便有人从中一拨,将他快要拿到手的配刀给打开了。 婆婆见状自言自语的说:“自求多福吧。”唐利川正想去帮忙将刀捡过去时云瀚正为躲避吞鬼的刀锋而向后跌去伸手一抓便拿住了那口二尺长的刀,喝道:“田兄接刀!”抛了过去。 田见天吃了一次亏,这会可就学乖了,他快腿一扫向前扑去一把就接住了配刀,再翻身一跃,跳至木桌上威风一扫的喊叫道:“受死吧!”握上了刀,他整个人都威武了七八分,这一口钢刀在手,身如水中游鱼,快刀令人目不暇接,转瞬之间便已转守为攻,破出阵中,战的不亦乐乎。 却说云瀚拳脚上不敌吞鬼如何,可这十二云关的轻功也绝非等闲。吞鬼的刀再锋利,再快,可也追不上云瀚的身形变换。吞鬼气结,立即从腰间取出另一口配刀,气焰腾天的双刀齐出。他原本就身材瘦小,这双刀祭出仿若妖舞纷纷,云瀚仍以守为主,只是眼睛却渐渐跟不上吞鬼的刀速了。 吞鬼心中也是烦躁的极,他们阳鬼门数十年来不曾越广阳府而北上,谁想就接了这么一件事情竟还碰到了云堡的小主子呢?心中想着,也罢,刀锋急转,双刀交错之下竟似月光流泻,飞舞,飞旋。云瀚心中直呼见鬼,稍不留神,手臂上便已中了一刀。 老婆婆“啧”的一声就走了上去,喊道:“刁鬼!”看起来也只是平平淡淡往前走而已,却是不动声色的前足一钩,将云瀚给绊倒在地。她扬起从方才鬼人手中拿过的弯刀再钩,吞鬼本是一愣,随后叫道:“大爷不是刁鬼!是吞鬼!”喊完之后,刀已经从手中挣脱而出。 “啊呀?”吞鬼一惊,顺势就扣上老婆婆右腕,右手一掌拍在其肩将她手中的刀也震飞出去。可这老婆婆虽受此一掌,身体却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吞鬼不由得惊讶这老婆婆竟如此了得,心中迟疑之际他双掌一挥,扑杀上来扣住老婆婆双臂,指尖几乎快刺入她肉中去了。 唐利川见状也急忙上前从地上捡起方才的弯刀向上一跳踩着桌椅就跳至吞鬼的身后去。吞鬼是个老江湖,只看这唐利川拿刀的模样便知他没什么武功,也未太过在意。只是待这人跳过来,他却是曲膝一抱,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了个跟头,一口短刀竟自向吞鬼头颅削去。 012-铸门宝甲 吞鬼心中一慌,已顾不得老太婆如何,身子向后一翻算是避开了那一刀。唐利川从他身上扑过抓住了老婆婆便急退。这个时候打架声自然传到客栈各房去,一些过路的自是不出来管闲事,还有江湖上的人物也只是开门看一眼,事不关己便关门继续睡觉。云官不见二弟归来也是跑了出来,不料正看到这不听话的二弟被人所伤当即冲了下来将人拖起问他怎的又闹起了事来。 云瀚不及辨解,只顾得捂着伤口对大哥说:“疼,快给我拿药来。” 吞鬼瞪了唐利川一眼又看向了老婆婆,问:“你认识刁鬼?他在哪?” 老婆婆正揉着自己的手臂,听吞鬼这么一问,她便没好气的说道:“要见他,自己找去!” 吞鬼又啐了一口连喊倒霉。而云官正招呼着云堡的人拿家伙,吞鬼招手说:“今日作罢!去!”却是说完,他目光往内中一瞥,正瞅着那老婆婆想要离开,只唐利川还瞪大了眼盯着他们。吞鬼便“嘿嘿”一笑,手中快刀嗖的一声再出。唐利川首当其冲,必要受他致命一击。危机关头,那老婆婆抬手麻利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扯翻在地。却见那刀光一闪,老婆婆正被他一刀击中翻身撞在了身后的桌上。立时一阵乱响。云官知觉时便拔剑拦招,可这吞鬼动作亦快,已是咯咯作笑飘身离去。云瀚实是气恼,张口喊道:“田兄!追上去干掉他!”他哪知田见天喝了不少的酒,虽大战了一场显得占了上风,可此时也如骨头散了架般不听使唤。 云瀚冲去一瞧,老婆婆已然昏了过去。唐利川也在旁边便道,先去楼上救治要紧。云官便去找药。立时楼下只剩下酒劲上来的田见天大呼小叫的要再战数回。 云官从房里找到治刀伤的药之后便奔去了唐利川的屋子,只见门口自己的小弟和唐利川站在两侧各自为难,一问为何,却道婆婆是女流,他们出手不便。唐利川本想去找个店里的姑娘来帮忙,可却是谁也找不到。于是云官一愣也是没想出来,云瀚原本也在迟疑,却又大悟对唐利川说:“婆婆救了你,当然你来。等婆婆醒了认她作义母,不是!是你请婆婆收你作干儿子!” 唐利川心想哪有这样的事?不过婆婆救他也是事实,他便接了药进去。虽是如此,云家两兄弟也担心婆婆伤重难医便又陆续进了房去。他们原来并未太注意,只是心想婆婆中了吞鬼一刀必是极重,该是皮开肉绽流血难止才对。可谁知唐利川将割破的衣服拨开一看,根本不见有血迹。正自疑惑就听外面的田见天吆喝着喊道:“你们盯着人家老婆婆还真是没羞,快上完药了事!”可他们三个却似没听见一般。云官眼睛一瞥示意小弟将衣服拨开一点,云瀚嘀咕着抬手动了半分。只见衣内露出些银丝入眼。 “噫?”云瀚也是奇怪,顿时大胆着将衣服裂口处又拨开了几分才叫道:“大哥,好像是虹丝甲。” 在那灯光之下透出的银丝隐隐散发出异彩之光,十分漂亮。虹丝甲是悬心铸海门的至宝,因为制作材料的虹丝已经绝迹是以珍贵非常。而且悬心门所出的虹丝甲经药水浸泡后编织而成,可敌百般兵器而不毁。是以即便吞鬼那一刀如何了得也未能破肉身。只不过这件衣物悬心门一向是珍藏在内,怎会如今穿在老婆婆身上? 云瀚追着云官问为何,自然各是不知。但既然没伤到肉身,那伤药自然也用不上。因想可能是摔晕过去了,待过会应会醒过来,他们也就各自离去,下楼去清理被打乱的一楼。待唐利川整理好一切再上楼去看老婆婆时,她人已经不在了。 次日,待魏老爹出来时唐利川上前一问才晓得婆婆已经离去。田见天在一边问他老惦记着个老婆婆作甚,他说他怀疑婆婆是易了容的姑娘家。田见天哦的一声,指着他说:“兄弟啊,我看你挺斯文的,怎么还干这勾当?” 唐利川气结,反问:“小弟作什么勾当了?” 田见天本想捉弄他一番,可是还未反击就见从后门处走来一个满身是稻草的老先生喊着说:“小兄弟,上些吃食。老人家饿了。” 这人不是昨夜被吞鬼追着的老先生吗?田见天顿时张口结舌。 云瀚起身时也是对此一奇,问唐利川他人怎么又回来了。唐利川看了一眼桌前已经喝的烂醉的田见天与老先生说:“昨夜原本就没逃走,在马厩里睡了一夜。”唐利川一听,好奇追问可有见到老婆婆离去。那老先生却糊里糊涂的说:“有……有!黑漆漆的夜里,有人就走了!”说着他就要往桌子上倒去。 云瀚听了不以为然,笑道:“我看老婆婆确实不像凡人。唉,既然离开了说明她受伤不重,不必多想。”唐利川也就点了点头,问他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他们本就是要往正法宫去,自然要离开,只不过顺道再往南边去看些生意上的货物。之后云瀚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拉住他说:“你不是四处游历嘛,什么时间到云堡去一趟,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唐利川听了抱歉似的笑着说:“云二爷高看了。” “什么云二爷,和那姓田的一样叫我云二就可以,再不行就喊我名字。唉?过几日你们是不是也要往正法宫去?” 唐利川也就点了点头说凑够了钱就去。云瀚便拍了拍他肩膀说:“那你可得去,总之你记得找我!” 唐利川应了一声就送他出了门。外面云官看二弟出来了问他做什么拖拖拉拉,云瀚一副神秘的样子,待坐上了马才悄悄与大哥说道:“我看那唐利川若是有机会拜得名师,一定会有所成。” 云官瞄了他一眼,反问:“你如何有这看人的本事?” “你别以为我一事无成好嘛?我跟他说好了,叫他有时间去云堡一趟。”说着他还自以为捡到宝了似的作笑。云官也是无奈,只笑问:“去云堡作甚?你要教人武功?你还是自己练好吧!” 云瀚便不乐意了,说:“我是不行,可咱们小弟可以嘛!” 云官便沉吟了片刻,不无担忧的说道:“你不怕小弟回拒了你?” 云瀚便笑,说他自然有办法让小弟服命。想了想,了又问:“穆大哥他们这次会去正法宫吗?”他所说的也正是悬心门的穆九五,但即为门主,恐怕再离身也不容易。云官便道:“薛大哥会去。” “那我得问问,那虹丝甲我跟他借过多少回他都不肯给。这会怎么在一个老婆婆手里。” “休得胡来!”云官当即又有几分怒意,说:“悬心门也是做生意的,兴许是人家买了去呢?你又有何权利去问?” 云瀚一想,也是这个理,自然作罢,却是念叨了一路的虹丝甲。 田见天是被店里的姑娘一盆凉水浇醒的,醒来了还挨一顿骂。魏老爹的小跟班在边上拿着书说田见天一点也不像一个大男人。田见天听了问他若不像男人还能像什么。男孩便翻了个白眼,说:“像大猴子啊!” 田见天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位老先生,唐利川知道后可是一路拦着问他是不是要去找麻烦。田见天看着很是烦恼,他好像急于问明白一件事,于是将唐利川推向一边,说:“大哥我有件事需要去问明白些。” 唐利川正想说掌柜的叫他不许去打扰那位老先生时就听到门外有人惊喜的喊了起来。唐利川被田见天打发下去招待客人,下去时却是见门口处正站着那位老先生,他的对面是一位年轻的小公子,好像在打听着什么人。唐利川走近时正听到那小公子说道:“年纪二十岁,但看起来可能会小一些,眼睛大大的,并不是很漂亮……其实也很可能是打扮成了公子的模样,或者……扮成乞丐?乞丐可以住店吗?” 又听老先生说:“那匹马我到是有印象,一匹老马,脾气不怎么温顺。至于人嘛,也许打扮成了老婆婆?”说着,他好像听到了唐利川走来的声音故而回头望去。 老先生看起来精神矍铄,说道:“这位薛谷公子要打听一位朋友,听起来好像就是店里的那位老婆婆。” 这位年轻的公子自称是来自颖河府的薛谷,他要找的人则是他离家出走的姐姐。而他那位姐姐十分喜欢易妆出行,所以有时候是男,有时候又是女。有时候是乞丐,又有时候是老婆婆。唐利川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虽不知他们家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人物可也实话说那位可疑的“老婆婆”已经离开了此处,不知去向。又想着老婆婆在大鹏广聚待的时日颇久便带着薛谷去魏老爹那里问。结果魏老爹还没说话,边上的小姑娘就说是看婆婆可怜才留她几日的,也并不是店里的故人。这话让田见天听了,他便咆哮着既然也和他们一样,当初她怎么就那么凶非常剃了自己的胡子呐?小姑娘扑哧一声笑道:“婆婆说是为了好看一些。” 013-青水废矿(上) 薛谷留下来吃了顿午饭,田见天瞧他衣着打扮光鲜亮丽,马背上又带着些值钱的玩意心想是个有钱的小主便一直围着他转,甚至一直问他是颖河府的什么人,哪家的公子之类。可是薛谷虽然年经轻轻又像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的模样,这警惕性却是不低,任田见天问他,他只低着头吃饭找些歪题糊弄着。唐利川一个人跑前跑后,又见那老先生一直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心事重重不知是在担心吞鬼一行人去而复返还是想自己该如何保命。唐利川寻着机会便走了过去问他要不要到房间里休息去。 这老先生也是怪,明明面色发乌双眼深陷一副困倦之姿却还是撑着冲唐利川作笑,道年轻人前途无量之话。唐利川也是不明,问他何故。这老先生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晚上小兄弟的动作老夫可是看清楚了。就算你不曾拜师学艺,可你用擀面杖打人的那一招老夫还是看得出来。” 唐利川便害羞的笑,说:“以前见到别人对招,这一招叫……” “凤穿丹阳。”老先生说着又对他笑了起来,说:“着实有形而无实,这是武成府凤仙宗的剑法。” 唐利川便点头,说:“晚辈也并不太明白,可想着顺手便出了一杖,让老先生笑话了。” 老先生便说无碍,此处也无凤仙宗之人瞧见,而他们的门规也并未严格到不许他人学剑招的地步。于是唐利川便问他姓名,老先生便神秘一笑压低了头对他说道:“老人家我名真酒,还请小兄弟代为保密!” 唐利川脑袋里顿了片刻才想起来,真酒,不正是正法宫的那位执掌了二十余年实权的宫主吗?是重名还是本人?他正如此想,这位自称是“真酒”的老先生却是忽然压低了身子往窗外一指,又对唐利川小声说:“那几个人若是寻我,就说我早一日离开了。” 唐利川抬头往外看,只见外面确有几人比较扎眼。为首的是一个黑袍子男人,腰间悬着剑,手臂很长,步法沉稳而矫健。他面跟着一个略矮的男人和几个强壮的男人,正往这客栈处走来。唐利川低头欲问那些人是否与昨晚的吞鬼一伙时却已不见了老先生的去向。他便转身到了客栈门口去,正碰上那些人要进来点些吃食,还未待他走云时便有位姑娘笑语相迎。 这些人虽看着凶些,但一直安安静静,为首的那个配剑的男人点完吃食后果然问了老先生的事情。那姑娘说近几日来的客人较多,见或许是见了可哪里记得。只不过昨夜有些闹事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打架,把她们吓的都未敢接近,也不知是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从头到未也没提起那位老先生的事。 唐利川到后院去找老先生时又被田见天拉住,问他为何慌张。唐利川刚说前店有人找老先生的麻烦,田见天就摇头说:“我看那些人是官家出身。怎么和他真酒过意不去?” 唐利川一奇,反问:“田大哥怎么说老先生是真酒?可是正法宫的宫主?” 田见天托着下巴说他年轻时见过真酒,若不是时间久了他也不至于想了这么久才想起来。昨夜寻他麻烦的是吞鬼,今天的却是官家人,这事说来有些奇怪。 唐利川点头说是,又问那些人哪里像官家人。田见天便说:“靴子啊!别以为就是一双靴子而已,你看那靴腰处有天城官兵常用的金扣,我以前见过的。还有那个配剑的腰带,纹饰也和天城官兵一样,不是官家出身还能是武林出身不成?” 听他说的如此笃定唐利川也就信了。待那几个人吃饱了离去真酒也才现身在马厩旁,看样子是想离开。田见天说要给小弟寻个好活计便上去与真酒相拦,笑的含蓄的问,老先生何去。 真酒看也未看,只说:“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些,也是该离开了。”又看田见天缠的紧,他便道:“老夫可没欠酒钱吧?” 唐利川实是怕田见天再起心思便挤过去帮忙把马绳解开往外面牵去。田见天却是拦住说:“先生看着身体似有不适,这是要去哪?要不要雇个小跟班啊?工钱咱们好说!有的吃就可以啦……” 唐利川听着回头说:“田大哥,你可别打老先生的主意了。” 田见天便冲他摆手叫他不要多嘴,一面又笑着问真酒的意思。真酒是恍然的说:“这是个好提议!小哥,你觉得呢?” 唐利川也不知这事该说是好还是坏,总之他完全没有发言的时间与余地就被田见天扣上了一顶大帽子。如果是正法宫的宫主,大概不需要他这样的跟班吧?心里虽然疑惑甚至有些紧张,但还是跟着真酒出行了。用真酒的话来说,年轻人应该照顾着老一辈人才是。 不过,唐利川过了雁凉便不认识路,莫名其妙跟着真酒绕路去了【栾州】。 旧朝花都之南,栾州。虽已归武朝国土,但其名一直未更改。只是来往的路上设有许多关卡来回查实,繁复的很。相传,成武大帝之所以要攻下栾州是因为栾州之南有【青水塘】,中有三座银矿。但是,在栾州被攻下之后不过一年,那三座银矿便被人搬空,原要呈贡的百万两银块也跟着不翼而飞。 三百年前,银矿产量最高的是当时的云域,即便是最高产量也不过每年才四十万两。而云域的金矿亦丰富。当时云域最盛名的是一个女人,史称“云中女王”,这位云中女王实际是执政女皇的妹妹,封号为【隆真公主】。她在世期间一直致力于云域金矿开采,冶炼。但是直到她过世的第六年,云域才又新发现了两座高品质金矿而已。 其后四十年间,旧朝大都迅速成为金银产量最高的国家。之后百年间,大都的冶银含量也一度成为各国通货之间的银钱基本标准。武朝成立之前五十年间,大都最高银矿的冶银年产量已经升为四百万。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云域的铁矿、玉矿也陆续被开采,数量可观,风光一时。 唐利川跑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在栾州外小山包下发现了一户农家,他用两枚铜钱换了三个粟米馍馍捧回去交差。当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往正法宫去时人已经在青水塘附近了。 前往青水塘的路有一段被人为炸成一片碎石,因为荒废的时间略久,碎石之间又生长出顽强的杂草。而青水塘原本有一片二十余亩的池塘也只剩下一亩有余,看起来毫无生气。真酒站在散乱的石堆边上往下看,自言自语的说道:“即便每年的贡银已经上百万,也填补不了贪婪之心。”是以如今的成武大帝也为了全国的银矿而散布出他的羽翼前往各府查办矿脉之事。 青水塘边上有几间木屋,看着已然破旧。但是夜色渐渐降临,可以看到木屋里面有灯光,还有些人影晃动着。真酒绕到小路走上一条坡路,边上是杂草丛生。唐利川跟在后面却是渐渐闻到些血腥味。 “有人。”他喊了一声。 真酒望了一眼远处的木屋,尔后从身前两丈远的草丛里站起一个人来。那人说道:“你终于来了。怎么还带了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个头不高声音古怪且带着一顶破旧草帽的人,他穿着破旧的衣衫,腰上挂着一个好像是剑的武器。天有些昏暗,唐利川看的不清楚。但听那语气他大概也能猜到真酒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与这个人有约。 “是呀!”真酒显得很是无奈的说:“人生就是这样,意想不到!” 对方也不多说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扔给了真酒,叫他换上。之后才转身看着木屋说:“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混战,还可以闻到血的味道。” 真酒披上他给的那件破旧的衣裳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什么人?” “不知道,但是银矿的守备已经易主了。哦,我姓薛,薛隐。” “哦?该隐不隐,多半是有所原因才出现在江湖的吧?” 被真酒如此一说,薛隐回过头来盯着他说道:“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意外!” 真酒听了,哈哈一笑,然后介绍唐利川于他认识。只不过薛隐好像对真酒之外的人毫无意思,更不作理会。 “今天他们有一位风水师要来进入旧矿洞,现在木屋里的人还没有见过那位风水师。待会我们要进去拿到矿洞的钥匙,前辈你扮演风水师,我与唐利川,我们两个就是徒弟,明白吗?” 唐利川还有些糊涂的点着头。 木屋中只有七个人,七人皆是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位名唤薛隐的前去叩门,唐利川虽在后面却是嗅到浓浓的血腥味。接着有人开门,扑面而来的除了腥臭味之外还有着浓重的酒味。一位身形威武的壮汉站在门口瓮声瓮气的问他们来作甚。唐利川无意看见这人腰间的腰带竟与白日里见的那些人颇像,因此他又往下看,去看那些人的靴子,却又觉得不是。 薛隐尴尬一笑,报上姓名,自然是临时编造的,又道是前阵子约好的风水师,要来这里检验矿洞。真酒也作样子装笑,抬眼就能看到里面角落处的几个血淋淋的尸体也故作没见一样。 014-青水废矿(中) 当头的大汉回头喊了一声,叫一位叫岳广的人,问他钥匙在哪。里面的人叫喊着谁知道钥匙在哪里之类便随手丢过来一串,上面挂着七八个钥匙。那个叫岳广的人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问他们矿里是否还有银矿石。薛隐说自然要等到检查过后才能知道。那岳广便戏谑的说道等有了银矿必要好好找个地方耍耍。尔后又听那递钥匙的大汉不屑的报怨着何必白死了那么些人守着一座空矿之类,那叫岳广的也不理会只说叫他不要瞎操心而已。 在木屋正对的石崖下面一共有三个入口,且皆已上了铁栅。薛隐抓着钥匙一个一人试,先进了第一个门。真酒问他可曾入过这些废矿,他说自己没进过到是朋友进去过。真酒复问何人,薛隐看了他一眼道:“与易前辈也是同门,前辈不需多疑。” 真酒却说:“我只是在想,此事干系非同小可,你只是无名儿郎,何必跳进火坑呢?” 薛隐又看了他一眼,沉重的吸了口气没有理会他,只催促道:“快走吧!”遂锁上了门,拿出了火折来。唐利川问他何故锁门,他心事重重的说不想让自己的后背出现砍阴刀的人。又见唐利川面色忧虑,他盯向了真酒说:“放心吧,有前辈在,一定能活着出去。” 真酒抬头就见石壁上挂着的油灯,随后就取了下来点着后补上一句道:“前辈可不是神仙下凡。” 这矿洞是由旧朝花都官家挖掘,洞壁修整的非常光滑。而银矿本身有十多丈深,内部更是纵横分布多条矿脉洞。而这青水塘的银矿开采初期也因未寻得根源而有人想要放弃,只不过当时有人又坚持了两年挖掘到了二十丈以下含银高的银矿砂。可是没等他们高兴多久,栾州就被成武大帝攻破了。而成武大帝亦未能从这里捞出多少银子这里就被不名人士盗空。原本采银矿、冶银、铸银饼的流程分工细致,所需的更是时间。银饼铸出过称后分匹封箱运往天城,断不可能有人有能耐能将整个银矿洗卷一空的。 当这件事发生之后别说武帝有多震惊,只是恰逢帝庸关兵变,武帝不及过问便搁置多年。待武帝想起时,谁人又有手段从头查起呢?真酒不知何以这薛隐又要从此事开始查问。 而薛隐所知,前几年成武大帝陆续派到此处的人都是在半道上被人所杀。唐利川抬头看着,头顶上有些木片已显沉旧,看着到像随时会塌下来一般。薛隐心情不好,走一路骂一路,骂那些抢银矿的人应该抓起来个个凌迟了。但是这矿中的路不好走,地上有不少碎石,大的小的不一,又是往下行去,薛隐走几步便想摔几跤,于是骂的更凶了。接着他们就走到一个堵死的土墙前。地上还扔着些生锈的铁具已完全不能用了。只好换道再寻。只是再往里面走,石壁上的油灯还能用,便点燃以方便照明。 这光线一亮,真酒在前又寻得一路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四五丈便几一石洞,非常开阔。这洞中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石案,石案前方还有一堆沉积的黑灰,像是一些东西燃烧后留下。唐利川一直跟着真酒,见前辈沉思忧郁,他便回头看去。正见薛隐站在远处的石台上正冷冰冰的望着他们。 灯光本就是暗,尤其是薛隐的身后是亮光,这光照的他浑身成一色,黑的叫人不由得心惊。唐利川问一声他可觉得不舒服,薛隐便说:“是否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在心口咆哮?” 唐利川不解,只听真酒轻随意问他:“你啊,究竟是何人?” “和这里的被杀者一样,身负血海深仇!” “被杀者,呵!”真酒长叹一声起身道:“与银矿有关的出矿资料已然化作黑灰。这座银矿在它最活跃的时期也该有五千人同时下矿吧?” “是九千多人。”薛隐说。 “如此多的人……银矿又如何突然消失?他们……” “尸体都被扔到了冶银场的火炉里!”薛隐极为冷漠的说着,忽听唐利川的一声惊叫。他们二人回头一看,真酒问:“怎么了?”只见唐利川跌坐在地面上,被吓的不轻。而在他身前是一口七尺宽的井。薛隐跳下了石台跑去一看也是吓的拍胸口。 那井里面堆了半井的白骨,因为还有衣服套在白骨上真酒看了一眼说是银矿上的工人。 薛隐便拍了拍唐利川,和气道:“不做损德之事,何来怕阴鬼呢?”但是话说完他自己也哆索着转身双手合起念叨着:“名位大叔大哥,今日无意冒犯,还望不要相扰。待我出去买三斤纸钱给诸位烧去。阿弥陀佛……” 真酒又问:“这银矿莫非还能再用?” 薛隐沉吟,说:“可不可以只有武帝派来的鉴定师有资格讲,而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跟武帝表明此事。”他这样讲,真酒却似乎并不全信任,他只是回头望着薛隐,觉是他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讲完。只不过他是知道的,矿洞是否有价值还要看冶银的人有几成的本事。而后听薛隐说起就在矿井口东边的地上一年前还有一层三尺厚的矿渣,据说可以从中提炼出铜和锡。但是今天他却发现那层矿渣少了很多。 真酒感慨若要在以最快时间拿下此银矿必需要不少人来完成任务。 唐利川看着他们,说了一句,道:“会是官府与江湖中人相勾结所为吗?” 薛隐未答,真酒却是望了他一眼问他何出自言。唐利川便道于大鹏广聚打听他的人便有可能是官府中的人。真酒听了故作轻松一笑,未多说半字。唐利川看着他们觉得奇怪,可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便开口。 真酒在检查矿洞时也时不时打量那薛隐,这人一直避免与真酒直接对面,好像不乐意让他知晓自己的真面目。而且他好像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可能由于某些原因一直都未说出口。也不知是不是他违背原意带上了唐利川之故。 矿洞太深,他们也不便再过度深入便在半夜时分离开了。外面夜色浓重,空中亦有半个月亮悬在空中,而对面木屋中的人已经没了声响。薛隐轻手去开锁,但是因为锁也有些生锈故尔要反复好几次才能将之打开。后面真酒便问他可有打算将这里的事情报于朝堂。 薛隐听了当即怪叫道:“你想让我早死不成?”说着,锁也被打开了。他人刚走出去,便有一把冰冷的剑落到了自己的眉心上。薛隐不由得一怔暗暗叹口气向后退了半步道:“大侠贵姓?” 他面前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但因背对着月光所以不知面貌如何。只是身高普通,手臂略长。薛隐还未等到回复他便发现这人身后还站着几个人,他不由得在心中咒骂,怎的这么倒霉,怕什么来什么!立时便赔着笑,道:“大侠,手下留命!” 却听真酒在后自言自语般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呀!”话音未落,薛隐便觉耳后有一物飞来正向手持宝剑的男人打去,却原来是一把铁锁。对面的男人轻轻用剑一挑,将那破锁打回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真酒趁势将薛隐向后拉去并称赞道:“年轻人好俊的剑路!” 薛隐退后了几步道:“老爷子我没想到他们今天会来这么厉害的角色。” 真酒也是狂然且笑且回他道:“世事难料,故有人生五味嘛!” 薛隐又看向那人道:“你们也要来打劫银矿?不巧的很,里面空空如也!咱们不如散了吧!” 夜色之中,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道:“前辈,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见我。”这个女人的声音到是很动听。薛隐心中一奇,正想着她所说的可能就是真酒。不料自己腰上剑封一松,真酒已是抽出了他的配剑来凌空一跃,月光之下所能见到的剑身却是通体乌黑,光泽莹润。 那一剑虽快,可更赞的是剑锋处那轻快毫不偏差的尺寸。只那一剑,令对方毫无反击之力更无退路。只听“丁当”一声,对方的剑已经被砍成了两截。尔后只听那个女人似惊似疑的说了一句,道:“黑炎名锋?” 真酒落回原处,却是轻飘飘如一阵春风一般。薛隐一把夺剑抱怨他腿脚太快竟抢了他的剑去。真酒却是沾沾自喜的说:“腿脚不快几分岂不成了他人剑下亡魂。”说话之间他已退居薛隐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又说:“看你带着把剑本想或许身手不错,却比身后的小子差呀!” 薛隐不服气道:“这就是我从不轻易拔剑的原因!一旦出了剑,破绽便也无处可藏了!” 真酒听了却是哈哈一笑,轻声一喝手上一紧,喊道:“出剑了!”薛隐尚无所觉,身已被真酒控制住,握剑之手挥起向前刺去。唐利川见之心中亦呼妙!虽是操纵一人,但却动作轻快,不见丝毫累赘之感,剑招仍是凌厉有余。那黑衣男人剑已断,虽及时接了真酒两剑却是已被震的握剑之手发麻。他身后的女人轻喝一声叫他退下。 015-青水废矿(下) 这个女人身着一件枣红色斗篷,身影修长。她一直不慌不忙站在边上盯着真酒与那看似是手下的人过招,等那个男人落了下乘她才开口示意。薛隐在边上盯着那女人看,还喊道:“姑娘你声音如此悦耳,想必人也极漂亮。与老爷子动手若是伤着了那还了得!”说着,还讨好似的笑了两声。可惜无人理会他,他只得尴尬的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这女人也不作理睬,只向前走着,脚步又轻,好像是大家闺秀般步生金莲。她走近了,才又说道:“老前辈虽是正法宫的主子,武林名人,可您也别忘了。您脚下还是武朝的土地!我也听闻,武帝开疆之际,老前辈也曾出过心力的,怎么到如今反到糊涂?” 薛隐和唐利川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或者她又想从真酒的口中得到些什么证据。但是真酒却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直到她把话说完,真酒这才带着几分笑意回答道:“可惜老朽志不在朝野,这江湖事还是由我等江湖人解决吧!” 没想对方竟利落的回答道:“那不可能!”音落,袖子已然飞起,只在月光下现出一点点白光。见状,真酒仍抓着薛隐的手臂轻声喝道:“中府!伏兔!风市!”刷刷三剑各向这三处穴道奔去。这女人虽身着长袍,但丝毫不阻碍其动作的灵活。尤其真酒还将这三处攻击点一一报出,让她有得提防。她手臂一挥,露出半尺长来的兵器,像是极小的刀片而已,两掌各执一枚。因着真酒提醒在前,她进退之间便是攻守相成,果然还有与武林名家周旋的能耐。 这般相比之下薛隐即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实在有所不及,而且这女人的动作灵敏无比且变化繁多,招式虽无奇特但转变有余,近身之战中必是劲敌。若非有真酒为他持剑,他必然不是她对手。 再说这唐利川亦是觉得不妙,身子一直处在阴影处。真酒与薛隐与他们动起手时旁边即有人喊道:“曹廷,拿了那小子!”当即扔了把刀过去。唐利川一看,原来是那矮个的名唤岳广的人。之前那使剑的人则名唤曹廷。 这曹廷的功法如何唐利川自是见过,他只听岳广那一声喊便知不妙,立时两边作打探,想着该往哪处逃才是。只是那曹廷的兵器出的快,他不由得心中一惊全力往上跳去竟以双手攀住了头顶的石缝。但也只这一下,那石头一松他便又跌了下来,只是手中还抓着一块石头正想着要扔出这石头却听“嗖嗖嗖”几声连响,正是有几枚小石子正向这边飞来。 那女子虽是了得,可仍不是真酒对手。真酒虽是借身打物,可这眼睛仍注意着唐利川的处境,虽没有分身二用之能,可这手腕一沉一扬已先进那女子逼开三步,尔后剑身一挑,从近身处将地面石子挑起悉数打了去。曹廷听声而动横刀即挡,只听“丁当”几声响,他立时觉得手中刀竟显得沉笨无比。虽只不过是挡了几颗小石子而已,刀身却是晃动不止。就在他心思一沉的这片刻时间,唐利川已然顺着石面跳到了坡上去。真酒见状立即右手拉着薛隐的腰带往后方一跳,喝声道:“去!” 薛隐即觉手中短剑已无,人却是被真酒顺势抛上了坡,由唐利川接手。唐利川搭了把手将薛隐一接,顿觉这薛隐的身体实在过于轻软,却也不及多想便又被薛隐拉住了袖子喊道:“快走!快走!”唐利川想的也是如此,他们二人一个不懂武功,一个武功又差,没理由在此作真酒的累赘当即各寻退路往左后方奔去。可后面的人却是紧追不舍,薛隐没跑几步便从腰间扯下一个黑袋子往后喊道:“赤蝎粉!”即解开了袋子往后空中抛去。他这一抛还真将后面的人给吓了一跳,一个个均向下蹲去以袖避住了面目。 被困的真酒没了薛隐却是威风八面挥洒着手中短剑,任是面前何人却是难耐他如何。那曹廷刀法虽稳有力却仍不够成熟。那岳广是使刀的,略逊于二人,但他的动作亦不比那女人慢几分。只是真酒的手中短剑实在锋利了得,只不过几招下来二人手中兵器均已多了好几个缺口。而且他即是将薛隐送出,招式上便避重就轻想再拖延片刻也逃身而去。 那女子在边上看了片刻自觉虽不敌可真酒也知他们身份故而不敢加害。她即向前走了几步喊道:“让开!”身如流光一般抢入三人争斗缝隙之间,近身战中尤她手中的短兵器凌厉无比。真酒虽不怕她如何,但以手中利剑对付一位姑娘到底有失风度,故而他负剑于后背,右手一挥竟是在那女子面前一晃,硬是将她的短兵给拨开了半尺有余。 一连几式,她竟无一招逼近。真酒对她一笑,说:“姑娘好生秀丽的功法,不知师承何人。” 那姑娘心生不快,自是不会说的,只道:“前辈还是与我等去天城一趟吧!” 真酒沉吟一声,轻笑着说:“愿再不相见!去也!”当即抽身一跳即从她面前离去。那女子反应也快,见他抽身拨足自己也立即踩风疾追,却是功力不达让他人就此不见了影子。 曹廷与岳广即后跟上,待追上时只见她站在风口处眺望远处而已。曹廷抛下了破损的刀问道:“大小姐,以我们之力并不能威胁真酒听命,难道还要再这样追下去?” 这位大小姐似乎很是生气,她转身便走,且走且问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必与银矿失窃案有关吧?” “废话!可他有何理由来此调查?既然不肯交待他所知的事情,我们就到正法宫去等着他!我还不信他能躲一辈子!”她说完又问:“方才他手中的剑你们可看明白?是黑炎名锋吗?” 他二人摇首自称从未听说过黑炎名锋已经被人买去的消息。但即便他手中拿的是黑炎名锋也不能证明真酒与悬心铸海门的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自然也想明白这一点,只是一转身就见另一帮手下个个哭丧着脸抹着眼泪回来了。一问何以会如狼狈,一人道是那逃跑的小子用了一包怪异的药粉却假报是赤蝎粉来骗他们,结果被那药粉撒上的他们个个泪流不止,苦不堪言。她听了连骂好几声废物,骂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便强自冷静了下来回头问道:“吞鬼在哪?” 曹廷看向她,问道:“大小姐还要用他?” “只是一单生意没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既然他是江湖人,自然要用江湖人对付。要找他真酒的,也不是只有我们。” 薛隐摸着黑一路向青水塘北面奔去,那边乱石林立颇为险峻,躲起来方便找起来麻烦。唐利川回头看了几眼问道:“前辈能找到这里吗?” 薛隐却还在自言自语的喘着大气说:“险些丢了性命,那个死老头……可惜我那一包椒粉。”说着,他便蹲在石头堆里一手托着下巴好像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唐利川又不敢打扰,而薛隐却是时不时“咦”的一声,又连连摇头,还拿手锤了几下身边的石头,显得懊恼无比。唐利川听见他还骂了真酒几句。最后,薛隐又站了起来四周望了一眼,可惜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得又蹲了下去,唐利川问他何故如此后悔,他也不答。 唐利川也是疑惑了好久才寻到机会问他椒粉是何。薛隐道:“是云域产的一种草药粉,提神用的,不过只能用来冲水喝。如果撒到眼睛鼻孔里就像刚才那些人一样!”说着他就一拍大腿后悔没带一包赤蝎粉来,撒出去管叫那些人疼个十天半月!正自后悔之时又听近处传来些蹄响,他便从石缝里站起身轻声喊道:“过来,过来。”来的是一匹马。 唐利川看着他收拾东西想要离开的样子,问道:“薛公子既不是官府中人,又何必插手这些事呢?”言外之意好像在怀疑他功夫既不好,何必以身犯险似的。薛隐也不作理会,只扔出一句“你懂什么!” “我听闻正法宫可以理治一些江湖不法之事。薛公子不妨去正法宫备案。” 薛隐闷声一笑,说:“你没看到吗?真酒这个还未退位的宫主已然被人逼至如斯地步!” “听薛公子这口气,好像是唯恐对老朽避之不及的样子啊!”真酒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到他耳中。薛隐回头一看,他人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不过一丈处抬手将剑还于自己,还问道:“可是黑炎名锋?确实是好物!” 薛隐没好气的说道:“自然是好物!”伸手便迫不急待的抢剑入手。 真酒打了一个哈欠说青水塘的银矿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还需另找些证据才可以。他正想叫唐利川与自己改道时,薛隐却忽的抽剑架在了他脖子上。唐利川心中一惊正想开口相劝却又想以真酒的功夫,他何以会躲不开薛隐的那一剑呢? 016-古往今来 唐利川想不明白,明明还相约至此的两个人怎会如今逼命相对。便听真酒作笑,问:“薛公子何必如此?” 薛隐似乎也在挣扎这个问题。毕竟是他先找上真酒并约他在青水塘见面的,虽然别人道真酒可信,但他除了自己却是谁也不信! “前辈似乎有事瞒着姓薛的。”薛隐不服气却又掩盖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回了一句。 “薛公子不相信老朽,自然觉得老朽有所隐瞒。对吗?” 薛隐向前走了半步,道:“不是!比如说方才的那些人,他们找前辈所为何事?还有那个吞鬼,他为什么要给前辈五千两银票?果然是想封您的口?可是又为什么想封您的口?您是知道了什么?我们约好的是两个月前,可这两个月间前辈又去了哪里?调查了哪些事情?您可别说与银矿之事无关。” 唐利川听的糊涂,只听真酒长叹气道:“虽然有关,可未必与薛公子有关。薛公子又何必在意呢?” 这一说,薛隐也是哑口。说到底他只是在怕,他怕这个真酒不可靠而已!他不想冒险,不想白白送掉性命! 真酒又道:“薛公子说有朋友为你探路查访,可这位朋友真的存在吗?又为何不肯与我说呢?” “当然有!我不说自然是没有说的必要!” 真酒叹气,说:“既然薛公子都有觉得没有必要说明的事情又何必强求老朽事事都与薛公子分享呢?” 薛隐听了本想反驳,可是张口方觉自己实在无辩驳之词只好怨怼的咽了口恶气收剑叫道:“算我唐突!老爷子你还是回正法宫吧!姓薛的可以一人完成此事!”便准备骑马离去。 真酒回头问道:“如何完成此事?若他们当真有如此大的本事,仅你一人如何对付?不过又是多了一个冤魂而已。” 薛隐负气道:“老爷子不必过问!总之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 “不如拜在我门下,我可教你一路剑法,也好自保。”真酒面带笑意的说。 薛隐听了想都未想只冷漠的回拒道:“不必了!老爷子若想找人打发时间我看这位小哥到也不差。也对。老爷子是该想想传人之事了,免得老来无人送终岂不凄凉!” “那你就想这样走了?便不想以最快的速度明白此案的来龙去脉?老朽所知的事情尚需与薛公子好好商议。”真酒觉得这薛隐一番气话说的着实可爱,又好笑的继续拦他。 薛隐听了回头望去,疑惑道:“可说?” 真酒点头,“有何不可,只不过是时机问题。我也还想从薛公子那里问一些别的事情。” 薛隐皱眉,整张脸都显得不痛快。虽然有月色,可以还不能看清一人的表情。真酒只能静静的望着他,片刻后才听薛隐说:“易老头一切安好,他说等着今年九月的【雁儿滨】之约!” 真酒听了哈哈作笑,反叫唐利川与薛隐奇怪,他所笑为何。 当夜,他们没有离开青水塘。只天快亮时唐利川去将二人的马匹找了回来。他们二人的马匹与薛隐的马一比较就显得差劲了些。薛隐听他们都夸自己的马特殊,脸色便愈不正常,好似因为自己的马太过扎眼而显得很不安心似的。 从栾州向南方行可走【长星古道】,绕到正法宫的后方,若一路平安,快马加鞭,七八日便可到达。只不过他们三人并不急于赶路而且还要防着路上再被人所截,故而他们走的异常小心。又因要与薛隐说些事情,故而走走停停,有时还要耽搁不少的时间。 真酒却也万万没料到这薛隐所说的比他想象到的还要深更多。 薛隐说起的是六十年前大都【庸王】末期的一批贡银。当时的大都分十六郡,贡银是各郡分批上呈。那次的贡银有官矿所出两千万两,各郡的税银是一千万两白银。就在这批白银上路的第五天便莫名失了踪迹。其后的十年间,夏邑、花都、云域均有白银被盗的案子发生,前后共有六次,且每一笔数目惊人。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白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劫银的案子也无处事寻查。尔后便是如今的武王起兵一扫各国的前五年,又发生了一次白银打劫案。这一次却是更为广范,前后共持续了一年,诸国大量银库里的真金白银纷纷被人调包。仍然无法查明是何人或者是哪个门派所为。 白银虽被劫去,可却查不到有人私用。即便要藏,那也是一匹可观的数额,天地纵宽,可又何处藏身?即便如此,却仍无人能查到那批巨宝的下落。那白银便好像忽然间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人说,如此大匹的金银定是藏在深山或是深水之中。然而,哪片山,又是哪片水?天地如此宽大,何处寻去?直到武王在当时的大都被庸王重用为将,四方出兵平定内外纷扰之际,众人纷纭,武王得到了那批巨大的财富! 这些真酒多有了解。武王攻打天下时是借助了不少江湖人的势力,而他真正借助的或许更该说财富!稍微上点年纪的武林前辈都知晓,武王慷慨!武王一掷万金!甚至不动须眉!武王好似从不担心自己的银子会花光一般,他总是成箱成箱的赐给他的功臣,从不吝啬!甚至在武王攻打各国之时还曾发生过因为听闻武王兵饷丰润而主动弃甲投诚的士兵!虽无以考证但却并非空穴来风,武王之财富一向是人间说唱的噱头。 而二十六年前有武林中人说他们知晓那那批金银的下落。有人说他们曾经见过武王秘密指派自己的心腹前往如今的【汉梁府滔山】去,于是他们猜想,滔山里藏着令他们可以为之赴死的金银。 滔山是一片山,山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参差不知几许。难进,更难出。然而正是这样的猜测却使得二十六年前的江湖掀起了一股难以磨灭的寻宝之灾。 真酒知道二十六年前的事情,可这六十年前丢失贡银的事却不知薛隐如何查起的,故而对他感觉很是好奇,可是又不知如何问,便只浅笑道:“可是你那所谓的朋友帮你调查的?” 薛隐想了想,认真道:“出来混的总是要找些关系的吧?”然后看着真酒一脸怀疑的模样他便改口说:“其实我曾经在正法宫待过两个月。” 真酒惊讶,问:“何时?” “两年前,就在正法宫的案库。” 真酒更是惊奇,问:“你怎么会进得正法宫?更进得案库去?” 薛隐不以为然道:“有何奇怪,因为案库几乎无人看守。只是乱了一些而已。您别忘了,正法宫是为江湖事所建立。六十年前的大案,又与各国有关的案子,它怎么会不留备案呢?” 真酒一想也觉有理,只不过他们正法宫的备案分好几种,他看的一向是与朝野无关的案例。 薛隐以为,不论是六十年前还是武朝一统之后发生的事情,这样贡银失窃的案例实在太过相似。一样庞大的数额,一样的来去无踪,一样的神秘。若不是帮派的手段继承,他很想再想到其他方面去。 真酒便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思。这段故事讲起来用了不少时间,虽然说了很多,但其实还是不知那抢银子的是何许神人。而二十六年前的,有关紫凰圣教知阳女曾进滔山见得宝藏的事情更是传闻,无人能确切证明。这些事情也就是薛隐自己查的资料而已,他断不敢拿到台面上去向上寻问,恐怕再引起寻宝之潮,又是一段血海涛涛的杀戮造罪。这也是真酒最为担心的事情。 薛隐便捧着手中的黑剑盯的出神,说:“是呀!若是再令人注意到那匹宝藏的下落,更是混乱了。” 真酒遂看向她手中的短剑,问:“可是黑炎名锋?” 他道:“是,也不是。” “黑炎名锋”是悬心铸海门多年前打造而出。其用料是从大辽所得的一种珍贵黑矿石。据闻为了打造此剑,悬心门的剑师【宁百缺】曾不吃不喝数日画图纸作模型,可谓用心良苦。但就在这把剑问世之际,民间却是又出现了一把与其一模一样的“黑炎名锋”,用料、造型、坚韧程度都与之几无差别。为了此事,两家人吵吵闹闹打到了正法宫去,谁也不肯让步。此事在当时也甚有名气。宁百缺是个执著的人,也是个挑剔的人,最后就按悬心铸海门四公子之一的【苏载云】所提供的图纸毁了那把黑炎名锋而重新铸出了如今薛隐手中的黑炎剑。 原本的黑炎名锋重有七斤七两五钱,而这把黑炎剑如今剑铁净重则只有三斤八两。据说剩下的剑铁也用来作成了另两个兵器。而这些兵器后来并没有列到悬心门的兵器谱上,故而也就一直未卖出去。与其关系较好的云堡之人,诸如云二爷云瀚也曾多次讨要甚至要花重金借用宁百缺都没肯送出。是以真酒也想不明白这薛隐有如何大的本事竟拿到了此黑炎剑。 而薛隐说到此自是悔恨不已。听他道,这黑炎剑扎眼,他已带在身边两年,从未出鞘,只因怕惹来事端。却不想今日才刚见真酒便叫他取了剑还与人过招。真酒听出了他的不满,只好奇的问,即是兵器,若不与人对招如何立世?薛隐说不过他自是没有理会只是又生气的半路。 最后,唐利川问他既是带上了剑,藏而不露又有何用。薛隐说,非是不露,而是要一击取命!真酒听了便笑,问:“以你之武学,如何一击取命?” 薛隐脸色难看道:“当一个武功很差的人佩带了一把绝世名锋之时,他就会信心百倍!” 这歪理自是让真酒又笑了好久,虽说是笑,可也只是被他的理由逗乐了一般,全无取笑之意。而后真酒说:“老爷子教你真正的剑法如何?” 017-四方来客 薛隐听了却是讥笑,冷淡的说:“我并不是为学剑法而入江湖。” 真酒点头称是,又道:“我知道,薛公子是身负重命,可若是没个武艺傍身,又如何继续完成这背后之命?” 于是薛隐便将黑炎示于他看,道:“这不,薛某傍身保命之物!” 真酒作笑,直说他为人心细机巧,也不差学那些个武艺。说完就问:“将黑炎卖于老朽如何?” 薛隐闷不作声,只眼神又变的冷淡,瞄了他一眼道:“你买?你出的起价吗?”便拍拍马叫它走的快些好不理会真酒。 武陵府西南部原本为花都与夏邑的边疆,南北走向的逶迤山脉郁郁葱葱,百岫嶙峋,如一道屏障般矗立在原大都与花都、夏邑的边塞。长星古道便在这片山峰之间,是百年来先人不断发掘开凿经由武帝贯通的一条官道。虽是官道,但大概也算得上武朝内最为突兀险峻、变化无常、景色雄伟的官道。 从栾州往南去的长星古道有很长一段路都是在半山腰上,最窄之处不过刚可过一辆小货车。贴身石壁上可随处可见绿苔与石缝中顽强生长的绿草,脚边则是如刀锋般清晰可见的石面一层一层或上或下的一路铺出。身下则是临渊百丈,呼之则回声百荡,甚是吓人。薛隐本就心事重重,走这险道则是惊心动魄。他们三人皆不识路,更无寻人之处,只得走着看着,行动极慢。走上半日才渐趋山脚,可见清清碧溪,莹莹绿草,停马歇脚最好不过。而再往前又是半日的路,最为陡峻凶险。走出北段山道,已然是两日之后的事情。 南段因在花都境内,在数年前曾因德阳府商贸问题而易道换行,路通山脚下大片宽阔的石道。而这山脚下原有无数尸骨,是武帝挥兵之际从山上跌落的将兵。后来由德阳府的商人出资动员临山修建了一座“白骨冢”,上以正书写道——青山碧血两色衰,碎骨忠魂葬荒海。金鳞一日卧沙场,古月今时或道哀。 时值红霞西去,彤云满天。抬头西望则翠山成魅,滋味万千。真酒神色怆然,抬眼西望之际念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薛隐听了,讥俏道:“老爷子这是想作甚?” 真酒未答,唐利川也是与他一般抬首望着西边落霞,神思或许早已飞到山那边去了。薛隐无意怀愁,一味催他们快些动身。 长星古道可通接连旧时云域和花都的商贸之地古道镇,若到了古道镇,则离正法宫也只差几步而已。 天黑之际他们从狭窄的小道转到了平坦大道,又快马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达薛隐所说的那家客栈,名为“三千客栈”。虽是客栈,也是南北往来的官方驿栈。薛隐不想在此人流较多之地出没便反对。 真酒却说累,薛隐说待他卸去了宫主之位自然能得轻闲。真酒便显得伤感,说劳累了大半辈子忽然轻松下来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干的。明明下定决心退位却又偏偏碰上这等事,说的薛隐脸上表情纵是复杂却佯装铁石心肠的说:“你们正法宫的规矩太多,我看老爷子你也不像一个会守规矩的人。”真酒听了指了他一下最后拍着大腿笑了起来说:“老头子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薛隐不痛快的白了他一眼,真酒却又问他可有意进正法宫之类,被薛隐一口回绝。 三千客栈共前后两院,门前挂着纸灯,写着“四方来客”。而在进门处则有一木棚,下面置有一个木牌,上面贴着些朝廷通缉的要犯。唐利川走去一看,见着上面贴着一张通告,上面所画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下面有文注其犯杀人罪,赏五十金以缉拿。发布通告的官印是庆阳府。庆阳府是天府,即代表此文告是天城所发出。但庆阳府离德阳府六百余里,也不知这姑娘有何本事竟让官府如此在意重视。真酒看了几眼后回头问:“薛公子曾在江湖四处走动,可知这小姑娘所犯何时?” 薛隐懒洋洋的说了句不知晓便进到了客栈中去。真酒与唐利川进去时他正拿着银袋算帐。 此时,这三千客栈里面已有两队客商歇息进食。薛隐则坐下去便有伙计上来问他要吃些什么。真酒走来与他说要鱼,要酒!薛隐立即翻脸道:“什么鱼!给我三碗干菇面上来!大碗!” 唐利川从衣袋里摸出十文钱叫伙计能取多少酒便来多少酒就是。 真酒道:“一个走江湖的男人,怎么能离开酒这好东西呢?” 薛隐却说:“老爷子这话可就错了!这世上哪里来白饮的酒?当然还是银子少不得!” 真酒听了连连摇头说他看物太过实在,人生难以爽快自在。薛隐却毫不在乎,说:“银钱之重要,取之有道,心中无愧,我又哪里不自在?” 唐利川也笑,说:“薛公子可是光明正直之人。” “最好不要吝啬!”真酒补了一句。 薛隐不服,道:“这世上,我现在只信银钱。也只有这银钱最可信。若不然成武大帝的银矿又怎会被人一声不响的掏空了呢?” 真酒连忙摆手,对唐利川笑道:“最好莫学薛公子这银钱算法。” 却听隔壁有人说道:“银钱的算法该如何算,可是三位在这里该讨论的?” 唐利川抬头便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向他们走来。这个男人身穿蓝色朝服,胸前有圆形猎鹰花纹。且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柄装饰精美的宝刀。薛隐回头看了一眼即调过了头来对真酒示意道:“叫你不要选这里,现在碰到了一个当差的!”这男人也径直走到了他们桌前虎虎一笑,道:“在下叫高冠,沐猴而冠的冠!幸会!” 真酒“嘿”的一笑,说:“幸会!”那高冠便坐在了薛隐的身侧,同时还将一沓画纸拍在了桌上面。薛隐一看,与门口木牌上贴着的画像一样,便道:“原来门口的通缉是军爷所贴。” 高冠便不甚愉快的说:“实话告诉兄台,我上面那位怕我功高过主,这才想方设法把高哥哥我挤兑出来!至于这活计,四年前的犯人了,谁知道现在长什么模样!也许都成大美人了呢?”说完便问他们如何称呼。 薛隐便与高冠笑道:“若是高爷能抓住此贼,介时岂不是官升三级?”高冠听了也是含蓄的笑,说谁知那凶犯在何处,什么官升三级,他也不期望,他只想有酒喝有肉吃就足够了。而且正逢武帝调查银矿诸事,他想着这是件好案子,若是查个精细,那才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薛隐听了也跟着起哄说:“怎么不好,小弟以后跟着高爷做事如何?”恰逢伙计将四碗面端上来,见又多了一人便又盯向了薛隐,后者挥手叫他赶紧再去上一碗面来。高冠似乎为人好友自己掏出一两银子叫了一壶酒和一盘肉和真酒唐利川他们吃着。薛隐吃完了面便上楼去,待他再下来时便是为了向伙计要豆子去喂马。 唐利川还与那高冠在店中说笑,真酒也站在马厩处给薛隐的爱马喂食。薛隐站在门廊下观了许久才一声不吭的走了过去。真酒冲他一笑,说:“庆阳府有一个【挂羊滩】,那里曾有一姓齐的马户,他那里的马匹大多与你这匹相像。” 薛隐便笑,问:“马还不是一个模样吗?” 真酒捋了把疏稀的小胡子很是赞同的说:“是。世上的人也是一个模样,可仍然分得出谁是薛公子,谁是真酒。” 薛隐便又扭头盯向了他,看了片刻说道:“我总觉得老爷子的话总是……有些怪异。您觉得呢?” 真酒装作完全没有此意的模样说:“哦,是吗?哈哈?”扬长而去,边走还边喊声道:“生逢乱世,与人道哀!” 唐利川正与高冠说着正法宫的事情,高冠听的兴致蓬勃还追问他那正法宫究竟如何之类。唐利川也不好说真酒的身份便只道他也是想去看个热闹,若是高冠好奇自然也可到古道镇去打听。 高冠听的有些心痒,问:“能去得正法宫的人必然都是武林高手了吧?” 唐利川还没回答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前店的伙计只留了一个,如今听了声便急忙去开门,刚把门闩抽开外面的人便用力一推,正是一个粗野大汉朝里挥拳抓住了伙计喊道:“这驿栈如何重要,你关什么门!快去给咱们兄弟端些熟食来!”后面陆续又进了两个人来。 这三个人除领头的强壮些,后面的两个人一个偏瘦而且似乎病了很久一直在咳嗽,沉郁着脸不说一字。另一个又瘦又矮,还少了条胳膊,比之前面那个病鬼面容更加阴森。这样对比一下还是前面那位较容易叫人接受些。这三人坐下后其他人便收敛了些说话声,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对劲惹了他们这些不要命的人物。 唐利川也是皱眉,高冠回头问他:“兄弟可认得他们?” 唐利川摇头,又道:“小弟不是江湖人,自然不认得。然而若是江湖人还是避着些好。不如咱们上楼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高冠也正想同意,手中酒杯刚放下便听到门外又有一声怪异的叫喊声,道:“刁鬼!你以为你躲得了吗?”声音刚落下便有几人相继扑入了门中正落在那三人坐下的桌子一侧。看那阵势,大概又要发生一场混战了。 018-白衣人 十四剑(上) 唐利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因为喊着“刁鬼”二字进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前几天在大鹏广聚里为难真酒的那个吞鬼。见这情况,其余的人当即嘀咕着迅速退回了房中去,瞬间便只剩下高冠与唐利川这两个外人。 再说那三人为何人?正是阎王孙、周祖公与刁鬼三人。而那刁鬼亦是出自广阳府的阳鬼门,比吞鬼尚小一个辈份。 吞鬼找他刁鬼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如今在此又追上了自是得意非常的讲道:“刁鬼,你小子可以啊!躲了我这么多年!哥哥听说你胳膊没了,那正好呀!那双刀诀你也用不着了,还是交出来吧!” 刁鬼原还是会与人开玩笑的,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他没了一条胳膊,心情自然是差到了极点,这又是他的痛处,哪容得这个死对头来这里说风凉话。当即就没有理会他。阎王孙却是嘿嘿一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说:“喂,我怎么听到好像有耗子在吱吱叫呢?你们听见了没有?”虽是说笑,可周祖公与刁鬼却没有一人理会。 吞鬼听了当即向前取刀便插在了他们三人的桌上,只一震便将杯子里的酒也震出一些。周祖公有些不快扬掌便打向他,吞鬼知道刁鬼这些年找了个靠山,可这靠山如何他也从未听说过。想着自己这些人一直未能找到他,这靠山必是有些本事的。而周祖公掌式一出他便抽刀反削。他们的配刀又小又短,真动作起来只在眨眼之间便可削掉一人的手腕。 可这周祖公出一掌,到也平平。吞鬼的刀一转只割烂了他的衣袖。周祖公怒上一掌又咳了两声,显得很是不耐烦。阎王孙当即招手叫唤道:“老周别急!待兄弟我去打发了他,你还是养着病吧!”便要站起。 吞鬼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这莽汉又是何人?” 阎王孙满是不屑的回道:“阎王孙!” 吞鬼双眼微微一眯,“哦”的一声,笑道:“我说怎么看你有些面熟。原来是阎善人的儿子!幸会!说来咱们阳鬼门确实也仰赖阎家多方照拂。只是……却不知阎家的大公子竟然会沦落到这番田地……”他虽说有恩,可这话里话外无不是带着几分轻薄之意,听得阎王孙更是气愤,咆哮道:“谁他娘的理会过你这鸟人!滚开!” 吞鬼便退后抓住了正要离开的高冠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找个人评评理如何?” 周祖公便冷笑道:“你们阳鬼门什么时候靠讲道理活的?” 高冠比吞鬼要高,可这官又不与走江湖的人斗,何况他们还是这么一拨随时想找事的江湖人呢。高冠无奈叹气心中大呼冤枉,可吞鬼揪着他不放,还道:“我没兴趣再与他继续玩捉鬼的游戏!正好这有一位官爷,这不是说官字两个口吗?什么事到了官爷的口中那是最公正不过了。对不对啊?” 高冠也是尴尬的从他手中抽回衣袖,笑道:“各位大侠的事,咱一个小役哪里评得上呢?” 吞鬼却是摆手叫人给围了起来,连同唐利川也没放过。进三千客栈之前薛隐便在路上与些商人买了几件衣裳给唐利川与真酒作装扮,不知是这装扮生效还是他伙计的装扮太过普通,他们似乎谁也没记起唐利川这个人。 吞鬼所说的是他们阳鬼门私下的事情。他们阳鬼门有条不变的规定,掌门继承者必由前任掌门座下两名首徒中挑选。而挑选的办法则是由两名弟子分别追杀上一代掌门开始,能将掌门杀死者便是下一任的掌门。然而,到了吞鬼这里,与他同级的师弟名为万鬼。吞鬼与万鬼兵分两路追杀掌门,可惜没有追上掌门,他们二人便先遇上了。即是如此也只能听天由命,只能相杀。吞鬼自是赢了的那个,可是待他赢了再去寻掌门之时才发现掌门已经死在了刁鬼的手中,连同他们门中世代相传的双刀诀也一并失了踪。 阳鬼门因此而混乱,若不是吞鬼往日里声誉还好,他哪有机会一统阳鬼门?只是毕竟花了很多时间而且又没有得到双刀诀,这才一直四处寻找刁鬼的下落。 高冠听了作笑,道:“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呢?” 刁鬼也是笑,满不在乎的说:“你想要双刀诀,何不找阴鬼要去!” 周祖公便冷哼,道:“对于少了一条胳膊的人来说,双刀诀确实用不着!” 刁鬼怒道:“若不是当年被阎王孙砍去一条!我刁鬼哪至于这般!” 阎王孙脸色立即难看了下来,反驳道:“若不是兄弟我救你,你现在早化成飞灰了!” “我即是死了也不想变成现在的样子!” “嘿!你们这是诚心和我较劲的是吧?”阎王孙拍着桌子喊了起来。 吞鬼又道:“别再与我躲藏下去!快交刀谱!” 刁鬼抓着酒杯气的牙根痒,喊道:“我交你祖宗!”杯子便往吞鬼的脸上扔去。 楼上的真酒推门一看,只见楼上趴着一个水青色衣裙的姑娘家正往下面看。他虽已听出是何动静但仍好奇这会时间,其他人早就跑回自己房中了,这姑娘何以在此偷偷摸摸的呢?他正如此想着,这姑娘忽然扭过了脸来,只看一眼,真酒还未作何反应,对方却是好像吓坏了的样子。 这姑娘浓妆艳抹,到像是刚从戏台走下来一般。她作了个小声的手势便退了回来扯住真酒道:“楼下有那个吞鬼,咱们后门逃去。”真酒再一看,她怀里还真抱着包裹与兵器。真酒还未寻问,她人便已冲进自己房中打算从后窗跳出。 真酒怔了一下只觉她手中所拿的兵器到像是黑炎剑,可这姑娘从何冒出?又追着过去,可这姑娘已经推开了后窗,半坐在窗上回头朝他招手说:“快呀!” 真酒还未回神,道:“我还有位小兄弟在楼下……” “没有你,唐利川更安全。我去牵马去!” “姑娘你是?” “图个方便,老爷子也可以叫我……白姑娘!反正都一样!”她急匆匆说着便跳到了外面去。真酒还在回想,怎么那个薛隐是如今的这位“白姑娘”吗?可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呀?他也往窗处望去,只见这白姑娘步伐矫健,但依然还是个武功薄弱的人。他刚想跟着出去,只见黑色的空中一道白影疾掠,快速无比。真酒心想不妙,刚想叫白姑娘小心,但为时已晚。 那白衣人身如轻羽,出剑如疾风扫尘,一剑劈在那姑娘背后。只见那姑娘一声叫也未来得及便笔直从房檐上摔了下去。 “姑娘!”真酒大惊失色忙从窗中跳出欲去一看如何。然而,那白影只于黑夜中一闪便紧追着真酒而来。 真酒虽是上了年纪,可腿脚仍是麻利。那白影轻功甚好,一去一回皆是上乘轻功。真酒看出门道之时便不敢松懈,张臂欲扑。而对方手中利剑长约二尺六寸,紧紧追在真酒的身后。真酒心中暗道可是碰到了对手,足下也不敢停留,身子一斜便如飞雁一般从房檐上下来了。 白影杀手剑锋遂转,紧跟在他身后三尺之内。真酒一路狂奔,可谓用尽了全身气力。而那白姑娘便跌落在后门偏两丈的平地上,一动未动。真酒未敢轻视敌手,疾步而去弯腰将白姑娘拉起来抱上了怀中顺手抓住了她怀中包好的黑炎剑向后一扯,手腕翻转之间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挡下了对方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白羽沾露!”真酒轻声一喝,黑炎剑剑身微微一震,硬是将对方那一剑撇开了去。真酒当即抓住此一时之机带着白姑娘便飘身后去了四步,把手一探,人还有些气息,像是昏过去而已。而且身上并无流血的迹象。 只不料,那白影一招未成当即又快步袭来,青锋依然环绕在自己身周,若是稍有放松便可能被他一剑穿身。而真酒手中黑炎却只是轻轻转动,紧紧的贴在对方的剑刃之上,即便如此,对方竟是毫无再出招的机会。 而客栈内中,吞鬼还与刁鬼作难动武,高冠观之有趣,竟是高呼道:“人家刁爷既先拿到了双刀诀便是阳鬼门的新主,他若不肯交出刀谱,吞鬼你就按照规矩将他杀了,岂不是名正言顺?大家图个干脆!” 吞鬼听了却是大骂,“你这说的什么鬼话!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立时亮兵杀起。其他弟子见状只是后退不作打扰,可这阎王孙却是挥起手臂扬声便要拨刀相助,一时间混乱不堪。唐利川便拉着高冠叫他赶紧退开些。也正于此时便听得外面真酒一声喝,唐利川便顾不得看戏的高冠快步冲向了后院去,正见真酒拖着白姑娘向后边退步不停。 映着屋内的灯光一看,这白衣杀手身形单薄而消瘦。这人不仅穿白衣,更是戴着白色的帽纱以致无法看清他的面目。掌中剑却是寒意逼人,盛气凌人!一直在真酒身侧。 真酒见了他便喊了一声将白姑娘抛去,唐利川接住了人只纳闷从何处又冒出来一位姑娘,当即伸手在喉间一探,尚有气息,便速速将她抱回了楼上去。还未及放到榻上便听这姑娘嘤咛一声喊疼,唐利川问了一声哪处疼便开始翻找,后才看到了她后背上的衣裳已经破了。不见流血却是见莹光点点竟与大鹏广聚内老婆婆身上所穿类似。 019-白衣人 十四剑(下) 高冠在外原是见着唐利川抱着一人上了楼,正当好奇也想避乱去瞧瞧之时却听外面有人叫道:“吞鬼!那真酒就在外面,你还在此厮混作何?” 高冠闻声回头望去,听那声音正是一位女子之声,且是来自远处。只片刻之间,便听到房顶上有脚步声传来,房门与窗大开着,猛的一阵风吹过来,油灯全灭,只剩门外挂着的灯笼。尔后方见一条黑影步入店门口朝诸人一笑,道:“打的如此热闹,是生怕你们主家不知道你们无所事事吗?” 阎王孙听了先是奇怪,尔后才呵呵作笑,道:“行啊!原来是吞鬼你的主家!想来也是个漂亮的美人吧?” 那姑娘还未言,其身后有人怒喝了一声骂他无礼。那姑娘却是向前斯文走去,笑道:“阎王孙对本小姐的夸奖,本小姐就接受了!我知道,你们在找正法宫的真酒,如今他就在外面!” 却说真酒少了累赘,手执黑炎,即便旧伤未全愈如今之功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那白衣人即便剑术了得,却也不能破开他门户,只得停剑。 阎王孙外出一瞧,叫道:“这还不是只有真酒一人呢。” 院中长宽不过四十余步,檐下共有八个灯笼,红光之处只映出两人的身影。各执一剑,分毫不相让,剑锋之处各显剑意通彻。阎王孙本欲冲去,周祖公却是快一步将他拉住了低声道:“你不想活了!”阎王孙疑惑,问为何。周祖公把眼瞄向了真酒对面的白衣人道:“你看他,你觉得你能从他的剑下动得真酒分毫吗?” 白衣人明显仍是年轻人,但执剑的方式与角度却令真酒心觉乃是劲敌。他既能沉得住气,又可一剑动四方,必是有数年功力。真酒心中思及如此,听那白衣人道:“我自十岁那年开始学剑,共学成了十四招。你是我第一个要杀的人,我便要用这十四招来杀你。若是十四招结束你都未死,我便放弃,不杀你。” 真酒听了却是对他一笑,说:“多谢。还请小兄弟能高抬贵手。” “接招!”他淡淡说了一句随即剑锋微偏,在真酒眼前所展现的是飞纵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他的剑快,剑光纷纷,不知这最终一剑将落何处。是咽喉还是心口?或是下盘?真酒心中思索之际便点足向后退去。 白衣人手中所展现的纵横交织的剑网使始紧紧追着真酒手中的黑炎,真酒虽是极力避免与之交锋,可这轻功此时好似略显逊色于人一般逃不出去。 周祖公见此却是心头一惊,喃喃道:“乃是紫凰圣教‘千缕丝’。” 只见真酒退步之余扬剑而起,剑尖接连三点,只见暗夜中迸出的三道星火之光,白衣人那密集的剑网竟因此而破。即便如此,这白衣人反应极快。虽是一招无果他当即右脚踩实挥剑回旋已与真酒拉开五尺的距离。 阎王孙拍了周祖公一下,道:“刚才那老头所使的好像不是剑法。” “当然不是。”那女人从后面行来,说道:“是他们正法宫真氏弟子必修练的三法之一。相传是旧朝大都三千岁所传于弟子真飞鸟的三法之中的‘拂愁’,本是指法。真飞鸟更是凭此一招在当时的武道上破解了不知多少名宿,无一败迹。这真酒也好生了得,竟将指法转换成了剑法使用,甚至轻而易举被破了那白衣人的剑法。只怕对方并不是他对手。” 真酒正待细看他是如何攻法,白衣人却是陡然飞身而至。听不见那剑吟阵阵,只余剑光好似流风舞动着化作无数萤火迷乱双眼。真酒暗叫不好,可已没多余时间去破解此招。他只得继续后退举剑硬接。对方的剑却是在转瞬之间挑、刺、砍连着数回变化,快的令真酒欲怀疑自己是否酒喝多了。 周祖公颤声道:“此一招,乃是‘火流萤’。” 真酒手中剑仍握的稳,身向后一倾,两足如吸在地面一般纹丝未动。白衣人一剑扫去,真酒却是以掌中黑炎反握往上一推,硬生生切在了对方的剑刃之上。这一力使得均衡强劲,连阎王孙也是看的惊呆,想不到真酒此人下盘功夫练的如此精妙,竟是快速躲开了一招后又迅速反击将那白衣人反而是逼退了五步。这白衣人好似受此一击,身体有些失衡,但他仍是不慌不忙,以后足轻点,施展轻功复又向后轻跳了几步方站稳了全身。 真酒甩袖收力,黑炎在空中咻咻两声旋即被他藏于袖后。这一收之间尽显其宗师风范无人能及。 曹廷见了也只是脸色深沉,若真酒有这番功夫,他们这些人即便再学三年也未必能捉拿得住他。但大小姐却是双袖一挥向前走了两步扬声于真酒说道:“真酒前辈武学高深又岂是后辈之人所能一时三刻能追及的?可我看这位白衣兄的剑法也是纯正强悍,若真要一比到底,或许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前辈若肯退一步答应与我合作,只需本姑娘一声高呼,这些个人一个也逃不出去!” 阎王孙听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当即喊问:“怎么?还包括我阎王孙在内?” 真酒轻声一笑,说:“小姑娘实在太看得起老朽了。” 那大小姐实在不能理解,她心情激动便更气愤的向前又走了两步挥袖喊道:“你堂堂正法宫之主,为何不能为天下人放弃你那套江湖人的规矩!与我合作有何不好!”话音刚落,那白衣人便剑锋一转便朝她扑去。曹廷本就护在她身侧,见此情景他便一马当先。不料那白衣人的剑着实了得,曹廷不过刚出刀来他便以剑一挑一甩,竟是将曹廷整个人打退了四步有余。 大小姐也是反应极快的人,见白衣人有所动作,曹廷更是以身为护之际她便快手一扬,将平日里作武器的白色刀片抛出,作为暗器使用。何况有曹廷身体为掩盖,她发刀之后这白衣人也已来至她面前来,想要一剑挡下暗器如何容易?却不料这白衣人的剑极快,明明方才还在眼前,只听一声轻响,那飞去的刀片已经被他以剑尖扫了出去。再一转手腕,剑即割向她喉处。这大小姐一惊,右手捏紧了另一枚刀片还击。 只听“啊”的一声,真酒快步奔去以黑炎从白衣人侧身刺去。白衣人一剑即切断了大小姐手中的兵器,登时她的掌心便淌出血来落在了那白色的衣袖上面。真酒的速度亦快,一剑威胁那白衣人不得不半路回剑作护,否则只怕那大小姐的一只手就此断掉。 真酒一剑出,白衣人回剑挡。真酒却是赶步上前以手中剑变换怪招两下便将白衣人逼退了五步,他站在门口台阶处说道:“年轻人好凶狠的剑。” 白衣人甩剑正身,道:“我说过,我要与你过十四招。” 曹廷立即扑上将大小姐扶起,道:“大小姐如何?” 那姑娘也真坚强,她只是咬着牙握着那手掌强忍着疼痛道:“不可乱,与我包扎伤口去。其他人不能动。” 曹廷哪管其他人如何,上前便将她抱起回了屋中。正见唐利川下楼下到了一半,曹廷看了他一眼,喊道:“小兄弟可有伤药?” 唐利川看了他一眼,又见那枣红披风的姑娘血掌淋淋当即点头回到了白姑娘所在的那个屋中去。 则说那白姑娘如何?高冠拿着一壶酒便泼在了她脸上,不知是这酒激的还是如何,这姑娘当真是睁开了眼睛。看过后张嘴就骂哪个缺心眼的拿酒泼她,尔后就挣扎着要起身。唐利川问她伤在何处,她更是气,叫喊道:“你瞎啊?在后背!”说着便要将衣服解开。 高冠与唐利川见此本欲离去,却是被她一声喝住,问为何。她说要上药。两个大男人相视一看,自觉这姑娘伤虽重可骂人的底气还是很足的,还需要他们上药吗?正考虑着,便见那姑娘脱掉了一层闪闪发亮的软甲。高冠见那软甲如见至宝立即就捧在了手中连呼好物。白姑娘虽是忍疼却仍回他道:“自然是好物,否则本姑娘这次可就真的死定了!”说完便是吁吁喘了好几口气,额上更是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最后,那姑娘将上衣脱净,面朝内,好叫唐利川给她上药。这时方见这姑娘背后有一条一尺有余的血痕,并未破肉皮,只是像淤血一般,看着到还真吓人。白姑娘问如何,唐利川回答说:“还好!”她便又气的骂人,说:“好个屁!上药!”便叫高冠从她那包袱里找药。 好在她的药罐一向是包在衣服里面的,摔下时又没压着,这药瓶到是一个也没摔碎。那姑娘说:“银瓶,云纹的!”高冠捡出来看罢又交给了唐利川,后者看了看自己小声问道:“我来吗?” 白姑娘仍自言自语的说:“这人内力颇深,若不是身穿这软甲,他那一剑足以叫我皮开肉绽伤筋断骨,即便治好的伤必落下病根……你们在干什么呢?” 最后还是高冠给涂的药油。 020-雁回天剑 唐利川再回到楼上时那白姑娘已经穿上了衣服,正在艰难的套着虹丝软甲。高冠坐在一侧正打听那软甲的来路,可那白姑娘压根没理会。白姑娘也听得有人来了,头也没抬便问:“外面如何?” 他哦了一声,说:“前辈与一人对剑招,暂时无碍。但,白姑娘,能否借你伤药一用?” 白姑娘若有似无的瞄了他一眼问治何伤,又给何人用。唐利川说皮肉之伤,至于受伤之人的姓名他也不知。她便走去拿了两瓶给他,哪个先用,哪个后用,如何用,说好之后便叫他出去了。而他到外面的时候正听见曹廷与那姑娘说着不知外面的白衣人为何许人,听那大小姐的语气她似乎想要全力查出那白衣人身份,而后要叫他不得好死之类,肯定是对那白衣人恨之入骨了。 唐利川交了药之后本想迅速离开,岂料那大小姐却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利川低头一看,那姑娘并未抬头,只是摊开手叫曹廷于她上药。她那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非常压抑,而旁边还有些酒,刚才她必已用酒水洗过伤口了。唐利川看了几眼心想她既身份高贵,又何以会处在江湖这个尴尬的位置。不知那曹廷却是瞪了他一眼,道:“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利川。”他说。 “那你,不是真酒的徒弟咯?”她声音轻松的问道。唐利川不由得心中一沉,他原想他们或许从不曾注意他这个小人物,可听这大小姐的语气,她好像早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青水塘银矿出现的三人之一。 曹廷又瞪了他一眼,道:“没听见大小姐的问话吗?” 唐利川便说:“不是。不知姑娘要找真酒前辈所为何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被曹廷包好的手掌,沉思了许久说:“走吧!” 唐利川又迅速上了楼从窗口爬到了房顶上面去。 白衣人显然不悦有人打断他自己的事情,因而才狠狠教训了那位大小姐。这档子,他扬剑再走步,剑尖画圈,宛如明月挂空。但这只是虚晃一式,他脚下巧力一踩身便向真酒扑去。只听剑鸣不绝于耳,剑尖挽花无数,花又如银月,正是一招“华颜月”无疑。这一招晃式颇多,但若稍不留神被破防刺中,也十分了得。 真酒仰头一看,他手中之剑反射出灯笼的红光犹在真酒的目光中可寻。他老人家轻喝一声扬起黑炎反击。这剑比对方手中之剑尚短几分,而对方又比自己似乎快了几分。真酒短短一想,只能以巧取胜。真酒饱提内力蓄至黑炎剑锋挥臂刺向白衣人腹部。他这一刺抢先避开了对方的剑花,若一击正中,这白衣人顶多会削伤了自己的手臂,可对方则会重伤而不得不放弃那未出之招。 白衣人脚下一踮,剑锋急转挽出一轮圆月,真酒只觉眼前一花,虎口之处迅速传来一阵刺痛。待他反应过来时手腕亦是酸麻一阵。不待细想发生何事,他便急速抽剑离身,此时的右手上已渗出些鲜血来。 唐利川回头望向窗口处趴着的白姑娘,后者问他情况如何,他道:“前辈受伤了。白姑娘要逃吗?” 白姑娘便回头盯向了高冠,后者被她这一看,浑身不自在,忙问何故。白姑娘目光冷漠而且犀利,开口问道:“高爷可识得曹廷这等人物?” 高冠急忙摇头。白姑娘又叫道:“此处可也算得上是驿栈,可有兵士在此?” 高冠一愣,惶恐般说:“有是有,可若没有旨令,他们可不敢肆意动武!” 楼下真酒看着那手上的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剑柄往下滴落。那白衣人静静退了几步,他很平静,不管是否得机占上风,还是不得进展。这样的人,他当真是少见。真酒若非仗着深厚的功力,方才那一击他的手腕可能就被削掉了。 “方才那一招,应该有名。” “一枝雪。”白衣人答道。 他已出了四招,尚有八招未出。剑法虽是高超,但他本身的反应也叫真酒自愧不如。的确很久不曾碰见这样强劲的人了。白衣人答着,抬剑疾出,犹如残风狂卷。这一剑却在瞬间变幻出十数,循序渐近。至此间不容发之刻,真酒眼前忽然一亮,心间顿时多了三分清明。 他确实太久没碰到如此厉害的对手了。真酒心中暗想,这白衣人剑招虽妙,虽快,但他却不该妄想去拆解对方的剑法。他该相信自己的剑法比他更加高明才是,更不该被对方的剑法所迷惑才是。与其由他出那十四剑,还不如他来出招,步步抢先!真酒当机立断,扬剑起式,喝声道:“雁去无心!”是为最简单干练的一剑,摒弃所有的繁杂招式而成的一剑向白衣人刺去。 白衣人似乎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这老先生有能力对他进行反击。而他此时手已负伤,握剑之力本该不如之前。但转瞬之间所展示的剑法又显得他毫无轻视自己这个对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人刷刷两剑,似流星闪电,在这夜色中只见星火两点倏忽明灭,两人错身之际已是连拼数剑。 白衣人再出“倦东风”,“荡云关”两招,亦是精粹而纯熟,哪里像是一个年轻剑客所使的招式?真酒也不甘示弱,一招“灰雁独鸣”,再补“秋鸿别离”,剑风悲凉萧瑟,剑之招却是绵绵无尽让那白衣人寻不得一丝一毫的破绽。 除去周祖公,其他人怕是从不曾见过那白衣人所使的绝妙强悍的剑法是何物。而他们所有的人却是更不知真酒所使的剑法为何,只是那剑法使来竟如长天中的鸿雁一般,不绝,不息,浩浩荡荡,绵延不尽。而且真酒所使的那几招,从招数看稀松平常,剑锋的落处也不见得有什么刁钻之处,但白衣人竟是毫无办法。他便是疑惑,停招问:“是何剑法,从未见过。” 真酒便道:“二十七式雁回天。” 阎王孙他们这才一惊,皆在心中奇怪,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雁回天”剑法。 这二十七式雁回天乃是真酒与朋友因缘所创,江湖中虽闻者多,但能见者却是寥寥无几。单看阎王孙等人神情便可知一二。只是不想那名声在外的雁回天剑法竟是如此平常的招式而已。 白衣人仍是不服,立即再起招,喝声道:“杨柳风!”随即便是剑挽狂花,利剑却是在真酒面前虚晃几回,脱手飞去。真酒不敢怠慢仍以黑炎掩护为主。这白衣人却是飞剑出手,身已向前疾前,变剑攻为近身肉搏。先前已领教了他的剑术,此时他单手化掌竟仍与利剑出鞘一般势如破竹! 唐利川在上看的分明,那白衣人送出的一剑虽被真酒一剑隔去,但剑身飞去旋即回身到了真酒的后背处。唐利川心中一紧,喊出“小心”二字,待他喊出声时真酒却是刚接下白衣人的一掌,与其说是接不如说仍是以“拂愁”化解那一掌,并不想与之硬碰硬。接着他老人家脚下故意一跌,竟是使身体向左侧倾去,左掌托地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跳起避开了身后的飞剑。但他却是因此而与白衣人身体错开竟来到了他的身后去。如此身法竟使得阎王孙一等人张口结舌,好似他们才明白原来武功也可作戏耍一般? 这原本是一个极大的空隙,以真酒的手段他完全有机会在此时一剑补到白衣人的腰上,他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在接到剑的同时就挡下真酒的后背一刺。然而,真酒却是利索的调整了身体后与他保持了六步的距离而已,抬剑好待他再出新招的样子。 白衣人却是在接到剑的那刹那便站在了原地,未动弹。这平静中有丝丝*的滋味,他好像不能接受方才真酒避开剑招的手段。 唐利川伏于房顶之上,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夜已三更,薄雾绕绕。天地的夜才是那最为凶猛的野兽,一点点吞噬着那微弱的红光。不知不觉中,连那灯笼中的油烛也变的更加黯淡。 不管那大小姐原本打算如何,但就此时此刻来说,显然没有人想要打断他们二人的比试。或者他们也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被差点砍掉手的大小姐。 白姑娘在床上坐了很久,她似乎在运气自我调息。可是因为那一剑实在太过厉害,她一直断断续续发出不舒服的喘气声。她正想问唐利川如何之际,只见瓦片响动,唐利川人已经向下扑了过去。 “有暗器!”他喊了一声。 众人一惊,俱想那暗器何在。只见白衣人剑已横出,却似因为那一声喊而有所迟疑一般往回收去。不知是那暗器先出,还是那剑先出。只是真酒已然全神贯注在白衣人那再出的一剑。交战之时最忌分神,真酒当然明白。只是那施暗器的人实在太过聪慧。 唐利川扑下之际手中各抓一柄小巧的飞刀,他抬起头时往真酒左后方望去,想也未想执刀便扔。而真酒后背灵台穴偏右三寸之处却是一痛,手中的剑便不由得偏失了几寸。即便那白衣收的快,可那剑还是刺向了他的肩头。真酒临危不惧,黑炎即斜往上削去,那一剑却是在白衣人胸前划出一条血痕往上飞去。 唐利川起身之时只见暗器来由处一道白影晃出,一掌将他打开冲去便将白衣人拉住,喊了一声“公子”似是焦急他所受之伤,且不作停留立即带了人展开轻功绝尘而去。唐利川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待起身时只听到阎王孙哇哇大叫着喊:“什么人呐!就这样打断老子的雅兴!唉?老周,你去哪里?” 021-狐假虎威 曹廷见状当即冲出门去想要抢先将真酒拿下。此时的真酒虽有伤再身但还不至于太弱。只是那飞刀所中之处乃是要害,若非唐利川喊的那一声,那一刀必是要刺中他灵台,介时想活命都难。唐利川见事情变乱立即冲去与他扶住了想要带真酒逃去,不料曹廷却是个反应快的人,跳起便拦在了他们的退路上,严肃道:“请真酒前辈与我们回庆阳府吧。” 阎王孙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拨刀喊道:“老子差点忘记了,咱们也是来要真酒的命的!”便霸气的又堵住了旁边的门。 吞鬼即看向了刁鬼,问:“原来你们的主家想要真酒死?” 唐利川来回一看,真酒却是拉住他的手将黑炎交付于他,且道:“拿稳了!”唐利川看了一眼,问:“如何?” 真酒却是轻松一笑,说:“还记得凤穿丹阳吧?” 唐利川点头。曹廷听了喊道:“你还想逃去?”话说之际人已上前去欲抢先动手。阎王孙见了也不甘示弱,举刀便上。真酒长眉一扫,单掌扣住了唐利川手腕喝声道:“凤穿丹阳!” 唐利川只觉被扣的左手处一阵温流缓缓充盈,右手腕轻松一转,黑炎剑便似手中玩物一般破声而出。虽只是简单一剑,但曹廷却是一招也未接着被震的后退了五六步倒在地上。真酒呵呵一笑手中扬起竟将唐利川当个玩物似的转到了阎王孙那边去,又道:“秋鸿别离!” 这一剑,唐利川也是方才见到。真酒那样喊,他便果然依葫芦画瓢挥剑。剑锋走势虽是不足,可因有真酒护航,他即便单掌以深厚内功相助,威力仍是不容小觑。黑炎无光,只听得剑吟嗡鸣,虽不克敌,却是将他们所有的攻击悉数打偏了数分。 曹廷一击未中便迅速起身以掌法相攻。真酒又喊了一声便将唐利川抛去,他原本就坐在地上,此时双掌向地一拍,身体凌空飞纵自曹廷的身上翻了过去,双手却是抓住其肩膀借这翻身之力竟将曹廷给扔向了一边去。 唐利川没有真酒作引,再起身招架时便显得仓促混乱,好在黑炎锋利,他也未受得伤。只此时上方屋顶处又有几物飞来,众人一一作挡之后才发觉竟是小小茶杯被人当作了暗器扔来。只是那扔暗器的人手法实在拙劣而已。 众人抬头一看,先听得一人得意张扬的哈哈笑声,乃是一女子。映着灯光看,也是一着白衣的姑娘,手里还端着两个茶杯,朝下面的人嘲笑道:“你们这些鼠辈,可知我紫凰圣教最不喜什么?” 唐利川抬头也看,心想这或许又是那白姑娘了。 阎王孙还是那最先开口的人,冲她叫道:“紫凰圣教?你说你是紫凰圣教的人?嘿!哈哈哈!” 那姑娘却是不急,仍然端着手中的杯子对他说道:“是呀!阎王孙!你们不是很想知道紫凰圣教知阳女与那份宝藏的秘密吗?” 一句话说完,阎王孙震惊,问道:“你究竟是谁?” “是呀!”那姑娘缓缓站起,袖子一扬,疾声叫道:“我是谁呢!万法天章!”她厉声高呼,身体便从房顶上疾扑而下。那飘长的衣袖猎猎,身形步法却是诡异的很,只在片刻之间,人已经跳落至诸人中间。她那姿态嚣狂,抢过唐利川手中的的黑炎剑便向阎王孙砍去。 那黑炎剑的厉害处阎王孙自已是见识过的,等这姑娘扑来,长袖如魅,剑声呼啸,却哪里还容得他们还击呢?仿佛只是片刻眨眼间,但却又好似是极漫长的一段时间。阎王孙虽首当其冲,可他身体健全,躲的快。刁鬼在后再闪已显的有些力不从心,硬生生被砍倒在一边去。吞鬼及门人也是作四散状不敢招惹她。 她却是身形一转收刀挥袖坐到了对面的护栏上,将腿高高抬起踩在了台阶上对着阎王孙与曹廷便是冷冷一瞥,极为不屑的问道:“凭你们,还想在我紫凰圣教的面前动武?” 曹廷不服,问道:“紫凰圣教为何插手真酒之事?” 姑娘扬手示剑,道:“问我,不如问它!” 这时,便听屋内的大小姐扬声喊住曹廷,道:“今日既是出师不利,不必纠缠。” 阎王孙也是将信将疑的抱拳与她说道:“好,紫凰圣教的万法天章,咱们兄弟见识了!” 那白姑娘还是冷冷一瞥,连话也懒得与他们说的模样。只吞鬼怨声载道追着刁鬼还在讨那双刀诀,但他们却是一刻也不想停留出门便去了。高冠是等到他们确确实实离开之后才跑去了院中。 这时的小院又陷入一片沉静,静的连只春虫的声音也听不见。高冠刚问了一声他们情况如何,便听那白姑娘“哇”的一声,半身都趴在了柱子上面,显然已身受重伤。唐利川奔去一看,那遮面所用的白纱上已是血迹斑斑,想来方才那所谓的“万法天章”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功力。 白姑娘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大喘着粗气抓住唐利川的衣袖,身体却是目不住的颤抖着,她问道:“老头子如何?”问完便有些喘不过气,手中黑炎剑都丢在了地上,身子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真酒虽身上负伤,可并不严重。后背的一记飞刀被拨出后便立时上了药,他又帮着白姑娘顺了口气,只是她先前中了一剑,伤势厉害,这会看着她面色非善,显然已是丢了半条小命。 真酒也顾不得自己如何,连忙动功为她护住心脉。边上的高冠看的心急,本想问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惹上这种事情之类,可却找不到问话的机会。直到一刻时之后,真酒刚缓了两口气,白姑娘方显好些但双眼一黑,嘴角又吐出些血来,把唐利川吓了一跳。她却是将手一挥,强撑着作笑说:“无事。”便挪了下位置仰头闭眼倚在了桌上,不肯动弹。 白姑娘再醒来便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猛的抬头一看却将桌边的唐利川惊醒。他抬首问:“姑娘觉得如何?” 白姑娘尚未出声,只意思一般点点头扶着腰准备从桌子上下来,开口问:“前辈如何?”刚问完便听后面的真酒咳嗽起来,她回头一看,只见真酒身上染着血,面色看着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心中一紧,忙抓住唐利川问莫非是那暗器上有毒? 唐利川拿着的两柄飞刀都未清洗,就放在桌子上。白姑娘也未多看,只蹲在真酒身边欲关心他身体如何,却是张口无言,反而泪流满面,尽是忏悔。 真酒睁眼一看,反笑问:“如何哭了?” 白姑娘抬头哽咽道:“我不该找前辈来插手此事,若非是我,前辈也不会如此。”她断断续续哭泣道,懊恼无比。 真酒喘了几口气,问:“原来姑娘便是薛隐?” “是,晚辈我正是薛隐,亦是百里怒云!” 真酒忽的坐直了身边,严肃问道:“姑娘可识得百里衡此人?” “那正是……”百里怒云话到嘴边不由得抬头看向真酒,从他的目光来看他似乎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的样子,哪像是垂危老者?可她这么上下一打量,真酒立即“唉哟”一声又瘫了回去。 “晚辈补您一剑如何?”百里怒云暴跳如雷,想要拔剑补伤,可惜剑不在身她又想挥拳直上。若非她有伤在身,怕是唐利川也拦她不住。幸而她这一怒,急火攻心先晕了过去。唐利川将她扶住,道:“前辈,您怎么还拿她开玩笑?” 百里怒云再醒来之时真酒还在为她搭脉,他瞄了一眼,忙道:“小姑娘可千万别太容易动怒,否则这重伤再加怒火呀,我怕我真救不过来。”说着他自己就咳了好几声也没停下来。 百里怒容满脸杀气的盯着他,那模样谁都不会怀疑真酒若再说下去她可是真的会冲上去掐死人。 因为唐利川早已经用温水为她洗去血污,自然连同她给自己画的妆也擦掉了。此时一看,这百里怒云既不像薛隐也不像方才的白姑娘。但是看着仍然十分年轻,而且他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似的。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她刻薄的问了一句,唐利川也是吓了一跳忙将头扭了过去,说:“没什么。” 真酒便插话问:“百里姑娘是紫凰圣教的人吗?” 百里怒云却是朝他恶意一笑,反问:“前辈和百里衡是什么关系?” 真酒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百里山发生的事情,你能提到知阳女,一定是知道百里衡的对吧?不过,万法天章,紫凰圣教从来不教外人,你又从何处学来?” “我能说因缘巧合吗?”她说这番话时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刀一样,嘴角那明显的却叫人无法拒绝的邪恶的笑容真是叫真酒觉得碰到了对头。 而后高冠才从外面过来,见人已经醒了便急忙坐了过去套近乎,说:“原来诸位也在查银矿的事,唉,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高某一点你们知道的消息?” 百里怒云瞄了他一眼,回道:“不可能。” 高冠便惊叫道:“为何呀?又不是白与你要的,至少……至少能给姑娘五十两黄金!” 百里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脸上的冷笑便更深了。高冠便不解了,说:“百里姑娘,你说你这样打探银矿的事情不正是要给那些人教训吗?如今有高某人在,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嘛!毕竟我怎么说也是七品武人常侍啊!” 百里怒云便夸张的笑,笑到伤处作痛才罢休。纵是高冠有求于她如今也哪受得了这气,唐利川见他就要发怒了急忙上前劝说百里怒云身上有伤还需早些休息,高冠便喊:“七品武人常侍就怎么了,总有一天高某我要连升四级成为羽林军武衣侍卫!三品朝官!” 022-乱世尘埃 两山成峡,夜中风急。山峭危累,犹如刀锋。此时天地俱是黑色,周祖公踉跄前行。脚下的散石发出阵阵轻微的响声,在这空旷的荒郊显得有些刺耳。他时不时会咳嗽两声,咳嗽的声音便在这两山之间传荡,又缓缓消失。凉气便顺着冲到喉间去。 “祝锦囊!”他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声音仿佛寻不到归处一般,缥缈无依,惆怅无比。因为得不到任何回音他便恼怒的抓起地上的石子朝向那无尽的黑暗处扔去,大声的咆哮着发泄着心头的怨气。 “祝锦囊!祝锦囊!你出来!”那声音又传去很远的地方,没有人回复他。 周祖公大概也觉得累了,他便往旁边的巨石上倚去喘着大气。而后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念,他回头向后上方望去,虽然仍是一片黑暗可他却觉得那里站着一个人。 “谁!”他退了好几步站定时喊道。 对方一个轻跃从巨石上落到了地面,嗤笑着反问:“你怎知我名姓?” 周祖公心中一紧,不由得有几分激动笑着上前喊道:“你是祝锦囊?”却是刚近得身去便被对方冷漠的挥刀逼开。周祖公万没料到她竟会出此一刀,只凭本能以手臂挡去,便是“啊”的一声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放肆!”女人怒斥着。 周祖公捧着手臂叫道:“你想杀我?你居然想杀我?” 她似乎觉得自己倒霉的碰到了一个疯子,故尔说道:“杀你又如何?你是什么人?” 他便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我是周祖公呀!锦囊!你忘了我不成?” “闭嘴!”她仍然冷漠呵斥,并道:“谁允许你唤我的名字?” 周祖公一时反应不及,张口结舌道:“怎么了?我怎么?我怎么不可以叫你的名字?我是周祖公啊!海庆府大周镇的周祖公啊!你,你怎么不记得我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对方似乎是扭过了头来看他,星光微弱,即便能看到什么,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但她却是笑了起来。周祖公一听心喜道:“你想起来了吧?” “周祖公。哼!我只知道你是无心殿夜幽的人!滚!” 此时,周祖公顿如五雷轰顶。不远处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有两只白色琉璃灯挂在车下看着略显得诡异。周祖公浑身发抖,质问她道:“你怎么知道无心殿?你,和那白衣人……锦囊!你们,你们是白魂的人?那个人他就是杀手白魂?不!锦囊,你怎么会在无心殿?锦囊!” 女人回头又给了他一刀,厉声喝道:“滚开!” 周祖公毫无要还招的意思,他被一刀砍倒在地,只失魂落魄的看着那马车驶来,祝锦囊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车。只听内中有一年轻男人虚弱的问道:“祝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祝锦囊柔声回道:“小公子请勿担忧,是一个下等人而已。公子的伤还疼吗?” “嗯。姐姐还能抱我吗?” “我会小心伤处的……” 周祖公望着那马车渐渐远去竟是无力追赶,直到那马车愈去愈远,他才“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浓血。他起身向前追了两步喊道:“祝锦囊!不!”这一喊甚是凄厉绝望,这胸中痛苦悲愤一时间皆宣泄而来,他竟觉得天地不目是一片浓黑,竟也变得沉重无比,压的他将要喘不过气来。漆黑的峡谷中唯剩凄凉人而已。 次日百里怒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起身时使听见枣儿在马厩里欢叫,她急忙起身去看,便见着高冠和唐利川围着枣儿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不由得皱着眉头,想枣儿果然还是太扎眼了。 她便匆匆收拾东西下楼去,高冠见了她却也是笑问她这马哪里来的。百里怒云有些幽怨的瞄了枣儿一眼没有回答。高冠便说:“嘿,这马让我想起我师傅那匹玫瑰了!连这脾气都这么像!” 百里怒云便挤出一张怪异的笑容,说:“谁家的人那么没品味取名叫玫瑰!” 唐利川便问:“百里姑娘这是要走吗?” “自然。”她答道。 真酒也终于出来了,先是伸懒腰,却是扯到了身后的伤,连连喊疼。百里怒云瞄了一眼没有插话。而真酒却是将昨晚捡回来的两柄飞刀交给了她,说:“有些像是悬心门制造的飞刀,你若有能耐买来黑炎剑,或许还能打听出来这些飞刀被谁买了去。” 百里怒云看了两眼,真酒的话确也有道理,她便将东西用怀里的手绢小心包了起来,不料真酒却说:“百里姑娘你去哪?” “我要走!” “对啊,你是要去哪呢?” 百里怒云一脸怒相瞪了他一眼,不料他又说道:“我与唐小弟身上又无钱财,这路还长着呢,如何是好?” “想要银子是吧?” “就算借了百里姑娘的银子,那该哪里还去呢?” “我不要了行吗?” “咦,那我会觉得不好意思。”真酒说着便一脸遗憾的望向了唐利川与高冠,那无赖的模样真是让百里怒云也为之无可奈何。 大都的三千岁并非江湖中人,但她的师傅却是当时盛名于江湖的【岳客门】弟子。三千岁的弟子真飞鸟更是身世特殊离奇,有人说她是漠北王室公主,其父与三千岁乃是故交,因为族中内乱而不得不将女儿交于臣下由其拼命带出特地送到了三千岁府上。有人还说她是三千岁与当时朝中大员的女儿,因为那人身份非常,故而不能公布于世人所知,便以徒弟之名养在了身边。然而不管是哪一种传闻,都比不过她叫做真飞鸟的事实。 真飞鸟之名由其师三千岁所取,取名为“飞鸟”,意寓“自由如风”。而那“真”字则是当时的【袁惠王】所赐,意为“真我、真知、真见”。真飞鸟也不负此名,自成年以来便协助当时的大都处理过不少复杂难解的案件,名噪四方。 而这位传奇人物自幼时起便常跟着师祖来往于朝野与江湖之中。那时的三藏总坛还为萧氏执掌,时已有五十余年。真飞鸟尚年轻之时曾致力于破解江湖第一恶势力【走马汪洋】,而代表江湖正义的三藏总坛本也该如此。只是不料那个时代的三藏总坛却有一些萧氏门人甘愿与黑暗相勾结,在无数卫道士前仆后继以性命维护道义之际真飞鸟与同门兄弟破除万难将三藏总坛的内贼铲除。 之后,真飞鸟曾嫁于大都展氏侯府一位公子,育有两子三女。如今的成武大帝便是其第九代后人。在其后三十年,真飞鸟后期凭借朝野之势挤身入三藏总坛自立法女一职,担当三藏总坛新法规章诸事,且她最终获得江湖势力的支持将三藏总坛一分为二以达到共同维系武林平衡的效果。也便是如今正法宫中的萧氏与真氏两支由来。 真飞鸟的主要成就有“分宗,立道,正武”。分宗便是将萧氏与真氏分开行事。所谓立道便是“证道求真,法以求清”的行事准则。因为三藏总坛是行江湖刑事之地,所代表的是江湖的公义与法则,故而真飞鸟在此一点追求更甚。因此在“正武”之上,她立旨武以锄恶,不痴迷,不执念等。但是真飞鸟自己所要寻找的“道之真,法之清”却并不是由正法宫自己来作判断。那又有谁能判断呢?当年的真飞鸟便说:岁月知其罪,后人赏其真。 在正法宫真氏弟子当中,其“真”字教义引伸为“正身、知邪、妄断”。只可惜真氏弟子穷及一生大多在维护江湖公义,实在无几人能探寻真飞鸟想要追寻的是什么,至今仍是有些模糊的概念。真酒说起来也是自嘲无能,那寻“真”之路仍是未明。 而在武学流传上,真飞鸟将其师三千岁的三法“拂愁,剪鸿,莲花手”传授于弟子。此三法前两项是指法,精练者如真酒之辈可由指法转为剑术亦是轻巧。而那莲花手乃是擒拿式,集“快,巧,妙”三字之精髓可达出奇致胜之效。如今但凡真氏弟子必习此三法。又有一套剑法名为“觉(jue)情六剑”乃是三藏总坛内乱时真飞鸟所得,后经三千岁反复试练而更改了几分,但仍不离宗旨。因为此剑法只有六式,故有此名。这觉情六剑中的一剑共有三式变化,但因招招式式绝无虚晃之招故又被称“真法”。可这觉情六剑变幻难测,正法宫历代以来修练有成者甚少。 真酒在返行路上说起正法宫的历史也是滔滔不绝,百里怒云听的不厌其烦一直退居在队伍的最后方。而真酒说到开心处便与她借黑炎剑起身一跳便将那雁回天二十七式的剑法演上六式,并扬言说要找个传人来学他这套剑法。而这剑一出,点、刺、花、削变幻无端,大有黄雁冲天风姿。百里怒云虽不是第一次见可也觉得真酒这般卖弄实在又过于反常,便反问他是不是要退休了急于收个室外弟子好打发以后的时间。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赶上去用马鞭拍了拍唐利川,打趣道:“老爷子你再多来几回,你唐小弟就直接学会了!” 唐利川惶恐说这剑法虽看似简单,但剑式分寸之间很难把握,若要学起来怕是不下个苦功夫难以达到真酒的十分之一。 真酒也笑,捋着半白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蓬生麻中,剑出英豪。但这所谓英豪本也并非是剑术了得而已。”说着他自己含蓄而笑转而夸唐利川有眼力,是个可塑之材。高冠见他即是已出了剑法,便道他在客栈中听得那些人叹这雁回天的剑法如何传奇,却不知是如何个传奇法,就嚷着叫真酒与他说说个中故事。 023-君子之风 真酒好像说的累了,一脸的沧桑,叹气悲伤地说道:“时不我与!何必再来!” 高冠不知他所说为何便退居后面追问百里怒云可知此事,百里怒云掏掏耳朵点头说:“知道!这事知道的人都知道!”便口若悬河般与他们讲起来这段往事。 这段往事需要从一段“武林佳话”说起,这段佳话却是从十七年前的一段武林比武案开启。当时海丘之南尚未归于如今的成武大帝。是年,海丘出现一位剑者,名为【易疏见xian】。当时,此人已年近五旬,因剑招如狂,其性狂烈而又被人称为“名剑狂人”。然而就在易疏见狂名出现江湖之前却是从未有人听过他的名号。那一年,他一人一剑横扫海丘名士,百战而无敌,最后就有要将他告到了正法宫去,说他有意踢馆寻衅,要请正法宫之人前去查办。 真酒命自己的师弟【宋引】前去与易疏见一会。他们二人在现如今的【广阳府】最西边【望归山】碰面交兵。这易疏见话不多,说自己几十余年无所事事,却在几年前捉摸出一套剑法。他已四十余岁,想趁着自己还有命在要找人试一下自己所创的这剑法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可海丘的那些江湖门派无一不是徒有虚名,竟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叫他觉得好生无趣。 宋引以为他不过是凭剑艺出众故而目中无人而已,于是便与他过招比试。却未料这易疏见剑招一出,宋引当即大惊失色,喊道:“贼人!盗人剑法还敢枉称自己所创!” 易疏见亦不饶人,逼问宋引不是自己对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说他是盗贼。不料,宋引一说,原来这易疏见所使的剑法他早十年便亲眼见过一人使用,故而才说他是盗贼。听了他的话,易疏见是又怒又惊又是喜,追问他见过何人所使。宋引便道:“是我师兄,正法宫宫主,真酒!” 于是易疏见又要约战真酒,宋引说真酒从不与人约战。易疏见道,若两个月后真酒未现身望归山,他便要亲自杀上正法宫。宋引无奈,只得原话带到了正法宫。这也促成了真酒与易疏见的第一次会面。 正是开春时节,万物复苏,百花争艳。出现在易疏见面前的真酒着实让他震惊非常。当时真酒不过三十五岁,面貌沉静而双目澄亮,他比易疏见小的多。易疏见见对方竟是如此年轻的一人心中也是大惊。若被江湖人传出他一个四十余岁的人盗习一个武林后辈的招式对他可是奇耻大辱。于是不容真酒多说他便扬剑要与真酒过招。真酒亦是年轻之人,见对方出剑他也不说二话拔剑相试。 但他二人一出招,心中具是一沉。因为二人所出剑招大同小异,极为相似。只是易疏见的剑杀气重,剑芒微寒。真酒的剑则挥行成舞,剑意轻狂潇洒,颇有返璞归真之美。二人剑招虽相似,可剑意却完全不同,这使得二人心中皆是称奇,可却直斗了近百剑才停下。 易疏见便问:“小子你这剑法何名?” 真酒道:“二十一式雁回天。” 易疏见惊问:“怎么?你的剑招有二十一式?” 真酒说:“惭愧,只有二十一式。” 易疏见当时涕零交加,痛不欲生,说自己钻研武学半生,他这“雁惊天”却不过是八式而已。真酒这小辈却是有二十一式,且是十年前所创,他已无颜再混迹于江湖更不想与真酒再争这剑法创于何人之手,想就此了断。真酒见状连忙将之拦下,并说:“小弟那徒有二十一式,多为虚招而已。大哥的八式剑法已是精妙无比,岂会输于小弟呢?何况我那二十一式只是自己闲时玩耍而已从不曾与外人试过,怎可称为剑法?” 他们二人就此结为了知己,在真酒的安排下,这位狂人甚至向诸门派公开致歉且再也不提自己那八式“雁惊天”。而真酒也告诉易疏狂自己的二十一式雁回天是他年轻时在野雁江【白嘴口】停留时,因见群雁争鸣游渡齐飞而有所感触才慢慢舞了出来。岂料易疏见听罢也是一惊,因他那八式雁惊天几乎也是在此种情况下创造而出。只是他是在海丘【雁儿滨】养病时偶发奇想创出那八式狂剑,却不料竟与真酒的剑招如此相似。 真酒大惊大喜之后更是抛下正法宫诸事与易疏见一同去了海丘的雁儿滨,一直到寒冬才回转正法宫。那段时日里两人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二人相似的剑法之上。在易疏见的帮助之下,真酒将二人的剑法结合后相互弥补,完善出一套与雁有关的剑法。因易疏见坚持将那剑法定名为“雁回天”,剑招又经删减增加后成为二十七式,故而这一套剑法名为“二十七式雁回天”。 这件事遂成佳话流传于世。而就在此事发生的一年之前悬心门的黑炎名锋之事亦闹的沸沸扬扬,相比之下的“雁回天”剑法之事的君子之风便折服了不少江湖儿女,故而相传的人也比较多。只是百里怒云不知道真酒为何要在此时说那八个字而已。 而这套雁回天剑法真酒还不曾教于任何弟子,百里怒云说起之时也是好奇,喊问真酒为何连门下弟子也不曾见识过这雁回天的剑法。真酒便若有所思,忆想深刻。百里怒云猜想其中另有隐情便不再多问。片刻之后真酒才扭头好奇的问她是否有个弟弟叫薛谷。 百里怒云没有想到他们会见过薛谷,在被真酒提起之时她满脸惊讶,随即嫌弃般喊道:“只是一个好事的年轻人而已。” 真酒便古怪的笑,对着高冠就反问:“哎,你说这个世上还有比百里姑娘更年轻的好事的人吗?” 百里怒云又想发怒,可也只是瞪了他们一眼不再答话。 真酒喜欢讲笑话,尽管他讲起笑话来连高冠也没心情配合笑几声。百里怒云实在听的烦便回头挤眉弄眼与他笑道:“前辈,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您像一只猴子呢!嘿嘿嘿!”说完还拍着旁边的唐利川捂着嘴咯咯笑,问:“像不像啊?你说像不像?”真酒也不与她生气,毕竟一路的饭钱都是她百里怒云出的,过后还说要以武功招数和百里怒云换饭钱。 百里怒云跟着也就学了几招,可到底是天赋不够,也没学成。 不久之后他们到达正法宫西北方鹤延山外。那儿是一片农田,正值四月份,麦苗已抽穗,阡陌之间百草葱茏,乡间野草也是趣意盎然。高冠说他闻着麦花香就能想到酒气,说着说着就说到庆阳府产的贡酒,名为“四象太平”,道是酒中极品。真酒听了,反问怎么得这么个名。高冠一笑,说他也不知,但这酒酿造方法特殊,即便是贡品每年也只有那么两坛而已使得他记忆犹新。百里怒云看真酒有些馋,便道:“凭您的功夫,大不了潜进宫去取他一壶,谁又能奈您如何呢?哈哈!” 这农田处有一片茅屋,田头处有几个六岁至十岁之间的孩童爬在地上扎纸鸢。他们一行四人正路过此处,百里怒云瞄了一眼便激动不己叫嚷着跳下来说要在这里休息片刻。高冠叫了她两声,可她已经跳了进去喊着叫那些小鬼们给她让路好叫她大显身手。看样子她好像要亲手给这群娃娃位扎个纸鸢出来了。真酒停了马往村子里看了看,说:“既然百里姑娘这么有兴趣,咱们也稍作休息。前去打听打听可否蹭些吃食。”高冠与唐利川这便去了。 真酒便在旁边坐下了,不知是旧疾还是有些口渴了他自坐下后便一直咳嗽。百里怒云埋头在那群孩子中间也未听得,但那几个孩子皆觉得她凶,谁也不敢搭话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个来历莫名的姐姐把他们好不容易拼好的一部份给拆了,还嚷着说她准能做出来一个叫他们不许多嘴。这一喊还把那最小的小姑娘给吓哭了。真酒也是被她害的哭笑不得起身去把那小姑娘给牵出来,哄着问她想不想骑马。原本那些孩童中已有人盯着他们的马看,真酒那么一问还真有两个胆大的跳了起来争先恐后的跑去喊道:“爷爷,爷爷,能让我骑大马吗?” 这般吵闹还了得,把近处农家的大人给引了出来,大老远拿着锄头奔来喊杀喊打的要与人拼命,那是一个热闹。好在唐利川和高冠从别人家出来慌慌张张给拦住了,否则还不知要闹出点什么事来。真酒给乐的笑了百里怒云一路。 高冠于她说,身为江湖中一代女侠,怎么能为了一个纸鸢掉了身价。百里怒云毫不买帐,说道:“你一个朝中小隶明白什么,什么一代女侠,我百里怒云在乎那虚名吗?小小纸鸢不管怎么说也是我聊以慰籍之物,这叫睹物思人!” 高冠便指着她说:“对,说到这睹物思人啊,高某看到你这匹马就能想到我师傅来。他老人家那匹红驹在整个羽林军里传成绝响!别看是一匹马,脾气大的没人能镇得住,唉!百里女侠,什么时候让高某也试试枣儿这匹烈马呢?” 百里怒云低头一看,嘴上说:“算了吧,我们家枣儿上了年纪,载你不动。” 高冠便看向真酒,说:“前辈,出来江湖混的还有人不是混名声的吗?您说像百里女侠这么小气的人,她图什么呢?” 024-黑暗道 亡魂人(上) 百里怒云啧的一声瞪了过去,真酒便笑,说:“百里姑娘当然求的不是名声。世间之内,以术搏得美名千古流传者何曾少焉。而百里姑娘却是一个卫道者,你们不觉得吗?”真酒问着向他们望去,高冠一副莫名的神情拖着长腔与他说道:“老前辈——这见解高明!不过,敢问百里女侠你是卫的什么道呢?” 百里怒云甩着马鞭评价道:“老爷子爱胡说八道,你一个当官的还就真信他说的了?跟人家唐利川多学着点,多听,多看,少说话!你才有机会连升三级!” 高冠反道:“何以见得,可惜呀百里女侠吝啬不肯与我讲一讲那些人与银矿有何关系,否则呀或许高爷我还可以平步青云呢!也不至于在此四处流浪贴几张官府的通缉单吧。” 百里怒云冷嗤满是不屑的与未答他。高冠见状又将目光投向了真酒,道:“前辈你看,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清高的女侠!什么叫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要合作!合作,你帮我,我帮你。这叫建立人脉网,百里女侠懂吗?” “高攀不起!”百里怒云拖着长腔喊了一声便翻着白眼甩起小鞭子催枣儿走的快些把另外三人落在后面,任高冠再喊她也不作理会,反而高声唱了起来,道:“我问世道明不明,人心若明世道清。凡人拙眼休争问,百年闲话老渔翁。”高冠真是拿她毫无办法,真酒也只是笑,大概觉得百里怒云唱的还不错就也跟着唱了起来。 进得鹤延山去不久天色便黯淡下来,山中又无甚草木,光秃秃如巨斧劈砍而成。他们意在赶路也就未在意路况,仍然一路说着前行,真酒正说要百里怒云认唐利川作义弟而后者连说不妥时,百里怒云猛回头一看,目光犀利,也不知她是何意思,只语气冷冷的,说:“当然不妥。”边上高冠便接着说道:“高某吃点亏,认百里女侠作个妹妹也不错。” 百里怒云忽而将马鞭一扬,叫道:“前面是什么东西?” 方才谁人也没有注意到,因为就在他们身前数丈远处的路被一丈多高的碎石堵住。这地方的石山坚硬,哪会这般容易脱落至此?百里怒云也就是眼神好使才见得这般,可待另外三人前进了几许远才发现这路可确实堵的蹊跷。左右两边是塞满了石块,结结实实,哪见缝隙呢?真酒暗叹一气,抬头去看时便听百里怒云糟糕的喊道:“好大的阵仗!” 星光之下,他们身前左上方一丈高处有一块巨大如平板的石块斜躺。右边则岩如累卵,三丈处才有一块可立足之地。这两个地方均站着人,着黑衣,与这黑夜几乎混为一体。 高冠对此是惊讶不解,他心想这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是想叫真酒他们死!却不知真酒是知道了他们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般黑夜笼罩之下,碰上这么些个索命的阎罗哪能叫人觉得舒服呢?高冠暗暗打定主意,必要时刻还是保命要紧。 百里怒云一手握向黑炎剑柄,真酒却是轻松一笑,说:“好吧,既然要杀我,我不问原因。只是我这还有三个朋友,你们不该杀他们。可否放他们离开。” 却听到阎王孙那厮笑道:“若是只有我阎王孙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要真酒宫主的三位朋友自行了断,给他们一个全尸也可以。” 真酒一声轻叹,说道:“给他人留活路,亦是为自己留退路啊!” “废话真多!听你的我就真正见阎王哩!”阎王孙高呼一声拨刀便劈下。百里怒云“唉呀”一声,真酒手臂一挥自她腰间又抽出了黑炎名锋朝那黑呼呼的夜中一切!只听呛啷一声,对方之刀似是被他生生斩断。高冠也是个狠角色,更在那时抽鞭将阎王孙给甩出一丈之外。 百里怒云立即调转马头,但心中一念却也未行动只觉得黑暗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自己逼近,凭感觉微微侧身便觉有一物从耳畔飞过正落在身后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火把很快便亮了起来,将这方寸之地照得通明。百里怒云这才看清从后方出来的几人,为首的是两个三十余岁粗壮男人,腰间挂着粗如成年男子拇指般银色铁鞭。其中一个还握在手中,看长度差不多有十二尺左右。百里怒云甫一定睛,对方又是一鞭劈头就来,虽不是朝她来,但却是打向她的爱马枣儿的。百里怒云心中又惊又怒,却是苦于无招可施,正自痛苦之际从后方又飞来一石块将对方那一鞭给挡了下去。枣儿受了惊扬蹄便一阵嘶鸣。 对方这一鞭虽无伤人之意,出力也不过三四分而已。只是没想到被人一块石头就给拦了下来。当下便有些来气,立即旋身又是一鞭。这一鞭却是直击面门而来。十二尺长的铁鞭哗哗作响,嗖的一下连成一气竟如同一支长而细的铁剑扑面而来。 百里怒云心中一惊当即抽脚从枣儿身上翻下避开这一击。高冠却是呼声道:“嗨!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来,冲你高爷来!” 真酒本欲相劝,可也没赶上便见高冠迫不急待出刀相战。那铁鞭无情,身如飞蛇,形变如云幻。眨眼之间便至眼前来。高冠也是自大,却不晓得这身临其境之时会如此可怕。他只能凭本能挥刀一斩,为料刀身竟被他铁鞭所绞,尚不得反应,他连刀带人一块就被对方拖到了地上。这地上可全是石头坷垃,摔下去那可有得舒服了! 高冠“唉哟”一声还没来得急松手,对方手腕一抖便将铁鞭绕到了他脖子上拖着就往后退去,边退边道:“高爷,可觉得舒服吗?” 唐利川见状扑身而下一把将铁鞭拽住了往后拖去。对方也是一怔定睛向唐利川望去,道:“好小子,有股子蛮劲!”话刚说完,高冠方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可这铁鞭竟真似活蛇一般绕着唐利川就是一转,将他整个人如玩偶一般耍的团团转,翻着就给抛到了地面去。 到此,后面有人就喊道:“唉,二弟,莫再耍了。” 另一边阎王孙就喊着说:“说我们不干正事,你还不是只顾着耍把式!” 这人就往后狠狠瞪了一眼没有理会。说来此人双目浑圆,一脸络腮胡,怒目圆睁,看着有些惊人。但就刚才那套娇俏的鞭活来看,实在与这人联络不到一块去。想来也多半是家传武艺。 这人的大哥虽面貌与他有几分像,但看着却也温和的多,目光中没那么深的杀意。且听那话音,这位大哥不是恋战之人。百里怒云看着,心中却也觉得奇怪,因为她认得这人手中的铁鞭。他们所使的铁鞭则是与黑炎剑同出悬心铸海门,但最初使用此铁鞭的则是武成府李氏武师李台安。据说在他铁鞭一丈之内无人可以生还,所以江湖上人称他为“亡魂鞭”。当时他使用的那条铁鞭铁柱有两寸左右长,环与环之间间距较大,甩起来响声惊耳。而面前这两人使用的铁鞭除了长度造型与李台安的相似之外其铁柱的长度则又短于一寸,一环与一坏之间的距离也更短,以致整体乍看之下像是一条白蛇。就刚才的攻击来看,这长鞭内中应还有机巧,故而会在某特定之力下环环相扣成为细而长的铁棍。而在鞭头上装有一个三角利刃,尚可在远距离之下刺伤于人。而且,别看它个头小巧,但这一条铁鞭怎么着也得有三十余斤重,甩动起来其劲猛烈,一鞭下去寻常之人便要伤筋断骨。 百里怒云心中思索再三,却忽而听高冠说道:“武林中耍这铁鞭的人不多,你们不会就是李台安的后人,李并山与李亮合吧?” 李台安曾是武帝召到麾下的一员猛将,他更助成武大帝拿下当年的海丘与尧水等地,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开国之臣功不可没。可这李台安也是糊涂,后来侍武而骄乃至招来杀身灭门之祸,酿造了后来成武大帝人生第二次流血之变,帝庸关斩将之变。在那场变故中被杀的则是李台安及其一干子弟门人,共五十余人。当时的高冠不过十岁,不曾参与此事,但诸案都曾列册在宫中,身为武人的他亦有幸翻阅旧事并知他们李氏铁鞭素有“铁蛇”之称。这鞭法之精怪外人不曾通晓。而他们竟与阎王孙一起出现多半是为了报复武帝。如此想,到也合理,故而高冠才有刚才那一问,只是他也没想到武帝杀了那么多人竟会留下李台安的两个儿子。 再说这两个大汉,确实是李并山与李亮合。当年虽逃得死海,但父仇如山,一生怎得虚过?虽至此年纪仍肯屈居人下听人调令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成武大帝。只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还有人认得他们二人来。没来由内心一酸,李并山便问:“你又是谁?” 高冠回道:“家师乃是前羽林军统领薛望,李台安也算是家师的旧友,自然听说过。”说到此,他顿了一下,看着他们两人又道:“不过,李台安师傅若是听说你们在无心殿助纣为虐,他一定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今日星期天,听说北京雾霾严重,小学生放假三天。)baidu一揽星云吧 025-黑暗道 亡魂人(下) 百里怒云听了当即骂道:“你真多嘴!”接着便听李亮合大声一喝甩手一鞭向高冠脸上抽去。后者“唉呀”一声抽身闪避,却是不忘喊道:“我不认为讨好他们就能活命!啊呀!”不过两个回合,他被李亮合一鞭抽翻在地。此时唐利川拿到高冠的钢刀一跃而起,使出雁回天惊字剑中一招“雁归胡天”刺去。李亮合却是不慌不忙,脚步向后退去,扬手甩鞭。铁鞭动如飞蛇,却又浑身钢骨,坚不可摧。唐利川一招飞跃,身悬半空,刀剑旋转之余尚借力弹空。又听真酒哈哈作笑,喊声提醒道:“白鸿渡江!” 白鸿渡江,一剑平地起,十分力蓄在剑尖七分。使剑者更需全身灵动,乍看之下,剑无形,人无影,剑与人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却无奈功力尚浅仍难近得李亮合身周。剑光烁烁,甚至敲打起地面上石子哗哗作响。李亮合铁鞭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墙,仍是刀锋再利也只见得星火四溅,人却未输分毫气势。 李并山见状也未再劝抬手抽鞭便向真酒打去。百里怒云尚作观察之状,但此时再故弄玄虚已不可能自求,她扬鞭一甩打在真酒坐骑的马屁股后面。在李并山铁鞭沾身之际百里怒云纵身一跃便扑向李并山头顶挡住他的视线。高冠见状快步奔去拉住马绳跃上马背大喝一声紧随真酒向后方奔去。 百里怒云想取得近身取胜之机,但对方毕竟是武林前辈,修为又岂会在她之下呢?她纵是来势汹汹,李并山交战之经验丰富,应付自如。他只微一曲膝手中铁鞭那么一拉,鞭头利刃随即转向,但却并非向百里怒云肉身只是转了一个弯向她大腿抽去。她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铁鞭一抽使得她失去平衡,再一转,铁鞭竟又打中她背后旧患之处,整个人也就万分狼狈的飞摔而出。说来也是她幸运,因为她挑的对手是李并山。李并山固然为虎作怅,但为人却也还仁慈,他自知这铁鞭威力,只是出了三分力而已,待百里怒云飞出之际他便转身追真酒去。 唐利川所面对的李亮合却是毒辣之极。尽管唐利川动作灵敏知退识进晓得厉害,但数鞭下来他也是被打的不轻,只是他硬撑着又一次次站起与李亮合纠缠拖延时间。这么一来二去李亮合也是被他惹怒,手中铁鞭更加肆无忌惮,这铁鞭一击落地那是一个飞石四溅,哗啦啦如同天降石雹,声响惊人。 阎王孙带人绕到后方去想要将人拦住,正想要好好展示一番的阎王孙才刚站定,真酒腰一弯扬出黑炎剑从地面上扫起石子数粒飞出。夜色深厚,虽有火把照明,但石子细小,这慌乱之中也不及细细辩认,他们一队数人到是不少人中招。高冠更是扬手一掷,喊道:“看飞刀!” 阎王孙一愣立即提刀反砍,直到他砍中那所谓的“飞刀”他才意识到那哪里是飞呢?而是高冠从百里怒云手中接过来一包提神用的草药粉。阎王孙那一刀下去,整包刺鼻味的药粉哗啦飞散而出,使得他们一群人苦不堪言,双眼流泪不止,又酸又麻难受至极。真酒与高冠趁此夺路逃去。李并山动作虽快,但他跑去时真酒高冠二人已然跑的不见踪影。他回头便喊住二弟李亮合,百里怒云与唐利川这才免遭毒手。 唐利川起身时就见百里怒云躺在不远处蜷着身子显得异常痛苦,他过去将人扶起问道:“现在怎么办?” 百里怒云痛苦难忍咬着牙招手先喊枣儿的名字,爬上马后才说:“完蛋了!” 狂奔而出的真酒与高冠一路未停,然而山壁两侧却是各有一队轻功著然手持火把之人敏捷跟随其后。这一路下去并无岔口,他们若不是快马加鞭急奔便是再跑也逃不出去。高冠心中也是连连叫苦,忽的有一位正打在他背上,只是一痛并无太过感觉。可能是两侧的人发出的暗器,但因为距离及动作太快未使出水准。他正这样想时耳边又是嗖嗖几声连响,顿时痛的级别上升了几层。 高冠心中大骂,却没注意到前方陡然多出一道人影,在马匹意识到有障碍物之际自己的主人却是生生挨了一拳毫无反抗余地从自己的背上跌落下来摔晕过去。 真酒当即勒马回身望去,只见当空中一条月白之影落下,由远及近杀至眼前来。那一抹白影使得真酒第一反应以为是之前所碰到的白衣杀手,可等对方一剑斩下他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那一剑很利,虽利但却不够精巧,带着无限恨意落下。真酒微微侧身使黑炎剑在空中点击画圈顺对方之势将对方那一剑撇向一边而去,勉勉强强避开了致命一击。 两壁的人停了下来,甚至连一路追来的人都停在了更远的地方。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真酒翻身从马背上落到地面,手腕处隐隐作痛,尚未恢复,对方白袖一挥,剑锋飘转而来。与那白衣杀手不同,她的剑并不精纯,只是利,带着无情寒冷的剑锋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从它利锋之下逃出命去。 锵!锵!锵!三声响,挑衅的剑却忽而不急于收命。稀奇的是真酒虽尽力掩护,却未出一招。她不由得恼怒,快步上前三剑连使,锐利的剑,绕着黑炎一扯便将剑夺走厉声道:“真酒!你!”语气显得非常恼怒。 真酒大叹一口气退后两步道:“你亦是无心殿之人。” 不远处的人说道:“白魂抢在我们前面动手,可他同样不是真酒的对手。” “祝锦囊的春山十二娇!”那个使剑的女子气恼道。 真酒作笑,说:“可惜,难得你也是使得一手好剑法。” 不远处,李氏兄弟寻迹而来。女人甩剑负于后背且盯着真酒怒不作声。而真酒也终于看到了她的面目。这个白衣女人目眉清冷绝情,但姿色又实在令人惊叹。看似柔弱纤细,却不知其手中剑已沾了多少无辜之人鲜血。真酒长叹一声,说:“他确实想让我真酒死。” 女人仍手握利剑,自真酒口中得到这样的话之后她却是以税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她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但人总会有多多少少的好奇心。 “你说的他是……”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行礼带着请求的语气道:“大小姐。” 但她却当作没听作仍然看着真酒。后者似笑非笑道:“不知可否请你帮我带一句给他。” “什么话?” “黄泉路上,我会等他。” 黄泉路上?女人忽然觉得好笑,她便真的笑起来,声如银铃一般令人觉得那般动听。她收剑阴冷说道:“无心殿就是黄泉路!”转身便对男人道:“杀了他!” 男人走近真酒,不远处的李氏兄弟渐渐逼近着。他抬起那只装了尖锐铁甲的手掌,似有犹豫。待女人一声令下他才利落一掌刺穿真酒心口。 李并山快步上前,只见真酒身体缓缓落下。他皱眉叹气,尔后抬头对男人说道:“我们尚要从他口中得知一些秘辛。” 他冷淡回答:“我不认为他会讲。” 李并山只好上去探探鼻息,后对白衣女人抱拳一礼。女人没有说话,男人则收拾了自己的铁指说道:“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李亮合说:“容我绞下他项上人头。” 男人猛的回头,李并山却是伸手阻拦道:“他是正法宫之主,不该身首异处。” 李亮合本欲再争就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响。李亮合便又想杀人灭口。李并山说:“那两人不足为惧,但不须再麻烦下去。离开吧!” 待百里怒云冲到之时,李氏兄弟他们已尽消失在黑夜之中。黑雾茫茫中,似乎听得异声四起,焦急的二人放慢了脚步,听得马鼻响声后才下得马去细细寻找。唐利川在前喊了一声,她回身跑去却被地上的高冠绊了个跟斗。 “前辈!”唐利川喊了一声。 百里怒云起身道:“有血腥味。” 唐利川将真酒搂在怀中,道:“是前辈流血了,不过……百里姑娘,真酒前辈尚有脉跳。” 百里怒云心痛阵阵,抬眼四望,夜漆漆,雾沉沉,不见曙光,不见前路。他们驮起高冠寻到来时路上注意到的一个小山口。像是一个屋尖,由两块塌落的石板相互偎依而成,他们便决定在此过夜。 将火折起燃后插在地面上石子中,唐利川问高冠如何,百里怒云心不在焉说只是昏过去而已不要紧,又问真酒如何。唐利川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为真酒盖上,血已经止住,但是脉搏显示仍然极度虚弱。唐利川看着蹲在身前沉默不语的百里怒云开口问道:“怎么办?” 百里怒云猛的抬头瞪住他,张口又止,最后说道:“我怎么知道?”声音苦涩,颤抖。 “抱歉。”唐利川声音沉沉回答。 百里怒云声音哽咽,固执道:“不是你的错。” 唐利川看了她许久最终无言,百里怒云也只埋头最终起身快步冲到外面去蹲在石头上小声抽泣。唐利川听得,抬头望着外面心情沉重非常,地上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好似一阵轻风就要被熄灭。 “我刚刚就要见到……” (冬至前,回家,家里确实比城里冷。家门口卖起了羊肉汤。我是晚上走夜路回到家的,雾霾严重,街上有私家车,却没有人。我几乎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街上是怎样的,这几年平原征地盖房子,处处都是高楼,不敢想以后会怎样,只想曾经就是那么好。) 026-清辉映照 唐利川刚闭上眼,听此孱弱一声慌张睁开眼看。只见真酒睁着眼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是你,小弟啊。” 唐利川紧张道:“前辈……” 真酒缓了几口气却是用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道:“如果你有机会见到白修缘,告诉她,真酒有负所托,但此生不悔。” 唐利川默默点头,问:“前辈,你一定不会出事。” 真酒却是苦笑无力摇头,说:“出事是小……但我恐怕不能授你雁回天剑,你一定要去雁儿滨找我易兄,求他教你雁回天剑法。” “我?” “小丫头呢?” 唐利川抬头朝外喊去,百里怒云隔了好久才站起来走到洞口处望着。看样子她早已经知道真酒醒了过来,此时站在远处却不走来。真酒歪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有几分苦笑,说:“丫头你来作证,自此以后,唐利川为我真酒关门弟子,是我二十七式雁回天剑法的唯一传人。” 百里怒云却是未语,真酒喘了几口气,说:“我马鞍下藏有一个锦囊,里面有封信和一个金球……你去取来。” 唐利川抬头看向百里怒云,她才走来将真酒扶住。待唐利川出去了,真酒才深吸一口气说:“若是有一天,唐利川做了违背正法宫规矩之事,我要你杀了他!” 听此,百里怒云又惊又疑,说:“老爷子,你在胡说什么?” 真酒苦笑,说:“他现在只是江湖中小小游子,我将雁回天剑法交给他是希望他可以延续真酒的理念,但不希望他在武林中迷失自己。” “你不希望!或许这根本不会发生。” “我没有时间验证他是否会变,但你绝不能留情!”言语坚决,甚至一反常态。百里怒云心想这或许是他最为坚定的念想。但为何偏偏是自己?因为现在实在无人可用?百里怒云想了又想却是忽然压低了头抓住真酒的衣服说道:“前辈,你是否知道无心殿什么秘密?前辈!” 真酒却是摇头不答,对她说:“丫头,你有酒吗?” 百里怒云一口恶气冲上来却无所发作,她只好忍下去说好跑到外面去取酒。夜已过半,天空转晴,有一弯明月出现在天边,地面上投下淡淡月色,清冷怡人。百里怒云站在枣儿前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仰脸想让这夜露将自己浇醒。 然后,听见唐利川喊了一声,她回头时就见真酒已经走出洞口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道孤瘦的人影,此时显得刚毅而模糊。 他们二人快步跑去,真酒却是倚着那石板缓缓坐下。百里怒云将酒囊递去,他只是在鼻间轻嗅,苦不堪言道:“我再看一次月亮。” 百里怒云站在一侧嘀咕道:“你想看,可以等月圆再看啊。” 真酒张嘴说:“你们可知当年隆真公主如何选择自己的归处?” 二人相视无言。“我若死,就将我的尸体烧掉。带到野雁江白嘴口。”不等他们二人再有何言,他又道:“你们两人可知我真酒心中的江湖?” “江湖二字,代表自由与真理。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异士隐形遁迹于这广阔的江湖之中,为的便是寻找自己的真性情,真理法。真酒愚钝,选择了正法宫,却是无力改变……” “你告诉我无心殿之事啊!”百里怒云急躁追问着。真酒却是缓缓摇头,说:“相信我,这个世上总会有人能铲除无心殿,但不是你……” “你告诉我,那就一定是我!”百里怒云怫然不快,甚至有几分难以控制的发狂。 “我只想请你们懂得洁身自好,请勿随浊而堕。” “真酒!”百里怒云疾声怒吼,唐利川急忙拦住应声道:“我……弟子一定记住师傅教诲不敢忘记。” 他年轻之际向往潇洒人生幻想自己终有一日壮烈战死才不枉此生。可是他后来成为了如今的正法宫之主,不得不收敛个性。或许他曾经向往过儿女成群,承欢于膝下安享晚年。这样平静离开或许也是他的归宿。真酒抬头看向空中白月,曾几何时,心中那个人是否也如此盼望着呢?但时间不等人,留下的最多却是心中日复一日的恨。 百里怒云听得真酒笑声回头望去,他抬手平掌接住一片月光苦笑道:“也罢,各有各的归宿……你们看到了吗?天上的月,它有一片清辉。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我希望你们能得到这片清辉的映照……莫失真心。” 百里怒云气恼至极,转身便走开,可是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去咬牙切齿说:“不会的,我不会做违背良心之事。” 金乌浮出云海,流云缀上金彩。远的近的山奇岩万仞,乌黑如墨。百里怒云忽觉时间偷转,此时此刻景象却似她葬送公子百里泉那时一般。 唐利川看着手中的锦囊沉吟不语,此时抬头看向百里怒云,她正背向红日,整张脸乌黑一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但她却是抬手将黑炎剑拨出正对青天。黑炎锋刃墨黑而油亮,底蕴非凡。却不知她因何这样做,而手握那剑的百里怒云却是悲愤袭身,或许从那时起她便要用此剑开杀了! 百里怒云合上剑站到一侧俯视唐利川道:“向前辈行认师之礼,给他老人家磕头行酒!” 唐利川行至另一侧跪下行五体投地大礼,那囊酒哗啦啦倾在他脚边岩石之上,酒水顺着石缝向地面流去。烈酒之香,香气扑鼻,缥缈而去。百里怒云道:“今日前辈所说之话你要时刻铭记于心,若有朝一日你做了对不起前辈英名之事,我就以这把黑炎取你性命!” 唐利川挺身道:“唐利川决不敢违背他老人家遗愿。” “走!”百里怒云说着叫唐利川抱上真酒,她则到石洞内拿起自己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在说梦话的高冠,她未叫醒这人是怕自己忍不住想丢下唐利川去查金矿之事。眼下她必须先完成真酒与唐利川之事。 “为什么师傅要烧掉自己的尸身?” “你不知道云域的隆真公主吗?” “师傅讲过,莫非云域主火葬?师傅他是云域的人?” 隆真公主是当时整个云域最有成就之人,对整个云域而言,她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那位公主却在死后请求火化尸身。有人美化此事,说是隆真公主已修得神身,脱胎而去。但真酒大概想说的是: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有罪。以火葬身,消除罪孽。 “有罪?” 百里怒云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她便闷哼一声怪声划的笑了起来。“这个世上,谁又敢说自己无罪呢!” 天际清明,风和日丽。他们两人原路返回。而在石洞中的高冠一直到辰时三刻才缓缓醒来。但他张眼一看,除了外面刺目的光芒之外,四周静悄悄一片。他的钢刀挂在自己的身上,只站起来时双眼发黑,他才想起晚间有人揍了他一拳,可叹他连揍自己的人是谁也未看清。 高冠摇摇晃晃走出去,他的马就在石洞外不远之处。百里怒云他们早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他的马背上百里怒云还给他留了一张饼。高冠拍了拍马背心想是否他们另有变故这才先离去的?他如此想着又觉头脑清醒了些便骑着马追去。但这一追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高冠悔恨不已想到自己刚要有点眉目的事情就这样消息全断不免有些恼怒。 但江湖事,确实不好插手。高冠想通后也就不走鹤延山了。 这黄尘之内纵无白云之踪,亦有正气浩然之辈。虽不成侠肝义胆之士,但亦不枉为真人。谁来评定,不过岁月。 (谁也阻止不了雾霾君的入侵了。真酒已故,明日冬至停更。) 027-古道会英 正法宫原为三藏总坛,原本亦是维护武林公正的组织。武林名人真飞鸟晚年时期因三藏总坛诸般变故而受邀进入其中并倾全力将当时的三藏总坛进行编制而行成了如今的正法宫体系。正法宫的最高掌权者为宫主,不得世袭,而当选为宫主者不得婚配,留有子嗣。同理,已婚者甚至有子嗣者更不得竞选宫主一位。 正法宫正殿乃是最初的寂听法殿,殿内正中央上方悬挂着三藏总坛创建者萧衍所打造的正大光明渊镜。而渊镜下方设有宫主之位,殿下依次有三十座,则分别为正法宫内法部、检部、学部、司部等诸掌刑者的座位。只因这次是更选正法宫宫主之事,因而殿内除了掌刑者座位之外又多加了上百个座位以安排来客。 如今的正法宫分为两大支部,即法部与检部。法部原是三藏总坛萧氏门人,他们是协助检部人立案定法行刑者。而检部则是武林名人真飞鸟留下的真系弟子,往往实际行走于江湖之中并调查案情将实情以文书形式递交于法部。法部与检部各有一位御主,分别为真酒的师兄萧别和师弟宋引。御主之下又各有一位侍正,分别为祝传甲与严玄之。 宫主择选日定于四月二十八开始,而在四月二十六的时候正法宫内已宾客满员。正法宫五里外的古道镇上客栈中亦是人满为患,热闹程度丝毫不压于过年节庆。 而只有正法宫的人忐忑不安,因为他们的宫主至今尚无回返的消息。而这几日一直是萧固在迎接前来祝贺的武林中人,宋引心中担忧却也未敢过分声张真酒未现身之后只悄悄派出人到正法宫四周不断去查看。 云堡的两兄弟是在二十七日来到古道镇的,当时已有人在传播真酒并不在正法宫的消息。云瀚与大哥商量着真酒前辈碰上了麻烦事也不知正法宫内的人是否知情。二人说着先去了他们早前订好的客栈,却在前门口处就瞄见一位姑娘托着下巴向窗外的街道张望。云瀚便推了大哥一下,反问:“那是凤家的二妹吗?” 云官一瞧,第一眼没敢确定,但人已经被二弟拉了过去。 这位姑娘是武成府凤仙宗的三小姐,名为凤桐衣。这凤桐衣上有一兄一姐,名为凤敞,凤容衣。下有一个义弟名为凤白衣。因她是家里第二个姑娘,所以从小得了一个小名,为二妹。凤仙宗家主名为凤朗,是云家堡云侯的老朋友,两家之间素有往来,而且云瀚与凤桐衣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只成年后凤桐衣便鲜少去云家堡了,故而有些面生。 凤桐衣本也无聊的坐在窗前,待发觉有人接近时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高大的男人已经站在身边不过一尺之位置,她自是给吓了一跳。云瀚便笑嘻嘻的坐在了她面前,说:“凤丫头,怎的就只有你一人?”刚说完,便被大哥打了一拳,斥责道:“什么疯丫头,你也该改口了!” 云瀚无辜反驳道:“我已经喊了十几年了岂能轻易改口?” 凤桐衣望着他们二人似乎也想了片刻才摸着额前的头发说道:“原来是云家的两位哥哥,你们刚到古道镇吗?” 云官和云瀚听了不由得有些发悚。仔细思来,他们已有六年未见着凤桐衣了,他们二人成亲的时候凤桐衣都未出现,但至少六年前的凤桐衣仍是个性泼辣的野丫头,从来与他们都是点名喊姓的,何时用过“哥哥”二字?而且若是云瀚喊她“凤丫头”她一定早暴跳如雷打起他来。这才是他们二人认识的凤家三小姐!于是云瀚不得不正襟危坐,装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开口问她姐姐凤容衣可有来。但话一出口又挨了兄长云官一脚。 凤容衣八年前便与悬心铸海门的少主人成婚,可是她在穆十一重病之际便从悬心门离开,不知是否要和离,但就此凤容衣再也没有去见过悬心门,也似乎没有回到过凤仙宗。 凤桐衣看着他们二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两位嫂嫂都离开了云堡是吗?孩子都在云堡呢吧?连我姐姐那么温婉娴良的人都和穆姐夫分离了,还好他们没有孩子。我们三家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这才是凤桐衣会说的话,他们二人心中嘀咕着。却听凤桐衣说:“前些日子我见到云河了,他说他不想成亲,我想一定是被吓坏了。你们两位哥哥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咦?你见着云河了?我这个作哥哥的都难得见上他的面。”云瀚说道。 凤桐衣只是轻轻点头,这时楼上传来两人的声音。云家两位兄弟闻声回头看去,正见楼上一前一后下来两名男子。一个微胖些那是凤桐衣的大哥凤敞,另一个精瘦的男人则是凤敞的小舅子名为伊兴北。他们二人则在说着正法宫宫主真酒迟迟不肯露面的事情,待走到一半看清了云官和云瀚之后也是一惊,叫道:“唉呀,云官云瀚,你们两个可终于来了。云伯父早已写信告诉我你们要来。”他快步下来站到云瀚面前一拳捶他胸上,笑道:“行啊,你小子个子又长高了?武功有长进吧?” 云瀚被他那冷不丁的一拳打的咳嗽了起来,连说:“凤大哥,你这一拳我受不了……” 他们与伊兴北自然在凤敞的婚礼上见过,但事已过去多年,凤敞也就又介绍了一次并拍着伊兴北说:“我小舅子,新婚宴尔!来我名下的茶园学一些事情做,以后要请二位兄弟多多照应。” 伊兴北也二十岁出头,被凤敞说到新婚宴尔有些羞涩。云官说恭喜,云瀚就说:“凤大哥又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你的生意渠道广阔,道上的朋友哪个不得给你面子?伊老弟岂会需要我们来照顾,你也太过谦了吧?” 他们说笑间,凤桐衣已然起身上了楼去。他们则一起说及正法宫之事,凤敞则道他们也还未到正法宫去拜会,毕竟外面有传言真酒不在正法宫。这会正碰到他们云家堡的人也好一起去。 此时的正法宫,正门上挂着两面旗子。一样的红底黄流苏,上面都绣着一样的獬豸图案,两只獬豸的眼睛一样是黑水晶做成。只是它们头顶上的角一个略显褐色,一个呈金色,这是区分法部与检部的不同之处。而其他部的旗子虽也是獬豸,但针线都各不相同,如今也都被挂在宫中随风飘扬。 萧别有一位兄长过世多年,名为萧定。萧定留有一子,时年二十六岁,尚未成亲,名为萧固。云家两位兄弟与凤伊二人去到正法宫时正在门口处遇到了他们家中长辈经常提到的那位“年轻有为,人中龙凤”的萧公子。 萧固此人双眼明亮,浑身透着一股非凡的神气。江湖人大多晓得萧固相貌堂堂,甚至云瀚也被父亲这么比较的很久。平时虽有不服气,但今日见了也不得不承认这萧固公子精神爽然,双眉清丽高扬;眼睛黑白分明;两耳高耸过眉,轮廓分明;鼻子耸直,确实美男子也。这样的人可不正是他们家小妹妹梦寐以求的郎君了吗?云瀚不由自主的长长松了口气庆幸好在他们小妹没有跟来。 以凤敞为首,他们一行人上前拜会。平时虽不相见,但提名却也都知晓。尔后凤敞与伊兴北被萧固安排的弟子引往正殿去,云家两兄弟则被萧固带去了别处。一说,早几日之前便有云堡之人来过一次了。他们两人之所以来的晚了自然是留意真酒的去处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这些,萧固心中似乎也知晓故而才带他们两人绕过寂听法殿往东厢去。虽有意寻个僻静处,但这一路上却也有四五人跑来寻问大礼事项,如此待他们到达东厢花园时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 云瀚越看心中越喜欢,悄悄与大哥说要想办法将这个谦和温文的公子拐到他们云堡去当妹夫才行。且萧固擅使萧氏名剑,虽与他们一般年经,但在江湖上早已独当一面。这等实力也是云瀚望尘莫及的。云官自不似云瀚那般胡闹,听他那样一说也是皱眉小声怪他又胡言乱语。 萧固回头与他们说:“抱歉,萧御主与宋御主正在商议要事,不能出面会见二位。” 云官摇首道:“请勿在意,我与二弟之所以晚来几日也是因在路上遇到了真酒前辈。只是前辈他似乎碰上了些麻烦。”他刚说完又听二弟补充道:“与真酒前辈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二十岁男子,他不会武功名为唐利川。与我们分开时他们似乎并不是来的正法宫方向。” 云瀚想起他在大鹏广聚客栈见到的大叔就是真酒那已经是离开客栈之后的事情了。虽不知真酒因何被人追杀,但云官还是与他又回头去了一趟大鹏广聚,但那时真酒与唐利川已经离开不知所踪。 萧固听了,只道:“还请二位勿将此事与他们提起。” 云官道,自是不提。这档子,东厢客房里走出一位细高挑个的红衣姑娘,她手中端着茶叶盒。萧固见了便与他们引荐道:“这是宫主的女弟子,真旗。” 028-孤凤桐衣 云瀚到知晓这么一个人,听闻是真酒收在门下的唯一一位女弟子,而且个性豪爽,江湖上知其名的人也不少。而今一见也觉眼前一亮,惊叹不已。这位真旗姑娘将手中茶叶放在了假山上隆重抱拳一礼爽然而笑,道:“我名为真旗,大旗招展的旗!” 云瀚呵呵作笑,回道:“真旗女侠有礼!” 尔后真旗与萧固回报客房诸事已经完毕,萧固要事繁忙只好将云家两位公子交付给真旗招呼,接着各自道别离开。真旗见着他离开了才又朝着两位公子作笑,说:“二位跟我来就是,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情可好?” 云官也笑,他们家虽在江湖上小有声名,可他们二人谁也不曾多在江湖上走动。这位真旗女侠平素也没怎么出正法宫故而爱好听这些事情。好在她为人爽快没与他们纠缠太久便送他们出了正法宫。凤敞似乎还有他事也就没有与他们一同回返,到是交待了托他们看好小妹凤桐衣。等回到了客栈时又见着凤桐衣独自坐在窗下向外面看着。 云瀚觉得这丫头改变太大,云官地说:“这就叫女大十八变!”云瀚不信这说法便小跑着过去。 凤桐衣的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盘片好的牛肉,看模样她自己已经吃下去一大盘。心想着凤桐衣这妹子有心事他便和大哥说了一声走去瞧瞧。 这云瀚与凤桐衣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块长大。云瀚怕乞丐,坚决与乞丐保持安全距离的毛病那都是被孩子时的凤桐衣给吓出来的。至少在云瀚的记忆里凤桐衣那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她爹——凤仙宗的宗主凤朗最疼的小女儿。别人都称她是凤宗主的掌上明珠,云瀚说她是凤伯伯的小公主。以前娇贵着呢。成年之后他们便愈少见面,十七岁时便听说凤宗主给她定了一门亲,可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一直至此反到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他们两人原本是从小打闹一起的,一会住到凤仙宗去,一会都住到云堡,谁是什么个性原本都心里清楚,没想到这一见却完全脱胎换骨。 凤桐衣注意到有人来时便回头,正见着云瀚傻笑着冲她招手。她便直起了腰来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已经被女人抛弃过一次的人怎么还像个傻小子?” 被凤桐衣挖苦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已,云瀚跟她计较不起来,当下说:“枉你云哥哥以为你被人欺负了好心来安慰你,你居然还揭我的短。来,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桐衣还是淡淡瞄他一眼,咧嘴笑。“哦,当了爹的人就是不同呀,居然想变大丈夫。” “我本来就是大丈夫!”云瀚不服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打开酒壶盖说:“这不是酒,什么东西?” “姜汁黑糖水咯。”她说着抬头向窗外看了过去。 云瀚忽然想起了大哥说的话,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大概指的是对姻缘的事吧?他一边这样以为一边笑的不以为然,说:“啊,桐衣你不会是想嫁人了吧?”凤桐衣的脸色马上不对劲,以至于云瀚接着快速改口说:“还是凤伯伯对你逼婚了?” 凤桐衣直接拍在了桌子上说:“谁对我逼婚我就杀了谁!”