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改了我的创意》 第一回 对这行彻底失去了念想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对这行彻底失去念想了吗? ——不知道。 ——上上个礼拜,这不要过节么,我去友谊广场买点东西,那边有个公交车站牌。 ——嗯嗯。 ——候车亭的led,没上tvc,也没y促销的kv,你猜那上边播的是个什么? ——那不知道。 ——mv! ——mv? ——对!就是他妈的mv!来,先碰一个。 ——……mv? ——对!代理那个广告位的媒体公司的老板,给自己!拍了一支3分多钟的mv! ——在公交站牌上放? ——对!在公交站牌上他妈的放自己给自己拍的他妈的mv! ——靠……这不是傻…… 我点了点头,嘬口烟:“嗯,靠!” 十年前刚入行那会儿,有前辈说,广告不是艺术,也不是科学,广告应该是生意。 广告人靠手艺帮广告主赢得生意,广告人靠手艺跟广告主做生意。 今天的广告业好像没有人好好做生意,今天的广告业好像只剩下生意。 上一次喝大酒,老婆收拾东西回了娘家。这次喝大酒心肌炎复发,被林心如背到医院进了icu。 说的这位林心如不是你们认识的女明星,而是我一曾经的同事,俩人一字不差地重了名。林心如今年正好三张,一米九,200斤的标准爷们儿,外貌简单形容就是一剃了圆寸的张飞,你自个儿琢磨。 心如的媳妇儿趁寒假带孩子回浙江娘家探亲,剩下因工作留守的他一人看家,我俩多日不见甚是想念,肝胆相照义薄云天,没成想啤的白的双管齐下,嘴上没兜住。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林心如偶尔来看我表达一下愧疚,我跟我爸说这是冲您老的面子在那儿装大尾巴狼呢,林心如笑得鼻毛扎进了胡子里。老婆来过一次,我装睡了,事到如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听她在我身边坐着叹气,我轻轻打着呼噜心里没有好滋味儿。 从icu转出来的那天我翻了翻手机,招聘软件里的信息不少,看我简历的不多,通知面试的没有。我已经半年没有工作了。 出院后继续回归一个人的生活。早上起来喝一杯手冲咖啡然后跑2公里,回家洗澡刷牙仔仔细细地刮胡子,然后热前天晚上的剩饭当作brunch,偶尔兼职给人家写写评论刷刷口碑赚点口粮,没有工作的时候就胡乱写几篇短篇小说自娱自乐,但工作绝对不会超过下午2点。2点后小睡40分钟,然后起来打一个半小时的主机游戏,4点半准时出门采购晚饭所需的食材,每晚保证有肉有菜有汤,一罐啤酒配一部电影下饭,饭后为刚看的片子写影评并存档,出门漫步一小时后换洗当天的衣物,接着上床读书,晚上11点半前指定关灯合眼,每日循环往复,尽可能地不与人接触。 那天下午3点半,我攥着手柄战得正酣,突然收到了林心如的微信。 他问我:“兄弟,有笔大单想不想赚?” 第二回 亲子丼,怎么样? 我算了算这个月的收支,虽然剩不下多少,但过日子肯定充裕,便觉得麻烦,回了句“再说吧。” 不出所料,5分钟后林心如的手机就追了过来。 林心如说电话里不便详聊,但是这件事的的确确只有我能帮得上他,问今晚可不可以见一面。 “那就来我家,吃个便饭吧。”我或多或少有点无奈地说,想必如果出去吃,忍不住还要喝酒,头疼。 “好!好!” “亲子丼,怎么样?” “会不会太麻烦了?” “反正我也要做晚餐,多备出一人份的量便是,不麻烦。” “那得备出三人份的量,大概差不多。” “靠……” “我带酒过去!” 得…… 单面煎鸡腿肉,咔嚓咔嚓地切了白洋葱,取清酒、出汁、味淋、酱油、烤肉酱加少许白糖调成酱汁,老婆临走前还剩下的三枚生食鸡蛋正好也用的上。蔬菜是柚子酱汁拌的生菜沙拉,汤是简单的菌菇味增汤。 米饭刚蒸好的时候,林心如提着一打啤酒跟一瓶威士忌敲响了我家的门。 “早知道要吃大米饭,今天就不应该喝这样的酒。”他笑呵呵地把威士忌的瓶盖拧开。 我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跟苏打水,俩人兑酒喝。 酒足饭饱后,我俩各点上一支烟,小口啜着啤酒,谈起了这次的项目。 “盛亚的案子,整体预算在2000万左右。”林心如把手机递给我,里面有简单的项目介绍。 “盛亚7年都没有啥动静,这次怎么要搞得这么大?” “他们去年年底刚换了cmo,第一年要做出点声音嘛。” “不靠谱,你跟对方谁对的接?” “采购部负责媒体口的老大,这两年没少跑客情,昨儿招呼已经打上了。” “这次怎么玩?” “公开pitch,半个月后presentation。会有两家北京的local公司抢品牌策略跟tvc的活儿,剩下7家本土代理抢媒体发布。我们公司打算整体打包,全吃喽。” “丑话我先憋着。先说这事儿要我干什么?” “请你出山,tvc,你强项。” “那我直接给你介绍北京的productionhouse呗,成本我帮你压。” 林心如摆摆手,往空酒罐子里塞了烟头:“请不起,你个人的价格性价比最高。” “那也有好多可以坐班的frencer介绍给你,干嘛非得找我呀?我一洗手不干了的人。” 林心如依次伸出4个手指头:“一、跟片经验丰富,二、4a8年以上copybase经验,三、在家闲b没事儿干成天打游戏洗衣服买菜做饭,四、穷b穷到不挑活儿……” “你丫给我滚!”一股气儿向上顶,“滚”字儿顺着嗝儿一起打了出来。 造完剩下的啤酒,林心如就此告辞,在玄关穿鞋时突然问我一句:“对了,你跟嫂子还没说话呢?”我摇了摇头,帮他打开大门。 透过大巴车的窗玻璃,我看见加了一层茶色滤镜的盛亚大门,现在看来有点滑稽的卡通异形拱门托举着巨大的“盛亚海洋馆”字样。周围的同学早已欢呼了起来,我却感觉头疼欲裂——这是小学三年级时学校组织的春游,我第一次去盛亚。 盛亚是本市首个拥有透明海底隧道的水族馆,走进去的时候抬头看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恣意游动,想象力无法描绘的新世界之门敞开的魔幻感充斥着兴奋的大脑。身边同学在用力敲打着玻璃护墙,想以此吸引鱼的注意,我正怒火中烧,想大声喝止对方的时候,一双软暖的手臂温柔地将我拉向另一个方向,回头一看竟是老婆,她像平常一样对我摇摇头。 我感到特别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婆有些嗔怪地问我:“所以,我不跟你说话你就彻底不理我了对吗?” 我挠挠头,竟有些结巴:“也,也不是,我其实是想跟你好好说。” “说什么?”她竟露出了微笑,我突然回忆起来,这是我俩第一次约会,就在盛亚的海底隧道,她好似永远期盼着什么看我的样子。 我看得正出神,老婆的身后游过来一条长得很憨批的鲨鱼,它突然大力撞向了玻璃,玻璃裂开,海水从缝隙中涌了进来,我赶紧把老婆抱向一边,一转身差点从床上摔了下去。 才脱离梦境有些惊魂未定,因为酒精头痛难忍。我坐起身来伸手抓起床头的手机,刺眼的屏幕显示着时间是凌晨的3点11分。 两天后,林心如将会去盛亚那里接正式的brief。 第三回 小泽征尔真的厉害 因为酒精与梦的关系,醒来时已是早上九点十五分。 起床后拉开窗帘,外边铅色的天色豪迈地抛洒鹅毛状的雪花,边煮咖啡边翻微信里的未读留言,有一条是岳父发来的,说想约我出来坐坐。 打开窗,混着新鲜的空气,点燃一根烟,我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抽了好久。 十一点之前把需要提交的水军影评改好,用邮件发了出去。随即进厨房,简单用烧肉汁兑黄酒腌了牛肉片;番茄切块、香菇焯水切块下锅快炒,添水加蚝油煮成番茄汤锅,涮腌好的牛肉配米饭来吃,总算安慰了早已抗议的胃。 下午并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外面路面积雪,慢跑的计划也只能搁浅。思来想去,翻出了以前收藏的2002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dvd,开了瓶冰酒,切干酪,煎了香肠配着吃。正好听到《蝙蝠》序曲的时候,上午收影评的章总来了电话。 章总具体做什么的,我至今仍未搞清楚,只知道他是那种小说跟电影里常见的诡异有钱人,此人到底有多少钱,那些钱从哪里来的一概不知,总之就是很有钱。16年他投资了一部香港导演的电影,那部电影的宣传工作因某种机缘由我负责,后来电影大卖,合作非常愉快,彼此便熟识了。 后来章总陆陆续续投资了很多部电影,有赚有赔,但宣传工作他总能记得我,后来得知我失业在家,便介绍了很多电影相关的文字工作给我,费用都是提前结清,待我甚是不薄。 “子彻啊,现在忙不忙?” “并没有,有事儿您说。”我找了半天遥控器,赶忙按了暂停键。 “……没听错的话,是《蝙蝠》对吗?” 不得不说,跟章总结交的主要原因是彼此聊得来。“嗯嗯,2002年,维也纳,拿来重温一下。” “小泽征尔真的厉害。” 不错,小泽征尔真的厉害。 “子彻啊,唉,他妈的,有件事得跟你说……” “您说。” “最近那两部电影,你不要搞了。” “好的。” “我手里的那部片子,最近也停了。”章总的新片本来打算上春节档,结果临时撤档,上映日期变成了未知。 “明白。” “觉得对不住你。” “哪有,承蒙您关照我才没断了饭辙,在这个时候我帮不上忙,才是真的惭愧。” “嗯嗯,嘿嘿,他妈的!” “您在北京不?我买晚上的机票,这两天方便咱俩喝一杯去。” “不行啦!我已经往机场走了,回新加坡待一段时间,不要联系我啦。” 我明白,便不多说。 章总又交代一些事情,我俩没互道珍重,他温和地挂了电话。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抽着烟,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呆呆地出神。 查了手机里的金融软件,算了算下个月银行要催缴的账单,隐隐有了不安感。 岳父在傍晚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 天色彻底黑下去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大雪,我拿起手机发了两段微信。 一段给岳父,道了歉,说最近接一单大活,忙着开会,没时间见面,等忙完了会给他电话。 另一段发给了林心如,说我明天会跟他一起去盛亚接brief。 第四回 像极了泰莎·法米加 迎接我俩的是一个35岁上下,眼神中毫不掩饰其精明的矮个子男人。 男子叫吕一鸣,是盛亚的市场部经理。 吕经理留着干练的短发,眉毛十分浓密,眼袋微微下垂,用电动剃须刀打理面部,大概午饭过后胡茬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穿着印有企业logo的白色运动外套,里面是青莲色v字领羊毛衫搭配湖蓝立领衬衫,打深灰色斜纹领带,经典的温莎结。身上隐隐有洗衣液的味道,既不招人喜欢也不令人讨厌。 “耀宣传媒的林总吧?” “别别别,您叫我小林。” “这么恶劣的天气还要麻烦你们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 盛亚的cmo还在开早会,加之下了整夜的大雪,其余9家公司此时还焦虑地堵在路上,brief会议自然顺延。 引我们走进会议室后,吕经理安排手下给我们倒了热水,寒暄几句后便回自己的办公位了。 “走一根?”林心如问我。 “求之不得。” 走进吸烟室,我俩掏出香烟,贪婪地吸起来。 “幸亏你一大早喊我出门,不然咱俩铁定迟到。”林心如吐出长长的淡蓝色烟雾。 一是不喜迟到,二是对项目存在隐隐的担忧,所以起了大早。“今儿多观望。” “嗯嗯,叫你来就是帮我把关。”好像心满意足似的,林心如舒了口气:“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大概来两个回合的杀时烟后,别家公司陆陆续续有负责人到来,林心如跟人家打着招呼说些客套话,会议室逐渐热闹起来。 11点15分左右,cmo吴总被吕经理引了进来,吴总体态敦实,发顶微秃,脸上总带着笑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吴总语速缓慢,口音有点生硬的闽南语腔调,虽然客套但不会让人感到亲近。 “没有,因为大雪,我们也刚到,吴总您才是辛苦了。”说话的是一家名叫“黄河时代”的本土媒体公司负责人。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啦,我们早上那个会,唉,腥风血雨。”吴总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另外一只手握着手机还在用大拇指划着屏幕。 “小吕,说说吧。”吴总示意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盛亚已经近10年没有大的项目设施更新了;游客客群的年龄划分越来越呈现两极化特征,客群出发地也逐渐向近郊城乡下沉,并没有再向外扩散的趋势;自身设计开发的周边产品连续6年的销量几乎保持一致——照这个情形看,盛亚的未来透露出不妙的气味。 吴总受命重新树立盛亚品牌,要将品牌年轻化,将目标客群定位在一二线城市的大学生与都市白领身上。 而未来的项目设施更新计划,没有。 以上。 会议结束后林心如继续去维护客情,我跑到吸烟室解决烟瘾问题。 “子彻,借个火。” 回头,说话的是众视传媒的本地区老总叶浩。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叶浩,他总是儒雅得体,理得干干净净的圆寸,戴价格不菲的圆框金丝眼镜,消瘦的脸上,胡须不仅刮的彻底,而且有上好闻的须后水味儿,衬衫永远熨得平平整整,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饰物。就这样的一个人,多金、温和、养大型犬,坚持单身。 叶浩是被众视本部调到本市来的,我俩曾是旧相识。 把烟给他点上,他露出看透一切的笑。 “笑什么?” “没有,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你太忙了。” “哈哈,我也以为我太忙了。” 讲真的,他忙是真的忙,此人的努力实在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传说他有一个深圳的客户,酷爱打高尔夫球,每周六早上9点,当年家住北京的叶浩会准时出现在人家家门口恭候,风雨无阻。 毫不夸张的说,全市搞客情的客户总监加在一起顶不过半个叶浩。 “待会儿出去喝杯咖啡?” “喝完我今晚还能睡着么?”他的笑有些狡黠,“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回耀宣了是么?” “或许。” “或许?” “或许。” “也是,发生了那种事……” 说着,叶浩的下属探头进来,示意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好吧,我得撤了,改天出来喝酒吧,我请。”叶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吃罢午饭,我跟林心如分道扬镳——他要回耀宣汇报工作,而我赶紧溜之大吉。 “合作的事怎么说?” “你回去跟姜总讲,这项目可以做,但客情得跟紧。” “你呢?” “需要我就吭气儿,只要不在耀宣露面儿,随叫随到。” “不露面儿可还行。” “可还行。” “为啥呢?” “就说你们那儿的饭不好吃!”我打开车门,挥了挥手。 第二天上午9点林心如跟我约在耀宣附近的一家喫茶店见面,我点了一杯热可可加海盐,翻看随身带的一本景翔译本的《英国病人》,边读边等。 “请问……” 我抬头看见一个身穿深棕色毛衣的女孩微笑着看着我,女孩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像极了泰莎·法米加(taissafarmiga)。 一股好像刚切好的西瓜的味道隐隐飘来,身体里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重感。 “嗯?” “这本书,你在哪里买到的?” 第五回 从哪儿冒出来的疯丫头! “对不起,跟我说话?” “嗯嗯,你手上这本,是《英国病人》吧?没见过这个版本。” “我说……” “嗯?” “不好意思,你刚才吓了我一跳。” “哦。” “对不起,跟我说话?” “嗯嗯,你手上这本,是《英国病人》吧?还没见过这个版本呢。” “我说……” “嗯?” “不好意思,你刚才吓了我一跳。” “哦。” “别人在看书喝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哈?”突然皱起来的眉头,好像有什么开关似的,同时串联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你又不认识我,干什么那么凶!” 我起身把书塞进包里,“就这,再见。” “诶?你,你站住……” 我快步走出喫茶店,耳朵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向后使劲,背上有不舒服的刺痒感,像被吓到的猫一样! 从哪儿冒出来的疯丫头! 坐货梯到达27层,包括这一层,上下三层都属于耀宣传媒。27层是林心如办公室的所在。 之所以坐货梯而不坐客梯,毋庸置疑是因为不想碰见无所谓之人。 透明玻璃门里的办公室俨然一派老干部风格——又贵又没有设计感的纯黑色真皮沙发、看上去有两天没清理过的全自动茶海、塞满烟头的玻璃烟灰缸、还有上了漆的全实木办公桌,桌上像刚经历过轰炸的战场一样乱七八糟堆了一滩a4纸,桌子后面不出意外的是带有玻璃拉门的同样材质的书柜,书柜里不出意外的摆满了《正营销》、《庄子》、《中国广告市场报告》一类的书籍。 坐了大概不到3分钟,林心如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看到我后一脸惊诧。 “诶?不是约好在楼下小馆见吗?你怎么自己上来了?”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他把手上的文件扔到办公桌上,单手捧起手机,发送语音,叫一个名为halu的人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接着把手机也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我估计我在那一瞬间高出几公分,弹簧同时发出悲鸣。 “正好你来了,我把负责这个项目的美指先介绍给你认识,执行的工作你来指挥她。”林心如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心满意足地点上。 如果小黑还在就好了,我这么想着。 “待会儿你要见的这个女孩儿也不一般。”林心如冲我自信地点点头。 “果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相信我吧,halu很厉害。” “跟小黑有一拼?” “风格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总之一看就知道是水准不低的选手。呐,作品给你看看。” 林心如唤醒桌上的macbook,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 诚如他形容一般。 其中大多作品为手绘线稿yout),单从线条就能看出——干净又优雅——毫不犹豫的下笔,细密且有韵律感,结构把握得恰到好处。 少量的上色作品,很会利用颜色的冲突来表现,如果打比方的话,就好像能让人在寒冬里回忆起柳树刚刚发芽的气味的清爽感,鼓舞人心从而产生欢欣跳跃的冲动的能量饱含其中。 “原来如此,人如其名。”我恍然大悟。 “嗯?你说啥?” 我摇摇头:“没事,不重要。” 重新翻看halu的作品,考虑着如何能将这样的才能运用到此次的项目中去。 “有kv(主视觉画面)的案例给我看吗?” 林心如翻开另外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两张。 kv暴露了些许小问题,不过简单点拨一下,一定可以惊艳到客户。 “林总,您找我?”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halu,快进来,给你介绍一下……” 我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 “哈?”“哈!” 走进来的是喫茶店里遇见的那个疯丫头! 第六回 佛手柑+铃兰+雪松 就像周星驰电影里武功高手对决的情景,林心如盯着我俩、疯丫头盯着我、而我也盯着她的眉眼,宛如身处核爆后的原爆点一样,属于死国的肃静凝结了林心如办公室的空气。 “怎、怎么回事,你俩认识?” “林总,这人百分之百是个变态!不管他跟您告了什么状,我都没有。”疯丫头转向林心如拼命解释。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球鞋,忍受深深的脱力感。看向林心如,无奈地拿眉毛朝那个疯丫头的方向挑了一下,林心如轻微地点点头。 “啊……halu,你先冷静一下,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心如,现在设计部归谁管?”我深吸一口气。 “你走之后我就让宏堃接管了。”门口响起了姜总的声音。 21年前,一个名叫姜白玲的女孩儿带着不到10个手下创立了耀宣传媒,当时一家代理晚报招聘版块的小公司发展到如今已是本市规模最大的传媒集团。 从外表来看,姜总完全属于在任何一本时尚杂志随手一翻就能看到的类型——修长挺拔的身形是会跳芭蕾之人才有的自律特征、尽管眼角有小小细纹泛出的涟漪,可充满了成熟的魅力、充盈顺滑的秀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散发出健康的光泽、紧致的皮肤令人怎么都猜不到她已年近五十。 姜总身穿一件颜色褪到恰到好处的群青色休闲西装外套,袖口适当向上挽起,露出小臂内侧的优雅曲线;内里搭配纯羊绒的白色圆领打底衫,锁骨的形状好看到令人目眩;左手手腕佩戴黑色表带的小腕表,小巧的耳朵上挂有淡雅的珍珠耳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饰品。 最迷人的是她的眼神与唇形——眼神永远清澈、坚定;薄薄的嘴唇在嘴角收拢上扬,能让人读懂她的倔强。 在我构想中的无数个场景里,怎样都不会是以此种方式再见姜总,于是我像被机关弹射出去的稻草人一样起立站好,拿起身边的公文包,然后扔到沙发上。 “好久不见啊邓总。”姜总脸上是老师抓住学生在课本上涂鸦的又气又笑的神情看着我。 我抿紧嘴唇,摇摇头:“姜总早……” “halu,帮我去喊一下你老大,你跟他半小时后去大会议室开会。” “心如,让你家小朋友去把大会收拾出来,通知闫总、汪总还有孙耀一起开会,说盛亚的事儿。” 林心如麻利地应声出屋,只剩姜总跟我二人。 “去我那儿坐坐吧。” 我跟在姜总的身后,穿过长长的ount办公区走进她的办公室,身后隐约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 “喏,你随意。”姜总推给我一个造型精巧的上釉烟灰缸,我摇摇头,涨红了脸。 “哈!你以前在我这儿抽得可凶了,可记得?” 姜总从桌上抽出一根七星,从兜里掏出来老式的登喜路打火机点燃,淡淡地吸了一口,然后笑着看我。 怎么会不记得,这里就像把时间变成固体似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地提醒我,过去在这间房间里吸过的可谓惊心动魄的烟量——有自信哦,假如把烟头都收集起来的话,绝对完胜纯真博物馆里的那面墙——房间是这么跟我说的。 踩上去脚感极好的浅色条纹地毯、白色大理石圆形茶几安静地立在一旁、深灰色北欧纯棉布艺沙发用它舒服的触感与弹性等着去慰藉疲倦的人、浅色纯实木的墙面上挂着大幅抽象画,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任何时候都一尘不染的深色胡桃木办公桌上除了mac再无他物、落地窗外的阳光充沛,远处的海港一览无余,加之屋内永远弥漫着佛手柑+铃兰+雪松的混合香味儿诵着房间主人的好品位。 “这两年可在不少的电影里看见你的名字。” “哦,从老章那儿讨了些活维持生计。” “喝白茶可好?” “我来吧。” 煮好第二泡后,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倒给姜总。 ——所以,你觉得众视已经跟盛亚谈好了? ——叶浩亲自出面,说明项目预算的确可观,当天下午想必他已经带吴总参观团队跟关键点位了。还有, ——还有? ——北京来的那两家。鑫育影视一直是海昌在传统媒体投放物料的最大制片方,另一家稻际背后是美国公司你知道的,他们的nner(策划师)都是从台湾跟香港请来的,百事品牌前两年的campaign(营销活动)都拿了艾菲奖。 ——嗯。 ——以上这两家来的都是大bd,任职时间都在2年以上。 ——有意思。 ——嗯,有意思。 ——等下还是你来给大家brief吧(做工作简报)。 ——…… ——就这么定了!走吧,开会去! ——喂! 故意不听人说话的老板真的是魔鬼。 会议室里大家都已到齐坐好。主席位右手边是ad林心如(ountdirector:客户总监);隔一张空座位的是副总之一、现在还身兼创意总监的李宏堃;坐李宏堃旁边的是媒介总监汪哲;李宏堃对面的是对我怒目而视的美术指导疯丫头;那丫头右手边坐的是另外一位副总孙耀,孙耀今年20岁,刨除工作关系,从血缘上讲,他还是姜总的儿子;孙耀旁边坐的是策略总监闫云海。 大部分的人看到我后挂上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唯独李副总看到我后异常热情,赶忙招呼让我坐在他身边。 “我听说你这是回来了?”我坐定后他悄声问我。 我摇摇头,孙耀坐在对面充满敌意得看着我。耀宣的盛亚项目第一次内部会议在早上10点举行,自闭者邓子彻开始如坐针毡。 “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的原因你们都知道了,是因为盛亚的案子。因为这个案子有老朋友能与我们重逢是喜事,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要一笑了之。”姜总看了一眼我,又看向孙耀。“心如,你先把情况给大家简单说一下吧。” 林心如点点头,清了清喉咙:“先感谢姜总的重视,再感谢在座各位对这个项目的支持,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家都要辛苦了。” 第七回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 “根据客户的预算,此次媒体购买的费用在1700万上下,200万用作tvc拍摄制作,剩下100万是年度品牌策划与服务费。” 幕布上的ppt的红色照在林心如认真的脸上,投射出这个男人值得信赖的轮廓。 “参与pitch(竞标比稿)的公司,共有10家。除我们以外,黄河时代、华悦、果酱传媒3家争取户外大牌,众视、无象、宅联盟3家争楼宇框架,一休传媒会跟我们争电台投放。北京过来2家,稻季公关有4a血统,是近两年的拿奖专业户,鑫育影视是tvc拍摄制作的大牛。接下来,” 林心如看向我。 “请子彻给我们详细分析一下项目情况。” 我清了清喉咙。 “假设客户不会继续追加,按照既有预算,投放上述媒体玩个把月就烧光了。”汪哲点了点头。 “所以至少有3家公司会陪跑。” 我想了想,接着说:“黄河时代最好的点位都是在出市区,恰好都是前往盛亚的反方向,尽管他们能覆盖有车一族但是投放性价比不高。无象跟宅联盟手里都是住宅小区的梯影跟框架,无象资源太少,加上绝大部份都是新楼盘,入住率太低,所以追这个项目太勉强;宅联盟新一轮融资后,在去年疯狂切众视的点位,可惜他们好点位的售价压不下去,而且覆盖人群与客户目标受众重合度不高,所以这3家的胜算不大。” “如果我是盛亚,关键的几个公交站牌、市中心cbd的户外led、写字楼里的框架这几个点位必投kv,写字楼跟住宅里的框架2.0也要投tvc。所以,众视有实力争取到媒体预算里的大头,华悦的led跟果酱的站牌必会拿到投放预算。” “我们的胜算在小视频跟新闻客户端的信息流点位,价格有优势还能定向到目标受众,tvc跟kv都可以投。” 孙耀突然打断我:“我们手里的电台为什么不用?我们的地铁灯箱还有公交车体为什么不用?” “电台可以争取一下,早高峰路况通报的主持人口播资源明显好过一休代理的音乐频道硬广位。地铁灯箱跟公交车体当然也很好,可能就要麻烦孙总帮忙去争取到优于3折的折扣了,这样我们的价格肯定能拼过众视。” 孙耀瞪了我一眼,我看看姜总,她用眼神示意我继续。 “媒体的投放策略就麻烦汪哲了,等品牌策略跟传播策略出来后第一时间给你。主要把价格优势集中,用我们能够承诺的转化率来一决胜负。”汪哲轻轻地点了头。 “心如,白名单的事你私下跟吕一鸣说,让他务必传达给吴总。”林心如快速地做了笔记。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 “接下来,我要说盛亚的品牌策略、target(目标受众)还有support点(项目支持点)。” 在姜总的建议下,关于策略与创意部分的工作简报要吃过午饭后再进行。 “子彻,对不起,我中午跟客户有约,午饭让心如带你解决了。”姜总说。 你快走,我求之不得呢。 “姜总,您别操心了,子彻的午饭我来招待。”李宏堃突然冒出来。 喂!你也快走吧! “子彻,盛亚的项目最好不要接了。”在餐厅坐定后李副总很严肃地对我说。 第八回 无路可退 我盯着李宏堃的眼睛,五十岁的他却显出衰弱的光景,光洁油亮的头顶早已一片荒芜,肉眼可见的老年斑与脖子正面松弛的皮肤都在将这个生命的体貌特征推向耳顺之年的疲态。如《金瓶梅词话》第二回写道:“人老珠黄”,李副总的瞳孔褪成了浅棕色,与周围的血丝形成一片呼应。 “哥,你点拨我。” “当下经济发展放缓,广告业与旅游业都受到波及,旅游业预算缩水严重,砸出去的未必能把本捞回来,广告业人才流失但成本逐年上涨,持续亏损的年头,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活,僧多粥少,为求生存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此乃天时,我们都不占优势。” 服务员上了咖啡,李宏堃加入牛奶,尝了一口。 “其次,盛亚离我们较远,新滩海洋乐园离我们较近,之间的客情走动较盛亚更为方便,因此更加频繁,业务上也是厚此薄彼,地利我们也不占优势。” “最后。”李宏堃紧紧地盯着我。 “在耀宣,你没有人能指使得动;客户不认识你,客情林心如搞得一般,人和这部分,你又输了。” 我点点头。 “我老了。”李宏堃叹口气,“玩法都不是以前的玩法,现在的小朋友脑子里在想什么,我真捉摸不透了。” 他又笑了笑:“所以,只想着如何安稳退休,剩下的无欲无求,就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好好的。” “到了你这个年纪,凡事都讲究给自己留个退路,此行凶险,而且无路可退,走空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自个儿琢磨。” “哥,兄弟明白!”这时候就应该来壶酒跟他碰一下。 快速扫空眼前的午餐,李宏堃去付账埋单,我喝掉剩下已经冷掉的咖啡,正思考今晚用哪位导演的电影下饭时,不小心看到孙耀跟halu那个疯丫头居然坐在一起吃饭! 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我,甚至伏在桌子上假装自己在够东西,斜着身子观察了一会儿,果真是他俩! 欸?少爷还有这心思呢? 细细一想……我靠!我今天是不是把他们全家人得罪了一遍? 这时李宏堃走回来,示意我可以出发了。 这老头儿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子彻,你怎么了?干嘛趴在桌子上?病了?” 老头儿你可以,这笔账我记下了。 回到耀宣,在吸烟室碰到林心如有一种被10月份的雨淋透了的流浪猫看见干燥纸箱子的感觉。 “心如,李宏堃跟新滩海洋公园关系怎么样?” “据说他跟那边的某个高管关系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新滩那边一直没有跟咱们合作,你咋知道这事儿?” “你为什么不提醒姜总建chinesewall?” “提过,估计怎么都要用他手底下的人,不让他知晓也不是个事儿。” “不是老李让halu参与项目的?” “果真是姜总安排的,我也挺纳闷,虽然halu很厉害但毕竟年纪还小。” “孙总最近给创意部提过好多意见吧?” “可不,老李跟少爷没少掐架。” 原来如此。 下午会议尚未开始,不出所料,李宏堃说因为有重要的材料需要整理,所以只能缺席,然后把疯丫头留给了我,让她做好工作支持。 疯丫头瞪我的样子活像在看《美国恐怖故事》。 “子彻,继续吧。”姜总看了一眼孙耀。 “关于target,需要说明的是,客户故意给我们留下一个难题。” 无路可退,走空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想李宏堃是这么说的。 第九回 最好离这个人远一点! “客户想吸引更加年轻的游客群体啊……”闫云海看着brief,眉头微微皱起。 孙耀转向闫云海,脸上释放出要拉低整条街智商的表情:“大惊小怪,这有什么难的吗?呃……halu画一张海报,全是海洋生物的卡通的那种,我再写一句广告词,年轻人肯定喜欢。” “孙总,是这样的,目标受众的划分一般还需要更加精准地去定位,人群画像大概要根据年龄范围、职业、受教育程度、性别、家庭情况、月收入、消费习惯、触媒习惯、生活动线、喜好等等来进行……”我以前就想,闫云海如果去教书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渠道。”我闭上眼睛打断了闫老师的广告学小课堂,没有时间在这里跟外行人过家家了。 “什么?”他俩像猫鼬一样看向我。 “获客渠道。盛亚既有的客群成分是由获客渠道引导进来的,这么多年早已经与品牌形象产生强关联了,这时如果强行扭转传播受众,不仅年轻受众不买单,渠道还会受到严重的损伤,最坏的结果就是要的不来,有的拜拜。” “盛亚吸引年轻人的support点也是缺失的,毕竟这10年他们几乎没有新项目开发,最近这几年的舆论导向也使得以前那些吸引人的动物表演变成年轻人口诛笔伐的佐证 。” 林心如的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目前盛亚的slogan是「见所未见的海洋,就在盛亚」。”我只能接着说,“这句话是不完整的,到底缺了什么还需要在insight(受众洞察)里找。” “盛亚需要的是整套的策略,至少未来3年他们要如何完成品牌形象转变,我们要帮他们规划;今年的传播节奏我们要做好,围绕新tvc哪些渠道发声、以什么形式发声、形成传播矩阵后引发什么样的话题?话题如何延伸?这都是客户留给我们的功课。还有,他们10年以来都没有给自己完善品牌屋,我们的传播概念要在完整的品牌屋下推导出来。配合我们的创意、媒介策略、我们的媒体价值,由此体现我们的专业,区隔我们与别家的不同,这样胜算才大。” “邓总,不是我说你,你又陷在自己所谓的专业里了,这么不接地气的东西客户才没精力看呢。”孙耀靠着椅背,向后仰着看向闫云海。 “而且这样的案子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写完初稿,要不邓总你也帮我一起写吧。”闫云海望向姜总。 “给你一个星期,加班也要赶出来。”姜总对闫云海说。 会议结束后,林心如留下我跟疯丫头。 “我给你俩正式介绍一下吧,子彻,这是halu,中文名是代静怡,如姜总跟李总所说,盛亚的案子就由她来支持创意发想与设计方面的工作了。” “halu,这是邓子彻……接下来半个月里他就算你的老大了。其实你可以跟着邓总学到很多东西……” 姓代的疯丫头笑着答应,并表示已经从同事们那里听说过我了,会跟着我好好干的。 林心如的不安就跟他的胡茬一样挂了满脸。 “子彻,从明天开始你暂时坐在halu对面的空工位上,就是以前小黑坐的地方……用不用给你配台电脑?” “我自备。” 林心如点点头,表示要去整理会议纪要并把新brief今天写好,然后挂着不放心的表情走出会议室。 我跟姓代的疯丫头瞪着对方的眼睛,用下巴向上的力气角逐到底谁更厌恶对方多一点。 “今天中午坐在靠窗边的是不是你跟李总?”姓代的疯丫头突然发问。 “啊,嗯,对不起撞破了你俩的约会。” 疯丫头好像很苦恼似的狠狠地叹了口气。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孙总不是……” “嗯嗯,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不耐烦地瞥向窗外温暖慵懒的午后阳光,“况且,怎样都跟我没关系。” 我准备走出会议室。 “喂!”她在身后喊住我。 我回头看向她,背光的她勾勒出年轻纤细的线条,栗色的长发发尾呈现波浪状,富有弹性地散在肩膀,困扰的眉头让年轻的脸上多了一分容易让人心疼的悸动。 “又怎么了!” 她突然拿起手机冲向我,屏幕里是她搂着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短发男孩的照片。 “我说认真的,我跟孙总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是有男朋友的。” 我点点头:“好,明白了。” “不是,你没明白!” 我瞪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睛散发出蜂蜜般的光芒。 “okok,我现在去找姜总跟李总解释清楚。” “你干嘛这么着急去?” “顺便跟他俩说,你真的不适合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我也不愿带你。” “去吧!我才不愿意跟着你呢!孙耀哥说得对!” “他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说,让我最好离你这样的烂人远一点!” 第十回 永远不再回来的某些东西 谢绝了姜总的晚饭邀约,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旁晚5点的街道披上了充满令人兴致勃勃的蓝色滤镜,一刹那点亮的街灯与街边喫茶店、各色酒吧、西餐厅燃亮的温馨的大堂像是在心里撒上枫糖糖浆似的散发着闲适自在的诱惑。马路中央老旧的日式有轨电车缓缓驶过,发动机笨重地发出轰鸣,铁轨和悦的碰撞声无一不在真切地宣告着这个世界实实在在的安然无恙。 天气逐渐转暖,身穿中绿色羊毛毛衣的我微微有些出汗,晚风恰到好处地吹来,伴随温和的植物香气,感受十分惬意。 此刻的称心如意,我却想不到任何一人可与之分享,同样是也怕打扰到他人的恬淡。于是我便静静坐在街道的花坛上,看着来来往往淅淅沥沥的轻松的人群,陷入属于自己的安宁。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前往便利店迅速采购,入袋一打生啤,一瓶伏特加,一罐沙丁鱼罐头加一包虾片,立即动身返家。 家里有现成的虎皮虾,于是决定用柠檬草、红辣椒、蕃茄酱、鱼露跟酱油香油加椰汁炖煮成泰式红咖喱虾,配米饭吃,炸了虾片用来佐餐。将橙汁兑伏特加加冰块喝,沙丁鱼罐头跟切块番茄加橄榄油、橙醋充分搅拌做成沙拉下酒。 边吃边看约翰·列侬的传记电影《imagine》。 大概看到甲壳虫乐队在萨维尔街3号的屋顶上进行表演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用钥匙打开。 老婆进屋后并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向卫生间,在里面呆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然后冲水洗手,转进卧室关上门,接着便悄然无声。 就在好像老婆随着卧室内的一切被吸进黑洞的第三分钟后,她从卧室走出,手上多了一件去健身房时用的黑色手袋,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 穿鞋,拿包,关门,走人,一言未发。房子解除战备状态。 后来我仔仔细细的反复检查过,卧室就像另一个平行宇宙一样,呈现出绝绝对对不曾被人碰过的样貌——衣物一件没少,叠放的位置与褶皱甚至都没变过,我甚至清楚记得老婆的健身用黑色手包不曾放进过卧室,真是匪夷所思。 可是,老婆的的确确来过,空气中还留有她常用的香水味儿、卫生间盥洗台上还有刚被溅上的明显的水渍,拖鞋也是刚被人踩过的姿态对着房门静卧着。 我到底没想明白老婆此行回家的目的为何,而她带走的,好像是永远不再回来的某些东西究竟是何物,我亦不得而知。 刷牙上床后,手机里不知从几时躺着一条未读信息。 小黑回复我的。 他说,老大,对不起,我最近很忙,会一直加班。 我极为想念与小黑、林心如一起共事的时光,那时,我跟老婆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战友。 睡前把早上翻过的《英国病人》读了几页,读到大约听闻德国士兵会在钢琴里藏诡雷的那一段,渐渐进入梦乡。 halu出现在我的梦里,在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光影斑驳落在她的脸上,她拿着画笔正在油布上画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我想看她到底画了什么,又想提醒她作品里出现的细节上的问题,等靠近时,halu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姜总站在那里。 我一直在等姜总问我,为什么这画里会出现这么可笑的问题。 第十一回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你这是想把会议室点了吗?”疯丫头紧紧地捂着鼻子,像受了惊吓的吉娃娃一样跑进来把会议室的窗通通打开。 “都看不清了,你这么抽烟,报警器没响真是奇迹。” 我指指头上的报警器。 “嗯?那上面扣着的是什么?” “酸奶盖。” “酸奶盖?”她就像从没听说有酸奶这么一回事儿似的重复了一遍。 “你桌子上那盒酸奶,上面不是有个紫色的一次性塑料盖么,我给拿下来扣在那上面的。” “哎哟你可真行!我说呢,早上去刷个杯子回来酸奶上的盖子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欸!你这是犯法吧!”疯丫头麻利地踩上会议室的桌子伸手够下烟雾报警器上的酸奶盖,气急败坏地抱怨着。 我看着桌上她那双赭石色麂皮系带皮鞋,朴素又雅致。往上是线条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穿着黑色长筒袜的脚踝,据说这里线条漂亮的人腿型都会生的精美绝伦,想到这里,我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 “你在看什么呢!”她突然捂住裙子的下摆,恼羞成怒地盯着我。“你是色狼吗?我要去姜总那里告你性骚扰了!” 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腿部曲线偏偏生在这么不可爱的人身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了,未免感到惋惜,我摇摇头。 伸出手想扶她从桌子上下来,她却狠狠地瞪着我,从另外一边轻盈地跃下。 “别碰我!”在她心里我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有偷窥癖的色狼了。 “我建议你别叫halu了,改名叫huyu吧,’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嗯?huyu~”(日语中的“春天”发音为halu,“冬天”发音为huyu) 疯丫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竟然懂日语?” 我挑挑眉毛,自鸣得意地打开6盎司装的银质hipsk(随身酒壶)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 呼~暖流像升空的洲际导弹一般由腹腔直冲胸口。 “那是什……?你,你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吗?你在上班时间喝酒是吗?”她灵动的眼睛使劲地向后翻过去,长度惊人的睫毛快速地飞舞着。 我一边欣赏那双美眸一边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受不了了,我去找姜总,申请撤出这个项目。” 再次点燃一支香烟时,疯丫头突然冲过来一把把烟从我唇间夺走。 “你别抽了,我真怕报警器一响,大家的电脑都会跟你的脑子一样被水泡了!还有!我看你也别叫邓子彻了,叫’干瞪眼’吧!我没见过哪个创意总监整整两天干瞪眼什么都不做,像不要命似的抽烟喝酒,两天!你活活开了两天的brain-storming(头脑风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再见了,邓总!我真的受够了!” 请便,我做了一个欢送的手势,转身靠在椅背上。 午饭时,林心如推着疯丫头走向我的座位。 “子彻,怎么就吃这个?”他稍微有些讶异地看着我手里的金枪鱼蛋黄酱饭团。 “noma大厨回家吃披萨。”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喏,分你一个。”我拿起手边一个没开封的丢给他。 他丢回给我,表示中午已经吃得心满意足。 我看着一旁悻悻的疯丫头,象征性地递了一下,她用极其怨恨的目光投向我表示拒绝。 “子彻,halu可是全公司最乖最有实力的designer(设计师)了,你可得好好带带人家。”林心如把halu安抚到座位上,给了我一个央求的表情,“走,去抽一根。” 我把手中的饭团一口塞下:“抽你的,我没了。”我瞪了那个疯丫头一眼。千真万确,上午被她夺走那根后,才发觉自己弹尽粮绝。 吸烟室里四下无人,林心如结结实实地向我抱怨了一番,让我看在项目的份上跟halu融洽合作。 “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的后辈,你不能跟一个小女孩置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这疯丫头不成,还是给我换个人吧。” “哪有人给你换!你又不是没跟姜总提过,结果呢?现在手上能用的、手成的,你告我还有谁?” “姜白玲就是故意拿我给这个丫头当挡箭牌的,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那点事儿……”林心如赶紧提示我收声,并拿手势提醒我——疯了吧?不想要这单的酬劳了? 得,得。 “疯丫头。” 对面一双写满憎恨的眼睛抬起来看向我。 “会不会开车?” “干嘛?” 看起来像是有驾照的样子。 “今天的brain-storming取消,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把车钥匙扔给她。 第十二回 笨蛋,走吧! “先去这儿。”我坐在副驾驶,打开导航软件,把手机递给她。拧开酒壶把最后一口伏特加灌进胃袋,在空调还没热起来之前先让身子暖和些许。 我舒畅地呼出一口气,打算先靠着座椅小憩一会儿,才发现车子一动不动。 那个疯丫头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后视镜,再看看前面,紧紧地抓住方向盘。 “哎呦,我快疯了,你打转向然后上路啊。” “后面有车,你急什么!” 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酒精,我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你兹要是,哪怕把我车刮出一点点划痕,我就把你卖喽,我有朋友专门收你这样的,直接运到一个谁说话你都听不懂,到了就给人当老婆,一辈子生孩子做饭,要是敢跑就抓回来一顿毒打的那种地方!真的,我他妈说到做到!” 她居然有些信以为真,眼泪在眼眶里使劲儿打转。 “不许哭!给我好好看路!” 有惊无险地到达目的地后,我松开攥到发麻的手,解开安全带,跑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外加一瓶温过的姜茶。 “喏。”我把姜茶丢给疯丫头,她像经历过重大事故后身体尚未恢复的病患一样,四肢极不协调地把瓶子掉在地上。我眯着眼睛看她笨手笨脚地捡回姜茶,特别想趁此机会照着她的屁股踹上一脚。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她边喝着姜茶边问我。 “3分钟后去对面那家旅行社。这会儿,让我过足烟瘾。”我点燃一根,用力地将烟雾吸入肺中。 “去旅行社做什么?跟盛亚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在车上跟你说的可还记得?” “嗯?” “收你那朋友,就在这儿上班——白天他给人处理签证业务,到了晚上就跟人把你这样的姑娘搬到船上,先给你打上足够的毒品,让你神志不清,然后验货,验货懂么?反正就是你怕什么给你来什么,验明正身后再想办法卖给合适的主。” 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滑稽,进而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看你吓得跟什么似的,这是中国,明年就全面脱贫了,眼瞅着要步入小康社会了,谁还会干这种勾当!你是笨蛋吗?” “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谁说我害怕这个,我是冷的!”果然,她今天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开衫,里面是一件单薄的圆领白色t恤。 掐灭烟,把身上的飞行员夹克脱下,正要套在她身上,她迅速向后一躲,猝不及防地用膝盖顶在了我的小腹上,我倒吸一口冷气,弯下了腰。 “你要干嘛?你别碰我!”她大喊。 与我俩擦身而过的路人纷纷看向这边。 这个疯丫头,我感觉自己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我对路人报以歉意的微笑,然后使劲儿把外套给她套严实了:“你给我小点声儿,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冻感冒了没人帮我做图。再敢动我一下我就立马把你裙子扒了,就在这儿!这次保准说到做到。还有,” 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很严肃地指着她的眼睛。 “等下进去以后你不准说话,我说什么你就在旁边笑着点头,明白了吗?” 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竟显得十分肥大,她就像一个穿错了父亲衣服的小学生因为忘做作业在走廊罚站一样,又沮丧又懊恼又不知所措。 这画面让我觉得十分可爱,尤其是她抿紧后形状精致的恰如其分的嘴唇,嘴角的小痣又平添了几分魅力。