大概是因为那一时的凶悍吧,或者是反应太过激烈。又想了想自己和大哥的婚事,云瀚果断闭嘴不提这些伤心事,可一时口拙又想不出该说什么话的时候,便听到外面“咣当”声响,一片人声哗然。凤桐衣还是那个托腮扭头向外看的姿势,却是呵呵一笑,说有怪物之类。云瀚急忙抬头向外张望,也只见远处的人流推搡着往这边退来,一路上是撞倒了不少东西和路人。大概是有人在闹事打架而已。 “混帐东西!”一个男人大吼着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同时双手托着一个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凤云二人还是能听到那个被举起来的男人惊恐的尖叫声。可惜还没有人救得下他,他便被对方扔了出来笔直的撞到了凤桐衣所在窗户上方的墙壁上。 凤桐衣与云瀚也是吓了一跳,店里面的人俱是一惊,顿时鸦雀无声。店主一手扯着衣摆急匆匆冲出去叫喊着发生了何事,也没人理会,一时间这街道乱作一锅粥般。 “什么事呀?”云瀚皱眉探身望去。人群退的很快,早已经躲起来的人们吓的不敢动弹分毫。那个暴怒中的男人看起来也已经四十岁左右,看起来瘦弱甚至有些病态,一双眼睛怒成赤红,气喘吁吁。手里面还掂着刚从地上抄起的锅铲,也不知因为事起,更不知下一个倒霉的人会是谁。 “许田英!你这个疯子!”喊话的人声音颤抖似乎快被这个疯掉的男人吓哭了,有些搞笑。 “真酒那混蛋的风流事岂是你们配谈论的!杂碎!”身为一个已经四十岁的半个江湖前辈人物一边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一边甩出手里的锅铲把人群里正要惊慌逃跑的人给砍在了路边上。 “真是难看。”凤桐衣说了一句就听到旁边有人附和着说:“嗯嗯,听说是江湖里号称剑痴的一号人物,叫许田英。已经一把年纪的人还如此暴躁,江湖啊真热闹!嗯,姑娘,能挤一下吗?” 云瀚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衣浓眉大眼的姑娘正掂着一壶酒放在了桌上。她嘴角挂着些许怪异的笑容且指着其他的桌子说人满为患,她就想坐下来吃碗面而已。云瀚却是盯着她披风下面被故意包起来的兵器心想莫非她也是要去正法宫的人? “请坐。”凤桐衣托着下巴对她笑着并拍拍身边的位子。对方道了声谢就坐下,同时店中的伙计也正给她端来了一碗牛肉面。云瀚见状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又听外面的吵声还是与凤桐衣暂别跑到街上去凑热闹了。走前还说如果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尽管找他帮忙什么的,还自称为“云二哥。” 姑娘听见了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笑道:“真是位温柔的公子。” 凤桐衣应了一声,说:“别看身材高大,实际上是个连老婆也留不住的人。你不觉得这个世上就是人善被人欺的吗?” “哦哦哦!”那个姑娘惊讶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那位公子仪表堂堂居然是……”虽然是表示讶意的话,但总觉得那语气中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也称不上仪表堂堂吧。” 这时候伙计又给上了一碗豆腐素面。凤桐衣不由得睁大双眼,说:“好胃口。” 对方忙摇手说是弟弟的晚饭,人在后面牵马要过会才回来。说着,这位姑娘就把眼睛落在了凤桐衣面前的牛肉上面。虽然没有说话,但凤桐衣还是伸手推了过去说:“不嫌弃的话,请吧。” “多谢。”那姑娘不慌不忙的感激着并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半盘牛肉吃个精光。凤桐衣见此又笑,说:“胃口好也是福气。” “嗯……或许是吧。” “你有二十岁吗?” “下个月就二十岁了。” “为什么要闯荡江湖呢?” “噫?我哪里像闯荡江湖的人呢?只不过四处走走看看,消磨人生罢了。” “呵呵,我今年二十四岁,我叫桐衣。‘桐树花深孤凤怨’的桐树之桐。” 姑娘便放下了筷子笑道:“我叫怒云,百里怒云。” 凤桐衣便笑,“原来还是一朵发怒的云彩。” “姑娘你看天上的云忽聚忽散,似怒似喜,难以捉摸预料。故而我叫百里怒云。” “为什么不是百里喜云。” “噫,叫喜云多么没有面子呀。百里怒云,一怒惊天地,吓跑所有邪魔歪道!保我一路平安。” “哈哈!”凤桐衣抚掌而笑。这会眼前多了一个腰缠麻绳的男人。凤桐衣抬头一看,只听百里怒云说:“我小弟,唐利川。” 凤桐衣抬头看,这人肩上挎着沉甸甸的布袋不知装着何物,但他放下时动作又小心而敬畏。对方也正听着百里怒云的话望了过来,尔后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问好。凤桐衣也象征性的点头示意尔后起身与他们道别。 唐利川扭头多看了一眼就听到百里怒云玩笑话说道:“再看下去小心会魂飞魄散。” 唐利川尴尬的坐了下来,外面凤敞与伊兴北回来了。那个被称为许田英的男人还没有走,不过大概因为是凤敞的出现所以许田英还是老实下来了。由凤敞出面调停,总算平息了街道上的喧哗,片刻后云瀚也跟着一起回来了。百里怒云收回脸埋头吃饭,边吃边说:“吃完就去正法宫。” 唐利川心事重重,问:“他们会相信我们吗?” “这也由不得我们吧。大不了……情况不对就溜。” “……我们可以从正法宫溜出来吗?” “至少,我可以。我还会回来给你裹尸下葬,够义气了吧?” 唐利川长叹气一口认命似的说:“嗯,是呀。” 029-一触即发(上) 云家二位兄弟连日来奔走确实累坏了,晚上饭也没多吃就和衣睡下。也不知是何时,云瀚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饥渴交加的他起身就摸索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而屋外却是传来吵闹声,云瀚念叨着开门就见凤桐衣哼着小曲正向这边走来。 楼下也有很多人,吵嚷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云瀚看向凤桐衣,后者面露喜色招呼他说:“刚醒吗?这个给你。”手中捧着一包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糕饼,完全没有动的样子。 云瀚笑着说了声谢,还没问楼下是什么事情凤桐衣就举手拍着他的头说:“云二爷的姿态真是不敢恭维,像你这种丢了老婆的人最好是把头发剃光了好。” “你想让我去做和尚吗?”云瀚打开纸包,狼吞虎咽,话也没说清楚。 “三千烦恼丝,去尽不必惜啊!” “别说我了,楼下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桐衣回头看了一眼,说:“有一个自称是真酒关门弟子的人带着真酒的骨灰去了正法宫,现在传开了。” 云瀚被噎住,喘了半天惊讶问:“关门弟子?叫什么?” “叫唐……。” “唐利川?” “哦?你这语气好像是认识人家的嘛!”凤桐衣好奇而问。 云瀚神情一紧,正在疑虑就见大哥云官从楼下大跨步走上来喊着叫他出发。云瀚一问是否去正法宫,他便说:“是!”神情严肃,看来此事多半是真的。 的确是马上行动,且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人成群结队正往正法宫方向赶。走到一半就又再见到那个许田英在郊外和一群人撕斗,尽管看起来明显是许田英在欺负别人。云瀚也是刚刚知晓这个许田英也算是江湖一号人物,但他明明是学剑的,为何偏偏不出剑招?还脾气暴躁的与这些江湖小辈吵成一气。他们从这边走过去时就听见许田英在那里骂真酒,说他死的太便宜之类,还叫嚷着不许外人提真酒的风流韵事。大概是有嘴快的人在那里说了真酒的坏话他才会发这般大火。同行的人当中有爱凑热闹的也就不走了围观起来。 云官说这许田英的母家曾有一位女侠就是正法宫的弟子,本来那个女人都快成为法女,不知出何原因而自正法宫消失不见。有传闻说那个女侠与真酒过分亲昵而被人怀疑,这也算是真酒一生中无人不知的污点了。这个许田英大概因此一直都厌恶真酒。 这个时候,正法宫外火把齐聚,山门亮如白日。门前的人争相询问真酒故去之事。还有问明天宫主之选是否会如期进行之类。而在山门前还有云家兄弟刚认识的真旗。她一遍又一遍对那些人说请他们明日午时再来正法宫,介时两位御主会对此事再作回复。却有不识趣的人说真酒在宫主易选前离宫办事莫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私生子这般的话。更有甚者好奇问那个唐利川是不是真酒的私生子。此话一出,真旗马上雷霆震怒一拳将对方鼻子打歪三分! “跪下来向我师傅认罪!”真旗嗔目切齿道。 于是,这些人叫嚷着闹起说正法宫之人品行不端,吵声震天。 云家二位下马快步行去,门口的人正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叫喊着非要叫真旗磕头谢罪。真旗盯向那人道:“你这人嘴巴不干净,欠管教!” 对方再骂,更想出手,脸红筋涨之际还未出得一拳便被从空而降的一物给砸的扑倒在地,噗的吐出一滩血来,听那惨绝入寰的叫声大概连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四丈远处一灰衣人缓缓走来,手里还抱着石头喊道:“谁在说真酒有私生子!给老子出来!” 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喊叫道:“是许田英!”惊惶失措,生怕自己成为许田英下一个攻击目标。 许田英抱着大石头往空中一抛狂吼道:“杂碎们!真酒也是你们可以评头论足的!都去死吧!” “喂!”云瀚冷汗涔涔向一边退去,心想这位前辈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可幸,萧固一会就出来了站在真旗身边微微施礼喊道:“前辈,您可愿入正法宫一谈?” 许田英却是“哼”的一声底气十足道:“一个死人,我去干什么!走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走时还一脸恼色,看来和真酒之间仇恨不浅。 萧固再转身看了一眼真旗,看她神色憔悴他已明了真酒故去对她打击甚大,于是说:“他们纵是再有不对,亦不可在正法宫前对客人不敬。” 真旗反驳道:“客人?客人也该有客人应知的规矩!出口伤人我便要教训他们!”说着便不理会萧固如何转身进得正法宫去。 云官走上来行一礼,萧固也顾不上真旗重新安排了弟子看守大门,便请云家二人入内去了寂听法殿。云官暗暗对小弟说:“介时不可口不择言。”云瀚本欲反驳,又想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听大哥的吧也就闭了嘴。 如今的寂听法殿气氛沉重非常。除去左右为首的两位御主萧别与宋引,另有侍正祝传甲与严玄之,其余为普通弟子。两方人员各自一边,中间又有两人,这两人一个带孝向着正大光明渊镜,另一个盘腿坐在地上似乎在打哈欠。殿内撤去了原本布置好的东西,显得分外空荡。 而渊镜之下方置有一坛,多半就是真酒的骨灰了。 萧固一来,众人纷纷看向门口。萧固先说许田英来了,但是又离去。语气不急不缓,看着到是一个平稳的个性,甚至偏于冷淡。云瀚还以为这样的公子一定善言巧辩,谁知此时再认识一番居然是个闷葫芦个性。恐怕不适合小妹! 然后,真旗也从外面进来了,面若冷霜,明显对方才之事恨入骨髓。 萧别五十岁出头,宋引小他几岁。萧别庄重温雅而威严,宋引则看着略显拙笨。祝传甲四十岁左右,神情严肃而愤然,似乎在盘算着正法宫之主一事。严玄之则年轻的多,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他家祖上与正法宫关系匪浅,似乎因这关系才当上了检部侍正。 一一认识过后便进入正题介绍在地上的唐利川与百里怒云。说是介绍,其实他们又都认识,只是这情况下不好过分表示熟识而已。显然,他们也知晓云瀚见过真酒,所以这才叫人来核实一下。但云瀚所见又并不多,只有在雁凉镇时吞鬼要收卖他的过程而已。 询问的人是祝传甲,问当时共有几人,还有何人在场。地上的百里怒云就坐不住了起身笑道:“询问的语气请秉持正法宫君子气质,毕竟云二爷也不是正法宫的犯人。” 此时的百里怒云额上多了一条青巾,她用大把的额发遮住自己半边脸,毕竟接下来她可能会在更多人面前重复一样的话为唐利川作证,她还有自己的事想做,越少的人认出她来越好。而且就身上的衣服来说也不知她从哪里搞来的,非常破旧,虽旧但也洗的干净,都有些发白了。云瀚看的第一眼也是没认出来。 祝传甲干笑着朝云瀚道歉,云瀚也毫不介意。他把前前后后与真酒相遇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及最后想起他在大鹏广聚所见的老爷子是真酒时再返回去确定的事都讲了。因为云官做事一向谨慎,他们兄弟甚至沿路找了很久,只是没有找到影踪而已。 结论就是,真酒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唐利川与百里怒云知道,他们二人说真酒因无心殿而死可信度很低。尽管唐利川拿出的锦囊中有真酒的亲笔书信和正法金球,但信中却没说他去做了什么,是不是和无心殿有关,只说唐利川是自己关门弟子自己又教了他雁回天剑法而已。确切的证据却没有。 云瀚一听便明白他们不相信唐利川,但怀疑他什么?怀疑他并非真酒的关门弟子?还是怀疑真酒的死另有隐情? 结果,他们说他们要清楚真酒为谁所害,他又为何选择在这段时间外出。似乎真酒外出是自己偷偷出去的,而且一路来正法宫的人都没有他的踪迹。 云瀚也是奇怪,问:“怎么?难道没有见到凶手面目吗?” 唐利川摇头说:“无心殿。” “无心殿是什么?” 唐利川便叹气,这和正法宫的人问的问题都一样。如果他知道无心殿是什么就好了。百里怒云一直冷冰冰盯着他们,她是绝对不会说真酒要查金矿之事才死的。这件事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才越好暗中下手。而且突然之间,真酒的死让整个正法宫难以接受,她也理解,但是她心情很烦躁! 之前真旗就问既然是师傅收的关门弟子,为什么只传了雁回天剑法中的第一篇。百里怒云老实说:“大概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那么早吧!”于是真旗上去就是一拳,如果不是她闪的快,大概这又是一场大战。 在此之前,谁知道唐利川是谁!这也就算了,他们却偏偏不得不提到田见天。田见天在武林中也算小有名气,只是他那“名”是“臭名远扬”的“名”。田见天任性妄为,贪财好利,行事鲁莽又不善交际。江湖中如果有二十人与他照面,他一定会得罪十九人,余下的那个或许是个又聋又瞎的。云瀚在提到田见天的时候就已经发觉诸人脸色不对。 于是,他说:“田兄或有其邪骨,但当时他并不知真酒宫主身份,也未逃避仍出手相助。唐利川更是不懂武学,即便如此仍挺身相助,凭这一点,正法宫若再怀疑他便不公平。” 于是严玄之皱眉说:“云二爷有所不知,真酒宫主不仅唐少侠为关门弟子,教他雁回天剑法,更将正法宫的正法金球给了他。” “所以呢?” 严玄之说:“从今以后他便是正法宫的宫主。” (冬至的时候下了场雨,隔天晴空万里。又隔天雾霾爆表,气温骤降。今日大外甥三岁生日,明天外甥女定亲→_→是的,外甥女。我不想去,去了一定会有很多人围着我唠叨的(?_?)) 030-一触即发(下) 云瀚张张嘴,本来这是该庆祝的事情或许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眼前,他一定会向唐利川道喜,只是场合不对。而且他已听闻,正法宫宫主之位或许会传给萧固,这也是为什么萧固今年二十七仍未娶妻的原因了吧?这到底也只是江湖传闻而已,不可尽信。但看今日法部诸人神情,他大概能明白众人为何这般为难唐利川。 萧固深得正法宫长辈与弟子们之心,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也足够优秀!不管是法部还是检部的弟子都认为这次的宫主非他莫属,然而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唐利川。 结果,真旗厉声说:“严侍正,你的话有问题!不是宫主,是代宫主!为期一年的代宫主!” 严玄之说:“是啦!是啦!真旗你说的对。” “还有!这小子是北方野雁江的人!”真旗又说。 “这又怎么了?”云瀚纳闷。 真旗却是欲言又止,不肯再说。云瀚望着众人,却只得到一片沉默。于是百里怒云说:“真酒曾经在野雁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说我小弟会被怀疑是真酒老爷子的私生子。” 真旗当即怒道:“你闭嘴!” 云瀚却说:“这不简单吗?户司府不可以查证唐少侠的来历吗?”说到这里,云官已经微微觉得事情麻烦了。偏偏他小弟不觉得还在这里出主意。 唐利川说:“我说过,我父母早已过世。” 真旗便忍不住道:“何止是过逝啊,你说的蒲塘滩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被一把火烧的精光!”别说找人对证,能找到个鬼就不错了。 云瀚有些抓狂道:“唐兄与真酒前辈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吧!哪里像父子?”于是云官上前叫了一声,叫他不要再说话。 萧固仍然静静的盯着他们并站起身说:“时间不早,明日还要接待江湖来客,还是早些休息吧。” 此话一出先是得到宋引支持,他站起说:“嗯,没错,没错。”挥手便想将诸人解散。法部的人还在看萧别的脸色,他定了定神起身说:“明日还有要事。”众人各自散去,该去门外应付来客的都去了,然后云瀚就和大哥说要去看看唐利川,跟着他就进了正法宫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然后,真旗到没有走,她就站在“关押”唐利川的那个房间不远处。真旗知道谣言可惧,何况正法宫之主大家已是心中明了必定会选萧固来担当,尽管这几代宫主一向是真氏弟子来继承,但却无人否定萧固的人品与武学。只是谁能料到半路上杀出的唐利川呢?真旗抬头望向寂听法殿方向,幽幽暗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不觉眼角又涌出泪水来。真酒待她如亲女,她岂可容忍师傅的英名毁在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手里? “我不允许这事发生!”她说。 萧固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忘记宫主的教训了。” 真旗想事情想的太深没有注意到萧固没有离去而且就站在自己身后,她先是一惊而后双颊发烫嘟囔道:“萧固师兄你怎么站在我后面偷听我说话?”抬手赶紧将眼角的眼泪擦去。 萧固也没解释,只是面无表情盯着她看,说:“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真旗犹豫着,而萧固看起来是真的困了。那到也是,本来为了宫主大选之事他这些日子以来忙的不可开交。想到这里真旗跺跺脚说:“我知道啦!”转身就走开了。 云瀚爬在前窗缝隙处盯了半天说:“真把你当犯人监禁呢?”客房外面守着两个人,其实在十丈外还有两个藏在石柱后面。 唐利川坐在桌前给自己倒茶,说:“我能理解。” 云瀚回来就搂住他肩,嘻皮笑脸的问:“你小子什么时候认了一个义姐?” 唐利川想了想,说:“其实云二爷你也认识她。” 云瀚惊讶,“我认识吗?我怎么没印象呢?” 二人正说着,外面百里怒云破门而入,看到云瀚时她也是怔了片刻立即喊道:“你怎么在这?” 云瀚看了看唐利川干脆拍拍衣服插腰说:“我好奇……百里姑娘是吧?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百里怒云瞪着大眼看了看唐利川,后者也觉得有些不妙便起身说要去寂听法殿去陪师傅的骨灰就出去了。 云瀚见状也暗暗觉得不妥急忙也跟着唐利川出去,边走边说:“你确定我见过你义姐那个凶女人?” 唐利川就没说,只道:“云二爷你还是快走吧,我觉得这个正法宫并不安全。”然而,迎面就见到真奂走了过来。 真奂也是真酒的弟子,比真旗长三四岁。方才到也不在殿内,这会回来和宋引在大殿里正和其它弟子将殿内布置一下,摆香案挂个幡。他们正法宫的一切都从简处理,做起来到也不难。只不过真酒在正法宫内素来得到弟子们敬重,如今突然故去,宫内弟子谁人不是神伤戚戚,无精打彩,连带着对唐利川也是横眉冷对,好像杀死真酒的就是唐利川似的。 而真奂是眼下正法宫真氏弟子中排行第一的那个,算起来与萧固在正法宫内也算平起平坐。只不过萧氏的法部中年长者为多,真氏弟子中稍为年长的人都会被分配到宫外的据点担当重任,宫内的弟子大多年轻,为首的真奂到也算是最年长的。除了真旗,大概真奂是最气愤的那个人。 宋引见唐利川又回来了到是意外之下反而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这事太过突然,正法宫上下难以面对如此重大打击。想我师兄为人一向洒脱随性,虽死的其所……我竟是未见他最后一面。”说到最后,眼神之中分明露出凄苦之色。平时都是他去找真酒说话聊天讲废话,忽然之间真酒不见了,宋引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唐利川犹豫着还是上前说:“宋御主,师傅他老人家故去之时十分安详,请您宽心。” 真奂便在边上“哼”一声,道:“虚伪。” 结果真奂说完那番话,宋引便转虑为笑,说:“是啦!是啦!想我师兄的为人豁达开朗,要是他知道我因为他的死而忧虑伤怀,念念不舍,他不笑掉大牙才怪!”说着他果真仰面哈哈大声,笑完就神色一敛指着真奂说:“走,走,还要去找萧别去谈谈明天的事。这里交给唐少侠。”说着,当真就拉着满脸不悦的真奂走掉了。 云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我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悲伤,不过宋御主你开心就好。” 唐利川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他想起真酒的行为到是不意外说:“也许这是真的,但我能看得出来宋御主很伤心。” “整个正法宫都很伤心,所以你千万别和他们较真,人微言轻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唐利川沉思片刻回答说:“我懂,我也会遵从师傅遗愿。”说到此,外面就传来真旗的喊声,他们回头一看,就见换了一身白衣的真旗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站在门口说是有位姑娘来找云瀚。云瀚想了想觉得多半是大哥叫凤桐衣来叫他回去,他可以不听大哥的却不敢不听凤桐衣的,却是应了一声犹豫着还是走了。 然后唐利川客气的对真旗行了一礼,好坏真旗也算是自己的师姐,虽然这一声师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口。他虽木讷沉默,到至少心里明白。转过身就在骨灰坛跪了下来。 寂听法殿的正上方是一个圆顶,据说是采用了异域风格建造,上面用琉璃瓦拼出一幅图画,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有些狰狞但却威严可敬。他们正法宫的人管这个叫“诛目”,有刑罚与诅咒之意。但这刑罚与诅咒却不是对犯罪者而言的,而是特指正法宫内的人,以警示他们不可知法犯法,刚正持法。 真旗就站在后面对他这样说,然后问:“你觉得这简单吗?” 唐利川犹豫着说:“我不知道。” 真旗气愤道:“这不简单!甚至沉重!所有的人都希望得到公平对待,但这个世上存在公平吗?他们又希望公平是在正法宫,而正法宫的宫主则代表公平,你觉得你可以吗?” 唐利川未有回答,真旗激动不己,双目微敛,心神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可让唐利川这个人坏了正法宫的规矩。抬手便向剑柄握去。 却忽听殿外弟子喊道:“萧公子。”真旗闻声忙松手回头望去,神情惊惶。 “萧师兄……你怎么来了?” 萧固还是那副表情,扭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唐利川说:“我来见唐师弟。” “谁承认他是正法宫的人了?”真旗还是气不过说。 萧固幽幽叹气,说:“承认与否,并无意义。” 真旗想发怒却不敢对萧固太过放肆,想了想其实自己也的确失了分寸便干脆生着闷气大踏步走出寂听法殿。 (今日外甥女定亲,天公不美,降温而且下雨,行程不变。) 031-说者无意 唐利川起身望向萧固,他看起来精神不佳。说不准他是来找自己,还是为了找真旗。唐利川也不好问,便说:“萧公子有礼。” “真旗往日并非这般唐突无礼。” “我明白。” 萧固便看着他身后刚设下的香案走了过去鞠了三礼才又回头对唐利川说:“我想宫主选你继承他的雁回天剑法亦有他之原因,你不必觉得有愧于任何人。真旗一向与宫主最为亲近,此时此刻她的心内一定极其痛苦。” 唐利川沉默,这一点他也懂。当然,他懂的很多,没必要解释太多。只是大概因他的个性太不招人喜欢而已。 萧固又说:“你与你的义姐,务必小心。” 唐利川看出他想离开,心中百念回转,他向前走了一步喊道:“萧公子!” 萧固半回头等待,唐利川说:“我与师傅在一起时间不多,但也偶尔会提及正法宫之事。师傅说过,正法宫之内唯萧公子可以继承大任,我想,他老人家的意思是……” 萧固转回头冷漠道:“这句话别再对任何人说!”绝对无疑惑余地,唐利川先是不明,后便不再多想。两人就此别过。唐利川目送他离开之后转身又望向真酒骨灰坛。 一夜难眠,唐利川困顿不已,却是合上眼就见红火扑满面,利刀砍心口。惊醒之下睁眼一看,却见一道模糊的蓝色身影正在骨灰坛前缓缓上香行礼。唐利川心中略惊正欲起身却是双腿发麻没站起来,又擦亮双眼一看,那蓝色身影已无声无息行到身前来行了一礼又走了出去。 唐利川回头一看,人已不见。恍忽间不知自己所见是真是幻,只是天色渐亮,黎明即将来到。 鸡鸣三巡,真酒故去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古道镇。正法宫内威严阵阵,令人不由得心神紧张,不敢声语。 百里怒云一觉未起,外面的弟子却是“咣咣咣!”过来敲门,吵的仍在梦中的她心烦意乱。百里怒云床也未起就怒火冲天喊道:“干什么!” 外面的人说:“萧御主与宋御主请姑娘前去议事。” 百里怒云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里面还有她带来的一张饼。她下床走去拿起饼喊道:“不去!有事就叫唐利川!”说着就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外面的人听了,还是拍门说:“百里姑娘,这是宫中要事,还请你到寂听法殿去。” 百里怒云还是那句。“不去!你们正法宫的事自己处理。我百里怒云不去凑热闹!”啃过饼,饮过茶,伸伸懒腰便要继续睡觉去。 门外两人相视一看便离去。 其实百里怒云不是事情的主要人,只不过萧别和宋引一样认为这个百里怒云行事古怪,言语异端,她若不在,唐利川也一定不会事事透露。 各路人马齐集正法宫,喧声由远及远,笼罩着整个正法宫。可庆今日没见得许田英,否则不知又会产生如何变故。云瀚被凤桐衣拖着走在最后面,凤桐衣盯着各路人马问都是哪里来的,云瀚又哪里知道,但却苦于挣脱不得。 这次事,仍是萧固安排接待。看得出来,这是特殊安排,好让整个江湖人有机会见到萧固公子是如何的大方,如何得体,如何处理任何事态突发情况。到是有助于个人名气增长。云瀚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这个妹夫果然是没想了。想过后,他回头问:“凤丫头,你觉得正法宫这位萧公子如何?” 凤桐衣看了一眼,笑道:“他已有心上人。” 云瀚“哇”的一声,摇头说:“你看一眼就看出这些?从哪里看?” 凤桐衣略沉吟,说:“趁天黑的时候看。” 在寂听法殿前云瀚才见到凤敞与伊兴北,他们二人正与一三十岁略略发福的男人说话。云瀚也识得,那是悬心铸海门四公子之一的薛冕,也正是云二爷曾经的大舅子!谈笑间令人倍感亲切而放松心中警惕,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背着笔墨盒与帐本,大概又在忙着出售兵器了。他和凤敞算是好朋友。因为凤仙宗与铸海门世代有交情,所以又不仅仅是好朋友,生意上更是好搭档,好伙伴。 云官先去问侯,薛冕听说凤桐衣也有前来便迫不急待想要一见,云官小声提醒了几句,薛冕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凤敞说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担忧。”然后云瀚才与凤桐衣上来,后者却是谁也没理会径自走到了寂听法殿里面去。留下云瀚一人莫名感觉唐突,总是自己的小妹负了自己的一个小弟,薛冕每次见到云瀚都要说:“小弟呀!抱歉!”。殿里面的人已经很多,个个交头接耳,她扫了一眼便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就见唐利川站在前面一侧垂首,神情严峻。 所有上得台面之人安排入座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客套的话自然没少,但因有真酒之事众所周知,废话不多,直入主题。萧固一人代表法,检两部将真酒此变故又讲了一遍。正所谓“天降之祸,令人痛心疾首”,而今只知“正法宫上下众人所敬爱之宫主身亡,却只带来一坛骨灰在此,更不知为何人所害。如今分晓,得到‘无心殿’三字,甚至早已不存于世之人。” 安排过座位之后,凤桐衣坐在角落里,旁边就是面容憔悴的真旗。凤桐衣不知何故,歪头说道:“我不曾见过真酒本人,但听说他为人风趣的很。” 真旗伤感,却对凤桐衣所说回复道:“宫主仁慈和善,外人几知?” 凤桐衣便又指向唐利川,问:“那人是真酒关门弟子,他可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本事?” 说到唐利川,真旗仇视万分。这人既说不出师傅死因,又就不准杀死师傅的人为谁。但却正是这个人,偏偏学到了师傅的雁回天剑法,且有正法金球为证。 凤桐衣微微一笑,说:“若是他当上宫主,是否要对无心殿彻底调查呢?” 真旗尚未考虑这些,但她和所有人一样从未听说过无心殿这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是虚构呢?他们何去证实?若是有,他们怎有那么大本事能杀害自己的师傅?尔后,凤桐衣玩笑似说道:“若要翻出无心殿,正法宫的二位御主可是会借这小子之手?若他不行,再赶他下去也不失面子。” 真旗听此,忽觉凤桐衣的话别有深意。但回头时只见凤桐衣抬手打着呵欠,似是昨夜未睡好一般自言自语道:“男人的眼里只有权利和女人,现在的一切如同闹剧。” 这时,殿上萧别引出唐利川于众人认识,说是真酒外出遇难之前所收的关门弟子。天意难测,真酒此去无回,不仅是正法宫损失一位宫主而已,整个武林亦算失去了一个强力的正道栋梁。然后唐利川行出,目光一扫,说:“师傅之死事出有因,在此之前两个月,师傅忽然离开正法宫只为一事。” 这些事先由于百里怒云交待,关于金矿之事他们并未对正法宫之内的人提起。如今再说,正法宫的几位掌事者皆是色变,心中自然能想的是这唐利川不老实,在此时此刻居然还敢耍心计。祝传甲走出一步道:“唐利川,你!” 萧别挥掌道:“不急,容唐少侠慢慢说来。” 唐利川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师傅是为查今德阳府栾州的银矿之案而突然离开正法宫,我们初次见面时便是因此而被一名唤吞鬼之人追赶……”然后听见有人疑惑为何真酒会去查栾州银矿,唐利川扭头看了一眼便听另有人说:“你蠢啊!正法宫真氏开创者真飞鸟可是武帝的先祖呢!”另有人说真酒之所以能担任宫主二十余年也是因为得到武帝认可,所以武帝的天下出了事,真酒亦有责任。说“责任”,到也实在夸张,算是因为祖上这点关系所以真酒才去查银矿之事。这样一说,甚至还有不少人不知道栾州银矿发生过什么事。于是一阵吵闹后不得不由严玄之来将这件事重新公布一下。 严玄之掌管着正法宫的千卷屋与案例库,对古往今来正法宫所记载的诸事多有了解。口述一件事也简单,但是他没想到真酒是为了这件事而离开正法宫的,在讲这件事时也是连想带惊讶,时不时看向唐利川,心想这小子为什么不早说,叫他这么为难。 但唐利川没说银矿之事与无心殿有关,但杀死真酒的人却一定是无心殿之人,两者是否有联系他不给结论,容这些人去猜测。接着,在坐的人议论纷纷。无心殿究竟是什么组织?他们敢明目张胆杀人至少说明他们根本不将这个武林的制序放在眼内。甚至连真酒这个即将退位的正法宫这主也敢赶尽杀绝,实在是目中无人! 众人交头接耳各抒己见。然后唐利川又说起他所知的无心殿的几个人名,自然也是他义姐百里怒云所交待。在座的不少人知道广阳府的阳鬼门,他们知道吞鬼,但却对刁鬼知之甚少。还有人说认识那个阎王孙,但却不知周公祖为谁。还有那神秘的白衣杀手,令人心生不安。 然后,唐利川闭嘴。宋引继续道:“无心殿若是这个武林中的组织,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与朝廷作对,岂不是将我们整个武林推入不仁不义之境吗?真酒宫主此次暗中调查怕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无意猜测。但无心殿行此盗匪行为,恐怕会在这个武林搅起一阵漩涡。” 接着,有人嘀咕,难道真酒是接到了武帝的命令才会去调查此案? 真旗忽而起身问:“唐少侠,你是否还有事隐瞒呢?” (雨,雾霾也快不见了吧。唐利川见的蓝色人影可是一个大人物,戏份估计不多。) 032-听者有心 听此一声,萧固缓缓起身眉峰略紧。众人眼前,唐利川却是一色如常,解释说:“我不能保证正法宫内就没无心殿的爪牙,所以才选择现在提及此事。”这也算是一种解释,但真正的目的却并非如此。就百里怒云所说,无心殿本也可以杀了他们灭口,但却只杀了真酒。她觉得真酒知晓金矿之事多过自己,甚至有可能知晓无心殿组织背后之人。这才是无心殿只杀他的原因,代表其余的人所知道的都是微不足道,或者,无心殿的人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内,所以才留下他们性命。她哪知对方不杀自己只是当时李并山一句话所阻,并没她想的那么复杂,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刚来正法宫时不说无心殿之事是以防万一正法宫内有无心殿爪牙没错,但最重要的是制造一个假象。假象在于告诉正法宫的人他唐利川知道很多事情,但说多少,谁也不能左右,这至少也算是一种保命,以防万一的手段。让他们知晓,唐利川并不像他们所看到的那样愚笨就足够了。 “什么?你怀疑正法宫内有邪魔!”真旗喊道。连同真奂也一并义愤填膺状质问唐利川是何意思。唐利川却也真沉得住气,说道:“亡魂鞭李台安的两子,李并山,李亮合。这两人本该在帝庸关斩将之变中死去,因何会与无心殿之人勾结一气?无心殿既有此本事,安插线人在正法宫又有何难?” 至此,云瀚便大声说:“对!对!对!这个无心殿了不得!早十几年就知道拉拢合作伙伴,绝对不简单!” 祝传甲却道:“唐少侠似乎说过你是关鸠山蒲塘滩之人,在下敢问在座诸位谁曾知蒲塘滩四年前所发生的惨案?” 这声说罢,严玄之暗道:惨!连他也是昨天才听我说的,这下抖出来是要搞什么!越吵越麻烦! 结果还真有人知道。因为四年前的蒲塘滩被一场大火所烧,全村无一人脱逃。虽说此事有怪,甚至有传闻说是村中人染了疾病,一夜之间死光官府无奈只好放火烧村。但也有人说是被劫匪所害,全村之人比重是被人砍死,烧光只是为了毁灭证剧。不管是哪一种传闻,那这个唐利川是从何而来? 严玄之慢慢将目光递到宋引那里,可惜宋引还在那里微眯着双眼装糊涂。萧氏之人想夺回宫主之位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虽然意图明显,但大家一向是心明口不提。如今这般针对唐利川便是想让他成为不明不白之人好叫他不能继承正法宫而已。于是严玄之又将目光移动唐利川身上。 这个人嘛,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圆脸敦厚,皮肤略黑。双眼明亮充满正气。这个身材修长,与萧固这个出了名的君子站在一起也不输气质。如果将那一身的麻衣孝服换了,大概也能和萧固平分秋色。虽然他不像是一个武功多高之人,但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你还有什么好说呀?”真旗咄咄逼人道。 严玄之心道:惨,这个丫头执拗劲又上来了。这样争吵下去真真对萧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宋阿叔这会又在装什么深沉啊! 没想,唐利川却是神情一凛,回答道:“我名为唐利川,生在关鸠山蒲塘滩,我没骗任何人,也不需解释。” 云瀚到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力挺唐利川没必要说谎,更是气愤指责祝传甲有意污蔑唐利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祝传甲这位大叔不甘示弱说唐利川本就来历不明,正法宫不可能尽信他所说。云瀚干脆直接恼怒道:“你们欺人太甚!唐兄虽不懂武功,当日亦敢挺身而出相助真酒宫主,凭此一点你们没资格怀疑他的来历。” 云官见状,不好再坐,起身叹气道:“小弟的意思是,诸位尊奉真酒宫主二十余年,应该相信真酒宫主自有识贤之能,辨人之才。况且,不是有真酒宫主的亲笔书信吗?” 严玄之暗暗松了口气。结果,真旗又道:“那你为什么烧了师傅的遗体,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最后一面也不让我们见。”真旗说到这,声音略显呜咽。 “……这是师傅临终前的遗愿。”唐利川说着转向身后真酒的骨灰坛。 真旗冲出来指着他道:“够了!你算什么东西!口口声声说是师傅他老人家的遗愿!师傅又为何教你他从不示人的雁回天剑法?你们才认识几天,师傅凭什么教你这套剑法?难道你的天赋比萧师兄还要高吗?”一时口不择言,真旗说罢才觉不妙,吱唔半天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萧固忽然起身本欲张口阻止却是重重叹了一气又坐回去。 唐利川无话可说,当时情况本以为是真酒一时兴起教他两招以防不测而已。而且以真酒的意思,他本是想教给义姐百里怒云而已。云瀚又要争辩,云官急忙说道:“我相信真酒宫主不会因任何人威胁而传授一人雁回天剑法才对。” 唐利川再回头,却见坐在边上的凤桐衣正自微笑,因这不合时宜的一笑。唐利川想到真酒在路上曾以武招与他义姐换饭钱之事。这事还是不要与正法宫的人说为好。他想了想,道:“我来此是为护送师傅的骨灰,给正法宫一个交待并传达师傅已故的消息。师傅将金球传于我是希望我以他传人的身份不可走入邪道玷污他老人家与正法宫的名声。至于正法宫宫主一位,也不一定要由我来承担。相比之下,萧固公子才更有资格成为正法宫下一任宫主。” 言至于此,到显得正法宫的人太小气,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也是让严玄之心中叫苦不迭。虽然对真酒来说名声不算什么,但这样吵下去就真的有失身份了吧!然后偷偷看一眼宋引,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你不做新主岂不是成了欺师忘祖的不肖徒弟?” 这突来之声娇脆甜美,洋洋盈耳,似是清泉水流,使众人之心为之一静。众人回头一看,从外面快步走来一位身披黑氅的女子。这女子动作轻巧而快捷,眨眼之间便走到门前抬足果断踩在门槛之上抬手拉了一下黑帽左右一看,露出的娇艳红唇高傲而笑,俏丽非常。然后在众人疑惑之际她缓缓将黑帽揭起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庞来微微一笑面向唐利川说道:“我叫阿落!尽管你不认识我,但我可以证明你的话是真的!”潇潇洒洒迈开步子走到殿中来。 她刚站定,门外三人匆匆冲来在殿前一看立即行礼道:“二位御主,这位姑娘没有拜贴擅自闯入……” 萧别再次挥手,说:“无碍,你们退下吧。” 众人到是奇怪而惊喜,这姑娘从何而来?真旗面向她问道:“你如何证明?” 阿落姑娘却是将身一转面朝殿顶笑道:“正法宫的人缺乏教养是吗?我已经自报了姓名,你为什么不报上名来?” 真旗面露恼色,微一握拳回道:“我没时间也没兴趣陪你玩闹,何况是一个没有请贴,来历不明之人。” “哦?”阿落遂又转向唐利川道:“我今天来此就是为了玩!而唐利川所说的白衣杀手也确有此人!” “他是谁?”唐利川情急追问,随后又觉太过冒犯便闭口。但萧别却是一笑上前抱拳道:“阿落姑娘,老朽萧别,还请姑娘大度,告知那白衣杀手是何人。” 阿落却是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 萧别沉吟一声尚不及疑惑,阿落却是向后退了五步,待真旗反应过来时自己的配剑却已被阿落握在手中。她“咯咯”作笑,扬手抛剑,身影迅速游走于大殿之中。瞧她身法步形,如幻如仙,绝妙非凡。而在她掌中的长剑连连挽出数朵剑花,鸣声如曲,看的人如痴如醉,不知是因剑法奇妙还是因人儿娇俏。只听剑吟连绵犹在殿中徘徊之时她却是已负剑立于众人之间笑道:“你们之中可有人识得这招剑法?” 众人犹自尚未回魂,且这一招剑法看下来却也无几人识得。过了好久薛冕才犹豫着说道:“看姑娘剑式,似乎像是紫凰圣教不法之剑,而刚才那一招应是其一的华颜月,对否?” 诸人对它是否名为“华颜月”不感兴趣,但他们在听到紫凰圣教之时多少有些色变。因为紫凰圣教曾是一个令人闻之而色变的组织,哪怕如今的他们隐退却也尚未完全退出江湖。但这姑娘之意莫不是说杀害真酒之人是紫凰圣教之人? 阿落菀尔一笑,甩手便将剑送入真旗腰间剑鞘中去。她笑道:“使这套剑法的人是无心殿的杀手白魂公子。不过,真正要命的不是这套剑法,而是这柄飞刀!”她说着,扬手一射便将一柄小刀钉在了红柱之上,众人抬首定睛望去,只见到一柄不过手掌长的飞刀而已,而且那小刀还带着些铁锈,不知是不是在半路随便捡来的东西。 (阿落是位道友的网名。觉得不错拿来用。虽然他是男的,可我写的是个女的,还是个精神分裂?) 033-似是而非(上) 那柄小刀唐利川最熟悉。他们在三千客栈中曾捡得两柄小刀,但对方当时确实发出三柄,想来余下那个应该是被阿落捡去了。 众人盯之看了许久,才问:“一柄飞刀,有何特殊?” 阿落也是头疼,说:“特殊,就是因为寻常之眼看不出。它特殊在刃上的毒药‘春山十二娇’。真酒正是中了此暗器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它化去功力,若非如此,试想如今武林中谁能轻易杀得了他?” 在座之人开始嘀咕这“春山十二娇”是何厉害东西,但知道者却是寥寥。阿落环视一周却是盯向薛冕道:“悬心铸海的薛二爷,你知道吗?” 被这位姑娘点名之后薛冕不由得皱眉,却是苦笑道:“姑娘好生厉害。” “那由你来说可好?” 薛冕缓缓道:“春山十二娇是四十年前以毒药独步武林的祝青涛所有,自从武帝下令毒药严禁之后便自江湖消失。正法宫内应有相关记载。” 严玄之听此,细细一想一时也未想起便未作回答。接着阿落眼角微翘显得有些神气,说:“你没说重点,难道薛二爷不觉得这柄飞刀的造型是出自你们悬心铸海门吗?” 听此,薛冕毫不在意回复道:“阿落姑娘,小刀都生锈了,若非使用者没用心保养,那一定是捡来的咯。” “哦?别紧张,我是想说你们一定要做好回收工作!否则,叫人误会就不好了。” 薛冕当即哈哈一笑,说:“阿落姑娘你真是说笑了。” 阿落毫不卖帐,神情一凛,道:“但这祝青涛一家后来被人所杀,他女儿祝锦囊逃出此难曾被凤仙宗的凤老爷子收养了是吗?” 此话一出,众人虽惊但却无一人敢再出声。 无心殿众人如今虽知,但毕竟无人得见。紫凰圣教虽可怕,但毕竟遥远。唯独这凤仙宗在场诸人可算无人不知。凤仙宗的凤老爷凤朗是近些年来武林中备受推崇的角色。且他在二十余年前攻打紫凰圣教有功,江湖中半数人都曾受他恩惠。阿落姑娘如今却将凤仙宗与无心殿扯到一起,令人不得不联想万千,甚至怀疑这阿落姑娘是有天大的胆不成? 凤敞微抬头,他身侧的伊兴北忍不住道:“阿落姑娘,讲话小心一些。你这是在说杀害真酒宫主之人是我们凤仙宗的人咯?” 阿落呵呵作笑,摇头说:“其实嘛我的意思是说,无心殿的人可能就安插在我们之中哦!” 凤敞便道:“家父仁慈,当年祝锦囊无依无靠才会住进凤仙宗,后来她也离去找寻自己的未婚夫,自此之后我可再没见过她。请阿落姑娘讲话务必清晰,不使听者误会才是。” “头在我这里,如何想是我的自由。同样的,听者也享有自由。” 真旗走上去指责她道:“请勿在此胡言乱语。事关凤仙宗凤老清誉,你这样随口一说任人想象,难道不是在毁人名节。” 阿落不以为然,说:“我说无心殿的人可能就在我们中间,并没肯定就是在凤仙宗。你们疑惑甚至觉得我无理取闹。唐利川说他只是来送还真酒的骨灰,你们却是质三疑四,好生没趣。凤宗主是人,唐利川也是人,同样是人,要公平一点对待哦。” 不待真旗再说,阿落继续道:“居安思危方长久,何况这个‘危’,人家唐利川已经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提出来了。相信我们若是找得出祝锦囊与白魂公子,就距无心殿不远了。”说着她还往唐利川身前一站颇为自豪的说:“这正法宫的位置还是要给真酒前辈自己选的弟子才行,否则就是对他老人家亡魂不敬。” 真奂疑惑,追问:“姑娘是何来历?” 阿落掩嘴一笑,说:“看你们大难当头我不跟你们计较,其实他们落住的三千客栈是家父名下产业,你们如有怀疑尽可查去。” 真奂仍一脸严肃说一定会核实,因她为正法宫这事又带来新线索故而又大度让她入座,其实也算是让她少挑事端。阿落目光精明,左右打量,并不见有空余座位。却见凤桐衣起身道:“阿落姑娘,我的位置让你。”说完,她便抬脚向外走去,似乎对他们这些人所讲的话再无兴趣。 阿落坐下后看了一眼凤敞,后颇有兴趣一般左顾右盼。 之后,由萧别出面把事情总结了一下,确定并宣布无心殿所知的名单。无怪乎是一些书面意义的发言,叫在场诸人将眼睛擦亮时时刻刻注意着无心殿之下。而正法宫亦将按照祖令立唐利川为代正主,观察时限为一年,这段期间内他主持真酒的丧礼及无心殿的事。若是一年后其行为无法通过正法宫长老考核刚会再召开大会公布消息之类。 真旗回头就看向唐利川,可是不知何时萧固已经站在她身后并且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心中略有不满之际忽觉上方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她疑惑着抬头去看,只见金光一闪,悬挂在殿上的渊镜“咣”的一声坠落,却是正正砸在了下方真酒的骨灰坛上。站的近的几位弟子心中顿感不妙大声喊着却是谁也没能上去扶住,只见那渊镜落地,骨灰坛摇摇晃晃“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师傅!”真旗大惊失色,她一把推开萧固冲上去跪倒在碎了的骨灰坛前,但却是定睛一看,从坛中流出来的却是细细的黄沙而已! “什么人!”外面传来一声惊叫,阿落姑娘起身跳出去只见门口的弟子朝着房顶方向追去,可她抬头再看,哪里还见着人影?反而是屋内的萧固从寂听法殿上的大梁上给揪下一位来! 情况混乱之中,真旗起身向唐利川冲去,喊道:“为什么,为什么里面装的是沙粒?我师傅的骨灰呢!说!”真旗愤怒非常,扬起手中的沙子就扔到唐利川身上。真奂亦是上前揪住他衣领威胁道:“回答师妹的问题!这怎么回事?” 萧固一手提着刚从房梁上抓下来的人扔到他们身边说:“还是问问百里姑娘吧。” 众人一听,又惊又怒。此时此刻,他们见过百里怒云的人都不敢相信,刚刚萧固从房梁上抓下来的就是他们一直见到的百里怒云?他们不仅是怀疑,因为此时此刻的百里怒云身着一件紫色华美长裙,更是一改先前妆容,绛了唇,描了眉,打扮的就跟官家小姐一般,凭添几分贵气。她刚被拽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还真是一愣,没看出来她究竟是何人。 云二爷云瀚也是朝她腰间望去,虽不见兵器,可这外型大概是没错了。 宋引原本是被渊镜坠落给吓了一惊,冲过去又是拜又是跪的说祖孙无德,惊吓了先祖之类,扮起傻来,连真酒的骨灰也没顾得上。这会又被萧固扔出来的百里怒云给吸引过去问她:“百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怒云也是无奈却又强自无辜一笑说:“我刚才想四处闲逛来着,我不是怕你们欺负我义弟吗,所以就偷偷上来看看。结果这不是没注意到……” 真奂一把推开唐利川,道:“请姑娘将话说个明白,为何我师傅的骨灰坛里装的是细沙?你们为何要欺骗我等!今日若是不将话说个明白!休怪我们无情!”后面一干真系弟子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将他们两人剥皮抽筋的模样。 百里怒云为难一笑,说:“也许是你们真酒宫主在外面有什么仇人,所以偷偷把他老人家的骨灰偷走了也难说吧?” “百里怒云!”真旗大喊一声出剑便刺。百里怒云心头唉呀一声闪避开来,不知是她命大,还是真旗情急失寸,这一剑太过僵硬,只是有她十几年的功力撑着而已。百里怒云心中惊叹却是顺势转身贴着真旗后背转身过去使出一招真酒所教的“莲花手”将剑锋打偏了些。真旗见一招不成,又因百里怒云所使的是他们正法宫真系弟子所学的法门所以又惊又怒扬拳便揍在百里怒云的脸上。 只怪她刚刚躲过真旗一招实在太过大意,太过得意洋洋。这一拳下去打得她牙床也疼了起来。唐利川拧起眉毛想过去护住百里怒云,可惜真奂拖着他不肯放松丝毫,百里怒云捂着脸咬牙切齿道:“死丫头,你够快!” “如果你口无遮拦,我就杀了你!” 百里怒云顿时怒向胆边生,呛声道:“够胆来啊!”说着就要抡拳上去,只不过被萧固快一步抓住了。这萧固足足比她高了一头,面色冷峻道:“请冷静,也请百里姑娘告诉我等骨灰坛中因何是沙土?” 云瀚见状嗖的一下冲上去难得和气道:“请你们都冷静。我相信百里姑娘不会拿前辈的骨灰来开玩笑。”可再看百里怒云的神情,可怕!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真旗便道:“不可能是吗?可我看她完全有这种可能!” “不会啦!但我相信百里姑娘绝对没有人伤害真酒前辈本人及其名声的意思。萧公子,可以请你先放手吗?” 然后萧固放手,百里怒云不痛快的揉了揉多出三个指印的手腕向后退了三步,说道:“这种情况下,我本该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谁让我善良,经不住真酒前辈的祈求,只是把他的骨灰带过来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你们这样的反应就让我的心!呜呜,真痛!”她便说便捂心口,装模作样,痛心疾首,看得真旗内心一阵反胃恶心。 (来,猜猜看,云二爷会和百里女主有故事嘛o(≧v≦)o) 034-似是而非(下) “一切都是真酒前辈的交待,我们只不过是照作而已。说好听的,正法宫,明门正派,天下无人不知。但事实呢,我和义弟来此,可有受到公正接待?所有的事情,至少是我们知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这也是看在前辈,那死老头的面子上才告诉你们的!既然你们知道了是无心殿所为,就自己动手查!武林正法宫,三百年的不朽之地,呵呵!恕不奉陪!毕竟我义弟还要遵奉真酒前辈的遗愿去学习雁回天剑法呢!”百里怒云这一段话可是讲的抑扬顿挫,恨意绵绵,更有傲迈与神气态度,使得真旗对她更加气愤。因为从百里怒云口中所讲的话太过任性毫无尊重之感,而这件事又与她最敬重的师傅有关,此时她的心中正燃烧着一团怒火,恨不得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百里怒云烧成灰渣。 真奂也不吃她这一套反而转身萧别与宋引问他们两人的意思,还问是否要下令将他们扣下以作审问。 阿落却是不等他们有结果便大笑而起,说:“我有一句话请你们一定要听进耳中去。千万不要逼人太甚哦,这位姑娘若是生气使出一招万法天章,你们可就有的受了。” 薛冕奇怪扭头问凤敞可有觉得这个“万法天章”之名有些熟悉,还问道这个百里怒云他们是否曾经见过。凤敞听了皱眉一想,身边的伊兴北提醒他们说那“万法天章”是紫凰邪教的功夫,至于这个百里怒云,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假名。 百里怒云也没想到这个阿落姑娘居然又把紫凰圣教牵扯出来,当下暗悔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好事者。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她便勉强作笑说:“姑娘,你口无遮拦的程度丝毫不压于我哦!” 阿落便满面笑容回复道:“我只是口无遮拦,但至少讲的都是实话。就不知百里姑娘你呢?” 百里怒云呵呵一笑,说:“实话,你所讲的实话其实也只有你自己那样认为吧?” “哦?那你呢?半路上认了唐少侠这个义弟吧?这样的企图可是耐人寻味。不如你老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啊!” 百里怒云撅了嘴表情不痛快的瞪着阿落,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但从她所讲的话中好像无意攻击唐利川,至少她希望唐利川顺利当上正法宫之主。现在一意抹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百里怒云心中正想,听唐利川道:“阿落姑娘,在下感激你出面为我证实一些事情,但请你不要怀疑在下的义姐。” 阿落反而摆出忧心忡忡的面孔转身说道:“那怎好?唐少侠初入江湖怎会知晓她与你拉近关系不是另有所图呢?” 唐利川心知肚明,却实在不会讲话又怕越说越黑便道:“并非如此。” “那好吧!”阿落姑娘说完劈掌便打向毫无反应的百里怒云。这一掌还是左掌,百里怒云应对不及,身体后倾勉强躲了过去。她定睛一看,这阿落的左掌指间亮锃锃扣着一枚四寸长的铁器,动作之间若稍不留意恐会被其所伤。唐利川见状又见真奂眼神注意着那边动静便身体一转从他剑下躲开,待真奂反应过来时真旗却是上前一步将唐利川挡下道:“你想做什么?” 唐利川欲言又止,抬头一看,不知怎么的他义姐百里怒云借势已经歪到云二爷怀中。虽然并不唐突,但云瀚还是心中一紧抬头就对阿落喊道:“停!”阿落一心扑在百里怒云身上,顺手就是一刀在她后肩上划开一道五寸长口子。然后若非萧固长臂一挥挡得及时还不知又要闹到何种地步。 云瀚顺势将百里怒云抱起来,没在意她是否装晕避祸。阿落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目光也变的锐厉起来尖声道:“她一定是装晕,容我再试她一试。” 云瀚一听连忙后退三步叫道:“喂,阿落姑娘,适可而止。”一边萧固也是说:“阿落姑娘是客,还请勿让正法宫太过为难。”而后云瀚才不管他们这些人叫着人吵着非要把百里怒云送进客房去。宋引望了一眼走上来和颜悦色劝阻阿落姑娘不要急躁,他们定会妥善处理唐利川与百里怒云之事。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宋引客套的说了两句便带人收拾了那堆黄沙,沙中留有一截灰白头发他也收去。萧别遣散了客人关起门来再与唐利川争执,阿落说自己曾亲眼见过白衣杀手非留不可。 对于真酒骨灰的去处唐利川闭口不答,甚至对于百里怒云的问题也绝不再说。因此,最激动的真奂与真旗见他一句话也不肯说更是气愤,若非有萧别在场他们似乎都要把唐利川捆起来。萧固看此便说:“沉默不语,并不能解决问题。”唐利川看了他一眼,说:“说的太多也同样不能解决问题。”阿落便扇风点火说要去给百里怒施压逼问她事情真相。 唐利川才说:“此事本与义姐无关,我对师傅承诺过,答应他老人家的事我不会反悔也无需多解释半个字。” 萧别便笑,问他:“你仅凭此便要叫正法宫相信你吗?” 唐利川再说:“我并非贪图正法宫之主一位,相信比我合适的人诸位心知肚明。唐利川只是一介凡夫,若是撒谎,日后正法宫想拿我怎样我又逃得了吗?” 真旗便道:“你少来这套。” 阿落一听忙说:“这可不行,我阿落敬重真酒宫主的为人,所以除了他指定的人我可是不认别人来当这个宫主的!” 真旗正要翻白眼,外面凤桐衣款款行来见到内中已无几人显得有些惊讶,尔后朝他们行一礼好奇道:“敢问萧御主,真酒宫主之事可是弄明白了?” 萧别见到凤桐衣时面上一缓走了过去说:“请凤小姐放心,也请凤宗主放心,此事必定会给凤仙宗一个明确的说法。” 凤桐衣还是客气道:“萧御主这般说可是折煞小女了,正法宫之事素来独立,只是正法宫为武林正道,若长久如此,武林人心难安。唐利川既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妨将此事稍缓,不管如何,真酒宫主已故是事实,还望能将之入土为安。” 唐利川奇怪,凤桐衣说完这些萧别也不做反对,就连真旗与真奂也觉合理,不发一言。不知是他们凤仙宗地位特殊还是因为其他,但她离开后萧别便很快放他回房间去。真旗原本想送阿落走,可她吵着说要顾着唐利川的安全所以怎么也不肯离开。 萧固等到所有人走了才转身对萧别说道:“唐利川之口固然难以撬开,但那个百里怒云才是真正的麻烦。” 萧别沉思良久才略带得意神情说:“真酒已死,从今以后的正法宫将是我萧氏的正法宫!” 萧固站在他背后注视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从根本上来讲,伯父的话并不过份,正法宫原本为三藏总坛,原本就是萧氏先祖创办,有什么理由听她真飞鸟一人之命永为正法宫呢?萧固在此点上未与萧别争执,但就心中真正想法来说他不能理解长辈们的争执。 外面已是日落西山之际,薄阳透过窗洒入屋中点点余晖。云二爷云瀚有些怀疑百里怒云就是他在大鹏广聚客栈内遇见的老婆婆。此时他就倚在床边拧着眉头想之前那位老婆婆的模样,然后再看这个百里怒云。从面容上来看,她也就十六七岁,看着比唐利川还在年轻。而且阿落并未给她实际性的伤害,她怎么可能晕过去?她虽然年轻,但却对这个江湖之人防范之心甚重。他想了想就说:“百里姑娘,人都已经走了。”可是百里怒云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云瀚无可奈何便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说:“婆婆,你有虹丝甲护体,那阿落姑娘的招根本伤不了你。” 百里怒云噌的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了云瀚一眼,后者看她如此凶便无可奈何的说:“喂,你还敢在这里耍,小心大祸临头。” 百里怒云轻哼一声将头发甩开说:“大祸临头,敢问云二爷可有破解之法?”云瀚再看她脸上挂着玩味而讽刺的笑容真是令人费解。云瀚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说:“首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不过我感觉你和真酒前辈的死没多大关系。”说完他还扭头看了一眼百里怒云,没想到人家姑娘还是满脸讽刺的盯着他看,好像在看一个小孩在她面前卖弄学识一般。 “你说完了吗?”她问。 云瀚迟疑,说:“其实我是想问你如何买到了虹丝甲。今日薛大哥也在,但他好像没认出你来。” 百里怒云“哦”的一声拖着长呛笑道:“有谁说一定要买吗?” “耶?”云瀚纳闷,问:“那你如何得到?” 百里怒云干脆回答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你呢?” 云瀚听此不由得有些怒火攻心,试想他们云家堡在武林中的地位虽说不是举足若轻,但哪个人不给几分薄面呢?他云二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会在这个臭丫头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想着扁嘴皱起长眉。还好这会宋引来到门口敲门说有事要跟她百里怒云说。 (我觉得我把女主的个性搞错了。云二爷是个天真又善良的人,还有点不成熟。) 035-言不由衷 百里怒云大咧咧坐在床上望着宋引走进来,云瀚轻咳一声和宋引打招呼,客气罢宋引说凤桐衣和云官在前面等他一起下山去。云瀚应了一声这才匆匆离去。宋引看他走了便进门又关上门,刚转过身,百里怒云就叹着气指着他说:“宋御主,您可以把房门打开吗?” 宋引瞄了她一眼,说:“怎么?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百里怒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道:“啧,是真酒说你喜好年轻漂亮的姑娘啦。” 宋引听了又盯了她一眼解释说:“你是年轻,不过还和漂亮二字差一些距离。”说着他还觉得不够所以又拿手比了一下,示意那么一些距离到底有多少距离。 百里怒云跳下床,因为动作太大牵到背后的伤口便呲了一声,眉头紧皱说:“我若是知道事情这么麻烦,打死唐利川也不会让他来正法宫!” “那我师兄的骨灰呢?” 百里怒云瞪了他一眼,说:“人家的骨灰,关你们什么事。” 宋引便从袖中把沙堆中的一截头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面问:“只留下一截头发?”神情悲怆,当真不像她初来正法宫时所见到的宋引。百里怒云看着,默默点头,不敢乱说。宋引便叹了口气说:“只要没落到挫骨扬灰,也还是好的。”又重新把头发收了起来,说:“那你是想活着走出去还是想横着死出去?” 百里怒云便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凳子上说:“哼,我就知道你和那个真酒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宋引扭头看向她,说:“那你还是早点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吧。” 百里怒云告诉他,“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时候就是……你知道的越少,越能活得久一些?宋御主有这样的认识吧?” “哦,你还真别说,这一点我还挺认同你的。不过这事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觉得谁还能压得下去?” 百里怒云无力的望了他一眼,叹气,问:“那个臭道士抓到了没有?” “道士?” “就是从我后面把渊镜打下来砸中骨灰坛的人,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不过从衣服来看应该是个道士。” 宋引歪头思索片刻说没有抓到人,也压根没人看到那么一个道士。说完就有些怨念的问他们干嘛用瓦坛装沙子。百里怒云气恼万分说:“难道我还得去找个金铸造的?” 宋引便继续沉思,对她说:“不过骨灰坛破了,在场的人现在都知道里面装的是沙子。他唐利川就不能轻易从正法宫离开了,还有你。” 百里怒云嘀咕:“我想走就走……”然后宋引一甩袖子指着她的鼻子说叫她老实点别再真旗面前张嘴闭嘴“老头子”之类。百里怒云摊手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宋引看她不记教训便盯着她脸上被真旗打的那一拳说:“其实真旗的拳头还是很硬很有力的吧?” 百里怒云翻个白眼,心想真旗好坏也是他们真氏弟子里面唯一的女弟子了,今天能登堂讲话的地位也是一步一步打拼出来,也的确是有那么些地位,还是不再跟她计较了吧。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她没有答话,但之前一直在想事情这会被宋引提起旧伤她又捂着脸去翻包裹找药膏擦脸。宋引又想起万法天章的事就问她和紫凰圣教有什么关系。她想了想说:“还不是无心殿的事,其实我和紫凰圣教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恰巧学了万法天章自保而已。”然而,宋引看她的眼神还是十分古怪,过了会他才说:“如果你不是无辜的那一定是一个非常善于说谎话的大骗子。” 百里怒云摊手,说:“对,我骗人无数,连正法宫的人都被我骗过去了!” 宋引刚想笑,外面唐利川就敲门来了,还有阿落也在外面喊着问她的伤严重不严重之类。百里怒云听了转身就往床上去,边走边说:“把他们拦在外面,那位阿落姑娘绝对不能见。” 宋引对她笑了两声转身去开门,百里怒云翻个身听见宋引在门口说伤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又叫唐利川不用担心然后关上了门。百里怒云就捂着脸心想:红薇,你真是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想着不痛快的事她还居然睡着了,再次醒来还是因为真旗在拍她的门,百里怒云迷迷糊糊还在跟她的公子相会呢,门就咣当一声被真旗给踢开了。 百里怒云吓了一跳起身就握住剑喊道:“谁!”看到真旗端着吃食还带着条马鞭就已经站在身前三尺的距离,冷着脸似乎强忍着怒气说:“晚饭!药膏!还有……今天我打了你一拳,现在你抽我一鞭当作我们互不相欠!” 听此,百里怒云登时来了精神翻身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她,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有些疼望着她说:“你……不会生气又还我三鞭吧?” 真旗柳眉一竖,厉声斥责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然是来赔罪的,那就绝不会如你想的那样做!” 百里怒云便恍然的“哦”了一声下床穿鞋子,面上仍装作思考的模样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对!你打吧,本姑娘绝不还手!”还把晚饭放下将鞭子扔到百里怒云怀中。 百里怒云的个头比真旗还低了半头,后者为表决心还将头一昂,看也不看百里怒云,场面有些滑稽。百里怒云便挽起袖子围着她转了一圈,这时,隔壁听到声音的唐利川也站到了门口来,百里怒云抬手示意他不要进来然后站在真旗的身后说:“咱们说好的啊,你决不还手。”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她叫道。 百里怒云喜上眉梢道:“好!”向后退了半步抬手就是一鞭清脆响,可没轻着。真旗纵是心中有准备亦没忍住她这一鞭下手如此狠。 百里怒云这心中顿时舒爽许多,她将鞭子往桌上一扔坐下来端碗准备吃饭,也不管真旗是何脸色。真旗一把抓过鞭子面色沉如黑夜般就要冲出去,还和唐利川打了个照面,冲他一声冷哼走了。 唐利川走进来说:“何必真的打她呢?” “嘿,人家上门求打,我也不好意思推卸呀!不知道那丫头在想什么。”抬头看向他,问:“你吃饱了?” 唐利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点头。百里怒云又向外看,问:“那个阿落姑娘呢?” “到外面去了。” 百里怒云便说:“那个阿落,她好像知道很多事……”她只顾着埋头吃饭也没注意到唐利川一副吞吞吐吐有话想说的表情。百里怒云说:“不管怎样,好在她没有想坑你的意思,她连凤仙宗的人都敢得罪,看来背景也不小,以后我还是小心着点吧。” 唐利川就坐下来说:“我一定要待在正法宫吗?” 百里怒云说:“放心吧,有宋御主在,你死不了。” “我……我是说我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很……叫人很不舒服。” 百里怒云吞下饭后想了想说:“他们刚死了宫主,氛围能有多好?不过,你现在就是想走他们也不让你走呀!你说我们两个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唐利川想了想没有说话,百里怒云又说:“等老爷子的祭日过了再说。”唐利川不再多说起身回了自己的屋中。 她吃完晚饭跑出去叫人过来收拾碗碟,拿起真旗送来的药膏抹了一下,感觉良好,心情又好了许多。趁着心情好,她又掏出针线把破了的价钱昂贵的衣服缝补一下。之后一直睡不下去,又觉得时间尚早便找理由说上茅房就在正法宫内四处转悠,不管去的是哪里,后面也总有人隔着几丈远跟着。走的心烦了才借着灯光一看,边上就是“千卷屋”,是放书册的地方。百里怒云便就此停下,正想要进去时就见里面匆匆走出两人,其一便是严玄之,另一个身着蓝色华衣,步履轻盈但面色沉静,初看之下以为是哪个公子哥。 百里怒云出现在千卷屋前太过突兀,以至于他们二人皆停下脚步。严玄之知道她,便问何故在此。她还没机会开口,严玄之就一脸郁闷的转头给那位蓝衣公子介绍说这是百里怒云,真酒宫主的关门弟子唐利川的义姐。而那位蓝衣公子则是真酒宫主的室外弟子,名为时兰涛。 这位时公子绝不简单,因为就百里怒云所知,真酒除了正法宫这些真系弟子外从无收过什么室外弟子,而这宫内的弟子也并非全部都受过真酒点拨。即便像真旗或是真奂他们虽称真酒为“师傅”,但实际从真酒那学来的武功恐怕也不过一招三式而已。她甚至曾在调查过程中知晓有这么一位室外弟子人物可也从没见过,今时一见觉得大失所望。唉,不就看着像是一位公子哥吗?到底是哪里不同以致于真酒要收他为室外弟子?据闻真酒这位室外弟子的功夫嘛是不差于萧固那位出名的公子,但到底有多高,却从不曾有人见识过。 严玄之见状便二话不说就绕过百里怒云说有要要去禀告二位御主,回头又请时兰涛相助在此看顾不可叫人接近,语气很是尊敬。等他们一走,百里怒云重新把主意打在千卷屋上。 o(≧v≦)o(我最喜欢的时公子出场啦!还有再过一天就是2017年啦!求收藏!) 036-异路相逢(上) 时兰涛却是负手朝她礼貌的点头就准备回千卷屋。百里怒云见状急忙跟上去问道:“时公子,敢问真酒前辈只有你这么一个室外弟子吗?” 对方停步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他们身高有差,何况这一前一后站在石阶上。百里怒云抬头一看,顿时心中又想骂人。好在这位时公子不仅仅是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也客气有加,对百里怒云彬彬有礼,百里怒云又讨好似的问:“我义弟唐利川是真酒前辈的关门弟子,他可以进千卷屋吗?” 对方仍是点头。 “我可以进吗?” 时兰涛便望着她,那模样好像有在认真思考百里怒云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也未摇头只转身便进入千卷屋中。百里怒云见状继续跟上去和他一块进入屋中。 千卷屋里面有一个四丈长的方院,院中有四座灯兽,里面点着烛火。左右是两个小房间,正对门的是一个高四丈宝塔形之物,是纯铁所铸,有些岁月了。入门处挂着两个红灯。百里怒云跟着进入内室,入口处便是一个木质屏风,上刻着“直心道场”四字。这四字大如脸盆,笔法灵秀轻柔,像是出自女人手笔。除去这四字,这个木质屏风也没什么特殊,下座裹了一层金。她以前来时也注意过这四个字,后来跟三月雪提及此事,她说这里的“直心”大约也就是佛家所讲的“真诚慈悲心”,这个“心”可以是对自己而言,也可以是对他人而言。综合来看,与他们正法宫真飞鸟所提倡的“证道求真,法以求清”相去不远。而那“道场”原是指佛成道之所,后人引伸为礼拜,修道之地可为道场。在千卷屋立此屏之意大概在于警示宫内弟子勿忘正法理念,在此时时净心守正。细细想来也觉当初立下此屏风之人对人生大概颇有感触并寄于后辈大望。 站在写有“直心道场”四字的木制屏风前抬头可见书屋之内从下至上那是整整三丈高的书,上面有一个悬梯,有书桌有坐铺。而绕过屏风后入眼仍是并排而立的书卷,摆放整齐,身置其中只觉自身渺小。百里怒云自小不喜欢书,但她跟着百里泉也是没少看书。她怕书,可看到书又会觉得亲切。 她以前在正法宫潜伏时大多时间在备案库,这边到是少来。此时再细细一看方知此处存书大多是知名人士所著,学说较为纷杂,但也没见有哪些武功秘籍可以翻阅的。她想着回头看了一眼时兰涛,问他想打发时间看什么书好,然后回头继续查看。结果时兰涛从云梯上纵身一跃像一朵棉花团似的落在她面前,这等绝妙轻功,就她所见识到的人中大约只有三月雪可以与之媲美。百里怒云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他手中递来的《萧略宗录》看。 她知道萧略是三藏总坛的开创者,也是如今寂听法殿上方渊镜的打造者。但这是什么意思?他让自己拜读他们正法宫的经典吗?她刚接到手,时兰涛便抬手指了指深处一个三尺宽的木架并示意她不可接近。百里怒云就看了一眼,她之前也曾留意过,上面供奉着一个玉佛,做工一流,但以前上面没有放过任何书册。 “那边,怎么了?”百里怒云问。 时兰涛微笑在边上拿下一本书,他伸手食指在书面上写下“书册有失,有待校对”的字眼。百里怒云好奇的盯着书面看,心想:他是个哑巴?好在这位时公子比她高许多,她也没抬头,脸上的神情大概也没让他瞧去,也不会太突兀。她便傻笑着问:“这书,我可以拿到房间去看吗?” 时兰涛便点头,又写下“近日有贼闯入,姑娘亦需小心。”,百里怒云才想到方才的严玄之面色紧张,他应该是为了此事才对。想了想她也没再停留,夹着书离去。 而正法宫二位御主商量之后还是对外公布真酒故去之事,虽然有弟子执意要行刑逼问百里怒云关于真酒遗体的下落,这也是宋引想办法压下去的。尽管没人跟百里怒云说,她大概也能猜到些,反正事情已经往好的一面发展她也未再在意。 百里怒云一夜未睡,时兰涛给她的那本《萧略宗录》记载的是萧略年少时游历各国所遇到的故事,所记载的事中大多与刑法罪案有关,其结果却往往与常情不同。正是如此,百里怒云一夜未合眼,通宵看完之后又翻了第二遍,不知不觉东方已白之时她才倒在床上合眼。 而唐利川一大早便被叫到寂听法殿去。然后真奂过来叫百里怒云也过去,结果敲门半天也无回复,阿落姑娘从不远处蹦蹦跳跳过来看他在叫门却无回声便笑说:“她不会跑了吧?”真奂一听,摇头不信。阿落便又走开了说去寂听法殿凑热闹。 真奂狐疑,回头把附近的人叫出来问他们可有见到百里怒云出门,结果无一人见得,于是他便果断破门而入。直到进得房中去,果然见屋内空无一人包袱也不在,后窗还开着。可这后窗就是数丈高的陡峭山壁,以百里怒云的能耐她是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的。真奂又气又怒,又因看到桌上的《萧略宗录》而对身边的人喊道:“去,将时公子请来。” 时公子还没请来,阿落又欢实地跑了过来问他们找到百里怒云没有。真奂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太敢肯定,问她:“阿落姑娘,你是否知道百里怒云已经不见了?” 阿落便往房中探头,说:“一大早我就没见她,不是跑了还是什么?哎!哎!哎!那个百里怒云胆小怕事,她一定逃掉了。”尽管她如此肯定,真奂却是将信将疑。这消息传到正法宫两位御主耳中时两人同样不表态,甚至从面容来看他们对百里怒云这人毫不在心,随后一起“审问”唐利川,道:“你可晓得百里怒云去向?” 却说百里怒云何去? 百里怒云有意识之后睁眼一看,却见自己哪是在自己的床上?仔细一瞧,站在身前之人正是曹廷,边上还有几个壮汉,统一做伙计打扮,像是她在青水塘见到的管银矿之人。这些人围在一起嘀咕着真酒之死的原因。她挣扎了一下无力叹气自己是怎么被他们扛下山来的。抬眼往四周一看,也不知在哪个小山坡上。 曹廷见她醒来便对领头的男人说:“孙承,带她到古道镇去,勿让外人知晓。” 那名为孙承之人不二话,脸上却挂着不屑之色。等曹廷吩咐过一走他便冷笑着拿起百里怒云身边的黑炎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道:“你这黄毛丫头竟敢在我们爷几个酒里下药,等带你见了大人,爷几个非要好好教你做人不可!”说着,便有人提起她用一个*袋将她套起丢到了马背上。百里怒云一句话也没说上就被粗鲁的扔到了马背上。这样一颠她才记起昨夜看书不知何时睡下,自己本该在临山壁的房间内,这群人怎么把自己带出正法宫?又想那曹廷轻功不错,或是他想法子将自己带出,但他们又为何带自己离开?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真酒与银矿之事。 百里怒云将此事想个明白才开口问道:“你们带我去见什么人?” 孙承撇了她一眼闷哼道:“你最好闭嘴,否则大爷忍不住就会办错事。” 百里怒云翻了个白眼,没敢搭腔只在心内发作叫骂。却见远处大路上一队快马扬尘浩浩荡荡而来。待孙承他们行近时才瞧清这队快马是官府之人,个个身穿宝蓝底银丝鹰花团案衣裳,披着黑披风。这是成武大帝创建羽林军装束,而且为首者身痛一面红绸金钱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碗口大“羽”字,一个小的“张”字。知道羽林军的人也差不多该知晓来人正是如今羽林军右统领,他姓张,叫张彝。 张彝与手下共七人一路急驰向正法宫奔去。孙承看了一眼挥手便叫兄弟们勒马后退了些,等张彝的马队过去了他才啐了一口叫骂起来说:“嚣张个什么!”手下人就凑上去问这是什么人。孙承骂道:“正大光明杀人饮血的人!” 百里怒云认识那旗帜,她父亲薛望生前亦是羽林军统领,甚至在她离开百里山之际曾经翻查过不少朝中旧事。因为当今武帝是正法宫第一任法女真飞鸟之后,故尔百年以来,皇朝与正法宫多有来往。如今张彝到此也并无意外。 待他们到了古道镇,在路口市集处停下叫些茶点吃食。孙承闷闷不乐,却对黑炎剑情有独钟拿在手中反复查看说若真是黑炎剑到也不枉此行。旁边的人就道:“听闻黑炎剑杀人不沾血,饮血越多其剑色泽愈亮。”孙承嘿嘿作笑说:“这口剑悬心门拒不出售,也不知这丫头如何拿到手中。”众人争吵着这口剑出价多少时伙计正端茶上来盯着他们手中的剑问道:“唉呀,小的不曾见过世面,这莫不是什么稀世名剑,也让小的长长眼如何?” 孙承瞪了他一眼抬剑就吓唬他道:“大爷拿你试剑如何?” 伙计被吓了一跳连退三步,先是作防后又尴尬而笑,说:“爷您与小的玩笑了不是。”他们几人起哄而笑,好不得意。 (百里怒云:他是哑巴不成?时兰涛:我就静静的看你装o(≧v≦)o) 037-异路相逢(下) 伙计却是没走,拍着胸口重新走上去讨好一般笑道:“我看这位大哥是商人打扮,咱们讲话可以用银子呀。”说着他往后边一指说:“那边那位小公子生性喜欢与江湖中人打交道,他刚才看到这位大爷手中这口奇剑也想借来把玩一番,您开个价,只是一看而已。” 孙承白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弟开口轻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玩剑!”他这一声足够响亮,年轻公子听声便拍案而起双眉倒竖怒喝道:“小爷今日非看不可!” 孙承话不多讲,手中剑一扫,将桌上的茶碗扫出。伙计“唉呀”一声动作快拿着托盘挡在公子身前好劝道:“请慢,听小的讲,和气生财,不过是一口破剑嘛,不看就不看……”岂知身后的公子怒气冲冲喊道:“那分明是我姐姐的配剑,他们从何得来!” 却说这伙计与公子是谁?正是唐利川所救与其一起在大鹏广聚端茶招客的田见天以及出门找寻堂姐的公子薛谷。田见天觉得这薛谷身负银钱是一位可以依靠的大主顾,便以保护他安全为由跟在他身边四处打听他的“姐姐”,却因路上听到了唐利川和正法宫的事而来到此处。此时此刻的薛谷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湖这个大坑是如何的可怕,无情。沉浸在千里寻姐的他甚至有些兴奋自己终于有了姐姐的下落,直到因为毫不遮掩的话激怒了孙承一行人之际,田见天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场面了。这也算是他“趁火打劫”,跟在薛谷身边蹭吃蹭喝的代价吧。 孙承吆喝着完全忘记了之前曹廷交待的不要引人注意的事项。田见天也算是尽“忠心”换食粮的落迫侠士,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几乎未犹豫便抛弃了刚刚扮演的小伙计温厚形象,丢开毛巾拨刀便冲。薛谷虽是学过些功夫在这些人面前也只不过算是皮毛而已,见触怒他们后便在原地惊呆尔后迅速钻到了桌子底下,已经惊惶失措的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被对方的人抓住脚给拖了出来,对方身材高大,轻而易举提起他就给扔到三丈外,摔的骨头又麻又疼,好不狼狈。 田见天见状便大吼一声举刀冲孙承喊了起来,说:“欺负少年人算什么本事!来接田大爷一刀吧!”虽然气势十足但完全没有出刀的机会就被对方一个高整头的大汉从后背抓起给扔了出去,田见天作梦也没有想到终有一日他会被人当作球一样扔入空中,然后落到四丈外的早已经跑的空荡荡的街上。此景吓得薛谷一直在喊“田大哥,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田见天气恼,快速跳起后叫嚷着出刀再战。这番再起,多是胸中起了杀意,因对方人多他便先扫起身边可见之物什来遮挡对方目光,这才挥刀而上。孙承利落跳去,以手中黑炎剑砍之。可这黑炎也就少年人拿在手中合适,何况他体格偏大,一把剑拿在手中反倒像是长一些的匕首而已,一剑下去竟是没有削到田见天。薛谷也不知何时就扑了上去想从孙承手中抢过黑炎,一时又扭打成一团。 不远处一队黑马缓缓行来,为首的呵呵作笑,好像在议论这地方的人打架就跟儿戏一般太不好看。孙承正挥剑直下,骑马的手中鞭子一扬便打在了他手臂上哈哈作笑,说:“孙承,什么时候竟是欺负到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身上来了?” 这人正是从正法宫来的羽林军右统领张彝。 薛谷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连滚带爬的将黑炎给捡了起来躲到田见天的身后去,定睛一看,他晓得这些人的旗帜代表是什么意思便喊道:“军爷,这些人要抢小人的财物!” 且不说这张彝如何认得孙承,此时的他听薛谷那么一叫也是乐的开心,挥手说:“抓起来!”虽这么喊,可身后的人也没个动静,只是盯着孙承露出既讽刺又玩味的笑容来。看样子,他们似乎都认识。 孙承气红了脸,双眼沉得可怕,见状他便回头说:“走!”带着群不明就理的兄弟快速离开。先前因为混战关系百里怒云上就被甩到了地面上,只是苦于挣脱不了身上的麻袋一直在地上扭来扭去。张彝见了又是一鞭子甩过去卷起她的脚就给带到了马背上,从腰间把短匕一拨,划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就“噫”的笑了,说:“原来是个姑娘!” 百里怒云和他瞪眼,笑的很是难看道:“请放我出来。” 薛谷连忙跑去踮脚看,并赔着笑说:“这位军爷,这是我的姐姐……” 张彝“哦”的一声,脸上挂笑随手把人丢给薛谷。后者体弱,接个人差点摔倒。薛谷大气也不敢喘,抱着她直退了十几步才抬头重新看张彝,后者冲着他又是呵呵怪笑,扬鞭而去。田见天扶着腰吵道:“这什么事啊!” 薛谷左右一看连忙把百里怒云给拨出来说:“姐姐,您可别再跑了。”刚把她放出来,她却是站也没站稳,田见天过去搭把手刚把人扶住了就开始打量,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是你家姐姐吗?这模样不够看呀!” 百里怒云瞪了他一眼,说:“带我去客栈一趟!” 她和凤桐衣住同一样客栈,只不过人家凤桐衣住在贵宾房,她在最简陋的柴房。薛谷跟掌柜的打过招呼正在商量着现在的客人退房的也有数十好把他姐姐调到好的房间去。凤桐衣拿着条马鞭蹦蹦跳跳走过去,正在柴房前碰到给百里怒云端水的田见天。她好奇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再回来的时候百里怒云正在质问薛谷为什么会在这地方出现。 薛谷拿着凉毛巾捂脸,说:“我想姐姐了呗,你走之后我快无聊死了。姐姐,好姐姐,你就带上我呗!” 百里怒云不停灌水,缓过一口气才道:“现在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薛谷听此挣扎着说不行,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老爹的监管下逃出来的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两人一挣一拽之间百里怒云又觉腿上无力差点摔倒在门槛上。凤桐衣正站在门口朝他们笑,说:“百里姑娘,你怎么了?” 片刻之后凤桐衣给她找来了一粒药丸,据她所说是只可以解毒的,麻痹身体的药物应该可以很快清除掉才对。百里怒云谢过后就端起水吞到腹中。这时的田见天正拖着薛谷说:“为什么你这个姐姐是和正法宫宫主之死有关的人?”薛谷对江湖上的事还不知情,也是奇怪问道:“正法宫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田见天一时也说不明白正自惆怅,百里怒云就从凤桐衣房中走出来说:“喂,田见天,唐利川还在正法宫,你若是见了他可别提你见过我的事情。” 田见天先是应下来,可又觉得不对劲。他没向这位姑娘介绍自己吧?怎的她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不及问,百里怒云就丢给他一块银饼并道:“答谢你照顾小弟之恩,别再饿死在路边了。”拖着薛谷就到马棚那去找枣儿。田见天心中一乐,抬头又喊:“喂,以后有事找我啊!” 凤桐衣趴在后窗上看着他们喊:“哎,百里姑娘这就要走了啊?” 百里怒云抬头看,尴尬的笑,想了片刻说:“是呀!” 凤桐衣也对她笑,摇着鞭子说:“看你这么忙,有时间到凤仙宗找我玩呀!你知道凤仙宗吧?” 百里怒云心中正想,又听她说:“你的事我也不跟你义弟讲。” 听此,百里怒云勉强一笑,应下了。凤桐衣就跟她招招手关上窗户。百里怒云迟疑了片刻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自言自语道,答应她干嘛! 薛谷见她动作麻利十分不解,问是不是怕那些人再回来找她麻烦。百里怒云牵马,骂:“你这不是废话吗,别耽误姐姐办正事。我送你回家。” “姐姐回去吗?” “我还有事要办。不过你小子赶快给我回去,让你爹娘担惊受怕那是不孝!”说的一本正经,好像她自己是一个多么有教养的人一般。薛谷不吃她这一套,又讲:“我回去还不是逼我练字读书,有什么意思,我就要跟着姐姐你闯荡江湖。” 百里怒云装好了东西翻着白眼瞪他,尔后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沉着脸讲:“姐姐不是闯荡江湖。”她也并非出自本意要在江湖上跑来跑去。 薛谷一看,枣儿身上背着的那大包小包。百里怒云压根不想理会他在问些什么直接骂他叫他上马。薛谷这才想到,牵着自己的马说:“姐姐,有件事告诉你,这匹马就是枣儿的小马……”百里怒云已经跑到门口去了。 薛谷追出来一看,百里怒云正双后合什祷告什么,他走过去时百里怒云忽然一指右边,自言自语慌张道:“好,就选这边了!”不等薛谷问她甩起鞭子就催枣儿快跑。这一路狂奔,百里怒云这个习惯赶路的人还倒好,薛谷却是被颠的肠子都要扭到一块。 (求收藏该怎么做呢?新一年开始啦!) 038-蛇御召告 说这百里怒云正想寻个机会从正法宫逃去的时候便被曹廷等人下了迷(和谐)药从后崖绝壁处扛下了山去,却在离开的路上被小弟薛谷给撞了个正着,一番撕打后莫名被救。百里怒云心想着此地不易久留,打包便溜。薛谷在后追之不及,倒在路边吐。百里怒云抬头一看,也不过刚走了十里路而已。 百里怒云喊:“你这个样子怎么闯荡江湖?” 薛谷痛苦的说不出话,却听姐姐又喊一声,叫道:“喂!走哇!”他抬头望去,却觉耳边一阵风响有人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开口说道:“百里姑娘,还是跟在下走一趟吧。”薛谷回过神时才哇哇叫起看着面前突然多出一位黑衣人正抓着自己的手臂,他这才叫道:“呀呀,你是什么人!放开我!”试了两招,却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说还挨了一脚,痛的厉害。不远处的百里怒云仰天长叹叫道:“喂,咱们有必要走一趟吗?” 却说来人是谁,正是曹廷,一路追来,此时大汗淋漓,却是扣住薛谷叫他动弹不得。百里怒云在原地打转,与他商量道:“本姑娘现下没空理会你,若是为了银矿之事可以等到两个月后再谈也不迟。” 曹廷扫了一眼薛谷,手中便用力三分,待薛谷哇哇惨叫他便道:“并非只有我等在寻你,你便不觉得此时此刻的百里怒云不*全吗?” 话分两头,就在百里怒云被孙承逮着的时候正法宫在公布前任宫主真酒的死讯。又因百里怒云无故在正法宫失踪,宋引差人去找,他又跟萧别去讲,百里怒云惹了无心殿的人,眼下她失踪或许与无心殿有关,咱们不能等了。结果,阿落跳出来指责百里怒云的错,说她对真酒之事知情甚多却故意隐瞒非常可疑。真旗听了也一口咬定,也不想想阿落为何说这番话又磨着宋引发布法令要动员全武林之力缉拿她百里怒云才行。唐利川一听“缉拿”二字反倒心安,若真使得整个武林的人来找他义姐,那无心殿的人恐怕要对付百里怒云也不会那般容易。 正当一屋子的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外面有弟子跑了来讲,有羽林军来到正法宫大门外要见正法宫主事。 来人正是孙承在路上见到的张彝一行人。唐利川还以为是高冠,等人到了殿中他才知晓没有高冠。而殿中人正想,莫非这无心殿的人这么快就将成武大帝的爪牙给招来了?而且武帝如今的基业已成行数载,虽说初期动用过大量江湖人士,可如今也非数年之前,他们这会来还想指派什么不成? 张彝身高近七尺,右腰上挂着一条长鞭,左腰上挂着柄刀,皆肉眼可见。虽说他外貌上魁梧,颇具英雄气概。但就这么出现在江湖人士面前,大家看着总觉得有些怪异。领他们来的弟子进来殿中便先是一愣,尔后将人给引到了众弟子谁都服气的萧固面前。 萧固行礼却是将张彝红带到了唐利川眼前,正色道:“此乃我们已故去的真酒宫主所收的关门弟子,亦将是正法宫代正主的唐利川。” 张彝一听,笑,露出两排白牙。他道:“我等正是奉命来找唐少侠的。”不等唐利川问,他便抬手叫后面的兄弟给带上来一个小盒子,他托在掌中先在殿中转了一圈,说正法宫历史已久,曾与旧朝大都官家来往甚密,本就是朝廷与江湖之地的联系枢纽。而今新朝已久,武帝虽不曾干涉过正法宫之事,但真酒却算是武帝的授业恩师,得知其本欲退居闲位便请他们来祝贺。不想到半路上才知事有变故。张彝道:“此事繁杂,朝中亦为此事多扰,以为武林损失甚重。近日来又有人上报朝中,武林中有无心殿为恶,四处搜刮银财,前些日子有唐利川有百里怒云协作查此重案。陛下有知,令我等前来将此蛇御赐于唐利川与百里怒云,以助二人查此案行便就利。”说着,他敲开盒子从中掏出一块圆形金牌来。这金牌大小如同两岁孩童的肉掌一般,上面是一只长须独角的蟒蛇兽纹。 传闻成武大帝二十年前夜中梦见有如此白色巨蟒身踞苗枢城东山之顶,如同雪顶冲天。有人说正是因为成武大帝有此一梦他才有了如今的霸业,后来武帝果然一统山河,他便下令铸了此金牌,共有三枚。 在场者认识这蛇御的人并不多,也就如宋引,萧别之辈或有了解。薛冕也曾听闻,有了这蛇御金牌,不管他唐利川走到武朝哪个地方他都能指使各府大小官员,权利不容质疑。这到是其次,重要的是张彝这一出现令在场的人不得不信服武林中确有无心殿的存在,甚至连武帝都愿给唐利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枚蛇御,或许他当真是有什么来历之人也难说。一时间,殿内的人看他的目光由怀疑渐变成一抹难以说明的感觉。 唐利川还没想明白,张彝却是已经走到他面前,讲,“如今唐少侠是否代表得了正法宫呢?”唐利川有些犹豫,宋引却是上来笑吟吟的讲:“唐少侠正是如今正法宫的代正主,应为正法宫一半的主人。” 张彝听了宋引的话便笑道:“陛下知晓正法宫是武林公义之地,如今唐少侠即是正法宫之主,还请少侠助陛下一臂之力,一扫这武林邪佞之气。”他这一番说辞却略显得轻松,既无委托重任之感也无任何抬举之意。 “既然得见唐少侠,那百里怒云何在?”张彝问。 真旗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阿落竟已不见。她便道:“那个百里怒云啊,她跑掉了。” 萧固便解释说:“百里怒云不在正法宫,我等会将此事代为传达,想必百里怒云亦乐于为武帝效力。” 张彝不知他离开正法宫后就见到了百里怒云。但这已经是后话。曹廷得知这事后便出来找百里怒云,不想孙承又出了变故,他这一路追来才勉强在这里赶上了。 曹廷觉得,武帝不会无缘无故将蛇御交给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年轻人。就算事出有因,也一定是他难以想象的因。而且就以当时张彝的所说,他觉得他们并非是为了传达蛇御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百里怒云想跑却又怕薛谷生出个什么意思外。曹廷似乎知她心意,便讲:“你尽管跟我走,我等又不与无心殿一般不讲道理。”说完,百里怒云闷哼一声,说:“你们讲道理吗?讲道理的人还需这样威胁人吗?”说完,曹廷手间一麻,只见眼前一条蓝影掠过,待他看清时手里的薛谷已经不见了踪迹。 百里怒云也是一奇,待看明白时也是缓缓松了口气。 却说是谁救了薛谷,正是百里怒云在正法宫认识的那位贵公子时兰涛。他似乎一直都在附近的草丛里,只待曹廷稍一分神便以石子击中他手腕将薛谷抢了下来。现下,他站在草丛间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薛谷又惊又喜揉着手腕往百里怒云那边跑去。 百里怒云一边催他上马一边对曹廷笑道:“你看到了吧,这位是真酒的室外弟子。你可认识?” 曹廷倒不认识他,只是曾有听闻这么一个人而已。而且他虽面上看着和善,但传闻中这位弟子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曹廷便有几分犹豫。 且不说时兰涛如何会在此处,他便站着看了看两边的人尔后对百里怒云客气作笑便向她走去。岂知见他如此百里怒云便慌张道:“嗳,我不能回正法宫去,我有别的事需做。”这一声落,时兰涛似乎有所迟疑,正当这际,曹廷忽的出剑刺来。 时兰涛闻声回头,剑虽至眼前,他只单掌一挥将那剑锋打歪一尺有余。时兰涛再左掌一吉,右掌化钩,竟将曹廷整个人打回原地。 他们正法宫真系弟子中大多学过的,叫作“莲花手”和“拂愁”,任你任何兵器任何拳脚掌法或是暗器飞到眼前来,仅凭那一招“拂愁”都可轻易将之挥去。而那“莲花手”是一招擒拿式,可夺走对方手中的兵器。百里怒云也跟着真酒学过,甚至在正法宫显摆过,只是不如这时兰涛使出来的精巧厉害罢了。 时兰涛不想节外生枝,他只想将百里怒云带回给萧固交差。心里这样想,他便趁着曹廷脚步未稳之际挥拳而上。曹廷自觉功力不差,步法移换之间想将这时兰涛甩开,却不料这个蓝衣服公子的轻功不在他之下,紧紧缠着他的步法让他全无摆脱之机。 百里怒云见此心中大喜,正想和时兰涛说声多谢,回见,话到嘴边她又想起这时兰涛轻功了得。她也是省的在此得瑟便拿马鞭敲着薛谷嚷叫着让他快跑,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奔去至完全见不着踪影。曹廷见状向后退了两步皱眉看向百里怒云逃去的方向。他想去追可时兰涛又拦在身前,两人缠斗片刻,百里怒云早溜得没有人影了。 (求收藏) 039-遭人暗算 田见天在正法宫外徘徊了许久才碰到云瀚过来,他和凤桐衣一趟有说有笑跑了来到门口一瞧,田见天从路边石头上跳下来喊他,讲:“喂,云二,你小子太没意思了。” 云瀚抬头看,讶意道:“是田兄啊。你怎的来此处了?”边说边拖着凤桐衣快步走,大有想把他甩开的意思。田见天看到凤桐衣的时候略感奇怪,好在凤桐衣也只是对他笑完全没有想提百里怒云的事情。田见天便急忙跟上去,到了门口却又被守门人给拦了下来,他气的大喊云瀚的名字。 云二爷本是不管他走出了许远,尔后回过头来盯着他笑道:“怎么?你是来正法宫蹭吃蹭喝呢,还是找你唐小弟叙旧的呢?”他说完,田见天便指着守门人的鼻子大声讲,“听见没?听见没?云二爷讲的唐小弟就是你们真酒宫主的关门弟子,他还得管我叫大哥呢!” 于是守门的两人便笑,相视一望,却当作不见田见天这人一般,自说自笑道:“田见天,我当是谁呢。那个田见天不是江湖上有名的浑子吗?坑蒙拐骗的事自是没少做的,还逢人讲自己是江湖上一号君子人物,也不怕笑掉大牙……”好是一般挖苦。云瀚便又退了回来对门口的二位作揖道:“二位大哥快请饶了他吧,唐少侠算是他小弟,我今便带他去见见就回了。”这才把田见天给带进去。 田见天数落云瀚道:“臭小子,拿你大哥寻开心。” 云瀚只管哈哈作笑,说:“人家唐利川又不欠你,你这会子来又是作什么?” 田见天不屑,说:“谁说我就是为了我唐小弟来的,我就不能是为了真酒来的吗?” “哎唷,这到是令我糊涂了。怎的你田见天还要为人家真酒前辈上三柱香不成?哎呀呀,真看不出来田见天还有这等胸怀呢。” 田见天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摆手连道:“去去去,你这小屁孩跟你没得讲。” 他们再去时宋引正和萧别商量着让几个见过百里怒云的弟子按照时兰涛所讲的方向去找找。时兰涛解释过,宋引便看向唐利川,笑问,你义姐似乎有其他事情要忙。唐利川顺着就应下来说,是呀,认识义姐的时候她似乎就在忙于他务,师傅也问过,但她不肯讲。 云瀚先在外面要听唐利川的下落,知道他又被叫到大殿去后便问薛冕还在不在,得知他已经离去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凤桐衣笑话他既然怕薛大哥这个样子,当初何必自讨苦吃。云瀚皱了眉说:“你这丫头懂什么?”凤桐衣一听马上反驳,顺手往他头顶上拍了一巴掌,一边田见天算是开了眼界。 云瀚本该是和大哥一起走的,只是凤桐衣讲身体不舒服便想留下几日不与大哥一起出去办事,云瀚也借故留下来照顾她。实际上两个人都是为了来正法宫耍。 田见天跟云瀚问那个百里怒云是什么来历,江湖上还有人传言是真酒的私生女,也是可笑。云瀚便笑,说:“田兄见过的。” 田见天苦笑,心想难道是这凤姑娘跟云瀚提起了他见过百里怒云的事情?可那凤桐衣正倚在门边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讲些什么的样子。接着,云瀚又笑道:“田兄你见过她,就是那大鹏广聚的老婆婆,剪了你胡子的老婆婆呀!她善于改妆变化,连我也是没瞧出来呢!” 田见天回想了半天才“唉呀”一声,难怪她竟知晓自己叫田见天呢。 唐利川也是从门人口中听说了云瀚又来寻他的事才一路赶回,见到田见天时也是大喜过望,问他如何来了。田见天笑道,自然是怕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吃了亏呗。唐利川也尽管与他客气的笑,说道:“令田大哥担忧了,倒也没什么为难的。”说着,凤桐衣就歪下头攀着他的肩笑嘻嘻的讲:“你这样讲是安慰你田大哥呢?” 凤桐衣这样一说,唐利川却是吓了一跳霍的起身看了一眼凤桐衣后又垂头坐了下来,模样看着怪异。云瀚一看,讶意道:“唐小弟怎的涨的脸色通红?” 田见天看罢却是“哦”的一声揽住他的肩告诉云瀚道:“喂,云二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唐少侠还年轻。” 凤桐衣白了他一眼仰面讲:“阿落姑娘不知上哪玩去了,没她在自然没人欺负得你。”说完就走到外面去赏花了。 云瀚低低头跟田见天使眼色,二人相视一看哈哈作笑,反叫唐利川不好意思。外面的凤桐衣听见了便生着闷气在外面喊道:“你们这些没羞没臊的臭男人,本小姐要去求个符好好诅咒你们,叫你们不好受些日子才算。” 隔天,正法宫上上下下肃穆一片。而他们的规矩中丧事一向简朴,弟子们披麻戴孝上香为祭而已。真酒又是衣冠冢,没有净身更衣的过程,也不会请道士和尚前来念诵。所有事情由宋引一手操办,唐利川跟在身后一应谢过以尽弟子之份。到上香时他才又见到那位常常着蓝裳的公子时兰涛,心想可能就是上次自己朦胧中所见的人,知道他从不曾言语时也是大吃一惊。 宋引带时兰涛给唐利川认识,说这是你师傅的室外弟子,跟着学了不少真本事,但就是小家子气,从不肯示人。然后又对时兰涛说,这是你师傅的关门弟子,跟着遭了不少罪,真本事没学多少,以后需要的请多照拂。 有伤心的弟子私语真酒的丧事太寒酸,甚至算不上隆重。唐利川跪在一边,有客人上香祭拜的他都要磕头谢礼,却是不听一声哭响。严玄之跟他说是因为三千岁把这规矩传给了弟子真飞鸟,真飞鸟又这样传给了真系弟子,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了。说这话的时候真旗也在,这姑娘原本在烧纸,然后捂着脸就跑出去了。唐利川回头看,严玄之拍他的肩膀讲:“节哀。” 这还是唐利川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后事,有些弟子在背后耳语说他们甚至未曾与真酒说过几句话。 到午饭时真奂和几位弟子过来换人,后告诉唐利川说正法宫的守灵时间本短,作为关门弟子的他又是守灵人所以这一日都不可尽食以表哀悼。唐利川也未怀疑就点头承下。到了午后时兰涛又来了一趟,听弟子们讲他身份不同寻常,当初与真酒宫主的师徒名份亦是外力所致,今日本不必在此守灵的。 时兰涛在他边上跪下,抬手在前面写了一行字,唐利川一看,原来是告诉他可以去进食。他歪头一看不好意思细问先是挤出点笑容点头,往后一看才又小声问道:“可以吗?” 时兰涛先是怔了片刻,尔后似乎有所明白的笑了起来才道没有规矩要求不许进食。唐利川颇觉尴尬,笑了两下这才慢慢起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外面没有殿内那浓烈的烟灰味。唐利川贴着墙站在阴影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跪得久了他觉得腿麻的几乎没有知觉,他双手扶着墙生怕再走两步就会摔在地上。待换了几口新鲜气后仍觉得腿脚不便,不知是真的跪久了还是惧于这正法宫如今的气氛所致。他就待在那儿想些事情,浑然不觉自己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条人影正自缓缓逼近中。 百里怒云既是走了,依她的本事大约是比在这正法宫要安全的。唐利川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无需为她多想,还是先去吃些东西好打起精神做接下来的事情。正想着便也睁开了眼,不知是感觉所致还是无意见抬眼向上一望,只见一条灰影倏然扑了下来,唐利川被这吓了一跳扶着墙便向一边摔了过去。 虽未看清来人是谁但对方却是长袖一扫,结结实实的一掌就拍在他脑门上。唐利川可算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被对方给扫到台阶下面去,扑通扑通滚个没完。他虽听得见这声音却是连一点知觉也没有。 “谁人!”不远处有弟子叫喊了起来。“快!快,那边有人不像是咱们正法宫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飞快而来。唐利川连眼睛都睁不开就觉得袭击他的人拿着针在他脖子上扎了一下便离开。他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唐利川先是听到一人的笑声,手掌下像是软软的床塌。他听一个姑娘笑着讲:“好在我知道这事,不然你这样出现在这,我还以为……”她说着停顿了片刻又是吃吃作笑。有另一姑娘作怒道:“你以为我什么!我只是想起我师傅无辜丧命罢了,他又是师傅的弟子……” “咦?你承认他是你师傅的弟子了吗?”那姑娘捉弄她道。 唐利川听得出来,这笑着的人是凤桐衣,那带着怒声的人大约是真旗,也不知怎的有些哭腔。被凤桐衣那样一讲,她便气的甩袖说:“谁认了。只是若不是昨天我提议捉弄他,他也不会被人暗算而已,算我对不起他咯!” 凤桐衣仍是笑,回头一看,说:“咦?醒了醒了。唐利川?唐利川?你快看看,这儿有位姑娘在为你哭,为你流泪呢……” 说罢,真旗又是气的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040-祸福相倚(上) 唐利川睁开眼睛一瞧,昏暗灯光中凤桐衣正歪着脑袋看他。见着自己睁开了眼她便掩嘴笑了片刻,讲:“可惜呀你醒的晚了点,不然你可以看看那个一直对你横眉冷对的真旗女侠是怎样一个慌张。”她讲着,皱眉抬手从怀里抽出帕子给他拭汗。唐利川有些紧张闭上双眼歪着头下意识里就想避开,可惜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动弹不了。 外面云瀚喊着进来说:“唉,你怎么还在啊!若不是了解你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唐小弟了呢。”凤桐衣回头白了他一眼,讲:“还好意思称人家为小弟,我帮你照顾你小弟你不谢也就是了还拿这话来酸我,真是不丈夫。” “我见真旗女侠捂着脸跑出去,你是又讲什么气人的话了吗?” 凤桐衣摆手,说:“哪里是我,是你小弟睡梦中一直喊‘师傅’呀‘师傅’的把人家姑娘给喊哭的呢!” 唐利川又睁开眼,凤桐衣正歪头向云瀚要杯茶,他瞧见凤桐衣的耳坠上红宝石映着灯光闪闪,发髻上一枚金钗有些歪,脸蛋上洒了一层柔柔的红光,像是涂了好看的脂粉一般。唐利川心口一热觉得自己有些不害臊便又闭上了眼。只听凤桐衣讲道:“嗳,唐少侠,要喝点水吗?” 云瀚问:“醒了吗?” 唐利川只好再睁开眼往外看,正见着云瀚就站在床边,笑道:“睁开眼了,看来这小命是保下来了。”他便拖过椅子坐在床前说:“你小子睡了两天一夜,好在正法宫的人把你给救回来了,不然你田大哥就把他们这给闹翻天了。” 凤桐衣想把他扶起来喂些水,云瀚也不知道给个手帮下又被凤桐衣说教一番。待他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张口却说不成话。凤桐衣把茶碗凑过去说:“这两天还没吃东西呢,他们讲若是能醒来先多饮些茶水。正法宫的人也给吓坏了,谁能想光天化日就有人敢在他们的地方行凶害人呢!” 唐利川苦笑,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至此也无再细想的必要。反是云瀚坐在那里一直讲这两天两位御主和宫内弟子忙的焦头烂额。说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至此以后正法宫的人必是时时注意着他的状况,以免又遭人毒手。虽是这样讲,云瀚的脸色来看也不像就此放心的样子,凤桐衣更是说恼就恼,变脸刻薄道:“他们的地盘,他们说了算。原是不信,等到武帝派人来才信几分。这会等到人出事了才觉得以前做的过份,事事等他后悔,有那后悔的心何不一开始就敞开了心怀接纳人家呢?看着人家孤苦无依的好欺负还是这人害了他们什么利益不成。”这说的,好像云瀚成了害唐利川的凶手一般。云瀚也觉委屈,只好无力的看着唐利川。 凤桐衣又问,可看清行凶之人。唐利川摇首。云瀚便恼,拍着大腿道,此恶徒确实可憎。凤桐衣又白他一眼说:“再可恶也没你们可恶。”云瀚又觉无辜,说:“关我何事!”凤桐衣复道:“那就请你走!”云瀚真的就走了。 唐利川哭笑不得,凤桐衣却是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又微微向前亲近,直逼得唐利川感觉她吐气如兰扑在耳边,脸躁心跳,却听这凤桐衣小声说道:“你义姐生龙活虎和他弟弟一起跑路了,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呢?”说完便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脸真诚的望着他。 听此佳音,唐利川确实心中好受些,却是无法开口寻问,只得有意无意看着凤桐衣笑颜逐开。不知为何,见她一笑,唐利川遂觉心口热流窜动,又觉脸上发烫,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躁脚步声。凤桐衣这便起身说要走了,田见天在外面就走进来,叫道:“哇,大小姐你要走了吗?”凤桐衣也没答声只是点了点头。 田见天走过来就打哈欠,质问道:“喂,你觉得那个大小姐很奇怪吗?” 唐利川想了一下,随口讲:“没有……”这才发觉自己能讲话了,只是声音不够响亮而已。 田见天翘起二郎腿说:“哦……你呀,一定是被那位大小姐灌了迷魂汤。” 唐利川换了口气,扭头讲:“田大哥,你去找我义姐可以吗?宋御主他们已安排人按照时公子所说的方向寻去,我怕她会遇险。” “遇险?”田见天好像听了笑话一般讲道:“哈哈,就你这水平,完全不是那丫头的对手。” 唐利川反觉奇怪,义姐百里怒云的功夫一般,因何就会比自己更加厉害?因而便问:“我们有何差别?”如今的他至少有好长一段时间被真酒指点过剑法。 “差别?你一定是无所事事活了二十年,但那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如果在她面前不小心做了违规的事,一定会被她一剑刺死……也难说。”说完还若有所思的摇头晃脑以肯定自己所讲。 唐利川一想,问:“田大哥见过义姐?” “呃……唐少侠,您要喝水吗?” 过了会宋引和严玄之也过来一趟,不过是问问情况,对于下手之人却是只字不提。唐利川无心过问,反问自己何时会好起来。宋引说:“这嘛,看你自己的运气咯!”这一说,完全一张无赖面孔似的。严玄之在后面挤眉弄眼,好像对这位御主一向无可奈何。 田见天说,看得差不多了,各回各处睡觉。便送客。 一直到次日天明,唐利川一觉醒来仍觉浑浑噩噩,毫无精神。田见天在地板上铺了条被子,但睡的已经滚到地板上去了。唐利川往外一看,天已经亮了,他正想试着下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凤桐衣笑着说话,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尔后,有人敲门,田见天一脸烦闷的爬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凤桐衣和真旗过来了。 田见天给吓了一跳,这两个姑娘家还真不避嫌。真旗把嘴撅的老高,不怎么乐意的托起手里的饭盒说是让唐利川试着吃些流食,把东西交给田见天便走。田见天看了一眼凤桐衣便寻个上茅庐的借口逃离。 这天早餐是凤桐衣喂食,她偏讲这些吃食是真旗做出来的,若是她还真不会。还看着唐利川问这是不是因祸得福,真旗姑娘是不是看上他了之类。唐利川听着就觉得害羞,低着头不答话。凤桐衣觉得没趣便将手帕在他面前甩,玩笑道:“嗳,你今年多大?” 唐利川老实回答,凤桐衣又问:“你义姐该唤你兄长,偏你吃这个亏认她作姐姐……这个便宜真是占的不着痕迹。”唐利川不明所以,什么“亏”,什么“便宜”的,便只好说谢谢你,凤小姐。凤桐衣一听,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唐利川又讲:“这两日幸有凤小姐照顾,感激不尽。”岂知凤桐衣听罢又是掩口失笑,结果笑的太过放肆,咳嗽起来,涨红了脸颊,喘不过气来。唐利川尴尬,又惊着忙抬手给她后背拍了两下。凤桐衣扭头笑着说:“谁稀罕你谢我了。我到是要问你,你知道他们正法宫的规矩吗?” 凤桐衣那一笑不打紧,却是把唐利川的魂给勾去一半。好在他恢复的快,急忙扭头吱唔道:“凤小姐这一问是何意思?” 凤桐衣侧着头盯了他看,始终挂着奇怪笑容,眼珠子来回转动,笑道:“不问你这个了,瞧你年纪轻轻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真酒叔叔他那个老顽童,嘻嘻……” 真酒叔叔?唐利川也是奇怪,但也不好意思问就干干的作笑。凤桐衣正笑着的时候真奂就和一些弟子们过来了,站在门口一看齐齐站住了行礼说:“凤小姐好。”严谨非常。凤桐衣这才收敛一些,到也不给好脸色,只道:“我记得你们可是口口声声要和唐少侠过意不去的呢。” 真奂赔笑,说:“凤小姐误会了,就像我们当初误会唐少侠一样的嘛!”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都推出来说,这不是来赔礼道歉的吗? 唐利川一看,也不知是他们中邪还是自己真的是因祸得福,竟使得这些弟子个个一反常态这样对待自己。凤桐衣听他们一讲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走过去说:“真像是你们师傅*出来的弟子,一个个没羞没臊的,这脸皮厚的快比上这墙了。” 以真奂为首的年轻小伙子们这把头点的,笑的如花一般。凤桐衣也觉得没意思就收好手帕走出去了。真奂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质问刚才是谁说的这凤小姐生气了会杀人。旁边的弟子讲:“大约咱们是正法宫的人所以不和咱们一般见识吧?” 这一群人挤进来,都带了些水果吃食,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给拿来了。唐利川还真适应不了。真奂就站在前面也不跟他多说,就给介绍了一个这些弟子都叫什么名字而已。唐利川往外一瞄,就见着萧固站在外面盯着里面的情况。他心想,或是因为萧固吧…… 041-祸福相倚(下) 萧固是在晚上又来了一趟,在此之前,凤桐衣还没有走,在他房里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饿之类,一阵有的没的,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唐利川一直注意着萧固,不知他何故来此。最后凤桐衣长长一叹提着裙子走掉。 萧固看凤桐衣离开便走向门口站住道:“能否行动?” 唐利川一脸尴尬翻身下床穿上鞋,问他何故。萧固只一脸平静说道:“跟我走。”说着扬起手弹出一枚铜钱将油灯压灭。 “萧公子……”唐利川一惊开口寻问,萧固却仍是说:“跟我来吧。” 夜风轻薄,四下静谧。唐利川下意识里环视一圈却是不见有人相阻,想来多半是萧固将人遣开了。萧固带路,却走正法宫西门。四周暗沉,偶见有弟子巡视,却在几丈以外对他们视而不见。天空中偶现一弯弦月,不甚明亮,前路也难见得清楚。萧固只一路行走,直走到一片青草茂盛的山城下。五月的深夜有一点湿雾,一些夏虫在草丛中活跃鸣叫,生机无限。 “萧公子。”唐利川又喊一声,萧固停下打量起四周,前者正好奇萧固带他来此为何,却听他道:“你曾讲你学过真酒宫主所传授的雁回天对吧?”萧固淡淡寻问。 唐利川心中一念,原来是为此事,但自己所学只是微末招式而已,以萧固的本事自己即便学到再如何了得的剑法必然也非他对手。他正犹豫之际萧固却是凭空向他抛来一口剑,道:“不论你学过几招,尽管使出来。”语毕他已然起掌,掌中亦是一口利剑。 黑夜中,剑刃正对着月光闪出一道银白光来。拨剑之人只是冷静平淡的盯着他唐利川,后者略觉尴尬,心想以我学的那点小技量,如何在萧固面前挥得起剑来?岂不贻笑大方?虽这样想,但就眼前这情况来说也是无可避免。因他想的久了萧固便问:“怎么?难道身体仍有不适?” 唐利川急忙摇头,心想他未必看得见便讲:“没,只是,在萧公子面前拨剑未免可笑。又使师傅所授雁回天,总担心会污了他老人家的声名。” 萧固道:“无妨,出剑。”干脆利索。唐利川听了只得在心里一声低叹双手合握此铁剑便出招。 这剑较百里怒云的黑炎剑仍显沉重,拿在手中也不甚舒服。萧固说罢他便试着向前迈开一步双手合握此剑击出。萧固身在原地,直到唐利川手中的剑刺至面前来他才扬手摆剑,其动作轻盈如幻,形似真酒曾教过他义姐百里怒云的“拂愁”。 铁剑撞击之下唐利川双手一震,右手手指竟是脱离剑鞘,手中之剑更是险些飞去。萧固铁剑一扬将他手中的剑向一侧击去,可唐利川顺势向左边扬去,手臂向后奋力一挥,身体控制不住的后退了五六步勉强没摔倒在地。直到他站稳的时候手中的剑还在晃动不止,萧固更是站在原处已经等他出第二剑了。 这第一剑本就无招无式,只是一个刺探的刺击而已。可能因为面前站着的人是萧固,所以他连雁回天的剑法都记不起来。 萧固虽就站在他面前,但他也仅仅只能看到一条修长的黑影而已,在那黑影之下隐藏的感觉令唐利川非常不自在,或是因为出身的差中坚力量,或是对自己的无知感觉羞恼。 “出招吧!”萧固喊了一声。 唐利川松了松手掌且向后退了半步回想起惊字诀中的“雁穿霄汉”。真酒说过,惊字剑多是易疏见前辈所创,而且那位前辈是以强大内力灌输剑体而释放此剑法威力。所以惊字剑在他手中破坏力十分强大。而他自己可以说是毫无内力修为之人,他要使用惊字剑或可只能依靠体力。 唐利川握剑摇头,握剑之手微微下沉,却又使剑尖朝上。此一招雁穿霄汉需一剑快锋而出,原本是从高处击杀之招,他是不能尽现其威了。唐利川不由得叹了口气提步击去。萧固闻声未动,同样直待铁剑击至跟前身体一扭,持剑之手快速甩动,唐利川连看也未看明白手中之剑竟已被他挑飞出去!唐利川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萧固往前便是快走一步,手中剑倾斜,以鞭状抽在唐利川手臂上把他给拍到了一边去,挺疼!唐利川觉得自己很滑稽。 萧固动作很快,流畅自然,在唐利川面前就像一位师傅。唐利川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达到萧固这般的水平!萧固退了两步喝声道:“怎么?这就是关门弟子的实力?” 唐利川就走去摸黑找剑,萧固自言自语有些讽刺的说:“怎么?觉得我在羞辱你吗?不过你觉得你值得我如此兴师动众的羞辱你吗?” “那又为什么!”唐利川有些动气的问。 “如果你这样想会好受些就这样想吧。”萧固说,“不过有时间这样想,还是想怎么将这些剑法练至纯熟之地。” 当然,唐利川也想,只不过教他这些剑法的真酒早早的死掉了。他就是想认真的学也没机会而已。被萧固这么一说,他心里不是滋味。 “伤心完了吗?”萧固犀利的问了一声。唐利川就吐了口气握紧剑摆好姿势。萧固则极中出剑,快之无比,在唐利川明白过来之际全身一跳,但他终是慢了一些,使得萧固那一剑自他脚踝处刺过。身剑交错的刹那间,铁剑入地,唐利川刚站稳,萧固已然剑尖自地面扫过又向他眉心刺来! 唐利川心中惊叫一声不好,可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力,萧固一剑微倾拍在他脑袋上拍的他耳中嗡嗡直响,歪倒在地,连剑也丢在了地上。 “以你这般反应,要追上真酒前辈恐怕差的不是十年二十年。” 唐利川便捂着脑门站起来说:“萧公子,我只学了些皮毛,怎敢与师傅相比。” 萧固听着忽然又是一剑厅出拍在他手臂上训斥道:“还敢顶嘴!拿剑出招!”把唐利川打的差点懵了,怎么这人白天黑夜是两个人似的差别如此大。 结果这一晚上闹到天快亮,唐利川没少挨打。回去时是萧固先走的,他郁闷的坐在外面的石头上等到确定不见了萧固的人影才擦着脸上的灰走回去。因为浑身都是泥巴,一路上没少被弟子取笑。正巧又遇上真奂带着弟子下山去购买物品,见到了一身狼狈的他就喊住了说:“一早上的找你也没人影,去哪了?这身上怎么回事?” 唐利川挠脸,说:“萧公子叫我陪他练剑。” 真奂挑眉轻蔑道:“你?”还没说些风凉话就见到宋引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急忙挂着笑脸拍了唐利川几下说:“你记住了要叫萧师兄,知道吗?” “……哦。” 旁边有个叫真虎的腰板挺直了一本正经的跟他笑道:“萧大公子肯叫你陪他练剑对招那是你福气呢……”一帮人拍起马屁来就等着宋引过来看看这一团和气的模样,宋引真的到了他们又各自装作有礼貌的模样一窝跑开。宋引也骂了一句“不正经”回头就盯着他看,问:“咦,你怎么了?” 唐利川困惑着回到自己房去,又碰到真旗,后者也追究他的这一身因何如此。唐利川再讲一遍,真旗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打量他,最后凶神恶煞的说他胆子也太大了,刚遭人毒手居然还不知自我保护敢一个人在外面晃。说完就指着房间里的饭菜说让他吃完自己送厨房去。 这边道了声谢又忙问有没有他义姐百里怒云的消息。真旗说没有。 唐利川吃完就困了起来,躲床上补了一觉。醒来时凤桐衣正拿着一支狗尾巴草戳他,笑嘻嘻的讲:“我听说你被萧公子拿来试招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唐利川有些害羞,脸腾的就红了起来嗫嚅着讲不出话来。 “脸红什么,那个萧固再不济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不委屈你唐少侠了吧!” “不委屈。”唐利川说,整个人脸上写满了不自在。他起来一看,田见天正和两个真系弟子蹲在屋里角落里赌大小。虽说正法宫里没这明文规定,但这好歹是真酒的丧期,怎么也没个收敛。凤桐衣似乎看出他的心意,便笑着说:“这已经算是低调了,躲起来小声赌两把,平日里都蹲在房顶上呢!” 唐利川想了想真酒的个性也就苦苦一笑没问。 那两个赌大小的弟子见他醒了都不跟田见天耍了起身跑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说:“唐师兄,问你个事。” 为什么这两个人管他叫师兄呢,因为他们两个还未正式列入真系弟子名册中,只能算是在正法宫锻炼的年轻一辈,比起对外号称是真酒关门弟子的唐利川来说他们确实得管他喊师兄。 唐利川好奇,问:“你们想问什么呀?” 一说,原来是为打听萧固的功夫如何。凤桐衣在后面说:“那个萧固平时从不与弟子切磋,听说你被他打了,所以我就送些药油。”说着就真的掏出两瓶药油来放到桌上。唐利川对正法宫这些事当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萧公子不与人切磋,那为何所有人都知道他功夫了得呢?两个弟子也不清楚,说是正法宫内有机会与他交过手的人也是有的,对方都说不如萧固,他们自然也跟着信服。问都是谁人与萧固动过手,那两个弟子想了半天,说:“他姓巴,叫……叫什么,名字挺奇怪的,反正大家都叫他汉哥,好汉的汉!” (汉哥原型是天宇的一好汉。今天是腊八,起床晚做面汤,老姐又给改成八宝粥,还托马放芝麻!!!) 042-萧氏名剑(上) 敏思堂就在寂听法殿的后面,两者之间隔着厚厚的山石。这山石经能工巧匠利器穿凿之后又植上奇花异草后别有旧朝海丘国之景趣。这片假山林居高,往下地势陡沉,便是敏思堂所在位置,也是正法宫教习文识的地方,高低错落不一,别有风趣。这会时间,日头正毒,没人会来这里。 萧固站在假山从里一看,宋引正坐在太阳底下摇着一把芭蕉扇。他走过去替床引挡了下日头,问:“不怕中暑?” 宋引苦笑,然后挪了下屁股仰脸说:“人老了,需要多晒太阳。”萧固没理会就往挂着“敏思堂”三字的门匾下走了走。敏思堂就是一个四面透风的大棚子而已,说的好听些顶多算是一个装饰着琉璃瓦的华丽无比舒适得怡的大棚子。 萧固挑了个地方坐下来往四周一看,说:“确实功夫很差,不怪乎会被人偷袭。” 宋引瞄了他一眼就笑,至于笑什么,萧固也不想知道,结果宋引却说:“你是不是又像当初那样欺负人家了?” 萧固扭头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看,极不自然。宋引便摇着扇子说:“教人练功当然也需要严厉些,可也不必把人贬的一文不值。我看你出手还是有收敛的,不错。” 萧固依旧盯着他看,表情郑重其事,说:“您在褒奖我?” 宋引睁大眼,说:“可不是嘛!” 萧固真是生气没处撒,扭头没理会他,只说:“我不干了。” “别呀!”他头顶上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萧固还真没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有人,当时有些吃惊,起身往上看。然后这才想到谁会躲在上面偷听,他就又坐了下来。刚坐下就有一个从上面跳了下来,穿了件枣红的衣裳,口中叼着根草茎,愁眉苦脸又一本正经的说:“千万不可停止,否则这件差事就挨到我去干。萧公子你知道我,我绝对不是干那差事的人选!” 整个正法宫的人都带着孝,如果要说他这算大不敬的话他腰里还象征性的带着白布,也算那么回事。他就是那两位正法宫弟子口中说的汉哥,姓巴,但不叫巴汉。他是早年因战乱而混入正法宫。当时入正法宫的共有十四个人,所以在录人名之际他就管自己叫巴十四,入的是法部,归祝传甲管。因为行为放荡不羁,祝传甲又给他改名叫巴十肆,这是说他为人太过放肆。他也不介意,巴十四,巴十肆,听起来也没差别就没理会。如今巴十肆二十又八岁,两年前论资格给安排到了正法宫外豫安分舵去挑大梁,这才因为真酒之事刚回到正法宫。 巴十肆和真酒的关系很亲近,虽然他是法部的弟子但平日里跟着真酒也不少偷师,但学的并非什么名招利式,而是些基本拆招方式,算得上一位打小就跟武林高人过手的厉害角色,整个正法宫内他是第一个和萧固过招的年轻人。 宋引就笑,说:“正法宫内就数你们两个功夫上得了台面,不叫你们,难道我叫严玄之去?你们知道他最不喜欢看人动武,其实我最想安排时公子去,可你们也知道,时公子不便出手,要不然哪里轮到你们两个干这好差事!” 巴十肆就吐了草茎说:“别用到人时来求我,小爷不吃你那套!” 宋引又说:“人家唐利川这是二十的小伙子才学武,能精明到哪里去,不过你们也晓得他在正法宫内有些不顺,若是叫他连个自保的能力也没有,说出去也算是真酒那死鬼的弟子,这名声也不好听。” “哇,宋先生,你居然跟我讲真酒前辈的名声,这算不算笑话?” “唉,别这样说嘛。就算真酒平时放荡点,也不代表他不在意名声啊!” “是嘛?” 宋引摇着扇子想了片刻,萧固说:“我可以教他些剑招,但基本功只能看他自己。” “是嘛!”宋引便笑眯眯的走上去拍他说:“你们也算是小前辈,要多担当点。” 巴十肆说:“你也算是前辈,为什么不自己担当呢?” “我没有时间啊!”宋引说,一副自然的模样。 “哇,哇!推卸责任的时候到是正义凛然!” “就这样吧,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萧固先接手管教着,过几天咱们再商量。”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哼着小曲离去。巴十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活脱脱成了别人的小打手,便有些不快的扭头对萧固讲:“在这件事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没办呢?” 萧固说:“我还需要想教他些什么。” “逃一次两次并不能改变结果!”巴十肆对着他背影就喊。 萧固便停下脚步说:“留几天给你升级,免得到时候又输给我!”潇洒转身离去。巴十肆闻声笑起,说:“一段时间没见,脾气见长!啧啧!正法宫不好待!我也要去找点乐子!”说完腾空一跃,人便如飞燕一般飞出了假山。 这边真旗又当了回跑腿的,带着一件衣裳到唐利川那里说衣服是给他的,外面有凤敞叫自己的小妹回去。凤桐衣手快接过衣服正夸着他们正法宫还算对得起真酒的弟子时听到自己的大哥回来了还挺意外,问:“这么快?” 确实这么快,凤敞已经到门口了,脸黑黑的喊着叫她出去。凤桐衣脸色也沉下来嘟囔他的动作怎么这快。唐利川见此,也不便挽留,连句客气的话也不敢多讲,眼巴巴看着人走出去和凤敞在外面拌嘴。 “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往一个陌生男人房间跑!” “不陌生了!”凤桐衣讲。 “当初我求爹把你带出门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我又干什么了!”凤桐衣喊。 两人争吵着就走远了,连句道别也没说得上。田见天看自己的小弟都看呆了就捅了他两下,说:“看上人家了?” 真旗在边上翻了个白眼说:“衣服脱了自己送出去!”也跟着走了。唐利川莫名其妙,只好对田见天说:“田大哥,你又胡说。” 田见天就坐下为拉住他说:“我看那真旗姑娘也有戏!” 唐利川就摇头。 衣服没换,唐利川知道田见天刀法还可以便央着他在屋内陪他练几式。田见天得意万分的指着他鼻子说:“正法宫的准代宫主唐利川少侠,田大侠我要是伤了你你可别怪罪!”唐利川刚说不怪罪他就猛的一拳上去打到唐利川鼻子上,把他疼的立时捂住鼻子半天没起来头。田见天还说:“唉,说好了别怪罪的!” “……也没你这样突然袭击的啊!”唐利川委屈。 “过招嘛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我还跟你讲我要动手啊?那也太客气了!” …… 晚上,萧固又来了。唐利川正拿着毛巾捂鼻子,门开着,萧固刚走近一点他就听到了声音把毛巾赶紧扔了站起来往门口走,两人在门口撞上时萧固还吓了一跳,望了他一眼说:“跟我走。” 这次离开正法宫,萧固仍是在前带路,却是把他带到山上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脚下的石头滚动的声音不断。萧固提醒他脚下有石头,他也勉强跟在后面,心中还在怀疑萧固的眼睛是不是能在这夜色里看得一清二楚! 唐利川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偶尔回头一看,连正法宫的灯也看不见。路变的越来越陡,萧固的速度却是没减,在该拐弯的时候说一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停下来。萧固说:“好了。”双往前走了几步“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道门。唐利川还在想,这哪里来的门呀!他正纳闷,就听“啪哒”几声,眼前一亮,他见着萧固撑着一盏油灯扭头看着他。 萧固站在一个石室之内,唐利川就站在门口三步外,上面就是一个石山,这是一个山洞,还带着门。 萧固托着油灯小心的给石壁上的灯点着后它才看到这是一条深幽的石道,与他在青水塘所见的银矿入口颇像。萧固端着油灯盯着他说:“这里是真酒前辈教我剑法的地方。” 唐利川感慨至极,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萧固转身往里面走,说:“教你剑法。” 唐利川怔了片刻,没再多嘴跟着往里面走。这也算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而走过几丈长的石道之后前方便豁然开朗,入眼的是一个长七八丈的洞穴,往上看有十余丈。而洞内有石桌石床各一个,还有一个旧茶壶放在石桌上,有些积灰了。萧固放下油灯回头看向唐利川,脚步声在石室内回荡着。他说:“这里的事不可以对任何一人讲。” 他也不多讲,就只顾着点头。接着,只听嘶啦一声清响,萧固自墙上一抽,抽出一柄长剑来迈开步子扬身一转,身如流风疾换,在空中留下三道光弧来。唐利川定睛一看,这石壁上确有两把剑,只是在阴影处方才没注意到。而萧固这几式剑法使出,竟如海浪翻滚一般直击唐利川心头,令他激动的想要拍手叫好两声才足以表达内心之喜。 “这是正法宫的箫氏名剑。而正法宫的箫氏名剑又分两宗,我萧氏子弟与真系弟子所学的箫氏名剑为不同招数。” (昨天的八宝粥真的很难吃,居然还加有阿胶) 043-萧氏名剑(下) 唐利川心中回味,听萧固所说便问道:“有何不同?” 萧固走了两步说:“我方才所使的一招为箫氏名剑的第一招‘秋八月’。乃是我萧氏中一位前辈根据萧氏名剑所改进的一套剑法,这位前辈将此剑法赠予真飞鸟后便仍冠以‘箫氏名剑’,但书写不同,乃是‘鹤飞不带箫声远,春过西泠第二船’的‘箫’字。与萧氏所学的名剑不同在于招式更为简洁干练,易学易通,就正法宫内现弟子来说,只有真旗所练箫氏名剑最得真传,真意。”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一回头看唐利川正望着他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但领悟与拆剑之法全看个人能力。” 唐利川尚不明其中奥妙。萧固也不多说反手挥剑而起,同样使出一招“秋八月”,却比第一次所使的剑招复杂而凌厉,剑出七分力似乎只为取对方性命,身周之风尽显杀气。剑出之际,剑芒极尽威力。而萧固转身剑招即变,由方才剑招转换为灵巧剑式,且以点,刺,挡为主,招式简短且多有重复。 “如今法部诸弟子所学之萧氏名剑重在制敌,剑招繁杂沉重。而真飞鸟传下的剑法却只重一字‘拆’。换而言之,这套箫氏名剑所传授的并非真正可以杀敌的招数,而是随机应变的自我护身克敌之法。虽然招式之间仍有固定剑式,却可以从十拆一,以一克十,使对方陷入困兽之局。” 唐利川脱口问道:“如何拆呢?”此话一出,萧固也显猝不及防,以他在正法宫地位,平时不可能有人跟他讲这般唐突的话,这种可笑的问题更是从不曾有人问起。萧固这么一顿唐利川也觉得不妙脸也热起来。好在石室内烛火之下根本看不出谁人是否脸红,而且唐利川本就是初学者,萧固觉得一次的失败就够巴十肆笑话他了这一次绝不能再半途而废。 “这个问题别问我。”萧固讲了一句语气都明显冷淡几分,又接着说:“今夜先跟我学前七式。”说着便又想从第一式开始。唐利川忙道:“萧师兄,方才那招秋八月我已记下了。” “哦?”萧固拧头望他,问:“记下了?” “……嗯!” “那你便使这招‘秋八月’吧!”萧固说着往边上退了几步。唐利川应了一声抬剑利索的挽剑旋身即画出三道剑影,只是在收剑之时却不慎将剑给甩飞出去,正冲萧固去了。也就庆幸他动作快给闪开了,铁剑飞出撞在了石壁上“当啷”一声响。 唐利川没想到会如此,立时尴尬无比咽了口气说:“抱歉。” 萧固也是反应很久,才大开眼界一般说:“嗯,还好。不错了。不过即是剑法便不可让剑柄离手,握剑的姿势与力度因人而异,贵在练习。”把剑捡回来了拿在手中,看了看,剑尖也断了。 萧固不再多说,提剑便先将剩下的几招一一使出,分别为“角声寒”,“金风缺”,“梧桐酒”,“定风愁”,“数寒星”,“奔无疆”。这七招更是紧密相连一气呵成,使出来共有三十余剑。同时唐利川也终于领悟到自己一直缺失的是“势”,是“剑势”。萧固虽学两种剑法但若分开一一使出,也是两路剑法各领风骚,平分秋色!尤其是这“箫氏名剑”在他手中展开仿如撒下巨大剑网。 只教这七招,萧固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接着仍未离开而是陪他又练了这七招剑式,就这样一直练到卯时他叫唐利川放下剑与他一起离开。 大汗淋漓,精神抖擞,睡意全无!唐利川还在琢磨着,同样的剑法分出这么多个区别,普通人哪能做到分别的如此清楚呢? 外面的天已显鱼肚白,下山的路一望也清楚了。原来他上时的路曲折无比,两边皆是利如刀刃的断石,不小心摔下去指不定就骨头断了。四下里是寸草不生。回头一看,石屋的入口处正有一块石板遮住人的视线。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一点也不错。何况昨夜摸黑上来时他已觉困难,此时再看两侧石锋,顿时想哆嗦。 和来时一样,萧固走前面,唐利川跟在后面六尺盯着他的步子下脚。这山的位置唐利川一直到下来时都没搞明白,四下一看,能看到的都是石头,尖耸直立,有两人高,走的方向一直在变,但这环境怎么看都差不几。 终于下来了,唐利川再回头看,仍只看到山石堆立,层层叠叠,好像有什么障眼法似的。没问,萧固也不讲。唐利川跟在后面,还是等萧固走后再进得正法宫,因为前天的衣服没换,还是一身的泥,又被捉弄了一番。 凤桐衣是真的走了。唐利川睡不着就跑到寂听法殿去念往生经,阿落小姐不知怎么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骨灰盒,说是她跟一庙里的和尚求来的可保真酒亡灵升天。当时在场的弟子脸都绿了。祝传甲最嫌弃她,说,你没事净跑来正法宫闹腾什么,看你是个姑娘家不跟你计较还上脸了什么! 阿落不看他,到是追着唐利川说:“不是说了让你们去查我的底细吗?查出来你看有必要了再跟我嚷嚷也不迟,现在本小姐也没时间理会你。” 祝传甲挺生气的,阿落也不在意,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说:“我就是不相信他们正法宫的人。就我所知,历代正法宫宫主的武功修为都足以在武林中成为数一数二的高手。你唐利川要想继承宫主一位那就必须先学他们的武功吧?” 唐利川心想,我也正在学了,只是不知要学到何年何月而已。 真奂下面有几个排得上名号的叫真虎,真泰,还有一个叫真律,是真系弟子中拨尖的几人。三人当初是同一日进得正法宫,年纪最大的就是真虎,因为关系亲近,平时就只喊名字。这三人平日里换着时间跟在唐利川身边。这时候是真泰在场带着弟子在殿中做打扫,听得阿落那番话后便笑着说:“来来来!听听这位大名鼎鼎的阿落小姐又想说什么!”还有兴致了! 阿落不理会他们,仍笑吟吟的跟着唐利川说:“唐少侠是临危受命,不管正法宫诸人如何看待,他也算对正法宫有所贡献,对否?” 祝传甲问:“阿落姑娘这是何意?” 阿落看到他们刚抹好的桌子就跳了上去插腰喊:“龙心元丹,你们都知道吗?”把祝传甲气的连忙挥手请她快点下来,免得摔到了腰。阿落不以为然,笑道:“唐少侠初习武艺,内力修为尚浅,若叫他一朝一夕习得正法宫武学也有难处。有了这龙心元丹,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弟子们没听过这“龙心元丹”是何物。真泰问祝传甲,祝传甲不说,面露恼色,说正法宫没这东西。阿落却津津有味道:“有传闻是真飞鸟当年带入正法宫的,更有传说这‘龙心元丹’是真飞鸟的师傅千岁娘娘从皇宫所得。这龙心元丹便于修习内功,服之可得一甲子功力,这难道不是什么好宝贝?” 有弟子说,是挺好,但也只是传说罢了。真泰“嗨”的一声说道:“阿落姑娘你又在唬我们是不是?” 阿落这才跳下去跑到祝传甲身边问:“是不是唬你们,还得问问法部的祝侍正呀!对吧?” 祝传甲不吃她那套,说:“阿落姑娘说的那些东西,祝某不曾听过。” “祝侍正不曾听过,萧御主或知晓呢?”阿落笑的刁钻,眉眼弯弯,看着谁都想揍她一顿。 祝传甲冷笑,说:“阿落姑娘家里是开客栈的?” “也不算吧。”阿落笑着说,又追问:“你们查出来了什么?” “既然阿落姑娘并无有意隐瞒,为何不直说呢?” “唉,那该多没意思啊!这么长时间你们还没查明白,看来正法宫的人力也跟不上了啊!” 祝传甲说:“有劳阿落姑娘挂心。正法宫如今诸事繁忙,抽不出闲人招待姑娘,还请姑娘快快回家了吧。”正说着,外面真旗抱着纸钱进来,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很生气,刚想发作就听人堆里的阿落高声喊道:“龙心元丹,就在你们正法宫!” “那是什么东西?” “谁见过呀?” 弟子们议论纷纷,唐利川勉强从人堆里挤出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正和真旗撞上。后者的脸都黑了,冷冰冰的盯着他,问,又发生了什么事?唐利川满脸尴尬,说是阿落姑娘来了。真旗认为自己最近诸事不顺,碰到的人没一个看上眼的合脾气的。正嘀咕着这阿落明明都走了这会怎么又回来了的时候阿落姑娘从人堆里跳出来正站到她面前,呵呵一笑,说:“女侠,久见!” 真旗则道:“你才是真正的女侠,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一次。你既非来此吊唁师傅,想必一定是为了好玩的事情。” “嗳?还是真旗女侠懂我心。” “我也不想懂!”真旗撇开她递过来的手就往内中行,还道:“看得出姑娘艺高人胆大,但在正法宫,容不得你胡闹!” 阿落“哎哟”一声,没想到真旗说翻脸就翻脸,翻的比翻书还快。她也无意与人闹事,便笑嘻嘻道:“真旗女侠胆气硬!” “废话讲完了吗?” “呃……还没……” 044-龙心元丹 外面,萧固走了进来,一看殿中如此热闹也是一奇。他扭过头在看到阿落时便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不问一句便向骨灰坛行去上香。真旗也跟着走上去问他到哪里去了,虽说那声音不大,阿落又站的远,可她仍听见了便张口喊道:“喂,真旗女侠,你这么关心萧大公子的去处,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日子呢?” 真旗很欣赏萧固的事在正法宫不是秘密,毕竟在正法宫里欣赏萧固的人也不是真旗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正法宫恰恰只有她一位女弟子罢了。是以阿落那般话一说,其他弟子包括真泰在内都想马上找点事去做。真旗也生气了,她喊道:“阿落!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轰出去!” 阿落听了,笑的更加开心起来。她笑嘻嘻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像萧大公子这样出众的人,我想也不缺一两个,啊不!是十来个上百个慕名者吧?真旗呀!你可是近水楼台,唉!”她话到此处,真旗忽然跳过来飞起一脚向她踹去。阿落跳开向后退去继续说道:“真旗女侠,你拿手的不是法部的箫氏名剑吗?怎么不拿出来叫姑娘我瞧瞧?” 祝传甲拍拍萧固说:“快,快让这个丫头走!我可不想再见到她!” 萧固还没说,真泰到是先扑了上来拉着阿落说:“阿落姑娘,阿落女侠!阿落大小姐!你要是想听什么好玩的,就跟我真泰到外面去,找真律去,他能给你一口气说上十天十夜的笑话呢!” 阿落袖子一甩,叫道:“你们正法宫的弟子个个都像他真酒一样!去去!”然后就拉住了唐利川说:“喂,我有些有意思的东西要与你好好说说。” 唐利川自然还没说话,萧固转身看了众人一眼走过去,说:“几日不见,姑娘又有何趣事前来与我等分享了吗?” 阿落乐不可支,真旗却是脸色愈加难看。前者一笑便道:“正有一物,欲问萧公子知晓否。” “何物?” “龙心元丹!” “龙心元丹?”萧固重复一遍,即便他原本就是一位神情严肃者,此时的目光中更多几分慎重。阿落精明,更是一眼也未离开他身,此时心中暗道,不信他们正法宫之人不晓得此物。 萧固不问是何种物什,反而深思熟虑过走到法殿门口处摇手向外一指,微笑着与她道:“阿落姑娘,离开正法宫向东南方向行二十里,有紫霓天宫座落山林,内中有一位患婴道人,年过百岁,他擅长炼制各种丹药,或许晓得此龙心元丹呢。” 阿落一怔,没想到这个萧固居然一本正经跟自己讲这个事情,而且丝毫没给自己反驳的时间就带着唐利川走人。临行前还补充道:“龙心元丹啊,我是没听说过!” “喂!”阿落回过神时,他们两人已经渐行渐远,没了身影。 “喂!”阿落追出来喊,“走这么快是怕谎言被拆穿吗?”后面真旗冷言冷语道:“阿落姑娘你该离开了!” 真泰怕她们两人再打起来便主动劝起来说要带阿落去吃些斋饭,阿落不满,喊:“本小姐是吃荤的!” 不管她是否吃荤,龙心元丹的事情她到底也没弄清。祝传甲离开寂听法殿转向法司库东边的萧屋。执掌着法部的萧氏,只有御主与其心腹居住在此,或有人品武格俱佳者亦会居住在此接触正法宫事务。而检部的人则住在与萧屋相对的行光院左右,两者之间便是正法宫的大门。 萧屋分三,因级别不同而区分之,共有三个入口。祝传甲从中间那门进入则见萧别再伫立在院中竹影之下。屋檐下站有一人,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祝传甲行礼,道:“御主。” 萧别回过头来问:“我的好侄儿,又去了吗?” “哼!一定是宋老鬼从中作梗!” 萧别未语,祝传甲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又道:“御主,今日那名阿落姑娘又来了,还扬言跟我们要龙心元丹。不知她又从何而知此物。” “龙心元丹!呵!我萧氏祖人也有好几世未曾得见了,那个丫头又从何得知?” “是呀!这般情况,阿落姑娘的来历或许能可说明。” 萧固来回踱了两步,讲道:“龙心元丹,乃是我萧家祖上之物。曾有三粒,在【重阳变故】中,先人萧三祖曾吃下一粒击败背叛者。但此药极端,负作用太强,故而余下两粒便从世间消失。有人讲是萧氏罪人将之隐藏以备急需,这已是近两百年前之事,何人有能耐将之翻查而出呢?” “当时的三藏总坛与朝廷多有来往,重阳变故更被收录在官案之中……那位阿落姑娘莫非是朝廷之人?” “或许呢。”萧别讲。 “如此,那龙心元丹到也非是圣药。” “是或不是,谁又能证明呢?这位阿落姑娘若是朝中人,她此举不过在于警告。唐利川在正法宫几次遭险,或已受人关注。” “那个唐利川……他有此本事?”祝传甲不以为然,但萧别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是以他又一脸狐疑,啧的一声不再说话。 “有何本事并不重要。重要在于他如今代表正法宫。” “那便由他在正法宫习武?” 萧别沉默,又道:“也无不可。世间人知晓唐利川已是正法宫之主,不管是为了正法宫的脸面,还是我萧氏的百年基业,如今的正法宫都必须奉他为主。” “一年的考核时间,难道就要让那小子坐上正法宫宫主之位?” 萧别盘算着,对他来说谁当上宫主都一样,或许他一开始是想让萧固坐上这宫主一位,毕竟在真酒之后的正法宫确实也无人能与萧固相提并论。祝传甲在一边说道:“可惜,我看萧公子并无坐上宫主之位的意愿。” 萧别冷笑,说:“那个唐利川,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可谁知道在他的背后会冒出点什么出来呢。” 祝传甲疑惑不止,但不管他如何看,唐利川的背后都不像有何势力组织。 而此时的萧固正带唐利川往正法宫外走,唐利川抬头见日头西斜,但离下山尚有一个时辰时间,不知何故萧固会在此时领他来到这里。想问又不便问,居然张口说道:“萧公子所提的紫霓天宫可是真实存在?” 萧固说:“编来骗她的而已。” 唐利川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表何态,惊奇之余只得干笑两声。萧固抬头四望,不见人影,他才转身说道:“你也好奇世上是否有龙心元丹此物,对吗?” 唐利川不敢撒谎便点了个头。 “龙心元丹,是毒药而已,并没阿落姑娘所讲的那般传奇。有记载道服此丹会被麻痹所有感观,不知疼痛,力大无比,可在短时间内提高内力数十倍。但过后,全身筋脉便会毁于一旦,自此再也无法练武,如同废人。”萧固讲着回头盯向唐利川,那等神奇好似在质问他是否也想找此龙心元丹来提升自我修为。唐利川便神情诡怪,垂头不语。 “与其思考这龙心元丹的真假,不如多多锻炼自己的能为。” 唐利川乖巧点头,萧固便道:“昨日的七招你再使来。”但手中无剑,萧固说:“你握剑的姿势不对,所以此刻开始便以脑中之念幻想手中之剑。”说着,他便抬手示范,也并非握空剑装模作样,而是以食指为剑,运招走式,无形而神至。依然威风凛凛。换到唐利川,怎么摆怎么不对劲。萧固冷着脸立在边上又提醒道:“不必学我,剑在你心中。”话虽如此,但有这么一个人盯着,唐利川依然自在不起来,手臂僵硬,剑式也不成章法。 萧固见此不再多说,又道剑式已记下了便再学七式吧。这又演练着教了七式。若掌中执剑则依剑路可迅速掌握诀窍,但这空手演示则需三分感悟。唐利川晓得,萧公子意不在传招,是想训练自己自己剑法的灵光。 这世间万般行当,若没个灵光却是再也难生惊人之举。做菜的若无对菜色有感悟,如何成天下一流的厨子?书生若无文采之灵光何以写下日隽永文章?那瓦匠若无胸中丘壑,如何造出园林万般姿色呢?他学剑的若是对剑无独特见解,何来自己的剑道? 他这厢也是专心学剑,悟道。萧固也目不转睛盯着他一举一动,即是传他剑式,自然一招一式都要标准无异。正当这时,身后传来石子滚落之声,萧固耳聪之极转身向上望去,不吭一声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唐利川有所察觉之时便有两条人影从自己头顶飞去。黑夜之中只听嗖的一声响,这似乎是长鞭破空之声,就落在前方几丈远的地方。 唐利川心觉奇怪,这会怎么还有人跑来交恶?正想着,便有一块石头飞来,若不是他闪的快便就砸到了脑门上。他闪过之后便向前跑过去,却只听一条长鞭脆响,萧固退身而回将他拦住,道:“走。”语气严肃非常。 两人匆匆赶回正法宫,萧固更是一路去往千卷屋,唐利川觉得奇怪却没机会寻问,待到了千卷屋附近却见弟子众多,从中急急行出一人正是严玄之,脸色难看。萧固见到他便问:“怎么回事?” 严玄之张口说:“有……”刚说一字便见到了唐利川而住嘴。 045-如来自由 直到他们跟着严玄之一起去见了田见天才知晓发生了何事。当晚,在千卷屋偷看武经的田见天被看守千卷屋的弟子捉个正着。唐利川连讲情面的机会都没有。萧固到刑台殿去正见田见天被打的鼻青眼肿捆着扔在一边,宋引打着呵欠一副早就困倦的模样。千卷屋是检部所管,这事没惊动法部去。 千卷屋凌乱一片,之前因为屋中曾遭贼故严玄之曾多派人手查看在,而且重要的东西都已经移去,他实在想不通屋中还有什么能令人惦记的。唐利川去往刑台殿的时候自然已经在千卷屋看过,有些嘴碎的弟子明着不敢说,却围着堆故意高声嘀咕贬损他唐利川。这到也没什么,反而是刑台殿被看押着的田见天委屈无比的说:“能怪老子吗?老子恰巧进去在地上捡本书被他们看见,这就是一顿爆打!先说明,那些书不是老子打乱的!”疼的脸都扭曲了。 唐利川就看向萧固,他觉得萧固一定是有所察觉,不然不会直奔千卷屋,而且之前他们有夜间对招的那个使鞭子的人来历不明,或许才是真正的凶手。 严玄之再过来已经是一柱香之后的事情,手里还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很薄的蓝色小匣子,上面有描金字写着“如来经”三字。 唐利川看向萧固,他说:“确实不是田见天,真正的贼人已经逃脱了。” 田见天便叫道:“对嘛对嘛!我就是听到有动静才进去看看,以为是只大花猫,但老子可没见是什么人就在地上捡了本书而已你们就大惊小怪不问青红皂白把人打一顿……”唐利川使了个眼色叫他别说话。 宋引也好奇,拿着那小匣子看了半天,想了很久说:“啊,如来经,这不是张复祖上的鞭法吗?原来藏在这里面?这贼人如何找到的?” 严玄之说,这小匣子里藏的鞭法已经不见了,这东西也是藏在一份册子里的。但这本册子大概也是收缴过来的,当时收之仓促还未来得及查看便被随意摆在千卷屋中。想来这段时间有人不断“造访”千卷屋便是为了此如来经。 这“如来经”虽名如此却非善术,此名取自“如来如去皆自由”,乃是方才宋引所说之人张复祖上之物,这张复与铁鞭李台安乃是亲族关系。而这鞭法阴狠至极,张复曾仗此鞭法在武林中创下百人不敌的神话。而真酒之师真宗宫主当年也是煞费苦心才将之收回归放到了千卷屋,这倒好,却是丢的这般莫名其妙。 田见天听罢就翻白眼说:“既然是恶毒之术,当年怎不烧了!如今何来麻烦?”宋引一笑,未答。 这张复早年为人慷慨,交友广范,不惑之年从家中翻出此如来经,练就一番无敌鞭法并传于幼子张万乘【sheng】。这张万乘到也是个练功之材,十一二岁便以此如来经红遍半天,连当时的正法宫宫主都有意收他为徒。可这张万乘年纪尚轻仗父亲威名,以此如来经鞭法打死乡邻。当时张复友人遍布武林,为他而前来正法宫与真宗宫主请情者不计其数。真宗宫主为保其子性命而将此如来经收来并废掉张万乘功夫将之收押于【长垓牢】中五年才放出。 之后恰逢天下大变,正法宫亦经易主。张家之人曾几次三番前来正法宫欲要回如来经,但真酒以张万乘死不悔改为由拒交出此如来经。但现在来想,或许真酒当时也压根找不出如来经在何处。而现在,以正法宫的信息所显示,这张万乘早已经商多年,也不至于事到如今突然再想起此如来经而趁乱来盗吧? 宋引说,既然此事有萧公子作证,便将田见天放去了吧。田见天不依,说爷不能白挨打了吧!萧固看着他,脸上挂着看待傻瓜似的神情。宋引到好,他笑眯眯的走过去拉住了田见天说:“田兄啊!你也不小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别这么唐突了。啊!乖,别闹了,快跟你唐小弟出去擦点伤药……” 田见天很不开心。同样不开心的人还有严玄之,因为他的消极工作态度终于酿出了祸事。且不说这贼人如何晓得了如来经的藏处,这人更是盗走了此如来经,别说他颜面无存,这贼人若是以如来经伤了人命他该如何与张家人交待? 严玄之隔天与宋引辞别,说要去找张万乘告知如来经被盗之事。宋引问,你知那张万乘身在何处吗?严玄之摇头,宋引就骂他,也就你这么个老实人。若是冒失失跑到姓张那小子面前,他不扒你皮才怪!严玄之一想,问,那张万乘如今也有四十岁了吧?宋引一想,乐了,说是呀! 这事暂且按下,由门下线人确定张万乘如今是否还在老地方经商再说。 严玄之还放心不下,跑去找萧固问,你与那贼人交过手,对方功夫如何?萧固有一个癖好,喜好种菜。他情绪不好的时候就跑到刑台殿后面去开荒。那地面以前全是碎石,十多年以来早变成一片沃土,大约也有一亩半分,与正法宫的药庐就隔着一道厚厚的石墙而已。有些弟子想从萧固那学点东西就会以此拉关系,萧固从不买帐。 这时候有什么,萧固种的还大多是天下一统后从云域那方传来的菜种。红椒,黄豆,空心菜,水芹,大葱,还有冬瓜。而且特别神奇的是萧固的菜园子从不生虫子。据说有一次是因为生虫子把菜园子毁了一半后萧固神情沮丧,有弟子半夜不睡觉,打着灯笼一晚上盯着,有虫子就逮着送到药庐的鸡棚里去,把那几只老母鸡养的肥肥。虽然是传说,但也算是正法宫神奇事件之一。 萧固在给冬瓜搭架子,听严玄之这么问也没马上回答。一直到把架子固定的差不多了才若有所思的说:“不好。”说的是那贼的功夫不怎么样。严玄之就急了,问,既然对方的功夫不怎么样你怎么没给抓住? 萧固就盯着他没再说话。等严玄之想到自己可能冲撞到萧固萧公子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沮丧的要回去,在刑台殿的后面见到了躲在柱子后面休憩的巴十肆,惊讶道:“汉哥几时回来的?” 巴十肆长叹一声,头也没抬,说:“严玄之啊!兄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呢?为兄的很是为你担忧。” 严玄之不明所以,想了想多半也是因为自己惹萧固不开心的事了,他皱着眉头说:“汉哥,我是真的很担心。若是江湖上出现了如来经,指不定我伯父要怎么训斥我呢!” 巴十肆忽的坐起身来对他说道:“那你在正法宫担任检部侍正,只是因为不想被严老头责备吗?” 严玄之想了想,点头。巴十肆又是大声叹气,说:“兄弟啊,不是汉哥打击你。若是如此,你恐怕就没救了。” 严玄之想解释,心思百转千回后还是作罢拍着巴十肆说:“汉哥,小弟这便去告诉弟兄们,晚上大家一起喝酒!” “现在喝酒?” “……要不然,一起喝茶也行啊!说定了啊!我去找真奂去!”兴冲冲就跑掉了。巴十肆心事重重的又叹一气提高了声音说:“姓萧的,你应该跟汉哥学学。” 萧固问:“学什么?” “事实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与人关系亲昵也算是一种天赋。”萧固雷打不动的说了一句。 巴十肆却说:“天赋!哈哈,那汉哥的天赋还真是多的令人羡慕!但话说回来,白天工作,夜里加班,你不会觉得累吗?” 萧固扭头说:“与其挖苦我,不如晚上你去教他如何?” “那个叫唐利川也是厉害,白天晚上也没消停。你们真是绝配!” 萧固瞪了他一眼,巴十肆便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我很困,没时间陪你。不过,姓萧的,我还是有句话需要提醒你。” “什么?” “眼睛放亮一点,经年累月挂着一张严肃莫名的脸可是会吓坏想要接近你的人。就是再多的桃花也要谢了!” “桃花?” “是呀!”巴十肆说着起身一跃又跑的无影无踪。萧固抬头一看,到是认真想他口中的桃花讲的是什么,结果真旗提着篮子走了过来看到了他,喊道:“萧师兄。”走了过来,说是看他最近教唐利川剑法很是辛苦所以花了点时间炖了点补品请他喝。 萧固盯着那碗发黑又发红的汤,问:“给我的吗?” 真旗说:“是呀!萧师兄最近不是一直和唐利川练习剑法吗?所以我跟屠药师要了个方子,放了十多种药材,药师说很补!我就给唐利川和师兄两人一人一份” “……哦。” “萧师兄你怎么了?” “……没……” “萧师兄,你最近常熬夜应该注意身体,若是着凉生病可不太好。” “……嗯。谢谢……” 真旗歪着头盯着他问:“萧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固发着呆,回过神的时候说:“替我谢谢屠药师,也谢谢你。不如……我采些水芹送给药师……” 真旗便笑了说:“你们就隔着一道墙,屠药师都说了,他常来偷你的菜,他还说你根本没发现呢!哈哈……咦?萧师兄,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萧固忙着向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看,说:“太阳晒的……有点热。”把碗递过去连声告辞也没讲就离开了。真旗还歪着脑袋想是不是在萧固身在菜园的时候连给他送吃的都不可以。 046-初试法剑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萧固教唐利川剑法时候都有些心猿意马。第三天的时候被躲在暗处的巴十肆嘲笑捉弄了一番,唐利川还不知是何情况,但看萧固的反应觉得可能是他的朋友,又惊讶原来萧公子还有朋友! 第四天,午休过。唐利川觉得身体已无首次练习那般疲累酸痛,起身刚喝点水便听到门外有弟子说请他到刑台殿去。田见天这些日子都窝在他房里养伤,还说什么恢复了要跟他们检部的弟子干一架。唐利川没在意,他就说:“大哥说话呢你没听见?” 唐利川回过神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哎我说你……” 外面有人喊,“唐少侠,真奂师兄请你去刑台殿!” 田见天也想去,唐利川便笑,说:“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我唐利川是个毛头小子似的。” “那也差不了多远。”田见天说。 “没事的,顶多也就是练几把而已。”唐利川说着就走出去,田见天在后面托腮到是认真想了很久,最终也是作罢。 刑台殿是红墙黑顶,殿门共有三个两丈高的门,非常气派。入口处有两只凶猛的石虎蹲立两侧,而且刑台殿比寂听法殿还要宏伟,宽阔。院前还放着四只石鼎。刑台殿坐落在山坡之上,地势比寂听法殿还要高,要进得殿中需爬一层七十级台阶。台阶上一片开阔,平时有弟子可在此练武习拳。殿内青一色石板铺地,立地有十几根三人抱顶天柱,四周敞开着近二十扇窗。此殿长近百丈,宽有二十丈,上面还有二楼布置,但一般情况下不开放。紧急情况下这刑台殿可容千人在此议会。不过,这刑台殿却是练武的地方。 唐利川去的时候没见宋引,反而是祝传甲带着一干弟子在此,带路的人说是要教他点真功夫。唐利川想了想,到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他刚进去就觉得气氛非同一般,眼下正法宫内驻宫弟子最多四百人,而这殿内少说也得有三百人,看起来都兴奋不已,隐约听到有人喊:“唉呀,是汉哥回来了?”又有人说“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人说:“这下热闹了!” 祝传甲说,正法宫收弟子严格,五年一选,为常驻弟子,多为十一二岁的少年,而且要遵守正法宫规矩,更需要为正法宫做事十年才可自行离去与正法宫脱离关系。真奂便是这类弟子。普通学艺弟子是三年一选,都是些靠家室或人脉进入正法宫之人,日后安排比较随意,多为正法宫在江湖上布置的信息点,也有一些人进入长垓牢为正法宫看守人犯,亦算为江湖效力。而严玄之就算这一类,而且他还是留在正法宫当上侍正的特殊一员。还有一些是孤儿被外出办事的弟子捡回来的,看过资质后留下来或被正式收为弟子,或打杂或干点别的都有。真旗女侠则属于这一列。 再说唐利川。他情况特殊,是被真酒临危授命而来并要肩负起正法宫大任。而正法宫的宫主一位虽未有功夫高低要求但本身的功夫也是正法宫诸弟子追随的要素之一,所以要身为正法宫合格宫主,其必有一身过硬的真功夫才行!今日叫他过来是因为要考验一下他这些日子在正法宫的学习程度。说的天花乱坠,好像唐利川没学好就对不起正法宫似的。那,如何试验唐利川在正法宫所学呢?却听有弟子笑着讲:“真虎师兄,你们之前还总说自己合方剑阵多厉害,现在何不去露脸?”接着便有看戏不嫌戏乱者推搡着要他们上去练练让余下弟子好生见识一番。祝传甲就说:“那好呀,真奂你挑三人,以合方剑阵试试唐利川功夫。” 检部弟子多以查实追缉为主,他们的武功也大多只用来击退对手围困目标而已。这“合方剑阵”便是此法。这剑阵少有四人,多则三十六人,使起来自然变化不同。但剑阵有多厉害唐利川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这正议论纷纷,严玄之从外面挤进来见过祝传甲后便对唐利川说:“功夫嘛,总要学以致用的,只当是练习。”这话被真奂听到了,便取笑他说:“严侍正,你现在反到来说教唐师弟,那你也来练练如何?” 严玄之只道:“平时有求与我的时候到不见你们这般贫嘴!” 真奂尚且比严玄之大两岁,严玄之虽是以家世当上如今侍正一位但他本人到是个好相与的性格,与任何人都是一团和气。且他进正法宫时间又早,与宫中弟子大多熟识,虽有些不服气者在他当上侍正之际笑话他无甚功绩,当时恰逢几件棘手案事,由严玄之接手办理,不管方式如何,但都处理得当。门下弟子这才改变心意,与他关系日渐亲密。 有弟子便拿他开玩笑,说,事务正忙,你怎么跑来这里看热闹。严玄之则说:“这怎不算大事情?你们若是没个分寸伤了人怎么办?” “咦?严师兄之意可是在讲唐师弟会败给我等?”从后面挤上来的真律笑了起来。严玄之到不想讲客套话,拍着唐利川说:“我并不是想说你不行,毕竟他们四人联手,唐师弟又是初学武艺,怎是对手?” “那也不可叫我们下手轻些吧?”真律继续笑。 真奂便在前与祝传甲行礼道:“由我,真泰,真虎,真律四人行合方剑阵,试试唐师弟功夫。此剑阵也非杀阵,不伤了唐师弟便是。” 祝传甲点头,真奂回头便喊:“奉剑来!”三字嘹亮,靠近门口的弟子便纷纷喊:“奉剑来!”传到殿外去。唐利川后来才知,正法宫有规矩,事孝之期不得在宫中比武。若要动兵器一较长短,便如现在这般。有四位弟子从外面跑来,手中各托着三柄长短不一之剑,喊道:“正法德天,感怀古今!刀剑正气,敬天怀德!”喊着,朝向身后拜天,这才进得刑台殿来由他们几位比试着挑剑。 真奂他们便上前挑剑,神情庄重,选完了还要举剑过头顶向殿中弟子环视一周尔后剑抵胸口朝刑台殿前的祝传甲行礼。 到唐利川了,他走过去挑了把最接近黑炎的短剑。拿在手中时挥了两下,韧度略差,压手。 “好了吗?”祝传甲问。 另外四人站定,唐利川一看,无可奈何勉强一笑说:“请。”一字落,另外四人合掌回应。众弟子一瞧立时鸦雀无声,莫名期待着这一场明明有了结果的试战。 唐利川认命般行合手礼。真奂四人长剑齐摆,作为剑阵主角的真奂似乎非常兴奋,高声喊道:“四方来声!”合方剑阵就此展开。四口铮鸣铁剑相互之间折射白光,唐利川待去分明之际,那四剑忽的已经转到了他的眼前来。非常之快!唐利川略一惊,只觉耳边响声连连,眼前之剑更是结成阵,剑啸不绝,使人双目产生一种迷乱错觉不知该如何下手。 蓦地,不知何许人高喊一声道:“数寒星喽!” 唐利川听此,心中一亮,正是此招。他手脚利索转身扬剑向上方举去,脚下一屈蹲到了地面上。这一招剑式以攻为主,可破合围,且不论他的水平够不够,但这一招却是用的够漂亮!全身重心由上移下,手掌上与臂弯间的力道亦要协调,唐利川只想从他们合围的一招中全身而退,甚至忘记了之前萧固有明确交待不要在众人面前使这箫氏名剑。但这情况,也来不及了! 唐利川手中之剑哗哗一甩,剑从他们四人剑心中冲击而出,他一刻也不敢稍息盯着四人合剑中心的空隙跳出了身来。同时眼睛迅速一扫,也没发现刚才那一声究竟出自何人之口。反而有弟子意外道:“是我们所学的箫氏名剑?原来还能这样使?” 真奂见状心中也是讶意,真泰“唉呀”一声说:“唐师弟有一手啊!” 真奂剑尖一甩,又道:“叶落江秋!”三人之间各拉开两尺距离开成一个弯弧之阵向唐利川包杀。后者运气抬剑,以此剑为盾向后退了七八步。但不仅仅是退,在退后之余他已迅速来回扫了两遍,这一式仍是包围,不论他唐利川选择从哪里入手为攻击点他的身侧必会出现漏洞成为他们的攻击弱点,除非他的动作能比这几位师兄更快,否则绝无可能避开。 唐利川心中一横,扬剑而起。明晃晃的剑身映出他与身后的墙壁只有一丈多远的距离。他掌中出汗,而这真奂却是剑尖逼命。唐利川想,也罢,不管如何即便出糗也不过如此。当即举剑朝真奂砍去。只听“当啷”一声,他这一剑可砍的不轻,且以出剑的姿势来看,他这一剑用力轻,但落剑却沉。真奂手中的剑薄而软,经此一击便难以控制的游动数回,难以用力出击。使得他不得不退后抽剑以左手按住剑刃才将之稳定。 047-药庐屠师 余下三人真泰为首,但他的剑毕竟还算客气,缓缓而至。至少在唐利川看来速度并不快,他比最远的真虎出剑要快,但却几乎与他同时到达。唐利川至少在白天的眼力非常好,甚至他躲的非常快! “醉长虹!”又有人喊了一声,那声音来源之处诸弟子惊奇问是谁人指点,回头时却又不见哪个异样的,只是与方才提点的声音是来自不同之处。唐利川闻声便双手举剑全身之力聚集脚底,忽的腾空一跃如锦鲤般向后翻了一个跟头,顺手一捞竟是抱住了最近的一根柱子。 那柱子很粗,他只是以最快的迅速抱住。真虎带头,与真泰齐齐跳来毫无混乱的上下齐攻。这唐利川一连串的动作虽有逃蹿之意,但他之反应也着实令有些弟子自愧不如了。就在真泰真虎两人之剑落下时他全身提力,弯腰从上面翻身而下,但因体力问题这个高度不尽人意,眼见着就被真虎的剑尖刺中之际他却似后背长了眼一般反手将剑在身后一扫安全落了下来。这落下时却因重心不稳一脚滑开跌倒在地,实在狼狈。 这边真奂已然抱剑而至,与蓄势待发的真律一前一后,一刺一扫攻来。唐利川还坐在地上,陡然间想起一招“白鸿渡江”!说时迟那是快,他身未起反而是抱剑顾着在前方的真奂,臂上用力一扫,收腿往上空一跳,姿势不怎么优美,但总是又以上空之招从这杀围中跳出来了。 有弟子惊奇,这可不得了。莫怪乎是真酒老宫主的关门弟子,确实有点意思。正这般议论着,唐利川居然抢招而出。再出这一招便是真酒所授“秋鸿别离”!但只有形而无实,且只有半招。 真奂他们定睛,唐利川剑下几道圆光接连一闪。他一人之剑却是闪出七八道光来,迷了众人之眼。真奂心中微怔,他当即喊道:“日月惊天!” 只听剑刃交击脆响连连,不知是出剑的人太快还是接剑的人所接的剑太多,但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所看到的剑却似乎都围绕着唐利川手中的剑在环绕一般,不由自主! 陡然间,有什么东西毫无防备的自唐利川头顶飞去。嗖的一下!众人正看的出神,只见一条人影大踏步冲上来一把拉住了唐利川的胳膊将他带出战圈来。众人心道怪异,再仔细一看,唐利川手臂上鲜血淋淋,全不知何时被谁人之剑所伤! 刚才唐利川那一招“秋鸿别离”有开而无实,紧接着他又使出的是一招“华颜月”。几天前阿落姑娘也曾在大殿上演过,说是紫凰圣教的不法之剑其中一招,真奂见识过也被这一招的威力所摄故而在交战的瞬息之间出了狠劲,却压根未计算唐利川是否接得下。结果他们四人便这么将唐利川的剑打飞出去,接着又伤了他手臂。围观者众多,却是除了冲出来这人谁也未看明白。 祝传甲猛的站起来,不是想去看唐利川如何,而是因为唐利川手中飞出那剑钉到哪里不好却偏钉到了墙上一幅竹简画上。就在他被人拉出来的时候墙上那画线一松,哗啦啦掉到了地面上。 真奂他们也是愣住,心想坏事了。后面的弟子们也是面面相觑。 再说这是何人将唐利川拉出呢?也有不操心那竹画的弟子惊讶道:“唉,是汉哥呢!” 正是巴十肆。 巴十肆松开唐利川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早告诉你们,不懂分寸就不要事事抢出头嘛!” 严玄之便喊:“流血了,快拿药来!” 巴十肆又转向祝传甲说:“祝侍正,让您受惊了。可惜这幅画要麻烦严侍正修补一下喽。” 严玄之听见了说:“嗨,赶情上我严玄之是最好使唤的人呢?” 祝传甲说:“那就别废话了,带人下去止血。这画也修了吧。”一脸的闷闷不乐但似乎又有所想的离去。待他一走,弟子们一涌而上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玄之说:“有什么好问的,虽是围敌之招,但也难免伤人,谁带人到药师那里去一趟?”他刚问完,刚刚还围在一起的弟子们一哄而散。严玄之喊了两声,只余真负的喊声说:“有劳严侍正了!”说完便走,动作之快令严玄之甚想骂人。 严玄之一扫,说:“汉哥,你必须帮我这个忙!” 巴十肆不知何时坐到了门槛上翘着二郎腿说:“我不帮你,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对!对对对!汉哥,屠药师跟我要的那些药我到现在还拿不出来,我可不想去找他,万一他生气的拿刀砍我怎么办?” 巴十肆跳起身来拍拍衣服对唐利川说:“走!” 出刑台殿往北走便会到药庐,那里住着一个能看病治伤的药师,姓屠。这姓虽不好可他也是正法宫御用大夫。巴十肆便带路与唐利川去药庐那讨药。这事本该落到真奂他们身上,可他们却似乎都觉得药庐那位药师不好相处便一个个瞬间变怂包,宁死不去。 在刑台殿与药庐之间隔着一条一丈宽的石梯,往上看还能看到萧固那个菜园子的小木棚。药庐的位置也不低,处面用石头隔出来一条两丈长的池子,里面种的是些花草,像是另一番的世外桃园。 巴十肆说:“虽然药师他姓屠,真奂他们都怕他,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便推门而入。 那是个破旧的柴门,缝有一指宽,关与没关其实差别不大。 园门一开,里面豁然开朗,一眼就能看到一棵一人粗的柳树,树下有石桌石椅,两边是修整的条条框框规矩的药畦。尽头处是花园锦簇中所建的两间屋子,老旧,但看着还结实。唐利川正打量的时候便听前面的巴十肆惊异的唤了一声“啊呀!你怎么在这里……” 唐利川抬头扫视,最终寻着巴十肆的目光后发现柳树下站着一位道姑!他从来不知道正法宫除了真旗以外还有别的女人,听说就连厨房打杂的都是男人,没想到这个药庐居然还有女人!而且若不是巴十肆那一声喊,他还未有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人,若说那柳条太长遮掩太多看不见,此时一看反倒是自己的眼力劲不够了。 巴十肆那一喊,她半回眸瞧了一眼,因为柳树的关系,唐利川一下也没看清楚。木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药草包喊:“阿灵!”可能是那道姑的名字。这个男人留着大胡子,个子一般,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大夫,面相粗鲁,更像屠夫! “咦?死小子你也在啊?”他看到了巴十肆。 巴十肆“啧啧”两声说:“肆小子,死小子,听起来差不多,其实你也可以喊我汉哥!” “滚蛋!”这位屠药师骂起来。 那站在柳树下的道姑走过来,一声不吭,脚步极轻,像是脚底下塞了棉花一般。她个头比真旗还要高,面无表情,甚至看都未看他们这两个外人一眼。唐利川小心的看了一眼,觉得那姑娘的眼睛异常的锋利,叫人不得不心生畏惧。巴十肆还多看了几眼问道:“你是阿灵,我是巴……我姓巴,你还记得嘛?” 那位道姑没有回答,屠药师扔给她几包药也不嘱咐半句就问巴十肆说:“你小子又来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的师弟受伤了。来!来!叫屠药王给看伤……”把唐利川推过去后直接甩手扭头与那道姑继续讲:“嗳,你真想不起来我了?阿灵姑娘何必走这么急?” 这位道姑仍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还说:“是有多久未见了。”也无讽刺意思,语气古怪的很。巴十肆反而停下脚步不敢再追,他叹着气思考了一下说:“唉,替我向阿沅问好。”也不管那道姑是否听得见便回头又看向唐利川。 这会,屠药师已经扯着唐利川往屋里走,那屋子里除了布置的满是药匣子外居然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却是萧固。 唐利川一下子清醒过来,好像胳膊上也不疼了一般。这萧固好像没睡醒一般,发呆一般坐在那里盯着前面的墙看。这屠药师一边给唐利川胳膊上的布揭开一边说:“萧公子你就放心吧,旗丫头是个机灵的人,刚才也跟阿灵说了,她们要是在道上见了人就送封信回来,你呀不用担心。唉?小兄弟是新来的?” 唐利川还没开口,萧固就说:“他便是唐利川。” 屠药师抬头盯着他怪叫了一声还没给唐利川清洗伤口就“啪”一声给他手臂上拍下一把药末,把唐利川疼的差点一脚将他踹出去。就听萧固在旁边说:“屠师父,那是我的。” 到了晚上唐利川才晓得从墙上掉下那画是真宗宫主的,是一幅竹简刻画,刻的是正法宫之景。而且听说真宗之画千金难求,也莫怪乎当时的气氛诡异又难堪了。而唐利川好奇的是萧固与那位屠药师的谈话,萧固似乎受伤了,而真旗似乎已经离开了正法宫。 会有弟子从屠药师那里拿药来给他,不过两天恢复迅速。田见天嘀咕着要找个机会带他溜出去,但唐利川反而没有想逃离的念头,因无处可去萧固又没再来寻他便想着去往千卷屋。 048-忍泣吞声 因正法宫是例行江湖公义之地,所以规矩很多,还有专门的法典。这些书籍成排列在千卷屋的中心。严玄之给他领到那些法旨跟前说他已经跟不上普通弟子的学程了便叫他自己读,不懂的地方可去问宋御主,或者直接问看管弟子也行。而他当时所看到的第一本便是正法宫宗室门录,所记载的是萧氏门人的前前后后,唐利川拿来一翻,着页写着八字,为“惟德动天,无远弗届”,不明何意。问严玄之,后者说这一句话是萧固后来誊写时添上去的,其意为只有高尚品德才能感动上天,没有远到它到达不了的地方。这也是严玄之自己的理解。他笑道,古人讲话都要带点禅理。又问为何要誊写,严玄之也不晓得,只知这是萧氏的规矩。 他也没再深问,翻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万耶生明玉,峡塘降神通。”下面有署名为“萧定”,正是萧固之父。他问这句是何意,严玄之也搔头疑惑道:“万耶似乎是北边更北之处一座寺庙,名为万耶寺,峡塘是这万耶寺之西的古国……但据闻早五百年前便已亡国,以前听家中长辈说过,漠北之西有大国,叫作龙泱,据闻我们现在吃的大萝卜都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啊……怎么说呢?这都是传闻,我也只在戏文里听过而已。” “戏文?” 严玄之便想了片刻说:“少时在家中曾听过,似乎是真飞鸟之师千岁娘娘的戏文……我也记不大清……” 往后又翻了三页,都如萧固所写的良言一般,而下面那一页写的是“人世两轮回,千岁千千岁。”更是不明所以。往后翻了几页才到萧略,他留下的句子则是“悟法随人”四字而已。直到萧略往后便是正史,讲萧略创办三藏总坛的初衷,过程及创办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记录并不复杂琐碎,甚至趣味十足。唐利川翻了片刻却见中间有两页内容还叫人给撕了。他愣了一下忙叫严玄之过来看,这一看不打紧,严玄之头顶冒汗,骂了一句难听的话就把书要了过去。 严玄之没想到前些日子刚被被人偷了《如来经》,到现在竟然连萧氏的东西也被人撕毁。这等有关面子的问题虽然难堪但他还是拿着书到萧别那去领罪。 事过一天,唐利川也觉得怪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看书还能看出来毛病。然后真奂他们才得空过来一趟,一个个也像之前一样笑的谄媚,问伤势如何,好像有人逼他们来一般。唐利川也不在意自己伤的如何,反是问萧固如何。真奂说:“萧御主每隔几日便叫他与难(四声)子对战,所以受伤了吧?” “难子?” “对啊,难子,也是自小就在正法宫中长大,大概是萧御主在外所收的弟子吧,也不常出面,据说不太会讲话,好像有些痴呆吧,到对萧御主唯命是从。” “……萧公子的武功不如他吗?” “这个嘛,我只知道萧公子有时候会败在他手上……只是有时候。” 尔后又过了三天,吃过早饭,唐利川在翻看法典的时候田见天从外面冲进来说出大事了,但脸上挂着非常开心的笑容。问怎么了,他说:“昨晚上有人明目张胆闯进了法司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萧家人的地盘!看管资料的都是那个萧别亲自挑选的人!然而萧家人虽是重视那个地方也不至于在文库里藏什么奇珍异宝吧?而昨晚上,里面烧起来了!萧大公子去时还与放火的人交了手!唉,这个萧固在正法宫可是公认的武功一流,可昨晚那萧大公子也没留下贼人反而是自己也受了伤!严重着呢!” 确实挺严重,而且相当神秘。唐利川是有些担心,出去一问,结果有弟子告诉他说只是手臂有点骨折而已,不过几天就能恢复。他的话刚落下,结果又有弟子一脸惊恐的说:“骨折?被抬出来的时候可是鲜血淋淋呢!” 到底如何也没人讲得起。他便又去了趟千卷屋,严玄之带着人在打扫整理。又经一回变故,他更加忙了,这次是认真的要将千卷屋每一本书都翻查一遍做备注。他甩着毛巾把裤脚上的灰尘拍打开,听唐利川问他可有查到阿落姑娘的底细。唐利川也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一个问题来。这样一说,严玄之便皱眉头说:“那姑娘似乎有点来头,咱们的人查了只晓得那三千客栈是天城的主,究竟是谁也不知。” “那她便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她觉得无聊就跑了。阿弥陀佛,我可不希望她再冒出来。” 三千客栈在德阳府,天城在庆阳府,两者之间有将近八百里的间距,何况现在的栾州古道大不如百年之前,谁会将银子投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还是京官。若当真是京官,那们的问题就大了,谁知道一个京官把生意做这么远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哪个京官的女儿不好好在家待着当大家闺秀非要跑到江湖来闹腾? 那也管不着是吗?严玄之勉强一笑说:“说不定就像咱们的真旗女侠一样呢。” 唐利川这才想起来好几日没见到了真旗,一问才知原来几天前真旗便带着弟子出任务了。若问去干什么,严玄之一笑说:“大概去找你义姐百里怒云了吧。” 正法宫平时虽有宫主主持大局,由御主分管两部,但其背后尚有长老部。而且长老部并不在正法宫内。这些,唐利川原不知。直到真酒出殡之日终于公布。 正法宫宫主一职简直待遇非人。田见天跑回来又给唐利川八卦了一番,说他能想到的这里没有,想不到的觉得不合理的东西这边全有,说堂堂正法宫宫主死后没亲人在身边也就算了,连哭也不许,更不要提扶陵之事。唐利川刚在补法典诸事,说道这些都是真飞鸟当初定下的规矩,听闻她死时尸体立即火化,未净身,也未更衣,连亲人也未通知。 田见天便万分同情的看着唐利川说:“小弟啊,不是我要劝你,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待的好。” 出殡是在隔天,因为真酒的尸体早已经毁去只余骨灰便又比原本简之又简的程序更简单了。而且连那骨灰都是假的,这些唐利川当然不跟人说,即便他不说也有知道的弟子心中明了。 早上,众人更换衣服,各部弟子集合,只有交头结耳的,没有大声喧哗之人,气氛又比往日沉重。虽是如此,却没见着萧固。唐利川原本在殿外,过了会真虎过来把他叫上去说长老部的人要见他。 进了寂听法殿,除去他认识的几个大弟子便只见两位御主,更最前方摆着十张椅子,椅子上坐着十个黑色粗布衣白胡子老者,面容表情无不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跪拜十大长老。”真虎说。 唐利川依言跪拜,这十个老头却始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宋引走上来说:“好了,跟着真虎站到那边去。”也就是门口一角。 与真奂他们站齐之后宋引正向十位长老行礼,尔后缓级走到殿门口去。殿外诸弟子见他走出一时鸦雀无声。 外面,烈阳高照,白色的光刺的人双眼睁不开。 “真酒宫主,生于旧朝三十二年,师承第十代宫主真宗,历经武朝烽烟四起,任竞武开国之将,军功卓然。奈何杜鹃泣血,晴空霹雳,星沉月落,天人永隔。倘若苍天有泪,愿英灵长安……”宋引一字一句念到此,顿了一顿,殿下有人开始抽泣。接着一发不可收拾,虽有忍泣吞声者,奈何人员众多,不管是发乎真情亦或是受此情感染,宋引也念不下去了。 虽有各种规定,但在此情况下显然已经没人能拦得住真情流露。唐利川一时心慌胸闷,低着头也未敢抬起。 出殡之事全由正法宫内部弟子来处理,除去开始宋引所说,“英灵长安”之后一片哭声,震天响。长老们让唐利川抱着骨灰快速跟着宋引出了正法宫。结果走下去的时候,有弟子大嚎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把唐利川吓了一跳。真奂他们立即上来,也不得大声喧哗只得将人掺扶着安慰着几句说:“师傅虽去,正法宫仍在,诸人不可失了心志。” 场面到最后有些失控,但那时唐利川已经到了正法宫外,只见着外面停有一辆黑顶马车,驾车的是两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因为戴着面具也不知是男还是女,但看身高也就十四五岁,其中一个跳下了马车连一个字也未讲只工工整整*郑重向宋引行了一礼后接过了唐利川手中的骨灰坛。那个坛子不轻,可这少年托在手中如若无物跳上马车将骨灰坛放入车内,尔后又回头冲宋引点了点头,另一个少年手一抬,掌中捏有铃铛,他摇了两下,铃声清响脆耳,另一人扬起鞭子来“啪”的一声抽到马背上,两个人就这么离去。 唐利川不知道真酒的骨灰将送往何处,即便是正法宫的弟子也不知道。 那一天,正法宫的弟子郁郁寡欢,他们又要忙碌于收拾正法宫的白绫了。而当唐利川回到寂听法殿时,那几位长老已经不见。 049-雾里看花(上) 平静中的正法宫甚至令人觉得可怕。唐利川一路回到住处,却见到田见天坐在房顶上吹风,田见天看他无精打采就低下头挂在房檐上说:“哎,你来之前我刚碰上一个人。” 唐利川却说:“你伤好了?这样挂着太危险。” 田见天没理会,说:“你怎么不问我碰上谁了?” 唐利川想了一下,摇头,又问:“碰上谁了?” “就是那个疯子许田英!江湖传闻,那是真酒的情敌!” 唐利川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刚才他来了,还想跑过去把真酒的骨灰给砸了,我就告诉他那里没真酒的骨灰他才没去!”说的一本正经。 唐利川也狐疑起来,问:“真的?” “骗你作甚?你不好奇真酒喜欢的女人是谁吗?” 唐利川想了想不由得摇起头来进得屋去。田见天也不死心跳下去也跟进屋去说:“嗳,也是,反正人都死了。人死如灯灭,再如何也改变不了事实。不过我是觉得,正法宫这宫主一位当真不好坐。” 唐利川还是没说话,外面有人喊了一声道:“唐兄,你的伤势如何了?”他扭头一看,是巴十肆站在门口外面倚着柱子正朝里面笑。 田见天问有什么事,巴十肆说:“今天宫中气氛压抑,所以来找唐少侠做点事情。如何呢?小兄弟?” 唐利川这便起身说:“乐意效劳。” 结果,巴十肆就带着他去了刑台殿。这个时候,刑台殿里没有人,安静的像是一座死去的宫殿一般。 巴十肆从门后面抽出两口剑说:“随便过两招,知道小兄弟你有伤在身,莫要太认真。” 田见天说:“知道有伤还出手,真奇怪!” “无聊嘛!”巴十肆一本正经的说着,面带几分微笑,正说着便忽然出了一招“沧海平”,可谓迅雷不及掩耳。田见天虽站的远也是被吓了一跳喊道:“不是随便过两招吗,这也太突然了呀!”但没人理会他了。 巴十肆这一招虽快,可唐利川并未走眼,直到巴十肆一剑至眉心来,他都未动。巴十肆见状对他一笑便抬起脚步向一侧迈开来,说:“不错嘛,比萧公子所讲的要好些。”说罢,又是一剑比方才那招还要快。这次,唐利川不再犹豫,身体向后倾去,他脚下一拧,生硬的避去了此招。巴十肆脸上一笑,手中剑甩的刷刷作响一连数回步步紧逼。 巴十肆的剑并不利,但剑锋总是出其不意从各个方向逼至眼前来。且他的剑非常奇怪,剑尖之处一直微微摆动着,但他握剑的手却是非常沉稳,可这剑尖的变化使得唐利川多么精明也无法确定他的一剑将要从哪一点落下来,自然也不敢轻易应招。 田见天在边上喊:“喂,小弟,用你的雁回天剑法呀!” 虽这么说,唐利川岂敢献丑? 这边,巴十肆剑尖一挑压制着唐利川之剑,腕中一提一股暗劲紧紧困住唐利川手中之剑,似乎想要将之拖离。 唐利川心中暗惊,手腕一沉拖着剑柄向后方跃去。巴十肆也无意纠缠便放他离去,笑道:“对嘛,应该使雁回天之剑。” 唐利川也未犹豫,当即挥剑向身侧隐去,同时脚步亦向前疾奔。雁回天惊字剑中的六招中只有一招“千山暮雪”是真酒所创,这招亦是惊字剑中的“隐剑”,是一记虚招。故而唐利种将剑向下一挥,加之脚步快速奔走使对方无法立即分辨出这一招虚实。千山暮雪后面一招叫“白鸿渡江”,招出如长河奔腾锐不可挡,其最为关键的一步便在于使出千山暮雪之际的轻功步法,只有足够快的步法才能将此两招连为一体,达到极致。 尽管唐利川眼下功会薄弱,可不管是谁在一瞬间都想要瞧清楚那传闻中的雁回天之剑。 唐利川手扬长剑,剑飞如虹,鸣声阵阵,只一剑横空,劈面而至!只听叮的一声,巴十肆手中之剑竟被削去了五寸。 唐利川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而且他尚无收剑之能,一剑更是落下未收分毫。巴十肆亦算是有真功夫之人,身子一翻,虽是掌中断剑却仍以最初剑法缠绕唐利川失势之剑在空中一转落至数步以外。 “你以为以你之能会伤到我吗?”巴十肆略带着嘲笑般的语气讲。 方才唐利川心中觉得可能会伤到人,握剑之手不由得松了半分。没想到巴十肆却是个善于观察之人,竟能以断剑抽去他掌中之剑。刚想这般,巴十肆又喊道:“接剑!”掌中断剑一翻,以腕力将剑上平衡之剑弹起归还给唐利川。同时却见他再起势挽花喝声道:“芦花飞翼!”身如轻羽,剑身与人合为一体,平行一线竟向唐利川头顶扑来。 这一招芦花飞翼乃是鸣字篇中的一剑。真酒曾演练过,但还不曾传于唐利川。甚至巴十肆方才夺剑的那一招便是情字篇中的“沉鱼落雁”,唐利川亦不知也。 那一招“芦花飞翼”在巴十肆手中使来威猛有余,唐利川接剑之时更是是向后退了四五步,此时抬头一看,根本无从还招,却是下意识里合剑再退一步起身飞纵,斜刺巴十肆。 只听乒乓声响,两人错身而过,各落一方。门口处严玄之叫喊道:“喂,汉哥,你在这里作什么?” 田见天更是夸张,叫道:“小弟,你怎么又流血了!” 方才一剑,不知使出几重力,这才又将愈合的伤口撕裂了吧。 “哈哈!”巴十肆转身说:“偷师学来的两招,看来真酒前辈也为自己找了个不差的传人。”将剑扔给严玄之便笑呵呵的离去。 严玄之过去一瞧,说:“严重了吧!我告诉你,别看汉哥平时笑嘻嘻的,他可不是个好人。”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巴十肆的喊声,说道:“严玄之,背地里说你汉哥坏话,小心我会报复你哦!” 严玄之听了脸色一僵,呆呆的吐了吐舌头,看着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他说:“躲不了了,我陪你去药师那一趟吧。” 整个正法宫的平面图呈长条状,山门两侧是法部与检部两部弟子居住之所,经山门上石阶到寂听法殿,此正殿左边为刑台殿,右后方就是客房,客房之北是千卷屋。而千卷屋地势较高,若爬到顶部可越过中间的低洼地敏思堂望见刑台殿北面的药庐。 敏思堂是读书的地方,只因真镜宫主掌管正法宫时收留了许多流浪儿在宫中,这些人大多连字也不识,正法宫亦没有足够多的地方用来教学,此地低洼到是最初之际修过鱼塘,后来考虑到正法宫也有些规矩需要教导便将此处重新修整改成了如今的学堂,而出资者是谁也未有记载。正法宫到有固定的教书先生,但总以招收弟子的时间来安排授课,如今也是闲置着,到是一个纳凉的好地方。 严玄之带唐利川去药庐换药,路上说巴十肆平时只与萧固切磋,连真奂也没机会讨个练习时间,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唐利川捧着胳膊没说话,两人刚到门口就见里面屠药师正与一女道士讲话。唐利川第一反应便是这不是前几天见到的那个“阿灵”吗?但总觉得哪里又不对,好像又不是那天见的阿灵…… 严玄之见了他还是有些担忧,故而顿了一下。屠药师正好抬头说:“这不是三爷的小侄子嘛,我还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 严玄之傻笑,迎上去说:“那哪能啊?小子我还得管您叫叔父呢,是吧!” 屠药师不吃那一套,哼气道:“叔父!好呀,什么时候到你那小气的爷爷那给你叔父拿两颗药丸呢?” 严玄之就拉着他的胳膊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子我连正法宫都难得出去,怎么到爷爷那给您找药丸嘛!而且那药丸的产量又不高,每次炼制出来都被家里的长辈们瓜分了,哪轮到我呢?” 也不知他们两人之间有何瓜葛,但听那话唐利川觉得严玄之的爷爷可能也是医者,善长炼丸药。这屠药师大约想借严玄之的手讨点秘方之类,他也没太多想,就静静的站在一边打量那位道姑。与上次不同,这次的道姑扎着头发,只有些碎发贴在脸上有脖颈上。她扭着头没有看他们两人。 “哦,听你的意思,就是那药丸药师我不用想咯?” “那怎么成?没点盼头的人那还是人吗?” “臭小子,你是想找死呢!”屠药师说着从旁边石磨上抽出一把刀就真的砍了下来。严玄之忙闪身说:“叔父!叔父!知道您厉害,就是真的一刀下去砍死我您都能把我医活了,可这样不是浪费咱们的时间嘛!” 屠药师把刀一摞,说:“你再这样拖欠我,下次有个毛病看我不把你往死里医!” 严玄之还是笑嘻嘻的,说:“您快别说了,治死我是小,损了您药仙的名那可了不得。” 屠药师哼的一声连翻了两个大白眼,他瞅了一眼唐利川,说:“这不是飞升的真酒的关门弟子吗?” “瞧您说的。”严玄之把唐利川拦过去,说伤口绷开了要重新看看。屠药师正在看,那道姑就走了。严玄之跟着也望了一眼,奇怪道:“那是药师的亲戚?” “我侄女阿沅。”屠药师说完错过他们冲走掉的女道士喊:“阿沅你们也别太乱来,小心点。”那姑娘也没回话安安静静离去。 050-雾里看花(中) 唐利川始终没看清那女道士长什么模样,但她没有阿灵高。阿灵带着抚尘,她的腰间则有一条黑色的腰封,上面挂着几柄短刀,因为她的手一直握着最前的刀柄这衣袖又将这刀隐藏了些所以一眼没看出来。唐利川从没见过这样带刀的人,那几柄刀都不长,而且形状各不相同,最长也不过一尺的模样。 屠药师不耐烦的喊道:“再看脖子就要断了。” 严玄之呵呵作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还美呢,小心她一刀下去你小命就没了。” 严玄之可能知道屠药师有这么一个侄女但从没见过,他心中好奇但又没多问。这样情况下,唐利川更不可能问了,只是那位阿沅离开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手臂上流血的原因。 “嗳,叫你们不要动武,最后还是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严玄之便笑,讨好似的讲:“正法宫的弟子谁人不知屠药师的药乃是仙方!”说完就被屠药师瞪了一眼。 养伤期间,唐利川无事可做便专心翻了些书来看。田见天却是烦闷无比,但也没几日宋引又过来,精神大好说有件好差事要让他们去活动一下。结果去干什么,原来是因为萧固受伤让他们去给萧固的菜园子浇水,顺便给屠药师的菜圃上上肥。 屠药师把粪勺塞到唐利川手中说:“小兄弟要努力,整个正法宫都在你手里!” 唐利川看着粪水勺想叹气,田见天就阴阳怪气道:“你们正法宫就是一粪水勺子?”唐利川捅了他一下,田见天甩开胳膊叫道:“老子不干!” 宋引便笑,说:“田兄舍得让唐小弟自己劳作?”一句话戳中要害,何况这会唐利川只有一条胳膊使得。宋引便得意洋洋拍着他道:“年轻人,你还太嫩呀!”笑容满面和屠老仙喝酒去了。田见天在外面骂老不死的,骂归骂,还是跟在唐利川后面挑粪,期间还给宋引起别名叫宋老鬼。 唐利川也真是个实在人,浇水施肥就算了,顺便将草也拨了,干的兴致勃勃。到吃饭时田见天累的头顶冒烟,唐利川却是容光焕发像是吃了大补药似的。宋引也看了出来,还哈哈作笑说这果然是修行的好法门! 午饭是屠药师做的素菜,宋引有事离去,屠药师高喊有好酒上贡也留不住他。田见天看到素菜就想骂人,但看到酒后还是收敛了三分,只等着屠药师将封子起开,那是扑鼻的香。唐利川只在冬天偶尔喝些品质差的酒来取暖对酒当真是不算有什么了解。但屠药师的酒的却分外的香,香的特别而有些干涩的草香。或许他是用一些药草泡制而成也不奇怪。田见天有酒可喝便将屠药师当亲儿子一样捧,只希望他多倒一些酒出来。可惜屠药师不是他亲儿子,只肯倒出了三碗摆在三人面前。 那酒入口又辣又苦。唐利川只喝了一口就觉得脑袋泛晕。屠药师便笑,说:“继续喝嘛!”又饮下两口实在喝不下去就让给了田见天。屠药师说他没福气。田见天一边应下酒一边说:“你看我这小老弟哪像是有福气的人?”说归说,也没停着吃的,且吃起来比谁都快。吃饱喝足了便躺在太阳下舒服的睡起觉来,直到屠药师一脚踢过来他还在梦中幽会漂亮女子。 上头是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好像和他们睡着前的云朵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日光穿过云层投下地面,抬头望去有些刺眼。田见天叫着说他才刚闭上眼,屠药师也不管那么多就说:“你都睡了一个时辰了!起来帮我凉草药。” 隔天,田见天死活不想再去那药庐了。唐利川自己过去,浇水施肥。做完这些还要帮着屠药师碾药,屠药师还是给他倒那药酒,整整一碗不多不少,端过去笑容满面说:“喝吧。”总有点阴谋的味道。不过,他这次到是老实的喝了。 下午,有人来取药。屠药师叫唐利川把他上午碾的药拿出来,已经包好了专门挂在桌侧的柱子上。唐利川拿过来递给那个年轻的法部弟子后还追问了一句是给谁的药。屠药师听了就抬起头吐了个烟圈说:“好了,拿到药赶紧走!” 唐利川看那弟子一脸的尴尬觉得奇怪,扭头正想问,屠药师又说:“管那些作甚。过来,我问你个问题。”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槛上一脸惆怅嘬着烟袋,那模样有点像他幼时淘气犯错后被父亲训斥前的节奏,唐利川也是怔了半天才犹豫着走了过去。 屠药师神秘地问他:“据老宋说,你看过别人耍几招便能将那招数记下来,是不是?” 唐利川心中一松,随之又有几分无措道:“也没有宋御主所说那般……” “那就是有喽。”他兴冲冲的喊道。“管他是什么依葫芦画瓢,我确实有件事要让你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往里屋走,从里面拿出一柄短刀来,那刀的外花纹看起来有点像几天前所见的那位叫阿沅的姑娘身上所配的刀。因为他虽然未深涉武林,但至少已经游历四年,江湖上有些什么来头的人多少听过也见识过一些兵器,但像那位阿沅姑娘所使用的兵器及外观造型他却从未见过,故而印象很深。 屠药师把刀拿来还递给了他一把说:“跟我过两招。” 唐利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药师还会功夫,但犹豫一下马上就说:“我这伤恐怕是动不了的。” “得了吧,你的伤还是我看的你还想骗我?”屠药师说着便将刀鞘往一边扔去。那刀比黑炎短了六七寸,用于近身搏击胜算更大。 屠药师也未强求,反是自己说多年不使刀有些生,而且他握刀,刀刃向下刀尖向后。出了十余式,几乎每一刀都会砍刺向对手的胸口,还有几刀是割向两臂与脖颈。招数确为凶残,招招致死。待屠药师使完,他又问唐利川记得多少,后者答只是尚无法习惯出刀的方式,但也都记了下来。自己试了几回,虽不及屠药师三分,但多少还有些样子。屠药师看着他使了两回,自己虽然吆喝着可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点指导,发了几次脾气后干脆说:“行了,只要位置对得上就可以!” 唐利川应声,屠药师走上来说尽管把整个刀路使出来,一定要出全力。前者嗯了一声拉开几步便出刀。第一刀便十分奇怪,反手握刀将那刀柄当作匕首来使,攻击的却是对方的咽喉。他虽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但对自己的腕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没想到屠药师双掌一抬率先抓住他握刀的手一甩轻轻将他给抛出半丈远并叫骂道:“不是叫你小子出全力的吗?” 唐利川转身继续出刀,因为刀锋的变化比较频繁,他又鲜少用武器,实际动起来动作并不怎么灵活,刀招也显得凌乱,比刚才自己耍的时候可就差劲多了。屠药师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且他总是在刀尖就要刺到自己肉里的时候抬手以同样的方法将唐利川扭开,所以十几招下来唐利川是身心俱疲,胳膊上却是被屠药师捏出好几个手指印来。 “不行,再来!”屠药师紧皱双眉抱怨起来。唐利川吓的丢了刀说什么也不肯再陪练下去,并说:“虽只有十几刀或这变化太多,我应付不来。” 屠药师听了追问:“变化真的太多了吗?”问的唐利川也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便好奇问道:“这些刀招是不是有些奇怪?我本来也没什么功夫,学的都是些正法宫的剑招长式,可这些刀招确实令我觉得奇怪。” 屠药师一脸严肃,没回话反而是将刀给收了起来。 唐利川心中以为屠药师所使的这十余刀几乎是一气呵成,虽然看起来有几刀几乎重复出现,但无疑他所使的每一刀都试图要让自己的对手丧失活动能力进而被自己所杀。因为这些刀式太过连贯反而又不成招,因为招式中一定虚虚实实,否则他若全力尽出对手却能一一闪开等到他筋疲力尽之时对手便能寻得反击之机。 屠药师收拾了刀就说:“这是屠某自己的招数,不准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吗?”多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不等唐利川回复他便进入屋中去碾药,自此心事重重还自己嘀咕。唐利川再回到自己的房中已经是晚上,没有见到田见天,跟弟子们一打听却道原来田见天今日想出去正法宫,结果在大门口碰到一女人,两人打了起来,最后不敌还被那个女人给拖走了。 唐利川一听可是吃惊。虽说田见天为人放浪些可也不至于和女人动手打架,问及原因那位弟子也是讲不清,又道那个女人是不是阿落姑娘,对方却笑说:“阿落姑娘我认得,今天那位比阿落姑娘小些,看打扮……有点像小云疆那边的人。” 051-雾里看花(下) 小云疆也就是云域之地的现称。据说当年武帝率军攻打云域,大军压境加伊伦王城,烧毁了他们的书院与皇宫一路至隆真公主的陵墓而止,武帝三十万大军被云域五万军队撕杀至十万而归。据说是因武帝忽然病重而使战事落败,也有人说是因云域之人顽强的战斗力打动了武帝,还有传说道是因隆真公主之魂吓退了武帝的大军,总之传闻众多。从那之时起,云域之地被如今武朝夺去东北一角,往南之地四分五裂则被统称为小云疆。 唐利川看对方一脸笑容,不由得有些苦闷,那弟子便笑着安慰了他讲:“唐师弟放心吧,我看你田大哥不会有事的。”问及为何,对方说:“那位姑娘虽然厉害,倒也没伤到田见天,她似乎有些疯症,将你田大哥当成了她夫君。” 唐利川也是惊呆了,又问人去了哪里,那弟子尴尬道还以为是田见天自己惹上了什么风流债,故而未多问,自然不知那个女人带了田见天去到哪里去。 隔了几天,未见有人到药庐去取药,唐利川便想找个机会去看一个萧固。却先在回房的走廊上看到了巴十肆,他躺在对面的廊上,手里来甩着一只捏软的草茎喊道:“听闻你这几日在打听萧公子的消息。” 唐利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呀,我听宫内弟子讲萧公子此次受伤不轻。” 于是巴十肆马上坐了起来说:“想知道他什么情况就去看,吞吞吐吐实在不是作为宫主应有的气度。” 唐利川本想反驳可又觉得他之话也不无道理,从来到正法宫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将自己当作是真酒的传人来看待,更何况是这正法宫的人呢。唐利川只在心底叹了口气,面子上还是平静如常道:“汉哥可以为我带路吗?” 巴十肆一笑,说:“唉,口快心直总是好事一桩。既然连你也喊我汉哥,汉哥也没拒绝的余地啦!”起身便扯开衣摆施展轻功跃至唐利川跟前来,唐利川还没谢,他便说:“真酒不在的正法宫多少有些无趣,和你这个人嘛还真算天生一对!” 到药庐取上药再去往萧园,来回快走几步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巴十肆只负责送到萧园门口,抬眼就能瞧见门口处两株古藤爬满了墙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哪位文位的别院。巴十肆站在前面说:“路已经带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唐利川犹豫着问:“汉哥不去吗?” 巴十肆挠头说:“我嘛,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就是今天不行。”说到这里便听有人喊道:“什么人!”唐利川闻声扭头望去,待再回头的时候却哪还见巴十肆的影子?知他轻功不错早已经遁去,唐利川也无可奈何再回头望去便见道上走下来一个青服男子约摸和萧固一般大。 唐利川向前走了两步说:“在下唐利川,来看望萧公子。” 对方正眺望着,那目光似乎是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人而已。但巴十肆走的实在是快,他也没见着人影便转笑道:“原来是唐少侠,失敬。在下岳登舟,现在端兹城分舵任录正。” 端兹城在如今德阳府西北角,又是德阳府地图上最西之界,产玉,又为东西两方商道枢纽。当初正法宫选择在端兹建立分舵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作生意纳钱财,因为这个端兹分舵是萧家所建,故而一直是由萧氏的法部管理。而这录正,专负责分舵文书与财物两方面。这些,也是唐利川后来才知道的。 岳登舟说着将药接到了手中在前引路还问道他来时可有见到他人。唐利川一想巴十肆的话便撒谎说没见得人,即便见得几个也未必认识之类。岳登舟也未多想便走在前面,上了石级才见萧园门前开阔之地立有一座石山,有一人多高,正遮挡着往左深处的门。岳登舟说那是萧氏之地,外人不能涉足。却见假山阴影处还站有一人,待到唐利川发现时对方正探出一手成爪以无比快速之功向他扑来。岳登舟也是吓了一跳却反应敏捷抬手将唐利川拉开一尺以擒拿式将对方逼去,且笑道:“难子,他是正法宫的代宫主,如今有伤在身,你不可胡来。” 唐利川去看时只见到一抹黑影正躲向假山的阴影处,石头上生长的草正遮挡着这难子的面容,也不知他是怕生还是他故。岳登舟也未作解释便向唐利川道歉说平时没人与难子讲话他也是无聊爱与人交招但无意伤人之类,说话之间反而更是着急将唐利川给引到萧固门前,他则去找难子说要将人送到房里去。 唐利川觉得诡异,但也只好向萧固房门走去。而在萧固房前还有一块大石头,石中插中一口生了锈的铁剑。这个他正好知道,据闻是真飞鸟时期萧家与真飞鸟所代表的检部争夺正法宫宫主之位时萧家之人落败后当时的萧氏大当家自封配剑于此,他立誓为检部之盾,更写下萧氏血书要求萧家世代子孙如此。似乎也正因为此关系,历代宫主多为真系检部弟子担任。 时隔百年,那块石头上不仅生成了苔藓,还有青草生长其中,因为连日晴天,草茎有些缺失水份,奄奄一息。唐利川看的感慨良多,走去时又犹豫着怎么敲门的时候萧固自己就出来了。 日光下,萧公子脸色苍白,精神欠佳,只那狭长的眸子时刻放着冷冷的光,与之以往神态大为不同,令唐利川不由得敬畏三分。他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件褂子,胳膊吊着,看来着实伤的不起。 “请进。”萧固讲。 萧固的房间东西很少,但却零乱。唐利川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除了他的床铺整理过之外其他地方都随意扔着书卷和纸张,下脚的地方都要认真找。 “有你义姐的消息吗?”他问。 唐利川没说,萧固又问:“你来干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送药的便将药抬起来说:“屠药师让我送来的,萧公子的伤……” 他道:“小伤。” 唐利川尴尬无比,他相信传闻中萧固是左边肩骨那挨了一刀,非常严重。却在他口中听得“小伤”二字也是佩服无比而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道:“萧公子可看清对方的模样?” 萧固忽然抬头盯着他,后者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萧固淡淡说:“如果我有机会看清他,他现在已经死了。” “……萧公子觉得会是个女人吗?” 萧固又盯向了他,疑惑的问:“为什么?”虽然只是问了这三个字,但唐利川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好像在急力隐藏什么,或者只是他自己这样以为而已,但那感觉非常奇妙,又非常奇怪。 “因为……”唐利川想着并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说:“这几天我听说正法宫内有些女人出入……”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虽然他的判断也并不是因此而得出的。 “回去!”萧固低声喝道,那声厉喝却是将唐利川吓了一跳,他觉得有些不妙。而萧固的反应确实像急于隐藏什么一般。唐利川想不明白他要隐藏什么,或者他有必要隐藏什么吗? 唐利川出去时正碰上回来的岳登舟,后者爽朗笑道:“唐少侠是要走了吗?”他点头,岳登舟看了他两眼,仍是笑道:“别见怪,萧公子自此番事故后脾气坏了许多。”唐利川还在想心事,也没注意到这些。石级下有位检部弟子跑了过来纳闷道:“咦,原来唐师兄在此。岳师兄,我们检部拿到了真旗师姐的路线行程,他们似乎与时公子接上了,我这便来告诉萧公子一声的。” 岳登舟听了也笑,说:“多谢,有了这个消息,我想我们的萧大公子会好受些的。” 那位弟子也客气的道了谢便拉住唐利川说:“我们找你好久了,宋御主找你有些事情,我们都找半天了……” 等到见了宋引才知道,宋引是想将他的住房调到行光院去。 前阵子为了真酒之事,行光院都住满了。丧事一过,行光院又腾了出来,今天也打扫完毕正可将之前真酒住的那间房挪出来让唐利川用着。虽说唐利川觉得也无必要,但即是宋引安排,也就安然接受之。宋引把他带过去先看了看,行光院不大,是两排房屋面对面的格局,里面除了真酒之外还有两个烧饭的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三个不大的孩子。而之前一直由真酒住着的那个房间最大,但里面的东西也和他所见的萧固的房间差不多,房间里东西特别少,连个摆设也无,到是摆了个投壶和一副弓箭,说是真酒平时最爱玩的两样。至于唐利川,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拿出去丢了。 唐利川到无所谓,不管住在哪里他都要去药庐给屠药师帮忙,这下只不过是走的路远的些而已。 052-行光诡道 再次见到岳登舟的时候唐利川正和真律一起去给屠药师的草药浇水,两人先到法殿去给真酒上香,尔后从敏思堂过去。听到岳登舟喊:“巴十肆,有种的你给我停下!”两人一奇,抬头寻找的时候就只听到巴十肆在那得意洋洋的喊:“是爷们你就凭本事追上我!”便见岳登舟气喘吁吁从假山后面冒出头看到了他们,唐利川虽奇也只见岳登舟尴尬笑着问:“见到巴十肆了吗?” 真律摊手说:“岳兄还没追到呢?” 岳登舟累的够呛,说:“那小子的轻功实在了得。”说着朝唐利川抱了抱拳跑掉了。 唐利川回头问怎么回事,真律说:“岳兄有个表妹,这不是十年前恋慕上了汉哥吗!结果汉哥一直躲,岳兄就一直追,这样追了十年。汉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恳求萧御主将他调到豫安分舵去的。” 原来如此。唐利川觉得好笑,说:“岳登舟的表妹是何许人?” 他道:“就是严侍正严玄之的堂妹呀!叫什么来着,也不记得了,听闻她至今还未出嫁,可汉哥也对她无意,据闻还是个大美女呢……” 唐利川笑了一天。 这一天回去的早,换了药,胳膊也好的差不多。唐利川回到行光院时那三个小孩在花丛里捡石头玩,扫地的老伯跟他客气的行礼问他要不要喝点茶水,唐利川笑了笑说他想早点休息,却是关上门又想起了萧固受伤之事。 他正想着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到一阵笑声传来。这笑声来自于女人,声音清脆干净,但因突然也是吓得唐利川心口砰砰乱跳。而且行光院中哪里来的女人?他纳闷着想开门去看时才意识到那所谓的女人的笑声却是来自于他的房间。 唐利川站在原地扫了一眼,虽然房间光线昏暗,却也无处躲藏一人。思索再三,他往里面走了一些这才发现地板上多了一条他之前不曾见过的毯子。就在此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也嘎然而止。 声音一停,唐利川方觉屋中静的吓人。他站在停止脚步的地方打量那张毯子,似乎是一张旧物,也看不出奇特之处,但想了想又觉得方才的笑声似乎正是从这毯子下面传出来的一般。 毯子很平整,下面或许钻了一条小蛇,但还不至于钻下一个人来。唐利川想除非下面有个洞。人有时候就是奇怪,总是往奇怪而可怕的方向去想,即便只是误会一场也会想出多么离奇的事来。唐利川近来所遇之事使得他也这样胡思乱想起来。他被自己吓的不轻,心惊胆颤的蹲下去犹豫了好久才去揭开那条毯子。 一条小缝起来,他瞄了一眼,着实看不出来。最后心想着也不能冒出一只恶鬼来便壮了胆把毯子抽起来,却还是将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毯子下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 屋里的地板是用石板拼成,每一块三尺长二尺宽,厚度差不多也有十寸,这么一块石板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这地板的缝隙也不可能使得一人或者两人有足够的使力空隙将它搬走。那也可能是正法宫这些旧房间有些秘密通道也难说,或许正因如此也可理解如今的情况是有些正法宫弟子想整他。 唐利川盯着那石洞看了两眼,脑中想了无数可能。不觉间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他回头望去,只见一条门缝即将关上的瞬间,一条灰色人影与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唐利川蹲在地上,只看到对方的衣摆,待他想要抬头看时只觉得脑门上被人狠狠拍了一掌,对方竟然扫腿就将他给塞进了那方方的黑洞之中。 洞中的空间比石板的面积大的多,却不是垂直一线。唐利川被推下去时砸了头两次,尽管他想护住脑袋但这么一溜下去也是摔的七荤八素,狼狈无比。最后一刻他忽然伸开腿勉强支在了洞壁之上,因为一条手臂上旧伤未及痊愈无法施力仍是向下滑了几尺才停了下来。 一股冷风从下面飕飕冲,气喘吁吁的唐利川感觉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去,抬头一看,上面也是黑漆漆一团压根看不见自己掉落下来的那个方洞。而就在此时,自己头顶上方居然又传来了“咯咯咯”的清脆笑声,笑声传在这洞中显得诡异而恐怖,加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遭遇使得唐利川惊慌失色,腿脚也利索不起来。但如今这般情境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攀去。这样向壁虎一样的姿势本就累人,何况他还有一臂使不上力。 刚爬了几步便听到身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正慢慢向他逼近。唐利川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他也希望自己是听错了,低头一看有些恼怒的喊道:“谁人在此?为什么要拉我进来?”这话喊出去却像是被黑夜吞没了一般没有一点点回音。反而是头顶上方又传来了之前听到的阴森笑声,就像在捉弄他一般。 唐利川再抬头看,刚想快些爬出去为妙的时候脚上不知被何物猛的缠上。他更是连一声惊叫也没来得及喊出便脚下一空,整个人再次被拖了下去。这么心惊肉跳的事情唐利川也没忍住大喊起来,可惜除了他自己的喊声外也实在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只是相比之前的那一段,接下来的洞相对光滑,他几乎是滑下去的,直到“扑通”一声,伴随着他自己的惊恐叫声,他终于掉落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了。 他在地面躺了有一段时间,手臂上的伤似乎有些撕裂,隐隐作痛,也提醒着他这一切并不是梦。唐利川摸黑摇了摇头,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靴子里多了一个东西,伸手一摸,似乎是一个非常小巧的火折子。他又惊又喜,觉得至少不是鬼在捉弄他。 可惜那个火折子实在太小,只能照亮他身周三尺的距离,这地下的黑夜似乎能吃光一般将他团团围住。而在他两边的石壁上还有旧的火把,拿下来一看,似乎又觉得似乎是有人故意将它放在此处。事已如此,他取下火把点燃起来向四周望去。这一望,却又是将自己吓了一惊,因为他看到就在自己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放着一口黑色棺木,除了那个黑棺之外还有两堆放的极为整齐的金条和金饼,第一堆都有一成人高!大约有上万块。 唐利川搞不清楚状况,他抬头向上看。这个洞高约一丈,是一个方形石室,而他掉进来的那个位置连个可攀爬的东西也无,依他自己的功力是怎么也跳不上去的。而那口棺木就放在石室中内,它的两侧贴着石壁的地方则堆着那些金子。而棺木的后方还有一个门。他举着火把远离那个棺木走向下一门,借着火光一看,只是从这个石室走向另一个石室而已,而且更大,里面的石壁还凿出了许多小格子,格子里放着一些封好的东西,大约是书简之类。而他往前走的时候却见到前面地上摆着一个金条组织成的箭头形状。 他本是低头看,倏然间便觉得有东西在靠近他,他却是不敢多想挥拳就是猛的一击。“扑通”一声,好像打着的是个人。唐利川手上虽疼,心中却想可能真是正法宫的弟子在捉弄他。想到这些他起身便跑,顺着箭头的方向跑了几十步便见到一个出口,地上仍有些金条,而火把照到的石壁上还刻着些画,他也没机会多看便只顾着埋头往前跑想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结果一直到最后一个石室只见地上乱七八糟堆着些兵器,而在对面的壁上刺着一口剑,剑上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字,“走!” 剑自然是别人打进去的,而且功力很深,剑刃至少没进石壁一尺,而且那纸上的墨很新。虽说上面写着一个大字,可这又走到哪里去?唐利川举着火把四处看,最终目光落在那些乱剑上,走过去一看,将之一股脑全部拨开了终于见到下面藏着一个黑黢黢的洞,用火把照了一下,洞内稍斜,有一股腥味和腐味从里面传来。他没机会多想就钻了进去。 这个洞里面的大小刚够他蜷起膝盖而已,里面一会是石道一会是土洞,一会是往上一会儿又是往下,弯弯曲曲好像是捉弄人一般,更是时不时还冒出一些老鼠来,爬的他差点吐了。也不知几时,手里的火把也快要熄灭了。他也累的够呛停下来想想自己掉进洞的那一刻发生的事情,又想自己可有看清是何人动的手,却是想了半天也没结果,就算有人想整治他也不必如此损叫他来爬别人的坟吧?正想着这些之际他觉得腰上好像多了个东西,伸手一摸有些硬,费劲拿到眼前一看,白花花的居然是截掌骨。唐利川一阵恶心叫着就给抛到身后去又开始怀疑是鬼在拿在自己开玩笑,更是奋力往上爬去。 腿上早已经没了力,膝盖磨烂,汗流浃背,却是不敢停留。手指也磨的出血,只好将外套脱了包在掌上。整段地道就像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似的才爬到了尽头。火把早已经灭了,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但手掌一推,他觉得似乎是一块大石头,比较重。他停下来缓了两口气然后用尽全力一顶,出乎意料的那石板似乎善解人意的一下子轻了许多,被他轻而易举推到了一边去,他抬起脑袋一看,除了有新鲜的气息之外仍是一片漆黑。 唐利川喘着粗气跳上来,夜风吹来,出了一身汗的他也难免哆嗦。抬头一看,他才注意到几丈外的地方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烛光微弱至极,就像只萤火虫一般。他反应了许久才想来这个地方是萧固带他来习剑的山上的石室! 外面是黑夜,星辰无数。唐利川站在门口一看,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畅快。可能这真的是别人捉弄他,他正这样想,身后却传来石子滚动的声音,他下意识里回头去看,却不想又被对方一招所制,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053-凤声雷鸣(上) 仙化镇位于武陵府与武成府之间,又因中央有一条大河穿过而分为西仙化与东仙化。所以虽然同是仙化镇之人,但一半是武陵人,一半是武成人。 凤仙宗的少主凤敞一行人由古道镇出发一路查看商铺谈买谈卖经过大半个月才回转至仙化镇四十里外的小镇。一行共三十余人,而且装备太多又都舞刀弄剑便未进镇,只在镇外一土地庙中安身,而凤桐衣又带了几人到村子里去借了些锅具与菜准备再到镇外的池塘里摸些鱼回去。 这个季节,池塘里的荷花也快长出来。凤桐衣坐在边上看荷叶叠影,手下人脱鞋要下水去抓鱼,夕阳渐隐,蛙声此起彼伏。荷塘之外有桑田围绕,远远望去黝黑一片。 桑林之中人影交替,曹廷穿过一片幽暗林影站到为首的大小姐身后,孙承也慢慢走上来正被岳广拉住说:“你怎么也来了?” 孙承白了他一眼,不过这么暗岳广也看不见,他说:“我也没必人跟你交待那么多吧?” “你还有脸说!” 曹廷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虽然同样没人看得见,但大家也不想就此争吵下去,就各自住了嘴。因为大小姐正一手拨着桑树枝往提着灯笼的凤桐衣看去,她问:“那个凤桐衣在看什么?” “不知道。”曹廷答。 岳广说:“管她看什么,待会她总要去吃点东西的,那些药只要吃下去必然发作,叫他们一个时辰都难以动弹。” “我听说那个凤桐衣不太好对付。” “似乎曾经摊过命案,但功夫似乎一般。”曹廷又讲。 大小姐便没有再说话,曹廷想了片刻回头盯向另外两人道:“上次的失误不可再犯。”岳广应了一声说:“放心吧,这次不会有意外。” “你们去土地庙盯着,我来盯着凤桐衣。”大小姐讲。 不稍多久,天际便传来雷鸣之声。凤鸣衣犹未察觉有人正跟在她的身后。她提着灯笼往土地庙的方向走去。 夜之静,只有夏虫唧唧。凤仙宗诸人热闹烧饭做菜。锅碗之声清亮。不想,天际一声雷响传来,凤敞令小舅子到外面催着动作快些,免得下起雨来耽搁了事情。伊兴北往外面看了看,与他讲:“不碍事,这雷至少要响上一阵子。”凤桐衣来的时候凤敞正烧着酒说要与下人们分着些,一人少饮一些,伊兴北还在问几时到凤仙宗,送什么礼物给新婚的妻子。 凤敞便笑,说:“疼女人故然是好,可也别太惯着了。” 伊兴北便说:“在这一点姐夫您可不能如此偏袒,谁人不知姐夫对我姐姐关爱有加,也算是惯的金贵呢!” 凤敞说:“女人嘛,哪个不喜欢穿金戴银,你以后跟着我走动,弟妹也不能太寒酸了,明日我们要经过仙化,给你放个小假抽空去多买些。” 外面有人跟凤桐衣打招呼,凤桐衣只是象征性点点头,走进去的时候却听到伊兴北在打听她姐姐凤容衣的下落。 “那……凤大小姐与穆门主和离了?” 凤敞与凤桐衣为同母所生,凤容衣却是一位小婢所生,因凤仙宗之主重视子嗣,凤容衣虽庶出,却未曾与凤桐衣太过疏离。即便如此,凤敞自懂事以来便与那位妹子不亲近,与他来讲,凤容衣只不过是父亲之女而已,远不及自己的小妹凤桐衣金贵。而凤桐衣却是与凤容衣关系亲昵,甚至言听计从。 凤容衣嫁于悬心门穆九五多年未得一儿半女,最后甚至瞒着凤家而与穆九五和离,直到前不久他们才得知此事,虽然这么久以来这个结局大家都已然明了于心。只是至今,凤敞还未知凤容衣下落,反而接到了她的信件。凤敞去信问穆九五,他也不答,这件事处理的荒唐使得凤敞分外恼怒,甚至扬言要找到凤容衣将她随便找户人家做个妾。 即便话如此,但与凤敞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凤仙宗的老爷子看重家门子嗣,只要是他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不会吝啬嫁妆,哪怕是个弃妇谁人能娶得凤容衣,自然少不得好处。凤桐衣认为伊兴此这番打听自然是有些没安好心的人在打她姐姐的主意。 凤桐衣找个角落坐下来的时候伊兴北却又说起了她的婚事,其实现如今的凤仙宗除了凤容衣是个甜馍馍外就属她这个二小姐了,但是前几年因为她干了出格的事情使得亲爹也未敢再深问她的事情。 凤敞提到凤桐衣的事情也是大声叹气说自己的父亲实在太娇惯这个女儿之类,岁数实在不小却至今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外面有人送来了烤好的鱼,凤敞吩咐着让小肆给凤桐衣送去。凤桐衣探头看了一眼,又躺下来装睡。 外面的曹廷等人一直在数丈久的地方窝着,天上的雷声滚滚,伴着闪电疾光打下,将土地庙照的一清二楚。傍着那阵阵响雷,土地庙的人划拳行酒令,吃喝吵闹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岳广已经觉得侯久了,他掌中捏紧了斧子说:“动手吧!” 曹廷向两边看了看,他没有确定大小姐的身影。岳广摊了他一下说:“喏,大小姐已经等不及了。” “还是大小姐动作快。”孙承说了一句回头开始叮嘱跟着他的几位弟兄。正说着,天际又是一道霹雳落下。雷声刚落,便听土地庙那儿传来怪鸣之声。 时至半夜三更,雷鸣渐停。天边的云飘去之后还露出一弯模糊的月牙。月朦胧,时而隐入云层之后。通往仙化镇的路上只有一条官道,远远的两匹马正悠闲的走来。 半个月之前唐利川还在正法宫,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被人推下一个黑洞,而现在他却被高冠缠着说要去发现更多有趣的事情。 唐利川自被莫名之人击晕之后是被颠醒的,睁开双眼的他第一眼就见到十几根金条在自己眼前晃,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是在马背上,抬眼再看,前面一个骑着马的人披着斗篷哼着小曲,望着那背影他想了片刻才喊道:“高大哥!” “嘿!醒了?”高冠望着他笑了起来。 从高冠的话判断,他是被人丢到了路上的。有马匹与干粮,还有十几根刺眼的黄金。用高冠的话来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了?唐利川浑浑噩噩也搞不清楚。但是高冠却说不管你去哪里,高爷都跟着你。说完,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仍唐利川很是困惑。 高冠说跟着他唐利川总有一天会找到百里怒云的。而唐利川说,我要去雁儿滨,我义姐可不会去那边。 “那总好过爷自己一人上路吧。”高冠说:“现在,唐少侠今时不同往日,说出来也是大名鼎鼎,正法宫的代宫主!至少是威风三面的吧?” 唐利川连笑也笑不起来。 “谁?”高冠忽然喊了一声。 唐利川也望向前方,就在他们前边两丈远的地方的草丛里站着一个人,如果不是高冠那一声喊他心事重重压根不会注意到这里面的人。而这个人也正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天上的月亮。 天上的月很暧昧的躲在云层的后面,淡淡的柔柔的光像是美人迷蒙的眼。而唐利川却闻到一股血腥味。高冠下马的时候他小心的握着刀说:“小弟小心了。”唐利川却是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凤姑娘!是你吗?” 不知为何,他就觉得那个站在草丛里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凤仙宗的二小姐凤桐衣。 唐利川跳下马去快步走去,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感观,而缓缓映入眼帘的那个人却是软瘫在地。唐利川加快了脚步将人抱了起来,发抖的手将她的头发拨到了一边,仔细一看,果然是凤桐衣。 高冠跑上来说:“什么凤姑娘?” 凤桐衣的衣服已经湿透,水还有血滴落在脚下的草丛里,凤桐衣瑟瑟发抖抬头看着他笑,只是她此时连脸上也是血水,看着凄惨而阴森。 “她从哪里来的?你认识呀?”高冠问,唐利川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将衣服脱下来给凤桐衣裹上。高冠叫道:“这附近死人了。”唐利川还是没有理会他,反而问凤桐衣哪里受伤了,凤桐衣也不答,蜷缩成一团挤进唐利川怀里哭了起来。 高冠看了一眼说:“你在这看着,我到前面瞧瞧。”说完上马奔去,没多远就听他喊道:“什么人!”催马去追,直到马蹄声不见了唐利川才又低头看向凤桐衣。他犹豫着张嘴说道:“凤姑娘,你能站起来吗?” 她摇了摇头,却是手上抓着唐利川的衣服,越来越紧。唐利川原本就抱着她,此时觉得有些尴尬。四野黑乎乎一团,他迟疑着在凤桐衣后背拍了两下轻声低语安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什么事都不用怕。”结果,说完,凤桐衣抽泣着拉着唐利川的衣领哽咽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唐利川……我……我真的……我大哥他……”嘶哑的哭声连同她指尖的颤抖都使唐利川心生不安,但他却不敢深问,只是将凤桐衣抱在怀里继续拍着道:“别怕别怕,别怕……” 远处,马蹄声又近了,高冠跑了回来叫道:“哎,唐小弟,这个凤姑娘是凤仙宗的人?” 唐利川看了他一眼说:“是。” 高冠啧啧两声指着后面说:“那边,凤仙宗的人死绝了!” 054-凤声雷鸣(下) 唐利川发现凤桐衣的地方与那个土地庙的位置相去不远,拐一个小山坡没多远就能看到。那个土地庙里还有火光。高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马蹄下的血水一直流到土地庙五丈外,门口的尸体几乎全是一招毙命。而且他们死去的时间尚短,血水还不断向外流动。他直接跳过那些尸体往庙中看去,只见庙中四壁,宝像之上无处不是血迹。高冠咽了口气没敢再进,因为庙小,里面却是倒了二十余具尸体,压根没下脚的地方。出来时他看到东边墙下停着的马车,马车上挂着凤仙宗的旗帜。 高冠回到唐利川身边说:“把蛇御借我用一下,我到前面的镇上报案。” 土地庙是不能回去了,唐利川抱着人到了前面的村子里去。惊得狗吠声阵阵,高冠临近叩门喊人。屋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还以为是之前借锅具的那些人,男人开门一看,高冠说深夜打扰,自己有个朋友受了点伤要借他们的地方休息一下,最好再烧点水之类。另付他从唐利川那里拿出来的一些银子。 对方也识趣,还以为又是那些江湖人,喊醒妻子去烧水。等唐利川抱着凤桐衣进来他们也着实吓了一惊,可也不敢招惹。高冠看着他们进去了才把那个男人叫出来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结果对方说,这不是一直在打雷吗? 高冠瞄了他一眼说:“去,把你们村中的男人们叫起来到土地庙去守着,那儿死了人。”最后还拨刀对那个男人说:“看见没,要是有人这样在土地庙出现,你们就跑!” 高冠骑着马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跑到仙化镇去。镇上职位最高的官是刑察尹,专管杀人放火案,叫朱惠增。高冠在一家早茶店前打听出来后直奔朱府去,仙化镇是太平之地,人们常常早睡晚起。高冠喊了半天才有个门房来开门,还是个愣头青,骂了高冠一句叫他滚别打扰他睡觉。高冠给气的一脚把门踹开了扬刀说:“把你们家朱尹事喊出来!” 朱惠增手下捕头之首是他侄儿叫朱四化,比唐利川大不了几岁。他听说出了大事激动不己,套上官服带上兵器就喊起了手下人一起出发,前前后后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而且他们的马匹老弱,等到再次回到土地庙时已快午时。 唐利川一宿没合眼,凤桐衣也是洗过身后到天快亮了才安稳睡下。唐利川也沾了一身的血还没机会换。村户男人大老远看到高冠回来了就跑到唐利川那儿去报告。唐利川出来一看,高冠已经下马拿瓢趴井边喝水呢。朱四化正四处打量说:“什么?就这么个小地方?闹出了人命?哎?你怎么回事?”他指着唐利川身上的血。 唐利川过去自报姓名,还道:“村民们说听到有人呻(和谐)吟,从中救出一人,是凤仙宗少主凤先生的妻弟,叫伊兴北。村中有位大夫看过了,说要救活也不容易,应该尽快送到镇上请人医治。” 高冠听了问人现在在哪里安置,唐利川说就在土地庙外面。过去一看,土地庙墙外还围着一堆小孩子,任家中父母怎么喊也不走,看到朱四化他们穿着威风还大呼有将军来了。 伊兴北被村民抬到了东墙那边,唐利川说发现他的时候喉咙处有伤,像是被某细小之物所刺,但未伤到喉咙。另一处则是在腰上,是流血过多昏了过去。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明显被人处理过,还上了止血的药。 朱四化捂着口鼻说:“二位哥哥,杀人者不简单啊,三十余人几乎全死在庙里面,动作够快呀!” 高冠说:“所以你若有本事拿凶,也算扬名立万了!” “等着吧!小爷就要查办此案!” 高冠唏嘘了两声,朱四化扭头呕了一阵,他的弟兄们有一个跑了过来跟他耳语一阵。唐利川和高冠走到庙口去查看,朱四化又大呼小叫跑了去喊道:“哎,两位哥哥,这死的人可当真是凤仙宗的少主?”说这话时他脸都白了,急的出了一头的汗。 高冠指着马车说:“那不,上面有他们凤仙宗的旗帜,自己看去。” 说这朱四化为什么突然这么怕,是因十年前仙化镇的白仙河泛滥成灾淹了大半个仙化镇。当时成武大帝也是甫将如今武成府纳为朝疆,许多官中之事未及处理,包括水灾亦未有官员报达天听。当时是凤仙宗的当家凤朗拿锒子济灾,而且水退之后他又出钱又出力在白仙河上建了十四座桥,故而凤朗在仙化镇人民心中的地位非常之高。朱四化所在意的是倘若凤朗的儿子凤敞公子当真被不名人士杀于仙化附近,那这事可就当真不妥了。 高冠听完摸着胡子说:“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是你动手杀的人,大不了给他建个祠堂,怕什么。” 朱四化瞪着眼说不出话来。高冠也没理会,反而带着唐利川往庙里走。他初次跟着神秘人来到此处时只注意着血腥味,也未留意外面泥地上的脚印。经过白天风吹日晒,血水混着泥土的部分早已经干掉,而且因为救出伊兴北的关系,外面又被村民乱踩过,此时更看不出所以然来。反而是庙后门处有被人刻意掩埋过的痕迹。唐利川讲他来看伊兴北时便问过,这些并不是村民所为,若不是杀人者为之恐怕也讲不通。而扫开上面的沙土则见下面有血迹脚印,因为被毁坏过只能勉强看得出是脚印而已,是几个人的却是完全看不出来。 那些脚印一直到停在东墙那边的马车上,朱四化跳上车一看,里面放着四五个大小不一的箱子,最上面的一个小箱子被打开过,翻开一看,里面有有一支纯金描彩杜鹃花头簪,而余下的箱子里皆是放的茶叶与瓷器,朱四化也不识此物便喊来高冠相看。高冠只看了一眼便说:“凤家果然是家底荫实啊!这是武成府的一品窑,作贡之物!” 朱四化有模有样的竖起大拇指说:“高大哥好眼力!有见识!” 高冠正回头看着心思深沉的唐利川,问他在想什么,唐利川盯着后窗道:“杀人者是从这后门进入的吧?”故而死者多聚在庙内,门外的人也都是朝着庙内奔去的。此事怪在何人有这等杀人本事。 尸体清理过,朱四化说至少要先送到仙化去让仵作看两眼,然后再安排人手前去凤内宗通知,他们也可护送尸体上路。三人正商量着,唐利川回头一看,不远处凤桐衣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还没近庙门口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不止。 唐利川先奔过去喊了一声“凤姑娘”。朱四化听见了放眼张望问道:“那是凤老的女儿?” 凤桐衣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为难道:“公子爷,奴家拦不住这位小姐,她硬是要来这边的。” 唐利川没多说,凤桐衣仍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唐利川觉得她可怜实不忍让她在此多待片刻便起身将她抱了起来送回农家去。凤桐衣身上只有小伤,但即便昨夜清洗过如今仍是血腥味浓重。唐利川将她放下后倒些温茶叫她喝下,凤桐衣的手掌却是擅抖不止,连碗也端不住。唐利川弯下腰给喂了些茶水,想了想只说了一句“请不要太伤心。”扭头一看,凤桐衣眼圈里泪珠打转,长长的睫毛都粘到了一起。 “凤姑娘……”唐利川担心的喊了一声。 凤桐衣哽咽着问道:“你杀过人吗?” 唐利川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转过身把茶碗送到了桌子上面才慢慢说道:“没有。” “那你觉得,杀了人的人,会睡得着吗?”她用袖子抹了下眼泪和鼻涕,抽泣的声音没断,但至少她想控制住自己恐惧的情绪。 “我不知道。” 凤桐衣失控的抬手捂住了脸,豆大的泪珠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滚落下来,呜呜的哭声使人心碎。唐利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今的她,转头看看凤桐衣,心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转头看看门外面,愁肠百结。 “我想回家。”她忽然说,抽噎着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唐利川又起身问了一声,她擦着鼻涕说:“我想马上回家,我想回家!” 他们一行人到达仙化镇时,朱惠增甚至已经请好了做法事的道士,还在商量着做几天,是在东仙化在还是去西仙化做。而去往凤仙宗送信的人也已经出发,跑一趟凤仙宗最快也要两天,而这两天时间他们要先确定伊兴北的情况,能救回一个是一个。朱四化满脸失望的跟伯父交待事情的时候朱惠增的脸比他的还要难看。 当天傍晚,唐利川带着凤桐衣由高冠赶车到达仙化的府衙。朱四化本想找个机会跟凤桐衣套个近乎关心一下却一直寻不到空隙,他跟高冠打听说:“怎么回事?那位哥哥是凤小姐什么人呀?”高冠推了他一下说:“这还用问!” 到达仙化时是朱惠增亲自迎接的,连同要的大夫都一队的排开了等着给伊兴北治疗。镇中百姓还在想这是来了什么高贵的人竟让他们的朱大人亲自出门迎接。结果等到的却是几辆拉着尸体的牛车。 055-生死处 总江湖(上) 人总是要死的,死法万千。有人因天灾而死,有人因欺凌而死,有人因疾病而死,甚至有人因为吃饭咽死,失足落水而死,还有人因仇恨时局而死。 江湖不缺学武之徒,在这江湖之外还有寻常百姓。百姓在江湖之中,江湖中又无一不是百姓之人。一代代,如滔滔白浪的江湖之人,无休无止,亦无意于休止。 凤敞是凤仙宗之主凤朗之子,武功平平,善于经商。前二十三年无所事事,喜好玩乐,广交江湖之友。二十四岁时娶胜州小商户之女伊阿环为妻,有两子一女。说起如今的胜州,虽人人知晓凤仙宗了得,更晓得凤仙宗有凤朗德高望重,受人爱戴。那位凤公子虽有不济,交友不论贵贱,也算不拘一格,为人豪爽,肯仗义疏财,在整个胜州也是出了名的豪情万丈。且他虽为人潇洒,但从不沾花惹草,也在胜州搏得美名无数。在商路上因有自家关系,也有自己性格使然,凤家的商贸总是做的比别人轻松。 凤敞唯一觉得碍眼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凤容衣,异母所生之女。凤敞注意到她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到那个总是装成柔弱模样的姑娘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他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者又是自己从不想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然而这个妹妹却很好讨父亲的欢心。这或许也是年轻时的凤敞最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凤敞临死都不愿承认自己就将这样死去。或者,对于大名鼎鼎的凤仙宗少主来说,他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大可以过着膝下儿孙成群的晚年生活。然而他始终都没有明白,自己是凤仙宗的少主,凤仙宗是这个江湖的一个顶天大梁,而不是一个商户,他尽管在生意上风生水起,然而他却不是商户,也不可能是商户。而他自己,却从来没察觉到自己竟然还是江湖中的一份子。 朱惠增想见凤桐衣,高冠过去说不合适,凤小姐也受到了些惊吓至今不想见除了唐利川以外的任何人。朱惠增也不好多纠缠,又给送来了一位大夫开点安神的药方。 凤桐衣确实有些精神恍惚,还时常胡话,若是不胡说了便一个人坐在那静静的哭,模样吓人。朱四化大老远见了说,那么漂亮的眼睛哭伤了怎么办?高冠“啧”的一声说:“你管的也太宽了!”朱四化才不理会他,而是直接拍拍唐利川说:“哥哥怎么办?你就不能劝着点啊?让一个大姑娘哭着多没男人尊严。” 朱四化比唐利川年长,但他大概是很羡慕江湖人士,故而见了唐利川也要喊一声“哥哥”。 唐利川站在外面想了许久,高冠也拍着他说:“外面的事我来解决,里面的事你解决。” 朱惠增亲自带人把家里的客房打扫出来等着这位凤大小姐入住,生怕怠慢了。安排的几个丫头也被唐利川谢绝到门外只让她们送点吃喝用品。高冠和朱四化走后他又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进得房去,只见凤桐衣仍坐在床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看,抖的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他进来时凤桐衣还扭头看了一眼,嘴角若有似无的浅浅笑了一下。等唐利川想要确认自己没看错的时候却发现凤桐衣还是保持那个垂头看手指的姿势。 “凤姑娘要喝茶吗?”他问。 凤桐衣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你见过他们杀人吗?” 他们?是谁?唐利川问了一声,凤桐衣却是抬起手捂着脸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他犹豫着才讲道:“我说我,我是野雁江蒲塘滩的人……凤姑娘还记得吗?” 凤桐衣放下手怔怔的,唐利川面目沉静,目光却变得明亮而激动。他说:“蒲塘滩一夜之间被人屠杀,而我亲眼看着那场大火烧起来,一天一夜。我躲在池塘里一天一夜,烧焦的气味曾追了我整整一年。” 凤桐衣抬起头看着他,从那神情中她仍能看出来,那场变故是他一生的噩梦,就如同她自己亲眼所见的那场屠杀。 “是无心殿。”她忽然说。 忽闻这么一句,唐利川立刻又望向了她。凤桐衣垂着头,两手尽量合并在一起想要让自己想起更多的片断一般。她说:“我看到,行凶的有你说的那名白衣杀手。” “还有谁?” “我跑出去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溅到了眼睛里,我跑出去跌倒在池塘里,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光了……”凤桐衣说着缓缓抬起头看向唐利川,她讲话的时候又唇有些颤抖,模样与他之前在正法宫所见的凤桐衣判若两人。 “唐利川!”她忽然喊了一声将他从思想中拉了回来。 唐利川回过神的时候凤桐衣正扑入他怀中,散乱的长发和女子的香气使得他在那么一瞬间意乱情迷。心口剧烈的跳动和耳中的呜咽声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他自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年轻的姑娘,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他都不曾多看过几眼,更不用说如此亲昵的动作,而此时在他怀中的人却是伤心至极…… “唐利川!”不知又从何人口中传来他的名字,唐利川还没回过神来却先听到一个尖锐的惊叫声,他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人影捂着脸跑了出去。高冠就喊道:“咦?怎么了?阿落姑娘?你看见什么了?” 唐利川出去的时候阿落正拉扯着高冠往回走,后者纳闷了,正逢唐利川出来就喊道:“喂,阿落姑娘来看你来了!” 唐利川尴尬不己,笑的难看说:“哦……谢谢阿落姑娘……咦,阿落姑娘怎么在此?” 结果阿落躲无处躲,便指着他鼻子叫道:“无耻下流大淫贼!” 高冠左右一看,笑问:“怎么了这是?嗳,唐少侠,刚才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唐利川扭捏至极,也怕这话混蛋话被凤桐衣听到便拉着高冠向远处走去说:“没什么,高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胜州?” 阿落接着话道:“最快也要等到明天午时咯!看我做什么?你是不是着急想去当凤朗的上门女婿啊?正好他儿子死了,有唐少侠肯作他女婿呀,他一定开心的不得了!” 高冠笑眯眯道:“这也不错嘛,唐少侠你以为呢?” 唐利川笑了一下说:“我去见朱大人。”逃脱似的跑开了。 为了查治伊兴北的情况,镇上的大夫请光了。虽说伊兴北重伤,流血过多,但至少是救治得时,虽奄奄一息,但尚有一命,仙化的大夫都不敢擅自下决断。朱惠增请了些人查看死者伤口,说是尖锐之物所杀,还有些像是鞭痕,却是他们从不曾见过的兵器,也讲不清楚,但伤口总有三种。 次日晨,唐利川起大早去看凤桐衣的情况,却在门外面见着朱四化与阿落蹲在廊下盯着凤桐衣的房间看,一问之下才知凤桐衣天不亮就起身在外面坐着,而且她还请求高冠去给她寻一口剑去。 唐利川思虑片刻,朱四化就道:“唉,我听闻凤仙宗的凤老武功盖世,他的女儿是不是也功夫了得?” 而唐利川却听义姐百里怒云讲过,凤桐衣的武功,平平。但个性极烈,可以称得上是极端,甚至曾经闹出了人命。 高冠回来的时候不光带来了一口剑,还带着一盒点心,是仙化镇有名的老店出品,朱四化看了一眼就想讨吃两口。高冠说你生就仙化人,有什么没吃过的。阿落也白他一眼满脸谄媚的倒茶送水说:“难得凤大小姐胃口好,您请多吃点。” 结果,凤桐衣看了一眼说:“这不是给我吃的。” 最后才晓得,原来是她兄长凤敞所爱。 朱四化暗自嘀咕,人都死还拿这么好的点习作贡实在浪费。想归想,他又说不得,只好把目光转身那口剑说道:“唉,凤姑娘,你放心吧,这次由我朱某带人护送你回凤仙宗,保证一路上没人伤得了你。” 他虽如此说,那剑还是被凤桐衣一把就给夺了过去。她端着那剑打量,还问起了伊兴北的伤势。朱四化又道:“凤姑娘不用怕,那个伊兴北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等到了胜州,请些高明的大夫瞧瞧。也许就活过来了呢!” 结果,凤桐衣却道:“谁说我希望他活了?” 一时间朱四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道:“凤姑娘说什么?” 凤桐衣道:“他既无能保我大哥,留他又有何用!” 结果,伊兴北到底是留下一口气活了下来,未醒人世而已。凤桐衣看着仆人将他抬上了马车后扭过头来,双眉微怒道:“应将他也塞进棺材!”阿落听见了只作一笑,反是朱四化受惊不小,他正心想这凤家小姐怎的如此心狠。 高冠带着二十个人护送那些尸首,那阵势诡异至极,而且十几辆牛车首尾相连,再加上之前凤敞随行的货车,共有二十几辆车,队伍庞大,若非是知晓车上是死人镇上的百姓指不定又要看什么热闹。 056-生死处 总江湖(下) 凤桐衣正趴在唐利川的大腿上睡着,朱四化又揭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是嫉妒又是恍然的。阿落在外面甩着小鞭子赶马车,说:“你看够了没有?这也看!也不怕长针眼!” 朱四化不敢大声说话,就挤眉弄眼小声道:“这凤家小姐是真的看上小唐哥了?” 朱四化对唐利川的称呼可以一天变两,阿落也不在乎,正撇着嘴想着心事。前面的车子却是忽然停了下来。阿落也停了车,听到前面传来的急促马蹄声。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要到胜州至少还要再走上八天。朱四化长这么大都没怎出过家门,刚开始的兴奋劲早没了。此时一听马蹄阵阵,他先跑到前面去,只见前面道上奔来十余匹快马已经到了高冠的面前来。马背上的人背着绣有“凤”字的金旗,朱四化想这必是凤仙宗的人便忙着回头去通知凤桐衣。 马车内的凤桐衣已经睁开了眼睛,却始终没有动弹。外面有人喊道:“可是仙化镇朱家兄弟?咱们是凤仙宗之人来此接凤三小姐。” 对方的话有些焦急,其实他本想说是来接凤少主的,只是因传闻凤敞故支才硬生生将嘴边的话改掉。 朱四化抬头望,见着说话的一个三十余岁男子,身高中等有些黑瘦,面带凄色。而他边上还有一位白面书生模样的男人,相同年岁,双眼通红声音沙哑道:“我们少主在哪?”朱四化又顾不上凤桐衣了而上催马向前奔去。 马车内的凤桐衣闻声道:“是我爹的大弟子常元图与二弟子吴重三。” 常元图奔下马来眼睛已经盯向最靠前的那口棺材,虽说时间紧迫,棺材也没个差别,但那排在第一的确实是凤敞的遗体。高冠调过马头也跳了下来。吴重三却是抢先跳上了牛车,常元图似乎想阻止但又没能喊出口来,就那么看着吴重三发了疯似的大吼一声伸出两掌拍在了棺木上,十指竟而深深陷入棺木中并将之猛的揭开抛在了地上。 朱四化等人被吓了一跳,吴重三趴在棺木上一看,顿时心凉半截,只见内中所躺之人与两月前所见无异,却是个脸色苍白毫无人气。吴重三顿时“啊呀”一声哭喊着叫道:“是谁人下的手!是谁人下的毒手!”这人声如洪钟,与他斯文的外表截然相反。常元图闻此快步上前将他拉了下来劝道:“二弟,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啊!少主已去,你这样却叫为兄也跟着失了方寸。” 后面凤桐衣已经出了马车,唐利川跟在后面。常元图快速收拾好凤敞的棺木大踏步走了过来问:“凤三儿……”话出口,他自己语塞,眼圈也红了起来,恨的咬牙切齿。凤桐衣见状忍声啜泣道:“大叔叔,你们……可终于来了!” 吴重三跑上来将凤桐衣抱在怀里看了又看,问道:“凤三儿,你没伤着吧?” 凤桐衣摇了摇头,却是哭的更厉害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唐利川,说:“多亏有正法宫的唐少侠相助,不然……桐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朗不在凤仙宗,故而才安排常元图与吴重三来此。 朱惠增给凤仙宗去了三封信,一封是交待凤敞的意外,第二封是交待伊兴北之事,第三封是交待安排凤桐衣之事,这封信在半路上就被常元图拿到手,信上写明了此次护送凤桐衣前往胜州的人,自然也提到了唐利川。 常元图抱了抱拳,道谢,虽无过多之语但眼神中也是尊敬之意。他们这边声泪俱下,阿落坐在马车上嘀咕道:“看来那个凤敞的人缘不错。”她不知凤敞的本事,虽说凤仙宗的少主武功不济,可他凭一人口舌拿下了武成府以外海庆府,颖河府,广阳府的商市,他们凤仙宗人员开销皆是凤敞一手操办。宗内之人谁人提起不是尊敬有加呢? 常元图来时准备的有马车,说是给凤桐衣准备的,叫她一人坐上去。唐利川神奇古怪,却是连去搭话也懒得去的模样。阿落说正好空了一辆马车她也玩腻了赶马的游戏便叫唐利川给她当车夫,她要进车去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一路上,除去当天夜里休息时高冠带着唐利川去与常元图他们说起发现凤敞死时的情况那一次,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没再和凤桐衣搭上半句话。 到达胜州之际,正是日落西山之时,但离胜州城还有一段距离。阿落早在车中睡的昏天暗地。常元图的弟子已经快马到城门前去了一趟,回来时说夫人也在城外等着。 胜州西门处有一条大河,河西有良田千顷,一望无垠。而河上又有一四丈宽石桥,车马行至石桥上方见西门柳树之中密密麻麻站着不知多少人。高冠怔了一下,他虽有想凤家是胜州大户,可也没想到前来接棺的人会多到这个程度,这若是蜂涌而至,怕是那哭声也跟打了雷似的。 吴重三泪水纵横上前去请他们的少主夫人,同行在侧的还有三个孩子,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唐利川待在靠后的位置,但那哭声甚烈,听来不免心中惊惧,唐利川别过了头去,阿落探出头看着他那脸便打趣的说:“你还在想你的凤姑娘呢?” 伊氏是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走至凤敞的棺前,一哭不起。而此次追随凤敞外出的人也大多是当地人,有些家里有妻室的也是成群结队,老老少少,哭声连片,甚至还有哭死过去的。 最后,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常元图叫人强制将人疏散了又派人到南门回凤仙宗去叫人来帮忙。纵是如此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人潮中挤到了西门,而入了胜州城,街上也是站满了人,虽说是看热闹的,却是连个窃窃私语的人也没有,个个神情紧张谨慎,只敢偷偷抹泪。唐利川暗想,凤家之影响力在此果然非同一般。 这一路寂静的可怕,阿落偶尔开窗一看,嘀咕道:“跟死了皇帝似的。” 凤仙宗位于胜州城偏南,院子几乎占了长安街的一半,高墙深院,抬头还能见院中的瞭望台,守备谨慎,也果有武林名门之风。唐利川他们被凤仙宗的弟子直接拉往偏门去,下车时他们知后乌压压一片,虽听得声音看得见灯影却是连谁是谁也看不清楚。唐利川看了一眼就无奈的摇头,朱四化说:“哎,着什么急啊!凤姑娘又跑不掉。” 里面的人开门后对面的弟子便客气的道:“阿汀姑娘,这是仙化来的朋友,三小姐有话让您照拂一下。” 那位阿汀姑娘锦灰色的衣裳,头戴一朵白花,模样俊俏,两只眼睛更是水汪汪的清灵,却是不苟言笑的行礼应了一声与那弟子告别后才对上唐利川他们说:“各位请先进内。” 马车和马都停在外面石像前,高冠走在前面正自我介绍,朱四化叫后面的兄弟不要失了方寸后便跑上来跟那阿汀姑娘套近乎。 这门进去后便是一片梨树,约摸有一亩来地,走出这片梨树便见一条走廊向远处延深,右边有小院子,听见鸟声起伏不见有人出入。而着走廊往里走又会见两个院子,柴门深闭,不见人影。走过去方见一个院门前种满海棠的地方,门口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正愁眉不展的往南边望着,因为听到阿落正称赞这院子不错的声音才回头看。 这丫头脸圆圆的双目如漆,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见到阿汀后她便跑过来问:“凤姐姐呢?” 阿汀搂住她说:“哎,哭什么,三小姐回来了,只是有事还没到这边来,你看把你紧张的。” 说话这会小丫头已经哭花了脸,阿汀给擦着。朱四化挤过来说:“小丫头别哭了,你凤姐姐没事。” 这院子是凤桐衣的,里面除了墙角边的花花草草还有好大一片地,空荡荡的看着一点也不像姑娘家住的地方。而阁楼里更是荒的厉害,桌椅外便只见躺椅和三架子书和两个屏风,什么摆设也无。阿落进去就捡了个舒服的躺椅坐上去说:“看不出来,凤姑娘家还真够气派的啊!这么通俗!” 朱四化说:“这能叫气派?”还不如他叔父家呢! 高冠也正扫了一眼说:“你不懂了吧?就说阿落姑娘坐的那椅子,这一张椅子大约也够普通村户吃喝不愁了。” 朱四化尖叫起来说:“高大哥您没开玩笑?”引的其他兄弟也跟着凑起热闹,尔后阿汀与那小丫头把茶水端了过来。这院子的小厨房就在隔壁,也不远。她们回来时屋里正吵闹的很,唐利川在门口站着接过茶水道了声谢,小丫头脸色却不太好,阿汀也是略皱眉,大约觉得凤三小姐的闺房就这么让这些人上蹿下跳的不太合适。 阿落也瞧见了,便转过身来捏那小丫头的脸蛋,直到把人家都快捏哭了才夸奖道:“唉呀,这小丫头长的可真水灵,叫什么名字?” “绿星。”她说着的时候眼睛里写满了警惕的神情。阿落却对此视而不见反而乖巧状讨好似的说道:“唉呀,叫绿星啊!绿星,姐姐饿了,你有什么能让姐姐吃的吗?” 057-悬门九五(上) 整个凤仙宗分为南堂,北院,东屋,西坊,中宗五部分,东屋也就是唐利川他们所休息之地,亦是凤家最初的院子。后来凤仙宗规模扩大,凤朗便扩建了当时的东屋延伸至如今的模样。而今,南堂有练武接客之地,北院有收纳兵器与弟子练武之所,西坊有休息之地,中宗则归凤朗一人所管。 当夜,阿汀姑娘有条有理的安排他们入住在凤桐衣的院子里,楼上楼下随意挤在一起,也煞是热闹。阿落和绿星反而没了去处,阿汀就带着她去了隔壁院子,那院子也是清冷的,栽着些梅花树还是紫薇的,此时本该百花齐放的这院子里却是一朵艳的也没有。 次日,唐利川又是起了个大早,阿汀却是更早的已经将茶水摆上说早饭会叫人送来。唐利川客气的说了谢便问起了凤桐衣的下落。阿汀看了他一眼才道:“三小姐昨夜便离开了。” 听此,唐利川一惊,却又不知自己惊的是什么,张嘴问她又去了哪里。阿汀又望了他一眼,唐利川忽觉自己问的唐突便有些不好意思,阿汀也没跟他计较反而道:“听闻是骑了马出去的,应是远的地方。但唐少侠不必忧虑,你们尽管休息在此。” 到也没怎么休息,因为早饭刚吃过便有弟子前来相请,说是少主夫人有请,要问土地庙的事情。高冠早已经在等这个机会了,放下碗便拉着唐利川出去,后面朱四化也喊着追着跑了出来。 伊氏伊阿环本也住在东屋,但却是在东屋之最东侧,而今为了其夫凤敞之事已然去了南堂,在那边还有凤仙宗两位当头的弟子常元图与吴重三两人为她掌事。唐利川跟着那弟子走了半天才到,一路上弟子肃穆,气氛比他去正法宫时还要尴尬凝重。 伊阿环昨夜一宿未眠,如今双眼红肿,唐利川他们见时两者之间隔着两道纱帘,两边皆是凤仙宗的弟子,都在三十余岁,各个神态不一,却是无不神情威严。常元图在纱帘里面与人低语,见他们来了才走出来抱拳道:“三位,凤仙宗逢此大劫少主夫人终乃一介女流,伤痛至极,不得己之处便在此帘后接待三位,请三位体谅。” 高冠抱拳在前,说了句自然,他道凤仙宗名声在外,但凡他们知晓的事情自然将全部告知少主夫人。一连通的夸奖真是不吝半分,直说的两边站着的弟子神情戚戚,将要落泪。 伊阿环在帘后不断以帕子沾泪,哽咽许久才开口谢他们救了他的弟弟。高冠应了下来,她才又问起可知凶手为谁。高冠说,他们只是发现了现场而已,但一直是朱四化在查办这案子便将朱四化给推了出来。 朱四化虽是想早些出来见识世面,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他安排这么一个见世面的时机。若说不怕那必是假的,这凤仙宗的弟子如今都未佩带兵器,可那神情上都写满了若是知晓谁人是凶手哪怕用肉掌也要将那人给拍死的势头,可怕的很。但偏偏这会高冠又将这事推到了他的身上,他只有站出来小心翼翼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一想见过案发之事的人还有凤桐衣,便将凤家三小姐也给拉了出来说再具体的怕只能问凤小姐了。 朱四化几乎是跑进凤桐衣那院子的,站稳了脚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的弟兄们见着了都追上来问情况,问他见没见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之类。后面高冠还和唐利川嘀咕着什么。阿落爬到了楼上喊问道:“怎么样?凤仙宗的少主都死了,凤老还是没回来?” 高冠抬头说:“你还知道人家是死了儿子吗?听你那讲话的语气可没半点悲色。” 阿落讲:“是他死了儿子又不是我死了儿子。” 高冠便示意她小声点,朱四化就在楼下说:“是呀,首先你得有个儿子。” 阿落没听见朱四化的话,她跑下来凑在唐利川身前笑嘻嘻的问:“瞧你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在想你凤三儿姑娘呢?” 唐利川扭过头去没答话,高冠正在喝茶也是会心一笑,说:“阿落姑娘你也真是奇怪,总这样缠着人家唐老弟问这么个问题作什么?就算唐老弟真的想人家凤姑娘,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隔天,在常元图与吴重三的安排下讣告发出百余份,此事太过突然,前来吊唁者脸上都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伊阿环红肿着双眼出来谢客,三个孩子由初时的害怕变得麻木,但被长辈安慰起来却又哭了起来。 凤家的凤三小姐未出面,而传闻凤朗还有一位义子也未露面,反而是凤朗却从外送来一封们将诸事交给常元图安排。朱四化他们在凤家待着也是无聊,便和兄弟们出去逛街玩玩,高冠和唐利川一起,听到外面的人无不议论凤敞被杀之事,还道那得是多丧尽天良的人才能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来。而从他们回来那日起,凤仙宗大门口就没断过人。 高冠与唐利川回去时只见东屋偏门处停着辆马车,有几个穿白衣戴面纱的女人正在从车上搬东西,而阿汀姑娘也在。他们过去一问,原来是凤老四回来了。 凤仙宗的四公子名为凤白衣,平时不在凤仙宗,但若回来了也往往会住上一段时间,而且他的身边没有男人,全是姑娘,至今已经二十四岁,却还没有娶妻的意思。那凤白衣就住在那个不见花开的院子。 阿落爬在楼上一直盯着远处,等唐利川回来她才惊喜万分道:“哎,凤家四公子回来了。唉,你们说他难不成是个大姑娘?怎么还遮着自己的脸?” 正好外面绿星小丫头提了壶茶进来,白了她一眼说:“四公子只是不能见生人罢了。”说是四公子身体一向不好,曾有高人算过命说必须将脸遮起来,若是能过二十六岁才能将面纱拿下来。阿落听了只当是个骗人的话罢了。 他们正讨论着这事的可信度之际常元图又差人过来说是悬心铸海门的人到了,还要请他们去见一见。 唐利川犹自发呆,阿落嘀咕着悬心门的人有何好见。但高冠却已经收拾好了起身带将唐利川也拉了起来。阿落见状,嚷着也跟了过去。 南堂会客之处有广仁屋,就在南堂中间过堂的东边,悬心铸海门的人到德凤堂吊祭过便去了那里。唐利川又从东屋出发,从广仁屋后门进入,见到路边都是人,看起来是悬心铸海门的人,而且他才刚到就见薛冕站在门口眺望,他在见到唐利川时整张脸都扭曲了。 常元图陪着一个男人坐在里面,对方比高冠年轻披着件墨色风衣,却是发丝掺白。除去面色有些憔悴外其目点漆倒是风采卓然。唐利川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规规矩矩坐在椅上,静的仿佛像是一个雕塑般。 唐利川走到门口,薛冕侧过身压低了声音问:“唐老弟,你会去悬心门吗?” 唐利川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薛冕才道:“若兄弟你去了悬心门,可千万不要带死尸回去。”说完阿落就在后面捂嘴笑了起来,唐利川觉得尴尬只得干笑两声听到堂内唤声才走进去。 常元图为之引荐,唐利川看了那个男人几眼知道他就是悬心铸海如今的主子穆九五。 穆九五乍看之下极其安静,只是那脸上挂着极为客套的笑容,或是他们悬心门本就是出售兵器的原因,他是商人,自然会有这样的神情。唐利川意思性的抱拳过,高冠却是说久仰大名又不吝惜的夸奖了半天。后面阿落早就挑了个自己喜欢的位子坐了下来说:“我叫阿落,你们不用理我,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结果穆九五却是看着她说:“阿落姑娘的威名本座已有所闻,这个名字,江湖中怕是也无人不知了吧?” “好说!”阿落得意洋洋的笑了两声。 穆九五又笑了,转身唐利川问好,道:“原先便知真酒宫主有一位关门弟子,却因身体不适未得及时相识,此番凤兄蒙难竟反而使得在下有机会见上唐少侠了,借机请常流主将你请了来,一是为了认识一番。二是是为一事想向少侠打听。” 唐利川好奇,他自觉得自己除了有一个正法宫代宫主的名号之外似乎也和江湖之事联系不起来。他再一想,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义姐,到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而再听穆九五说:“说来惭愧,唐少侠的义姐百里怒云曾在我悬心门换走一件虹丝宝甲,而今期限将至,我悬心门却还寻不得她的下落。” 听此,唐利川也是傻了。别说悬心门想找百里怒云的下落,就是正法宫也想呢。可似乎一直到他被送出正法宫,宫内的弟子也没人告诉他自己的义姐身在何处。他一时语塞便起身抱拳说:“实在抱歉,义姐的下落我尚无从得知。但义姐重诺,必然会在时限之内将那护身蚕衣送到悬心门才是。” 这份推脱之词若然是听到有心者耳中必然不会轻易饶他唐利川的。 058-悬门九五(下) “我道是件什么东西,原来是件衣服,也值得这般劳师动众的吗?”阿落嘻皮笑脸的吵了起来。 薛冕便不无怨言道:“瞧阿落姑娘说的这般云淡风轻,那件所谓的衣服可是价值连城呢!” 阿落还是嘻笑着与他道:“那件什么蚕衣也是护身之用吧?若不用来保护小命单单摆在你们悬心门也着实是浪费。这个江湖太没趣,那件衣服至少要用来保护一个有意思的人才对!”她托着下巴想了又想,说:“对,百里姑娘就是那个有意思的人!” 薛冕看着她无力的笑,穆九五也是微微而笑说:“阿落姑娘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而这个武林有意思的人并不多了,唐少侠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说到这儿,门口那边传来一人的声音说:“五哥来这里便是为了评谁更有福气吗?”竟还有几分嘲笑的味道。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到站在门口的人是一位穿着道袍的女人,头发凌乱,眼睛充血,明显是赶路来的,手里还捏着马鞭。道这人是谁,却原来是凤仙宗的三小姐凤桐衣,此时也不知何故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风尘仆仆而至。 她管穆九五叫五哥是因他在自己诸多兄长中排位第五,眼下他与凤家的情况若叫姐夫也太过尴尬,便喊了这一声“五哥”。 阿落看了一眼扭头过去望向唐利川小声道:“瞧,你日思夜想的人来了。”她这样一说,唐利川反而是低下头去连看也不敢看。 凤桐衣径直走到了穆九五面前说:“五哥已经去见过我大哥了是吧?” 穆九五轻轻点头,说:“所以我迫不急待想要结交一下桐衣的江湖朋友。” “那我的朋友,五哥可入得眼?”他们两人便这样一问一答讲了起来。 穆九五抬头朝向高冠,说:“高爷印堂宽隆,该是有官之人。但气色暗青,即便有官位也必成灾。阿落姑娘……大贵之眼,目若光润,必然事事顺心。而唐少侠的双眉昂扬有神,疏爽有气,乃是智慧之征,却精气沉稳,目光幽静,少侠目视而专,但却面善和风,谦卑涵容,唐少侠若想成才立名,怕要难上加难。” 阿落“哼”一声问:“为什么?” 穆九五问:“阿落姑娘问的为什么,是什么?” 阿落扭过头盯向他,本来想开口的却又只得恨恨瞪了穆九五一眼,反而是凤桐衣又追问道:“五哥怎如此评价我的朋友?” 穆九五却是笑了,道:“我想到八个字可以用来修饰唐少侠。” 凤桐衣也不着边际的笑,说:“五哥想用哪八字?” 他道:“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凤桐衣玩弄着自己的小鞭子,最后转身坐在另一边笑道:“五哥看人的眼光一向奇准,有道天机不可泄露,五哥因何如今这般慷慨起来?” 却听阿落姑娘喊了一声说:“刚才先生说高大哥官位成灾,必然有破解之法吧?” 说起这点,高冠自听了后便在心中暗想,他也算是被排挤出天城查访银矿之事,说是灾也只因出头之日遥遥无期而已,自己又一向忠于武帝,对这些事并不在意,故而一直没有讲话。如今反倒被阿落先问,其实自己是官的事情也并非什么秘密,何况阿落又极聪慧,看了自己的配刀与装着作事风格便应心中猜测出一二三了。到没想到这姑娘还真就拿自己开刀。不成想,这穆九五居然看着阿落轻声一笑,答道:“那便需向阿落姑娘借点贵气。” 阿落还是那般坐着,只是那眼睛里多了些凌厉的光,她道:“我有什么贵气?” 穆九五道:“荣华富贵,一生受用。” 阿落不由得呲的一声冷笑没再答话反而是起身说这里太闷要到外面去走走。高冠见了也起身说陪着阿落姑娘去,免得她走丢了。唐利川看着他们出去又缓缓调过头来转向凤桐衣身上,却发现凤桐衣不知何时起竟一直盯着他。 或许是被穆九五那些话说的心虚了,唐利川想着便又低下头去,听凤桐衣说:“我连夜去了姐姐那里,现在有些困了,五哥你随意。”便起身走到唐利川身前来笑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唐利川反应过来两手扶着桌子站起,方觉自己就坐这么一会竟然有些腿脚发麻。 凤桐衣走在前面,走到许远才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也没开口。唐利川有些不自在,快步赶上去说:“我过两天便想离开这里去往雁儿滨。” 凤桐衣听着回头又望了他一下负起手来嘀咕道:“是无必要停留在此。”唐利川在后边只盯着她的背影看,凤桐衣又抬头喃喃自语道:“若是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再多留两日吧。”说完又道自己还有事调身去了相反的方向。唐利川不知她心中何所想扭头看着她走没了身影才回去了住处。 当晚,心神不宁的唐利川在噩梦中见到了一片烈火燎原,他一人四处躲藏,却是分明见到躺在脚下的人淌着鲜血,流成小河,那人还试图张嘴说些什么他却只见得血沫不断从那人的口中吐出。烧焦的味道一直在他鼻下环绕,直到他跑的精疲力尽,那味道却依然没有放过他…… 他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抬手抹了脸一下,眼角上挂着没干的泪水。唐利川无力又害怕的捂住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是不停的颤抖。蓦的听一人说道:“你哭了吗?” 唐利川猛的抬头才想起来自己是趴在厅中桌子上面睡着的,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这里等凤桐衣,而现在,这屋子的主人就站在门口那里,只不过已经换掉她那件道袍了。 外面的天空呈现昏蓝色,却不足以让他看清凤桐衣的神情,但听她的呼吸声,她似乎很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唐利川抬着头盯着那一片模糊,却说:“凤姑娘睡不着吗?” “嗯。”她犹豫着说了一个字,尔后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我睡不着……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怕……我会死。”她说完,却是扭头冲唐利川古怪的笑了起来。唐利川却只是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我怕,我死的很难看……” 唐利川说:“会有人记住凤姑娘最好看的模样。” “是谁?是你吗?”凤桐衣忽然嗤笑起来,她捋着头发说:“如果你的家乡,蒲塘滩没有发生那样的惨案,唐利川或许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放牛赶羊的小子。” 唐利川没有答话,因为他也假设过无数个如果。或许如果他一直活下去,他也将一直把这个假设挂在自己心口上。他又想起穆九五说的那八个字“心如猛虎,细嗅蔷薇。”是说自己终究是一个心中藏恶,不甘清简过日之人吗?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否则他也无必要对自己所见过的任何招式都怀有异心!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又睡着的,但醒来的他却是躺在凤桐衣的躺椅上,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条变形的素纱外披,屋子里静悄悄地,却在对门的案上摆着香炉,绿星正站在那里擦拭。 “咦?哥哥醒了?”绿星表情奇怪的盯着他。 唐利川点点头起身走到了外面去,绿星赶紧将他手里的素纱夺了回来抱着往后屋跑去。楼上阿落喊了他一声说:“唐利川,你也太会占人便宜了吧?” 唐利川却只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点心,问:“阿落姑娘,你在吃什么?” “凤老四带来送给凤三儿小姐的,她又送给我的。”说着从下面拿起一个给扔了下来,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裹着牛皮纸的米糕,外面还沾了一层碾成粉的芝麻,咬一口里面全是糖泥。 “好吃吗?嗯,真是想不到在胜州还有这么好吃的点心。”阿落喜滋滋的讲。 唐利川有些心不在焉,心里面则想这胜州虽不及天城,可好歹也是武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城,怎么从阿落口中出来竟像是毫不入流的城镇似的?他想着,开口问:“朱四化他们呢?” “他们只是护送而已,一大早就走了回去交差。你要想见到你的朱兄弟呀就只有回正法宫的路上走仙化咯。” 唐利川正想问高冠就见门前有一队人经过,却是轻飘飘的连脚步声也没有听到,看那着装像是之前所见的那位凤四公子,七八人仍是作白衣打扮,阿汀慢慢从后面走了过来见到唐利川后微微点头问好。唐利川趁机打听凤桐衣的下落,阿汀道是宗主回来所以小姐与公子去见宗主。 后面阿落早就跑了下来问道:“我听闻你们宗主此番是去了云堡,云堡那边可来人了吗?” 阿汀还没回答唐利川有些期待道:“云堡的二爷可来了?” 阿汀摇头说:“似乎是云堡的三爷与宗主一起回来的。”说完便告辞去做自己的事情。 片刻,高冠风风火火跑了回来,神情紧张,进来就不停的喝水。问怎么着了,他张口欲说却是看了唐利川一眼只得说:“等你见了一定会吓一跳。” 阿落便笑,说:“你去见凤老头,不是去见凤老鬼吧?” 高冠坐下来冷静了一会说:“凤仙宗的宗主都回来了,咱们也是时候找个机会溜了。” 059-奇女阿真(上) 唐利川身上有几块金条,需换成零碎的银子才能出行,索性凤宗主还无见他之意,他和高冠便带着出了门去到街上打听好去哪家银庄兑换。虽是有目的出来了,结果两人一言不发转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进半个银庄去,又走了片刻才找到一个,唐利川闷头就进去。 店中挂着一个金色圆盘,盘中有一只凤头,这个形状他也见过,而且听闻凤仙宗的产业都带有这样的标号。唐利种疑惑着往里面看,并没见着人,他下意识里往两边望去却见着左边靠墙的案子前坐着一个模样不大的姑娘。可能也就十四五岁,穿着旧旧的衣服,看起来有点像他义姐百里怒云,似乎是为了不想引人注意才这般打扮的。看到这,唐利川不免沮丧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时那小姑娘正吃吃笑着。唐利川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两眼才发觉她是在笑自己。 那小姑娘笑的很唐突,而且只见其笑,未闻其声。他只看了一眼她便收敛了一下,而店中终于走出一人道:“姑娘,您清点一下。” 伙计端出来一盘金锭,合起来不下五百两。那小姑娘清点着数目之际后面又走出来两个伙计,瞧见了唐利川后便热情招待,他便回过神拿出两根金条给伙计说要换成小额金锭,随后伙计也叫他坐到一边稍等,而那位姑娘也终于清点完了抱着沉甸甸的金子准备出去。唐利川鬼始神差的又看了她一眼,结果对方也正看向他怪异的笑了两下走出去。 唐利川出来时下意识里四处张望想着能否再见着那小姑娘,却是只看见他的高大哥跑到七八丈外不知在偷瞄着什么。他提着银袋走过去顺着高冠的目光往铺子后面一看,看到两人相拥一起。 店的外面叠放着三张旧桌子,而在这后面有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那男的是个细长个,只留个身影让他们看到,那女的披白衣却原来是凤家的凤桐衣小姐。唐利川张了张嘴,高冠拖着他便躲起来说:“你小子脚底踩棉花了吗?” 唐利川一步三回头,皱着眉头不说话。高冠走了很远才说:“可能是她……弟弟。” 唐利川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且他虽然没跟凤白衣讲过话,但他也能看出来凤白衣根本没有那么高的个子。他却是越想越闷,埋头只顾闷走,走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实无理由这般便又慢慢缓了下来。高冠正说他们走反方向的时候身前半丈远的门口忽的就滚出一个人来正滚到他们脚边来。抬头往那店中一看,正见着一人坐在里面吃东西,掌柜的慌慌张张跑出来想将滚出去的人给掺起来对方却是又气又恼涨红着脸跳了起来扶着腰冲里面的人喊叫道:“好……你这个臭丫头!你等着!”落荒而逃。 高冠看着那人笑起,掌柜的又冲回店中喊道:“唉呀,小姑娘你怎么还在吃?这几日咱们胜州来的会武功的人着实不少,他这一去必是叫帮手了,你赶快收拾东西走吧……” 唐利川走过去一瞧,他平时认人奇差,可这一眼却是瞧的分明,原来是他在银庄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此时此刻正坐在一桌饭菜面前胡吃海喝,完全没听到那掌柜的话,而且她吃着还收拾了些能打包的东西往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姑娘身上塞,边上还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汉且不停的向那小姑娘道谢,听那话,大约他们是祖孙二人在此行乞结果刚才被打出去之人见他们是乞丐便出言侮辱,此事令那小姑娘觉得不痛快便出手教训了。 唐利川进去坐下来,高冠也只好跟过去,问:“你进来做什么?” “万一那个人待会真的回来了怎么办?” 高冠便笑,说:“这小姑娘虽年纪小可本事大,可用得着*心?” 这会那小姑娘从口袋里翻出一枚不起眼的戒指举到那老汉眼前去说:“你们拿着这个去颖河府柳州找一位姓商的善人,她会给你们一份差事,老伯可愿意带着孙女前去?” 那老汉大约也没想到这姑娘会热心到这种程度,激动的热泪盈框跪下道谢。小姑娘也不慌,先把戒指交给那小女孩,又道:“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待会若真的有人来了怕你们也无法脱身。”掌柜的也在一边劝,劝走了他们二人掌柜的又回来劝那小姑娘,她反而又掏出一锭十两金子交给他说:“先生勿挂心,若真的有人来了您就躲起来不要出来,若是砸坏了这里的东西这些便当作赔偿了,您看够吗?” 那掌柜的听此望着掌心的金子果然也不好再说便望向唐利川他们,高冠见状挥挥手说:“唉,上一壶茶吧,挺渴吧。” 这壶茶才刚上来外面便果然有声音传来,且是快步进了店中来,掌柜的瞧见了不作停留飞也似的躲了起来。高冠也看着,跟唐利川嘀咕道:“这人我似乎在凤仙宗见过,是他们凤仙宗的客人吧……” “还真是一小姑娘,我说你怎么就被一姑娘给踢出了门呢?”为首的那个男人疑惑的讲。而那小姑娘还正面带笑容盯着唐利川看。 那个被抛出去的人捂着脸有些害臊的讲:“二师兄,你不给我出头也就算了,怎么还挖苦我?” “得了!叫咱们师娘知道你连小姑娘都欺负还不得打断你的狗腿!”他说完,身边另一个弟子就笑的不亦乐乎了。 小姑娘扭头看向为首的男人,想了又想说:“我知道你,你不是望海城的二弟子,尹天星吗?” 高冠这才想起来确实如此,他在南堂那边时确实听到有人报过这个名字。只不过这望海城似乎是广阳府,与这北武林似乎也没什么瓜葛,故而报此名时堂中还有不少人在议论,知道他们望海城的人还嘲笑着说他们望海城城主夫人给那城主戴过大绿帽子之类……因是江湖旧事,高冠对内情也不知多少。 小姑娘出口,那尹天星也是乐,笑着说:“没想到一个小姑娘都识得本爷大名。这简单嘛,既然相识,那小姑娘你向胡师兄叫声哥哥认个错,此事便过去了。” 那小姑娘“呵呵”一笑,说:“你知道王八吗?” “王八怎么了?” “你知道王八,那你愿意管王八叫一声哥哥吗?” 高冠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尹天星也是脸上变化几番,身后的弟子满不快乐的说:“尹师兄,你看到了吧,这小丫头毒着呢!” 尹天星心中纳闷,这师娘不是说过吗?在江湖办事,风轻云淡,一切都好说,怎么这小姑娘如此不识抬举?他有些气色,说:“好不识趣的女娃子,你究竟是谁?尹爷我不打无姓之人。” 她想了一下说:“我叫阿真!”还露出一张笑脸,却是看向唐利川的方向。 尹天星心中快速想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叫“阿真”的人,而江湖中也更无一个叫“阿真”的人物。他没有带武器,不过他此时相信自己绝不可能连这个小丫头也教训不了。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说:“阿真姑娘,你还是道歉的好。” 阿真认真的摇了摇头说:“我才不。”语气却是有些撒娇。尹天星一时也呆了后面的弟子戳了他一下喊道:“二师兄你看,这连一个小丫头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回去还不得被大师兄给笑话死。” 尹天星的脸憋的通红,他盯着阿真说:“阿真小妹,你道个歉说个不是,不过就是开口的事,哥哥也不为难你了。” 阿真不以为然,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他欺负人在先,我帮你们教训这个弟子还好,若是让别人来出手,指不定他现在是断胳膊还是断腿了呢!” 尹天星回头看了高冠一眼,高冠连忙挥手说:“唉,这位少侠,我只是路过喝口茶歇歇脚而已,至于这管教别人的事我向来不爱插手。” “二师兄……” “你闭嘴!”尹天星喊了一声抱起手臂来在阿真身前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看你小小年纪竟知晓望海城,小丫头有些来历。” “怎么?”她脸上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也学着尹天星的模样叠起手来说:“若是知晓我的来历,你还敢这样对我讲话吗?”她看着尹天星没有马上回答又继续笑道:“不过,我也根本不需要担心,以你的功夫哪是我的对手?” 尹天星立时瞪大了眼叫道:“口气还真狂妄。” “那又如何?”阿真瞄了他一眼,尹天星顿时七窍生烟般抬出手掌道:“好!我便要看看小丫头你究竟狂妄到何时!”说着一掌出力已然向阿真头顶拍去。 唐利川见状不由得紧张起来坐直了身体生怕那小姑娘会吃了亏。结果,尹天星肉掌虽快,可那阿真却在他力掌盖下之际身子向后一斜,看起来是极轻巧的避开了那一掌,她的脚还稳稳的贴在地面纹丝未动。尹天星“咦”的一声猛掌抓下,却不料这阿真小丫头的腰竟跟水蛇一样轻快一扭竟从尹天星臂下绕去,只见她柔弱的小手快速伸出摆出个指功的模样点在尹天星肋骨上,这一点看起来如小鸡啄米似的,受这一指的尹天星却是“唉哟”一声直往后跳了三四步。 060-奇女阿真(下) 尹天星着实想不到,这小丫头的反应与动作竟如此敏捷。他抬头看时阿真仍是随意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歪头看着他,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恼怒。身后收腹的师弟说:“二师兄,这小丫头有点邪门。” 尹天星心中不快,什么邪门,只不过有可能这小丫头着实比他们厉害点而已。望海城虽无甚名声,但他好歹也在城中排行老二,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即便拜过名师也仍是个小丫头怎会是他一个二十好几的青年的对手?这番一想他自己反倒是更不痛快了想着此事不论如何也不能叫大师兄和师母知道了。想着他便盯着阿真腰上,两掌快速抓去想着对方毕竟是个小姑娘以自己的臂力只要能擒得住她必然叫她无法再挣脱出去才对。 他这番想法固然不错,只是这动起手来却是废尽心思捞不到半分便宜的。阿真仍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是拿脚踢了下桌子自己顺势滑开了半尺抬手成爪以灵巧之劲抓住了尹天星的手腕往上一提。她的动作很快,力却要轻的多。尹天星发觉自己竟被反拿之际旋即沉腕从她指下挣脱。两人一坐一站,交来式往不过片刻之间却在外人看来像是兄妹二人在嬉闹一般。 后面两位师弟看不下去了顿时恶向胆边生挥袖便想着一左一右先将这小丫头按住了再说。唐利川瞧见了抓起桌上了茶壶站起,却听阿真怒斥一声“坐下!”紧接着就听到“扑通”一声,阿真左边那人当直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是疼的捂着裆喊了半天,右边那个或是被吓了一跳,一时失神。阿真纵是应付着尹天星却是脚下一踮平地跃起三尺高一脚将那人给踢出一丈远。然后又坐回了原位,可谓懒得动弹。 尹天星更是恼了,当下叫道:“滚开!”他已经拉下老脸和一个小姑娘对招了,怎想变成三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 说来也怪。这小姑娘阿真的功夫称得上工整严谨,可招式使出来总欠几分力故尔才老是拿不下尹天星。但这小姑娘却十分精于抓招,尹天星每一招明明要拿住她的时候她总能凭灵巧的招式化险为夷,且不重样。高冠也忍不住称奇顺便又喊道:“姓尹的你还真有脸打下去?”这一喊不打紧,尹天星心中一急,那一掌下去可就重了。阿真也见着这一式,她双脚一踩往上提提身子就这么轻轻跳到了凳子上,本来她似乎又想用飞腿的却不知何故脸色一变动作一滞竟而愣在那里,只待尹天得动作一下来了她才猛的向下蹲去抬手以指功在尹天星的臂下又是一点! 他不知这阿真的这一式叫什么名字,但她擒拿式稍显绵软,可这指力却不知何故打在身上疼的厉害。而且这番阿真一指过便追一式,抬掌便朝尹天星心口推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位置,也就是没几成功力罢了只使得尹天星身子晃了两晃向后退了两步,她迅速坐回了原位有些担忧的弄了下裙摆瞪着他道:“凭你,还不是本姑娘的对手!”却有些底气不足,也不知她在忧心着什么。唐利川脸上写着纳闷,高冠对他挥挥手小声说道:“嗳,那小姑娘屁股下面是有针扎着吗?” 尹天星正盯着她一脸愁绪思虑着,隔了好久,阿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尹天星却道:“你最后使得那一掌我见过……圣手阎罗是你什么人?” 阿真却是羞恼起来,尖锐道:“你跟我提圣手阎罗作什么,没听过!” “方才那招就是使的不太像,明明是圣手阎罗的一招‘大虚空’,我师母不知给我们讲过多少回!” “哼,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阿真又摆弄起裙子。 尹天星“哦”的一声忽而笑了起来招呼起两位师弟说:“快点,把她给捆起来带到望海城去,咱们那多的就是圣手阎罗的老朋友!”说到这,阿真气的脸上通红,她抬头朝唐利川那边望去叫道:“唐利川,你还不动手!” 高冠奇怪了,来回看罢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又想这唐利川或许还真是个武林名人?唐利川却还在想自己几时见过这小姑娘?这边想着尹天星已经大起拳脚,阿真眼见不妙抄手便从右腰长衣下拨出一物,银光闪闪朝那尹天星眉心刺去。 尹天星只觉眼前一闪,觉得那一物似乎是柄短枪,可那丫头动作太快了,且又准又狠是刺向自己眉心。他第一反应便是伸出双手去抓,却是生生用自己的肉掌抓人家的银枪去,登时鲜血直流,疼的叫嚷。 望海城之人虽习武,但几十年间从未参与过武林之事,偶或动手也是与望海城附近的流氓海盗交战,那时皆是团战,几时单个对单个的交过手?尹天星虽想出来见见世面练习一番可也终究太缺乏实战经验就在这个小丫头手里栽了一回。 