不知为何,我指着她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出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笨蛋,走吧!” 第十三回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穿着得体的业务员小姐引导我俩坐下,露出甜美的职业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的呢?” “拇们寻思跟朋友粗去玩儿来着,想样你们帮忙给推荐个好地方呀。”我操着浓重的城镇方言口音问道,没想到身边那个笨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回头瞪她一眼,结果她笑得更加严重,捂住嘴发出“咯咯咯”的怪声,身体颤个没完没了。 她一笑,眼睛弯出娥眉月的皎洁,两个梨涡倒映出的少年感像星尘奋力穿越亿万个光年,只为照亮你胸膛里小心翼翼埋藏好的苍穹一样耀眼。 我一边解释疯丫头笑成这样都是因为要出去玩兴奋了,一边跟业务员认真地探讨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城里有哪些景点跟项目适合年轻情侣约会。而笨蛋在我身边一边低着头,一边用力抑制着不得已的抖动。 “嗯……听说盛亚好玩,搁你家走有便宜的包车跟套票么?” 疯丫头抬起头,脸颊像补了腮红一样,眼角都笑出眼泪来了。得体的业务员小姐盯着她,尴尬地掩饰不解的困惑。 “所以你刚才是疯了吗,非得笑成那样不可?”我抿了一口手中的oldfashion(古典鸡尾酒),埋怨道。 笨蛋停下送入口中的舒芙蕾松饼,吃吃吃地笑,“完全没有办法,任谁看你一本正经说方言的样子都会忍不住的。” 我白了她一眼,搅动杯里的冰块。 “我不明白,咱俩今天下午先去旅行社,又来商场吃东西,你是想拖我一起旷工么?”她用吸管喝着鲜榨橙汁好奇地问我。 “渠道。”我晃动玻璃杯,看灯光折射在杯子里的形状。 “嗯?” “像刚才去的那家旅行社,就是盛亚的获客渠道之一。”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我继续解释道:“我们手上有一组十分重要的数据——第一,盛亚目前游客群体的年龄呈现两极化特征,这就说明这几年去盛亚的人要么年龄偏大,要么年龄很小,对吧?” 她点点头。 “第二,盛亚的文化周边礼品每年的销量几乎都保持一致,你猜猜是因为什么。” “买东西的都是同一批人?”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说明每年买礼品的人数是基本一致的。之所以人数基本相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从一个地方送过来的。结合年龄结构的特征,这些人都是通过旅行社报名组团去的盛亚。” halu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旅行社的人推荐咱俩成十人以上的团,团费全免,入场券还能便宜?” 我点点头:“旅行团跟盛亚之间是分润合作模式,你记不记得她说过,去盛亚会有一个进店项目,这个所谓的进店项目就是让我们进礼品店购买周边礼品,这里产生的利润盛亚与旅行社分成,旅行社赚的钱就在这里。” “所以旅行社是盛亚的获客渠道!”她明白了我的意图。 “周边城镇的老年人会在各大旅行社的下沉终端组成旅行团,来咱们这个城市的行程规划就必然有盛亚一项;另外许多学校的春游秋游、培训机构的教学参观也会通过旅行社转到盛亚。这就是为什么这几年盛亚的游客那么是老年人要么是学生的缘由。” halu拿出brief单仔细的看:“那为什么人群覆盖只辐射到本地与周边乡镇呢?” “价格。” “嗯?” “价格便宜,盛亚与旅行社通过低价策略吸引,利用礼品售卖赚取利润,只有对价格敏感的特定人群与团体才会选择这样的旅游产品。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另外一个城市来本市旅游的大学生,一个基本不花钱,项目设施老旧还要你花钱买礼品;另外一个稍微花点钱,项目新颖能足足玩一天,不强制消费,你会选择哪一个?” “所以旅行社的人刚才才会问你要不要考虑去新滩海洋乐园?” “对,两种销售模式,其实相比而言新滩那边的利润会更高,除非是下沉市场与教育机构收上来的客源对价格太敏感,否则旅行社也不太愿意做盛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产品。” “那我不明白了,这与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客户的brief要求品牌转型后,需要吸引更加年轻化更加拥有消费能力的群体,比如说你这样的。” “我不会去的。” “假设我们的广告策略非常成功,吸引你去了,那就会产生非常严重的效果:一,所有新出街的宣传物料必将围绕你这样的年轻人,更偏时尚化活力化,既有渠道拿这样的物料发放给目前这批游客,那么至少其中下沉市场的老年人群就会产生不适感,获客效果要打折扣,渠道一旦受伤就要调整景点行程,盛亚的生意来源就会缩水;二,被吸引来的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来想跟爱人好友找个周末好好在盛亚浪漫一把的,结果去了之后发现周围来玩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学生,体验感与广告宣传效果不符,经口碑这么一传,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彻底不去盛亚了。” “哦!所以那天开会你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要的人群不来,” “已有的客群跟盛亚说拜拜。”我点点头跟halu异口同声说道。 “所以这两天brain-storming会里你一直让大家讨论人群定位,而不推进创意。” “对,没有找对说话的对象,话说得再漂亮也是白费,这是做广告的要义。” halu好像在品尝米其林五星餐厅的法餐一样,反复沉吟着我刚才说得话。 “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盛亚的获客渠道问题,今天去旅行社一问果真如此。”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halu问道。 我喝了一口酒,拿眼神示意她向外看。 “看看外边的那些人。” 第十四回 立马给我住手 “看什么?” “外边那些人,路过的,楼下的,坐电梯的,准备吃饭的。”我一口喝光杯中的酒,示意酒保再来一杯。“不介意再多些威士忌。” “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我轻飘飘地靠在吧台上,笑着问halu。 “什么……?邓子彻?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眼前的一切犹如甲壳虫乐队《adayinthelife》的mv一般——不停有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五颜六色的灯光上上下下跳着不成旋律的舞蹈,霓虹自不量力地增强着明度,试图刺伤我的眼睛,有新年拿在手里的烟花闪烁着幸福,告诉我别人正拥有一切,且与我无关,我看见了林心如,不管我怎么讲笑话他都不笑是怎么回事!halu……halu呢?去看那些孩子,看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母或许就对了! 再次睁眼已经是中午11点钟,我的身上是昨天穿着的白t恤跟水洗牛仔裤,端端正正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眼前是卧室天花板上挂着的可笑的吊灯。 勉强拖着仿佛从内部被冰锥凿开的脑袋坐起,手机就在床头安安静静地充着电,我打开未读消息后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 首先,发现我喝醉以后,halu想办法把我搞上了车,然后给林心如打了通电话,紧接着应该是跟林心如一起把我送回了家。 “你床头那本《英国病人》我借走了,当做今晚的补偿。”她给我的微信上是这么说的。果然,床头的那本书不见了踪影。 强忍着呕吐感,我把昨晚的衣物通通扔进洗衣机,用热水洗了足足三十分钟的淋浴。拿泡好的热毛巾给自己做了个脸部热敷,随后涂满啫喱仔仔细细地用剃须刀刮了脸,好好擦了须后水,又喷了适量的古龙水。换上干净的天竺棉系扣衬衣跟驼色长款风衣出了门。 首先先找到常去的私房菜,狼吞虎咽地喝下一大碗小白菜炖排骨汤,付了钱到路边吸烟区称心如意地抽了两根七星,随即打计程车到耀宣。 没想到在楼下碰见了姜白玲。 姜白玲从容地从她那辆白色的迈巴赫s680出来,喊住几乎同时下车的我。 “你昨晚喝酒了?”她皱皱眉头。 “喝了点。”我用眼神央求她不要再追问了。 “跟团队磨合得可还好?” “一切顺利。” “子彻。” “嗯?” “不必勉强自己,一切顺其自然便好,能懂?” “哪有,你别神神叨叨的。” “一切都是因势利导。”我几乎能感受她想抱我的冲动。 走进办公室看见halu,感觉自己像漂流十天后发现海面上的木板的受难者一样。她正用手绘板认真地画些什么。 “你这干嘛呢?”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嚯!”而halu就像圣诞节收到渴望已久的礼物一样看向我,“邓邓醒酒了?” 我瞪了她一眼,作势还要更用力地拍她。 “你以为我今儿不来,又能放一天羊是不?话说你在这儿瞎画什么呢?” “按照你昨天说的,我开始yout了。” “我昨晚他妈说什么了?” “目标人群呀。” “目标人群是什么?” “你昨天告诉我的呀,那些孩子正在上幼儿园一直到小学的家长们,他们带着孩子,带着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去盛亚玩,这样既有的人群可以鼓动其他家庭成员组团去保留了现有客群,又扩张了目标客群——这些家长不过35岁,符合年轻标准还是高收入高职位,正是客户要的优质游客。” “所以你就开始yout了?”我突然胸腔一股热气上涌直窜天灵盖。 “对呀,不然等什么呢?” “立马给我住手。”一瞬间,我感觉我跟halu之间有根彼此保护很久的引线被点燃了。 第十五回 来上一记重拳 halu猛地站起来,双目迸出火花似的与我相对,瘦弱的躯干挥发出强烈的敌意,我们之间的空气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战场气味儿。 室内有人轻轻地咳嗽,不知谁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铃声,显得尤为刺耳。 她嚯地坐下,作画的手更加快速地运动,画笔触碰在手绘板上的声音哐哐作响。 “我他妈叫你住手,你聋了是吗?”我站在她身后猜想彼此此刻都有种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邓子彻你酒还没醒,我不想跟你说话,拜托你自己去洗手间洗把脸。” “代静怡你最好跟我说清楚,是谁叫你做这张稿子的?” halu把画笔往笔座一戳,看都懒得看我,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是谁一直不工作?三天了,是谁连个像样的创意都出不来?我还怕拖大家的后腿呢!赶进度的是我!在工作的是我!您一个大总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睡到快下班才进公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孙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像忠犬一样推开我挤到halu身边关切地问。 halu用手合上眼睛,垂下头,一言不发。 “邓子彻,你在干什么?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frencer(自由职业人),谁给你的权力呵斥耀宣的员工!” “你先看看自己身份证,算算自己的年纪再考虑该怎么跟我说话,臭小子!”我把脸贴近孙耀,攥紧了拳头,之后的事会怎样发展我已经无所谓了! “孙总!子彻!你俩咋了?”刚巧路过的林心如跟闫云海冲过来拉开我和孙耀。 “孙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不在让代静怡做稿,你要搞什么鬼我清楚的很!”我手指着孙耀的鼻子,想让这个小屁孩补习一下什么叫尊重。 “哼,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想用两年前那招,然后把锅都甩给别人是吧!大家都知道你这次回来不怀好意,你想报复耀宣用不着使这么低级卑鄙的手法!” 我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挣脱开了林心如的臂膀,正要冲上去朝孙耀那张粉嫩的小脸来上一记重拳时,姜总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们5个人,到我办公室去。” “坐在这屋里的,在我看来,说是耀宣的精英团队不为过吧?你们要各司其职,所以就各有各的难处,发生些争执在所难免。既然要吵,那就吵出个结论,吵出个办法,子彻你说我说的对吧?”姜总用骨瓷的茶碗品着香味浓烈的抹茶。 我闭上眼睛,缓缓地点头。 “那么你们吵了三天,吵出什么办法来了?” “姜总,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策略先定下来,策略的敲定关键在于客户目标客群的定位,我今天跟halu头脑风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客户需要的年轻群体其核心应该是那些年轻父母,这与客户既有生意不发生冲突,而且还能有效扩充受众,刺激多层级消费,提升营业额。”孙耀抢着说。 我盯着halu,她有些迷惘,看向姜总,张口欲言。 我抬手示意halu住嘴,转向姜总:“创意部认可受众定位,希望策略部跟客户部尽快更新debrief(调整后的工作简报)发给我们备案,我们会与策略部同步推进创意。” 姜总看向林心如:“心如,跟盛亚约一下下周一晚上的时间,一起吃个饭,我们跟客户私下也进行一下提案前的交流,让客户认识一下团队。” 林心如猛点头:“这事儿包我身上。” 闫云海看了一眼孙耀,突然发话:“姜总啊,我得跟您实话实说,今儿周四,眼瞅到下班点了,我怎么着也写不完啊。要不让邓总帮帮忙?” “老闫,这次受众定位是孙耀提出来的,看来他是有想法的,就让孙总跟你一起写吧。也辛苦一下各位,周末难免都要加班了。” 就在闫云海还想争取的当下,姜白玲掐住话头,冷不丁扔出一句:“偶尔听听年轻人的想法也是好事。”眼神一转,看向我。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孙总,你多跟闫总交流吧,闫总的案子一向写得缜密。” “吵架好呀,一吵工作就有进展了。”说罢,姜白玲示意我们可以散会了。 进到吸烟室,我掏出一根烟慢慢地吸着,林心如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着我,halu悄悄地探头看向我俩,不知林心如使了什么眼色,她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偶尔听听年轻人的想法也是好事。”想了想姜白玲对我说的这句话。 第十六回 来做定格动画吧 早上坐定后就觉得古怪至极。 对面的halu隔着mac的大屏幕,偷偷地瞄着我,看她一眼她就装作很忙的样子用鼠标点来点去,我掏出上衣口袋里的软包烟盒,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的额头上。 “你干嘛?”她皱着眉头捡起烟盒。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嘛?”我伸出手索要香烟。 “没收了,打今儿起监督你戒烟。” 我点点头,穿上大衣转身走出办公室。 “哎?你干嘛去?” “下楼买烟!” 下降中的电梯轿厢,里面除了中途19层上来的头发稀薄戴黑框眼镜的职场大叔以外,只有我跟halu,她躲在大叔身后,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鬼。 “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我?”我转身对她抱怨道。 中间的大叔被吓了一跳,我赶紧表示道歉,并绕到了halu身边 “谁跟着你了,你别过来!跟我保持两米距离!我还没原谅你呢!” “你,随,便。”我瞪着她,从牙缝里蹦出这三个字。 到达一层,我快步冲出电梯穿过现代派装潢的大堂。感觉身后痒痒的,回头一看果然halu紧紧地跟在后面。 我指着她的脚下:“两米!退后!” 那个笨蛋就这么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了。 从便利店出来,意料之中地看见她在门口等我,喂喂,你是痴汉吗? 我没理她,继续走进名为“attendere”的喫茶店。毫不犹豫地点了两份美式、两份炒蛋配煎培根、一份新鲜的无花果。然后坐在室外的木椅上吸起了香烟。 “johnny,最近常见你,是回耀宣了吗?”attendere的店长micheal坐在我旁边点上一根经典万宝路与我叙起旧。 “嗯,目前暂时frence,以后怎样还不好说。” “那个姑娘,”micheal指指坐在屋里等我的halu,“有什么故事?” “哦,姜白玲把她分配给我带。” “哈哈哈哈哈,上次你俩在我店里大喊,我还以为是一笔糊涂账。” “求求你,这挂的我惹不起。” “哦?怎么说?”micheal的八卦之心被我勾起。 本来关于孙耀的吐槽已到嘴边,细想以后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性格太差,完完全全不可爱。”我搪塞过去。 聊了些杂七杂八的,服务生端出了热腾腾的早餐。我接手后径直坐到了halu对面。“喏,早餐——你一份,我一份。”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想要张口谢绝。 “安静,吃饭。”我喝了一口咖啡。 “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没吃饭?”halu笑着问我。 我把柠檬粉撒在切好的无花果上,放进halu的盘子。“你每天早上都会带一份便利店里的酸奶跟香蕉到公司来吃,今天没有,所以要么你在家吃过了,要么就是你没买。你早上没洗头,所以今天戴了顶帽子,仔细看眼影也没有画,加上今天你是卡着点到的公司,所以我猜你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买早餐。” “嗳,可想过去写侦探小说?”halu吃了一口无花果晃着脑袋问我。 “写一个没洗头的姑娘被人卖到国外的故事可好?” “哈哈哈哈。”她笑起来嘴角微微的倾斜,一尘不染的脸上不经意显现一丝邪气,有种古灵精怪的俏皮。 “你好好吃饭,别晃来晃去的。” “这个真好吃,这是什么?” “柠檬粉,撒在无花果上,大多数女生不会拒绝。” 她扬了扬清秀的眉毛,好像下定决心要记住柠檬粉的名字。 “怎么回事,看起来很开心嘛。”我问她。 “才没有,我还在生你的气,不过因为东西很好吃,所以暂时可以把恩怨放在一旁。” “哦哦,等下吃完再保持两米。”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渐渐流淌进来。 “喂,我问你。”halu吃完最后一口无花果看看我。 “嗯,你说。” “昨天为何生那么大的气?是因为我没按流程走,没接debrief就干活了?” “没错。” “想听我的真心话?” 我想起姜白玲说的话,“想听。” “按照流程来是需要的,可是我们提前做些预案工作跟这个brief不发生关系,反正没给你看过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任何人的。” “偶尔听听年轻人的想法也是好事。”姜白玲是这么说的,嗯。 “所以……” “所以?” “对不起。”halu的眼睛闪烁着花火盛开的璀璨通透。 “对不起。”我对她道歉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发热。 “嗯?你说什么?”她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歪着头。 我思考了几秒,张口把这两天一直想跟她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来做定格动画吧。” 她兴致勃勃地看向我。 “嗯,我们来做定格动画吧。”我拍了下她的帽子。 第十七回 深感不妙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犬之岛》、《鬼妈妈》、……”我数着看过的定格动画电影。 “《玛丽与马克思》!”我俩异口同声说道。 “《僵尸新娘》、《圣诞夜惊魂》”halu提醒着我。 “哦对,怎么能忘了蒂姆·波顿。” “no,no,no.”halu调皮地摇摇头,“严格来说《圣诞夜惊魂》并不能算蒂姆·波顿的作品,他是这个片的编剧与制片人之一,《圣诞夜惊魂》的导演是亨利·塞利克(henryselick),就是《鬼妈妈》的导演。” “原来如此。”我郑重其事地举杯致敬小影迷halu,“为了亨利·塞利克,今天的午饭我也请了。”halu得意洋洋地眯起眼睛,举手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为什么是定格动画?”她歪着嘴,皱起眉头问我。 “爸爸妈妈跟小朋友,甚至连爷爷奶奶都会喜欢的表现形式。试想一下,假如你跟你老公周末在家刷小视频,突然看到一段粘土人定格动画,提醒你带你家小朋友还有爸妈一起去看海豚,会不会马上掏出车钥匙?” halu点点头:“大学时的摄影作业做过定格动画,毕业后再也没有碰过,听你说起这个,兴奋到全身颤栗你可信?” 我看着她茶色的眼睛,突然涌生出一种想养一只金毛犬的冲动。halu看着我,未施粉黛的脸上染上一抹绯红,在春日暖阳的映衬下更显明媚。 “子彻!halu!”就在我跟halu相顾无言之时,林心如突然推门而入。“我在外边看着就像你俩,吃什么呢?” 林心如点了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大口喝下,顿了一下随即打出一个酣畅淋漓的嗝儿,神清气爽地喘了口气,拿纸巾擦了把脸上的汗。 “哎呦,这个盛亚的吴总太不好约,交流会只能改到下周一的上午。” 我跟halu对视一眼,深感不妙。 “心如,老闫的策略什么时候写完?” “欸……从目标受众的定位来看的话,他们的理性需求应该是愉快地打发掉周末陪孩子的时光,他们的感性是需求是让一家三代同堂一起感受温馨的亲情时光……”闫云海读着自己的ppt,明显底气不足。“那个……客户理性支持点是有’海底隧道’、’深海探险’、’海盗船’、’天幕情缘’、’极地馆’以及’4d恐龙馆’6个项目,可游玩一整天,还可以观看海豚海豹的表演……感性支持点……” “闫总,先看你们推导出来的传播概念吧。”我赶紧打断闫云海的喃喃自语。 “好浪漫、好有趣、好美丽、好酷的海洋就是盛亚。” “收到,我们创意部内部讨论过后再给你碰。” 孙耀跟闫云海收拾完毕就离开了会议室。接下来就是无比压抑的沉默笼罩在林心如、汪哲跟我三人头顶的上空。 “怎么办?”林心如看着我。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并转头告诉汪哲先整理出耀宣的媒体价值报告,他表示今年年初刚更新过一份,简单做些删减就能出来,十分方便。 我点点头,让汪哲不必考虑我们这边的事,今晚策略跟创意一定会出来,他只需明后两天加班把传播策略赶出来就好。 汪哲拍了拍林心如的肩膀,就下楼忙他的了。 halu担忧地看着林心如,再看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如,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东西你记好,但是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想出来的。” 我看向halu,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首先先把受众分为体验人群与消费人群。”我走向会议室的白板,拿起黑色水笔在上面飞快地画下思维导图。 第十八回 钥匙就藏在这里 “体验人群的年龄定位在4岁至12岁的儿童,肯定是幼儿园到小学5年级的孩子;还有一部分体验人群是他们的爷爷辈,但爷爷辈的人要有一半成分划分到购买者人群中,主要为周边礼品的购买者;购买人群是这些孩子的父母,职业为企业中层管理者或中小企业主,年龄在30岁至40岁之间,家庭年收入不低于30万。” 趁林心如跟halu在记录关键要点时,我望向窗外大块的缓缓飘动的白色云块,不安的预感覆盖在心头。halu用手随意拨拢散落下来的发丝,唤醒了我少年期不得已而有之的一种惆怅与无奈。 “购买人群是我们营销策划的核心,体验人群对核心人群产生决策性影响。”他二人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以体验人群到购买人群为顺序,按照马斯洛需求层级来洞察他们对于’亲子时光’的理解与遗憾,与此同时将’海洋馆’这一大品类所能带来的benefit(利益点)结合进去,竞品’新滩海洋乐园’与盛亚在他们心中各自的优劣势也都要分析进去。从需求层级出发、品类与需求的交集、竞品与需求的交集、盛亚与需求的交集结合出我们的利益点;再以品类为出发点,总结市场环境下竞品的产品支持点与诉求,反观盛亚的产品支持点与诉求,找到我们的差异化与rtb。” halu像听课的小学生一样高高地举起手来:“邓老师,什么是rtb?” 林心如拿过halu的笔记本边写边解释道:“reasontobelieve(相信品牌的理由),也就是说,” “halu你把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一遍?”好像被埋在废墟下面的人突然看到头上一束阳光照射进来似的,我兴奋到嗓音有些变调。 “什么……什么是rtb?” 我从会议室的桌上拿起brief单找了半天,halu跟林心如估计以为我疯了,直直地盯着我。 “我靠,那句话在哪儿!”我来回地翻找,打开通路之门的钥匙就藏在这里,可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哪句话?”林心如问我。 “那句……「你从未见过的海洋就在盛亚」什么的。” “「见所未见的海洋,就在盛亚」,他们的slogan(广告语)。”林心如往前翻动他的笔记本。 “噢~他妈的!就是这句!” 林心如卡擦卡擦地挠着自己的脑袋:“子彻,啥意思?我他妈的没懂啊。” “这句是盛亚从开业到现在一直在用的slogan,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句话对于品牌宣传来说缺了什么东西,缺了什么又想不明白,刚才halu提醒我我才想清楚——这句是一句他妈的rtb!可是benefit没导出来!”我都快跳起来了。 他俩还是半蒙状态盯着我。 “你没见过的海洋在盛亚,这跟你有啥关系?”我反问他俩。 “说明我可以在盛亚大开眼界?”halu悄悄地问我。 “子彻你别卖关子,快说吧!”林心如的胡子都快急焦了。 “halu说的是benefit的一种可能,但无论benefit是什么,盛亚一直没说明白。所以这句话是不完整的,它没办法打动受众,因为受众不知道自己的受益是什么。” “所以……?”林心如期待我接着说下去。 “你先接着往下记,我慢慢说。” 我用方块在白板上画了一个规规整整的房子。 “既有品牌基石层面的资源整合,在上面搭建核心内容(事件/活动等)、关键信息(传播概念)与媒介策略,往上建设品牌关键词,总结出品牌故事+tagline(品牌标志语),最后自然地推导出品牌定位。”我再次检查没有什么太大的疏漏,点了点头。 “嗯,最后品牌屋搭建完善后,我们的策略就算写得七七八八了。” 我放回水性笔,重新坐下,看着林心如:“接下来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所说的rtb的部分,之前盛亚一直在传播一个品牌诉求就是他们是「见所未见的」在这个基础上目前品牌形象是「神秘」以及需要「探索」的,但是因为缺少最后能够提供给受众的benefit,所以他们的品牌定位是缺失的,那么在既有的品牌基石上面,我们下一阶段要为盛亚做的完善他们的定位,让形象更加立体,支撑形象升级的手段就是我们为他们策划的一系列事件、活动、广告、公关、互动等等等。我们策略的入手点就在他们已有的那句并不完整的slogan上。” 对面的林心如跟halu恍然大悟。 “心如,这些东西整理好交给闫云海,让他在这个框架里把应该填的肉今晚都填好,关于目标受众的定位与洞察你找你手下的小朋友在下班前都整理好,洞察的关键要从核心人群的遗憾里找,你们多去采访身边符合受众定位的亲朋好友,然后把结论尽快发给闫总他们。” 林心如拿着手机飞快地输入,几乎在我话音刚落的同时,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用眼神告诉我,下面的工作已经布置完毕:“子彻,我赶紧去找老闫,创意的部分就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并严肃地再次嘱咐他:“千万,千万不可让别人知道这些都是我教你的,一定咬死这些都是刚才你跟客户碰出来的。” 林心如走后,halu无不敬佩地靠近我:“邓邓,原来你真的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为你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这么厉害呢。” “喝醉的时候我都跟你说了什么?” “上次喝醉了之后,你逻辑非常清晰地把受众定位给推理出来了,你不记得?”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林总跟我说你的故事我今天上午都还不信,刚才这一会儿我就对你肃然起敬了。” “林心如跟你说了什么?” “你在北京的事儿,还有2年前……” 2年前,那时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广告人。 第十九回 两年前(伪) halu追着我走出了会议室。 “2年前是因为孙总没有下debrief,私自跟那个叫小黑的美指改了完稿,结果画面中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设计元素,kv出街的时候给客户造成损失,客户才会跟我们解约的不是吗?” 我没搭她的话。 “当时你为了保护小黑前辈,自己一人把罪责全部承担下来,不但上门跟客户谢罪,还主动从耀宣离职。在我看来,”halu停顿了一下。“在我看来,你本就不值得为这种事放弃广告行业。虽然最后小黑前辈也离职了,但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把这份责任扛在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邓子彻是一个好广告人。他对客户负责,他专业性超强!他对同事又细心又温柔,虽然嘴上总说着过分的话,可实际上他永远都不会拒绝别人,总是对别人很温柔,邓子彻不但是个好广告人,更是个老好人。”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嗯?如果我不小心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我建议你最好赶紧幻灭。”我回头用鼻子对着她。 “邓子彻,是时候,证明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牛逼的广告人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halu突然伸出手 “我说……” “不听你说,握着我的手,然后感谢我。” 我拿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说,你现在赶紧去给家里打个电话,今晚要加班很晚,别让家人担心。” “哦……那你干嘛去?” “我去抽烟。” “那我陪你去。” 我想了想:“那我不去了,你赶紧打电话,打完回会议室,我在里面等你告诉你创意怎么做。” halu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沮丧。 “怎么了?”我不常看见她把头沉得这么低。 她笑笑说没事。 “刚才训我的那股子精神头儿怎么没了?” “没事,可能是因为突然有点低血糖。” “哦,对,光顾着开会,都忘了吃饭的事儿。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halu摇了摇头。 “炸猪排可好?” “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拒绝的理由。” “那就信林心如一次。” “哈?” 我拨通了林心如的电话,叫他在楼下等我们。 “呼——靠!真好吃!老板,再来一碗大米饭!”林心如举着饭碗招呼着身穿苔藓绿的精干老板。 老板不失礼貌地又确认了一遍:“再来一碗……是吗?” “嗯嗯!啊,这个,”他又指着桌上的一番榨生啤,“再来一瓶。子彻,你来不来?” 我摇摇头,与halu对视一眼,示意这是林心如的正常饭量,halu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厚切里脊是不是有点腻?”我问halu,她表达出求救的肯定。 “我也到这里了,抱歉。”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眼儿。 “怎么会腻呢,他家的炸猪排最好吃了,你都做不出这么好的。喏,halu,你那一份我不嫌弃,给我吧!”林心如夹起halu盘子里的猪排,沾上香浓的酱,一口吞下。“香啊!” “邓邓,这么说来你做饭很好嘛?”halu眼神放射出发现新大陆的光芒。 “林心如,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超常发挥?莫不是因为这顿我请的缘故?”我赶紧打住halu的话头。 林心如真诚地看向halu,好像在阐述什么只有他才知道的超级八卦一样:“不是捧他,这家伙做饭好吃到不可理喻。” “就你话多!闫云海那边怎么说!”我把擦完手的毛巾扔到他的腿上。 “靠,老闫多鬼呀,我讲了一半他就问我这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你怎么说?” “我他妈能怎么说,说是客户让咱这么写呗。” “他信?” “管他个鸟,反正我是吃鸡屁股——一口咬定(腚)。” “嗯,你好这口。” “好你这口。” halu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了,孙耀说了,他想了一个创意,下午要跟你们碰。”林心如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对我说。 “丫真牛逼。” “丫真牛逼。”他也点点头。 “下午去喝咖啡,边喝边聊创意怎么样?”我问halu。 “我也去!”林心如兴奋地举起手来。 “去你个鬼,在家看着老闫赶紧把策略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起身去结账,一顿饭干掉我400多…… 第二十回 小小的水色渐变风铃 驱车前往名为“明日”的书店。 “这家我顶喜欢的。”halu像刚从山洞跳出来初次看见春景的幼鹿一般欢欣雀跃。 身着“执事”制服的服务生小姐帮我们把正门拉开,微微欠身,用再亲切不过的微笑欢迎我俩。 “邓先生,好久不见。”动人的美女店长在吧台甜美地向我打着招呼。 “下午好。”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我欢快地回应道。 不知为何,尽管一年当中鲜有机会能在“明日”待上几个下午,但每次来都有种回家似的说不尽的惬意。 “跟木村先生有约?” 摇了摇头,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这个时候他在挑豆子吧?千万别打扰他。” “好的,那今天坐专座可好?” 笑笑,点了点头:“拜托了。” 走上二楼,在落地窗旁边,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笔直的银杏树的位置坐定后halu拿起饮品单,有些犹豫。 “需要我推荐吗?”我问她。 halu表示在这方面对我可以完全信任。 “劳烦来两杯「云隐」,直接做好就成。” 店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下单去了。 “嗳,可觉得店长小姐姐特别有明星范儿?”halu问我。 “嗯,笑起来有点像张钧甯。”我挑了下眉毛。 “对对对!我也觉得!”halu难以掩饰地露出喜欢店长的表情。 如果接着刚才的比喻描述下去的话,这会儿的halu像雀跃的小鹿一样环顾四周,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木村先生从日本带回来的各色小物件儿。 halu尚意犹未尽之时,店长把我俩的咖啡端了上来,我道谢后招呼halu赶紧尝尝。 她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 “我以前一直觉得咖啡不放糖浆不加牛奶就没法喝,说真的,入口之前我还鼓起好大的勇气。” “早说,我给你点焦糖玛奇朵多好。” “不不不,这个,超好喝!”halu一脸认真地对我说,“讲真的,我对手冲咖啡有了新的认识。” “这款是他家的隐藏饮品,豆子品类与烘焙方式老板一概不外传。名字是从《源氏物语》里唯一没有文字的一帖中取得,入口酸味适中,但回甘又有极馥郁的果香,在冬天能喝出淡淡的忧伤。” halu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邓邓你是这里的熟客么?” “虽然不常来,但跟老板投缘到不得了。” “嗯,以后来我也要点这个,叫什么名字?” “云隐,下次来喊店长姐姐给你在现场做,有惊喜。” 正聊着,一个穿着天竺棉纯白衬衫,身系真皮系带灰岩色围裙,手套绀青色套袖,戴圆形玳瑁框眼镜的精瘦白发老者从后边走来,鞠了一躬:“johnny,好久不见啊!” 我站起来也回敬了一躬:“好久不见,kimura桑,冒然前来不敢叨扰,请您见谅。” “近来可好?”木村先生精心修剪的胡须在今年看来已经全白,眼角的皱纹也深刻了不少,不禁让我多少感到有些唏嘘。不过他的眼神依旧锋利,他用那锋利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我。 “托您的福,身体健康,kimura桑也无甚变化。” “johnny,你还是个不够坦率的男人啊!”我被他逗笑了,木村也发出爽朗的笑声。“哦,不好意思,这位是?”木村先生看向halu。 “目前是我公司的后辈,名为halu,中文名叫做代静怡。halu,这位就是明日书店的老板——kimura桑。” “欸?halu?是春夏秋冬的那个halu吗?”木村先生边好奇地在空中比划着边问道,我点头表示没错。 “啊,人如其名的美女啊!哦,不好意思,我是木村正毅。” halu红透了脸蛋跟木村先生互相鞠了躬。 “敝店这个月28号晚上7点半有场卡拉扬的交响乐欣赏活动,halu小姐届时请一定赏光,小店一定会因您蓬荜生辉。” halu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了,新年我从家乡带了手信,正好你来了,我把东西给你,请稍等片刻。”木村先生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kimura桑好有礼貌啊,我都不好意思乱动了。”halu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 我笑笑说:“日本人大多都是这样的,不过到了关西一带跟年轻人聊天又是另一番有趣。” “邓邓,你是怎么认识kimura桑的?还有为什么咖啡店跟酒吧的老板认识你都是喊你johnny?” “有一年因为朋友的关系,我参加了一个本地咖啡界、酒界前辈们的聚会,因为现场有好多外国人,介绍自己的英文名比较方便,所以大家都习惯叫我johnny了。那天现场请了水平差强人意的爵士乐队,我大言不惭地嘀咕了几句,结果旁边有个眼神犀利的大爷听到了,跟我搭了话,最后越聊越投机,彼此交换了名片。没过几天我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这家店,才知道木村先生是这家店的老板。” halu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在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位喜爱《源氏物语》的年轻人实属不易,所以我把johnny视为珍贵的知己。”木村先生端上来煎好的茶与名为“玉露团”的和果子,请我跟halu品尝。“johnny,之前我跟你提到的松荣堂的线香,有《源氏物语》主题的,知道你喜欢,便从京都买来一套送你,请你笑纳。” 我郑重地谢过木村先生。他又从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纸盒,我一看是篠原风铃。 “halu小姐,初次见面,这是我老家那里的老店手工制作的风铃,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halu不胜惶恐地看向我,我示意她大胆收下便是,halu连忙称谢。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水色渐变风铃,上面描绘着一只帅气的武士猫,十分可爱。 “好漂亮!我喜欢的不得了!”看出来halu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件礼物。 木村先生心满意足地点头微笑:“那约定好了,这个月的28号我们再见。”说罢他表示还有咖啡豆的烘焙工作需要忙,不得已先失陪了。 “咖啡豆的烘焙需要自己亲手去做?”木村先生走后halu问我。 “从咖啡豆的挑选到烘焙,文创礼品的采购与摆放、售卖书籍的推荐最后再到店内背景音乐的播放,kimura桑全都要亲力亲为。” halu流露出敬佩的神色:“今天真的是因为你了解到宝藏书店了。” “你才厉害,kimura桑可是圈里有名的不苟言笑的大宗师,平日里我也要趁他不忙的时候,溜到书店后边他的小办公室里特意打扰才能见到他,今天居然因为你,他主动从里边出来了,还送了你件礼物。据说不少顶有钱的大老板想见他一面都极难,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今天的事儿,还不得把鼻子气歪了。” “哈?kimura桑这么厉害的吗?” “据说,他跟本市市长是忘年交来着。” halu吐了吐舌头。 “第一阶段的传播概念差不多了”我把林心如发来的邮件转给了halu。 “畅游未知,陪伴远航……”halu仔细品读了一下。 “support在于各项目中寓教于乐的环节,区隔是盛亚是消费人群儿时的宝贵回忆,陪伴了两代人的成长是吗?insight落在了家长对子女心理成熟的关怀缺失……” “爷爷奶奶当年带爸爸妈妈一起去盛亚探索到了海洋的神秘,今天我也要在他们的陪伴下一起去盛亚看没见过的海洋。”我喃喃自语道,“嗯,去新滩主要为了玩,去盛亚还有学习跟心智的成长。” halu看看我:“怎么样?” “还不错,起码思路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创意用哪一个?” “刚才推导出来,倒数第二个的那个,”我抓起散乱在咖啡桌上的笔记,一张一张地翻找,“全家一起的大冒险怎么样?宝藏是我的成长跟家人的笑容。用这样的主题,描绘一个孩子带着全家乘船在海上的勇敢成长的故事。” “就这么办!”halu举起掌心冲向我,绽放出浅浅的酒窝。 我有种飞盘被主人藏起来却被要求跑到目的地的大型犬的困惑。 “笨蛋!givemefive!(击掌庆祝)”halu兴冲冲地看向我。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拿额头触碰她的手背:“yes,yourmajesty.”(遵命,女王陛下。) 或许是因为头发太长挡住了眼睛,抬头时我把额发向后收拢了一下,halu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 “没事。”她故意把眼神别到另外一边。 收拾妥当,点了两人份的海鲜盖饭外带,给木村先生发了道别信息,载着halu往公司赶,到耀宣楼下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下去了。 刚要走进楼下大堂,走在身后的halu突然叫住我。我回头一看,她的脸色在我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竟变得一片铁青。 “你哪里不舒服?” “你先上去吧,我,我出去打个电话,很快就能完事儿。” “怎么了?” “邓邓,” “嗯?” “你先别问了。” 第二十一回 老道下山 窗外排列成笔直一行的出市车队有秩序地拥堵在凝重的高速公路上,一个个刺目的尾灯连接成一条毫无生气、生长着赤色鳞片的巨龙。 每一片红色背后其实都是一段故事,这里有焦急的、饥饿的、有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也许有甜美的,但毫无例外他们都有明确的目的地,或浓或淡有独占的归属——这是毫无生气的我目前所自发性的触摸不到的。 我坐在落地窗旁,摆弄着一根香烟,矫揉造作地想起了老婆。 她此时在做着什么呢? 可能是公司加班,坐在散发着陈旧木质家具表皮剥落的腐朽气味的办公室里,开着橘色加热器,生硬地敲击着绘有动漫角色的卡通键盘,不时地揉搓双手,按摩僵硬的臂膀。 也可能坐在岳父母家明亮的饭厅中,穿着短袖运动上衣,在即便停止了供暖的初春,体感依旧像处于亚热带地域的室内一般的温暖里逗弄着黏人的英短宠物猫,等待着热气腾腾的健康的晚餐摆上饭桌。 甚至有一点点可能,在温馨的韩式披萨店,对面坐着西装革履克己成熟的男人说着文雅的笑话,她化着精致的淡妆,右手握刀,左手轻轻掩住小巧丰满的嘴唇得体地笑着,常戴的吊饰耳环微微晃动与暧昧的灯光画出圆心角极小的劣弧。 取出附赠的香座,点上名为“花散里”的线香,思索着《源氏物语》的故事,不禁陷入自我厌恶的懊恼。 是什么时候与老婆产生嫌隙的呢?我全然不知。 记不清多久之前我与她开始减少交谈的次数。 大概一年前我踌躇满志开了一间不满十人的小工作室,可能是经营的手段出了问题,数不清的项目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要么腹死胎中、要么无疾而终、要么在热情的准备之后被客户以极尽社会礼节的方式失了下文,绝大部分的尾款变成落入汪洋的阵雨——连追回的线索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为了支付高额的薪水,起先光速地耗尽了家中积蓄,走投无路之下开始向银行贷款,过上了负债累累的日子。手下的职员陆陆续续思索出令人实在难以拒绝的理由离开了公司,就在最后一名员工极为体贴(这是绝对真诚、毫无讽刺的感谢)地离职之际,囊中羞涩到了无法支付房租的境地,工作室顺利关门大吉,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销声匿迹的家里蹲。 与此同时,老婆在公司任职的压力也使得她身心交瘁,就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不合时宜地逐渐染上了贪杯的恶习。起先是我越喝越糊涂,不可捉摸地结交了很多作派难以称得上正经的朋友,后来接触的事物也变得越来越胡闹歪缠,对老婆在家庭与工作上的不满也变得充耳不闻,于是二人心平气和的沟通演变成了恶语相向的争执。 不知何时,夫妻间无法描述之事也从敷衍了事到无法进行。 直到某日,我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地步,老婆在费劲气力将睡死于电梯轿厢里的我拖进家门后对一切彻底失去了耐心。那个夜晚,她想尽方法将我弄醒,然后把心中积郁多时的不满无一遗漏地对我一吐为快,几近歇斯底里之时,就像哪里的开关被合上似的,老婆突然静默,一边无声流泪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用品,扔下窝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我,离开了我们的家。 老婆走后,我以石化的姿态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足足躺了两天。两天里不吃不喝,脑袋却始终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好像什么都不想也好像什么都想了一遍,直至大脑提醒自己身体里某个部位开始衰竭之时,我起身喝了水龙头里的水,用座机给父亲打了电话求救。 至此,我与老婆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背后的脚步声将我从无限的悔恨中打捞出来,我回头一看竟是林心如。 “这什么味儿?我以为哪个下山的老道士偷进公司做法来了。”他捂着鼻子不解地把眉头拧作一团。 第二十二回 掉落速度=1/2秒 “子彻你怎么了?脸色何故如此阴沉?”林心如拖过来一个转椅坐在了我的身边。 “简而言之就是一些令自己后悔不迭的苦恼所致,话说回来这些苦恼全部都是咎由自取,我也没什么好办法。”看着窗外开始缓慢行进的车队,用手撑住下巴表示着自己的无可奈何:“抱歉,实在找不到好的阐述方式,脑子乱的很,所以目前不能跟你倾诉,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在合适的场景下我会告诉你,且只会跟你说。” 林心如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就把你说的那些先放一边,借由美食的能量占据你的注意,怎么样?去楼下居酒屋喝一杯如何?” “这么说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但是等下halu回来我要跟她一起开始出storyline(广告片故事脚本)跟kv(广告主视觉海报)yout,今晚实在不好喝酒。”