阿真一枪罢收手双掌握着短枪拉了一下,便得那杆枪又长出一尺来,拿在手中正好,看那模样似乎尹天星再敢上来她都要将他们三人串起来烤了吃掉一般。 尹天星看着那手,觉得疼的厉害,若不是碍着面子他都想哇哇大叫了。那血也是止不住的流,两位师弟见了慌了神的上来给包扎。阿真见状才慢慢说道:“嗷,我一时紧张忘记了这上面涂有毒药……” “什么?”尹天星面无血色。 “不过你不需担心,现在马上回去凤仙宗,他们有药的……”阿真越讲话越小声,尹天星气的眼睛充血却是话也讲不出来。阿真见状大声喊道:“还不快去是想死呀?” 高冠看着他们三人跑出去时都要笑疯了,唐利川看着阿真大松一口气,后者盯了他一眼不无怨言道:“叫你过来你怎么不过来,动作慢的像只小乌龟。”她将银枪收起来喊道:“喂,掌柜的过来一下。” 唐利川正问她如何识得自己,阿真一脸神秘示意他弯下腰她得小声说。高冠看着正觉新奇,可也没过去,他捧着茶碗又喝了一口却见阿真小丫头从腰里面扯出一条小花巾,那小花巾里面带出点淡淡的粉末吹到唐利川脸上。高冠疑惑着喊道:“嗳……你在作什么?”就见唐利川软趴趴倒在桌上,掌柜的顺势就将人给扛了起来二话不说往后院跑去。 “喂!站住!”高冠叫喊着便想去追,不料阿真回头瞄了他一眼笑道:“看我的迷香!” 高冠下意识里抬袖遮挡且往后退了三步,再抬头时只见那小花巾从自己眼前落过,除了有些淡淡香气外哪有什么迷香粉,反而是那小丫头阿真已经手脚利索的跑到了后院去上了马。高冠大叫一声追出去她正骑上马扬长而去。高冠给气坏了抓住店主喊问:“那小丫头把人带哪去?” 掌柜的也是害怕摇头说:“客官,小人并不知呀,只是小姑娘说要带那位爷去见一位朋友。” “见个鬼!”高冠气急败坏的叫喊着。这番再把唐利川弄丢了他可不知自己要在这个武林里晃荡多久才能找到人了。 唐利川清醒过来的时候日头都要偏西了,有小姑娘在赶着马车还哼歌。他怔了片刻才从吱呀呀的车轱辘声中醒来,起身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而且这马车大的足够两个人在里面睡觉了,也不知是什么香气,闻起来怪舒服。后面还摆着一个箱子上面放着几个盒子,看那盒子做工精美,描绘着彩漆画卷,这车子的来历都比他更有故事。 他挤出帘子看到外面一紫裙子的少女倚着车身甩着小鞭子赶着两匹马,她忽然回头瞪着大眼不由得笑起来说:“你醒啦?”她说话的时候长睫毛上下飞舞,活泼又可爱,唐利川也不自禁笑了笑问:“阿真姑娘,你抓我干什么?” “我有个姐姐想见你。”她说这番话时一派天真无邪,还真看不出来竟是个会武功的小丫头。 “姐姐?叫什么名字?” 阿真瞄了他一眼笑道:“你认识很多姐姐吗?” 唐利川一时窘迫,他说:“你所说的姐姐我认识吗?” 阿真忽然沉重的叹了口气说:“姐姐说的真不错,你是真的把她都忘记了。”她惋惜了好久才说:“不过反正你就要见到她了,到时候你一定能想起她的。” “那,我这是要去哪呢?” “颖河府桃花镇去,怎么样?想起来点什么?” 唐利川犹豫着说:“我需去广阳府。” “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到海庆府了。”她轻松的说着且十分陶醉,又开始哼歌了。 唐利川吓了一惊,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沿途的风景他都不识得,胜州到海庆府并不远,走官道快马加鞭一天也就到,但这马车看着做工繁杂必然沉重,怎会如此快?阿真便得意道:“为了替姐姐找你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借了这两匹神驹来,凤仙宗的人绝对追不上。” 唐利川只好无可奈何的笑,问:“那你怎的认识我?” 阿真便捂嘴笑说:“我见过你的画像呀!辛姐姐画的。”说着她又瞄了唐利川一眼,乐滋滋道:“我叫你木哥哥吧?” “木哥哥?为什么?” “我不告诉你!”阿真调皮的歪头,却问:“想起来辛姐姐了吗?” 唐利川沉默着并道:“辛小姐如何?” 061-异路逢故 “阿真,你还是自己回去吧,我也不必去见辛小姐。” 官道上静悄悄悄的,日暮后更是见不得半个人。阿真点上灯在车上面挂着。她瞄着唐利川说:“我可是答应过辛姐姐的,当然得将你带到她面前去。” 阿真开始找唐利川这事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一开始她听那些江湖人说起这个名字时还有些奇怪,不晓得是不是辛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个唐利川,然而幸运的是还真让她给找到了。阿真说:“若是辛姐姐知道你如今这般厉害,心里边还不知怎么开心呢?” 唐利川却说:“那真是有劳辛小姐挂念了。” “哼!要不是你救过辛姐姐,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唐利川苦笑,阿真偷偷看了他一眼说:“辛姐姐出事了,你再不见她以后都难再见她。”那如黄莺般的声音满是伤感。 “怎么?发生了何事?” “辛大善人过世了。不过,却是给坏人逼死的。”阿真停下马车抱着腿给他讲道:“逼死大善人的人是何玉妃的亲眷,那人看上了辛姐姐逼着姐姐嫁给他作妾,大善人与那人理论,却因此而送命……辛姐姐她很伤心,你再不去就真的难见到姐姐了。”阿真说到此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何玉妃便是当朝武帝的妃子,名为何俪。成武大帝没有王后,只有这么一个玉妃为之管理后宫,她可是这个天下权利最大的女人,与她沾上边的家眷自然也高人三等。这等事情于唐利川来说并不新鲜。 唐利川望着她,说:“那你可知我当时救她,只因我当时力所能及。” 阿真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刺人。“木哥哥,辛姐姐是真的喜欢你。还是说,你嫌弃她?”她此时的神情到与白天那开朗又爱笑的小丫头千差万别,看了叫人觉得心痛。唐利川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不,辛小姐是我至今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但她惦记我却并不是喜欢我。” “为什么不是喜欢你?那她为什么不惦记着别人?” 唐利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了便吱唔着说不上来。但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只好认命了。 出了武成府之后走母泠道可直通颖河府的西牙口,非常便利。而阿真要走的是母泠北段,那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贯天江,与颖河府的柳江相连。母泠北段与贯天江的支流有许多交叉口,那儿地势不高又有许多码头,湖泊分布也广鱼类丰富,也算那一带的“鱼乡”。其中最有名的地方便是严家湾,据阿真说是武林名家的归宿之地。 到达严家湾时天已黑下,沿水之处因渔民众多而四处挂着高杆悬着灯,来来往往仍有人在劳作。阿真也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套衣服让他换上还吵着非要给他挽个头发,一切整理好后唐利川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阿真拍着他说:“我经常给哥哥梳头,可是一流的水准!” 唐利川对她无可奈何的笑,同时对她的身份也是好奇。因她身手不俗必非初学武者,她与尹天星动手时又故意提起凤仙宗,尹天星又问她与“圣手阎罗”是何关系,或是哪门派的弟子也难说。只可惜唐利川也不知那所谓的“圣手阎罗”是何人。且她又与辛姑娘姐妹相称,必然也是桃花镇附近之人。她驾驶的马车,造价惊人,马车上一应物什俱全,车下面还有空间装着些干粮和木炭,酒水之物,就连那两匹骏马也非凡物。虽说是与人借来的,可能借到这些也非凡人能作为的吧?唐利川问了几次她也不讲,反而只会嘻嘻作笑,最后唐利川只好不问。 阿真自己挑了个客栈,唐利川赶车过去时阿真正兴高采烈的跟店小二打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那伙计也不过与她一般年轻许是没被小姑娘这般热情搭过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唐利川跟着另一个伙计将马车拉去后院去,一切做好后他检查了马车一圈,抬头一瞧见着车顶后面挂着一个不显眼的牌子,他踮脚一看,牌子上却也不是凤仙宗的那个凤首。 阿真又跑到上面去看房子,他则坐在下面等吃的。片刻后,一群人涌挤进店吆喝着叫掌柜的给开间房送些吃的喝的。掌柜的似乎很怕他们,毕恭必敬还有些许不乐意。唐利川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人清一色短衣打扮,每个人的身上都挂着同样的两柄短刀,两尺不足,但外观看着到与他在正法宫见着的那阿沅姑娘的差不多。唐利川想了想也觉得奇怪,至今他都不怎么记得那位阿沅姑娘的模样却对她的配刀记得清楚。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便回头想喝点茶,尔后听见阿真喊了一声他抬头便见阿真已经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小声而紧张却又有些兴奋的与他道:“那些人是飞龙堂的人,我听说他们似乎在作女人的交易。” “女人的交易?”唐利川说着回头瞄了一眼正巧看到靠后的一人,那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被雨蓑包着的人,这个人正歪着头看向唐利川所在的方向。 其实那也完全称不上是看,只是迫不得已要用那个姿势而已。因为这人脸色发灰,眼窝深陷,露出来的头发上还沾着已经干了的泥巴,双眼无神而空洞,不晓得是饿的太久还是中毒所致。唐利川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人好生熟悉,却是一时半刻没有想起来,他心中便想,却也当真不记得自己在何处见过。 对方原本毫无活力的眼睛在注意到唐利川的动作时也似乎怔了好大一会,忽然间便缓缓睁大了双眼,神情变得愈加恐怖,似乎又想喊一声却是连嘴唇都没动一下。唐利川盯着她看忽然才想来…… 那是他师傅的唯一女弟子真旗! 阿真见他有些吃惊便也看了一眼,那些人为数众多,却只要了一间房,上去一匹人又走了一半的人说要出去再看看情况。唐利川回头问阿真,说:“飞龙堂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清楚,飞龙堂在龙门湖,是这一带最大的湖,他们霸占已久做些见不得人面的生意。刚才后面的那个人看着也像是个女人呢。”阿真说着扭头看向唐利川有些意外的笑道:“这可不就是木哥哥你当初救辛姐姐的情况嘛!” 唐利川啧的一声想解释一下也没开得了口。 他在正法宫时便听闻真旗带着弟子前去追他义姐百里怒云的事情。且他们的任务并非以抓捕为主,只是寻找线索追查下去而已,若有意外必然会选择全身而退,怎会事到如今见真旗被这些人带到了严家湾来?他甚至还记得屠药师说过会叫人注意真旗的去向之类,怎的会变成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唐利川心中一想便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可再一想,方才那人的眼神却又真真切切,那的确是真旗才对。 “木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吃菜。”阿真笑嘻嘻的说。 唐利川低头一看,也不知何时菜都上齐了。阿真没等他就直接下筷,吃的不亦乐乎,更是没有半分挑剔。唐利川说:“你说飞龙堂的人在拐卖女子?” “是这么听人说的。”阿真抬头看向他,道:“木哥哥,你是想出手救了刚才的那个人吗?” 唐利川说:“我看那人像是我正法宫的师姐。” “呀?怎会如此?”阿真也是惊讶。 “所以我必须去搞清楚情况。”唐利川说完就拿着钱到后面找送菜的伙计了。阿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吃着饭菜,一会的功夫,唐利川又出来了,换上了伙计的衣服,穿在伙计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到他身上还略紧些。隔着老远,阿真捂嘴就笑,唐利川看了她一眼也微微作笑端着酒茶往楼上走去。 上得楼去便能听到飞龙堂那些人的划拳酒令声。唐利川过去敲门,开门的那人看也未看他一眼只说怎么来的这么慢之类。他低着头瞄了一眼,屋里还有七八人,坐成几堆小赌。真旗被放在床上不得动弹。他瞄了一眼听到有一个人喊道:“唉,这个女人能活过明天吗?” 另一个说:“知足吧,至少捡了一个活的回来。” “你!下去端些粥上来喂给她。” 唐利川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点头称是就奔下楼去到厨房去要米粥,阿真也不知跑到了哪去,他看到小伙计在擦桌子便问了一下,小伙计说人去上茅房了。 他再到楼上时那些人还是没有理会他,唐利川低着头绕着他们来到床前,真旗也正睁着眼睛,似乎一直在等他。唐利川回头看了看,正有一人瞧见了他便厉声道:“看什么,叫你喂,快点喂,人死了你也别想活了!”唐利川急忙点头将碗放在一边把真旗扶了起来拿被子和枕头胡乱的塞到后面给她倚着。如今这贴着近了一看,真旗的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正法宫的弟子服,除了正面被擦干净之外头皮上耳朵后面都是泥,也不知这些日子她都经历了什么事情会成这般境况。唐利川越看越心惊,越想越是不敢想,赶紧先喂了些粥,结果一口粥喂下去真旗给吐了两口,把她给难受的差点翻白眼昏过去。 (很冷,原先的手稿也改了很多。昨天路过黄河,黄河水只有在冬天是青色的。) 062-孤身夜救 唐利川是被飞龙堂的弟子连推带踢给踹出门的,他自己也是心惊肉跳,回头一看,阿真正站在门口往外摆手好像在撵什么人。不等唐利川下来她又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他下来了阿真才抬头冲他笑道:“木哥哥,那位姐姐还有救吗?” 唐利川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他坐下来又喝了口凉茶说:“快吃,吃饱了休息。等他们也休息了我们才好下手。 按照唐利川计划,等他们睡着了叫阿真在前门侯着他从后窗爬进去将真旗偷背出来最好,若是不小心惊醒了人阿真便在前门破门而入吸引他们注意力,且阿真轻功又好,在这狭窄的楼道内想要逃跑也不困难。阿真一听,开心不己说她从来没想过要和这么多人动手。唐利川看了她一眼说:“是叫你吸引他们注意力,并不是叫你动手。” 阿真犹未听到他的重要意思,便道:“放心吧木哥哥以我的身手我一定会……”大约是唐利川瞪起她来的眼神实在太过严肃,阿真便改口道:“呃,有危险我一定会跑!” 却不曾料到,这些飞龙堂的弟子一直吵闹到后半夜都没有要睡去的意思。唐利川急的发晕,心想过了明日他们便要回龙门湖,到那时他可如何有机会再救出真旗?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只是需阿真在前门向他们挑衅,敲山震虎,他才好从后窗进去将人带走。 这客栈的房檐极宽,他们又都同在二楼,距离相去不远。唐利川从窗户出去看了一眼便叫阿真也作准备,等着阿真有了动静他便下去救人。阿真兴高采烈应了下来便出房门。唐利川顺着那房檐小心翼翼攀过去。 那飞龙堂的弟子个个都精神着,还在玩猜拳。唐利川在黑夜中冒出来极不显眼,他把肩上的绳子捋顺了闭上眼睛想了想那房间的位置又想着待会如何将真旗负在身上,自己想清楚了整个过程便睁开眼伸出手想抓住那窗棂等阿真的信号。刹那间,有一物自他眼前飞去。唐利川心中一凛,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室内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有一人被飞去的东西打中且撞翻了灯。屋内顿时一暗。 唐利川回头四看,心道不妙。却见远处挂灯的木柱上似有一条人影倏然消失。耳边听得屋中人正喊着往窗口奔来。唐利川心中忐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外面传来阿真一声怒喝,破门而入,刚才正想奔来窗口的人便疾回首望向门口去,紧接着便是一人惨叫之声。片刻之间屋内已是乱作一团,喊杀不断。唐利川不再犹豫翻身便跳进屋中,屋内的灯已然灭尽,走廊外到是有盏灯还在,余光极弱。唐利川摸索着到床前将真旗麻利背起,再用绳子系好。真旗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似乎因唐利川的动作太猛疼的直抽气,等唐利川终于固定好的时候她张口说了什么可因为她太过虚弱,外面吵声又太大,唐利川终是没有听清。直到有人冲到他面前来一刀砍下来他才“啊”的一声给吓出一身冷汗。 这般情况紧急,唐利川急中出掌猛的扣住对方手臂避开一刀,可他脚下不稳被对方那么一砍之力撞击之下便向后倾去。唐利川惊慌之下抬脚便踩住身后的床往上跳去抬手将上面的床幔扯下朝对方脸上一扔,再向对方膝盖上踢了一脚调头就往窗户跑去。 “小畜牲!”后面有人气急败坏的叫喊起来。 唐利川刚跑到窗口,便有三口刀子朝自己飞来。他转身向后退至阴暗之处,而不知何时,他肩处墙上便插着一把刀,唐利川见之便将它拨下朝着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便使出一招“秋八月”。只听对方“咦”的一声却完全没有机会闪身便被唐利川一刀伤到后被其一脚踹飞出去将后面的人也给挡住了。唐利川顺势扶着窗户就想往后跑去,却不知何时窗户外面竟然多了一个梯子竖在原地。唐利川正自奇怪却也不及多想扶着梯子就滑了下来,就在他下来的的时候上面还有人莫名其妙被抛出窗外重重的落到外面,却是一声也没出,更不知死活。 唐利川下来时又紧张又害怕,到最后还被梯子上面的木刺扎破了手掌却也没顾上背着真旗就一阵猛跑,真旗被他巅的不轻痛苦的咳出了声来。他刚跑到马车那里,车后面便跳出一人喘着气喊:“木哥哥,你可真慢!” “啊?阿真?你怎么在这?”他一边将身上的绳子解开一边回头望向客栈方向,阿真在这里,那谁在楼上和飞龙堂那些人动手的? 阿真也没顾上回答只是帮着把真旗先给拖上来随后赶车跑路,一口气跑到水湾处才停下来。 远远的看见水边上亮着几堆篝火,有些渔民携家带口坐在一起夜谈。阿真找了个地方将马车停下对唐利川说稍等便飞也似的向那火堆方向跑过去。 唐利川出去一看,水湾附近盖了许多简单的小木屋,鳞次栉比,排列有序。他从车下摸出蜡烛点起了托着进到马车内,真旗正睁着大眼望着外面,因为脸色的原故,看着有些吓人。唐利川说:“你放心,我们已经出去了。” 阿真借来了一口锅,引火烧水,还跟附近的人借来了两条鱼,和一些盐块。唐利川看着她忙前忙后,开心无比,惊讶道:“阿真,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阿真顽皮的很,但看起来又似乎是见过世面的姑娘,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唐利川原本以为她是富贵之家的小姐,可哪个富贵之家的小姐会她这些法门?阿真对唐利川的疑惑抱以得意而满足的笑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阿真女侠特别厉害?那得感谢我哥哥姐姐,我的本事都是他们教的!” “那你哥哥姐姐可真不容易……” “咦?”阿真盯着他腰上一支刀说:“你怎么把它带来了?”那是唐利川在墙上拨下来的,一时紧张就塞到自己身上想防身而已。阿真却似认识它一般抢了过去用水将上面的血迹冲了下来还道:“别防不成身丢了小命。”洗了好几遍她爬到车后面摸出一大块牛肉正想切点吃。 “死丫头,你干什么?” 阿真刚下刀就听不远处有人怒喝了一声,唐利川一个激灵跳起回头望,见一人影倏地来到他们的马车跟前。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吹到唐利川面前来。阿真却是仰脸一笑说:“屠姐姐,我不过是用你的刀切块肉嘛!” 走到跟前的姑娘挽着头发,身上披着件不显眼的短斗篷,此时上面正沾着不少血渍。重要的是她的腰间挂着几柄刀,借着火光,唐利川觉得这些刀正像他在正法宫时所见屠药师的侄女阿沅姑娘所配的几柄短刀,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阿沅姑娘的模样来。 这位姑娘在火光映照下双眼闪出两道白光,异常的锋利,严肃的脸上,嘴唇紧抿,她将阿真手中的刀夺回去的时候满脸不快,好似阿真用她的刀切食物是对她的大不敬一般。 阿真凑到唐利川跟前来说:“这次多亏有屠姐姐相助呢……” 她一边擦自己的刀一边说:“哼,学了两天的拳脚就跟出来跑江湖,四丫头你是小小年纪就活腻了吧?”这个时候唐利川才听清她对阿真的称呼不是“死丫头”而是“四丫头”。 唐利川犹豫着开口问道:“多谢屠姑娘此番相助。” 她没答话,但仍看得出来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唐利川偷偷看了许久,阿真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鱼汤,过了好久才惊喜万分的喊道:“可以啦!阿真亲手做的美味鱼头汤!” 屠姑娘说:“盛一碗给我。” “嗳?好歹跟我客气一点嘛。” 屠姑娘却是没再理会她而是转身钻到了马车上面。唐利川急忙转身问阿真道:“你的这位屠姐姐是什么来历?”阿真很小心的冲她“嘘”了一下,屠姑娘自马车中喊道:“阿真,给我一杯水。” 这位屠姑娘带着一盒药,她取出一粒来捏碎了混在水中,等其融化了放在一侧。她将真旗扶了起来说:“这是从三昧堂讨来的治疗内伤的药,味道是有一些怪,不过对你应该很有帮助。”真旗没办法一口讲话只得弱弱的眨了下眼睛,屠姑娘才端着杯子慢慢请她将其喝下,虽有言在先,真旗第一口还是被呛的不轻。 她出来的时候又叫唐利川给真旗喂下两杯水,阿真则必恭必敬的把鱼汤给她端到面前去谄媚一般道:“屠姐姐,您请品尝。” 屠姑娘似乎对她颇无了解,只是轻哼一声不买帐似的接过手去像喝水一般一饮而尽。阿真看着她这般态度不由得皱眉道:“屠姐姐,这是人家很细心熬制的鱼汤呢!” “还不是用来喝的?” 吃完,阿真又烧了些水说要给真旗简单擦拭一下,屠姑娘则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说里面还有两丸药,明天吃一粒若吐淤血则第三粒便可不吃。相反则在隔天再吃下第三粒后叫阿真带他们去三昧堂才想办法。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几人才闭上眼休息。 (最后一天,起了点风,温度依然很低。晚上做奇奇怪怪的梦。) 063-铁爪柔情 次日,真旗的脸色终于看起来要好些了,就连呼吸声也平稳多了。唐利川看罢不由得松了口大气。阿真还在地上睡着,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但那位屠姑娘已经不知所踪。 早饭是上街买的鱼肉粥,顺便打听一下飞龙堂的消息,结果出人意料,似乎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也没听闻飞龙堂的人要追究昨晚上的事。按照阿真的计划他们原本是要继续赶路的,可鉴于真旗的情况他们又不得不再寻家客栈停个两三天。这段时间内真旗又断断续续醒来几次,胡乱的不知在讲些什么。等到一切安顿下来唐利川才跟阿真打听起那位屠姑娘的来历。 阿真却道:“木哥哥没听说过漠河三关吗?” 唐利川确实不知,漠河三关是三个人的总称,而且这几个人成名的事件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当时的武帝为打通去往漠北之路至漠河关,而漠河关地势易守难攻,又有贼窝盘据,令武帝万军发愁。阿真亦是听别人讲来的,说是当时向成武大帝麾下举荐破关者乃是云堡大爷的发妻的叔叔,当然,那时的云官还没有娶商子霓。而这三人出现时,江湖无名,若不是为解燃眉之极,那万军又怎会为这来历不明的三人让道?而盘据在漠河关的贼窝上下千余人在一夜之间被那三人屠尽,而对外称之,则为“漠河三关”。 “漠河三关?是三个人?” “是啦。”阿真点着指头道:“有那姐姐,屠姐姐,还有小花姐姐。你别看屠姐姐那么凶,她弹琴很好听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小花姐姐多一些!小花姐姐可有意思啦!她会跳舞还会很多好玩的……” “是三个女人?”唐利川瞠目结舌。 “咦?我没说吗?” “没有!” “呃……嘻嘻!反正木哥哥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姐姐说过,要是我告诉了别人,她就不允许我加入她们了。”她紧张的跟唐利川说,完全不像开玩笑。 “……你说你还要加入她们?” “那自然!不然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呃……不说这些了!” 唐利川若不是知道她有些来历便要怀疑她在这里吹牛皮了。他质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他们的?” “呃……反正我就是知道!” 唐利川仍然怀疑的瞄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太相信的神情。阿真看着很想解释些什么,可似乎又能力有限讲不明白只得着急的摇着唐利川说:“唉呀,木哥哥你相信我嘛,这是真的!我连我哥哥都没跟他讲过就跟你讲了呢……” “嗳?那你的姐姐们要是知道你把她们的消息告诉我,她不会杀了我?” “嘻嘻!”阿真抬头冲他一笑,说:“应该不会吧!”说完就溜了。 唐利川喊之不及只好作罢,他小心的扫了一眼四周心想这小丫头对自己的身世多有隐瞒,有些话也未必是真的,听听也就罢了哪里有当真的?唐利川安慰了自己一番便想到房中去看看真旗的情况,或许他也该写一封信送到正法宫才是。他心中想着这是否可行之际便打开门,关上门之际陡然觉察异样,回头一扫,赫然发现就在门侧还站有一人。 对方只是冷冷站在门侧阴暗处,在唐利川发现他的时候他只是开口说:“好久不见了,唐少侠!”向外走了两步,足让唐利川看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了。 “……是你。”唐利川张张嘴,却并不感觉吃惊。只是,为什么无心殿的杜晦会找上他? “是我,你还记得。”他说,脸上过分的安静,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之景。 “你来找我做什么?”唐利川站在原地,还是那样半扭着身体,看着有些不舒服,可他也没想要改变个姿势,毕竟两个人的立场足以剑拔弩张,分生死。 杜晦的斗篷挡着他杀人的铁掌,他说:“来杀你。” “想杀我,何不早动手?” “杀你之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辛红雪。”他答。 唐利川整个人一颤,不仅仅是因为听到辛红雪的名字,还因为这个名字是从杜晦口中所说。但杜晦却并无表现过多的情绪,至少他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只是他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会与辛红雪有交集。唐利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真旗,她仍然没有醒。唐利川说:“请你带路。” 严家湾向北而行的山丘上林立着成群的小木屋,与今晨他在水湾处所见的房屋相差不大,而且可以看到八九岁的孩子前后相拥着争吵。这些房子建造的时候毫无规划,完全是屋主任意处之。木屋与木屋之间的路窄的刚好够两人并排而行,而且蜿蜒曲折,走进去便像迷宫一样,且时不时会有霉味扑鼻。唐利川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但是回头的时候他似乎也没进来多深,木屋间的大树上挂着大人小孩的衣服甚至还有婴儿的屎尿布之物。杜晦提醒他的时候他们正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木屋前,门可怜巴巴的挂在那里,好像被人粗鲁的对待过,从破烂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位背影秀丽的女人。 唐利川已经不记得辛红雪长的什么模样,而其实他们也不过一面之缘。虽说个性不如阿真那般活泼,但也不像大家闺秀那样。他总觉得辛红雪像是刻意在伪装一样,和自己一样,在隐瞒着真实的自己。 他站在门口,这破屋子里面空间并不大,但明显被认真的打扫过。在唯一的那张桌前坐着一位身穿红纱裙的姑娘,裙子上绣着精美的仙鸟图案。这女人有着纤细的腰肢,墨一般的长发。在唐利川踏进门的时候她缓缓起身扭过了头看去。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秋波眉动情而妩媚,有这样一双眉眼的姑娘如果不是美人那也必是人间佳丽。只可惜她的脸被一层厚重的白纱遮挡,无人能窥得半分。在看到唐利川之后她微微点头,眉眼间透着委婉的喜色,她柔声道:“唐公子,久违了。” 那张桌子只是简单的有四条腿而已,上面放着一个藤篮,篮子开着,盖子上放着圆肚茶壶与杯子,外面还有一盘精致的点心。这大约是不知从哪里带过来的。而从她的着装来看,她并不似被杜晦挟持而来。但不管唐利川如何想象他也想不出为什么杜晦要把他带来见辛红雪,而辛红雪又如何会与杜晦在一起。 杜晦没有讲话,他只是走出去站在一丈外远眺着不知名的风景。唐利川犹豫着说:“好久未见,辛小姐安。” 辛红雪微微歪头似有些不快,她自己叹着气,转而说:“你当真不去寻我反叫我来找你。” 唐利川苦笑,说:“我不过四方游郎而已。” 辛红雪便难过的叹气,唐利川也是不自在,问道:“辛小姐与刚才那人相识?” “他与我……有些相欠。” 唐利川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也未深问,只道:“我听阿真说了辛家的事情,所以辛姑娘是逃出来的吗?” “算是吧。”她说,且对唐利川笑道:“也多亏了那位杜先生。”辛红雪倒了杯茶放到唐利川面前又给他拣了块糕点。唐利川刚吃过早饭还是接了过去。 “既然逃出来,可有想好投靠谁?” 她到是认真的想了一下不由得作笑,道:“如今不正坐在我面前吗?” 唐利川抬头看了一眼,说:“不可以。” 辛红雪便继续笑,说:“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唐利川也觉尴尬,转移话题道:“跟着阿真如何?我想阿真的出身也足可保你安全了。” “你怎如此感觉?” “那就是我猜对了?” “阿真确是有些来历,只是她如今难得逃出家门,你叫她此刻回家,她是万万不肯的。” “阿真究竟是何来历?” “真丫头不想告诉你她的出身你便不要问,叫她阿真不好吗?” 唐利川一想,便笑道:“确实适合她。” 辛红雪道:“阿真她是一个让人快乐的姑娘,她那样的快乐,快乐的寻找自己喜欢的一切。” 唐利川看了她一眼,听得出来,她对自己此时此刻处境的忧郁。 “阿真跟我讲,有人为难你……” 辛红雪却是忽然笑了,淡淡道:“他被杀了。”而在以前,她非常惧怕有人提起“死”这个字。而那个害她父亲过世的人被人扭断脖子,死的非常干脆,甚至可能一点痛苦也没有。辛红雪每每这样想的时候便有些不甘心。 “如果唐公子这两年间有去桃花镇看我哪怕那么一次,我定会不顾一切跟着你……”她幽幽的说。“我甚至还对自己讲,若是见到唐公子,必然拼上哭闹的局面也要求你带我走,现在想想也着实可笑。眼下我只能到沁川去看看,我有一个姓薛的远亲在那里。不知道唐公子有无听说过‘沁川白雪’这个人物?” 沁川在严家湾之东北方向,此去约有百里,唐利川所知,悬心铸海门便在沁川,但沁川白雪这号人物却从未听闻。 064-金玉小栈(上) “沁川白雪便是如今悬心门四公子中薛冕的父亲,薛白英。他已过世多年,他不知情也是必然。”不知何时,杜晦已经走了进来冷冰冰的跟他们说了这么两句,说罢,不待唐利川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喜色便道:“辛小姐不能去找薛冕,悬心铸海门的大门,你最好不要进去。” 辛红雪不解的看向杜晦,后者转身不去看她清澈的双眼,只提醒般说道:“若辛小姐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最好是不要去找那些所谓的故人。” “那我又将何去何从呢?”辛红雪无力而绝望道。 唐利川盯着杜晦,后者只是很冷淡的看向了别处,若他真的想隐藏什么唐利川也只能承认他隐藏的实在太深了。不知沉默多久,杜晦忽道:“去找百里怒云。”听到义姐的名字,唐利川又惊又奇,却不及多想便见杜晦动作灵敏跳了出去,屋内两人正想不知他何故如此时杜晦却是将一人扔进了屋内。对方反应也快,沾地的同时便原地跳起跪在地下喊道:“属下是李二爷的人,请杜爷饶恕小的。” 杜晦却并没有看向他,只问:“李二爷来了吗?” 这人有些不安,道:“是的,李二爷说与杜爷失散多日便令小的们四处寻找您的下落。” “那你站起来看看你身后的两人是谁。”杜晦仍是冷冷淡淡的讲话,而跪在地上的人似乎有所犹豫终而转头瞄向身后的两人。辛红雪心有畏惧而向唐利川靠近,却见那人也不过与唐利川一般年纪,但目光凶恶,满脸杀气。而就在他看到辛红雪时却睁大了双眼,因为这个女人是他们的目标!他惊讶且暗自窃喜,喊道:“杜爷!这个女人……” “这个男人,他叫唐利川。”杜晦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这人心里猛的一惊,张张嘴满是诧异。辛红雪美丽的眼眸充满了惊恐的神情,而那个唐利川拉着她向后退了半步抬手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 他大概不知自己为何要死。 杜晦将尖锐的铁指自他心口处抽出,血水顺着铁指往下滴落,他没有去看这个被他杀死的人,只是表情上露出一抹厌恶的神情。他说:“先跟着唐利川。”便转身走出了小木屋。 唐利川带着辛红雪回到下塌的客栈时恰恰碰到四人一队的飞龙堂之人正在打听屠姑娘的下落,有一人看到了辛红雪还走上来想要调戏一番,若不是另三人吵着要去找人恐怕又生事端。辛红雪捂着面纱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问道:“飞龙堂可是在这附近?”唐利川点了点头,阿真正从楼下冲来谢天谢地般喊道:“木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嘛!你干嘛突然消失也不跟我说……呀?辛姐姐?” 辛红雪上前便把阿真抱了抱。等到将事情说明了,阿真考虑着,道:“辛姐姐你可以跟着我呀!我带你四处去耍耍,玩他个一年半载再回去!” 辛红雪拿手指戳她的额头,道:“一年半载不回家,不怕你爹爹教训你!” 阿真便撅了嘴说:“辛姐姐,我求你了。” 辛红雪拍着她的小手道,无不感慨伤怀道:“我不该此时离家出走,可若不是为了不给义母带去麻烦,我此时应在家中为父披麻戴孝。我又如何能与你四处游玩呢?” 阿真一想,确也如此,她便马上拉住唐利川,说:“我们一起跟着木哥哥呀!他去哪,我们就去哪!好吧?”笑的甜蜜又心怀不轨。唐利川刚看完真旗便直接喊道:“当然不好!” “嘁!木哥哥你可真是小气!”阿真抱怨着拉起辛红雪离唐利川远些,两人坐在窗前耳语了一阵,辛红雪便吃吃笑了好久。唐利川倒了些水看到阿真笑的像只狐狸似的便问道:“你又说我什么?” “哼!我才没说你呢!” “姑且相信你。”唐利川说着回头又去看真旗,不料后者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睛打量四周,看到唐利川时激动的想要坐起来。唐利川连忙道:“别急,昨天吃了药,今天刚有起色。”阿真听声便快步跑了过来探头一瞄,嘻嘻笑道:“是有起色了,看来屠姐姐拿到的药很灵验嘛!” 唐利川把她扶起来,让她倚在床上又喂了些水,而她本人却仍毫无气力,张着嘴似乎想问这是在什么地方,连话都讲不清楚。唐利川大约也知道她在奇怪什么便道:“这是在严家湾,等师姐好些了便能开口讲话。这是阿真,也多亏了她我才能救师姐出来。” 晚饭时,又送了一颗药让真旗服下,庆幸并无吐血之状。辛红雪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着一套干净的衣裳说是看唐利川的师姐可怜便出去买了一件,也不知是否合身。她与阿真两人兴冲冲说要给真旗洗澡,结果不知是太热还是真旗伤体未愈体力不支,她竟在水里睡着,最后差点淹死在洗澡盆里,把唐利川给吓的一晚上没敢睡,把辛红雪和阿真给教训了一顿。 然而等真旗能将话讲清楚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虽无表面上改善之状,可至少说话是可以了。唐利川坐下来想弄清楚她究竟为何会弄成这般情况。 真旗之所以离开正法宫也是为追寻百里怒云,这也并非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至少在真旗出发之前她都这样认为,况且有时兰涛在前开路,他们到也不觉得会有多困难,只需日夜兼程寻找时兰涛一路留下的线索便是。 真旗与三位真系弟子走长星古道,赶了七天才在颖河府北边的小姑娘山那儿发现了百里怒云。 小姑娘山在颖河府的泉州,山景秀丽,至少在其方圆百里内名声颇大。到了五六月份,小姑娘山的游客与日增多,常常在半路上就能看到携带家眷老小一同出行的马车或笑或唱的在路边停歇。纵是人多的时候,百里怒云马不停蹄跑到了泉州却也没将时兰涛甩开。 百里怒云在天黑前到达泉州,天际飘着细雨,毫无收势。枣儿一路不肯配合,她又教训了一路,絮叨着就进入泉州城。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了,枣儿自觉的带着她就往大客栈门前走。百里怒云抬头一看,拍着坐骑说:“行啊枣儿!你的胃口也更刁钻了!”她看到那门头上的匾,写着“金玉小栈”四个字,虽然带了一个“小”字,可这客栈却一点也不小。百里怒云走江湖时间长了,自然见过不少富丽堂皇的店面,但这客栈在泉州城街上却很突出。 金玉客栈外面有一红牌坊刷着红漆,里面大门外是一层木镂花,看着像是海棠花,花纹精细绝妙,必然是世间少有的手艺人所做。而客栈门上望着两副对联,写着“姑娘山中曲婆娑,金玉堂里香满楼。”她虽不敢评价那对联如何,但就字工来说却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笔法。 这金玉客栈内飘出香气阵阵,不是饭菜香,也非酒香,更不像是脂粉的气息。百里怒云觉得那似乎是沉淀了多年的木香。她正疑惑着,从门中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看到了她,笑道:“客官,我们金玉小栈是这里最好的客栈,您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百里怒云的着装不但土,还非常破旧,更何况一路风吹雨淋的,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付得起这客栈的费用,真难得这伙计觉得她会付得起这里的花销!百里怒云便抬了抬头上的帽子对他笑道:“小哥,你看我像是付得起你们金玉客栈住费的人吗?” 那伙计便走上来笑的斯斯文文,道:“小的以为,客官的马绝对值得您在此停留。” 百里怒云立时服气,试想枣儿年轻那会拉到百里山最近的腾河镇上还有人争着要花高价用枣儿来配种呢!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些,可模样还算老当益壮吧?百里怒云笑了笑,说:“好!看你眼光这么亮,今天就选这了。”下马便交出马绳,伙计从里面喊出一个小跟班交待马料的事,百里怒云便走了进去。 那道外层镂花门里面还有一道门,挂着玛瑙珠子石帘,地上铺着一层红地毯。此门左右墙上挖空置酒数坛还放着一些看着像是木雕的玩意。那伙计请她入帘,她便塞好了鞭子走进去一窥究竟。 此门之后,酒香更浓,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这房间布置如何,内中较暗,却有喝彩声不断。百里怒云怔了一下才注意到七八丈外的台上有三个穿着彩衣跳舞的妙龄少女,下面十几桌的客人却没一个看着像是在此吃饭打尖的。 百里怒云回头看向带她进来的那个伙计,对方正站在边上示意她往里面走,于是她也跟着顺着这人往里面去。整个内厅呈圆形,外围有十几根柱子。百里怒云一眼所见的舞台则又低于外界地面一丈多。伙计带着她往前走,走到第三张桌子时转身道:“请。”她还在留意四周的布置,伙计那么一说,她也就象征性点点头坐下来问有什么能吃的什么能喝叫他先端上来一些。伙计应下后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百里怒云也是奇怪,无意间扭头一瞧,差点把自己吓吐血! (差点吓吐血会不会夸张了点?) 065-金玉小栈(中) 这张桌子前一位蓝服公子正抬头冲她淡淡作笑,他伸手将自己跟前的一盘点心推到了百里怒云面前。百里怒云看着那伙计走远了才捂着心口歪着身问道:“时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兰涛拿出一枚变了形的药丸放到手边,手指头在桌子上写出“千里留踪”四字后看向她,默默一笑。百里怒云盯着那四字想了半天才忽然懊恼的捶起桌子来,后拿过那枚药丸嗅了一下,果然和她在大门外面所闻到的木香气味很是相似。时兰涛看她似乎也知道此物的来头便一副“我就是故意引你来此”的模样盯着她看。 正法宫真系弟子多以抓捕任务为主,为了完成任务,听闻他们曾携手以制药为主的严氏三昧堂制作出了许多与追踪有关的香剂,其中便有这个“千里留踪”。传闻他们曾以此物抓捕过无数江洋大盗,而此香不仅保存时间长不易被发现外特别招牲畜的喜欢,时兰涛多半是在半路上就偷偷给枣儿闻过这香,所以它才会一头扎进这家金玉小栈。以前她也只是听闻此香持久度非常了得,如此来看,确实厉害。百里怒云思及此处便将余下的香药收了起来说:“没想到时公子是如此阴险的人!有什么事快说,是我小弟的事?” 结果,时兰涛却在桌子上写道:“我来此见一位朋友。” 百里怒云抬头便见此时舞台上的女子已经退去,走出一位穿金戴银满脸笑容的女人。这女人身穿紫色华袍,因她身周有数盏琉璃灯,其光映在那女人身上,她身上那华服折射出七彩光辉,闪耀夺目。百里怒吃惊之余回头问道:“这就是你朋友?”也太过花哨了吧?可再一打量这时兰涛,虽说他在正法宫时身着样式简单蓝服,但其服装用料不同寻常,百里怒云还是看出来的。而今再细看,这时兰涛居然穿着一件绣银丝孔雀的珠灰衣裳。她暗暗想,这时公子是个有来头的。也不怪乎会有台上那位朋友了。 这时,台上的女人讲话了。从她说的话中百里怒云知道了解到她叫金玉,因为爱钱而人称金满楼,是这金玉小栈的东家。而在这金玉小栈中有一位红牌姓曲,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且舞姿很美,所以人送“曲婆娑”之名。而他们的红牌曲姑娘常常自己做些曲子弹来与在此的客人听赏,这一次正是新作初演的日子,所以人客比较多,百里怒云恍然大悟,原来大门外面的对联是这么个意思。 时兰涛为她倒了杯清水,百里怒云喝罢还道:“时公子,没看出来你这个人交朋友还真广,不过你这样合适吗?虽说真酒那老头子自己就有点为老不尊,怎么你是他的弟子在这个时候不该在他坟前守孝的嘛?干嘛追着我一个大姑娘不放呢?” 她一口气讲了半天,时兰涛却只是轻轻一笑。百里怒云也是识趣之人,或是对这时公子她又实在没什么脾气便只得闷闷不乐的转头看到那台上刚出来的头带白纱的红裙女子,心里还在想着再找机会开溜就是。 而在那台上站着的便是金玉小栈的压轴名牌,人称曲婆娑。虽遮着面容,但美目如珠,似含春染露般令人扭不开脸。百里怒云坐的位置并不近可也是一下子便被对方那双眼睛所吸引。而台下的人便开始往上送东西到金玉手中,这金老板拿到那礼盒打开一瞧,脸上笑的粉都要滑下来了,她心满意足道:“钰宝斋的宋公子为曲姑娘送上翡翠镯子一对。”说着,还叫身后的两位婢女将盒子托在手中在台前走了两回,后面的曲婆娑到是客气,彬彬有礼的弯腰谢赏。台下之人一阵唏嘘。 百里怒云见状便转身时兰涛,戏谑道:“不知时公子打算送些什么?看你的着装,总不至于太寒酸吧?”她尽管话多,可时兰涛时公子还是笑着摇首。虽不过片刻间,金玉已经报了七八个人名,收到的礼物有各种精巧金器,也不知这曲婆娑有何本事竟叫这些人为她挥金如土。她正想着这茬事便见时兰涛伸出手指在桌子上面写着什么东西,她回头看去,只见上面写“二楼西北”四字。这个位置在时兰涛所坐位置来说不过抬头便可见得,但百里怒云便需扭过头才可。她正奇怪,回头望去也是一惊,不由自主便放下了翘起来的二郎腿,如果不是时兰涛按着她的胳膊她恐怕就跳了起来。 在那个方向坐着的除了一些公子哥外还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分外扎眼,百里怒云虽只是匆匆一扫便晓得他是何人。 那人正是无心殿的杜晦!百里怒云回过头,心情起伏不定,悲喜交加。悲的自是见到毁她百里山的仇人,喜的是在此相见却只见他一人,她定有机会将他除掉!百里怒云心思百转千回,却是忽然又变的惆怅起来。她缓了两口气倒了一杯水望向时兰涛。 时公子也正一直静静盯着她看,这使得百里怒云一时心情复杂起来。她问:“你认识他?” 时兰涛便点头,这一点头使得百里怒云心中更是纠结起来。时兰涛如何与这人认识?他们之间又是何种关系?却见时兰涛在桌子上写道:“曲姑娘旧友。” 这时,台上的曲婆娑姑娘款款施礼,有丫环送上琵琶。台下诸人无不翘首以盼。待这曲姑娘素手铙拨动,琴弦如水波荡漾,蜻蜓点水一般使人心中宁静万分。百里怒云对乐器并不在手,却在此时如中了音毒一般失神良久,她在那琴声中似是寻到了她的公子一般。晴朗的,明媚的,开怀的那位公子。他极静的,他练功的,他调皮的种种面貌却是一点一点又聚在心头。 四年来,她从不敢认真去想,而如今却又一点一滴在心间绘出了百里山的岁月风光来。虽是她最珍惜的回忆,如今却只使得她失魂落魄。 百里怒云扶着额头,意气消沉,她抬手从时兰涛跟前的壶里倒了酒喝,喝完后怒气冲冲盯向时兰涛,因为他面前的壶里居然装的是水! 时兰涛自是理解她的怒气,他却偏偏不识时务的捉弄般的盯着百里怒云笑。尽管他是个哑巴,可从那表情来看百里怒云觉得自己几乎是可以听到他那失控般的嘲笑声。 “跟我走。”他又写下一句便起身顺着走廊往后面走去。不远处的伙计看到他便走上来引路说时兰涛之前的房间老板娘还给他留着。看那模样,时兰涛也应是此处常客。 他们自侧门出去所见还是一个房间,看着摆放的桌椅应是食饭场所。有一梯直通楼上,百里怒云跟在后面心想真看不出来这么个人会和正法宫有什么联系,真的意外。而那老板娘给时公子所留下的房间亦相当华美,挂着红纱,点着红灯,整个房间的气氛倒像要成亲一般。时兰涛跟对方道了谢便自己挑个躺椅坐下来,百里怒云一直站在门口,等关上门的时候她才叠起手来盯着时兰涛“啧啧”两声不无讽刺道:“大开眼界!” 时兰涛却仍只是两手叠在脑袋后面躺在椅上不知在想起什么,百里怒云快步走上去蹲下来轻声问道:“你和那个杜晦可是认识?”时兰涛听之睁开眼,但他却是马上制止百里怒云张嘴问话,外面便传来伙计的声音说是饭菜端了过来。时兰涛对百里怒云使了个眼色她只好起身去开门。 这顿饭亦是那老板娘请的,百里怒云也是没想到这地方还要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自那伙计将饭菜一一摆上之后她硬是给瞪着目不转睛。待那伙计离去,她也不提杜晦的事情便坐下来拍着肚子说:“时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俩也可以交个朋友!” 也是多日不曾正经吃饭,百里怒云一时心情极好,净手洗脸坐下来,时兰涛笑吟吟递给她一双筷子。看他那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百里怒云也是一时想不开,也就是看在那一桌美味佳肴的面子上她才给忍了下去。但这一落筷,却直到时兰涛坐下来休息她都没停。百里怒云偷瞄了他一眼说:“时公子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应该不仅仅是真酒的室外弟子这么简单吧?”听她说完,时兰涛却仍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百里怒云“嗳”的一声埋怨道:“知道你们正法宫秘密多……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还是个风流人物呢!哈哈哈!”她说完,时兰涛便一副无可厚非的笑了起来。 等百里怒云终于吃饱喝足,时兰涛托出一套衣服来送到她面前。百里怒云抬起胳膊在自己身上嗅了一下,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的望着时兰涛说:“你有洁癖啊?”顺手拿过来看看,是件灰蓝色短衫,以她的身形穿上去到是正好,可以打扮成一个小书僮。她这样一说,时兰涛还很是中意对她点头,看来他也着实是这番意思。百里怒云又是“嘁”的一声,却是心思一转说:“你出去吧!” 066-金玉小栈(下) 时兰涛到底也没出去,他拉过屏风让百里怒云到后面去换衣服,自己坐到桌前去,当真是铁了心的要把她看紧点。百里怒云没寻到逃跑的机会便只得依着他的意思去换衣服,变成小书僮。之后梳头发,出来想再画个妆,却在镜中看到自己杂乱的眉毛又肆意起来便苦恼着又要动手修一番。 时兰涛见了走过去瞧,百里怒云回头满脸怨念的盯着他看。时兰涛却是看着她素面朝天好笑起来,百里怒云朝他瞪眼说:“嘁,想必时公子见过美丽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她便想将化妆的工具都收起来。时兰涛见状便问她是否真的要躲仇家才需如此,百里怒云托着脸说:“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要不,画个青胎吧?”说完就被时兰涛赏了记白眼。 按时兰涛的意思,叫百里怒云打扮成小书僮也是为了这天的一个聚会而已。百里怒云心想他既指引出杜晦让自己发现总不会无缘无故,但就这时兰涛的脾气估计自己问他也是不会说的,便也没提杜晦的事情而是跟着他从后面的门出去,这一走却是到了一个露天的院子,顺着那石子路便见一棚的紫箩,棚的尽头有两侍女,走近一看,姿色一般却是端庄(和谐)严谨,虽说看起来不苟言笑倒是不至于使人不舒服。而对应紫箩的出口又见一室,门敞开,可见里面坐着几人,加上时兰涛共是七个。他们才刚到,主座上的主人金玉便笑着道:“瞧瞧,咱们的时大公子终于肯露面了。” 金玉的身侧便是红牌曲姑娘,余下的人百里怒云看一圈也知道这些都是前厅挥金听曲的公子爷们,大约也是这泉州地方富少。金玉说罢,这些人也都齐齐挖苦起刚走进来的时兰涛,有说他既是来了怎么也没早早露个脸,还有人道多日不见相邀甚难之话。听那话,这些人似乎并没人知道时兰涛有些私事要处理,只当他是在小姑娘山玩腻了回天城老家。百里怒云也才知晓原来他出身武朝王都天城。 时兰涛也自觉不好意思频频作笑道歉。待他进去在一侧坐下,百里怒云跟着坐在身后。时兰涛的位置距那金玉老板较近,百里怒云一扫便见着那老板娘虽然妆容浓艳但她的模样应不难看,上妆如此反而累赘,不知是她本人就这般粗俗还是有其他原因。若说她是粗俗之人吧,可一人撑起这金玉小栈也是不简单。她想这番话的时候便听金老板在说许久不曾聚客的事情,又道早两个月便请过时大公子前来,可他却连个消息也不曾递来,还想着若是他再不来,小姑娘山可不再接待他之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还好时兰涛不会讲话,否则他若解释起来指不定被捉弄成什么样子。 又有位公子爷道两个月前这曲姑娘新谱了曲子,想请时大公子给写词,前几天正收到他的信说词写好了叫他快些送上来叫大家一起品鉴。金老板一听顿时醒悟道:“是了,这事我险些忘记。”而在她身侧的曲姑娘也道:“时公子想来是贵人多事,但许给小女的事怎会忘记呢?嗯,终是错过了佳期,再罚他将今日的新曲也做一首才对。”她说完便赢得满堂喝彩,不好说是众人实在推崇这曲姑娘还是他们当真是喜欢时兰涛的文采。 百里怒云之前一直注意着金玉老板,曲姑娘一开口便愣了片刻。这姑娘的声音当真是她听过最柔软最令人陶醉的声音。她的双眼如有春水涟漪,盈盈闪闪,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真是叫男人舍不得,叫女人也恨不得。她回过神来扭头朝时兰涛案上望,便见时大公子已经在看曲谱。 时兰涛的案上除了些点心饮品,自然少不得纸墨。他看着回头便朝百里怒云勾勾手指示意她研磨。这事也逃不掉了,百里怒云只好亲自动手。对面的男人便笑道:“看看,时公子这气度可与我这等凡夫俗子不同,若是换了在下,这会在曲姑娘面前只有愁眉对纸墨不开啦!”说完又是一片笑声。在这笑声中,时兰涛却是拿起笔铺开纸下笔。 百里泉也是常练字的人,百里怒云磨墨不是问题,顺带着也能看出来这时兰涛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而且笔法不错,落笔余劲较沉,每一划又极尽展现每个字它应有的肢体,任意而潇洒,只是写出来那字体有些面熟,她想了许久才想到原来就像金玉小栈门外的对联! 时兰涛写完了便揭起来吹了两下将纸给百里怒云递过去,后者不动声色的咧着嘴接过纸给送到了金玉老板那处,果然没人多看她这小书童一眼。 金玉拿到手中却是直接递给了身边的曲姑娘,前者只负责讲些嗔怨的气话,讲时兰涛为人太不厚道之类。另一边的人却催着曲姑娘将时兰涛所写念出来。曲姑娘却似犹豫不定,抬眼打量了时兰涛三回才念了起来。 那纸上写道:才郎远送秋江岸,别酒无语空长叹。酒阑曲残,枕剩衾寒;脸消髻松鬟,信不寄平安。当时无计锁雕鞍,去后思量悔已晚。 这词中所写是一女子与心上人分别之后心生思念与悔恨当时的未狠心挽留。诸人听了各有领悟,但都觉得不及时兰涛之前所写的妙,此时也是各作评价不尽人意。金玉老板一听便将那纸夺了回来拿在手中笑话道:“看看,连咱们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时大公子都在感慨人间情意,可见这男女情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们这些个浑小子可都小心着点,别再让这世上再多怨女了才是呢!”她说完,表情夸张的瞪了下面坐着的一干人等,却使得众人哈哈大笑。 百里怒云看向时兰涛,方才那曲姑娘念时语气又较之前大为不同,显得声音凄惶,时兰涛所写自然是送给她的,或也是送给将来的她。百里怒云想到这便见时兰涛正拿着扇子朝后指。她微微回头见着后面帘幔中好似藏有一人。 这花厅东西两侧各有敞开的门,因为垂着厚重的绣花长幔若真有人站在后面也不易被发现,亏得时兰涛在这情况下还可以注意到后面有人。百里怒云瞥了一眼知道站在那儿的不是一个男人,但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一股极为强烈的恨意。 “是谁?”她偷偷问,时兰涛皱着眉未有回答。 金玉老板说:“时公子难得来一次还拿我家曲姑娘开心,真是枉费金老板我送你的那些好酒!” 这下,时兰涛摇着头也显得无奈,只好提笔再写,这回却写:世间女子本尤物,英雄何怨美人关。拿起叫众人一看,无一不笑,只是笑的千差万别。金老板又说了,指着时兰涛道:“这话呀也就是从你时公子的笔下出来的,若是叫这王公子,李阁下说出来我准保骂他们附庸风雅呢!”台下面或许真的有个姓王的或是姓李的,他们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百里怒云实实在在是笑不起来,她一边给时兰涛倒酒一边小心的的咬牙切齿的又把刚才那句给重念了一遍。时兰涛借着抬酒杯的时候还故意对她吐舌头。 在坐的似乎都是经商的人,他们中不知是谁说道宁四爷的小公子生辰快到了,问问他们都准备了什么礼物之类。有个年轻的人不知道这宁四爷是谁,就问了一下。边上的人说是悬心门的宁四爷,如今在武成府的鹿州独揽悬心门的生意门道,称得上是一方总管。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做生意的总要过去送个礼,都是道上混的不为别的也为今后留一条路子。百里怒云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是没想到连这些看起来只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爷都要跟悬心门的人巴结一番吗?不过到也奇怪了,这悬心门打造兵器不论江湖还是官府都有往来,如今连这江湖四方货运都有插手,势头大要独占一方。 对面的一位爷笑吟吟的提到云堡的二爷也太好欺负了,居然甘愿把自己的老婆让给别人。有位侍酒的娇滴滴的女子笑道:“你们男人可真是个坏东西,自己不喜欢吃的还硬要留下来不成?”结果那位爷揽着那女子便吧唧一口亲下去刮着她的小脸说:“小狐狸就你多嘴,看爷今晚上怎么收拾你!” 百里怒云听着就往时兰涛身边近了些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呀?” 等到散场时,百里怒云的腿脚都要麻了。金玉说明日还要一起游玩小姑娘山,所以明日早饭她全包了叫公子爷们早点起。诸人也就起身拜别,百里怒云在想自己的事情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跟着时兰涛往客房走去。他们走出花厅往前面的入口,对面刚好有一对人走了过来。 百里怒云抬头一看,却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去了。 【时兰涛所写取自元曲,具体不记得是哪一篇了。】 067-常情之恨 迎面而来的是个细高挑个的女人,她的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映着灯光的脸柔美明艳,可那眼神却凄厉的叫人不敢直视。百里怒云看了一眼,脑海中回想这四年来她无数次的幻想,却不想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只余惊叹她的美丽! 她顺手往腰上摸,没有任何兵器在身上。时兰涛正往右后方退了些正好挡住她的身影,他们二人与那两人错身而过。 那个女人就是薛常情。百里怒云曾日夜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她期待着以黑炎剑取她性命!而这一刻来的如此令她措手不及! 然而,她就那样招摇而娇美的自她面前翩然而去,身后跟着杜晦。百里怒云愣在那里却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偷袭时间。时兰涛注意到她的时候抬手将她给拉走,那个时候她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百里怒云头也未回的进了屋,整个人失魂落魄。她走到屏风后一把抓起自己的黑炎剑,时兰涛却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她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哑巴都如此聪明,至少百里怒云觉得时兰涛每句话都一语破的,而且他还盯着自己手中的黑炎剑,身体正好拦在她的前面,叫她从哪里都走不出去。 百里怒云气馁的皱眉道:“薛常情。” 时兰涛听了也不禁蹙眉,他拉过百里怒云走到桌前提笔写,写那个曲姑娘的故友每年都会来一次,甚至曾经为了曲姑娘与人交手。时兰涛因见过他出手知道他有一副铁手套,与百里怒云在正法宫所说无心殿之杜晦无二。这也是时兰涛将她引至此处的目的,只不过这个杜晦在此处不叫杜晦,而叫齐麓。这个齐麓也是曲姑娘的心上人,至于那个薛常情却是他第一次在金玉小栈见到。 百里怒云看着齐麓二字觉得很熟悉,但在她所认识的人里面的的确确没有这一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也或许那个“齐麓”是这个杜晦一时起的化名也不奇怪。她正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时兰涛拍拍她叫她往后窗望。 后窗可以看到后院花厅门口,时兰涛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才叫她去那窥视。果不其然,在他们到窗口时正见到曲姑娘跌跌撞撞摔在了旁边的柱子前,她的面纱已经不在,但因为灯光昏暗百里怒云也根本无法看清曲姑娘的面貌,却清楚的听到了曲姑娘颤抖而绝望的喊着齐麓的名字。杜晦却跟着薛常情已经走出了花厅数步远,那薛常情回头盯着跪倒在地的曲姑娘冷声作笑,杜晦正捧着左臂,看起来像是受伤了。曲姑娘因见薛常情回头而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停止了凄楚的呼唤声。 百里怒云却忽然说道:“之前在花厅中站在纱帘后的人就是她薛常情吗?她是想拆散曲姑娘和那个齐麓?” 时兰涛望着她没有说话,百里怒云又往下看去,她并不知道这片刻时间内花厅里又发生了什么,但明显的是那个薛常情是想杀掉曲姑娘的。她刚这样想,薛常情忽的抬头向上看来,百里怒云心中咯噔一声忙向后缩,却不知何时房间里的灯已经被时兰涛给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百里怒云蜷起身子坐在窗下,曲姑娘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金老板在那里骂全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可信。百里怒云听着却觉得非常可笑,那个薛常情是为何要这样做? 这个晚上,百里怒云睡的并不好。如果不是有时兰涛拦着,她或许会拿着黑炎剑追出去。若真的去了,她或许也将小命危矣。百里怒云翻来覆去,说:“我与薛常情有天大的仇怨,我本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将她一剑杀死,这是我无数个日夜所念所想的事情。” 时兰涛就睡在屏风前的卧椅上,当然没有床舒服,他也还没有闭上眼。听百里怒云那么说他却像没听见似的。 次日大早,就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金玉起的极早,甚至连浓妆都已经画好。她过来见到百里怒云在门外伸懒腰就伸手捏了她的脸一把说:“哟,时公子的小跟班真是一个比一个嫩呢!” 当天,除了昨晚上的一些公子,又多出来几个人。相同的是,他们无一不是着装富贵,金老板还从后厅叫了几个漂亮的小姑娘随侍。 小姑娘山有九峰二十七崖,大小瀑布十余条,有明确的泉眼七个。从金玉小栈出发向北而行遇叉口向西走十里可见一条清溪自西向东而去。循溪前行过石桥两座,共二里便见两峰高峭直逼人眼,为小姑娘山的入口之一,因为两峰之形似天意所开凿,故人送其名为“天开门”。 金玉租的有马车,前后共十一辆,算上仆从一共有三十八人,且带了些行囊。而百里怒云在此番情况下又不便带黑炎便将捡来的飞刀包好了塞在靴子里,然后出门时金玉身边的伙计就塞给她一个小箱子说里面的东西都是为时兰涛准备的,是些文房四宝。而时兰涛却被金玉拉着同进了一辆马车,另一个伙计叫了两声“薛兄”叫她和自己坐到车上去还跟他聊了一路的泉州风土人情。 到了天开门处,那几个外地来的人叫停了车下来观望,似乎肚中有些墨水还做了几首诗。百里怒云倚着车补觉,马车里的金玉一直嬉笑不停。 过此天开门便需上行,两侧石岭无一不峻,有不少野果树随意生长。走了未多久,路渐变窄,行路愈慢。此时百里怒云抬头见山中野林间升起几缕青烟,一问之下才知道升青烟之地就是他们要去的“胡堂湾”,乃是小姑娘山中盛名的汤泉屋。 虽说这胡堂湾上了山便可窥得一隅,但在山路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原本是非常狭窄的山路,不想马车自林间驶出未多远眼前竟是豁然开朗起来,甚至有几亩薄田分布其中,种的是些麦谷。有两溪交错流出,清泠可爱。那胡堂湾前种有红枫海棠,远远的看还能看到有人出门迎接。 金玉似乎常来此处消遣,胡堂湾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年轻女子,金玉管她叫“商妹妹”。可实话说来,那个所谓的“商妹妹”大约比她年轻了不止二十岁,也亏得她那一句“妹妹”喊得出口。而这个商妹妹的老板姓胡,这个时间胡老板正在礼佛所以由她出来迎接客人。 在这位商姑娘的安排下,堂里的人开始带他们到各自的房中去安置行装。唯时兰涛进了堂后便坐在堂门口的桌案上抬头望着墙上的字画看。 百里怒云把盒子放下抬头也看,其中一幅画着个姿态丰满的妇人坐在一棵红棉树下,表情显得惆怅无比,柔软的掌上还托着一朵从树上掉下来的红棉花。上面题诗是:拟凭尺素寄愁边,多事对月思往年。谁念西风吹凉夜,一把心血化红棉。没有留书题诗者,也未有书画者,反而有七八个私章在上面盖着。旁边还有一幅画法神韵都极为相似的红棉图,上面画着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珠宝的端庄贵妇。题诗为:眉如远黛色无极,肤染红棉情香浓。世间女子本尤物,英雄何怨美人关。小小的两行正书,字迹俊秀逸采。落款为“一珑间容子墨”。 百里怒云低叹了一声回头与时兰涛说道:“噢!我想起来了,这个容子墨是尧水一位有名的‘书侠’,有丹青妙笔,又有满腹经纶,更传奇的是据闻他还是江湖中风流名士,与你们正法宫似乎也有渊源。” 时兰涛看着她淡淡的笑,还顺便抬手给百里怒云竖了个大拇指。百里怒云见了走上来说:“我还知道时大公子坐在这里是在等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时兰涛听了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后者说:“刚才那位商姑娘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向了你,尽管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我看得出来,那个商姑娘她很中意你。”大概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太过高深莫测意味深长,时兰涛听了也是哑然失笑。好在他也不必太过尴尬,因为商姑娘很快就快步走了过来,且是换了一件清爽的宽松男装。这个商姑娘比一般女子高些,穿上男装更显英气逼人。百里怒云不由得看了看自己,只差找了地洞钻进去了。 商姑娘几乎没有注意到百里怒云便走到了时兰涛的面前喊:“时哥哥。”声音乖巧的就像一只可爱又柔软的小兔子。 百里怒云站在后面朝时兰涛吐舌头,时兰涛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而摆了一个轻咳的姿势。这商姑娘说:“时哥哥这次来怎么没带小桑来?我有个姐妹可喜欢他呢!咦?你叫什么?” 百里怒云说:“小的叫薛云。” 商姑娘继续跟时兰涛说:“时哥哥这次准备玩多久呢?” 百里怒云忙说:“公子没确定呢。”她回话这档子,商姑娘已经把手放到了时兰涛的面前,看得出来,她的时哥哥在别人手心里写字的习惯由来已久。 (二月就这么开始喽。呵呵。。。。画上的诗句是自己为另一部小说写的。) 068-一枝海棠 “要你多嘴!”听了百里怒云的话后商姑娘杏眼圆睁就斥责了她一句,显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对这个叫薛云的跟班讨厌到了极点。 商姑娘教训完百里怒云便问时兰涛饿不饿之类,看起来她与时兰涛认识已久,说的话也多为选择式的根本不需时兰涛动手写字,只要点头摇头就可以。百里怒云悻悻的杵在商姑娘的后面朝他们翻白眼。商姑娘热情的一直跟时兰涛讲话故而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可怜时兰涛明明看见了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憋着不笑也着实很痛苦。还好,金玉很快又出来喊她的商妹妹了。 听她们所说,要在午饭前带新客人出去转两圈。商妹妹对此处地形熟悉所以便想叫她带人去。这大约也是她换上男装的原因。 主子们都去了,余下些小肆就到厨房去帮忙。百里怒云自然也是要去。 厨房在后面,途经客房。整个胡堂湾整体建筑呈环形分布,中间的院子有小池塘和树木花卉灯塔。路上,百里怒云看到对面木窗敞开的小屋中有人在颂经,同行的伙计拍着她说:“那是胡夫人,这儿的主人。” 厨房的活比她想象的简单,而且胡堂湾的人手也并不少。他们过去不过是帮忙提个水洗个菜顺便和小姑娘打闹一番。百里怒云到外面去劈柴又被几个小丫头围住问她是不是时公子的小肆,还问小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来之类。百里怒云当然不认识什么小桑,不过她也能猜得出来,那个叫小桑的小跟班一定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虽然小桑没有来,但那些小丫头完全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而是追问了许多时兰涛的事情,问他平时都做什么,还有问时兰涛有没有心上人的。百里怒云都回答不上,那些小姑娘又是惋惜又是可气的说:“你怎么问什么都说不上来?” 一直待出行的人再回来,百里怒云都一个人躲在房顶上打盹。金玉一直叫商姑娘做这做那,她没有时间缠着时兰涛。时兰涛也是来回找了好几圈才发现百里怒云在房顶上就把她给拽了下来说带她去吃东西。说是带她去吃,其实也还不是她坐在后面当一个侍侯人的小肆嘛。一屋子坐的公子爷们有说有笑,曲姑娘照样弹曲助兴,所有人都很开心。时兰涛就给百里怒云盛了碗豆腐鱼汤,她刚开口说了个“谢”字就瞥见商姑娘正盯着她看。 下午,这群公子爷们便又出发说是要去远处瞧瞧。时兰涛婉拒,说身体不好带着百里怒云说去休息。待到了自个的房间了百里怒云才有机会问她有什么必要来到此处。时兰涛便说到了晚上便带她去一处地方瞧瞧,说完也不让她有唠叨的机会便先闭了眼躺下来。百里怒云刚想出去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个商妹妹。 商妹妹的名字很好记,叫商女。是百里怒云中午干活时打听出来的。这位商女是颖河府人氏。百里怒云自然而然想到了颖河府柳州的富贾商氏,而且商氏现任当家还是云堡大公子云官的夫人,虽然他们如今也和离了。百里怒云不知这个商女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才与胡夫人是亲戚。但听闻她在胡堂湾待的时间不短,甚至逢年过节也都在此,主要就是招待客人安排房间。现在,商女一手托着一盘点心,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到打开门的人那一瞬间便冷却了下来。 “时哥哥呢?”她还是忍着了。 百里怒云已经确定时兰涛是装睡的,她笑道:“我家公子睡着了。” 商女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有些不情愿的将点心交给了她并嘱咐几句才走。而在她离开后百里怒云一个人就把点心吃了个精光。时兰涛从床上又起来告诉她,他曾经在小姑娘山中见过那个无心殿的杜晦,叫她来此也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在小姑娘山中的发现。 百里怒云一听,急切道:“是什么?” 时兰涛便摇头。百里怒云还未发作,金玉老板扭着腰捏着帕子过来叫门,硬是把时兰涛拖走了说他堂堂一位学武英才怎么可能有点不舒服就以病辞身呢。商女也是又撒娇又拉扯的才把时兰涛带出房去。百里怒云看着硬是一句话也没说。等他们一走,她自己半起门来躺床上细细的想那薛常情的事情。 她找无心殿已久,却从不曾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思来想去,她也只一人烦闷无比罢了,最后不甘心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院子里池塘边有一棵合欢树,池塘里有荷花和鱼,蛙声阵阵。百里怒云出去透透气,站在长廊上就看到合欢树下坐着一个女人正埋头绣着什么东西。大约连仆从们也都休息去了,这院子也就显得分外安静闲逸。 那个女人看起来有点像之前她所见的胡堂湾的主人,胡夫人。 百里怒云走过去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夫人。胡夫人却是讶意的望了她一眼见是陌生的小肆便笑道:“你是金老板的人?” 百里怒云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虽然面上没显出什么,可她仍是惊讶于这位胡夫人是她曾经见过的。她四年前被紫凰圣教拂阳殿主所救,之后跟随她学习一招阴毒的功夫名为“万法天章”,两年而不成。最后她决意前往武林以各种身份潜藏于名门之中,探寻有关无心殿之事。而在来回周转中她曾在凤凰川的灵归道观待过几日,这位胡夫人当时也在灵归道观之中,且还当面对这位夫人指点过绣花的技巧。没想到这么久以来她绣花的功夫还是如此差劲。 胡夫人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绣帕便有些不自在的说:“我女儿生日要到了,我想绣一条手绢送给她。” 看这性子百里怒云已经断定这位夫人就是当时她在灵归道观所见的同一人。但以当时她的着装来看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有这胡堂湾如此大的产业。百里怒云心中唏嘘着坐了下来说:“小的以前跟长辈学过几年刺绣。您想绣什么不妨对小的说,小的帮您。” 大概因为她的直白让胡夫人觉得自己的手艺确实拿不上台面,可又因为是送给女儿的心意她还是有些犹豫。百里怒云一时脑热,开口说:“夫人您有纸吗?我给您剪几个花样吧。” 人总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百里怒云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她拿纸拿笔,剪花样后在上面作记号,一边传授经验一边不着痕迹的问了胡夫人家中事情。无奈这胡夫人总面上鲁钝但口风却紧的很,无论如何也不提夫家之事。 虽然胡夫人不说,但她自己却着实能猜到一些。凤凰川的灵归道观常有些富贵人家的千金或夫人以清修之名长住,住上几天的有,住上几个月几年的也有。那胡夫人在那道观中还有专门的房间,似乎是久住之人。如今看她这胡堂湾的产业,她自然不缺银子花,这夫家必然也不简单,只是她有所忌讳而绝口不提也着实奇怪。百里怒云也是习惯打听别人的故事,胡夫人不说她也不再深究转而胡诌道是年少时家中日子过的清苦便打小拿针学刺绣赚点小钱。现如今忘记了许多也不能帮上胡夫人什么忙。这胡夫人也着实心软的很,听着听着就流下泪来反问他每个月拿多少钱钱,可有存钱什么的。百里怒云也是没想到尴尬的答不上来,没敢多留就找个机会溜了。 天黑下来之后上山的人才陆续回来。百里怒云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想着等时兰涛回来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点胡夫人的事情。但时兰涛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串海棠花。 可能是那一枝鲜红的海棠太过娇艳,她在看到的时候就愣在了原地。 百里山从里不曾有那样的花,她也从没有心情去欣赏这般美的花,这些连公子都不曾见过的美。然而,一枝娇美又烂漫的花在时兰涛的怀里似乎是再也好不过的事情,那般鲜艳,好像是天上的仙子因为眷顾他而下了凡,只为躺在他的臂弯之中。或许正是因此她才会注意到那枝花。 时兰涛见她表情怪异便走了过去,百里怒云抬头痴心问道:“时公子,你手中的花能否送我?” 或许他不该将那枝海棠带回,也不会在被她讨要的时候顺手就交到了她的手中。拿着花的她皱着眉毛神情感人,她小心翼翼像是贡奉神明一般迅速走了出去。时兰涛转身跟上,见到她神情庄重的跪在了池塘边将那枝海棠轻轻的放入了池水之中,荡起一片涟漪。百里怒云双手合什不知在念叨什么,时兰涛却自此心中久久不得平静。 时兰涛泡过澡吃过晚饭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和百里怒云一起来的小肆见她坐在走廊里百无聊赖闲的要发霉的模样还对她说羡慕她不用到汤屋去侍奉主子。百里怒云听了也只得暗暗吐舌头,等时兰涛回来她便急躁的跳了脚问道:“时公子你是不是故意戏耍我?” 时兰涛看着她却是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似乎对她如此怀疑自己感到有些伤心。 069-山中夜探(上) 时兰涛交给她一颗黑色的药丸,说要带她去一个山洞。而若要进那个地方有些风险,进之前便需要这粒又黑又难闻的药丸压在舌头下面。百里怒云捏着药丸问:“你确定要大晚上爬山?” 时兰涛老实的说他可以毫不夸张的闭上眼在小姑娘山跑上一个来回。百里怒云撅了嘴盯着他看半天也没反拿出反对的话。 山中的夜黑的彻底而绝望,出了胡堂湾的范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抬头的时候勉强看得出哪是天哪是乌黑的山头。百里怒云就老老实实趴在时兰涛的背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时公子的轻功究竟有多好,可她却马上又想到如果公子活着,时兰涛的轻功也未必就比她公子的轻功高明多少。 他们跳窗出来时向东行,走了有多远她也不知道,乃至后来她连方向也分不清,偶尔东张西望还能看到远处湖水多的地方有许多萤火虫。百里怒云就问:“时公子的老家莫非就是这里?” 时兰涛回答不上,百里怒云也没想过让他回答,只是继续说道:“那个真酒老爷子在正法宫时都不肯多收几个弟子,他是怎么收下你这个室外弟子的?而且我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这个室外弟子又是怎么回事?不算是正法宫的弟子吗?可似乎检部的弟子又对你很尊敬……” 百里怒云抬头的时候天上出现一弯淡淡的月牙,没多久,时兰涛停下脚步,百里怒云顺手一搭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四周漆黑一片,百里怒云张望了两眼也认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转而看向时兰涛,后者抓住她掌心写“前方路险”四字,百里怒云应了一声抬头去看,才发现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在心中有些怪异的想,怎么对这个时兰涛如此信任。 天是黑的,又是向上而行,路上还有些灌木挡着腿脚,走起来自然不方便。百里怒云一路都只只是动嘴皮子,体力固然保持的好。可真的爬起山来却还赶不上时兰涛。百里怒云想说点什么却又懒得张嘴,只在心中恨恨的想知道你闭上眼都能走上一个来回也不必这么卖力吧。她正如此想,时兰涛回过身伸出手臂在她腰上一提,抓住她便施展轻功飘到了一丈外的山石之上。百里怒云吓的一惊才发现落脚处是一块石崖,身后是形状怪异的古树,时兰涛对她摇手叫她往下面看。 下面是一汪清潭,四周遍布成千上万只萤火虫飞舞,一闪一闪的细微的光亮倒映在清静的水中,像是天空中的星辰一样。百里怒云一时看的惊心,时兰涛又叫她往右下方看。 在右下方的石壁上有一个凸出来的地方,隔的较远,百里怒云也看不清楚,只是她猜那里便可能是时兰涛所说的山洞了。百里怒云来回扫了几眼也不知该从哪下脚过去,而身边的时兰涛却已经站了起来。 “跳下去?”百里怒云问,但时兰涛马上又蹲了下来。她便见着下面出现了一团红光,像是火把。百里怒云心中咦的一声注意到有人正举着火把从时兰涛所说的山洞中走出,前后共有四个人。 映着火光,她约摸着从自己脚下到那洞口处有六丈远的距离,时兰涛可以轻轻松松过去,她就难说了。而出那个洞口往下延伸似乎还有路,举着火把的人就那样越走越远直至消失。时兰涛回过头告诉她,他要先下去看看情况。百里怒云应了一声他轻轻一跳就坠了下去,她弯身瞧去,连条影子也没看到,好在也没听到大的动静,只是等时兰涛一走她才发觉四周蚊虫不少,她挥起手拍了起来。 没多久,时兰涛又上来把百里怒云背了下去。她注意着时兰涛的呼吸轻盈均匀,显然这点活动量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百里怒云就拍着他的肩并竖了个大拇指,也不管时兰涛是否看得见便往洞口走去。时兰涛忙拉住了她正要提醒点什么,百里怒云才“哦”的一声说:“药丸嘛,我记得!”就给丢到了嘴巴里。 洞口处与下面的潭水还有七八丈距离,有一些萤火虫甚至飞到了洞里面。从外面看,这个洞口是人工挖凿出来的,普通人的高度,但时兰涛就需要弯着腰了。百里怒云快走了两步,时兰涛在后面拿出一个火折子刚刚吹亮跟上去,百里怒云借着火光看了不过一眼就给吓的寒毛倒竖,因为洞口里面不过三尺的距离就放着一个坐化的尸身,衣服破烂即将朽腐,这人已经死去多年。 百里怒云被这一吓回头就撞到时兰涛脑袋上还给了他一拳怪他之前没有提醒。 时兰涛也不介意只叫她往里看去,百里怒云擦擦眼角吓出来的泪往里面看,在深处的黑暗中放着一些箱子,而在石壁的角落里则生长着一种黑盖白丝的长脚蘑菇,这些蘑菇丛里躺着些山鼠蛇虫,散发着古怪而刺鼻的臭味。这大概就是时兰涛所提心的需要防毒的原因。 时兰涛往里面多走了几步,在他们面前的箱子看起来并不大,也十分普通,上面有一个铁锁。百里怒云想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却被时兰涛所制止,她挤眉嘟囔着问:“看看嘛!”时兰涛却是叫她往石壁上看。石壁上有些停着的萤火虫,三三两两,到处都有,可唯独这一排的箱子上面没有。或许这箱子上面也抹了毒药。 百里怒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点头作罢,他们又往里面走,见这样的箱子共有二十余个,上下两层叠放,中间只余一条可一人通过的路。往里面走没几步就到了底。而这底部的石壁打磨出一个光滑石面,上面还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经文,经文的中间是一个长发飞舞的怒面人像,乍看之下像一个面容丰满的女人。百里怒云听说有些修行者喜欢待在半山腰处参禅悟法,这个洞便可能也是如此了。 在石画的右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狭长的洞口,百里怒云示意他往里面照一些好让她看得更清楚。这是一条细长的洞,很深,也足够高,时兰涛手中的那点光根本不够用。百里怒云伸手要了火折子便往里面走,时兰涛在后面无可奈何的摇了两下头也跟着进去。 洞很深,而且很粗糙,和外面比起来这儿就像另外一波人开凿出来的。百里怒云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想走的太慢,时兰涛在后面拍她一下叫她抬头向上看。在他们头顶上四尺高的石面上爬着密密麻麻拇指肚大小的蜘蛛。百里怒云哆嗦着直摇头,但是那些蜘蛛似乎忌惮着什么似的向别处爬去。时兰涛从腰上解下一个红色香包交给百里怒云,她接过手嗅了一下,香包里有很重的药草味,可能有防虫的作用。百里怒云“哦”的一声意味深长的指着他笑,时兰涛表情古怪的抓了下侧脸示意她可以继续往里面走。 又走了二十余步才得见尽头,百里怒云一手扶住了石壁,一手摇着火折子向前望。借着火毛她可以看到前面有着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她顿了顿,叫道:“这是一个金库!” 眼前的这个所谓的“金库”大约有五丈深,百里怒云瞠目结舌差点把口中的药丸也给吐了出来。她正想问时兰涛如何发现这里时便听到一阵轻微的铃铛响声,就在她面前的昏暗之中。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背后的时兰涛拉了她一把的同时好似弹出了一枚铜板。也不知是打到了什么东西却听到“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石壁上且发出了铜铃的声音。 百里怒云脚底发寒,她稀里糊涂的就被时兰涛抓住向外奔去,背后的黑洞中却是传出上百个铃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上百个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头晕脑胀,如果不是有时兰涛拉着,百里怒云就要倒在地上了。 “是蛇吗?”百里怒云问,然而时兰涛忽的停下了脚步回头双手抓住百里怒云的腰往上一提将她往洞口处扔了过去。她又惊又怔,缩了缩头便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百里怒云跌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像是鞭子抽打在石壁上的声音,叫人听着不寒而栗。她抱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火折子却是丢到了三尺之外,已经快要熄灭了。她扑过去想将火折子捡起来,不料就在她趴下去之时头顶上“嗖”的一下,寒锋削过。她心中一惊,黑色所笼罩的洞中饶着她将眼睛睁的再大也没看出是何人在何处出的一剑,她不敢回头去看只抱头向前一扑跳出七尺之外向下蹲身,自己头上又是一剑扫出,铁剑扫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对方的动作很快,甚至叫人听不到移动的脚步声。但是周围太暗了,之前石壁上落下的萤火虫如今早已经飞了起来。因为对方两击落空便有些恼怒道:“去死吧!” (亲爱的小伙伴们,新射雕英雄传你们看了么?听说为了赶上进度,删了一些精彩片段,我觉得包惜弱很多话都可以直接删→_→还有武戏也可以加快,为什么要删那些大场面呢!可惜了,也算是正经武侠,但细节不如央视啊!提名铁木真,这个演员演的真好啊!) 070-山中夜探(下)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百里怒云心中想着已经站了起来向后翻身,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能有如此灵敏的身手。那个女人急追而来手中剑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刷刷刷三声响往百里怒云脚脖子刺去。百里怒云更是吓得一身冷汗马不停蹄向洞外疾奔冲去。身后的人手中剑落处却是击中了摆放在两边的箱子,哗啦啦响着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百里怒云埋头狂奔,不料从后面飞出几个东西正打中她身上,是很沉重东西,她一个吃痛扑倒在地,连同口中的药丸也吐了出来不知滚落到哪儿去了。 她抬头一看,自己已经出得洞去,外面的石壁上挂着一个火把,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似乎是被突然滚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百里怒云跪在地上,身前两尺就是悬空。她往后瞥了一眼,洞中的女人已经提剑而出,寒冷的剑瞬间就指向了她的眉心。就在此时,她已经看清了这个拿剑的人正是她薛常情! 红色火光下,她那张美丽的脸,锋利而寒冷的眼神让人看着如身坠绝望深渊。不远处的人讶意道:“还真有胆子大的。”百里怒云听着觉得不像是她认识的无心殿之人。 薛常情没有讲话,陡然间她头也未回挥袖起剑在身后舞出几朵白花来,地上就掉下十几截断掉的蛇身扭动身体,蛇头上挂着食指大小的铜铃,但它们的头却已经被捏碎了。百里怒云愣了一下只见黑洞中飞出几道金光,薛常情挥起手中月骨将暗器打落,正有两块落在百里怒云跟前,赫然竟是黄澄澄的金条! 时兰涛自内中快速而出,薛常情也正挥剑封路试图将洞中的人锁住。时兰涛虽是空手,却是一招“拂愁”将薛常情的利剑扫向一边,却不知薛常情手腕一抖,剑身忽的拉长了半尺,剑身如链修然已绞上时兰涛手腕,他此时再无他法扭转局势,手臂上瞬间见骨。 他自洞中奔出时身上已经布满污秽血渍,映着石壁上的火光,时兰涛的脸色惨白。百里怒云见不远处的人没有想出手的意思之即便伸手摸向靴中藏着的飞刀喊道:“薛常情!”立即握着飞刀向她背后刺去。 不知是她那一声喊还是有别的原因,薛常情半回头一瞧立时收了剑身右侧跳去与他们两人保持距离。就是在这么一瞬间,时兰涛纵身飞扑抱住百里怒云便往石崖下跳去。 那始终站在远处的人说道:“是你老熟人呢!” 薛常情没有搭腔,她走到石边向下一看,除了刚才那声响之外只见波光偶现,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萤火虫四处惊飞。石道上一人跑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薛常情快速走下去说:“你不是说这个地方没人知道吗?” 杜晦没有讲话,反而是那个一直站在原处的人似笑非笑道:“急什么,这个天底下原本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就算让姓祝的养了毒蛇看顾这里也一样没用。” 薛常情收剑就往下面走,杜晦想跟上去却又被那个人拉住了说道:“你们这位大小姐比我们家主子还难伺候呢!我看老兄你不如跟着我们呀!” 杜晦瞪了他一眼甩开手便追了下去。后面的人可就生气了叫道:“哼!本来以为出来了见到的总该是点正常的人,这他妈是什么世道,到哪里都是些脑子有毛病的人!关爷我是倒什么霉呢!” 百里怒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水中爬上了岸,她的水性还可以,只是方才太过紧张一下子掉入水中没做好准备。她趴在岸上压着声音咳嗽了一阵才惊觉口中多了一枚药丸,她回头望向潭水才愕然记起掉入水中之际时兰涛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她收了飞刀压低声音喊了两声“时公子”后才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时兰涛又不会喊救命,她必须再下水一次。 借着萤火虫的光,她下去不过片刻就见到潭中一个突起的石面上挂着什么东西,有一群黑压压的东西爬在那里蠕动着。百里怒云游过去才确定不是鱼,更像是一些虫子,看的也并不真切。她头皮发麻,差点把药丸都给吐了。当下她从怀里掏出之前时兰涛递给她的香囊向四周挥了挥驱走一些虫子才摸索着拉着时兰涛的领子往对岸游去。 好不容易把时兰涛拖上岸,百里怒云伸手指过去试了一下,人还活着。她摸黑把香囊撕开,里面装的并不是药草,而是药丸。她将药丸捏碎了在时兰涛身上撒开,草药味很浓,刚撒下去便听到有虫子迫不急待跳到水中的声音。百里怒云还心有余悸一边骂爹一边继续捏碎几个药丸又把他往岸边拉了一些,这才发现时兰涛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瓶子。她伸手一摸,惊魂未定之下反而是闻到一股血腥味,她这才想到时兰涛被薛常情的月骨所伤,当时虽未看清可也见鲜血直流。百里怒云浑身上下一摸只有把腰间藏着的一条悼念之物掏出来给时兰涛缠上去,且说:“这是我四年前送给公子的成亲之物,可是我红薇最珍贵的东西了。我都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了,你可千万别出事。” 百里怒云担忧薛常情他们再追上来,抬头扫了一眼,并没有见到火光。她当下弯腰跪在时兰涛身边问道:“时公子,你手里是解毒的药,对吧?”时兰涛当然不可能给她回复,但她行下手将药瓶抢了过去打开后倒出几粒绿豆般小药丸来。丸药并不是什么便宜货,百里怒云惊讶于他竟然带了这么多的药丸同时将所有的药都塞到了他口中,好在他自己尚有意识主动的吞了下去。百里怒云一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拉过他将他的半身搭到自己肩上。她再往两边一看,有些发懵,四下里仍是黑黢黢的,看着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灌木,她不知道该怎么走只得硬着头皮往灌木丛里扎。 这一片灌木并不高,走了二十余步便见一块大石头,绕过大石头后是些野生枣树,长的虽不高可是刺多,扎的人腿疼。百里怒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忍不住就骂了几句薛常情,不想时兰涛似乎有些意识了咳嗽着笑了起来。百里怒云听了就问:“你这是在笑吗?能笑就行,我还以为你要因为我丢了小命呢。时公子,你知道我现在该往哪里走吗?”说着呼呼大声喘气,可惜时兰涛这会浑浑噩噩还断断续续的吐了好几次血。百里怒云吓的不轻。 时兰涛第七次吐血后他们便停了下来,百里怒云觉得他的身上很冰,抬手便往他额头上摸。时兰涛却是一挥胳膊把她的手抓了下来,百里怒云以为他想说什么,就问:“你是好点了吗?是想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讲,只是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粒包着蜡的药丸,他把外面的蜡衣剥掉送入口中。百里怒云见了问他吃的什么,却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时兰涛坐着反而开始运气,百里怒云是贴着他坐的,只片刻便觉得他的身体热了起来。 天那么黑,环境又那么差。百里怒云很想多说点废话缓解下气氛,可惜时兰涛偏偏又讲不出话来,她很泄气的扭头向别处望去,尽管看到的仍旧只是一片黑夜。 时兰涛忽然伸过手抓住她的肩,百里怒云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他一把抱住腾空跃起。这会,时兰涛步履矫健,哪像是受了伤中了毒的样子?也正因此百里怒云以为他没事了连讲废话的心情也没有只由着他抱着自己一路狂奔似的回到胡堂湾的后山去。 除了院子里的灯,其他房间已全无亮光。百里怒云四下一扫,反觉得自己跟做了贼似的心跳扑通扑通的,时兰涛的气息却是十分的静,静的令百里怒云隐隐觉得不安,可她又没心思多想究竟是奇怪在哪里。 时兰涛轻轻巧巧的翻窗而入走到桌前将灯点起,百里怒云正倚着窗抱身哆嗦,房间里静极了,她刚想关窗便听到有一人开口说道:“时哥哥,你们去哪里了?” 那声音尖锐而怨恨,百里怒云又给吓了一跳,她走过去往床边一看就见商女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秀眉紧蹙望着狼狈的时兰涛,后者正一手扶着桌子勉强作笑。百里怒云也没顾上说话,只是顺势就往时兰涛那儿看了看,他的脸色真是苍白到了极点,双眼无神,紧接着就瘫坐在了凳子上面。商女跳了起来喊道:“时哥哥!” 百里怒云离的近,她忙过去看他的手腕处,不料商女却是一把将她推开了叫道:“你走开!”百里怒云摔了个跟头却是摔的头晕眼花半天也没爬起来。但是在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回头看的时候就见时兰涛右手袖子中掉出两只吃的肥圆的肉红色虫子,一个个比秋熟的枣子还要大,商女见了竟也不害怕只是惊讶而揪心的问时兰涛如何,百里怒云却是胃中难受就此晕倒在地,不醒人世。 【呃,那些虫子真的是写的我好恶心啊。】求收藏。 071-逃之夭夭(上) 那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梦到君子湖的秋草芦苇,站在岸这边的她想要看清那站在远处黄草中的人是何模样。她很着急便一步冲上去却正踩了个空掉入冰冷的湖水中,她憋着气挣扎着游上来却看到六七丈远处站在水中的一个人正疯狂的哭喊拍打着水面…… 她自梦中惊醒已是卯时,睁开眼正看到床边上坐着正在绣花的胡夫人。她摸了摸脸,胡夫人回头笑道:“姑娘?你做梦了吗?” 她尴尬的笑,想要起身。胡夫人放下手中的活又道:“你别动了,被仙蜘蛛咬了,这会头晕的厉害,腿上也不可能有劲的。” 百里怒云听了问道:“仙蜘蛛?是什么?” “是这小姑娘山里的毒虫,还好是几只幼虫,喝了几口血。那种虫子常常咬在鱼儿身上,可若碰上了人也是凶猛的很。” “那,时公子呢?” “有商女在照顾。” 她听了,内心又愧疚又自责,可又无济于事。胡夫人见她表情复杂便与她说道:“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要打扮成男孩呢?我到是知道兰涛那孩子学过武艺,与一些江湖人也有来往,但不曾知他掺与过江湖中事。你,也不是他的仆从吧?” 百里怒云点头,又问:“时公子怎么样了?” 胡夫人给她倒了碗茶水递过去,面带忧色说:“那孩子受了点伤,仙蜘蛛的幼虫吸血,可若碰到伤口处便会钻进去啃噬人肉。” 说到这,百里怒云又想起昏倒时见的那两只虫子,她这胃里面翻江倒海便将刚咽下去的一口茶又给吐了出来。 胡夫人陪她待了一段时间,后又叫人拿来一件衣裳说是做给女儿的,可也没送出去,看着觉得她能穿便叫她试试。百里怒云也没得嫌弃就只能穿上那件火红的衣裳。那胡夫人可也真是个热心肠的人,为她忙前忙后的还道:“我女儿今年十五,你也差不多吧?” 百里怒云更是尴尬,说:“我今年二十。” 她不喜欢红色,但不得不说那件衣服剪裁的还不错,像是寻常女儿家穿的衣裙,提花的料,锁边细致严谨,工整极了。胡夫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女儿似的,百里怒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胡夫人不介意,说:“我从没见兰涛那孩子带姑娘家出来,你可是他心上人?” 百里怒云一听忙摇头说:“不不……时公子和我,我只是认识时公子的师傅而已,没别的。” 胡夫人也笑,说:“我说呢,好端端的他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打扮成男人的模样。” 百里怒云闭嘴不说话,穿好后借梳妆台画妆,却是画的浓艳之极。胡夫人见了笑她年纪轻轻的画如此浓艳做什么,百里怒云只笑不答,接着便请求去看看时兰涛的情况。 时兰涛还在他的房里,百里怒云去时听到走廊上有人说起商姑娘一天一夜没休息呢。胡夫人在前面带路,敲了门也没人理会他便也有些担心的进去看看,不想商女怒气冲冲的骂没她的吩咐谁叫人进来的,可一看来人是胡夫人她就收敛起来起身不好意思的道歉,尔后目光就定在了后面的百里怒云身上。 “这是薛姑娘。”胡夫人说。 商女的眼神瞬间就锋利起来,好像也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时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甚至百里怒云觉得这个商女自一开始就知道跟在时兰涛身边的薛云是个姑娘打扮的。她很不自在,咽了口唾沫说:“我就是来看看……”话没说完商女就冲上来一巴掌甩下来怒斥道:“你还有脸来!时哥哥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为了你竟然吃了定元丹!” 百里怒云被那一巴掌打的眼冒金眼身体失衡,胡夫人见了阻止道:“商女,你干什么?” 百里怒云弯腰扶着门挥手叫道:“啊!没事!没事!现在我清醒多了,我就是来看看……现在我走了……”她脑子里清醒着呢,那定元丹也是她知道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一种药,吃了之后可以让一个人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几倍,同时也会麻痹一个人的感观,即便是被人砍了十几刀只要不是致命伤,吃了定元丹者犹如不坏金刚一般骁勇威猛。但定元丹是成武大帝打天下时盛行的药物,至今早已绝迹,他时兰涛怎么会有?而且定元丹的副作用也很强,时兰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真是想不明白。 商女见了喊道:“谁许你走了?” 百里怒云脑袋里嗡嗡响,回头一瞧,门口多了一个人正抱臂一脸无奈的盯着她看。她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真旗,一身鲜衣,气质勃发的真旗女侠。百里怒云见了一脸僵硬的笑。 “你再跑啊!”真旗略带着讽刺与她说。 百里怒云直起腰说:“你来干什么?你们时公子给你留暗号了?” 真旗追上去说:“你和我师傅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又在干什么事情?” 百里怒云不屑道:“这些你干嘛不去问你师傅?” “你!百里怒云!”真旗喊不停她只好出手相阻,这会百里怒云才刚刚恢复,腿脚还不利索,要不然也不会被商女那一巴掌打的眼前发黑了。真旗拦住去路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查官府丢失贡银的事情?” 百里怒云没有答话,真旗有些气愤,可到底是按捺下来,又说:“我们正法宫的宫主历来都与皇室打交道。就在你离开正法宫之后,武帝派人送到正法宫一块蛇御,交给了唐利川,是想让他继续查贡银失窃案。” “那又怎么样?” “唐利川,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师傅的关门弟子,这个世上谁会知道他的名字?武帝怎么可能把蛇御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呢?他一没名二没身份,为什么却在紧要关头得到蛇御一物的庇护呢?” “那就不可以是成武帝想他的银子想的快抓狂了一定要在江湖中找个人为他卖命为他做事,不可以吗?” “那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样的事情?” 看着她紧追不舍的态度,百里怒云就冷笑着说:“看到时公子的情况了吗?这个世上有些事还真不是人干的!你以为我想干?”说的有些激动她插了插腰忽然想到昨天给时兰涛包扎伤口的丝带就掉头回去。真旗见了又追上去说:“你又想干什么?” 百里怒云没答话,直到快步走到时兰涛房前,里面传出商女又是哭又是笑的声音,大概是时兰涛醒了过来。百里怒云一时情急推开了门迈进去一条腿又给退了回去敲门喊:“商姑娘,小的有一事要询问。” 商女可是气坏了回头就瞪了她一眼,真旗也正想把百里怒云拉回去,可她偏偏往里面走。商女见了气急败坏的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可百里怒云就像没听见似的一口气冲到床前往时兰涛身上看,后者还是苍白的脸,倚在枕上有气无力的笑,可那手腕上血淋淋的已经不是她之前系上去的丝带了。百里怒云张嘴想问,可看这副情况她便说:“再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兰涛想起身看看,商女又给他拦住。真旗过去说:“时公子,我去盯着,你安心养伤。”抱拳便跑了出来。 真旗从来没有像防别人那样防百里怒云。他们检部的弟子就是这样,以恶看人,从来不会吝惜看低每一个人的恶性根。毕竟他们早晚是要出门抓坏人的,要想不被敌人的三言两语所迷惑,他们每个人都练就着一副怀疑人的本领。更何况她此时要怀疑的对象是百里怒云这个不清不白的人呢。 真旗说:“和你在一起可真危险。” 她就说:“是呀,在下可是会害人无数,所以真旗女侠也最好离我远些。” 真旗柳眉倒竖,厉声道:“如果你不知好歹,我不会叫你好过!” 她就呵呵作笑,说:“有劳真旗女侠挂心了。” 金玉老板娘还没有走,不过因为商女说时兰涛发烧她要去照顾她的时哥哥之后,他们这一行人的行程是要临时改变了。好在有曲姑娘在,在胡堂湾泡个汤听听小曲也还不错。这时这刻,他们就在厅里这样玩乐。 百里怒云看到金玉的伙计就在外面就走过去喊了一声说:“小张,帮我传句话吧?” 伙计看了她一眼讶意的问她是什么人,百里怒云笑着装作害羞的模样说她是薛薇,是薛云的小妹,她想借金老板的马回金玉小栈帮她兄长和时公子拿点东西。伙计看她的表情很古怪,显然他也很纳闷这个薛云的小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金玉出来后也是惊讶薛云怎么有一个如此相像的小妹,但是从她说话的神态来看,百里怒云甚至怀疑金玉知道她并不是什么薛云的小妹,她甚至还拐弯抹角的问时兰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百里怒云一口咬定是发烧了她才作罢,临了还在她脸上捏了两把笑呵呵的走了。 百里怒云捂着脸去牵马,真旗笑的脸都红了还把手伸出来在她面前比划着说:“来,让姐姐也摸摸这俊姑娘的小脸。” 最可气的是真旗明明就是和三个师弟一起来的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借给她一匹马的意思。真旗见她要走也跟在后面,说:“凭什么给你?你那么鬼?有什么事是难倒你的?” 百里怒云听了就“呸”的一声说:“别总说官字两个口,宫字也是两个口呢!” 072-逃之夭夭(下) 真旗原以为她只要前后跟着就一定能从百里怒云那里得到点什么。他们到达金玉小栈时跟着她的师弟就劝过,说他们将蛇御的事交待一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可以写信通知分舵处理。真旗就敲他们的脑袋说:“你们真是在正法宫待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你们还不该好好把握吗?” 就当他们在楼下争执这些事的时候,楼上的百里怒云换衣服化了妆,动作比那腊月的寒风还要溜,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妇人就端着洗脸盆下来了。直到她牵出枣儿走向后门时真旗才拿着大饼在窗户那大喊:“百里怒云,你站住!” 她哪肯呢!百里怒云拧身上马片刻不敢耽误甩手一鞭催着枣儿快跑。待真旗飘身下楼之际她百里怒云早已经跑到对面的街上,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真也听到一些关于那百里怒云的一些事情,听真旗这一讲便嘿嘿直笑说这百里怒云可真是调皮。 百里怒云这一调皮不打紧,真旗与三位师弟一路疾追三天两夜来到凤凰川。这一路上他们有几次都要逮到她了,却又让她给溜去。这样反反复复,真旗他们撵到凤凰川时已经一身狼狈。而且当时正在下雨,视线不好,四人又冷又饿,走的也就慢。 凤凰川是一片不高的山,成川字形排开,路好认也不难走。而且这一带有许多寺庙道观,想要找个下塌的地方并不困难。真旗将脸上的雨水抹了下来说:“百里怒云,她是我的噩梦!她……只有二十岁吗?” “师姐,你比她还大四岁呢。” “你们说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能折腾呢?”真旗说着抬头看见前面的树上倒挂着一个东西,过去一瞧,是一条软柳枝编成的像结一样的东西。但那棵树却并不是柳树。 那个结固定的稳稳当当,左右两边留出不一样的长度,长的那一面所指的方向没多远就有一间小庙。这天本该日落西沉,可因阴雨连绵,这时则昏昏暗暗,小庙里有淡淡的光透出。他们四人过去一瞧便见着小庙外面站着两个人,因为近处无处藏身,他们也只能站在远处看一眼,却不能确定是什么人。 最后,真旗摆手叫三名师弟到他处去侯着,她要到庙中去看看。三个师弟不放心,她说:“不急,如果这里面是那百里怒云,你们三个要守好路。”交待完便抛下马提脚带剑往右边的林中奔去绕了一个弯来到庙屋右侧。这有一棵槐树,她将剑往腰带上一插伸手爬上树,安稳的蹲在了上面。抬眼一瞧,庙里正对门的屋子大门敞着,隐隐只见里面有人影晃动而已。真旗皱眉刚想起身就见破屋北边有一个半倾倒的木棚,里面拴着的一匹马特像百里怒云的坐骑。 她又摸了下脸把雨水刷掉,再看看有灯光的那间屋子,它的南边屋檐够宽,以她的轻功只要顺着墙过去就成。这样一想,她便甩手蹬着树就上了土墙。这墙的下面是石头,上面却是糊的泥,加上雨天,脚落下去不易站稳。可直等她落上去了才有些后悔,便不能在这墙上肆意行走只好猫着腰悄悄的跳到了地面上去。 真旗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门外面两个守门的人让她觉得有怪,加上这百里怒云来历不明,她也跟着神经兮兮的。她一溜到了墙根,抬头看看上面的天窗转身跳上去,身子一蜷正好坐在窗台上,她抬眼一瞧,这檐下面还有一燕子窝,这燕子窝搭的只余一个小口在外,真旗刚落身便听里面传来叽叽的声音,原来还有鸟在里面。真旗也不敢作声,只微微换了两口气就定下神,窗户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她扭头望去,见着天窗的纸早破了好些洞,拿眼一瞄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百里怒云。这一次她没有化妆,模样并不突出,脸上沾着些泥水,身上一件白色的衣裳看着很怪,像是给什么人戴孝。她不是坐也不是站,而是躺在地上,好像累坏了似的。在百里怒云的左边墙角还有三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过路的陌生人客,而且全是女人。门口那站着两人一色玄黑武服,脸朝外,百里怒云身前还站着一个高个男人,刚才也正是此人在笑。只是这人站的位置叫真旗看不清晰,但她知道,他绝对不是百里怒云的朋友。 那个男人说:“其实以百里怒云一人的能力又能在这个江湖上掀起多大的浪花来呢?说你没有后台,恐怕也没人信吧?” 百里怒云伸手揉了一下脸,她一手撑着地,说:“官爷抬举,不过百里怒云也就是个流浪者而已,哪有能力为您效力?” 男人看着她,笑道:“年轻的人有一点好处,没有享受到人生的乐趣便不会选择轻生。不轻生的人往往会想活的好好的。百里怒云也一定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吧?” 百里怒云就笑,说:“官爷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可是太过滑头的女人不会令人喜欢的。” “官爷又何必如此讲呢?太过滑头的男人也不会令人喜欢的才对吧?” 男人便冷笑着说:“我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但我可以告诉你颖河府江州夏川的薛文羽是什么人。” 百里怒云露出一张笑的很是难看的笑容,说:“官爷,如今早已经改朝换代,有必要盯着人家不放吗?” “是不是要盯着他薛家不放,或者说是你百里怒云盯着银矿的事不放。” 百里怒云哼的一声没有搭腔。男人就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冷冰冰的说:“银矿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你只需要确保他唐利川稳稳当当的坐上正法宫宫主一位,对我们都好。” “官爷,你太高估我了。我百里怒云在这个江湖就是一粒小芝麻而已,没你们想的那么重要,何必紧张到如此地步特地跑来威胁我呢?” “因为再小的一个人,冷不丁的就会在背后咬你一口,这种感觉可不太好。不过,你应该庆幸,你该庆幸薛文羽是你叔父,否则现在的你就该是个人干了。”他说这番话时站了起来,扭头盯向墙角瑟缩着的三个路上。因为他这一转身,真旗忽然就瞧清了他。那张脸她虽只见过一次却也印象深刻,那是自称羽林军右统领的张彝,真旗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而且会跟百里怒云讲这些话。 这些话至少听起来绝对与他张彝之前去到正法宫时所说的话所表达的意思不同。 真旗心中当然知道百里怒云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化名,可也不知道她和颖河的薛家竟还有这层关系在。真旗鲜少出正法宫,但她入正法宫之际正法宫内尚有三十余位真酒同级的前辈,每个人给她讲十天的故事她就把全天下的事都晓得了。 薛文羽是薛望之弟,薛望是成武大帝身边的一员大将,武帝打天下之际他负责为武帝传信于江湖之中。薛文羽则是推动整个薛家离开天城的人物。薛氏在二百多年前便是大都名门旺族,族中成员在朝野之中各个阶层皆有官职,这薛文羽硬是毫发无损的全身无退至颖河柳江,自然是个人物。而这个人物居然还是她百里怒云的叔父!真旗哪里敢不称奇。 再者,那薛望在武帝身边是一位大红人。可也早不明不白死了多年,如果现在真旗知道百里怒云是薛望的女儿,她可一点也不奇怪这百里怒云为何有这般古怪行为了。 张彝说完那番话还是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才离去。百里怒云依然躺在地上眼神冰冷望着外面。 外面夜色渐浓,原先的淅沥小雨如今落地有声。真旗长松了口气忽听里面一个女人柔声道:“红薇,你怎样?” 真旗心中一亮扭头又往里面看去,却不料眼前忽的一黑,当她明白过来时一只手猛的穿过破旧的木窗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向屋内扯去。真旗只觉肩上一痛竟没半分反抗的机会就随之跌入破屋之中,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屁股一疼,右手臂已经没了知觉。但她的心却是已经跳到嗓子眼去了。 原本躺在地上的百里怒云看到她后却是“啧”的一声翻了个大白眼说:“你怎么还在。” 真旗又羞又无奈的看了一眼屋中人,原本瑟缩在墙角的三个女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把她扯进来的那个女人穿着件褐色衣裳,中等个还戴着面纱。把真旗拉进来之后她就退到了一个高个子蒙面女人的身后,对方虽也着同样的衣裙,可不知怎的真旗看了她一眼就觉得很有压力。所以她就又看向那个被自己吓坏了的蹲在百里怒云身边的青衣小婢,她一脸惊惧,好像又对自己充满了疑问。百里怒云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看起来关系很亲近。 高个的女人问:“你认识?”问的自然是百里怒云。 百里怒云就拖着长腔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说:“是啊,她是正法宫检部弟子,真旗……女侠。”但最后面那两个字明显是捉弄真旗的。 【求收藏,求送花,求评论。谢谢!】 073-灵归道观 真旗处境尴尬只得愤愤的瞪了百里怒云一眼,那高个的女人就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头,对方微微点头走上来抓住真旗的手臂,两个指法一推把真旗的臂膀接上了。这到将真旗给看呆了,原来她们三人挤在一起竟只是为了装装样子骗那个张彝。 真旗跳了起来看着她们说:“哦,原来那个张彝说的百里姑娘的后台就在他的面前,只怪他自己眼力不好。” 百里怒云听了只撇嘴长叹一声扭头对她摇了摇手指头示意她走过来,真旗看了一下身边的三个女人,后蹲在百里怒云面前。后者又叹了一口气很是认真的对她说:“不管你听到了多少,都不许说不出去。” 真旗问:“这是威胁吗?” 百里怒云看了一眼面前的高个子女人,尔后她揪住真旗的衣服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除非你想让正法宫的人都知道真酒的私生子是谁。”只因这句话,真旗一下子怔住,继而瞪大了双眼。 而她所遇到的些事情,她只用了两句话来概括。真旗对唐利川说:“我在庙里发现了百里怒云,之后就跟着她去了一个道观里面。” 阿真吃着点心笑眯眯的问:“木哥哥,你的那位义姐为什么往道观里跑呢?” 唐利川想着,问真旗他义姐百里怒云是否受伤。真旗缓了片刻才点头称是。这是真的,因为她掉进那个破屋子的时候百里怒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大约是那个张彝也追了她一段,最后张彝气的就揍了她一顿吧。因为有百里怒云那句话,真旗再也无心问其他的事情。 他们是一起去的灵归道观。它在凤凰川北边的飞来峰上,山门很窄,门前还有一块很像大乌龟的落石,上面还有一幅清晰的龟纹画。百里怒云跟她说这叫“石龟画”,说这凤凰川原本是一片海,后沧海桑田,石龟无处可去化石于此,故此灵归道观原本叫灵龟隐寺。真旗看着她们的模样,好像对此道观轻车熟路的。 那高个子的女人化名三月雪,百里怒云管她叫雪姨。跟在三月雪身后那武功不错的丫头名唤江仙,从头到尾都不会笑。另一个青衣小婢与百里怒云关系很好,百里怒云管她叫“青豌”,这个青豌管百里怒云叫“红薇”,两人讲起话来像亲姐妹一样。 灵归道观的观主为头发半白的老道姑,模样清瘦,面色红润,着一色青灰衣裳出来,到像是画中的仙人一般。她是如白观主,与三月雪熟识。大约是因这三月雪经常捐给灵归道观一笔钱财,也是观中大恩客之一。 灵归道观内多为女眷清修,真旗那三位师弟不便深入,只好在入门耳房里停下。真旗跟着百里怒云她们往观中深处去。 这道观分三等,外面有休憩之所普通客房,小小地方竟有二十余间。对面是香客所用,一般住着家中有事需静修的贵女小姐,一般也就住十天半月的,格局与花木较美,也是三月雪她们要留住的地方。而在道观中最深处是常年在山中修行不轻易下山的修士。 因为跑了好几日,真旗更知百里怒云要在此处多停留几日便也放下心来喝了两口水倒在床上便睡。 百里怒云确实不想跑了,进了客房就忙叫青豌给她抹跌倒伤药油。隔壁房如白观主和三月雪在说话。有两位小道姑给她们送两桶热水,说先简单擦洗,若要泡个热汤等天晚些可到后山的热泉去。青豌说谢,百里怒云就问:“小师傅,你们观中的小小人,莲子心在不在?” 其中一位知道的就停了下来说:“施主要见莲子心?” 百里怒云就笑嘻嘻的说:“上次来时我答应她给她一件礼物,今儿给带来了便想交给那小家伙。” 小师太便说:“莲子心昨天又惹了事,观主叫她抄书去,现在恐怕出不来。” “哦。”百里怒云便哈哈的笑,说:“她是不是还想着出观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呢?” “她身世可怜,哪知道自己是被家人抛弃在道观之中呢。” “那也不急,小师傅,常在观中的胡夫人如今可在?” 她便摇头问:“胡夫人早些日子离去了,走的匆忙,也不知何时再回来。贵客找胡夫人可是有事?” 百里怒云说:“我识得胡夫人的女儿,如今她女儿生辰快到,我想……”她顿了一下,那小道姑走上来说:“贵客可别说,胡夫人进观十几年,连两位公子都不曾见过一面,哪会见云四小姐。提起来,胡夫人是要发怒的。” 云四小姐?发怒?百里怒云一时糊涂,心中又想那胡夫人可是会因此而发脾气的人吗?她摸摸脸说:“胡夫人不是曾给云小姐做过衣裳吗?难道就不曾叫人送去?” 小道姑便笑,说:“贵人家的事我也不太懂,胡夫人明明想念女儿想念儿子,却连云家两位公子成亲都未去过,胡夫人的夫君更是一次也没来过,什么怨,什么结,这么久了可真是苦了世间的人。” 青豌听了笑着说:“小师傅年纪轻轻,讲话可真有意思。” 小道姑也有些腼腆,说:“是师傅说的,那云堡,或许真是折磨人的地方呢。”说完,外面有人喊她,她便离去。 小道姑这一走,百里怒云的心中却是刹时如翻江倒海似的。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连绣花针都拿不好的胡夫人竟然是云堡之主云侯的夫人。她也真是笨,那云家公子,云四小姐,说的可不就是云堡的情况吗? 青豌见她发呆便敲了她的头说:“你在想什么呢?” 百里怒云过去关上门,说:“这可真有意思,我居然看不出来,那胡夫人竟然是云瀚的亲娘!啊呀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青豌,我说给你听!” 她们两人脱了衣服简单擦拭一下换上干爽的新衣同扮作小家碧玉。她也把胡夫人的事情讲完了,青豌问:“你就如此肯定,无心殿的事情与如今云堡有关?” “我也是猜一猜,越是不可能就越要敢去猜。不是云堡,或是凤仙宗,这些人都经历过当年攻打紫凰圣岭之战,如今还能屹立江湖不倒的人他不单单是有手腕的人。青豌,这世上的人或事,不能看他表面上有多风光,有多少人崇敬。他们这些人,能有今日你我所见的地位,就必然有你我见不到的。” 青豌听了,眉毛皱成一团。虽说她没在江湖中走动,可跟着紫凰圣教的人她也没少听江湖上的事情。至于云堡之人如何,凤仙宗之人如何,她更是听了不少。对于这两户名门,江湖中称赞者不少,就连云堡二公子的事情她也知情。虽说从未见过,可她打心眼里觉得,一个肯为别人幸福着想不顾自己名声的男人定然不是个恶人。青豌佩服那位云二爷,佩服他坦坦荡荡成人之美,而什么样的人能教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他云瀚的父亲当然也不是一个坏人。可不管她如何以为,在她的红薇姐姐心中,这些人都无异于披着羊皮的猛兽。 她越来越怕,怕她的红薇姐姐也要这样一步步成了那样可怕的人。青豌心中叹着气走上来牵过百里怒云的手看了又看,心疼的不得了。她说:“红薇,你的手又冰又凉,茧子都出来了。” 她呵呵的傻笑,说:“你见哪个走江湖的人没茧子呢?那你看看你,这几年跟着他们学作生意,这手指摸算盘,没出茧子皮也厚了两层吧?” “我本来就不是富贵小姐的命,可你不一样。你是有家,有去处的人,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江湖里餐风露宿,朝不保夕就真的好吗?” 百里怒云看着她的眼睛说:“青豌,只有这件事,我必须做,你劝不了我。” 青豌便叹息道:“我知道,我四年前没劝住你,现在当然也劝不住你。可我是真的怕,我好怕失去你。” 百里怒云看着她眼圈红红的便挤出点笑容出来,说:“我们好久没见了,怎么如今见了我反倒觉得你像老太太一样呢?” “唉!你!”青豌抽出手擦泪,然后给了她一拳说:“你怎么越来越像公子了?惹人掉眼泪。” 百里怒云忙把她的手抓住了按回去说:“雪姨又骗我,不是说好好指导你做一个端庄娴雅的贵女吗?我看怎么没教好呢?” 外面三月雪轻咳一声说:“你这丫头又在后面说我坏话。” 百里怒云开了门,三月雪与江仙进来。江仙在后面说:“挑毛病就她拿手。” 青豌听了一边给三月雪看座,一边说:“也不是红薇的错,我此番回百里山必须改头换面,举手投足不再是小婢青豌。” “那是谁?”百里怒云笑着问。 三月雪笑着说:“腾河镇的情况我们已了如指掌,此番去,最慢也要在秋季有所收获,所以我想为青豌取名,百里惊秋,如何?” “百里惊秋?百里?”她看向青豌。后者重重点头,说:“百里氏惊秋。” 百里怒云便说:“好!百里惊秋,我等着你一鸣惊秋,然后名扬四海!” (今日生日!感觉好无聊,继续更文吧!) 074-莲子之心 次日天明,雨势稍重,直到中午又变作细雨轻丝。真旗的三位师弟上不来,她也一觉睡过了头,起身时午饭时间都过了。她勿勿起身到大门去找师弟,尔后又独自去找百里怒云,那时的百里怒云和青豌携手向道观深处去,说要看风景。 头日真旗困倦,也未多留意。这灵归道观也是依山建筑,层层叠叠,明黄的瓦因雨汽氤氲看着像是染在山间的墨彩。道观客房整齐间又如长鱼摇尾,势如升龙,欲奔天而去。 百里怒云顺着道一直往前走,在一院前六七丈高松树下看到两少年在下棋。松树下还有一个石亭,也就能坐四五个人,边上蹲着一个六七岁小道姑提着水桶看热闹。远远的,百里怒云就喊了一声:“莲子心!” 那小道姑闻声,起身拉着水桶就跑,可跑了没几步就回头看,皱着眉头骂道:“谁呀!真讨厌!” 小道姑长的瘦,模样清俊,头发散乱,看着像个小男孩。百里怒云跟身边的青豌说:“像不像?” 青豌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胳膊点头,模样有些失魂。真旗也不知她们在讲什么,到是走近了才发现那小道姑眼睛犀利的很,看着就不像会老老实实打座的人。又听青豌说:“她的眼睛可真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亭子里下棋的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十四五岁,女的要小些,看两人着装像是哪家小公子与小姐。真旗还嘀咕怎么这儿就许有男客了。这话被那少年听进了耳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身前的小妹拧了一把便只笑笑没作理会。 百里怒云一直走到小道姑身前弯腰说:“喂,莲子心,你认不出姐姐是谁了吗?” 她摇头,百里怒云就站起来比了比她的身高说:“你都长高了呢!莲子心,你虽然忘了姐姐,可姐姐还记着你偷了姐姐的东西呢!”她说完,莲子心忽然捂住了嘴巴大叫一声跑到亭下那少年身后,叫道:“莲子心再也不敢偷东西了,姐姐不要打我!” 百里怒云脸色难看了起来,身后的真旗憋着没有笑出声来,青豌拉着她的衣袖问她怎么连小孩子都要打。下棋的兄妹站了起来,两人面带微笑跟百里怒云问好,后者也点头,说:“莲子心,你装疯卖傻的本事可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明明是你又凶又狠!”莲子心喊着还用手揉着屁股说:“我到现在还疼呢!” 百里怒云说:“指不定将来你长大了还要感谢我呢,如果当初不是我打你,说不定将来就有人拧断你的脖子呢!”她肆无忌惮的说着,被青豌狠狠拧了一把。 青豌的手里拿着个方形盒子,她过去招手说:“原来你就是莲子心,快过来,你薛姐姐不是与你说好了要送你一件礼物吗?” 莲子心听了眼睛顿时变的雪亮,她跳了出来说:“何家那个小丫头片子戴着的银项圈,我戴的一定要比她的好!” 百里怒云便戳着青豌说:“你听听,还是个小小人呢,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王孙家的掌上明珠呢!” 青豌没有理会她,只是把盒子打开了让莲子心自己看。那里面是一个平安锁项圈,亮晶晶的裹着红绳,挂着的锁面上镶着块红玛瑙。青豌拿出来问:“莲子心喜欢吗?”结果小丫头撅嘴摇了摇头。 “为什么呀?”青豌问。 她说:“这个不好看。”嘟囔了一下她又说:“这个值多少银子?” 百里怒云还没说,亭子下的小姑娘走上来说:“莲子心啊,你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个东西呢你要看这里。”她微笑着把青豌手里的盒子接过来翻个盖叫莲子心看下面的落款,说:“你薛姐姐送的项圈是在端兹城盛名的一饰天定制,这一个项圈,世间独一无二,就只有你莲子心一人有。” 百里怒云看了她一眼,莲子心张口说:“小姐姐,我年纪太小,是不是你也骗我?” 那姑娘便笑,青豌说:“怎么是骗你的呢?你看,这项圈上还有你莲子心的名字呢。你看看。” 她说:“可我不认识字。” 青豌就开心的笑了起来,拿着项圈给她戴上了说:“等你识字了再看,那莲子心三个字也不会变成别人的名字。” 她一想,也对!就咧嘴笑,露出掉了一颗牙的牙床,说:“谢谢薛姐姐。你果然是守信的人!” “嘿!你还知道什么是守信呀?”百里怒云敲她的头。 莲子心捂了头说:“守信就是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薛姐姐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我……”百里怒云又要打,真旗就给拦住了说:“我今天才算见识了,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能降住你百……薛姑娘的人!见识了!” 青豌拉过莲子心不去管百里怒云和真旗如何吵,她扶着莲子心说:“我是你薛姐姐的好姐妹,莲子心可以叫我青姐姐。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给你一份见面礼。” 莲子心开心疯了,一口气喊了好几声姐姐,还扑上去把青豌抱住。青豌从自己手上退下一只镯子递给她说:“从今以后你要学乖,不要叫观主生气罚你,下次青姐姐来就再奖赏你更多东西,你能做到吗?” 莲子心捧着镯子看了一眼说:“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莲子心抿着嘴说:“从来没有人送我东西,何家的小丫头说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青豌鼻子酸酸的,她捧着莲子心的脸看,越看越觉得这小丫头像百里泉。当初百里怒云跟她提起,她还不信,如今此时再看竟真心希望这小姑娘是公子的灵魂转世。她心中苦苦的,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讲。百里怒云就跳过来说:“莲子心啊,你要是真的变乖了,薛姐姐我就认你做小妹妹!你想离开这个道观都不是问题!” 真旗听了居然从腰间解下随身带的佩饰说:“莲子心,这个东西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你叫我一声真旗姨母,我就把它送给你。” 百里怒云忙给拦住了说:“真旗女侠,你是见不得别人有姐妹是不是?” 真旗不理会她,只是蹲到莲子心面前说:“来,叫声姨母,这个就是你的。”她说的那个佩饰是三色丝线编织而成,中间锁入一颗粉色珍珠,足有樱桃那么大。莲子心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边上的青豌,后者偷笑着没有开口,莲子心就说:“我已经拿了薛姐姐的东西和青姐姐的东西,再拿一件是不是太贪心了?” “对对对!做人不能太贪心了。”百里怒云赶紧把人拉开。 真旗却是给莲子心系到了腰上说:“当着你薛姐姐的面呢是不用叫了,等到咱们什么时候再见了你就偷偷的喊声姨母。”她说着站起来拍拍百里怒云说:“至于你呢,我给你留点面子,咱们也私底下喊姨母就好。”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百里怒云说着就给她一拳,真旗跳开了些说:“等回了正法宫,我就跟他们说,你,你薛姑娘是我真旗的外甥女!” “你看我会不会让你活到正法宫!”百里怒云喊着往前走了几步就打。真旗就躲,百里怒云再打,两个人就一前一后打了起来。青豌见状也追了过去想将人拉住。莲子心却是乐的捧腹。 那两兄妹等人跑远了,相视一看,坐回了亭下。那少年说:“你听见了没有?她们是正法宫的。” “也就那位真旗姐姐是正法宫的吧?” 少年笑着朝院子里喊:“黑月!” 少女脸色一变拍了他一掌说:“你干什么呀!母亲若知道了不知会多担心,你还想去生事。” 院子里跑出一位黑衣黑靴的少年,亭下的少年就说:“黑月,你刚才听到了吧,去帮我打听一下她们的来历。” 这名叫黑月的少年原本有些犹豫,少女思考着说:“正法宫只有一位女弟子,唉,哥哥,你觉不觉得那位薛姑娘很奇怪?” “奇怪吗?来到灵归道观的女人哪个不奇怪?” 少女就打了他一拳说:“你才几岁,还好意思说女人。黑月,你去听听吧。” 黑月听了这才抱拳离去。少年回头看他三两步就消失在山道上这才回过脸跟妹妹讲:“我发现连黑月也越来越不听我的了。” “怪谁,谁让你总是叫黑月去做些不着边的事情?哪次闯了祸不是黑月给你扛着?” “什么是不着边的事情?去参加正法宫的立位大典也算不着边的事情吗?” “那究竟是正法宫立位大典的事情重要呢,还是回乡祭祖的事情重要吗?” 他想了想,说:“我是个男人,早晚有一天要出去闯荡江湖的!” 少女伸手弹了他的头说:“我的好哥哥呀!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我可不想自己将来连个可以倚靠的哥哥也没有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是说你哥哥我出了门就活不下去是吗?” 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不服伸手就要打她,后者就闪身,笑道:“你敢打我!小心你将来娶媳妇了我跟嫂嫂揭你的短!” 【原设定中莲子心第一次出场没有这么多内容,我才不会告诉你们莲子心是大boss。今天生日,第二波更。】 075-凤凰之劫 当天夜里江仙就跑去那兄妹所待的院子里听壁角了。三月雪在百里怒云房里问她怎么了,她说:“那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居然知道端兹城一饰天。” 青豌倒了茶水说:“我看你这人是越来越神经了。” 三月雪淡淡的笑,说:“这灵归道观却是此处屈指可数的修行之处,往来者也多是富贵人家的妇人娘子。这一点,连小小人莲子心都知道,一饰天的首饰遍布天下,有何值得你这会思来念去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派人跟踪我们呢?” “也许他们和你一样又小心又好奇心重呢。” 百里怒云很丧气的望了她们一眼,过了会才皱眉说:“我现在真的经常疑神疑鬼吗?” 三月雪看着她,真诚的说:“好像比这严重。” 青豌便劝道:“红薇,别再做下去了。前几日,若非江仙耳朵灵光,我们就要被官府的人抓到了。那个张彝,他可是武帝的人。” “武帝的人就怎么了,我还怀疑他不是什么好人呢!” 青豌就气馁了,她看向三月雪。后者淡淡的笑,说:“你的武功呢肯定是不行了。红薇啊,实在不行你就在云家或是凤家挑一个人嫁了吧?” 噗!百里怒云被三月雪这番话吓的不轻。青豌听了忙是摇头说:“不行不行,嫁人是大事,怎么可以为了这随便挑人呢?” “能随便挑人,也是不简单的了吧?”三月雪说,看样子好像有意捉弄她百里怒云。青豌却认真的摇头说:“绝对不行,真那样了,羊入虎口,那……那可不行!” 百里怒云拿起桌上的没完工的绣帕说:“雪姨跟我闹着玩的,你还真信啊?” 三月雪若有所思,说:“我倒觉得,那位时公子也不错。” 百里怒云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听三月雪如此一说她一针下去就扎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叫道:“唉哟!”跳起身来。青豌吓了一惊忙去看伤处。百里怒云挥挥手说:“小事,谁还没被扎过吗?”又坐了下来盯着三月雪看。 三月雪也看着她,说:“你别跟我问时兰涛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我不信!”她说。 “那你知道了又如何?”三月雪问。 百里怒云沉着脸扭头继续绣手帕,外面江仙推门而入。青豌迎上去讲:“江仙姐姐回来了。” 三月雪问:“如何?” 江仙说:“是海庆府人,明日便要出发回去。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 “和你一样。”三月雪对百里怒云说了一句后站起了身,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挂心,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也该出发了。” 百里怒云还在想时兰涛的事,结果真旗就跑了过来跟她说白天见的那小丫头去找了她。她就问:“怎么了?” 真旗神秘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百里怒云笑笑,说:“什么大人物?” 真旗对她的笑容可是嫌弃了,说:“你这皮笑肉不笑的可真难看。我问你,你可知道海庆府的四海一家?” 她说:“巧了,我哪都去过,可就那海庆府没怎么走过。那四海一家是什么?” 真旗翻白眼,说:“东南西北走天下,五【和】湖四【谐】海在一家。你没有听说过?” “也许就那么巧没听说过吧。”她讲。 真旗也是服输,讲:“四海一家是客栈,是海庆府乃至整个武朝最大的客栈!甚至包揽了交易场所,酒店生意。做生意的人如果能在那谈一桩生意,面子都是足的!更重要的是,四海一家有武帝撑腰!” “所以和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真旗说:“那个小姑娘叫古花溪,她是四海一家之主邬夫人的女儿!” “这么说,四海一家的东家还是个女人?”百里怒云抬头看青豌,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她又看向真旗,可惜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百里怒云只好说:“那小姑娘就跑过去跟你说个这?” “那到也不是,她跟我打听了一些正法宫的事情。问我师傅的事,和你义弟唐利川的事情。” “可按你说的,四海一家是个客栈,是生意场所,她问正法宫做什么?” “你以为我没问吗?她说是她的哥哥很喜欢江湖侠士,对正法宫仰慕已久之类,可我听着觉得不像。” 百里怒云起身伸了个懒腰就把她往外面推,说:“管他像不像,反正明天他们要走了,我们明天也要走了。” “唉?你怎么知道他们明天要走?” 百里怒云尽管说漏了嘴还是面不改色的说:“明天不就知道了吗?要想跟得上我百里怒云,真旗女侠你就老老实实休息去,别再我跑着你在后面追着,多累人呀!去吧!”把真旗推了出去。 真旗回到道观前,她的师弟问她何时归正法宫。她走过去说:“怎么像还吃奶的小娃娃?” 师弟不乐意了,说:“真旗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不回去,严侍正要扣我们的银子。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任务,可你就这样跟着百里怒云做什么呀?” 真旗不作理会,说:“那个百里怒云……她别有目的,你们不好奇啊?” “好奇归好奇,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啊!” “那你们想走,就走好咯!”她说。 有一个就兴高采烈的喊道:“走什么!好不容易离开正法宫当然得四处转转!出了事有师姐扛着,怕什么!” “唉!”真旗喊了一声拿鞭子指着他说:“出什么事?你小子想干什么去?” 道观里百里怒云一行人收拾了东西,江仙蹭蹭从山后面跑上来说那邬夫人已经走掉了,随行的还有一大帮子的人,挂着旗子像是走镖的。三月雪听了就对百里怒云说:“这下你也不必多想了,人家连镖师都有,我们也没机会去亲近亲近了。” 她惋惜了起来说:“那个四海一家我怎么没听说过,若是生意当真了得,青豌可去探探,以后作生意总会用得着的吧?” 青豌就说:“那我以后留意,有机会就去拜访那位邬夫人求她照拂好不好?” 百里怒云使劲戳了她一下,说:“你也挖苦我!” 她们下来的时候正看到莲子心和几个小道姑在清理积叶,百里怒云过去逗她,她嘟着嘴拖着扫把跑,还说:“你真讨厌,等我长大了看我怎么欺负你!” 百里怒云冲着她说:“小丫头,有能耐了啊!”冲过去弹了她的脑袋就跑。 如白观主派弟子送了些路上的吃食,收下后又在观门口看到了真旗仰着脸等她们。青豌问百里怒云她究竟要干什么,百里怒云说:“大概闲的无聊找点事做吧。”真旗自没听清她在讲什么,等到她走过来了才问道:“你刚才看着我说些什么?” 百里怒云清了清嗓子说:“说有劳真旗女侠一路护航!” 两人吵个不停。三月雪和青豌坐同一辆马车,江仙驾车。百里怒云骑着枣儿在前面走,三月雪出来看了看说:“说这么多也不嫌累。”青豌笑嘻嘻的讲:“我好久没看红薇与人吵嘴了。” 路上泥泞,行的慢,走到快中午还未走出凤凰川。百里怒云和真旗却还在吵真酒遇难之事。百里怒云说那是天命到了,真旗说他们正法宫的人就不相信天命。百里怒云翻个白眼,说明知是无心殿下手何必再来与她追根究底。真旗说:“你们都说无心殿,可我从没见过无心殿,你叫我怎么相信?” 尔后江仙喊了一声,百里怒云回头看,问:“怎么了?” 江仙回头与马车里的三月雪小声说了一句又回身对百里怒云说道:“前面有撕杀声,不出百丈。” 真旗纳闷道:“她的耳朵可有这么灵?” 百里怒云没有说话只是应着江仙的话说要到前面去看看便策马而去。真旗见状不管身后的三位师弟也追了过去。 他们只需再走小半天便能离开凤凰川,这一路的山越来越缓,到了前面还有一片槐木林。但大路只有一条,被雨水浸泡的泥路上留下一对双辕马车的轮印,其宽比三月雪所乘马车犹大了两圈,说这辆马车是四海一家邬夫人所有也毫不出格。她们两人循迹而去,果如江仙所言,百丈之处就看到一片开阔处,有一群人缠斗在一起。真旗拉着百里怒云往上看,右前方可绕行到一个山坡,她们二人快速去了,下马趴在石坡上细看,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古花溪。 古花溪站在马车前,马车的帘子未开,里面应坐着邬夫人,另一面便是古花溪的兄长。他们两个守着马车,看着分外紧张。 邬夫人一行只有一辆雕花马车,看规模,可同时坐下四五个人不在话下,除此之外全部骑马而行,共有十七个人。而在他们欲通往之路上却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死死的守在路上,谁人也过不去。 真旗拍了她一下叫她往古花溪身后望去,那后面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蓬车,上面竖着两支黑色旗帜,隐隐可见旗上有一个“熊”字绣中中间。百里怒云问怎么了,她说:“这是海庆府俞州第一镖的旗。” (立春后下了一场雪,在昨天半夜飘起雪花,今早起来雪已经化了。 求收藏,求送花,求点赞。) 076-狭路相争 真旗说完没再说,反而是更换了一个位置找到一个身形魁梧的六十余岁须发半白老者,百里怒云过去说:“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我猜那位应是熊彬老前辈。这次正法宫宫主大选,我奉师傅之命为他写的信,可是他们回信说有要事处理没有来。原来是为了保一趟活镖。” 那赤手空拳的是熊彬没错,另有两个武功路数与他相差不多的男人是熊彬之子熊机与熊飞,一者已中中年,另一个则明显年轻的多。