今晚如此扫他的兴,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哈……”他反而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 “怎么了?” “你现在开始叫她halu了啊,明明之前就只会「疯丫头」、「笨蛋」地称呼人家。” “呃……还不是因为她最近变得可爱了一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她“halu”了呢? “说起来,halu去哪里了?” “不知道,刚才只是说要打通电话什么的。” “我给她发个信息,叫她完事儿来找咱俩,咱仨一起简单吃个晚饭,这次我请。” 我连忙制止了他:“别出去了,我还想早点做完早点撤,毕竟让halu太晚回去不好。你吃海鲜盖饭不吃?” “谁家的?” “明日书店带回来的,正好我多买了一份,本想当今晚的夜宵,你如果觉得盖饭的量能吃饱吃我这份就是。” “能能能,我好久没吃他家的饭了,你这么一说我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林心如揭开便当盒上的塑料盖后,眼神像狙击手瞄准猎物时发射出来的带有一击必杀的光芒一般。为承接这份“一击必杀”的决意,只有我俩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吸溜吸溜,呼哧呼哧”的扒饭声儿。 不过两支香烟的工夫,碗里的情形已经干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在他心旷神怡地嚼着最后几粒米的时候,halu走了进来。 她的状态让我跟林心如僵在原地,一声不敢出。 “halu,出什么事了?”林心如赶忙冲向了她的面前。 的确,halu的双眼红肿,脸色苍白,明显是大哭了一场之后的模样。 halu摇摇头,绕过林心如,直直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默不作声地打开了自己面前的电脑。 我看着她,似乎用了四十五亿年的时光,看着硕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从她原本灵动的眼睛里往外掉,或许掉落的速度只有半秒钟,但掉落的动能却可以砸穿从四十五亿年到半秒之间稳定这个世界正常流动的支柱。 林心如呆呆地看着我,像是误会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显得有些慌乱。我用眼神示意他毋须在意,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明所以。 克制住所有的冲动与想法,安静地等到halu彻底崩溃,俯身掩面而泣,我走过去蹲下身把纸巾放在了她的手上。 握住我手指传递的温度,halu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肩膀,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我的胸前。 我用足够可以帮她抵挡湮灭力量的勇敢回应着halu,轻轻地抚摸她不断抽搐的后背,肩头承接着她双眸润出的一片一片不安的温热。 第二十三回 土豆泥与三文鱼 把车停到halu家楼下——山坡上一幢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低层楼房,家家户户都点着酝酿温情的灯,冒出的阵阵热气趴在带有颜色的不锈钢玻璃窗上,等待伤痕累累的人被这氤氲着的关怀所治愈。 林心如陪她一起下车,准备护送上楼。 “halu,”我喊住她。 “到家吃完饭最好倒头就睡,因为明天早上8点我会来接你。” “今天因为我的任性耽误进度了,对不起。”她郑重地对我鞠了一躬。 “对着你旁边的那个巨塔道歉啊,这是他的case,等下还要送你上楼。” halu转身面对林心如,林心如赶忙阻止她:“别,你还真听他话。他,他妈的这时候你就别跟人开这种玩笑了。”明显最后一句他是对我说的。 “halu,”他俩转身上楼之前我又喊住她。 “嗯?” “等下让林心如送到你家楼下一层就好,自己上去拿钥匙开门,别让他送到门口。”我用极其认真的口吻提醒halu。 “为什么?”俩人齐声问我。 “让爸妈看见他不得以为是劫匪呀!在猫眼里看到这样一人杵在自己家门口,光天化日都没人敢喘气儿,大半夜你想让二老吓出个好歹吗!” halu看了一眼林心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今晚从她回公司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靠,滚你妈的,我,我他妈还以为咋回事儿,没正形儿!”林心如骂骂咧咧,拍拍halu的肩膀,俩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漆黑的单元门洞中。 “我靠,刚才吓死我了。”林心如坐在副驾兀自惊魂未定。 看着坐在副驾,一脸凶神恶煞的林心如面无血色呼吸不畅,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那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你怕黑,让我陪她上去不就完事儿了!” “我他妈的哪知道她家那个老楼破到连感应灯都没人修!人小姑娘都往上走了,我一老爷们儿能咋说?” “你看你那熊样,没尿裤子吧我说?” “你他妈好好开车,别乱摸!” “说认真的,小时候没去鬼屋玩过?” “去过一次。” “然后呢?” “……我把人打了。” “啊?” “我把人家扮鬼的叔叔给揍了,后来被保安捡出去,还被罚了款。从此远离所有带鬼屋的娱乐场所。”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学六年级吧?” “那会儿你多高?” “不到1米8?记不住了……” “……牛逼。” “子彻,嫂子回家了么?” 他冷不丁冒出这一句使我心里一震,下意识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 “你慢点!我心脏不舒服着呢。” “你别没话找话啊。” “那就是还没回呗?” 我没理他。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他见我没搭腔自己给自己接了下茬儿。 “放!” “我今晚去你家睡成不?” “林心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认真的啊,自己一个人害怕。求求你了,我就住这一晚上……” “喝啤酒不?”林心如打开了我家的冰箱。 喂喂,这是我家好不? “在此之前我想先把肚子填饱。”真是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你晚上不是吃过饭了?” “就是又饿了呗。”我说着好像再正常不过的话。 “让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也饿了。” 嗯嗯,我猜中了。 接手冰箱后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迎面而来——因为最近没有时间采购,能够准备的食材就只剩下半份三文鱼与两个土豆。 于是将土豆蒸好切块,撒上海盐,与冻好的黄油一起放入过滤网筛,用压泥器压碎筛入盆中,再倒入提前热好的牛奶一起搅拌,搅成糊状撒上胡椒粉。 把大蒜、生姜跟紫洋葱去皮切块、切半根红辣椒倒入榨汁机,倒入酱油与青柠汁,撒上少许的绵白糖一起打成泥,然后倒入锡盘加橄榄油,放入切好的三文鱼,鱼皮上撒上胡椒粉放入烤箱烤了15分钟,烤到鱼皮完全酥脆后取出。 以上,共花了30分钟不到,大功告成。 “只能吃这些,你自己怪自己吧,因为盛亚我完完全全没去菜市场。” 林心如边吃鱼边表示自己的兴高采烈。 “你说halu今天是怎么了?”喝酒时林心如问我。 “大概是跟男友吵架了。” “孙……少爷吃醋了?” 我赶忙摆摆手:“halu有男友的,俩人大学同学来着。” “哈?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halu告诉我的,我还看过俩人照片。” “她真的是信任你,公司应该都没人知道她有男友这事儿。” “年轻又不难看的职场女孩儿都有些同事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多多少少。何况公司里有个顶重要的领导对自己穷追猛打,而自己的上司与那位还顶不对付。” “我觉得老李真的危险了。” “老李危险,你更危险。” “也是,哪有精力去管他。” “估计李宏堃也知道自己是去不成新滩,所以最近比较消停。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只能如此。” “老闫你也盯住,别让2年前的事儿再闹一遍,我真的怕了。” “你把心吃到肚子里。” “我来一趟不容易,咱俩趁此game一夜吧。”在林心如的怂恿下,我俩踢了两局fifa,随后转战lol,并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沙发上和衣而睡,总算是不至于误了正事儿。 第二十四回 吐司全餐与刺身 戴着墨镜的halu看见副驾坐着的林心如后显得格外惊喜。 “早上好!”俩人像多年不见的战友一样互相道着早安。 “林总你昨晚在邓邓家睡的?” “可不。” “哟~虽然黑眼圈很明显,可是精神很好嘛~”halu明有所指地揶揄道。 “那是那是,昨晚可不让人安生了。”他俩这样一唱一和的打着趣。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过了一夜精神果然好多了。 “子彻昨晚做的夜宵太好吃了!”林心如炫耀道。 “欸?吃的什么?” “入口即化的土豆泥跟烤得酥脆酥脆的三文鱼。” “我也想吃!你俩背着我做好吃的会不会有点卑鄙?” “下次一起去子彻家吧?让他做好吃的,我们可以打游戏看电影,他家那个投影仪的分辨率还说得过去,音响也没话说。话说你也去过一次不是?” “啊,那我可以点餐吗?最近可想吃海鲜跟甜品了。”halu兴冲冲地抓着副驾的座椅靠枕,向前倾着跟林心如讨论起来。 “喂!怎么就自说自话地把事儿定了?我还在给你俩当司机呢!”我抗议道。 到了attendere,林心如下车点了两份吐司早餐套餐外加三杯拿铁。 “可惜不是「云隐」。”halu装作遗憾的样子冲我撅了噘嘴。 “笨蛋!别说漏了,林心如不知道。”我当着林心如的面对着halu做了噤声提醒。 “什么?”林心如盯着我俩,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 “没事没事。”我跟halu拼命地摇着头。 把故事大纲写在纸上,跟林心如简单过了一下,让他评估了没有大问题后我交给了halu,她认真地手绘着分镜,我像给她打着节拍似的在键盘上敲起了人物对话与广告文案。 大概10点半左右,闫云海突然走进了办公室,他身穿着极其耐脏的灰色套头帽衫,下身是同样颜色的肥大的运动裤。 “欸?闫总怎么来了?”在一旁帮忙拼着乐高玩具的林心如抬头问道。(耀宣在创意部特意准备了一套乐高玩具,据说有助于发想tvc,这次正好被我利用上了) “哦,昨儿不是把deck(就是俗称的提案用的“ppt”)写完了么,今儿过来美化美化,毕竟姜总明天要rehearsal.”闫云海有些慌张。 “让闫哥受累了,林心如递出一根烟,搂着闫云海走向了吸烟室。” halu困惑地看向我。 “等下你孙耀哥要来。”我低下头继续写作。 “哈?他俩来干什么?” “估计孙总的创意要加进去呗。” “那咱俩的这支咋整?” “明天一起给姜总提呗。你安心做你的事。” “哦。” 说着话孙耀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迈着大步踩着节拍走进了办公室,看见我跟halu后闪了一个激灵。 “你俩怎么在这儿?”他红着脸慌忙取下耳机。 “东西有点多,没画完。”我撇了撇嘴,把头继续埋进自己的工作中。 孙耀走进自己的办公间后,闫云海苦着脸也跟了进去。林心如一脸坏笑地小跑回来。 “闫云海满肚子不高兴吧?”我并没有放慢敲键盘的手速。 “哈哈,刚才在吸烟室里把孙耀埋怨了个遍,据说老闫媳妇儿今早因为孩子的事儿还跟他呛了好几句。”林心如贼眉鼠眼地描述着方才吸烟室里的情形。 得,今儿公司热闹了。 实在找不到单独约halu的机会,孙耀只好大方地给所有人定了价格不菲的刺身。halu表示太忙没有时间吃,孙耀只好把她那一份整理好端到了办公桌上,叫她边吃边做,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halu你画到哪里了?我看看,你先吃口东西。”我看到halu求救的眼神,走到了她的身边。 “这里,估计到晚上9点前能画完。”halu滑动鼠标给我看了她的进度。 “我之前一直想跟你说,你的透视其实有点小问题,这里的线如果按照这个景别的话不应该是这个倾斜的角度。”我接过她手里的手绘笔,挑了一个更显眼的红色yout上改了起来。 额前的头发总是挡住视线,让我觉得莫名的烦躁,正巧看到halu桌上有一根小小的黑色皮筋儿,我胡乱抓了头发用那个皮筋儿绑好,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通透无比。 简单改了几笔后我回头看向halu,她竟又用昨天下午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她。 “我昨天就想告诉你来着,你把额头露出来特别好看,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也意外的特别帅气。”halu红着脸,用异常快的语速说着不可思议的事实。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两颊到耳根的部分热到快要被烫化的地步。 第二十五回 去鬼屋 去茶水间泡红茶的时候听见不同寻常的响声,悄悄靠近林心如的办公室,发现这家伙吃饱喝足、搭完乐高后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美滋滋地打着呼噜。 我走回办公位看着halu正襟危坐投入画稿的样子,回想起中午她对我说的话,心脏又像《摩登时代》里拉错操纵杆后的“自动吃饭机”一样鬼畜地运动着,创造了可笑的火花与蒸汽。 “halu,”我喝了一口茶,看向她。 “嗯?”她抬起头。 “反感去鬼屋这种地方不?” “干嘛,你要打什么坏主意?”她红着脸回应我。 我指着林心如办公室的方向,悄悄跟她说了林心如怕黑的事。 “怎么样?下班后喊上所有人一起去鬼屋玩吧。” “林总不可能去吧?” “我来提议,你附议,孙耀肯定要跟着去的。我等下劝老闫,这样四人一致通过,我们再以「不去的话方案就不发给你」为要挟。” “那,我倒知道一家鬼屋很适合今天的主题。”halu转动着还有些红肿的大眼睛,充满童真的笑容浮现出以“恶作剧”为由的兴奋感。 “哦~可以电话预约吗?” “我来!”她兴冲冲地抓起电话。 “halu、孙耀、闫云海加上我一共4个人赞成,林心如你不去是吗?” 晚饭我点了6人份的披萨外卖,大家围坐一团。halu提出想去鬼屋玩的点子,孙耀率先应和,我跟闫云海也表示去体验一番也未尝不可。点了人头,大家一起看向林心如。 “我睡眠不足,今晚想早点回家补觉来着。”林心如瞪着我。 “林总你陪我去呗,就我一个女生我害怕啊。”halu撒娇道。 “我,我也不是女生啊。” “所以你想早点回家呗?”我埋好设下的陷阱,请君入瓮。 “嗯嗯,太累了,实在抱歉,你们好好玩。” “那我们也早点下班吧,毕竟大家都累了。” “你们的方案都特么搞定了吗就下班?”林心如睁大了眼睛质问我。 我看向闫云海,他点点头:“七七八八了。” “嗯,我俩这边也七七八八了。” “七七八八个屁!halu的分镜还没画完,你们定格动画的demo还没拍不是吗?” “反正也没到提案日期,后天也不过就是个交流会,做什么demo,大家早点下班养精蓄锐岂不是更好?”我说完,halu也随之点头。 “那你让我花一天的时间给你拼乐高算是怎么回事,不光这,你还多吃了一根我早餐里的香肠,真有脸说早下班啊你。”林心如越说越激动。 “谁中午吃完饭就回屋睡觉了?还睡到晚饭前?又是谁刚才吃了一个半披萨,还是一整张海鲜芝士卷边的?”我瞪着林心如。 “啊,其实我还挺喜欢吃海鲜披萨里的芥末酱的……”halu弱弱地附和道,孙耀也点了点头。 “我靠……” 就这样,林心如总算明白自己早已上了贼船。 抵达鬼屋楼下,我们正准备一起上去,halu的电话铃声发狂般地响了起来。 “你们先上去,用我名字预定的。”halu悄声说完,跑出去很远。 “子彻?”林心如在台阶上回头呼喊着正在发呆的我。 “我买个喝的就上去!” halu头戴纯黑宽边礼帽,身穿黑色皮衣、内里穿的是oversize墨绿色条纹衬衫,下身光腿踩了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干练酷帅。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以某种坚持的态度为中心悠悠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手机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又换回了原来的位置,最后应该是不欢而散地将话题终止:halu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幽蓝的光线将她面无表情的脸照出心墙高筑的苍白。 收起手机后,她慢慢穿过马路朝我这边走来。 “热姜茶可还行?”我把热饮递给她。 “嗯?邓邓你没上去?”她接过饮料先捂了捂冻僵的手。 “我抽烟来着。” halu凑近我细细地闻了身上的味道:“骗人!” “没有。”我小啜了一口手中的罐装咖啡。 “明明就是担心我,所以在这里等着,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再坦率一点呢?我总算明白kimura桑为何要这么说你了。” “……刚才打电话的可是男朋友?” 站在我身旁的halu低着头沉默不语,用鞋尖玩弄着地上的小石子。 “我问了不该问的话,对不起。”我感觉自己可能有些冒犯,便连忙道了歉。 halu摇了摇头:“没有……我跟他只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处理。” “这部分我也没办法给你很好的建议,毕竟这里只有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我苦笑道。 “明明可以很好地洞察人心,也有绝妙到无以复加的表达技巧,却对最亲近的人无法吐露心声。做广告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几乎同样的话有个人在多年前也曾这样问过我,那时的我以为能够为这个问题找到一种答案。 “因这种恶劣的性格所致,我一直以来的人生总在亏欠着爱自己的人,甚至有些人此生大概率是无缘再见了吧,可我也没能在临别之时让他们感知到我的爱,剩下的就只有彻夜难眠的悔恨痛击着没出息的自己,内心深处抑制不住的、为时已晚的爱的传达都变质成为带给对方的困扰。每当企图以职场成绩来冲淡这份喷涌而出的懊恼之情时,我才冷静地意识到自己早以意想不到的姿态成为了同龄当中最不中用的人,明明牺牲了那么多,明明付出了比别人多出几倍的努力,最后却一无所有到了彻彻底底的程度。对不起啊,我就是这样的大人,就在这种时候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反而一直在碎碎念着自己的事,所以halu,不要成为我这样的大人,哪怕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也要让对方明白你的爱,保护真正应该被保护起来的事物。” halu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邓邓,你再抱我一下可好?”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身去,装作找手机的样子,稍稍离halu又多了一点距离。 halu喝了一口姜茶。 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雨滴,在霓虹的聚焦下显得是那么无依无靠。 “halu,子彻,你俩干嘛呢!我们都在楼上等半天了!”孙耀的出现结束了尴尬又凄苦的街上的喧嚣。 “请问之前有来玩过的客户吗?”化着哈莉·奎茵(harley·quinn)妆容的女性工作人员问道。 halu毫无防备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好嘞,工作人员请注意,这队里唯一的女孩是常客,大家多照顾照顾。”女工作人员拿着对讲提醒完同事后就从装修成教室走廊的鬼屋入口处退出不见了。 “欸?等,等一下!什么意思?”halu瞪大了眼睛,表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们正要取笑halu之时,鬼屋中的灯光突然变得忽明忽暗,远处传出一声女声的凄厉的惨叫。 “啊——————!”闫云海大叫一声,原本站队尾的他突然冲到了前面,抱紧林心如就不撒手。 “老闫老闫,你他妈松手!我也怕!我靠,你压到我后腰了,我容易憋不住……老闫!老闫!”林心如的声音里既愤怒又带有明显的哭腔。 “halu你别怕,你跟在我身后,我来保护你!”孙耀弯着腰向前走着,混乱中召唤着halu。 halu走在了最前面,甩开我们这帮腿已经被吓软了的老爷们儿一大截。 拐过一个满地血水的浴室,进入一间更衣室一样安全的明亮房间里。 “等一下,halu呢?”孙耀回头问我。 孙耀身后是紧紧拽住他大衣后摆的林心如跟闫云海,他俩的眼睛已经吓得睁不开了,而halu的确不在这个房间内。 “啊——你别过来!”只听见此时在隔壁房间传出halu的呼救声。 “halu?”孙耀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 这时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灭掉,衣柜里跳出一个人形的东西冲向了孙耀。 “啊——————救命啊!!!!” 不知跑了多久,只记得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闫云海边哭边求饶地大喊:“怎么还追!别追我了!!!” 我独自一人进入了一个亮着蓝色灯光的小小的灵堂,灵堂中间躺着一个崭新的木质棺材,棺材板上端端正正地摆放了一个可以点燃的小小的白色烛台。 正当我觉得烛台有些蹊跷,想拿起来仔细端详之时,灵堂的灯管开始诡异地闪了起来,棺材的盖子“哐!”地翻了过来,里面跳出来一个身穿白袍的长发女子,用极大的力气将我拖了进去,我发出了可能是此生最高的音阶扯破了自己的喉咙。 原来棺材里面是空的,连接的是一个不算太陡的楼梯,我被工作人员连拖带拽地拉进棺材下面的密室,然后就没了任何声响,眼前是一片漆黑。 “是邓邓吗?”halu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随后一只温软湿润的手将我的手握住。 “halu?”我回身试图找到halu的方位。 一个飘有新鲜切好的西瓜香味的柔弱身躯钻入我的怀中,紧紧地抱住我。 halu用力贴着我的胸膛,使我产生了比初次见她更要严重的失重感,能够感知的一切都不具有实感,客观世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彻底没了踪迹。 我抱着她的身体,一股狂喜而焦虑的占有欲由胸腔跳出,双臂用能够使出的最粗暴也最温柔的力度回应着halu,捆绑着halu。 时间堕入这混沌空间无边的黑暗中,抹去了所有的意义。 第二十六回 会呼吸的灯塔 “原来还有抓拍这种服务啊……”我感叹道。 林心如使劲儿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我都快被老闫笑死了,脸都他妈笑麻了!” 坐在后排的halu看着手机里闫云海的照片笑到尾音颤出了哭腔。 万万没想到,最后全靠林心如果敢地走出了鬼屋完成任务,被困住的大家才得以逃出生天。重见天日后惊魂未定的我们刚聚在一起还没说上几句话,工作人员就指引我们走到存有抓拍照片的电脑屏幕前。 这家鬼屋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埋伏了多架小型摄影机,专门抓拍客人被惊吓到的表情。我们6人中就数闫云海被拍到的最多,照片里的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表情崩坏,尤其有一张瞪大眼睛,眼泪跟鼻涕泡一起被吓出来的照片简直可以直接拿出来用作漫画素材。 在大家的要求下,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人的手机里都拷贝了一份。 “说回来,完全没拍到你俩嘛,后来被关在哪里了?”林心如看看我又回头看看halu。 我跟halu同时选择了沉默。 不如说幸亏没有被拍到啊。 “太没意思了,本来计划好今晚是来吓你的,结果把老闫给吓够呛。”我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 空气中又被填满了欢脱的情绪。 “halu你也挺笨的,都玩过一次还能走丢了。”林心如回头笑着吐槽halu。 从后视镜看向halu。可能是街灯的关系,她看向车窗外的脸上有种娇艳妩媚的海棠红,嘴角上扬的弧度美不胜收。 那个拥抱为何会发生?到底是否真实发生过?我并不确定。那样不确定的拥抱或许存在意义不明的不确定力量,推动我们前往不确定的未来。 有人说过,人们惧怕未来,正是因为不确定性的存在。 而我觉得,或许这种力量所引导出的未来正是因为不确定当中存在着多样的可能性才使我们成为了更勇敢的人。 送走halu后,林心如满脸不放心地征求我的意见:“子彻,halu今晚是不是有点怪?” “估计是因为跟男朋友还在吵架中吧。”我敷衍道。 林心如盯着我,眼睛眯成一条裂痕:“你今晚也不正常。你俩到底咋了?如实招来!” “招你个头。因为睡眠不足导致头有些迷糊再正常不过吧?也不知道昨晚哪个家伙非要拖着我打游戏打到深更半夜!”我心虚地说了谎。 “你这会儿跟我斗嘴倒一点不迷糊。” “你要不跟我斗嘴我怕就要睡过去。” “要不要到我家去睡?我媳妇儿也不在家。” “不要。” “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 “你丫边儿去!” “哈哈哈哈哈!”我俩同时大笑。 “今晚休养生息,明天的rehearsal肯定能让姜总大吃一惊,我有这信心。” “不是恭维?” “绝对不是。” “这世上就剩下你还觉得我可以。” “我相信客户也会喜欢。” 而我喜欢的是客户的客人喜欢,仅此而已。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 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看着邻居家中的灯火通明,我反复唤醒手机。不断地看着通讯软件上halu的头像,想诉说的千言万语、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这世上全部的全部的盛大与奇妙在发送框中输入又消除,直到落地窗对面一格一格明度不同色温不同的灯依次关闭,最后只剩下远处山顶一点如同呼吸般闪耀的红色警示灯。 我从冰箱取出威士忌,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不加冰块不兑苏打水,任性一样地倒入杯中干饮,静静地阅读那伟大灯塔的红色呼吸。 第二天。 姜白玲补充完最后几点修改意见后,喊我去她的办公室。 熨烫平整的无领真丝衬衫在肢体间的空间中保留一丝恰到好处的轻扬,衬托出她熟成曼妙的身姿;肩部歪系一条水墨晕染的丝巾,使她今天看上去格外的庄重沉静。 她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插入一根前段银质后端蜜蜡的过滤烟嘴中,点燃后细细地品尝着。 “抽一根吧,陪我。” 我耸耸肩,歪嘴一笑:“抱歉,我尝试戒烟来着。” 姜白玲像看见活生生的猛犸象一般看着我。 “抱歉。”我只好再次道歉。 “嗯……我只是在想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让邓子彻下了戒烟的决心。” “也没有下什么决心,结果大概率是会失败吧我猜,只是先尝试一下,我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毅力。” 她用魅惑的眼角向上画出一道精细的对勾:“已是非常了不得的进步了。” 她点点头,优雅地弹了一下烟灰:“对明天的交流会有何准备?” “并没抱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其他9家公司的动作可了解多少?” 我摇摇头:“最近没有工夫打听别人的事。” “留意下众视那边的创意吧,好像因为这个项目新入职了不少人。”姜白玲翻了翻手机。 “嗯,叶浩一向的风格,只要他出手就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对胜负太在意可不行呀。” “叶浩要是明白这个道理就不是叶浩喽。” “我说的是你。”她抿起涂抹了藕荷色唇膏的嘴唇,微笑着看着我。 “嗯?” “你知道我从来没怪过你,我也同样觉得小黑那孩子挺可惜的。” 你如果真觉得可惜的话小黑就不会走了!!! “子彻?” “嗯,我懂你意思了。” “这个case完事了回耀宣吧,halu被你带得很好。” 我皱紧眉头,看着窗外海面上泛起的波光。 “好吧,你先去忙,忙完就早点下班。” 我转身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子彻,谢谢你。” 我停下脚步。 “谢谢你昨晚带他们出去玩,耀宣的人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开心过了。”姜白玲几乎不带感情清楚地对我说道。 盯着halu改完kv上的细节,就喊她下班了,而我俩一整天都像履行某种契约一般,对昨晚在密室中发生的事缄口不提。 等所有的人都走光后,我仔细检查好门窗,从客梯直达地下车库。 “邓邓!”刚打开车门,铁塔一般的林心如跟着蹦蹦跳跳的halu一起从车后突然冒了出来。 “我靠,你俩想吓死我!” “哈哈哈哈,是林总想的点子,说今天也要吓你一跳!”halu拍着我的肩膀,“不要那么小气,偶尔被可爱的同事整蛊一下也是增进团队感情的必要手段嘛。” 林心如的脸笑得跟绽放了的包子上的褶一样。 “神经病。我今天不能送你俩回家,等下要去超市采购。平民偶尔坐坐公交地铁什么的为世界和平做做贡献,尽一下平民应尽的责任与义务,谢谢。” 他俩不怀好意地对视一眼。 “你俩要干啥?” 在超市里,林心如跟halu完全沉浸在要举办party的兴奋感与幻想中。 “不要再往车里扔东西了,我才是推车的那个人好吧!”我指着身前商品已经堆成小山的购物车对林心如抱怨道。 “小气~”halu做了个鬼脸,而后往车里又扔了一袋辣条。 “小气!”林心如模仿着halu的语气跟表情。 “你俩最好算好自己的东西,我才不会连你们的帐一起结了!” “小气~”俩人异口同声说道。 “邓邓,今晚你会做烤虾?”林心如去挑酒的时候halu走在我的身边问道。 “对呀,你昨天不是想吃海鲜么,螃蟹今晚也能吃到。” “那我今晚不想喝酒,有什么能配海鲜的饮料?” “凉的可以不?” “完全没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点单冰沙吗?”halu的眼睛放出了光芒。 拿了一箱山泉水、气泡苏打水跟几瓶接骨木花汽水。“要求还不低。”我拍了下她的额头。 第二十七回 蛋黄蟹腿、烤虎虾与接骨木花树莓沙冰 “你们俩先坐,我去处理食材。”把头发用皮筋绑上,麻利地换上做饭用的围裙。 “halu,我带你看好玩的东西!”林心如招呼halu走进了我的书房。 “喂!别乱翻啊!” “小气~”俩人探头出来,做了一样的鬼脸。 你俩何时培养出如此深厚的默契? 隐隐约约听见林心如笑道:“没事儿,他那些不健康不绿色的东西我都知道藏在哪儿。” 喂! 将雪蟹放进蒸锅;煎培根煮玉米,用砂锅炖上鸡汤;将虎虾与黄油、海盐、胡椒、辣椒粉、肉桂粉加百里香与柠檬片、红辣椒一同搅拌放入烤箱;再将培根与玉米跟剥出来的虾仁放入鸡汤中,倒入奶油,继续炖汤;圣女果切块、芹菜切碎撒上盐跟胡椒粉倒入橄榄油与香醋,挤柠檬汁倒入,放入香草叶跟芝麻菜一起拌匀做成沙拉。 “邓邓~” “哈?”正准备从冰箱中取出山泉水冻好的冰块,halu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画框,里面裱好的是一张电影签名海报。 “邓邓,这个是星爷的签名?” 我点点头,心里暗自埋怨着林心如。 “回头再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一定仔细看片尾字幕,找找你家邓邓的大名。”林心如在后面又拿出我另一份珍藏放到她的眼前。 halu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就是《哆啦a梦》的storyboard(手绘故事板)?” “嗯,你家邓邓当时负责的客户跟藤子·f·不二雄工作室合作,据说当时他的文字脚本感动了日本那边的工作人员,工作室直接把故事板画出来寄到北京的。” halu的目光已经很难从画稿上移开了。 “话说邓邓你那时多大?”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比你现在再大个一两岁吧?差不多。” ——就这样我收获了一位名为halu的粉丝。 “这么说来,让邓邓今晚做饭,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halu吐了吐舌头。 我挑挑眉毛:“你俩收拾一下客厅,很快开饭。” “哎呦!我这猪脑袋!”林心如一拍脑门。 我疑惑地看着他。 “啤酒落车后座了!我去取!” “哦,辛苦了,车钥匙在玄关鞋柜上的收纳盘里。” 倒出冰块,与薄荷叶一并放到破壁机。打开开关,同时陆续加入接骨木花汽水和洗好的树莓,偶尔倒入少许的苏打水。 冷不防,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抱紧了我。我轻轻抚摸着halu有些发凉的手,转身将她揽入怀中。 一种名为时间的巨大机器突然停止了运作,并非能源不足,更不是故障之类,完全不是,而是根根本本地失去了那运作的原理。我跟halu再一次置于失去时间的空间中,渴求着对方的名字。 “为何要抱我?”halu在我的耳边呢喃道。 我嗅着她发梢散发出的罗勒叶与桔子香味儿:“胸口有块地方太疼了,而胃口那里又太暖,就这么抱着才能缓解这种症状。” “那就再多抱一会儿。” “好……” 冰沙打好不久,林心如按响门铃,halu跑出去开门。我将冰沙盛到杯中,倒入大半杯苏打水。 蒸好的雪蟹腿肉掏出,拌碎撒到生食鸡蛋的蛋黄液上作开胃菜、蟹黄放到梳打饼干上作为主食,主菜吃烤虎虾,喝虾仁玉米奶油浓汤,蔬菜是香草色拉,餐后搭配接骨木花树莓冰沙甜品,我跟林心如喝冰啤酒。 “看电影这事儿,可有好想法?” 他俩对视一眼,笑着说要再看一遍星爷的那部影片。 完美到不行。 字幕出现的时候,林心如把出现我名字的位置特意指给halu看,她拿出手机端端正正地拍了照。 “这有什么可照的?”我问她。 “你不懂,这是我离星爷最近的一次,你可有见过他本人?” 我点点头:“票房破30亿的庆功宴我在很远的地方仰视他本尊来着。” 林心如跟halu一起倒吸了口冷气。林心如嘀咕道:“我都不知道有这事儿。” “快说说他本人看上去怎么样?” 其实我没敢说,当天因为老章的原因,我跟星爷就坐在一桌。 “halu你觉得我帅不帅?”我很认真地问她。 “不仅帅,而且属于越看越帅的类型。” “嗯,尤其最近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格外的帅!”林心如随声附和道。 “那把我的帅乘以一百倍就是星爷的样子啦。” halu心驰神往中想象着星爷的样貌,一脸幸福地对我说:“今天四舍五入也算我认识星爷了。” 我喝着啤酒,拍了下她的额头。 一阵一点都不尴尬的安静后,halu歪着脑袋,一边摸着我扎起来的辫子一边问我:“邓邓,见你第一面其实我就想问,你的头发是在哪里烫的?” 好像失去重心后从前方汹涌出一股令人无力抵抗的引力,将我吸向与halu初次在attendere偶遇的回忆中心。那天一个嘴角有小痣的西瓜味儿的姑娘问我在哪里可以买到手中的那本繁体竖版《英国病人》。 这次换我跟林心如相视一笑,我举起啤酒示意林心如来讲述这段故事。 “子彻还在他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妈不小心喝了一口热水。”林心如有模有样地学着我平时说话的样子。 halu看着我俩,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那时烫的头。”说完林心如自己一人哈哈大笑。 “好冷!”halu瞬间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讲真的,你是唯一一个最近这几年问这个问题不会惹子彻生气的人。” “为什么要生气?” “就像有人拿林心如的名字开玩笑他其实心里也会暗骂对方傻逼一样,从小到大总有人拿这说事儿,本人心里可不怎么爽快。” “没错。”林心如举杯致敬,我亦如是。 “所以说邓邓的头发是天然卷吗?” “嗯,不太能看出来?” “欸?难怪别人会问,从没见过有人能把头发卷成这样,理发店一定对你讨厌透顶。” 我撇撇嘴:“欸?难怪~” “你俩嘴里说出来的总感觉不太令人相信。” 林心如从手机里翻出一张2年前年会的照片,那时林心如、小黑、我还有汪哲临时组了个小乐队,我是主音吉他手。 “欸?那个短发的是邓邓?”halu端起手机反复地看。 “短到那种程度不太好烫吧?你仔细看,只有他一个人的头发是摆脱地心引力的。” halu又嗔又喜地问我为何从来不告诉她我还会这一手。 说着话林心如走进了我的书房,就在halu抱怨着从来没听过我唱歌的时候,抱着我藏好的古典吉他坏笑着走了出来。 “就唱那首吧!”林心如说完大口灌着啤酒,halu煞有其事地鼓起掌,还吹了口哨。 吉他的分量变得有些沉重,6根琴弦也全部松懈,扫一下就能听出严重的跑音。我叹了口气调好弦,用脚打着节拍,拨弄着和弦,嗓音渐渐放松。 “这歌叫什么名字?”halu眼眶有些泛红。 “《夜空的彼岸》,原唱是已经解散了的smap。” halu吸了一下鼻子,抬头看着客厅的吊灯。 “怎么样,是不是听子彻的版本有一种特别的清澈感?” halu半晌没有吱声,过了良久她慢慢地说道:“我好像在很久很久很久的以前听过这首歌。” “在夜空的彼岸,明天已在等待着我们”这是整首歌的最后一句。 第二十八回 柠檬茶 接二连三弹了zaynmalik的《pillowtalk》、oneokrock乐队的《whereveryouare》、thegoogoodolls的《iris》,又跟林心如合唱了thebeatles的《something》与《wheni''msixty-four》,最后用yellowcard的《howigo》结了尾。halu拍手致意,我鞠躬回礼。 “啊~心满意足。”halu闭上眼睛揉着自己的肚子。 林心如主动承担了洗刷餐具的工作,我则泡好红茶倒入蜂蜜放入柠檬片分享给大家。 “心如哥这是第几次来邓邓家?感觉你对这里熟悉的不得了。”halu盘腿坐在沙发上拨弄着吉他,头发随着低头的角度自然地垂下,柔顺的线条如同她笔下生灵的组成元素,调皮又极富活力。 林心如一边将涂满泡沫的盘子冲水,一边心算着。就在他差点把一只酒杯打碎的时候终于放弃了回想,摇了摇头。 “不过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怎么来了。”林心如皱着鼻尖,好像有点埋怨地看我。 “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会被邓邓家的书给吓到吗?”halu用手臂夸张地比划着,“这么看上去,好像除了卫生间跟厨房以外的地方都能伸手够到书呢。” “以前来的时候更夸张,书房里是要迈开腿,盯紧落脚点才能行进的地方。”林心如解开围裙看着我。 的确,趁某个我不知去向的周末早上,老婆回家把她认为属于她的书统统拿走了。 不仅书被拿走,长久以来无人打理的书架也做了很好的清洁,留下的书籍按照内容与作家很工整地被分好类,就连心爱的高达手办、岸边露伴手办、各种龙珠与哆啦a梦的角色手办都被小心翼翼地擦得一尘不染;更别提珍藏的带尼奥半身雕像的《黑客帝国》系列“终极收藏版”十碟装dvd——每一张都按照正确的顺序装回原位,透明亚克力外箱光洁如新。 为何要把书房打扫的如此干净整洁我实在想不明白,假如是什么特别的仪式搞不好那应允的惩罚已经实实在在地降临在我身上了。 就这么想着老婆,一股萦绕在心头的沉重感渐渐凝固,坚硬的质感与横生出的棱角冰冷地刺痛我,提醒着生活的原本肌理。 “邓邓,在想什么呢?”halu像坐在被阳光晒透了的沙滩上一样明丽地照亮我。就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与卑微。 叹一口气,眼前吐出的又长又白的雾气连形状都是刺骨的,身上明明还缠绕着黑色的荆棘,潮湿与阴冷明明就是从内心散发出的属于我难以割裂的一部分,那清晰的明亮与干爽怎么可能与我有关。 我摇了摇头,笑着看看halu,等待自己重新学会溺水,等待光亮慢慢被淹没,等待自己适应早应适应的窒息,等待呼吸停止。 时间重新有了意义,空间再次找准了定位,一切应该回归正常。 halu好像看出了什么,眼中的热情与活力瞬间退潮。 “对不起我有点累,先走了。”茶杯一放,她拿起手包,冲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林心如嘀咕着“怎么了”、“怎么了”也追了出去。 我一个人躺在地板上,用手挡住了双眼,再次让自己适应窒息感。 午夜后的某个时刻,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客厅的吊灯不知在何时诡异地被合上了开关,或许这中间有什么人来过也说不定——廉价的北欧木质茶几上,原本狼狈不堪的场景就只剩下halu喝过的茶杯呆在原地,我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翻看那只茶杯,里面理应还剩下的红茶与柠檬均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halu的唇印还好好地留在杯子边缘。 可恶,好想抽烟啊! 我从衣柜中翻出仅剩的一包软包七星,撕开包装、抽出香烟、放入口中,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身上的每一个齿轮都停止了转动。 并没有点燃香烟,我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茶杯上。 躺在地板上的茶杯,那个残留的小小唇印的饱和度越来越高。最后,我只能把它放在自己胸口上,怕那里再渗出鲜血。 我要适应这窒息的感觉。 第二十九回 被偷走的方案 一早在茶水间碰见正在泡茶的李宏堃,他像等待许久似的,热情招呼并执意我去他办公室坐坐。 “来,尝尝我这儿的好茶。”李宏堃一屁股坐在他那个古色古香的中式沙发上,顺带提拉了一下大腿上的宽松西装裤。 “昨天rehearsal怎么样?”李宏堃一边缓缓往茶壶里倒满热水,一边问我。 “正常进行,正常调整,一切正常。” 热水从泥塑茶壶里溢出,而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李宏堃立式衣架旁边放置的新钓竿上。 李宏堃把茶递给我,茉莉香气在茶杯中弥漫。 他盯着我的眼睛,然后笑笑:“年前觉得身体有些不大对劲,毕竟这个年纪了。我前两天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各项的指标都有些异样,大夫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也没啥办法……已经跟姜总请好假了,明天就走。” “明天?这么着急?” “嗯,手头正好也没啥事儿了。”他抿了口茶。“halu怎么样?” 我心口一紧。 “创意部还是有些好孩子的。”他举起茶壶想给我续些茶水,却发现我的茶杯里几乎没怎么动,于是点点头,给自己续上。 “子彻,你有什么打算?”他冷不丁扔出来这样的话题,令我的不安感更加严重。 “想听心里话不?” 李宏堃突然发出爽朗的大笑:“你说。” “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最烦的就是别人管我,你以前就知道。近来又迷上了烹饪,没事做做饭,每顿小酌几杯,想必这世上再高的薪资也换不来与书相伴、炊金馔玉的日子。”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真诚地看向他。 李宏堃用稍纵即逝的惋惜眼神看着我,松弛的眼袋下拉着暗沉的面部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今天加油。”沉默许久,他似乎发自肺腑地给我打了气,并暗示我可以走了。 “今天的交流会现在取消来得及不?”——走出李宏堃的办公室后我立马拿出手机敲出信息,成功发送给了林心如后,我乘货梯下楼转进attendere。 “到底出啥事儿了?”林心如连气儿都没喘匀,几乎是用撞开大门的气势跑进attendere,以陨石撞击的力道坐到了我的对面,把micheal吓了一跳。 “我怀疑我们的策略跟创意被人偷跑了。”我斟酌再三,向他吐露了我的猜想。 “我们的策略跟创意被人偷跑了?”林心如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试图在我脸上找到一丝在跟他开玩笑的痕迹,到最后不得不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的话,以便更好地去理解里面的意思。 我看他一时乱了阵脚,赶忙提醒他:“吕一鸣那边,你打好招呼没?今天的交流会能延期不能?” “他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林心如把自己的大脸藏在一双厚实的手掌中,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手机,距离约定的开会时间已经不足半个小时。 “这个点儿,他跟吴总一定在路上了。” 此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halu打来的。 “子彻哥,刚才孙总一直在找你跟林总,说打林总电话他一直不接。” “没事儿,我俩在一起,马上到公司了。” 挂了电话,我拍拍林心如的肩膀,边安慰边分析道:“我相信此时客户并没有看到我们的方案,先把创意部分删掉,今天只交流策略方向,剩下的还有时间再改。” 林心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室外,点燃香烟猛吸了几口。我买了2杯美式外带,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未来还会有更坏的发展在等着我跟林心如。 第三十回 刀光剑影 到达后吴总先在孙耀的陪伴下进了姜总的办公室,而吕一鸣跟我们一起进了会议室。 聊了些有的没的,吕一鸣突然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耀宣会推荐哪家studio(工作室)来制作tvc? 林心如、闫云海、汪哲加上我4人面面相觑。 “哥,可能是上次我没讲清楚,tvc这个部分我们家自己就能做了,所以没有第三方进来,为了保证tvc质量我们把子彻都给安排进来了,你可能不知道子彻他当年……” 吕一鸣的脸像被挂上了两个男子108公斤以上级用的杠铃一般瞬间变得老长:“心如啊,以后这种事你提前跟我打打招呼,我跟吴总汇报的可是今天来跟你们聊tvc的事儿。吴总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参与的tvc数都数不清,所以他最看重的就是制作公司的制作水准。” 吕一鸣喝了一口我买的咖啡,润润嗓子,接着说道:“再说了,你们耀宣什么情况你以为吴总不知道,你们家有拍tvc的设备跟专业人员吗?你们家拍过几支tvc?这是年度品牌tvc,不是拍病毒小视频!早知道今天是这样我们就不来了。” “别别别,哥,是这样,我们有专业的供应商来做这个,今天主要也是想跟吴总还有您一起碰一下策略方案。咱们今天聊聊策略性的东西……子彻啊,这样,你,你把咱们家供应商的reference(案例)挑几个调性相符的,先,先拷进电脑里。” 偏偏今天会议室的wifi信号不知为何差到令人匪夷所思,为了准备好reference的我只好抱着电脑逃了出来。 halu看到我奋力走回工位,她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把头低下装作很忙的样子。 在第二支片子传输到大概70%左右的时候,halu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怎么出来了?里面什么情况?” 我站起来摆摆手,叫她不要做声,正好被路过的孙耀跟吴总看到。 “子彻,在哪里干嘛?开会了。”孙耀热情地招呼道。 由于吴总的出现,会议室里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吴总先是回复了几个重要的微信,接着开始刷起了手机,孙耀对着吕一鸣讲了一段有内涵的小段子,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哎,我就是喜欢跟你们在一起,至少开会时大家都是轻松的。”也不知他总在看些什么东西,短粗但却细嫩的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翻动着。 “我们那里啊,一旦开起会就是刀光剑影。嘿嘿,见笑了,唉,没办法。”吴总把架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轻轻扶了一下,抽空看了一眼吕一鸣,开玩笑地对他说道:“对不起哈吕总,耽误时间了是不是?” 吕一鸣摇摇头,对着林心如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闫云海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就开始照本宣科地讲解着我们的人群定位。讲到体验群体与购买群体的分类与关系时,吴总取下眼镜端正地将其放在木材复合板会议桌上,一边用力按压着自己的眉心,一边叫停了闫云海。 “这位……总监啊,抱歉我先打断你一下。” 接着却是一段长到使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您有了解过盛亚的生意吗?”就在我们坐立难安快到极限的时候,吴总张开了口,但手上揉按眉心的动并未停止。 “盛亚的品牌发展您有做过功课吗?” 第三十一回 推广活动与传播概念 “在2000年的时候,盛亚建成,那个时候,全国有多少水族馆啊?”吴总戴上眼镜,透过镜片上方的空隙盯着孙耀,伸出五个手指,“不到50家。” “知道盛亚第一个馆的建成,花了多少钱啊?”吴总将中指、食指、无名指握回,“60万,美元!” “盛亚到2005年的时候,总体水容量达到多少啊?”五根手指再次舒张。“50万加仑!” “你想想在哪个年代,盛亚在全国同行业当中,那是遥遥领先!” 吴总扬起自己的下巴,把后背挺得很直很直。 “据说咱们这个小城,当年的城市名片是必须要有盛亚这一张的!”吴总头没有动,只用眼睛就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 “当年想看珍奇的海洋生物,想进海底隧道,想跟北极熊合影,别的地方不说,周边三个省的人只能到盛亚来。那个时候盛亚的门票,一票难求!”吴总的食指用力地点了点他面前的桌面。 “可能你们年纪都还小。我反正是听说啊,那个年代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都去盛亚约会的。”吴总浅浅地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 “所以,时尚这两个字是刻在盛亚的基因里的。” 不知为何,从孙耀开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拿起手中的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认真做着记录,“沙沙”声不绝于耳。 吴总举起手机简单扫了一眼,放下后紧接着说道:“我其实在去年就已经提出了要将盛亚品牌年轻化的战略方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看了一眼吕一鸣,吕一鸣一直低着头,也同时在点着头。 “就是要让盛亚时尚的基因再次焕发活力。可能你们耀宣主要负责的是媒体代理这一块哈,品牌这个层面的东西你们接触不多。”吴总盯着闫云海,而一直站着的闫云海早就开始了双腿的抖动。 吴总又把眼光转向了孙耀:“你让那些拖家带口的人来盛亚,怎么去表现盛亚的时尚感呢?”孙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用像传统年画上钟馗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跟闫云海。 “年轻化,不是把受众的年龄层降低了就叫年轻化。你得从品牌层面出发,我们的品牌屋怎么搭建?我们的隧道要做什么样的campaign?我们的珊瑚馆要做什么样的campaign?我们的极地馆要做什么样的campaign?你们有好好考虑过吗?还有你们的concept(品牌传播概念)怎么推导出来?是什么?” “呃,吴总,是这样……”林心如涨红了脸,试图解释我们的方案后面是有他刚才提到的内容的。 “嗯?嗯?”吴总表示没搞清楚林心如想做什么。“所以,嗯?我能接着说吗?”吴总又看了一眼孙耀。 没等孙耀做出反应,吴总用手指着林心如:“所以,我才一直跟一鸣他们说,有时候你们要听话,要听话懂吗?” 吴总叹了口气,脸朝向吕一鸣的方向:“本来今天我可以不用来的你知道吗?我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会,我这个时间休息一会儿也是可以的。那我来干什么?反正你们也不听话嘛!你不听话我就可以说我不管嘛!反正你们想做什么想干什么我不知道。” 说罢他又把脸朝向孙耀:“哎哟,你不知道我们家董事长,每天甩给我有多少事——老吴你来干这个!老吴你要管那个!黄河时代那边的人为什么最近没什么动静了?因为不听话嘛!我说什么他不听,他不听我就不管了嘛!所以前两天董事长问我黄河的事情,我说我不知道,对不起,这个事情不归我管,你去问采购部去,我正好真不想管这些事儿你知道吗。”讲完吴总又开始刷起了他的手机,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冰河期的死寂。 “耀宣这边其实在今天想跟您过一下他们的一个思路,包括,他们对于创意上的一些想法……”吕一鸣真诚地看向吴总,把双手摊开冲向我:“而且他们还准备自己很多的案例……要不您给把把关,给些意见?” “不是不让他们这么搞,你懂我意思吗?”吴总一动不动,从嗓子里挤出了这样的话。 吕一鸣呆在原地,看看孙耀,看看林心如,又看看我。 林心如跟孙耀同时对着我:“子彻,你给吴总看看我们做好的demo吧?” 第三十二回 我与我周旋久 会议室幕布上投放的内容已经被闫云海跳到了创意阐述的部分,再往下一页吴总跟吕总将会看到我们前天以乐高搭建出场景与人物、精心布光、用崭新的佳能1dx一帧一帧拍摄出来的定格动画短片。 大家看向我,尤其是吕一鸣眯起了眼睛,而吴总的目光依然聚焦在掌中的手机上。 “有人说,”我站起来,拍了拍闫云海的肩膀,示意让他先坐下休息。“有人说,agency跟客户之间的关系是典型的夫妻关系。”吴总突然停下了滑动屏幕的手指,还是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隙看向我,一双闪亮的眼睛击出要把我看穿的射线。 在场的其他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夫妻间的彼此成全是建立事业家庭双丰收的基石,令人羡慕的人生的建设全靠于此,反之亦然。同样,客户与agency在针对品牌建设的商讨中造就的是品牌长盛不衰的美景,反之亦然。耀宣的愿景当然是与盛亚携手一起创造品牌的长盛不衰。”我坚定地看向吴总,眼神绝不游移。 “一步到位的方案固然令人兴奋,但这个世上怎会存在一次就完美的方案?绝大多数创造商业回报的好case都是在一次次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商讨中诞生,这样策略不会一叶障目,创意也不会想出自我满足的飞机稿,想必吴总也是这样认为的。” 吴总放下手机,双臂在胸前交叉,用同样绝不游移的眼神看着我,缓缓地点头。 我把方案往前翻到品牌屋的页面:“正如我的同事刚才想跟您汇报的一样,我们的方案中细致地为盛亚未来5年搭建了品牌屋,今年年度的concept也是基于insight的思考,从工作流程到逻辑上与吴总的想法不谋而合,相信耀宣在专业层面上与盛亚的商讨是可以处于同一个频道。” 趁吴总还没张嘴的时候,我赶紧把身体压低,双手撑在桌上,盯着他:“但是我们都应该承认,如果双方在协商后得到共识,发现方案还有需要完善的部分,那么基于策略发想出来的创意也同样需要完善,意味着从对客户负责的角度考量,今天的创意无法与您分享。” 除了吴总以外所有人都表现出差点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姿势,我装作没有看见,即便林心如的手在下面疯狂地拽着我的裤子,依然把身体向吴总的方向慢慢探了过去。 “今天的结论非常宝贵,是耀宣能够更好地服务盛亚的前提与证明,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来准备我们的presentation(方案提报),所以今天的时间绝对不是浪费。也请吴总期待耀宣下一次正式的提案!请相信耀宣绝对能够成为令盛亚信赖的另一半!” 吴总坐在沙发椅上一动不动,面部表情相当凝重,交叉的手臂久久没有放下。 就在孙耀想再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吴总突然张口:“说得不错!既然你觉得你们耀宣专业很强,那么你觉得你们跟北京的稻际还有鑫育比起来怎么样?”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我盯着吴总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总突然大笑起来。 他拿手指指了指我:“小子,引经据典,都扯到《世说新语》上了,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今天的交流会被我彻底搞砸了。 第三十三回 晶吉居酒屋 会议结束时已是午饭时间,林心如跟孙耀要请吴、吕二人吃午饭,我赶紧跑回几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回到工位后发现桌面上躺着一本书,封面被人用质量顶好的牛皮纸工工整整地包好,翻开一看竟是我那本被halu借走的《英国病人》。对面halu的座位空空荡荡,仿佛这个人今天压根不曾来过一样。我用手掌反复摩挲着书皮,被一种无法抵挡的,好像要被抽走灵魂的力量教唆着感受那牛皮纸的质地。 这年头谁还会包书皮啊…… 我心里吐槽着,并实实在在的觉得有些麻烦的时候,一位恰巧路过的并没有很熟悉的媒体销售走到我身旁,冒失的问道:“邓总,看什么书呢?” 我随手把书往包里一塞,用《少年雷震子大战弗利萨》这种任谁都不会听明白的瞎话搪塞了过去,装作有事要忙的样子抓起背包走出了办公室。 从货梯直下停车场,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坐进我那辆老款奇骏,有了些许的安定感,尚无前往之地,只想一直坐着。 就在马上将要坠入某种无可救药的情绪泥淖之前,林心如的信息把我从另一个宇宙唤醒。 他喊我在常去的居酒屋见面,并提醒我千万绕开客梯,尽快从公司离开。 明白,点火,轻踩油门,方向盘打上一圈半。 晶吉居酒屋隐藏在高耸的居民楼中,如果你不特意打听很难找到她的门脸,但是只要找到了你就很难不爱上她。 晶吉真的是那种纯纯正正的传统居酒屋,木质拉门拉开后身着短袖日式服务装头发梳成高发髻的女服务员就会以你最意想不到的热情出来迎接,一楼的食客会围坐在厨房四周,大家一边喝酒一边与离自己最近的服务员一对一地聊着家常——无论你是第几次来,话题永远不会停止,除非你看上去很需要安静,否则酒不会停下,烤串等下酒菜随随便便点就好吃到不想回家,晶吉的一楼永远热火朝天。中午12点开门,营业到凌晨2点,这就是晶吉,居酒屋到不能再居酒屋的居酒屋。 记得某一天加班到凌晨的我由于饥肠辘辘,被某种特定的缘分牵住鼻子,鬼使神差地踱进晶吉,开门后着实被吓了一跳——一屋子的日本上班族把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让人误以为自己变成了井之头五郎(日剧《孤独的美食家》中的主角)穿梭在东京的深夜街头。 那天我跟面容姣好的女服务员聊了很久,简简单单点了一份鲑鱼子茶泡饭配烤三文鱼,味道好到没话说,嗨棒同样也喝了不少,唯独忘记了当时具体聊了什么。只记得吃到后来,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席归家,只剩我一人之时,我十分不好意思的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憨厚地老板点燃一支烟坐在我对面,笑着对我说,不能着急吞饭要保护胃,在晶吉只有客人没有打烊。 你怎么可能不爱上这里? 从那以后,晶吉变成了我深夜加班后犒劳自己的私藏去处。后来因为工作,又带林心如一人去过,一来二去那里变成了我跟林心如的秘密基地。 我到的早,林心如并没有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我先行在“专座”坐下,一边跟漂亮的女服务员逗着趣,安慰着她的嗔怪,一边慢慢地等待林心如的到来。 第三十四回 牛舌、鸡皮、鸡肉串与啤酒 林心如走进来,整个人就像丢掉了收件人的大件快递一样待在一个他既不难过也不舒服的空间里,别扭地移动着。 他庞大身躯周围笼罩着的黑色雾气将整个晶吉的空气压了下去,或许是因为中午吧,晶吉的客人此时并没有多少。 “可以点单了吗?”女服务员从未用过如此低的声量问过我。 “我来吧。”坐在我身边的林心如接过菜单。“嗯……麻烦两份烤牛舌,两份烤鸡皮,两串鸡肉串,两瓶一番榨生啤。” 这是第一次我带林心如来这里,我俩的点单。 那天因为什么案子熬夜加班,我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夜里突然下起大雪,路况在一个小时之内变得异常糟糕——可见度低到可能连开坦克的人都不敢贸然行进。给老婆打了通电话告知当晚我无奈只能在办公室留宿,然后我决定下楼去便利店买上两瓶威士忌外加几包零食——一是打发漫漫长夜,二是让自己正好可以醉到坐在工位上也能呼呼大睡的地步。 结果在电梯间遇见了同样被困的林心如。 那天林心如为何熬夜加班,我也完全记不住了。我们就像两个在孤岛无意撞见的幸存者一样,越聊越投机。随着办公室体感温度越来越低,在我的提议下,我俩动身前往晶吉。 那天就像世界末日,街上不见行驶的车辆、野猫野狗也不见踪影——就连暖和和的居民楼里也鲜有灯光亮起。 路上除了风声与我俩的踩雪声之外别无他物。 顶着寒风我跟他讲了个笑话,当时我俩同时笑到戗风,吃了好多雪花。 女服务员把烤到恰到好处的烤物与啤酒端上来,还贴心地赠送了有点烫手的毛巾与爽口生菜。食物的香气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盖上此时此地正确的时间戳。 晶吉对食材抱有一百二十分的信心,所以每一款烤物上你看不到任何多余的酱料,只有撒好的盐与刚刚好的柠檬。没有什么比晶吉的烤物更好下酒了。 我咬了一口酥脆香溢的鸡皮,端起酒杯欲将啤酒大口灌下,林心如突然举起自己的酒杯朝我这边伸了一下。 “你知道,我信你。”他对我说。 我吞下悔恨,跟他结结实实地碰了一杯,我俩把各自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给林心如讲的笑话是这样的: 一天夜里快1点,一个刚加完班的小姑娘打车回家。在半途中,司机别有用心地问她:“哟,今晚够累的吧?” “嗯,累死了。”小姑娘答道。 “您这一晚上能赚多少?” “嗯?哪能多赚啊,顶多给个40。”小姑娘没听清司机问什么。 司机疯了:“40?怎么算啊?” “一晚上40块,晚上餐补最多给报销这么多!”小姑娘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司机突然恍然大悟:“哦,合着您是干广告的吧?” “您怎么知道?”小姑娘有些好奇。 “有句话这么说的——三更半夜3种人:公主、朋克、广告人。”司机答道。 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需要安慰的人。 第三十五回 叶浩的风格 “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林心如问我。 “我也只是猜测。”毫无保留地把我心中所想告诉了他,“闫云海在完成deck后把方案发给了李宏堃,而李宏堃搞不好在第一时间就把案子漏了出去。” “漏哪儿去了?”林心如问我。 “不清楚。给新滩?有可能,拿这个东西改一改说是贡献给他们部分项目的品牌发展计划也有可能,虽然人群重合度不高,但是案子分量足够彰显自己的专业能力了;给其他的agency?也有可能,别家虽然都盯紧了媒介预算,但是假如拿到品牌整体的策划合作对自家媒体销售是绝对有利的。” “为什么猜是老李漏出去的?” “你现在看,这版方案流出后谁会受益?” “反正孙耀捞不到好处,照今天这个情形,他还会被批……你跟我都一起倒霉了,halu是小朋友不会有任何收益……汪哲与世无争,而且媒介销售都有他的分成,盛亚没拿下来他今年的压力也大,不会是他……只剩下闫云海,但老闫的方案被别人偷去,他也没好果子吃啊。” “你想,假设这招借花献佛没奏效,那么不仅孙耀在公司口碑受损,我更是无法在耀宣立足,那么今年的业务开发还得靠李宏堃,创意部还在他手下,他的地位被加固之后保住老闫的饭碗岂不是轻而易举?再假设万一借花献佛成功了,老李也可以凭此大功一件跳槽到新滩或别家agency,到时把老闫一起带走,搞不好还能借此机会把薪酬拔高一层。只要李宏堃答允闫云海一个好一点的未来,本就是他手下的人,老闫有什么理由不听他的呢。” “你怎么觉得李宏堃拿到方案了呢?” “他今早在茶水间等了半天才堵到我,等到裤子都他妈往下滑了。”我回忆起李宏堃坐下时那不自然的提拽裤子的动作。 “等我那么久其实就是想套我的话,看看方案在最后有没有大的改动,他也怕最后老闫的东西到咱们这儿最后还会有大修。” “你接着说。” “他突然做好了离职的准备,”我又跟林心如讲起他新买的钓竿,“趁我们比稿热火朝天、忙得无暇顾及他的时候赶紧躲走,一方面表示自己不参与项目的避嫌,其实更是不想让他在耀宣的时间段内出事,届时再怀疑到他头上。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不明白一件事,就是他特别关心我要不要回耀宣担任创意总监这件事,好像我回来之后会对他造成很大困扰似的。按说他都做好离职准备,也就是说他这边有了换东家的大把握,他还管我干什么?” “或许正如你所说,他给自己留了一手——万一跳槽不成,耀宣这边又捅了篓子,到时候姜总就会主动求他回归,他回归的那一天一来容不得你,二来他也怕姜总安排你回来制衡他。” “我也是这么想过,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林心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停下正要送入口中的啤酒,不安地等待着他告诉一个我实在不想听到的噩耗。 “今天吕一鸣给我的暗示是,咱们presentation的资格应该是保不住了。” “因为我在会上说的那些话?” “其实并不是,我总感觉老吴那边早就有已经指定好的agency了,这次的公开pitch还是走个过场。” 我知道林心如这么说也是为了安慰我,避免我产生过多的自责,但是冷不防,姜白玲的一句话此时唤醒了我。 rehearsal后,姜白玲喊我去她的办公室,她一边叼着银质蜜蜡过滤嘴吸烟一边提醒我说:“留意下众视那边的创意吧,好像因为这个项目新入职了不少人。” “叶浩一向的风格,只要他出手就志在必得……” 林心如不解地看向我:“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第三十六回 最不想见到的男人 也不知道当初是先有的新望大厦还是先有的新望广场,总之在一个既不正也不歪的位置——一个像小岛般的孤零零的广场上孤零零地树立着一座像爱奥尼石柱一般的建筑——如此这般的孤零零的整体将本来宽阔的大道硬生生分成了两条街道,西边的街道由各色各样的商务写字楼、超级购物中心连成了繁华的商业中心;东边的街道则是一排排废弃的停车场与不知几年前就已用围栏垒砌好的废弃的平房区。 这里稍微插一句,说起这个平房区,最早可追溯至日俄殖民时期,是遗留下来、保存非常之完好的建筑群。传闻这片区域曾被划分到一个商业项目名下,围栏架起的目的正是为了拆毁前的安全作业之准备,后来被有识之士查证并上报,此处的建筑都是十分具有研究意义与历史价值的文化遗产,故而商业项目被迫叫停,并一直停滞至今,停至连围栏都已掉漆生锈,隐隐有了摇摇欲坠之兆。 说回新望大厦。这幢43层、占地近9万平方米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由于位置问题一直流传着各色各样的都市传说(据说当初立项的时候也是想靠命名来弥补某些诡异的不足),而后来搬入其中的各类大型商贸公司最后的下场好像也在印证着那些传说,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新望大厦成为这座城市写字楼每平米租金价格的天花板之一,这本身就足够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叶浩调来后处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众视四散在各个区的办公室全部整合进新望大厦,为此不得不租下整整2层,好在搬家过程有条不紊,顺利到一塌糊涂,这顺利一直延续到众视的生意层面,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儿,属于叶浩的应该硬得跟一块金刚石差不多。 我一边不着边际地思考这些事,一边坐在新望大厦一楼大堂内的咖啡店内自顾自地喝着hipsk里的威士忌。不准确地说我在等叶浩下班,与林心如分道扬镳后我跟叶浩约好了今晚的酒局,但见面时间与地点肯定不是在这里。准确地说,我在这里是企图遇见一到两个认识的广告人,这样大概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在连锁咖啡店随处可见的那种女性工作人员用连锁咖啡店那种随处可见的微笑礼貌地问我是否要喝点什么,我点了那种连锁咖啡店随处可见的曲奇,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 说回叶浩。这个外表人畜无害的儒雅男子,拥有着最坚硬的性格,凡是他设下的目标,据我所知,无论过程中遇到多大的阻碍,最后一定会按他的构想完成的;凡是他想拥有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搞到手。 反观姜白玲则更像一块黑曜石:爆发式的热情到突然冷却、漂亮易碎又极富吸收性。 类似这次盛亚的案子,二人不知相遇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众视高调的胜出,而耀宣总是拿到最多的预算。 大概从黑曜石到墨西哥玉米饼一路联想到鲍德温四世与萨拉丁的停战议和时,夹杂了少许由代可可脂加大量糖分制成的巧克力的软曲奇被端了上来。 一口咬下去,实在令人泄气到极致——真真实实是在便利店里就可以买到的廉价口味——软踏踏、甜腻到侵占了舌苔上所有感官的程度,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不快的轻微的牙痛。 就在我用酒精安抚着被糖分摧残的口腔,新望大厦的电梯间突然涌出了大量嘈杂的人声。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没多一会儿,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男人。 此人年轻、英俊,身材修长挺拔,看上去远比一般人要春风得意、英姿飒爽。 不巧的是,他也远远地望见了我。 就在恰好尴尬地与众视的同事互相道别之后,小黑正面地迎向了走过来的我。 第三十七回 关于小黑 两年前我第一次遇见小黑,他是我见过的少数极有天赋又勤奋的孩子。 如果你在广告行业待久了你大概会明显的发现人这个物种,懒惰作为原罪是多么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自身。没错,由于明确的分工,每一个岗位上的孩子随着成长都能够学会如何巧妙利用“各司其职”的原则避开他本应学习的知识与对接工作时应有的承担。nner(策划人员)只需要根据brief利用所学,通过一堆数据分析好品牌定位与未来的传播规划就好;ount(客户服务部门)只需要跟客户搞好关系、把brief写明白(甚至很多时候这都不用)、把deck页数垒满并把美化做好即可;creative(创意部门)的copywriter(文案写手)只需要把创意阐述与文案写得漂漂亮亮,策略与设计什么的都不重要,designer(设计师)只需要把photoshop、illustrator、indesign这类软件熟练掌握就好,什么策略、什么copy、什么idea最好统统与我无关。每个人日复一日思考着如何对付他们的甲方,思考着如何能早点下班,思考着如何能在考勤的时候漏填几次迟到,思考着今年公司是否会有outing(外出旅游)、目的地是哪里,思考着年会或春节那天可以领到多少的奖金。 不知当锱铢必较的甲方知道每笔高额的市场预算有一部分成为上述人的薪水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我认识的小黑绝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类。 当年我接手耀宣的创意部时,人数最多达到11个人,小黑是其中最寡言少语的一个年轻设计师,高大英俊的外表却拥有着寡言少语、甚至说是内向害羞也不为过的性格。 姜白玲将属于耀宣其中一层的一部分当做食堂,特意聘请厨师团队为每一位员工免费提供营养均衡,味道又不差的午餐。午休时你会看到人群大概会分为三种走向:一群人直接在食堂解决进食问题,与此同时开始了无外乎明星八卦、家长里短的话题;另一群人将饭菜端到自己的工位,戴好耳机开始下饭追番;剩下一群人则直接外出,寻摸着打牙祭的各色小馆子。 很难给小黑划分到哪一类人群中,这个孩子永远独来独往,当然,初来乍到的一小部分年轻女性无疑会被小黑的帅气与神秘所吸引,从而故意在休息期间寻求与小黑同行的机会,但随着一段时间的接触,没有人能对小黑的木讷与不解风情保持长久热情。小黑一个人打饭,一个人躲在工位匆匆吃完,但总能保证饭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绝不剩饭,然后他就开始了将近一个小时雷打不动的作图研习。 我就是从这点开始注意小黑。 人在难得的闲暇时往往首先选择躲进自己喜好的舒适区中无法自拔。所以有聚在一起打手游的、有聚在一起看球赛的、有干脆伏案与周公相聚的、有聚在一起追剧的也有出去做些简单运动呼吸新鲜空气的,而小黑永远都是在工位上做图的唯一一个。 小黑做的图完完全全与工作无关,完完全全不是公司case、更不可能是外接的兼职,你亲眼看了就知道——那种常人难以接受的怪异画风、完全不考虑版权问题的素材使用——仅仅是为了做出他脑中的画面而已。哪怕当天的工作量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怕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小黑也会抓紧每一秒修修画画。 我曾问过小黑,为何如此执着于每天坚持做这种毫无乐趣又与薪水无关的事,他当时非常认真又干脆的回答我道:“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做图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后来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在印证着他的这令人费解又无不羡慕的兴趣——他的个人电脑里没有一款与绘图做图无关的软件、他的私人社交账号里收藏、转发了大量的绘图与做图的技巧内容,无论视频、图文贴还是付费教学;可以令他滔滔不绝的话题就只有关于做图的方法、大神的绘图技巧以及adobe旗下软件的每一次更新细节。 彻彻底底的做图狂魔,但又不仅限于做图一项。 后来当他得知我曾在某家4a长年任职后,他就不断向我咨询任何与广告、营销、传播的一切知识,甚至包括了4a的职位分工与工作流程。 开会时关于营销与传播策略的研究他都有细致地做笔记,关于我分享的案例、曾写过的deck、出街与未出街的headline(广告标题)、insight分析、每年艾菲获奖案例、戛纳广告节金狮案例与超级碗期间投放的tvc,他都一项不落而且规整有序地做好收集并分门别类建立丝毫不乱的文件夹。你以为他只是有收集癖而已?那么他自己笔记上倒推的策略与自己在此基础上重新发想的创意海报绝对会让你惊叹于这个孩子的天赋与勤奋。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学习到广告领域相关知识的机会,他也不放过自己任何一次能对专业有所提升的磨练。在我简单提点几次之后,小黑就变成了整个创意部最耀眼的明星,我再也没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一心只为做出对的策略、做出令人惊艳设计的广告人才。 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小黑真的处理得一塌糊涂。 两年前的事就是证明。 第三十八回 我早就被淘汰了 “你怎么在这里?”小黑站在对面,却用拒我以千里之外的冷冽眼光盯向我。 “来找叶浩喝酒。” “听说你回耀宣了?” “所以你去众视了?”我反问道。 “没错。” “什么时候的事儿?” “如果你真的回耀宣了,那我现在不应该跟你接触,我要走了,你自便吧。”说完小黑错身走向新望大厦的正门。 “似乎你对你们的proposal(提案)胸有成竹。”我转身问他。 小黑停下了脚步,似乎低头思忖了一阵,而后回身再次走向我。 “你别傻了,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这都什么时代了!”他好似要把后槽牙咬碎了一般对我低声说道,“你那一套老旧的、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理论早就被淘汰了!我们现在用更实在的数据与回报说事儿!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宁可在这么不重视策略与创意的公司消耗自己的才能,也不想跟着我多学些东西?”一股不可捉摸的怒气突然从我的胸口涌出。 “因为我不想再变成别人手里的弃子!”小黑用着等量的怒气回应着我。 “什么?” “你是个傻子你知道吗?你还以为当年的事是你欠耀宣的、欠姜白玲的?” 我竟一时语塞,感觉到隐隐约约有件本该早已推测出来的、却被一直压在心底的事实要被翻出来的恐惧油然而生。 小黑的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从这次开始,我要做操盘手,不再给人背锅!不再被人当棋子牺牲掉!我要让姜白玲还有孙耀再也嚣张不起来!” 说完,小黑快步消失在新望门口的人潮中。 呆若木鸡的我尚未缓过神来,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叶浩。 我抿紧嘴唇,不知是要跟他解释还是要冲他发通火,只好锁紧眉头耸耸肩。 “我本来想下楼买杯喝的……”叶浩懂我的意思,一边挠着自己的耳廓一边用眼神示意咖啡店的方位。 “你完事了?”我扬了扬眉毛。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像咱俩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叶浩开着只有我才能笑出来的恶劣玩笑,成功地把我逗笑了。 “别他妈笑了,我是在这儿再等一会儿还是先去酒吧占个好位置?” “你车停哪儿了?” “我下午喝了点,所以只好把车留在耀宣了。”我出于不想让叶浩知晓“晶吉”存在的私心,说了谎。 “那你先上我车坐会儿。”说罢,他把bmwx5的钥匙放进我的掌心,“b2,停在h区。” 我乘客梯下到b2,叶浩的车子十分好认,他5年来一直没有换过车,可是这辆陪他走南闯北的x5一直被他精心保养得十分之完好,车身上甚至连最细微的刮痕都很难观察到。 打开车门仿佛还能闻见一股新车才有的皮革味儿,我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思考着小黑对我说的话。 混合着古龙水味儿,竟然有种昏昏欲睡之感,遥远的山林里有警醒的人在对我大声呼喊:“振作一点,这是敌人的味道,不要被迷惑了……”可惜那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感受一阵猛烈的摇晃,惊慌的我赶紧睁开酸痛的双眼。街景已是华灯初上,叶浩专注地控制着手中的方向盘。 “抱歉,刚才被一出租车晃了一下。哦,你还可以接着睡10分钟差不多。” 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表示已经清醒。 “还是爱逞强啊。”叶浩好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第三十九回 黑麦面包夹烟熏炸猪排三明治 在讲述叶浩与我的故事之前,请允许我先稍微花点笔墨介绍一下我俩正走进的这家酒吧。 首先这家店神奇之处就在于你在任何一款生活类软件上都找不到他的商家信息——酒吧的老板与客人就好像战友一样共誓与互联网断绝;酒吧藏身于一栋并不出名的酒店内部,需要进入大堂走楼梯上二楼后从员工通道拐进去;此外,酒吧本身并不存在任何外设门面——因此找起来相当麻烦,不是熟人推荐想凭缘分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老板却是十足的自来熟,哪怕你第一次拜访,打扮时髦而且风韵犹存的女老板都能迅速找到话题跟你聊上个把钟头。 其次,店内的饮品全部围绕纯正的单一麦芽进行展开,搭配再适合不过的下酒菜,无论你之前是否喜欢,在这里品尝过一次后绝对会爱上威士忌。 最后必须要夸赞的是老板的品位极好,店内面积不大,被装修成洞穴的样貌,不大的吧台、几把古早味浓厚的木椅与其配套的木桌,立刻把人带入到宛如1920年至1933年美国的地下酒窖般的环境。 总而言之,无论是氛围还是味道,这里的一切只为了让你享受威士忌。 叶浩点了用阿尔卑斯山南部的天然水冻成的冰块与苏打水兑入的嗨棒(即使大口喝下也不会醉的酒,十足的叶浩风格),搭配的下酒菜是黑麦面包夹烟熏炸猪排三明治。 我点了加冰威士忌配糖渍白萝卜跟烟熏汉堡肉。 “我很认真地问个问题。”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是相当认真的叶浩边喝酒边说道。 “你尽管说,我不保证自己会很认真的回答。”我揶揄着他的认真,笑道。 “你不做广告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给电影宣传写写通稿,找kol(意见领袖)发布,捉刀代笔写点剧本什么的。你知道,主要是跟老章混点饭吃。” “嗯……”叶浩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杯里的冰块,“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不做广告了之后会去做什么。” “等一下,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啊——假如连最好的媒介销售都在考虑转行,那广告业真要完蛋了。” “认真的。”叶浩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计划?” “除非你认认真真听我说,不然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我收起嬉皮笑脸,示意叶浩尽可信赖身边这个优秀的倾听者。 “我想去庙里敲钟。” 叶浩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在我心里都发出了犹如清晨深山里寺庙的钟声般的音量。 “算了,不说了。”叶浩吃了一口萝卜。 “别介啊——叶师傅,我听得多认真啊,你接着说啊。” “你丫没正形,不愿说。” “你看,这就没意思了,说嘛。” “总之,想远离世俗,远离弯弯绕绕,宁静清澈地一心礼佛。” 以我对叶浩的了解,这件事大概会在三年之内成为现实。 “最近这几年你也属实太拼了。”说到这,其实我心中有无限的懊悔。为什么没有在闲暇的时候多约叶浩出来喝喝酒?为何没有在得知叶浩与我在同一城市打拼时多跟叶浩出去坐坐聊聊? “你更拼,为了能赢下盛亚的案子居然单刀直入来套竞争对手的话。”叶浩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按说咱俩这次见面既不合规又不道德。” “去他妈的,难不成一笔生意还能碍着老子跟朋友喝杯酒了!?”如果换做是十年前,我当然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可惜我们都是大人了,大人的世界没有这么单纯,远比这残酷。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咱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叶浩突然问我。 “十年前,中粮酒庄限量红酒的case。”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个案子出色到令人难以忘怀。 “啊!发布会是在国贸跟中艺博一起办的吧!”叶浩脸上洋溢出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样貌。 “请曾梵志老师画的瓶标嘛毕竟。” “你当时有跟曾老师合影吗?” “我最怕跟名人合影了,自卑到不行。甚至每一次拍tvc我都会竭尽所能躲开摄影机,生怕花絮会把我收录进去。” “所以打死我都不信你说你上大学那会儿跟黄晓明一起拍过戏。” “还有王珞丹、还有twins、还有明道、还有……” “吹牛。” “哼!”其实玩“开心网”那个年代,我曾把唯一一张跟晓明哥合影的照片分享到个人账户上,叶浩还在那张照片下面留过言。 “子彻,你喜欢做广告吗?”叶浩突然这么问我,一时之间我竟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喜欢广告吗?很长一段时间,当我看到户外广告牌上出街的、当我打开一款移动客户端开屏上弹出的、当我浏览网页看见banner上露出的、当我在飞机上随手翻开一本杂志的内页上印刷的那些kv,都会产生一股不悦的厌恶感;当我打开电视想看场球赛,中场休息时那些扯着嗓子反复强奸你耳朵的、当我走进电影院,放映前看到你生活中几乎永远都不会接触到的场景的那些tvc时,都会深深地怀疑整个行业。 尤其当我看到copywriter玩弄着自己的机灵,自鸣得意地将“谐音梗”不厌其烦地运用在slogan上。 尤其当我看到kv上连构图都有问题的。 尤其当我发现连人物抠图都没抠精细的。 尤其当我发现出街tvc都在套用同一种模板时。 尤其当我发现有的kol、直播播主普通话都说不好但广告费用却在逐年递增时。 你说,我喜欢广告吗? “你别问我,我一逃兵。”无奈之下,我只好如此回答。 “哈哈,今晚我好像总能把天聊死。”叶浩摇了摇头。 平时伶牙俐齿的他今晚跟我呆在一起好像突然被人拿走了电池似的,完完全全把少年才有的笨拙表露一通。 “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受了你家创意的影响。”我挖苦道。 叶浩挑了挑眉毛,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邓子彻,你今晚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个能与我把酒言欢的叶浩消失了,可能出于我的冒犯在先,众视的老板隆重登场,试图掌控局势。 “盛亚跟新滩,为什么你只选了盛亚?” “不是我能选择。” “哪怕根本不会长久?” “你有尝试养活一百多人吗?你有过每年查报表,发现甲方预算一年比一年缩水严重,但对接人胃口却不见小,人员成本一年比一年高,总部分给你的kpi一年比一年严苛的经历吗?”叶浩微笑着问我,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邓总监,你我假如有天易地而处,那时你就能明白,眼前走的每一步,其结果都是非生即死。” 我开始后悔今晚来找叶浩。 “你在耀宣帮着姜白玲,今天还能来我公司楼下堵我,请问你是太笨还是你另有企图?” “你最近有出海钓鱼吗?”我打算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赶紧结束这糟糕的夜晚。 “什么?”叶浩好像完全不明白我要干什么,被问了个晕头转向,“邓子彻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什么时候钓过鱼?” 叶浩的反应完全不是在说谎,的确,就我所知叶浩可能此生连船都没有坐过。 “我没事了,今晚这顿我请吧。”我起身告辞,叶浩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我俩之间的距离被拉长到从未有过的长。 “那我帮你叫个代驾吧。”我不想欠叶浩什么。 “你快走吧。”他把头扭向酒保,示意续杯。 “小黑是个好creative,你最好别浪费了这块璞玉。”我转身时一半置气一半严肃地对叶浩说。 走向出口,隐隐约约中我听到叶浩鼻中传出的轻蔑的哼声。 第四十回 罗姐的故事 周二一早我从晶吉的停车场取出旧款奇骏,径直开往耀宣。 7点的办公室里了无生气,座椅全部都是七扭八歪地停在工位附近,创意部的员工桌面上永远是乱七八糟——没有用的扭蛋摆件、款式各样还残留着前一天饮品的马克杯、不满一个月就绝不会更新的手撕日历、在便利店里最常见到的那种横格笔记本与被当做草稿纸的废弃brief散落在各处。 堆放在角落的乐高还保留着我们2天前布置的场景。 其实印象当中创意部就应该比其他部门要杂乱一些。以前还在北京的日子里,每天都要跟一堆纸打交道——校对用的包装试色小样根据不同的口味与规格就可以摞起厚厚一叠,更别提颜色稍有问题就会调色重打、精准计算出血尺寸的铜版纸杂志跨页打样、还有手yout与分镜、更别提一层又一层的brief单了——年纪再大一点的广告人会告诉你,在他们那个年代,创意人都是从各种各样的纸堆中与各种颜色的墨中走出来的。 把带到耀宣的为了自己方便查阅的几本案例大部头收好,拿走专用的马克杯,将brief与绘有分镜与文案的几张纸放进碎纸机中,我的工位就算彻彻底底地收拾干净了。 随着时针逐渐接近9点,耀宣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了办公室。本来这里的人平时就不怎么跟我说话,出了昨天的事,大家更像要躲着我一样,平时喧杂的早晨今日却成为了默哀的礼堂。深感尴尬的我正好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也打算下楼去attendere买杯咖啡配一个刚烤好的牛角面包。 出门时差点跟冲进来的halu撞个满怀。 “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我皱了皱眉头。 她来不及解释,赶紧跑向指纹打卡器,在9点半马上到来的前几秒,“嘀——”声清脆地响起。 她回头边喘气边看向我:“堵车,所以……” 我点点头。 “我去买早餐。”我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的去向。halu点了点头,也算是回应我。 就在我俩不知所措之时,门口响起了尖锐又令人厌烦的嗓音。 “邓总监,我昨天找了你一天啊——”孙耀脸上挂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舒服的笑容,“现在到我办公室去如何?” 第四十一回 潜龙勿用 两年前的事要从孙耀回耀宣开始讲起。 孙耀大概是在10月左右回到耀宣的,之前他曾在英国读过四年大学,毕业后又被姜总放到本地日报社的广告部担当招聘版块的广告位销售工作。一年下来,据说孙耀的销售成绩十分喜人,并成功在工作之余为耀宣拿下部分高校内的媒体渠道。甚为欣喜的姜总便立刻召回孙耀,耀宣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副总便如此这般走马上任。 那时,正是李宏堃副总为耀宣奉献青春的第十个年头。 或许是因为缺少培训与交接,也或许当时信息流媒体刚刚雄起,迭代更新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的缘故,总之孙耀刚接手客户端媒体之初,业务拓展进行的不尽如人意。接着进入了一种我们称之为“送创意卖媒体”的广告销售恶性病症中,后来孙耀总是拿着一堆不清不楚的brief(有时干脆没有brief)令创意部被动地陷入一种临时加班“擦屁股”的工作状态。 时间一长,创意部中弥漫了身心俱疲的逆反情绪。 不巧,创意部的管理是划分在李宏堃手下的。 有一天,姜白玲将我唤进她的办公室,并让我拿出孙耀下的所有的brief单,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去请示李总,李总也并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内。 要知道,只有在比稿或大case需要presentation的rehearsal阶段姜白玲才会叫我去她的办公室,跟她一起抽几根烟,聊聊工作以外的事。 我把整理好的brief(必然剔除了有些太惨不忍睹的)放到姜总的办公桌上,她用眼神示意我先坐,并自顾自地翻看着那厚度相当可观的一摞4a纸。 姜白玲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令当时的我着实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潜龙勿用。”她叹了口气,如是说。 啊,好像有点说远了,让我们回到事故发生的源头——仲海地产。 仲海地产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乘着经济改革的大浪潮于本土崛起的拥有着雄厚实力的房地产公司,旗下除了商业写字楼、豪华住宅区以外,在九十年代开始更是将生意触及电影、主题乐园、音乐、游戏等娱乐领域。 孙耀回归耀宣后,姜总将仲海交接给他进行服务与维护。接手后的第一个大case既是仲海于本土赞助的全民广场舞活动方案,这个活动将持续第二年的整个夏季,是落地本市的重要campaign。 为做好这个campaign,自然贡献出创意团队最中坚的力量——文案工作由我一手操办,美术设计工作交由小黑带领两个功底相当出色的设计师共同完成。 那是一段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通宵时期,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小黑不知何时留出了络腮胡子,办公室散发着由头油、汗臭、脚臭交织组成的微妙味道(连罗姐从韩国买来的强力除臭剂都无法消除)时,部门工作调整成了早晚轮班制。 就在我暗自庆幸人手尚且足够,特殊时期勉强可以应付工作之时,隐患就埋伏其中。 出事前的某一天我正在家中补充缺失的睡眠,留守在工位的小黑接到孙耀的指示,急需增加一张带有城市知名地标的活动前导悬念海报,自然这加急的工作并没有下达任何邮件或纸质形式的brief。 后来的提案会上,当那张没有brief的海报出现在投影幕布上的一瞬间,我就像站在山下看见西西弗斯一般——那从山顶滚落的巨石正正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海报上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标建筑,那座建筑由于违规建设与建材问题早已于2015年被拆除。 没想到一次尚在讨论阶段的会议中出现的一yout居然在一向宽容的仲海那里成为了严重到罪无可赦的大失败。拍案而起的客户代表直接在当场宣布了合作终止。 由于没有brief,创意部与客户部双方爆发了压抑许久的争吵。在一切无可收场之后,姜白玲私下找李宏堃与我下达了开除小黑的处置结果。 义愤填膺的我当即提交了辞职报告,并将画面中出现违规建筑的问题归结在我整理的地标建筑名单中,但人人都知道那份名单是孙耀当时在qq上直接敲出来的。 临走前我告诉李宏堃与姜白玲,希望我的辞职可以平息公司内部的骚乱,并留住小黑。 不出半个月,小黑在一个陡然降温的下午约我出来喝茶,并将自己已经离职的消息告知了我。 那天,小黑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耀宣传媒永远无法磨灭的忿恨。 第四十二回 我走了 从罗姐的工具间出来时办公室里已有不少的人在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原本有些欢乐的空间,在我的出现之后,空气中诡异而又合理地布满名为安静的帷帐,正准备去茶水间泡茶的halu停下脚步用关切的眼神投向我。 我避开她的目光,径直走进了林心如的房间,远离那密度过大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就像是有所预料,林心如较往常过早地坐在座位上敲打着面前的键盘。 “我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先跟你说一声儿是因为——我猜你等下要开非常重要的会,我怕等不及你完事儿。”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表情。 “你别这么着急,还有可以玩的时间。” “意义不大了。”我叹了口气。 “怎么说?”林心如收回敲键盘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我。 “众视应该在私底下跟盛亚那边谈得差不多了,我估计叶浩下手比较早。” “你昨儿果然去见叶浩了……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件事如果被盛亚知道,即便我们的proposal胜出,人家也有权力取消我们的资格。” “不会,如果要保众视的话,那就不会。” “那叶浩拿到我们的deck了没有?” “是我想多了,李宏堃应该只把方案发给了新滩,叶浩那边绝对不会用我们的东西。”我抬了一下眉毛,试图让林心如别那么紧绷。 “这么肯定?” “嗯,因为叶浩的cd(creativedirector创意总监)是小黑。” 林心如一瞬间把自己的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 “目前能跟你说的也就这么多了,这次对不起了。” 我站起来,想绕过办公桌给林心如一个拥抱,但最近仅是勉强地朝他点点头,连最虚假的笑容都无力伪装。 走出林心如的办公室,背上装有全部用品的背包朝静悄悄地朝门口走去,余光里好像瞧见halu站起来向这边快速移动着,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路过前台,撞见孙耀正在那里翻找着快递。他抬头仅仅瞥了我一眼,便又把头埋进了由各种尺寸纸箱堆成的小山中。 “你们以后工作都认真点!”孙耀说道。 我停下了脚步,halu此时正好追上了我,看见孙耀后,她也有些尴尬地停在了离我大概2米的距离。 “以后不管谁进公司都问清楚,到底来干什么?来找谁了?不要什么人都能往里进,尤其那些不属于本公司,又专门给公司带来损失的人!”孙耀严厉地对前台小妹妹呵斥道。 我脑子里有一根弦,自打答应林心如回耀宣接手盛亚那天起,每日都在紧紧地上好,生怕稍一松懈就会造成某些不良的影响。 就在孙耀说完上述的那些话,脑中的那根弦突然“嘭!”地一声,绷断了。 接着我听见背上背包被甩开的声音,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身冲向孙耀,双手不知何时用力地拉开了他定制西装上的戗驳领。 halu用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四十三回 《英国病人》里的秘密 从孙耀惊恐的瞳孔中我看见了令自己十分厌恶的狰狞形象。 这样的闹剧还要持续多久呢? 想到发生的种种,一股失败感油然而生,想到这里便放开了孙耀。他大声呼喊着要报警并毫无威胁地叫我“有种别走”,我则不以为然地背上背包离开了耀宣。 回到家中便立马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院里的海棠花随微风轻轻摇曳,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梦里全是罗姐告知我的真相——在一扇门后响起的对话令我难以接受,但意识里相信这全是真的——那我早已发觉但不愿接受的真相。 