但他共有三子,真旗也不知他们二人姓名。 百里怒云说:“我听说俞州第一镖的收费很贵,这个邬夫人还真有点能耐?” 真旗便握剑而起,百里怒云说:“你干什么?” “你觉得我是要玩吗?”真旗淡淡的说。百里怒云伸手就把她拽了下去,说:“着什么急,你看。” 三月雪已经向那群战团靠近,她挑了个最近的地方,蹲下来观战小片刻就起身像只壁虎似的爬到了她们身边,动作之快令真旗咂舌。三月雪伏在百里怒云身边说:“我认出了几个人。” 百里怒云瞄了一眼真旗,得意无比。真旗扁着嘴又伏下身来。三月雪说:“与熊彬交手的是见钱开拳的南烈,他师傅是已经下黄泉的金一剪。那个双手短刀动作敏捷使短路刀法的是双刀屠夫邢如海,他师傅是早已经化成灰的猎户屠光号。那个最年轻的是小飞龙司必可,他是如今严家湾龙门湖飞龙堂的堂主蹈天江李闼的义弟。” 三月雪说的这几个人名真旗到知道那金一剪与屠光号。这两人都曾与萧固的父亲萧定一起参加了二十多年前攻打紫凰圣教的“义举”。包括他们两人的弟子,南烈,邢如海,李闼她也略有耳闻。可江湖中早已疯传他们过着拿财消灾的日子,叫价比天高。听说正法宫也曾抓捕过几次,可是没成功,后来更是连形踪也找不到,如今却一股脑全在这里冒出来。 虽说那邬夫人有的是钱,可也不值得他们如此大阵仗拦路抢钱吧?以他们的行事风格,真旗也不知他们是收了哪些人的钱要来杀这邬夫人。真旗正想着这些,百里怒云徐徐说道:“邬夫人到武陵府去祭祖,看古花溪年纪也就十三四岁吧?那邬夫人大约也快四十岁了,十几年前武陵府还是海丘国,那位邬夫人难道是海丘人?可若是普通海丘人也不致于被这些人追杀,那邬夫人或许是海丘的王室之人吧?” 真旗扭头看百里怒云,心想这小丫头怎么知道这些。 三月雪“呵”的一声,问:“丫头你可知熊彬是什么人?” 百里怒云摇头,三月雪说:“他曾经是海丘常山侯的亲信,当年常山侯与武帝两军对垒,他自己战死沙场,他女儿飞霞公主生死不明。” 听三月雪如此一说,真旗也想起来熊彬所使的是他得意武学长洪拳与沾衣十六式。当年的熊彬是常山侯身边一员猛将,曾挡下成武大帝麾下十员大将使得武帝一怒之下休兵数日重金礼聘江湖人士前去助阵,这才得已功成。真旗幼时听身边前辈说起过当时海丘宫变,相传常山侯死于族亲毒杀。成武大帝也借此发难激起海丘民乱才轻易攻下海丘。这之后,熊彬确实消失了一段时间。 熊彬所使长洪拳气如奔洪,势比猛虎。据闻他年轻时一拳可伤人性命。但这如今也只能算作传闻,他老人家自从变成一个江湖人之后性情温和了许多,俞州第一镖在道上十年,到也未曾伤人性命哪怕有几个不识趣的小毛贼熊彬也只是教训一顿不作理会而已。他的沾衣十六式以擒拿为主,江湖也有传闻说其沾衣十六式可媲美正法宫的“三法”。而这种说辞,真旗曾听真酒亲自说过。想来他们二位是交过手的。 但她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被真酒称为英雄的人物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与熊彬交手者为南烈,这南烈之师金一剪便是当年被成武大帝请去对付熊彬的众侠之一。那个金一剪是个奇才,他除了嗜钱如命之外据说还有一项绝技。江湖传闻任何人的任何武功他都可以给拆的一招不剩。更有传闻说当年的成武大帝出十五万两黄金请他破解长洪拳与沾衣十六式。他用了四天五夜拆了一半,这个时候发生了常山侯被毒杀之事,熊彬一战兵败回城便再未露面,所以他对长洪拳只拆了一半。南烈是他的徒弟,如今更是在此困住俞州第一镖的人,他或许也学了当年的那些招式。 而那个邢如海的师傅屠光号则是金一剪的好友,他当年也在武帝邀请之列,可能对对金一剪的几手功夫有所了解,又或许他们明知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故而早已了解过熊彬的武功路数了。而真旗最担心的是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在此出现就是为了对付俞州第一镖的人!若是如此,招来南烈,邢如海这些人前来发难的人才真真是用心险恶。 毕竟,邢如海,南烈哪是一般人能寻得?使得?能喊得动这两人来此至少说明这背地里的人对俞州第一镖的情况很是了解,而且清楚当年成武大帝攻打海丘的状况。 这年,熊彬已经年过六旬,早在两年前他老人家已经不再亲自接镖了。而这次许是要护送那个邬夫人。熊彬宁肯保这趟镖也不去正法宫,足见这邬夫人非同一般。可是真旗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令熊彬如此重视,莫非这邬夫人当真是失踪了的飞霞公主? 真旗刚有如此疑惑就听三月雪轻声问:“你要如何?” 百里怒云未作声,真旗早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握剑道:“杀过去呀!” 百里怒云又道:“急什么!你有几条命可以送的?” 除了邢如海,南烈与司必可,另有两人站在槐林前并未动,其中一个壮汉走来走去像是有些忍不住想打一架似的。另一个抱着剑冷冷的盯着那马车。这场混战其实才刚开始没多久。 百里怒云走到枣儿身边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带枣儿先过去认识一下。” “认识什么?”真旗喊,可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三月雪拦住了。 百里怒云下到道上之际,那个站在槐林前的壮汉抱住一棵槐树硬是将其连根拨起推倒在地。他哈哈笑着声如洪钟,似乎对自己这般力气十分满意,还冲着马车叫喊着。 百里怒云老远看了一眼甩着鞭子叫枣儿过去,近了些的时候她扯起喉咙喊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姑娘我大老远就看见这边热闹才来的。你谁呀!凭什么挡本姑娘的路!” 于近处一瞧,那怀中抱剑之人除了着装糟糕,但面相不恶,怀中的剑用破布包着并未露出分毫。百里怒云看着又见古花溪一脸惊诧的望了过来,她就往里面喊道:“邢如海,你是他们的领头吗?你出来给姑娘我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她讲话的语气很是怨怼,乍听之下像是被小辈欺负了的老人家在发牢骚。 里面的情况并不复杂。熊彬对付着南烈,他的两个儿子与几个打手纠缠着司必可,可他的动作与路数并不与常见江湖人相同,甚至已经伤了好几个年轻人。邢如海则被黑月与另一个男人围着,看起来也并未受太重的伤,可也拿邢如海无可奈何。古花溪的哥哥叫余下的人去把倒在地上的树推开却又被那个壮汉三拳两脚打了回去,他的力气着实无人可敌。 邢如海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但面相要显得苍老些。可他动作灵活,尽管被围攻可一点也不支拙,到是攻击他的黑月与那个男人显得狼狈了些。那个拨树的壮汉扭头对着抱剑的男人喊道:“哥哥,这怎么又来了一个呢?我能不能打?” 百里怒云与他们不过四丈远,这壮汉的话她当然是听得见,并且觉得不可理喻。毕竟那个抱剑的男人怎么看也比他要年轻的多,怎么反成了哥哥? 此时此刻的百里怒云打扮的像个常年漂泊的游侠,而且还戴着帽子。尽管不得尽看真容,可邢如海还听得出来,喊他名字的这个姑娘还很年轻。可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如此无礼敢冲出来这样喊他。 邢如海跳出战团瞄了她一眼说:“小姑娘,你要凑这热闹?” 百里怒云摇手说:“唉,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好事。只不过有点好奇,这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们来杀,又是什么样的人出了什么样的价要你们来杀。我相信,但凡是认识邢如海的人,都会忍不住好奇,想要问一问。” 那个拨树的壮汉扭头对抱剑的人说:“哥哥,你不是说话多的人就是欠打吗?我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可是那位哥哥仍只是抱着剑未作理会。反而是邢如海听了百里怒云的话大笑起来。百里怒云被他这一笑笑的心中没了底,她抬手便握向腰间的黑炎剑,恰是这一动使得抱剑的年轻男人看到了,他双眼放光,站直了腰板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你该不会是叫百里怒云吧?” 077-山外之山(上) 这位眼尖的抱剑好汉一言将百里怒云的斗志又削弱的三分。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之一,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如今的特征又多了一把黑炎剑。尽管这把剑是她买来用以杀薛常情的。 不成想,南烈哈哈大笑,说:“百里怒云?无心殿不是说谁杀了她就能拿到两万两百银吗?老郭你别动手,留着我来!” 司必可嗖的跳了出来拦住他叫道:“臭不要脸的,你以为凭她能值那两万两白银吗?” 百里怒云倒是没有太在意他们两个人,她只是盯着那个抱剑的郭姓男人,那个人看起来对她也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奇怪,大约奇怪原来百里怒云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 一个小丫头,哪里值得两万两白银?百里怒云心中清楚,这个价是她身上那件虹丝软甲的价格,但江湖中知道这东西的人并不多,知道它在百里怒云身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南烈说:“管她哪里值两万两白银,有人出钱我就杀!” 那位姓郭的就冷哼一声说:“还轮不到你。” 百里怒云抬头对邢如海喊道:“原来你们还与无心殿作生意,看来这无心殿还真有自己笼络人才的手段呢!你邢如海这一趟也要一万两吧?这金一剪的徒弟怎么也得上万两。小飞龙也得七八千咯?这两位兄台应该也不会低于五千两才不会拉底了诸位的档次。那动辄上万两来杀人的人想必不缺银子,怎么会雇人来杀海丘的飞霞公主呢?” 她讲话的语气并不讨人厌,只是那种平静甚至让邢如海不得不想她除了是百里怒云之外还是谁。这个世上,像她这样年轻的人却对他们的情况如此了解,若说她毫无来历,邢如海断然不信。而且,她还够胆,敢一个人冲过来叫嚷,不得不算作一个奇葩。 邢如海笑了笑,手中的刀抬起来搓了两下,说:“什么飞霞公主,邢某可没听说过。” 反而是司必可问了句谁是飞霞公主。百里怒云轻笑一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可能讲出雇主是谁。喂!车中的夫人,如果你真是海丘常山侯之女飞霞公主,还请您出面一见!” 百里怒云这般一喊,古花溪奇异的跳上马车,一脸沉思。她哥哥与她小声嘀咕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而是与黑月在一起的男人快速奔到马车前道:“夫人不可!”但话说完,那马车上的帘子便被一双细腻白净的小手揭开,一截象牙白水袖露出来。出来的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外相,清瘦而身形修长。她外面套了一件水青色长褂,没有戴任何首饰。那个女人虽姿色并不惊人但身上却有其父沙场征战的气魄,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说她是常山侯之女百里怒云也毫不怀疑,只是她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就像古花溪的大姐姐,如果不是她们两个人有着太过相似面容的话。 那个女人望着百里怒云,她说:“如今我已是邬夫人。” 百里怒云抬手抱拳道:“邬夫人,小的名为百里怒云。今日有幸得见,正有一句话想向邬夫人讨教。” 古花溪也随其母站在马车上喊道:“姐姐,你想问什么?” 百里怒云说:“我就想问问,邬夫人可还记得一位名为元遮的故人?” 邬夫人先是一愣,片刻之后问道:“为什么姑娘与我提到此人?” “他死于非命,夫人可知?” 古花溪回头看向母亲,她的表情从刚才的疑惑转为惊讶。古花溪便回头问马车边上的男人道:“张叔叔,她说的那人是谁?” 那张姓男人想了想没有回答反而是抬头忧虑的盯着邬夫人看。后者有些激动,问道:“姑娘你是谁?” 司必可走上去道:“小爷知道最近有个叫百里怒云的风头很盛,可你这小丫头如今活腻了是不是?” 百里怒云没有理会他而是跳下了马握上了黑炎剑把枣儿赶走,她盯着手中的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大声说道:“我是谁!哼!这可是个好问题啊!”她向前走着,忽然喊道:“我是来杀你的人!”拨出黑炎怒冲而上。 这般变化着实将众人一时唬住,邬夫人身前张姓男人紧张之极全身挡在在前面,作好生死相搏之准备。 邢如海站的虽远也不禁眉峰一抄,只听“啊呀”一声惨叫,与百里怒云最近的司必可脚下一滑已经跌倒在地,瞬间在他身上淌出一滩刺目的红。他的右手臂更是鲜血淋漓,被百里怒云一剑所砍,几已废掉。 南烈与司必可不过四步距离,他“啊”的一声,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光,他本该有能力挡住百里怒云那一剑,却不料自己腿上一麻,脚下未移得分寸,只手中抓剑却始终在出手那一刹那,黑炎已从他掌下抽出,剑身斜切,南烈右手腕当即血花四溅! 变化着实太快!那百里怒云又实在太过于唬人。只等那南烈也受伤倒地,邢如海才回过味来。这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百里怒云说了半天竟是给他们放烟雾迷惑耳目而已,他回过味时举起手中刀向百里怒云投去,不料她身侧忽然冒出一位白衣人扬手一挥,先是弹开了他所投的刀,后抱剑的郭姓男子早已经抽出手中之剑朝百里怒云砍去。只是那白衣人动作极快将他一剑挡住。 情况危急,不待细看,百里怒云冲那邬夫人一行喊道:“快走呀!” 熊彬愣了一下,喊小儿子先护送夫人离去。张姓男人叫古花溪一同钻进马车中,邬夫人还张望着百里怒云却被自己的儿子推入车中。百里怒云那一剑落后,守在退路处的两兄弟向一边走了走,连那个呆头呆脑的男人都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地上的倒树再扔到一边去。俞州第一镖的人还有些畏惧他,见他也走向一边去便几个人一同推着那大树往边上挪了几分刚好够那马车通过。 那边司必可叫着从腿上拨出一根针,南烈叫骂着也从腿上拨出一根针扔到了地上,却是拖着腿怎么也没法站直身体。百里怒云虽被三月雪所护可邢如海并没有中三月雪方才所发的药针,他投一刀不成便大步跨去捡了刀朝三月雪切去。一时间,两人便缠杀一起。三月雪手中有二尺寒芒,虽只单剑却招数奇特,更是抢尽先机,使得邢如海虽有双刀在手却无力施为,一直从百里怒云身前不过几步退了两三丈远。只听兵器交接声响不绝,那邢如海也没从三月雪剑下占得便宜。 姓郭的一剑未得逞反被三月雪快剑逼开五六步,看他反应,剑法一般。百里怒云心中想原来这个世上也不仅仅就她一人爱装,却待三月雪迎战邢如海之时她才定睛一瞧,瞧清了那姓郭的手中拿着的剑,乌黑透亮,竟与她手中的黑炎剑材制一般无二。百里怒云愣了愣,喊道:“是黑炎名锋?” 姓郭的哼唧了一声瞪着她说:“是,这口剑的主子叫我来杀你。”他说完疾步向前挥剑便斩。百里怒云心中一凉,心道这可真是无名之灾。只是看那姓郭的阵仗,他气力不小故而她不敢乱接便闪身而退,一连四五剑竟全部躲了过去。 与悬心门同打造出黑炎的是郝姓之人,百里怒云只知道郝家黑炎出关之际宴请四方一试宝剑。其剑锋利,韧性比悬心门的兵器还要出色。但传闻他们的黑炎剑在悬心门公布黑炎之后消失不见。其中有何冤孽百里怒云自是不知,但想必眼下的情况是郝家人知道了黑炎在世的消息所以才将自己家的黑炎剑交给这个姓郭的叫他来杀了她这个使用黑炎的人吧? 说是不幸不过是笑话,若说是宿命她百里怒云可偏偏不信命。然而此时此刻,她与这姓郭的又有何仇何怨?不过因彼此手中的黑炎剑便要在此相拼相杀而已。她心中觉得可笑,待躲了他第五剑之后百里怒云险险被脚下的小水洼滑倒,她勉强站稳了脚步才不由得哈哈作笑,喊道:“姓郭的,你叫什么名?” 他瞪了百里怒云一眼说:“郭怀刑!” “郭怀刑?君子怀刑,可你浪费了这个名字。” 他还是瞪着百里怒云看,说:“你的废话不是一般的多!”举起剑朝她砍去。百里怒云一个激灵往上一跳正跃过身后一块两尺高的石头伏身蹲下。郭怀刑见状朝前迈了两步,尚未出剑便听身后一声剑吟,回头一瞧,却听疾风剑啸,一剑当头。他无可闪避,忙乱中向后退了一步挥剑护身。 来人为真旗女侠是也!她手中摇剑,却只是虚招一晃,逼得郭怀刑不得不退了三步跳开。真旗旋身跳落在百里怒云藏身的石头上讽刺道:“百里怒云,凭你那点本事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百里怒云抬头一看,与她贫嘴道:“说实话,姑娘我不是混江湖的!” 078-山外之山(下) 郭怀刑抱剑定睛,待看清又冒出来的人之际大叫一声挥剑再上。真旗一把按住百里怒云的头将她按到石头后面说:“你还有脸说!”话毕提身一跃,手中剑全力一刺,使出一招“君子道”,出剑干脆,姿势潇洒,简洁干练,果然是有真酒之徒的风范。她这一剑击向郭怀刑心口。那郭怀刑虽看着厉害,可剑法实在差强人意。真旗一剑出,他仗着手中黑炎锋利与臂力倒是挡了下来,可看起来连百里怒云也是不如。 真旗落地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刚才的估价是错的。” 百里怒云听了就说:“那也只能算这黑炎剑实在不走运,落到两个武功极为差劲之人的手中!” 喊郭怀刑兄长的那位壮汉正走过来,熊彬与其长子熊机再次奔来,两人正到他身前来。对方愣了一下,熊彬当即出拳,他“唉”的一声惊叫伸出双掌便抓,不成想正稳稳将其抓住了向外一抛就乐的哈哈大笑说:“不是女的,我就是打了你姐姐也不会怪我的!”说完就挥着拳头走上去。 熊机扶住老父道:“父亲,交给我!” 这熊机今年也已经四十岁,比这呆头呆脑的郭姓人稍显瘦弱。他说着扬起拳头威喝一声便上,他这一拳要快,那呆子瞪直了眼“唉哟”一声被打的一个四脚朝天摔倒在泥地上。 郭怀刑闻声皱眉道:“他打你,你不会躲吗?” 真旗回头瞧了一眼被熊机打在地上的呆子,又看向郭怀刑说:“喂,你们这个样子就敢出门杀人,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郭怀刑听了眉毛挑的更高了,他手中一甩,黑炎剑再次刺来。他手中那黑炎剑净重六斤三两,比悬心门所出黑炎轻了一斤有余,但又比寻常的剑重了两倍。能挥舞得动它的人臂力自是非凡。可就算如此,他郭怀刑却似乎连真正的剑法都不曾学过。真旗如此想便不由得轻敌几分,郭怀刑再出剑,却是砍,劈沉重,每一剑落下重如千斤。她不敢硬接,只得躲了七八剑,在地上滚的满身是泥。百里怒云见了就喊:“喂,真旗女侠,你这样子还敢出门行侠仗义啊?” 真旗气急,骂道:“你快闭嘴!”说着旋身腾跃而起,手中环剑,使得“坠天星”之招,剑锋利落之极,令百里怒云自愧弗如。 这会功夫,三月雪与邢如海早已是斗的难解难分,可那邢如海是累的额头冒汗,三月雪仍静静握着剑,连气息都平稳如最初。邢如海心中大惊连退了三步,手中双刀多了几个缺口。三月雪手中的兵器虽也算非凡品,可到底对手不是非凡人,如今这剑上也是少了几块。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说道:“看来这次的买卖,你们是做不成了。” 邢如海平复了下心情,强自镇静道:“你是谁?” 三月雪笑了笑说:“你放心,双刀屠夫今日的败局,我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尔后便听南烈冲天怒吼,看起来他腿上的麻针药效将过,他的伤口处也已经包好了,所以他怒不可遏的喊着要把百里怒云抽筋拨皮。那司必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中百里怒云一剑,剑伤太深,流血过多,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挣扎着。 三月雪看了一眼,邢如海心中不甘偷袭而上。三月雪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短剑一甩,剑刃在猛烈的扭动着几乎变了形,发出不自然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刀身与剑体的砍伤,错分的双刀似乎想要兵分两路夺得反攻之机。可三月雪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手甩剑,脚下仍以固定步法后退,躲闪之中仍显得轻松有余。 邢如海的刀锋很准,总是切向对手最要命的部位,如果一击而成,对方至少要丧失三成的反击之力。而且,他似乎总能瞄准三月雪手中短剑的伤处,等到她有此察觉之际已经来不及了。邢如海数刀并发,快的无语论比,陡然间便是一声脆响。三月雪心中暗想不好,手中之剑已是断了一截。 只在那弹指之间,邢如海以为自己破了她的兵器便有胜算。可三月雪脚下向后退了一步,左手向前一探竟是夹住了那断剑的一截向前一挥。眨眼的功夫,邢如海来不及大叹,大腿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他瞪大了眼睛仍紧握双刀向上砍去,心想着此时若动作稍缓,自己必要死于当下! 然而,三月雪虽一招得胜却又马上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邢如海低头一看,自己打断的那截断剑已经插入股中三寸,血流不止。三月雪“唉呀”一声说道:“快点包扎吧,不然你双刀屠夫很快就不存在于江湖了!”她说着调头往那南烈方向行去。 金一剪的成名之技是拆别人的招数,可他自己家中也有一套祖传拳法名为无形长拳,共有一百多式。相传原是真飞鸟所得,传给了她的一位金氏好友。但这金家传到金一剪时也只剩下半部残本。金一剪又热衷于赚银子和拆别人的武功到处惹事生非,是故他也就没好好练自己家的拳功,更没教好自己的徒弟。这也是当年金一剪死后他的徒弟迅速消失的原因之一,至少南烈知道,没了金一剪这个大靠山,他自己的武功要想在武林中混下去那是万万不成的。 三月雪看着手中的断剑还是默默收了起来走到南烈身前,南烈看见了他挥拳便打,所使也正是金家的无形长拳。可因他腿上麻药之效力未退干净,手上又有伤,这一拳到底没发挥出半成的威力。三月雪见状跳开半步再走上来抬手轻易扣住其手臂抡拳击他下鄂,不过一击,南烈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再起来。 江仙这才驾着马车过来,后面跟着真旗的三个师弟,他们三人也算大开眼界。百里怒云见了忙喊真旗叫她不要再玩了。真旗着实有些尴尬,她是知道这郭怀刑没有学过剑术的,可不管她怎么打,可她就是无法将这人打败。三月雪行江仙来时跳上了马车,邢如海却突然喊道:“你是紫凰圣教的人!对不对?” 三月雪回头看了一眼,她方才一直拿不下邢如海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不想使出紫凰圣教的招数,她不想让邢如海发现自己是紫凰圣教的人。故而邢如海那么一喊她也没作理会,她坐下来拉过缰绳对江仙说:“到那边搭把手。” 江仙领命跳下马车小跑着朝熊机奔去,他与那呆子比起来虽功夫强了些,可力气却又不如。那呆子又实在太蠢,他不忍下重手,故而一直未能将人打下。江仙小步着过去正到那呆子身后,熊机看了一眼正想喊不要叫她靠近时江仙忽然加快了速度一跃而上。那呆子正觉不对,回头望去,江仙跳起身来双拳微握朝他太阳穴上便是一击。下手极狠,可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轻轻一跳,又轻轻的打了一拳而已,而那呆子连“啊”的一声也没有就摇摇晃晃摔倒在地。 郭怀刑见状方寸大乱,挥剑咆哮起来,喊:“大哥!大哥!”也不知他们两人谁是哥哥,可他已经无心再战。百里怒云便抓了真旗就往马跑去,真旗的师弟牵着马叫他们赶紧点。三月雪驾着马车载上熊彬父子就走,江仙在后面跳上去回头一瞧,郭怀刑气的抓着剑跑过来冲百里怒云大吼大叫。百里怒云兴致勃勃的摇着黑炎剑说:“喂,大兄弟,恕不奉陪!愿不再相见!” 熊彬用身子撑在马车与三月雪道谢,三月雪说:“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是那个叫百里怒云的。” 后面百里怒云便与真旗赶了上来,江仙站在马车的后面听着她们两人还在吵谁更逊。青豌听了声从马车中探出头喊问可有伤着,百里怒云摇摇头,真旗不太高兴道:“伤是没有,吓到是吓住了。” 百里怒云握着黑炎剑说:“虽说姑娘我机灵聪明,可这杀人大事还是一次也没做过的!方才那一剑下去,我原是想一剑砍了他胳膊的,哪成想那一剑下去,鲜血涌注,所以再砍那南烈就歪了些而已!”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满身的血污,表情显得痛苦不堪。 “哼!”真旗一甩头,不作理会。熊机向后一看,其父又道:“老朽到不知这百里怒云是何人。” 熊机说道:“父亲难道忘记了,是真酒宫主关门弟子唐少侠的义姐,那个百里怒云。” 百里怒云正催枣儿快些上来,真旗反而是快了一步上来就冲熊彬点头说:“晚辈正法宫检部弟子真旗。” 熊彬脸上擦了不少的泥,此时他花白的头发胡子有些乱,看着更显苍老。他望了真旗一眼,没有讲话,反而是百里怒云上来喊道:“老前辈,那邬夫人怎么招惹得那些人呢?” 熊彬望着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脸说道:“小姑娘着实英勇之极!” 百里怒云却又“哼”的一声说道:“答非所问!” 这些事情本有内情,真旗也知,但却与唐利川他们讲起时就隐瞒了一些事情,只说是碰上了打劫的,他们与百里怒云出手相助而已。 079-祸不单行 在槐林之外,邬夫人一行人居然还停了下来张望。百里怒云瞧见了就冷笑一声说:“还真有嫌命大的。”真旗听见了就靠过去说:“你是和她有仇吗?” 熊彬之子熊飞见老父归来当即飞奔而至询问情况,三月雪对待他们极为冷淡毫不理会,江仙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到是那邬夫人的儿子隔老远就伸长了脖子看,等他确定看到了百里怒云后便回头跟那姓张了说了一句,他自己则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过来到百里怒云身前说:“姐姐,小子名叫古宁人,我母亲想与姐姐一谈,如今可方便?” 百里怒云正行到马车前,熊彬也没走远便回头望着她。三月雪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要现在问吗?” 百里怒云抬头一看,那邬夫人也正从马车中走出,对着她行了一礼。百里怒云便说:“好呀,走着!”便要下马过去,可她才刚下来江仙也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她说:“别去,有动静!” 古宁人一愣,百里怒云就回头望,说:“什么动静?” 江仙撒手往后面走了几步跑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前贴上去听了片刻回头皱眉道:“很急的快马,我们需要赶快离开了!” 熊飞一急,问道:“难道是刚才那些人?” 真旗朝向熊彬说:“前辈,她的耳朵一向很灵,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古宁人闻声忙看向了百里怒云,她对江仙之话信任不己,是以早登上了马背对他说道:“你们是否经过江州?到江州柳江畔的嘉卉楼,我到那儿与你们汇合如何?”她所说的这嘉卉楼是商氏所有,也就是颖河府柳州富商的商氏,那嘉卉楼也在柳江畔建立数载,乃是名人雅士出门会客首选之地,百里怒云心中想那邬夫人既是海丘公主,又为当今四海一家的大当家,自然不缺钱,去那嘉卉楼也最为合适,故而有些一说。 古宁人一边点头一边掺上了熊彬说:“好!我与母亲说一下,姐姐小心。” 百里怒云没有多搭理他半句,只是转头对三月雪说道:“怎么办?不会真是那些人又追来了吧?” 江仙说:“不,最少要有十五骑,绝不是方才的那几个人而已。” 百里怒云再抬头看,俞州第一镖的人已经赶马快走了。真旗的三个师弟在后面追问是不是很严重的情况,真旗上前说道:“等等看看是什么人再决定如何?” 百里怒云叫嚷道:“看什么看,走吧!”刚说完,后面的弟子就惊喊道:“来人啦!” 他们回头一瞧,槐林之中,黑影之下,数骑狂奔。三月雪回头与百里怒云打趣道:“小姑娘,嘉卉楼见哦!”一甩鞭就催马而去,青豌吓的钻出马车喊道:“红薇,红薇,你不要乱来!” 真旗说道:“你真名叫红薇啊?” 百里怒云没作回答,反而是催枣儿快走。他们这一行人才刚扬起马蹄,后面的人喝声将至,回头一瞧,那些人明显是加快了速度朝他们扑来的。出了槐林没几里路就是平原,但还有好些小山谷分布。百里怒云看了看在前面走的三月雪回头冲真旗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要与三月雪分成两路好试试后面的那些人,真旗一点头,她就往前面跑去拐进了山谷。后面的真旗与三位师弟跟着进去,没想到这小山包看着小,里面没几步就是弯口,他们又都是跟着百里怒云,七拐八拐就迷失了方向。百里怒云停马回头望,问道:“听听,还有声音吗?” “是不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真旗刚说完就听到山间有回声传来,她脸色一沉,后面的师弟说:“完了,又追过来了!” 百里怒云翻山下马看了看地上湿润的泥土说:“下来!”她走的小心翼翼还从真旗的马背上拽下了水囊,真旗问她作什么她就低头系水囊又给了枣儿一巴掌说:“当然是跑了!少废话,快给我下来!” 那几匹马被她赶到两条不同的路上,真旗大喊找不回来怎么办,百里怒云也没理会,她伸着手闭着眼睛左右点来点去念念有词,真旗一听推了她一下说道:“你干什么呢!” “就它了!”她指着枣儿愤愤不平离去的那条路,不再多说沿着石头边跨过去,尽量不留下脚印。真旗见了翻个白眼往前跨了一大步拉起她的衣领子就跳上了一丈高的石头上面。 雨天,石滑。百里怒云给吓了一跳骂道:“知道你们功夫好!” “你知道就行!”真旗说着拉着她又往下面一块跳去,后面的师弟也紧紧跟着,不稍片刻,马鸣声隐隐传来,可也未再近身。他们下得地面去仍快步前行,百里怒云夸奖道:“看不出来呀!真旗女侠果然是有点本事的!” “现在想起来恭维了,早干什么去了?” “夸你一句还想上天了是不是?姑娘我一向只说大实话,夸奖人的话从来不乱说!” “你快闭嘴吧!”真旗也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只差顺手把她从大石头上推下去。后面的师弟跟了上来还嘀咕了几句。 又过片刻,百里怒云喊停。四周落石严重,抬头一看,居然还能望见飞来峰一角。脚下的泥土渐少,石缝里的野草得了天雨滋润长的叶青根壮。真旗看着担忧山石滑坡便催百里怒云赶紧走,后者却是望了几眼说:“这地方以前有盗贼出没,应该有下地处。” 真旗一听急忙拉扯住了她叫道:“你说什么?” 百里怒云被她一扯无意间抬头一看,居然看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赫然站着一个人。她往后一跳,真旗他们看她异样也跟着后退抬头望去,就听那郭怀刑的声音传来,说道:“百里怒云,有本事你到是再逃逃看啊!” 百里怒云插腰说:“姓郭的,你连正法宫的女弟子都打不过还敢走江湖,这胆气实在令人佩服的紧呢!” 郭怀刑便扭头朝远处看了看,继续说道:“告诉你吧,郭怀刑是别人送我的名字,所以你也不必指望我是一个君子。尽管如此,你要是想活命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真旗方才与百里怒云小声说这不远处一定还有他们的人,听郭怀刑那么一说,她马上喊道:“商量什么?” 郭怀刑又道:“把你手中的黑炎交给我,然后再跟着我去劈了悬心门的大门就可以了。” 百里怒云一听,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却是阴腔怪调道:“砍悬心门的大门!哼,你可真敢想的!我怕我们还没走近就被他们的弩手射成筛子了!” “你连悬心门的黑炎都能拿得到,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百里怒云又抬头说:“你奉了郝家的命要来杀我对不对?现在居然还想跟我合作?”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如果这世间的两口黑炎剑砍了他悬心门的大门,这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相信郝小姐一定也会觉得很有趣。” 百里怒云不再理会拉着真旗就走,但那石峰上可不仅仅只有他郭怀刑一人,他那呆子大哥也在,而且手里还握着黑炎名锋。他原本百无聊赖站在后面,屋着黑炎剑戳着石面。郭怀刑见百里怒云不理会他便有些着急,喊道:“你真不答应?” 下面的人还没说话,就听郭怀刑的呆子大哥喊道:“你干什么呢!” 百里怒云再抬头看,只见一块三岁孩童高的石块被人给推了下来。从那片石峰到下面不过五六丈的距离,他们一惊,百里怒云在前面是拨足便奔。郭怀刑起身喊道:“快住手!” 哪里见得住手?石峰下的五人抱头鼠蹿,也不知是因那滚石之故,还是因几日来阴雨缠绵,这处的山又松动之由,忽然间便是天崩地裂,脚下石板沉塌。百里怒云看到前面有一处塌陷洞口便慌不择路的跳了过去,拖着后面的真旗也一头栽下去。后面的三人更是脚下一松,齐刷刷跟着下去了。 滚落的石头轰鸣着砸到了下面石板上。百里怒云吓的心惊肉跳,她自黑洞之处跌落,摔在下面“扑通”一声摔的结实之极,尔后真旗也压在了她的身上。事故发生的太快,当真旗回过味来之际头顶上还散乱的掉着大大小小的碎石,三个师弟在自己的后面“唉唷”着喊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真旗心中一想,她大约是明白了之前百里怒云为什么要找“下地处”了,原来这儿还真有这样的地方。 “这儿是哪呀?”师弟问。 百里怒云把身上的真旗踢到一边说:“别说话!”自己先咝的一声大约是被真旗砸的不轻。 上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石头翻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这夜色之中。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响,好像有人在搬石头。郭怀刑叫骂道:“老子的黑炎还没拿到手呢!”声音也极是微弱,听起来,他们这次差不多要被活埋了。 (今天村子里搞活动,大清早的放鞭炮!!) 080-地下无门 “律师兄说,他们村东头有个俏寡妇,村西头有个无赖看上那俏寡妇了就托村里面的一个老寡妇去提亲,人家俏寡妇不同意。结果那无赖带着人硬是扯了两匹红布给人家送过去,说晚上就要一起睡。结果等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睡的是他托人提亲的老寡妇!哈哈哈!” 真旗忍着满腹牢骚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对面说:“我们掉进来多久了?” 百里怒云没有说话,真旗便有气恼的喊道:“阿乙你快闭嘴!整天跟着真律你一点也没学好!” 托掉进洞里的福,至少百里怒云知道跟着她无故受累的这三名正法宫弟子还都是正法宫三年一选的学艺弟子,家中境况也还好,是一年前才进得正法宫,没有定法名。油嘴滑舌的福乙最年长也才十七岁,家中是贩盐的商人。另外两位叫魏孟季和丁洋,家中也是做的小生意。 百里怒云一听那福乙的名字,说有些熟悉。福乙就笑,说:“想当年,真飞鸟改革三藏总坛之际曾有一徒名为傅阿乙,据说也正是这傅阿乙打败了当时的萧氏门人才为真飞鸟赢得法女之职。嘻嘻,至于我嘛,福乙,傅阿乙,还是差的多呢!百里姑娘该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哦!是啦!是有这么个人。”她说。 真旗又道:“上面没声音许久了,这个地方到也不令人发闷,也不知是个什么奇怪的地方。” 百里怒云就说:“应该是个墓吧。” “什么?”阿洋叫唤了一声。真旗也下意识里拿手抓了百里怒云一下,后者继续说道:“两年前我听闻有人在附近盗墓,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墓,这下好了,我还能好好看看。”她说完,三位师弟已经唏嘘不止,说作为一个姑娘家居然对这种事情还有如此兴致之类,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结果他们正议论着,百里怒云那忽的一闪,她手里多了一个火折子! “喂!”真旗明白过来后就冲她大喊了一声。 百里怒云护住微弱的火折子说:“你小心点!我现在才拿出来当然是为了等安静下来找出路了!” 据她所说,两年前的时候有人在飞来峰下捣鼓,后来一声巨响,山体摇晃。有人说是盗贼盗墓,惊动了府衙之人前来调查。尔后百里怒云才在如白观主的口中知道这飞来峰下曾经有一位前朝大员的墓,她自己也来找过,但从没找到过入口。其余四人一听,均是发愣,问她:“你没事找人家的墓干什么?”她想了想说:“好奇心而已。”另外四人心领神会,俱是暗自翻白眼,鬼才信她的话! 那火折子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墓中显得极其珍贵而纤弱。头顶上的厚石板虽有些歪斜,可到底也没有塌下来。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楔进来一块尖石。四周及脚下都极为平整,而脚下的石板还有着精致的花纹,四周的石墙上还刻着很常见的一些炼制长生丹药的壁画。而且每隔六尺还有木材防固,这似乎是个墓室,但看起来又不像,左右共有三丈宽。只是空荡荡的,连个值钱的物件都没见。 “真是给盗干净啦?”百里怒云自言自语的说着就把火折子交到真旗手上,她则从腰上解下水袋喝水。真旗瞄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早就准备把我们拉下来?” 她说:“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是我唯一可以想的嘛!”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甩掉后面的人呢!” “喂!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真旗没说话反而是一把将水袋夺过去自己也喝了一口。阿洋就问他们该怎么出去,百里怒云说:“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凿出个洞爬到上面,再敲敲看能不能打通上面咯!” 他们相视一看,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闷死,但就这四周的石壁他们也绝对没有机会凿出一个出口来。 真旗把火折子交给阿洋,阿乙和阿季两人叠起手臂叫她踩着拿剑试试看能否在石顶上翘出个什么来,结果不成。百里怒云说:“要用巧劲!” 真旗没好气的说:“什么是巧劲?” “那……你找找石头缝呀!” “缝到是有,可完全用不上力。”她说。把福乙和魏孟季两人累的不轻。 百里怒云又道:“这火折子最多可以用两个时辰,若是出不去,我们就得摸黑行事了。” 真旗还没好气的接她的话说道:“你就放心吧,就算摸黑也不会吃了你。” 阿洋叫道:“别呀!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我这心里面慌呀!” 真旗就叫:“把你的黑炎递上来!” 百里怒云老实交出利剑,真旗换了剑继续往上凿去,一剑下去却是打碎了许多石粒滚到自己脸上来。下面的两位师弟一动,三个人就摔倒在地上。百里怒云急的头疼,她过去捡起黑炎剑说道:“都闪开!” 真旗和她的师弟是累坏了,他们躺在地上怎么也不想动弹。百里怒云就吩咐着叫他们脱了衣服把墙壁上的木头拆下来劈开,用衣服引火烧一堆火出来。真旗一听不乐意了,说这么狭窄的空间,万万引火不成,呛死人可怎么办。百里怒云也没作理会,她一手握着黑炎猫着腰往两边扫视,忽的就走起了“万法天章”的步法来。 她学“万法天章”两载而不成,以三月雪所说,她没有习武的资质。而“万法天章”的攻击原本刚烈,更不适合她。但这“万法天章”原也是剑法,而这一路的剑法有一套固定的步法,是为剑术施力,助威。百里怒云别的剑法没学成,但这一路的步法到是走的熟悉之极。按三月雪说的,若步法走对了,这剑法也就对了四成。现下,她就走这路步法,纵身疾跃便踩踏着石壁爬上了石顶上凸出的石块,手中的黑炎剑更是牢牢的插入了石缝之中,她就像一只壁虎一样挂在上面。 阿季与阿洋拍手叫好,真旗也有些吃惊,说:“你干什么?” 百里怒云挂在上面手握着黑炎卯出了吃奶的劲正向一边拨去,她这一剑出的实在太过猛,一剑下去,居然没至剑柄处。她来回晃了晃,石缝处便是陡然一松,她张嘴“啊”的一声就掉了下来,连同上面的石块也跟着松动发出“哗啦”的声响。百里怒云吓了一惊抱头大叫,还好那石头也就往下又沉了半尺,没掉下来。 真旗冲过去把她给拖了过来说:“完了完了!我们真要困在这里了!” 百里怒云气的摔剑,骂道:“该死的!等老娘出来非把你们把削个十七八块!” 另外三位听了,先是觉得悲伤,又听百里怒云那一番话,却又觉得好笑,但又没有一个人问她说的“你们”是谁。 在此情况之下他们只好按百里怒云之前说的,把石壁上的木头拆下来,那木头是插在石壁上下的槽中,可从中间拦腰折断便能取出。他们取了一根出来,到没有用衣服引火而是削点木屑试着点起火来。把身体暧起来总是不错的选择,而且那石壁上的木头并不潮湿,还是松木,烧起来有一股松香。小火一点点烧起来,未起太多的青烟,也未觉得呼吸不顺,几人也渐渐安下心来,只是坐在一起再无说笑之心。 百里怒云一直不老实的换各种姿势,一直盯着墙上的木头,说道:“这儿有这么多加固用的木头全拆下来支在那塌的地方,我们把上面的石头弄下来怎么样?” 真旗说:“可我们不知道上面到底压了多少的石头,也不知这头顶上的石板能支撑到什么程度。” “总要试试的吧?”她看了一眼众人,阿乙忽然说道:“百里姑娘不是说这以前有盗贼光顾过吗?这小小的墓室有必要弄那么大的动静吗?” 百里怒云又所了一圈说:“也许这只是个小墓?不是说有钱人总爱死后把自己的地下墓室修的像自己以前居住过的大院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里总该有出路的呀!”阿乙叫着就跳起了身来到四壁去细细的查看。 “有道理,我们在这儿这么久,却无窒息之感,这地方如此通透,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地方才对!”真旗一说,阿季和阿洋也跳了起来说:“找找!找找!” 百里怒云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三人摸着石壁一点一点的找,她回头对真旗说:“他们三人可真是冷静。若是换作其他人,想必都要疯了。” 真旗白了她一眼,说:“像你这样吗?” 百里怒云也没好气的说:“现在不跟你吵。” 真旗就说:“我们正法宫的弟子,可以什么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勇气和冷静的心。” 听她说此话的语气百里怒云冷冷的笑了一声说:“勇气我是看到了,可我刚到正法宫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说的那冷静的心呢?” “你!”真旗气道。 “我雪姨说过,人的性格是天生使然,不管谁来教导,如何的规劝,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本质。如果我的本质是劣,那你一定是躁!” 081-不见天日 他们没找到出路,更没有找到那可能存在或者说是应该存在的机关口,反而是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个像老鼠洞一样的口子。看那平整度,他们不必怀疑那是老鼠留下来的洞口。然而,既然有通风口,那这就不是一个墓室,而且也不应该只有这一间空空如也的石室。 百里怒云想通了之后也起身拿起一块石头在石壁上敲了起来,说是好确定哪一面墙是空的,也好下手挖掘,说不定能挖出一堆财宝呢!真旗听了又差点骂起她不正经来。可惜,他们几个人的听力都不算太好,连哪里的声响不同也听不出来,自然判断不出哪一面是空的。 阿乙一屁股坐到地上,说:“完蛋了!完蛋了!我还想过几年回家娶媳妇抱娃娃呢!这下我们连出都出不去了!” 阿季听了忙“呸”的一声,叫道:“别说这混帐又倒霉的话!小爷我非逃出去不可!” 尔后就听百里怒云十分沮丧的长叹一声也瘫倒在地说:“我饿了,我要先吃点东西。” 真旗还趴在墙上说:“我们只有一囊的水哪有吃的……”她说着回头一瞄,就见百里怒云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碗大的饼来放在鼻子上嗅了又嗅十分陶醉的说道:“啊!我就知道有时候这再多的银子都比不过一张饼!” 三位师弟见状嗷的一声齐叫就跳了起来蹲到百里怒云身边说:“姐姐!好姐姐!” 百里怒云瞄了他们一眼叹气坐起身来说道:“以前真是小瞧那真酒老头子了,连他的徒弟都跟他一样!嗳,我义弟唐利川不会在你们正法宫待上一阵子也变成这个样子吧?” 真旗走过去蹲到她面前也盯着她手里的饼看,说:“你哪来的?” 百里怒云傲迈道:“我能想到带水,难道会想不到拿张饼吗?”说着还往真旗面子摇了三下暧昧的问道:“你想吃吗?” 真旗咽了咽唾沫说:“你藏在怀里多久了!我才不吃!”她刚说完,三位师弟争着叫道:“给我呀!我不嫌弃!” 百里怒云哼唧着拍他们的头说不尊重师姐,立即拿着脏手一人分了一份,等她佯装最后一块也要下肚的时候真旗才扑过来按倒她嚷道:“喝了姑娘的水就拿吃的换!”百里怒云趴在地上笑哈哈的叫道:“老娘就知道你忍不住!” 三位师弟盯着她们两人笑,真旗爬了起来一边咬那硬饼一边盯着百里怒云说:“老娘,老娘,你才几岁就老娘?” 她起来喝了口水说:“对,你真旗若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现在可不就是老娘了吗?”说完,脑袋上就挨了真旗一拳,重重的趴回地上。百里怒云爬在那儿不起来了,反而回头盯着三个师弟嚷道:“难道百里姐姐说的不对?” 他们起哄道:“对着呢!可不是对着呢吗!” 真旗抢过水囊,先晃了两下才喝了一口说道:“我看你不仅仅是劣性根难除,简直是无药可救!” 百里怒云笑吟吟的瞄了她一眼,说:“就冲你这句话,我百里怒云到也不嫌弃和你死而同穴!哈哈哈!”说完,又被真旗揍了一拳。然后听见阿乙在那叫唤说他想小解。 一泡尿下去,石室内骚气弥漫。百里怒云叫着说得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饿不死闷不死也得被呛死。真旗扭头说:“你别开口闭口的死!我问你,如果我们真出不去了,你雪姨会来找你吗?” “你应该问我雪姨是不是能找到我们。” “会吗?” 百里怒云想了想,抬头望着上面的石头说道:“那个郭怀刑到是很想要这个黑炎,他那个傻子兄弟力大无比,搬几块石头还不是小意思,可连他们都没下手,你觉得他们是觉得我们被砸死了不成?” “怎么可能?我们掉下来的时候,那么大一个洞,他们会看不见?” “那就只能说明我们的命对于他们而言毫无利用价值可言,就算没亲眼看到我们被砸死,但他们至少能确定我们没办法从下面推开上面落下来的石块。而他们还要去追那位邬夫人。” 真旗一时惊慌,问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吗?” 百里怒云干脆翻了个身,说:“我是要绝望了!” 真旗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猛烈的摇着,喊道:“谁让你睡了!起来!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你!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不着急!” 百里怒云被真旗扔到地上,她躺在那儿换了口气轻哼一声说道:“因为我觉得,老天爷如果让我死,我四年前就该死了!”她话音刚落,就听三位师弟所坐的位置后面石壁传来一阵声响。 诸人一愣,真旗张嘴道:“你们也听见了?” 百里怒云嘀咕道:“老天爷灵验了?”便腾身而起。 就在三位师弟身后的石壁,有一块巨石正缓缓的移动,只是移动的速度非常慢。他们向一边靠拢盯着那厚重的石板一点点向里面滑来。 阿季推了阿乙一下,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人?” 真旗就喊:“拿上武器!” 他们就各拿各的配剑,蹲在地上等着那大石头一毫一寸的移动着,映着微弱的火光,那块石板已经露出半尺来宽,还是没有完全被打开。阿乙等的不极不自在了便说:“我去看看!”人还没走就被真旗给拉了回来,后者道:“这什么地方,你别乱来。”话音刚落,那块移动的石板轰隆隆一声响,把五人吓的皆是一哆索。那块石门上面的石板往下沉了一些,但好在没有完全落下。 “怎么没动静了?” 忽然间,石板被一物猛烈撞开。一阵怪风吹进,石室内火光摇曳,众人心间不由得漏跳了一拍,眼前便现出一庞然大物来! “啊!”他们俱是张嘴惊叫,一时间竟是忘记动弹。除了口中念着“啊”“天啊”这样,实在是再无话可说。而那冲进石室中的庞然大物,竟是一条白蛇! 五人盯着扭动身躯进得石室中来的白蛇,吓得站在原地颤抖不敢移动,也忘记了移动! 那是一条身体粗壮的白蛇!身体比一个强壮的男人还要粗!它银白鳞片映着微弱的火光折射出微红的光来,将近四丈长的身体瞬间就占了一半的石室。百里怒云瞪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她抬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回过神拉着真旗往后退,真旗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捏,喊道:“别叫了!” 可她这么一叫,那白蛇忽的扭过头来盯向了他们!百里怒云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尽管如此,他们的心还在不受控制的狂跳不止! 阿洋怕极了,哆嗦道:“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百里怒云忙道:“别动别动!看它的肚子,好像它刚猎食回来。” 真旗慌忙点头,也道:“对对对!蛇是白天活动晚上睡觉,相信它一定是吃饱了才回来的!” 结果,那白蛇冲着他们就咝咝吐出信子,冰冷的眸子映出那堆还在燃烧的火焰。而它的右眼上,还有一条半尺长的伤疤! 百里怒云紧紧的贴着身后的石壁,说道:“别动,千万别动,就这么贴在石壁上!别动别动……” 阿乙都快哭出来了,他说:“我最怕蛇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这他娘的还是蛇吗?” 或许那条蛇真如百里怒云说的那样,它是吃饱了回来的,至于为什么会到这里,也许这儿本来就是它休息的地方,或者说它是嗅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出现了陌生的气息所以才会来这里查看的。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很怕这条大蛇!而且必须在这条蛇饿了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条蛇选在离火堆近的地方盘身而栖,可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五个人,一动不动,好像在盘算着自己下一顿该从哪一个猎物下口一般。 百里怒云往左侧看了一眼,盯着那打开的黑通通的石门,她小声说:“喂,往那边走呀!” 在最近石门的阿季抬了半脚却又看到了那白蛇,他欲哭无泪道:“那蛇怎么在看着我啊?我的天啊!呜呜……难道我要在这被它吃了不成?” “给我闭嘴!”真旗喊了一声。 百里怒云妥协道:“好!好!都别动!我们就站在这儿,等它睡了闭上眼睛!我们再走……就这样,等它睡着了再离开……别动……” 阿洋说:“如果它不睡呢?” 真旗急的跺脚,她有些抓狂的低声咆哮道:“别说了!别说了!” 而这一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腿都发麻了,那条白蛇才闭上了眼睛!可看一条蛇睡觉绝对不是一件美事!百里怒云吸了口气说:“走,走……” 从他们站的位置到被打开的石门,不过十步的距离而已,可却小心翼翼的走到大汗淋漓的地步。那绝对是他们这辈子走的最难的一段路了。 “怎么办?”他们俱是发懵。 “如果是在外面,我一定能砍死它……剥了它的皮!”阿乙说。 不管阿乙是不是吹牛,其他人都没有兴趣去反驳他了。百里怒云说:“我现在只希望它饿的时候对我们提不起食欲!” (蛇是不是太粗了……应该叫蟒?) 082-地宫秘密 阿洋握着剑对着开启的那道石门,生怕那条白蛇睡醒了再冲出来。可就算那条白蛇真的睡醒了冲出来,凭他自己也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 石室外面是黑暗一片,百里怒云再拿出火折子小心的查看。外面是可三人并排而行的走道,只是左右两边都塞满了石块,看样子像是被人故意毁坏的。这至少验证了之前百里怒云说的话,这个地方真的曾经被人光顾过。只不过这里不是一个坟,而是一个地下宫殿。只有地下宫殿才有如此优良的通气环境。 那条白蛇的入口便在他们出门四步远的墙下,那儿的石砖散落,下面有一个大的豁口,可以爬出去。百里怒云先用脚蹋踢了一下,哗啦一声就掉下一块砖。众人吓得一惊,真旗就掐了她一把说道:“你想把那条怪物给惊醒啊?” 百里怒云吐着舌头爬下来想试试,头一顶,又掉下一块砖正砸到她手背上。她“唉”的一声,真旗道:“又怎么了?” 百里怒云拿起砖头递给她,她定睛一瞧却又给吓了一跳。 百里怒云递给她的不是一块砖,准确的来说,她递来的是一块金砖,那份量,足有五六斤重!真旗拿在手中一时看的呆了,张嘴道:“怎么有这东西?”她正说着,百里怒云又递过来一个,她跪在地上扭头说:“真旗大姐,这墙里是金砖!我怎么说的?这次捡到大便宜了吧?” 看她那么不要脸的说这番话,真旗甚想把手里的金砖砸她脸上。她忍了下来说:“你还不快过去!” 阿乙眼睛放光,道:“对啊师姐,这儿怎么会有这东西?” “肯定是这鬼地方以前的主人所有。”真旗说着把金砖搁到了一边,到是下面的百里怒云不着痕迹的收起一个塞到了自己怀里,又钻到对面好是一番收拾,等真旗过来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搂着身体说:“我一困就觉得冷!” 真旗翻白眼说:“等逃了出去你再觉得冷吧!” 后面的阿乙还下手把墙上的青砖揭开,结果里面一松,又掉下数块金砖。真旗上去就拉过他说:“你们真是想找死啊!” 这面藏有金砖的墙的另一面却是一个更大的石室。四面的石壁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却无一不平整的凹槽,像是摆放物品的地方,但如今也是空无一物。唯一有的便是有一张石床。他们心想着莫不是前朝的哪位有钱人建造出此地用以避祸。但也未再多想下去,毕竟隔壁还有一条暂时没有攻击性的白蛇。想到那条一张口就足以吞掉他们五个人的白蛇时他们无不精神抖擞马上行动找蛇洞挖出路,生怕晚一时半刻就成了那条白蛇的开胃菜。 这间石室的门大开着,地上的积灰留下大蛇通过的痕迹。走到外面又是一条宽敞的甬道,很长,甚至在此甬道的两侧还做了假窗装饰。幸运的是这甬道两侧的壁上还挂着没有烧完的蜡烛。百里怒云开心无比顺带又感谢了一通那个把蜡烛造出来的人。 他们每个人都托着一盏烛灯前行,仍是顺着那大蛇的路走,未行多远便到一塌方处,只余上面三尺高的地方可以通行,但也必须是爬过去了。他们一手托着蜡烛,一手按着那碎落的石头,膝盖处顶着偶尔会变得锋利的石块,疼的想哭一场。等他们终于到了宽敞的地方之际已经爬在地上起不来,只好暂停下来休息片刻。 爬过这一段,往前还是甬道,那黑暗的无尽头之处仍然叫人觉得失望无比。百里怒云这个时候又发挥出她优良的习惯了,她总是随身在各处藏着可以用的东西,这个时候就是伤药了。她往地上一坐,卷起裤管上药,又给另外四人分了些。真旗也累的不想说话,她正抹药的时候,百里怒云回头往石壁上刻东西。问她做什么,她答要把自己的名字刻下来,如果真的被困死在这里至少留个名字让后来的人知道她是谁。真旗一听终于还是忍不住骂她说如果真死在这儿指不定那条大蛇多开心呢!等真的有人来了,他们也早就成了蛇粪了!百里怒云“噢”的一声,沮丧无比说:“是呀!” “现在什么时辰了?”阿乙问。 百里怒云摸着肚子说:“大约是半夜吧!”说完她看着真旗又补充一句道:“碰上你们正法宫的人之后我就一直倒霉!” 真旗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讲?”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讲呢?” 真旗白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结果百里怒云仰着脸无比惆怅的说:“曾经的我还以为自己会普普通通活到十七八岁就嫁作人妇,然后婆家一定有众多兄弟姐妹,妯娌之间,姑婆之间一定每天都会吵上几句……果然世事难料啊!” 阿洋笑道:“难道百里姐姐有心上人?” 真旗讽刺道:“你居然是这种人?”想了想,她又问道:“你是如何想要闯荡江湖的?” “我说我与无心殿有仇你会信吗?” 真旗没有答话,百里怒云也只是盯着留下的那一盏烛火出神,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竟然显得无比落寞。真旗眨眨眼调转过头说:“难道他们也杀了你最亲的人?” 阿乙问道:“无心殿的人很厉害吗?” “我不知道。但有句话不是说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心殿的人就是暗箭。”她说完,似乎还长长的叹了口气,吹的那盏烛火摇摇晃晃。真旗一时间觉得她竟也是个可怜的人,可她才刚这样想,百里怒云就扭过头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我看你啊,还是找个人嫁了吧!武功不行,又不够聪明,这样子还混江湖不是早晚要丢小命的吗!” 真旗竖眉怒斥道:“你就够聪明?武功又行了吗?” 百里怒云说:“至少我可不像你这么耿直!对吧!”她反问那三个师弟。他们三人一时间没有回过味来只傻傻的笑不敢作答。 真旗气的说不出话,她道:“你!” “我看那萧公子就不错,虽然跟他没说上几句话,不过我到是看出来了,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百里怒云!” “我说的也是大实话嘛!对吧!”她又朝向三个师弟询问,这次三位师弟无不点头称是,阿乙偏又多嘴,说道:“萧师兄太适合了!我看咱们正法宫也只有萧师兄能镇得住真旗师姐!” “阿乙!你真多嘴!”真旗急红了脸说道:“萧师兄不管对谁都那么客气,你才认识他几天就敢乱点鸳鸯谱!百里怒云,你可别乱讲话知道吗?” 百里怒云摊手说:“说你耿直吧,还不信!” 真旗张张嘴终于还是哼的一声不再理会她,百里怒云还有点不识趣的伸着脖子跟她继续说道:“我可告诉你哦!这正法宫的宫主一位若是在来年考核之际没落到了义弟手中,那多半可能是萧公子来坐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真旗有些心烦意乱的冲她叫道:“你怎么话这么多!起来找路!”硬是把他们赶了起来。 这条甬道往前十几丈便可见到一条大裂缝,进去后是一个石室,而且里面摆放的有很多石器。石像,石甬和石案,石椅。只不过那石椅上静静的躺着一张蛇皮。椅子正对着的石门被炸成了两半,门口的石兽也倒了一只。他们先冲向那石门一看,外面都是坍塌的石块石板,留下的缝隙也完全不够一个人钻过去。 石室内再无大蛇可通过之地,阿乙他们围着石壁转了一圈到那石椅后面打量起椅上的蛇皮。百里怒云则盯着石椅后的石墙上的画看。 那面墙是雕刻而出的御天之龙,中间有几个方正大字,个个如脸盆那么大,她举着烛火才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安南长秋公”五字。阿乙听她念叨便道:“安南长秋公?哎!这个人我认识耶!” 他们瞄了他一眼,阿乙急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我从律师兄那听说过他的事情,我知道这个安南长秋公是谁。” “谁?”他们齐声问。 阿乙瞪大了眼睛纳闷道:“你们居然不知道?这个安南长秋公可是文宗王的堂兄弟!” 百里怒云说:“文宗王我知道,他堂兄弟是谁?” 这就要从九十多年前说起了。 如今的成武大帝创建武朝之前,往上数三代君王则是天宗王李代,李代之子李炎仙便为安南长秋公。传闻那位公子颇具才学,十七八岁时便带领一支军队驻守南疆,英勇骁战,无人匹敌。得封“安南长秋公”之名。而天宗王当时本是壮年,却多病,才三十余岁便迫不急待欲将王位传给儿子。结果就发生了一件叫天下人都震惊的事情。天宗王将儿子召回祭拜先祖之际,这位年轻的公子竟将祖宗的牌位砸了。传闻如此,皆说是那李炎仙得了疯病才会如此。而经此一闹,天宗王却被自己最亲最爱的儿子给闹的长病不起。 083-白蛇精灵(上) 那已经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若是自后人口中所讲,不过是几句话便能讲完的事情,但真实的事情又如何?那活在历史中的人又曾做过何事讲过哪些话?如今谁又知道? 天宗王病重之际,这位长秋公却并不知收敛,甚至吵闹着要出家当一个道士。后,天宗王迫于无奈将其关禁长达数月不见成效,于无可奈何之际去往国寺求签。寺里的高僧说长秋公需去来处静禅三年方可得救之类的话。 而这长秋公驻守之处名为“菩萨关”,与凤凰川相去近四百里地。在长秋公回往菩萨关之后半年,天宗王去世,但登基者却是他叔父之子,也就是他年仅十二岁的堂弟李兹,也是大都史上在位时间最长久也最无为的一位大王,称文宗王,史称“庸王”。而李兹之父称“代治三年”,长秋公虽无异议,但当时的朝中争议颇大,曾闹起诸多事案。 而三年后,长秋公消失了。 现在,他们却身处刻有“安南长秋公”的地下宫殿,那或许能说明这位长秋公当时必然藏身在此,而那墙中的金砖或许正是他所敛聚的财富,虽如今已不明其用处,但想必他藏身在此的秘密在几年前已被人所知,而且这帮人还盗走了长秋公留下的财富。 而文宗王在位期间五十八年,只在其末年出了一位“千秋将军”,也正是如今的成武大帝。当然,成武大帝绝不可能与李炎仙有什么瓜葛。而这长秋公竟在与菩萨关相去甚远之地的凤凰川为自己造了一个地下宫殿藏身,他或许是真的想躲起来修道成仙也难说了。 “那这个长秋公有后人吗?”百里怒云问。 阿乙摇头称不知,但总是有人知道这个地宫的所在,所以两年前才会有人来炸山。或许是曾经服侍过长秋公的人也难说。但事到如今,这长秋公想必也早就死了。 知道了这些之后他们一时间兴致大发,争论了很久,不知不不觉又觉得饿又觉得困,坐下来灭了其余的烛火想要再休息片刻。百里怒云是坐下来闭上眼睛就困,几个人挤成一团说着说着就真的睡着了。 睡着之前,百里怒云希望老天能听到她的心声让她梦到公子泉,结果她却梦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带着她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中奔跑。她笑着,他也笑着,仿佛是一对两小无猜的玩伴! 她是饿醒的,睁开眼的时候留下的那一盏烛火就要燃到生命尽头。她慌忙掏出自己那根蜡烛点起,这才松了一口气的坐回地上,又觉四肢冰冷,有一种绝望之感萦绕心头。她开始害怕自己走不出去这个破地方。 “我确实对萧师兄倾慕时久。”真旗不知何时睁着眼看着她如此说道。百里怒云也看着她,没有讲话。前者又道:“那你呢?是否也有倾慕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她们都从心底觉得这次他们是真的逃不出去了的原故吧。否则,若是正常情况下百里怒云也不敢相信真旗会跟她讲这些话,这些儿女情之事。百里怒云搓了搓手掌说:“有,自我懂事以来我便喜欢他,甚至希望自己永远永远可以留在他身边……不!我只要留在他身边最后几年就足够了,等我变老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会离开。”她不自在的笑着,但在真旗看起来却是比哭还要难看,或者她讲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在哭?真旗眯着眼睛看她,然后问道:“他不喜欢你吗?” 百里怒云被问住了,她愁眉苦脸的想了很久,然后说:“我不知道。” 真旗说:“这就是你行走江湖的原因?应该……不尽是。” 百里怒云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答道:“他被无心殿的人杀死。” 真旗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一句歉意的话,结果她却张嘴说:“你要为他报此仇吗?” 百里怒云苦笑,她捂住心口笑的无奈又苦涩。“我吗?即便是我拿着黑炎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连他们一根手指头都伤不到!噢!应该说我真的……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讲到最后,有些哽咽。 “这就是你对无心殿如此执著的原因?”真旗问。 百里怒云没有说下去,看她的神情,真旗知道她至少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所以她说道:“你看起来比我还要老。” 百里怒云忽然抬起头看向她,真旗盯着她的眼睛说:“虽然我未必比你所见的世面要广,但是我知道你的眼睛里有我永远无法看清的东西。至少是目前来说看不清的东西,你的眼睛比你看起来要老的多。百里怒云,一个人可以说很多谎话,只有眼睛不会说慌。” “所以当我在正法宫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好欺负!”她马上回答道。 在那一瞬间,真旗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对她的同情之心破碎成粉。她咬咬牙说:“真想看到你变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然后阿乙从梦中醒来解裤带就要撒尿被真旗一脚踹醒。听到动静的阿季与阿洋也被吵醒了。 真旗盯着那石椅上的蛇蜕疑惑道:“我听闻蛇在成长的过程中要经常蜕皮,但它们只会选择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去蜕皮。那条白蛇既然在这里蜕皮,为什么还要跑到那么远的石室去?” 阿洋说:“它一定是闻到了肉味所以才去守着猎物的呀!” 百里怒云犹豫着说:“又或者……那个石室是它原本去往外界的入口?它原本就吃饱了在这里休息,是上面的动静惊动了它所以它才又去检查出入口?”她说完,另外四人的脸都黑了。 “怎么着?我们原路返回?” “幸许那蛇兄真有办法打通上面的路呢?” “我们来的时候用了多久?” 真旗很无奈的说:“很久!” 他们气急败坏的说着,还道那条蛇是用心险恶把他们给逼到这地方来,还道它长那么大个头一定早就成精了之类。几个人各自将那条白蛇咒骂了十好几遍,讨论着如果回去后碰到那条蛇该怎么分工搞定它。百里怒云带头正要从进来的口子出去,结果“哇”的一声大叫就给吓的退了回去,连手中的蜡烛都给扔了出去。 好在后面的真旗没有跟她太紧,百里怒云一屁股坐到地上叫道:“它来了它来了!”一边手脚利索的往后退去又迅速跳起来。 然后,在他们快速退后的过程中,那条森然可怖的白蛇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来。 尽管方才他们还在议论该如何砍死这条白蛇当口粮,但当它如此送上门来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还要怂。真旗“呼呼”喘了两口气说道:“它刚才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讲它坏话?” 那条白蛇进入石室之中盯着他们片刻,好似在判断眼前的东西是否具有危险性一般,但仍与他们保持在一丈之外的距离。百里怒云退到石壁处哆嗦道:“我现在反到希望它真能听得懂。” 白蛇盯着他们看了一阵子就爬到刻有“安南长秋公”石壁前的椅上居高临下的继续打量他们,那模样活像是此地宫的王者一般。 “它怎么又回到了这儿来?” “也许原来的出口堵死了吧?” 那白蛇只盯了片刻便飞起身体朝上去了。五人抬头一看,这会才注意到上面吊着六个灯具,成海棠花形,以粗铁链相边上方石顶。那大蛇飞身而上,动作显得笨拙,但它仍未放弃,整个身体都慢慢盘上去压得那铁链吱呀呀的响。 “好了,至少我们死前还能看看这只大蛇玩杂耍。”百里怒云刚说完,白蛇忽的扫起尾巴重重的拍在了石顶上。 “咔擦”一声响,众人来不及惊叫就听得头顶上传来清脆的“嗒嗒嗒”的声音。伴随着这奇怪声音的传来,上面还掉落着大量的灰尘,一时间呛的他们不得不又往墙角缩了缩把烛火护的严严实实。 而在那灰尘扬落之中,石顶上降下来一个石梯!俨然成了这石室之中新的出口!白蛇还吊在铁链之上,它的尾巴还在来回的晃动。 “哦……”阿乙说:“它在引我们上去。” “所以……这是一只……一只成了精的蛇?”阿洋仍有些害怕,连讲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 百里怒云挥了挥手向前走了一步,真旗问:“你干什么?” 她说:“在这里生死难料,上去则是前途未卜,你觉得有什么差别吗?” 那到的确是没什么差别,但至少不管出于何种情况,现在他们眼前到是突然出现了一条路到是真的!“所以我决定上去看看。”百里怒云说着就先走了一步,后又扭过头看看了蛇尾巴,它还是没有动。 降下来的是一块巨大石板,左右有八尺宽,长度约有两丈,面上是刻的流水花纹,因为其倾斜度较高,要走上去并不太容易。所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但后面的四个人则是迈着轻功冲上去的。 (找了一份工作→_→没时间码字。呃,可能就要断更了擦!) 084-白蛇精灵(下) 上面很黑,百里怒云刚站稳,后面的真旗就到了。她忙护着灯向两边望去,仅仅是一眼就看到四周雕刻着的精美的图案。这仍是一间石室,只有十尺高,入口处就有两个完好的落地石灯,她弯腰看了一下,里面是落了一层厚灰的蜡烛,吹开灰尘她便点上。身边阿乙他们就“哇”的一声称赞起这地方的雕工了,真旗也是在看,尔后说道:“你们看得懂吗?” 话刚说完,他们上来的石板“嗒嗒嗒”的又动了起来,他们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可那石板关起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加之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出路便没太大的兴趣跳出去,只是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而已。 “看来它是真的想把我们关起来了。” 等到那石板彻底关起来之后他们相视一看,无不显得无奈又释然。真旗撅嘴说:“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吧!”然后就听到了阿洋和阿季的惊叹声。 石室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石台,正对着他们的一面上也雕刻着浮像,于近处一看,刚是一条大蛇,眼睛处是两颗闪着绿光的宝石。阿洋和阿季虽觉得这大蛇可能就是外面那白蛇但仍在打那宝石的主意说带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阿乙轻哼一声说:“是呀!首先我们得出得去!” “看上面吧!”真旗说。 那乳白色的石台表面映着烛光显出五光十色来,斑斓夺目。百里怒云趴下来一瞧,那石台上竟然是用金箔美玉各色宝石拼嵌而出的一幅巨画! 他们惊叹着忙绕到正面去看,接着就令他们个个张着大嘴说不上话来。 那石台中之画显出一位披着白色银丝的女性,她面朝一座石山,未留下容颜,而她的身后着着一个为她梳发的年轻男子。 那个女人的头发是银丝拼起,头部用宝石拼出一个花环压住银丝。一袭白绿相间的翡翠拼出了她的衣裙,她的一只手扶着身下的椅子,那手是用小宝石拼成,其中却有一块代表拇指的石头上还戴着一枚戒指。金色的戒指,上面有一个呈三角形排列的红宝石,就做工而言略显粗糙。而这个女人是坐在一张临窗的椅上,窗口大开,外面是用玉石摆出的连绵巍峨的高山。女人的身后是一个半垂头男子,他微闭双眼,束玉冠,手中还拿着一柄同样是真的梳子。而他的头顶上却是用真的头发编在了一起。 “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是谁?”阿乙问。 “谁说人家是老太太?”百里怒云说。 “不是老太太还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头发都白了。” 真旗听不下去了就道:“你能做得到含情脉脉给一位老太太梳头发吗?” “还是你觉得哪个老太太会穿这么嫩颜色的衣服?这个男子是在给自己的心上人梳头发,至于为什么她的头发是白色的,或许人家是有病呢?”百里怒云说。 “那这是谁?这个可是安南长秋公?” 窗棂下面还摆放着一些颜色各异的卵石,大小相差不多如鹅蛋一般。阿洋吹了一口,上面的灰尘飞起老高,他们也看一眼那些扁平的石头,每一个上面都写的有字,连起来则是: 敢问白卿,谪仙薄幸?可记菩萨金岭? 月娘许我梦断肠,扶香鬓,语笑嘤咛。 秋雨萧瑟,哪堪回顾,伊人儿,倩影翩行。 诀别青山,金佛永驻,甘化作,白蛇精灵。 好似是一首诀别诗,而在诗的末尾放着一块琥珀,上有一描金字“灿”,便是长秋公李炎仙之名。 那这里便果真是安南长秋公之处了。只是这诗是何意?百里怒云看了又看,说:“可能他在菩萨金岭遇见了一位姓白的姑娘,惊为天人并且恋慕之极,可那位白姑娘应是对他无情回应,所以他思之梦中解恨……最终他决定放弃这段不可能的爱意……但大概又有些不甘心所以想要化作一条白蛇守护她?” “白蛇?”他们几人一声惊叫,说难道那个李炎仙真的修炼成了白蛇? 百里怒云却是疯狂的摇头,说:“怎么可能!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一条蛇呢?” “这菩萨金岭说的应是菩萨关的金佛岭吧?”阿乙说。 “什么地方?”另外几个人问。 “不正是长秋公驻守之地,菩萨关,那以前叫作万枯城。据说是一百多年前有人在那个地方的山上开凿佛像所以才改名为菩萨关。而在菩萨关有一座山曾经有传闻说金佛现实,后来那个地方就叫金佛岭,也就是这个山头。”阿乙说着走上去指了指图案中群山中之中一颗被有意描上一层金色的石头,他才刚指了一下那条白蛇不知从何处又何时来到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寒叫。 “闪开!”百里怒云喊叫着把人给拉了回来,但那白蛇仍十分不满的冲着他们张嘴,吐出红信子。那血盆大嘴看的众人心中发毛,心想这下是真的要丢小命了。百里怒云情急之下大喊道:“我们不是要拿上面的东西!” 真旗快发疯了,她叫道:“你确定蛇兄听得明白?” “你确定它不是蛇姐吗?”百里怒云喊着退到了墙角去。白蛇的身体盘上了石台,但眼睛仍是盯着他们的方向。 蛇不像狗,或是猴子那样生气或是想攻击的时候有可以理解的表情。但是他们都能感觉得到,那白蛇的眼中射出极为不友好的光来。 “如果你再跟我说这蛇成精了,我就信你!”真旗说着紧紧的贴着石壁,她抬头看,想要找这条蛇究竟是从哪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钻进来的。但是她没能找到,而那白蛇已经回头盯向了石台上的画。它好像在检查是否有被破坏一般。 阿洋快哭了,他说:“阿乙哥,你说那白蛇真的是长秋公的化身吗?” “我他妈到希望是呀!至少能听懂人话吧?”阿乙叫道。 可惜那白蛇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它仍是打量了许久,最后伸起身体爬上石顶上横着的一根石柱,之前他们还很奇怪这地方本来就矮,何故又在上面加一条房梁状的石柱,这会一瞧,那条白蛇爬上去正好用以睡觉! 它要睡觉!虽然在完全闭上眼之前仍是半眯着眼睛注视着下面的人,许久许久都不肯闭上。 他们五人贴着石壁,饥寒交迫中双腿发麻。阿乙很是泄气道:“蛇前辈不会要睡了吧?” “它果然是要困死我们!” 百里怒云抬头看了一眼,等它彻底闭上眼的时候她蹲下来在墙角找东西,问她找什么,她捏着嗓子说:“找出路!” 真旗坐了下来说:“你看它神气的模样,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 阿洋就叫了一声,结巴道:“它它它……它睁开眼了!” 她们两人回头一瞧,白蛇正斜着眼睛瞧着她们两看。百里怒云脊背一凉立即盘腿坐了下来动也不敢动。而白蛇却又闭上了眼睛。 “去他娘的,它是不是吃饭了拿我们寻开心呢?” 百里怒云有气无力的喘口气,说:“它或许吃饱了,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们四人均回头盯向百里怒云看,表情夸张道:“你有吃的?”于是,在他们一双双怀疑的目光下百里怒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饼,说:“可能有点硬。”她说着,且觉得真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的诡异起来,他们甚至还在怀疑这饼还能吃吗。 “有备无患,你们懂吗?来,坐下来好好分一分,活着不死总还是有机会的嘛!” 真旗吃她的饼,却还说:“你真像一只狐狸,令人很讨厌的狐狸!” 百里怒云针锋相对,说:“那是你没见过狐狸。”她说着,抬头指向那白蛇,道:“你们是否相信,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这位蛇兄,它究竟要留我们做什么。” “能做什么?等它饿了就可以吃呗!” “但我居然觉得它是一条很有教养的蛇。” 真旗扫了她一眼,说:“你被关傻了?” “我只是忽然想要相信,它就是那长秋公的化身。” “看来,你是真的被关傻了。” 百里怒云抄起手来说:“这位蛇兄很重视这个地方,如果它是想吃我们,也没必要把猎物引到这个对它来说很重要的地方,万一我们弄坏了它的宝物怎么办呢?” “你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但问题是这条白蛇能否像你说的那样想那么多。” “至少我曾经见过野狼识破猎人所设下的陷阱,谁也不能否定,这个世上有些畜生或许也会有一些想法,只是我们不知道它的想法是什么而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不可能知道一条蛇在想什么。” 百里怒云就叹气,说:“不过我到是真的属蛇呢!” “哼!胡搅蛮缠!” 她就干脆放弃胡思乱想闭上眼睛身子一歪说:“随便,我想睡觉,你们盯着蛇兄,看看它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 “唉……你怎么又睡……百里怒云……”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能阻止她睡觉了。对于真旗而言,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085-梦中身 蛇之灵(上) 这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美妙可言的好梦进入她脑子里。因为环境所致,四肢的冰冷麻木,如此情况下,百里怒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到了百里山的君子湖。 天气好的时候君子湖的水会呈现天一样的蓝色,蔚蓝的天和洁白的云也会倒映在湖水之中,一切显得清静而美好。比人还要高许多的芦苇、蒹葭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成了许多野雁的嬉戏、栖息之所。她还小的时候,百里山的小伙子们都喜欢脱了衣服跳到水里去玩,她和青豌就待在远处的山坡上闲聊那些小子究竟与姑娘家有什么不同。跟她们一样无聊的厨房大娘就挺着大胸脯笑她们想要知道就找个人嫁了呗。青豌就会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她则撅了嘴说还用得着嫁人吗?下去看看不就行了?当时虽然百里衡已经过世,但白直知道了她这些话后还是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 君子湖很宽,很大。偶尔也会有人不远万里来到那儿去看看风景散心,百里泉还会带着她埋伏在四周,看有没有人身上带着好玩的东西,他会下河里捞新鲜的鱼跟人家做交易,尔后会炫耀很久。 如今这些事情她已经记得不太真切,如同她在这四方而阴冷的地宫中所作的梦一样。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不知道该如何醒来。趟着湖中的水,她在艰难的前行,又肥又大的鱼会*的从远处游来再从她眼前游走,丝毫不觉得危险。她抬头看着在风中招摇的芦苇,看到一缕青烟迅速消散在风中。 她仍向前走着,在湖水的对岸有一位发如白霜的道姑站在绿草莹莹间。她很想看清楚那个女人是谁,但她做不到,只能呆立在原处盯着那个看似远道而来的道姑。她在湖边烧纸,似是祭奠谁人。 百里怒云忽然醒了过来,一转身,脑袋就磕到了墙上,疼的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捂着头,一边还在想着刚才所做的梦,却是一点一滴再无印象,一切变的模糊而烟销云散。 她想,会做这样的梦大约是被这地宫的画所害的。而梦,往往是无可预计甚至难以解释得清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去看,忽然发现在石顶上的白蛇已经不知去向! “啊!”百里怒云失控的尖叫起来,她回头毫不留情的踹了身边的真旗一脚喊道:“蛇兄呢!我们的蛇兄哪里去了?起来!都给我起来!” 真旗还有些迷糊,她回答道:“管它蛇兄蛇弟,不见就不见了,反正我们是出不去了。” 百里怒云早已经跳起了身,她冲到石台前一瞧,就连之前在石台上所摆放的石画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扇合起的石门,中间有一和分明的合缝,却是紧的连剑尖也插不进去。 “啊!”百里怒云抓了狂一般的叫嚷起来,在一瞬间就把她特别小心没有弄乱的头发也抖成一团。真旗坐在地上说:“你叫什么?你不是很有信心自己能逃出去吗?” “有信心也得看蛇兄的吧!”百里怒云回头就吼了起来,这个时候的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说着就两手在石壁上拍了起来。 石壁上所刻的也是菩萨关的风景,那长秋公李炎仙或许真的太喜欢菩萨关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菩萨关遇见了他一生所钟爱的薄情女人也难说。墙上的画有金佛岭,还有山中的金光寺,与站在山中某一个落角点才能看到的楼外楼和一个不知名的湖泊。那金光寺也是因金佛领之故才修建的,如今已是百年古寺。而那楼外楼是更早之前有人在菩萨关前的敦兰城所建,据闻早已经变卖给了一个商户,事到如今却仍是敦兰城最奢华最风雅之地。 百里怒云在墙上拍了半天,真旗说:“如果这个地方只有那条白蛇能打开,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出口吗?” 百里怒云没有回答,至少她强烈的感觉到那条白蛇不想杀害他们。不管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只要白蛇不伤他们,他们还是有机会活着出去的。而且,她原本还以为那条白蛇还会有求于他们! 真旗轻视一笑,说:“你现在还觉得?不过我得准确的告诉你,我们目前都还活着,所以不要再做白日梦,而且你这也不是白日梦,只是有点异想天开!就像我小的时候以为我长到如今这份年纪会有三个孩子一样!” 阿乙他们惊讶的扭头看向他们的师姐,真旗还在碎叨着说:“虽然未必会嫁给萧师兄,但至少不能比萧师兄差太多……” “嗒嗒嗒”声忽然传来,原本还在吃惊于真旗所说的几人就此惊醒,他们统统跳起了身来喊道:“有路!” 真旗也回过了神来,他们无不翘首以待,盯着他们进来时所踩的那块石板看,它正一点一点向下降去。百里怒云没等它降下一半就迫不急待拿出蜡烛点起并站到了出口处,真旗猫着腰往下看,并拍着百里怒云说:“之前的话我收回。”后面三位师弟就笑。百里怒云却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你们萧师兄,我就把他的话告诉他!” 阿洋忙叫:“好耶!好!能不能等我们回去先广而广之一番后再说呢?” 真旗给了他一拳又盯向百里怒云,道:“你可真爱管闲事!”不等石板落下她便飞身而出。 “师姐!”他们叫了一声。 真旗先落下眯眼一看,最先入眼的则是这密室的出口处相比他们刚来时多了许多的石块。她再回头看,石顶上白蛇慢慢爬下来却是抬首就对她吐红信子。真旗吓了一跳,冲上面走下来的百里怒云说:“你快下来,你家蛇兄有话跟你讲!”话刚说完,那白蛇忽的一甩,尾巴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飞了过来正摔进真旗怀中。 这白蛇气力非常之大,真旗又是猝不及防,接到那东西之后“扑通”一声就摔了个四脚朝天。福乙和魏孟季连忙跳下去将人掺起,后面的百里怒云“啧”的一声说道:“它一定很不满意作我的兄弟,所以你不要乱讲话。” 这会,白蛇却是一改之前风度猛的冲上来“站”到他们的眼前来,中间只隔着六七尺的距离。百里怒去捧着蜡烛张嘴勉强撑起一张笑脸,小心的问道:“你抱的是什么?” 那白蛇丢给真旗的是一个三尺长的竹筒,外面涂了一层黑漆且散发出麝香味。百里怒云看了一眼白蛇又将蜡烛交给了阿洋,她过去将竹筒拿在手里翻看了两遍,阿季说道这竹筒作过防蛀和防方工艺,里面放的不是绢书就有可能是名贵字画了。阿乙听了,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这白蛇藏着这东西,又丢给我们做什么?” 百里怒云心想就算真是那些东西,为什么要丢给他们?她想着回头又瞄向那白蛇,不想后者将头冲下正贴到她面前来,口中液体甚至都滴到她衣裳上面。他们集体又给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三步,百里怒云喊道:“我能打开吗?”真旗打了她一下道:“你真以为它能听明白?” 但那白蛇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看,百里怒云扭头看了一眼,说:“打开!” 那竹筒密封极好,他们很费劲才打开盖子,而后散发出很浓的香草味,里面也果然放着一幅画。百里怒云抱住竹筒对向白蛇道:“蛇兄,里面是一幅画。”也不知那白蛇是否真听懂了冲上来就朝她吐红信。百里刀叉云赶紧扭开脸说:“别急别急,我这就打开!” 百里怒云把画轴抽出来,竹筒顺手交给了边上的魏孟季,他手一翻,竹筒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倒出来一瞧,他“啊”的一声推给福乙看,惊喜道:“是蓝色的琥珀!” 那块琥珀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上面还系着一条红绳。阿季道世间琥珀难得,但这蓝色的琥珀更是稀罕,没想到在这个变为废墟的地宫里居然会有这么大一块。阿乙不识,问值多少钱。他道无法估量,因为世间难求。 这边百里怒云看那画轴厚度便将一头交给了真旗,她一点点展开此画。直到一点一点在烛火下的画面映入眼帘,他们再一次瞠目。 画上内容与他们在头顶上石室中所见的石画无异,只不过相比用宝石堆成的画面这毫笔所画的更为精细直观。而且这画轴上显示的部份细节与石顶上画又有一些不同。此画上的女人白发青衣,腰上还能看到挂着一柄短剑,剑鞘上花饰繁杂仍能看清每一笔细节。这个女人左侧的桌案上放着一条手帕,而在帕子上就放着刚才阿季所发现的那块价值不可估量的琥珀,只不过上面没有系绳子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真旗压低了声音问,好像她此时此刻真的担心那白蛇能听懂他们在讲什么似的。 百里怒云却在盯着下面的字看,共是十六个字,加盖李炎仙的印章。 086-梦中身 蛇之灵(下) 那十六个字用草书所写,是“人去楼台,云归尘外;烟水悠悠,别离时候。”十六个字,笔锋之处尽显离别之无奈与凄苦,好似书写者早已吞泪断肠一般。 “什么意思?”阿乙问。 百里怒云忽然指着那青衣女人对那白蛇说道:“你莫不是叫我们为长秋公找到这上面的女人?” 众人一惊,心想这百里怒云可真是疯了。白蛇却安静的伫着身体,好似已经默认了百里怒云所说的话一般。阿季小声提醒道:“百里姐姐,如果这个女人活着,她也得一百来岁了吧?她又不是妖精,哪能活那么久?” 但百里怒云却像听不见似的仍盯着那白蛇说:“好!我为你找这个女人。” 真旗张大了嘴,最后又小声道:“你确定它听得懂?” 百里怒云不管这些,她却是手脚利索的将画又收了起来系好塞回竹筒中,又一把夺过阿季手中是琥珀道:“难道你想让我相信它把这玩意丢给我们是希望我们出去找人卖了然后拿银子回来给它修地宫吗?” 他们无话可说,百里怒云将东西系好了背到自己身上,她再看向白蛇,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给你找……然而我们怎么出去?” 那白蛇嗖的一下就往门口冲去。阿乙激动叫道:“它真的明白!” 白蛇正向门口扭去,使得散落的石块很快便被扫向两边。他们走出来一瞧,原先并不通的道路已经可以下脚。真旗大开眼界道:“难道你叫我出去后跟人家说我见过一条成了精的蛇?喂,你怎么了?” 百里怒云正抱着手臂,看起来好像是冷了。她说:“我原本以为这次死定了,现在……你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走!” 阿洋喊道:“我开心的想唱歌!” 阿乙说:“臭小子,等我们出来了就好好喝它一顿!” 他们跟在白蛇所打通的路后面走,始终走的慢,但一路未停,走的两腿发软,脚底板都硌的生疼。若不是对出去仍抱有一线希望他们谁也不想就这么走下去。 地宫的确是被炸毁的,而且是很严重的毁坏。黑药这种东西早六百年前就出现了,但也一直是术士炼制丹药的用品,直到将近一百年后才被用来做爆竹。具体用以制作大的危险性之物是在四百年前,从夏邑开始。据闻是因爆竹存放不当引发意外而使得官府注意到其一定的威力,尔后也相传夏邑曾仗此物侵犯花都与大都。后来,黑药流入诸国,因为其制作成本,故而其一直被官府所控制。事到如今,恐怕想搞点事情的有钱人都能买得到此物。百里怒云他们对黑药了解不多,却都觉得这地宫既是修的牢固,若不是大量的黑药又怎能将此处炸成这般田地。还有那白蛇的额上,明显有一条旧伤疤,若要猜想,也定然是当年进入地宫者所伤,这白蛇或许还真是长秋公所豢养的守宫者也难说。但显然,这白蛇没守住他的地宫,地宫也被搬了一空,只有那一堵藏了金砖的墙没被发现。 白蛇最终将他们引进一个山洞。那也的确是一个山洞,看着像是因为地宫破坏而断裂塌陷形成的一个三角形山洞,往上看则可见一条缝,外面是星空。 “妈的!”阿乙带着哭腔说道:“师姐,我看到星星了。”他们兴奋的抱在一起,如果不是那条蛇太令人惊悚,相信他们早把那白蛇也抱住亲上好几口。 这条缝却太高了,距离他们脚下面的地面有三丈高,但两边有可以下足的石头,他们至少还能想到办法踩着上去再一点点把上面凿出个洞。 百里怒云看了一眼,回头问道:“白蛇兄,有没有别的出口?” 白蛇原本停在他们靠左后的位置,百里怒云回头时却又不瞧见,冷不丁的一惊,那白蛇不知何时匍匐在地已经将她一点点圈了起来,随后猛的一收将她卷起。真旗“啊呀”一声倒退三四步喊道:“这就行了别不知足!” 百里怒云也头皮发麻,她紧张的闭上双眼叫道:“好!好!好!就这样!”但那白蛇仍是冷漠的盯着她看,把脸都凑到了她鼻尖上! “我也一定去找那个女人!”百里怒云喊叫起来。 似乎这才是那白蛇想要的答案。在百里怒云说完这番话后它才极认真的盯了她片刻又缓缓将她放下一点一点退离这个对于它来说有点狭窄的山洞。 洞内一时变得极为安静,静的令所有人都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盯着那条石缝敲了一天两夜。就百里怒云判断,他们只在地宫里困了两天一夜而已,虽然如此可却没少折腾,加之没有吃什么东西,饿的没多少力气,所以凿石头的动作就慢。尽管如此,他们每每看到头顶上的一线天都坚信自己能够出去,甚至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怪上挤出去。 第二天的傍晚,他们一直踩的那块石头断裂。尔后外面便开始淅沥沥下起雨来,石壁沾着水很滑,他们无法下脚更无法下手便从石洞退出去了地宫内避雨。蜡烛也用光了,摸黑胡乱说些出去以后的事便昏沉沉睡下。 这些,真旗也并未对唐利川讲起,关于墙内金砖的事石顶中的巨画和白蛇交给他们的画这些她统统隐藏。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怀里多了一份东西,她捏了一下觉得奇怪,就爬到地上往石洞去。 外面已经是白天,借着细微的光看,她才发现自己手中是一块咬了两口的硬饼!她愣了一下才惊起喊道:“百里怒云!”扭头一看,却哪里见得百里怒云的身影?她叫喊着就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和百里怒云的笑声。她连忙爬进石洞去,只见百里怒云扯着东西哧溜一下就钻到了外面世界! 她出去了!真旗一时间也是找不到用什么词来描绘自己当时那愤怒的心情!那条石缝已经开出来了,但大小却刚好够她百里怒云一个人出去而已,因为她是五人中身形最娇小的那个!她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喊,三个师弟也醒了过来。 百里怒云是将衣服割了系成绳子再系到剑上扔向洞外作引绳爬上去的。可她自己上去了,回头就笑嘻嘻的冲真旗摆手说:“真旗,这次你就别再追着本姑娘了!”说完,洋洋得意把剑收了,绳子也扔的远远的。 真旗喊了一声,她却是连理也懒得理扭头就走。他们却是在洞里骂的嗓子都哑了。最后只得承认那百里怒云却实是个“大王八”! 他们师姐弟四人骂骂咧咧吃完那张饼继续凿,直到日头快落时才一个人爬到外面去。 日头在山的另一边,雨后的天晴的纯粹而干净,白云朵朵染着夕阳之红光。清新的空气让他们舒服的躺在石头上许久许久都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这条得以逃升的石缝在两块峭石之间,抬头就可看到下面的路,他们累坏了,连滚带翻的下了山到大路上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不认得路,又想着并未出凤凰川不如先去找找马。大概因为劫后余生他们并尘注意四周,就在这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他们就遭人暗算了。 当时的天很暗,谁也没有注意到出手的人是谁。但因为真旗走在前面所以有人偷袭时她并未直接受敌,是故她还有些反应时间。但她也仅与对方过了两招而已。对方的动作很快,发招也猛,最后一招正中她心口,这也是她心肺重伤的原因。然而重伤之后的事她则全然不知了,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严家湾,但她却不知自己怎么就会到了这里,自己又都经历了什么。然后又问自己究竟怎么回事,不单单有内伤,还有中毒的迹象。唐利川没机会问屠非沅,自然不知。 阿真一直听的津津有味,她拉着唐利川说:“有机会我也想下去玩玩。” 辛红雪掩嘴笑,她看真旗讲话很累便叫他们都出去再弄起吃的。阿真也照作,而且还继续拉着唐利川说:“木哥哥,你说你义姐身上究竟藏了多少块饼?” 辛红雪又是笑,唐利川窘迫,说:“听你辛姐姐的话,去弄吃的去!” 晚间,真旗又吃了些粥,她问辛红雪与阿真是什么人。辛红雪按她担忧的问题作了回答,真旗知道后才安然睡去。她并没有受太多惊吓,因为她自逃出地宫后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这严家湾了。 次日,按照之前屠姑娘的指示,唐利川喂了真旗第二颗药丸,也如屠姑娘所说,真旗又吐出一些淤血。这本是件喜事,但到傍晚的时候不知何故外面忽然来了一顶轿子说是严家湾的父母官特地来拜见唐利川少侠。掌柜的出去一看,他自然不认识这个人,可那人连房号都报得上来。因为是地方官,掌柜的自然不好说便将人带到了客房去。 唐利川他们一共定了两间房。店主敲开的那间却是阿真的。阿真听明白来意之后便盯着那位身着便服的地方官笑吟吟道:“我就是呀!” (藏饼这个梗好。) 087-客引飞龙(上) 这个时候隔壁真旗的房间门开了,唐利川端着脸盆出来要打水。店主也听出阿真是胡言乱语便转身唐利川问:“少侠可是姓唐?” 唐利川还没来得及说,阿真便道:“唉,我都说了我是唐利川,你干嘛不信我?” 那官员着急了,说:“可唐利川是男的!” “您又没见过,凭什么说唐利川是男的?”阿真装作不开心的喊了起来然后指着他说:“哦!你小瞧我对不对?” 唐利川看了她一眼扭头下楼继续打水去,而且他还故意在楼下待的久一些,等确定那地方官离去后才又上得楼去。 阿真和辛红雪都在真旗那屋,唐利川一进门阿真便黏上去跟他说原来那地方官是经高人指点知道江湖中有一位手握蛇御的高人在此便想来拜访。但阿真直接给回拒了。唐利川也觉得奇怪,辛红雪见他沉思便上去握住他的手提示道:“会不会是他呢?他知道有人要杀我,所以借了你的名将官府的人引过来?” “谁呀?”阿真问,但无论她的辛姐姐还是木哥哥都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唐利川说:“这地方不能待了。” 阿真早就想离开到别处玩去,听唐利川终于如此一说她自然没有意见收拾东西便要出发。真旗亦可自行走动,只是形如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一般。辛红雪便照顾着她帮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她为了行动自由些衣服都做的偏大些,穿在真旗身上却又刚刚好,只是那颜色与款式总显得柔情许多与真旗有些格格不入。只是这会计较不得这么多,真旗称谢便要与他们一同离开了。 阿真早在下面灌好了水在马车上甩着小腿等他们下楼,然后喊着叫他们动作快些。唐利川在下面牵着马,但那马儿不听他的话,扬扬蹄就不再动了。阿真笑着说:“哥哥,你快上来吧,它们才不会听你的呢!” 唐利川也是长了见识,他跑过去坐上马车说道:“你从哪里借来的马车?”这马匹似是认识人一般,竟不听陌生人的指令。 阿真笑的快活,她扬着鞭子说:“哼!不告诉你!”她敲着马屁股说:“姐姐们,坐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马儿扬起蹄子向后门处行去,阿真还道:“我们去滨赢看大海好不好?听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鲜鱼,遍地都是珍珠!”她兴奋的说着没注意到门外面的人,唐利川坐直了身体一瞧,愣住了。 这后门外面齐刷刷站着二十来人,分成两列,穿着枣红色的衣裳,脚上没有穿鞋,腰上统一挂着两刀,左长右短,显然与他们之前所见的飞龙堂的人无异。阿真见状吐了吐舌头向唐利川靠了靠说:“木哥哥,我们是去不成了。”说着,她钻进了马车里。 这二十来人最靠前的是一个年轻而面容标致的男人,在这所有的飞龙堂弟子之中他反而显得有几分书生气。但相较那些呆愚的书生,他的面容又晒的黑黑的,像是常年在渔船上劳作的苦力似的。他眼睛里绽放着染笑的光芒,但那笑容却不是那么的友好。 这个年轻的男人走上来抱拳对唐利川说道:“在下朱筑,飞龙堂大弟子。家师听闻唐公子侠名故今日前来请唐少侠到蔽庄一会,请唐少侠赏脸!” 马车里的真旗一听飞龙堂,心中猛的一惊。之前她对唐利川等人讲那凤凰川之事,说是与百里怒云一起碰到了打劫的不差,可她到底并没有实情相告。若非当时有阿真相缠,她连那些人的名字也不想说,但她又担心事后唐利川再跟百里怒云相见会提起此事便半真半假的跟他们说了一个有钱的邬夫人被邢如海、南烈之流打劫的故事。如今突然要去飞龙堂,她是知道那个司必可的,却不知那个司必可会不会也出现在飞龙堂。 唐利川扁扁嘴,看来不管他说什么这个人叫朱筑的人都确定自己是他所要找的人了。他此时却显得为难,因为正是飞龙堂的人把真旗带了过来,而且他们飞龙堂干的是不干净的事情,他可不想去参与。更何况此时此刻他身边可是有三个姑娘家,他一点也不方便。至于赏不赏脸,他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要给这飞龙堂的人赏脸。 马车里的辛红雪忽然开口说道:“唐少侠既是江湖人,理应赴会。小女子孤陋寡闻,到也听说过飞龙堂的威名。” 辛红雪的声音细腻甜美,朱筑听了也是一怔,片刻失神。尔后阿真从马车中钻了出来笑道:“飞龙堂只请我木哥哥,却不请我们吗?我与两位姐姐也想去耍耍。” 唐利川皱眉,心想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总是那么爱多事。却听朱筑笑道:“如此能同时邀得三位佳人前往,飞龙堂欢迎之致!”阿真听了抬头一看,这朱筑身后的人不着痕迹的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但又马上隐去了。想来他们飞龙堂作拐卖妇女的事情是真的,别人都是避之不及,她们到好,还要自投罗网! 阿真将马车寄放在离龙门湖不远的一处渔家。唐利川与辛红雪都跟那朱筑在一起。辛红雪自下了马车就一直掺着真旗,前者虽身姿曼妙但却遮掩面貌,飞龙堂的弟子见了无不暗吞口水心中痒痒。真旗纵是也不差,可到底是一脸病态。朱筑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扫向辛红雪,真旗发现后就一直瞪他,尽管如此,那朱筑还是厚着脸皮咧嘴一笑,毫不觉得羞耻。 真旗气坏了,扭头说:“那姓朱的太可恶了!”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可又想自己这如今这番模样就是真奂见了都未必认识,她见那司必可的时候又正是一场混战,若当真倒霉在这飞龙堂见了他未必认得自己。真旗如此安慰着自己又见那朱筑总盯着辛红雪看便找他撒气了。没想到辛红雪却极为平静,还拍着她的手示意放心。 辛红雪正望着阿真,听了她的话之后回头一看,朱筑已经转过身和身后的弟子在商量着什么。唐利川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目光有些嗔怪道:“你可真是胡闹,怎么比阿真还要胡闹!” 辛红雪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变得像阿真那样兴致勃发,她说:“你又逃不得,会一会又怎样?” 唐利川苦着脸没有接话,虽然他不明白这个飞龙堂的人来寻他做甚,可至少不会是请他过去喝茶就对了。若是他一人还好,眼下却要带三个姑娘家一起去,若真是出了事故,他自问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待得那时,他就是想找个地方哭都怕没机会。 龙门湖是严家湾最大的湖,且与贯天江相连,往来的船只繁多。飞龙堂大弟子朱筑带他们上自己的船。阿真显然没有坐过船,她跳上去一会跑那一会跑这,还要跟那些弟子们要桨玩玩,相比之下真旗就显得更加逊色,她一直紧张的拉着辛红雪坐在甲板上连扭头也不敢扭。那个朱筑坐在船中木桶上翘着腿喝酒,唐利川走过去问他是谁人相告他唐利川就在严家湾的。朱筑喝着酒笑道:“从武成府到海庆府,要找你唐少侠的人可不少呢!” 唐利川回过神来,许是凤仙宗差了人四处找他,又或者是高冠在找他,但朱筑没有讲明白,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反而问他们飞龙堂是否以打渔为生。 这是一个极蠢的问题,因为哪怕是严家湾寻常百姓都知道他们飞龙堂是以什么为生的。朱筑就扭头对他笑,黝黑的脸上还露出两个迷惑人的酒窝。唐利川一时感慨,明明知道这个朱筑不是一个好人,可他的笑容实在太纯粹,看起来就像一个童稚未开的小少年一般。朱筑与他说道:“飞龙堂有这么多弟子,唐少侠觉得以打渔为生能养得起我们如此多的人吗?” 唐利川不由得定睛又细细打量起这个朱筑来。他很爱笑,不仅仅是脸上的笑容,连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笑意。这样的笑容让人看久了甚至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飞龙堂既如此恶,又为何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来?还是说他朱筑就是有这样伪装的本事?唐利川很疑惑,他干咳了一声,又道:“不知飞龙堂堂主有何好恶,在下初次拜会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朱筑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想了一下却笑着跟唐利川说:“没想到唐少侠竟还是个脑子灵光的人。可是没有关系,不管你这次有没有带供奉,我们飞龙堂与正法宫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唐利川觉得很有意思,毕竟这次是他们飞龙堂来请自己前往,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但都不会在客人还没到之前就表明两者之间的立场吧?或者这飞龙堂远在此处,正法宫压根威胁不了他,所以这个朱筑才如此嚣张。唐利川有些惊讶,甚至连朱筑都能看出来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唐利种就尴尬的笑,表情就愈发的恭敬而忧虑。他就说:“小弟愚笨,还请朱兄点化一二。” 088-客引飞龙(下) 朱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忽然笑起来,坐在甲板上的辛红雪也听见了他的笑声。唐利川就更加糊涂了,朱筑又想了片刻,说:“唐少侠贵为正法宫之主,朱某只是飞龙堂一介弟子,有什么可以点化唐少侠的?您莫要开玩笑了。” 朱筑讲完就起身跑到后甲板去,唐利川去找辛红雪,后者问他跟朱筑讲了什么。他摇头说就想打听点消息,但对方并不买帐而已。辛红雪一听,笑道:“若是他真的以打渔为生,你还想与他们一起吗?” 唐利川就笑,但就严家湾来说,住在这儿的人不以打渔为生还能以什么为生?漕运吗?那也不可能交给江湖中人来管理吧?但朱筑的回答实在太暧昧了,不以打渔为生,那做什么能养活飞龙堂的人?卖买妇女?而既是飞龙堂相邀在先,他们至少要表态交好而不是表明彼此的立场吧? 真旗听他们如此一说就紧张起来说:“难道他们真的在做买卖妇女的勾当?” 朱筑的那条船算是严家湾中的中等大船,约有五丈长,桨手共二十二人,这样的大船应该不仅仅是用以载客而已。唐利川从来没去过渡口,更不清楚这样的大船一般会用来做什么,就算心里奇怪,也只能自己闷头奇怪而已。 飞龙堂在龙门湖的双背岛上。这双背岛远看如桃,近处瞧似是一个山包,外围种了密密麻麻的黑竹,密不透风完全令人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泊船之地搭建了四个木楼,上面有眺望台。 双背岛的入口是用木架搭成的六丈深木桥,且架子上爬满了葡萄藤,绿莹莹的一片与那竹林几乎融为一体。这个季节葡萄花期已过,藤上结了许多绿豆大小的葡萄串,阿真看了偷偷对辛红雪与真旗说她听闻这飞龙堂是杀光了双背岛上的十户人家才在这里扎的根。 若说这飞龙堂当真干着不见人的事情,这入口处便不该如此遮掩。哪个占山为王的人不是把进山的路修的光秃秃的以勉遮掩下有人潜入山中而不能及时发现呢?辛红雪他们抬头一看,这葡萄藤真真将这木桥挡的密实,外面一片事物都无法看见。 出此木桥,眼前豁然开朗,清风徐徐吹送着湖水腥湿之气。身边茂竹幽幽,清雅怡人,断不会叫人觉得这是一个贼窝。阿真看着兴冲冲的跑到前面去跟朱筑傻笑道:“哥哥,你这地方真好玩,风景又好,我以后能不能和我姐姐常来你这里耍呢?” 朱筑带他们刚下了木桥,往前面是一条深不尽头的小路,有着黑衣的人快步过来递给朱筑一根竹片。阿真跑过去时就是因她看到了这竹片,可她一踮脚,连上面的字都未看清楚。朱筑收下竹片转过头对阿真笑,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阿真继续傻笑,说:“好玩的地方!嘻嘻!”手一扬就往前面跑去。原先跟朱筑打照面的人见状回头喊:“站住!”可阿真偏偏不听,继续甩着衣袖跑。 唐利川见了忙上去作揖道歉并要去追,朱筑就说:“这里虽不是要紧之地,可也设有些个危险的地方……”他刚说完,就听阿真尖叫着浑身沾着灰尘和烂竹叶跑了回来。唐利川往前走了几步就见阿真慌慌张张奔了回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大喘着气叫道:“有蛇!有蛇!我什么都不怕但我最怕蛇了!我的天啊!怎么有那么多的蛇!” 辛红雪似有所觉,真旗一听到蛇也是头皮发麻,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在地宫里所见的那条白蛇。 朱筑身边的黑衣人笑着说:“小妹妹,还好你是活着回来的。” 阿真僵硬的笑着,她摇手说:“我……我命大着呢!”便拖着唐利川往后面走去。 那条小路一直往前会经过四个木楼,来往有红黑两色衣着的弟子巡看。那黑衣人到第四个木楼时就与朱筑分别,他们再往前走到第五个木楼时就拐了进去。除了院子的开阔空间外,其他地方都长满了竹子,可谓无处不竹,无处不清幽。 那个木楼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有进门的地方挂着一个“刑杀”的牌子。真旗知道这块“刑杀”匾的来历。这是以前屠光号在武林正道行走时的队伍名称,他们以“刑杀”为名,杀了许多罪有应得之人。而屠光号自己却是被自己的功夫杀死于自己的地盘上。这个匾是谁写下如今已不重要了,可真旗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个李闼为了缅怀自己的恩师? 朱筑往里面一指,说:“请进吧,家师片刻便到。” 然而,木楼里面却是放着一张竹床,那床上躺着一个人。那却是一个死人,只因他的身上盖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尽管竹床下摆放了许多的香叶,也难掩尸体散发而出的腐臭气。 唐利川看了一眼扭头看向朱筑,后者就笑,继续面不改色道:“请见谅,那是我飞龙堂二堂主的遗体。” 阿真回头皱着眉说道:“你们二堂主死了就该埋了,放在里面做什么?哪有你们这样待客的?” 朱筑就笑,他说:“谁不想入土为安呢,只是我们二堂主之死尚有疑点,这才想将唐少侠请来作个见证。” 唐利川心中了然,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当下他又问这二堂主如何称呼,朱筑说道:“二堂主江湖人称小飞龙,姓司名唤必可,乃是家师结义兄弟。”又问愿意上香否,唐利川应下走进去上香作拜,外面阿真笑嘻嘻的跟朱筑说她就不进之类。尔后先前在道上所遇那位黑衣服男人又走了过来,朱筑特地走上来对辛红雪介绍道:“我的兄弟石锋。” 这位名唤石锋者同样面黑黑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看着怪可笑的。真旗见了却是把脸沉的更可怕,辛红雪朝他一礼作拜。石锋说:“待会堂主要来,朱兄你的客人要另安他处吗?” 朱筑笑着,说:“看姑娘的意思咯!” 阿真忙说:“好呀好呀!我们去别的地方等也是一样的。” 石锋见状呵呵一笑,说:“跟我来。” 石锋带路,将她们三人向前右方带去,引向别致竹院。似也是双背岛最高之处。阿真爬到房顶上一瞧便见隔水相望的严家湾,远处重峦隐隐。龙门湖广阔,波光粼粼之处亦有水鸟往来却唯独这双背岛附近见不得飞禽,也是奇怪。 辛红雪端着桌子上面的竹杯看了又看,最后也不得不嘀咕说:“这双背岛莫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真旗却还在想那司必可不过被百里怒云废了一条胳膊,怎会如今变作尸体? 外面阿真从房顶上滑下来,竹林密集之处有一人正缓缓行来。阿真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擦擦双眼细看,却又不见得方才所见之人。她正疑惑,就听一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真吓了一跳,回头便见一素衣道姑身形一隐跳至竹楼隐蔽处。阿真惊喜万分,道:“阿灵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临灵将目光自远处收回定在了她的身上,冷漠道:“是你你小丫头,你来这做什么?” 阿真讪笑着说:“我来玩。” 那临灵白了她一眼说:“小心玩丢了你的小命!” 阿真吐吐舌头,又看那临灵,好奇道:“阿灵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双背岛奇怪的很……” “你是说竹林中的蛇吗?”那临灵不以为然的提了一句。 阿真听此更是惊喜,问道:“姐姐有克法?” 那临灵从自己身上扯下香包递给她,说道:“这个地方是个蛇窝,他们飞龙堂的人常年要泡避蛇香来驱蛇,不然也无法在此行走。” 阿真接过来细细看了又放到鼻下轻嗅,说:“难道是毒蛇?难怪这双背岛有如此茂盛的竹林竟然连鸟叫声也听不见。”她嘀咕着抬头一看,那临灵似乎想要走,她忙叫住了问:“阿灵姐姐,你来这做什么嘛?” 那临灵回头问:“莫不是飞龙堂的人将唐利川请至此处?” “咦?阿灵姐姐也听说了?” 那临灵拧眉问:“坏事。” “什么?”阿真一问,那临灵却不再答扭身往竹林中行去,阿真望着也不敢去追只好回头去找辛红雪她们。不料不知何时,那石锋神不知鬼不觉的停在她身后不过三尺的地方正笑眯眯的盯着她看。阿真吓的一哆嗦说:“你吓我一跳。” 石锋盯着她看了片刻说:“你叫阿真?” 阿真歪头作笑,说:“是呀!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呢!”她说着甩甩头发就一蹦二跳的往竹楼去。不料石锋在后面问道:“你姓什么?” 阿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但仍是笑嘻嘻的说:“哥哥,你打听人家姓什么作甚?” 石锋说:“小姑娘啊,江湖路险,打听清楚一点总不会错。” 阿真朝他笑,说:“哥哥,难道你也怕死的不明不白?” 石锋听罢便笑,看那模样到是很开心一般。阿真一时糊涂,她想了想,问道:“哥哥笑什么?” 石锋收敛笑容,说:“我的确怕死的莫名其妙!” 089-龙门泛舟 此时本是盛夏季节,可能因为这双背岛地势所致,哪怕外面烈日当头,这会却并不会令人觉得闷热。只是这清雅的居室内放着一具腐化的尸体令人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在不起。 唐利川正襟危坐,时不时眼光往外面飞去,看着外面青翠竹林,再想这飞龙堂的气氛不可貌相,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拐卖妇女那么回事。朱筑坐在他的对面微微一笑,说:“抱歉了,因为二堂主之死关系着令姐百里怒云,是以才请唐少侠前来。” 唐利川对此深感意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百里怒云了,但义姐的名字他到是一直都有听闻,从不同的人口中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但他也知道,百里怒云只对无心殿的人怀有敌意,怎么会害死无心殿之外的人?而且按真旗所说,百里怒云与这龙门湖也相去甚远,怎么会与这司必可有所关联?是以,他问道:“怎么与义姐有关?” 朱筑笑道:“虽然没有见过唐少侠的那位义姐,不过传闻中风口浪尖的人或许真的有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吧。” 唐利川相信朱筑所说的这番话自有道理。百里怒云确实有不想叫人知道的改密,只是同样有秘密的他以为这只能算作旁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这会,外面走进一人。唐利川正想着这些事情没有注意到。朱筑起身行礼时他才回过神,起身一瞧,是一位快五十岁的老汉。这老者却双眼明亮,脚步轻健,是以判断功夫不弱。大约他便是飞龙堂之主,蹈天江李闼了吧?唐利川想着就合拳施礼。 李闼瞄了他一眼,说:“不像真酒那家伙,到挺有礼貌。”唐利川听了他的话暗想,他是和真酒有什么过节吗?接着又听李闼说:“于原则上讲,正法宫与我飞龙堂最好是不相往来的!” 唐利川干干作笑,相信他自己若能照镜子绝对不会看出来自己是在笑。而李闼也不期望他能什么回应,说完那话他绕过唐利川走到竹床前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嘀咕道:“一剑在手臂上,一剑在心口,是因大意丧命吗?”听不出有什么伤心之意。 朱筑摆着一幅大概如此的神情,他看向唐利川说:“与二堂主之死有关的人到是抓了两个,不过因为事情太过于麻烦,所以需要将九寨十三口的人请来作证。” 这九寨十三口大约是他们严家湾周围的一些门派,但请他们前来作什么证?唐利川张口道:“也需要我为此作证吗?” 朱筑笑道:“没错!” 李闼便转过身来看向唐利川,说:“唐少侠在正法宫之际便有传闻,那百里怒云为紫凰圣教之徒,此事有几分真假?” 唐利川听此便笑,笑的老实而虔诚。他说:“堂主高明,切勿轻信此等传闻。” “传闻而已吗?” 唐利川又道:“如我等江湖小辈,在此时此刻哪里见过紫凰圣教之徒?” 李闼听此一笑,似乎也有几分相信。他道:“也是,如今的江湖又有几个后辈人见过紫凰圣教之人呢?小徒,带客人下去。” 朱筑走上来一礼递给唐利川一个眼色叫他跟自己离去。 唐利川觉得奇怪,可又有些见怪不怪。正法宫之众虽悲真酒之死仍可忍之,这李闼义弟惨死他仍如此冷静也着实叫人心中生疑。不想,前面带路的朱筑忽然对他说道:“倘若二堂主死于你义姐百里怒云之手,唐少侠该如何解呢?” 唐利川却道:“有证据吗?” 朱筑一听,下意识里冷笑两声,说:“我跟你讲倘若,你却跟我讲证据。唐少侠你真不像表面所看到的一样呢!” “我是很认真的对待这个倘若存在的问题。” “咯咯!”朱筑冷笑,尔后说:“唐少侠可是个福气的人。” 唐利川歪头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意思。朱筑又摆出一幅和善的笑脸说:“跟唐少侠打听那位阿雪姑娘的身份,可否方便说呢?” 唐利川有点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辛红雪的身段实在妩媚,加之她声音细腻婉转,如绵绵春雨般,任是个男人听了都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的。而且这个朱筑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辛红雪非常有兴趣。唐利川想到这里就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和辛红雪没什么瓜葛,但此时此刻若朱筑对辛红雪产生了什么邪念那是最坏,最坏的事情! “啊……”唐利川拖着长腔说道:“她啊,是阿真的姐姐。两个人出门玩的。” 朱筑等了半天也只听他这么一句话,竟然有些失望,说:“就这样?” 唐利川想了想,笑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朱筑有些不可思议,说:“唐少侠是半路与她们相识?” 唐利川郑重的点头,不管朱筑是否相信,是否又有别的打算,但见前方阿真跟在石锋身后欢喜而至,朱筑转而问一声有什么事。石锋说:“小丫头好动。” 阿真见了唐利川兴冲冲跑上来拉住了他说:“木哥哥,这个地方真好玩!石哥哥说吃过午饭请我们上船去游湖呢!” 朱筑看了石锋一眼,后者咧嘴笑,说:“小丫头贪玩。” 这顿午饭还算丰盛,是一顿鱼宴,煎、蒸、烧、煮四样,外加生鱼片蘸酱。阿真是吃的津津有味,真旗是吃惯了素食,对鱼不喜,是以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经意间看到辛红雪解下面纱独坐一隅阴影之下。 朱筑再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至少看起来已经不像渔夫了。真旗抬头看时,他正目光移转,定在了辛红雪的身上。后者也不动声色抬手缓缓重新戴上面纱,朱筑似乎也没看见她的面容,故而那脸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可能是有些惋惜的神色。 换了一条船,甚至看起来似乎是临时从别处借来的一条画舫。阿真远远的看见了不管那船是真好还是假好,她就直呼好看,朱筑叫了几个人撑船,吩咐完回头时见着辛红雪正盯着他看。两个人彼此盯了很久,辛红雪*的扭过头去跟身边一脸谨慎的真旗讲话。 朱筑说每年三月会有银鳍鱼来此产卵。这种鱼鳍色银白,而且它们喜欢游在水面上,加之银鳍掠水,每年三月的水面上银鱼浮浪,银光闪闪,也是一景。 今年入夏下过几场大雨,尔后持续晴日至今。龙门湖的水势不减,水天一色,浩瀚无边。阿真俯在船头看水花四溅,偶尔还能看到水鸭震翅狂奔,大鱼一条条从水中跃起,阿真惊叫连连。 龙门湖中有沙洲十八个,与双背岛渐近处有一个沙洲上生有一棵参天古榕,在它的四周围着成千上万棵小榕树,是以又可以算得上独木成林的榕树岛。远远的一看,绵密的榕树连成一体,明亮的日光也被阻隔在外界,里面昏暗一团。时有鸟雀惊飞,而靠近时百鸟鸣声阵阵,不绝于耳。但按朱筑之意,船不可太过靠近这个榕树岛,因为据严家湾之人世代相传,这榕树岛有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还有说有人在里面藏有宝贝,想要夺取宝贝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如此之类。但是他们经过时,榕树上却挂着一条条长蛇分外扎眼。阿真见了浑身不自在,说叫他们快些把船开离。唐利川还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怕蛇。阿真搂着胳膊说都怪小时候家里的姐姐常用蛇吓她的原故。 而距榕树岛相去五里处还有一个芦苇岛,上面有许多野鸟栖息,偶尔会有渔民上去偷鸟蛋吃,但是岛上的鸟报复心很强,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朱筑并不建议去玩。远远的看着百鸟在水草之中争食,起舞,震翅之景也不错。 贯天江与龙门湖接口处是最大的沙洲,在上面甚至还有赛马玩乐的地方。但考虑到他们的同行人员也就没必要上去了,虽然阿真很想去玩玩赛马。 回转双背岛时,岛外停了数条船只,上面挂着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绣花不一的旗子。石锋等在外面,见他们回来便笑着迎上来说堂主请唐利川过去。真旗也要一起去,被石锋所拦。真旗说:“我是正法宫的弟子,既然请了唐少侠,为什么我去不得。” 朱筑回头看了一眼,石锋笑着打量了真旗说:“你是正法宫的弟子?” 唐利川点头说:“是呀,家师的唯一一位女弟子。” 石锋和朱筑非常意外。 此时的陈列着司必可尸身的木楼里坐满了人,真旗抬眼一看也有些惊呆,恍乎间仿佛是看到了当时唐利川与百里怒云第一次到正法宫时的情景。那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叫真旗不由得紧张起来。 司必可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浑身湿嗒嗒的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唐利川看了一眼走进去抱拳见礼,两边坐的人大概就是之前朱筑所说的九寨十三口的人。 九寨其实都与飞龙堂一样算不上正道的人,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是恶人但又过于片面,因为他们不过是这严家湾附近山头上把握重要关卡的一些小部落而已。十三口的人则是贯天江在严家湾附近十三个江口把守不同港湾的小部落。这些人各占地为主,虽不同门,但平时并无摩擦。可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为飞龙堂作见证。 李闼说:“这便是正法宫的唐少侠。” 九寨十三口的人各个笑脸捧拳说幸会,他们看着既不像做生意的也不像走江湖的。气氛变的很奇怪。 李闼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位置说了个请。唐利川走过去,真旗也跟着走过去。她走运去时还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地上被捆成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她居然还认识! 090-阴谋之下(上) 真旗也是万万想不到,那被扔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居然是她之前在凤凰川所见的熊彬老前辈!此时此刻他被手脚反绑,脸色苍白,浑身湿辘辘,看着像是在水里泡过很久一样。而另一个人,真旗看不到面目,但看着那身形就想莫不是熊彬的儿子?她走过去立在唐利川身后还在心中嘀咕,为什么是熊彬老前辈?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闼再重重的看了一眼众人,说:“舍弟是四月中旬离开双背岛,尔后半个月前,小徒在万鬼林沼寻得舍弟尸身带回。我们飞龙堂是走江湖的人,打打杀杀并不奇怪,然而这么多年,李某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仇竟让舍弟丢了性命。” 真旗听着,在心中暗想若是司必可四月中旬离开了此地必然是为了在堵杀那邬夫人。她与百里怒云是凤凰川的灵归道观见到那两兄妹的,当时他们看着似也防范有加,定是知道路上有要想暗害他们的。而万鬼林沼是从凤凰川去往江州的一条路。这万鬼林沼以前是乱葬岗,武帝南征北讨时曾在那儿丢下不少枯骨。而且那个地方多瘴气,过路的即便是晴天白日都不会选择停留歇息。可是若提到那个万鬼林沼。真旗想莫非自己被人打昏之后也被带去了那儿?所以才会有中毒的迹象? 但是李闼接着说:“小徒回返之际在江州却碰到了紫凰魔教的拂阳女,这才知道原来舍弟竟是被这拂阳女所害!诸位请看这堂下两人,便是当日与拂阳女一起之人。当时有云堡三公子在场,见得唐少侠义姐百里怒云与那拂阳女一起并逃去,便只得将这两人擒来问个究竟。不想这两人嘴硬的很,至今却是什么也不肯讲。” 唐利川一扫,在屋中所坐之人各个显得异常冷静,对李闼所说的话毫无反应,想一想可能他这番话之前就对这些人讲过,现在只不过再对他这个人重复一次而已。虽然他知道义姐或许真的与紫凰圣教有关,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被人抓个现形,还与什么拂阳女一起。而他身后的真旗也有些惊讶,因为这个李闼若没有说谎,那个拂阳女便有可能是她所见的三月雪了吧? 且说百里怒云对那邬夫人之子说会在江州的嘉卉楼再见,虽不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瓜葛,可想这百里怒云逃出凤凰川后确实去了嘉卉楼。三月雪必早于百里怒云去往江州,或许是她前往江州之时在万鬼林沼碰上了紧追的司必可一行?然后那司必可在身受重创之下被三月所杀?那自己呢?是被谁带到万鬼林沼的?还是这飞龙堂的弟子四处找司必可不得而在凤凰川一带乱走凑巧看到了自己?而后才带到了这飞龙堂来?可若是由他们直接发现并带到飞龙堂来,自己怎么会中毒? 只是眼前的情况真旗最为紧要最为在意的事情还不是自己如何。她看了一眼唐利川,后者正低头思考着什么。李闼就回过身来看着他说:“唐少侠,今日我有证人可证明百里怒云与紫凰魔教之人相勾结,你该如何?” 唐利川起身坦然说:“晚辈年轻,虽未经大难,到也听说过紫凰魔名。若义姐与那等魔教为伍,唐利川自然该选大义之道!”他这番说完真旗就在后面翻了个大白眼。李闼煞有介事略带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唐少侠此番到不失真酒之风,如此甚是!” 唐利川接着就说:“江州之事我等不曾得见,请问证人为谁,又如何确定义姐与紫凰魔教为伍?” 李闼道:“唐少侠有所不知,事发之时,云堡三公子与凤仙宗凤宗主同在江州。当时,那百里怒云与拂阳女在柳江畔的嘉卉楼中会面,若非有凤宗主在,谁人又能识得紫凰魔教之人呢?” 唐利川正色行礼道:“李堂主,晚辈想请在嘉卉楼看见事发之人前来。” 李闼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唐少侠仍有所怀疑吗?” 唐利川老实摇头说:“晚辈已是正法宫之人,行事难免要按照正法宫的章程来办。生死为大,对事情的经过,对二堂主之死,晚辈既要为证也要亲自弄清楚了才能公正。” 李闼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说:“好!”他朝外喊道:“唤朱筑前来!” 朱筑不过片刻便到,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迈进来进李闼一礼,又朝两边的长辈们行礼。李闼说:“小徒且将江州之事再说于唐少侠知道。” 此时的朱筑神情全然不似之前所见那般轻浮,甚至还隐隐显出几分悲色来。他走来看着唐利川说道:“一个多月前,二堂主离开双背岛。我奉师命一路打听,在万鬼林沼寻得二堂主,只是天有不测,二堂主当时已被魔教所杀。我等带二堂主遗体自江州而行,遇家师之兄邢如海邢师伯方知二堂主此番离开双背岛是为杀紫凰魔徒,却因大意不敌而就义。当时邢师伯与几位义士也正在寻紫凰魔徒下处,却在柳江畔的嘉卉楼有所获。我本并不识得那百里怒云为谁,当时又战况混乱,是听得一位义士所喊才知原来其中还有一位百里怒云,与她一起的女人功夫了得,又甚是古怪,是当时在嘉卉楼的凤宗主识得乃是紫凰魔教的功夫才出口试探,那紫凰魔教的人也甚是张狂,竟然一口应下承认自己是拂阳女。而这地上的人当时便护着百里怒云与拂阳女,云堡的三公子便出手制伏了他们二人交由我等带回。如若唐少侠觉得还不够详细,就要亲自往江州一趟问一问当时在场的人了。当时战况激烈,连嘉卉楼也在战中倒塌,想来对此事印象深刻的人不在少数。” 唐利川没有讲话,李闼就问:“如何?唐少侠可还有异议?” 唐利川还没有说,真旗便向前一步说道:“李堂主,真旗有一件事需要告之,还望李堂主见谅。” 其实她跟着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可是她又并不重要,是以并没有人开口询问。眼下,她自己自报名姓反倒令李闼一奇。毕竟,正法宫的女弟子真旗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人物。 李闼看向她,目光中有些意外。他微微笑道:“哦?什么事?” 真旗走过去站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熊彬跟前说:“此人我认识。难道在场的人竟无人识得吗?”她说着还迅速转头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发现有的人仍无动于衷,但有的人明显是有些迟疑的。 李闼向前倾身看了看上的老头,问:“你认识此人?” 真旗收回目光说:“严家湾也算南来北往河道上的要塞,怎么会没有人识得俞州第一镖的熊彬老前辈?” “他是熊彬?”真旗听得身右侧有人质问。她便捏着拳问道:“李堂主便没有问过此人是谁吗?” 身后朱筑便道:“呵!许是他自己愧为魔教之人连名字也不敢讲吧!” 真旗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恶意,她不由自主望向了唐利川,心想难道这家伙初到正法宫时便受的是如此待遇?想一想,她也为自己当初的多疑感到不齿。真旗只好继续说道:“熊老前辈是家师旧友,是以我不相信熊老前辈是紫凰圣教之人。”虽然这个借口薄弱些,但她此时此刻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们讲司必可一个多月前并不是为了除魔教而是为了杀人拿银钱吧?若这李闼面子不保动了杀心她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司必可真正去做了什么她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说! 屋内一时寂静的吓人,李闼也是定睛望着前面的真旗,随后一字一字的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他若不是紫凰魔教的人,为什么要护着百里怒云与拂阳女,又因此被云堡三公子所败?” 真旗便将目光移向唐利川,说:“如今既然有正法宫唐少侠在,只要等熊前辈醒来,唐少侠自然会问个明白。相信,熊前辈看在家师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开口的。” 李闼听了到并无反对的意思,他说:“我虽与俞州第一镖的人无甚来往,到也听说过熊彬之名。小姑娘在此担保他不可能是紫凰魔教之人,这份勇气到也可贵。不过,你需知世道难测,紫凰魔徒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尔后他扭头看向唐利川,道:“她所说,可是唐少侠之意?” 唐利川点头称是。 李闼仰头长叹一声,说:“贤弟啊,看来今日还是没个定法!”他复又望向屋内众人,继续道:“今日请来九寨十三口的人原本是想让大家为江湖出一份力。紫凰魔徒,人人得而诛之,倘若我们能在自己的范围内处理好这件事情,大家以后的生意都会好过很多,是不是呢?” 他说完,众人无不点头,更有人说:“听李堂主吩咐!” “吩咐到不敢,参天大树终可当柴烧,秤砣虽小压千斤。一个人,把你摆在什么地方你才能有什么样的作用,这又何偿不是一个机会呢?”李闼说这番话的时候抬头往上面看,不知是看他的“刑杀”匾还是有意躲过众人的目光,但那语气却使唐利川对他心生一股敬意。 091-阴谋之下(中) 夜色掺杂着湖水氤氲的水气笼罩着整个双背岛,岛上宁静的气息却使人无法静下心来细细感受凉风带来的一丝丝难得的夏日舒爽之感。蜡烛里不知是不是掉进了小虫子一直劈啪乱响。辛红雪过去拿着簪子挑了又挑,想拿纸笼盖住又怕灯光不亮影响了照顾病人。 阿真又爬到了房顶上说是去看月亮。 真旗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熬到现在便不断的咳嗽起来。辛红雪听了到外面去看看小炉子里烧的水好了没有,却见着不远处像是站着一个人。她疑惑的歪头看了一下,对方就缓缓走过来说:“这么晚了阿雪姑娘还没休息?” “朱爷到真体恤客人。” 朱筑走过来笑了笑说:“那姓熊的有些蛮力,我是担心才过来瞧瞧。” 辛红雪并不卖帐,也笑着说:“真旗都说了是相识的人,朱爷真当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呢?” 朱筑认真的讲:“我与他可不相识。” 辛红雪不说话便蹲下来看看炉子里的火,朱筑也跟着蹲下来问是不是没炭了。辛红雪抬头瞄了他一眼。除了屋子里有蜡烛外,这屋外面连盏灯笼也没有。两个挨的很近,但还不足以看清彼此的面貌。辛红雪瞪着眼看了一下,后者也正回头,两人又一次四目相交,彼此心神不定。 “我们在哪里见过?”朱筑问。 辛红雪就笑了,说:“看来朱爷不是因为担心才来看看的。” 对此,朱筑略觉尴尬,他轻咳了一声,刚想继续问。结果阿真从房顶上倏然跳了下来正落在朱筑身边,她动作轻快,蹲在一边笑嘻嘻的说:“我姐姐喜欢我木哥哥,你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这一说也令辛红雪手足无措,她只好嗔怪了一声端起茶壶回屋里去。朱筑起身有些不舍,阿真却伸手把他往后来拉,笑道:“喂,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啊?不过我告诉你啊,我姐姐喜欢我木哥哥那样的,你就死了心吧!” 朱筑望着辛红雪离去的背影有些愤恨的说:“唐利川?” 阿真却还自顾自的陶醉道:“我还有一个姐姐说了,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他是不是很出色。关键是我木哥哥他还是一个大好人,你就不要多想啦!” 朱筑翻了个白眼没想理会阿真,可后者仍不依不饶的追问他道:“哎,哥哥,你们飞龙堂不是拐卖女子吗?你应该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吧?” 朱筑听了低头说:“我们飞龙堂专门拐你这样话多不老实的小妮子!” 辛红雪回头看了一眼,朱筑已经走了。阿真欢脱的进屋伸懒腰打哈欠,开始有想睡觉的意思了。她倒了三盏茶水放在桌上凉着,走到床前看看熊彬是否醒来。 真旗愁眉不展的捂着脸在想一个月前在凤凰川发生过的事情。她不知道李闼与司必可之间有多少情份,但看今日情况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一定没有那么深就是了。只是司必可毕竟是飞龙堂二当家,又是他义弟,他如今死了这个大当家总要处理得当为二堂主争个面子吧?不然以后怎么服众?如果此时真旗跳出来说那司必可是奔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邬夫人去的,那李闼会不会先把自己杀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知道这飞龙堂在这双背岛上干什么营生。 但至少不像外面的人所说的拐卖女子,或许拐卖女子只是一种对外的说辞?那自己又为什么会被他们带过来?真旗百思不解。 唐利川在侧房里看着另一人,依年龄判断,真旗觉得那是熊彬的长子熊机。他们父子二人身上的刀伤都已上药,看着像是在凤凰川时所伤,但伤口仍未痊愈便又被水给泡发了,看着很吓人。除此刀伤之外实在看不出他们二人哪里又受重伤乃至如今毫无起色。 唐利川也和真旗一样坐在床前冥思苦想。 真旗起身过去一瞧,唐利川也正抬头看到了她,下意识里张口问:“什么事?” 真旗想了想说:“过来一下?” 唐利川过去与她坐在桌前,辛红雪见状端着蜡烛放到了熊彬附近。真旗正与唐利川认识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对坐着。真旗说:“今天飞龙堂李堂主和那个朱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嗯。”他应了一声,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想法的人。 “我之前跟你们讲过在凤凰川时遇到几人打劫孤儿寡母,那几人中就有这飞龙堂的司必可。” 唐利川恍然道:“啊!难怪我一直觉得朱爷所说的那个邢师伯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不重要!”真旗握拳说道:“我和你义姐当初碰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在打劫人家,怎么到了这会却成了对付紫凰圣教了?” 唐利川想了想,却说:“依师姐的意思,那位二堂主从双背岛出去就是为了与人汇合打劫那孤儿寡母吗?总说不过去呀?” 真旗到没想到这一点,同时她又对唐利川的奇思感到非常气恼,难道正常来讲不该是先怀疑李闼与朱筑今日所说的可信度吗?真旗一时尴尬,干咳了一声继续说:“百里怒云身边确实有一个遮掩面目的女人,你义姐且唤她一声雪姨。他们说的紫凰圣教的拂阳女或许是她了。” 唐利川问:“有这个人?” “当时救了人也多亏那雪姨相助,之后我们在撤离的时候被两个姓郭的兄弟给困到了地下,得救后也已经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发生在江州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至于什么凤宗主认出了紫凰圣教的功夫,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但想来以凤老的声誉,或许那个雪姨真是拂阳女呢?只是熊老前辈绝无道理是紫凰圣教的人,当初我们碰上老前辈时他也正和邢如海,司必可他们困斗呢!”