奋力推开门后,门内竟是林心如、halu、小黑,还有老婆。 林心如低头不语,halu牵着小黑的手,小黑似在嘲笑我的天真,并质问我为何不保护好创意部。 而老婆背对着我,我看得清楚又分明,她穿着婚礼那天的婚纱,就跟结婚那天一样,耀眼、而又绚丽。 她叹了口气,一转身,竟变成了linda的模样。 “你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心里还微微地有些生气。 “不该狂妄的时候太狂妄,该勇敢的时候又太懦弱,我的心血都白付了么?”linda嗔怪地问我。 我急于反驳,却被手机里一阵催促的铃声所打断。 铃声将我从梦中抽离,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署名为james。 james跟linda都是我原来在北京工作时的老板与导师。 关于james与linda的故事,还有在北京工作的那段时光,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而此时,天色早已跌入漆黑的光景。 james与linda的故事暂且不表。我接完电话,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大口灌下,翻出前天打开的七星,迅速点燃。 某种状态瞬间回归了身体。 从包中拿出自己的书籍,按照内容归类、依次塞回书架。 最后一本是包着牛皮纸书皮的《英国病人》,拿在手上,想起了halu。 为何要包个书皮,这么多此一举呢? 如此想着,我把那层纸抽了出来,却从书皮的夹层中掉出一张纸片。 纸片上是halu的画,她的画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画上是乐高小人版的我,还有她跟林心如。 内容是我们三人在耀宣的会议室里开会的场景——我像老师一样指着白板,他俩像学生一样在下面举手大笑。 今晚james问我要不要考虑回北京发展。 他pitch下来一个新客户,更好的品牌、更好的产品、更棒的团队、更优渥的薪酬。 我却看着画中的三个人,怔怔地出神。 喝光了冰箱里所剩的啤酒,又干饮了两整杯威士忌,我捏扁了七星的空软包。 洗漱刷牙,明天开始将是新计划的起点。 第四十四回 破坏好事 第二天我大概磨蹭到傍晚时分才又回到耀宣,主要是为了避开姜白玲跟她那个脑袋不灵光的傻白甜儿子。 过去几年经手过我认为执行的不错的平面设计,我都将分层原件按照行业类别打好了文件包存在一个移动硬盘里。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将这个硬盘交给halu。 经过耀宣楼下时,遇见一个面善的男孩,我着实思索了一下。 在耀宣门口的电梯间,我给halu发了信息,喊她出来。 毕竟此时的我不太方便出现在办公室里。 halu许久不出现,令我有些在意。忽而听得办公室里一阵起哄的喧哗,便探头望进去。 孙耀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单膝跪地递给halu,halu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来楼下见到的那个小伙子就是halu的男朋友。 脑子一热我走了进去,推开目光惊诧的众人,告诉halu她男朋友正在楼下等她。 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我接过孙耀的玫瑰花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之前坐着的工位上,并催促halu快点下楼。 孙耀见自己的好事被我搅黄,仿佛halu有男友这件事也是我故意安排的一样,开始对我出言不逊,并扬言要为昨天的事儿报警。 我大喇喇往座位上一坐,表示愿意听候差遣,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把孙耀憋得脸通红。 孙耀开始翻起了旧账,将2年前的事抖了出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当年小黑按照我的意思改完设计,第一时间就把设计稿发给你确认了!是你跟李宏堃故意设局害我,才选择忽略掉那个设计上出现的错误,可是你跟李宏堃太天真了,也不想想,这个公司他妈的到底是谁家的!” 此时,刚好拜访完客户回公司的林心如完完整整地听到了孙耀的怒吼,不可置信地走了过来,试图在我的眼睛里找出我要反驳孙耀的气势。 可是我哪里有这闲心搭理他们,心说今天回来就是个特傻逼的错误,把花交还给孙耀,我便离开耀宣,任由孙耀在办公室里歇斯底里的发疯。 走后,林心如给我发了一段语音,他问我孙耀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没有回复,把硬盘交给前台,让他们在方便的时候转交给halu。 接下来我驱车前往“明日”咖啡店,拜访了木村先生,并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只紫砂壶送给了他。 感谢这些年木村先生的照顾,我又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些朋友值得再见。 算了,既然是想不起来的朋友那便算不得真朋友。 去市场买了许多的纸箱,开车运回家中,我开始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给东西打包装箱。 大概晚上8点多钟,正在给自己煮泡面时,收到了老婆的一段信息。 她约我明日与她见面。 正巧我也有顶要紧的事跟她说,便一口答应。 第四十五回 盛亚的出路(上) 我考虑着盛亚的brief,陷入了沉思。 一个品牌走到第19个年头突然想搞年轻化,其实是一件“自损”的事情。 给你讲个故事。 2012年我曾参与过一次李宁的比稿。 2010年以前李宁在中国内地运动品牌市场可谓风光无限。 根据思勃咨询的中国网购市场监测报告显示,2010年q3(第三季度)运动鞋网购市场,李宁以25.9%的市场份额干掉了阿迪达斯,逼近耐克,成为了排名第二的运动品牌。 2009年李宁营收达到83亿元,公司净利润9.4亿元。 这一切的一切都借助着北京奥运会的成功、民族自豪感的拔升,凭借着自身产品设计紧贴中国元素、相较国外一线大牌更有优势的售价与过硬的产品质量——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而赢得市场。 2009年李宁的线下门店在全国就有7200多家。 敢为天下先的李宁在取得市场认可的同时却并不固步自封,那时李宁就意识到了自己品牌未来将很快面临消费群体老龄化的趋势问题。 于是在2010年他们提出了“90后李宁”的slogan,开始了品牌重塑计划的第一阶段。 李宁公司成立于1990年,说自己是“90后”的确不过分。 2010年前后,体育用品市场的消费主力逐渐在向90后靠拢,也是不争的事实。 “90后李宁”更像是一个老品牌的重新定位。 列位,说到现在,您可能会觉得这一切李宁都做得都很正确啊。 但是结果呢? 2011年李宁的净利为3.68亿元,同比下滑了65.19%。 2012年李宁净利亏损达到了近20亿元,同比下滑了612.97%。 的确,这里有电商渠道的雄起对线下终端零售所产生的一部分影响。 但我们当时认为,还有一部分病源产生在品牌定位的“错位”上。 通过市场调研发现,当时李宁产品的消费主力的年龄层集中在30岁以上。 而“90后李宁”让当时的消费主力产生了品牌的认同偏差。 尤其在那个“90后”与“脑残”、“非主流”、“我行我素”甚至“屌丝”等负面标签挂钩的年代。 但现实生活中的90后并不会因为品牌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而买账——在他们心中,李宁还是他们叔叔、父母穿的。 李宁伤害既有市场的同时也丢失了目标客群。 当年比稿的brief就是希望能有一家专做营销的agency能帮李宁把品牌年轻化的路子走对。 那年我在北京,linda带着我,james是项目的总负责人,也是办公室的老板。 大家没日没夜地开会、头脑风暴、加班,在各大高校之间往返穿梭,拿着颇为丰厚的回报换取学生认真填写一份调查问卷。 刨根问底往祖坟上刨的我们那时快把90后的insight想出洞了。 李宁该怎么年轻化呢? 当时有位做文案的前辈无意中说了一句话,结果切中了要害。 他当时说,李宁与其花高额的费用请广告公司做调研想创意,再签约文娱与体育明星拍摄大制作的广告片,再花费高额的媒体费用进行360度的轰炸(意为包括电视台、报纸杂志、电台、户外广告牌在内的传统媒体以及各大门户网站、迷你站、贴吧论坛以及博客、微博等sns平台的各个广告位全部投放)都比不上小报记者无意拍dygaga逛街时穿了一双李宁。 那时的人虽不熟知“流量”、“带货”等名词,但是这些名词实际上在市场行为与销售结果之间起到的作用早已开始颠覆传统的商业模式。 2018年李宁登上纽约时装周的“中国日”,以“中国李宁”的全新姿态重振雄风、扬眉吐气。 而“中国李宁”的“悟道”系列不仅让今天的90后青睐有加,更让许多00后因为在网上“抢不到”而发出啧啧惊叹。 走了9年,李宁才真正走进中国年轻人的心里。 年轻人并不会因为你觉得自己年轻而觉得你年轻。 试想一下一个50多岁的大叔,今天用b站或者抖音上的梗跟大学生说话,大学生会觉得这个大叔很潮很年轻吗? 我想大概不会。 反而年轻人会觉得这个梗“过气”了,不会再玩了。 可是你再想,jamesjebbia(supreme创始人)、藤原浩都是近60的人、nigo也快50了、就连陈冠希马上也要40岁了。 这些“大叔”不仅不会让你觉得“过时”,反而还在引领着今天年轻人的潮流。 所以,不要去拙劣地模仿年轻人,不要为了贴近他们而给他们贴一些所谓的“标签”,然后那这些标签作为你跟他们的交集来证明你年轻。 哪怕你说“年轻人拒绝标签”,这都算一个“标签”。 年轻人真正需要的并非什么归属感跟认同感,他们之所以年轻是因为他们还需要被人引领。 因此想让自己年轻,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做一些真正酷的事情——比如说像小岛秀夫那样多读书多看电影,然后去分享一些有你自己沉淀出来的思辨性想法、哪怕好好学学画画,像kaws那样去表现自己的态度。 做人如是,做品牌亦如是。 第四十六回 盛亚的出路(下) 那么问题回来了,盛亚走品牌年轻化的策略是不是正确的出路? 我觉得这不但正确,更是一条必经之路。 在尚未被市场、竞品与趋势所击倒之前未雨绸缪,去讨好你的潜在消费人群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是潜在消费人群是需要培养,万万不可在培养潜在用户的同时你去伤害你既有用户的利益与对品牌的忠诚度。 让我来举个简单的小例子。 假设你是个非常喜欢于谦老师的“德云女孩”,你喜欢于谦老师喜欢到了一种非常痴迷的状态——你觉得于谦老师长得很可爱,你觉得于谦老师的衣品很得体,你觉得于谦老师的爱好既很亲民又不庸俗,你觉得于谦老师的情商非常高、人缘好到爆,你觉得于谦老师的相声专业能力已经是宗师级别的水平。 但是于谦老师为了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来买票看他的演出,他去跟华晨宇学乐理,然后每周上《我是歌手》争榜首,你还会再喜欢于谦老师么?同样,那些《我是歌手》的忠实观众会因此而喜欢于谦老师么? 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如果于谦老师为了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来买票看他的演出,他去《我是歌手》的总决赛给华晨宇当帮唱,你会不会更加喜欢于谦老师?同样,《我是歌手》的忠实观众心中会不会在一票相声演员中唯对于谦老师情有独钟呢? 我相信一部分人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同样都是于谦老师,同样都是上《我是歌手》同样都是跟华晨宇合作。你的反应为什么会不同呢? 因为隔行如隔山。 你说相声的,唱歌唱得再好,去专业的歌唱比赛争名次你那叫“搅合”。 但是你作为相声演员,你唱歌唱得还行,你去帮专业歌手拉人气去,你那叫“帮忙”。 性质不一样,观众心中的喜厌程度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是这理儿不? 问题出在“定位”上,在娱乐圈,这个叫“人设”。 尽管今天还有人喜欢玩“跨界”,但是没有哪个营销大师会教你把“跨界”完成“越界”。 “定位”定下了你的位置,你在你自己的座位坐得好好地突然脑子坏掉了你去抢别人的位子,那你就是“越界”,让人讨厌。 “人设”设定了你的角色,你不演自己的剧情改去抢别人的故事,你这叫“抢戏”,让人恶心。 但是,你跟人商量好了,俩凳子拼一块,你大腿跨人大腿上,人大腿靠你近一点,别人会觉得你俩关系好,这么坐还很新鲜。 你在设定上是个坏人,但是你对你的爸妈、老婆、孩子又特别的温柔与关爱,你这个角色立体、饱满。 明白了吧? 说回盛亚。 今天盛亚在保护自己既有的用户,就是那些生活在近郊的中老年人,给他们以团购的福利或老带新的减免,他们会对你更加忠诚,同时你在政策上鼓励他们把自己的子女甚至是隔一代的小朋友一起带上,那么盛亚将会打开用户持续增长的大门。 但假如盛亚真的如吴总所说,一味去强调盛亚的“时尚”,那么不过是硬着头皮做了“越界”与“抢戏”的错误决定。 但是如果要尽快满足“年轻情侣因时尚而来”的客户需求的话,我的建议是在不伤及主品牌利益的情况下,最小程度地去开辟一条副线品牌。 就像armani为应和年轻市场审美与售价接受度的前提下,成立emporioarmani一样。 让今天不太适合giorgioarmani的年轻人也能拥有armani,更重要的是,培养他们的审美与消费观念,使其成为对品牌的忠诚度——等有一天他们发现穿emporioarmani有些不太适宜的时候,自然而然去选择giorgioarmani。 那么,属于盛亚的emporioarmani在哪里?他的卖点又是什么呢? 我想我必须要去一趟盛亚看看才好。 第四十七回 林心如的冒险 接到了halu的电话,我赶忙奔去中心医院。 林心如躺在病床上,halu守在一旁。 “出了什么事?”我悄声问道。 halu告诉我,为了盛亚的案子有一丝转机,林心如这两天每日都到盛亚拜访客户,求着吕一鸣跟吴总,给耀宣多一次机会。 总算在今晚,吕一鸣答应可以抽空跟林心如吃个便饭,并让halu在席间把我们之前的创意给吕一鸣好好汇报一下。 为了能赢得创意汇报的机会,无论吕一鸣如何刁难,林心如都照单全收。halu说她都记不得林心如陪了几斤白酒,最后吕一鸣大着舌头口头承诺可以说服吴总恢复耀宣的提案资格,但前提是创意得推翻重来。 吕一鸣走后,林心如就跑进了厕所。许久不见他出来的halu求助了饭店的男服务生,3个男服务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林心如拖出来的同时120正好及时赶到。 在救护车上,halu给我打了电话。 跟一位姓马的护士长咨询了林心如的病情——酒精中毒导致的胃出血。 “放心吧,这个人在我们医院都是熟客了,只要有人看住了别让他作妖,很快就能康复的。”马护士长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叫了出租车先让halu回了家,留下自己一直陪着林心如。 第二天清早,halu从林心如的家中带来了洗漱用品跟换洗的衣物。 在halu的帮助下,我靠着病房的沙发小睡了一会儿,睁眼时林心如已经恢复了意识。 我吐槽他一把年纪,都是当了爹的人,做事还跟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 林心如憨厚地笑了笑,告诉我他的不甘心。 “能跟你一起合作,是我做广告以来特心满意足的经历,”他认真地看着我,“我常跟我媳妇儿讲,跟这么专业的广告人共事,每天连上班都是充满乐趣与热情的。” “你是唯一一个我见过的,不为赚钱、不为输赢,只为做好策略跟创意而努力的人。如果这次你不去提报,对盛亚对我,对halu都是损失。”他接着说道,“所以,为了我们、为了自己、更为了专业广告人的尊严,让原来的邓子彻回来吧。” halu红着眼眶,也对我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心如的肩膀,告诉他——只要他听医生跟护士的话,下周一的提案我会让那些二把刀看看,什么是传统广告人的实力与骄傲。 第四十八回 从了无生气到职业广告人 安顿好林心如,我带halu驱车前往盛亚。 在路上我把之前思考过的东西讲给她听,halu听过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是听林总提起的邓子彻好像回来了。”她笑着对我说。 我则吐槽她不要学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说话,假装成熟的孩子并不可爱。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到达目的地,我俩同时讶异于盛亚作为一所海洋公园的冷清。 “跟今天是工作日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吧?”halu问我。 我也不得不寄希望于如此。 进入主馆的第一站必要经过全透明的海底隧道。 尽管除halu跟我以外再无他人,这条逼仄幽暗的通道还是给予我俩无尽的压抑与窒息。 “出了什么问题?连这里的生物都感觉了无生气。”halu边说边用力地呼吸。 我回应她说,之前来这里并非是这副惨状。 明确记得,五年前我与老婆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盛亚。那天恰逢暑假中的某个周末,人头攒动、嬉笑喧哗却使人心情爽朗,或许正是因为人多,巧妙地使我与老婆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拥挤成为了亲密的理由。 halu听完我的描述后表示尽管能够感同身受我俩当日的悸动,但此时此地却难以令人代入其中。 紧接着迈入极地馆,原本应该悠闲自在的北极熊却像标本似的瘫靠在玻璃上背对着游客方向一动不动。 北极熊身上的毛已经完全发黄。 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玻璃另一边排泄物散发出来的腥臭。 我分明记得,五年前,这里的北极熊还会像宣传片里表演的那样跟游客打招呼互动。 halu捂着鼻子快速地穿过极地馆区域。 或许因为观众不多,海豚海象的表演极为敷衍,工作人员穿着劣质的表演服饰,面无表情地指挥着本该灵动聪慧的兽,今日这兽、这人每一个毛孔都释放着疲劳与漫不经心。 halu偷偷地对我说,感觉这里的生物都好可怜。 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 小时候来盛亚,最喜欢看的就是这里的海洋生物表演,每次观众互动的环节都想把手努力伸到最高处,期望自己可以跟海豚有一次零距离的接触。 跟老婆第一次一起看表演时,优雅的海豚溅起华丽的水花,我俩坐在第一排,一边躲闪着一边发自肺腑地用力鼓掌,惊叹于海豚的智慧与可爱。 而今天表演馆中到处散发的腥味与霉味实在使人难以挽留。 并没有花多少工夫,我跟halu却疲倦无比。表演厅的出口充斥着廉价淀粉肉肠被烤裂开的添加剂香味,微微地有些令人作呕,我提议先到有内部消费的“白鲸咖啡厅”里小憩一下,halu皱着眉头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落地玻璃里百无聊赖的白鲸,喝着半加工咖啡跟半加工饼干,halu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恣意地拨弄自己的头发。 关于工作,我必须要引导她走进一个正确的情绪。 想了想,突然找到一个很合适的案例,我便开口讲给她听。 那是我负责的,很多人都看过的一支广告片。 第四十九回 接受自己的“苦” 你觉得咖啡怎样才会好喝? 在众口难调的时代,每个人对“好喝”的概念都不一样。 传统的人会觉得豆子的回甘跟适当的酸味是好喝的标准。 同样也有的人认为速溶咖啡的香味儿就是好喝的概念。 口味因人而异,好喝而产生的幸福感是众生平等的,味道并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近些年饮品消费市场的主力被年轻女性所掌握,咖啡的好喝又取决于里面添加糖浆的味道与分量。 可是就有这么一款咖啡,不但没有糖浆,反而口感苦到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我刚接替linda当上james组创意总监的第一个总负责项目。 由于当时中外各种品牌的咖啡店在国内遍地开花,那种罐装即饮咖啡一夜之间沦为体力劳动者、初入社会的工薪阶层以及普通学生党的饮品。 于是客户给这款咖啡的市场定位为“屌丝饮料”。 “屌丝咖啡”却将自己的竞争领域划分在了“星巴克”的范畴中。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屌丝咖啡”并不代表它注定赢不得市场,尤其当你接受了它那反时代风尚的“苦味”之后。 “屌丝咖啡”之所以那么苦,是源于咖啡豆的烘焙工艺——“直火烘焙”。 由于篇幅有限,在这里我就不跟你多讲“直火烘焙”的工艺原理及特性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对“直火”这两个字当时产生了十分专注的迷恋。 当咖啡豆直面火的烘烤激发出了比原本更苦的口感,或许才是更加醇厚的原香? 当人直面人生的历练激发出了更加成熟的气场,当他回味一生走来的路程,是不是也能品味出人生的真意? “直火”可以历练出“真”的滋味。 对咖啡是这样, 对人也是这样。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接受自己的“苦”,直面自己的“不足”,才可以想得到。 如果你总在羡慕别的“甜”,那真正属于自己的味道就丢失了。 当我讲到这里,halu轻微地露出一点领悟的表情。 第五十回 怎样才叫高端? 我还经手过一个案子。 那是一家本土的方便面品牌。受到“五谷道场”的市场蚕食,它们也不得不做出改变。 但是消费者被市场教育了那么多年,已经对“非油炸”这个概念不像当初那么买单了。 而且随着速冻食品的异军突起加上方便面的各种负面报道层出不穷,这个品类好像逐渐步入黄昏。 可是这个本土品牌偏要逆势而上,不仅要从国外引进先进的流水线用来出品真正的“非油炸”面饼,更挑选了杏鲍菇、竹荪、鸡枞等食材调和出更适合向往健康的消费者的清淡口味。 市面上普遍均价2.5元一包的泡面,在它们这里的建议零售价为10元一包。 因此,这个非油炸新品被品牌总监定义为“泡面中的高端品”,让广告公司沿着这个市场定位来发想策略与创意。 可是吃面的人真的能把一包10块钱的泡面当做高端品吗? 我想绝大部分的人都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不仅是否定,我猜大家大概反而会因为这样的价格而选择叛逃这个品牌吧? 更何况还是这种比较奇怪的口味。 可是你拿到这样的产品、拿到了这样的brief,你能做的就是如何能将这套看似不合理的逻辑自洽。 于是我当时就跟客户提出了这样的想法:到底什么才叫高端? 是一个高到离谱的售价吗? 还是超限量的出货? 还是出自大师之手? 还是极稀少的原材料? 还是拥有长久历史的品牌故事? 还是被社会名流趋之若鹜? 我觉得或许高端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思想上的高端。 假设给你5分钟的休息时间,你会干什么? 你是抽根烟、看段短视频、打局手游对战亦或是发会儿呆都可以。 但你同样可以用这5分钟读会儿书。 高端不是你能消费起什么,而是要看你能脱离低级趣味有多远。 那些真正高端的事物或者人物恰恰是自我赋予或被赋予了某种高尚的思想。 你看,如果没有杜尚赋予“什么是艺术”的思考,那么《泉》就是个小便池,对吧? 你看,如果没有高洁洒脱的思想,种田的陶潜不过是个不求上进的失败官宦。 这袋面同样不能以食材与售价打入高端市场,但是却可以通过不甘平凡的思考来证明自己的高端。 于是我就提议将一些有趣的思想或者哲学思辨写在包装上,让消费者在吃面的同时也能静下来想想关于人生什么的问题。 再利用当时刚兴起的sns阵营与贴吧论坛的讨论,让kol引领消费者们收集不同文案不同口味的泡面包装。 市场上的定位就是“这是一款有思想的泡面”。 可惜最后客户因为这个提案把我狠狠地讥讽了一番。 最后客户决定还是回归“非油炸”的“健康”层面,让大家认为这款泡面是可以给予“健康”的产品,因此引导出“高端泡面”的品牌形象。 最后这款产品导入市场后,已经不能够用“销量惨淡”来形容它的失败了。 因为在同时,日清推出了一款名为“拉王”的泡面,泡出来的面条汤底浓郁、面条劲道。 拉王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武器赢得了市场——口味! 做快消中的食品饮品,你把概念吹破大天了,不好吃又有什么用呢? halu点了点头,问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接受盛亚的不足,从本质上找到它的核心竞争力呢?” 我肯定了她的答案。 第五十一回 什么是广告? “子彻哥,你觉得广告是什么呢?”halu突然十分严肃地问了我一个近似于哲学范畴的问题。 你看过大岛渚导演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吗? 在影片结尾的部分,劳伦斯跟大原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好像塞利尔的死,在世野井的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于是我们都分享了种子的成长。” 我想告诉你的是,广告人的使命就像大卫·鲍伊饰演的塞利尔少佐在最后亲吻了坂本龙一所饰演的世野井上尉一样——打开你压抑许久的欲望,在欲望释放那一瞬间所造成的巨大空洞内植入一颗名为“美好”的种子,并让所有拥有同一种欲望的人们共享这颗种子的成长。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理想主义者,或许你会觉得我把广告划分到艺术的领域中。 而我认为广告就是广告,广告不是艺术,广告也不是科学。广告就是广告,广告应该与生意有关。 的确,在策略阶段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消费者洞察,这需要极为扎实的消费心理学基础,在此之上,通过逻辑推导至传播概念。 甚至许多做大数据的同行与做调研的同行们,通过数据的总结给予品牌以发展引导。 的确,这些都很科学。 在传播概念到达创意部时,文案(绝大部分)要对传播概念进行包装,包装成消费者的消费场景或者使用场景,装在一个好故事里,再配合设计的美感形成广告主视觉,以及导演的镜头语言形成广告片。 这样看又的确跟艺术脱不开干系。 但是今天看,这样的想法又太过时。 没错,今天的主播开通一个直播,好像用不上什么消费心理学、没时间跟你讲什么故事、用不上什么华丽的词藻、更不需要懂什么颜色、构图、黄金切割以及什么镜头语言——只需要试用或者照着厂家给出的稿子念一遍就能卖出广告卖不出的货量。 或许是我把直播带货看得太简单了吧? 但是我又很难说直播带货的形式不属于广告范畴。 因为它跟生意有莫大的关系。 好像跟生意有关系了,大家都认为是广告。 怪不得广告产业已经走向末路。 尤其在广告人自己不争气的大环境下。唉,我真是怒其不争——今天有多少文案还坐在高薪高职的椅子上不肯让步,坚持用谐音梗造词造句卖弄机灵呢? 有多少不是广告策略出身的人或者公司,靠着返点回扣拉关系把生意从广告人手里抢来呢? 又有多少所谓“专业”的广告人自视清高或者倚老卖老,好为人师地跟甲方卖弄高冷与矜持,结果把原本属于自己生意的拱手让人呢? 还有多少做假数据的所谓的kol、up主跟小视频网红,通过没有下限的不断压价,造成了行业内的价格体系永久性崩坏。 是生意把广告变得不像广告,是生意把中国的广告给扼杀了。 唉,对不起,一个老广告人跟你发牢骚了。 把话说回来吧,广告是什么? 一个理想主义老混蛋的糊涂想法—— 广告是一盏灯,给担忧与恐惧的人指引,指引他们前往期盼的生活。 halu默默地咀嚼着我所回答的。 我建议她再陪我在盛亚里多转转。 第五十二回 广告已死? 走在盛亚的通道里,halu问我广告是不是已经进入死亡阶段了。 我仔细斟酌后,觉得有必要再跟她讲多一点。 严格来说,提供广告服务形成专门的行业体系左右不过200年间的事儿,但是“广告”这个东西存在多久了呢? 单看中国,战国时期就有广告存在了,古罗马时期就有关于角斗的宣传。 广告的存在已经延续至少2500年了。 难道说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存在这么长时间的东西要在21世纪的20年代消亡吗? 怎么可能! 广告会一直存在,这个毋庸置疑。但是专门提供广告服务的行业逐渐走向落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4a,4a是什么? 今天很多人还是会把4a当成广告圣所,甚至4a中的奥美都会被一部分人认为是广告行业中的最高殿堂。 但实际上呢? 4a的真相与源头不过是一个保护行业价格体系的协议。 你会觉得一个保护自身利益的协议很牛逼,牛逼到可以帮掏广告费的人赚钱吗? 傻子才会信呢? 我再问你,广告公司靠什么赚钱? 跟绝大部份的服务行业一样,广告公司靠的是从劳动力差价中获得利润。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想知道你个人在广告主那边的最高商业价值,那么你就把你的工资乘以三倍来评估吧,大概不会差多少。 所以在广告公司上班的人加班会那么恶劣——在不提供加班费的基础上你的老板跟华强北、富士康这些代工厂的老板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你在公司付出的时间越多,老板所能获得的利润就越高。所以广告公司的存在精神基础就是加班文化。 可是我们不得不注意的一点是,今天这个体系存在的基础已经崩塌了——广告从业者的人力成本越来越高,广告主的广告费却在不断缩减——利润不可观的变化浪潮中,精明的商人就要从中抽走他的投资,失去投资的行业自然就开始萎缩了。 这再正常不过。 但是广告去了哪里呢? 你看李佳琦的直播吗?你有因李佳琦的推荐买过东西吧》? 你是薇娅的粉丝吧?你肯定因为薇娅的推荐种草过什么吧? 你知道他们已经月入千万了么? 为什么?凭什么? 无非就是奇迹般的销售转化能力与相比于传统广告费用更加具有性价比的直播代言费用交相产生的化学作用呗。 用人力成本来换算,创意公司动辄十几号人的月度供养、价格虚高的媒体采购费用怎么都比不上带货网红的小团队更划算吧? 可是效果呢? 今天哪一家策略公司、创意公司、调研公司、大数据公司、媒介公司敢保证能帮广告主卖出去东西呢? 但是今天哪一个带货播主敢不保证今天的带货量呢? 拿效果说话,拿成本说话,高下立判。 是,我说过小网红会破坏价格体系,但是你看吧,大网红所在的经纪公司们一定会在不久团结起来,通过某种手段把价格体系保护起来。 在保护的同时,顺带碾死没用的虚假小网红、吞并有潜力的真实小网红。 广告不会消亡,但像我们这样的广告从业人员,如果死守着传统商业广告的价值不放,那么会跟着这艘沉船万劫不复。 halu听完,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五十三回 盛亚缺少了什么? 把盛亚彻彻底底转了个遍后,我带halu出去找了个可以吹海风又至于太冷的酒吧喝起了无酒精饮料,配上德国香肠跟酸菜一起来吃。 我问halu感没感觉到盛亚到底缺少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告诉我,缺少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我问她,有感觉的到盛亚所谓的“时尚”没有,她非常用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们的传播目的就是要让受众感受到这份不存在的时尚呀……”我边说边挠挠头。 按照之前提到的策略,我们应当把盛亚的客群大致划分为两个阵营: 一是有孩子的年轻家庭。我们把年龄最小的孩子当作家庭第三代,他们的父母是第二代,那么他们的爷爷奶奶为第一代。传播策略的定位不变,以家庭中的第二代为核心,带领第一代与第三代进行既有项目的体验,巩固品牌市场份额。 二是尚未生育下一代的年轻夫妻以及未成婚的情侣。让他们体验品牌的年轻化副线产品,完善产品线,扩大市场份额。 这样一看,盛亚在现有项目的基础上做好项目与服务维护满足第一阵营的受众需求不成问题。 但是第二阵营的需求从目前来看,盛亚根本无法满足。 那盛亚的竞品新滩是怎么做的呢? 新滩有近一半的项目在户外体验,三面环海、背靠青山的选址优势使新滩有许多值得拍照打卡的“圣地”,加上面积够大,作为约会场所非常合适。 “那当年你跟嫂子初次约会为什么会选择来盛亚,而不是去新滩呢?”halu问我。 “因为盛亚面积小,那里的各种通道窄得要死,尤其是在周末人多的时候,想把距离拉远都难。而且,当年盛亚里面的餐厅与小吃远比新滩的垃圾食品可口。选择盛亚,算是那时我的一个小心机吧。” halu眯起了眼睛,又问我去主题乐园游玩最难忘的一次是怎样。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万圣节去大阪环球影城的经历。 首先大阪的环球影城定期会对里面的设施与体验项目做简单的更新,这样就导致你每一次去都会有新鲜的感受。 其次,那一年的万圣节主题做得令人十分难以忘怀。 举例来说,万圣节期间大阪环球影城里随处可见“万圣节主题饰品”的售卖。那些饰品佩戴上去之后会让最不了解万圣节文化的人看上去都可以融入节日的主题氛围当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玄机。 到了太阳彻底下山之后,大阪环球影城将会正式进入万圣节主题的夜场活动。 随着远处的爆炸声与枪声响起,大批由工作人员扮演的“丧尸”就会奔涌而出,到那时,如果你佩戴了上文提到的万圣节主题饰品的话,丧尸会不断地追着你。 原来,那装饰品被设定成了丧尸的饵料。 你的万圣节之旅将会因此变得更加刺激有趣。 到了整点报时的时刻,整个环球影城会响起迈克尔·杰克逊的《颤栗》,所有丧尸在同一时间跳起《颤栗》mv里的舞蹈。 那一刻居然还有点起鸡皮疙瘩的小激动。 哦,对了,《终结者》主题展厅的表演到了夜场会变成《贞子》主题。前半部分的流程跟白天《终结者》的一样,都是由机械制造公司的主管跟游客介绍他们新发明的终结者型号机器人。但是,在原本播放机器人宣传片的影片当中会出现非常诡异的雪花跳帧跟《贞子》录像带中的井的画面,而且观众中还会有人突然精神失常,抓着自己的头发冲出展厅,就在恐怖气氛推向顶点的一刻,全场灯光突然灭掉,所有人开始惊慌失措,一束聚光灯会打向观众的座位中,贞子就在灯光下扑向观众…… 还有类似于《八墓村》主题的鬼屋,一次只安排5个人组队进去探险。 还有《生化危机》主题的鬼屋。 那是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十分开心的夜晚。 halu突然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想到一个不错的idea呢!” 第五十四回 心之所向 周六我跟halu偷偷潜入耀宣办公室。 果然耀宣的家伙们一个个都悠闲到根本不会加班。 但是林心如的办公室里却传来浓烈的烟草味儿,我大力推开门,脸色苍白的林心如抽着烟看着电脑屏幕。 他满脸惊讶,我上前一把把他手中的烟夺走,拧灭在烟灰缸里。 我告诫了他关于尼古丁对胃口的损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伴有剧烈的咳嗽。 我俩问他为何今日会在公司,他把电脑屏幕转给我看,原来他正在写盛亚的新deck。 “医院怎么就把你放出来了?”我纳闷问道。 他做了个鬼脸告诉我那个医院从来没有关住过他,马护士长最讨厌的就是他。 我想也是。 简单分配了工作,我把要写的deck逻辑跟林心如还有halu梳理了一遍。deck的文字我来写,海报设计与tvc第一个方向的keycut由halu完成,剩下tvc的第二版方向由我做好,deck的美化就交给了林心如。 盯着林心如服下胃药,把前台会客用的小沙发搬到我旁边,让林心如躺好陪着我跟halu,3个人就这么愉快地开工了。 午饭是非常温暖的热素粥配小酱菜跟好消化的米糕,只有我们3人,却吃得格外香甜。 席间,halu问我跟林心如,其实这次的比稿结果明显不会选中耀宣,为何我俩还会如此拼尽全力争取presentation? 我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跟她说。 有些人做事是为了结果,要赢、要获得别人的认可、要赚到荷包满满、要换取他人的尊重。可是还有的人做事是为了自己喜欢,所以就去做了。我跟林心如这次就是单纯地想做一次后者,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好。 曾经我也有过极度厌恶广告的时候。 那段时间,哪怕是走在路上看见一个广告牌我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反感,我会觉得那些漂亮的图片都是修饰过的假象,那些标题文字、广告语全都是自说自话的夸夸其谈。 被骗的消费者固然可怜,自欺欺人的客户跟广告公司更是贴着金箔的悲哀具象。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松下灯具的广告,一个男人跟一只狗还有一个女人组成家庭的故事,被温暖的灯光映射出一幕幕平凡的剪影,照亮了无数个家庭普普通通的幸福与温馨。那一刻我被彻彻底底地治愈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彻底贯彻了自己要做好广告的本职,要做出让人感动的好广告。 发自真心的去洞察受众的需求,了结他们生活中每一点酸甜苦辣,不强求产品或品牌的卖点,只从需求出发,了结产品与品牌可以满足他们的是什么,不硬推利益点,而是找出站的住脚的rtb,用最简短最朴实的话去告诉他们,他们无需担心无需畏惧明天,因为我们会给予他们需要的慰藉。 盛亚的案子也是这样,姜白玲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吕一鸣跟吴总怎么想的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想去盛亚玩的人,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们给出一个去盛亚玩的合理的理由就足够了,剩下的谁在乎呢? halu跟林心如用力地点头。 熬到第二天清晨6点,我们仨整理完所有的文件,走出了耀宣的大楼,天上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雨点。 我让林心如送halu回家。 “你呢?”他俩问我。 我说我还要去印厂把今天的proposal全部彩印胶状好,他俩嘱咐我注意安全便挥手道别了。 趁着这个机会淋一淋雨吧。 难得心情如此舒畅。 好多让人喜欢的事还来得及去做。 第五十五回 无法抓住飞舞的花瓣 周一早上6点半。 尽管闹钟已经叫嚣到几乎要顶破天花板的地步,可是全身的肌肉与骨关节还在努力地将我拽回睡眠的深渊。 今天可不能迟到啊…… 咬着牙坐起身来,一阵头重脚轻,构成身体的每一丝纤维都像灌饱了醋一样酸软不已。 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总算让自己找到一点平衡感。好似要把脏器揪在一起的用力,勉强走进了卫生间。 不妙啊……为什么刷个牙都感觉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一样,为什么冷到全身都在打冷战呢? 套上了两件t恤衫,又加了一件加厚毛衣,可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实在没有进食的胃口,干脆不吃早餐好了,虽然知道这样对健康不太有益,但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做饭了。 话说单纯只是站着就觉得好辛苦了。 评估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开车,无奈之下叫了出租车。 坐在车上迷迷糊糊地又进入了睡眠状态。 恍恍惚惚中,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桃花花瓣,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我想抓住哪怕一片花瓣,可是那飘忽不定的粉雪总是未能如愿落入掌中。 到达盛亚门口,看见了尚在等待入场的林心如、halu跟姜白玲。 林心如大吃一惊:“子彻,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我摇了摇头,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 “你是不是发烧了?”姜总扶住了我。 远远地听见有人不断地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听说你改了我的创意》第五十五回 无法抓住飞舞的花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回 提案去 睁开眼后,面前除了林心如跟halu之外,还有叶浩跟小黑,他们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 一个个怎么都垂头丧气的? 叶浩告诉我,众视已经提报完毕,现场并不十分热烈——盛亚只给每家公司20分钟的提报时间,基本上介绍完自身实力,把创意呈现一下,再讨论一下报价就完事儿了。 所以,他们四个都劝我赶紧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盛亚这边姜白玲一人就能搞定,还有林心如跟halu作补充,不会出问题的。 叶浩对我说他正好要回市里办事,可以直接开车把我送到医院。 我笑了笑对叶浩表达谢绝,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让林心如出门帮我买两罐热咖啡,唤halu借我一个黑皮筋。 “我今天实在没有力气洗头发了,借你的皮筋儿扎一下头发。” 胡乱抓了头发把它们全部扎到脑后,正好与halu关切的双目相对。 “怎么样?扎起来还是很帅吧?”我使劲儿地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努力打消她的顾虑。 halu笑着回应我,点了点头。 扭头一看,小黑还在一旁坐着。 我想了想,问小黑能否多等一会儿,待我提报完,由他开车载我去医院? 他表示他正有此意,我报以笑意。 姜白玲回来确定我可以正常提报后,并没多说什么,用力握着我的手。 我表示喉咙早已刺痛不已,现在还是需要保护一下,所以要闭眼住口修养一会儿,等果酱传媒提报完毕,盛亚喊耀宣入场之前把我叫醒就好。 为防止自己睡着,我开始回忆起巧克力布朗尼的做法。 首先,把巧克力和无盐黄油融化,倒入牛奶用力搅拌。 再把鸡蛋、砂糖、盐倒入,快速、均匀地搅拌。 倒入香草糖浆与杜松子酒,过筛的可可粉与面粉以及巧克力豆分别倒入,这次就要轻柔地、慢慢地搅拌了。 以上全部模具中,放入预热好的烤箱。 烤好后,冷却一会儿再扣上一勺香草冰激凌,大功告成! 与此同时盛亚唤我们准备入场。 我再次睁开眼睛,林心如正拿着两罐咖啡站在我面前。 我点了点头,将两罐咖啡一饮而尽。 拉着林心如跟halu的手。 “走!我们提案去!”我笑着说。 第五十七回 颜色 盛亚的董事长夏总看上去就跟武侠小说中隐退多年的扫地僧一样。 我是说,看上去都那么慈眉善目,平静祥和。 对比吴总跟吕一鸣的眉头紧锁,夏总更显得深藏不露。 在林心如忙着将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他还对我的小辫子产生了好奇。 林心如那边忙到汗流浃背,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我就开始拿投影仪做起了文章: “盛亚用的投影仪是epson,很好的品牌,3lcd成像颜色好到不行,最适合广告提报的会议了。” 夏总成功被我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趁着林心如还没搞明白连接信号传输的问题,便起了关于3lcd的事情。 “几乎所有的工业显示器材都是使用rgb三原色,也就是红、绿、蓝进行合成,输出几乎包括了人类视力所能感知到的所有颜色。 投影仪投射图像,有两种主流成像技术——一是3lcd、二是dlp:3lcd投影仪是利用三片多液晶体分光镜将灯泡发出的光分解成rgb三色,这些液晶体就像快门一样将每个像素单位所需颜色色值多少精准地投射出来,再在投影机里合成传输进投影透镜中。这种成像方式具有画面质感美轮美奂、色彩还原度极高、噪点少的特点,是电影及游戏发烧友的不二选择。 dlp简单来说就是将灯泡的光打在可旋转的三原色色环上,将光分成rgb三色,利用高速旋转及人类的视觉残留在脑中合成颜色。 而epson几乎不生产dlp技术的投影机,我们所使用的这台机器上也标有3lcd技术的标志,可见盛亚对工作,哪怕在细节上都追求极致。” 夏总则笑话我会拍客户马屁。 “也不全是恭维,因为我们接到贵司brief之后,感受到了贵司求新求变、追求卓越的品牌愿景之后才决定应标的。就好比我刚才说的epson,原本他家跟颜色的工作完全不沾边。” 夏总让我接着说下去。 “epson这家公司的全称是精工爱普生株式会社,您肯定知道精工seiko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吧?” 夏总笑眯眯地回答我说是手表。 我点点头:“对,精工在手表制造行业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家的表针质量,于是在行业占据本土市场头把交椅后,精工的老板决定将制造领域扩大至打印机范畴。 精工出的第一个打印机就是全球第一台小型电子打印机,也是针式打印机,编号为ep-101.这款打印机推出后收到市场良好的反馈,精工便将打印机制造业务再次扩充至喷墨打印机、大幅面打印机、微型打印机乃至投影机等领域——由于他们都是ep-101的孩子——于是就有了ep的son,epson了。 由于epson对于图像输出技术的非凡还原能力,他们甚至建立了一套名为艺术微喷的认证标准,如今世上所有的摄影艺术展必须要作品达到艺术微喷标准方可展出。” 夏总听我说完,不禁连连点头。 “当时做手表的企业怎么都不会想到未来他们将会成为颜色成像领域中的圭臬,这都多要感谢他们分化出来的新产品线——就跟我们马上要向贵司建议的方案一样——一条新的产品线为品牌焕发全新的生命力!” 第五十九回 尾声 ——中国银行那份合同最后签完回寄了? ——嗯,李总挺痛快一人。 ——有什么事直接跟他说没问题,没的说这人。 ——子彻……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声谢谢…… ——靠,我特么以为你红着脸想跟我表白呢! ——哈哈!! ——嘿嘿…… ——多亏你介绍中行辽宁省分行给我,要不今年的kpi我真悬了。 ——行了,有这心改天肉偿吧。 ——嗯嗯嗯,哈哈哈哈!!! ——哎,小黑喊我!我得去安检了。 ——等一下,子彻。 ——嗯? ——盛亚的事儿你答应我会跟我说…… ——哦哦,是这样:盛亚公开招标后,李宏堃就以我们的策略为筹码计划出卖耀宣,跳槽到新滩担任市场总监,他不满姜白玲跟孙耀很久了。 ——嗯嗯。 ——同时姜总暗中与老吴联系,以陪跑竞标赠送策略与创意为利益换得客情关系,并将计就计利用李宏堃把盛亚市场策略透露给新滩老总换得新滩的合作合同。 ——靠……怪不得最后李宏堃跟闫云海最后都被开了…… ——盛亚一开始就跟众视谈好了价格,最后又压了一次价,叶浩这次真心没赚到钱。 ——原来一开始我们就是没有胜算的。 ——没有盛亚的历练,你跟halu也没机会爬上去不是? ——还是姜总老辣啊…… ——好啦,到时间了,我真的该走了。 ——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 林心如抱了抱我。 过了安检,我跟小黑一边吃着味道不怎么样的三明治、喝着寡淡的咖啡,聊着james的新项目。 前往登机口时,在候机厅的广告大屏上看见盛亚的新tvc。 那个tvc与我提案时的idea几乎一模一样…… 我呆在原地,看着连分镜都不改的演出,嘴角挂起上扬的微笑。 (正篇故事完,关于林心如与邓子彻更多的故事请看番外《林心如的奇妙冒险》) 番外:奇名怪姓者联盟 “毕老师”不是称呼而是如假包换的姓名。 此人姓毕名老字师,毕老师就是毕老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毕老师以为自己的名字够古怪了,但他们班还有个名字比他更怪的,名为“夏侯旭辉”。 “夏侯旭辉”并非复姓“夏侯”,而是单姓一个“夏”字,如假包换。 “夏侯旭辉”原名“夏凡”,本是过着普普通通日子的平平凡凡的高中生,不幸的开始源于他首次高考失利。 夏凡的母亲没有多少文化,接下来她的作法我们必须严厉指责——儿子学习不好,你就主抓他的功课,找山里的算命大师是没有卵用的。 大师收了夏凡妈妈不少钱,像模像样摆了祭坛做了法,镇坛木、桃木法剑、引磬、朝笏、五色令旗、三清铃、天蓬尺再加上据传是万顺天国皇帝李成福传下来的木鱼——各式传统法器一应俱全。 在夏凡的命运推演上更使用了算盘、卡西欧计算器、叉屁系统组装电脑加上文曲星电子词典、商务通还有步步高点读机——反正能计算的全用上,你就说大师尽心不尽心吧。 最后得出结论,夏凡的名字不好,一个“凡”字,注定此子一生“平凡庸俗”。 夏凡妈妈当时就哭了:“我儿命不好全怪我,那是我坚持取的。” 大师捻须颔首,指出“夏凡”亦有“下凡”之谐音,此子命中尚有扭转之势,只需改名定好下凡之归宿,即可转命得福。 夏凡妈妈一直希望儿子可以有“王侯将相”之命势,便取了“侯”字,改名为“夏侯”。 夏侯次年复读高考,再次落榜。 夏侯妈妈继续找大师算命,这一算才知道,原来“夏侯”也不——“侯”通“猴”——怪不得儿子这一年明显多动,脾性也变得喜欢上蹿下跳。 得,再改! 改一个有希望的,名曰“旭辉”,如***所说:“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有朝气还有希望! 夏旭辉再次复读高考,不幸又与高等教育失之交臂。 那一年最后一次的家长会,因为夏旭辉妈妈不知出了什么事,无法赶到,无奈只得交由旭辉父亲亲自前往。 可怜的旭辉父亲到校后每个班级都问了一遍:“请问夏凡是你们班学生吗?” 自然,没有老师认识夏凡同学。 可怜的旭辉父亲转念一想,哦,对!