真旗到底没敢说邬夫人的身份,拐弯抹角的提到熊彬与曾保护过她一直所说的“孤儿寡母”,其它的她必须等熊彬醒来征询熊彬的意思。 唐利川似乎也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司必可离开双背岛自然不是为了什么魔教,但若说是为了结伙打劫那“孤儿寡母”也自有说不通的道理。可那“孤儿寡母”也着实是存在的,而熊彬这个老人是走镖的,或许他的出现也可说明一定的道理。这个时候唐利川到没有怀疑真旗对他有所隐瞒,他只是觉得真旗这几日经历太多事情脑子不清楚。因此他大胆一想,莫非这次那熊老前辈也是在走镖?什么孤儿寡母都是幌子,司必可实际是出门抢镖的?那司必可的同伙便是朱筑口中所说的邢师伯? 真旗说:“这司必可虽告诉李堂主是去对付魔教,可他实际做了什么李堂主也并不知情。关键是我们无法见到那个邢如海,若与他当面对质……” 忽听空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真旗扭头一看先也不觉得什么,但这身体却无意识的先站了起来开门向外看。不料正见昏暗里一人摇摇晃晃正要逃开却走了几步终于不支倒在了地上。真旗惊讶的跑去一看,唐利川也走了出来问什么情况,真旗就说:“是朱爷呢!”讲话的语气多有戏谑的意思。 朱筑睁着眼睛很是无奈的看着他们,但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 竹屋的窗子外有一层薄薄的纱,因为屋内光线昏暗,唐利川与真旗又在讲事情,故而没有注意到外面。真旗把朱筑拖回来扔在地上,朱筑精神很好,只是全身僵硬难以动弹而已。真旗好笑的蹲下来与他说:“朱爷,原来你喜欢听人家壁角?不过你这是怎么了?” 朱筑虽然情况窘迫,可他那眼神里明显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他只是拿眼睛瞄来瞄去,最后定上在床前站着的辛红雪。 辛红雪原先已经在床边的椅上坐着睡下了,是真旗一推门把她给惊醒的,唐利川起身时她就站了起来。此时唐利川见朱筑看着辛红雪也觉得十分奇怪,真旗心想他是来偷听的,没道理突然发病连路都走不稳吧?她蹲下来往朱筑脖子上看了看,居然找到了两个小红点,看起来就像被蚊子给叮了一样。 真旗又起来到外面转了一圈进来在窗上瞧了瞧,并无异端,心想难道这朱筑是在外面被人给偷袭了? “他怎么了?”唐利川问。 真旗拿着他的胳膊甩了两下,说:“我只知道江湖中有一味药剂名为麻沸散能迅速使人瘫痪,看朱爷的情况,大约就是了吧?” 朱筑显得万分为难幽幽的叹了口气,真旗问:“朱爷怎么好兴致跑来偷听我们讲话呢?” 朱筑似乎也觉得自己很倒霉,他咽了口气张嘴说:“因为我想把唐利川打晕了把你们三个姑娘卖给严家湾花衣巷露厅,赚一笔小钱讨一个媳妇。”他说完,真旗的脸色变的铁青,因为从来没人能把拐卖女子这等事情像他这般讲的一本正经!而且如果这屋子里的三个姑娘好拐的话,他还需要去讨媳妇吗? 真旗很想在这家伙的脸上狠狠的刮个几耳光! 092-阴谋之下(下) “啪!啪!啪!”清脆的,掷地有声的三连响!真旗居然还觉得挺动听的!她一边这样想,一边顾不得惊讶对自己身前站起身轻抚掌心的辛红雪给予赞美的目光。 唐利川惊呆了,同时还有点感同身受的摸摸自己的脸,同情的望着地上的朱筑心想这是哪跟哪啊? 朱筑被打的有点发懵,不过美人手掌柔软滑腻,扑鼻有香。虽然被打的是他自己,但扪心自问,他在意的是美人的手有没有打疼。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有所凝重,大家各怀心思彼此无言。 唐利川咳了一声,好心问道:“朱爷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筑咧嘴笑了起来,一笑无声。他说:“你们是不是很好奇二堂主为什么会离开双背岛去到颖河,死在万鬼林沼?” 真旗先压住心底的疑惑,但或许这个朱筑是真很喜欢他们辛大小姐呢?挨了打反而看起来心情很愉悦?真旗对男人的认知又刷新了。但她马上又回过味来,思考朱筑所说的话,至少他话里有话,虽然她不知里面会藏着什么话。 “快说吧!”辛红雪忽然冷冰冰的催了他一句。 朱筑说:“因为啊……” “咣当!”石锋适时的一脚踹开了门,笑容满面道:“原来你在这里和唐少侠聊天吗?要不要加点宵夜呢?说起来龙门湖的短鳍龙鱼肉质鲜美刺还少实在是宵夜的最佳选择!”等他说完,他两手上共有六根长竹,每一根上面都挂着两条虽然已经刨了肚子但嘴巴还在一开一合的大鱼! “好鱼。”辛红雪冷不丁的吐出两个字并且走过去,石锋还以为她要拿鱼,结果辛红雪却绕过到了他到外面去看了一眼,石锋也正要回头,真旗就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烤鱼当然好!”然后,门外的辛红雪一瞧,外面没有人,她回过身高抬一脚将石锋也踹了进来! “咣叽!”门又被关了起来。 石锋吓了一跳,回头就见辛红雪抵在门上,瞪着大眼睛瞧他。石锋也笑,问:“踹我作什么?有什么好好说,就算朱筑这混帐东西真的偷看了你绝美的容颜,我可以帮你把他的狗眼挖掉……” 才这情况就要分出个阳关道独木桥,真旗又涨见识了。 辛红雪走上来在石锋身后嗅了一下,石锋有所察觉忙着跳开了一步,说:“姑娘,男女有别。” 辛红雪说:“你不是飞龙堂的人。” 石锋听了嘿嘿作笑,说:“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辛红雪眯着眼睛想了想,说:“石爷身上有一种香味,像是清晨花苞上浸染着露珠一样的清涩香气,那是……”她迟疑了一下,石锋就笑呵呵道:“想必是花衣巷露厅里那些美姑娘的气味吧。” 辛红雪就摇摇头,她说:“是花未眠!旧朝花都的花未眠!” 花未眠,是旧朝花都一品贡香。换句话说,以前是花都朝中大官大权人家用的东西,而至现在,大约有钱的商人若是喜欢这香,也是可以买到的。可飞龙堂这个地方却不像有人能消受得起的。而且这花未眠是花都之人喜欢用的,此香太过绵软,又极富女人气,是以有身份的男人也不至于选上这香。寻常女人若是想用气味淡雅的香也有很多种选择,没道理选这价钱贵气味又带着点土涩的花未眠。 真旗听辛红雪那么确定,就问:“这怎么了?” 辛红雪说:“近年来,此香甚少出没。石爷在这四面环水的双背岛出入,身上却依然有香气,恐怕你手头上有货源吧?能有银子买花未眠的人,怎么会是飞龙堂的一个小跑腿呢?” 真旗听了向后退了两步,唐利川也打起精神盯向了石锋。 石锋听罢将手里的鱼串扔到了地上,真旗见状又向后退了半步抬手就要去抓剑,可惜她忘了她身上没有配剑。 “不用紧张。”石锋笑嘻嘻的转过身来一手插腰,但那眼睛里却是越来越冷漠,好像终于不用再装傻充楞一下子得以释放他自己的本性一般自在。他看着辛红雪说:“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女人是很聪明的。可惜朱兄他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观点。” 朱筑闷哼了一声,说:“我也说过男人不该佩香的!” 辛红雪问:“你们有什么秘密?该不会正与二堂主之死有关吧?” 真旗一听,心神俱凛,又想这辛红雪看着柔柔弱弱,碰上事的时候可真是敢想啊! 石锋忽然笑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真旗见状立即挥拳袭击。不想这石锋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微偏过身右掌便已落在她的拳头上,左臂生猛的一抡打在她的肚子上。真旗这会顶多只有平常的三成功力而已,自然碍不过向后跌去。唐利川见势往左跨步伸手一捞把她给捞到了怀里。 辛红雪还站在原处,石锋向前走了几步把她推到身后的门上,两人距离不过半尺,你身贴我身。不想,这会朱筑却是站了起来就在石锋身侧不过两尺的距离。一声招呼也没有一拳就朝石锋脑袋上砸去。可惜那个石锋连后面都长了眼睛,侧面打他岂会躲不过? 朱筑很凄惨的被石锋一招给甩到了七尺外,顺带又踢在了他的小腹上一脚。朱筑捂着肚子弓着背在地上呻(和谐)吟,还骂道“王八蛋”!看那痛苦的模样不知刚才有没有被踢到子孙根。 石锋微笑着转向辛红雪说:“我帮了你一个大忙,朱爷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纠缠姑娘家家,但他那方面实在惨不人道,惨不人道,姑娘明白吗?所以你千万别被他好看的外表给骗了。而且,最重要的一条,他这个人很衰。” 辛红雪听了,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落入石锋眼中。后者一时心情激荡想着美人可能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故他大胆着又向前欺身抬手摸她脸上的面纱说:“姑娘这面纱真是好料……”说到这他忽然向后跳开两步,辛红雪抬起的一脚又缓缓落下,方才的笑意也荡然不存。石锋捂住胯下说:“好危险!朱爷,这种女人心思又黑又重,我看你还是换个女人试试吧。这次你可一定要听好兄弟的啊!” 忽的听见阿真在外面喊道:“姐姐!”有点像在撒娇一样。唐利川正在琢磨着该拿这个石锋如何,就听后窗被人打开,一股凉风卷来。石锋已有所觉,可却奈何这身体不听使唤,竟是没赶上发觉时有所动作。来人一掌轻扫,轻而易举将他给拿住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去!正和他之前扔掉的鱼躺到了一起。隐隐间,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入大家伙耳中。 唐利川不禁失神。 阿真拔着窗户跳了进来冲过来一瞧,吓慌了说:“哎呀!阿灵姐姐,你干什么嘛!喂,哥哥,你没事吧?” 石锋躺在地上看着在自己眼前晃动的衣裙,苦笑,不敢说话,嘴巴里却是一股腥咸的味道,他担心自己一张嘴就是一口血! 真旗把阿真拖了过来说:“你担心那混蛋干什么?” 阿真一脸单纯,说:“我小时候他给我买过我最想吃的糖人呢!” 真旗惊讶的张张嘴,说:“你认识他?” 阿真点着头,石锋前面的那临灵不近人情的跟他说道:“药在哪里?” 其余人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药,朱筑也是一脸惊骇,他想不到这个双背岛上还能有外人出没。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引来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石锋有点自认倒霉的颓废一笑,这一笑不打紧,他还真吐出点血来。浓稠的血喘着嘴角往下流去。他再也忍不住了,岔了气似的猛烈咳嗽起来,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阿真吓傻了,她起身站到那临灵身边说:“阿灵姐姐,你不会把哥哥打死了吧?” 其他人心中各自惊惧。因为之前这位道姑只是突然现身,仅仅只是一掌而已。却仅仅那一掌的威力就将这石锋打成这等重伤的模样?这已经不是功夫厉害的问题,反而是有些恐怖。 石锋脸色煞白,偏偏嘴角还挂着若有信无的淡淡的揶揄般的笑容,张嘴骂道:“死道姑!”只是因为受了内伤,吐字不清晰,声音又轻,大家无一人听出他在讲什么。反而是那临灵又好脾气的问了一句,说:“药在哪?” 阿真听了忙蹲下来拍拍石锋的脸,说:“喂,哥哥,熊前辈的药在哪里呢,你快拿出来吧,不然阿灵姐姐真的会打死你。”她说着还抬头偷看那临灵的神情,结果后者一脸漠然居高临下,阿真讪讪的干笑又低头去劝石锋。 石锋显在是领略到了这位道姑的厉害,擅抖着手往腰上的一个香包摸。阿真见了伸手一把扯下来说:“是它?”尔后迫不急待又有点献媚似的交到了那临灵的手中。 辛红雪见了忙走上去跟那临灵说:“我瞧瞧。” 那临灵看了她一眼递之,辛红雪拿过来嗅了一下,香包里是浓浓的花未眠的味道,却不知与刚才阿真所说的“熊前辈的药”有什么关系。 093-求而不答 那临灵拿着那香包在躺着不动毫无人气的熊彬鼻下来回晃了晃,真旗满脑子都是疑惑,只是这等情况下不便多问而已便只眼巴巴看着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索性这道姑的耐性还是很好,也不知她来回来晃了多少回,熊彬终于有点反应,意思性的动了动嘴角,眼皮松了松却始终没有抬起来。真旗嘀咕,难怪一直醒不来,那个石锋居然还下了这样的一手,却不知他倒底在图什么。 那临灵见熊彬有所回应便把香包递给了真旗说:“给熊机试试。”尔后起身就要去看石锋。阿真正站在她的跟前,笑问:“管用吗?” 那临灵又停下脚步看向唐利川,此时此刻,大家虽都很奇怪,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张口询问的意思。毕竟这个那临灵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而唯一一个好奇心最大的阿真看起来似乎知道很多的事情。唐利川暗想,事后问问阿真也是一样。 没想到那临灵走了几步对唐利川说道:“离开之时带上熊家父子。” 唐利川刚应下,那临灵倏然迈开长腿,像阵风一样卷向地上的石锋。屋内的烛火一晃,两个人已经消失在昏暗之中。刹时,房间内恢复平静,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表情莫名。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唐利川下意识里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有更大的事件要发生。于是他转向阿真,向道:“怎么一回事?” 阿真嘟囔着看向已经起身坐在桌前喝水的朱筑,说:“是他要杀李闼!” 好家伙!阿真这一句话真是让大家伙再次瞠目。辛红雪显然也是愕然,她就知道阿真这丫头伸懒腰睡觉都是假的!保不准她在房顶上待了那么久就是跟那个“阿灵”联络,然后不知何时又从窗户那跑到了外面去。这个丫头虽然小,可那脑袋瓜里却没少装东西。而今听阿真如此一说,她回头盯向朱筑问道:“你要杀自己的师傅?” 朱筑慢悠悠的喝水,说:“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这简单已经丧尽天良了吧?辛红雪看着他,却在他脸上寻不到一丝害怕或者担忧的神情。朱筑说道:“二堂主司必可离开双背岛自然不是为了杀什么紫凰魔徒,他出去只是为了银子。如你们所知的那样,杀孤儿寡母。这桩生意原本该是由李闼去做,可他拒绝了邢如海,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让司必可前去,断他一臂。虽然司必可不是我杀的,但我原本也没想叫他活着回来。至于现在的情况,都只是计划之外的意外而已。” 隔壁间的真旗走过来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严家湾来?” 朱筑抬眼看了她一下。真旗心中一直存有疑惑,白天他们坐船游完回来她对石锋报上名字时他们二人神色就很古怪。当时石锋看了一眼朱筑的方向,眼神中似藏着什么不解的疑惑一般。而今再听朱筑讲这些,她忽然想到朱筑既是去了万鬼林沼,是不是自己也有可能出现在那儿呢? 结果朱筑说道:“飞龙堂虽然恶名在外可也不是真的拐卖女子。至于带上你,那是石锋的意思,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那我也只能说请你去问石锋了。” 辛红雪忽然淡淡说道:“他应该不会真的叫作石锋吧?” 朱筑却说:“他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辛红雪一时气不过差点上去又给他两巴掌,然后阿真在边上就说:“嗯,以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姓魏,也没有现在这么黑,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了呢!” 辛红雪听了,说:“那他极有可能是花都王室后人。”所以才会喜欢用花未眠这种香。而且花都的人不仅仅喜欢花,还喜欢各种香,当然,有些香也会叫人昏睡不醒。这样偏阴柔的手段和方法多半都是出自花都没错的。 只是这下好了,那个石锋已经被道姑那临灵带走了。更无法知道那个石锋既然不是飞龙堂的人又不是朱筑的朋友为什么要来淌这混水呢? 真旗越想越气闷,急道:“那我师弟们呢?” 朱筑轻哼一声说:“你当我是大善人吗?是石锋将你交给我叫我想办法保你一条小命。只是到了严家湾,你又被人救走。” 真旗却又摇头说:“不对,我从不曾记得我和那个石锋照过面,当初我报名字于他,他是听了我的名字才细细打量起我,看他的样子,他根本就不认得我的模样。” 朱筑就笑,说:“或许那个将你打残的人告诉了他你的名字吧。不然,凭你当时的模样,我想他是没有理由扛个半死不活的人的。” 打残了我的人?当然是那个趁他们疲累无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袭他们的人!真旗下意识里就想那个人又是谁。今日那石锋虽没出几招,可他的功夫至少看着不像能迅速出手瞬间制伏四人的样子,又或者当时她和三位师弟实在太过虚弱被他捡了个空?真旗一想忙转身问那个石锋倒底叫什么名字。阿真一脸惭愧说大约是七八年前自己出门玩时遇到的人,只知道姓魏,还是自己一时垂涎人家的容貌软磨硬泡给问出来的,她可不知这个石锋的真名。 真旗大为沮丧。她来回踱了几步,质问朱筑:“你连那个石锋是何来历都不知就和他谈起生意来了?” 朱筑瞄了她一眼,当然,他才不会说出来。当时在万鬼林沼看到那个男人背着一个像死尸一样的女人的时候他可是怀疑石锋是个脑子有病的人呢!当时的石锋看到了他和飞龙堂的人就自来熟的贴上来求他帮忙照顾一个要死不活的女人,尔后他可以无条件为朱筑做一件事。当时的他也有这样一个想法,他还年轻,虽然在双背岛待了二十多年,可他早晚有一天是要出去的。于此时认识一个古怪的人又何偿不是一条出路呢?还年轻的朱筑就是这样想的。当然,后来真旗丢了,石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未生气,甚至还给了他一条好消息。正是这个好消息才有了以后的生意。至于这条好消息是什么他才不会跟真旗说呢。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条好消息在,刚才石锋被那厉害道姑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就会过去狠狠踢烂那王八蛋的命根! 真旗看他半天不答,气的倒抽气。辛红雪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李闼?” 朱筑放下杯子看向她说:“这不关你的事。” “他是你的师傅,你要杀他?” 朱筑一声冷哼,说道:“倘若他还是你的杀亲仇人呢?” 大家对此始料未及,原来这个朱筑和飞龙堂是有仇的人?辛红雪紧绷了脸,说:“现在,你的帮手没有了,你还要杀吗?” “谁说杀人一定要自己动手?”朱筑满脸得意的看着她,说:“阿雪姑娘问这么多,可是关心我呢?” 真旗呵斥道:“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朱筑还是无所谓的笑,他说:“李闼想借此番事情重新走入江湖,不管你们如何认为,他都会咬定紫凰圣教!” “或许你想错了呢?”辛红雪平静的对他说。 “什么?” 辛红雪双眼微弯,她是在笑。尔后她才说道:“你师傅李闼在这个地方也差不多待了快二十年了吧?想当年,以他的功夫,他的名声,他有什么原因要待在这种地方窝居半生呢?如今他也已经年近六旬,有什么事情什么名声会令他动容再入江湖呢?如你之前说的,有人请他出山他都不肯,现在为了什么紫凰魔教他就肯了呢?” 朱筑微微皱眉,最后吐字道:“你不了解他。” “你就足够了解他了吗?”辛红雪反唇相讥。 朱筑一时想不到反驳之词,到是奇怪她所说的那些“功夫、名声”,她怎么知道李闼在这个地方待了快二十年?朱筑心识中千回百转,忽然觉得这个辛红雪精的不像一个女人,而且她的话很令自己生气,控制不住的想要跟她吵上两句。朱筑气不过的起身拍桌子,说:“总之你们自求多福吧!” “慢着!”真旗说道:“你帮我们逃出去!不然我就把你今日说的话都告诉李堂主去!”一边的辛红雪似有意阻拦,却是没有赶上。 朱筑毫不在乎,说:“你忘记我之前的话了吗?要杀李闼也没必要我自己动手。在他死去之前我是不会露脸的。” “喂!你还是不是男人!不露脸是作活王八吗?”真旗气的大骂,一边的阿真捂嘴偷笑。 朱筑各瞪她们两人一眼,说:“他又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大不了就顺了他的意。只要唐少侠开口,你们还担心会死吗?”说完就想开门走人,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摸着脖子回头看向辛红雪,说:“阿雪姑娘,求你下次发现我的时候就不要下这么黑的手了!” 最后这一句,使得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辛红雪摆摆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门远游,谁还没个傍身的手段呢?”说完就找借口去看熊彬醒来了没有。 094-素衣公子 石锋是在朱筑要说出司必可之死的时候冲过来。但依朱筑所陈述的事情,他与石锋的相遇完全是意外。若是意外的话,这个石锋为什么给人一种隐藏了许多事情一般的感觉呢? 唐利川想不明白,而且他觉得石锋似乎也是为了针对紫凰圣教才暗中对熊家父子下迷香使得他们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 然而现在,石锋被雷厉风行的那临灵带走了。他纵是有满腹的疑问也无处可解,只得闷闷的独自思考其中原由。 紫凰圣教?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出没江湖的名称了,为什么事隔这么久他们还能在江湖中激起如此大波涛呢?还有义姐百里怒云,她与紫凰圣教有什么关系?当然,如果他知道百里怒云只是恰巧被拂阳女救过小命他一定无法释然自己此时此刻的种种想法。 夜色深沉,时不时还能听到龙门湖湖水波动,竹叶在清风中交错,沙沙不绝。不知朱筑去了哪里,不知他所说的心愿是否会达成,也不知他们在李闼的心中是否有活命的价值。 熊彬似乎因为年迈一直未醒,反而是其子熊机在天将拂晓之际缓缓睁开双眼。众人皆在睡梦之中,熊机四下一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便挣扎着想要起身。这点动静传入负责照看他的唐利川耳中,他蓦地起身一瞧,熊机已经用胳膊撑着将要坐起。唐利川大喜,忙起身相扶道:“前辈感觉如何?” 熊机一眼未及看清张嘴问他是何人。唐利川将他扶好了,说:“我名唤唐利川,正法宫之人。” 熊机一听,有片刻失神,尔后才“哦”的一声念道:“正法宫……这里?” “这里不是正法宫。”唐利川并未叫他起身,只是叫他坐着解释道:“这里是龙门湖的双背岛,之前的事情,前辈不记得了吗?” 熊机一时无法理解,唐利川便为他倒了一杯茶,说:“听闻是云堡三公子将前辈父子所擒。” “父亲?啊?父亲呢?” “老前辈在隔壁,尚未醒来。” 熊机便又要起身,唐利川只好将他扶起。隔壁真旗已闻声而起,回头时正见唐利川迈步走来,身边四十来岁的男人脸色惨白缓慢行近,因见室中尚有三个女人休憩,他似乎也是一奇。 真旗起身拍拍衣服上前作扶,报上姓名。熊机奇怪,多看了她一眼追问:“你们怎会在此?” 真旗大叹,说:“就当是机缘所致吧!” 此时,熊彬仍紧闭双眼。其子熊机伏在床前细看,后翻过父亲手腕搭上去查看。真旗见状蹲在一侧紧张的望着熊机,后者闭目沉思,虽未言语,但看神色便知老前辈情况不妙。 熊机忧心忡忡,又检查父亲身上伤口。真旗问道:“难道那个云堡的三公子真的很厉害吗?” 阿真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皱眉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吧?” 熊机气的握拳,最后也只得当着一群小辈的面叹了口气。真旗问道:“难道前辈真的与紫凰圣教之人……” “小姑娘怎会不知?那百里怒云对我等有恩,她有难之际我辈怎会袖手旁观?”这话是对真旗说的,但他们终究没能亲眼见当时所发生的事情,是以不管谁人说什么,他们都只能心中着急。真旗急切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把云堡和凤仙宗的人都扯上?” 阿真听了也点头说:“对呀对呀?大叔,怎么回事嘛?”只是她一喊,熊机一脸沉郁,话也不讲了。唐利川见状忙拉着她往外走,说:“来,跟哥哥打些水去。”拖了出去。 熊机也是大叹一声说:“当真恶毒。” 真旗不明所以,大胆猜测道:“可是要杀邬夫人者?” 熊机看了她一眼十分无奈道:“抱歉,小侠女。此事只有父亲一人知晓。唉!难道就因为那个叫百里怒云的小姑娘?” 真旗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苦闷的事情,她说:“啊!百里怒云呢?” “大概逃走了吧。” 真旗看了看外面,初升的日光已经掠过竹影射到院子前,如果在此之前李闼都没有像朱筑说的那样死掉,那他们也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看情况了吧? 外面阿真端着脸盆在水缸里盛了水放到一边的木架上,却是也不洗脸,而是一脸严肃的插着腰望着远处。唐利川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头发零乱,珠花也歪了就伸手抚平一下发丝说:“阿真你有心事。” “啊?”阿真愣了一下。 “你看,你都没有发现你发髻零乱,还不是有心事?” 阿真急忙低头去看水盆中的倒影,此时,唐利川身后一掌猛烈而至,前者不及防备被打飞一丈远滚落在地沾了满地的竹叶。阿真闻声回头,却只见一条白影飞速一闪而逝已经出第二掌。唐利川伏地抬头看时,偷袭他的人第二掌已经降临。他抬手一挡,对方却是收回这第二掌转而一脚踹来把他给踹到竹林之中一直滚了三丈远才停下来。 “啊啊啊!”阿真在外面大叫着喊道:“快住手!哥哥你干什么嘛!唉呀!你……木哥哥,木哥哥,你怎么样?” 唐利川滚的头晕,抬头一瞧只看见风吹竹叶,飘转回旋,连阿真的喊声也变的缥缈难定。房间内的真旗闻声而出,娇叱问是何人。阿真本欲跑进林中寻他,却又急忙回头叫道:“别打别打!” 唐利川走出去一瞧,见到一位素布衣男子正看着辛红雪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真正拉着唐利川的胳膊问他伤重不重,那个男子冷声轻哼道:“死不了!”辛红雪来回看了一眼,浅笑着说:“出来耍。你呢?” 对方闻声转过头来看向唐利川,后者这才看清原来是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人。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面貌普通,眼神缥缈之余透着利气,细细看处唐利川总觉得对方似曾相识。 阿真急忙挡在唐利川身前紧张的向面前的男人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筑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说道:“看来你们是旧识喽?哦?人已经醒了?” 唐利川再看向门口,熊机体弱,扶门而立。他立在那处眼神复杂的打量着那素衣男子,唐利川想,这人与阿真相识,又与辛红雪相识,他是何人呢?唐利川心中猜测未停,朱筑已经走了上来说堂主相邀,要将熊机也带去问话,听起来,他早已经知道人醒了。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真旗也要跟着,便留下辛红雪一人照顾尚未醒来的熊彬老前辈,阿真见状举高了手喊着自己也要照顾老前辈灰溜溜逃也似的先跑回了房中。 此时此刻的刑杀堂,人数比昨日已经少了一半,李闼座下贵宾之席上坐着一白衣女子。众人走进去之际那女子头上银钗映着初阳之光刺眼,白色的衣裙上绣着银色的水仙花图案,此时此刻,她在为兄长服丧。 唐利川见到她时心中莫名一惊,想不到会在此见到凤桐衣,那这个白衣男子是……他们又为何在这里? 真旗扶着熊机进入,前面却是失神的唐利川挡路。凤桐衣回头看,眉间露笑,李闼说道:“有劳三公子。” 白衣男子很识礼节,点头弯身还礼。门口处熊机低声一叹,道:“果然是他。” 唐利川侧头看了一下向前走去抱拳施礼。李闼为之介绍,说:“此乃凤仙宗凤三小姐,想必唐少侠识得。” 唐利川点头,又道:“但不知凤仙宗凤小姐与云堡云公子此番一起来到了双背岛是为何事。” 云堡三公子云河回头打量唐利川,眼角处挂着淡淡的不屑与鄙夷。唐利川感觉,这位云三公子来者不善,甚至不像自己的两位兄长。 熊机负气道:“是为了百里怒云与紫凰圣教之事吧?” 李闼“赫赫”作笑,露出阴森白牙。他负手扭头看向熊机,同云河一样满眼不屑。于是熊机气急,走上前去说道:“凤仙宗的人,云堡的人,你们是想证明什么呢?证明紫凰圣教确实存在中原吗?证明百里怒云确实是紫凰圣教之人吗?可笑!那小姑娘我本不认识她,但我俞州第一镖在凤凰川遭劫,是那小姑娘拨刀相助。再见她时,她亦有难,父亲与我怎可视而不见作贪生怕死之辈!” 真旗心中暗道明明是百里怒云约在嘉卉楼要见那个邬夫人叙旧,这事熊机怎么会不知道,也不知在嘉卉楼他们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才使熊机也想隐瞒下去。但看这情况,李闼似乎并不想相信他的说辞,毕竟司必可之死在前,不管司必可死于何种原因,但李闼不会让那个原因让自己脸上难堪就对了。她不动声色抬头看,看诸人神情未变,到也想起之前辛红雪对朱筑说过,这李闼在此隐遁多年怎会为了紫凰圣教之事重出江湖?而依朱筑所说,邢如海一行人袭击邬夫人之事他们原本就想叫上李闼,只是李闼并没有给邢如海这个面子。是因为邬夫人一行他得罪不起吗?不对!是他当真不愿意重出江湖再冒风险? 095-血溅青竹(上) “为什么?” 奇怪的问声自对方微笑着的嘴角传出,看起来,他并不像一个真心求问的人。辛红雪微微歪了头去想这个问题,甚至没有注意到朱筑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后者忽然长叹一声似是极其疲累的抬头仰望天空,他继续说道:“如果父亲不爱母亲,为什么又要娶她过门?既然成为了夫妻,为什么又不能相信自己的妻子?世上的男人是否也都如此悲哀作贱?” 辛红雪提眉说道:“你也是男人。” “但我不想作贱男人!” “呵!这似乎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朱筑瞪过来,脸上有一刹那的不痛快,但随后他又挂起那明媚的笑容说道:“阿雪姑娘觉得我是个贱男人吗?” 辛红雪想了想,还没有回答就听朱筑自言自语说道:“也好,对你,我是很想作一回贱男人的。” 听此,辛红雪在心里面默默骂了一句“贱男人”。 而在三个时辰前,飞龙堂的堂主,李闼一意驳反熊机的那套说辞,说熊家的俞州第一镖局甚有江湖威望,若只是一时糊涂为奸人所迷惑而犯了过错江湖之人自可理解,那个“奸人”自然是当时在场的唐利川的义姐百里怒云。他甚至还拐弯抹角的把司必可的死也推到了百里怒云的身上,不管牵强于否,反正大家的说辞都同样别有用心,九寨十三口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也都唯他李闼马首是瞻,就算李闼的话中有漏洞也没人肯吱声,看着他们的样子唐利川就觉得,这些人只是想要一个结果,但他却不知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结果。李闼最终问云河与凤桐衣的意思,后者看看唐利川,摇摇头。云河只说了十二个字。 他说:江湖人,江湖了,江湖事,江湖了。 回来后,真旗把外套脱了狠狠的扔到了地上踩了两脚,仿佛那就是李闼与云河的化身一般。她气急败坏的冲唐利川喊:“那个李闼什么意思?” 唐利川站在门口处看着外面的风景,想了想,到底也没有开口讲半个字出来。他没说,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李闼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熊机能主动承认自己识人不当,正可以另一个角度认定百里怒云与紫凰圣教相勾结。唐利川心中如此推断,可是若当真如此,李闼为什么要跟他义姐百里怒云过不去? “他就是想把此事推到百里怒云身上,然后向我们发难!”真旗喊。 阿真就忽然变的唯唯诺诺,她担心的去问云河的去处,真旗咬牙切齿咆哮道:“请他滚的远远的!” 辛红雪嘀咕,真旗已经理智全飞了。 熊机坐在椅子上沉思,然后朱筑带着凤桐衣来到小屋前。真旗大步走到门口一瞧,云河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辛红雪走出去看到凤桐衣背着双手抬头看天,不知她说了什么,唐利川脸上表情奇怪,看着像是受了大姐姐训斥的小弟一般。随后凤桐衣扭头质问了他什么,唐利川羞愧的低头但又马上抬头回了一句。凤桐衣一听她忽然大笑起来。朱筑从院子里走到辛红雪面前,脸上挂着他特别的笑容。辛红雪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者说:“阿雪姑娘想离开双背岛吗?” 辛红雪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唐利川忽然惊醒一般的喊了一声。她便回过头去看唐利川,只见他也正回头望向这边,不过却不是在看自己。凤桐衣转过身笑着忽然就向外面的竹林跑过去,朱筑见状只好也跟着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辛红雪看着走过来的唐利川问道。 唐利川应了一声却是先看向屋里面的熊机,说:“他们想要一句承诺。” “谁?” 唐利川走进屋里问熊彬的情况,阿真担忧的说:“姐姐的方法真的有效吗?” 不过唐利川并不太在意这个答案,他反而走到熊机面前说道:“前辈,也许唐突,不过我还想问清楚义姐和紫凰圣教的事情。” 熊机抬头说:“嗯,请讲。” 唐利川说:“义姐在嘉卉楼中可是与紫凰圣教之人在一起?” 熊机奇怪,他停顿片刻才道:“当时,凤仙宗的人在,也是他们先认出了紫凰圣教的拂阳女,那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反驳。” 真旗忙走上来问:“你问这个作什么?” 唐利川说:“师姐勿急,眼下义姐与紫凰圣教的关系如何我们不知情,更不可能凭他们几张嘴在那里说便信了。” “那又怎样?”真旗问。 “李堂主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不管是出自他意还是他背后有人使他如此作决定,我们都必须在心中认定义姐与紫凰圣教确实有所瓜葛。” 真旗一想,说:“可依紫凰圣教的名声,若是承认了这点,百里怒云她……” “若是承认了,我们就有机会离开这里。”唐利川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呢?”真旗嫌弃的跺脚喊了一声。 辛红雪徐徐走上来拉住她劝道:“你先别生气。” 真旗一愣,嘟囔道:“我?我才没生气咧……又不是我义姐!”表情悻悻的走向一边去。 辛红雪偷笑,说:“刚才说到哪了?” 熊机站起来说:“不行,别说我们不能肯定,就算肯定了又怎样?百里怒云与那拂阳女是我等救命恩人,我怎可恩将仇报?” 真旗又激愤起来,说:“你听听!” 唐利川一脸苦相,辛红雪拉着他走到门口问:“那位白衣的姑娘与你说了什么?” 唐利川想了想,说:“也没什么。” 辛红雪就笑,反问道:“难道不是她指点你的吗?” 唐利川正色道:“并不是。” 然而辛红雪摆出一幅并不相信的表情,但她却说:“这是个好办法。” 唐利川非常意外,说:“辛小姐也觉得可行?” “谁让我们待在这里形同被禁呢?” 于是他们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揣摩,最后一拍即合。唐利川说:“他们要的是我这个真酒弟子的一句话。” “那就去说好了,我相信你义姐不会在意的。”辛红雪大方的很。 唐利川又往房间内看了一眼便重重点头转身而去,到屋外竹林处,有他们飞龙堂的人,唐利川叫上一起去找李闼。辛红雪则转身回屋,真旗一瞧,喊道:“唐利川那小子呢?” 阿真说:“木哥哥真去了?” 辛红雪点头,心中想且不管李闼受何人指使,他们主动承认百里怒云与紫凰圣教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即便从唐利川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未必能驱使正法宫的人去缉捕她百里怒云吧? 室内熊彬正缓缓醒来,眼神游定不定。其子熊机闻声而起过去问情况,真旗让开一些说道:“前辈您快喊两声。” 熊机伏身喊:“父亲!父亲!” 熊彬张张嘴,只传出几声虚弱的喘息,真旗忙去倒了碗茶拿着小竹勺沾点水给喂到熊彬嘴边,后者又没了动静。熊机静下来伸手搭在父亲手腕上,许久,真旗又问如何,他说:“脉相虚弱,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我要为父亲找大夫。” 真旗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辛红雪,但她只是犹豫着把茶杯又放到了案上,再回头一瞧,已经不知道阿真又跑去了哪里。她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身到后窗去,开窗一瞧,外面竹叶沙沙作响,远处的水波动声依然清晰入耳,却并不见阿真的身影。她正奇怪呢,阿真忽然喊了一声自房顶上跳下身来笑道:“你在找我吗?” 真旗吓了一跳,阿真却是跑过来爬到窗前问:“真旗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呢?” 真旗说:“本来是有,现在没有了。”转身关窗,阿真忙推开了窗爬进来说:“别嘛!” 真旗走出去倚在门口也学着辛红雪向门外面看。辛红雪过了片刻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这双背岛的竹子可也真是茂盛。” 真旗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辛红雪又说:“我记得,你们正法宫第一位法女真飞鸟的师傅又名普猗,取自‘绿竹猗猗’之句。青竹不畏严寒酷暑,有称是君子化身。这儿有这么多挺拨的翠竹,可惜这享受风景的人太令人讨厌了!”说着她还像模像样的哀叹起来。 真旗心想富贵人家的姑娘可真是想的多。结果朱筑就走了过来,一见到他身影出现,辛红雪就扶扶头,摸摸上面的簪花可还有插好。真旗见了张嘴就说:“你干什么?” 辛红雪白了她一眼说:“你瞧,会送我们走的人不是来了吗?” “啧啧!我的老天唷,你不是想施以美色吧?” 辛红雪把素白的小手一摊,正好翘个兰花指说:“对付他还用美色吗?哼!”她妖娆的抛给真旗一记媚眼风情万种的掂着裙子走出去迎接那朱爷去了。 “唉唷!我的天呐!”真旗赞叹,正好阿真溜过来问辛红雪是不是去蛊惑那朱筑。真旗说:“唉,我真觉得奇怪,唐利川的义姐就够奇怪了,这个辛小姐可是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啊!” 096-血溅青竹(中) 辛红雪扶竹而立,她吃吃一笑回身倚在竹子上看向朱筑。她这一笑,身后竹子摇晃着掉了几片叶子,其中一片摇摇摆摆,落在她细长的指间。朱筑一瞧,顿觉失神,心飞天外。辛红雪蒙面的脸上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可那眼睛里总有些他看不清的东西令人觉得很困惑。朱筑有些不自在,就问她:“阿雪姑娘笑什么?” 她说:“为你终将得到自由而笑。” 朱筑听了“呵”的一声笑,说:“阿雪姑娘也是喜欢自由的人。” 辛红雪扭捏的拧了下腰身娇滴滴的说道:“朱爷,你真是太无趣了呢!” 朱筑纳闷,问:“为什么这么说?” 辛红雪捏着竹叶抚摸着它,笑道:“我觉得你无趣,你就是无趣。” 朱筑想了想,就笑起来。辛红雪把手里的竹叶往他脸上一抛,后者下意识里抬手去挡,结果辛红雪嘻嘻笑起来抽手一晃,那竹叶还在她手里。朱筑脸一沉,说:“阿雪姑娘,你太顽皮了。” 辛红雪歪头却说:“朱爷今年贵庚?” “阿雪姑娘问这作甚?” “我猜你二十一。” “……你……” “我猜对了?” 朱筑脸上一时变化复杂,辛红雪笑罢说道:“朱爷莫非就是这双背岛上的人?” “当然!” “不,你没有听明白我的问题。” 朱筑不明所以,她又说:“我问的是,朱爷是否出生在此双背岛,在此活了二十一年。” 朱筑越来越是疑惑,他说:“你……” “你说李闼杀了你双亲,可他为什么又留你在他身边呢?” 朱筑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欺身而至,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辛红雪看了一眼手腕,皱眉道:“很疼。”尽管她就只说了两个字,朱筑抬眼一扫,看到她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迷蒙中像是龙门湖早上的水雾全部敛聚入她的眼神之中。他鬼使神差的松了手,等松了手的时候他才惊异的抬头怨恨似的盯着辛红雪看,心中骂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凭什么听她的指示? “告诉我你是谁。” “辛红雪,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呢?”她问着,低下头贴近朱筑的脸,那么近的距离,风将她脸上的轻纱吹起,带走一抹迷人的香气进入朱筑心腑。 “真的见过?” 辛红雪抬手推了他一把,说:“男人看到漂亮姑娘总会觉得在哪见过的。” “你在耍我!” “我可是在救你。” 朱筑就呵呵的笑,说:“阿雪姑娘除了飞针的功夫不错之外,还会点什么呢?不过……阿雪姑娘不会是看上了小爷吧?”他带着玩笑的意味讲了这番话,但面前的辛红雪毫无害羞之色,虽在意料之中也难免令他这堂堂七尺男儿感到颜面不存。辛红雪斜着眼望向他说道:“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父母因何被李闼所杀。” 朱筑一时语塞,道:“我几时答应告诉你了?” 辛红雪轻哼一声却又无不愁肠哀怨的说:“这么快你就令我讨厌你了!” 朱筑想了又想,盯着她的脸看。可惜那张脸还在面纱的后面,可他却觉得透过那面纱他能看到那张脸。朱筑对此感到懊恼,天下间最为他所厌恶的便是孱弱的女人。他讨厌女人柔软的身体,厌恶女人娇弱的喘息,甚至到了全双背岛的人都以为他喜欢男人的地步。 不巧的是这一次他见识到的女人实在精明的令人发狂,好像此时此刻自己脖子上还有麻麻的感觉。 “你真像我的母亲。”他说。 辛红雪扭头就说:“呸!我才双十年华!” 朱筑翻白眼说:“你的个性像我母亲。她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起她年轻时候所向往的那些事情。她是将门出身的贵女,心像天上飞的小鸟一样自由。她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可恶的江湖游郎,甚至为他流浪四方。可是她嫁给了一个无能只会猜忌妻子是否对他依然忠贞的丈夫。她的丈夫怀疑自己的儿子是她与那个游郎所生,在那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他经常打骂他们母子,她从不还手,直到最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被那个男人打死。而那之后,那个男人被一帮江湖人砍死在湖边,而我就拜了那个江湖人为师。” 辛红雪波澜不惊,朱筑同样冷静。对于辛红雪来说,这不算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对于朱筑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倒霉的人生。 “为什么?”朱筑一问,语气中似乎隐含着无比的悲怆之气。“如果父亲不爱母亲,为什么又要娶她过门?既然成为了夫妻,为什么又不能相信自己的妻子?世上的男人是否也都如此悲哀作贱?” 辛红雪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甚至在自己冰冷的心中她开始一点点同情些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了。或许正是因为他曾经过的不好,所以才笑的那样好看。好看到令看到他笑容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相信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呢?不过辛红雪心中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她知道李闼并不知道朱筑家中曾经因他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那她也可以不用担心李闼对这弟子是否存在提防之心。可是再想想,这李闼毕竟也是走过江湖的人,他会不知道司必可因何送上性命吗? 虽然这个朱筑也是个贱男人,但至少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贱男人。她心里面约摸着抬眼望向门口那。 真旗和阿真扒着门边正嘀咕竹林下的两人在说什么。辛红雪又收回目光对朱筑说:“那我就祝你成功杀了李闼。” 朱筑却看着她说:“阿雪姑娘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 辛红雪挑眉,说:“你知道就好。” 朱筑抽起嘴角作笑,反而有几分苦味。他说:“我想问你的身世,但阿雪姑娘你却把我问了个一清二楚。” 辛红雪抿嘴作笑,抬手就拍他的胸口。朱筑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辛红雪笑道:“你怕什么?我还能有毒不成?” 朱筑拍着心口,说:“阿雪姑娘确实有毒。” “哼!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你不用着急,等以后我们再见之际,我会告诉你的。” “以后?” “对呀。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还能活着出去。” 朱筑瞄了她一眼,说:“哦,阿雪姑娘是有求于小爷?” “你借给我船,我用我的身世跟你换,这是公平的交易,怎么是求呢?” 朱筑扁扁嘴暗自叹气,但他一瞥又看到了辛红雪腕子上的镯子。后者低眉一瞧,抬手摸了摸那镯子说:“你不会还想要个证物吧?” 朱筑抬头就看她,说:“想。” “那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朱筑直接伸手讨要,辛红雪没半点犹豫褪了镯子就交到他手上。朱筑看也未看直接收入怀中,说:“阿雪姑娘,如果唐利川承认百里怒云可能是紫凰魔徒这件事,你们明天一样可以安然离开。”也不必拿什么镯子来交换大船。他是故意想气气辛红雪,可后者不动声色,说:“我们是要马上离开!” 朱筑一副伤心色,他说:“好呀!”转身离去。见他一走,阿真忙冲出来掺住辛红雪的胳膊问如何,后者说:“我们要走。” 里面熊机闻声已经在做准备,真旗又把踩脏了的那件衣裳捡起来穿到身上,忍不住欣喜埋怨那唐利川几时回来。 唐利川尚未回来,阿真在房顶上吆喝有三条船走了。真旗听了抬头问:“你注意那些船干什么?” 阿真自房顶上滑下来骄傲的说道:“真旗姐姐,你知道他们飞龙堂一共有多少人吗?他们既然不以贩卖女奴为生,那他们以什么为生呢?” 真旗瞥嘴,说:“你这小丫头,关心他们这些做什么?” 阿真傻笑,说:“他们飞龙堂上上下下不过二百人,但他们在严家湾却有两家酒楼,三家鱼货店,两个码头生意,就连那花衣巷也有他们飞龙堂的股。真旗姐姐,你说若是他们的门面出了问题,他们是不是要派出点人去镇一下场面呢?” 真旗听罢忍不住“哦”的一声,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阿真负手哈哈一笑说:“我不告诉你。” 不多时,唐利川快步跑了回来。辛红雪一直在门外等着,见状打起了精神问如何。唐利川刚进门,熊机也快步行来问情况。他往里面一瞧,说:“你们做了什么?朱筑告诉我叫我们一柱香后从这屋后走便可离开。” “那就是成了?”真旗激动不己的拍着辛红雪说话。后者被她那一拍,肩膀一歪差点倒了。真旗不好意思的扶住笑着说抱歉,辛红雪也笑,又问他们飞龙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利川点头称是,说:“虽然没听清楚,但李堂主确实派出了弟子出去。熊老前辈如何?” “醒了一下,老前辈需要快些离开此处找大夫医治。”辛红雪说完阿真挤过来抱住唐利川的胳膊说:“我知道有位大夫,我可以带大叔去。” (辛红雪和朱筑的对话是临时改了的,原本这段是在偷偷离开后被朱筑所截的,这次作了个调整。) 097-血溅青竹(下) 木屋后面并没有路,只有密密匝匝的竹子交错生长。阿真明白过后来就躲到了唐利川的身后说:“木哥哥,那个朱哥哥没说错吧?是从这里走吗?可这里哪有路呀!我好怕这里会出来小蛇!” 真旗说:“你知道那么多,就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飞龙堂怎么有这么多蛇吗?” 阿真愣了一下说:“我还真不知道。” 辛红雪把她腰上那临灵送的香包拽下来在手中拍了两下闻闻香敢,又弯腰在自己小腿上甩了两下,尔后走到熊机身边拍了拍,依次又给真旗唐利川拍了两下,最后又到阿真腰上说:“还能用,现在就走。” 这竹林茂密,路且陡,行走维艰。熊机负其老父在后,有真旗相扶而行。他们走去没多远便听身后处传来呼喊声,似是这双背岛上起了什么风波。辛红雪在前面带路,说:“不要东张西望的。” 阿真喊道:“我看到了!”她往前一指,见有两个一个红衣弟子坐在一条两丈长的渔船上吃瓜子。对方闻声而起伸了脖子往竹林里瞧,喊道:“什么人?” 辛红雪快两步走出去,对方眼睛一亮扔了手中的瓜子,笑道:“哦,是嫂子呀!快来快来,小弟等你许久了。” “真不要脸!”真旗骂了一声。 唐利川没理会那人,对方却是热心肠的围着辛红雪转,大言不惭的问她什么时候嫁给他们大哥作他们的嫂子。真旗刚把熊彬摆好了就回头骂道:“行了吧你,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大哥脸皮够厚的了!” 那小伙嘿嘿一笑,满不在乎。但他却在下一瞬脸色忽变,身子向后退了三步喊道:“堂主……堂主您……”他因为过度惊恐,脚下失足滑进了水里,呼叫起来。 唐利川一惊,回转身之际,一柄钢刀自胸前飞过。他脚下一滑进入湖水之中避开了这一刀,但李闼随之又是一刀自下方切来。他是左右两手共进,虽头一刀落空,但接下来这一刀是又快又猛,同时他左手刀又往下抽来。唐利川见他反应如此迅捷也是一惊,接着他只觉腹上一凉,后背上有人紧抓一把将他往后拉去。 “木哥哥!”阿真从船上跳了下来扑入水中拖起唐利川,后面真旗也已经把水里的那小伙捞了起来,她顺手抽出对方腰间的刀踩着船舷扑过去,可因身虚力浅反被李闼一刀反击掉落入湖水之中。熊机正欲起身,辛红雪一把按住了说:“前辈勿急。” 李闼衣襟散乱,唐利川捂着腹上伤口。前者笑道:“原来那不肖的小畜牲是以你等为矛,想不到哇,原来他还有这等本事。”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大概是误会了他们与朱筑之间的关系。阿真抬头喊道:“李堂主,你敢杀正法宫的宫主?” 李闼大笑,说:“他是吗?”说完,他忽而转身挥刀疾斩,随之侧身一转,有几截短竹落下,还有几根飞入水中漂在水面。李闼却因此大惊失色,他看着那细竹又回头扫向身前绿竹,喊道:“出来吧!你难道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着我杀了唐利川?” 此时此刻,双背岛复归平静,林中清幽,到是一片绝佳的风景。可是这会,因竹林所掩,日光黯淡,昏昏暗暗,那阴影之处似有无数不可见人的怪物正自潜入。尽管李闼知晓有人在这林中藏身,可是任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见徐风吹拂青叶而已。 李闼大声笑起,喊道:“大小姐既然来了,请现身吧!”回答他的还是湖水之声和竹叶沙沙之音。 阿真小心将唐利川扶上船,真旗又把外衣脱了拧掉水给他系到腰上。辛红雪跟那小伙说叫他快划船,可他被李闼吓的站都站不起来。李闼喊了两声不得回话,气恼的他握刀转向唐利川等人,说:“你们不是为了他吗?那么好呀,我就杀了他!”他刚要出刀,阿真急忙起身抓兵器,手中一空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的银枪放在了马车上。 竹林中一声轻啸传来,锐利的声音眨眼便至。李闼眼中精光一闪回身折刀砍下,砍下一支尺长细竹。随之他抬头想确定方才那支竹子的来处,不觉一支五寸长的尖竹已经刺入腰间。 李闼心中大骇,对方发暗器的功夫确实厉害,但却不是他所熟知的人才有的手段。他捂腰拨下短竹仰面大笑。他疑惑着终是不甘,喊道:“好哇!大小姐果然更胜先师!”他一直盯着竹林,可他却连人躲在哪里都看不出来。这密密麻麻的青竹像一道密实的屏障,完全遮挡住人的目光。而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李闼疑惑着回头一看,但见不知何时,船边多了一个半身湿透的女人。她戴着顶竹帽,身着他们飞龙堂的衣服,只是那腰上挂着六柄刀,两手按着其中两柄。她自水中奔来站在船前,阿真一见惊喜万分,那女人扭头看了一眼阿真,说:“还不走?” 船上的人一愣,阿真喊道:“姐姐,我们不会划船。” 那小伙吓的缩在一角擦鼻涕抹眼泪道:“我的老天爷啊!” 李闼惊讶万分,他盯着紫衣女质问道:“你在这里,谁人在上面?” 却说这水中人为谁?正是漠河三关中的屠非沅!她双手握刀盯着李闼并向前走去,双眼犀利。李闼向后退去,嘴角带笑,他说:“大小姐?我们有些年没见着了。” 屠非沅未作答,她缓缓行前,双手自腰间一抽,速度陡然加快,左右两刀一上一下切过。李闼虽年迈,可他的刀依然很快。屠非沅的动作却是更快,可若矫健山中之猿。两人一进一退,短兵相接,短招相对,快式勾斗,短短片刻间从竹林之下步入青竹之内,李闼已经退居守位。 “大小姐多年未见,难道是为断肠山庄的人间白雪出力卖命吗?” 屠非沅未答,她的脸上连颗汗珠子都没有。李闼暗自心惊,屠非沅便挥刀斩下砍断了眼前的竹子直逼李闼脖颈。后者被这一刀吓的冷汗直出,他向后退,却不知身后长竹挺立,正无处可退。屠非沅向前一步左刀上切,右刀下扎直入他大腿。李闼抱竹转身抓住那竹子连跨多步,但他们的武学皆是近身短招,不管他如何闪避,皆逃不出去。 辛红雪见状一把将那小伙拉了起来说:“快给我划船!” 小伙这才抖抖身子摸起木桨,撑起在水中施力。半天船身不过晃了两下,没动多少。他哭腔道:“你们人太多了!” 真旗气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说着跳下船去在后面推动船身,熊机心头直热又觉惭愧,他把老父交给辛红雪照顾,随后跟着真旗在船尾往外推去。辛红雪正盯着那竹林看,目光一扫发现自水湾外漂过来一条小船,上面站着朱筑一人。他身上沾着血,看到辛红雪的时候还咧嘴而笑。那小伙见了大喜忙喊大哥相助。 辛红雪暗叹,这个真是心眼大。杀自己的师傅不说,断其手足也够狠。这会,李闼还没死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露脸。 朱筑划船过来跳上他们的大船,他连林中战况问都未问,更未看半眼,话也不讲,只是捞起桨给他们划船,使他们快点离开这双背岛。 林中李闼已经移至竹林外围。屠非沅跳身拦住去路,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李闼闻声忽而一笑,说:“这个世上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吗?” 屠非沅有些懒洋洋的望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想说?” “阿沅。”林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李闼抬头,错落有致,绿竹掩映之间,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左臂间躺着一把雪白的拂尘,目光如戏文中龙泱国的千里冰川。 就是这个女人在林中射出的细竹?李闼惊异,这次他算是在劫难逃了。他心中盘算着,眼睛来回寻视。屠非沅似有所觉拨足迈出步子,刀子已经往李闼手腕割去。后者收手挺腰后退,可惜他兴致头上忘记了自己腰上还有伤。这一动,伤处受劲而剧痛。屠非沅跨步想追,但那临灵的动作却快了几步,她扬手甩出臂中拂尘缠上李闼手臂将他拖出三尺。李闼再惊,心想这女人气力之大已然脱于表相,他们断肠山庄怎如此了得? 屠非沅抬头看向那临灵,后者递过来一个眼神,她叫道:“你做什么?” 那临灵未答,反而是手上动力一转,脚步未停扬掌便击在他心口。李闼全然不及反应,心中气海翻腾,一时呼吸困难。屠非沅见状折身追上朝他手腕再割来,但因李闼身体失去平衡,她这一刀落下却反而把李闼大腿外割出一条口子,血水顺着裤管就往下淌。那临灵连赶而上拂尘一扫,再补一掌将他整个人击出三丈远正落入水中去了。屠非沅心中连叫不好赶快奔入水中,道:“他叫蹈天江,死不了的!” 那临灵收起拂尘没有说话,目光深远正盯着那波动的水面看。屠非沅见状,脸上略有惊色,她奔去那临灵面前有些不快的质问道:“堂主是不是给了你别的命令?” 098-严宅多珍(上) 金乌西坠,绿水波中灯火交映,摇橹动波,水声作歌。船也慢慢接近港口,密集的私家小船遍布相连。有的渔民是全家老小皆在船上,这会歇息了的父亲会抱着小娃儿坐在船边唱歌,声音粗糙,情感真挚。 船还未靠岸,辛红雪先见着岸边有几个红衣男子挤在一起,见到朱筑之际他们摇摇手分开跳上了边空荡荡的渔船。 阿真跪在唐利川身边按着他腰上的伤口,但却没能止住血。唐利川脸上血色全无,反而全是冷汗。船刚停下,那几个红衣人上来问朱筑岛上的情况,显得特别紧张。朱筑没说话,反而是摇橹的小伙一脸的悲伤色说:“急什么!要是死,咱们谁也逃不掉!”朱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闭嘴嘟囔了几句。 “去把我的马车拉过来。”阿真喊了一声,真旗正准备把唐利川背起来。辛红雪走过去踢朱筑,后者又瞪了她一眼,看清楚人之后他咧嘴笑,问:“怎么了?” 辛红雪说:“背我小弟。” 朱筑放下橹不吭一声背起唐利川说:“好,背起咱小弟。”岸上的人见了一个个不敢吭声只敢出手相扶,等朱筑站稳了他们才一个个拱到一起议论纷纷。 熊机在后背起父亲,真旗扶着。阿真在水边涮手,旁边有小孩看到了歪头看她还问她杀的什么鱼,怎么这么多血。 她存放马车的地方挂着一盏灯,有个人在灯下站着。阿真快步冲过去说:“我马车呢?”对方听声说:“在呢!”阿真忙叫着:“等一下,有没有止血的药和护心丸?” 对方听了从腰上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白瓶说:“止血的!你要护心丸作什么?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吗?” 阿真没回答,回头叫朱筑快点过来。对方再望,有些报怨的叫道:“怎么这么多人?” 之前真旗到未注意当时阿真寄放马车的农家小院,此时再看反而惊奇,这哪里是农家小院? 这院子很大,篱笆里面种的全是草药,近房处挂着鱼干。三间房屋环抱而立。如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可那房间里又都亮着灯光。带路的人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说:“别再进了!” 阿真便叫朱筑把唐利川先放下,她拨开瓶塞把药剂撒在伤口处。朱筑见状便要跟辛红雪说再会,后者走去说:“你走吧!” 红衣人听了嚷道:“你怎么说话呢?” 辛红雪说:“不走吗?” “唉我说……” 朱筑说:“你闭嘴吧!” 带路的小伙子把马车牵了过来,阿真对熊机说让他先将老前辈安放车中。她盯着唐利川的伤口,直到血止住了她才松了口气,回头说:“带我们去三昧堂。”对方一听甩缰绳说:“小真儿你别得寸进尺啊!” 阿真说:“这个人身中剧毒,血流不止。那个老爷子瘫了,拿过来让你们三爷公练练手,他不是挺喜欢的吗?”她这话说完熊机的脸色就沉了起来,庆幸是天黑无人能看见。对方听了一时犹豫,随后狐疑道:“小真儿,你不会又骗我吧?” 阿真起身说:“是你在三昧堂一展雄风的时候了!快去吧!”她话说的快,动作也利索。说完话她已经起身去把马车上的灯点起来,没再理会身后那拨人。朱筑见状转身便想走,辛红雪慢慢走去,朱筑忽然转过身来,辛红雪停下脚步歪头一笑说:“舍不得我吗?” 朱筑身边的人统统倒抽一口气,心想他们大哥是桃花运要来了吗? 辛红雪招招手,朱筑疑惑,问:“阿雪姑娘有什么想说的?” 她低低头,说:“我是想对朱爷说呀……你听好了。”她抬手往朱筑脖子上一扎,后者“啊呀”一声往后退去。他身后的兄弟一看有的忙伸手扶住,有的已经开口叫唤她作什么。辛红雪从自己腰带里又抽出一根描红的银针走上去说:“朱爷不想知道李堂主的死活吗?”其他人一听顿时愣住,随之紧忙追问李闼的情况。辛红雪却趁机拉住朱筑往他脖子上又是一扎说:“带着他藏几天,等确定没了李闼的消息再去双背岛,知道吗?” 众人听得糊涂,可朱筑已经昏死过去,因为他兄弟都注意着辛红雪所说的话反而没人理会他,使得他就倒在地上。 阿真他们已经上了马车,真旗喊了一声说:“快上马车。”辛红雪伸手上车又冲着他们说道:“记住我的话,要确定没有了李闼的消息再回双背岛。”那小伙听了追着马车跑,喊道:“嫂子,你对大哥做了什么?”可惜辛红雪并没有理会他们。 从这农家小院出去左拐进大路往北行,过三个街口右拐进严家湾的太平街,一直到尽头则灯火渐少,马车声阵阵入耳。阿真坐在马车篷上喊道:“到了到了!是那里吧?”坐在她身后的男子说:“对,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三爷公不会喜欢的。” 真旗闻声与辛红雪嘀咕道:“这阿真是什么来历?” 辛红雪想了一下说:“以后就会知道了。” 太平街尽头处是一座老宅,就真旗所知,也是严家湾的严氏老宅,也是他们正法宫检部侍正严玄之的族亲。严氏的老宅在武朝建立之前便将这老宅重新布置规划作了如今的“三昧堂”,是以查病,研制新药为主的地方。江湖里,乃至朝堂上,无处不见他们三昧堂的影子。同时,也无人不知,三昧堂主子三爷公严三昧也是很难应付的老头子。 给他们带路的小伙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前面二十余丈处木门紧闭,上方悬挂着白灯两盏,看着阴气森森。小伙子过去扣门,片刻走出一名女婢来,模样娇艳,声音婉转香甜。那小伙子一见着她马上身子都显得软了,他吱唔着说:“采莲姐姐,是我严立秋。” 那叫采莲的女子就笑,说:“阿秋,三爷公不是罚你在农院看管三年吗?你敢私自跑回来?” 这会,阿真的马车也到了门前,采莲抬眼张望,问:“这后面是什么呢?” 严立秋说:“有两个急症的病人,正要交给三爷公试手。” 采莲一听,立时精神起来,双眼一亮。她将门打开了往后喝道:“采篮,采萍,采云,你们快来啊!”她这一吆喝,那严氏老宅里可就热闹起来。这边马车里的人才刚准备着要下车,那边木门里就传来一阵姑娘的应答声,等真旗回头看的时候就见着四个花裙子的姑娘迫不急待的从门里提着裙子出来问:“什么事?唉呀?阿秋怎么来了?”这几个姑娘的声音与那采莲的声音如出一辙,真是闻者心动,听者身软。真旗一奇,差点又先惊出大话来。阿真从马车篷上跳下来张望了一下,已经有位红裙子的女人走到了他们跟前来,不过不是为了看是谁,而是看阿真借来的两匹马和后面的精制马车,还赞叹不绝。 辛红雪也觉得奇怪,严立秋跑了回来说:“唉呀,采云姐姐,你们不行,快叫些帮手来。” 门口还有一位姑娘提着灯出来看了一眼马上又回去了喊道:“快来人啊!” 真旗心中暗觉不妙,她刚有此念头便见院子里一股脑冲出一大拨女人来。后面熊机刚下车,被这景象给吓了一跳。严立秋拦不住便高声喊道:“冷静!冷静!他们是来看病的!”可那三十多个女人哪听他的话,不光出来看热闹还从小偏门那推出一辆小车来。阿真一看,跳上马车冲她们喊道:“不够!再来一辆小车!” 这外面像赶集似的喧哗,隔壁农家小院里的狗狂吠,接着还有孩子的哭声传来,当娘的安慰不住,一会泼妇就开始大骂了。严立秋的话不管用,他怕出事早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下来哭了。阿真把熊机请开了叫那些姑娘们小心点将马车里的人移出来。虽说她们个个是姑娘家,可这气力也真不小,一边挽袖露出白璧似的手腕,一边笑一边展开一条厚厚的麻布在下面撑着将人给托起再放到小车上。熊机怕他们把老父摔了,可刚想开口就又被挤了出去。 “走吧走吧!”阿真在前面喊着作指挥。 “采萍,你们在做什么?这样吵吵闹闹?” 众姑娘家热闹非凡,这三昧堂墙头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女人,映着那马车上灯,隐约间可以看出她头上戴着珍珠,衣服上也缀着小珍珠,她手里还甩着一串大珍珠在玩,想来她是很喜欢珍珠的。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使得每个人都能听见。可能这个女人与这下面这些女子又不同,众女子一听,顿时息声。严立秋也跳了起来抹着眼泪冲过去喊:“是娴姐姐吗?娴姐姐!我是立秋啊!” 叫采萍的绿衣姑娘走过去说:“娴小姐,阿秋带来两位病人,叫我们给抬去见三爷公。” 那位娴小姐便应了一声往下看,阿真正扶着车子走来,娴小姐说:“给我停下来。”她说着,手中也停止了玩珍珠的动作。 推车的女人听了便一顿,后面的几位姑娘低头私语说怎么今日娴小姐会来三昧堂之类。阿真忙说:“不能停,我木哥哥的伤真的很重!” 娴小姐说:“他是刀伤,去哪里不能看?后面那老伯印堂发黑,人生大运到此为止。即便三爷爷救得了他,他也活不过几日。” 099-严宅多珍(下) 严家在这严家湾几世,至今严家的长辈年纪最长为三昧堂之主严三昧。严家当家者为严三昧的长侄,严玄之的伯父。他们严家如今男丁十八口,女眷三十余口,除去像严玄之那样因特殊关系去往正法宫的,真旗还不知严家还有娴小姐这号能测面相的人。而且这乌漆抹黑的,她莫非有一双神眼不成? 虽说她是严家的小姐,虽说她讲话的语气绝无亵渎之意,虽说如此,熊机却哪里许她在那里胡言乱语?他气愤道:“什么三昧堂,我当是个仁心济世的人家,却原来出言如此恶毒!” 墙上面的娴小姐还是冷冷清清的说:“大叔没听说过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呢!” 阿真忙喊道:“严立秋!你给我过来!” 墙上的娴小姐就扭头说:“严立秋,你给我走远点!” 严立秋站在半路左右不是人,他一咬牙干脆冲到墙根下小声说道:“阿娴,这个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娴小姐却说:“你觉得三爷爷是会给人面子的人吗?” “唉呀,阿娴,你是不知道……” 辛红雪走上去问:“娴小姐,不知何等人才能进这三昧堂请严公查病呢?” 娴小姐低头瞄了她一眼,张口说:“漂亮女人。” 真旗张张嘴,骂道:“色老头?”但看这满眼的女人她也是一幅我懂的表情,但这心里面难免要再骂上几句,怪人年年有,怎么今年这么多。 辛红雪听此便笑,显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阿真嘀咕这有什么好笑的。辛红雪就抬头说:“我是很漂亮,可惜不需要医治。不过我听说严家一向与正法宫交好,如今正法宫的唐少侠就在门外躺着,三昧堂的人就当真不给救吗?” 阿真一听,拍手说:“对啊对啊!我木哥哥是正法宫未来的宫主呢!” 娴小姐扭头再瞧,一字一字的念叨,“唐利川?唐利川?哦?还是有来头的?那么另外一位老伯是何许人?” 熊机正要说,真旗抢先道:“是我师傅的故友,我师傅便是唐利川的恩师,前正法宫的真酒宫主。至于名姓,娴小姐恐怕也没听过,说了也比不过唐少侠金贵。” 娴小姐听了望向严立秋,后者一脸的祈求,明显希望她能高抬贵手。采莲见状也走上去说:“娴小姐,既然是正法宫的人,咱们也可放宽一分心,近日来三昧堂的客人本已少,试手弟子都已闲不住,如今叫他们看看要死的两个人解解闲闷。”诸多姐妹一起应声。娴小姐翻身跳下了墙去没了声音。严立秋一见心中乐了,他回头喝声道:“唉,小真儿,快走!” 阿真如得大赦,飞也似的推车而入,到门口时才想起吩咐严立秋叫他给自己看着马车。 这三昧堂里面是影壁一道,绕之而过,一片开阔,还有味难闻的臭味扑鼻,像是前面药园施肥的味道。这入眼除了一条刚好够马车走的石板路外两边种的便是草药,草药圃里还安置了四个床大的小木屋,里面还亮着灯。东西厢房颇长,看着像是他们三昧堂弟子居住之所,如今也是统统亮着灯,廊下还站着几个人张望,看到有人过来了还喊着问发生了什么事。采莲吩咐了两位姐妹过去,一刻没停仍往后面去了。 自前门路过去到正屋右拐过跨院往后去,两边种着参天的银杏。过了此跨院往后便见一排排的木架竹罗林立。在这木架之北是带宽廊的土屋,看着颇显粗糙。采莲与那采云在前面招呼着叫众姐妹小心些,采萍提着裙子跑到前面去,走了没几步又回来到辛红雪面前看了看。辛红雪问:“怎么了?” 采萍一笑拉住她说:“姐姐跟我来。”还没走成,真旗一把拉住了说:“唉,你们那好色的师傅要干什么?”她说完,身边的姑娘便个个捂嘴偷笑,采萍说:“姐姐不用担心,快跟我来吧。” 辛红雪跟着那采萍而去,到那土屋前敲门。辛红雪原还有些好奇,这严家也算严家湾大户,怎么一个老宅被改的像农家大院?这到了门前一看,这土墙内的木门上雕刻着精细的木画,此时光线昏暗,她只见门上画的是像是海上腾云驾雾的求仙之画,到也是常作,但那作工却是细致无比,精巧绝伦。 “谁?”里面传出的却是一位妇人的声音。 采萍回答说:“善姑姑,门外面来了两个病客,是正法宫的唐利川和唐少侠的前辈。我们便来此问三爷公的意思。”说完她便附在辛红雪耳边说:“快说请三爷公开恩。” 辛红雪虽有意外,还是矫柔造作的喊了一声,道:“小女阿雪请三爷公开恩。”她说完,边上的采萍偷笑阵阵。 屋子里面片刻沉静,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问:“伤的重吗?” 采萍说:“那唐少侠一刀在命门与气海,刀口深两寸,像是飞龙堂李堂主下的手。另一位老前辈采萍看不出来。”听她这么一说,辛红雪更自惊讶,心想这女子还有看伤的本事?还是因为她在这三昧堂待久的原因? “你觉得谁能医治?” 采萍说:“三爷公,纵是您对门下弟子信心百倍,如今这来的可也是正法宫的唐少侠。不说唐少侠的面子,咱们也得考虑一下六公子的面子吧?所以我和采莲姐姐商量着还是劳烦一下解先生吧?” “哼!你请得动啊?”里面的人有些小脾气。这话说完,小推车这边的姑娘们就低头说:“快去吧,准备些麻沸散和烧酒。” 采萍说:“若是三爷公同意了,我这就去厨房里准备玉羹鱼头。”她说完,里面的人是真的生气了,他咆哮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老人家!” 采萍就笑,却没敢出声。那位善姑姑走到门口说:“就去请解先生吧。” “唉!知道了。”采萍说,她又推了辛红雪一下,后者回过神说了声多谢。采萍转身冲后面摇手,采莲见了退去身后的小耳房,进去点灯,后出来叫人把唐利川和熊彬一起抬进来。熊机在搭手相助还被那些姑娘嫌弃多余给谢绝到了门外。正好外面有椅子,阿真便拉着他们一起坐到椅子上去休息。 采萍说要可以去准备鱼汤便叫了三个姐妹去厨房,另有采云与采莲一起到前院去请那位解先生。耳房这边便交给了采篮。熊机面色深沉,想问什么却又不好开口。阿真说:“放心吧,三昧堂就算不是医术最好,也是药品一流。” 辛红雪沉默,她是没有想到,在这些女子的笑声中,这古怪的三爷公就能决定是否要救治一个人?还是她太不了解这个奇怪的江湖?众人折腾的已经很累了,坐下来谁也不再说话,或闭或睁眼,看的不过是惨淡夜色中对面的一道墙而已。直到前院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声,说:“唉,我靴子,我腰带还没系呢!” 片刻后,一个四十余岁的长须男人便被采云和采莲连拖带拽的拉到了这厢来。后面还有抱着坛子的姑娘大笑。辛红雪他们急忙起身,耳房里采篮出来一瞧,说:“还真就请解先生一人呢?怎么不多叫一个?” 那解先生一听,急了,说:“既然叫了我解某,少给我扯张三李四!” 采莲说:“您快行了吧!别自己砸了招牌!”在那些女子的笑声中,她们推搡着就把那解先生给挤进了耳房中,之后便关上了门。 真旗原本湿的衣服这会半干,夜风一吹还有点凉,她搂着肩打了个喷嚏。耳房那儿走来一位姑娘问真旗冷不冷需不需要洗澡换件清爽的衣服,真旗固执的摇头说不用,却是忽然想起来,问道:“那位娴小姐呢?” 姑娘说:“娴小姐并不常来三昧堂,今儿是巧了。她拦你们也不是没有道理……” 真旗说:“有什么道理?我师弟重伤,老前辈也是重症,到了三昧堂的大门前她还叫我们走,讲不讲道理?” 熊机刚觉不妥,对方也并不觉得讽刺,脸上仍是洋溢的笑容。姑娘说:“姐姐快消消气吧,虽说医者需有仁心,可这仁心再厚也熬不过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寻常小病见得厌了,这人也懒得搭理,总觉得大材小用,有时候就像没了活的盼头似的。运气不好的,冲上来了,别说是救,还要跟着倒霉好几天呢!” 真旗一听,摆手说:“得了!谁叫你们三爷公声名远播呢!这儿是他老人家的地方,听他的就是。” 姑娘一笑,说:“姐姐能明白就好。姐姐,你们饿吗?” 阿真一听,欢天喜地的说:“好啊!姐姐,我能叫红烧鱼吗?” 对方笑,说:“呀,小妹妹喜欢吃这个?” 真旗看了一眼没搭上话,她们两人说着就齐齐去找采萍了,还商量着怎么吃鱼更加美味。剩下真旗,辛红雪与熊机坐在檐下椅上发呆。身边耳房木门紧闭,只传出里面之人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100-寒星坠 人断肠 昏天暗地,夜虫脆鸣,繁星几点正在天中,闪闪烁烁,有一颗星悄然坠落。略显麻木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唐利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见一片漆黑。他歪歪头,努力抬手摸了把腹上的伤口,略略有点发痒。也不知睡了有多久,更不知自己是怎么就睡着了的。唐利川伸出手撑着想要站起身来。 “你就是……” 不知是谁人在门外讲话,听那语气,似是极为震惊。 “天外天,楼中仙。青丝如雪,白芒断肠。”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清冷孤傲,又有几分的沉重。 “……天啊!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你?”还是刚才的声音,但却显得疑惑万分,像是对与他说话的女人感到不可思议。 “是我。如今物事人非,难得见一个故人了。”那个女人说着叹了口气。 熊彬半晌未语,只道:“姑娘如今现身……可是……” 那女子又讲:“熊彬,恕我冒昧。我有一事,前来告知于你。” 熊彬一怔,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个女人停顿了片刻,缓缓说道:“熊彬啊,你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儿,两个孙女,算得上是儿孙满堂,绕膝承欢。今年,你也已经六十七岁,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熊彬“啊”的一声,显得分外讶异。那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比熊彬年轻了不少,唐利川不知为何熊彬的语气会显得那般敬畏。 “姑娘!你想做什么?” 女人说:“熊彬,我曾经说过,世上人千千万万,一人去,十人去,百人去,万人去!于这世间来说也毫无分量。一世安乐已属不易,何求岁岁平安?代代昌平?虽如此说,可世上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你如今都已六十七岁,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熊彬沉吟着,回答道:“老儿的命是姑娘所救,若非有姑娘相助,熊彬岂有这些年的安乐?” “你不要这么说,有些东西是我能给的,但却从不曾白白赠送。” “姑娘……” “你有三个儿子,熊机是个正直的孩子,常年出外押送镖货,为父解忧不少。熊海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坐镇俞州,谁人不服?熊飞是个孝顺的孩子,体恤老父,年纪轻轻便要跟随老父游走江湖四海,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你瞧,这么说起来你三个儿子个个都称得上是人才。” 熊彬再次哑口。 “你很奇怪我为何会知道这些,对吗?” “我……” “对我而言,一人纵是天降奇才,神通广大,有那翻天覆地之能,他若心中无惧于天地,无惧于道法,无惧于人伦!他又何敢称人!何况他此番行为!唉!胡言乱语不说,还敢陷害老父兄弟。这江湖上这般大的风波,全因他一人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所致!我……不能饶了他!”她语气坚决,冰冷至极。 “姑娘!”熊彬语气中带着哭腔,显得万般无奈。 “熊彬,我要做此事,也会做此事。” “那……你!你为何又要前来告知于老儿?”熊彬语气显得底气不足。 那个女子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送别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老朋友。我来见你,是因为我们曾经还是朋友。曾经的熊彬也曾是我所钦佩之人。所以我们在曾经可以成为朋友。” “姑娘……”熊彬之声颤抖,他欲言又止,最后说道:“熊彬恐怕会让姑娘这位曾经的朋友失望。” “我知道。所以我还是来了。” “……姑娘要与熊彬……道别?” “是的。” 熊彬没有答。那个女人又是一叹,说:“你去吧。” “……姑娘!姑娘!一定要如此吗?姑娘!” 那女人停了许久,才说:“要怪,就怪我成了一个无情冷血的女人吧!” “姑娘!” “你都听见了?” 唐利川吓了一惊,他浑身没有气力,只勉强撑起身体坐在了床边。那床就在窗下,声音在窗外面。他没有气力走动便就坐到了床边,抬眼连自己所在的环境都无法看清。是以这响在房间内的一声倒把他吓的全身一颤。 谁?唐利川张嘴问,声音微弱,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但房间里确实有一个女人,她正缓缓行来,且站到他身前四尺的地方。她说:“被李闼砍了一刀都没死,你也真是命大。”她说完这番话身体忽的向前袭来一拳正中他心窝。唐利川连声都没出便被击昏过去。 唐利川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他听到了哭声。他还以为自己魂离凡胎,可是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父亲”。声音凄惨悲苦,犹如断肠。朦朦胧胧间看到清明的房间内站着十来个人,人影交错,围成一团,不知在看着里面的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父亲已经痊愈了吗?为什么会这样?”熊机嚎啕大哭。 一个老头子“唉唷”一声,说:“这位小弟才六十七唷?唉,我说,你也别哭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他这把年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我这把年纪。何况他近日来劳心劳力,身体早已经是疲累至极不堪重负,所谓回光返照,正是此理。” “我的天呐!”边上有姑娘低头私语。 “真让娴小姐说中了,这位老伯真的死了。” “嘘!太可怕了。” 唐利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房间里飘着淡淡檀香味。有一个人坐在桌前正在叠着纸元宝,唐利川细细的看了看,浑身仍是乏力。 “醒过来了。” 采莲笑吟吟的面容落入他眼帘。桌前的辛红雪回头看了一眼,问:“能吃点东西吗?” “醒了就没问题,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唐利川环视四周,发现是一间宽敞的雅致内室,但和自己夜间醒来时所观察到的房间并不相同。他张嘴问这是哪里,采莲端碗茶过来说:“这是飞龙堂朱爷的客栈,我们三昧堂不能住人,便将唐少侠挪到了这来。” “哦……熊前辈呢?” 采莲敛色,说:“老伯啊……他过世了。老伯之子已经为他殓尸回往海庆俞州去了。” “过世了……过世了……为什么……” 采莲顿了下勉强作笑,说:“别问这些了,别问了。” 辛红雪走了过来把他扶起说:“睡饱了吗?话这么多。” 唐利川张嘴又问:“我师姐呢?” “在外面烧纸。” 唐利川抬眼向外面看。门和窗都关着,这会他仔细一听才注意到外面似乎在下雨。辛红雪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那门看,说:“已经过去四天了,只要你能活动,便可南下。” 唐利川回头看着辛红雪,她一双透亮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别的地方,一个更远更远的地方。当天,他们便谢辞三昧堂的采莲姑娘而去。严立秋跟在马车后面追了半天,阿真回头笑着说了声多谢也没有停下马车。 从严家湾到胜州,按照阿真的速度不过走个三两天。只不过这番多了辛红雪与真旗二人,唐利川又有重伤在身,这次的马车便行的慢了。而且几人心中均有事情,一路上沉闷不己,连阿真也很少讲话了。出发的第二天,雨停了。他们停下马车休息片刻,唐利川腰上的伤正是愈合的时候,少动为好。他便半瘫在车上两眼发直看着马车外面,一副魂已离体的模样。辛红雪后来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说是熊彬醒来后所念的一门内功心法,他说要当作见面礼送给老朋友的弟子。唐利川也未多想,辛红雪打开了让他看一眼说:“这是老前辈死前为我所念,我记录下来的。” 那张纸上写着蝇头小字,为:一如定心任性,日与月浮昆仑;真气贯身二十四。沉云覆盖,忽明忽暗。抱心敛气,待惠风来。层云尽散,智慧清天。致外丹田,妄念浮云。如性明彻满月天,清净法身升真正。 唐利川看罢,顿时觉得头痛无比。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辛红雪拿在手中看了看,说:“我替你问了。这上面日与月所指是阳与阴,男与女。此法需先定心,由一女子相助方可成就。老前辈之意,你内功浅薄,需有一修炼多年的女子为你导疏经脉。颇有阴阳调和之理。”她又看唐利川面色古怪,便合上纸说道:“你可听过断肠山庄?” 唐利川疑惑的摇头。辛红雪回思远想,目光悠远,她说:“断肠山庄的武学理念,主阴阳调和,传闻他们的内功心法十分了得,江湖内无人能敌。在一百年前,这等武学是武林人世所推崇之流派。甚至断肠山庄还与你们正法宫的法女真飞鸟私交甚好。”这等传说,唐利川并不知情。辛红雪却道:“我小时候听人唱过,‘天外天,楼中仙。青丝如雪,白芒断肠。’这唱的就是断肠山庄的主人。” 听她如此一说,唐利川心中惊讶,问:“天外天,楼中仙。青丝如雪,白芒断肠。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我猜是故弄玄虚。那断肠山庄之主传说与真飞鸟交好,也有人说是真飞鸟情郎。但无从认证。而那青丝如雪,是传说断肠山庄之主满头银发。白芒则是一口利剑之名。” 唐利川心中不明,他问:“这心法,老前辈从何而得?” 辛红雪摇头,说:“大概是前辈祖上之物吧。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大为惋惜的模样?” 唐利川轻声一叹,翻了个眼有些颓废的躺了回去。 101-彩衣女 惊凤仙(上) 此时此刻,胜州城内白旗飘荡。唐利川还记得自己离开此处之时街道之上人来人往,而今再看,似乎显得人人自危,家家惊慌。去往凤仙宗的路上清清净净,更是连条人影也看不着。寂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急驰的马车声,一辆挂白帐的马车从前方一条街上拐进来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虽中间隔着几十丈,可阿真还是一眼看出那马车的做工不比她这辆差。而且那车子的后面还跟着四位身着孝服的女子一路狂奔,速度也都差不多,丝毫不显疲累。那赶马车的却是一位白须白发的瘦老汉。 那辆马车先他们到了凤仙宗门前,而凤仙宗的大门紧闭,里面时不时传出惊叫声和一个女人的尖笑声。马车停下后那老汉先跳了下来快步到门前侧耳一听又迅速退了下来到左墙边轻轻一跳竟飞上了一丈高的墙面,蹲着看了一眼又跳了下来上马车调头往后门去了。后面的阿真见了和真旗疑惑凤仙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往后面去了。 后门那儿还是阿汀顾着。阿真他们去时看了那停在门口的马车一眼,马车由一名女子看着,那女子虽只是看护马车,却一脸严谨之色,毫不松怠。阿汀一看到阿真很是奇怪,还未张嘴便听阿真问:“阿汀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汀说:“前门那儿出了点事。” 阿真一听拍手叫好,说:“真的啊!还有人敢到凤仙宗闹事?唉!木哥哥!你快下来啊!” 阿汀抬头一看,辛红雪已经扶着唐利川出来了。阿汀歪头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难道是你……” 阿真甩着小马鞭说:“唉,阿汀姐姐,你先跟我说说前门那是什么人。” 阿汀说:“今早天未亮便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人到了凤仙宗的大门前,常流主与吴流主不巧昨日便出去了,宗主在给少主念往生经,还没有出来。如今事情闹大了。” “怎么大?”阿真兴灾乐祸的问。 阿汀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说?” 阿真一看,歪头笑道:“那我自己去看看!”说着就跑,阿汀拦之不及,只好回头看唐利川。真旗扯出一丝笑容,说:“我是正法宫的真旗,在路上碰上了唐少侠便一起过来,这位是阿雪姑娘。”后面辛红雪彬彬有礼。阿汀也不阻拦,便请他们也一起进内。 既然有人到凤仙宗闹事,他们自然也要一起去瞧上两眼。从这后门进去,自然经过凤桐衣的小院子,那儿只有绿星一人在里面晒太阳。他们匆匆过去,绕过德凤堂到大门,那儿是里外三层围了三层的凤仙宗弟子。而在南堂房顶上,阿真正趴在上面张望。 唐利川刚过去便见着南堂东角那儿站着的高冠,他抬头喊了一声,高冠回头惊道:“唉?你这说不见就不见,说回来就回来?你这……”他看着辛红雪与真旗,笑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呢?” 真旗没理会他,辛红雪笑着说:“我叫阿雪,是唐少侠的姐姐。” 唐利川急忙拉住高冠,问:“这前面怎么了?” 高冠回过神说:“这啊,天刚亮的时候这儿就多了一个人,谁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他一个人被捆在椅上,左右这脸上落下一双鲜红的掌印,我听说那人原本还是他们凤仙宗的客人。”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拉着唐利川往前面人堆处挤,往一边瞄了两眼指着一角说:“你看阿落在那里。” 唐利川自然没功夫去看阿落,他先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因为围的人实在太多了。高冠干脆就拉着他爬上了广仁堂的房顶,辛红雪摆摆衣袖就站在了廊下。 这凤仙宗的弟子所围成的圈内是有一个男人被捆在椅子上,还有一个身着花衣的女子。她的个子大约和百里怒云相差不多,身着彩衣,头戴一顶小黑帽,面朝南边,所以他们看不见那女人的面目。 “那个人是谁?”唐利川问。 “你不觉得有点面熟吗?”真旗不知何时也已经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但经她一说,唐利川是有这样的感觉,可他又看不出来,想不到。真旗便说:“熊彬老前辈有三个儿子,大子名熊机,我们见过。二子叫熊海,三子名熊飞。三子才二十岁出头,这个人就是熊海。” 经她这么一说,唐利川才恍然,他扭头问:“你怎么知道?” 真旗没说,只是她脸色很难看。这个时候,凤仙宗的大门开了,南边的人闻声向两边退去。只见门口处一人先冲了进来喊道:“谁人在凤仙宗闹事?”进来的是凤朗的二弟子吴重三。 被捆在椅子上的熊海听此放声惊叫,喊:“吴流主快救我!”他喊完,那个彩衣女人转过身来两三步走上去“啪啪”两巴掌甩在他脸上说:“你喊什么?”说完她就一脸哭腔,扑上去捧住熊海那被吓的毫无血色的脸说:“你喊什么嘛!相公,是小花对你不好吗?相公……呜呜,你别不说话呀!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好端端的人不做,非要去做畜牲呢?”说着,她还就趴在熊海身上放声痛器起来。 见此,后面的吴重三大步走上去,岂料他才刚走了不过两步,那小花姑娘回头就甩出一柄飞刀。飞刀之快,不过一个眼神的时间便要飞到跟前。吴重三脚步一顿向后挺身避开。待他再次起身时,那小花姑娘已经回转过身甩着手里的另一柄飞刀说:“你是谁?你难道没有看到小花姐姐正和相公在谈事情吗?你为什么要来找死?” “我没听错吧?还是那个小花脑子有病?”真旗跟唐利川说。后者到是回头看远处房顶上的阿真,那小丫头已经笑的东倒西歪了。 熊海听了叫道:“我不是你的相公!你快放了我!放了我!吴流主,快救我!我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啊!”虽然他这样喊,可是四周的人却没人敢上前去。唐利川往下看,发现这里面的人除了外面的凤仙宗的人之外,里面的人看着都像是他们凤仙宗的客人。熊海叫了两声,吴重三向左右两边示意。有两人一齐出动,一个去抓那熊海,一个去抓那小花姑娘。 那小花姑娘虽然瘦弱,可她站在原地且背向那两人,她立着忽然收起飞刀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抬手,身子左右一闪,便听左右两边的人齐声惨叫各自捂着腕子向后退了去。 “怎么了?”真旗问。“我刚才没看清。” 唐利川说:“她同时,两只手,折断了那两位弟子的手腕。” 吴重三拨剑冲上去喊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花见她拨剑似乎有些受惊,她向后退了一步把腰间的飞刀又抽了出来抵在熊海的喉咙上紧张的对吴重三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哦!否则,我会杀了他的!” 吴重三一听,退后半步说:“他不是你相公吗?你要杀你相公?” “你放屁!”小花得意的笑了起来,说:“你见过妻子捆相公的吗?小花姐姐我有那么笨连自己的相公也分不清吗?哎!你别动!你再动我就割他的脖子!” 吴重三暗想,这姑娘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武功高强的疯子!可一个疯子怎么会把熊海捆在这里?吴重三心中思索着,喊道:“姑娘莫非是紫凰圣教的人?”经他这么一喊,凤仙宗的客人纷纷向后退了半步。 小花听了扬起手里的飞刀皱眉喊道:“你别胡说哦!啊!我明白了!你就和这个熊海一样,对不对?就像他诬陷他老爹和紫凰圣教相勾结一样!啊!你们可真是聪明!我说的对不对?” 吴重三面不改色,冷静道:“小花姑娘若不是紫凰圣教的人,那你为何要这样对付熊海?” “因为他爱说谎!我小花不喜欢说谎的人!” 吴重三看了一眼熊海,后者一惊,大声喊道:“吴流主!你快救救我呀!我没有说谎!我所说的都是实情!”旁边应还有他的仆从,听了熊海这么一喊他们也赶紧跑向吴重三身边向他求助。 小花听了皱眉回眸盯向他,一刹那间,目光犹如利箭。“你说谎!”她此言一落,手中飞刀便刺入他大腿处。只听他“哇呀”一声惨叫,挣扎着像失了理智似的。吴重三喊:“请勿动手!”可小花不听他的,她又抽出一柄飞刀说:“我叫曾花明,不是什么紫凰圣教的人!”这一刀落在熊海的另一条腿上。 “你想干什么?”吴重三大吼一声,生怕熊海就这么被折磨死在他们凤仙宗大门口。 这小花姑娘不为所动,她抽出第三支飞刀指着吴重三说道:“姐姐我不喜欢被人大吼大叫。”说完,手起刀落,插入熊海胸中,虽血流不断,却未伤及要害。那熊海脸上已全无血色,他只张着大嘴想哭又想大叫,却是吓的张嘴喊不出声来。小花便又抽出一柄飞刀说:“这第四嘛……” 吴重三着急,道:“别,别动手!”话音未落,广仁堂那边迅速奔出一条人影来如一道疾风扫过众人头顶撇至曾花明上方伸手便抓。 102-彩衣女 惊凤仙(下) 广仁堂内,一人冲出,行动之轻如流霭。出手如鹰爪,轻扣曾花明肩膀。那曾花明个头一般,被轻轻抓住便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兔子一般。唐利川正觉那曾花明可能不妙之际,她却是抬头运起手中飞刀刺向对方手臂。 年轻人手掌落下之际,全身一力向下,那曾花明不但撑住了还决然出刀反击。对方也是未曾想到这一层,只好松手离去跳离开来又迅速反身挥掌疾扫,如山中猛虎,与那番轻功相比又是另番风姿。而曾花明见状向后退了两步单手运出,掌形变化无端,快式连连竟将对方所有的掌招都及时拆开化解。 短瞬之间,交招十几。两人彼此心中明了,立即分开了去。曾花明退后者不忘返回熊海身前。那出手的男人已是停在一丈之外,似乎被曾花明的手段给镇住了。 “是云堡的三公子。”高冠说。 云河盯着那曾花明看了看,随后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上多出来的几个指印惊讶不已。曾花明忽然捧着小刀哭了起来说:“你好凶哦!小花姐姐好怕!相公,这个人好可怕哦!”她挤着眼泪就往浑身是血的熊海怀中挤。可怜那熊海身中三刀血流满身,早已经被吓的面容僵硬,双眼发直。曾花明见状又是惊喊,说:“相公,你怎么了?你快看看我啊!”抬起小手就往他脸上甩了两巴掌。 云河是云堡三位爷中功夫最好的一个。他方才从诸人中行出时所用是十二云关,接着掌式与拳法交换,脚步稳健,招出如流水。一如唐利川最初遇到阿真时她使来对付尹天星的那几招功夫。当时那尹天星还问阿真与圣手阎罗是何关系,现在他可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就云河所使的掌法,自然比阿真高出不止两三倍而已。唐利川心想就是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他方才连绵不绝的十数招下安全闪避出去。那曾花明却是能将他的招数全部化解了也着实令人心惊。细想一下,这两人同样年轻,可谓难得之才。 曾花明犹自哭闹,吴重三赶紧走上来与云河道:“云三爷,怎么样?” 云河挥手示意他闪开,接着,人群中又走出一个身背长剑的人慢吞吞的走到了熊海身后两手一抓,抓住与熊海捆在一起的椅子便要将他连人带椅一起抬起来。 房顶上真旗可是看得明白,那背剑的人就是害她在长秋公地下宫殿里挨饿受难的郭怀刑! 曾花明一愣抬头往上看,她两手往熊海的手臂上一按,身体腾空而起,两脚往上一抬顺势踩在椅上。周围人一见,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哗”的齐声惊叹。 虽说这曾花明看起来是个小姑娘,可她这下盘功夫练的可真是厉害。在熊海身后那身材高大的人本就是自然而然像散步似的走了出来,他想把熊海连人带椅抬起来走人,可见臂力之强。而那曾花明只是两手一按,身子往上蹭的一跳,踩上去硬是把那椅子又给踩了下去。她两掌错分,右掌猛的出击“砰”的一声闷响打的对方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三四步。 吴重三正要上前,曾花明身子一扭回头望去。吴重三与之相对,心中一惊不由得就怔在了原地。他也没少碰到凶悍的对手,却从来不曾见过哪个女子有她这般锐利如鹰的目光,他不敢轻易动弹。 云河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那曾花明这番主动出击向下跃来。她这小身子一动仿如水中小鱼。云河定睛细看,曾花明小手化掌直击云河心窝。此掌出之干脆,犹如利剑出鞘,暗藏杀机!云河心中一念,身体已然像一张纸般飘离三尺之外。曾花明就此未再紧追,移身如飞燕掠到了熊海上方。 只见这小女人抓住木椅两边向上一提,这木椅带人升空半丈高旋而落在了云河前不过一尺的地方。云河抬头一瞧向后退了五步站定。曾花明双脚踩在椅背上两臂张开,身姿如一只展翅的蝴蝶,实在是美的令人心惊。可她随即伸出纤纤玉手抓住已经吓疯了的熊海的头发厉声道:“你当初出卖自己的父兄可有想过自己今日下场?”她声音清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德凤堂那边一人声音传出,道:“拿下她!” 郭怀刑与云河同时动手,云河却是身形刚动,身后一物飞来正落在他眼前。她眼明手快,伸手抓住。那是一个很沉的东西,而且有着很重的血腥味。 “啊!人头!”人群里有人惊叫着,纷纷向后又退了几步。 云河抓住了一颗人头。那是一个女人的人头,她的脸很干净,没有丝毫的血迹,甚至画着精致的妆容。她浓密的头发间戴着看起来很珍贵的珠翠,似乎这颗头的主人原本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云河刚开始也是吓了一惊,大概是太过吃惊反而没了一点反应,他平将手上的人头放到了地上抬眼向门外望去。而人群里熊海的仆人似乎分辨出这颗人头的来历,他惊叫着扑通一声软瘫在地,喊道:“是……是……夫人!是夫人的头!” 熊海因恐惧而倍受折磨,此时他愤怒而惊恐,甚至觉得羞辱难当。然而他看到的那颗人头似乎还带着些许甜蜜的笑容。“啊!”熊海怒目圆睁疯了似的嘶叫着,咆哮道:“谁!是谁!是谁!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那声音好似要剜人的肉一般,最后又像无比低微的恳求。 “怎么?熊二爷就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的如此下场吗?” 云河抬头向上看,在凤仙宗的大门上面坐着一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件绿色纱裙正冲着下面的人盈盈作笑,美艳大方。任是谁也不敢将方才的人头与这人联系到一起的。 “你是什么人?”吴重三喊道。 那个女人扬袖,姿态傲迈,仿是睥睨众生的凶佛。唐利川认得,那是屠非沅,却又与之前他所认识的屠非沅又有些不同。她开口念道:“仁义不尽,忠孝不兼,正道不公,唯杀不留!”十六字出品,院中寂静片刻,随后有人惊呼道:“四不堂!” “对!”屠非沅说,她扬袖自身边又甩出一个人头扔到了熊海的面前。同样是一个女人,不过却是一个老妇人。但却是熊海的亲娘。熊海见此已然神智全飞,他全身冰冷面无血色,但求速死。然而那个女人却是扬声宣道:“熊海,你为一己之私,贪得俞州第一镖威名而听命无心殿之人陷害父兄与紫凰圣教相勾结。这是其一!其罪二,你买凶杀生父兄更致生父死于非命,我没说错吧!” 熊海扯着嗓子“啊”的一声大叫,却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屠非沅接着又甩下两个人头,分别是熊海的儿子与女儿。诸人见此但觉浑身冰凉,脊背透风。女人摆下的头颅无不神情安详,好像他们仍是活着的,只是在睡梦中一般。这才是令人觉得最恐怖之处。杀妻子,杀老母!此等罪恶却是无人敢站出反抗。更令人觉得阴森的是那个女人,她站在高处,魏然眺望,她语气凉薄,毫无人情可言。她说:“你可认清了这绝望尽头的痛苦?熊海!这就是你出卖父兄的下场!” 曾花明闻声抬手抓起熊海身上的飞刀刺入他心口中。熊海张着大嘴,口中血沫汩汩无声,表情凄然而麻木,绝望至极。 “将她们拿下!”堂内的人喊道。 云河再无犹豫跨步向前欲先抓曾花明,郭怀刑也几乎同时出手,两人如野兽,曾花明如小兔。可这曾花明左右一瞧,自椅上跳起向云河冲去。云河的招式固然精妙,但他的修为远不及曾花明,这也是她如此下手的原因。 屠非沅扬身一跃,身如鬼魅扑到郭怀刑身后张手抓住他腰带,左手大拇指连击三处,郭怀刑竟是一声也未出便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吴重三见状拨剑直击,屠非沅此番未带刀,她肩上有条纱巾,以此纱巾为器,屠非沅往前一抛,吴重三剑出而刺。屠非沅收之,薄纱巾绞住他手中的剑往下压去。若是普通人,断然无法如此,吴重三也不相信谁能以如此烂招夺下他手中的剑,然而这个女人做到了。屠非沅手臂一挥,向前走了一步一脚正踩在那剑身上,飞起一脚将吴重三给踢飞出去。 曾花明翻手三掌,看起来轻飘飘的毫人力道可言。这三掌皆落在云河身上三条不同的经络上,只是他本人不觉而已。周围凤仙宗弟子已经携剑摆阵,只待云河稍有不敌便齐攻而上,虽不甚光彩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两个妖女。只见云河虽身受三掌仍无大事便一时只立定观看。不想,曾花明忽然抽身跳开,云河也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去追赶忽觉全身气力一滞竟是难动半分。他心中疑惑,抬头望去,却只见曾花明娇滴滴咯咯作笑,无比天真灿烂。屠非沅回身拉住她喊:“走了!” 两女子便这般明目张胆自凤仙宗大门前遁身而去。 103-无风之波 唐利川觉得自己像是大限将至的老人一般。 他从房顶上下来的时候腿上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边上高冠笑他怎么被吓的连站也站不稳。大门处吴重三喊声阵阵,叫人去请大夫,又吩咐人去追那两名妖女。他起身的时候阿落正搂着凤桐衣的胳膊往这边走来,不知她们两人何时亲昵到这种程度。而唐利川看到她们两人在笑,却笑的那般不干脆,好像彼此的心中都在想着另一番可怕的事情一般。 在凤桐衣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唐利川再也撑不下去软在了地上。 他没有昏过去,却觉得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是高冠把他背回了凤桐衣的院子,随后就在床上躺着。辛红雪摸摸他的头说他好像有点发热。 而唐利川在想,熊彬为什么会死?而辛红雪所给的那份内功心法真的是熊彬送给他的见面礼吗?熊彬死前见的人是谁?是四不堂的人吗?为什么漠河三关会给四不堂的人做事?为什么四不堂的人行事如此绝决?四不堂又是什么?为什么提到四不堂,这凤仙宗这么多人连动都不敢动。熊海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出卖了自己的父兄吗?为什么连凤仙宗也救不了他? 熊海奄奄一息撑了两天,绝望而死。在这段时间里,唐利川一直在浑浑噩噩中挣扎着。他在想所有的事情,从他莫名其妙被人丢进正法宫行光院里的秘密地道里开始,好像有谁在无形中牵着他的脖子往前走,不管他是否乐意。 “这下好了,胜州汇集的那些武林人士终于可以轻闲了!呵呵!他们本来以为紫凰圣教要出来了,一个个恨不得马上拨刀建功,叫嚷着要把紫凰圣教的人杀到关外呢!”阿落兴高采烈的说。 “看来,不少人指望着紫凰圣教来发家致富呢!”这是真旗在挖苦。 “那可不是,谁都知道紫凰圣教可是藏着很多的宝贝呢!嘻嘻,虽然阿落我没见过。” 高冠冷笑道:“可真够无聊的。” 阿落反而有些失望。“有些人一口咬定百里怒云与紫凰圣教关系密切,看来经过此事,这件事又要打水漂了。”说完她扭头喊:“绿星,快给姐姐端盘点心过来。”绿星刚放下茶壶,冲她撅了嘴就走。阿落视若无睹反问辛红雪,说:“你家小弟怎么了?不至于刚见到凤小姐就激动的昏过去吧?” 辛红雪说:“李闼从不失手,他若想一刀要人性命绝不出第二刀。”虽然在三昧堂已经救治过了,也许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呢? 唐利川完全清醒之前吴重三来了一趟,辛红雪正在给他清洗伤口换药。凤朗虽在宗内,可这又出了熊海与四不堂的事情,自然顾不上还未醒来的唐利川。吴重三也只是奉师命过来问问情况。 他醒来的时候天昏昏的,但还有气力起身。他便下床趿鞋往外面走。黎明之前,夏虫还是吵闹不停。他推开房门往外面走,静悄悄的院子里飘着浓重的烟火味。西边天上可见残星若隐若现。他抬头看了片刻,觉得头昏脑胀,便缓缓坐在外面的石阶上。 唐利川心中想,自己从来不曾像这样狼狈过。自认为身体健壮的他从小到大都极少出现不适症状,他想,或许如此正证明他的人生大运也到了一点的顶峰。或许他也该去问严家的娴小姐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就不用这般胆战心惊了。 他倚着身后的柱子心想真酒死前的模样,当时的百里怒云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为什么他又不肯说?他在正法宫时漠河三关的人也藏在正法宫。他确定,当初在正法宫的寂听法殿外是那临灵把自己打晕还给自己施毒,但又是为什么?屠药师与漠河三关有什么关系?只是恰恰与屠非沅是叔侄而已吗?漠河三关既是江湖之人,又为何为朝廷效力?他们的势力眼线究竟如何分布?自己是不是早已经被漠河三关的人盯上?换句话说,自己是不是被四不堂盯上了? 四不堂是什么地方? 唐利川想的头痛,连身后正走来的阿真他也未注意到。 “木哥哥。” 唐利川吓了出一身冷汗,待他回过味来扭头的时候阿真已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捂着心口面色发白,强自镇静道:“是你呀?” 阿真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坐下来倚在唐利川身上说:“木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屠姐姐和小花姐姐做的太残忍了?” 唐利川看了她一眼,他觉得阿真这话显得很忧郁。或许她一开始也只是贪玩才和她屠姐姐,灵姐姐那么亲近吧。如今待真的见了四不堂的手段作风,恐怕她也心如藏石般不好受。 阿真却忽然说:“四不堂,仁义不尽,忠孝不兼。正道不公,唯杀不留。但这不是说四不堂见到这样的人就杀。很久以前,我听长辈们说四不堂是个买凶的地方。但其实论证据,四不堂自出江湖以来所杀的人既不是恶人,也称不上武林名人,但那些人都个个背叛出卖自己的亲朋好友。” 因此四不堂杀人只杀正道中的背叛者?而且手段凶残? “四不堂,没有不杀的老弱,没有不杀的妇孺,没有不杀的王孙,没有不杀的侠客。这才是真的四不堂。” “所以他们要杀熊海的妻儿与母亲?”凭心而论,他认为熊海之妻儿无辜,老母可怜。可是转而一想,阿真说这番话时哪里像之前那般?她此时哪像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到像是三十多岁熟知江湖腥风血雨的人物一般。唐利川由此而心中发紧,阿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她原本就有如此一面,是他太过天真? “你觉得他们做的不对?”阿真回头问他。 唐利川想了想,无话可说。阿真皱眉又道:“熊海受人蛊惑在前,出卖父兄,本就是罪恶滔天的人。不管我等如何可怜他的妻儿,但这些都是熊海自己所造的孽。要镇武林魔氛,此一招或许狠毒,却未尝没有效果。” 听了她的话唐利川又回头看她,心中已不止惊讶的他张口道:“什么武林魔氛?” 阿真说:“有人想借题发挥,重起紫凰之祸。你义姐百里怒云不是同样被人所怀疑吗?在飞龙堂的时候你已经承诺若是她与紫凰圣教有关,便绝不包庇。虽如此说,你也相信百里怒云未必与紫凰圣教有何种关系。可这等无风起浪之事已经发生了。你义姐与紫凰圣教是那风下起的浪头,有人等着此事闹大,祸乱武林。若非有人在后推波助澜,他熊海就是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作这良心尽泯的事吧?四不堂此举不是很好的压住了风波吗?” 唐利川不敢想,诚如他在飞龙堂所说。这代人对紫凰之祸又曾了解多少呢?或许很严重,或许还很荒唐。有些事情他看不到,但也不该确认不曾发生或许不会发生。在这背后行走的人,或许指掌着整个江湖的风起云涌。 而这次四不堂怒杀熊海之事得益最大的莫过于百里怒云与紫凰圣教。相信现在很多被挑唆而起的人也已经胆寒。可是这紫凰圣教出没之事却是由凤仙宗之主凤朗所引导而开始,难道他说谎了吗?唐利川没有胆量去跟凤朗对质此事,而四不堂也只是杀了熊海那个背叛父兄的小人而已。 唐利川又问:“你不会是见过了你的屠姐姐,阿灵姐姐和小花姐姐了吧?” 阿真一听抬头说:“才不是呢!木哥哥你怀疑我!” 唐利川就笑,叹气说:“我只是想起了石锋的一句话,他不是说了吗?不要小瞧女人。” 阿真就推他,说:“木哥哥你讨厌!” “你……是想加入四不堂吗?”唐利川问。 阿真一听,有些向往又有些困扰。她说:“你也看到了,屠姐姐和小花姐姐是那么厉害的人,我想加入他们那得有多难呀!” “那你……你怎么会认识她们的?” “嘘!”阿真紧张兮兮的拉过他说:“木哥哥,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屠姐姐曾经摸进我家,就是那个时候我碰上她们的。那个时候是屠姐姐,阿灵姐姐和岳姐姐三人,那位岳姐姐后来死了。我认识小花姐姐的时候,她还在颖河卖花呢!” 说到那曾花明,唐利川问道:“你的小花姐姐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点失心疯?” “她相公死了啊,你没听她说吗?她相公死后,她就那样,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但凡国字脸留大胡子的她都会以为那是她相公。小花姐姐真是可怜。” 唐利川听了心中明了,可既然那曾花明已然有些失心疯,为什么还要留在四不堂?他们四不堂行事也太过冒险,还是说他们对自己的手下有足够的信心,十足的把握?他摇了摇头,阿真叹着气抬头看东边天上的红云,一脸的沉郁。 而这边所发生的事情,百里怒云一概不知。她仍一心扑在无心殿与那邬夫人的离奇身份上。甚至就连此祸何时起,此祸何时消都不曾了解过。当她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104-妙天之说 日出东方,天际清明。在明日之下方显万物风采。 与阿真交谈过后,唐利川心中觉得舒坦多了。仿佛这一连多日心中的郁结在天明之际皆由清风一扫而光。 “什么人?”忽然间听得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呼叫。 这厢二人齐齐抬头看,阿真起了身说:“是白衣哥哥那院子。” 隔院那里,一条黑影跳跃,白衣人挥掌紧追。后面阿汀与两位白衣婢女奔出。凤白衣掌法一般,黑衣人动作灵巧轻便,而且还张嘴说:“唷,是大姑娘吗?掌法这么弱,还带着面纱。啧啧!” 阿汀闻声便恼,她对身边的两婢女道:“去叫人过来。”两婢女领命便夺路而出,到院外真碰上阿真与唐利川,双方一愣。那交手的黑衣人折身飞跃落上了木门。众人抬头一看,黑衣人嘿嘿一笑,说:“啧啧!原来是走错了地方。” 唐利川一瞧,张口道:“汉哥?你怎么在此?” 阿汀冲上来说:“是你们正法宫的人?怎么如此无礼?” 唐利川心中转瞬明了,他一瞧,凤白衣已经负手往屋中行去动作轻快,看着似是轻功不差。那两婢女也跟着离去。阿汀站在面前,怒容满面。唐利川觉得不好意思,便抱拳道歉。巴十肆跳下来拉住他说:“唉,又不是你的错!”他这边说着,阿汀忽然出手击向他心口,巴十肆“哎唷”一声侧身抬手将之撇去半分。不想阿汀翻手又化为拳击出,巴十肆摇头说:“小姑娘,你家主子都没生气,你是恼什么?”说话间已经把阿汀给甩了出去。 唐利川急忙扑上来一把抓住说:“阿汀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代汉哥向你道歉,向凤四公子道歉!”他挤出一丝笑拖着巴十肆往外走,好在有阿真在后面帮着推他,不然又得扯到伤患处。 巴十肆笑的开心无比,他说:“我可是头一次见到凤家老四,居然那么像大姑娘,呵呵,还说什么不能见生人。” 唐利川叹气说:“这里是凤仙宗,凤四爷也是凤仙宗的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巴十肆回头看阿真,说:“唉?这小姑娘是谁?” 唐利川一把将他拽过去说:“是正法宫来人了吗?” “是啊!听说唐少侠这次把‘凤少主’送了回来,所以就来慰问一下。顺便处理点别的事情。你这人还真是有点不吉利。” 唐利川撇嘴,巴十肆又说:“老宋也在,我是过来找你的。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 “没事……老……汉哥说的是宋御主吗?” 巴十肆点头,他又歪头笑,说:“别担心,又不是来追究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的。” 唐利川苦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凤桐衣那院子里辛红雪正走出来看到他们。阿真“唉呀”一声跑过去把辛红雪拉回屋去说:“辛姐姐,你想吃点什么?我们一起上街去玩玩好不好?” 巴十肆也没停,他怪笑道:“我听说唐小弟你这次还救了真旗是吗?” 唐利川这才想到真旗,巴十肆说:“我们昨天就来了,真旗昨晚上已经见过了宋御主,眼下她已经动身回转正法宫,你不必担忧。” “哦。”唐利川想了想,说:“汉哥刚才说来处理些事,是什么事?是单指凤仙宗的事吗?” 巴十肆朝他一笑,拍着他肩说:“当然不仅仅是这件事,你知道,在江湖混久了都有个小秘密。这个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说出来也就不是秘密,没了秘密,怎么装神秘?” 唐利川不理解他的思路也就不再追究,反而说:“行,汉哥的秘密我就……暂时当作秘密。” 凤仙宗西坊的妙天堂是一处佛堂。里面贡奉着一尊一丈高的木胎金佛。在妙天堂的入口处种了一棵菩提树,听闻是武陵府龙湖本心寺的和尚所赠,至今也有十年光景。 妙天堂门口处坐的云河与凤桐衣,两人百无聊赖,满脸的困相,对长辈们所讲的话全然没有意思。唐利川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听阿落对真旗讲那云三公子受了那四不堂女子的‘侮辱’,闷闷不乐。凤桐衣大概是因一连几日守陵,显得有些憔悴。里面穆九五和羽林军的张彝正自拜会,那张彝想必是代带官前来吊唁。正法宫的宋引和祝传甲在里面坐着。唐利川和巴十肆到了门口就见深处铜灯下站着一位长者,他面朝金佛好似在沉思什么。这人身着一件老旧的灰蓝布衣,中等身材,头发掺着银丝。想来,可能就是凤仙宗的主人凤朗了。 门外之人放行,凤朗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宋引说:“瞧,人来了,你伤势如何了?” 唐利川闻声作揖说已无大碍,劳宋御主挂心之类。凤朗说:“嗯,这便是唐少侠?” 唐利川这才敢去细看。那凤朗已经五十多岁,留着疏朗的胡须,面容温文慈祥。唐利川看着,眯起眼来心中渐觉哪里不对,僵在原地。凤朗憨然作笑,他捋着胡子说:“哦?莫不是唐少侠也被老夫这张脸给吓到了不成?呵呵!”他一笑,边上宋引与穆九五都跟着笑,只不过宋引笑出了声,他说:“你有所不知,你师傅他要对凤宗主喊一声兄长呢!” 唐利川这才明白之前高冠去见过凤朗之后为何会对他说,他会吓一跳。 凤朗与真酒确实很像,只不过真酒的外貌更显清瘦,个子也稍高些。但真酒对于他而言反而像是在梦中所梦之人,这会再见凤朗,他竟一时想不起真酒是何模样了。 凤朗手里拿着串佛珠,他放在了桌子上说:“坐吧。” 庆幸的是宋引并没有问起他为何会从正法宫消失的事情。他们在谈紫凰圣教,四不堂,无心殿的事情。因为此番四不堂忽然现世,前几日来凤仙宗作客商量对付紫凰圣教的人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是无心殿的人向中原人施了离间计。唐利川对四不堂的理解是,狠毒,决绝。但不想就连凤仙宗也要考虑四不堂的出现意义,就好像四不堂认定的事情连凤仙宗也不敢怀疑一般。若真如此,恐怕凤朗还要为前番认出拂阳女之事给江湖人一个交待。 因四不堂的出现,他们的目标似乎已经转为“肃清队伍”,防止正道中出现背叛与诬陷之事。尔后宋此问起拂阳女与百里怒云之事,凤朗一脸谨慎,说:“并非老夫空口白话,紫凰圣教三殿主功夫如何我自是知晓,她虽是女流,但也有魄力承担紫凰之名,足以说明老夫没有看走眼。”但熊海为什么要指证自己的父亲与紫凰圣教有勾结他们如今着实再也无法知情了。 他们就此事说了半个时辰,不外乎全是猜测和对紫凰圣教的假设而已,唐利川一句话也没插上,只是门口的凤桐衣时不时咳嗽两声,他闻声扭头看两眼,凤桐衣抬起手装模作样揉揉头再瞄过去瞪着他看。 之后穆九五提了一下那个曾花明所使的功夫,他说已经确定为正宗的折离拆。说到此,云河就扭头注意听讲起来。云河最是清楚,那曾花明虽然年轻,可内功修为比他高了不知几许,轻功造诣更是不在他之下。 那所谓的“折离拆”,江湖中也曾有人会使,最盛名的便是屠光号。如同金一剪拆人的功夫一样,那折离拆同样令世人难测却又唯恐避之不及。这本是一套指法,但也是一套可以化为擒拿的功夫。不过折离拆使出来最大的威力在于它可以破万招而不败。至如今,江湖中显少有人再听闻此法,却不想会被那个半疯半傻的女人使出来。 除了那一手折离拆,屠非沅后来对郭怀刑所使的指法名为“阿耨多罗指”,同样大有来头。曾花明最后曾对云河施展几掌,则为“梭诃手”。 这折离拆也就算了,毕竟至今也有些流派受此影响,招式是可以见得的。那阿耨多罗指与梭诃手却是有来历的。唐利川未听过,包括云河与凤桐衣同样不知。而若非昨日宋引到来,连凤朗也不太敢确定。 这两套功夫并非源于关内,若要追溯,则可寻至真飞鸟之师三千岁年轻之际。传闻中,三千岁普秀森曾在漠北停留,她自漠北之北的王朝圣庙中带到当时的大都很多稀世之宝,其中便有这两部绝学,真飞鸟任正法宫法女之际也曾使用过这两部功夫,正法宫亦有备案记录,所以宋引通过郭云二人的症状判断出这样的结果来。 那阿耨多罗指很是讲究,使用者必是对人体各大经络命脉的位置了若指掌,使之可让对手的身体瞬间处于麻痹,无力反抗。梭诃手则通过交掌的瞬间以自身真气对乱对手体内真气,使之在短时间内难以再发力,形同废人。 这样一说,自然又嘀咕起那四不堂究竟是何来历。究竟是三千岁所创还是真飞鸟为巩固自己的法女这位所创。宋引苦闷,说:“您到是不必太忧心,这紫凰圣教若真是煽风点火,也是由正法宫来撑着,就是再苦再乱,也不能全交给凤宗主不是。” 凤朗也淡淡的笑,他说:“这件事总归是老夫没处理得当。这毒瘤已久,总要想方设法去割了他,一日不成,凤仙宗也绝无撒手的道理。” 散会后,宋引对着唐利川语重心长的说:“凤先生真是好人啊!”看着就像在逗晚辈玩一样。 105-计之长远 宋引与祝传甲跟着吴重三去商量熊海的后事如何处理,不过多半还是要交给正法宫的人去做。巴十肆也跟着去了,走前还拍着唐利川说:“小子多福。”他不明所以,宋引与凤朗告辞先去。张彝也是要走不多打扰,穆九五起了身到云河身边去说叫他去相送。云河扭过脸来疑惑了片刻还是应声去了。凤桐衣也要起身走人,穆九五便笑着说:“小妹先别急。” 凤桐衣回头呵呵一笑,说:“五哥,咱们常年不见面,见着了总没好事。” “这是哪里的话。”穆九五还是笑的和蔼。 凤朗在想着什么事情,他抬头看了看对唐利川说:“请坐。” 唐利川有些紧张,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但他还是作揖坐到椅上。凤朗叹着气说:“先前讲你师傅需唤我一声兄长,这是沉年旧事。而今再提,不觉恍然。” 唐利川没有说话,默默听着。 “小弟是我凤家嫡出之子,他个性不拘小节,豁达开朗,乃是难得之才。如今说来也只余感慨千万。可惜的是小弟十三那年离家出走,至此便再未回至家中。啊,这些是我凤家沉年旧事,唐少侠听着可是觉得太过枯燥?” “啊,不敢!”他老实的讲。 凤朗便笑,说:“唐少侠是小弟关门弟子,是他所信任之人。故而有些话老夫便直截了当的说。”唐利川随之点头称是,他又说:“一方面是因先考在世之际一直想见一面胞弟……也因小弟他一生孑然,为兄的这心中觉得对他亏欠甚多。而今我凤仙宗又遭逢变故,犬子先我而去。”唐利川起身道:“请凤宗主节哀。” 凤朗转了身朝他挥挥手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先考如此,老夫亦然。老夫已经将小弟灵位接入凤家宗祠,重入族谱。这次留下唐少侠,是为问一句,唐少侠可愿过继小弟一脉,作他义子,成为我凤氏子弟?” “什么?” 唐利川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门外面阿落跳了出来。她冲进了室内刚想发作可还是忍了下去,穆九五回头说:“阿落姑娘,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讲话?” 阿落却是振振有词,她说:“还好我阿落来偷听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凤宗主想做这样的事情呢!” 凤朗呵呵作笑,说:“小弟是唐少侠的恩师,如今他已过世,老夫将他重迎凤氏一脉,请唐少侠为其义子,于情于理,是哪处不妥了吗?” 阿落还是没说,她推开凤桐衣冲上去一把拉住唐利川往后退了两步,笑说:“唐利川,你知道你师傅为什么和他们凤家老死不相往来吗?” “放肆!”凤朗一声怒斥。 阿落吓了一跳,但她随即又平静下来说道:“好吧好吧!不说那些又臭又长的沉年往事。先前凤宗主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这说的当然不是凤少主,想必然就是凤三小姐吧?凤宗主要唐利川认真酒为义子,这最好是把三小姐许配给唐利川喽!对不对?”她说着,还推了唐利川一把。后者原想凤朗之意是惋惜小弟身后无子,到没想得这层,而今被阿落一说,他也有些恍惚,便扭头看向那凤桐衣。后者也正冷着脸盯着这边瞧,看着怪是吓人。 穆九五到是哈哈作笑,他拍着手就说:“好!好!阿落姑娘说的这也是好极!唐少侠认真酒宫主为义父,娶妻小妹,这也是绝妙的点子啊!” “你!”阿落气乎乎的指着他半天说不上话。阿落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在穆九五跟前吃了瘪。她话不多讲,转身直接走到凤桐衣那里,笑道:“不知凤宗主这打算,凤三小姐可是知道?” 凤桐衣听她一说,袖子一扬把她推开了。阿落也不介意,呵呵笑着讲:“哦,果然是父母爱子,计之长远,计之专断啊!” 正说到此,凤桐衣转身便欲走出,却听外面传来人声吵闹,眨眼之间有一人奔来道:“宗主在上,门外有娄氏聚众大闹,欲向宗主讨说法。” 唐利川一时糊涂,外面的人已经拉拉扯扯进到了院中。只听得一年轻女子哭喊,老人叫骂,说:“我儿兴北死的冤啊!”原来是伊兴北的妻子与父母。 那伊兴北带回凤仙宗时虽仍未醒来,但据闻已无性命之忧。他此番因故去了严家湾再回,怎么这伊兴北就已经死了呢?唐利川看这情况便觉大有内情,又见伊兴北妻子娄氏衣衫散乱,发髻已松,似是强挤进来的。她冲上来跪在了堂外喊道:“伯父!求伯父为我夫作主!”说着砰砰两头就磕下去。后面伊家父母也上前哭喊。这跟在后面的吴重三的门下弟子拦之不及也不敢再拦只得立在原地朝堂内望。 凤桐衣走出来朝右边看了一眼走上去直接从那弟子身上抽出一柄剑来朝着那娄氏刺去,后者吓了一惊,尖叫着往后倾去。凤桐衣嚷道:“嚎什么!凤仙宗几时轮得到你来撒野!给我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桐衣。”穆九五刚要劝慰,远处伊阿环携子女奔来,口中喊着“父亲母亲”转眼便至。她抬头看凤桐衣,叫道:“你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拿着剑作甚!还不快丢下!” 凤桐衣不理会她,只是嚣张跋扈冷冷一笑,回答道:“凤仙宗使剑,我不拿剑,难道要举一把菜刀不成?”她这一喊,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到是给吓的不轻。伊阿环七窍生烟,她怒道:“放肆,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发话!” “桐衣。” 唐利川回头去看,只见一白衣女子娉婷而至。那女人身后尚跟了一老头两白衣女婢,且目光如炬。这来的女人走到妙天堂门口先是朝里鞠礼,喊了一声父亲。原来她是凤家的大小姐凤容衣。 那凤容衣穿白裙,头戴一朵白花,面容娇小,柳眉如烟,与凤桐衣之英气截然相反,端庄典雅,婉如画中神女。 凤容衣回身看了一眼曾经的夫君2穆九五,也是一礼,随后走过来拉起凤桐衣的手拿下了剑,说:“你这丫头,怎么拿剑对起了自家人。”她把剑递给身后老伯,他则交给了边上的弟子。凤容衣又去掺扶伊家的人,无不感慨道:“伊爷之死,父亲自然会查明真相,可怜伯伯婶婶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如今诸事繁杂,我等无力相助,却也不能自乱阵脚。今日伊家妹子这样冲撞上来,凤仙宗个个是携刀带剑的人,若是不慎伤了妹子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办?”她说着,抬手拭泪,转身又去拉伊阿环。不料凤容衣身后伊家两老大为吃惊,他们转身拉住娄氏问她几时有了孩子却没告诉他们二人。伊阿环也是一脸的惊讶,只是她掩的快,马上抬袖掩面装着擦泪去了。 看这情形,阿落早已经扯着唐利川走人,唐利川几步一回头,却见凤桐衣的脸上挂着得意而鄙夷的神色。走的远了阿落才偷笑着跟她说:“唐利川,他们凤家的坑深的很呢,你不要去凑那热闹了。” 唐利川一脸纳闷,说:“我见你与凤小姐很是亲近,怎么……” 阿落脸一摆,正经道:“是很亲近呀,只不过就事论事,可到了关键时候呀,那凤小姐还是得甩得远点。” 唐利川惊讶着问:“你怎么就觉得凤家的坑深呢?” 阿落想了想朝他一笑,说:“姐姐说坑深那坑就是深!” “唉……” 前面阿真就从后门处风风火火跑过来喊道:“木哥哥,那后面高大哥和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唐利川问。 阿落听了,却笑问:“是不是一个穿着黑袍金边戴黑帽的人?”唐利川一听,想这是描述的那个张彝啊! 阿真说:“是啊!他们人多,木哥哥要不要去瞧瞧情况?”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都是武帝的人,打架就让他们打去,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前程,总不会是为了女人打架吧?”后面阿落就给拉着。可唐利川没有理会已经马不停蹄往门外面走,因为他还想求高冠给他找个地方把辛红雪安置了。他们向外走,正碰上阿汀从外面回来,可阿汀还在生巴十肆的气就没有理会他们。 唐利川往外走,只见着凤白衣的马车正自离去,阿落嘀咕说:“咦?他们凤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凤老四还要外出吗?” 阿真张望着却道:“可真快,说走就走了。木哥哥,你那高大哥一定是被人家给敲昏了拖走了。” “咦?你辛姐姐呢?” “辛姐姐回来时看到了你们正法宫的宋御主,和他们一起回客栈了。” 唐利川停下脚步好奇道:“辛小姐认识宋御主吗?” “我也正要问呢!”她说:“辛姐姐好奇怪,虽然我以前就觉得她很奇怪。” “阿真,你知道宋御主的下塌处吗?” 阿真摇头说不知,她转而问道:“木哥哥可是准备南下了吗?” 唐利川看了她一眼,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阿真正滔滔不绝问他南下会到哪些地方能不能带上她一同去玩玩。妙天堂那方大约已经冷静了下来,而那件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后续了。 阿真拉着他问他在想什么,他低头看阿真脸上笑容明朗,一时间却是连笑也笑不出来。 106-风起云涌总结 虽然在第一章结束前17k发生了意外,但好在及时把第一章更新完结了。 第一章写的很快,不知道都写了什么,但就是一瞬眼三十多万字了。第一遍的时候武戏是很少的,因为是手稿,很多内容在后期发文的时候还要安排上,比如后期将要发生的一些事情在发文的时候都要先提一下。细节很多,但不一定很吸引人,看起来像一个人的碎碎念,不知道该怎么吸引读者,也不知该怎么增加点击率,郁闷。 本文是双主线的,一条是百里怒云,一条就是唐利川。第一章风起云涌是以百里家的变故为首,百里怒云进入江湖。其实按照常理,应该是悲壮的开头,不知道为什么到自己手里就变的这么……这么搞了…… 百里怒云这个线还有一个大背景,就是开头所写的极宽极广的漠北荒原,也就是大草原了。在更早之前的三百年间诞生过一个伟大的人物,那就是正法宫第一任法女真飞鸟的师傅。而百里山的女主人,也就是百里泉的生母拂阳女也是真飞鸟之师三千岁后来之力所影响到的诸多女性之人。 百里怒云是一个武功并不高明的人,甚至称得上弱,而且与百里泉无关的所有人事物在她面前都可谓微不足道。在她心中,极爱的人之后,她曾经绝望,直到她找到恨的方向,那就是毁灭整个无心殿。因为她的恨,所以她不是一个正义的代表,她是劣,甚至不在意世人所看重的名节,声名。因为有了她,所以必须有代表正的唐利川。 唐利川代表正,可这并不代表他自己是正的。 世上是否有真正的正义,我想或许是有的吧,在一定的公平规律下,应该有可以衡量的公平公正。然而我已经不是一个年轻的人了,对于纯正的公平已经不再过多的期望。大约是因为这般的原因,唐利川的呐喊便显得尤为稀罕。他不曾为正义说过话,甚至未曾对恶表示过极度的厌恶。在我看来,一个要衡量公义的人首先要正面人间的正,更要正面人间的恶。可是世上有这样的人吗?或许是有的吧,只是我不曾见过。 我本人是很讨厌写成长系的,升级更是烦的厉害。因此不想让百里怒云变的多么厉害,至于唐利川的际遇,其实我更想将他写成一个腹黑的人物,只是剧情进行的太慢,在他变得腹黑之前我有太多太多的故事需要用他的眼睛用他的感观去描写。而故事本身,我自己是描绘了一个整齐的国度,曾经的国家,现在的国家,分布极广。在这片无极的土地上,众多的人轮回在一代一代洪流之中,成为这个江湖,这个时代的江湖中一朵小小的浪花。这也正是时兰涛的名字。 不得不说一下时兰涛。 时兰涛是我安排给百里怒云的贵人,而他是这个时代的江湖中一丝波澜,所以他叫时兰涛。我并不想给主角加太多的光环,我只是认为,一个人只要他还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他就一定会碰上一定的人,甚至会碰上欣赏自己的人。在此我也是想告诫女性,只要你还活在世上,只要你还能碰到男性,总有一天,不管多久总会碰上一个被你所吸引的人,而你最重要的便是学会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像百里怒云那样,她不是凭借着善良吸引到时兰涛的,而是在她送花入水的那一刹那。那时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想她的公子,她在想如何为她的公子报仇。有所想,也有所为的人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为什么要写武侠呢,可能是厌倦了武侠世界里的打打杀杀,是以我将很多人的战事都隐藏了起来。通过别人的口述来时行引导(实话讲武戏真的很难写,好想找个喜欢的武侠抄一抄)。当然,可能我也真的不太会写武戏。而最重要的男主角他也是在学习过程当中。 我从不相信别人小说中那一眨眼就能练成的绝世武学。或许相比金庸的武学,我更相信古龙的苦练。招数不再多精妙,不再多强大的威力,只在于快,在于一眨眼之间取舍的心念吧。在此番影响下,从百里怒云出场,开头便跳过了四年的时间。这四年百里怒云干什么去了?练武练了两年,没成,她就四处潜伏,藏在各种有名有势的人家里头摸消息。而唐利川呢,他从碰上真酒之时便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路。 第一章已经结束了。第二章开始百里怒云将北上,唐利川则南下。两人是彻底分工了,我们聪明又可爱,高贵又冷静的时大公子戏份就要来了。 001-嘉卉云心 颖河府的柳江城是因柳江在此有三大分支而取此名,三条分支的江水将柳江城分出了三个区域,分别为东北方的柳江畔,南边的桃花镇,西边的夏川。而云堡地处柳江畔之西北,辛红雪家居桃花镇,薛文羽的府邸则在夏川。 文宗王在历史中又被称作庸王,是因为他的前半生无风无浪,无所差错也无所作为而得此名。他到是后期时出了一位千秋将军,也就是如今的武帝。文宗王中期因为朝政无为,大多数官员从庆阳退居颖河府,云堡的大爷云官之妻商氏便是其中一支,只不过商氏居于柳江城之东北百里之外的柳州之地。辛氏与云氏都是早在天宗王登基时便已在柳江城住下的。至今除去辛氏有些没落之处云堡反而在这江湖之中又闯出了威名,薛文羽则是武帝独揽大权时退出,柳江城中再大不过此三家。然而薛家低调,辛氏没落,也就只有云堡较为突出,而云堡又为武林中人,故而云堡所在的柳江畔非常平静,毕竟没有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然而五月二十七,一帮人在嘉卉楼一番折腾,竟将好端端的风雅名楼毁于一旦。 若比较起武陵府最胜名的龙湖,嘉卉楼显然并不算大,可此楼贵在东家是商氏之人,不过三层高的木楼每一间的陈设风格迥异,风雅不说,别致盎然。更不用说那院子里种了几世的蔷薇,玫瑰,月季,那品种花相是连天城之贵也难得一见的。几十年来也是这柳江畔数一数二既有财气又有雅名的去处。人们茶后相互窃语也不知是谁那么没长眼偏挑了这来打架。这一打,可打烂了人家几十年的产业,而且到了七月份,柳江畔几乎一半的名流都会受邀来此赏花作乐,这次可就没得那风流事了,得憋坏多少人呢。 此时,来查案的捕快看着倾倒半边的木楼只得长叹一声又是骂爹又是骂娘。谁不知二十七日那时在此斗殴的是一帮江湖人。出手猛且迅速,待官府来人时打架的人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怎么查,如何查!除非由云堡的人动手!然而大家都知道嘉卉楼的主人是云堡大爷前妻名下的产业。那位商小姐早与云大爷和离,还是商氏小姐自己写下的和离书。 于是闲民们又人话题可聊了。云官会不会帮前妻查办此事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人们许久,甚至有些地方子弟开始摩拳擦掌想要主动为商氏解决重建之事,毕竟商小姐是商家的掌权者,谁能将她娶回家等于家里多了一个庞大的小金库呢! 倾倒的嘉卉楼对面有一个卖酒的,正在买酒的年轻男子听掌柜的说完故事便古怪一笑,问:“那个叫商子霓的,真的很富有?” 掌柜的忍不住冲他“啧”了一声说:“小哥是外来人,不知这商子霓是咱们颖河府称第二富便不会有人称第一的人物。” “那你说,她一个女人家,手里面拿这么多的银子……干什么用?” 掌柜的会心一笑,说:“那便也咱们无关了吧。” 年轻人摸着头傻笑,说:“掌柜的言之有理。”笑着,他付上银子提着两坛酒出去往左行百十步转入小巷,迎面便有十向个乞丐蜂涌而上,抢酒喝去。年轻人跟着蹲到地边上嘀咕了两句,其中有一位乞丐还问他,道:“我们的云妞什么时候回来呀?” 年轻人回头说:“云妞说了,这儿的生计不好,她到别处去看看。唉,我说你们酒也喝了,以后发生的事可给我一字不落的记下了!”不等乞丐给他回答,他便冲出了巷子追上那个刚刚走过去的少年。 少年也未走太远,他甚至听到有人正在自己后面追来。他便回头望去,先是一奇,后怪异一笑,说:“可是薛薇哥哥?” 哪里是薛薇呢?分明是化成男装的百里怒云。她听少年那么一说便“啧啧”摇头,说:“带路去。” 这少年则是邬夫人之子,古宁人,他甩袖子示意他跟着走并告诉她他母亲与妹妹已经找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但是他们还必须去找回被带走的两个人。 “可你知道,什么人想杀你们吗?” 古宁人道:“不管是何人,我也不会饶了他们。”他利索了回了一句并将她带到了一家茶屋,上面挂着“云心屋”三字旧匾,题字写着“王隽芳”。这个人百里怒云知道,他是天宗王时期一位大文豪,而且一字千金难求。故而她好奇这云心屋之主为何人又是何来历,又为何会座落在如此毫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古宁人见她心有所思,便笑道:“云心屋是王隽芳隐居之所,后来他过世便将此屋送给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为谁我并不知,不过天下之大,若论安全之所也只有这云心屋了。” 百里怒云未多问随他进入。云心屋第一道门有学茶诸子,第二道门后则见两棵雪松立于院中,而松树下有六七个花白胡须老人正自飘然练拳推掌,笑声阵阵,看样子也都是练过武功的老前辈,彼此在正在切磋而已。过第三道门则忽见一别致小院,院中有三棵红枫与一处池塘,景致静谧而优雅。而房屋三面包拢,前后相连。百里怒云顿了一下,心想竟与那胡夫人的胡堂湾很是想像呢。古宁人就此停下朝枫树下一揖道:“先生,小古的客人来了。” 若他不说,百里怒云还未及注意到枫树下那个黑服男子。对方高个,模样周正,发髻规矩,脖上挂着一串佛珠,笑容和蔼。古宁人作介绍说:“这是云心屋之主,皮兰陀先生。” 走近了一瞧,这位皮先生身着精丝黑袍,面容和善,嘴角带笑,身上气质竟像个世外仙人一般。百里怒云猛的一看她还以为是时兰涛跑到自己面前来,把自己吓的不轻。 皮兰陀一笑,道:“小宁人几日不见你也更像个小当家了。” 古宁人扁扁嘴,皮兰陀这便请他们进得房中去,若有事可再差人。古宁人满口答应着便将百里怒云领进了屋中。这屋子里的陈设依然显得陈旧,用的仍是地炉与坐席,摆设清净,香炉里的气息使人为之精神一震,松爽了不少。最令百里怒云不解的是古宁人动作熟练的为她沏茶。这不仅令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南下时向客栈老板讨的茶水,味道古怪清涩,非她所爱。 古宁人放下茶碗说:“云心屋虽然不卖茶,但茶品妙极,薛姐姐不妨小品。” 百里怒云刚想端起来就犹豫着说:“我不渴。” 古宁人又笑说:“请你喝茶又不是请你喝水。” 百里怒云翻白眼,抿了一口说:“真难喝!快跟我说正事!” 古宁人很是可惜的叹了口气,说:“小弟约见姐姐今日见面是因家母有些事情想要问个清楚。” “比如,我是谁?” 古宁人嘿嘿的笑,说:“姐姐真是明白的人,这也是家母停留在此的原因。想着有机会想请姐姐走一趟。” 百里怒云心想这邬夫人的心也真是够大的,居然和她一样都停在了这江州。而她是不得不停在这里,这邬夫人是为哪般呀?她叹了口气,说:“你母亲叫你来问我些什么?” “当然是姐姐与那位元遮先生。” 百里怒云就笑,说:“你母亲想起那元遮先生了吗?” 古宁人点头,其实那元遮是薛望的字,而今物事人非,认识的人本已经不多了,遑论还知道这故人表字的。百里怒云看着他说:“你觉得姐姐与那元遮是什么人?” 古宁人没答话,百里怒云就说:“其实那是我老爹。” “……姐姐……你……”古宁人一时发愣,心里面想怪罪百里怒云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没敬意,可话到嘴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一笑。又听百里怒云自言自语说:“不过,我只想知道我那个倒霉的爹当年可是因为要保护邬夫人而被人所杀。” 古宁人撇嘴似乎对她这种人讲话方式极度不喜。不过他还是未否认。百里怒云挑着眉毛又道:“我爹当年是羽林军统领,能指使他的人也只有如今的成武大帝,是吗?” 古宁人摇头说不知,若是承认了百里怒云的观点则也暗指派人行刺的人多半与朝中人有关。百里怒云看他不答,便也没要细究下去的意思,转而叮嘱:“以后你们小心点,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碰上姐姐我的。” 古宁人呵呵傻笑,说:“是咧!”。百里怒云便毫不客气的笑说:“听说你们家是开客栈的,有道是‘东南西北走天下,*在一家。’对不对?” 古宁人哈哈直笑,说:“姐姐,您是想在这里拜会我母亲还是到了俞州去那四海一家瞧瞧呢?” 百里怒云笑的比花灿烂,她说:“行了,我就是想沾点你们四海一家的光。我妹妹今年要在北边做生意,我想拉一个大东家。就传闻而言,你们四海一家可谓风光无限,财大气粗……呵呵,我还是有机会跟你母亲说吧!” 古宁人也是尴尬,说:“姐姐请说,小子至少可以帮你带句话。” 百里怒云想了想,说:“那就等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大成人,再说吧!” 002-云堡相见 待百里怒云离开云心屋时已是日暮西山,古宁人把她送出了云心屋后又回去说要和皮兰陀叙旧,百里怒云笑话他装稳重,两人分道后她一路出去到主街上。此时返回夏川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她合计了一下则去往了云堡。 两年前在三月雪的安排下百里怒云曾在云堡以洒扫小院的侍女身份待过一段时间。