儿子是改过名字的。便往每个班级又走了一遍:“请问,夏侯是你们班的吗?” 哪有老师认得夏侯是谁!用“夏侯”这个名字是去年的事儿,去年没在这所学校复读啊夏爸爸! 后来校方极度怀疑夏旭辉父亲的身份与精神状况,在保安将其扭送至保卫部办公室后,可怜的夏旭辉父亲不得不给儿子他妈打了通电话。 “孩子他妈,咱儿子到底他妈的叫什么?啊?你慢点说!你大点声!什么?这个我说了!啊?这个我也说了,不对啊!什么?旭辉?夏旭辉?还是夏侯旭辉?” 夏老爹猛一抬头,用颤巍巍的嗓音问道:“夏侯旭辉是你们学校的吗?” 终于有老师认领了夏爸。 就这样,夏旭辉他妈直接跳过算命环节,第二年的名字就改成了“夏侯旭辉”! 夏侯旭辉不负众望,终于在最后一次的复读重考后,成功考上了大学。 夏侯旭辉觉得自己的名字顶奇怪了,直到入学军训时遇见了林心如。 林心如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女演员,俩人只不过一字不差地重了名,如假包换。 这届广告学的新生中并没有名为“苏有朋”或者“古巨基”或者“赵薇”又或者是“周杰”的人。但名为“王菲”,还有名为“李冰冰”还真有,而且跟林心如之间还真发生了些故事——不过那些都是后话,我们先按下不表。 说了几个人,也漏掉了几个人,不过读者们大可安心,他们的故事一件不少地都会在此卷中读到。 比如说笔者马上要告诉你的,关于毕老师、夏侯旭辉他俩同时在手机上读到的这条短信,内容如下: “下午4点半在老校区东门集合,看我爸过来打我。” 落款人:林心如。 番外:林心如的第一次处分 林心如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被打松了的牙齿流出的鲜血的味道。 林心如右拳击中的部位产生一股凹陷的反馈。 他知道这是屁股下面那个倒霉蛋左侧肋骨被他打断了的感觉。 林心如身上落下了如雨点般的敲击。 他知道那是倒霉蛋的同伙手持空心铁管打在他身上的效果。 只听一声威严的大呵,空气突然安静,周围的人统统都被拉开。 只感觉一番天旋地转,林心如被柔道部的老师掀翻在地。 落地后,从林心如的眼中看起来是颠倒的夏侯旭辉趁没人注意,将手中的小铁锤悄没声儿地藏进了自己的外套袖子里。 林心如松了一口气,哈哈哈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哎,也难怪读者读到这里一头雾水,整件事还要从苏达济说起。 苏达济跟林心如一个宿舍。俩人原本脚冲着脚睡,一个月后苏达济患了脚气,经过一番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水底捞月、猴子偷桃的思索之后,他最终认为还是并且只能是林心如把真菌传染给了他。 于是两个人经过友好协商,开始头对着头睡。 结果可能是因为换了风向,林心如又有了鼾声如雷、磨牙放屁的习惯。 苏达济在入学的一个半月后因严重的睡眠问题开启了脱发的人生。 但这一个半月里也并不尽是发生些不太顺心的事。比如说,苏达济跟同系女生王菲建立了可以互相拉手亲嘴的革命感情。 但这感情里也并不尽是太甜蜜的事。王菲有一位同乡,暗恋她许久,本想借着大学可以自由恋爱的氛围对王菲展开猛烈的攻势,不料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苏达济捷足先了登。 那同乡哪能忍下这口气?便趁私下无人时,几次三番找苏达济的麻烦——今天拔了你小自行车的气门芯、明天给你发恐吓短信、后天在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堵你一会儿、大后天在你校内网个人站内留下些粗俗不堪的词语——总之,苏达济跟王菲越是甜蜜,这同乡的手段就越具有威胁,这段感情对于苏达济来说真的算是“甜到悲伤”了。 故事开头的那天,林心如逃了一下午的课,在宿舍里呼呼大睡。 梦正香甜,他被嘈杂的吵闹声给震得从床板上直接跳了下来。 “谁他妈再吵,老子直接把丫从这儿扔到1楼切!”林心如他们宿舍当时位于3楼。 结果刚才进屋后还在吵闹的苏达济直接不要命地冲向林心如——就仿佛林心如是王菲那个老乡一样——可惜,因为身材过于瘦弱,也因为林心如过于粗壮,撞上去便立时把自己弹了到了地上,结结实实表演了一出“****”。 跟苏达济关系还不错的夏侯旭辉先安抚着林心如,将下午苏达济被那个同乡欺负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下午上的大课,好巧不巧隔壁教室里的就是那个同乡所在的班。那同乡看见苏达济跟王菲出双入对便妒火中烧,趁课间时苏达济独自一人上厕所之际,便找了几个同学把他摁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并用手机拍下了苏达济隐私部位的高清步兵小图片,还扬言回宿舍后便把这张照片发在校内跟学校贴吧里。 苏达济恼羞成怒,趁对方转身不备之时,狠狠地蹬了那同乡一脚,岂料那同乡长年患有相当严重的跟腱炎。 他正中对方病处,对方疼痛难忍,跪倒在地,其余人等一拥而上提手要打。 赶巧此时夏侯旭辉路过,以同是乡党之情劝说王菲的老乡。苦苦哀求之下,王菲的老乡同意夏侯旭辉可以将苏达济救走,但下次——只要再让那老乡看见苏达济与王菲走在一起,那么必定会不留情面好好教训苏达济。 于是便发生了夏侯旭辉将苏达济扶回宿舍、二人吵闹将林心如震醒、彼此火气上涌,苏达济将委屈撒在林心如身上的这一出。 “所以说那个傻逼就是想干架,对吧?” 夏侯旭辉点了点头。 “靠,太好了!”林心如吸了吸鼻子,翻身又跳上了自己的床,床架子被压得嘎吱作响。 晚上苏达济正打算出门吃饭,林心如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搂住苏达济。 “给你媳妇儿打个电话,咱仨一起吃饭,要是碰见那个傻逼了,老子跟他干!走!” 在林心如怀里跟小鸡子一样的苏达济倒是十分踏实地拨通了王菲的电话。 一餐无话,但在苏达济送王菲回宿舍的路上出了事。 王菲宿舍位于一段上坡路,林心如走在后面,掏出手机切换了耳机里的流行歌曲。 抬头时,一股黑云已笼罩在苏达济的头上。 那是大概十个人组成的团体,故意于此地等候。 虽说目标已然出现,但毕竟王菲尚在身边,这伙人不便造次,只有一人主动上前,用肩膀狠狠地撞了苏达济。 寡不敌众!林心如赶紧拨打了夏侯旭辉的电话。 苏达济与王菲穿过恶意众,回头看向林心如,林心如摇头示意苏达济先往前走,夏侯旭辉的电话无人接听! 到达王菲宿舍楼下,那伙人逐渐靠近,夏侯旭辉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林心如立刻将电话换拨到毕老师。 用力将王菲推进宿舍楼里,以免误伤,并喊她马上打电话叫老师过来救援。 此时苏达济已被那伙人按低头颅,硬拽向楼后黑暗的角落。 万幸,电话那头响起了毕老师的声音。 “女生宿舍h1区16号楼楼下!叫上夏侯!快来救人!”林心如挂上电话,借着下坡之惯性,飞速冲向围捕苏达济的人群。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呵”地一声,林心如将苏达济撞出,直直地飞出两米多远。众人见这彪形大汉突然闯入摔倒在地,一时不明所以,就连坐在地上的苏达济都呆在原地,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笨蛋,跑啊——”林心如冲着苏达济大吼一声。 这时苏达济才反应过来,屁滚尿流地朝外跑去。众人刚起步欲追,被林心如站起来一手一个拽个踉跄。 “傻逼们都别跑,今晚老子陪你们玩!” 众人再次把林心如围上,从长袖里抽出早已藏好的空心铁管。 其中一人在他身后,趁其不备对着膝盖后面的腘窝奋力一脚,林心如跪倒在地,所有人同时挥舞起手中的管子招呼在他的身上。 林心如顾不上疼痛,重新找回平衡。左右出拳,同时双腿股二头肌发力,一跃而起。 定睛一看,面前有一戴眼镜的高个壮汉,林心如来不及多想,只觉得跟这种身材的对打才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欺负人,心说:“就是你了!”一把抓住对方衣襟,拿脑门用力砸向对方鼻梁,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鼻梁被应声砸断,鼻血登时溅了他一脸。 对方吃痛,气急败坏地对着林心如的面部正正一拳,还在眼冒金星的林心如立马被打得满嘴是血。 林心如双手并未泄劲,反而上挑一拳,正中对方下巴,将对方打翻在地。此时又有人故技重施,对着林心如腘窝踹了两脚,林心如借势用力一坐将他的目标死死地压在了屁股下面,双拳不要命般地招呼在了对方的身上。 然后便是读者们在本篇开头看到的一幕。 战局过后,屁股下的倒霉蛋失去了意识,被120抬上了急救车。 有三个人后脑被铁锤敲击,因严重的脑震荡,遵医嘱被同伙送送至医院。 林心如全身是血,样貌如夜叉般可怖至极,虽然意识清醒,但同样在老师的监护下也上了去医院的车。 临行前,林心如偷偷冲夏侯旭辉竖起了大拇哥,没出声用口型笑着对他说了句:“来晚了,我日你妈!” 后来夏侯跟老毕告诉林心如,事发当时夏侯正在浴室冲凉,并未听见手机响声。老毕接到林心如的电话,立马跑至其宿舍,三言两语说明急情,夏侯顾不得冲掉身上的泡沫,套上衣物,抄起工具箱里的小铁锤就跟着老毕奔向王菲她们宿舍楼下。 那时战局接近尾声,为救兄弟心切,冲动的夏侯便拿起小铁锤敲了离他最近的三个人的后脑。这里笔者必要提醒各位读者,此举危害甚大,人命关天切记不可学习。 被林心如揍趴下的倒霉蛋因重伤住了半个月的院;林心如后背的肌肉被重击撕裂,当晚缝了三针,半个月内半边身子无法动弹;其余三人当晚便清醒过来,只不过记忆在一开始出现了模糊的症状,恢复一晚才想起自己姓甚名谁,至于到底是谁敲了他们,所有人既没看清又记不起来。 出院后校方组织调和与调查,双方对峙时,始作俑者一出场就让林心如笑到停不下来。 原来跟苏达济争风吃醋的王菲的那个老乡就是被他压在屁股底下的倒霉蛋。 勿怪笔者笔拙,那场景十分滑稽,难以形容——王菲的老乡面目全非,嘴唇与左眼眼眶尚未消肿,鼻梁歪斜,眼镜破裂,看见林心如后兀自瑟瑟发抖——想必这四年他不再敢对广告学的任何女生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说回林心如,因为笑得属实有些过分,结果调解老师当场认为该生态度恶劣;更因对方受伤严重,且有三名脑震荡学生的加害者无从查找,所以一并归在林心如头上。 最后处分结果:林心如与王菲老乡各大过一次,由于林心如是本地学生,校方要求家长到校予以教育。 林心如他爸到校那天,他给毕老师、夏侯旭辉发了短信: “下午4点半在老校区东门集合,看我爸过来打我。” 为显正式,林心如郑重其事地在文后落了款。 番外:荣刚泰的青春 荣刚泰不想给青春留下任何遗憾。 对于作为篮球队队长的荣刚泰来说,青春就是由“友情”、“汗水”跟“胜利”组成的。 荣刚泰的青春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尾巴尖——大四的他将面对人生最后一次“市高校男子篮球联赛”——他的梦想就是带领校篮球队“制霸全市”。 去年饮恨摘银的他们,今年将迎来最强阵容。 跟荣刚泰同一届的得分后卫曾在高中时就拿下过多场比赛的mvp,不幸的是刚上大一的头半年就因为膝盖受损不得不退队治疗,虽然后来伤病痊愈,但因为当上了小混混,结果浪费了整整两年光阴。后来在大三时被又胖又慈祥的白头发教练规劝,终于浪子回头重新归队。 小他一届的那个喜欢戴耳钉的控球后卫虽然在上个学期因为跟得分后卫打架受伤住院了一段时间,好在本学期伤愈复出,再加上一直暗恋的校队经理——那个颇有姿色的大四学姐一直不停鼓励,控球后卫的状态越来越好。 作为小前锋的同届四眼仔一直状态稳定,作为全场盲点一般存在的他,却扮演着稳定军心的大前辈的可靠角色。比赛中常常会在回忆起与队友共同经历的青春后爆发实力,在其他人均被盯防的状态下及时出手得分。 背负中锋要职的荣刚泰无论身高还是技术自然不必多说,他曾被称为“全市第一中锋”、宛如大猩猩一般的人物。 而新入队的大一队员,那个自称“天才”的大前锋更是不容小觑——身高一米九以上、体重绝对超过200斤、能够单手抓住篮球、具有极强的运动天赋、弹跳力绝对可以满足大力灌篮的条件,尤其他在篮下的表现,足以担当起全场的“篮板王”。 就在荣刚泰信心满满,抓紧训练的时候,“天才”出了事。 就在刚刚结束预选赛,筹备16强突围的某次训练,“天才”因为抢篮板把自己的中指给狠狠地杵了一下,当时那根手指头就肿出一块紫黑色的大包,荣刚泰赶紧让他去卫生站处理伤势。 等“天才”回来时,带着一个有着“毕老师”这样奇怪名字的大一新生一起参观训练——二人同一只手的同一根手指上都绑着厚厚的绷带。 后来荣刚泰才知道,那个毕老师是校足球队刚吸纳的新守门员,同样在当天的训练中由于英勇扑救,结果中指杵到门柱上,当时就肿到无法动弹。 二人同日同时因为同样部位的同样受伤接受了同样包扎,同样整日竖起中指。 因为此事他俩不仅不在意伤痛,反而互相嘲笑,互相比中指,互相监督去卫生站换药。 可怜了荣刚泰,不得不在两天后的正式比赛中让替补队员上场。 当天的比赛有些胶着,两校之间的比分你追我赶,彼此间不遑多让。 意外发生在第四节的最后一分钟,荣刚泰坚持认为是一次误判,但还是给了对方球队一次罚球的机会——结果对方不仅两投两中,还在荣刚泰他们反击时切断了传球,一个漂亮的三分压哨,彻底终结了荣刚泰的青春。 荣刚泰认为对方球员也有手不干净的小动作,但由于是对方主场,所以裁判吹了黑哨。这种事给他的“友情”、付出的“汗水”都抹上了小黑点。 一时冲动的荣刚泰拒绝在比赛结束时与对方队员握手,结果在场外爆发了激烈的语言冲突,语言冲突最后升级成为肢体冲突。 所以说,学生间的群架无非由两种原因组成:要么是因为感情,要么是因为竞技。 在校方与主办方都来不及劝阻的情况下,荣刚泰带领团队直接追打对方球员直至对方的休息室内。 休息室的门被撞开的一瞬间,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伙人同时住了手。 眼前是“天才”坐在对手休息室的长凳上——一个身高一米九、200斤的壮汉——此刻正用手翻着因脂肪过多而造成下垂的肚皮。 看见这一幕的荣刚泰首先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打破了全场的沉默,问那个“天才”在干嘛。 “天才”回答说,因为他觉得自己每次洗澡都无法好好洗到被肚皮盖住的部位,所以那里积攒了不少的污垢,他此时正在用力搓泥。 “不是,我他妈想问你他妈的在对手休息室里干嘛呢?”荣刚泰有些老羞成怒地问道。 这样,“天才”才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走错了休息室。 但为时已晚,学校的保安正好赶到,将参与斗殴的学生全部控制并扭送至保卫部办公室。 就这样,荣刚泰的青春谢幕了。 就这样,两个学校的师生之间一直流传着那个“天才”球员的传奇事故与他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天才”的名字叫作:林心如。 番外:恋情?林心如的爱之初体验 对于像林心如这种不务正业的学生来说,进了大学的校门就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谈情说爱了。 恋爱可是高等学府里的必修科目。 可惜,从开学到现在,林心如的恋爱学分还是个鸭蛋。 这能怪他么? 严格来讲,不能。 一个是因为林心如实在太忙了——忙着打架、忙着练球、忙着打游戏、忙着喝酒撸串还得忙着睡觉——实在没有闲工夫跟女生交往。 二一个是因为林心如实在太有名了——本校最严重械斗事件的主犯之一、建校以来首个在校门口被亲爹追着打的学生、客场比赛翻肚皮搓渍泥儿第一人——没人敢接近这样的传奇。 最后一个,夏侯旭辉、毕老师天天围在他身边,根本不给任何异性有可乘之机。 总之,林心如恋爱难,难于上青天。 眼瞅着时间跨到了12月份,这学期要见底了。 林心如就很不开心。 狗发情抱大腿,猫发情叫唤,林心如发情是又抱大腿又叫唤。 自然,大腿不能瞎抱,临时抱也得抱着佛脚,他抱的是苏达济这条大腿。 叫唤什么呢?成天价磨磨唧唧让王菲想辙给他介绍一个妹子。 白帮你打架、白背处分、白挨揍吗? 不能! 苏达济跟王菲一合计,这事儿倒不难,周末的四人约会分分钟组织起来。 难就难在林心如长了一张笨嘴。 用他自己的话讲:“实在搞不懂那些小姑娘的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 于是乎,这种形式的约会连续办了两次,林心如自个儿就主动叫停了。 但大腿还是照抱,叫唤还得接着叫唤——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急的苏达济赶紧把夏侯旭辉、毕老师一起叫了过来,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加上林心如还有王菲,约等于1个半孔明,怎么着也能琢磨出一个路子。 还得是人毕老师牛逼,想出了“网聊——见面——表白”的作战方案。 “你先把人qq要过来,然后看对方空间日志里写什么你就跟人聊什么,聊熟了就约在食堂楼下的小卖部门口见面;见面送人个小礼物,兹要是见了面收了礼这就有戏;接下来再趁热打铁,约她周末出去ktv,用一首情歌表白直接拿下!” 众人纷纷表示可行、靠谱,怪不得人家名字叫“老师”呢。 接下来的故事,请允许笔者带着大家换成上帝视角讲述。因为只有这样,您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凡上过大学的,都知道,这到了12月,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要准备,那就是英语四六级考试。 那学习好的,自是不在话下;那学习一般的,稍微下点功夫去复习也能考上;剩下那学习实在太差又不勤奋的,就得动点歪脑筋了。 说到这歪脑筋,我们就得先把故事拐到大四特差生小林身上。 小林经不良同学介绍,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小红的姑娘。据那位同学说,他今年6月就是从小红手上买了提前泄露的四级答案才过了考试。小红卖答案已经干了两年,共经历四回四六级,从她那儿拿到的,过考率在95%以上。 对于明年就要毕业的小林来说,这最后一次的考试,他不容有失。 后来小林在q上跟小红聊得挺顺畅,但涉及价格与具体操作得见了面才能谈——小红是个极谨慎的姑娘。 小红的谨慎让小林更加信服,二人便约在周三晚上6点,小林学校食堂楼下的小卖部见面。 可是这二人未曾谋面,到了地方,谁也不认识谁怎么办呢? 要不怎么说这小红是老手了呢——她让小林到时候手里捧一本徐志摩的诗集,穿一件干净的短袖白衬衫,小红自会找到他。 容笔者插一嘴,小红的作法已构成犯罪,我们在这里必须强烈谴责。各位学子也不要学习小林,动歪点子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你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小林跟小红这边一切妥当,我们再说回林心如。 经王菲介绍,林心如在q上加了一个网名叫作“晚霞绯红”的同届学生。 在毕老师的指导下,林心如研究发现,这个“晚霞绯红”十分喜欢读诗,尤其喜欢新月派的徐志摩。林心如就从徐志摩入手,由浅入深、登堂入室地跟姑娘聊得好不火热,一来二去,二人的称谓就变得肉麻起来——男的唤女的“小红妹妹”、女的唤男的“小林哥哥”——大学时期的爱情萌芽有时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这厢郎有情女有意,林心如一鼓作气,约了妹子当晚6点在食堂楼下的小卖部见面。 但这二人未曾谋面,如何相认呢? 赶巧毕老师还真有本徐志摩的诗集,林心如就约定到时他会手捧着志摩的诗与小红妹妹相认。 说到这儿,列位,猜着了吧? 没错,要买答案的小林就是林心如他们学校的学生,他跟答案贩子小红约好的地点也恰巧就是林心如赶着奔现的那个食堂楼下小卖部。 这就是无巧不成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咱们先说这林心如。头一回见面,你得收拾的立立正正的吧?穿上新洗过的白色短袖衬衫,仔仔细细刮了胡子并拔了几根不老实爱支棱出来的鼻毛,抹上苏达济的发蜡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整个人立马显得精精神神干干净净。 送什么礼物呢? 毕老师提议,头一次见面还是送杯优乐美吧——亲手冲泡显得有诚意,第一次送杯喝的女生也不会拒绝,再加上周董代言的广告还有浪漫加持——绝对不会错! 林心如心里美滋滋的,就等着姑娘答应周末唱k,他用一首《痴心绝对》将其拿下,后面的生活那将是多么的美不胜收呀。 老毕的三板斧真好用! 林心如走了且一阵儿了,苏达济一拍脑门,才发现漏了个顶重要的事儿——没热水,林心如拿个蛋子给人姑娘冲奶茶?毕老师跟夏侯旭辉没多琢磨,抱上他们寝室刚打好的热水壶就朝约会地点跑去。 再说差生小林那边,一切也是收拾得妥妥当当——白衬衫、徐志摩的诗一应俱全。出发大概走了十来米吧,才想起来,身上没带银行卡——万一答案贩子今晚就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呢?赶紧往回折,也该他倒霉,到了门口一摸裤兜,没带钥匙!这给小林急的,又是打电话叫人又是想办法从窗台翻过去,结结实实浪费了十几分钟,害得他连跑带颠才踩着点赶到约定地点。 林心如这边呢,因为初次见面,想给人家一个好印象,所以早到了十分钟。 答案贩子小红呢,作为生意人,有提前到地儿的习惯。她离那个小卖部还有几米远呢,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衫、手拿徐志摩诗集的大高个子神色紧张地杵在那儿,瞅着就是不好好学习的那种人。 小红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是小林吗?” 林心如定睛一看,嚯,这个小红长得比自己想象的更俊俏!连忙点头,回问道:“你是小红?” 得,对上了! 小红提议在楼上食堂找个偏一点的地儿,怎么聊都方便。林心如也觉得合理,二人便上了楼。 再说差生小林,满头大汗地跑来,看看手表,幸亏没迟到。再看看周围,哪儿也没有像卖答案的人在等他,给他急的赶紧举起了手中的徐志摩诗集。 只觉得后背被人轻轻一拍,扭头一瞧,一个戴着眼镜扎俩麻花辫、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正有所期待地看着他。 “请问你是小林同学吗?” “对对,你是小红吧?” 得,又对上了! 小林着急啊,但又得考虑聊的这事儿不能让人抓住了,思来想去提议二人到楼上食堂找个没人的地儿聊。 晚霞绯红觉得,合理啊,于是就答应了。 俩人上楼之后找了半天,也是赶上饭点,人少的座位是真不好找。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左右是没人,不得不将就的就是后面隔了一个桌子,坐了一对像情侣似的男女——尤其背对着小林的那个男的,跟个伴郎似的穿着一件白衬衫,还梳了个大油头,身材又高又结实,倒像是篮球队的。 小林跟晚霞绯红面对面坐好。 林心如这边先主动地把手里早准备好的奶茶递给了答案贩子小红。 “哟,做过那么多生意,头一回见着像你这么客气的。”小红说道。 嗯?做生意?林心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林是个痛快人,张嘴就问:“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 我没听错吧?晚霞绯红心里嘀咕着。 “我这边呢一直是一口价,一次就是4000!”小红这边也爽快。 林心如蒙圈了:“什么玩意儿就4000?” 小林看晚霞绯红不接下茬,估摸着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可能自己是有些急躁,便又追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个玩法?我这边过了再交钱行不?” 晚霞绯红从小接受的都是良好的传统教育,一听到“玩”这个字,立马就觉得对面这个男人可能并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何况他还三番两次提到“钱”。 于是她便答道:“我觉得你很不单纯,林同学,你觉得你这样对吗?” 这边小红倒觉得林心如的反应是正常的:“嫌贵吗?你可以多找几个同学一起啊,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需求吧?” 林心如以前只在硬盘里的日本小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心跳登时就加快了:“怎、怎么个事儿!还能好几个人一起?” “对呀,我不管你找多少人,反正我一次只收4000.”小红觉得对面这个男的可能没理解她的意思。 小林那边因为着急,有点火气,他最看不惯那种临了装傻把价格哄抬的主:“我要是想做得对我还找你干嘛?你到底卖不卖?再不出价我可走了,反正又不止你这一家能搞到!” 晚霞绯红认为自己长这么大,迄今为止这是听过的最粗俗最无耻的话:“林同学,我觉得你有必要反思一下你的言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林心如觉得人生有些失落,但对面的姑娘也可能是一时失足,便好心劝道:“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出来卖呢?” 小红突然觉得要么自己碰见了傻子要么就是碰见了伪装的便衣,于是变得十分谨慎:“你不要了是么?不要了就别缠着我。”说完起身便要走。 林心如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重了点,赶忙一把抓住小红的手,解释道:“不是,我觉得这种事儿不得水到渠成你情我愿的吗?” 小红确定了自己今天遇上的是个傻子,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耍了,气血上涌,放大了嗓门:“为什么?别人都在卖,为什么我不能卖?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说着话,使劲儿地甩开林心如的手。 再说小林那边,他也感觉对面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姑娘有点不对劲,但他坚持认为对方就是在故意试探他的价格天花板:“我这儿急得都快尿出来了,我让你在这儿给我上思想品德课呢?姐姐您快别磨叽了,该卖卖你的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女人都应该这么随便?”晚霞绯红这下是真的把自己的脸气得跟晚霞一样了。 “小姑娘,你有病吧?” “流氓!”这是晚霞绯红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的字眼。 但面对如此恶心的败类,用这样的字眼一点都不过分,不仅不过分,还有点不解气。想到这儿,晚霞绯红抬起了自己的手。 “啪!”小红因为甩手的动作有些大,结果打在了林心如的脸上。 “啪!”晚霞绯红鼓足勇气结结实实给了小林一巴掌。 这两声“啪”于同时响起。 两个气急败坏的女生快速离开了现场。 抱着暖水壶刚刚赶到的夏侯旭辉身后跟着毕老师还有苏达济,恰好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瞬间安静的食堂,有两个背对背坐着、穿白色短袖衬衫的男生捂着脸,有点委屈,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以上,就是林心如的爱之初体验。 番外:顶天立地鲁小玉 说起来鲁小玉的家境的确不好。 困难程度跟他的学习成绩一样——即使是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都不得不对其放弃。 小玉爸爸年轻时做工人累坏了身子,加上吃了没文化的亏,下岗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小玉妈妈在小玉上小学后就嫁给了别人,再也没有与小玉相见。 这爷俩一直靠吃低保过活。 至于学习不好的原因……说句客观的话,小玉实在不算一个适合学习的孩子——不要说举一反三,记忆力都较其他的孩子要差很多,更别提他根本无法承担的补习班了。 就算是这样的小玉,在高三发了疯似地复习,终于有出息地考上了大学。 接到大学通知的电话,小玉他爸一个人窝在卧室里偷偷哭了一宿。 第二天,鲁叔叔瞒着小玉挨家挨户地敲门借钱。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下跪、磕头、掉眼泪,用了5天时间硬是凑齐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 后来无意得知此事的小玉撕碎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他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爷俩抱着对方,用此生能发出的最大声量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那真是一个饱含泪水的夏天。 进了校门的小玉除了白天奋力读书,晚上还要出去打工——到夜场当保安,必要时候也充当打手。 用小玉的话来讲,这是他能找到的不违法但是赚得最多的兼职了。 每天小玉只吃一顿食堂里最便宜的套餐,无论刮风下雨都是在凌晨4点回宿舍睡觉,第二天坚持7点起床去上课——直到中午午休再抽空睡1个半小时。 就算是这样的小玉,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回1000块钱;周围同学生活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大大方方地借给对方几百块钱。 当然小玉也有吃不消的时候,有天夜里回宿舍,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鸣大作,紧接着重重地摔倒在林心如他们宿舍门口。 赶巧林心如起夜,听到了异响,发现后连裤子都来不及穿,背上小玉直奔卫生站老师的宿舍。 老师初步诊断小玉是营养不良。 这边小玉打着葡萄糖,那边林心如从宿舍带来一盒牛奶、一碗泡面加两根玉米肠。 小玉后来说,那是他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林心如是他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就算是这样的小玉,学习照样没落下,12月的四级考试虽说不能考出多高的分数,但过级肯定绰绰有余了。 后来小玉回忆说,上大学最开心的一天就是四级考完那天。 当天晚上他收到了林心如的一条短信。 内容是喊他去另一家ktv救人。 故事要从林心如在食堂被扇那天之后讲起。 自从林心如初次的恋情被莫名其妙地无疾而终到故事发生当天已经过了三天。 没错,三天后的周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苏达济从四级考场回来告诉还没起床的林心如的。 有多个考生在考试过程中同时痛苦地捂住右耳,有的甚至发出了惨叫。 原因据传是这批考生从同一个渠道购买了四级答案,而答案是通过塞入耳中的微型耳机以语音方式发送出去的。 售卖答案的团伙被一网打尽,据说某位名字带有“红”字的女性嫌疑人被捕之时正在对发送器读着答案,由于语音没有关闭,她拘捕时刺耳的惨叫被清楚地传输到了作弊的考生耳中,这正是他们考试时捂住耳朵的缘由。 我们再来说说第二件事,同样是苏达济告知林心如的。 早上去买寒假机票的夏侯旭辉被抢了钱不说,还丢了女朋友。 先说被抢的经过吧。 夏侯旭辉家里十分殷实的事实,是林心如无意间从他班女生口中听到的。 “你知道吗,咱班那个名字特别怪的人,夏侯旭辉,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欸!那天他拿来装书的包是阿玛尼!真品欸!” 两个女生在女厕所以为四下无人之时谈起此事。 殊不知正巧因迷路而经过女厕所的林心如听得一清二楚。 再怎样不懂时尚,阿玛尼的名字林心如还是认得的。 后来经他多次观察,夏侯每隔几天就会给他妈打电话,内容无非一句:“妈啊,给我打两千块钱啊,我要买衣裳啦。”一个月生活费只有一千三百块的林心如立马明白了他与夏侯旭辉之间经济实力的差距。 话说当天早上,夏侯提上他的阿玛尼去市里的银行atm取买机票的钱。钱被取出塞进钱包后扔进阿玛尼,夏侯那时哪知道自己被犯罪团伙盯上了,一转身的工夫,一辆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摩托车打身前呼啸而过,夏侯只觉得自己身子被牵引了一下,再低头看手中的阿玛尼早已落入他人手中,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辆摩托车早已不见踪影。 再说说丢女朋友的事吧。 夏侯旭辉高中时就谈了个关系顶要好的女朋友,话说夏侯每次问家里要的钱十有八九成为了这个女孩的零花钱,或者成为衣物之类的小礼物被寄给了女孩。 事发前半个月夏侯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女孩回复他的短信越来越少,字数也越来越短,打电话过去也常有无法及时接通的情况。 那时夏侯还安慰自己,有可能是女朋友忙于复习功课,所以不常看手机。 谁知今早出了被抢的事,夏侯第一时间给那女孩打电话,结果对面没听夏侯说什么,反而支支吾吾地把自己接受了别的男孩求爱的事实传达给了他。 林心如赶到夏侯旭辉的寝室,发现他正在一个人正蹲在屋外,双手抱头默默地流着眼泪。 后来林心如一直陪着夏侯旭辉——吃饭、喝酒、撸串——直到学校里供应烤串等夜宵的小摊打烊。 二人意犹未尽之时,毕老师正好打来电话。 别的分院有女生今晚约毕老师去市里的酒吧喝酒玩。毕老师想着自己兄弟此时正抑郁寡欢,便叫上他俩同去。 于是三人跟着三个女生坐上公交车直奔市里有名的音乐酒吧。 原本六人坐在一桌玩着骰子游戏,有个自称是承包他们学校食堂的老板过来凑热闹,林心如跟夏侯旭辉本就没什么兴致,找了个借口坐到了远远的吧台,默契地喝起了闷酒。 大概喝到12点多,毕老师铁青着脸也坐了过来,三个人边吸着烟边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此时,同行的一位女生脸色也十分难看地闯了过来。 “我最后再问一句,你去不去?” “不去!”毕老师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说道。 后来林心如跟夏侯才知道,原来那个女生一直对毕老师抱有不纯洁的想法,今晚也偷偷地跟毕老师提出了想发生男女不纯洁行为的邀请。 光明磊落的毕老师当然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这个姑娘。 看出个中纠缠的食堂小老板便以此间酒吧马上打烊,大家都没玩尽兴为由邀请三个女生到他常去的场子续摊。 那个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女生自然知道那个男人目的不纯,反而告知毕老师——如果他不同意与她发展,那么今晚她就会跟那个男人走。 毕老师岂是受人要挟之人,当场翻脸不欢而散。 三个女生便坐上了食堂小老板的车。 剩下睡意全无的林、夏、毕三人计划酒吧打烊后找间网吧通宵魔兽打发漫漫长夜。 从酒吧出来后,预感不妙的林心如拽住了毕老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万一那仨傻姑娘出了事儿,我这辈子都过不安生。”林心如对其余二人如是说。 夏侯跟毕老师心里也暗自担忧,三人一合计,坐在了马路边上,边抽着烟边等着毕老师跟姑娘取得联系。 没成想林心如一语成谶,三个姑娘出了事。 她们到了一家ktv,被老板领进了一个超大的包厢,包厢里还有两个像小混混的男人早早地等着。 小老板喊着开了两瓶价格不菲的红酒,三个姑娘各自喝了一杯便感觉不妙——神智慢慢失去了意识。 那个姑娘最后只发了一条ktv的地址,便失去了联系。 林、夏、毕三人赶紧打车,各自叫人。 夏侯旭辉电话翻了一圈,找到几个也在网吧通宵的街舞社学长(话说夏侯的机械舞跟breaking跳得着实不错)。 毕老师打电话叫了几个在社会上混的朋友。 林心如发了一圈短信,只有尚在打工的鲁小玉回复了他。林心如赶紧把ktv的位置发给了小玉,喊他一同救人。 鲁小玉请完假赶过去的时候,ktv的楼下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号人,这其中更不乏有骑着摩托车拿着棍棒的不良青年。 ktv的保安正在与林、夏、毕三人对峙。 鲁小玉对这种程序毕竟稔熟于心,立马上前递出了自己所在夜场的名片,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交代一下,保证有自己在场绝对不让这些人闹事。 ktv的保安一看这是同道中人,便允许小玉带着林、夏、毕三人进去找人,其余人按照约定在ktv门外安静等候。 经林心如后来回忆,那是他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子——能见度低到最亮的光源就是安全通道的指示牌,音乐嘈杂到必须扯着嗓子对着对方的耳朵喊才能让对方听清自己在说什么,穿着暴露的高个儿女性成排成行地往包厢里进。 七拐八拐,总算拐进目标包厢,鲁小玉顿时松了一口气。 包厢里只有三个男子——其中两个男子各坐一边,中间夹着两个女生,剩下一个看上去像老板的男子怀中正抱着剩下的一个女生。 虽然女生头发散乱、不省人事,但从衣着上看,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机灵的夏侯旭辉进屋后赶紧点头弯腰、笑着陪不是,埋怨三个女生不胜酒力,扫了三位老板的兴。又说明日一早此行一帮同学还有选修课要上,老师也着急让三个女生回宿舍,还请三位老板赏脸让她们先回学校。 三个男人板着脸一声不吭,算是默许。 林、毕、夏三人赶忙把三个女生扶起。 谁知刚转身要走,一伙打手似的人物不知何时堵住了出口。 小玉站了出来,给那三个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笑着说知道今晚扫了老板的兴,这个局面他来补偿。 说罢,小玉随手拿起两瓶啤酒,迅速用牙咬开了瓶盖,二话不说同时举起两个瓶口一并塞进了他的嘴里。 眼看两瓶啤酒一滴不撒地、咣咣咣地进了他的肚中,一抬手一反转,两个瓶中一点泡沫都没剩下。 就在众人尚在惊叹之余,小玉突然拿起酒瓶乒乓砸向了自己的脑门,酒瓶瞬间变得粉碎。 这一下,就连门口的打手也都瞠目结舌。 小玉一抹自己的脑门,看看自己的手掌,神态自若地笑道:“各位老板,不好意思,我好像流血了。这样,各位高抬贵手,让我们去趟医院吧。” 就这样,一行人总算把身若无骨的三个姑娘成功地扶了出来。 林心如赶紧带小玉去医院挂了急诊,剩下众人将女生们安顿在一家家庭旅馆里,接着便在旅馆的楼下网吧包了场。 那晚林心如看着小玉被缝了针,又是心疼又是佩服,心说此生交上了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痛快又有幸。 这一夜,林心如在社会上也跟着出了名。 至于小玉…… 就在这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头晕耳鸣的症状愈来愈严重,后来演变到胸闷心痛的程度。 有一晚小玉实在疼痛难忍,林心如帮他跟打工的地方请了假陪他去医院就诊。那晚值班的医生也只能怀疑是心脏出了问题,具体的病症还得等第二天早上心脏科医生上班后仔细检查。 第二天症状有所缓解,无论林心如如何劝说,小玉坚持要等期末考完回家后再好好看医生。 一直拖到寒假小玉回家,老家的医生反复检查后的结果令人有些匪夷所思,后来又去了北京的大医院复查,最终确诊,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淋巴。 就这样,林心如再也没在学校看见小玉。 再次看见鲁小玉笑容的故事,就是后话了。 番外:成立!我们是振东帮 要讲振东帮的事,那就不得不提振东帮的帮主吴振东。 吴振东个头不算高,长相一般,家境一般,学习一般,没有任何特长,性格内向害羞。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普普通通的吴振东,却是振东帮货真价实的老大。 吴振东的不幸都跟这个振东帮有关。 而这不幸的开端都要从他的一个室友说起。 这个室友有个十分奇怪的名字:夏侯旭辉。 打从军训开始,吴振东就是全班的焦点。这个孩子因为不间歇性紧张,踢正步时总顺拐,成了教官的眼中钉。 后来同一排善良的女生教他,每次顺拐了垫步垫一下,可以很好地解决问题。而过分认真的吴振东垫步动作过大,大到已经是跳起来的程度。 每当吴振东跳起来的时候,教官都要更大声地呵斥一番。 可怜的吴振东因此变得十分苦恼。 更可怜的是,在方阵里他身后的那个人就是夏侯旭辉。 更更可怜的是,夏侯旭辉身旁的就是毕老师。 更更更可怜的是,由于身高过于突出,站在队伍正中间(好巧,那个位置就是吴振东的站位)外侧领队的那个人就是林心如。 虽然这三个人当时还没有那么要好,但是爱捉弄人的通病使他们将目标统统瞄准在了吴振东身上。 在休息的时候,夏侯旭辉跟毕老师假模假式地告诉吴振东,他俩会在走步的时候低声帮他打节拍,跟着节拍走肯定不能顺拐。 林心如也煞有其事地告诉吴振东,万一真出了问题他也会低声提醒吴振东赶紧垫步。 吴振东那时哪里知道他仨是何等人物?好不感激地信以为真。 齐步走的口令过后,夏侯就故意喊快节奏,而毕老师故意喊慢节奏。 在吴振东步调大乱即将顺拐之际,林心如则会故意用紧张兮兮的语调提醒他:“跳!” 吴振东下意识地就会真的跳起来。 后来教官实在无法忍受总在“冒泡”的吴振东,便停下了整个方阵——其余人原地稍息,只留吴振东一人跟着教官的口号一直走。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傍晚,偌大的操场上,同学们看着吴振东一个人迎着晚霞,跟欧美搞笑动画片里打嗝的角色一样,走两步跳一下,在教官的陪伴与呵斥下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个剪影。 后来林心如回忆说,那是他年少时见过的最漂亮的夕阳。 从此吴振东在同届女生中便有了“跳跳”的外号。 而他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比如说有一次夏侯旭辉小心翼翼地告诉吴振东,他无意中在林心如的电脑里发现了一部极其低俗的日本小电影,夏侯真诚地邀请吴振东跟他一起去林心如宿舍进行批判性观赏。 经由夏侯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了单纯的吴振东的眼前。 于是,吴振东欣然前往。 到了林心如宿舍,吴振东发现林心如宿舍里的人都已经关灯就寝,而林心如本人正在卫生间里哀嚎。 “夏侯,你他妈的别看了,快帮老子一把,老子腿都麻了!” 而夏侯旭辉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翻着林心如的电脑。 同寝室的室友也都像没听到一样,在床上躺的很平静。 善良的吴振东顾不得日本小电影,赶忙隔着厕所门询问林心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林心如去厕所大号,结果进行过程中才发现厕所没卷纸了。于是他大呼救命,结果不知他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室友,没人愿意给他递纸。 好不容易夏侯此时找他来玩,得知他被困厕所竟也不帮他,反而趁此机会翻找他电脑中珍藏的小电影。 此时,距林心如进厕所已过了四十多分钟。 “夏侯,我求你了,我腿都麻了!!!” 虽然林心如平时也没少捉弄他,但吴振东还是生了恻隐之心,也规劝夏侯——再这样下去,很容易脱肛的。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夏侯旭辉的眼睛压根就没从林心如的电脑屏幕上移开。 吴振东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这晚夏侯如此古怪的冷血,心想还是救人要紧,便问林心如厕纸放在了哪里。 “我那个衣柜里,你一打开就能看见。” 谁知吴振东一打开林心如的衣柜门,毕老师蹲坐在里面,双手捧着一卷手纸,毕恭毕敬地冲着吴振东说:“哥,纸在这儿呢。” 吴振东吓得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这时寝室的灯亮起来,所有人——包括厕所里的林心如、躲在床上的林心如的室友,这里面就有一直藏在吴振东身后那张床上拿手机偷拍的苏达济——全走了出来,跟着夏侯旭辉一起笑到剁椒。 第二天,吴振东被吓瘫的视频在整个广告学专业的学生群中彻底传开了。 还有一次,吴振东因为新烫了在当时颇为流行的发型,于是在自己的校内网主页上传了一张自己的自拍照。 当天晚上他为了筹齐自己生日趴的钱,放学后便去一个大型活动现场兼职打了通宵的搭建工。 第二天早上回宿舍便倒头大睡,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已经火到了校外。 原来他走后,夏侯旭辉跟毕老师不约而同地在那张照片下方留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相声,后来更叫上了林心如加入他俩的留言队伍,三个人又开始针对吴振东的新发型做起了打油诗。 紧接着,毕老师将这张照片的链接转发到了自己的校内主页,并配上了“我校校草的帅气,亮瞎你的狗眼”这样的标题,瞬间吸引了几十个他的高中初中同学点击。 跟着效仿的夏侯旭辉还有林心如再次转发后,竟引来了上千条留言。 后面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失控,留言的人也开始纷纷转发——林心如他们后来回忆,当时读留言的速度已经明显跟不上更新的速度了。 再然后就不知道是谁把这张照片以及链接转发在了魔兽世界贴吧,一夜之间各路p图大神纷纷出动,将那条帖子的跟帖量顶到了上万条。 或许你今天进魔兽世界贴吧还能找到那张照片也说不定。 就在吴振东早上点开自己的校内主页时,那张照片下面的留言还在缓慢增长——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学子都在发表着他们对吴振东新发型的感想。 “这他妈都是谁?”那一刻感慨万千的吴振东心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疑问。 好在通宵的辛苦没有白费,吴振东总算赚出了请客吃饭的钱。 生日那天,吴振东把夏侯旭辉、毕老师、林心如、苏达济这一干狐朋狗友都请到了市里一家价格有些小贵的西餐厅。 那天这帮人还真不客气,什么菜贵点什么——要不是因为这帮臭小子不爱喝酒,吴振东的心都差点蹦了出来。 吴振东付完饭钱后,算了算兜里的余额,心里有点虚。 饭后众人一起去看电影,他们早就买好了票,唯独没有告诉吴振东。 “抱歉了东哥,没买你的票,我们先走了。”毕老师不带感情地对吴振东说。 吴振东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不在意,便一个人坐上了回宿舍的车。 由于那天是个周末,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跟女朋友出去约会了。吴振东一个人洗完了澡,打开了他从学长手中买来的二手电脑,准备来一局联网cs。 讲道理吴振东的甩狙能力在学校里绝对算得上一流,可惜他的电脑实在太旧了,尤其鼠标经常失灵。 不过即便是这样,吴振东依然能在校内打出不错的成绩。 就在吴振东战得正酣之时,夏侯旭辉突然闯进宿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键盘,狠狠地砸向了桌面,瞬间几个按键就飞了出来。 还没等吴振东反应过来,苏达济也从后面冲了过来,拽过吴振东的鼠标,一把扯断了鼠标线,并将鼠标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紧接着林心如冲过来拿出不知在哪里找到的铁管,一下就砸破了吴振东的电脑屏幕。就在此时,吴振东的键盘被夏侯旭辉彻底砸成两截。 毕老师也过来对着吴振东的电脑主机,狠狠地踹了几脚。 等当一切被他们破坏殆尽之后,当天过生日没有收到一件礼物、没有吃上生日蛋糕、没有收到祝福短信的吴振东彻底呆住了。 眼泪在吴振东的眼眶里用力地打着转。 突然这帮人露出了不怀好意地笑容,从宿舍外边搬出了一台崭新的电脑主机、一套打cs专用的战队键鼠以及市面上最新款的超薄大屛,甚至连鼠标垫都是战队专用的高级货。 众人迅速地帮吴振东组装上新的电脑,短暂的开机后立马启动了早已装好的cs。 “来,东哥,给小弟们展现一下你的战绩。”夏侯旭辉说道。 反应了很久的吴振东,一把搂住这帮混蛋,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哪还有心情打游戏的吴振东,连忙要拿出自己剩下的钱再请大家搓一顿烧烤,林心如一把把他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说道:“放心,你这次花少于500块我们就不让你走了。” 到了食堂里的烧烤摊,这帮混蛋们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烤串还有点上蜡烛的蛋糕都在等着吴振东去享用。 吴振东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每年秋天他都要趁中秋节期间多请几天假回家里做农活。每年,就连他的父母都不记得他的生日。 那晚一群人又说又笑,还像模像样地搞了名为“振东帮”的组织——吴振东是绝对的帮主、林心如跟苏达济各是左右护法、毕老师是军师、夏侯旭辉是财政总堂主。 大家还给吴振东编了一套足以乱真的身世——什么老家最大槟榔园的所有者、父亲是当地首富、后来因为来这里上学不得不把家里部分的走私跟毒品生意转到本市之类,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像真的。 当时这些笨蛋并没想到,日后“振东帮”这三个字将会意味着什么。 某晚吴振东跟几个老乡聚在老校区里的一家小馆子里,喝了酒高兴的吴振东跟老乡们聊起了林心如的“搓泥儿事件”与“食堂被扇事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料却被别桌一个喝闷酒的不良学长听进心中。 酒足饭饱后,因为位于不同方向,吴振东独自一人往新校区的宿舍楼走去。 还没走到新校区的门岗,那个不良学长便追上了吴振东。 “你是不是认识振东帮的林心如,说!” 他一把抓住瘦弱的吴振东,并将吴振东举了起来,带有明显威胁的口吻问道。 吴振东一闻此人身上一股浓烈的白酒酒气,就知道自己惹上了撒酒疯的。一半出于害怕一半出于义气,吴振东选择了沉默。 后来被路过的同学发现时,吴振东已经被人骑在胯下,揍得满脸是血。 