除在云堡之外,她尚去过凤仙宗,悬心铸海门,正法宫这些名门。三月雪道,既要进入江湖,便在此四处做一番调查。百里怒云这才惊讶,原来紫凰圣教在这些地方均有内应。 云堡的位置较偏,四周是柳江畔的果树和少部分梯田。据说云堡所在的整座山都是他们云家的,每年到了收租的时候云官都会带着弟弟云瀚一起。不过后来租户发现只要对云家的二位爷说些苦话他们便会把租金减一半,以致越往后交租者总是各种搪塞。后来云官娶了商子霓,因为商家经商,这个生意精女人在云堡出现后很不招人待见,租户们过了三年愁云惨淡的日子后商子霓终于回了柳州,于是从此之后又是云官去收租,还带着他的儿子云怀一起。大概后来连云侯也觉得必须找个当家的女主人了,所以就给二儿子娶了薛有莲,但天不遂人愿,这桩婚事也出了变故。 百里怒云待在云堡的时候商子霓已经离开云堡,故而她对这个头一号女主人的事情并不甚了解。而眼下,云官与云瀚二人大约也该回转家中,她站在外面想着以哪个身份进入,说是云瀚的朋友也不过份。她正在盘算着便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回头时侧了下身,正有一颗石子砸到头顶上。 她到云堡外时天色已经暗了,此时她被飞来的东西砸了脑袋刚想骂人便见到两人骑着马走到三丈远的距离且很快来到了她面前,而那个为首的居然还是时兰涛!他后而,则是在胡堂湾所见的商女妹妹! 百里怒云有些发懵,时兰涛却已经走了过来将马绳交到了她手中。百里怒云暗想,这家伙认出自己了?就听商女在后面嘀咕着问:“你是云瀚派来接我们的吗?”也学着时兰涛把马绳扔给了她。好在商女一直注意着时兰涛根本没有仔细看她,还在问为什么一定要来云堡之类。 还好是来云堡。百里怒云心中如此想,若不是她欠时兰涛人情,她现如今准已经将绳子甩到他那张看似正人君子的脸上了。 时兰涛在前面带路,走个片刻便到云堡铁门前,抬手敲门,对方一看,客气的迎他入内。一切顺当的不像话,里面的人还问他是否要找二爷之类,说的尽是些家长里短,百里怒云一个字也没说而被当作了贵客接待,只差一点她就能牵着马云马棚的时候时兰涛把他给揪了回来。 商女好奇的望了一眼,说:“你不是云堡的人?” 百里怒云想了一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小奴是时公子的人。” 商女“哦”的一声没有认出她来,还嘀咕了两句说她时哥哥的人怎么变的这么没礼貌之类。时兰涛反而是拿眼盯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能走开。 云堡从正门进去一路往前走路上都有石灯,尽头处是一个四方顶的飞檐屋,屋前有芭蕉,合欢,山楂。但他们不是要进那个屋,而是右拐穿过七分地的小竹林进入一个红砖院子,那个院子外面围了一圈的蔷薇,架子老旧,还有些歪折了。往来的几个下人见了时兰涛后行礼,院子里走出一个挑灯的大丫环朝他笑道:“时公子快请进,您吃过晚饭了吗?” 商女作了回答,那丫环也朝她行礼道:“商小女请进。”看来都认识。 百里怒云正想着怎么从时兰涛身边跑掉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一个小女孩的笑声,可能是云瀚的女儿云薇,等着进去了才见房子前紫藤架下面一个大人正背着一小小人飞奔。那丫环细细的喊道:“二爷,时公子来了。” 百里怒云下意识里往后站去,免得被云瀚给认出来。却听到云瀚那惊喜的声音喊道:“咦,小女怎么和时兄一起来的?” 商女没话说,而小云薇已经忙着叫时兰涛抱了,小姑娘奶生奶气的问:“时叔叔什么时候才肯和小薇讲话呢?” 云瀚想了片刻将女儿又抱了回来说:“等我的小薇长大了,时叔叔来娶你的时候好不好?” 云薇咯咯笑起,连笑连摇头说:“不好。” “唉哟!”商女偷偷拧了云瀚一把,云薇歪着头问:“爹爹怎么了?” 商女伸头脸冲她笑道:“你爹爹大概话多闪到舌头了。” 云薇就好奇的问:“闪到舌头是什么?”讲的也不甚清楚。商女变脸质问云瀚道:“我姐姐的嘉卉楼怎么塌的?你查清楚了没有?” 云瀚小心的讲:“姑奶奶,你去问我大哥你姐夫去呀!” 云薇又问:“姑奶奶是什么?” 那大丫环看着作笑走上去将小姑娘抱了去并吩咐身后的人去端些点心茶果。结果这小姑娘不知怎么的瞄见了后面的百里怒云便张手喊道:“惠娘,我想让大哥哥抱。” 百里怒云撇嘴心想你这小丫头眼真尖。这名叫惠娘的也没把百里怒云当什么大人物,不过她大约认识时兰涛身边的跟班,此时也细细的瞧了两眼,虽没讲话但她也知道不是之前的人就跟云薇说她认错了人。但这小丫头不乐意,百里怒云怕多事就傻呵呵作笑说:“公子,小奴就在外面与惠娘姐姐陪小姐玩了。” 时兰涛点头,云瀚笑着压根没注意到她就与他们两人进了屋去,必然也是讲嘉卉楼的事情。百里怒云嘀咕着自己是不是该进去听听,结果“啪”一声,云薇的小手拍在他脸上,她搓着小手说:“不是之前的哥哥。咦?哥哥,你叫什么呀?” 惠娘吓的上前要阻止她的坏习惯。百里怒云脸上一疼,吸了口气阴腔怪调说:“哥哥我叫……小奴!”随口中胡扯,已成自然。 “小奴哥哥,你是时叔叔的手下吗?” “哎!” “小奴哥哥,你知道时叔叔什么时候成亲吗?” “不知道。” 百里怒云抱着她走向花架下,那儿有个小秋千,她坐上去问云薇是不是很喜欢时兰涛。小丫头眨着眼睛说:“我也喜欢小奴哥哥,喜欢爹爹,喜欢惠娘,喜欢怀儿哥哥……不过时叔叔是爹爹的好朋友,所以小薇最喜欢时叔叔……” 百里怒云一想,问:“你喜欢祖父吗?” “喜欢。” “那你喜欢祖母吗?” “……祖母是什么?” “……那你喜欢吃什么?” “呃……小薇喜欢吃……小薇什么都喜欢吃!” “那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啊……小薇什么都喜欢!” “你喜欢你娘吗?” “嗯,是说惠娘吗?”旁边的惠娘脸色也不太好,想提点一句也没法开口,而且百里怒云明明是故意问这些问题的。 “哦,那你喜欢惠娘吗?”她又问。 有仆人端了份点心过来,百里怒云确实饿了,放下云薇坐过去几乎是抢的全部送到自己肚子里去。云薇坐在边上笑话他说:“爹说了,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不然不好看。” “你爹说的那是指姑娘!” “哦!哈哈,我忘记了。”小丫头爬在那笑了起来,问:“好吃吗?这些都是惠娘亲手做的。” 百里怒云抬头看了一眼,惠娘在边上笑的温柔贤惠,若是不说,她还真像一个女主人。她讲:“小兄弟若是没吃够,我再命人端些过来。” 百里怒云忙说不用,上点茶就可以。云微却忽然直起腰来跳下石凳钻到她怀里问:“哥哥,你怎么戴着项链?” 百里怒云低头一看,缩起了脖子干笑道:“那是护身符!” “我也有护身符。”小丫头坐在她腿上把自己的外裙一翻,露出下面一个黄包笑嘻嘻的讲:“我的护身符,我爹送我的,在我……在我满月的时候。”笑的特别自豪,百里怒云就夸了两句说真漂亮之类。还好时兰涛与云瀚已经出来了,小丫头又挣着从她怀步出来喊着“爹爹”扑到了云瀚怀里。 当晚,百里怒云还是没能从云堡逃出去,她还得像模像样的从云堡仆从手中接过时兰涛一切生活用品,什么洗脸水泡脚水各种洗刷用具更是准备齐全了端到时兰涛屋子里去。而时大爷正躺在床上翘二郎腿,百里怒云看一眼就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百里怒云走进来后坐在桌前喝了口茶,外面蛐蛐的声音到是响亮清脆。百里怒云起身把门也给关上,时兰涛就坐了起来意外的盯着她看。正有商女走来敲门问他睡了没有,百里怒云那心里面是扑通扑通的乱跳,她回头看了一眼时兰涛转身说:“公子现不方便,有事请商小姐明日再说吧。”商女没有吱声,走了几步似要离开却又马上回来再敲门,还喊道:“是不是你?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就是你!” 003-公子赠药 百里怒云在屋里转圈,就是不敢说话,商女喊到最后也是无可奈何,她指着门说:“好!看在时哥哥的面子上我今天饶了你!”这才走。百里怒云贴在门上听了半天,没了声音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里面的时兰涛都要笑疯了。她气坏了走过去说:“我现在发现你时公子怎么越来越坏了?” 时兰涛这才收敛几分正襟危坐,却又偷偷瞄了百里怒云几眼,见她气的不轻便起身倒茶装模作样的敬茶请罪。 百里怒云回头怒视,却见他手臂上缠着绷带,瞬间她内心涌出无语伦比的愧疚感,阴阳怪气道:“伤好了?” 时兰涛放下茶坐下来拿笔写了“无碍”两字,百里怒云看了一眼更是来气。什么叫无碍?怎么可能无碍?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抢过笔就在纸上写道:“累你受罪,终会相报。” 时兰涛表情古怪,好像觉得百里怒云会写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百里怒云看明白了他那眼神的意思便气恼道:“怎么?我当然会写字了!” 时兰涛微笑着点头,又写:“女侠欲为,小人相陪。” 百里怒云看着纸上“小人”二字,尖酸道:“不敢!你时公子都是小人了,我百里怒云还不得是贱民?” 时兰涛却写:“大丈夫有所为。” 百里怒云看了一眼,走过去说:“我听说了,你虽是真酒那老爷子的室外弟子,可你从不掺与江湖事。我也听说了,你并不是生来就哑,是有命数在身。不管是听说的什么,但你时公子绝对不该与我百里怒云是一路人。所以,我的事我自己会做,绝不再累你。” 听她这番话,时兰涛一时神情复杂的很,看着她的目光也很奇怪。百里怒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她自己也有些不安,来回走了几遍说道:“我知道圣手阎罗的威名,我又不是要偷他们的东西,我心有疑虑,只是想自己求证而已。” 时兰涛摇头,却说:“有所为,有所不能为。” 百里怒云自认倒霉,不再多言转而跳上床去睡觉。时兰涛见状也重重的叹了口气,留了一盏灯和衣躺在临窗的卧椅上。 半夜里,百里怒云想偷偷溜出去,才刚到门口就被时兰涛拎着衣领扔到了床上去。她翻身欲起,时兰涛却是轻轻一跳把她给堵到了床上。百里怒云跳起身来一瞧,时兰涛一脸认真严肃的盯着她看,那表情几乎令百里怒云想将他掐死。当然,首先她得有那本事。 时兰涛无奈叹气抓过她手便写:“云堡之危,非你我所知。” “哼,能怎么样?抓住我又能把我怎么样?” 她虽以前在云堡待过,可到底没在夜间来过这前院之地。而她,也不过是想探探这云堡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地。若不是有时兰涛在此,她也不必急于逃出此房间。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她心里面觉得,实在对不起人家时公子。可她又觉得,时兰涛这般阻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与云瀚交好。而另一方面是因为自云堡之名入江湖,还有人能活着闯进来,活着走出去的。她百里怒云有几分能耐? 但当晚她还是哪也没能去成,时兰涛就躺在她身边挡着床。 第二天一早,她迫不急待冲出门,却被商女撞个正着。商女拽着她刚想发怒,时兰涛就出来了。商女见状,拍拍百里怒云的衣服说:“好了,时哥哥起来了,你去打点洗脸水来。”还给了她一脚。 云官过来了一趟把嘉卉楼的事给商女讲了一遍,还说了下进度,此事官府是管不了,交给正法宫去处理。至于损失,看看正法宫是否能通融一下了。说完他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与时公子成亲?”为这一句话,商女一整天都喜气洋洋,开心的像两三岁的孩子。 吃过早饭,商女要去趟嘉卉楼。时兰涛就牵过马带百里怒云出去向北三桥走。过了北三桥穿过一片农田再经柳江上的铁桥可到达夏川。起初百里怒云未太在意,直到他们马上就要到了薛府门前的时候她才惊醒,道:“你把我送到这干什么?” 她也觉得自己疑心的毛病是越来越重了,时兰涛与她共坐一匹马,只不过他在后面没有机会看到百里怒云说那番话时是如何的表情,但她却已经下手想从怀中掏出身上藏着的武器了。时兰涛在此时跳下了马伸手示意她也可以下来了。 在他们下马的地方有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店,小到连个招牌也没有。如果不是有人带路她应该都不会往里面多看一眼。而时兰涛就这么带着她进了那个狭窄的小门。 那是非常局促的过道,没几步就有木梯直通楼上。他们没有上楼,而是再往前。百里怒云站在楼梯口看着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而在深处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留着一把胡须的男人。他见到时兰涛时喊了一声公子,看不出是什么关系。而时兰涛要笔写了几段话,那个男人便“哦”的一声说:“有的,公子稍等。”他向外走了几步看见了百里怒云,笑了笑又抬头冲着通向楼上的梯子喊道:“老婆!”喊下来一位美妇人,却一点也不老。 踩着木梯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位美妇纤指扶着木梯往下一扫,笑吟吟的说:“是公子您呀!到上面坐!”也没扫她百里怒云半眼。 时兰涛微笑着摇摇头,美妇人走下来从自己相公手里接过纸看了看,又回头笑的灿烂道:“您稍等着。”就又上去了。 百里怒云确有不快之心。纵使时兰涛天生有一副大善人的面孔,她也实无必要事事顺遂他意吧?她扭头狠狠盯了时兰涛一眼,却不巧正被人家时大公子看见,顿时尴尬无比。她心中暗幸好在这时兰涛不会开口讲话。想了想,她扭头扒过时兰涛的肩在他耳朵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时兰涛听了扯起嘴角一笑没有回答,当然也不用多想,多半是因为无心殿。于是她自己撅嘴嘀咕道:“是因为无心殿吧?不过这也与你无半,哪怕你是真酒的徒弟。这件事越少人插手越好。” 这下,时兰涛在她手中写下“你非敌手”四个字。她看了看,闷哼一声说:“若江湖传闻不假,若我是紫凰圣教的人呢?” 时兰涛一下子就笑开了,好像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百里怒云沉着脸扭头向外面看。 美妇下来时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时兰涛接过来交到了百里怒云手中。那个盒子制作普通,有一个铁锁扣,打开一瞧,里面有四枚药丸。她有些不解,但旁边的美妇却似乎是看明白了。她走上来拿过那木盒说:“这四颗药丸出自三昧堂,有解毒护脉之功效,危机关头可以保住一口气。” 百里怒云又看向时兰涛,后者点头且说无什么相送的,但送四颗药丸而已。百里怒云就收下了抱拳重重一谢,到把边上美妇看笑了。她笑摆一招手就上楼去了。时兰涛和掌柜的告辞,与百里怒云再出来。 “万事小心。”时兰涛在她掌心写下四个字,便骑马而去。 她盯着掌心,心事重重一路回到了薛府,自后门而入。一条腿刚迈进去就被里面蹦出来的薛谷给吓的差点把药盒给扔飞出去。薛谷忙给她扶住了哈哈大笑,说:“姐姐,你还说我不能行走江湖,你看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怎么就能在江湖乱闯呢?” 百里怒云赏他一拳,道:“你再跟我提及此事,我就给你满江州找媳妇!” 薛谷是怕极了这招,他连忙讨饶,叫“好姐姐”“亲姐姐”追着跑了半天。百里怒云不跟他亲近,只问:“我雪姨她们呢?” “在房里……唉,姐姐,姐姐,你不是说这段日子都会在家呆着吗?” “难道我没待几天吗?” “可我怎么听青豌说你要走?你们去哪呀?” 百里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烦闷的讲不出话。至今她的心里面装的全是时兰涛临走前的表情。 三月雪说的对,百里怒云是*的身,风里浪里闯的命! 她第一次拿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金锁来到薛府,心里面觉得尴尬,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命生在富贵人家。一番和盘托出,她便留下金锁与化名为三月雪的拂阳女南下去了广阳府。再回来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两年之前她回到江州是为去查探云堡,在拂阳女的安排下,江湖里大有门面的世家都已经被她住个来回,可惜对于无心殿,她仍一无所知。直到与真酒结识,这才有了无心殿的踪迹。然而这一切却不过都只是开头,却又不得已暂成终结。 百里怒云脾气急躁,但三月雪却说,欲成大事,怎能不懂忍耐,抑制?刚开始百里怒云会气急败坏的来一句“我呸!”没多久,她就被拂阳殿主门下四女打的乖服无比。三月雪就笑吟吟的摸她的头说:“不是说了吗?该服贴的时候就得装孙子。”百里怒云嘴上当然不说,心里面还骂:“我呸!” ---- 昨天,郑州终于下雨了。小区里的樱花开了,也被雨打下了好多。白玉兰虽然开着,天却一直阴沉沉。说好的雨过天晴呢。 004-开源鱼隐 薛家人行为上很低调,就像这祖宅处处弥漫着的古旧气息一般。虽说老气,却更质朴。或是受海丘故国影响,这宅子里引了柳江的水,共有六池两榭,池子处或置假山或种有莲花,虽有意趣,但那池子总修得方方正正,规矩无比。若再细看,那池子边上的石头面上刻着精细花案,千差万别,哪一个不得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 薛文羽自从到了江州,便很少出面去拜会地方贵族,若说是摆个茶会,参与个雅集,那到也可行。可树大了都要招风,何况他们这家呢?薛夫人有句话说,人活着总要有点可以计较的事情,天底下哪有独善其身的美事。不过读书人异想天开,自我安慰罢了。百里怒云很是认同。 所以偶尔还会有地方上的贵族人士来到他们薛府来瞻仰风光,不多久,江州就吹起了一股海丘之风。 百里怒云住的那个院子靠近厨房,却是独门独院,以前她自己住的时候薛文羽特地命人加了院墙,是怕她不习惯这环境。此时因为三月雪受了点伤,需要煎药,尽管薛夫人已经给她收拾了干净的房子,她们还是特地选在了此地。薛谷一路跟着她唠叨,问她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有回来,百里怒云自然没有回答。厨房后面隔着鸡棚就是马厩,百里怒云先过去看枣儿如何。却见有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乞丐在给枣儿刷毛,奇怪的是这枣儿一向嫌这弃那的,这会居然乖顺无比。百里怒云奇怪,就问那人是谁。薛谷就自豪起来,说:“姐姐,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前有匹母马生下了枣儿的种吗?我给取的名叫小枣……” 那也是上年的事,百里怒云没想到,枣儿已经一把年纪了,却*!短短一个月就勾搭上母马!而且还生出一匹很有枣儿风范的小枣来。 “前阵子我带小枣出去玩,这个大叔就是半路上冒出来的,他从桃花镇一直跟我到夏川,像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他就抱着小枣傻笑,说‘好马’。我就想啊,连他都能识出小枣是好马,我就求母亲把他留下了。你可以叫他傻叔啊!” “傻叔?” “对啊,傻叔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话都讲不全。他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大吼大叫,有时候突然痛哭。啊,还有一次,他自己偷偷骑小枣,被摔了一次,从那之后就正常多了,常常就蹲在小枣身边给它吃,给它刷毛。这几天也是傻叔一直给你照顾枣儿。啧啧,姐姐,是不是真的就些人天生适合做哪些事呢?你看一向谁都不服的枣儿怎么那么听傻叔的话?” 百里怒云走过去,枣儿已经看到了她便扯着脖子乱叫。傻叔像是自己的孩子受了惊似的忙抱着它安慰起来。他往枣儿身上一趴,半张脸落入百里怒云眼中。那张脸又老又脏,看着好像还有烫伤的痕迹。 薛谷走去憨笑着说:“傻叔叔,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姐姐,薛红薇。唉,姐姐,傻叔会说你的名字呢!” 结果,傻叔松了枣儿往后退了些盯着她片刻便傻笑起来。薛谷在边上解释说:“姐姐,傻叔喜欢你呢!”百里怒云直接一脚过去说:“放屁!” 小枣和枣儿不和,所以它关在另一边的马厩里。两匹马毛色相近,但小枣更瘦小些。薛谷说已经这样不再长了,这大小到是很适合百里怒云的体格。 她以三月雪不见男客为由把薛谷打发了。 房间里青豌看到了她便紧张兮兮问她昨夜怎么彻夜未归。她咧嘴笑,说:“有好朋友招待我呗。” “哼哼,你好朋友?说来听听?”三月雪发话了。百里怒云脸一沉没答话,三月雪一副你这小丫头去了哪里都逃不过雪姨天眼的表情盯着她看。她只好回头问:“江仙,我的画临摹下来了没有?” 她说的也就是从安南长秋公地宫里拿到的那副画,真品自然不能弄坏了,所以就叫江仙临摹了一份。江仙一向行事快捷,早已经准备好了,她接过手查看,满意的点头,说:“咱们准备出发吧。” 外面偷听的薛谷很不开心,跑着就要告诉母亲去。屋子里面的人收拾东西别提有多快,等薛谷和父亲母亲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后门那只有傻叔一人站在那里望着那远处发呆。 百里怒云和江仙化妆成小肆,马车里的那是夫人三月雪和婢女青豌。此去一口气到了颖河与海庆边上的西牙口古镇。这一路正是紫凰圣教之传说喧嚣江湖之际,还有四不堂怒杀熊海之事四散武林。但她们却是往北行,与这消息算是正错过了。 按三月雪的吩咐,她们暂停西牙口,这西牙口也是东南西北四方往来的重要关隘,每日休息来往的商队川流不息。而他们要找“长德药铺”,与那大鹏广聚一样长德药铺也曾是知阳女名下的产业。百里怒云很是疑惑问为何紫凰圣教这么多年仍有此产业在关内,三月雪却也说不清楚说自她懂事以来便知圣教在关内有不少产业,但却是从何而起,因谁而起,谁也说不上来。 长德药铺如今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看到江仙出示的小银牌后依旧面不改色张口问她们想要什么。江仙也依旧雷打不动说:“换两匹马。” 三月雪忽然问百里怒云想不想接手紫凰圣教的生意,后者差点笑破肚皮。 三月雪问:“你笑什么?” 百里怒云说:“你想亏本啊?行了吧,我把青豌借给你就知足吧!” 三月雪很是伤感,叹气说:“你果然还是太年轻。” 从西牙口出发七天后,晚上到沁川,沁川也就是悬心铸海门的地盘。三月雪叫他们找“长荣药铺”,没找到。百里怒云还纳闷的问他们是不是把据点才都设成了药铺。眼看天色已晚,大家饥肠辘辘,又困倦浑身无力,百里怒云建议随便找个客栈就可以,她屁股底下的枣儿都开始尥蹶子了。三月雪摇头说不行,又过了一个时辰她们才找到了长荣药铺,只不过已经改名为“开源药铺”。这药铺的老板也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三月雪却说她已经快六十岁了。这位一把年纪的老板奶奶是个很热情的女人,而三月雪管她叫鱼隐姐姐。 这名字多半是化名,假归假,百里怒云没功夫跟她计较。而且那开源药铺与悬心铸海门就隔了一条街,来往不过几百步,只是面门小了些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开源药铺比长德药铺大三倍,门面虽小,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里面打扫的规矩,无一杂物。她们敲门时,这里面的人都已经歇下,半天后有一小伙子来开门,一瞧是位贵妇一样的人又忙着退回去穿好了衣服给开门问是何人。给他们开门的是鱼隐的义子,还不到二十岁。因三月雪说是鱼隐的妹妹,他没敢耽误就去叫义母了。鱼隐的房间在后院楼上,她闻声出来一瞧,直到三月雪喊了一声姐姐,她才回过味来激动不己的奔下楼来抱住她说:“唉唷,你这小丫头可终于想起姐姐了!”百里怒云一瞧,嘿,她雪姨都成小丫头了。 沁川在严家湾西南方,相距三百里。但明显拂阳女出没关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边来,毕竟这里有一个悬心铸海门。鱼隐说她收拾出了一间房,但没想到会来四个人,尔后盯着他们问,哪个是百里怒云。 百里怒云正把包袱往房里丢,外面三月雪笑问:“姐姐怎么问这个?” 鱼隐忍不住哈哈作笑,她说:“我家小妹说要请她喝酒。” 三月雪愣了一下,里面百里怒云走出来问她想吃什么她和江仙准备出门去买。鱼隐连忙拉住了回头喊义子叫他把昨日的卤鸡撕了提上来,楼下的小伙应了一声便跑去取。三月雪问他几时收了一个义子,鱼隐呵呵笑,说:“不对,是三个,他两个弟弟,我叫他们出去跑腿去了。唉?你这次要到哪去?” 她们两人进屋里面坐下,三月雪说:“有些要事正欲往北边去,也是多年未有机会见到姐姐,今日特地绕道而来。”尔后,青豌过来,她便将青豌拉过去说:“快拜会鱼隐姨母。” 青豌规矩,模样讨喜。鱼隐看着很是喜欢,正打算问问年纪问题和身份问题,好给她义子说门亲事,结果后面的百里怒云端了盆水进来说道:“鱼隐婆婆,怎么你们家里井水都有股药味?” “唉,妹妹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讲话呢?”鱼隐被那一句“婆婆”噎的不轻,满脸的不快。 百里怒云看了看自己,心中却想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化妆,怎么这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青豌正朝她挤眉弄眼就她少说两句话,三月雪就生无可恋的说了一句,道:“那个百里怒云喽!” 江仙从卧室走出来到百里怒云跟前说:“你怎么这会变笨了?叫什么婆婆?” 百里怒云“哦”的一声拍拍衣服笑嘻嘻的作拜,说:“小的百里怒云冒犯了,鱼隐姐姐!” “去!”江仙毫不留情伸手就把她推出了门外。 005-沁川半仙 沁川因有悬心门坐镇,到是个规矩的地方。也正因有悬心门在此,这自南往北,鹿州,胜州,白屿,舜阳,沁川,俞州一线商贸日盛,渐有超越东西商路之势。而这悬心门因为是铸造之门,是以这沁川最时兴的便是讨论谁家谁人买到了他们悬心门新铸的兵器,不管男女,只要有银子都会愿意买一把他们悬心门的兵器,或长或短,或刀或剑,装饰精美,点缀华丽,但根据朝廷要求,那些剑是不许开锋的。 “不许开锋的剑有什么意思?”百里怒云跟江仙嘀咕。 江仙说:“兵戈无眼人有心,早在此四十年前,庸王无道,天下兴兵,杀戮之下曾有一桩‘黩武之案’混搅武林,死了无数英雄人物,也死了无数崇侠慕武的平头百姓,自那之后,平民佩剑,不许开锋。” “可就算开了锋,谁还能拨出来查看不成?” “所以,武帝又颁布了一条举报令,其中便有这兵器开锋一点。” 这一大早,百里怒云与江仙动身外出,前者说要找人,还是扮作男装,江仙也同样。本来百里怒云是要出来找人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江仙一离了三月雪话就这么多,讲了一路,她也是越听越带劲,反而是忘记自己本来想做什么了。 “那直接将悬心门给封了不就成了?”百里怒云随口讲道。 江仙难得的一笑,说:“红薇,白昼与黑夜交替,万物有阴阳调合,有正有反,有天有地,一切物事应有尽有,否极泰来,周而复始,变化不休。是以不该去想如何终结,而是顺应自然方成大道,在变化中寻得平衡是为中。” 百里怒云一时诧异,江仙走了很远才发现她呆立原地没动。江仙回头一看,问:“你怎么了?” “没有……而是,江仙姐姐今天这番话实在……令我觉得晦涩难解!嘿嘿!” 江仙看着她装傻抢到前面去买了包玫瑰糕笑呵呵的边吃边往前走。 “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江仙问。 百里怒云顺手捞了一个小叫花子,对方大约十五六岁,虽穿的破旧可这身上却不少肉。百里怒云把玫瑰糕推到他面前,笑问:“小哥今日可有见到小半仙?” 对方许是还在想早饭的下落,有些失神。直到他听明白了百里怒云的话才转而一笑伸手直接要把那纸包抢走。百里怒云手快直接放了下去说:“我的东西一向不白给,我也不跟人白讨东西。你若带我寻到了小半仙,我这包里的一只鸡也送给你。”她说着就拍向自己后背的蓝布包让他看,这才又把玫瑰糕递到了他的面前。 江仙走上去,那乞丐脸上表情古怪,他说:“呵!原来那小贼子还有你这样的朋友。不过,我不能给你带路!” “为什么?啊,你们小乞丐也在闹别扭是不是?” 对方听了一把抢过玫瑰糕说:“什么小乞丐闹别扭,我们是分帮派的!他是鬼仙派,而我们……” 百里怒云打断他的话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说:“哎,说什么傻话,天下乞丐皆无家可归,四处漂泊,本该就是一家,还分什么帮派呢!” 他说:“你……不会是他们鬼仙派的卧底吧!” “这说的什么傻话,我问你,做乞丐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东西吃,活的潇洒……滋润!嘿嘿!” “对嘛!只要有东西吃,何必拿那多余的精力去分你我呢?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努力赚钱讨媳妇呢?” 江仙跟在后面走,百里怒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说到讨媳妇,结果那乞丐马上摇头说:“不成不成!我见城东张大爷家里那婆娘可是凶着呢!不给张大爷零花钱就算了,连他多看女人一眼都不行。还有城西那王老头,他家娘子更是厉害,连饭都不给多吃,整天嫌他做事少……这哪是男人过的日子?” 百里怒云给他一巴掌说:“行啊你!这心可是够贪的!” 他便擦擦嘴,眼光盯着百里怒云身后面的包,手指着前面的土地庙说:“那里,我听说他们最近转移到了这个地方,哥哥你去瞧瞧。” 百里怒云回头看江仙,后者快走几步飞身一跃上了院墙喊道:“小半仙在不在?” 百里怒云身边的小乞丐瞧着心中一惊,他忙拉住百里怒云的衣袖说:“哥哥,你是不是小半仙请来的帮手?你别推我呀!我说,你们是不是可以飞檐走壁?是不是可以拳打脚踢?是不是武功盖世?是不是啊?” 土地庙的门开了,冲出来四个拿着棍棒的干瘦家伙冲墙上的江仙吆喝,江仙旋身落下还没开口讲话到把他们给吓了一跳。这些人一瞧,看见了百里怒云身边的小乞丐,便叫嚷着说:“好啊!你这老臭牛,你居然找帮手来!”说着就举棍要打,江仙眼疾手快一个飞腿把他们踹到了墙边回头盯着百里怒云想要发火。 百里怒云正走过来,她笑道:“哦,原来鬼仙派只有四个人。好威风啊!” 四个人有三个都躲到后面,为首的那个又瘦又黑,只是脸上表情倔强。他大约已经十四五岁,但个子却矮。他盯着百里怒云说:“你是谁?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百里怒云把身上的包扔过去说:“我是云妞的哥哥,来找小半仙做点事。” 一听“云妞”之名,为首的孩子兴奋不已,他冲上来说:“噢,原来哥哥是云妞的兄长,云妞还好吗?” 百里怒云说:“活着呢,没有饿死!” 小半仙冲上来就要打她身后的那个胖乞丐,百里怒云挡住了说道:“唉!听着,你们都是无父无母沦落在这沁川的小乞儿,不互帮互助就算了,怎么还彼此打斗?” 小半仙说:“哥哥别管,这老臭牛死不要脸,连街上小娃娃的东西他都抢!要不然……他能养得这么肥壮?” “哦!原来如此!”百里怒云恍然间抬手就往他脑门上给了一巴掌,说:“行,哥哥我已经打过了!那只鸡,你们一起分了吧!今日吃过之后就别再彼此眼红了。” 小半仙原本还要埋怨,百里怒云却是把他拉开了说:“我来是要拜托你帮我做点事情。” 小半仙偷笑,说:“行!云妞的兄长就是我小半仙的兄长,哥哥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江仙把自己身上的包卸下来交到百里怒云手中,她又交到了小半仙手里。手者打听里面装的是什么,百里怒云就说:“不告诉你,你就不要问!” 他傻笑道:“得令!” 那里面装的是她当年以一柄毒月小剑换来虹丝甲。当年,她拿着白直所赠的玉葫芦去悬心门要虹丝甲以防身,只是悬心门吝啬不肯换,她只好换了一把名声在外的锋利无比的黑炎剑,临走时却碰上了眼尖铸师宁百缺,他死乞白赖的非要百里怒云把毒月留下,任他在悬心门挑东西。她心中算计着就一口咬定非要那虹丝甲不可。当时自己要虹丝甲的时候那宁百缺的脸色可不太好,若非他太喜欢这毒月,恐怕百里怒云的小命都已经丢了好几回了。 只不过,毒月与虹丝甲只是彼此交换两年时间而已。现在已经到期限,必须归还。 百里怒云就说:“行了,去吧。我听说悬心门内如今是薛三爷主事,若见不着他,就见那穆门主的妹夫苏先生,如果外面的人不让你进,你就把包袱打开了叫他们瞧,他们若问谁给的这东西,你就说给你东西的人是特地吩咐了今天送上门,其他的一概不知,不答,记着了吗?” 小半仙拍胸脯说:“行!” “去吧!回来请你喝酒!” 江仙又将人拉住了道:“若是悬心门后面派人跟踪你,你怎么办?” 小半仙瞄了他一眼,不太开心的嚷道:“整个沁川只有我小半仙一个人敢称仙!其他人,哼!我小半仙都不放在眼里!”说着就走。 此事之所以整的如此复杂也是因为怕悬心门忽然执拗起来放弃自己那套规矩拿她百里怒云向江湖人邀功。就算悬心门的人不肯做这事也不能露出面来让别人有迹可寻。而处理完此事,他们又要继续北上了。 “你瞧。”百里怒云指着走到街口的小半仙,他正弯下腰从地上又摸了些灰到脸上。百里怒云说:“江仙姐姐,你这个仙,和他那个仙,到底哪个厉害呢?” 江仙没有理会她,反而是后面抢着吃鸡的人已经在破口大骂,尽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百里怒云笑着过去掏出二两银子给他们说:“去再买一只回来,干果甜品也来一点,你们借住人家土地庙,总要让点贡奉吧?再打三两酒。” 那小子疑惑道:“才三两啊?” “哟哟哟!你这小子口气可真大!平时不食酒味,喝上一小口还不知足呢!哥哥们呢平时不缺这个,所以你们自己喝吧。想吃什么点心自己挑去!” 他们三人听了喜不自禁,领命去了。百里怒云回头对江仙说:“看啊,天底下多少人因为一些吃食就满足无比。” 江仙说:“我以为你要感慨银子好使。” 006-紫凰旧事 小半仙借居的这土地庙虽小,可里面打扫的也还干净,这小半仙总算没有玷污这个地方。她扭头问那个没走的老臭牛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咱没有名字,因为长的壮,嘿嘿,所以伙伴们都叫我老牛,只有小半仙他们才叫我老臭牛!” 百里怒云坐在门槛上大笑,她说:“牛是固执而迟钝的东西,但一般性情温顺,和你不像!” 他说:“哥哥看起来是腹中有墨水的人,哥哥给小的起个名如何?”他说完,在院子里四处看的江仙就已经笑的捂肚皮了。 百里怒云回头狠狠瞄了一眼江仙,她又回头托着下巴打量这老臭牛,说:“你这会要和小半仙搭伙吗?” 老臭牛想了一下说:“好啊!可……” “唉,别担心小半仙的事。”她说着就自己捉摸起来,说:“小半仙现在是四个伙计,加上你是五个。这世上,人与人相扶才成人,你就叫伍众好不好?” 他连忙点头说好,百里怒云起身说:“别说的这么急,你知道怎么写吗?” 他就提着脑袋想,说:“哥哥刚才说人与人相扶才成人,那是一个众字,这个众字我会写!那是哪个五呢?” “五个人的伍。” 他“哦”的一声,笑的更加灿烂,还装模作样朝她作揖,说:“伍众谢哥哥赐名!”百里怒云刚摆手说不谢,他又反应了过来说:“可是,小弟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哥哥。” 她心情很好,就说:“叫我云哥就是了。” 小半仙此去大半个时辰才回来,他弟弟们早已经蹲在门口喝酒吃肉,伍众还在吆喝他那“云哥”给起了名字,其他几人听了还央着百里怒云也给他们一并起了名才好。 小半仙拿着布包过来喊:“你怎么还没走?” 这得了新名的老臭牛就自豪了,说:“云哥说了,以后叫我伍众跟你们搭伙!我有名字了,叫伍众!” 百里怒云拿过那包的紧的毒月剑翻过来瞧,小半仙本想计较那名字,可见百里怒云把那小剑拿出,他便好奇无比走过去看。后面江仙早已经走出庙门向外打量,她确定无人跟踪后又回过来喊:“可以回去了。” 百里怒云应了一声收剑起身,小半仙的三个弟弟忙冲过来说:“哥哥,什么时候也给我们赏个名字呢?” 她想了一下说:“行!只要你们不嫌弃,等下次哥哥我过来,看到你们和睦如一家兄弟的时候,我就齐齐帮你们定个名。但眼下呢,我就有事先行一步了。”不等后面那些小弟们追着喊,她和江仙拉着手就跑,顺便又丢下了一两银子到门口。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喜好!”江仙说。 百里怒云说:“我这叫先见之明!等哪天无心殿的事结了,我就出来自立门户,和这些小乞丐们打!天!下!不愁天,不愁地,比做什么不好?” 江仙冷冷的说:“我……会告诉殿主你的打算。” 待她们二人回到开源药铺时正碰上门外几人在忙着卸药材,其中有一人她们是认识的,是鱼隐的义子。她们两人问侯了一声便帮着一起搬箱卸货,完工的时候有个小伙还趁着递脸巾的机会跟她们打听青豌有没有意中人。 百里怒云强忍着笑到楼上跟正在学算数的青豌讲起这话,青豌本来想拿着算盘砸她,想了想就顺手揉了个纸团扔过去说:“你真是什么都不在手,拿我取笑到是行家!烦死你了!” 百里怒云坐到桌前拿起上面的干果,问道:“雪姨呢?” 青豌说:“和鱼姨在商量你的事情。” “哦?”百里怒云正经起来,她正打算问,外面江仙过来说:“成了,今晚鱼姨会替你走一趟悬心门。” 百里怒云还挺奇怪,说:“鱼姨和悬心门可是有什么渊源?” 青豌却说:“你拿的那一副画有什么奇特的?还要如此小心谨慎?” 百里怒云说:“你没听雪姨说吗?做事谨慎一点总不会错的。” “可我觉得,你越来越畏手畏脚。” “唉,我说……哼!臭丫头!别以为你现在了不得了就不把红薇姐姐放在眼里!” 青豌才不吃她那套,反而是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伸手扶额,说:“薛大小姐在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明白!” 百里怒云气的拍桌子,冲江仙说:“你瞧她!多可恶!” 江仙却说:“比可恶,尚不及你十分之一。” “瞧,江仙姐姐心里面明白着呢!” 百里怒云朝她吐舌头,外面三月雪走进来问她们在吵什么。她起身作乖巧,还伸手要扶。三月雪瞄了她一眼说:“那些东西我已经交给鱼姐姐,放心吧。” “怎么放心?” 三月雪坐着叫江仙给倒杯水,后面青豌也徐徐行来问鱼隐究竟是何身份。三月雪笑着说:“你瞧,连咱们青豌也跟着细心起来。” 三月雪说:“我们紫凰圣教历代圣主在担任之前必有一关要破,我们称为‘人间关’,也有姑娘叫‘情关’。这一关,每个有资格成为圣主的姑娘在十六岁之际便要独自离开紫凰圣教进入关内,闯荡游历,满三年后归返圣教再作比试。其实入关游历三年本是为了教内女子能够更了解关内局势与武功变化,但这也成了祸事之引。 据我所知往上数三代,冰罗,泉珑,梨贵三位圣主均无差别。而梨贵圣主当年入关,与一男子私定成婚,只是后来那个男人有负于姨母,所以梨贵姨母携子回转教内,最终坐上了圣主之位。后来,梨贵姨母择选继位者,只有一人合格,便是如今我们所见的鱼隐。而鱼隐姐姐她在关内碰上一人,自此就未再回圣教,她碰上的与梨贵姨母一样,便是那情关。” 三月雪说到此,感慨无比,显得失望,又似叹年华世事,惊变无常,值得人者一叹。 “鱼姨是碰上了什么人?” 三月雪说:“姐姐她碰上的就是苏熇,现如今悬心铸海门穆九五的妹夫就是鱼姐姐与那苏熇之子。” “是那个不雅公子?”百里怒云惊异道。 三月雪缓缓点头,百里怒云笑道:“原来如此。唉?鱼姨竟然还有那样个儿子?我可听说过那不雅公子的美名呢!” 三月雪无奈的笑着点向她,说:“你呀,从来只听那些美事。有些事你仍不知呀。” 百里怒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知道我紫凰圣教二十年前有一桩祸事。” “您说着。” 三月雪说:“鱼隐姐姐与那苏熇是私定终身,自此未再回转。紫凰圣教由长老选择继承之人。而代替鱼隐姐姐的那位姑娘名为月珂。” 月珂圣主时期三殿主之一的知阳女是前圣主梨贵之女,梨贵圣主痛恨男人,她回转教内后严厉管理圣教内女子,乃至她之后的月珂圣主也如她一般对部下严加看管。严管之下,难免有些姑娘更是对外界心生向往之情。初阳女更是再三请求,请当时的月珂圣主开恩,让她出教游历。然而也正是此一举,改变了紫凰圣教的命运。 紫凰圣教总坛原在如今武成府之南的永宁,初阳女离教之后,江湖未多久便掀起一股宝藏浪潮,此风波最终落定紫凰圣教头上,因此紫凰圣教惨遭巨变,总坛被破,紫凰圣教南退。 而鱼隐也是受此祸牵连的万人之一,甚至家破人亡。 当时,因宝藏之说迷惑人心,江湖之中无数人为此前仆后继,踊跃至极。这些人结成一派,自立除魔大道,高嚣卫道之论,甚至在最后的交战中擒下了月珂圣主。后来那些人中有人醒悟过来想要私放月珂圣主。而在这场内部分化中,鱼隐的丈夫苏熇与他年仅五岁的女儿身亡故去。她的儿子憎恨紫凰圣教不能理解其母为何一度对父亲的“大业”苦苦相劝。但苏家经此一祸,鱼隐丧夫失女,母子绝裂。 而紫凰圣教内,三殿主之中的非颜女与华仪女皆认定是初阳女出卖了圣教,对她是恨之入骨,对“初阳女”三字讳莫如深。 这江湖旧事,不论当年闹的如何满城风雨,天下皆惊,而今再提,却总感觉像是戏文里一段唱词。三月雪说,若非亲身经历过, 青豌听了一时失神,她叹惜道:“想不到,鱼姨那样爱笑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故事。那位不雅公子,他现在对鱼姨又是如何想法?鱼姨此去,不会被悬心门的人为难吗?” 三月雪笑道:“看,我们青豌还是这么善良的小姑娘。” 百里怒云翻个白眼,追问:“怎么样嘛?那不雅公子美名江湖传,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说过他半句坏话的。怎么他就和自己的生母这么不要好呢?” “苏熇之死,鱼姐姐不要他去报仇。杀父之仇,他能含恨在心已是不易。但他们母子二人心中所求本就差异,这是万般之下都难以改变的事情。只能老死不相往来,相见,比过客还要不及。” “这儿子太不孝了!”百里怒云张嘴就骂。 007-画中玄机 三月雪拿起桌上的干果吃了两个,学着她的语气说:“呸!你懂个什么!你以为世上活着的人都那么在意名节,气节,你呀,还是见识少。雪姨问你,你知道不雅公子,那你知道金光鉴胖三斤吗?” 百里怒云心情涌动,她说:“我没听说过,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三斤?不是四斤,不叫五斤,也不叫六斤?” 三月雪叹了口气,江仙就说:“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二成双,三鼎立,四季轮流转,五伦为人,六道轮回,人有七情,路有八方。此数虽有定,但数有时候也只是一个概括。” 百里怒云继续翻白眼一脸不痛快,说:“我跟你们问故事,你们却跟我讲这些。江仙啊,你真该生作男人,到那学堂里教人子弟学数理。” 江仙也不客气,她说:“叫你没个正经,我就偏跟你讲正经的。” 三月雪说:“金光鉴就是嗜财如命的金一剪的小女儿。” “唉,这么个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早些年她就已经嫁给了望少城的城主骆哀。” “唉呀!”百里怒云惊叫了起来,问道:“那个金光鉴今年多大?” “应该与我差不多。” “……那,那个骆哀岂不是和她爹差不多年纪?” “我告诉你,那骆哀还是金一剪的老朋友。” 百里怒云说:“想不到啊!江湖奇人异士真是多。不过,那个金光鉴和鱼姨有什么关系?” 三月雪说:“我初入江湖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的名号,那个时候她才十四五岁,鱼姐姐之子,苏载云的名号不雅公子就是她金光鉴所起。”虽然当年那苏公子也是招蜂引蝶,身边红粉源源不绝,而且苏载云此人好风月,文武兼备,分明就该是一个雅公子才对,结果这金光鉴偏偏给了人家一个“不雅”的名,是以对这名号厌烦的人到不是一个两个,又因那个金光鉴实在是个玩世不恭,放浪不羁,相貌粗鄙,颠倒黑白,不讲道理的胖女人,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胖三斤”。 “据当年的传闻,不雅公子也必然是非常欣赏金光鉴的。两人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后来不知怎的,金光鉴认鱼隐姐姐为义姐,苏载云就娶了悬心门的穆亚凤为妻。” 百里怒云饶有兴趣,说:“想必那个金光鉴一定有什么非凡才能吧?” 三月雪想了想,对她说:“你再长个十几年,大概也就能成了她吧。” “什么?”百里怒云大为不满,可外面鱼隐已经回来了。屋里的人闻声而起,这才发现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她们纷纷起身正要往外走,三月雪在前面看了一眼,楼下的鱼隐微微抬手摇了一下,三月雪伸手拦住后面的百里怒云叫她们向后退。 楼下面的鱼隐高声说道:“送也送到了,可以回去跟你们夫人回复了吧。”尔后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鱼隐笑着说:“婆婆我曾经也是走江湖的,有一两个江湖老友今日想起了前来探望,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吗?”又过了片刻,鱼隐叫他义子给烧点洗脚水送她房里去。百里怒云听声问是不是悬心门的人跟了过来。三月雪回头看江仙,后者大摇大摆走了出来粗着嗓子喊:“小哥,是不是你母亲回来了?” 下面的小哥应了一声,又问他有什么需求。江仙笑着说:“没有,我就下来走走。”就真的下去了。 “江仙姐姐下去做什么?”百里怒云向门边走了几步追问。 三月雪关上门抬头向上看,青豌也有些担忧,问:“难道有人在上面?” 接着便听“啪”的一声响,那真是狠狠的一耳光,一个人惊叫着从房顶上就落了下来。楼下的江仙闻声,故意夸张的叫道:“唉呀,这哪来的毛贼!”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三月雪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门就被鱼隐推开了。她一脸的得意神色,还像模像样的拍着手说:“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跟婆婆我耍心机,打不死你我都不叫鱼隐!” 百里怒云想出去看,鱼隐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说:“来,给你。”边上青豌赶紧给她看座上茶。 鱼隐没心情喝茶,她头痛道:“小妹我跟你说,那个宁老头,他拿着图纸去临摹了一份,小姑娘你不介意吧?” 百里怒云正打开了那图纸瞧,这张图纸上画的是她自安南长秋宫所得那幅图卷上那女人所配的短剑之上的装饰花样。百里怒云觉得既然要查这个的来历,当然要从她身边一切可以入手的东西查看。这最明显的自然是她身边的配剑和那块倾城的琥珀。 “唉哟,我的老天,我真是和那个穆亚凤八字不合,我屁股刚坐下她不知从哪里在听到了消息冒出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三月雪问。 她说:“不过还好她出来了,她瞧见了那图纸,虽然不动声色,可我还是看出来她是见过的。但连那宁老头都没见过的东西她怎么一眼就瞧出来了呢?” 百里怒云回身问那穆亚凤可有追问此画来历,鱼隐说:“这是最奇怪的。她见到了这画居然说‘这剑鞘上的纹饰真是好看’这般的话,你听听,奇怪不奇怪。” 三月雪拿着那纸看两眼,说:“她居然能看出是剑鞘上的纹饰?” 那图纸上只是取下了画中女人配剑上的花饰而已,就像鱼隐刚见到的时候也只是赞叹这花饰漂亮,不知是何种器皿上的装饰。是以她心中不服,为什么那个穆亚凤见了便确定它是剑身上的花纹? 百里怒云笑道:“也许人家见多识广呢?” “那个宁老头都没见过,她算哪根葱?所以我觉得,她或许是真的见过这个东西呢?唉,小姑娘,你这东西从哪里描来的?” 百里怒云回头看青豌,后者到卧室里面拿出她珍藏的画来,打开了叫鱼隐看。鱼隐正跟三月雪她趁着那宁百缺去临摹的时候到他们悬心门的茅房跑了一趟。三月雪说:“你去人家茅房观光吗?”她说:“哪呀,我是拐个弯跑到了穆亚凤的那里,她匆匆而去,却是跑回自己的书房里翻箱倒柜的,翻出了一副古卷来。”这会青豌把画送到了百里怒云手中,后者听了这话忙问:“是什么古卷?” 鱼隐说:“看不太真切,黄纸上似乎是个青衣道姑,脸已经毁了,手里有件兵器。我听那穆亚凤在里面嘀咕,为什么一模一样,什么是不是他穆家要找的人之类。我想,应该是个重要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派人跟着我回到了药铺。” 百里怒云一听,忙将手里的画打开了说:“鱼姨请看看,是不是这样一副画呢?” 鱼隐抬眼瞧,“咦”的一声,却说:“这画工精湛,世上难得呀!咦?李炎仙?这是……” 百里怒云指着上面的剑鞘一角说:“交给鱼姨的花纹取自此处。” 鱼隐摸摸那画,惊叹道:“这画还真是少见,我只听说过那长秋公是个痴情种,但还不知道他画艺如此超群,这要是让我小妹见了,还不得找时间偷摸了去呀!” 百里怒云一听她半句没正经便将画收起,三月雪也连喊了三声“鱼隐姐姐”她才回过神来正色道:“好画,可惜我这眼睛没看清那穆亚凤拿出来的画,而且那画保存的良好,可唯独那张脸好像被人故意毁掉了一般。”然后又向百里怒云打听她那画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怒云张嘴要说,可是话到口边她怎么说?她说不小心掉到地洞里发现了一条大蛇,但那条大蛇还是条灵蛇?灵蛇交给她这副画叫她去找画上的女人?呸!若不是她亲身遇到此事,她才不会相信这鬼话呢! 鱼隐见她有所迟疑便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不问也罢。” 听了这话,百里怒云扭头看向三月雪,后者没有作声。鱼隐见状又道:“怎么?你们还想闯一次进去看个明白?” 三月雪没有说话,百里怒云却是兴奋至极,她说:“雪姨,这是一个机会!” 外面江仙正走了过来,没进,只敲门说晚饭做好了。鱼隐说:“走吧走吧!天底下最大,大不过吃饭,别的事明天再说吧。” 这天晚上,明月亮的晃眼。青豌打开窗户一瞧,心情惆怅,说:“你瞧,这天上的月亮,还和之前的月亮一模一样。” 百里怒云吃完饭便和衣滚到了床上埋头想事情,她得使个怎么的法子才能把藏在悬心门的那副画给诈出来。什么样的人才会藏那个女人的画?不是仇人,便是恩人。可也不至于把恩人的脸毁掉吧?所以那个女人可能是悬心门的仇人。可若是仇人,为什么不直接登门询问?是因为穆亚凤自知与鱼隐不和不便前来?还是这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方面?穆亚凤可以为了一柄剑上的花纹就派人盯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们穆家很在意的东西。 她想了所有的可能,而这么近的一个距离,她却没有夜闯悬心门的那个本事。如此烦闷的她听了青豌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头也不回的说道:“天上还能跑出两个月亮不成?” 008-心欲迷窍 青豌幽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幽幽道:“你还记得容先生吗?是他教得我算数,可是我太笨,到现在也学不到万分之一。” 百里怒云没搭话,青豌继续说她的。“容先生说‘漂泊游侠郎,薄衣隐寒芒。三尺青锋剑,明月照大江。’他说他向往这等豪迈的江湖,可却万万沾不得。这一路走来,我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沾这江湖的尘埃。” 百里怒云就起身坐在床边冲她说道:“历尽世间万般难,轻风也卷白云残。谁说酒入肠中愁,伤心不是尽悲秋。你懂什么!” 青豌扭身气道:“你别拿我听不懂的话来搪塞我!” “你还知道你听不懂啊?那你拿容先生的几句话来讲什么?你明白什么?整天胡乱的猜测,瞎担心。” 青豌被她如此一说气的要哭,她跺起脚来哽咽道:“是……是!你说的全对!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如你!” 百里怒云一听站起了身来,外面江仙走到窗口来起身跃入,很是无奈的说:“做什么?你们两个说吵就吵,吵的好没道理。” 青豌啼哭了两声转身说:“江仙姐姐说哪里的话,我们才没吵。” 江仙把她往门外面送,说:“去吧,别跟这气人的家伙一般见识。今天我跟她睡。” 百里怒云起身看着青豌飞奔出去,说:“我就说这么几句,她怎么哭了?” 江仙白了她一眼,说:“千磨万击红薇心,铁石自愧远不及!” “我有这么狠吗?” 江仙说:“你不是狠,是毒。” 百里怒云听罢就往床上跳,说:“行,你们说什么都行。我要睡了。” 江仙刚关上窗子,回头就见她已经滚到床上了。江仙左看看右看看走过去把床上的被子掀起来罩住她就是两拳。 次日,江仙起的早,到外面买了些干货回来,说药铺外面有几个盯哨的人。鱼隐叫三个儿子去开门营业,她要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三月雪起来时外面的伙计送来了一封信给她。上面留下的火泥形成一只锐眼鸟首,青豌见了心中奇怪,怎么紫凰圣教的圣主令会到了这个地方。但是转念一想,沁川这么重要的地方,既然有鱼隐在此,那紫凰圣教的暗部或许在这里也有呢。 三月雪没有急着打开,江仙来了之后她将信递到她手上,说:“你瞧,咱们圣主终于有消息了。” 江仙拿着信说:“您不打开瞧瞧吗?” 三月雪想了想,说:“以后再看。丫头呢?” 江仙上楼一瞧,百里怒云已经不见了。而且吃过早饭都没见到她的影子,鱼隐说:“完蛋了,她是不是自己跑去悬心门被他们的人给抓了?” 江仙闻声到外面一瞧,盯哨的人还在,悬心门应该没出什么事。那只好出门去找了,跑到小半仙的那个土地庙去问问,也没人。托人找也没个影。鱼隐跟三月雪说:“怎么着?我还以为天底下除了我,除了我小妹,这世上就没这么胡来的人了,谁成想妹妹你又遇见了一个。唉,你这个小丫头可以呀!”说完她自己还哈哈大笑,笑的都岔气了。 “你就笑吧。”三月雪恶毒的说:“不过笑的太多了眼角的皱纹会多。” “呸呸呸!”鱼隐说着抬手就揉眼角,还说等回头她妹子来了非要和三月雪大战三百回合! 问怎么战。 她说:“口水战!” 百里怒云是傍晚时分抱着包裹狂奔而来的,在门外洒水准备关门的小哥被她吓的水瓢都扔了。而在楼中诸人也是大老远就听到她在楼下放声狂笑。三月雪她们自房中探出头来一瞧,也不知那百里怒云抱着什么东西,却是笑的神魂颠倒,姿态狂发。 鱼隐说:“你瞧瞧,这笑的都快得失心疯了吧?” 青豌扒着栏杆焦急道:“她这是怎么了?雪姨……红薇她这是怎么了?她这个样子……好吓人。” 三月雪拍了她两下扭头看了一眼江仙,后者心领神会疾奔而下一把扣住百里怒云掐制住她往她心口上重重一拍,百里怒云咳嗽着趴到了地上。上面青豌喊:“哎!你别下手太重!” 百里怒云被江仙那一掌拍的不轻,她喘了半天才抬头痛苦道:“你干什么?你不知道你一掌可以要人命吗?” 江仙冷声道:“就是怕你笑死成了大笑话。” 百里怒云一听,怀里的东西抱的更紧了,她哈哈大笑。江仙见状举手又要打,百里怒云急忙拦住,说:“人生得意时候,你干嘛不许我笑。” 江仙也不理会,拖着她就往楼上去。百里怒云在后面喊说:“我会走,你放开我呀!”鱼隐扶着梯子正问她在得意什么。百里怒云“通通通”冲上来嘻皮笑脸,意气风发,她说道:“我昨天想了一夜,怎么去吓吓那个穆亚凤让她帮我去找,去找那个画上的人。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到办法啊!今天出门去四处走走,结果看到人家在作米糕。米糕你们知道吗?他们刻的模具可真是精巧,所以我心中灵光一闪!哈哈哈!”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笑的东倒西歪了。青豌怕她又笑傻了便伸手拉住她说:“你别笑了。” 三月雪过去把她怀里的东西扯出来翻到桌上一瞧,里面是一块木头。但木头上却是刻出了精细而清晰的花纹,而且雕刻出了一把剑的模样,正是她那画上的那柄剑。 “你这灵光一闪,就做了这个?”三月雪问。 “是不是很厉害?那师傅的手可真是巧啊!我把这个东西整上几百份,扔到在街上,你们说,他们悬心门,那个穆亚凤,她惊不惊啊?来来,给我,我来试试看。鱼姨,你们家的墨呢?” 鱼隐将那木板按住了,说:“小丫头,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敢下手?若是悬心门迁怒无辜怎么办?” “迁怒无辜?”她疑惑。 鱼隐对她摇头,说:“你这丫头,我看你是精怪的人,怎么如今却似个什么也不懂的呢?若是你此举惹怒了他们,悬心门的人一气之下迁怒他人,这又该如何?你想过吗?” “会有这样的事吗?” 三月雪说:“你鱼姨和悬心门打了半辈子交道,会不如你精明吗?” 百里怒云刚有反悔之意,可鱼隐却说:“不过这法子可以,我也想看看那个穆亚凤会不会被吓住。” “唉!鱼隐姐姐,你怎么和她一样胡闹?” 鱼隐才不在乎呢,她说:“我要是不胡闹我能在这里吗?来来来,要墨是吗?鱼姨帮你。” 三月雪被她们两个兴致高昂的人往边上推,百里怒云笑的喜滋滋,说:“鱼姨也觉得我这法子极好,是不是?” 鱼隐说:“我到是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们穆家的人也这么怕。” “唉,实不相瞒,这剑的主人要是活着也至少一百多岁,哪有这么长命的人!”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三月雪她们往后面退,低声说:“怎么说来着,臭味相投!说的就是她们这样的吧?这以后若再碰上了金光鉴,我看她们要翻天呐!” 尔后,她们两人晚饭都未吃,兴致高昂刷了一个时辰。半夜三更的溜出去到那悬心门后面的街上挨家挨户的贴,还被一大户人家的侍卫追着喊打。她们两人抱着纸就跑,鱼隐笑的很是开心,好像很久没做过这么好笑的事一般。她说:“我要瞧瞧,我要瞧瞧明天穆亚凤会怎么样,哈哈哈!这事我一定要跟我小妹说说!” “唉,听鱼姨说了很多次,你小妹有那么好?” “我跟你讲,天大地大,没有比她更好玩的人了!” 百里怒云顿生向往之情,她说:“原来如此,有机会一定要请鱼姨为我引荐。” “好说好说!”她们两个狼狈为奸说到正热闹之处,彼此一瞧,手里面还有几张,正商量着要不要跑到悬心门的偏门去贴上两张,却听前方的路上忽然传出几声琴响。二人心神一凛,鱼隐道:“这是谁人?” 百里怒云却问:“这是什么琴音?” 街道上本是静悄悄的,那琴音响过便忽然隐去。鱼隐说此事有怪便将手里的纸扔掉了细心向各方查看。百里怒云问:“难道被悬心门的人发现了?” 鱼隐回身,便听琴音复起。她疾步向前一口气走到了尽头,但那琴音似乎还是在远处。“此音古怪。”她话音刚落,后面百里怒云忽而一声喊,鱼隐回头瞧去,但见一条人影迅速退至五丈外跳至房顶之上。这人一手拿着纸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说话的声音很奇怪,但还能听出来是个女人。 鱼隐上前拉住百里怒云便往后退至街边檐下以藏身在月光不见之处。房上的人却是轻哼一声飞身而下,长袖一扬射出两枚飞针。鱼隐抬手一按,将百里怒云按至地上躲过了那两根飞针。鱼隐向前跨两步跳出来喊道:“你是谁?” 在他们右侧方不知几许深处仍是传来那淡淡的琴声,那般轻淡的乐音却好似藏着无数说不清的秘密。是谁?鱼隐心中却觉不妙。 009-故道情深 夏夜多湿潮,而今琴声轻起,却似渐起薄雾,扰乱人眼不说,还乱人心神。鱼隐只听琴声不见其人,她只好转身面向那个自房顶上下来的女人,说:“敢问有何贵干?” 那个人笑了笑,说:“我有位贵客,她对你们手中的东西很感兴趣。” 鱼隐“哦”的一声说:“如果是这样,恐怕你就要失望了,因为……” “你想说,这东西是悬心门的人叫你们四处张贴吗?” 百里怒云悄悄说:“鱼姨,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在我们后面跟着?” “所以你还是老实说了吧。”那个女人好像听到了她在讲什么话,紧跟着就又接了一句。百里怒云吓了一跳,心想这人的耳力怎么如此好。 鱼隐说:“咱们认识吗?为什么你要用腹语跟我讲话?” 没想到对方一听这话却是开怀大笑,百里怒云正自好奇,对方扬手再出,只听一物飞来,鱼隐伸手便抓,翻过来一瞧却是一枚金币,圆圆的比山楂大了一圈,上面是一只锐眼的鸟头。百里怒云见此,觉得在哪里见过,好像和紫凰圣教有些关系,但她之前又没见过这样的金币。鱼隐只扫了一眼就闷哼一声扬手又扔了回去,气道:“是你这小娃娃。” 认识的?百里怒云心中暗喜,猜测对方或许十之八九是紫凰圣教的人。 那个女人却笑道:“不小了,岁月摧人老啊!” 鱼隐也很是晦气,她说:“你还是有话快说吧!” 她说:“那纸上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 百里怒云心中正在计算,鱼隐却是张嘴道:“前几天在我儿媳妇那儿见的,我不太喜欢她,见她好像很怕这个东西,所以就放出来吓唬吓唬她为我妹子出口气。不可以吗?” 她刚说完,远处一条人影飘然而至,就落在她们屋顶上,那么大一个活人,却如轻风落叶,可就算是落叶也该有个声音才对。但那个人却是轻的好似一片羽毛,连瓦片都没惊动,身周的雾气也仍是轻缓流动不受其影响。百里怒云眯眼细看,也只觉这女人好是神秘,她怀中抱着一件乐器,却看不真切。她头上还戴着面纱,更叫人无法分辨。 “你儿媳妇是谁?”这也是一个女人。 鱼隐就笑了,说:“这天底下还有人不知道的?自然是悬心门的那个穆亚凤。” “她是穆十一的女儿?”女人的声音显得很是冷漠。 “可不是吗。”鱼隐也没好气的说。 听了她这般话,那个女人倏然转身便去。这地上的女人见状也随之而去,一眨眼便在黑夜中消失了身影。 百里怒云“唉呀”两声,嘀咕道:“就这样了?” 鱼隐瞄了她一眼抬手就打,说:“你还想怎么样?快走呀!” 两人一路狂奔到药铺后关门而立,相视一望这才哈哈大笑。鱼隐说:“你猜今晚上悬心门的人睡得着觉吗?” 百里怒云仍在笑,她说:“不管他们睡得着与否,反正我是开心的睡不着!” 鱼隐说:“行!你这没心没肺的劲和我小妹有得一拼!” “哈哈哈!”百里怒云大笑,急收声。鱼隐问怎么了,她便抬头往上看,装模作样的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总之,我要去睡了!”说完便走,鱼隐在后面大笑,说:“你呀!” 是夜,百里怒云一直注意屋外动静,却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睡着了。 次日早,江仙还是先起,百里怒云醒的时候他们把马车都装好了。她起来兴冲冲跑出去问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江仙如她所愿说门外盯哨的人不见了。百里怒云不满,说:“就此而已?” “你还想怎么样?” 百里怒云跑出去一瞧,悬心门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鱼隐给她收拾了些可以吃的小点心往车上一丢,说:“看来,有些热闹是没办法立杆见影的。只好……等你们北上后再回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若是这期间有什么事情发生,鱼姨一定会记下来告诉你的。” 百里怒云是恋恋不舍,却也不得不去。这一路再去,乃至到了那俞州之时四不堂的消息仍未有所听得,甚至未停马车直奔而去。三月雪翻出之前收到的信,看了又看叫江仙烧了去。 海庆府与颖河府多平原,多种稻粟为生。颖河府多引贯天江之水源耕种,海庆府之西有太乌山千里,山中水流数条引入平原为灌溉之源。此去北上一路皆平畴阡陌,一望无垠。乡间小顽童不常见高头大马,她们每每从小路上走过,后面便跟了一串的孩童追着跑。青豌看出经验了半路上买了两包糖,再到下一个村子的时候还给那些小孩子发糖吃。可那些小孩要糖就要吧,还缠着一边的百里怒云要摸她的马,玩的剑。百里怒云一路上都在盘算沁川时所遇到的神秘女人,她心里面有事的时候脾气更躁了,一会讨厌那个小鬼,一会就说是青豌善心泛滥。可江仙说了,人家青豌喜欢做。 百里怒云吃瘪而不答。江仙晚上仍是与她睡在一处,说青豌很为她担心。百里怒云自然是清楚的,也就没反驳。可是没想到江仙继续跟她说:“你是不是很欣赏那位时公子。” “谁跟你说……唉!青豌那张嘴!” 江仙说:“人家青豌虽说武功平平,可这眼睛是精明的,心是透亮的。你也别以为青豌什么都不懂,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是青豌说的。” 百里怒云翻个身,嘴里面嘀咕着就是不答话。江仙却没完没了的说:“听说那个时公子很是光彩夺人,听起来,似乎是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百里怒云听了这话跳起身来叫道:“什么合适的人选?你和雪姨在打什么主意?” 江仙说:“你这么急作甚?只是想难得有一个合适的人,想撮合一下你和那位时公子而已,好叫你家公子在九泉之下安心。” “哼哼,一个死人如何不安心呢?” 江仙白她一眼说:“你积点阴德吧!” 她却说:“上数三代不知为谁,下数,我看就算了。这德就算积了又有什么用,给谁用?” “若是这次你听了殿主的安排,自然就有人能受用你的恩德了。” “呸!我说你们怎么突然就打起人家时公子的主意了。”说罢她想了想,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了那个时兰涛的来历?”想到这一层,她赶紧亲昵的拉住江仙的胳膊说:“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来历?” 江仙把她一甩,说:“去你的吧!睡觉!” 第二天这话题自然继续,可是江仙不想说话的时候只有三月雪才能让她开口,她就是软磨硬泡都没有用。 既然没用,百里怒云就在心里面多骂两声,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不再问了。此时,她们已经到了雁鸣峰下,四周已显荒凉。三月雪指着西边的山说:“那上面是田氏紫旗门,多少年前风光江湖,事到如今略显没落,听闻门中人已经纷纷为皇室效力。” 过此雁鸣峰,再行二百里才到那野雁江。此江南北两岸分布有草原,草甸,还有少许沼泽在东北角。到了此处,需格外小心野狼,野猪之类。若是冬季,则还有熊,豹,老虎偶尔出没。因此,这边的人常咒起人来便是:出门遇见那黑熊,抬头碰上了花豹,白额老虎挠你门这般。 但不管别人怎么骂,怎么说,她百里怒云却只见过野狐狸,野猞猁,野兔子,最厉害的也只见过野狼群。且不论那些危险之物,她到了这视野开阔之地那叫一个心情畅快,挥着鞭子和那枣儿疯了一般在草原上狂奔。 三月雪叫江仙停下马车,青豌也探出头来下了马车。三月雪说:“看啊!这不是又活蹦乱跳的吗?” 此时正值入夏,天之蓝可净人之魂,青草之芳沁人心鼻。野风烈烈,若不策马吆喝一声当真是荒废了这大好时光!百里怒云仰头哈哈作笑,大声喝道:“我回来啦!我回来啦!啊!” 她啊啊叫喊着快活无比,扬臂欢呼。大约是她喊的太尽兴,或者是她喊的太吵闹了。枣儿扬蹄撒欢把她给撂到草地上。远处的三人瞧见了俱是一慌,纷纷奔去瞧看。 忽然间听见马哨声传来,三月雪停步向左后方望去。只见苍茫处一队白衣马队缓缓北上,隐隐约约间还有琴音缈缈随风而来。百里怒云听罢慌张起身跑去问三月雪那是什么琴音。 三月雪也正有所思,她低喃道:“像,像啊!这声音……” “这声音怎么了?” “像是夏邑的四弦飞凤琴……” 百里怒云回头一看,觉得三月雪欲言又止,她刚想问有何奇怪之处,三月雪却是飞身而起驾枣儿疾驰奔向那队白衣人。 三月雪此去却离那些人还有十几丈的时候就被白衣人拦下,她策马停留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回头归返,这时听得白衣人中有人高唱道:“茫茫天,瀚瀚地。倚万象,取沙疆。是劫,非劫,且奏关月,唱是胡笳。凭封涛,笑英豪。一身命,归心切。是扰,非扰,任是飘摇,因果何了。” 010-枣下之坟 好生奇怪!百里怒云心中暗自惊诧,那队白衣人与她们相隔仍远,怎么这歌声听着却像在她耳边似的。 三月雪骑马归来喊道:“快走。”便不理会百里怒云跳下马背径自奔向自己的马车进去了。 “怎么了这是?”百里怒云问,她仍张望着远处的那队白衣人,隐隐竟觉三月雪所说的那个四弦琴的声音像是她在沁川半夜与鱼隐所遇见的那个神秘女人所奏的乐声。她牵过马一步三回头,不过几眼,那队白衣人竟已经消失在了青波绿浪之中。 自此一路三月雪不再讲话,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但百里怒云知道有怪却也只得埋在心里问不得。 白嘴口是古城之关隘,经武帝大战之后在此关之西百里处重建落雁关,因而这白嘴口渐渐荒落了。白嘴口土房林立,排列有序,但居于此地的百姓却百无聊赖,一个个懒洋洋,或行于路上,或坐在路边,就连那乞儿看见如此华贵的马车都无上前行乞的举动。 江仙抬头问百里怒云该往哪走,后者也四处张望,最后于无可奈何下从马车的行头里拿出铁锅用木棒敲打,一边打一边喊道:“谁人识得真酒!谁人识得真酒!出来啦!出来啦!” 绕白嘴口一周而无人站出,三月雪一行驱车到野雁江边上观水。百里怒云喊到口干舌燥跑去找她们,江仙在江边找个湾钓鱼,尔后起了堆火烤鱼。青豌见她归来问情况如何,她却从马车里抱出真酒的骨灰坛走到野雁江边望着涛涛江水自言自语道:“莫非老爷子的意思是把他的骨灰直接撒到江水之中?”她一边疑惑一边将骨灰坛放在了脚边,三月雪扭头说:“我听闻真酒年少时行为很是放荡,也许他在这白嘴口有什么老情人也难说。” 百里怒云起身走去,说:“这话若是从我百里怒云的口中说出也就算了,怎么连雪姨你也这么说?”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说的是事实。那我再跟你说,宋引以前是个混蛋你会信吗?” 百里怒云笑了笑,说:“雪姨说的……” 江仙忽喊道:“什么人!” 百里怒云一怔,回头时正见一人伸着棍子正在戳她刚才放在脚边的骨灰坛。百里怒云大叫一声喊道:“你干什么!”飞身扑去,那骨灰坛顺着就往江水中滚,她一扑,两手抱住了骨灰坛就一起滚落到了江水中的芦苇丛里。青豌叫喊着冲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出来。外面江仙却已经与来人动起手来。 百里怒云起来一瞧,那动手的却是一个白发的老婆婆,手里面那棍是根拐杖。这老婆婆看起来是上年纪了,可动作灵敏,几杖下来看着像是刀法,竟也与江仙交了十几招。最后江仙似乎也觉得老婆婆体力不支,顺着那拐杖抢身而上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制伏在地。 三月雪走过去轻飘飘的说:“江仙,放开吧!”尔后对后面的落汤鸡百里怒云说:“你瞧,认识的人来了。” “什么?”她叫着冲过去瞪着那老婆婆问道:“老人家是……”后面那句“真酒的老情人”就没说出口。 老婆婆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张嘴骂道:“真酒那小子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他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百里怒云心中惊叹还好便摸了摸骨灰坛,说:“还是我聪明,这次我可是真的换了一个铁坛子来装的。” 三月雪说:“真酒是死了,尸身也被烧了。我想如今也没什么结是不能解的了吧?” 百里怒云急忙点头称是,可那老婆婆并不卖帐,也不讲话。三月雪就又说:“敢问婆婆是何等人物。”她却还是不说,只是一脸的气愤,恨不得用眼睛把百里怒云怀里的骨灰坛给凿出一个洞来。三月雪又道:“好呀,既然婆婆不说,我就再猜猜吧。你是姓田,还是姓许呢?”这么一问,那老婆婆反应巨大,她马上叫嚣道:“不要跟我提那两个字!” 三月雪只好作罢,说:“看来婆婆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说完,就在那老婆婆说绝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就瞄向了边上的百里怒云。后者心领神会忙把怀里的骨灰坛交给青豌,只是那骨灰坛太沉,青豌没接稳差点又掉到地上砸到她的脚,多亏江仙动作快搭了把手。 百里怒云搓搓手去套近乎,那老婆婆不近人情抬手用拐杖去打她。百里怒云闪开了还是黏上去,左一声婆婆右一声婆婆,亲切的像一起几十年的祖孙两似的。她说:“婆婆莫急,只是前辈那些旧债我这个晚辈不知,婆婆不想说,晚辈也就不问。只是这真酒老爷子他临死前希望自己长眠于白嘴口。”说到这,老婆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戳着拐杖嚷道:“好哇!他潇洒了半辈子,天南海北,何处不风流!想死在这里却是没这个机会了!” 百里怒云说:“您骂的对极了!可人生大事不过于生和死,常言道人死如灯灭,这世上就没这人了。您看,这世上已经没这个人,您不能对这个空无一物的东西生闷气是吧?” 老婆婆扭过头来瞪着她,说:“你想说什么?” 百里怒云叹气说:“生不同衾,死求同穴。” “这不可能!”老婆婆直接反驳,提起拐杖便想走。百里怒云便又是大叹一声说:“好吧!好吧!啊!那好吧!我就把真酒这老家伙的骨灰扔到这江水里,等有一天!等有那么一天,老爷子的那个孩儿来祭拜生身父母,那人要是跟我问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在一起合葬,我就说!我就说那不是我的错!”她往后越说声音是越大,吆喝着就抱着那骨灰佯装要往江水里扔去。 “慢着!”老婆婆疾声喝停。百里怒云回头一瞧,这老人家神色略有慌张,她说:“你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可是想了想,看了看,她说:“你才多大点年纪,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旧事?” 百里怒云叹气,说道:“不可能知道也已经知道了。现在请老婆婆带路,好叫小的将真酒老爷子的骨灰安葬了。” 老婆婆心不甘情不愿,可不知她碍于何面还是调头就看着。三月雪挥挥手说:“去吧!”百里怒云就抱着骨灰坛跟上。本想此去不远,可谁知这老婆子拄着拐杖一走就是七八里路。百里怒云捧着坛子喊上枣儿,本想叫老婆婆一并坐上,可她不领情。 离白嘴口十里处散居着几户农家,破旧的房屋尽显凋弊。农家北边是一片柳林,此时绿叶青青,生机勃发。百里怒云远远的看见了那片柳林的时候心中犹豫,刹时间她竟是想起了君子湖边百里泉种下的那十五棵柳树来。 老婆婆带着她往柳林子里面走,来到一棵弯脖子系着无数红布条的枣树前。那棵枣树很粗,看着有些年数了。枣树上有一根树杈子却像是新断的,树上面的红布有的已经褪了色。百里怒云下马四处张望,问这是什么地方。老婆婆转身看着她,说:“这是我可怜的侄女,阿卉的坟!” 百里怒云说:“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别人的坟上都种着柳树,她的为什么要种成枣树?” 老婆婆看着身边的柳树,惨淡的笑,说:“你知道这里是坟?” 百里怒云没有说话,老婆婆神情伤感,她说:“阿卉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她就是太懂事。有些东西她留不住,留不住!要柳作什么?她说要她的肉,她的血,她的骨生成一棵会结果的树,会开花会结果的树!” 她听着,就绕着那枣树转了一圈,最后把那坛子扔到一边朝老婆婆说:“小的叫百里怒云,斗胆问婆婆一声,这树下所葬究竟为何人?” 老婆婆说:“你不知道?” 百里怒云摇头,老实说:“虽听闻老爷子有一段风流韵事,可倒底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如今看来,这其中多少无奈事叫小的心中触景生情。故而有此一问。” 听她这么说,老婆婆反而古怪一笑,她说:“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那小子?百里怒云转念一想,说:“婆婆说的可是真酒老爷子?嘿嘿!咱们只是江湖里碰上的人而已。若论交情,没那么深。” “哦?那你为何千里迢迢将那小子的骨灰送到这里来?” 她说:“我家在北边,顺路而已。” 老婆婆却是听此“赫赫”的笑,她说:“真是天意啊!那小子临了都可以碰上一个和他性情如此相和的陌生人!哼!世上不该有他那样多福多运的人!他死了活该!” 百里怒云暗自腹语,那老婆婆就朝她说:“你快点埋了他!不然我会反悔!”她说着就往前方走了两丈远才停下来。百里怒云见状无法再问便趴在那枣树前刨坑,可刨了一会她就扭头看那铁坛子又抬头看那棵枣树便将铁坛子打开了把里面的骨灰一股脑全倒在了坑里面,最后封土踩了几脚才作罢。 “好了?”老婆婆问。 百里怒云点头,她提着空坛子说:“行了,这东西我自己留着用。”说罢行礼告辞。老婆婆在后面没有跟上却是忽然大哭起来。 011-重归百里(上) 青原之上,野风浩荡无边。天有野雁,地有牛羊,风吹百草,千里送芳。一人一骑在碧绿波涛中缓缓北上,远处野马肆意,鞭声阵阵,还有那牧马的儿郎拉着皮弦唱着歌。 天有多高,地有多宽。大河之源自哪里开始,天上的云又要飘往何方。仰望星辰的人迈过一片草原,翻过一座座的山。眨眼之间,走过万里路,遇见无数人。归途何方啊!归途何在啊! 百里怒云趴在枣儿的背上喃喃自语,归身何处啊! 青豌自马车里钻出来,江仙回头对她说:“你开心吗?” 她点头说:“开心!开心!我真的好开心!我走了四年,现在终于回来了!” 江仙扬起鞭子指着前面的百里怒云说:“你瞧啊!那位吆喝了一路,现在像只死狗一样。” 青豌便笑,她朝前喊了两声,百里怒云起身调转马头冲了回来说:“青豌你瞧啊!前面就是咱们百里山了!” “嗯,我看见了。” 百里怒云说:“你猜,桦树上的斑鸠还在吗??” 青豌说:“斑鸠的孩子或许已经展翅高飞。” 她又说:“你猜,后山君子湖里还有人洗澡吗?” 青豌也说:“后山上还有偷看的小孩吗?” 百里怒云看着她,后者双眼通红。 日暮西山,百鸟归巢。百里山中,万物归息。薄雾袅袅,归途漫漫。 青豌下了马车便不等她们往前奔去。百里怒云牵着马跟在后面喊,叫她跑慢点。青豌跑几步便抱着那大树转一圈,回头对她说:“这棵树比我们小时候粗壮了许多啊!” “这儿到处都是树,你能分清哪个是哪个?” 青豌说:“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当然分得清。” 后面江仙跟在三月雪身边也一步一步上得山去。三月雪说:“圣主无意在腾河设分局,这儿的事还是要我们拂阳殿的人来处理。” 江仙看着前面的人,说:“殿主若是觉得力有不逮,不管她们便是。” 三月雪摇头,说:“我还以为这么久过去了,你喜欢上她们两个丫头了呢!” 江仙又说:“喜欢又如何?父母赐予肉身生命,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三月雪笑了又笑,她说:“难怪华仪殿主会跟我讨要你……她希望你能到华仪殿去做事。教内三殿,也的确只有华仪殿最适合你。” 江仙说:“素姐姐曾说过,华仪殿都是聪明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三月雪哈哈作笑,说:“素魄啊!她也是个耿直的姑娘。啊!我听说这次吕阳成亲,下面的姑娘抓阄,素魄抓到了红帖是不是?” 江仙一听这个就也跟着笑了,她说:“是呀!可怜非颜殿主是最喜欢素姐姐的,这次却不得不给素姐姐找如意郎君。虽说这也只是个玩笑,但听闻阴长老也着实到部下里面去挑选了。” 三月雪听了直摇手,她说:“护法一门无人能赢得素魄之心啊!哈哈!我现在……”她说及此处,忽然听到前面传来青豌的尖叫声。 百里怒云扔下马绳加快脚步冲上前去。百里家的木院并未受损只是那门已经歪了。青豌从里面退出来,跟前却是三个身着破烂的叫花子,可能是暮色之下青豌被这突然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百里怒云一脚踹过去骂道:“敢吓我家青豌!滚去吧!” 后面三月雪也已经走上来,青豌站在门口。里面传出百里怒云尖锐的叫骂声,一会的功夫就从里面踹出来二十几个叫化子。江仙赶紧进去,三月雪与青豌进去时院子里齐刷刷着着一群人。百里怒云在屋子里叫道:“这都什么呀!” 三月雪走过去说:“你行了,发那么大火作什么?”江仙从里面给她搬出来一张擦干净的椅子,她坐好了看向那群乞儿,也是有老有少,年龄各不相同。三月雪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些人看来看去没人敢说话,最后有一个年长的走出来就朝三月雪磕头。后者伸手说:“不必这般,我问你答便是。” 百里怒云冲出来说:“这儿是百里山,百里氏的地方,你们知道吗?” 那年长的乞丐便连忙点头说:“知道知道!小老儿知道!只是四年前这百里山一夜之间人去山空,我等无处可去才来这避风挡雨,无意冒犯。” 百里怒云气鼓鼓的指着门说:“我走的时候把门锁的好好的……雪姨你看!你看这门……这都成这样子了!” 三月雪真是受够她的孩子气了,便指着前面的人说:“那你问问是谁把锁撬了,把他们的手剁下来好不好呢?”她这话一落,百里怒云撅嘴,前面的人有的往门外跑,有的已经跪倒在地。青豌见状瞪了百里怒云一眼说:“都已经四年了,他们不过是在此避避风雨而已,你干嘛这么生气。” “……我就是生气!不行啊?”百里怒云说完转身回屋子里收拾。不过百里山有七院二十四房,如果真的要收拾,恐怕十天半个月也收拾不来。三月雪看看前面的人,说:“起来吧,不用怕刚才的那个丫头,你们想在这里住就尽管住吧。” 这夜,江仙在后院为三月雪收拾出一间可以睡觉的屋子。百里怒云在前院收拾院落,一夜未眠。 次日,青豌在清算她们随身携带的银子,将之分发给那些留在山中的乞儿说要直接雇他们留在山中清扫。这群人感恩戴德齐声谢过,却吵醒了趴在桌上睡着的百里怒云,她起来问问发生了何事。青豌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可百里怒云一瞧那些人便立即跳脚说:“我们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就要从他们手中把银子抢回来。 青豌一把拉住了她说:“已经给他们了,哪有你这样的?这儿这么大,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收拾得来?” 她还是不依,三月雪从后面走过来,人还没到,却放声说道:“青丫头做了决定,你若再干涉大肆反对,我就要废了你!” 百里怒云一时语塞,三月雪过来时看了看前面的人,一共是二十一个人,五个老儿,四个妇人,三个少儿,余下的看着还算健壮有力。她盘算着走到青豌跟前,说:“留着吧,不过以后也不用给那么多。今日安排他们收拾院子,我们到腾河去走一趟。” 青豌应了一声,开心无比。三月雪与江仙先下得山去,青豌则带着那些人到后面的院子里去分工,待她出来时也已经找不到百里怒云的踪迹了。 百里家变故后,他们曾将山中一应珍贵物品搬入地窖。可百里家在腾河镇还有两家门市,当时她们并未处理。而今一看,其中一家店已经被掌柜的私自卖掉卷款而去。另一家也无力经营,反而是租给了一个卖羊肉的人。青豌在门外听得他们如此解释倍觉伤感。四年前的百里家是腾河镇数一数二的商户,可百里家一夜变故却是无人得知的。 除了看看店铺的事情,她们还要置办些日常用品与粮食。三月雪进了最近的一家茶铺与青豌商量此事。青豌正在倒茶,听得门外有人指指点点叫嚣不停,回头一看,只见一形销骨立老人被一小儿掺扶着正走到门口,她回头一瞧觉得眼熟,那老人伸手指了指她眯着眼睛说道:“你……你是……” 青豌看着他惊呼道:“是陈爷爷!” 这位陈爷爷比白直还要年长数岁,是百里家的老仆人,名陈焕,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双眼又花,不得己之下才将百里家的店盘出。他也是因听了有人来问百里家的事情才叫孙儿扶着他出门找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他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一时间竟是悲从心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感慨百里命数,又喜重新得见百里故人。 这厢青豌一行与老爷子陈焕交谈甚久,陈焕一直对四年前百里家变故不能释怀,如今见得青豌在,便想问清楚。可这些事,青豌也不想说,况且说那些江湖事又有什么意思呢? 腾河镇这边得见故人,百里山上百里怒云心情沉郁,待在那年拜堂的屋子。而今灰尘虽去,可血迹仍在。断了屋梁悬在空中,好像随时随刻都会掉下来一般。她待在那间屋子里,坐在地上,感觉困意丛生,却是不敢闭眼。 君子湖边的芦苇荻花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化。野鸭子野雁在草丛里出没,她从后山的树林里奔出来,站在草坡中望着眼下的湖水,看着那木桥,看着桥边的柳树。一切如同在昨日,仿佛就在眼前。 无时无刻不是盼望着归来,但回来了又如何?她有何颜面站在这里?报仇啊!报仇!这仇如何不报!百里怒云心中发狠,揪了一把草往身前抛去便像发了疯似的滚到草丛里大吼大叫起来。 “你在做什么?” 百里怒云忽的听到这么一声,她跳起身来张望,却是谁也没见。但刚才的那句话她却是听得分明,好像有人就在她耳边讲话一般。 “谁呀!”她大声喊叫着四处张望,却是谁也没看到。 残阳落水,飞禽落巢。野鸭划水而行,夏风吹拂着水边的芦苇,隐隐约约有一人立在那绿草间正望向她这边。 012-重归百里(下) 百里怒云自草坡上滚落,她顺着水岸往南面奔去。那十五棵柳树还是那么细,好像刮一阵风就能将它折断似的。百里怒云无意去看那柳树如何,她向芦苇中张望,却是再也寻不到刚才所看到的人影。 是梦?不是梦?百里怒云迷惑不解。她停下脚步心中疑惑,这场景她似乎在梦中曾经见过的。 “嘎”的一声,水湾里飞出一只花背野鸭。百里怒云抬头望去,但见二十丈外的草丛里确实站着一人。她伸长了脖子细细一看,心中暗自怀疑,那个人着一身白衣,莫不是她们来时所碰到的那些人?她想着,张口喊道:“你是谁?” 对方一身白衣,隐身在芦苇之间,叫人看不真切。对方听到了她的声音并且缓缓拿下头顶上的帽子朝她掷来。百里怒云心中觉得惊讶,可那顶帽子却是自空中飞来,跨过那二十丈的水面乘风而至,正落到她身后。她只得感慨这人功夫了得,竟能将小小竹帽抛过如此宽水面,待回过味时再细看对岸,却哪里还见对方人影?百里怒云心头一念,她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想划至对岸瞧瞧那人是谁。 “红薇!”江仙一声惊喊,她却还在盯着那片摇晃的芦苇,昏昏暗暗处似乎那人早已经离开。 江仙把她从水里面捞出来扔到地上大声责备道:“你干什么?” 她仍有些失神,疑惑道:“是她……是不是她……怎么会是……” 江仙过去蹲到她面前揪住了她的衣襟喊道:“你干什么?你刚才是要干什么?红薇!红薇!”叫而不答,仿若失神。江仙只好气道:“百里怒云!” 她扭头看了一眼江仙,烦闷的将她推开了说:“你干什么?”她回身将地上的竹帽捡了起来,翻来覆去的看。江仙只得瞪着她翻了个大白眼,恨不得再一脚把她踹回水里面去。 远处三月雪喊道:“江仙,如何?” 江仙抬头说:“没事。” “快点回来,将丫头也带来。” 江仙便走上去拉住她说:“我看你是入魔障了!这帽子哪里来的?” 百里怒云要过来直接戴到自己头上,无不得意道:“天上神女送的!唉,今天你们到镇上去,情况如何?” 江仙冷冷道:“找到一位姓陈的老爷,青豌将他请回来了。” 这一天,百里山各房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地窖里的铺被虽然也晒了一天可还有些淡淡的霉味,还有些是因为防潮的木炭塌了把被子抹黑了不好看的。好在这会是夏天,随便裹着被子不至于夜里受寒就是。门窗上的纱有些是破了的,还没来得及换。三月雪与青豌趁天黑前回来的,马车上拉的是米粮油盐,叫那些乞儿去将东西搬上来去做饭。青豌忙的不可开交。 百里怒云进院时陈老爷子正坐在外面跟青豌说两年前他也来看过这院子,他曾跟那些乞儿说过只准在前院,不许到后面去,起初也是来看过的,后来身体不便,也就不再常来。说着又问后面的损坏大不大之类。青豌一边安慰他一边回答说并没什么损失,等她看到了百里怒云便忙拉着过去介绍。 她也是记得那陈老爷子的,还说小时候她调皮,百里山的人都追着揍她,就这陈爷爷不跟她计较。一时间老爷子也是抚掌大笑,他说:“没想到,就剩你们两个丫头了。” 当夜,简单入食,那陈老爷子就在后院里和自己的孙儿睡了一宿。青豌还要到后面去给那些乞儿量身定衣,又是忙到半夜才歇下。 百里怒云在自己屋中盯着那竹帽看,隔壁房里三月雪还在嘀咕她从哪拿到的帽子。江仙说不清楚,若是好奇她便要再去问问。三月雪给拉住了说:“不必了,想来是她的机缘到了吧。” 江仙不明,三月雪说:“一顶帽子本不奇怪,可来时我们碰上她,那竹帽很可能就是她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自己的帽子送给丫头呢!” 江仙还是不明,道:“她是谁?” 三月雪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人物。” 次日,青豌把陈老爷子和他孙儿送回家中,还要到腾河去买些布匹裁衣。三月雪在房中练功,江仙便驾着马车送他们一程,百里怒云也带着枣儿跑了一趟。 那家被变卖的门市被一对夫妇盘下,做的是药材生意,收购些山珍与难寻的药材。多半是山中猎户与北边的人过来到此换些银子。因而里面的药用之物多为灵芝,白龙皮,人参,鹿茸,黄寄生,龙胆,甚至还挂着狼皮,狐皮,獐子皮等等。这家店还在百里家名下时也是一位老爷子看管的,可是百里家人去楼空不过一年后这老爷子就病逝了,他孙儿久病,其父就大胆将这店卖于这夫妇换了银子给儿子治病。只是儿子的病没治好,他们一家就此离开了腾河到北边去了。 百里怒云远远的瞧着那药店说:“那是公子家的铺子,凭什么便宜了他们?要去!” 青豌望了她一眼说:“百里山的地契我们是有,可这外面的铺子一向是由掌柜的保管,我们没有房契,拿什么跟他们说?若是人家反告我们一把如何是好?”而且今天他们还要到府衙一趟,把百里惊秋的名字备录在户司薄上。 “做这个干什么?”百里怒云问。 青豌说:“你说过的,要让那些黑心的人知道百里家还有人活着!” 百里怒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江仙,她说:“殿主之意是叫青豌与这家人合作,似乎这夫妇也只是替人做生意而已。” 百里怒云就跳下马要去看看情况,江仙本来是不许的,可青豌也没阻止,最后只好她自己看着马叫这两人一起到那药铺去了。 那间药铺取名“德隆”,那对夫妇也还算年轻,男的坐在里面的桌上在清算帐目,女的拿着块布在擦拭柜子上的落尘。百里怒云进去时一眼先瞧见一只长嘴长脚,白腹黑背的大鸟被关在一个精制的铁丝笼里面。那女人见有客人来便转身欢迎问她有什么需求,百里怒云还没有说话屋后便走出两个短衣劲装男子走出来要把那铁笼子提起来。结果那只鸟忽然狂性大发拍打起翅膀嘶鸣起来,叫声并不好听,它还用长嘴戳了其中一人的手指把他疼的抱手后跳。 一直坐在那里的男人闻声而起问:“怎么了?” 那男人回了话正要再将铁笼子抬起来,百里怒云就惊喜叫道:“唉唷喂,这什么鸟,真不错啊!”要往上面扑,却被那两个男的挡住了怒视之喝道:“你想做什么?” 青豌也走了过来,百里怒云抬头看看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说:“好奇,看看嘛!”结果,那笼子里的鸟叫的更大声了还往笼子上撞。青豌走上去弯腰看了两眼说道:“红薇,你快瞧啊!它像不像公子以前救的那只小乌鹳!” 后面的男人听了笑吟吟走上来说:“原来姑娘也识得乌鹳。”老实讲,这个男人身着长衣,斯文有礼,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 那女人就想将她们二人拉开,百里怒云却是看着他们又要将那铁笼子搬走便喊道:“慢着!你们要把它搬去哪里?是养着玩还是宰了吃?” 那个男人笑起来,他指着两边的柜子说:“这边是小店自北方大辽收购的珍贵药材,这边是山中猎户送来的完整兽皮,姑娘想要哪一款尽管挑。” 青豌拉了她一下,她昂头说:“我要刚才那只乌鹳!” 男人便瞬间收敛了笑容,说:“可惜姑娘来晚了。” “怎么会晚呢?”百里怒云说了一声就向右边急闪想冲上去把把那铁笼子拦下来。可她才刚跨过柜台,背后便被人一把抓住。青豌一声惊叫,百里怒云“啊”的一声就被人给抛出了店外。 “红薇!”青豌追了出来,百里怒云显然是习惯这等飞出去的感觉,她打了个滚跳起身来,心中想这药铺子的掌柜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孰不知人家掌柜的也在想这小姑娘怎么有这么灵活的身体。远处的江仙见了却是心中作骂,这个百里怒云真是到哪都能闯祸! 那个长衣男人走出来笑道:“姑娘,要懂得分寸才能保全自己。” 青豌便喊道:“那只乌鹳多少银子,我买下!” 男人便笑说:“多少银子都不行,小姑娘你还是去别处问问能否买得到吧!”他这一转身,百里怒云冲上来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店里面的女人见她上来便喊道:“大哥小心!” 男人侧身伸手一抓便正好抓住了那不知死活的野丫头的脚脖子,青豌见状再喊:“请先生手下留情!” 百里怒云这下可不好受,脚在别人手里,是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男人盯着她,笑道:“小姑娘,偷袭可不太好!”说着使劲往下一沉,再扬臂而起,把百里怒云当玩偶似的抛上了空。百里怒云功夫不怎么样,可的确是练就了一把翻跟斗的好功夫,不管怎么翻,她总能平稳的落到地面上。 远处江仙看着,心想会翻跟斗了不起啊?胆子比天大,功夫比鸡还差!就不管她,叫她被打了才好! 013-荷包之缘 后面的女掌柜并不想生事,她走出来说:“大哥请息怒。”却眼睛一瞄,看到台阶下躺着一物,看着像是个荷包。她捡起来看了看心想或许是这小姑娘刚才冒犯时掉下来的便笑着说:“你的东西掉了,快拿去走吧。” 百里怒云手往腰上一拍,恨道怎么连个小荷包也没装好。正要换了笑脸去接时,那个男人却喊道:“三妹且慢!”他走下来拿过那荷包看了两眼,百里怒云也走上来说:“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对吧?”伸手便要抢。可对方收手向后退去说:“小姑娘,我问你一句,这个荷包是你自己绣的吗?” 她没答,还是伸手去抢,可是没抢到。那个女人也有些疑惑,男人却说:“小姑娘,你不回答我,这荷包就不是你绣的咯?” 百里怒云沉下脸,却又马上笑道:“是不是你家娘子的绣工不好,想拜托姑娘我给你绣两个出来呀?” 这一句话出来,不光那个男人翻脸了,那个和颜悦色的女人也受不住!青天白日的哪有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如此有失颜面的话!眼看就要打闹起来,青豌冲上来挡在三人中间说道:“请先生息怒,我姐姐她无意冒犯。” 店铺里面走出一个青衣公子张望了一下,喊道:“阿聊,公子爷叫我问问你这里是怎么了,怎么还和姑娘家打起来了?” 那叫阿聊的男人转身干笑,说:“叫爷笑话了。”他想了想,拿着那荷包就走上去。百里怒云喊道:“你还我啊!” 青衣公子拿着那荷包看了又看,眉头略皱。那荷包上一面绣的白兰花,一面绣的黑芍药,两种花都绣的惟妙惟肖,可知绣此荷包者手艺高超。虽然荷包有些旧了,可仍看得出荷包用料是金红的回纹锦,这是一种价格昂贵的锦面,并不常见。荷包里面垫了一层白棉布,是怕这锦面不经使用被里面装的东西磨烂了。这个东西是她百里怒云在小姑娘山时从时兰涛那儿所得,当初里面装的都是避虫的药丸,后来药丸被她都用掉了,这东西没扔,直接塞回怀里。原本她也没注意,直到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胡夫人把这东西当作是她的都放在了自己的包裹里。她又觉得上面绣的花草挺好看的想拿来作个样自己也绣个,可没想到就在这掉了出来。她看着那叫阿聊的男人表情古怪,又看那青衣公子拿着荷包放到鼻下嗅过后更觉不妙。 这两人看着这荷包的表情有怪她当然能看得出来,只是这两人是认识时兰涛呢还是认识绣这荷包的人?总之绣荷包的人一定是个女人,肯定不是男人!百里怒云想了想也生出逃跑的念头,她拉上青豌说:“不好啦,快走!” 青豌望着那药铺说:“可是……” 上面的青衣公子大约是个顺风耳,他忽然扭头望向百里怒云说:“姑娘请勿担忧,我等兄弟与时公子并非是仇人。” 百里怒云停步的时候,他也正走过来把荷包交还给自己,并说:“在下姓傅名俊,这德隆药铺的东家是我家公子爷,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挑便是。” 她原本还在犹豫那荷包到底要不要拿回来,可听了后面的话她就一把将荷包抢过塞入怀中,笑的不怀好意思。她抬手指着那德隆的匾笑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这家店铺!” 叫阿聊的听此便双眼发直,那个女人也有些发懵。傅俊到是冷静,他笑了笑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拉住青豌说:“我的名字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但我妹妹她的名字你们需要好好听一听。” “哦?”傅俊转和青豌,说:“望请姑娘告知。” 青豌看了他一眼,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她扭捏着走上来说:“先生虽买下了这家门市,但先生可知这家门市原主何人。” 傅俊“哦”的一声,笑道:“莫非姑娘是百里家的人?” “先生机敏!”青豌夸了一句。百里怒云却拉着她的手往店铺中走去,说:“他机敏什么?腾河镇上哪个人不知道这家门市是百里家的!按照旧朝田制,它原本占三亩七分地。后因邻舍不善经营便各将门铺卖给了百里家先祖,五十年前百里家老先生重新建造至如今这番面貌,庭前长八十七尺三分,院深十丈六尺。院中水井边上有一棵素心腊梅树,其实不是一棵,是两棵,因为这两棵从小就长在一起,如今亲昵的是不分彼此,看起来就像一棵似的!” 傅俊听了哈哈作笑,他走上来站在脸上挂着为难神色的青豌边上,低声说道:“百里姑娘,她真的是你姐姐吗?”虽说是小声说话,可这话也足以叫百里怒云听见,她转身说道:“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尽管我个子矮,可我依然是姐姐!” “好呀!请百里姑娘与百里姑娘的姐姐到内中细谈如何?” 阿聊走上来却是嫌恶的瞄了百里怒云一眼去把自己的桌案收拾了一下。傅俊叫后面的女人走上来为她们彼此介绍。那位阿聊也姓傅,这个女人是傅聊的妻子,叫傅星。两人原是傅俊家中的仆从侍婢,后因做事出众被调到了此处为他们那位“公子爷”管理生意。 百里怒云心下暗道,嘿,和她们两人还真是像! “还不知百里姑娘芳名。” 青豌一时糊涂,竟然抬起两手合拳道:“我叫百里惊秋,幸会!” 傅俊一瞧,开怀大笑。青豌尴尬无比,傅俊又说:“请勿见怪!我家公子爷生意做到这里,买下此处时也打听过百里家的事情,只是不知百里家还有如姑娘这等洒脱之人。” 青豌正要客气,百里怒云却说:“喂!你们家公子爷是不是在院子里?为什么他不直接出来?” 傅俊收敛了神情,一脸的无奈,显然他对这百里怒云的想法很是不解。百里怒云又说:“还有,你们和时公子是亲戚还是朋友?唉!你先让我说完,刚才的那只乌鹳呢!你们把它还给我!” 这通往后院的门隔着两道帘子。一道是布帘,左拐是一间雅室,右拐是货房,直往前走便是后院,隔着层竹帘。虽然看不见人,可这话却是清清楚楚传到后面去的。 傅聊听声回头看向坐在廊下的黑袍公子,他盘腿坐在那儿,身前还搁着竹木矮几,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他原本是想写信的,也本来写好了一封,这会却已经被他揉了扔到一边去。这黑袍公子身后的两人相视一看,心照不宣的想这外面的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根本就缺根筋? 青豌说:“敢问傅先生,那只乌鹳左前趾的蹼是否裂开?它的左翅上有箭伤。” 傅俊没有说话,青豌只好继续说道:“那只鹳是……”她接下来原本要说“我家公子”四字,百里怒云忙拦住了说:“那只鹳是我们小时候救过的,前几年还见过它,没想到这次见它就进了别人家的笼子。你说巧不巧?” 傅俊听此无可厚非的笑,说:“既然姑娘仁慈,放了那只乌鹳也无不可。” “然后呢?”百里怒云笑问。 傅俊只好继续笑笑,说:“半个月后,请小姑娘在天城为我家公子爷请来时公子为座上之宾。” 百里怒云眯起眼“哦”的一声坐直了身体说:“那算咯!” 傅俊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姑娘手里有时公子的荷包,难道你请不到时公子吗?” 她从怀里重新掏出那个荷包,好奇道:“不过是他身上的一个荷包,有什么特别的吗?” 傅俊作笑,笑的很是暧昧。他说:“你不知道吗?这个荷包是时公子的母亲为他绣的。” “什么!”这下百里怒云可是吃惊不己。傅俊又道:“这个荷包是他两年前佩戴在身的,尽管有些褪色,但我还是认得。” 百里怒云“哦”的一声指着他说:“我看你们就一副不怀好心的模样。” “呵呵,小姑娘是个眼尖心细的!”傅俊淡淡作笑,一句话夸到了百里怒云的心坎里。后者呢,她眼珠子一转,拍桌子说说:“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 百里怒云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上次我和他吵架的时候骂他臭哑巴,这荷包是我顺手从他身上扯下来的!”这当然是胡说八道的,她只是不想再去给时兰涛惹麻烦而已。 青豌一听瞪大双眼,傅俊脸上挂着虽然我不相信你说的但是我依然惊讶的神情。时兰涛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任由不相关的人把他身上的东西抢走?更何况这个荷包还是他母亲所赠!百里怒云甩着那个荷包说:“不过呢,如果你能答应我两件事,这个荷包我还是可以送给你的。” 傅俊一时不解,毕竟他要这个东西并没有用。百里怒云往后面瞄了两眼,嘀咕道:“你家公子爷不出来,你有权利决定吗?” 他说:“盈而不亏的生意,公子爷是不会介意的。” 百里怒云呵呵一笑跟他说:“你可以拿着这个东西跟时公子说他的老朋友约他见面,你觉得他会不会去赴约呢?”很显然,虽然欠时兰涛人情不好,可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在意青豌在腾河的境况。 傅俊恍然,却是不动声色的盯着百里怒云,最后他说:”姑娘的两件事其一应该就是放了那只鹳吧?这第二件事……莫非是与百里姑娘有关的?” 014-齐氏风波(上) 门外面江仙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姑娘!”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粉衣蒙面姑娘,大约是拂阳殿的人到了。 百里怒云回头看了一眼对傅俊说:“我们百里惊秋姑娘呢从今日起要在腾河做生意,我怕她在这个地方被人欺负,所以想借威照拂一下,好不好?” 傅俊拿起荷包说:“可以。”便叫阿聊出来拿着荷包去见他们的公子爷了。 百里怒云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你这么爽快,我就加第三个条件了!” 傅俊起身笑道:“不贪者才能常福。” “行了行了!”百里怒云心情很好的跳起身来拉着青豌就往外走,嚷道:“快把那乌鹳给我抬出来!唉,这生意也不难做嘛!” 江仙撇嘴没有搭理她,百里怒云把马车拉过来跳上去对着刚从店里面走出来的两个男人说:“快点快点!”还说:“这乌鹳一向精明,你们怎么捉到的?”可那两人分别瞪了她一眼谁也不说话。 青豌在后面正跟傅俊道谢,尔后听得百里怒云喊她,她这才转身上了马车。百里怒云叫那两个粉衣姑娘也坐上马车,她则跳上枣儿的背对傅俊喊道:“喂,你家主子是不是脸上生疮丑的不敢出门见人?” 傅俊被这句话给噎的半天讲不出话,傅聊也脸色难看的杵在后面不动。江仙赶着马车骂她,她却当没听见似的来到德隆大门前继续说道:“傅先生,时公子家中是否家财万贯?” 听她如此一问,傅俊说:“小姑娘怎么如此问?” 百里怒云又说:“时公子家中是否位高权重?” 傅俊没说,只是此时青豌自门车中探出头喊了她两声她便不再多问叫枣儿调了头赶紧追上,去了。 傅聊走上前与傅俊道:“这姑娘有些疯癫,她的话能信吗?” 傅星反而疑惑,说:“不是传闻百里家的人死光了吗?为什么这又冒出一个百里惊秋?” 傅聊也是不解,傅俊到没想那么多,他转身穿过垂帘来到后面。他家公子爷正拿着荷包打量。公子爷开口说:“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叫红薇。六年前公子爷来腾河想盘下他们百里家门市不是有个小姑娘往您的车上抛马粪吗?我想就是她。”傅俊说着淡淡一笑,显得很是无奈。后面的傅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么,她真的是百里家的人?” “也许吧!” 那位黑裳的公子爷继续看着荷包,说:“兰涛又怎么会和百里家的人搅到一起?” 傅俊还在想,傅聊就说:“那小姑娘邪气的很,我以为她和时公子之间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交情。” 黑裳的公子爷将荷包放在案上,说:“知道兰涛在哪里吗?” “田大哥来信说在江州有时公子的身影,他与江州的云堡也有些来往,想必是去见朋友的。而我以为他这次动身是要北上去天城见见胡夫人。我们正可趁此机会。” 他们这厢商量着事情,百里怒云一行人正在腾河四处买东西。新来的两个粉衣姑娘是从天城赶来,两人似乎一直未曾离开过天城分局,因此见到江仙后心情一直很激动。可惜江仙这个太过冷淡,问了几句话她们二人便转去问百里怒云了。 马车里青豌将那只乌鹳放了出来,摸摸它的毛。这乌鹳似乎也知自己得救了,瞬间变的安静至极。青豌看看它的脚趾又看看它的翅膀,她探出头来喊道:“红薇,真的是那只!真的是公子当年救的那只!” 百里怒云头也没回,说:“能不是吗?它看到我那时候蹦哒的多厉害啊!准是想起我当年给它拨毛下锅的事了。你还别说,有些畜生真是命大!” 青豌朝她努努嘴便不再理会她。江仙反道:“你连那位公子爷是谁也不问就托人家照顾姑娘吗?” “姑娘我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个人,虽说是个打下手的,可衣着考究,颜容明正,这样的人能有多坏?就算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也不为过吧。” 江仙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说知道他与时公子相识呢?” “好端端的又跟我提时公子做什么。” 边上的粉衣姑娘就朝百里怒云喊道:“姐姐说的时公子是什么人?” 江仙拿鞭子敲了她一下说:“多嘴!这毛病给我改了!” 百里山诸事定下后,青豌第一要事便是到北边去看看情况,找找之前那些百里家的老商户,拉拉人情,看看能否用得上。本来百里怒云也是要去,但三月雪硬是将她拦下,说什么没有她插手事情会更顺,只叫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听起来也是大大的嫌弃。 但那天,傅聊到是亲自上门来送了两套首饰,百两金和十匹精品锦缎,说是家里公子爷为谢小姑娘相助之情特意送些薄礼。三月雪在房中练功,让两个粉红衣裳的姑娘顾院。她这次共召来六个婢女,四个安排给了青豌叫跟着青豌四处走动长长见识,另也为保护青豌安全。余下两个便在百里山四处走动看看。百里怒云在收拾东西要南下,听到有人来之后出来瞧了瞧,看到傅聊带人送的东西后眉开眼笑,很是满意。 傅聊一走,她也收拾东西带上枣儿出发。被青豌放出铁笼的乌鹳也在后山上狂奔,飞一阵又落下来,还没打算离开。百里怒云走远了回头一瞧,明日下天空中的飞禽不断,一群又一群,从南飞到北,又从北飞到南。 “走咯!”她抬头看看太阳,将那顶捡来的帽子戴到自己头顶上,她手里面甩着鞭子大声喊着往南边奔去。 挂羊滩多骏马,三月雪也说枣儿多半是挂羊滩产的马种,而二十年前驮她跨过野雁江翻过关鸠山到达百里山的那匹马也极有可能来自于挂羊滩。于是她这番南回要到挂羊滩去一趟,是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挂羊滩往西便是唐利川的老家蒲塘滩,她正可顺路再到那儿去瞧瞧,看看唐利川说的是不是实话。 挂羊滩地处野雁江一个三角滩,居民皆临河搭屋,牛和羊跑的遍地,还有狗到处汪汪叫,却是马儿不多见。真酒曾说过,这里有一个姓齐的马户,养的马和她的枣儿很像。可这情况,她上哪去问? 百里怒云在羊栏外面看了又看,有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家穿着破旧掉了色的黑衣在最外围的羊栏边上吹着一支胡笳。如果是平常她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就在不久前她听有人唱过“是劫,非劫,且奏关月,唱是胡笳。”三月雪说这首歌是旧朝的三千岁所作,不过有什么意义呢? 百里怒云夹夹马肚叫枣儿掉头,可它就是不肯,它立在原地踩蹄子,最后干脆仰脖嘶鸣差点把百里怒云也给甩了下去。 “嘿!臭枣儿!你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吹胡笳的老人忽然停了下来,她两手往前一扑,喊道:“是谁!是谁!谁的马儿!求求你别走!” 百里怒云回头说:“老人家,你想看看这马?” 那老儿扶着羊栏站起来说:“是的!我想看看客人你的马!不,摸一摸,摸一摸啊!” 百里怒云再瞧,他双眼浑浊,好像已经看不得光明了。她便跳下马将枣儿拉过去,一边说道:“它脾气不太好,您老人家需小心些。” 老儿颤颤巍巍走过来,两只手又黑又瘦,他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枣儿的脖子。枣儿打着响鼻把头转向另一边去。老人家在它身上拍了又拍,忽然间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他说:“这马儿想必是匹好马吧?” 百里怒云想了想,说:“家里的人都说好,可它脾气不好!” 老儿大笑,说:“是吗?哈哈!可惜!可惜你来晚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早的来?为什么呀?”他说着,竟然趴在枣儿身上大哭起来。 百里怒云见他如此,心中猜测这内中或有故事,却不好干涉阻拦。只得由着他哭,他就这样哭,哭了半天才停下来,用那黑袖子往脸上一擦回头说:“小姑娘见笑了。” “小的看老爷子如此伤心……可是为何?” 老儿说:“小姑娘不知情,咱这挂羊滩代代以豢马为生,曾有齐氏养出翻羽名驹,就此灾祸而至!这挂羊滩,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只余老儿一人了。” 她脸露戚色,多少是同情几分的,张嘴道:“如此灾祸,那翻羽可是好马?” 老儿作笑,虽双眼已盲,但却似仍见当年光景。他神态陶醉,颇为得意,说道:“翻羽疾奔,如飞禽行越高空,为世间不可多得之物啊!可是,已经过去了。你这马儿虽似翻羽,犹不及呀!” 百里怒云看看她的枣儿,说:“那到是,它呀懒得很,你不揍它,它是不跑的!除了力气大,会撒野,好像也没什么厉害的。” 老儿又坐了回去,他喘了几口气笑了又笑,自言自语道:“知足了,知足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百里怒云蹲下来说:“我听一个老爷子说这挂羊滩有齐氏养好马,难道就是老爷子说的那个齐氏?” 老儿叹气,说:“挂羊滩只有那么一个齐氏,他姓齐,叫齐风波。齐风波,起风波,是真的起风波啊!”说完重重一叹,无限伤感。 【节后真是无限伤感啊】 015-齐氏风波(下) 老儿说,那个叫齐风波的小子不知从哪里来。但他从西边的草原骑着一匹骏马来到了这挂羊滩,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那小子骑着一匹马,身后跟着十几匹马,从此就在挂羊滩留了下来。那个时候的挂羊滩住户三百,牛羊成群,数之不尽。那马儿更是偏布每一个角落,年年岁岁和他们挂羊滩的人一样在这无垠大地上肆意奔跑。 老儿说,那小子很会驯马,甚至命大如天。为了挑马驯马,他不知从马背上摔下了多少次,每次都看着像是被马蹄子踩过了,他却还能笑哈哈的从草堆里爬出来。又因为他相马相的奇准无比,所以这挂羊滩的人称他为“铁命判官”。可这只不过是个笑话,他自己并不在意。 后来,旧朝大都王室听说了消息便派人来此挂羊滩选马。从此,挂羊滩的好日子来了,朝廷里赏赐不断,甚至派专员来监管这儿的马匹,还要给那有名的马户齐风波加官进爵,只是他那个人桀骜不驯惯了,不理会那些,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溜溜马,给马刷毛,在马群里乱跑。 又过了没多久,朝中来了大将军。大将军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那个齐风波喜欢那个小姑娘,追着那小姑娘去了苗枢城。很久很久都没再回来。 后来他到是回来了,可回来后的齐风波心灰意冷,无心驯马,让这挂羊滩无数人为之担忧。大家心想,这若是没了齐风波,这挂羊滩的马还是马吗?若没了齐风波,这挂羊滩还会有好日子吗?日日夜夜,无数人对些却是束手无策。 再后来,他离开了挂羊滩去了西边的草原。这一去就是两年,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带着传闻中的翻羽而归。老儿说他还记得,那天是暴风雨,电闪雷鸣的黑夜里,马蹄压雷,山河共颤!挂羊滩的人从各自屋中奔出,就见那万马奔来,在雷电交加的夜空下,如驾滔天黑云而至!那一次,他将翻羽带至挂羊滩! 齐风波带着那翻羽再入苗枢城,半年之后,翻羽之名,噪动四方! 可谁知,又过了三个月,一场浩劫降到挂羊滩!很久很久之后,老儿才知那齐风波带翻羽入朝,却是为刺杀当时的千秋将军,如今的成武大帝!此事未成,千秋将军派兵追杀齐风波不成,最后便将这挂羊滩的人杀的一干二净!老儿是挂羊滩的祭司,当时在十里外的山中祭天,逃得一劫。待他归来,却看到族人尽死,男女老少无一幸免!老儿是心灰意冷,可又不甘心就此罢休,便含恨在此等侯,求上天给他一个杀齐风波的机会! 若不是那个齐风波,他们挂羊滩众人怎至如此地步! 百里怒云顿觉心寒,她说:“难道那个齐风波还活着吗?” 老儿说:“我向天神求卦!那齐风波已经死了!可他的孩子还在这个世上!我要为我的族人报此血海深仇!便要叫他断子绝孙!” 百里怒云浑身汗毛倒竖,她说:“你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找到他的孩子?” 那老儿面目有些狰狞,他双手朝天,大笑道:“老儿我不会忘此仇!我向天神祈祷,我求萨姆尔神为我指引!我的神会将他的孩子引来至此!到时我便可以要他性命!”他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了百里怒云,张狂作笑:“是你呀!是你呀!你现在不是来到了我的面前嘛!天神!我的天神她没有辜负我啊!” 百里怒云被他这举动吓得全身一冷,她慌张抽手叫道:“你疯了吧!老头你想报仇想疯了!快放手!” 可他仍抓的紧,他口中念叨着:“你的马不是翻羽,可太像了!我摸得出来,它的骨架是那么的像!老儿我眼睛看不见,可一切仍逃不出我的手掌!我杀不了那个孩子!你是神明赐给我报仇的傀儡!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 他这一喊,已然尽乎疯狂!百里怒云浑身颤抖。老儿身后的土屋子里不知何时钻出一些少年人,他们闻声而出,手中拿着弓箭正冷冰冰的盯着他们看。百里怒云见此暗道不妙,心想一剑杀了这老儿便罢!不想,这老家伙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尖锐的指甲直刺入她肉掌之中,她疼的大叫,可那老儿却一时失神。 百里怒云立即喊道:“你再不撒手我便一剑要了你的命!” 老儿却仍只是摸着她的手掌,忽然间声嘶力竭般喊道:“神啊!你成全了我!哈哈哈!”他这最后一声长啸,忽然间便失去了声音向后倒去。屋前的少年们忽的动起身来叫嚷着冲上来,有的拉弓有的跑去牵马!百里怒云虽四肢发颤仍不敢回头望,拉住枣儿便跑,身后的少年们奔出喊道:“杀了她!” 杀声阵阵,自身后传来。马蹄疾疾,未曾落后分毫!百里怒云心中犹惧,趴伏在枣儿身上大气不敢多喘。身后骑马追来的少年们个个扬弓搭箭,箭如密雨,皆朝她射来!百里怒云怕极了,她拍打着枣儿张嘴大叫:“跑!跑!跑!跑!”像疯了一样。可身后的箭蔟破空,声声入耳,索命的人还在身后高声呐喊! “杀了她!杀了她!”那些少年喊叫着! 最后的箭声落下,百里怒云仍自不觉,她手掌拽着马绳,浑身颤栗。前面是生,身后是死! “扑通”一声,她自枣儿背上摔落下去,浑浑噩噩中她只看到原来的烈阳已经变作夕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野鸟腾空,随风而盘旋! 彤红的西边慢慢行来一队马匹…… 百里怒云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有后背的伤处隐隐作疼。这次,她是死里逃生! “你醒了?” 一个白衣白帽的女人走过来在她的床边放下了一碗水。 百里怒云抬起眼皮去看,那个女人大约与三月雪一般年纪,肤白如脂,美而不艳,到是个端庄的美妇!她正朝自己微微作笑,模样慈祥,看着像是佛龛里供奉的菩萨。 “是你救了我?”她问,虽不过说了一句话,她却觉得浑身骨骼都在疼。 妇人望着她,笑道:“那是你命好,普通人中了三箭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 她苦苦一笑,重新闭上双眼,却是不由得感慨此番劫难,心中又想起在长秋公地下宫殿之际她对真旗说的那番话。她说她不相信老天爷让她早死!于是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便张嘴大笑。 那个妇人闻声惊诧道:“你怎么了?” 百里怒云这一笑不打紧,却是使得背后的伤又疼了几分。她咧嘴收声,说:“谢谢你救了我,敢问这里是哪里?” 妇人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她说:“这儿是一个小地方,叫蒲塘滩。” 百里怒云“哦”的一声又趴回枕上,喃喃道:“是蒲塘滩啊,哈哈!” 妇人看着她,微笑道:“你要喝点水吗?”好像一点也不为她这疯狂的举动感到好奇。 她忧郁的摇了摇头。妇人说:“我就放在这里,这个房间是没有住的,你可以放心养伤。”她说着就起身了,百里怒云正想好生命大逃到了这里被人所救,尔后脑袋一空,又想发笑。却忽听一声尖锐鸣叫,她睁开眼向门口望去。 那白衣妇人站在门口正往手臂上缠厚厚的兽皮和棉布,而在她向前有一根木棍吊在梁上,那上面立着一只大鸟。起初她没看清楚,直到妇人指示那只大鸟跳到手臂上来的时候她才看清那是一只灰色的鹘。 鹘和鹳一样,是视力极好的飞禽。鹳并不常出没在人居住的地方,而且因为姿态优美有一定的观赏性,所以会有些王孙喜欢花钱叫人捉来养在家中炫耀。而鹘更像鹰,是一种凶猛的飞禽。若是驯化得当,亦可相助用于狩猎。只是那妇人看着不像是猎户,怎么还养这样的鸟? 想了片刻她叹了一口气便又老实的趴在那儿,心里面又想到挂羊滩生死一线的事来。那老头是想报仇想疯了吗?还是她的枣儿真的和那个翻羽有什么关系?想到了枣儿她便抬起脖子朝外面张望,无果。后背的箭伤疼的要命,她还是双臂撑着起了身。可那伤口也只是止住了血上了点药而已,她动一下,那疼则重三分。 她坐在床边看着木窗外面隐隐间可以听到有孩童在外面摔跤的叫喊声。她趿着鞋子站了起来,除了背上的伤有些疼痛外走路到不受影响。因此她尽量稳住身体向外走,打开木门向外瞧,却是被外面的日光刺的眼痛。 百里怒云早手挡住眼睛向外走了几步去找她的枣儿,却听小孩们叫喊道:“快看啊!”她向两边扭头,看到左边的土墙下枣儿正站在那儿睡觉,看起来好似没有受伤。她略略宽心,忽的听到头顶上一声鸟鸣,她下意识里抬头往上看,却见一和黑影向右边滚去,接着便滚到了地上来。 百里怒云向后退了一步,还没看清是什么人掉到头上来,头上面那只原本被白衣妇人带走的灰鹘盘旋着落到了屋顶上。已经塌了的土墙外面露出白衣妇人的脸,她朝里面说道:“许田英!你在干什么!” 剑痴许田英?百里怒云一时糊涂,她定睛细看,面前地上这人着短衣,浑身上下都是泥,而且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看着却更像一个乞丐! 016-路相逢 皆风流(上) 百里怒云已经不记得许田英长什么模样,但那个许田英大约也四十来岁,身高普通,削瘦,却又力大而脾气暴躁。但问题是这个许田英和外面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那许田英躺在地上呼呼大喘半天也没爬起来,就好像他被人强迫着做了几天几夜的苦力没休息似的。过了好久他才翻身贴着墙指着墙外面喊道:“姓周的!你别得意!” 如果是平时,她百里怒云肯定要跳过去凑个热闹的。现在她背上的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闲事休管”! 那姓周的女人跳过了土墙朝百里怒云笑笑,说:“小姑娘,还是请你入屋中去吧!” 许田英听声忽的起身便伸手去抓后面的百里怒云,她心里骂姑娘我和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的!可那许田英虽刚才半死不活,这动作却快的叫人反应不及。她下意识抬起手臂,墙边的白衣妇人抬脚将地上一物踢起正打中许田英腰窝。他“唉哟”一声扑倒在地,身边正落下一根粗骨头。 百里怒云一口气退了好几步。许田英抓起了那骨头回身便向周姓女人砸去,后者翻袖向后一仰,那白花花的衣袖在烈日下晃的人眼睛花。待百里怒云看清时她又将那骨头给扔了回来,这次却是朝许田英的脸上砸去。许田英大概是真的身体疲累,这下又是“唉哟”一声被打个正着摔倒在地。那白衣女人跳上来,左手拇指按在他尾闾穴上。 许田英一怔,他半扭头嚷道:“姓周的,你害不害臊!居然摸男人的屁股!” 周姓女人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笑吟吟说:“许田英,你要是不服,我就废了你的功夫把你扔到面首屋去!” 许田英头上痛,但他仍咧嘴笑道:“恐怕老儿我皮糙肉厚,下贱的很,会坏了周老板的生意!” 那个女人还是跟他说:“既然剑痴都喊我一声周老板,作老板的当然得想尽办法把你给培养好了才不失体面。想想看,江湖里鼎鼎大名的剑痴若是在面首屋里卖身,那可真是好听又好玩的事呀!” 许田英脸色难看起来,他张嘴骂道:“姓周的!你这恶妇!毒妇!骚娘们!”他滔滔不绝的骂,这位周老板移动按在他尾闾穴上的手向上一拳击在他后背心口。许田英“唉哟”一声趴到地上半天吱不出个声。 女人起身看向百里怒云,笑道:“叫小姑娘笑话了。” 百里怒云呆在原地,先不说方才那女人说的“面首屋”,这许田英居然还好意思喊人家摸他的屁股!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把这面前的人当作外人,不知该说人家是有见识还是心眼大才好。她看看地上的许田英,尴尬问道:“敢问周姐姐,这许田英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本来是想叫声周姨的,可又想这个女人看起来可不是太在意礼节辈份的家伙,万一和鱼隐一样不喜欢“姨”辈可如何好?于是张嘴便叫了一声姐姐。而且这声姐姐是叫对了的。 这个女人自称叫周敏心,是个生意人。但却没对百里怒云说自己做什么生意,据她所说,这个许田英在海庆府各处拐骗*已被多方缉拿,今日跑到了这里也是恰被她遇上了而已。 许田英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说:“老子做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 她也只管笑,说:“官府要拿你这个事实是不需辩解的吧?” 许田英闷哼一声,骂道:“贱女人!” 周敏心说:“你就骂吧,趁着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多骂两声。” 百里怒云刚换完药,许田英在外面有气无力的骂,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左边看。周敏心回头扫了一眼后,对百里怒云说道:“他想偷你的马。” 百里怒云心中暗道不好,她急忙起身往外面走去。可许田英已经大步向她的枣儿奔去,他伸出手臂想捞起马缰,结果枣儿往右边闪了一尺他那一抓落空,却是把马鞍上挂的东西给拉了出来。 许田英一瞧,落在手中的是一把短剑。他哈哈一笑朝屋里喊道:“姓周的,你玩蛋了!”说着拨剑便要杀来。 百里怒云心中也是大骂,后面周敏心大步冲出,顺便从门口捞起一根抵门用的木棍朝许田英头部扔去。她动作很快,许田英又似乎眼神不太好,可这次他手中有剑,故而他偏身以剑作挡。这一挡不要紧,人家周大老板动作很快,就在他抬手挡那木棍的时候周敏心嗖嗖两步迈上去伸手把许田英的裤腰带给抽了! “周敏心你这骚娘们!” 许田英大骂了起来!外面有玩的小孩跑过来爬上墙头哈哈大笑,说:“快来看啊,这有一个傻老头没穿裤子!” 周敏心已经顺利从他手里抢过了黑炎坐到土墙上面,她说:“啧啧!果然是短!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连条亵裤也不穿呢!” 百里怒云心中冷静的想,这位周姐姐绝不可能是菩萨! 周敏心把黑炎交还给百里怒云并嘱咐她收好,百里怒云干笑着点头,又忙问周敏心她如何与这许田英认识的。周敏心在屋子里将东西收拾起来说:“我与他姨母是旧相识。” 当天中午他们便打包上路,因为百里怒云身上有伤所以这也只能慢慢的走。那只周敏心豢养的灰鹘就跟在他们的后面天空上飞着,有时候不知跑哪里去,过了一会就又出现。周敏心看百里怒云不停的抬头去看,她便从自己的马鞍上挑起来一个皮套丢给她,叫她系到自己肩上去。 那个东西像是护肩,中间是一块木板,外面裹着羊皮,缝着绳子正可系到自己胳膊下绕一圈以固害。然后周敏心朝天上吹口哨,那灰鹘听了声就在头上盘旋着拍打着翅膀落在了百里怒云的肩上。 那东西还挺重。 周敏心给她搭手拉着枣儿的缰绳,灰鹘落下来的时候枣儿是知道的,它嘶叫了两声想弹蹄子,好在有周敏心拉着才没乱起来。她笑道:“小姑娘这马儿可以呀!要是换作别的,早惊了!” 百里怒云斜着眼看了又看,那灰鹘眼睛黑溜溜的,嘴巴又尖又锐,单是看着都觉得害怕。也不知这周敏心是怎么养起这玩意来的。 周敏心说要把许田英绑去交给海庆府的府司正,所以为了不让他捣蛋,周敏心就把他捆了起来让他跟在马的后面走,也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让他打消逃跑的念头。离开蒲塘滩的时候后面跟着十来个孩子又是蹦又是跳的跑了好远,冲着被捆起来的许田英笑话。好在这许田英也是见过世面的样子还不至于羞愤至死。 百里怒云回头看看,说:“剑痴,说出来到是个好名头,怎么做起拐骗女子的事情来了?” 许田英哼的一声不屑理会。周敏心便对她说道:“小姑娘你瞧瞧他,面黄肌瘦,哪里是猎色食性的人呢!” 那就奇怪了。百里怒云问:“既然如此,他想做什么?” 周敏心说:“许田英最讨厌谁你知道吗?” 百里怒云一想,惊道:“是正法宫的真酒?” 周敏心朝她一笑,说:“是的。真酒负了一个女人,所以许田英最看不惯的两件事其一就是别人说真酒的好话。其二就是别人拜堂成亲!他是见一个就绑,若是碰上了纳小妾的非得把那新郎官给打的从此不能人道才罢休!” “呵!呵呵!还真有意思!”百里怒云笑了起来,说:“既然这样也无需将他交给海庆府的府司正了吧?” 周敏心扭过头来对她笑,说:“小姑娘心善,我也并不是想将他交给海庆府府司正,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罢了。” 百里怒云不再多嘴问,只是想这剑痴之名也久传江湖,怎么到了这却被捉弄成这番模样?或是这周敏心有帮手?毕竟这许田英是力大无穷,发起火来一向是搬起石头就砸的,怎么这会却像是被虐待了似的?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周敏心与她商量着今天就要露宿野外的时候后面的许田英是再也不想走了。他爬在地上叫嚷道:“老子认栽,老子认栽了。姓周的,你够狠!” 周敏心回头笑道:“许田英,我叫了三十个姑娘和你玩,你居然反过头来骂我狠,你可真没良心!” 许田英抬头一看,气歪了嘴。他说:“呸!你别他妈不要脸了!” 百里怒云恍然,原来这周敏心是靠车轮战把他耗没精力的!只是那三十个姑娘想来也不会是普通姑娘吧。 这地方是太乌山最北的山口,没有可以就地取用的木柴,到是有上年的旧草被冬风卷到石缝里面,如今拨出来可以引火用。周敏心一共有两匹马,一个自己骑,一个用来驮吃食,衣服和引火用的木柴。 许田英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一个人蜷在一角闭眼休息。周敏心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从马背上卸下些木棍架起一个陶锅。百里怒云原也想搭把手,她说:“坐着去吧,伤口裂开了可不太好。” 结果,许田英那耳朵听见了,他就扭头说:“小姑娘,你可要小心喽!这个女人专干欺骗*的勾当!小心她要把你拐进青楼里去!” 017-路相逢 皆风流(中) 百里怒云身子一凛,心里面确实有些担忧。可周敏心却像没听见似的,她麻利的拿过水囊往那陶锅里加水放米。她有一个大的牛皮袋,里面装的还有肉干和酸梅。她拿小刀片肉,又从牛皮袋里拿出一个小银盘把切下来的肉片放上去请百里怒云吃,还笑吟吟的说:“许田英,今天你要是有种不跟我要吃的,我以后见了你就绕行三丈!” 许田英闷哼一声道:“那你把老子饿死得了!” 周敏心把余下的肉包好放回牛皮袋里,她又掏出一条厚实的斗篷铺在地上,自己优雅的躺上去,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个银叉子叉那肉片吃,好不惬意。她说:“饿死事小,我怕你找不到那百里怒云,杀不了她,解不了心头之恨,这若是变成冤魂野鬼的,实在太可怜了!说出去也是江湖中的剑痴啊!饿死之名实在不好!” 百里怒云心下一惊,暗想自己何时与这许田英结了仇? 周敏心拿着那酸梅说:“小姑娘请吃。” 百里怒云这才想起来周敏心还未问过自己名姓。她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在去往百里山的路上他们是碰见过一队白衣人,且在君子湖边上之际她也曾见过一个白衣人,对方甚至把自己的帽子抛给她。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到对方有三尺银发! 可当时的距离与光线,她又不太敢确定自己是否看的清楚。而今再想,她碰到这周敏心的时候似乎也是在恍惚间看到了好几匹马奔来,怎么醒了之后就只见周敏心一人?而且她也是白衣白帽,虽然这般打扮也并不特殊。但若此时此刻,她碰上一个武功了得,又穿白衣戴白帽的女人那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百里怒云看着她,试探性的说道:“哦,周姐姐,我叫薛薇。” 周敏心全不介意,她吐出一个梅核,思考着说:“这个名字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叫小刺猬得了!” 百里怒云睁大了眼说:“小刺猬?”哪有这样的人? 周敏心却很满意,她笑着说:“就说我碰上你的时候吧,背上插着三支箭,你说像不像刺猬?” 百里怒云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她只好点头认怂,说:“如果这样,那是挺像的!” 周敏心一脸沉思,又说:“小刺猬……周姐姐年轻时候养过一只小刺猬。可是,后来太饿了,就把它宰了吃了。”她说着盯着前方暗淡的夜色沉默不语。 “为什么呢?” “……那时候,大辽与大都在打仗。想要活命的人要么南下,要么西走。逃走的人,他们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我和那只小刺猬一起,在茫茫无边的草原上,我找不到出去的路。后来有个人教我,她说你要想活着,就把那只小刺猬杀了!于是,我真的杀了它。她就抱着我把我带出了草原,我就活了下来,一直活到现在。” “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你这么做?” 周敏心扭头对她笑,火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眼睛里面。她说:“那个人说,有些东西你就是再有心也无法保护,无法留住。你只能抛弃它!让它化作你内心的噩梦,你才能勇往无前。” 许田英就哈哈大笑,说:“小姑娘!你要小心咯!” 周敏心喊:“许田英,你要是吃我的,就得喊我一声姨母。” “呸!还想占我便宜!” 周敏心就不理会他了,起身看看陶锅。那陶锅也就和脑袋一般大,煮两人份的正好。百里怒云在边上坐着,夜里的风还有点冷,她就裹着随身的一件破斗篷坐在火堆边。周敏心又抱出一个银罐子拿她的小银叉挑出来两个蜜饯丢进锅中继续煮。百里怒云是早就饿了,若换作她,肯定是吃点硬馒头,就点肉干,喝水就行了。可这女人,实在太能折腾了!百里怒云正想这也差不多的时候,她居然又从袋子里翻出两个银碗来。 百里怒云看看她的银盘子,又看看她的银碗,心想这得是什么人才能一个人外出的时候讲究到这处地步啊!周敏心一直没有看她,可似乎也知道她在看自己,便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太罗索?” “是有一点。” 周敏心就笑,说:“小姑娘,讲究这个东西呢是要量力而行的。我现在是既有闲暇,又有闲心。其实我告诉你吧,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在这黑帐下享受自己平时享受厌了的东西,你还真别说,这种感觉可真是好!”说着,她就抬头往天上看,自言自语道:“别的女人可没这么好的福气。” 百里怒云也往天上看,她就问:“别的女人又怎样?” “别的女人呢,就只能待在家里,侍奉男人,教养儿女。她们不会骑马,不会打架,自己晚上也不敢出门,男人离了家就开始心慌,被人欺负了就只会哭,你说多没劲!” 百里怒云想了想,没敢说,她到是挺羡慕这样的女人。 “这还算好呢!有的女人更傻!自己男人死了,她就守一辈子活寡!有儿有女的到好,没儿没女的死在自己家里都没人知道。” “有这样的人吗?” 周敏心瞄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是没有看见。我活到这把岁数,这样的人不知碰到了多少。说起来都是战乱下的苦儿,也许以后就没有了呢!”她自己笑笑,坐起身来叹了口气。 等到她们终于开锅喝粥的时候,远处一队快马奔来。许田英直起身来向远处看,周敏心也看了看但还是吃自己的粥。等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才隐隐看到六个火把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跟前来。 百里怒云护着碗,生怕他们的马蹄扬起的灰落到这新鲜的粥里面。周敏心忽然扭头从袋子里抓起一块肉朝两丈外的许田英扔去。他伸手抓住一句话也不说张嘴就啃。百里怒云正觉奇怪,那骑马的人原本已经过去了几丈远,却是又忽然调头回来。百里怒云回头去看,心想这黑夜里还赶路的人别再是什么盗匪,那就麻烦了。不料她仔细一瞧,那骑马的人围着个黑纱帽,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他正解下帽子笑道:“小姑娘,真是你呀!” 这人却是她在腾河镇碰到的傅俊!如果只是他也就罢了,可他身下的马却是官马。 如那挂羊滩的老儿说的一般,自大都庸王起,大都王室成员更加偏爱骑马。在此之下,有赛马成风,有各种马术盛行,还有马球可与玩乐。武帝还是千秋将军时候,有凭马术一跃而至万人之上的人不胜枚举。是以后来御马苑里出了一品马倌这等天下奇事。大都人好马,渐渐的对马也就更有规划,官府之马上下配备有严格的要求,尤其是天城内那马背上的马鞍,鼻围,顶革等等都比地方府的官马讲究。单就大小勒缰的用料就比他处优质。这些,百里怒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她刚有此疑惑,便见傅俊后面缓缓行来几人,衣着枣红偏黑色武服,戴着官帽,竟然全部是武官!只是她对天城内官员着装并不算了解,是以分不清他们究竟算哪等武官。 百里怒云一时诧异,张嘴说道:“以前走江湖的时候我总觉得武帝的天下实在大,不过现在嘛我反而觉得这天下又太小了。” 后面的人笑嘿嘿的说:“哎!傅公子,是你相好的?” 傅俊也笑了笑,说:“小姑娘夜宿在此,可有什么需要的?” “别!我怕你还要跟我讨价还价!” 傅俊不好意思的笑,说:“小姑娘心里面明明白白,不过傅某还有一事不解,望你解答。” “如果你想问时公子的事情就不要开口了。” 傅俊一笑,说:“小姑娘这次猜错了。我是问小姑娘姓甚名谁,以后在路上相遇也好过说不知你名姓啊!” 百里怒云心中却是在喊怪,自己对这个傅俊已经算是相当无礼,怎么这人却像狗皮膏药似的非要往自己身上粘?她忙说:“谁说我们以后还要再见的?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看我们是不是还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如果真的有,我再告诉你!” 后面的人轻哼一声说:“傅公子,这小丫头好没趣。” 傅俊只好再笑,说:“这到也有趣,依你。再会!”便要调马离去。但他身后的人却是笑道:“傅公子,这叫欲擒故纵,保不齐这小丫头对你有意思呢!”话刚说完,不知那傅俊是听到了什么他忽然扭头朝许田英那里望去,且神色大变,喊道:“是许田英!” 百里怒云心中暗叫见鬼,许田英更是原地跳起哈哈大笑说:“好小子,老子不过骂了那姓田的两句不要脸你居然都能听见!” 许田英刚刚啃完周敏心扔给他的肉,他又歇息了半天,这会看着到像是回了魂一般生龙活虎。他一喊话,傅俊身后的护卫们纷纷握刀喊道:“抓住他!”许田英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他说话间跳着便扑向枣儿,去抓它身上的黑炎剑,他伸手一抓就能抽出来。待他抽了剑,傅俊身边的护卫们也是跳下了马朝他冲去,许田英翻身跳上最近的一块石头朝前喊道:“田决!今天要了你狗命!” 018-路相逢 皆风流(下) 那许田英拿了剑飞身而起,自百里怒云头顶上扑去。那群护卫才刚下马,而一直在傅俊身后拿百里怒云开玩笑的男人抽出腰间两尺长的钢刀便砍,想来他便是许田英口中的那个田决。 许田英一剑如疾风,傅俊神情一变,喊着小心。田决大吼一声,手中双刀正压住黑炎,臂上使力朝左方一扭。许田英应是本身气力就不如他,如今又这番模样,一时比不过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地上滚去。这些人本来就多,一个个又似乎是久经沙场,见许田英往地上滚,他们也向后跳去,看准时机起刀便向许田英身上砍。 许田英手中剑一扬,刺地而起,身体自地面弹开后他掌中剑一转,剑锋朝下一挑。原本就是黑夜,那黑炎剑剑身乌黑,在夜里毫不起眼。或是因此之故,田决正紧赶上前提刀再削,却不知那许田英使得什么剑法,他右腕向上一挑,那剑似是在刹时间长了三尺一般竟砍在田决刀上使得他腕上一沉,顿感麻木! 有人喊:“田大哥小心!” “好家伙!” 田决向后倒了三步站稳,许田英一剑未果,身后几人更是齐刷刷来刀戳他。百里怒云站起来细瞧,心想这许田英在路上不知犯了多少事怎么连这傅俊也要捉他。远处许田英仍是得意洋洋,高声叫道:“无能鼠辈!看老子一剑!万善同归,满!” 他起身飞空,手中剑一抖舞出数个剑花来。身下数人本是齐刀去刺他,不料本在眼中的剑却似乎陡然间长了三尺似的,各位手中一晃,刀尖偏转竟是向各自身边的兄弟刺去了。 “啊呀!不好!”众人叫着急忙收剑身后倒去! 田决双刀一翻踏步追来,许田见回身挥剑便扑。那一瞬间,田决心中一闪,许是惧怕了他手中的剑便腰身一挺,双刀撑地避了过去。许田英落地回身笑道:“姓田的!你这狗腿子!有胆做没胆死吗!” 田决握刀回身嚷道:“嘴巴放干净点!有胆的来杀啊!” 许田英气坏了,他咬牙切齿,向前疾走两步,手中剑嗖嗖两声,剑尖直指前斜方。只听他高呼一声“苦海星沉!”田决两刀一错,眼中却见黑影旋风,他“啊”的一声大叫,没能挡下那一剑,竟是被瘦弱的许田英击出一丈远。 “啊噗!”许田英一剑毕,竟是腿脚一软呕出一滩鲜血! 田决身后的弟兄喊道:“他有伤在身,上啊!”留下两人扶起地上的田决,其他人再起刀杀上。 许田英似也知不妙,他换了两口气扭头向后望去。随之起身向后奔去拉住身后的一匹马就跳了上去。傅俊瞧见了,回头对百里怒云说道:“小姑娘,再会!”便要去追。 许田英扬手将黑炎抛出,百里怒云抬头一看,那剑正往自己这边落下。眼见就要扎到自己的时候周敏心伸手一抓将剑收回掌中旋身骂道:“许田英,你这痨病鬼!别让我再见到你!”可惜他已经骑马跳了,只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夹杂在马蹄声中传来。 百里怒云心中暗想,这许田英一定是认出了黑炎剑!所以他刚才走之前才把黑炎剑往自己身上刺!可自己什么时候招他惹他了? 待那行人消失在黑夜中,周敏心才又重新坐下,笑道:“看来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能闯祸,算他识趣,知道打不过还知道逃!” 百里怒云却是心中疑惑。傅俊一行经过之际周敏心似有所察觉才扔给许田英一块肉叫他吃,这并不是因为周敏心忽然间良心发现大发善举!也许周敏心也认出了这傅俊一行呢?她这样想,却没机会去跟周敏心询问。 余夜平安,次日在风中起身便继续出发。她自己带的也有药,可身上的箭伤是周敏心为她上的药。换了两次,如今也不怎么疼了。百里怒云心中再次疑惑,却也不得不想这周敏心或许和她雪姨一样大有来头。 沿太乌山而行两日后便达大周镇,天气也越来越热。周敏心一直盼望着到了大周镇后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所以这到了地方后她就跳下马轻车熟路的去找汤屋。还说百里怒云身上伤最好不要沾水就不带她去了,就在那汤屋附近给找了客栈让她先住进去。 百里怒云下马和那伙计一起将三匹马往马厩那里拉,她忽然回头一瞧,看到周敏心的那些东西都挂着后面的那只马背上。 她打发了伙计去给自己烧两个小菜端到房间去,一会自己直接上去吃饭。待那伙计离去,她盯着周敏心的马看了又看。那马背上驮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周敏心的全部家当了,除了些吃喝用,应该还有点对的。她心里想着便向那马儿走近一些麻利的把上面的东西解开拖到地上想打开瞧瞧。 “妹子,你想做什么?” 百里怒云吓了一跳,她循声望了一圈,没找到人。她扭头想再翻翻,结果从马棚上忽然跳下一个人落到她身后。百里怒云转身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个白衣紫裳的女子。而且她的脖子上面还挂着一张恶鬼面具,看着好像是她买来玩的。百里怒云撇嘴说:“姐姐,我翻自己的东西还要跟你解释吗?” 她负着两手走进棚来,又戴上面具笑嘻嘻的说:“妹子,你说谎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百里怒云瞄了一眼面具,她只好合上袋子把它提起来往枣儿身边走,好把它身上的包裹也卸了扛回屋子里再说。结果那位姑娘伸手拉了她一下,百里怒云身上有伤,这一疼,脚下一歪,身后面的姑娘提着牛皮袋就往后退了十好几步站在马棚外面站定,继续说:“妹子,这万一别人的袋子里面装了毒蛇,毒蝎啊,你不怕它们咬你吗?” 百里怒云谨慎起来,她问:“那你就不怕里面有毒蛇啊毒蝎啊咬你一下?” “如果真的有呢,我是真的怕!就不知道妹子你怕不怕。” 百里怒云听了这话向枣儿走了几步,问道:“你是什么人?是周老板的人?” “呵呵!周老板不是妹子你的周姐姐吗?” “你……”百里怒云一甩手,说:“算了吧!装神弄鬼!不让看就直接说,拐弯抹角的讲这么多真是没趣!”自己从枣儿身上卸下东西提着就上楼去了。后面的女人笑道:“妹子,别不服啊!” 她快步上到楼去,扔下东西打开后窗一瞧,那白衣紫裳的姑娘正提着那袋子东西抬头看她。百里怒云连忙收头关窗,坐在那心想这周敏心怎么还有仆婢跟着看护?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她正想着的时候,楼下伙计端着小菜上来为她布菜。过了一会,那个白衣紫裳的姑娘也走了上来说叫伙计给她也来一间房,就开在百里怒云的隔壁。 她坐着吃完了饭,周敏心还是没有回来。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她便带上银子出门置办些吃食为明天上路做准备。 这大周镇十有八九都姓周,也不知这周敏心是否因此才对这个地方表现的分外熟悉。这个地方百里怒云却是第一次来,因为大周镇隔壁不过三十里就有比它富裕不止十倍的龙泉镇,许是因为有了那龙泉镇才显得这大周镇荒凉贫瘠,人烟稀少。 但好在是可以买到米粮和腌肉的。而且这北边很多人家常年备着烤饼,虽说硬了点到是好存放,是以她碰上了总要买上三四张当储粮救急用。 她抱着布袋往前走,无意间抬头一看,却见着前面两个身形高大的素衣男子攀肩而行,一个有说有笑,一个却脊背直挺,似乎心事重重。百里怒云心中奇怪,觉得这两人怎的那么像云堡的云官与云瀚。她这般想,却不知自己走到叉路口,自左边扑来一人正撞在了她身上。那人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周兄!你等等哥啊!” 百里怒云好不容易站稳,背上却是因此一疼。她手臂略松,好在手是拉着袋子抽绳的没把买好的东西掉在地上。但回头的时候却见一个大圆脸粗犷男人追赶过来。赫然竟是无心殿的阎王孙! 那阎王孙追的则是周祖公,他仍捧着酒壶东倒西歪的往前走,全不理会后面的阎王孙。那后者追上来,却是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喊道:“小姑娘,你等一下!” 百里怒云想腾出一只手往腰上摸,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只带了银子! 阎王孙傻笑着从她怀中的袋子里摸出一块卤好的牛肉,他嘿嘿一笑,说:“香!小姑娘别怕!这个就给爷爷我了,你再去买一块吧!”说着就往她的袋子里扔了一块二两银饼,转身又去追他的周兄了。 百里怒云盯着那银饼看了看,心里面有些憋气!她回头朝拐角处望,走进里面一瞧,里面胡乱的堆着些寻常人家作废了的家伙,再往前面却是一个周氏祠堂,门口躺着些晒太阳的乞丐。看起来这个祠堂早已经荒废了。 除了那周祖公与阎王孙,似乎不见无心殿其他人。她如此想,也不愿进那个祠堂去看看,刚要转身离开,便见那周氏祠堂里走出一个白衣妇人,不是那周敏心又是何人? 019-天城变 风流人(上) 百里怒云一口气冲回客栈,她刚坐下来想倒杯水缓口气,却听外面周敏心的声音传来,正跟那伙计打听百里怒云的事情。她忙起身想去关门,结果,那周敏心却已经走到了门口,说道:“咦,姐姐我正想来找你。小姑娘想吃什么姐姐让伙计去做。” 她什么也不敢吃,假说困了便关门睡觉去。 入夏,夜短昼长。燥热之感渐浓,她感觉天将拂晓便起身带上东西想悄悄的离开。蹑手蹑脚的背上东西关上门到了楼下,结果楼下店小二正在窗户下擦桌子,她没瞧见,直等那小伙计喊了一声好早她才给吓了一跳。 伙计见她心慌慌的样子也是不好意思,说:“小客官这是急着赶路?” 百里怒云没理会他,结果对方说:“小客官,您隔壁的大姐正在外面等着,她叫我传话说别让您落下了东西。” 听了这话,她停了脚步回头说道:“她在外面?” 伙计点点头,还觉得不可思议,说:“您二位真是比小的见过的赶路的商队还要急呢!” 百里怒云出去一看,周敏心果然站在马厩那儿正在系自己的纱帽。 她走上去干笑道:“周姐姐好急啊!” 周敏心回头对她笑,说:“习惯使然,小姑娘你也是啊!” 周敏心说她是天城人,从大周镇西拐,翻过太乌山,顺着太乌山的一条青龙河便可达天城。沿途并无官道,却是一路山石茂林,农田河川,风景到是好。有时一早醒来,身周雾霭缥缈,仿做云上人。周敏心说:“闲来山间坐,无心做云人。妙不妙?” 百里怒云说她是富贵闲人。 虽不知这周敏心是何居心,可百里怒云还是跟着她到了天城一趟。若这周敏心和无心殿有何瓜葛,她也求之不得,正好访得那无心殿之处。 到达天城之时已经是六月末。她们自北关口进,来往的客商颇多,而且关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两队二十人的卫兵穿着锃亮的铠甲在两侧双眼晶亮的盯着盘查。百里怒云一看,若这般,她们就是天黑也休想进得城中去了。 周敏心无所谓,她和后面的商人买了半斤的樱桃吃。前面也是一队商人,人家派伙计到前面一问回来一说,他们才知道原来两天前武帝带太子与安睿侯外出打猎,遭遇狂徒行刺。那行刺者虽是被抓可此事使得王者惊怒,因此这几日天城戒备森严,严防不法之徒进入城中。 百里怒云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也算得上不法之徒?她身上可是带着黑炎与毒月呢!这两件兵器本身就扎眼,若是这守城门的人再给不讲道理把它们缴了去可如何是好? 她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就见城门处一人骑马而至,喊道:“武帝有令,撤禁卫军回城!” 门下高个的壮汉不明所以,抬头喊:“裴爷!今早太子刚刚交待严加搜查,怎么如今就要撤令了?” 马上的人朝远处看了看,嚷道:“咱们陛下乃是征战沙场的英雄,那等歹徒岂能威胁到陛下龙尊!你们这般守在此处,这天城的人还过不过了?陛下有令,民比天大!快快撤了跟我回城去!休要耽误了这许多人!” 他说完,那下面的汉子还满是疑惑,说:“裴爷,这是陛下的原话?” 马上的人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他抬起马鞭朝下面的人就虚打一鞭,说:“陛下之意就是这般!少放屁话,快跟我走!” 下面的人笑着应声,挥手招呼着人,留下常备队伍便迅速退了去。 这下便好。百里怒云微微安心,又听身后的人在那笑着说太子展非宜与安睿侯展不严时时刻刻争抢着。这次武帝遇刺,太子就叫自己母家的人大肆着手查办,想来这两日也没少害人。自古以来帝王之争不见生死不出分晓。百里怒云心里面盘算着,又听周敏心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太子是谁的儿子?” “武帝的。” “唉,我是跟你说谁生的他。” “何玉妃。” “那你知道那个安睿侯是谁生的吗?” 她摇头。周敏心便说:“安睿侯是露娘娘生的。可是相比起来那个何玉妃,这个露娘娘家里可是大有来头的。可你说,这个武帝,他封谁为太子不好,非要封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展非宜呢!” 百里怒云心里面想,封谁为太子管姑娘我什么事!周敏心仍自顾自的像讲笑话似的在说:“那个露娘娘有个哥哥,曾帮武帝征南讨北,武帝得了天下后封他一个‘平西公’,可这平西公辞官云游四海去了。平西公还有个弟弟,人称摘花郎君,小姑娘你要是没有听过啊,那就可惜了!” 她说完,后面的那群男人就笑了起来,说:“大姐说的是啊!那摘花郎君可是风流的很呐!”说完就一起的哄笑,百里怒云到觉无趣的很。 过了北关口,再行十里地才到那天城外郭,自玄仪门进,走凤德正街。这会是黄昏之际,街上却仍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看着到像是过节似的。百里怒云是第一次进天城,看着那彩瓦琉璃,街市繁华,却觉两眼犯花,头晕脑胀。周敏心见街有买糖糕的便问她想不想吃,她也摇头,眼睛却仍向两边看着。又过了一会,前面来了两个彩衣插花女子,两人瞅见了周敏心便从人海中挤了过来说:“姐姐,你可终于到了!你不在的这阵子,曲老婆子快把我们烦死了!” 百里怒云定睛细看,这两个女人面容丰满,福态妖娆,一对桃花眼活活的能勾人魂魄! 周敏心说:“唉,在我小妹子跟前胡言乱语!别扯她,她身上有伤!” 那两个女人在百里怒云身上勾了几个来回,最后笑道:“小妹子,你是新来的?跟着周姐姐,保你有好日子过!” 百里怒云心想,这个周敏心该不会真的和风尘女子有关系吧?可看看她们,再看看自己,自己也没那姿色啊! 那两个女人牵着马,很是开心,看着也很喜欢马。她们在前面带路,看到有好玩的还指给她瞧瞧。四人从凤德街转到西边的副街一直向南行,街道却是更宽,房屋也是更高,楼房看着与东边的建筑不同,涂漆也较新。那姑娘就说了,这地方在武帝登基之前曾发生过一次严重的火灾,烧掉了三分之一的苗枢城。武帝登基之后对这西城与南城重新规划了一番,历时三年方成如今这番面貌。这会天越黑,但这街上却似乎更加热闹了似的,而且以女人犹多,这些女人打扮的千娇百媚,尽显风流,竟好似是春花尽绽,彼此献美。百里怒云不禁好奇,这天城的女人怎么这般无拘无束? 前面的女人就笑着说:“小妹子不知道,咱们天城里,摘花郎君的公子爷前几日回来了,这城里面的姑娘呀可不就疯了起来!管他是嫁了没嫁的,大家都要打扮的美美的,好出门碰碰那公子爷啊!” “什么人物啊?”她问。 周敏心喊了一声,说:“唉哟,到了!可该好好泡个澡了!” 这会,天也已经黑了。 百里怒云抬头看,周敏心正指着一个长着海棠树的丈高木门。这是后门,但门口却停着一辆非常漂亮的马车。马车上还有一个壮汉车夫,他定定的坐在那儿手里捏着马鞭,那模样看着很像一个拨刀未出的江湖野汉。 周敏心没去理会,她往木门里进。木门里也正有一小肆走出,看到周敏心后他行一礼,伸手接过了周敏心从头上取下来的帽子。百里怒云站到门口一瞧,里面的石子小路铺的细致,两侧是海棠和红枫。只是此时,海棠花期已过,绿叶交错,尽显华茂。隐约间更可见树丛里有石桌和石椅。远处便是长廊,里面挂着红灯,映着红光可见长廊的那一面有池塘。而在那池塘边围坐着几个穿着打扮艳丽却有些袒露的女子正在拭琴擦笛。她们原本有说有笑,不知是谁先看到了周敏心她们便齐齐回了头笑道:“苑主回来了。”那声音如莺啼凤鸣,又似潺潺水流,清婉可人,酥骨难耐的很。百里怒云暗自吐舌头,心想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周敏心朝她们摆摆手,还没说上话她又见走廊左边有一三十余岁女人走来,她招手说:“伶姑,过来。” 那叫伶姑的人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说:“苑主有何吩咐?” 周敏心说:“收拾一间清爽的房间,我有位客人。” 伶姑应了一声,周敏心回头看了看慢慢走上来但心还在看那院子里的海棠百里怒云,她又回了一句,说:“拿几件衣服上来叫小姑娘挑选。” 伶姑也看了几眼,在确定百里怒云的身形后便领命去了。 百里怒云正走上来说:“周姐姐,这里是你家?” 周敏心听了便笑,说:“你这个家字用的很是妙。来吧,你想吃点什么趁现在不要客气,不然待会等那曲老婆子来了,我可就抽身不得,照顾不得了。” 百里怒云一听,说道:“那好呀,好吃的来十样就可以。” 周敏心听了乐的抚掌,她正想再说,结果廊子那边又走来一个穿大红衣裳的女人。那个女人尖着嗓子说道:“好你个该千刀的周苑主,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so摘花郎君的公子爷究竟是谁呢?】 020-天城变 风流人(中) 虽说这红衣妇人行为粗鲁,可那声音却是好听,甚至听起来比她的面目要年轻十好几岁。周敏心见了她马上装作一副姐姐我想你想的好苦的模样走上去,说:“唉唷,小蝉!姐姐真是出了门才知道没有你是不行的!什么都不行!吃不行,住不行,走不行,穿不行!小蝉你真是太重要了!” “去去!”曲小蝉不理会她这套,到是把手里半尺厚的书册推到了她怀里,说:“你这一走可是轻松啊!这是这一个月的入账,你自己好好盘算盘算,接下来,我就要好好休息去了!”说着,*的瞄了百里怒云一眼扭着腰就走了。 周敏心叹着气,自认倒霉。她回头说:“小妹子跟姐姐走。” 百里怒云就跟着她走,顺着那廊子左拐又转,一路上见的或精修花园,或是布置的雅致假山小塘,可谓十步一景,一院不同天。百里怒云一直左顾右盼,看的神往无比,心中赞叹这大概算得上是神仙居处,毫不为过了。周敏心看着她,笑道:“这儿是黄金堆,这儿是宝石山。武帝的天城,总不为过。你说这是不是好地方?” 百里怒云点点头,说:“若是一生在此,少活二十年也不枉了。恐怕武帝的宫城,也不过如此吧?” 周敏心似乎听到了笑话似的好笑起来,可那笑声到也无取笑之意,她说:“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个男子!如果你是男子,我这青蟾苑里,任你玩乐!任你挑!” 百里怒云扭头,不解道:“为什么是男子就……” 周敏心又朝她笑,她想了想说:“哦!我明白了!原来那个许田英说的是真的!这个地方……” “唉,你知道就好。但是,这也不是什么腌臜地方,小姑娘你心胸豁达,就不需计较这些了吧!” 百里怒云瞄着她,一副我明白的神情便不再多说。一会伶姑回来了,带着两个姑娘和十几套衣服过来。周敏心就把百里怒云交给她,让她给带到房里去,洗洗身子,换换衣裳。百里怒云也就跟着去了。 伶姑为她备的那间屋子四周都竹子,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也看不到外面,清幽雅静。那屋子外面看着虽旧,里面却布置清新,挂青纱,悬珠玉,看着像是贵家女儿的闺阁。那墙上布置的也是山水名画,和绢丝掐的花。伶姑将那十几套衣服挂在架子上让她挑,她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心里面觉得这衣服的面料上成,衣上的珠翠看似随意,可若取下一个也能买上百十文铜板,她是不是可以顺几件做为上路的盘缠?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拿手指了几件看起来做工最繁杂,用料最贵的衣裳。伶姑看罢就交待身后的小婢将余下的衣裳都收起来,然后吩咐去提起热水送来,好叫百里怒云洗身。 最后,伶姑问她可还有什么要求,她也摇摇头说了声谢谢,等人都走了她回到床头去把包袱打开,看看里面的旧衣服是不是可以随时扔了。然后起身到那几件衣服前看着,麻利的收起了三件往包袱里面塞。结果刚塞好,就听窗外面有姑娘笑道:“妹子,你这顺手牵羊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百里怒云起身往外看,窗户关着。接着就开了,一张大鬼脸映着灯光落入她眼中。百里怒云吓了一跳,外面的人就摇头晃脑嘻嘻的笑,说:“妹子,有没有吓到你呢?” 百里怒云顺手抄起身边的旧衣服往外面扔。结果对方顺手抄了起来笑道:“哟,被姐姐戳破了面子挂不住了吧?” “你是什么人?”百里怒云跳起来问。 她就取下面具,咧嘴朝百里怒云笑,说:“你这人,虽然功夫不怎样,胆子却很大嘛!” 百里怒云想了想,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她把旧衣服又扔了回去,说:“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你想做什么?你干嘛跟着我?” “不是我想跟着你,是有个人让我这么做,看看你这个小丫头究竟想做什么。哎,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抬脸想了想,忽然对百里怒云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们交换一下。” 百里怒云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就要把窗子关起来。她忙伸手拦住,叫道:“你别急着拒绝啊!” 百里怒云见状握拳便打,结果对方伸手一抓就抓住了她的拳头,还喜滋滋的笑道:“妹子,你这小手看着可不像会打人的。” 百里怒云脑子一热,顿觉此乃人生最大之羞辱!怎么觉得这女人这会做的像是下流公子调戏良家少女呢!百里怒云这样一想,另一只手也伸出,抓住她的胳膊就往里面拽。 那姑娘“嘿”的一声身子往上一跳,两脚正蹬在了窗边,身子向外撑着。百里怒云也是一时恼火竟忘记了自己背上还有伤,这一使力,背上伤口才刚结疤,这会疼的厉害,她“唉哟”一声失了力便顺着那姑娘往外面飞去。 只听不远处有人喊:“什么人?” 百里怒云爬在草地上疼的咧嘴,一时也没还口。尔后便见有两个丫头提着水桶过来张望。她赶紧站起身来说:“是我……”扭头一瞧,哪里还见那鬼姑娘的影子。 她的伤口裂了,只好问问那丫头有没有空闲,帮她看看,再上上药。人家到也乐意,毕竟这是她们周苑主的客人。等解了衣服,那小丫头看了却是吓的半天没有说上话,最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问:“小姐姐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百里怒云也懒得理会,就瞎说是碰上匪类,遇险,被她们周苑主救回来一条命之类。 清洗过伤品,擦过身体,换上新衣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伶姑叫人送上了些吃食,两个凉菜,四个热菜,还有两盘干果,两盘蜜饯。凉的是藕片和松花蛋。藕片片片均匀,恨不得连那藕孔都一模一样的大小。松花蛋瓣瓣见雪,颜色透亮,拌着鲜红豆豉。热菜是一条蒸鱼,一只卤鸡,一盘炒笋丝,一碗蛋花米粥。蜜饯是甜枣和糖杏。是寻常之菜,她是吃过的,而且也爱吃。可是却与她之前吃过的又不一样,觉得是颜色更鲜艳,又觉得是摆的花样好看,或许又是那盛菜的碗盏色泽做工上佳,她坐在那儿看一眼都觉得这顿一定吃的香! 好东西是要慢慢吃的。百里怒云谨记百里泉所教导,默默咽了口唾沫后她还是先从那条鱼开始。百里山后面就是湖,湖里面的鱼多的捞不完,是以他们经常有鱼可吃。不管是烤,蒸,煮,焖,炸,等等,她都吃过无数种。尝尝那鱼好不好,她就能知道周敏心有没有拿她开涮。 其实人家周老板也无必要拿她开涮,只是她心中有太多不能解释的疑惑。为什么周敏心对她这么好?送穿还送吃?为什么?不知。 那条鱼是什么鱼她分不清楚,只是觉得鱼刺甚少,肉多而油少,鱼鲜而无腥气,口感美妙无比。白瓷盘上铺了一圈的红酱,夹点鱼肉蘸着吃很是香甜,不觉间胃口更是大开! 待她吃完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周敏心换了件白底粉花的衣裙回来,身后跟着那位说要好好休息的曲小蝉,两人正在说“青蟾苑”什么的,“红桂坊”什么的。百里怒云正在喝最后一口米粥,周敏心进来一瞧,她这顿到是吃的干净!还正傻傻一笑,好不满足! 曲小蝉看着小婢们将盘子收起,她看了一眼说:“我也是好些年没见到如此能吃的人了。你这小姑娘,人虽小,这胃口却不小嘛!” 周敏心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说:“这些好吃吗?” 百里怒云一想,这几样都是她喜欢吃的,可也不至于如此巧吧?周敏心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常吃熊掌鹿肉,山珍野味也不为怪的,怎么偏偏就给自己上这稀松平常的东西?她想着,嘴上就笑了笑,说:“很对我胃口。谢谢周姐姐关照。” 曲小蝉一听,就甩袖子说:“瞧你这妹子客气的!就这点东西还值得给你说谢谢!” “要么说我这个小妹妹是个实在人呢!”周敏心也接起了话茬。 百里怒云擦擦嘴,问:“周姐姐是有什么事?” 曲小蝉又笑,周敏心也是淡淡一笑,说:“姐姐这里叫青蟾苑,可是姐姐这个人呢年少的时候很张狂,所以就惹了一个大仇人。我的大仇人也有这么一个地方,也在这天城,名叫红桂坊。我们两家势均力敌,自然势如水火,彼此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最近两年为了一些生意争抢不断,甚至伤人性命。所以,我们一年前就定下了一个赌约。谁先达成了这次的赌约,谁就得在生意上退让三步!” “什么生意呀?”百里怒云心中好奇,又觉自己这次是铁定要帮上什么忙了。不然这个周敏心怎么会让自己贪这么大的便宜! 周敏心扶着小案说:“小妹子知道探花郎君是谁人吗?” 百里怒云摇头,便笑道:“周姐姐尽管说吧!”反正她心里面知道这次是不帮也不成了。 【百里怒云被大姐姐调戏了】 021-天城变 风流人(下) 周敏心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百里怒云看着心中暗骂,坏了,这个女人要使绝招了! 她说:“去拿笔墨纸砚来。” 身边的婢女出去了,片刻又归来,一应物什俱全,摆在了百里怒云面前。周敏心为她铺开纸,取了笔,说:“小妹子帮我写封信吧!” 百里怒云看看那纸,抬头问:“如此简单?” 周敏心说:“我既不能叫你出面,也不能叫你出力,只好叫你动动手写一封信。这个人是来还是不来,我也只能看运气。” 边上曲小蝉就一副“我的奶奶,关键时候不要玩这虚的了!”的神情。百里怒云到是觉得有搞头,她便提笔说:“这好办!姐姐想写什么?” 周敏心见状,便说:“就写,青蟾苑薛薇有请。” “……就这样?” 周敏心点点头,她写下几个字,盯着那“薛薇”二字看,心想她要的莫非是这“薛薇”二字?可周敏心已经把那纸收起来了,她看了看,说:“想不到小妹子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 她却抬头说:“若是无事,我便要睡了。” 身边的婢女们便偷笑,周敏心说:“是该好好休息。待明日,姐姐我呢安排时间让你玩,还要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天大的惊喜?百里怒云心中想着,可周敏心她们却收拾东西走了。她坐在案前心想什么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惊喜?前阵子在腾河镇的时候那个傅俊跟自己要时兰涛的荷包是为了邀请时兰涛。现在这个周敏心跟自己要书信是为了谁?自己什么时候又遇上了什么奇人吗?想不透。 想不透,她便也不再去想了。伸个懒腰想去睡觉,胳膊一动才想起来身后有伤。她脱了鞋爬到那床上去,那床上不知铺了些什么,香喷喷的好闻极了。床铺又软和,虽是夏夜可却不觉得温热,反而舒适,凉爽适宜,她趴上去只一会便神游天外,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舒坦,醒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这一觉实在是太过舒坦。好像自己一时间太过放松,忘记自己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有做一般。 她抬头一瞧,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天还没有亮,早蝉却已经在枝头嘶鸣了。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钟声从远处传来。 她已经睡足了,便撑着身体坐在床边,揉揉双眼穿上鞋子想到外面去看看。还没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往左后方看了一眼,她看到一个人,正拿着她的黑炎剑站在那里! “是谁?”她喊了一声。 对方握着黑炎,忽然间扑了过来。只是那姿势看着不太像是练过剑的人。百里怒云向左边奔去闪开了一剑,继而转身想开门朝外面奔去。后面的人娇叱一声投剑刺来,她闻声偏过头部半分,那黑炎剑“嗖”的一声飞过耳畔钉在了门上!她抬手拨剑回身便砍,可对方却已经疾步退去,三两下就跃过窗户没了身影,看着虽然剑道逊色,可这脚底抹油的功夫可堪一绝。百里怒云气急,她开门向竹林片跑去,喊道:“你是什么人!站住!”没有人回答。竹林密实,虽然天际略白,可这林子里还是一片昏暗,她冲进去的时候到是因为动作太大,惊动了林中的鸟雀。 百里怒云气急败坏,连身后的伤也给忘了。她抬剑朝身边的竹子砍,骂道:“是哪个不得寿终的家伙!有种的再来呀!”砍了两剑,因为臂力不够,那竹子也没砍断半根。到是忽然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却是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百里怒云心道,好哇!捉弄我百里怒云,叫你不死也伤!头还未回,身子一偏,手中剑随之旋转,朝向便要刺对方大腿。 这次,对方两手一抬抓着身边的竹子腾身而起,轻功了得! 百里怒云抬头一看,见着对方身形比在屋中大了许多,对方抓着竹子的模样实在太过难堪,像是玩杂耍似的。百里怒云偏头再瞧,对方已经松手落了下来站在两尺外无可奈何的盯着她瞧。 “怎么是你呀!”百里怒云问。 这来人却是时兰涛。 百里怒云往前一走,时兰涛往后退,拿手指了指她手里面的黑炎剑。前者有些汗颜,她负起黑炎说:“方才有人冲入我屋中,还拿我的黑炎要杀我。我还以为……算了。咦?你怎么在这里?” 时兰涛还在想,百里怒云却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他腰间。这日他穿着件黑边蓝袍,宽袖上绣着松叶,衣襟上绣着灰银的兰花,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看着像是那兰花的朝露似的。腰上一条大带,面子上镶金挂银。还系着一个新的金色荷包。 百里怒云心想,他果然是天城的人,那自己这会是跑还是不跑? 时兰涛见她久久不语便走过去从自己腰里掏出一张叠了又叠的纸递给她。她翻过来一瞧,顿时想骂人。那不就是周敏心让自己写的邀请信吗?原来她要请的是这个时兰涛! “嗨……”百里怒云抬头说:“怎么所有人都要请你时公子?” 时兰涛笑了笑往竹林上一倚闭眼长叹,百里怒云往前走了一步才忽然发现他身上都是酒气,而且相比在胡堂湾时的惨状,他似乎并没有恢复健康。 百里怒云疑惑着走上去,不敢动他,也就歪着头看看他扶着竹子藏在袖下的手臂。唉,在胡堂湾就害得人家丢了半条小命不说,前阵子又给出卖给了那个傅俊,这会又给拖来卖给那周敏心。百里怒云暗暗的想,咱们两个上辈子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吗? 时兰涛忽然睁开眼来,却看到百里怒云正在打量他。他歪头一笑,百里怒云颇觉羞愧的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嘻嘻!”时兰涛还没回答,竹林外面又传来那个白衣紫裳姑娘的笑声。她说:“小妹子,你的情郎可是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呢!当然看起来憔悴无比啦!” 百里怒云回头一扫,没见着人,她就喊:“你这人好无聊!偷听别人讲话,没羞!” “呵呵,我可是羞着呢!姐姐我看着你们,脸都要羞红了!去也!” 百里怒云往外面跑,可是也找不到人影。后面时兰涛走出来看着她借住的那间木屋,不远处有两个姑娘相携快步而来,然后她们问:“小妹子,你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她还没回答,结果这两人就惊呼:“时公子!”喊完调头就跑了,两人还商量着回去换什么裙子上什么妆再回来会她们心仪的时公子! 时兰涛走进那间屋子,很坚决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百里怒云却慌里慌张的把窗户插上,门也关上,生怕待会真的把苑里的姑娘都给引过来。 百里怒云坐在桌前撑着下巴望着那时兰涛,心想他是何许人。 且不说他为什么是真酒的室外弟子,也许是因为他的确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那他在这天城中又是何种身份?总不至于因为长的英俊,个性温雅才让这些人争着邀请他吧? 百里怒云起身冲到床前,把时兰涛从头查到尾,发现他就连指甲都修的比自己还要整齐! “他是平西公的侄子,安睿侯的堂弟。” 百里怒云闻声向上抬头,便见房梁上坐着的姑娘已经倒挂下来朝她摇手了。“你不是说走了吗?”她气道,原来这人自一开始就躲在房里,压根就没走。 “有戏不看,我就那么傻吗?”她极小心的说着,还得意的瞄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时兰涛。 百里怒云仰着脖子,说:“你到底是谁?” “不巧!” “……什么?” 她脚上一松,从房梁上轻轻落下,正落到百里怒云跟前。她笑着说:“我叫不巧,从小到大一直叫不巧。” 百里怒云翻了个白眼,心道她这是在讽刺自己天天化名吗?于是她就坐下来拖长了语气说:“你这名字可真随意,不巧,不巧!全都赶巧了是吧?” 她忙说:“可不是姐姐我有意扰你的好事……”随意的就坐在了百里怒云对面,一脸讨好的模样。 百里看着她,又看向床上的时兰涛。这不巧姑娘看了,笑道:“你想知道他的事情?” “……那你还不快说。” 不巧笑着捧拳道:“遵命!那我就长话短说!简单的说!你的时公子,他是当今武帝的儿子安睿侯的堂弟,他是平西公的弟弟风流多情摘花郎君的儿子。” “……这算是皇亲国戚吗?” “当然算了!” “就这样?” “嗯!”不巧点头。 百里怒云却仍看着她,心想皇亲国戚多了去了,为什么他就显得如此尊贵?还得让那么多人想着法子的去邀请他入宾?她摇摇头。 不巧却是冲她笑道:“你是想知道完全版的还是精华版的呢?” 百里怒云又看了一眼时兰涛,她说:“你不怕他半道上醒来?” 不巧指着自己的耳朵说:“我是听到他熟睡才露面的,加上他的确是好几夜未眠,如果不是这样,我可不敢就这么下来。” 她闷哼一声,不巧又对她说:“我跟你说,他是收到了你的信后立刻赶来的。在此之前,他还在相尹那里和朝中大臣喝酒呢!” 【是哪个不得寿终的家伙!有种的再来呀!】 022-摘花郎君 “你怎么知道?”百里怒云把眼睛睁的极大。 不巧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有人希望你和他结百年之好!”她说着,还拿出两根手指作了个亲亲的动作。 “你是紫……” 不巧忙挥手说:“我不是紫凰圣教的人。” 百里怒云将信将疑,就算她不是紫凰圣教的人,可她却有本事知道自己这一路的行踪!甚至知道三月雪的打算。她心头一惊,三月雪的打算是她自己的打算还是她也是传达别人的意思?她便“哦”的一声,说:“我知道了,你们是月老会的人!”说着她就站起来想要走到一边不去听她瞎说。 不巧也起身叫道:“谁是月老会的人了!月老会是什么东西?” 她就不屑道:“月老会就是给别人搭红线的呗!你还想说不是?” 不巧张嘴就要辩解,可她马上又止住了冲动,反而笑道:“你别说你不愿意,反正等着要嫁给人家时公子的人多了去了!” “那是不是也有你啊?”她还是背对着不巧略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我!哼!”不巧起身,也学着她的样子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说:“既然你对人家时公子没有意思,我就开门叫那些有意思的姑娘来咯!” 百里怒云忙说:“就算我没有这个意思,也不代表时公子对门外面的人有意思啊!” 不巧听了乐的直笑,可又不敢笑的太大声。她捂着肚子走过来拉着百里怒云的手说:“如果你不想嫁我也逼不得你,不过呢,之前说好的事情我还是会给你讲讲的。” 时兰涛的生父名为时学江,雅号为摘花郎君,这且慢慢说来。那时学江一共有四位夫人,第一位则是时老太爷在世之际为他定下的,对方也曾是苗枢城一等一的大家闺秀。可惜天妒红颜,那位美人嫁给时学江不过三年便因病去世,甚至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时至今日,也无人再提及她了。那二夫人是平西公时义方旧部之女,传闻与时学江有患难之交,乃是女中豪杰。只可惜这位巾帼美人多年无子,这也成了时学江之后又娶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原因。 而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是商户出身,当年她年已十八,跟随家中父老在苗枢城招亲。更是架起了一个二十丈高的杆子,上系花球,能以真功夫采下花球者为胜。自然,那雅号为摘花郎君的时学江就是在此赢得此名的。时学江拳脚功夫一般,可轻功卓著,长相风流,一表人才,自然而然虏获了美人芳心。可是那位美人却逼着时学江先休了自己的夫人她才肯嫁。那二夫人羞于没有子嗣便给自己写了封休书出家去了。 那位商美人自嫁入时府后生有三子一女,本是圆满无比。谁知她的三个儿子都没有长久,长子十四岁病故,次子十岁早夭,三子更是不到五岁就被一场热病夺了小命。她的女儿也得了一场大病,醒后便痴痴呆呆,不成人样。当时,整个苗枢城的人都在传是这位美人的报应到了。这商美人因此一病不倒。 “这后来,令谁也想不到!这位摘花郎君从外面竟带来了一对母子。那就是年幼的时兰涛和他的生母,胡夫人。” “胡夫人?” “他母亲姓胡,叫胡采城!想当年也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风流美人!这时学江不负狂名,摘花郎果然*!家有娇妻他却还在江湖中撒下情种!竟然在外面还生了一个儿子自己却毫不知情!时学江甚想将儿子养在身边,可又拗不过病怏怏美妻的哭诉。他想让时兰涛住在府中,但这府中的女主人却又容不下胡夫人,最后那胡夫人一气之下就去了普姑山,和那二夫人一样做了道姑是也!” 时兰涛在时府不过半年便大病一场,访名医无数却无人能治,时学江心中大畏,担忧此子命遭不测。当时恰有江湖游方郎中到此处,说要带时兰涛云游四海才能相救。时家便放那郎中而去,而此后虽有书信往来,但时家人却是谁也不知这小公子去处。直到三年后,时兰涛再回到时府的时候就变成了哑巴!时学江虽觉遗憾,但也只能默默接受。 “为什么?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百里怒云问。 “那游方郎中说,一切天机不应说,苦海皆因俗事多。命里有时终须有,尚需十年生死磨。自此,时家的公子爷就成了哑巴,也再未有人见过那个怪人!” “……可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叫时兰涛从此作一个什么都不说的人!当年他是十六,如果他能熬过十年不开口讲话,小命可保。今年就是那第十年!” 百里怒云扭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时兰涛,她半信半疑,说:“不过是那人胡言乱语的吧?” 不巧神秘莫测摇头又摇手,她合起双掌,说:“一切天机不应说,不应说也。”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天城不快乐?” 不巧听了就笑,她说:“他的母亲因为时学江而入观清修,他自己也因为这个身份而变成哑巴,他怎么会喜欢天城?时家在武帝心中尚有举足若轻的地位,因此朝中人想巴结的数不胜数。可时兰涛把这些人都避着,他就是宁愿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四处流连风流场所,也不为时家出一份力,尽一份功!他是真酒的室外弟子,武帝和真酒又是什么关系!他有太好太好的身份了,如果他肯帮安睿侯一把,这个武朝的太子一位就不会是展非宜的!” 百里怒云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料想那个傅俊必然是安睿侯的心腹了吧!时兰涛原本应是避着不见他那个堂兄的,可是她却把他落下的荷包交给了傅俊好让他们作饵把时兰涛钓上钩!这下,她欠人家时兰涛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就能结清的了!如此一想,她心中更是懊恼的厉害。 不巧看着她那副样子便笑的开心,说:“以前时公子不能讲话,在天城之中一个不会讲话的人,哪怕他再高贵,再有本领,终究都只是一个哑巴。他过得了曾经,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是哑巴!可现在有人知道了时大公子并不是真的不能开口讲话,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加之最近有传闻说时公子有了心上人,所以这天城里的人都在找那个人。这青蟾苑背后的大东家少不了朝中的高官,今日他在这里出现无人看见便罢,若是有人见了便少不了会一会,喝两杯,顺便谈论几句。最近武帝忽觉身体不适,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太(和)子(和谐)党和安睿侯一党明暗相斗,厉害着呢!武帝又是个讲情面的人,若这当中真的出了什么自古就显而易见的问题,废一个太子还不是小事一桩吗?你现在知道了这些,还要和时公子亲近吗?” 百里怒云心中乱极了,不巧的话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又出。不说时兰涛背后的漩涡如何,单就从她所见的表面来看吧。虽然以前她觉得这时兰涛是个正经的人,可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受累的人。想他爱去烟花之地,又有洁癖,虽不能讲话却又爱笑,这许许多多,竟在今日了解过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过的可真是太累了!比自己还要累! 他太累了!而且他连话都不能说!抱怨不得,咆哮不得!百里怒云一时心酸无比,坐在椅上呆呆的讲不出话来。 “四天前,时兰涛现身天城,这城中的姑娘们可是春心大动呢!因为时兰涛又是真酒之徒,且他习得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武帝不知有多喜欢他呢!三天前的皇朝狩猎,武帝是亲自下的旨叫他一同前往……” “你不要再说了。”百里怒云扭头无不幽怨的说了一句。 不巧点头,“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已经说完了!我只是想猜一猜,如果这时公子一夜之间改变心意,真的帮起了安睿侯,这朝中会不会风起云涌,天翻地覆!会不会?” “你也不要问我!”她厉声斥责了一句。 不巧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她偷偷瞄了一眼百里怒云,笑道:“妹子,你是不是心疼人家时公子了?既然你这样疼爱他?那就跟他好了吧,两个人浓情蜜意走天下,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快活?”说完,她还拿两根手指在那比划。 百里怒云瞪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多嘴!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巧泄了气,她垂头丧气,说:“行!行!谁让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你不是我呢!这次,姐姐我可是真的去也!” 百里怒云听声回头一瞧,她果然已经没了身影。 她坐下来定了定神,扭头看那门外,想那门外有没有周敏心的大东家,那些人是不是要见一见时兰涛?他们巴望着时兰涛能给他们做什么事情? 她想的太多太多,可最终一念忽而惊醒!自己虽然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那些相助也是时兰涛自愿的!而今天城里发生的事情就是再艰难也跟自己没关系,眼巴巴的为他难过最什么?正好,她也麻烦,他也不简单,两者不是闲人,彼此再无瓜葛,各自前程奔去!她心中想的美,压根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023-剑之白芒(上) 时兰涛睁着眼睛向外面瞧瞧,百里怒云还坐在桌前自言自语。他心中暗想,自己怎会对这小姑娘如此用心?是因她虔诚送海棠入水的那一刹那吗?还是因在那一瞬间她眼底吹拂不去的哀怨与决绝? 为什么又偏偏是这一年。 他慢慢闭上眼,心中想着不巧所说的话。是谁让她来这里与百里怒云讲这番话?除了师傅还会是谁呢?可师傅又为什么对百里怒云如此用心?又为什么让自己来欺骗她? 他是个有秘密的人,他的秘密不是自己为何不能开口讲话。也许那根本称不上是秘密,让他觉得那般荒唐。 门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百里怒云起身时先回头看了一眼时兰涛,她走到门口问是谁。曲小蝉在外面说:“哟,小妹子,这太阳都快到头顶了,你还不出来啊!这屋子里的人别一个人藏着啊!” 她打开门,曲小蝉就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个个抻着脖子往里面张望,想一睹时公子风采。 曲小蝉笑着说:“这是早饭。” 百里怒云看了一眼接过来,冷声道:“别挤了,公子在睡觉。你们要是想见,就在门外面等着吧!”说完,麻利的抬脚关上门,任外面的人怎么拍门她就是不吱声,只是用背抵着门的时候那伤口挺疼的。 饭菜是一个人的,她放到桌上刚想下嘴,曲小蝉又在外面拍门了。她过去开门一瞧,人家这次提着食盒,说:“我们如烟姑娘亲手做的,请时公子笑纳呢!”她给抢过来粗鲁关门。 那食盒是松木的,红漆,镶精美螺钿。里面是一碗燕窝,一碗鸡丝粥,一盘绿豆卷,一盘金丝枣糕。相比自己那份早饭,这份果然还是更有诱惑力!她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时兰涛,先把那碗燕窝端下来。在百里山的时候百里衡也会给百里泉买燕窝,可他说吃了燕窝,那可怜的雨燕住在哪里?是以她就是嘴搀的厉害了也没有燕窝可以吃。不过眼下嘛,嘿嘿!先干为敬吧!她端起来如喝水一般把那碗燕窝全倒进自己腹中。咂巴咂巴嘴,嘀咕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 时兰涛在她抹干净一盘枣糕的时候装模作样打着呵欠起来了。百里怒云一瞧,把手从绿豆卷上拿下放到自己的那碗白米粥上,傻傻一笑说:“时公子你醒的可真是时候,你快来看啊!她们的早点可香了!”心里面却在想,你会没吃过?怕是吃都吃厌了吧! 时大公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她礼貌的笑笑,尔后走到一边去用水湿了把脸才坐回来。百里怒云盯着他看了看,才想起来自己自醒来之后打了架吵了嘴,好像根本没记得洗脸这回事。她下意识里抬手用手背在眼角揉了两下。 时兰涛朝她一笑,伸手端过那碗鸡丝粥一口一口的吃了。为避免被尴尬的气氛所困扰,她伏在桌上问:“怎么样?” 他点点头表示还不错,只是吃完这粥就把碗放回了食盒里盯着她看。后者正要下嘴去啃那鸡腿,她眼睛一瞄,张嘴说:“你要吃我的鸡腿?” 时兰涛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无措反而大肆无声笑起。她抹抹脸说:“我吃到脸上了吗?你笑什么?你……就笑吧!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他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闭了嘴静静的看着她吃。后者很不自在,可她仍不停,不停的吃,不停的说。她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把你的荷包给那个傅俊?问我为什么又会到了这个地方?” 时兰涛摇了摇头,可又马上点头。百里怒云说:“我已经给他了,至于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咱们可以以后再慢慢的算。至于这个地方嘛,我也是稀里糊涂的就跟着进来了,不成想还能跟时公子扯上联系。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对他不敬,想惩罚我!” 她这么说,时兰涛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百里怒云就有些魂不守舍。因为百里泉也很爱笑,他笑起来,两条粗眉毛会飞,他的一对眼睛里就好像藏着太阳一般令人觉得温暖无比。时兰涛也很爱笑,他笑起来很斯文,清雅。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办法说话吧。 等她吃饱喝足,就真的到了中午时分。外面求见时兰涛的姑娘挤了满园子,百里怒云借故要上茅房,出去溜达了一圈,结果找不到回来的路。碰到几个洗衣的小姑娘就带着她去了华居园。 华居园在青蟾苑里是唱歌跳舞的地方,一般晚上人多,白天会有些姑娘在这里练嗓子,练练舞。百里怒云去时,时兰涛正在华居园靠南的一个小亭子里被一群姑娘围着,那些女子请他吃点心,又请他品茗,可苦了他一个人不得三头六臂,招呼不来。 周敏心似乎极喜欢竹子,这儿许多地方都种着竹子以隔开每个园子。华居园的外面是弧形的荷塘,隔着一条石子路弯到了华居园的入口。石子路的这边就是竹子,一个由竹子围绕的圆形的园子,中间是一个宽敞的水榭,里面有跳舞的玉台,铺着柔软的毛毡。水榭四周挂着各色的玉石,风一动,玲珑成声。水榭四周也是水,养着睡莲。再外面便是八个可供休息的亭子,彼此不相连,却都垂挂着精密的竹帘和粉色的香纱。 那小姑娘给她指了路,她提着裙子过去,却先看到水榭里那正在跳舞的女子。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白纱,蒙着面目,赤着脚。她的四周坐着七个同样着白衣的男子,拿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金色乐器或拍或敲,或弹或拉,演奏着像是漠北的古怪音乐。 她抬头喊着一个端着水果往亭子里送的姑娘问周敏心的去处,对方朝她一笑,说:“苑主自己耍去了吧!小妹子新来的吗?快去啊,前面时公子在呢!”她抬头望,时兰涛也起身正望着她。她只好加快脚步走去,还没到呢就被那些女人围起来摸头说:“瞧,这小妹子多可爱啊!” 百里怒云下意识里就往腰上摸,黑炎没带!她捂着头喊道:“你们谁再动手我就叫时公子打你们的屁股!”不说还好,说完那群女人摸的更厉害了,还叽叽喳喳争着先打自己的屁股!百里怒云知道自己讲错了话,她羞愧难当,抱头鼠蹿躲到时兰涛的后面叫道:“唉,我可告诉你们!姑娘我的头十两一摸!你们数数自己荷包里面的银子够付嘛!”她说完,时兰涛到是率先抬手摸了两把。 好不容易将那群女人哄走,时兰涛笑笑倒了两杯茶。百里怒云摸摸头,好在她没梳髻的习惯,不然刚才得被摸成鸡窝呢!她顺好了头发,抬眼看一眼时兰涛,说:“时公子不准备逃?” 他一时没明白。百里怒云趴到石桌上笑道:“你看这里的人,她们看到你就像蜜蜂看到花蜜一样,再不走,她们非把你吃了!” 时兰涛静静笑了一下,随后他就定定的瞧着她。后者疑惑,摸了摸脸问:“干什么?漂亮姑娘见多了想换换口味?” 他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倚在石桌前,却是扭头看着水榭那边跳舞的女子。百里怒云说:“她跳的可真好看。” 时兰涛心想,那是自然,因为那姑娘是天城乃至武朝的第一舞姬,荷子姑娘。他心里面如此想,面上却显得沉重。百里怒云一直偷偷的瞄他,也有所发现。直到他犹豫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到了桌上。她瞧见了拿过来打开,赫然看见上面是她当初在沁川与鱼隐所四处散播,用以“吓唬”穆亚凤的剑图。百里怒云瞄了一眼,心里面暗道晦气,怎么连这东西都被时兰涛拿到手里!她想过,忽然回头盯着时兰涛看,后者也正扭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却有点不自在的抬手抓了抓额头,不知所措。 百里怒云暗觉不妙,她心想时兰涛即是真酒的弟子,会不会与这悬心门也关系非常?所以悬心门的人发现是她与鱼隐四处张贴这画便找了时兰涛来向自己寻问究竟?或者是她与鱼隐当夜在沁川街上所见到的那两个女人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叫时兰涛来质问自己?可时兰涛与她们是什么关系?她想着,又觉得时大公子神秘无比,或许当真有那么一个两个红粉知己也很正常吧?她刚这样想,又马上想到当天有一个以银针为武器的女人似乎也年纪不小了,怎么会是时兰涛的红粉乱呢! 时兰涛久久不听她发话便扭过头来打了手势问她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百里怒云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看了看,抬头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时兰涛顿了片刻,他心里好好想一想,最后点头。百里怒云心中一喜,但她马上抬手假装摸头发。她用袖子挡了下脸上藏不住的笑意,然后她才扭过头望向时兰涛,假模假样的说:“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时兰涛默默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到百里怒云跟前拿过她的手写道:“你不知吗?” 她理所当然的点头,一口咬定说:“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满大街去宣扬了!”说着还哼的一声扭头不看他。 时兰涛却摆出一副“我不知是相信你好,还是不相信你好”的神情,他抬头想了想,又在她手心下写八字,为“白蛇入梦,真龙显圣”。 024-剑之白芒(下) 远在庸王驾崩之前,大都之权旁落千秋将军之手。而庸王驾崩之后千秋将军仍扶持庸王的侄子成立新朝,前后经历四年。后来有保旧派坚持以年幼新王被千秋将军所挟持为由发兵攻苗枢城,引发内乱。自此为始,千秋将军才自立为帝,建新国为武朝。 传说中,文宗王末期十分宠信一位白道士,并撇下前朝大事一心跟随那位白道士学习长生之术。而那白道士又是千秋将军的故友,是以在文宗王耳边说了不少千秋将军的好话。朝中的大臣自然也如是以为,并且觉得是因那白道士之故,那展家小儿才能步步高升。在此之下,朝中人秘密行动,结合一帮江湖之士暗中刺杀白道士。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那白道士武艺高超,更是身配一口宝剑。那口宝剑是大都先祖赐于当时一位千岁之物,这口剑曾有上斩王孙,下砍奸佞之权,名之为白芒。便为百里怒云那纸上所画之物。 识得白芒的人都已经在岁月轮回中故去,然而在宫中策政殿里还供奉着白芒赝品,是以他时兰涛见过,也识得。 但这跟“白蛇入梦,真龙显圣”有什么关系? 这八字,出自那身配白芒的白道士。那时,千秋将军还只是展家小儿,尚不足二十岁。白道士所说的这八个字的意思便是梦中得见白蛇的少年,将成为真龙,真的圣主! 世间传闻,白道士顺天得道,早已经可预言天下大事。是以这八个字便是预言了武帝的未来。 而那白芒,当初是德宣王命人打造,赐给了三千岁,也就是真飞鸟的师傅。三千岁本姓商,因拜师普宁,她自己又化名普秀森游历江湖。但这三千岁并无后人,甚至世人都不知她葬身何处,坟墓何在。只是有野闻杂记相传,那白道士是三千岁的后世弟子,他是武帝找来迷惑文宗王的助手。是以那“白蛇入梦,真龙显圣”的传说,质疑者历来有之,只是武朝天下,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说而已。 可不需多疑的便是,那个白道士真实存在,他且是支持武帝的最重要一人。而百里怒云更知,安南长秋公在文宗王登基之前便消失于世间,为什么他的地宫中会有一条白蛇?为什么他地宫中的那条白蛇又将这画有白芒的画卷扔给闯入地宫的一行人?那白蛇是当真有灵?还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时兰涛也认为,有此白芒者,便是三千岁的传人。 “若是如此,岂不更该是真飞鸟的后人?”百里怒云如此张口说道,却又马上恍悟!真飞鸟后来嫁给了展氏,如今的武帝可不就是展家后人?若三千岁后来将那白芒送给了真飞鸟的后人,他们派出一位“白道士”,手持白芒,出世相助展家夺了这天下,岂不顺理成章?那她要找的这个人会不会正是真飞鸟的后人? 百里怒云暗自思想,久久不语。时兰涛却抬手朝她挥了挥,她回头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说:“时公子是真酒的室外弟子,想那真飞鸟与正法宫的关系,你是不是知道真飞鸟在这个世上的传人?” 时兰涛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又不太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他就问,你想见真飞鸟的传人吗?百里怒云很老实的点头,说:“最好是能见,能说上话。” 时兰涛却摇头,他说真飞鸟在入正法宫之际确实曾将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但事到如今并无人能证明她的后人还在江湖之中,所以一见传人这一点他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百里怒云就拿着那张纸说:“那你告诉我,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谁叫你来问我的?” 时兰涛抬眼望她,欲言又止。好在他不会讲话,百里怒云也不会逼问不停。她将纸叠起来,笑道:“那好吧,我不问,不过我也该走了。如果有机会,请时公子替我转达一下你背后之人,告诉那个人,叫她有什么疑惑千万记得来找我,而不是借时公子你的……手。”说到最后一个字,本来是想说“口”字的,可看看时兰涛的情况,还是用“手”字比较贴切。只不过这样讲,颇有些尴尬。百里怒云轻咳了一声起身便拖着长腔叹着大气要走。 百里怒云心中略感失望。她觉得自己藏着一些秘密,而时兰涛的心里也藏着一些秘密。她的好奇心因人而异,而且她也不喜欢跟一个开不了口不能讲话的人纠缠。哪怕他背后真的可能有与那白芒相关的人。她琢磨着这件事,没有留意水榭那边铃声传来。她回头瞄了一眼,见到那个白衣服的女人还在跳舞,甚至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她仍感觉到那个女人在看着她!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细细的看,好像忽然间就被那乐声与舞姿所迷惑了一般。女人的白袖翻飞着,飘转如水,在抖动间仿若从天而降簌簌白雪。一眨眼间化成一条粗壮的白蛇向她扑来! “啊!”百里怒云心中一惊,张口欲喊,却是喊之无声,喉咙间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白蛇自水榭扑来,她想跑,却在那一瞬间像丢了魂似的动弹不得。白蛇的身体在她身上盘绕,腥红的信子将快喷到她的脸上。蛇腹也越来越紧,她好像听到了自己身上骨头的碎声,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觉得将要窒息! 白蛇越缠越紧,她想扭头去看时兰涛,可是脖子却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抬眼向上看,只见白蛇正张开口嘴向自己咬来! 死定了!她心中一念,张嘴骂道:甩尾了! “啪”的一声脆响,百里怒云只觉得脸上生疼。她定睛一瞧,时兰涛正皱眉紧张万分的盯着她看。她抬手捂着脸叫道:“你打我干什么?” 时兰涛反而松了口气,她却是莫名其妙扭头看那水榭,可是此时此刻水榭之中哪有人?她指着那水榭喊道:“人呢?”真是见了鬼,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难道都是假象?她忽然害怕起来碎碎的说道:“娘的!这青蟾苑有鬼!姑娘我要收拾东西走!”也不理会时兰涛了,调头就急奔。 她当然找不到回去的路,还是时兰涛在后面追上领她过去的。路上碰到曲小蝉和一群姑娘围成一堆在晒太阳,她们还打招呼问时兰涛这天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之类,大有捉弄的意思。 她一口气冲到屋子里拿起包袱就要走,时兰涛拦在门口问她怎么了。她神不守舍,说:“在华居园里我差一点就甩尾了!甩尾了你懂吗?就是到头了!这个地方有古怪,我不待了。” 时兰涛还拦在门口,百里怒云抬头一看,质疑道:“你怎么没事?” 时兰涛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知道其中奥秘的,只是百里怒云还没来得及问,周苑主就拿着个芭蕉扇一摇一摆的走过来,她张嘴说:“唉,但愿我没打扰到二位,小妹子,姐姐到屋里坐坐成吗?” 百里怒云本想说自己要走,结果周敏心往后一招手,说:“快端上来!” 端上来的是十块金饼,一块足有二十两。成色俱佳!不愧为天城的金饼!周敏心叫人把金饼放在桌上,她又亲热的拉着百里怒云说悄悄话,说那红桂坊的输给她五百两黄金,她为表谢意就掏出十块要送她百里怒云。 百里怒云扭头往后面看看,又扭过头来点点头说:“周姐姐客气。” “那你们聊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啊!”周敏心笑的比花还甜,她到时兰涛面前还重重一礼。 等人一走,百里怒云赶紧放下包裹从里面拨出一块黑包把那十块金饼叠好了包进去。时兰涛见了走上来伸手按住,百里怒云扭头笑道:“机会难得,不过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以后就是有人拿刀子架了我脖子上逼我给你时公子写信,我都不干!” 时兰涛扁嘴,满脸的不快。百里怒云却是赶紧将金饼收到包里拉过他的手腕说:“唉哟,上次走的急,也不知道时公子这伤怎么了。现在怎么样?” 仙蜘蛛是有毒的,会使新肉生长缓慢。正好他也该换药了,时兰涛就掏出一瓶米白色药膏让她给自己上药。百里怒云撇嘴,逃不掉了。 他手腕上仍是烂肉一块,但似乎已经比以前小了许多,周围也有新肉长出,薄薄的肉皮吹弹可破,她连手指也不敢下,深怕自己没个轻重再把那肉戳烂了。她低着头在那伤口四周慢慢按摩那药膏使之渗入皮中,张口问道:“疼吗?” 时兰涛点头,她也没看。他便抬手在桌子上要写字,百里怒云见了就喊:“别写了!不想看!” 他就不写,定睛看着她暴露在外的一断脖颈,脖子上挂着一条奇怪又不好看的链子,而且她好像被晒黑了。 “我的事呢你就不要再过问了,你是时家的人,如果你因为我出了事,我怕我会万劫不复。”她抬头看,时兰涛在桌上写,“你真名为何”的字眼。 她张嘴说了个瞎话,“齐红薇。” 次日,天未亮她便起身猫手猫脚溜了。在竹床上醒来的时兰涛起身看了看,又躺了回去。结果房梁上一个人露出脸来说:“她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如此惦记她?” 时兰涛张眼看了一下,又闭上眼翻个身假睡。 【百里怒云篇告一段落】 025-梅州剑客【上】 时值七月天,暑气渐盛。沿海武成府梅雨季节雨水泛滥,虽说如此,但日日夜夜的气温都如同被关在蒸笼里面一般。闷热的气息和乱自飞动的苍蝇也是叫人心生厌烦。这样的天气下,仿佛一切都不可能美好起来。 从胜州到梅州,原本不过半个月的行程,硬是被阿真拖到一个月。好在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唐利川无聊的四处看风景,肚子上的伤也好的快。 宋引要南下到各个分舵去看看情况,顺路把唐利川一行人送到了梅州。因为梅州是望海城的地方,是以不得不拜访一下望海城城主骆。所以受了伤了唐利川便交由他们一路照顾慢行。巴十肆更是连马也不骑,就将那马绳给挂在阿真的马车上,他自己则躺在车篷上面晒晒久违的日光。 可说到望海城,阿真便有点怂,她缠着唐利川非要到别的地方去玩玩不可,就这样一拖再拖,最后她还是被拖到了望海城。 唐利川赶着马车,辛红雪也坐在外面。前者问:“她为什么那么怕望海城?” 辛红雪往后面看了看,说:“大约是因为她父亲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了吧。” 唐利川问:“辛小姐见过海吗?” 她摇头,说:“到了望海城就可以看到海。前面是什么?” 唐利川伸了脖子往前看,路边的草丛里长着一列粉白色八仙花,不过花瓣已经脱落,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巴十肆在上面说:“那是八仙木,开的花又像球,所以在小云疆又管它叫木绣球。我家老奶奶说这花代表希望,又代表忠贞,还有美满团圆的寓意。望海城的城主夫人很喜欢这种花,见到它,就离梅州城不远了。” 唐利川抬头往前看,日光下,前面的一片石山显得白花花一片。但翻过那片石锋就能见到一片起伏不定的农田,而在农田的那头就是梅州。 阿真就从马车里钻出来尖叫道:“我不要去梅州!”她抱住唐利川使劲的摇晃,撒娇。唐利川被她摇的脑袋发昏,辛红雪为他解围,她拉住阿真的手说道:“你怕什么,就算天塌了,这不是还有你木哥哥吗?” 唐利川一想,刚遇到阿真的时候她便和那望海城的一位尹天星起了纠纷,也不知这望海城的人见到了阿真会如何刁难。按说阿真这一个小姑娘他们望海城断然不会为难才对,可万一真有那不长眼的人真要闹事可怎么办? 巴十肆笑道:“小阿真,怕有什么用!他们要是动手,你就还手!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动手解决不了的事情?” 阿真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气呼呼的说:“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我们这边的难道是喜欢挨打的人?” 阿真一听,喜滋滋道:“哥哥的意思可是要帮我出手?” 巴十肆说:“男人嘛!关键时刻就是站出来给女人挡风遮雨的!连这点也做不到,还当什么男人!” 阿真立即捧脸,疑惑道:“是这样吗?怎么和我大哥说的不一样?” 辛红雪拉过她说:“你大哥是正经男人,上面的这个是野男人!” 巴十肆一听立即叹气道:“被阿雪姑娘如此评说,我辈冤枉!” 前面没多选就进梅州,却见十数人齐齐奔出四散开来跨着大步往各方而去。唐利川见了心中一紧,想不至于是阿真所忌讳的人才对。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伙人竟像是女人。远远的就有一个灰衣高个子女人奔来喊道:“过路的,你们从哪来?” 众人均望去,心想这或许是个女人? 只见奔来的女人个子比一般男人还要高些,身形健壮,若不是身上穿着的衣服款式,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人。走近一些又见这女人肤色如铜,双目明亮,看起来到的确像是懂武功的人。 唐利川回答了一声,就听一侧奔出的女人粗声道:“帮主,那姓金的准是跑了!”另一个人就拍大腿骂道:“那贼婆!居然偷到了咱们帮主身上!” 女人扬手喊:“别吵!”随后又朝唐利川说了句打扰,带着一群女人便走,四散开又向远处去了。唐利川回头望,只听阿真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巴十肆讲:“这方一向帮派混乱,不知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小门派,居然有这魁梧的女人。” 此时他们还不知望海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就在一柱香的时间后他们便进了望海城,可那时的望海城静悄悄的毫无生机。残阳如血,陈旧之色的瓦房上洒满了红色的光,可他们却连一声鸟叫声也听不到。阿真越发的觉得肚饿,她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四处找吃的。可这街上仍摆了不少的摊位,有的挂着海菜,有的挂着鱼干,仍旧没有半个人出来,连只偷腥的猫也见不着。阿真不敢四处乱跑便赶紧回到了马车上。 巴十肆看着,也觉得奇怪。没有道理好端端一个地方静成这番地步。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想四处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辛红雪还站在一个挂满贝壳的手工摊前摩挲那些五颜六色花哨的手钏。前面巴十肆刚进到一家店里面便听“咣当”一声,门给关了起来。后面的人吓了一惊,唐利川急忙奔去喊道:“汉哥!” 辛红雪闻声回身迅速退到了马车边上。阿真坐在车上猛的直起了腰来,她眼睛一瞄便见着头顶上一道灰色的大影飞落,且眨眼之间便要抓住了辛红雪。阿真见此心在恼怒至极,她大喝一声抓起马鞭自马车上飞身而出朝那半空中抽去。却见辛红雪双眼大睁,分明是警示她勿要妄动。阿真尚自担心她处境,这会心中又自诧异。尔后惊觉之际,自己已然被一人抓住后脚踝向后拉去。 唐利川回头一瞧,马车那边辛红雪被一深衣男人所制,阿真一手捏着马鞭却是被另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扣住后心。他往前走了两步喊道:“休伤她们……”话才刚出口,房檐上忽的倒挂下一人朝他嘻嘻作笑道:“唐少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 唐利川心中一紧往后跳了一步。房顶上的人落下蹲在地上抬头朝他一笑,说:“听闻正法宫的新任宫主要来,我等可是久侯多时!”看他那模样他也不过与阿真一般的年纪,却是烂漫无比,偏那天真的脸上又添几分邪气笑意。方才那番话或许是出自真心实意,却着实令人无法体会到三分善意。唐利川心中难免疑惑,毕竟,宋引不是已经人在望海城了吗?怎么这会到了望海城的地界,他们却遇上这样的事? 阿真被制住的那一刻她才看清是何人偷袭了她的辛姐姐。也正是她当初在胜州所遇见的望海城的二弟子尹天星是也。 辛红雪静静的看着气呼呼的阿真,后者还未叫嚷出口便听她身后的女子说道:“你与圣手阎罗是什么关系?” 阿真极不服气,她说:“没有关系。” 尹天星就叹着气道:“小莱,何必问她呢。她当然是不会说的。这里不是还有一位漂亮的姐姐吗?” 那女子不屑的瞄了他一眼,心中怪罪诸师兄弟们荒唐行径都是不正经的师母所致。 阿真喊道:“尹天星,你别动我姐姐!” 尹天星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小妹子,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吗?” 阿真气急,恼火道:“尹天星!你要是!你要是敢……”话刚到此,尹天星身后一颗石子飞来正砸中他脑门上。他“唉哟”一声下意识抬手要去捂,却不料辛红雪抬起左手狠狠的以手肘撞在了他的心口上。这一击,辛红雪自不会手软的。尹天星“嗷”的一声顾不得脑袋后面如何捂胸弯背。 阿真见状猛的向前一步与身后的女子拉开距离,尚未回头便回扫手中马鞭狠抽。身后的女子却是身体矫捷之人,她仍寸步未离,身子随鞭扭转,竟是身随鞭动轻而易举躲过了阿真那一鞭。随之双臂错分,以一招擒拿式向前扑来。 阿真与她本就有身高的落差,且她眼前这女子而今一瞧竟也是美丽大方的很,着一身水青短衣,额间碎发散落,盈盈双眸与柳叶眉相衬竟别有风情。阿真虽有观美之心怎奈情况危急,她却是想不出任何对招只得急急向后退去,被辛红雪一把扯住向一侧退去。 原本蹲在唐利川面前的小伙子见状心中惊异,道:“有帮手?不对!”唐利川可不管这么多,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少年当即回身伸臂拦阻笑道:“嗳,大哥尽管放心,有水莱师姐在,你的小妹不会有半分损伤。” 唐利川自然相信,如果他们要加害自己,也无必要一开始故布疑阵,全街清扫。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是想探究圣手阎罗?” 少年以一种奇怪的得意口吻说:“在望海城,没有人会喜欢听到圣手阎罗这四个字。” 忽然间听得身后房间内传来打碎物什的声音。唐利川回头看了一眼走到门前去,身后少年也走上来拦住他说道:“嗳,我大师兄在这里一会汉哥功夫,你们可不能打扰哦。” 唐利川心中一奇问道:“你大师兄与汉哥可是旧相识?” 少年轻哼一声,负起手来道:“旧相识到是称不是,应该说是……说是……”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想不到什么词了便左右为难抓起了头发来。最后恼恨无比的说:“总之,我大师兄有些私事要和汉哥说就对了!”讲完此话,房间里却又是噼里啪啦碎了一堆的物什。 少年此时忽觉不对,他冲上去将唐利川挤到了一边趴在门上听了听,脸色大变,喊道:“大师兄!你千万不可乱来!那里面可都是我娘的珍藏啊!大师兄!” 结果,他只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剑声。 026-梅州剑客【下】 巴十肆矗立原地许久,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轻功极厉害的角色。他暗暗一笑,开口说:“如果是个姑娘家,你尽管显身,不管你长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的模样,汉哥我都会处惊不乱。” “哼!你这赖皮的德性,可真是一点也没减啊!” 巴十肆抬头往上看,只见一个男人斜身倚在楼栏上,手里面还提着一小小酒坛。他也轻哼一声,道:“是你呀!” 上面的人把酒坛子扔下来,他也顺手抄进了怀,只不过他看了两眼走到桌前又将酒坛放了下来。楼上的人说:“我的酒,你居然尝也不尝。” 巴十肆也是万分无奈,他装模作样,叹气道:“你有一个行为乖张的师母,我有一个要求严厉的祖奶奶,有些事一但做下去,就要懂得承担后果。如果不想,那就不要做。” 对面的人闷哼一声面子上极奇不悦。他缓缓伸手,取剑道:“我说西,你便要跟我讲东!为了这,值得打一架!” “喂!”巴十肆叫了一声,上面的人不由再讲挥剑俯冲而至。巴十肆面色略变拧身踏步向身后滑去。只听噼啪作响,他方才所站位置的木桌已是被切成两断。来人头也未回,身子往上一挺,旋身便再出一剑欲削向他巴十肆心窝。 “兄弟够狠!”巴十肆长声一喝,半步向前,手已提起放才这人扔来的酒坛轻轻抛出。 “十二年的宝参酒!你居然就这样抛出来!” “彼此彼此。” 这人轻哼一声将酒放在桌上,手中剑却未松懈,反而直直对向了巴十肆,说:“在此多年,无人为敌,汉哥既是来了,就请赐招!” 巴十肆听得门外动静,道:“胡朝先,我既然来了,你就不必防我了吧。” “呵!汉哥脚下抹油的功夫,小弟可是佩服的紧呢!” 巴十肆瞥嘴正自思量,却听窗外有人忽然笑道:“好汉仗剑称雄霸,管问海客试高下。一生无愧不流泪,不管生来不管杀。小子既然来了,何妨切磋三招半式?” 胡朝先偏了偏头,笑道:“师娘此言甚得我心!” 巴十肆便抱拳朝那声音之处说:“三姨母顽心不减当年。小侄却之不恭,切磋这三招半式又何妨!” 胡朝先面露喜色,道:“好极!”话落,人已杀来。巴十肆脚下周转,数步之间翻腾跳跃,尽往那门口处奔了。胡朝先料得如此,说:“汉哥莫不是嫌弃这地方窄小,出门去好与兄弟大战百十回合?” 巴十肆说:“今时不同往日,你汉哥我好歹也是正法宫豫安分舵小法主,自然不得我行我素,不管不顾。” “哼!人模人样!装的挺像!当我无知吗!”胡朝先愤愤不平,起剑亮招,呼道:“万善同归!”手中利刃轻摆,却也只见剑尖一点,连那剑刃走势也未瞧清便已到了面前来。无法言明那是快招,亦或者是使剑者的妙法,巴十肆一时反应不及,心中更是诧异,这小子十年来功夫涨的可并非一星半点呢! 巴十肆心中明了,环身退了半步,抬手将腰身上一尺来长短剑抽出。此时,剑已逼近,他便再向后退去,短剑赐机抢锋,压制对方长剑,使得一招“休争问”,将之长剑极力拧向右侧去。 胡朝先使软剑,剑身受阻已变至月牙之状,但这剑尖之处却已是逼至巴十肆喉尖之处。 “哼!”胡朝先面上不屑,剑身之上忽的气力再重,他道:“万善同归,荡!”剑身随之抽离,更是带动巴十肆那柄短剑脱离他掌中。 巴十肆心中也惊觉,这小子怎得变化如厮,是他当真有所长进还是自己落了人后?且不知这“万善同归”是何剑法,软剑如光,飞云过天,变化万千,剑力沉稳,却不似软剑之力。且这一剑一剑所出,如柔肠搅在剑身,使他剑锋行偏,难以控制,也便无法使得随心所欲了。如此一想,他竟心中开阔起来,手中剑也松了半分,姿态狂放,并不为前尘事所困。脚步抽去,剑身脱得自由,竟而抢攻了两招。 店外,唐利川见这少年趴在门前偷窥,一时忽叫勿手下留情,一时又叫别坏了他娘的店铺。唐利川心想他们应不是与自己为难才对,如此他向尹天星走了去,说:“远到是客,还请尹师兄高抬贵手。” 尹天星正揉着胸口,说:“师娘说的果然不差,这江湖人,怎么一个小女子下手竟也如此之重。” 阿真道:“你可没资格讲我辛姐姐。喂,后面的姐姐,你究竟想怎样?” 那水莱亦是满脸不快,她向前推了一掌说:“没什么,只是我们望海城的一位叛徒竟恬不知耻的踏进此地,我等只好要以礼相待!”说完,她脸上尴尬无比,向辛红雪行礼道:“若是吓到了小姐,水莱向小姐赔罪了。” 辛红雪点头道:“走江湖的,无碍。只是水莱姑娘口中所说的叛徒,可是进得那店中的巴十肆?” 水莱表情复又激愤起来,却又转瞬变得万般无奈,说:“是的。” 此时此刻店中店中两人正杀的激烈。胡朝先剑身一摆,又道:“万善同归,凛!”剑不变,只是方才的软剑之招已换作穿骨利器,剑体如刺,如破甲尖锋,力至九成,步步紧逼。且巴十肆又是短剑,如何也是挣脱不得。 “如何不还手啊?”胡朝先问,且辙剑离去,剑体凛然笔直,站了个稳稳的步子。 巴十肆盯着自己的短剑唉叹,说:“想起当年胡兄跟在我身后的模样,那般可爱,再看如今气热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忽然间觉得心酸不已。” “快闭嘴吧!”胡朝先大喝一声,剑势又变,如巨蟒吐信,剑威冽冽。巴十肆却无可依傍的绝世剑术,动作却是快极,步法乃是行的合方剑阵,变化奇多。加之他自幼所学招术繁杂,虽无制敌之奇招,却总能分解自身困势,胡朝先一招难克,便招招都拿他无可奈何。片刻之间,店内乒乒乓乓不绝于耳,身形频频交错,数剑劈挑刺下,高低却是难分。 巴十肆回剑躲于房柱之后,说道:“看来,为了杀我,胡兄这些年长进确实不少啊!” “呸!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若非有你巴十肆,便无今日胡朝先?” 巴十肆沉吟片刻,说:“这到也不假。” 胡朝先怒火中烧,挥剑刺去,道:“尔等不法之徒!可恶至极!” 巴十肆眼见其再度发火绕身闪去,步步闪躲,又嘴上不饶人,道:“阿星之死,难道我要负疚一辈子吗?” “不然呢!” “可笑,阿星又非我所杀,巴十肆因何要为她负疚一生呢?胡兄所为,不过强人所难罢了!” “是!小星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如何不是你的罪过了?” “唉呀!我辈冤枉!” 屋外水莱等人却是将此说不明白,尹天星道:“想当年咱们望海城可是有一位可爱灵巧的小师妹,若非这汉哥作孽,阿星大概也这般大了。”他说的万分心痛,抬手比了比辛红雪的身高,倍是惋惜。 辛红雪望向唐利川,说:“既是汉哥旧事,我等不便多问,只好烦请带路去城中与宋御主接头。” 少年急忙拦住了说:“万万不可!若是被我爹爹知晓……” 那店门应声破开,一位灰衣男子率先抢出,眨眼落在众人眼前。水莱上前道:“大师兄……” 阿真拉着唐利川衣服瞄了一眼,见着胡朝先生的挺拔英伟,笑道:“木哥哥,瞧着这位容貌,应当去赘凤仙宗当三姑爷啊!” 唐利川一时失神,道:“你竟有心在意凤小姐之事,可谓心大啊!” 巴十肆收着短剑跳了出来,说:“迂腐啊!迂腐!三姨母怎会有尔等徒子!” 胡朝先甩剑不快,道:“提我师母做甚!”便又要打了起来。不巧屋后传来物什碰撞的声音,有人喊道:“姓金的!找你半天了!给我将此事说个明白!” 众人分神,竟都向那屋后望去。胡朝先心想不知是出了何事,只道:“这声音似是冷帮主的。”便睨了一眼巴十肆向后奔去,未至,反见一人先大步跨出,险与他相撞。两者定睛一瞧,后者道:“胡朝先,你师母呢?”听声明显是极力按捺内心怒火的。 胡朝先收剑,笑道:“冷帮主今日奇怪,平日不是金姐姐的唤着吗?” “你少废话!”后面的人也冲了上来,却是粗鲁的很,上前便捉他衣襟,道:“尔等望海城尽是不法之人,枉我帮主平日厚待,竟做此不厚道之事!快将那姓金的交出来,不然我们便拆你们老宅!” 后面那少年快步奔来道:“冷帮主今日怎的如此火大?” 巴十肆道:“看来天下不法之人也不单我一人。” 辛红雪与唐利川说道:“我们来时,可是碰上的这些人?” 唐利川点头称是,说:“看着似是熟人,只是不知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故。” 又听前方那人叫嚷道:“何来胡言乱语的栽脏!将你老娘交出来我等敢与她当面对峙!昨夜她说得了一坛好酒要与帮主共品,竟是包藏了祸心偷了帮主家传之物!如何不是贼!” 辛红雪又奇了,他们只觉这群妇人生的粗鄙,这讲起话来竟也不是识礼知趣的。她心中顿生兴致,便与唐利川又道:“望海城是梅州之主,此事必事出有因,此时想必宋御主也到了城中,最好去找那城主讲一讲罢?”他们正商量着,胡朝先那头却与一群女人争执起来,叫嚷着不可侮辱他师母之类的话。那少年也是急的跳脚,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气的面色通红。 027-鱼龙墨印 东南一带门派众多,彼此之间鲜有和睦。到如今望海城到因那城主夫人金光鉴之名威名远播。此外便是与城主夫人交好的浪子帮一派,便是与胡朝先等人争执的女人们,那为首的便是浪子帮之主冷白锋。 这冷白锋原是海湾处白浪门当家冷水谣的第九个女儿,乃是其暮年所得,因其家中无子,老来仍是一女便索性将九小姐当成了男孩教养,取了冷白锋之名。那时白浪门仍是海面上的渔商而已,管得这海域往来各商路,风光无限。只是这冷水谣毕竟也是凡人一个,老来患疾难医,白浪门大权旁落在他几个女婿手中。那些人贪恋钱财却是个个无能,将个好好白浪门搅得乌烟瘴气,四分五裂,后来竟使白浪门变成了海贼在梅州海域为匪作歹。 冷水谣咽气那年,冷白锋八岁。当时望海城还没有所谓的城主夫人,城主骆哀勉力支撑,处境亦十分艰难。这再后来,金光鉴来到此处嫁于骆哀。 说起骆哀来,他本是曾经攻打紫凰圣岭的千人之一,但战事刚开始他便退了下来,且未回老家而是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梅州做了望海城的女婿。在此四年后梅州一场瘟疫,骆哀的老丈人一家西归,他带着十几名弟子苟延残喘,并不知天降一个大姑娘跑来要嫁给他,更可笑的是这位城主夫人成亲三个月就给城主生了一个儿子,骆哀便成了梅州方圆百里的笑话。 这些都是江湖笑谈,不可尽信了。 金光鉴与浪子帮交好也是在此不久之后,安插眼线,里应外合,说是雷霆手段也毫不为过。短短三个月时间金光鉴便将整个白浪门肃清,余下之人便被那冷白锋招了去自立门户。且这冷白锋常年在海面行动。皮肤晒的黑了,个头又高,衣着破旧且毫无色彩,乍看之下着实认不出是女子来。金光鉴便为着取了一个浪子帮的名,出门唬人也是够格的。 说是浪子帮,这里面却十之八九是女子,个个身形彪悍,却又有识文断字之能,打起架来亦不含糊。因是望海城金光鉴帮着整顿起来的,这群女人撒起泼来也是无人可敌。胡朝先一等人与他们讲道理自是讲不过去的。 唐利川一行人中也只有巴十肆见过这一直活在传闻中的金光鉴而已,阿真好奇追问一二,他也是想了许久,最后总结道:“总之是个胖子就对了,没听说吗?江湖人称胖三斤!” “我娘那是心宽体胖。”少年解释着。“这段时间,我娘瘦的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前面走路的冷白锋更是闷哼一声,说:“是呀,早有所闻,闲来无事胖三斤。约摸着她为骗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忧虑了好一阵子吧。” 他无可辩驳,只道:“我娘最近是有些食之无味,可那是因为我爹病重嘛!” “谁知你家老爷子是得了什么病,那胖子该不是要拿我们帮主传家之物去换钱的吧?”另有一女人讲。冷白锋的面色瞬间沉了许多。 胡朝先终于忍不住了,道:“若是如此,师母大可偷的神不知鬼不觉,何以还托什么品酒的名?” 阿真便笑,快走两步拉住那少年人,问他叫什么名。他乐不可支,说:“我是骆信玉啊!江湖人称……”巴十肆打断他的话,道:“一只小鸡崽而已。” 骆信玉气愤不过,阿真却是来了兴致拉住他问:“如此说来,你娘与前面那位冷帮主应是好友无误,怎么竟还偷上好友家去了?” 他亦糊涂,道:“我娘行为怪癖,但也不至于偷盗好友之物,她这样定是有别的原由。” “这金胖子是惯犯了!哪来的原由!”浪子帮的人又叫嚷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是看到了望海城百年古宅已在眼前不远处。它座落在梅州之东的海崖上,远眺东方大海。门外两棵青松挺拔健壮,竟也是十分气派。 唐利川一行人未至,胡朝先快步进得门中喊了两人问师母可在。冷白锋也大步流星迈进去左右扫了一眼,胡朝先将人拦住,说:“冷帮主何必着急?咱们是相识多年的旧友,还能真偷到您头上不成?” 冷白锋眼睨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开,喊道:“骆哀!出来!” 这骆哀未出,出来的却是祝传甲。他瞧见了巴十肆等人,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作怎如此拖沓?” 巴十肆揽着尹天星,笑道:“望海城的兄弟热情,半路上请了个小客,彼此认识了一番。” 祝传甲本想再问冷白锋此人,不料人家并未将他放在眼中,竟直接迈过他向堂中去了。巴十肆又拍着祝传甲说:“祝侍正有所不知,这是望海城的冤家,来找这城主夫人说理的。” 辛红雪见这院中竟有棵桂花树,也就未参与那热闹,径自过去坐下了。望海城弟子十数余人尚在,见着一位身段婀娜的女子坐下了便蜂涌而至问东问西,水莱见状懒于呼责便跟着胡朝先往堂中去。 堂中摆着沉旧古椅,处处透着股清贫气。有一白发老翁与宋引坐着,冷白锋走过去一瞧,愣了片刻,随后拜会说:“骆城主。” 唐利川也想不到这骆哀竟已是这把年纪了。宋引起得身来问:“阁下怎得怒气冲冲?” 冷白锋身后之人欲发怒,她却拦住了,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他便报了名姓,说:“骆城主与我是故交,近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也并无他意。” 她却有些意外,恭敬道:“今日得识宋御主,三生有幸。先父冷水谣!” 骆哀听了笑眯眯的指了指她,哑着嗓子说:“那老家伙的好孩儿……” 宋引点头,说:“记得,多年前,我们曾一起喝过酒。你叫什么名?” 骆信玉便扑上去说:“爹,丰妈妈不是说您身体不好叫您歇着的吗?” 骆哀低头看了看他,说:“你这是谁家孩子啊?” 他故作乖巧状,说:“爹,我是您的小玉儿啊!小时候我娘总打我还是您护着的呢!唉,您怎么偏把儿子给忘记了呢?” 冷白锋先后退了几步,问:“怎会如此?” 胡朝先道:“这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请了大夫来,却不知是得了何病。” 宋引看了看后面的人,笑道:“今日来此,怕不是为了拜访骆城主的吧?” 冷白锋忙道:“失敬的很。先父为我取名冷白锋,今日来此是为寻城主夫人金光鉴。不想竟在此处得见宋先生,只不过近日帮中事务繁忙,脱不得身来,竟还不知这骆城主是发生了何事?惭愧!” “冷帮主果然在此啊!” 众人回头望,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胖妇人。阿真拽着唐利川道:“这是胖三斤?” “小光已离开了此处,冷帮主若是有事要谈,莫要与这些孩子们为难,与我说便是。”她说。 胡朝先一听,便道:“怎么?丰妈妈?师母怎么就离开了此处?” “还能怎样,偷了物什潜逃在外,还能是什么!”冷白锋身边的人厉声疾言。她挥手道:“莫要造次。”便又转身与宋引说道:“今日有先生在此再好不过,还请宋先生裁决。” 这位却也并不是传闻中的胖三斤,而是骆哀名义上的妾,望海城的弟子只管呼她丰妈妈。她此时走上来看着宋引,笑道:“既然是望海城的事,何劳宋御主过问?” 宋引咳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说:“原来有丰女侠坐阵在此,那确也无宋某何事。”说着便欲就此离去。胡朝先忙着上去谄笑道:“丰妈妈,要不您带着师父他老人家到后面休息着,这边的事交给我就是了。我身为望海城的大弟子,您绝对可以放心!”如是云云,丰妈妈却并不吃他这一套,只道:“你们小孩子且去一旁站着就是了,哪里轮到你们讲话。” 冷白锋则说:“丰妈妈此话不妥。胡兄与我年纪不相上下,且是望海城大弟子。她金光鉴敢为,便不敢叫她得意的弟子站出来为她承担后果了吗?还是说胡兄年轻,作不得主,我冷白锋也同样不得在此讲一讲道理?” 宋引呵呵作笑,道:“虽说我等是路过宝地,但看这情形,似乎也有用得上我正法宫之处。” 冷白锋便迫不急待向他抱拳,说道:“确实需得仰赖正法宫威名。这事说来却得从半年前说了。当时是骆少主生辰,在下送了一套泥陶作贺礼……” 骆信玉道:“当时大家伙热闹,失手打碎了冷帮主的泥陶嘛!” 冷白锋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多言。丰妈妈此时已行到骆哀身侧,骆哀似是老糊涂了,正问她今怎么这般热闹,可是要过年了之类。她正自安抚,尔后听了冷白锋之语便毫不客气道:“这沉年旧事也值得一提?” 冷白锋便有些沉不住气,说:“那泥陶却是父亲留下来的一套珍宝,如今碎已碎了,多说无益。而我要说的是就在昨日,金光鉴提着酒前去我浪子帮说什么言和道歉,要为打碎我那泥陶赔不是。这件事若与望海城计较只怕外人说我冷白锋小气,拿着些泥娃娃来当宝贝。我便与她坐下饮酒,谁知她竟在酒中作了手脚,将我迷倒。趁机盗了我家中至宝鱼龙墨印,这却必须给我一个交待,不能轻易罢事!” “这鱼龙墨印是什么嘛!我娘拿它有什么用?”骆信玉不解道。 却听外面有人扬声道:“贯江沮之北,五里越伏龙山,入翠林,沿林中溪东行二里,碧条香蔼中,仰见剑峰兀立,即龙门也。一路由龙门而入,三里,绿柳杨荫,层楼危阙,朱楹彩栋,傍山依水。诸山历历,争雄竞秀,喷雪奔雷,层烟叠翠,碧水无垠,曰鱼龙山庄也。” 众人目光齐聚,却见一玉面生翩翩而至,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满襟仙人之风。 028-不雅公子 胖三斤却不是江湖人给金光鉴的称号。 而金光鉴却是金一剪的第三个女儿,只是她却并不曾得上天厚待,不曾生的花容月貌,可她却偏偏是悬心门四公子之一的苏载云知己好友。自她现世以来,世人不知她如何与苏载云成了故交,也不知因何苏载云便愿与她成为好友,来往密切。只是这样的关系,这样的人物竟也是以后麻烦的原由。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亦不亚于江湖于人的争杀,漂亮的女人自负貌美无双,素手香帕,挥舞之间,朱唇轻启便半戏谑着赏了她金光鉴一个“胖三斤”的别名,还征寻她道:“雅名如何?” 苏载云是悬心铸海门的四公子之一,人称不雅公子。只是这别名则是金光鉴所赠。苏载云到也无异议,便由着江湖人漫谈着两人之间的各种或有或无的故事。最后,金光鉴自然没能与这苏载云携手,反而与这苏载云的生母成了忘年交,成了这知己的“姨母”。试想苏载云与这悬心门大小姐成婚之时,鱼隐拉着金光鉴道:“这是你干姨母。”可要将人憋坏了肚皮。然而可庆,苏载云婚后不久金光鉴也便离开了江湖事非之地来到了这望海城。 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敦兰。 那年,柳州第一富贾商氏商子霓小姐在敦兰行商,正赶上当地五年一次的卖当大会。当时的商子霓小姐自然不是商家掌权人,手中未有太多银钱,而她当时却看中了卖当物品之中一块拳头大小的蓝宝石。而那宝石叫价二十万两,她却勉强拼凑得十三万两。正当为难之际,角落之中一人幽幽喊道:“三十三万两!” 此声一出,那叫价的人行至商子霓面前问:“小姐有十三万现钞,是否?” 这人便从随身的锦囊中掏出一叠银钞放在了她的面前,说:“这是二十万两,凤仙宗凤家号银堂可兑换。”说完便冲上台去,道:“这东西,我与小姐合买了。字据写小姐的名便是了。我只拿这个。”说着,她从物品台上拿起了放置蓝宝石的匣子欢喜而去。 商子霓商人出身,何曾见过这等亏损的买卖?她便问:“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道:“胖三斤金光鉴是也!”说完人便离去。堂中人犹自低语道:“原来是不雅公子的红粉知己,神人也!” 于是,未多久,胖三斤花二十万两买了一个雕花木盒的消息也便传到了各处去,自然那苏载云对此也有所耳闻。 苏载云则道:“主人何为言少钱,愁眉不展俱是难。钱财本是身外物,谁将一掷换心闲。” 这且是不雅公子与金光鉴之间的故事。骆信玉自幼也有所耳闻,但这却是他真真头一次见着这传闻中的不雅公子,而且他难以置信,自己那怪癖的娘怎么会成为这般好看人物的知己?而且他马上摸着自己的脸心想,怎么看自己也不像他儿子啊!看来这江湖传闻实在是不可信的。 苏载云行来与宋引招呼道:“可巧,宋御主与祝侍正亦在。方才听闻了鱼龙墨印,便忍不住提起了旧事。” 胡朝先插进去与他看了又看,随后马上转身拉住骆信玉小声道:“师母刚走,这人便来了,小玉你看师母这次不会是要玩大的吧?” 骆信玉拍胸口道:“大师兄,我娘虽为人不正经了些。但她却不是个会回头的人。” 胡朝先回头又看,这时苏载云正与唐利川各报名姓,连见着阿真了,便说:“你呀!你三哥便快寻你来了。” 阿真一听,慌道:“三叔叔,你不要出卖我嘛!” 他便显得万分无奈,说:“怎得我变成了三叔叔?岂不是要乱了辈份?” 阿真笑着贴上去,拉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三叔叔,您长的如此面善,心里面一定是不忍心做一丁点坏事的,若是我三哥来了,他一定会骂死我的。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苏载云被她晃的实在受不住,便道:“好啦,你若是觉得云河会骂你,便是你做了不对的事。若是你觉得自己行为做事完全在理,又何须在意他会骂你呢?” 阿真闷闷不乐又往唐利川身后挪。后者道:“苏先生可是见识过冷帮主所说的鱼龙墨印?” 尹天星也道:“是啊!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苏载云便扭头看了看冷白锋,点头示意道:“冷帮主。其实我并不曾见识过这鱼龙印,只是早年间听一个人说起过。这鱼龙印,曾是鱼龙山庄之物罢了。” 胡朝先急道:“说了半日,原来你竟也不知!那有什么好说的?” 苏载云失笑,道:“想必是胡小兄弟。” “不敢当!堂堂悬心门四公子之一的苏公子,在下不敢与你称兄道弟。”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每次见面,胡兄都要夹枪带棒的?” 胡朝先不快,道:“想必是苏大公子平日里受人追捧的很,此时眼花,误会了!” 苏载云便不与他再说,只道:“不知城主夫人她几时离开的?实不相瞒,在下来时碰上她了,只是多年不见不敢相认,未曾拦路。” 冷白锋道:“来时可是真真切切见过她在酒坊现身的。唉!是我大意了!她怎会再回望海城!定是去了别处才对!”说着便转身又看向宋引。其后丰妈妈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冷帮主不必追,她走之前嘱咐过我,这鱼龙印非善物,还是早早的叫她带走了好。” “笑话!”浪子帮的人涌动起来,嚷道:“偷我帮中之物,还敢撒这可笑大慌!真当她金光鉴是天上神人?未卜先知?” “这金胖子跑得,望海城总跑不了吧!她若是不还帮主之物,我们何须顾往日的情义,烧了你这望海城就是!” 胡朝先挥剑挡身在前道:“冷帮主稍安,师母此去想必不会太远,我这便去追,总会给冷帮主一个交待。” “你站住!”丰妈妈喊道:“小胡,你丰妈妈便说话不算话了吗?” 胡朝先左右为难,说:“总而言之,师母为人我是极信任的。她断不会做这无缘由之事。你们呢!” 水莱未语,尹天星拉他一把小声说:“师母为人我们是知道的。可冷帮主为人咱们也清楚。难不成她二人闲得无聊,演出戏来骗我们吗?” 丰妈妈走上去说:“今日望海城事多,不知苏三爷到我们这小地方又是为何?” 苏载云思虑片刻,道:“只是路过,况且望海城是梅州首屈一指的门派,作为悬心门东南一线贸易负责者,苏某特来拜会。只是不巧碰上了城中之事。说来,城主夫人也曾是在下好友,若二位之间有何误会,苏某也愿为二人化解。” “呵!曾是好友便是曾经了,怎得这会来攀亲沾友的了?”胡朝先说着,又道:“若当真是师母偷了去要换银子花花,冷帮主请开口,要如何才肯罢休?我这个做大弟子的便是将命给了冷帮主又如何?” 水莱万分紧张道:“大师兄不可!” 冷白锋不屑道:“我要你命何用?不过是讨个说法,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平日里便没有教导过胡兄吗?” 丰妈妈眼见如此,道:“冷帮主,何必事事追根究底呢?若是小光将它变卖了,我等改日再赎回来就是。今时今日望海城并无可作主之人,且有正法宫宋御主为证人,我等又跑不了。何必急于一朝一夕?” 此时,也不知那冷白锋如何,她却追问道:“金光鉴行前可是说了什么话?” 丰妈妈答:“不曾。” “有的!”巴十肆突然道:“胡兄怎得忘记了。城主夫人可是留有一首诗的。” 胡朝先当即明白过来。说:“那与冷帮主有何关系?” 宋引遂问:“小兄弟可记得那首诗?” 巴十肆笑道:“只怕胡兄未必记得。城主夫人所说,是‘好汉仗剑称雄霸,管问海客试高下。一生无愧不流泪,不管生来不管杀。’胡兄,可对?” 胡朝先面色不爽,更未答他。只那苏载云笑着,说:“好汉仗剑称雄霸,管问海客试高下。莫不是汉哥来到此处与胡家小兄弟交了几招?” “呵呵!苏三爷神算。只是这话折煞我巴十肆了。汉哥之名不过糊弄小辈而已,在苏三爷面前,怎能称哥呢?”巴十肆笑着解释,也不管那胡朝先是何种面色。 苏载云仍是淡淡的笑,道:“不过一声称谓而已,我到觉得这一声‘汉哥’很是得体。这‘一生无愧不流泪,不管生来不管杀。’就不知其意如何。夫人又觉该当何解呢?” 丰妈妈见他目标对向自己,便轻哼一声说:“这些诗文我一向不懂。” 胡朝先也有些受不得他这些脾性,急道:“有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的说的?你这人怎这般罗索?” 苏载云轻轻点头,与宋引道:“我却有些猜测,正法宫宋御主祝侍正都在,唐少侠这武林新秀亦在。我们何妨坐下来好好说说呢?至于这些不相干的小辈们,请他们到门外等候如何?” 骆信玉忙道:“那你先说清楚了。谁是小辈了?” 苏载云也有些为难,他只好说:“估且算你一个,毕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中。” 骆信玉未及发作,阿真蹦跳着拉上他说:“走啊!走啊!带我到你们望海城各房转两圈!我听说金光鉴极是爱财,她是不是敛了许多珍宝藏起来,每天晚上摸着出来偷着乐呢?” 苏载云又看向冷白锋,道:“请。” 骆哀也被丰妈妈送了出去,堂中便余七人,乃宋引,唐利川,巴十肆,祝传甲,胡朝先,冷白锋,丰妈妈及苏载云。大门洞开,众人皆被遣至四丈外,听不得半句话,眼巴巴看着堂内的神秘气氛各自揣测。 029-祸水东引 “贯江沮便是如今的贯天江,然而现如今处严家湾贯天江之北五里处却没有这个伏龙山。严家湾之东西方向仅有几座秃山而已。”苏载云与众人如此说。 唐利川自是去过那文中记载的地方,只是也并未见过什么鱼龙山庄。而苏载云又道:“鱼龙山庄,天下富贾,冷氏之地。传闻中,这鱼龙山庄之主手持一方墨玉,上刻飞鱼跃龙门之姿,是鱼龙山庄至宝。时至今日,这鱼龙山庄大约已被淹没了四甲子。少时曾听城主夫人提及,鱼龙山庄之处曾经历过一次罕见的地动,自那之后,鱼龙山庄所在之处便成了如今的龙门湖。” 苏载云淡淡的笑,话语徐徐而至,说:“冷帮主,尊翁生前可是有着许多珍藏?” 他如此一问,冷白锋也稍愣。毕竟冷水谣在世之际她尚年幼,对许多事尚不达情,只是慢慢长大后到从金光鉴口中得知家中不少事情,所说自然是生父家中藏着哪时哪代的宝物之类,她却从不曾得见。当下便说:“苏先生此话唐突了。先父西去时我尚年轻,并不记得家中诸事。” “无妨,毕竟岁月流逝,难以重来。我只是想当着宋御主的面向冷帮主求证一事。无心殿之人是否曾经向冷帮主求过鱼龙墨印?” 乍听无心殿之名,唐利川到是一惊。宋引亦起身道:“不知这消息从何而得来?” 胡朝先追问:“这与无心殿又有什么关系?” 苏载云示意他莫急,只道:“只需冷帮主回答。是有还是没有。”一时,众人皆将目光定向冷白锋。后者沉默片刻,只好说:“有!苏先生莫不是……” “并非是她所告知。” “呵!我还未说,苏先生到先撇清了关系。” 胡朝先嚷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苏载云便松了一口气,说:“我猜,这无心殿的人应是探到了鱼龙印的消息,知道了冷帮主祖上与那曾经富可敌国的鱼龙山庄有所关联,所以便找上了门讨要鱼龙印,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今日得见骆城主情况,敢问夫人,骆城主这番模样可也是因为无心殿?” 丰妈妈却矢口否认,道:“苏三爷想多了。” “我听闻冷帮主与金光鉴关系一向要好,如今她为冷帮主脱难以身犯险,冷帮主便就这般冷漠看着她去死吗?” 冷白锋便有几分怒意,她道:“苏先生竟也是善于污蔑他人之徒?” “她这一招祸水东引,确实算得良策。”苏载云看着她,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自言自语,面上渐渐忧虑起来。 “若如先生所说,她便是代我冷白锋去行难行之事?” 宋引问道:“苏公子之意,骆城主今日之状亦是无心殿所为?” 唐利川不明其中关系,问:“宋御主为何如此说?” 他道:“你涉江湖毕竟日短,不知这金光鉴的本事。若是无心殿的人想得到鱼龙印,又无处可寻之时找上她金光鉴胁迫她相助却是最快的办法。丰女侠又不乐承认与无心殿有关,我想这梅州之中必有无心殿眼线。” 苏载云说:“我想了各种可能,在这世上唯令她有所顾虑的便只有无心殿和……紫凰圣教。我不作他想。” 堂内许久沉静,胡朝先见众人面色各自深沉,他心中亦感不安。早知师母心事重,却是不知她心中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他便看向巴十肆,虽说自己因小星之事极厌恶这人,可这心中更是明白,巴十肆对这江湖事知之甚广。此时怪自己无知已是晚矣,他便笑道:“汉哥,你莫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巴十肆看看丰妈妈,很是无辜道:“城主夫人有意护这一方净土,胡兄若一生在此,也可平安无虑了。” “哼!虚伪!”胡朝先说着起身大步而去,丰妈妈在后喊道:“小胡你莫要乱来!”他也不听。 苏载云无奈的笑,说:“胡家兄弟毕竟年轻,但他定能理解其中厉害关系。唯此事对冷帮主而言总是不公。” 冷白锋则道:“苏先生此言差矣,若当真如先生所说此事皆因无心殿背后逼迫,冷白锋断无怪罪小光之意,只是她平日行事便古怪,不可仅凭先生在此猜测推断了事。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如先生所说无心殿确在这梅州,我等定竭力查探。” “不可。”宋引道:“冷帮主有此心已是难得之举,这无心殿之人在暗,手段向来狠毒,浪子帮暂无与之一较高低的必要。” “宋御主过忧了。冷白锋是明白之人,断不会与之硬碰。既便如此,也会叫他们在梅州现出原形!宋御主不必再劝,在下且先告辞!”说着便也离去。祝传甲见状,批评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心高气傲!行事鲁莽的很!” 宋引笑:“祝兄言重了,这便是年轻人的特权啊!” 巴十肆揽着唐利川道:“呵呵!如此评比之下,真酒宫主之目光远见也,这唐少侠可是最沉得住气呢!” 唐利川欲言又止,最还是没有说出来。巴十肆又指着他说:“瞧瞧,唐少侠当真是懂得少言多听其中的真义啊!” “你便是为人太顽劣。现下安排一件事给你。”祝传甲说。 “但凭祝侍正安排了。” “悬心门素日是不与这南疆人作生意的,这番竟由这苏三爷亲自走一趟,去打探一下原由以及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巴十肆听了便饶有趣味的抚着自己下巴,道:“哦,侍正之意是叫我去爬窗户听壁角喽?” “哼,叫你去打探。方法自己选!” “啧啧!巴十肆领命!”说着便偷偷拍了唐利川一下向外走去。外面水莱正自苦劝胡朝先勿乱行动,辛红雪却是已不见踪影。巴十肆走过去从中揽过胡朝先道:“小莱师妹何必如此忧心呢!咱们这不管生也不管杀的胡爷可是要自此踏入江湖了!走!和汉哥去办件事去!” 水莱又要阻,尹天星问是何大事。但这大师兄已被他拉着往大门去,两人低头不知嘀咕着些什么。胡朝先转脸便义正辞严拍起巴十肆肩膀来,恍如亲兄弟一般。 丰妈妈行了出来喊住他们一行人道:“前几日的海菜可是洗干净了?天星,带着师弟们着手速办。” “唉……那大师兄……” 丰妈妈面无好色,道:“一个个不省心!做自己的事去!” 胡朝先跟着巴十肆已是出了望海城,没几步远,在一条长着歪脖子青树的下坡路中唐利川便跳了出来落在二人面前。巴十肆行为亲昵的拉着胡朝先道:“早与你讲过要多闯荡江湖才是。咱这位便是唐利川唐少侠!瞧!这身手,这速度!” 唐利川看着他只觉得好笑,说:“汉哥莫非当真要去听那不雅公子的壁角?” “如何不去!”胡朝先叫了一声,恶狠狠道:“我看这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巴十肆摇摇头与唐利川解释道:“在汉哥我小时候,有个老奶奶跟我说了,这但凡是混入江湖的,没有一个是干干净净的。所以像咱这位胡兄这般……咳咳!这般纯真之人当真是不多也!” 然而这般纯真的胡朝先进了镇子不过问了几句便已是打听出来那苏载云的去处,不偏不倚还正是他与巴十肆所进那酒屋。只是此时酒屋内已数客至,正在柜前称酒。因是这梅州邻里,与胡朝先认识的自会上前问上一二句话。这胡朝先一路气势汹汹,这会却又谦卑的很,这个唤伯那个称叔,好不亲切,甚至还有几个妇人还问他可答应了哪家姑娘的婚事。唐利川问巴十肆如何识得这般有趣之人。巴十肆叹气说:“可惜啊!被那金光鉴*的庸俗了些!” 胡朝先与人说了几句便噔噔上楼去,巴十肆拉着唐利川在后面紧追,说道:“胡兄,何必如此心急呢!”说话间胡朝先正停了脚步抬头向上看,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人。唐利川正觉怪异便听到苏载云呼喝道:“站住!” 胡朝先加快脚步上去,正见一位青衣男子返身向苏载云袭去,似是因为手中有利刃,后者避了身闪开,又想去抓这青衣人却被对方的手中短匕接连回刺给逼至几步外。青衣人顺势快步奔向窗扑身而去。苏载云疾行几步低头向下看,人已经跑的远了。他不由得叹气道:“年纪轻轻,行径肖小。” 胡朝先道:“苏爷,看来梅州和你犯冲。” 苏载云淡淡作笑,说:“那胡兄与汉哥来此,可是来保护苏某的呢?” 胡朝先回头瞧,道:“咦,你们家少主子呢?” 巴十肆走上来看着他们,道:“苏爷此番不是只身前来吧!” “为何如此说?” 巴十肆笑着说:“想来苏爷多年未曾行走江湖,这道上有许多朋友都想一睹风采呢!”他说罢猛的推了下身边的客房门,却见一人从中跳出,尚不及反应便射出三只飞镖来,门外三人各自闪避了去。来者却也动作麻利,向外迈了三步,手中再射出一柄飞镖却是对着苏载云去的。后者再无退路挥袖一抹,锋利的飞镖穿袖而过,倒也未伤他分毫。 巴十肆握住腰间短剑道:“看来是极其仰慕苏先生之人呢!” 胡朝先打趣道:“幸会幸会!敢问阁下可有大名令在下这耳朵得一听闻呢?” 这来人一身灰白衣裳,面上黑黑的,像是晒脱了一层皮似的。他也咧嘴作笑,说:“未能一招毙命,实在让诸位见笑了。小弟不才,魏息生是也!” 巴十肆“哦”的一声道:“可是陇川魏氏之人?不过你这拙劣的手法当真不像是魏氏*出来的人。” 他听此心情不悦,只抬了手看了看手中两只飞镖道:“汉哥大名小弟久闻了!只是不晓得可躲得过我这毒镖呢?” “不可!不可!毒镖伤人呐!就算伤不到汉哥我,伤到你自己那岂不是颜面尽扫,以后如何立足江湖呢?” “那你瞧呢!”他呼喝一声身体向右侧的窗边倾去,一只镖投向巴十肆。 030-广大神通 利刃破空之声瞬间便息,魏息生呵呵作笑,喊道:“不雅公子之风,小弟佩服!”从窗口遁去。 胡朝先要去追,巴十肆喊住道:“凭你,怕会着了他的道。” 却说方才发生何事。这魏息生说了胡话,拿一只镖投向巴十肆,另一只镖对准的是苏载云。胡朝先对他之话信以为真要做英雄拿他,不料他竟又发出第三枚飞镖。苏载云反应及时离他也近拉了一把却是躲避不及被飞镖伤了肩膀。 巴十肆用着衣角捏起插入木板中的飞镖笑起,说:“不知苏爷可有高见。” 胡朝先懊恼的很,道:“这小子但在梅州,我定不饶他!” 苏载云看着肩膀,道:“暂无异样,想来又是唬人的。” 巴十肆又道:“不然!这人与伙伴在此前后行凶自然有所图谋,不是行窃便是为你这不雅公子,安全起见还是需要请个大夫查查。” 胡朝先点头赞同,道:“苏三爷即是为了救胡某,胡某这就去请大夫。”说着,眉头深皱急匆匆下楼去,片刻又听楼下一阵骚动,渐渐又没了。巴十肆叹气道:“想不到苏爷在此处遭殃遇险啊!就不知他们二人图的什么!” 苏载云往那屋中去,苦笑道:“苏某是个生意人,也要养家糊口啊!” “哇!这话若不是亲耳听,我和我那帮兄弟一定以为不雅公子是仙人!哪里需要吃五谷杂粮呢!”巴十肆随意说着从桌面上卷了几张纸将飞镖包了起来说:“若真是有毒只怕这梅州也无人查的出,陇川魏氏多年不现江湖,这东西还需仔细查查。” “那便有劳汉哥!” “客气什么!不过安全起见,苏爷还是先查查看自己丢失了什么物品吧!” 苏载云倒无所谓的坐了下来,说:“最多不过黄白之物。说起这个,我听胡兄之话,唐少侠可是一起来了?此时人呢?” 巴十肆看他有意绕开话题便道:“大约去追凶了吧。” 唐利川此时正站在石巷中,前后左右皆无人踪。但这石墙颇矮,对方随意跃入哪家便可将身藏起。他只好向前走动,说道:“朱兄,不知有何必要在此为贼呢?” 话刚说完,只觉身后有风似是有人偷袭。他加快脚步向前奔去转身回掌向对方腰间攻去。眨眼之间他已瞧见人影,掌中收敛左手试图拿下对方右腕,却被对方硬脱了手腕向后退了两步笑道:“唐兄好快啊!”话毕他却是再次袭来,这番却是将那匕首收在了腰间挥拳肉搏。唐利川本不想与他生事,只是这次相遇尴尬,对方并不想多作解释只一拳拳往他脸上来,唐利川也如那苏载云一般尽心闪躲。 朱筑此人,武功却是有些一言难尽。唐利川未曾与多少人切磋武艺,却也感觉得出来,朱筑的功夫恐怕是远不及阿真的。只是不知他此时发什么狠,竟是步步紧逼。幸而他并未用刀子,唐利川还撑得几招。朱筑越来越气恼,一拳打在他胸口,道:“你不是真酒的关门弟子么!” 唐利川无奈,说:“朱兄若是觉得在下护不得辛小姐,何不劝她回家去?” 朱筑不曾料到他还有这番话,也是被噎得不轻,半日才道:“你追来只为说这话?” “在下觉得朱兄和辛小姐颇有渊源,此时又与苏先生有些瓜葛,觉得不妥,特来询问一二。” “哼!还真是块木头!你不怕我杀了你这鼎鼎大名的唐少侠?” “……你杀不了我。” “……你真当我杀不了你?” “唐某不才,也学过一招半式。” “你……” “这话说的好!”魏息生大摇大摆的走来,拱手道:“幸会!” 唐利川看了又看,惊奇道:“你是石锋?” “呵呵!陇川魏氏少主魏息生!” 唐利川又看朱筑,此时他翻了白眼,显然对魏息生这派头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轻视。只是唐利川想不明白,被那临灵提去的石锋怎么又与朱筑搅和在一起?还一同出现在此? 魏息生慢悠悠走过来,看了朱筑一眼,好奇说:“你们在做什么?切磋武艺?唐少侠可还赏脸?” 唐利川被他问的心中发慌,甚至觉得此人心智有样,还不及回答一二,魏息生自朱筑腰上拨出短刀便刺。唐利川已有提防,只是这人动作太快,他心中一慌竟被脚下石板绊倒在地。魏息生见状哈哈作笑,说:“真酒的关门弟子,当真是名动四方啊!” 唐利川站起笑道:“魏君不过是想试探唐某罢了。” “呵!唐少侠此意可是不曾在意?” 唐利川后退了半步,笑道:“不曾在意!” “魏息生,我劝你莫执着。”朱筑喊了一声,可惜他已被唐利川激怒,手中刀锋朝他心口刺去。唐利川移动脚步后退半步,腰身后倾去。正法宫所授一法为三千岁传习下的“三法”之术。所谓三法即“拂愁”“剪鸿”“莲花手”。拂愁却为指法,以速度为首,擅长控制攻者手臂之力。剪鸿为短掌,有一招制敌之力。那莲花手却可以夺人兵器反击得利! 魏息生一刀为夺命,这一刀却也毫无章法。瞬息之间,不过电光火石一刹,唐利川反手夺刀快步上前,手拿其衣襟将之推倒在石墙,手中刀离其喉不过毫厘而已! 朱筑松了口气,说:“我劝过你!” 魏息生连连大喘气,他咽了口气,道:“唐少侠,好功夫。” “非也,在下以为魏君兴许是累了,疏于防范。令唐某占了便宜。” “哦,有点道理!”说着,他抬手试图扭转局面,可惜唐利川虽嘴上奉承可这手上的劲道毫无松懈。 “有一件事还需魏君如实相告。” 魏息生无奈的笑,说:“你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当然尽力配合。” “你们要对苏先生做什么?”他问。 朱筑说:“唐利川,此事与你无关。” “朱兄,此言差矣!唐少侠乃正法宫之主,整个武林都将是他的,问一问是应该的。但这说不说就是魏某的事了对不对?” 唐利川把刀子压低了些,威胁道:“魏君并不惜命么?” 魏息生叹了又叹,最后无赖般笑着说:“你赢了。我们只是好奇,想拿到他悬心门的客户名单而已。然而可惜,他不雅公子来此却并非为了悬心门的生意如此简单。”他说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唐利川手中握着的刀子,笑了笑。唐利川会意收起了刀子。魏息生便十分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唐少侠的人品,在下很是佩服。” “方才魏君讲苏先生来此的目的似乎并非他所说那般。” 魏息生左看右看小心翼翼,他走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说:“悬心门以贩卖武器为生,武器虽可自保,亦能杀人,是不是?” “这与你们的目的有何关系?” “呵呵!这不正说明,世间诸事对立共生,互相为敌,却又缺一不可。唉,世上既然有不雅公子这般清澈之人,自然也有与之相对立之人,之事……容不下他啦!” 所以呢?唐利川仍不太明白,苏载云来此并不是为了悬心门的生意,或者说至少不仅仅是为了悬心门的生意。可看他在望海城的表现,他似乎是自愿前来这梅州才对。 唐利川瞄了他一眼又望向朱筑,说:“多谢魏君提点。” “那你可欠本公子一个人情呢!” 唐利川说:“我能保证下次魏君若是落在我手中,我可留你性命!” 魏息生便哈哈作笑,望着唐利川快速离去的身影,他说道:“唐利川,哪怕你是正法宫之主,你也不过这天地间小小的蝼蚁而已,你能翻天覆地,除恶清浊不成?” 朱筑讥笑道:“怎么?魏兄可是嫉妒他唐利川?” “笑话!”他说,面上却始终阴沉。 “那敢问魏少主,事情如何了?” 他便笑的分外开心,说:“小爷的事,自是要成的。” 唐利川一路疾奔,虽抱有侥幸之心但终不能相信魏息生所说。若是有人容不下苏载云,这人可是悬心门中之人? 折腾了大半日,尚颗粒未尽。此时红霞半边天,彤云万里一望无垠,海那边吹来的风带着腥气反倒使人更加清醒。唐利川绕了几条巷子也终于要寻到金光鉴的那家酒屋。巷子里却有一人突兀的坐在矮石墙上,他头发零乱,手里握着一只短笛。他正全神贯注盯着笛上的铃铛看。看那年纪,约摸与他错不了几岁。唐昨川盯着他自他身前徐徐行去,走过几步远,对方忽然开口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唐利川回头打量他,对方仍是盯着自己的铃铛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过路人。而且他觉得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并不像是这梅州之人,因为他的身上背着一件兵器,虽然看不分明那是怎样的武器,但他觉得与阿真携带的兵器到有几分像。 唐利川点头说:“无意冒犯,在下唐利川。” 对方缓缓扭过头来盯着他看。 这人长着一张稚嫩未脱的脸,表情呆滞,目光却异样的清澈。他却张口说:“狂哉。” 嗯?唐利川觉得此人怪异,却也未敢再深问,转身欲走。却又见身后丈远处的石墙一角站着一人,仔细一看,外形像是那不雅公子苏载云。唐利川心中顿安,喊道:“苏先生!” 031-极光之剑 唐利川正要上前去,苏载云忽的将头抬起,余晖照映其面目,一双眼却是分外的恐慌。唐利川心中惊觉,这才瞧清了苏载云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知是经历了何种事情。但他却作咬牙切齿状,分外痛苦,因见了走近的唐利川,抬手亮出一口剑。 “啊!”苏载云嘶声怒吼,手中剑毫无保留,一式刺出。 唐利川心中大惊,后退意图闪躲。不料这苏载云之剑竟也是奇怪之极,他分明看见那剑向左来,他只好向右退,可剑到跟前来却又是指向他右边。若不是这苏载云看似头痛万分,这几剑已是落在了他身上。唐利川避了两剑回头一瞧,那石头竟被剑尖戳了数个洞。再看苏裁云,他人似乎已失了心志,但这剑术却并未乱,且剑式怪异令人防不胜防。在这时,近处矮墙外忽的跳出一人,亮出一口锈剑朝苏载云手中剑砍去。来去之间只听当的一声,那锈剑已然被削断了一截。苏载云疾剑向来人刺去,对方巧妙翻身却是滚到另一面矮墙去了。唐利川忙道:“凤小姐!” 来人却是凤仙宗的凤桐衣,她回身蹲在墙边道:“你且小心吧!” 立在远处的狂哉看了又看,说:“何不出手?” 唐利川因着凤桐衣在侧,只得往相反方向避去,自地面捡起方才凤桐衣使用的锈剑。那原本是一柄长剑,如今却是短了七八寸,因着是铁剑仍有几分重量。唐利川拿着剑在手中试了试,脚步未停,向后挪了几步远以确定安全距离。 此时此刻,并不知苏载云因何如此。但知其虽神志有恙,却并未忘记剑术。且他剑术了得怪异,难以捉摸,如此之下他着实不该坐以待毙。短暂的判断迎来的是苏载云手中利剑的光芒。唐利川回头扫了一眼,继续向后退了半步,提身跃起,手中铁剑斩落将苏载云手中剑打偏了半尺,随之使得一招白羽沾露。此一式腾空而起,剑势轻盈便捷,尽显真酒之风。 这不雅公子虽说有几分癫狂,却仍分得清眼下情景。唐利川一剑至未伤得他,只是这一剑使得力气大了几分,他接招又快,脚下不由得松了,身子也便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唐利川一剑既压制住他便紧追一步再出一剑“千鸿折苇”意欲夺剑,“当”的一声,唐利川势在必得。然而情势急转,不雅公子剑刃破风,快其一倍,剑尖如电急转不知因何竟在唐利川手臂上割出两道口子。 凤桐衣大声叹气起身欲助一臂之力,矮墙上之人——狂哉跳起,听其高呼一声拔足奔去,手中多出一杆铁枪。当啷一声,两兵相交。不雅公子似是对人举动未及反应,连退了六七步,手中剑犹自颤动不止。 狂哉使的长枪,近身战中难免有令对手可趁之隙。不雅公子虽模样癫狂,此理却是甚懂,亦只短瞬之间的不解便立即作出反应。只见其收剑敛身,剑数压低,连刺数剑,周转之间丝毫未落下风。 “莫再瞧了,跟我来!”凤桐衣不知何时已然跑到他身侧来,不由分说拉着他衣袖便走。 “等下!苏先生他此时……” “何需操心他?苏门的极光之剑并非虚言,不会有事!”她还是狂奔。 唐利川心中回想,方才不雅公子所施剑法,便是那“极光之剑”? 两人向相反方向奔去,二百步之处拐弯数步便来到一个破旧木门前,上面挂着“情坞”门匾,左右种着两棵茶树。越树枝而望则见这院里做着两个女子,虽然此时夕日余晖渐去,阴影之下他还是看出其中一人还是辛红雪,且此时的她神情异常烦躁。 “唉哟!大小姐可回来了!”另一个女人起身娇笑道。 这个女人模样妩媚,身段婀娜。虽曲身行礼,眉眼低垂,看似恭顺却是未曾正眼瞧她凤桐衣。同样,后者也未正眼瞧她,只是收拾了下衣裙说:“你退下吧!” “奴家明白。”她故作娇柔的说着,瞄了唐利川一眼。只听“唉哟!”一声,唐利川身子一斜,人已经扑到凤桐衣身上了。 凤桐衣拽着他的衣袖瞪了那女人一眼,后者干笑着说:“这破地方得好好收拾一下了!瞧这砖面都翘了!绊倒了奴家可如何是好!”说完掩眼一笑,甩着衣裙去了。 辛红雪起身叹气道:“我可再没耐心与她在此瞎坐。” 凤桐衣赔笑道:“辛苦阿雪姑娘了。” 辛红雪遂转身唐利川,道:“不好奇吗?” “只是……突然间不知该问什么。为什么阿雪姑娘会在这里?” “没什么……原来是来找那混蛋……不过这并不重要。凤小姐也有些事要与你说呢!” 唐利川看向她,凤桐衣连忙摇头说:“不是有要说的,是有些事要做而已。” 辛红雪失笑,摆摆手道:“我不作打扰,据说会需要点时间,我便先回望海城去。” “嗯,再会!”凤桐衣摇摇手已然送客。见此景,唐利川觉得不妙。但凤桐衣已经在往屋内走,且催促他说:“快点,时间不够用呢!” “呃……凤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桐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打开了门,点上了灯。跑前跑后,还抱怨了几句说这里平时那都是那个女人在,房间的气味太过刺鼻,虽然早已经通风还是有一股令她讨厌的脂粉气之类。又是找茶水,又跑到厨房去拿了吃的来。 “来的急,没有准备什么,随意。” 他确实饿了,便道谢吃了。又问:“凤小姐来此,凤宗主可知?” “父亲当然是知道的,我与苏三爷一起来的。说起他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动起手来的?” “说起这件事来我还是再去看一下……”凤桐衣却一把抓住他说:“这个时候你不能去!况且……我说过的吧!苏三爷不会有事!”她有几分气恼,似乎是恼唐利川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这话的可信度并不高。唐利川并不认识那个狂哉,重要的是真的有人要害不雅公子。或许从他犹豫的神情中理解到了这层含义,凤桐衣追问他道:“怎么?莫非你和苏三爷之间有交情?” “……不是,只是。苏先生是个好人。” “嗯。他是一个好人。如果他只是想做一个好人到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嗯?凤小姐是知道什么?” 凤桐衣转头看向内室的床说:“即便真的知道,以你现在的处境,我也不会说的。为了方便做事我才来这里找你。你过来,这有一个密室。”她跳上那张床,揭开垂纱在墙上摸索。真到听见一阵响声,却是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床帐的墙面缓缓露出一条黑缝,便是凤桐衣说的密室的入口了。且,她又拉了唐利川的手说:“虽并非机密,但请不要对任何人讲。” 他却想到正法宫地底下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着实有些悚然。 凤桐衣递给他烛台说:“你先。” 唐利川盯着完全敞开的黑洞摇头婉拒,道:“有什么话还是在外面说吧。” “不行!”凤桐衣在后面推着他,说:“你打头阵!”且又往后缩了缩。 密室大约有四五丈深,唐利川下去走了几步感觉阴森,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慢慢往下走。凤桐衣跟在后面关门,又在附近找了许久好像又摸到了什么机关,片刻后唐利川感觉有风在往室内吹。凤桐衣这才又催着他继续走,转个弯便到了正室,与上面的布置相差无几。 凤桐衣躲在他身后问:“怎么样?” 他举起烛火瞧了一下,说:“有些积灰,这间密室……” “少时听母亲讲过,这个地方打造时请了能工巧匠专门开通了风口。若是强行进入不知其中机关便会被闷死在这里。”说着,她指了一下墙角,又道:“喏!那里曾经置放着许多黄金,还有两人死在一堆黄金之上。” 黄金?唐利川看向她,后者轻哼一声说:“我不知道那些黄金的去向,而且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梦而已……” 所以你是来验证梦中的往事吗?唐利川心中嘀咕。 “男人眼中只有权利和金钱!” 唐利川觉得无辜,只好放下烛台问:“那么凤小姐来这里做什么?而且你看起来有些怕这里吧。” “首先,我再说明,苏三爷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况且现在的你帮不了他!所以阿雪姑娘叫我想办法帮你。”她说话的语气古怪,且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他。接过来一看,觉得眼熟。凤桐衣说:“是阿雪姑娘给我的,我问过了,是内功修炼的口诀。 正是离开严家湾时辛红雪拿出来说是熊彬送给唐利川的,当然,这应当是看在真酒的面子上赠的见面礼。不过,在见到此物之前熊彬便去世了。唐利川想到那个晚上听到的对话,脊梁发寒。 果然又是与辛红雪有关联。唐利川也有些哭笑不得,他的事可真是令这些姑娘们操心不少啊!而且辛红雪说过什么阴阳调和之法……再看看凤桐衣。这密室内只放了两盏烛台,淡淡的红光映着女人半张脸,此时她正瞪眼瞧他。见他也怔怔的瞧自己凤桐衣才猛的低头去,说:“你这个无知小辈!看什么!” 唐利川顿感邪秽,抬手将纸点着了,说:“此事是阿雪姑娘有欠考虑,凤小姐无需挂心。”回头一瞧,凤桐衣又摸出一沓来,说:“闲来无聊,抄了很多份!” 032-情坞故事(上) 唐利川对此情此景无言以形容,若论交情,凤桐衣和他不至如此。若无交情,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到是奇怪,可他又不敢多想什么,多问什么。便伸手又要抢那手稿,烦闷的说道:“那就忘记它吧!” 凤桐衣退后一步说:“这可是熊老先生的遗愿!” “凤小姐知道这内功修炼的法门吗?”唐利川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她跟前去,眼神诡异的与她说道:“事关凤小姐的清白……啊!” 凤桐衣给了他一脚,恶狠狠的说:“我又不是阿真!就算是阿真也不会被你这话骗了吧!如果你有什么非份之想,我一定把你扒光了扔到海里去!”停了一下,她抬手正要再赏一拳,唐利川赶紧抱头说:“请原谅!我知错了!” 凤桐衣恼色未退,只道:“自古以来习武界对内功的争议极大。有人认为其不过有益延年增强体魄。但练内功同样也将占用更多时间增进武艺。我到认为这对眼下的你来说是方便之法,否则再有下一个苏先生出现之时,恐怕你也无能无力。” “多谢凤小姐美意。”他恭敬的说。 “嗯……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像是街上的无赖?” “呵呵。”唐利川干笑。 简单收拾过后凤桐衣盘腿坐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一如定心任性。是以定心为先,但又任性而为,各持各性之义吗?还是心性无一?但毫无疑问,需要定心二十四个时辰……日与月浮昆仑,真气贯身二十四。沉云覆盖,忽明忽暗。抱心敛气,待惠风来……嗯!层云尽散,智慧清天。致外丹田,妄念浮云。如性明彻满月天,清净法身升真正……真的是修练内功的法门吗?” 唐利川看她如此较真便也坐了下来说:“到也不着急。” 凤桐衣抬头盯着他,道:“但是本小姐时间有限!” “……有限?的意思是……” 凤桐衣面带微笑,在诡异的笑容结束后她说:“以后再见,我可能会杀了你!” 望海城门前两只红色灯笼犹如血瞳,辛红雪慢悠悠行近才发现胡朝先在门下踱来踱去,神情焦躁。 “姑娘可见着唐利川了?”他见了人迫不及待张口问。 “唔……他有些事要过两日才回来。” 胡朝先只是疑惑了片刻,却未多问,又道:“可曾见了汉哥?” 辛红雪正想该如何回答,胡朝先眼睛一亮,不远处有人走来。定睛细看,隐约觉得正是巴十肆。 巴十肆抱着酒坛走来,大老远就招呼他们二人可是知晓他回来前来迎接的。胡朝先呸了一口,喊问他见了苏载云没有。 “自然见了。咦?做什么?” “人在哪里?”胡朝先追问。 “这样说起来,我出去找些吃食,回来便不见人影了。” “是这样?我也找过了,没有见到人。而且梅州城怪怪的,我四处打听,大家好像都有所隐瞒!” “哦?”巴十肆看向他,说:“听闻梅州多有破败之门徒,散乱之地难免有仰慕仙人风姿之辈前去相邀吧!” 胡朝先“啧”的一声,说:“前面我确定并非夸奖之意,后面自然不可能成为结果!” 巴十肆摊手笑起,“不雅公子并非三岁孩童,许是突发急事不告而别了呢?如同金师母。” 胡朝先并不喜欢他人如此类比金光鉴和苏载云,因此暗暗骂了一句低头就走。问他去哪,他说要找苏载云!巴十肆望着他消失在夜色的背影无奈道:“是在下输了!胡兄完全没有长大!”结果站在一侧的辛红雪抬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啊!疼!疼!疼!” “哦?受伤了?” “呵!哪里来的玩笑话!” “哦?” “等!等等!”巴十肆急忙退后避开她再下毒手,说:“有伤!轻伤!阿雪姑娘手下留情!” “不雅公子?” “呃……” “呵呵!果然江湖水深!你这样刻意隐瞒是为了什么?要瞒着宋御主么?” 巴十肆笑道:“这等小事何须惊扰宋御主!” 辛红雪轻声作笑,她自顾自摇摇头进了望海城。后面巴十肆重重松了口气。结果阴暗处一女子说道:“不曾听闻汉哥身边还有这等可人。” “啊?即使天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你在跟踪么?” “呃……恰巧在这个时候!” “真的?” “不要如此疑神疑鬼嘛!虽说咱们华仪殿和雅瑟山房还未产生友好情谊,但汉哥的人品大家是知道的嘛!” “啧!华仪殿的口才也不错嘛!那你来做什么?” “汉哥还不曾遇上香夫人?” 巴十肆吃惊,“香姬!” “对!对!就是扒了你衣裳的……” “停!打住!此事不用复述一遍!直说香姬怎么了,要我去杀了她么?” “呵呵!非也。而是今天我们发现香夫人和白魂搭上了。” “哦?哦!无心殿招揽之徒当真多异类!即便如此,你们需要动作么!” “汉哥且听我说,你也知晓,华仪殿主来自江湖之外,故而难免有几个故人之子遗留世间。” “啧啧!看来还不是女子。” “汉哥说的是,紫凰三殿不收男子,所以当年这人只是托关系保平安而已。不曾想他最近来到了梅州,今日在卖鱼脑旁边那楼上被人砍了。” “无心殿的人?” “正是。” “切!是该说他们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吗?被砍的人还活着?” “应该吧,冷帮主把人抬过来了。” “哦?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就是麻烦汉哥留意了。感激不尽!” 说话间,更有人声传来。夜中的女人道了声多谢便遁去。巴十肆来回踱了几步冷白锋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走到跟前,说:“这儿有个辛小姐么?” 这时节,望海城诸人刚用过晚饭。宋引与骆哀在厅内唠嗑,辛红雪被水莱叫去整理临时宿屋,看有何不妥之处。水莱虽年轻,办事却还稳当,辛红雪也非挑剔之人,看床褥干净洗漱之物齐全,道谢便要睡了。结果有弟子跑来说有人找。 冷白锋送来的人被安排在另一侧,门口立着几人正挡着去路,辛红雪停了下脚步,听尹天星说:“喏,阿雪姑娘来了。” 辛红雪未及客气一番又听阿真喊道:“辛姐姐,是朱爷呢!” 辛红雪脸色惧变,她冲了进去奔到床前。此时,人已经被拨光衣服,一尺来长的剑伤外翻红肉,因上了止血药的原因皮肉暗红发黑,触目惊心。冷白锋道止血药是好药,只是这人受伤太重,失血过多,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阿真却拉着骆信玉一本经的比划着他胸口上的剑伤说:“是个高手呢!应是极快的一招,足以要人性命。” 骆信玉脱口道:“当真如此?他怎么没死?” “你要去送死吗!”辛红雪忽然间发了狂一样两手掐着半死人朱筑的肩咆哮了一句。骆信玉吓得哆嗦,众人一惊,辛红雪又喊:“你这么急着断子绝孙!朱筑!朱筑!”喊着,动起手来“啪啪”两巴掌甩到半死人朱筑脸上。阿真慌忙拦下来喊道:“辛姐姐!你再打,就真的呜呼去了!” 辛红雪大声喘气,迅速起身甩袖向门外走,尹天星忙着给让路,她却在冷白锋跟前停了步,道:“可是这死人劳您送他来的?” 冷白锋也被她吓住,愣了片刻才道:“那……到不是。瞧他要断气的模样。是另一位,看起来两人应是认识的……” “面黑黑的,身上有些香气?” 冷白锋心想,这怕是有仇的吧?怔怔的没有马上回复。辛红雪烦躁的摇摇头还是退了回去坐到床边问阿真手头可有药。阿真忙说:“有的!有的!还魂丹都有!我拿着呢!” 辛红雪异常烦躁,咬着牙问:“梅州可有治伤的大夫?” 巴十肆走进去时尹天星正悄悄拉着冷白锋撤出房间,他也听见里面的声音了,道:“冷帮主的止血药一向管用,止了血就好,慢慢就醒了,阿雪姑娘暂可安心。” 阿真也点头如捣蒜。 辛红雪仍盯着半死人朱筑,低声骂道:“贱人命硬!” 天色渐晚,众人虽好奇但对如今的辛红雪又不敢多问,各自散去。巴十肆又出去了,他蹲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盯着房中的辛红雪。这姑娘确实不同寻常啊!不说这姑娘对江湖事之敏感,她似乎和江湖中人有些些许关系呢!他想。这么说,按照定律,这唐利川自然也不是寻常人。他刚这样想,头顶上就有人笑嘻嘻的说:“是不是相好的?” “……尔游?你怎么还在?” “凑个热闹!汉哥你告诉我,那个辛小姐和他什么关系?” “呃……认识?好像不仅如此。这个辛小姐的来历我不清楚,这要找唐利川问问才行呢。你怎么还不走!” “我好奇嘛!不打探清楚如何复命!” “不是保生么?” “呃……快瞧!快瞧!来人了!” 不知何时,房顶上多了一个人。他轻飘飘转到窗前听了听动静。屋中的辛红雪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起身离开床榻两步。那人麻利溜去房中,顺便合上了窗。 “呃!汉哥稍等,我看不像来索命的!” 辛红雪看清了来人,她变了脸色,厉声道:“无心殿下的手?” 杜晦抬手抛给她一个包起来的东西,冷清的问:“你又如何认得这人?” 辛红雪打开来看到的竟是当初在双背岛时朱筑向她讨要的金镯子,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她皱眉,抬头看杜晦。后者嗤笑道:“你的东西倒救了他一条小命。” 辛红雪相信阿真说的话,下手的人确实有一手极其了得的功夫。 “不准你杀他!”辛红雪目露凶光。 “要杀他的人并非是我!” “既然如此就当他死了吧!” “你能将一个活着的人说没了?” 辛红雪秀眉微挑,嘴角笑意凉薄。“这么说李闼还活着?是他……” 杜晦没有回答。她突然咧嘴笑道:“既然这样,麻烦齐大哥见了李闼告诉他这人是他儿子!让他好好想想他是哪个女人的儿子!” 033-情坞故事(下) 胡朝先站在情坞外许久了。如果让他猜想梅州城可疑之人他定会把情坞的香姬排在第一位。其实,师傅骆哀和香姬之间是有交情的。而香姬也确实是个美妇人,因此……丰妈妈交代过,不允许他们任何人与香姬接触! 但是在近日诸事之后,胡朝先觉察到师傅如今之状与香姬脱不了干系。 而今,情坞似乎并没有人。正当他想要离开之时,脚步声也逐渐接近了。他回头扫一眼,听见香姬浓浓的笑声。 “小胡兄弟?” “……胡朝先!兄弟不敢当!” “太见外了!我与你师母可是老交情。呵呵。小胡兄弟可是稀客,怎么?可是有什么心事找奴家排解?” 香夫人提着灯笼袅袅娜娜的走来。 “……今日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路上见了冷帮主,说香夫人对陌生人下手了。香夫人知道,咱们梅州有诸多退隐之辈,不希望任何一件事情搅乱了平静。” 她故作惊讶然后骂了一句,笑道:“那假女人冷白锋啊!她可是嫉妒奴家风韵?奴家可是舍不得伤害半个郎君呢!”她说着就上手要把人往院子里拉。胡朝先急忙退了两步,说:“香夫人还是与在下保持点距离比较好。我可不想没来由的被人砍!” 香姬挥袖掩口狂笑,许久才停下来支着腰说:“奴家哪里舍得小胡兄弟!瞧你说的!”说着又要上去扯他胳膊。 “那便更是奇怪。就说今天那人,模样也不差,香夫人哪里舍得!那你说,这梅州什么时候出了那等高手?一招取人性命!” “哦?人没得救了?” “哼!香夫人可是希望那人得救?” 她便深深叹气,微微作笑,说:“小胡兄弟,金胖子没有说过无心殿的事吗?” 胡朝先竖眉,他师母哪里胖了?倒是这无心殿他虽知道但也不以为意。“怎么?一个鬼鬼祟祟出没的门派而已,香夫人莫不是投靠了他们吧!” 香姬呵呵一笑,妖娆摆裙。“金胖子什么都好。只是太天真了!别急嘛!奴家的话可还没有说完呢!” 胡朝先却已经相当后悔跑来此处,正犹豫着赶紧离开的时候模糊看见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人。香姬也瞧见了,她上前走了两步挡在胡朝先前面娇斥道:“你这野狗,莫要过分了!香姬的人你也想动?” “咳咳!”胡朝先往后退步。 不远处的人狂奔而来,却是说:“是狂哉!” 见他来真,香姬低骂一声立即抽身退去。其后胡朝先猝不及防,或许是因这天太暗,事发突然。他下意识先取兵器,手上一空才想起并未配带任何兵器。对方手中武器颇长,似棍棒一类,当头一击将他拍出两丈外摔出两个跟斗才因撞墙而止。 “咳!咳!夭寿!”胡朝先捂着胳膊闷声叫骂。 香姬抓着木门嚷道:“野狗!你这作什么妖?” 对方甩着手中长枪疑惑般嘀咕起来,说:“不是个高手?” 胡朝先被气的不轻。“你说什么?” 对方收起武器恭敬道:“打扰。”转身便去。胡朝先再也忍不下去,当即发作一个猛子扑上前要赏他一拳。对方“咦”的一声手臂转动又是一棒子下去把人抡出一丈多远。且,他再一次得出结论,自言自语道:“真的不是个高手呢!” 胡朝先爬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次吃大亏了! 香姬等人彻底消失了才小跑去了说:“唉呀,小胡兄弟,何必与那野狗一般见识?” 胡朝先咬牙切齿,说:“他是梅州人?” 香姬说:“这梅州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有呢?啧啧!小胡兄弟,你伤的不轻呢!” “伤不了小爷!呸!呃!香夫人,请把手拿开!” 香姬笑容亲切,她掏出帕子在胡朝先面上擦了又擦,说:“瞧你伤的都说胡话了。奴家哪里舍得放下你一人不管呢!” 这话!胡朝先觉得有她在才更不安全。可惜他总是不听劝,竟把香姬大名给忘记了。当他惊觉鼻中香甜异样时神智已渐渐模糊,最后竟全然失去了意识。 次日,丰妈妈得知胡朝先不见时她正给骆哀梳发。水莱在门口急的转圈,说平日里大师兄会去的地方她昨晚已经找过了。丰妈妈跳脚,却是指着尹天星骂了半日,说什么一个个离了小光全都不像话!尹天星委屈,却不敢反驳。 祝传甲去与宋引商量,说这不安全,还是早些走为好。宋引说这哪好意思?怎可见人有难就抽身离去了呢?巴十肆听了暗暗好笑。待祝传甲无可奈何走出门来到他跟前,喝声道:“还不快帮忙找去!” “出不了大事!胡兄可在是这梅州长大的,不过外宿未归,如何就成了闹腾人的事?” 宋引出来了,说:“此一时彼一时。不雅公子的事可安排了?” 巴十肆笑,说:“我正要说呢!吃了饭我就跑一趟永宁分舵把消息送到悬心门。今日再留意下,这苏仙人也非孩童,许是有要事不告而辞了呢!” 宋引也冲他笑。这话说的更让人怀疑,正是因为苏载云非孩童,所以这不告而辞之事他是万不会做的。 望海城的人都找胡朝先去了。宋引到辛红雪那瞧了瞧。因见阿真也在便笑容和蔼的问了两句唐利川的去处,阿真也笑的明朗,回答说:“您不用担心的!” 辛红雪跟着宋引走出房门,道:“宋先生,若是有无心殿之人出没,正法宫之人可有责任将之诛杀?” 宋引回头望了她一眼,最后笑道:“阿雪姑娘似乎过分关心江湖事了。” 辛红雪却是模样认真,她说:“江湖事,如何不关我事?” 宋引笑容渐淡,说:“不杀。” “为何!” 宋引沉默着,他也是在认真思考辛红雪这个问题。“若是我能指认无心殿之人,他若出现在宋先生面前,也同样不杀吗?他们杀人无数,也不杀吗?”辛红雪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恨意在她目光中。 宋引吸了口气,说:“阿雪姑娘,正法宫有正法宫的公义,正法宫非杀戮之门。” 辛红雪几近绝望。如此一个正法宫却无意与无心殿对敌,将来的唐利川又能如何?但这个仇她能忍却是不可能放下! 宋引看得出这阿雪姑娘有来历,但这又和他无关紧要……这样一想,这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宋引尴尬的笑了两声转身便想走,却见一位素布白衣的男人正缓缓行来。宋引正觉得面善便听一直站在门口的阿真惊呼一声,道:“三哥!” 是云河!阿真如同见鬼! 望海城里没有多余人了。阿真穿梭其中如在自家一般,端茶上点心,行如流水!云河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最后却是淡淡的甚至带点冷漠的态度问:“桐衣家的老宅在哪?你是不是知道?” 阿真被问住了!她在想,她该不该回答! 云河继续说:“那你想回云堡吗?” “桐衣姐姐有点私事要办啦!”阿真不满的嚷道。 “和唐利川在一起?” 阿真噤若寒蝉!她这三哥在桐衣大姐的事上可真是执著!但是!她想,三哥你还是死心吧!我桐衣姐姐明显更心仪我木哥哥的啊!但是…… “不说?” “呃!晚上去!晚上去!桐衣姐说了,叫我晚上去!三哥你也知道桐衣姐的脾气!我晚上带你去!” 云河这才沉吟着慢慢点头,说:“可以。” 阿真暗自抚心,想着能拖一点是一点吧!马上又笑着走上去问他怎么突然有兴趣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了。云河面色沉重,说:“阿真!” 阿真被吓的不轻!她三哥接着说:“你觉得桐衣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阿真面色铁青!她确定凤桐衣肯定是不会喜欢三哥这样的人!但这话她不敢说! 好不容易撑到中午,胡朝先终于被找到了。阿真这下找到借口离开,到外面去问情况。结果看到一堆人摇头叹气大为感慨,说:“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问之如何。原来路上碰到了浪子帮的人,说是头天晚上见着人了,可能去找香姬了。这消息可不得了!毕竟师娘吩咐过,尽量不与香夫人接触!虽然大家伙除了水莱外是清一色的热血男儿,但师母的话众人一向是不敢违背。加之师父的病在这放着,谁也不敢去沾那香夫人! 胡朝先被发现在香姬的情坞,水莱第一个见到人,却是捂着脸哭着奔出去的。骆信玉情绪失控,却又不失声情并茂,说:“你猜怎么着?我进去一瞧,大师兄一丝不挂!这要是让我娘知道了,她不得打死我们?大师兄这太过分了!” 巴十肆也知道了,且得到了心里平衡。 胡朝先还有些不清醒。很大程度上他只是心里上不愿意承认这已经发生的事实!因而坐在床上生闷气!况且巴十肆坐在身边兴灾乐祸极是讨厌!偏他还装作好兄弟的样子拍着胡朝先的肩膀说:“唉!想开一些嘛!失身而已!” “你闭嘴!”胡朝先恨的咬牙! 祝传甲见了,嚷:“你怎么还在这?” 胡朝先从未像以前那般隐忍,虽然骆信玉进来好几趟想叫他去跟水莱道歉。胡朝先沉着脸说:“道什么歉?”然后扶着床套好衣服出去。尹天星正过来,小跑上来说:“大师兄你这次真的太出格了!” 胡朝先没理会,自顾着往后院里去。后院有个祠堂,并不知贡奉的是些什么人,牌位也尽无名。但据金光鉴所说,这是望海城的先人,他们也都信了。金光鉴心血来潮就会带着他们来拜一拜,但是胡朝先记得这祠堂里还奉着一口剑。 师母对他们一向要求不多,只有这剑却从不让他们接近,若是谁忤了她的意,一定会像她说的那样,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