对方一边打一边问吴振东知不知道林心如住在哪个宿舍,仗义的吴振东自始至终没有向对方吐露半个字。 得知了整个经过的林心如,向那个救下吴振东的同学仔细地询问了那个不良学长的相貌,并通过在篮球队里的关系以及借助了夏侯旭辉在街舞社的人脉一点一点搜查,终于在这个学期即将结束之时找到了殴打吴振东的人。 收拾完行李,准备第二天乘飞机回家的那个不良学长,正在食堂的厕所解决内急问题,突然腘窝被踹,膝下一软便跪倒在地。 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头就被死死地摁在了小便池里面,摁住他的人不断地按着冲水的按钮,尿液与净水同时涌进了他的鼻腔与口中。 那人被呛得全身抽搐,突然头皮被身后那人用力一拽,瞬间被拉高了半个身位,脸冲着小便池的上方边缘,被狠狠地磕在了上面。 三下、四下、五下。那个不良学长立时眼前一黑,金星乱撞。 再次醒来时,依稀看清了面前站了四个人,其中最高的一个用脚狠狠地踩住他的胸口,令他顿时喘不上气来。 “孙贼,以后有事儿直接找我,别对其他人动手,听清楚了没!” “你他妈是谁啊?”不良学长问道。 “记着了,老子就是林心如,我们就是振东帮,住在新校区a2区男生宿舍楼,有事儿楼下喊一声,哥儿几个随时奉陪!” 那天之后“振东帮”的名字就彻底响出了校外,也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当时并不知道此事后果的林心如一行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下个学期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番外:想送女孩首饰又不想落入俗套的话,那就送佛珠吧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杀人案。 案发地点位于某国家企业地方单位的办公大楼内,死者是该单位的一位高管。 其死状恐怖异常——双手被用水果刀钉在办公桌上,颈骨被完全打断,脸部向下,头部被用力掰成与桌面平行的九十度角——尸体被完全摆成了认罪的姿势。 尸体面前,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各种各样的单据与账本,每一张单据上面都标注了摁有死者本人指印的受贿说明。 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案发当晚,作案地点的电路被全部切断,断电前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可疑人员的身影。 凶手的手法极其老练,颈骨的断裂即为致命伤,死者生前未有挣扎迹象,作案现场除死者外再无他人指纹。 警方初步判断,此案为团伙作案,至少有一名犯人是职业杀手。 由于现场线索极少,死者的社交范围过广,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关于案件的事恕笔者暂且搁置一边,我们把故事转到林荟跟曾美玲。 为什么硬要说她俩呢? 因为这世上所有的故事要传播出去,就必须得有个渠道。 她俩在学校里是最好的渠道。 有什么事,别找广播站里的大喇叭,你也别往告示栏上贴宣传单,更别群发邮件——这些老招效率太低还不具有裂变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找到林荟或者曾美玲,以“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为开头,把事儿一说,隔天全校就都知道了。 这天上午是油画课,只要大家在画室里不耽误别人画画,管你是聊天还是听歌,总之干什么都没人介意。 而林荟今天要跟曾美玲聊的是一件校园传说:校园里最近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一个怪人。 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此人却穿着一身纯麻透气的短袖中式盘扣唐装,脚踏草鞋,不穿袜子。 更加诡异的是,这怪人特别喜欢找漂亮女孩子搭讪,不管愿意不愿意,一定要硬塞给对方一串据说是他盘过的、油光锃亮的佛珠。 “哈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曾美玲笑道。 “是呀是呀,万一遇见,收到佛珠了肯定不高兴,但是没收到佛珠的也很不开心嘛!”林荟也笑得有些微微颤抖。 “好像没被佛祖看上一样!哈哈哈哈!” “我猜这个人应该是个光头。”林荟边说边在画板上勾出了一个和尚的漫画形象。 “不对不对,说是佛祖,那应该留着像一串倒立着的葡萄的卷发。”曾美玲在林荟的画板上涂抹着。 “应该有一对大耳垂!”林荟咧开她的血盆大口与板牙,边笑边画。 “这不就是个鸠摩智嘛!” “哈哈哈,那就再加个胡子上去!”林荟在漫画的脸上添了两撇神气的八字胡。 俩姑娘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她俩正笑着,此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短袖唐装、赤脚穿一双手编草鞋,手中盘着一串佛珠。样貌跟林荟画板上的人物一模一样——鸠摩智的形象外加两撇八字胡。 “请问同学,林心如是你们班的吗?”那个怪人极富礼貌地问着坐在门口的学生。 那学生点点头,并告知对方:林心如跟他的朋友们早在老师点完名就从后门溜走了,此时大概正在美术楼的楼顶晒太阳。 那怪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似踏着凌波微步般飘了出去。 “还真的有这个人啊!!!!”林荟跟曾美玲在心中嘶哑地狂喊道。 故事就这样扯回到林心如身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新学期开设的油画课林心如非常喜欢。 倒不是因为他喜欢油画,而是因为这是一门可以不用扣学分还能睡回笼觉的必修课——只要咬咬牙早点起床、或者前天晚上干脆不睡一直玩到上课,进了美术室老师就点名,布置完作业老师就不知去向,直到中午午休的铃声敲响前才会出现再点一遍名。 而油画课期末不考试,看重的就是平时出勤率与平日作业量。 上课第一天,闲得无聊的林心如便瞎晃悠到了美术教学楼的楼顶。 也是真巧,按说校园里所有的教学楼跟宿舍楼屋顶都应该被锁死,可不知为何,偏偏林心如他们上课的这栋就没有。 早上屋顶的瓦片上吸足了阳光的温度,一片鸟语花香,用来睡觉再合适不过。 于是后来的每一次油画课林心如都在第一时间出现打卡,只要当天不下雨,老师走后他便呼朋唤友,带上自己的早点心满意足地爬到屋顶边晒太阳边享受宁静的早餐与回笼觉时光——直到睡饱到午休前,赶在老师尚未回画室之时,再假模假式地坐好,等待点名。 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怪人找到他时,林心如还在流着口水,呼噜打得震天响。 起初林心如被唤醒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尤其把眼罩摘下后,太阳正正好好升到怪人的头顶位置,就好像那人的后脑有一个光圈,恰好散发着神圣而又慈祥的光芒。 “啊——” 林心如下意识的尖叫惊醒了睡在一旁的毕老师、夏侯旭辉、苏达济跟吴振东。 其余四人看见那怪人后也发出同样的尖叫。 “楼上那六个人干什么呢!快给我下来!”正好路过的某位学校领导被尖叫声吸引,抬头看见了这充满宗教氛围的一幕,赶紧叫屋顶上六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远离危险。 林心如确认所有人都能看见面前这个怪人后才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赶紧拽着对方带众人逃离了屋顶。 确认安全后,林心如边喘边对怪人说道:“小智,你怎么来了?” “嘿嘿,来找林哥玩。”怪人答道。 其余四人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这位“佛祖”与林心如竟是旧相识。 “怪人佛祖”本名为申小智,是林心如发小申大智的亲弟弟。 俗语讲“无事不登三宝殿”,申小智此次前来确实是带着任务的。 家里这几天正忙着给即将年满20岁的申大智筹备成人礼,但仪式中担任重要角色的闵叔,却在最近几天人间蒸发了。 “这事儿你找警察啊,找林心如搞毛?”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夏侯旭辉替自己的好兄弟一口回绝。 谁知林心如最后竟在极为勉强的情绪下答应了小智的请求。 事后林心如才对众人坦白:申家是本地顶有名气的黑道家族。 失踪的闵叔是目前申家主理人——也就是大智小智的父亲——长年的贴身保镖。 林心如小时候经常去大智家玩,那时都是闵叔陪着他俩。 可以说闵叔是看着林心如长大的大长辈。 所以林心如对闵叔的感情实属非同一般的深厚。 但如此重要的一个黑道人物突然失踪实在非同小可,又不敢惊动警察,林心如一个人去调查岂不是如儿戏般胡闹? 其余四人都努力劝阻林心如。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大家在医院的住院部找到了林心如。 重伤昏迷的他病床边还有两个警察守着。 番外:相与步中庭,却是逢魔时 申大智是林心如小学时的同桌,两个顽童脾性相同,自然胡闹到一起去。 每当放假之时,彼此常邀对方到自己家中留宿,二人你来我往都觉得新鲜异常。 申大智羡慕林心如家味儿浓郁,尤其晚上林爸回家,林妈妈烧一桌好菜,一家人挤在一起互相夹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林心如则感叹申大智的家宅面积之巨大、玩具之多、菜肴之丰盛,完全就是《哆啦a梦》里小夫的生活。 林心如住在申家时认识了闵叔。 在小林心如的眼里闵叔就是他跟大智最好的大朋友。 闵叔陪他俩打电子游戏、踢足球、拼装各种模型,还经常陪他俩读漫画。 考试成绩不佳,或在学校调皮捣了蛋被请家长,林心如就会躲进申家。哪怕父母找来,闵叔也会出面劝说,因此林心如的童年少吃了好几顿的竹板炒肉。 喜欢的玩具、球鞋、杂志或者cd,只要央求闵叔,闵叔会一样不少地买给林心如。 在闵叔的溺爱下,林心如虽然徒增了一些顽劣,但也懂得了男人间的情义与担当。 有一次,林心如逞能跟申大智在院子里爬树,(没错,申家大到真的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真的种了可以爬的树。)不小心从树上跌落,后脑勺摔出一个大包,孩子当时就有些昏迷。 闵叔立马开车将林心如送到了医院。 那天,闵叔背着林心如楼上楼下地跑挂号、做检查、输液买药。迷迷糊糊的林心如只觉得闵叔的肩膀又宽又厚,逐渐忘记了疼痛,安心地睡了过去。 尽管林心如的父母再三地感谢加劝说,那几天闵叔仍坚持陪他去医院复查、打吊针。 心怀愧疚的申大智为了能照顾好林心如,那几天干脆住在了林心如家,帮他写作业、抄笔记、复习功课,两个孩子的感情因为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要好。 就在林心如彻底康复的那天,两个人在闵叔的见证下,有模有样地拜了把子。 闵叔挑了一些自己跟申爸的故事讲给他俩听。两个孩子像听武侠故事一样,听得感动不已,当场便发誓要像闵叔保护申爸一样保护彼此,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但也是从那天起,林心如的父母便不再鼓励林心如跟申家有过多的接触与来往。起初林心如还以为自己父母是因为爬树事件而责怪申家,所以他对父母表现出了明显的反抗。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林心如才渐渐明白爸妈的担忧。 申家是当地有名的黑道家族,闵叔表面上是申爸的司机,实际上却是申家的“白纸扇”。 随着跟申家与闵叔的交往逐渐深入,林心如的爸妈才搞懂申家的势力与危险,于是洁身自好的林家决心与申家划清界限。 自此以后,虽然林心如跟申大智从小学一起一直念到同一个高中,关系也一如既往地要好,但二人不再像儿时那样形影不离了。 再加上申大智的弟弟(便是申小智)逐渐长大,他兄弟二人成天价地厮混在一起,大智对林心如推心置腹、掏心窝子的机会更少之又少。 与此同时,林心如也越来越少见到闵叔,只在极偶尔时从他妈嘴里听说闵叔找他爸在哪里哪里喝酒叙旧来着。 所以当小智找上林心如,告知闵叔失踪,林心如就知道某种不简单的事情发生了。 据小智说,闵叔的失踪非常突然,之前并没有任何征兆。奇怪的是失踪之后——申父暗中派人寻找,但派出去那些人的能力并不是“找人”,而是让那个人“永远无法被找到”。 申大智的成年礼必须要有白纸扇的主持才更显正式,家族管辖下的各个分部也会更加尊重申大智。 据说申父计划在礼成后,会将家族一部分重要的业务转交给大智来打理。 如此重要的关口,闵叔突然失踪,我们只能猜想他跟申家发生了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他在近日打算或已经出卖申家。 由于敏感的黑道身份,自是不能寻求警察的帮助,申家大佬又在暗地里派人追杀闵叔。于是林心如猜测,对闵叔抱有感情的大智只好派弟弟小智私下来找他帮忙,希望有一线生机可以救闵叔一命。 林心如不想让他大学里这些干净兄弟们蹚如此危险的浑水,便开始了一个人的行动。 讲道理,闵叔此时如果尚在人间,需要有一处藏身之所,那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既不与黑道沾染又不是警察,而且义薄云天肯伸出援手的就只有林心如他爸了。 林心如找到自己父亲,一番费劲口舌的争吵之后,林爸告诉他,下午5点半到中心小学门口或许能看到闵叔。 “你闵叔以前待你不薄,看见他远远地打个招呼,就算是好好跟他道个别,不要节外生枝。”林爸再三叮嘱。 下午5点半正是小学放学的时间,中心小学门口等待孩子的家长自然是把校门口堵得是水泄不通。 乌泱泱一群人中,根本找不见闵叔的身影。正犯愁,打算放弃的林心如,突然被人从背后拽了一把。 回头一看,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干瘪老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林心如定睛一看,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寻找的闵叔。 闵叔手牵着一个背着粉红色书包的小女孩,示意林心如不要做声,跟他俩一起走。 三人倒了几趟公交来到一处偏僻的老旧居民楼中,进屋后闵叔才用力地抱了抱了林心如。 “臭小子,你帮我看着姑娘写作业,我简单炒两个下酒菜,咱爷俩今晚喝几盅。” 小女孩十分乖巧,不用林心如管,自己就能完成作业。林心如顺眼一瞅,作业本跟课本上写着的名字表明这女孩姓闵。 尽管粗茶淡饭,但三人吃得有滋有味。饭后女孩乖巧地洗漱睡觉,闵叔邀林心如借剩下的菜下酒。 多年不见,二人着实聊了许久,聊到林心如现已上了大学,闵叔眼角略微有些泛红。 “小子,陪闵叔出去走走吧。” 二人拿着酒,带着烟,围着居民楼边走边聊。 期间,爷俩你一口我一口对瓶喝下劣质的高度白酒,心情却十分豪迈畅快。 最终林心如还是问起闵叔究竟为何要躲起来,闵叔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那个女孩儿是闵叔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孤儿,闵叔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吃穿用度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后来女孩儿上了学,闵叔从长远打算,萌生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有诗云:“一入江湖岁月催,只叹江湖几人回。”想要金盆洗手,哪有那么容易。 申父最后给出的条件是让闵叔最后再帮他杀一个人。 “等等,闵叔你不是白纸扇吗?怎么白纸扇还要亲自出手干这么脏的活?”林心如纳闷道。 “嘿嘿,你真以为我是申家的白纸扇?”闵叔冷笑道。 林心如这才知道,闵叔不过是申家一个得力的刺客兼保镖罢了,申家犯下的诸多命案一大部分是闵叔主刀。 “那天劈党(黑话,意为“杀人”)的点子不好搞,是个在国企上班的,我提前一天踩好盘子,隔天动的手。” “那合着,前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是您做的啊!”林心如惊叹道。 闵叔冷笑一声:“谁知我到了地儿一瞧,点子提前让人碎了。(意为:人提前被杀了)” “人不是您杀的?”林心如倒吸一口冷气。 闵叔摇了摇头,表示那手法跟他的完全不同。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就这寸劲儿,我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儿,条子就淌过来了。当时风紧(情况紧急),我赶紧扯远,跑回家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周围人谁都不可信,只好找你爸帮我找个暂时落脚的地儿,虚晃两天,明儿我带着姑娘才正式启程。” “您这就走了?”林心如明知闵叔留不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舍。 “嘿嘿,不走不成了,黑天里走路,我惹到鬼了。合字上的朋友,咱俩等会儿再招呼,先让我这位小朋友远离此地吧。” 林心如愣了一下,直到从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他才明白闵叔那后一句是对此人说的。 对方并未吱声,但还是按规矩对林心如摆了摆手,意为命他快走。 林心如反倒向前一步,横在闵叔前面劝道:“闵叔,为我妹子着想,你先走。这人不是来要我的命的,不会对我怎样。” 闵叔稍作迟疑,接着拍了下林心如的肩膀,叹道:“好兄弟!”转身便往楼里跑去。 那人要追,却被林心如一把抓住。好在林心如力大如牛,那人硬是扯了几下,一时还难以挣脱。 那人不说废话,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用刀柄打在林心如臂上的几处关节,林心如双手酸麻,不得不泄了劲。 谁知他反应迅速,在松手的一刻下蹲一扫,那人立时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吃屎。 那人一个翻滚,反扑到林心如面前,竖起刀刃冲着他的要害虚点两下。 林心如也非等闲之辈,料定此人不会对他动手,反而不躲不闪,左掌切入对方右臂与脸颊间的破绽,右掌化拳击向对方心口。 那人急于闪躲,侧身用右手一挡。哪知林心如右拳乃是虚招,左掌才是真格,借对方右手之力打力,顺势一掌重重地打在对方脸上。 只见那人晃了晃头保持好清醒,竟不紧不慢地收刀停下。 不给人反应,林心如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却已抓住他的左掌,听得“咔咔”两声,林心如左手食指、中指以及肘关节全部应声而断。 没等林心如惨叫出声,对方用掌一扫其咽喉,林心如顿时呼吸受阻,发不出声。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原来是那人在他胸前肋骨上重击两拳。林心如一时喉头发甜,膝下发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对方在他后脑一拍,立马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林心如后来只听得居民楼内乒乒乓乓乱作一团,而后警车鸣笛大作,他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一医生一护士,夏侯旭辉、毕老师、苏达济及吴振东四人挤成一团贴着身边,另外一边还有两个警察模样的人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番外:一般来说主角“失忆”之后故事会更好卖 毕老师抢先一步关切地询问刚恢复意识的林心如:“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掏心窝子讲话,看见这帮好兄弟如此挂念自己,林心如感觉又踏实又温暖。 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唤出毕老师的名字。 “完了,孩子脑子坏了,连他爹是谁都不认识了。孩儿啊,我是你爹啊,这是你三叔、四叔。”毕老师指了指吴振东跟苏达济,“来,这是你大爷,你大爷可心疼你了。”毕老师又把夏侯旭辉给拽了过来。 “医生……让他们……滚……”林心如忍着伤痛央求道。 夏侯旭辉把毕老师推到一边,生气地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掏心窝子讲话,还是年纪稍长一点的夏侯更成熟可靠啊——林心如宽慰地想着。 夏侯转头温柔地看向林心如说道:“虽然你失忆了,但是当着警察叔叔的面儿,欠我那8000块钱可得还我了。” “医生……让他们……滚……”林心如忍着伤痛央求道。 “医生,医生,既然人都醒了,那这个线可以拔了吧?给医院省点电嘛!”苏达济手里攥着一根电线。 “那个不能碰!那是呼吸机的电源!”护士吓得赶忙阻止。 “医生……让他们……滚……”林心如忍着伤痛央求道。 医生终究还是把那帮臭小子捡了出去。 两个警察想接着询问林心如些什么,也被医生劝阻了。 “病人刚苏醒,还需要接着观察一段时间,现在不适宜审讯。” 入夜的icu安静得有些恐怖,伴随着这份恐怖,林心如心中徒增了许多的不安。 脑中挥之不去那个无名刺客的狠辣手法,亦不知闵叔身手如何?是否带上女儿安全逃脱?闵叔此时身在何处?为什么都父母至今尚未出现?警方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找上了他? 麻药的药效逐渐褪去,肋下的伤口疼痛难忍、后脑不时阵痛。 伴随着诸多的疑问,林心如一夜未睡。 第二日林爸出现,尽管林心如气若游丝地追问闵叔下落,林爸却坚持不与儿子产生任何交流。 傍晚夏、毕、吴、苏四人又来探望,偷偷带进来一些医院不让病人吃的零食,然后当着林心如的面大快朵颐地吃掉;四人还用psp联机《怪物猎人》,轰龙初见打得不亦乐乎,直到医生再次把他们轰走。 此后如此日复一日,直至三天后林心如转到普通病房。 警察终于找上门来。 小李、老张二位警官仔细询问了林心如与闵叔的关系,还有事发当晚林心如前往闵叔住所之缘由。 林心如回答说闵叔是他小学同学的叔叔,以前曾受过其照顾,那夜无意路过竟偶遇故人,高兴之余便答应到闵叔府上小叙片刻。吃完饭二人未曾尽兴,闵叔硬要相送一程,岂料碰见歹人,林心如为保护闵叔导致自己不幸受伤。 李、张二位警官接着询问那刺客的样貌特征,林心如这倒是毫无保留,详细描述。 老张警官脸色一板,突然厉声问道林心如是否认得申大智。林心如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依稀记得有个小学同学是这个名字,然后又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闵叔就是申的叔叔。 说完,二位警官保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沉默。林心如被老张警官那双鹰隼猎食一般的眼神盯得全身发冷,病号服下的身子哧哧地往外冒着汗。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女孩,看见林心如便哭着抱了上去。 这女孩正是闵叔捡来的女儿。 小张警官眉头微微一皱,对着女孩儿埋怨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 女孩儿哭哭啼啼,死死抱住林心如,求他救救爸爸。林心如顿时预感不妙,加上身体尚未康复,只觉得天翻地覆,头疼欲裂。 二位警官见林心如面色苍白,便不再追问,强行将闵叔女儿带走。 临走时小张警官稍迟一步,没等林心如开口便承诺道一定会好好照顾女孩儿。 林心如一时瘫软在病床上。 在病房外等候多时的夏、毕、吴、苏四人走了进来,围住林心如。 眼看林心如意识陷入模糊,吴振东赶紧摁响了急救铃,跟随夺门而出的夏侯旭辉,奔向护士站。 番外:朋友就是那个你90岁犯了浑照样一巴掌扇醒你的人 老丁有些不耐烦,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cabanas,故作优雅地点上。 申家给准备的塑料凳子坐起来对他那受过伤的腰来说,不太友好,这晚老丁已经换了好几种不同的坐姿来缓解旧伤的酸痛。 海边的风又湿又猛,老丁稀疏的头顶不仅感觉到了一丝冒犯,随风乱舞的头发更牵动着他的情绪,令他忐忑不安。 “嘿嘿,我也算土埋半截的人了,像吃飘子钱的老合(水贼)一样在海边开龙头会还是头一遭哈。”老丁品了品嘴里浓郁的烟草香气,冲身边的老金笑着说道。 在场的心里都清楚得紧,今晚岂是寻常的龙头会?其余四家族的龙头无人与之搭腔。 自讨没趣的老丁撇了撇嘴。 已在现场静侯的申家人——从长辈到后生——对老丁方才颇为不敬的言语充耳不闻、毫无反应。反而他们个个如青松般挺拔飒爽,合而一体稳如山岳险峻般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随着约好的时辰一到,申家总瓢把子在其次子小智与保镖的陪同下缓缓走向主座。 这申家族长宛如旧社会里的地主老财,一派红光满面、耳垂肥厚的富贵相。为人更是随和——张罗事情愿亲力亲为,所到之处逢人无论贵贱,永远笑脸相迎。 紧随其后的是申家长子申大智。 单看外貌,这申大智与其父外貌大相径庭——身形骨瘦如柴,一张棱角峥嵘的枯脸上不见半分血色。苍白的嘴唇时常抿紧,双目神藏,偶尔冷眼一扫直剜对方心窝,使其不寒而栗。 就连打小从腥风血雨中闯出来的老丁瞧见此子,心下亦难免惴惴。 反观次子小智与其父倒有八九分相像,不仅继承了一头浓密的卷发与富态的身段,神态也亲和宽厚。故此,相较长子,众人更多偏爱亲近次子几分。 大智在申父左手位站定后,申家的律师钟先生站在了大智身边。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纷纷议论,一时现场变得有些嘈杂。 因为在场众人心里皆知,表面身为律师的钟先生实则是货真价实、打从白手起家既开始辅佐申父的军师。 钟先生站在大智身后,已经明确到不能再明确今晚的会议目的了。 果然,申父起身向众人做了个四方揖,缓缓说道: “三十年前,承蒙各家贵友不嫌弃,许申家在此间码头安窑立柜做水货(走私)生意。 没成想,祖师爷待申家不薄——申某新上跳板(刚出道)储头子便大旺(赚到了大钱),就此立下了万儿(出了名)。 现如今申家与在座各家均有生意往来,一碗水大家一起喝,好不痛快! 开年的跨海大桥建设项目招标想必诸君尽知晓,各家也各有参与。犬子大智不才,由他挂桩,想不到竟让我们独中。钟先生帮我算了一下,这个项目大概有5个亿的利润。申某想,既然大家同舟共济,申家自然不能独享其成,于是便擅作主张,提议咱们六家共同参与,共同分取这笔钱!诸君意下如何?” 见无人提出异议,申父微微一笑。 “恰逢今日是大智的生日及成人礼。申某劳诸君大驾前来此地,除了协商跨海大桥项目,亦是使犬子于成年之日以诸位长辈为榜样,在诸君见证下,于申家立根之处肩负担当,不忘根本,与我分忧。” 众人互递眼色,心说:“总算说到正题上了。” 申父顿了顿,接着说道:“此次项目,申某提议由犬子做总掌舵,诸君可有异议?” “我们很乐意推举令郎大公子做此次的总掌舵,丁某也愿意跟其他五大家族共坐一条船。”老丁此时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 话未说完,老丁转身盯着申父,冷冷地说道:“既然在一条船上,我们的目标就必须始终一致!不然丁某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条船上坐多久!” 老丁一直做白货生意,本来申家一直将自家码头租给丁家做货箱流通之用,租金收取也合理。但近年来老丁竟将一种名为“彩虹烟”的新玩意儿流向大学与高中,令申父极为反感,便中止了两家的合作。 加之此次大桥建设,丁家没有资源参与主要工程,分润时自然分得最少,故而老丁在此时刁难也在情理之中。 “丁某要在这里问问令郎大公子:主管此项目的其中一位负责人在前几日于自己办公室内遭人杀害,还曝光了我们五家与之交易的部分明细。这几日闹得全城皆知,条子也找上了你家的主刀,不知大公子可知此事?” 众人今日前来亦是抱此疑问打算前来质问,老丁此时提出正好省了其他家族的措辞与口舌,大家于是一致点头,望向申大智。 钟先生此时站出来,站在众人面前解释道:此事系那位主刀一人所为,今日申家也将此人捉来,现场家法处置以此谢罪。 说罢,申家几个后生押着一个精瘦的老人走入场中,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冷气。 那老人自是闵叔没错。众人惊叹的是如此一位为申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一个江湖中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今日竟留不住一丝情面将被“处置”——申家为少当家铺路,能够冷血到如此地步,让人胆寒。 申家的家法谓之“种荷花”——就是将人杀害并投入海中——到场的其余五大家族这才搞明白今日要将龙头会议的地点改在此处的真正目的。 “慢!”老丁此时突然呵停家法,“大少爷好一招一退六二五!你以为把罪责全部推诿给此人我们就服了吗?谁人不知闵叔最是忠于你家,劈党手法全是按你家指示照做。本来此次跨海大桥的项目你申家赢面不大,但项目负责人一死,别家的暗箱一曝光,项目就被你家赢去。现在说你家并无异心,与此事无关,诸事皆是闵叔一人所为……嘿嘿!未免把我们这几家看得太幼稚了吧!” 另四家龙头齐向老丁看去,深知他切中关要,考虑到自家安危,都盼他继续说下去。 “但事已至此,再搅和下去怕是鸡飞蛋打,谁也捞不到好处。本来嘛,单论申家的实力就是比我们在座的任何一家都大,我们也不是不愿意让申家总掌舵,但让申大智总领,我老丁就觉得大大地不妥!” 申父听到此处,面色一沉,但他涵养功夫极好,并未当场发作,反而望向申家众人,暗示不要轻举妄动。 “老申身份过于招摇,的确不便在这个项目上抛头露面,这倒是真叫人为难了。”老丁装模作样地挠着自己那贫瘠的头皮。 此时蒋家龙头站出来大声说道:“哎呀,老丁你这个蠢货!申家又不是只有一位公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申小智急忙摆手,说道:“诸位叔伯这是折煞小辈了!”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吵作一团。 此时被绑的闵叔使出最大力气望向大智与小智,眼中满是疑惑与心疼。 就在众人吵到不可开交之时,老丁再一次站出来。 “我老丁说句公道话,大智也好,小智也罢——既然你申家已经决定祭出老闵,那为了服众,谁今天亲自动手碎了老闵我们就服谁!” 谁人不知大智与小智打小是被闵叔一手带大?今日杀了闵叔谢罪对申家来说已是极大的损失,再让申家后代其中一人亲自动手那就是泯灭人伦的行为。 但换句话说,此时能够硬下心肠、杀伐决断之人也必然服众。 “我申家的家法,自然要按申家的规矩来办……”执刀的钟先生赶忙辩解道。 但老丁却煽动着其他四个家族,声称既然六家要绑在一起做生意,那这次就不只是你申家一家的事。 就在这时,申小智抢先一步上前,意欲夺走钟先生手中的长刀。 钟先生来不及细想,一转身下意识地将刀递给了申大智。 大智面不改色,手握刀把,跨步迈向闵叔身后,盯紧闵叔裸露出来的后颈。 小智此时还想冲上前去争抢长刀,被钟先生死死地堵住。 众人此时也将内心紧紧揪住——申家未来的少主即将首次沾染鲜血,要杀的对象还是曾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如叔父一样的人物——这一刀下去,便诞生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暴君。 申大智不敢犹豫,心想着申家的未来,想着自己的责任,这一刀他必须劈下去! 闵叔此时也闭上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最后一程内心里竟是如此五味杂陈。 就在回光返照的一瞬间,闵叔突然挂念起了林心如:不知这臭小子此时怎样?此番连累了这个好孩子,也是悔不当初…… 直觉眼前一花,听得“咔!”的一声,长刀落下! 现场一片死寂。 闵叔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连在脖子上。 只见一旁躺着的是脸上印着红肿掌印的申大智——本来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孩子此时正一脸迷惑地看着闵叔身后。 闵叔使劲儿回头,余光瞧见了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林心如。 他就像成年狗熊一般矗立在那里,冲着申大智大声吼道:“你个臭傻逼!老子不扇你你他妈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老丁眼看精心安排的计划被一个如此怪异的巨人突然打乱,瞪眼看向申小智,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开枪啊!”小智气急败坏地大喊,并从钟先生的腋下钻了出去,伸手就要去够地上的长刀。 结果一只脚死死地把他踩在了地上,踩住他的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夏侯旭辉。夏侯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地诵着佛号。 与此同时,老丁慌忙从腰间掏出藏好的对讲机,疯狂指示早已埋伏在高处的狙击手朝申大智开枪。 但对讲那头豪无回应。 就当老丁大脑一片空白之时,一辆吊着集装箱的小型吊车横冲直闯地朝老丁驶来。 老丁吓得顾不得手上的对讲,撒开双手,带着哭腔张腿就往外跑。一直跑到码头边缘,只消往前一步便是汪洋大海。老丁一个急刹,定住自己,本想回头看那车追到哪里去了,就在此时一个集装箱直接拍他脸上,老丁失去平衡,直直地飞入水中,溅出了负分滚粗的大片水花。 番外:美酒要陪老爸喝 “老毕——”林心如冲着吊车喊道。 撞飞老丁的吊车没有减速,一头扎进了海中。落水之际,车上的驾驶员跳了出来,此人正是惊魂未定的毕老师。 原本在申小智身旁的保镖冲向夏侯旭辉,只见那人用手在夏侯腹部轻轻一扫,夏侯立时双目一翻,整个人瘫软在地。那人就势救起了夏侯脚下的申小智。 申小智恼羞成怒,但也顾不得夏侯旭辉,大喊“清了清了(杀了他们)”,用手推开保镖,便跑进暗处不见了踪影。 那保镖一跃而起转身冲到申大智眼前,从袖管里弹出一把弹簧刀直取大智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闵叔扑在大智身上,那一刀也就插进了闵叔的右背。 之前申小智大喊暗号,申家有几个后生应声从腰间掏出藏好的p229型手枪,对着申父方向一通开火。 好在钟先生眼疾手快,将申父扑倒在地,二人滚到集装箱后面当做掩体,一时暂无危险。 同时林心如一把抓起闵叔、申大智抓起夏侯旭辉,四人连滚带爬也就近躲到另一台集装箱后。 一时之间,龙头会现场众人抱头鼠窜,一片混乱。 “林心如,你们有没有事?”申父顶着枪火声冲林心如喊道。 林心如按小时候跟闵叔学的规矩吹了两声口哨,意为一切平安。 申大智此时正查看闵叔伤势。 闵叔一边笑着表示并无大碍,一边教导林心如揉搓夏侯背部穴位。夏侯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不料,他四人那边还未调整好状态,那保镖从另一侧窜了出来,手里竟握着两枚自制小手雷各朝申父与申大智怀中扔去。 好在他将手雷丢出去的一瞬间,毕老师在身后赶到,手中还握着方才扔在地上的长刀。说时迟那时快,毕老师拿着刀把死命往那保镖太阳穴敲去——就这么一敲,那保镖失了准头,两枚手雷偏离方向。 林心如右手一挥,手雷被甩开两米多远,滚落在地随即爆炸。 众人虽耳鸣目眩,但并未因此受伤。 申父见大智两番死里逃生,又是庆幸又是暴怒,狂喊一声:“水漫了!并肩子马前点!喂黑驴!招呼阳向盘子!(人家杀来了!弟兄们都赶紧朝南边的敌人开枪!)” 话音一落申家另一帮家长带着小兄弟们从东边集装箱中取出预备着的手枪,对着叛徒开始了火拼。 尽管对方火力渐弱,但那保镖在近处两次失手,也有些恼火。他迅速抽出匕首虚撩一刀,晃开众人,扎向大智。 林心如跟闵叔一左一右飞起一脚,正中对方面门,那保镖仰面摔出。 那人刚弹及地面,一个鲤鱼打挺立马站起,弯腰屈膝,横打匕首摆出防御姿态。 面前,林心如、毕老师、夏侯旭辉三人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矗立三个方位护住闵叔,毕老师将手中刀交给身后的申大智,唤他快为闵叔松绑。 “林心如!带上大智跟你这帮小兄弟快走!别管我!”闵叔喝道,“为了我这条老命不值!快走!” “闵老爹,”毕老师轻声说道,“我们仨最多能撑住两分半,您老舒展开了赶紧上手。”他话中另有一番威严,让闵叔不得不凝神听从。 “听林心如说您好酒量。等会儿完事了,咱爷们儿痛快喝一宿。”夏侯旭辉说完,使劲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你们这是何苦?”闵叔问道。 “他们是在保护自己兄弟的叔叔呀。”割着绳子的申大智笑着回答道。 闵叔好久没看见这孩子发出如此舒心自然的微笑了。 “少废话,快点解开绳子过来帮忙!”林心如一边盯着对面的杀手一边呵斥着申大智。 一瞬间闵叔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眼泪止不住地砸了下来。 “你们当心……那人是个打穴道的高手,手劲儿极大,能直接掰断要害关节……护住自己上盘,猛攻他下盘!”闵叔叮嘱道。 三人冲上前去,与杀手扭打成一团。 泪眼婆娑之中,闵叔看见三个孩子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年轻时的申父、钟先生跟他。 彻底解开绳索后,闵叔交代申大智赶紧跑去帮申父、钟先生,稳住火拼那方——要用到申家人的枪才能制住这个杀手。 说罢,闵叔把长刀从申大智手中拿走。 眼看大智跑到父亲身边,闵叔抽刀冲向杀手。 那杀手跟前,夏侯被打晕瘫坐在集装箱边上,毕老师被击中穴道,全身酸麻躺倒在地。剩下右臂脱臼的林心如,挥动那旧伤未愈的左手,用不要命地打法攻击对方双目。那杀手身影如鬼如魅,刷刷两拳,再次击碎林心如受过伤的手指跟手肘,趁林心如吃痛,一掌再击中林心如尚未复原的肋骨。 林心如觉得肋骨再次折断,扎进了自己的肺部,不由得大口喘气,却从喉中咳出大量鲜血。 即将坐倒的林心如被冲过来的闵叔轻轻一托,重新站稳。 闵叔三下五除二,把林心如脱臼的右手接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歇会儿吧,这人交给你闵叔了。” 只见闵叔挥舞着长刀与那人打得有来有回,两把铁器交锋数次,叮叮当当作响,一时难分胜负。 靠着集装箱,林心如慢慢调匀自己的呼吸,蓄势待发,等待那杀手被闵叔逼出破绽。 那杀手照闵叔奋力劈出三刀,闵叔全部完美格挡。但在格挡完第三刀后,突然胸口一闷,一口气没倒上来,喷出一大口血来。 “我还以为那一刀深度没扎够呢。”那杀手冷笑道。 闵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后背替大智挡住的一刀,是被这人精准地刺伤了肺部。经历一番剧烈运动,呼吸过量,肺部的伤口在此时崩裂开来。 那杀手收刀入鞘,一手捏住闵叔脑垂,一手捏紧颈骨,双手同时往里收力。 原来那晚杀人的是他! 这手法在闵叔心中被研究多遍,今日才碰见正主。 闵叔大声呼喊林心如,顺势借力整个人后翻,手中长刀向地面一撑。林心如心领神会,两步跨到闵叔身前,用右手使劲托举起闵叔的下半身,闵叔整个人就此倒立起来,借助翻转下落的惯性,右脚跟发力向下一踏,正中那人天灵盖! 林心如右手抱紧闵叔给他一个下落的缓冲。待闵叔平稳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拔起长刀对着那人鼻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去。 那人直直地摔倒在地。 闵叔看着林心如,林心如摇摇头:“我拿刀背砍得,他就是鼻梁断了。”说完又用刀背朝那人后脑重重劈下——确保对方彻底昏迷。 丢下长刀的林心如瘫软在闵叔身边,两人不住地咳出鲜血。 此时码头外警笛声大作,背叛申家的后生眼看今晚大势已去,纷纷丢盔卸甲,四处逃窜。 申父与申大智立马赶到一片狼藉的现场,询问闵叔的伤势,闵叔摇了摇头。 “我刚才答应林心如了,今晚跟他投案自首去,争取个宽大处理。为了女儿,老闵今晚开始要做个好人。” 申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板,你放心,我老闵拿命保证,绝不拖累申家。” 刚从海里爬上来的老丁眼看精心准备的计划一夜之间全成泡影,失心疯地大叫。 他不明白,明明早就在高处安排了狙击手,怎么就会失了灵呢? 扶起夏侯旭辉的毕老师笑着告诉他,那个狙击手早就被吴振东跟苏达济敲晕了,作案工具还是他们宿舍的小铁锤。 报警的也是吴、苏二人。 老丁恼羞成怒,从怀中掏出手枪,就势要打毕老师,却被钟先生一把夺走,击晕在地。 林心如朝申家人道了谢,背起了闵叔,走向码头出口。 “闵叔,以前没觉得,你其实还挺轻的嘛。” “是你的肩膀变宽啦臭小子。” “对了,待会儿得跟警察叔叔商量一下,能不能让咱几个抽空喝上一杯?” 闵叔没来的及搭腔。 听得身后一声枪响,林心如只觉得后背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背上感觉一片潮湿烘热,逐渐蔓延,耳中毕老师跟夏侯的惊呼声越飘越远。 可是他清楚地听见闵叔临死前最后一句叮嘱——求林心如帮他好好照顾女儿。 番外:再怎么强调年龄也没有用啦,长得老就是长得老 小马护士这几天是真的不开心。 全都是因为5床那个病人,小马护士天天挨骂。 先不说这人到底作了什么奸犯了什么科,单就手术室跟icu,仅仅半个月之内他就连续进了两次。 两次受的伤还是同一位置。哦不对,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后背还有一颗子弹留在里面。 你说吓人不? 所以每次进来的时候警方都有介入调查。 甚至还要安排小马护士协助警方对他进行暗中观察。 这个叫林心如的病人,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说拥有这么甜美的名字,但外表简直就是活脱脱从《西游记》里蹦出来的似的。 三天不打理,他脸上的毛发就会根根如铁、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包括鼻毛)。尽管看上去跟奔四的流浪汉差不多,可实际年龄只有19岁。 你敢信? 再说他那些狐朋狗友。 有个姓苏的,小小年纪头顶就开始透亮了,他身上的毛是不是都被那个林心如吸走了? 有个名字听起来好像“5分钟”的,长得就跟吸血鬼粮食一样,又瘦又小,干干巴巴。但就这么其貌不扬的一个孩子,据说还是他们学生中的老大?天天一帮人围着他前呼后拥的。 那个复姓“夏侯”的孩子长得倒是挺帅气,但是天天骚扰护士站里的小护士,追在漂亮姑娘身后问人要电话号码是想干嘛! 最最最离谱的,这帮孩子的老师,那个姓毕的人,非但不管着他们,居然还领头作案喊小马护士为“阿姨”!小马今年明明才24岁!他却只说因为小马脸上的粉太厚了,不太好猜年纪什么的。你说这都从哪来的流氓流窜到学校里误人子弟?(有一说一,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这个姓毕的老师的面容长得确实有些过分精致了。小马看在他外貌的份上,并没有向校方投诉此人的打算。) 这一帮人成天扰乱医院秩序,小马就跟他们家长似的,一边管着一边还得因为没管住挨领导骂。 小马护士被骂的最惨的一次,就是林心如被警方审讯后,陷入昏迷的第二天。那天他清醒后先是说伤口处特别疼,申请了几粒止疼药,本以为吃完药后的他在病床上呼呼大睡,却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小马傍晚查房时才发现这个人居然从住院部逃了出去。 小马立即按指示报了警。 当天晚上警方送他回来,这个人就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小马也被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 吸取教训的小马护士这次死死地盯住了林心如,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小马发誓绝对不能再让这只熊从她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半步。 好在因为尚未恢复,林心如这七天倒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配合治疗。 今天亦是如此,早上跟主治医生去查房换药的时候他蒙着被子还在睡。 小马护士试图强行推醒赖床的林心如,却隐隐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预感不妙的她赶紧掀开被子,却发现里面的人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那个叫什么“5分钟”的跟那个头顶透亮的小瘦子,俩人抱在一起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阿姨早上好……”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马护士此刻内心的呐喊如果按照绝望程度进行量化,那么一定可以传到市公墓那边去。 一个崭新的墓碑前面,林心如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夏侯旭辉跟毕老师陪着他,把二锅头慢慢倒在闵叔的坟前。 瓶底余下的部分,三个男孩坐在原地,各取一个杯子小酌起来。 边喝着酒林心如边在心里默默地跟闵叔念叨着:警方后来在现场逮捕了包括老丁在内的多个黑道干部,以申家为首的六大黑恶势力也在警方的打击下遭受破灭。 根据排查与杀手的供认,之前那起高管凶杀案也成功告破,闵叔身上的污名就此洗清、林心如家与黑道勾结的嫌疑也同样被去除。 闵叔的女儿被一名老干警收养,学业可以继续完成。 再说到,整件事其实都是申小智跟老丁、龙家合谋许久的计划,目的在于——1.使大智一派留下污名,借此抚小智上位;2.借龙头会暗杀申父、钟先生、闵叔跟大智四人,完成家族换代;3.换代后申家将码头交由丁家与龙家扩大白货生意,并提高丁家与龙家在跨海大桥项目中的分红。 一切水落石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皆大欢喜。 只不过,当晚射杀闵叔的钟先生暂时逃离了追捕,连同申氏父子一起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夏侯旭辉打破暖风徐徐的宁静。 “不怎么办,老老实实做咱们的学生,完成学业回报社会。”林心如吸了吸鼻子,点上一根烟。 “那要是再被申家招惹上了怎么办?” “……”林心如狠狠地嘬了一口。 “反正不能再跟那帮孙子有啥瓜葛了。”沉默了一会儿,林心如说道。 “听说高中的时候申大智还真劝你进他家当他的白纸扇来着。”毕老师挥舞着拳击动作,暗示林心如的拳上功夫实属了得,“你觉得申大智会轻易放弃你吗?” 林心如把手上的烟轻轻掐灭,拍了拍屁股,招呼夏侯跟毕老师一同返程。 “如果是朋友的事……只要他还犯浑,那就接着把他揍醒吧。”林心如说着回头又看了一眼闵叔的墓碑。 墓碑上一束洁白的小菊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林心如的奇妙冒险:申氏炎上篇》完) 文末彩蛋: 庆祝林心如康复归校,一群人在宿舍拼了张大桌子,好酒好菜好零食在桌上堆成了小山。大伙一起碰杯,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天: “话说咱们还挺神的,参与了这么不得了的事。” “别,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想尿裤子。” “我也是,这种事以后还是别叫我了。” 一个同学突然闯了进来,递给林心如一个小纸盒子,说是他的快递。 林心如晃晃里面的东西,感觉分量不重,在众人的好奇注视下拆开了盒子。 里面装的是一串盘得珠圆玉润的佛珠。 番外:演技得靠打小练 苏达济坐得端端正正,闭着眼,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如果前面摆一个大镜子,镜子周围装一圈灯泡,那我现在享受的就是明星待遇——他心里这么想着。 苏达济没吹牛逼,正在摆弄他的就是剧组里的造型师,他人现在就在化妆间里坐着。 千载难逢的机会,苏达济一个熟识的老乡介绍他去剧组里客串一个龙套角色,一天包吃、给50块钱、车接车送、直接接触偶像明星,过瘾不过瘾? 但苏达济不在乎这个,他觉得自己的表演天赋总算得到了一个可以尽情施展的舞台。他要释放自己,他要彰显才华,他要感情充沛、慷慨激昂。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娴熟的演技在爆发的那一刻感动了导演,感动了摄影师、灯光师、场记还有经纪人,在他被导演认可的那一刻,经纪人冲上前来握着他的手要跟他协商出道的事宜。接着就是电视剧热映、电影上座,他还要出单曲、出唱片、接着就是开演唱会…… 精彩人生的序幕就从今天隆重拉开! 所以…… 这么重要的一天绝对不能被任何不利因素干扰。 所以…… 今天的事儿他没跟任何人讲,尤其是振东帮那几个臭小子。 一旦让他们知道有拍戏这么好玩的事儿,那群货肯定觍个大脸跟过来。 不管啥事儿,只要他们几个在跟前儿,没有不被搞砸的。 所以…… 苏达济今天一早就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校门。 但是…… “姐姐,干嘛拿小刀刮我头皮呢?”苏达济一边想着学校里的那群厄运使者一边感受着头顶飕飕的小凉风儿。 “别动,这是角色形象需要,你这头发必须修!”造型师姐姐用力掰正苏达济的脑袋。 苏达济顶不愿意别人动他头发,可他相信这个造型师。 苏达济今天的任务是扮演一名医生,有一整段台词。为了这个角色,造型师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功夫,发胶发蜡定型喷雾什么的没少用,卷发棒、直板夹,能用的全上场。 苏达济感觉今天的自己就是《白色巨塔》里的里见修二。 但当导演见到他的第一面时,苏达济发现一切好像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精彩。 “造型师呢?为什么医生没穿裤子!白大褂底下是光着腿的!你瞅瞅这是医生吗?这是痴汉啊各位!看见小女孩就把外衣掀开的那种痴汉啊喂!”导演暴跳如雷。 造型师赶忙解释道,这个人腿太矮了,现场准备的所有裤子他穿上去都显得层层叠叠,裤腿还特别容易绊脚。灯光跟监视器的线在地上码得乱七八糟,等下的戏份还需要推轨,旁边还要有工作人员打反光板,病房里的空间又比较狭小。综上所述,怕出危险才让苏达济下身不穿戏服。 造型师掀开他的白大褂给导演看:“他里面穿着的是自己的运动短裤,因为比大褂短才显得里面没穿裤子。” 反正等下拍摄的景别不入下半身,不打紧的。 衣服的事儿算是过了,但导演仍然皱着眉头,左右端详苏达济的脸。 “发型还凑合,可是整张脸还是显得太年轻,造型师你再想想办法。” 造型师提议加撇胡子试试,导演点了点头。 可这胡子一粘,导演的眉头反而更紧了。 “怎么越看越像谢广坤!” 谢广坤?苏达济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趁导演跟造型师争论不休之时,赶紧去卫生间看了眼镜子。 可不么,镜子里的苏达济活脱脱就是《乡村爱情故事》中谢永强那个黑不溜秋的爹。 感谢造型师的刀法,让苏达济本不富裕的头顶更显贫瘠;感谢那大剂量的发胶发蜡跟定型喷雾,使苏达济本就单薄的头发更显服帖。 尤其是那新粘的一撇唇须,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加上此刻苏达济满不情愿的噘嘴跟乌云密布的眉眼,与谢广坤如出一辙。 正当苏达济沾着吐沫拯救自己捉襟见肘的空气侧刘海时,场记把他拉回了现场。 导演看看手表再看看苏达济,狠狠地叹了口气:“行吧!让保镖上来!” 那个演保镖的人一出现,苏达济差点背过气儿去——不是别人,正是毕老师。 “我的妈!我要的是正经保镖,不要这个大长头发牛郎!”导演再一次陷入了崩溃。 造型师赶紧上前把毕老师的长发扎了起来,结果毕老师却因此举而显得更加秀气。 那一刻就连导演都觉得这个人有点过分好看了,这么一比好像连主演都有些逊色。 “不行!还有没有保镖!给我换!” 趁大家手忙脚乱找其他龙套时,苏达济赶紧把毕老师拉到一旁。 “你怎么在这儿?”苏达济半是嫉恨半是沮丧着问毕老师。 “昨晚在校门口有群头拉人,我那会儿正巧从市里往回赶就被他们拽上了。本不想来,但是据说演一天包吃包住还给200块钱,我就来了。” “200?不是50吗?”苏达济陷入了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迷茫。“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儿吗?” 毕老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昨晚就在这儿跟另一个导演组拍了一宿的戏。 这时副导演跑过来说下午戏的群演刚到现场,有个演员外形特别“保镖”,要不要上来试试? 导演看看手表,挠挠脑袋,大手一挥表示赶紧上人。 没过多久,新的保镖穿上西服隆重登场。 导演的眼眶子都快瞪出血了,指着这个演员对副导演大喊道:“我们这个戏是个偶像剧!不是黑帮片!我没让你真的把道上的保镖给叫过来!再说这是个人吗?这是谁从动物园里把熊给牵出来了!” 没错,饰演保镖的新演员正是林心如。 听见导演对他的形容,林心如颇为不快,反应在脸上让他更像是从《无间道》剧组借过来的似的。 趁着导演跟副导演还有造型师正在争吵的空当儿,苏达济跟毕老师赶紧把林心如给拽到一边。 “呀,怎么是你俩?”林心如憨厚又不失惊喜地笑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来了!”苏达济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这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哦,今天一早有个群头在学校门口找群演,正巧我今早逃课打算去外边吃早点,就赶上了。” 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毕老师问林心如怎么就过来跑龙套了。 “哦,群头说这儿管饭——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但是不给钱。我都没给他反悔的时间,一脚就跨上车了。”林心如感觉自己捡到天大的便宜,十分认真地说道。 苏达济跟毕老师对视一眼,很默契地谁都没有点破关于酬劳的事儿。 “那还有没有认识的人跟你一起来?”苏达济谨慎地追问下去。 林心如抹了一把汗:“妈呀,一听说管饭,不得乌央乌央一帮人冲过来!装了整整两辆大客车!我哪能看见谁是谁!” 就在他仨喜相逢之时,导演那边可能是出于对林心如的畏惧,再加上时间浪费得太多,便勉为其难让苏达济跟林心如赶紧归位。 “我跟你俩说,这个戏特别简单,你俩待会儿从这儿走到那儿!”导演把动线一指,“保镖你词儿少,就问小姐有没有事儿。医生你表情要严肃一些权威一些,接着保镖的词儿就说你的词儿,就是头部受到剧烈撞击什么什么的。说完你俩从这个门儿一出,这场戏就结束了,懂吗?” 苏达济认认真真地点了头。 林心如啥表情不知道反正导演没敢看。 苏达济的台词是这样: “患者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我们初步诊断,她的脑内有血块,不排除海马体有受损的可能,你们要做好病人醒来后会失忆的状况。” 再看一眼台词本的工夫,各部门各就各的位。 苏达济盯着像黑洞一样的镜头,突然感觉头脑发晕。关乎人生的重要场合,此时一定不能出差池。苏达济紧闭双眼,反复背诵着自己的台词。 导演一喊开拍,苏、林二人就跟被豌豆射手打中头的僵尸一样走向镜头。 林心如假装焦急跟着苏达济说道:“医生,我家大小姐有没有事?” 苏达济像大便干燥了一个礼拜一样,仿佛在念着悼词:“患者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我们初步诊断,她的脑内有血块,不排除海马体……” 林心如此刻却盯着苏达济的头皮,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来自谢广坤灵魂的笑点,又一想今天结束后苏达济回学校被同学们看到又是怎样一番好笑的景象,竟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卡!!!!!!!”导演气得从导演椅上飞了起来。 “那个保镖你是怎么回事!”看到林心如的体型,导演的怒气又被恐惧压回八成。“重来!” 各就各位。 这次林心如憋死了没有笑场。 可是苏达济在台词上吃了瘪:“患者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我们初步诊断,她的脑内有血块,不排除海绵体有受损的可能……” “卡!!!!!!!”导演又从导演椅上飞了起来。 “医生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你家脑子里长海绵体是不是!还是你的海绵体受损了是不是!!!!” 没听出毛病且不明所以的林心如大声问到“海绵体”怎么错了、“海绵体”有什么问题、什么是“海绵体”等问题,在毕老师的哄堂大笑中,在场的所有女性工作人员都羞红了脸。 又一次各就各位。 林心如没有笑场。 苏达济的“海绵体”也没有出场。 就在最后一句说完,俩人往门口移动的时候,林心如没看清脚下的轨道,一脚绊倒,摔在苏达济身上。苏达济哪能受得了他这个重量,没有一丝防备,整张脸拍在了地上。 导演没来得及喊“卡”,抬反光板的小哥先抢着大喊:“血!血!快拿纸!” 苏达济满脸是血。 经过一番处理,苏达济表示鼻血已经止住,不耽误拍摄。 导演此时躲在监视器后面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 各就各位。 林心如没有笑场。 苏达济的“海绵体”没有出场。 但说到“你们要做好病人……”那一句时,苏达济的鼻血又磅礴地淌了出来。 这次导演连头都没冒,副导演无奈地喊了“卡”。 眼瞅着是不行了,苏达济被挪到远远的一边,留下林心如跟毕老师站在原地,等待导演拍板这俩人能不能凑合着用。 先把话说到苏达济这儿,在他不远处坐着的,是正在休息的这部剧的女主。 那位女主刚参演的青春剧近期正在各大卫视热播,是当红的小花,尤其她在剧中翻唱了一首《右边》成了彩铃下载榜的榜首。 苏达济来不及跟女主套近乎,却听得女主的身旁传来一阵骚气下贱的搭讪声:“丹姐,听说你是内蒙人是吗?” 女主特别温柔地回复:“对呀,怎么,你也是内蒙人吗?” “咦——不是!俺爹妈都是飞翔了河南人!” 本来仰着脖子的苏达济听到这句赶忙转头看向那边,那个没话找话的骚浪贱正乃夏侯旭辉是也! 夏侯此时也正好看见了他。 “我靠!你怎么在这儿!”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夏侯说,一大早到教室结果发现几个狐朋狗友都不在,他也觉得没趣。趁着老师还没点名,赶紧溜出校园打算吃口外边的早点,结果在校门口发现有一帮人挤在一起,他跟着凑热闹上了车,到地儿才发现原来这辆车是接学生群演的大巴。 苏达济跟夏侯旭辉这边聊着,导演那边却愁得够呛——林心如演保镖凑合,但毕老师演医生就不像;换过来,毕老师演保镖不像,林心如演医生那更没六儿!怎么着也不能将就。 副导演这边从休息区拽过来一人,导演一看这形象演保镖倒挺英姿飒爽,演医生还是有点稚嫩。 拽过来这人吧,让林心如跟毕老师一看就乐开花了——这不夏侯么! 夏侯也特高兴,不管导演,自顾自地跟兄弟们聊上了天。 这时场记又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个人来,说演医生能凑合。 导演一股邪火又直冲天灵盖:“我日你个嘴儿!你他妈又从哪里给我捡了个霍比特人回来!” 他这一声怒吼,引得苏达济、毕老师、林心如、夏侯旭辉齐齐看过去。 没错,那个新群演是吴振东。 “东哥——”那四人抱着不同的感情喊了出来。 后来中午放饭的时候吴振东跟他们讲,原来吴振东早就知道这个剧组了,前几天他就跟群头联系想来跑龙套——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拍戏啥样儿呢,要是能露个脸,回家还不得把他爹妈乐坏了? “跑龙套不容易呀,一天得给剧组交200块钱人家才让你上!”吴振东解释着,因为感觉哥几个最近手头都紧,所以这个“好事儿”他就没提前告诉大家。 其余四人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说回这场戏,导演到最后最后最后还是没用夏侯旭辉跟吴振东——没别的毛病——夏侯旭辉过分耍帅抢戏,吴振东走路老顺拐。 好在现场尚有别的群演可供调换,导演最终还是完成了工作。只不过一场本来十分钟就能拍完的戏,被振东帮磕磕绊绊搅合了一上午。 到拍下午的戏才真的让人头疼。 这是一场打戏,说的是同一伙保镖中出了一个叛徒,为了伸张正义,四个保镖围着那个叛徒打。 但是问题来了——一上午的戏拍完,副导演发现下午的戏没人演了——别的群演上午都出了镜,这场戏还用同一帮人岂不要穿帮。 百般无奈之下,导演不得不启用上午净给他添乱的振东帮一行人。 万幸的是这场戏没啥台词,主要就是打。 但是林、苏、夏、毕、吴五人不知道这情况啊,尤其是苏达济,这会儿都气炸了。 原本最不想见的四个人,好嘛,都在这儿凑齐了。最不愿发生的事儿,好嘛,还是让他们给搅合了。 下午的这次机会可不能再因为他们再搞砸了! 苏达济抢先跑到副导演面前,苦苦哀求着能不能给他一个能露脸、有台词、最好还不跟那几个货一起的角色。 没想到副导演特别痛快,一口答应。 下午换好服装,五个人鲜鲜亮亮地站在导演面前等着说戏。 导演也不愿多跟这几个人多费口舌:“有台词那个,你的词就是:求求你们,别打了,我错了。反复说就是。剩下几个人围着他打,有词儿那个别还手。” 说完导演就转到摄影师那边研究运镜了。 剩下四个人没太听清又有些幸灾乐祸,再加上一个一脸错愕的苏达济。 这场戏打到快太阳下山。 一遍,导演觉得打得不够真实。 再一遍,导演觉得苏达济叫得不够响。 再一遍,导演觉得苏达济挨打的反应不够疼。 再一遍,导演觉得光有些不对劲。 再一遍,导演觉得镜头有问题。 再一遍,导演觉得穿帮了。 再一遍,导演觉得特写有些失焦。 再一遍,导演觉得刚才调对焦的时候光圈被动了。 再一遍,导演觉得武打动作应该再粗暴点。 再一遍,导演觉得还行可以再来一遍…… …… 回学校后,苏达济是真的被打得鼻青脸肿。 因为这,一个礼拜,苏达济没跟那四个人说过话。 后来剧组也没再找振东帮的人。 林心如拍戏上了瘾,主动请缨还要再去,据说遭到了放饭剧务的强烈反对。 再后来,这部戏在暑假播出。苏达济喊上爸妈、并让王菲也喊上她爸妈、联合七大姑八大姨东西两院各位街坊一起追剧,看他本人上电视。 结果整部剧看完,不,是苏达济在网上一帧一帧地把整部剧抠完——除了有毕老师的一个镜头之外——振东帮的戏份完完全全没有露出。 就连那场打戏都不是他们几个演的。 后来苏达济费尽心机,找到介绍他去演戏的老乡,一番打听才得知。 因为导演还是觉得他们几个打得不够好看,所以整场戏在第二天找了专业的武行,重拍了! 番外:北京欢迎你 林心如暑假去了北京。 托姐姐的福,他找到一家设计工作室的实习工作。 一整个夏天,满脑子满脑子都是《北京欢迎你》。 地铁上、电视里、广播里,单曲循环。 于是,洗澡的时候、抠图的时候、拉屎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就哼起这首歌了。 托姐姐的福,林心如看了三场网球比赛跟一天的田径比赛。 网球比赛最值了,看见了李娜、小威廉姆斯还有费德勒。 田径也挺值的,毕竟在鸟巢里举办嘛。 闭幕式前一天,在世贸天阶还参与了一场可口可乐的落地活动,碰巧遇见了三次米卢。 第一次在街上看到米卢,林心如没忍住,大叫了一声:“这不是米卢吗!”本来低调逛街来的教练被球迷团团围住,一脸懵逼。 活动过程中,林心如陪一个男同事到地下商场买饮料喝。 结果那个同事犯了严重的咳嗽病,恰巧身上又没带手帕,俩人在超市里转悠半天找单包卖的纸巾。 偏偏那家超市里面的纸巾都是成条卖,林心如找得满头大汗。 眼急手快的同事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在结账区小货架上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举起来,一边欢快地晃着手一边冲远处的林心如大喊:“林心如,我找到啦——找到啦——” 林心如仔细一看,兄弟手里握着一包杜蕾斯…… 买完纸巾,俩人坐扶梯往楼上走,正巧跟坐扶梯下楼的米卢又打了个照面,林心如没控制住再一次大叫:“这不是米卢吗!”本来恢复低调的教练再一次被热情的球迷团团围住,一脸懵逼。 那天晚上林心如手气颇旺,抽中了一套奥运纪念版可乐罐。还跟嘉宾王力宏、张学友握了手合了影。 表演结束后的张学友从员工通道走出场,被正巧在员工通道附近转悠的林心如又一次碰到,林心如没控制住自己,对着歌神大喊:“张学友,我爱你!” 张学友礼貌地对林心如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道:“谢谢你,我有老婆了!” 林心如觉得这一晚真开心。 不小心,撞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外国友人。 林心如定睛一看,没忍住大叫一声:“这不是米卢吗!” 已经把帽檐压得很低的教练又一次被热情的球迷团团围住,他盯着林心如,一脸怨恨! 不仅是林心如,夏侯旭辉跟毕老师也都来到了北京,不过他俩住在通州的亲戚家。 第一次在北京相聚,毕老师就甩着标准的京片子对林心如逗趣道:“师傅,打个车走吗?” 三人周末相约在一家老字号聚餐,赶巧这家饭店正举行婚礼。 毕老师突发奇想——不知这家老字号做婚宴是什么味儿?婚宴上的菜在平时可没法点。 于是三个人进场落座在新郎朋友桌,谁也不理,一顿胡吃海塞。 新人敬酒时,他仨都吃了喜糖、抽了喜烟、喝了喜酒,并再三叮嘱新郎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新娘。 尽管两个新人都在努力地回想这仨人到底是谁,但还是接受了这三个“好友”的祝福。 酒足饭饱后,三人各掏了222块钱,凑了个吉利数塞进了红包箱。 红包上落款写的是“吴振东”。 看到这儿的读者,如果您就是那天结婚的新人、对“吴振东”这个名字或者那个奇怪的红包有印象的话,正如那天那仨混小子说的那般,请您跟您的亲人带着振东帮的祝福一直幸福下去吧。 即将结束北京愉快的假期之旅,林、夏、毕三人决定返校之前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一眼升旗。 可是就在约定的前一天晚上,林心如实习的工作室临时接到一个紧急的外包项目。 人手有些紧张的工作室不得不临时取消林心如的欢送会。 林心如也毅然决然地加入加班的队伍——他估算了一下,交给他的活本身也不难,所以怎么都能赶在约定的时间到达约好的地点跟夏侯还有毕老师汇合。 外包给他们工作室这个项目的4a广告公司,也在下班之后安排了三个年轻人到现场打下手、帮校对。 林心如负责的是一个春节促销的礼品盒设计,活本身特简单——这个儿童牛奶品牌当时正跟藤子·f·不二雄工作室合作,哆啦a梦是这个品牌的卡通代言人——只需要照着市场上一款礼品盒包装大概找几个好看的卡通形象摆在上面就ok了。 林心如这边做着,身边一个4a来的、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的文案小哥帮着他做校对的工作。 一个月的实习锻炼下来,林心如拿软件做这种简单的排版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一个多小时就把设计跟校对都完成了。 林心如好奇地问他身边那个据说名叫johnny的小哥:“这个活包装的设计方案是你们创意想出来的,还是客户要求这么做的?” johnny也蛮有兴趣地打量着林心如,笑着回答是客户要求这么做的。 “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普通了?”林心如看着设计跟效果图的样式。 johnny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是却说客户的要求,最好别做多余的事情。 “过春节的时候,父母长辈送孩子这个牛奶,除了牛奶本身有营养以外,不也看中的是赠送的礼品吗?可是这个礼品看着一点都没有春节的感觉啊。”林心如其实是抱着非常诚恳的态度在向johnny请教。 johnny其实也觉得林心如说得有道理,一时陷入了“早点下班”与“对项目认真负责”的两难选择中。 看着林心如直率的眼神,johnny有点怀念自己刚工作时的热情。 于是johnny一边觉得林心如麻烦,一边又很开心地翻开了藤子·f·不二雄工作室提供卡通素材的图册。 厚厚的五大本图册,有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主题。两个热爱工作的年轻人认认真真地翻找着更好的方案。 “你看这样的形象怎么样?人物身上穿的都是唐装。”johnny把他找到的素材给林心如看。 林心如点了点头,也翻出他找到的素材:“你看,这里有一些中国结、元宝、鞭炮、红包还有春联的素材,尤其这个春联,如果有更好的文字,我都可以把原本这上面的都替换下来。” johnny就是文案,他承诺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能想出两三个对仗工整的春联文字。 说干就干,johnny把对应素材的资料盘拷给林心如,林心如这边重新设计排版,johnny在那边撰写着新的上下联跟横批。 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新的春节促销礼品盒被设计了出来,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一致认可新的设计方案。 “这个就当作option2,明天提报给客户吧!”johnny自信地说道。 林心如认认真真地告别了照顾了他一个月的前辈们,幸福地奔向约好的目的地。 三人在10号线劲松站相聚,找个家小馆子喝酒吃菜。 吃到通体舒畅之后,边聊边走,在4点前走到了天安门。 目睹了整个升旗仪式的庄严后,三个孩子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在路人的帮忙下,林心如、毕老师、夏侯旭辉学着mv里的成龙大哥张开双臂,唱着“北京欢迎你”的副歌,在天安门广场合影留念。 开学后的没几天,林心如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信中的内容说,他设计的新包装方案被客户一眼看中,不需要任何修改意见直接下印厂打样制作。 负责这个项目的johnny因此还被客户点名表扬了一番。 林心如看了邮件的落款才知道,johnny的中文名是“邓子彻”。 尽管三年后林心如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但他收到这封邮件的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憧憬着——如果有一天还能跟邓子彻一起合作就好了。 番外:纷纷花满眼,临行密密缝 “我靠——妈的,别闹了!”是吴振东的口头语。 每次振东帮那群混小子做了什么鬼事,一旦赖到吴振东头上,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大喊自己的口头语。 “我靠——妈的,别闹了!”这天,吴振东狂怒地对毕老师、夏侯旭辉还有林心如大喊道。 因为啥呢? 某大四学长给吴振东下了“打定点”的战书。 “打定点”是当地的土话,翻译过来就是对方凑一帮人约在一个地方跟你在合适的时间打场群架。 头号第一老实人吴振东自然不会找别人麻烦,那这“打定点”的事怎么就扣在他头上了呢? 且听笔者慢慢跟您讲述。 大二学期一开学,林心如他们首先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搬家大行动——由新校区宿舍搬到旧校区——腾出地方给大一新生入住。 林心如收拾自己行李的时候在衣柜后面找到一张他丢失许久的《尾行3》光盘。 反正林心如早已将这个游戏全角色全结局全隐藏要素全收集攻略完毕,留着也没啥用,便想做个好事。 他把这个光盘贴在了床板下面,还附了张字条,上边写着“如果你有更多的需要,可以找我。”,诸如之类的贴心话絮絮叨叨描绘了不少,落款及联系方式则全留了吴振东的。 林心如一半好心一半恶作剧。好心是他觉得此举能给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带来精神文化生活的丰富与愉悦;恶作剧在于搬过来的大一男生万一玩上瘾了想找这个“善解人意”的大二学长讨些“新货”,那就会找到吴振东,到时东哥绝对一脸懵逼,想想就够有意思。 谁知校方在安排寝室时,把林心如原来住的那栋宿舍楼分配给了大一女生。 睡在林心如原来那张床上的女孩在某天不经意间还真发现了学长留下的“好东西”,安装游戏体验了半个小时后,女生向校方检举了吴振东。 一头雾水的吴振东被校方以“私藏并传播淫秽色情影像制品”的罪名罚到洗衣房义务劳动一个月,并予以全校通报批评以观后效。 “变态色魔吴振东”在全校出了名。 “我靠——妈的,别闹了!”知道真相后的吴振东指着林心如骂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由于吴振东平时还得趁放学时间去校外打工,始作俑者林心如就必须顶替他去洗衣房接受惩罚。 反正洗衣房的工作人员也不识得吴振东长啥模样,林心如报到时就说自己是吴振东本人。 幸灾乐祸的苏达济、毕老师跟夏侯旭辉没事儿也会组团去洗衣房看看活该倒霉的林心如。 那天正赶上洗衣改衣的阿姨们午休都回了宿舍,只留林心如一人看管洗衣房,毕老师跟夏侯便趁这工夫带了堆零食慰问他。 且说那个欣赏了林心如光盘的女学生在本校还有一个正在念大四的表哥。 那表哥不务正业,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劲儿跟狂妄胆大的性格,在校内组织了一个名为“洪兴社青龙分舵”的小团体,自己担任了老大的职位。 青龙老大认为自己在学校无人敢惹,是货真价实制霸校园的顶点,平日里就愿在学校作威作福,霸道横行。 他对“振东帮”略有耳闻,某位小弟曾在去年的春节假期之前被振东帮的人摁在食堂厕所里教训了一番——据说还被他们逼着喝了尿! 对振东帮心怀芥蒂的青龙老大早就想找个机会杀杀这个吴振东的锐气! 赶巧他的表妹被吴振东欺辱了——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于是便计划借这个机会狠狠地羞辱一番吴振东。 这天他带着自己养到发臭的一条价值不菲的日本潮牌牛仔裤,去了吴振东受罚的洗衣房。 青龙老大把自己的臭裤子往洗衣房的柜台一扔,大喊让吴振东出来。 正在后面吃零食的林心如一行人赶忙应声出现。 “你们谁是吴振东?”青龙老大呵问道。 这三人也不知是何种情况,只有力地证明了在场的谁都不是吴振东。 “你们仨听着,等吴振东回来,让他把我这条裤子洗了!顺便把裤长给我改好,我现在穿着觉得裤腿有点长!裤子必须洗得一尘不染,有一点臭味我就找人揍他!而且不能洗变形了,稍微我穿着有点不舒服,我还是找人揍他!裤子给我改好了,尺寸稍微有点不合适,我还找人揍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青龙老大的计划是:这个牌子的裤子,稍微有点常识的学生都知道其价值,弄坏了赔不起。如果洗好改好,那么就可以对外声称“振东帮老大给青龙老大洗裤子改裤子”,正好杀了振东帮的威风;但万一吴振东真的不惯毛病把裤子弄坏了,那就借赔裤子的名义好好收拾他一顿! 不明所以的林心如、毕老师、夏侯旭辉也不知东哥在外面惹了什么样的人物,在毕老师的建议下,三人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活干好后再慢慢询问东哥,万一真有啥需要,再出手帮忙也不迟。 说干就干! 夏侯旭辉认出了裤子的品牌,并建议为了防止其变形要用手洗的方法。三人中就属林心如的手劲儿最大,为洗得彻底,清洁工作便交给了林心如。 林心如使了吃奶的力气,累得满头大汗,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换了五大桶水、用了快一罐漂白粉把裤子洗得是干干净净。 这裤子真是彻彻底底干净了——就连厂家故意做旧的锈处理都被林心如搓得一点不剩。 林心如把裤子挂好烘干,夏侯旭辉一看那条被浆得发白的裤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也不便多说。 熨好了裤子接下来就是修改的工作。 这是个细活,可不能让林心如上手!三人中就属毕老师心细灵巧,林心如允诺了请两天的小烧烤,毕老师才不情不愿地上了手。 可毕竟没做过针线活,毕老师修完裤子,给其余两人一看,大家就都陷入了沉默——目测那裤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夏侯旭辉埋怨着毕老师不事先量好,他再好好地画了线,量好距离,自己动手改了起来。 岂料这一改,裤腿又短了一截,裤型像极了八分的喇叭裤,怎么看怎么丑。 林心如怕这事儿又要给东哥添麻烦,一边骂着那俩不靠谱的货,一边自己动手改了改。 不改还凑合看,经林心如这一改裤腿下沿缺成了弯月的形状。 “哎呀,就说你不能干这活,这裤子让你改的还特么能穿吗!”毕老师埋怨着,夏侯旭辉也在随声附和。 林心如也火了,一着急把俩人都轰了出去。 他盯着那条裤子良久,转念一想,最近特流行那种牛仔布的过膝短裤——要不干脆改成条短裤吧!还挺时尚! 他左剪剪右剪剪,一会儿这不满意,一会儿那不顺眼,这裤子是让他剪得一短再短。 最后总算让林心如满意了,他便仔细叠好收纳在了一次性包装袋中,将取件凭证条贴好,值班人员姓名按之前约好的签了“吴振东”的名字。 休息好的阿姨们回来换了林心如的班,林心如便赶紧跑教室上课去了。 按约好的时间,青龙老大傍晚时取了裤子,回宿舍试穿了一下,整个人傻了眼——他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几乎都露在了外边。 有个嘴欠的同寝室友没管住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哟,齐屌小短裤。” 从此,凶恶的青龙老大在名号上又多了一个“齐屌小短裤”的外号。 受此奇耻大辱的青龙老大对外宣称:不把吴振东撕碎了他誓不为人! 就这样,吴振东收到了洪兴社青龙分舵的“打定点”挑战书。 “我靠——妈的,别闹了!”吴振东对着毕老师、夏侯旭辉还有林心如怒喊道,“为毛我还得替你们仨挨顿打?”一旁的苏达济笑得前仰后合。 “怕个鸡毛!不行就干呗,又不是打不过!”夏侯恼怒道。 “干!干!干!干你个头!老子这边还背着处分,警察叔叔平时还得因为老申家的事儿找我问问话,我哪还能干那打群架的勾当!都发誓要做正经学生了,我才不会跟着你们瞎胡闹。”林心如气急败坏,把头扭到一边。 “谁家正经学生传播色情光盘?谁家正经学生修改暴露短裤?”夏侯反讥道。 毕老师一边安抚众人,一边提议让众人陪着东哥一起给人青龙老大陪不是——都是误会,说开就没事儿了。实在不成让人家揍林心如两下出出气儿——反正林心如扛揍。 夏侯找到可传话的学长,给青龙老大通了气儿,约在第二天在人家宿舍里详谈“打定点”的误会。 结果第二天,毕老师、夏侯旭辉跟苏达济把整个校园翻了个儿,也没找到林心如跟吴振东二人,据目击的同学反映,他俩一大早就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一直没见回来。 毕、夏、苏三人一致肯定,俩货就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无奈之下,这三人硬着头皮来到青龙老大的宿舍里当面赔礼道歉。 谁知那青龙老大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地用语言跟推搡动作侮辱三人,忿忿不平的毕老师心生一计便与青龙老大做了交涉。 交涉内容就是将“打定点”的具体行为改为双方各派代表,在约定地点单挑——输的一方不仅要老大磕头认罪,还要当众解散帮派归入对方阵营。 “有种的别打定点,你明知道振东帮不及你们人多,以多欺少不是爷们儿,有种你自己下场单挑!”毕老师说道。 被毕老师用激将法激怒的青龙老大为了证明自己“有种”,自负地把出场选手定为自己。 “好,我们这边派出的人叫林心如,单挑当天他必定到场!”毕老师心想这个死胖子今天临阵脱逃,活该拉他下水挨顿揍。 双方代表签字画押,约好单挑当天必须所有帮派成员都到场见证。 单挑时间按照之前“打定点”的约定不变,既是隔天晚上;地点定在大体育场的演讲台上。 到了约定的时间,洪兴社青龙分舵的人浩浩荡荡来了近50人,振东帮这边只有吴振东被夏侯旭辉、苏达济押着到了现场。 青龙老大看着眼前这个矮小瘦弱、哆哆嗦嗦的干巴小孩儿心里纳了三百六十度的闷——鼎鼎大名的振东帮老大就是个这?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毕老师跟单挑选手林心如仍未到场,不耐烦的青龙老大命手下人将振东帮三人层层围住。 “怎么了!你们的人呢?”、“缩头乌龟啊!”、“小弟不来不行就让老大上啊!”之类挑衅的话层出不穷。 吴振东哭丧着脸,央求再等等林心如,夏侯旭辉跟苏达济则慌乱着给其余俩人打着无法接通的电话。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龙分舵的人越来越不耐烦,青龙老大头上的青筋也越鼓越大,振东帮三人脸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就在众人站得腰酸背痛、吴振东马上要被吓得尿裤子之时,毕老师拉着穿着跨栏背心儿、大裤衩人字拖,还在打呵欠的林心如姗姗来迟。 “怎么才来!”青龙老大怒喝道。 “我这兄弟在别人宿舍看人打副本,看到睡着了,我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毕老师赔笑道。 “搞不好就是要临阵脱逃,被毕老师抓回来了吧!”夏侯、吴振东跟苏达济心里吐槽道。 “他嘴里怎么全是血?”青龙老大发现林心如的嘴里好像嚼着什么,满嘴通红。 “哦,那是槟榔,他这刚醒,我想让他吃点槟郎精神精神。”毕老师解释道。 “鬼鬼祟祟!快点吧!我这帮兄弟们都等得不耐烦了!”青龙老大叫嚣着,煽动了底下小弟的情绪,声讨振东帮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哥,您让各位弟兄小点声儿,我怕咱别把值班老师给喊来了。”毕老师嘱咐道。 “妈的,还没打就怂了!怕什么!这个时间老师们还没开始巡逻,等老师走到这儿我也解决完了,嘿嘿!”青龙老大虽说也忌惮体型庞大的林心如,不过看他一身的装束,加上那散漫的样子,青龙老大觉得不足为虑——因为他提前准备了手指虎——等下开打前偷偷套上,一拳就能ko掉前面那个胖子。 在阵阵的催促声中,林心如跟青龙老大站上了打斗的擂台。 随着倒数完毕,青龙老大手套手指虎,如旋风般冲向林心如。 只见林心如狠命嚼了嚼嘴里的槟榔,灵巧地躲过青龙老大挥过来的一拳,趁对方不急躲闪之时,“哗”地一大口口水带着槟榔渣吐在了青龙老大的眼睛上。 那红彤彤的口水又臭又浓,喷入眼睛是又辣又疼,青龙老大痛苦地捂住双眼弯下腰来,林心如转至其身后对着屁股用力一脚将其踢倒至台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听毕老师冲着后面大喊一声:“老师——就是这帮人要打我们——”健壮的巡逻老师带着一伙保安就将青龙老大制伏在地,顺带将青龙分舵的小弟们都抓了现行。 呆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夏侯旭辉惊讶地看着毕老师问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台上的林心如打了一个老长的呵欠。 第二日,因证据确凿,青龙老大聚众斗殴被记大过,留校察看,再有犯过立即开除学籍、青龙分舵就地解散! 后来毕老师才对众人说了实情:反正无心恋战,不如打个报告通报老师。为了将学生这种非正规的小团体连根拔起,教导处的老师也同意毕老师的做法——待人员全部到齐、有打架实质行为发生之时将这伙不良学生一网打尽! 当时,毕老师安排老师们在体育场后面悄声埋伏好,同时也正消耗了青龙老大一干人的体力。耗得对方筋疲力尽、情绪焦躁不安之后,才让林心如粉墨登场。 毕老师提前让林心如吃了新鲜的青槟郎,等林心如吃得满口生津,再趁机吐口水保护自己。 众人不得不服毕老师诡计多端、刁滑奸诈。 没几日,按照约定,一大帮愣头青追着吴振东要拜大哥,请求加入振东帮麾下,惊得吴振东成天鸡飞狗跳。 “我靠——妈的,别闹了!” 这句口头语在四下没人的时候,吴振东也常对自己念叨着。 番外: 秋高气爽,恋爱去! 隋燕燕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去年她们学校跟技工学校的生瓜蛋子打定点,隋燕燕一人手握板砖开了9个愣小子的瓢。 航空学院女生多,凡是女生受了欺负找她,她没有不帮人出头的。 一来二去,江湖上便有了她的名号。 可能平时打扮太中性化的缘故,抑或是行事过于豪爽,学校里莫名其妙流传了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 于是隋燕燕的好友便鼓励她去找一个男朋友。 可是女生需要一个男友来证明自己的幸福吗? 隋燕燕显然不这样认为。 她每天认真读书、参与社团活动(全是非常健康的体育运动)、偶尔替弱小的女生出头、dota里打得一手好gank,为什么非得找那些不成熟、雄性激素分泌过剩的臭小子来浪费青春呢? 尽管隋燕燕非常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还是被闺蜜们误以为是她没谈过恋爱羞于表达所致。 见隋燕燕久久不主动出击,热情过头的闺蜜们自作主张着手为她物色理想对象。 闺蜜们认为只有那种“百分之一百特别纯正的纯爷们儿”才能配得上隋燕燕这样的“大姐头”。 哪里去找“百分之一百特别纯正的纯爷们儿”呢? 想必有凝聚力、有魄力、为人爽朗又强壮的男人一定不会差吧? 不知是谁在男友口中得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现在人数规模最大、人气最高的男生团体就是“振东帮”,而他们的帮主——吴振东目前正是单身状态! 振东帮的老大,跟隋燕燕岂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说你改了我的创意》番外: 秋高气爽,恋爱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第三次世界大战之所以没打起来还不都是因为男孩子穿女装很可爱! 书接上文。 吃了瘪的三个混混在黑暗之中只记住了一个穿女仆装的男人。 修养生息之后,三人回到中山公园山顶上的女仆咖啡店,一眼就认出了毕老师。 掀翻桌椅、打碎盘盆杯碗不计其数。 尽管灵活躲闪,毕老师的胳膊还是被打得脱了臼。 幸亏公安干警及时赶到,成功挽救了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但吓跑的客人、维护的成本,令老板寝食难安。 最最最要命的是,那些来上班的女服务员们为了自身安全,一个个都口头提交了辞呈。 眼瞅咖啡店的生意逐渐走向破产的边缘。 把责任归咎于自己的毕老师试图以自己的智慧拯救店面于水火之中。 而他的计划要依赖振东帮跟隋燕燕他们的相助…… 《听说你改了我的创意》番外: 第三次世界大战之所以没打起来还不都是因为男孩子穿女装很可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名字不能乱取就像猫不能吃韭菜一样 尚土文打出生以来就是个引不起别人注意的孩子。 交不上朋友、不受女孩子欢迎、对社团一概不感兴趣、就连老师上课点名都不会叫到他。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悟出了一套自己跟自己玩的本领。 上小学时的某天上午,体育课内容是自由活动。别的小朋友拉帮结派做各种游戏(足球、丢沙包、跳皮筋儿),尚土文则像假期里无数个平凡日子里游玩那样,用想象力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大冒险。 上完体育课后便是一个半小时的午休,直到下午上第一节课点名时大家才发现尚土文同学失去了踪影。 后来在第二节课铃声打响前,班主任老师在操场与校外之间的铁栅栏中发现了头被卡住的尚土文。 这是尚土文少年时期闹出的最大一次风波。 时间一晃过了十年,在离家前往大学报到的路上,尚土文突然决定从当下开始做一个性格外放、开朗受欢迎的孩子。 在社团选择上,他就毫不犹豫地贯彻了这一转变,尚土文选择的是最吸引女孩儿们关注的“街舞社”。 可是街舞社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好进——因为报名的学生数量过于庞大,最终社长决定临时增加一个pk赛的环节筛选出有功底的、符合社团标准的大一新生。 尽管街舞社在海选当天征用了学校最大的室内礼堂,可报名的学生还是把队伍排到了礼堂外边,一时间街舞社成为了全校最火爆的关注点,凑热闹的观众也把整个礼堂外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据说考虑到效率与安全问题,街舞社及时做出反应: 一、从社团外部借调学姐学长充当临时工作人员现场组织并维持秩序; 二、报名学生每五人为一组,每组上台根据现场随机播放的音乐即兴表演舞蹈,一分钟后由专业的社团成员以及指导老师现场判断可以进入复赛的学生。 报名的学生在上场前早已用笔填写好了自己的姓名资料并提交给社团领导,社团请来的高年级学长念到学生名字后即可上台。 “我提前说一下现场秩序。由于现场人数众多,我们的音响条件有限,大家一定要注意安静避免喧哗,尤其在念到学生姓名时。听到自己名字一定要快速上台,有的学生名字可能会比较独特,大家要仔细听,尤其不要取笑他人姓名。没什么可乐的,比如说我,我的名字叫林心如,可是并不好笑,对吧!”维持秩序、负责念名字的学长外表像熊一样,表达注意事项的语气严肃凶狠,台下每一个人敢笑出声,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比赛进行到后半段时,林心如学长明显体力不支,有些口干舌燥,念名字时也频繁吃起了螺丝,但惧于他的外貌以及他与街舞社学生领导深厚的关系,并没人表达异议与不满。 眼看报名参赛的学生数量越来越少,林心如学长再接再厉,拿起手边快要见底的报名表喊道:“苏浙民、崔金丽、庞柏、郭旭青、尚坟同学请上台。” 但只上台了四个人。 “剩下是谁没上来?” 四人各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唯独那个“尚坟”没有出现。 “尚坟呢?谁是尚坟?”林心如大喊道。 台下众人努力憋笑,不敢出声。 “尚坟不上了是么?好,那算弃权了,下一个……”林心如不太高兴地拿起下一份名单。 这时,一个男孩弱弱地站了出来,举着手红着脸大声问道:“学长,请问您念的是尚土文么?” 林心如瞪大了双眼,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贴在报名表上,用力地看着那个“土”跟“文”连在一起的名字。 在场所有人再也控制不住,集体爆发出野兽嚎叫般的笑声。 尽管后来尚土文没有被街舞社选中,但他的名字在那一天彻底引起了全校的注意。 仗着尚土文的好脾气,他靠着这次念错名字的乌龙迅速博得周围师生的好感,并跟林心如学长交上了朋友,后来还加入了林心如所在的名为“振东帮”的校园团体,成为了大一新生中的明星。 尚土文的转变、报考这所大学,以及他要在校园出名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为了找到那个曾跟他在一所高中就读的名为“唐璐”的学姐。 可惜的是,后来他才打听到唐璐学姐自这个学期开学以来,就没有归校报到,更进一步说,唐璐这个人好像彻底失踪了一样。 番外:因为某个人而变得喜欢去学校其实是件好事 15岁后尚土文渡过了变声期,嗓音变得比以前多了些磁性,但这个特长要等到18岁那年才用上。 那是全校的英语演讲比赛,原本代表尚土文他们班上台的英语课代表突发扁桃体炎症,严重到连吞咽都出现了障碍,自然无法上台发声。不得已,英语老师从矬子里拔大个儿,在正式比赛举办的两天前临时抓包发音标准中气十足的尚土文顶替上场。 比赛当天尚土文是最后一位选手,排在他前面的是学校里的明星学生播音员唐璐。 唐璐比尚土文大一届,高一入校后就凭借幼时起在艺校打下的坚实基础成为校广播站里最专业的播音员。因为外表生的明眸皓齿、声音甜美如水似歌,唐璐从高一起几乎担当了全校所有的重要事项通报以及文艺汇演主持,是名副其实的当家花旦、校园门面。 在后台等待上场的学生遇到唐璐这样的对手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这其中,从未有过当众表演经验的尚土文表现更甚。在心中刚好预演完最后一遍抑扬顿挫的唐璐看见自己身后这个面色惨白、身体不住微微颤抖的新鲜面孔,有些同情又不免觉得有点可爱,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尚土文那双被汗水浸透的犹如冰块一般寒冷的双手。 “同学,你感觉很紧张吗?”唐璐把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一直照映进尚土文的心里。就那么一刻,可能是笑容太美好,也有可能是手心的温度过于熨帖,尚土文感觉自己抖得没有那么严重了,胸中本来强烈上升的不适感逐渐退了回去。 今天尚土文再回忆起来,其实唐璐并没有多么漂亮。诚然,如果单看五官的话,这个姑娘并算不上精致——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圆圆小脸、一对略显细长清淡的眉、一双充满林忆莲神韵的单眼皮丹凤眼、过于饱满的鼻翼、还有一颗颗形状鲜明如玉米粒的牙齿。 但这不妨碍她散发出宛如新垣结衣那样沁人心脾、平稳温和令人治愈的笑容以及命中注定般属于舞台的耀眼端庄的光芒。 尚土文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回应着唐璐。 唐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哎,其实我也很紧张呢。” “怎么……?”尚土文十分吃惊地问道。 “对呀,台下黑压压的好几百号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总有种要被吃干净的恐惧感,而且胸口咚咚咚地跳地生疼。” 如此剔透晶莹的女神般的学姐居然跟自己拥有一样的紧张感既让人不可思议又心生亲近,尚土文的面部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露出了互相理解的微笑。 “这个时候呢,我就拼命跟自己说:看我的都是大白菜、看我的都是大白菜……多念几遍,再做伸个懒腰,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哎,你也来试一下”唐璐说着伸了一个能把所有不快都驱散掉的长长的懒腰。 说着,台上报出了唐璐的名字,唐璐顺势轻轻抱了一下尚土文,轻舞飞扬地跳上了舞台。 尚土文因为这一抱,肩膀上一块十分沉重的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突然被卸了下去,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 趁着唐璐演讲的时间,尚土文使劲儿伸了个大懒腰。 五分钟后,换尚土文上场。上台的一刹那他突然被聚光灯照射得有些头重脚轻,稀稀拉拉的掌声又将他的胸膛敲的哐哐直响。 手心出汗感觉麦克风都有点抓不住,尚土文只得在心中不断默念:“都是大白菜、都是大白菜……”于是他一张口自我介绍道:“大白菜好,我是大白菜……”瞬间引发出台下一片爆裂地笑声。 那笑声震得尚土文恨不得赶紧把自己塞进幕布里纤维与纤维之间的空隙中就此蒸发消失不见。 脑中一片空白的尚土文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演讲的内容,眼前的白光将他的双目刺得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能休克摔倒在舞台上。 此时只听得一声如银铃般清脆的呼喊从舞台另一侧传来:“加油,大白菜!”尚土文扭头一看正是唐璐伸着懒腰给他加油打气。 尚土文好像脚下有了根,一时站定在舞台上,眼前除了天使般的唐璐之外再无其他人。只见他也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中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英文短文立刻涌回脑中。 一段五分钟的演讲过后,台下爆发出轰天般被惊艳了的掌声声浪。 尚土文表现不俗,摘得了季军的奖牌,唐璐当之无愧地赢得冠军。 从那天起,尚土文好像懂得什么是爱的感觉。每天上学也多了一份期待,整个人变得稍微开朗了一些,也更加地喜欢学习了。 尚土文把这份对唐璐的小小的爱恋仔细地埋在了心底,尽管后来在学校多次遇见对方,他也仅仅是礼貌地向唐璐点头示意,将最纯真的暗恋一直贯彻到高中毕业。 直到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尚土文才决定去学校找到比他早一年考上的唐璐,把对她的爱意深情倾诉。 这也就是尚土文为何要报考那所大学,为何突然决定要在大学引人注目的原因。 可是唐璐的失踪却让尚土文感到不小的吃惊与失落。 谁知这才是悲剧刚刚向他掀开小小的一角。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悲伤此时正在王菲她们宿舍悄悄蔓延。 而唐璐正是王菲的室友…… 番外: 所以小马哥到底有没有在夜总会里喝过尿? 林心如坐在一棵大梧桐树下,默默地嘬着烟,脚下散落一地的烟头。他感觉口腔内的水分都快被过滤嘴吸干了,便拧开瓶装水的瓶盖仰起脖子往嗓子里猛灌一大口,抬头时看见正走向他的尚土文,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招手让尚土文过来。 尽管林心如此时想一拳将尚土文揍翻在地,可是他需要耐心与信任去理解尚土文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必须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招手让尚土文过来。 其实很多时候你无须对信任你的人多做什么,他们看见你关切的目光就会对你自然而然地敞开心扉。 尽管话题起的有点严肃深刻,可诚如林心如所说——“振东帮”里的好朋友们再怎样胡闹也不至于到品德败坏、为非作歹的地步,而尚土文是唯一一个偷同学钱财后又在娱乐场所寻衅滋事的人。 “我认识的那个尚土文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偷别人钱财的小贼,但你室友丢钱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你因为肚子疼而翘课留守在寝室。我知道这事儿有蹊跷,假如你现在肯向我保证,保证那个柜子里的钱不是你拿的,我会百分之百的信任你,然后帮你一起找到陷害你的人。同样,你也要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林心如语重心长地对尚土文说道,“我从你导员那儿听说,因为盗窃跟打架,学校打算开除你。如果你像我信任你这样信任我的话,那么振东帮的大伙都会帮你想办法,但如果你不值得我们信任,那么你啥都不用跟我说,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吧。” 本来,林心如不用说这些尚土文也会将心中痛苦跟眼前这位他本就十分崇拜的大哥一吐为快。 “钱是我偷的,但我偷钱却是为了救人……”尚土文说道。 《听说你改了我的创意》番外: 所以小马哥到底有没有在夜总会里喝过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站的高跳的惨 毕老师拉着林心如拐进了小巷里的更暗处。 “凭咱俩兜里这点票子,从正门进去怕是要被保安直接拣出来。” 林心如点了点头,做个手势,建议从小巷绕到后面。 一小段上坡路后,“浪漫之夜”低矮的后门围墙借着昏暗的路灯矗立出现。 毕老师示意林心如小心行事:“墙上没安电网、对角没有监控,这里头有点古怪。” “古怪个屁!这墙砌得够矮,让爸爸给你表演一个’翻江过海’!” 说着话林心如学着电影里特工间谍的身手,侧身一翻回头对着毕老师邪魅一笑,整个人就翻过去了。 且听“啊——我靠!”,紧接着“啪!”的响起重重砸地的声响。 “妈的,里面好深……毕老师……救命……” 毕老师没来得及爬上墙头查看情况,就听得下面两三声犬吠,林心如吓得哭天喊地,迅速跑远了。 林心如的惊动引开了正门的保安,毕老师则绕回侧面从后门走了进去。 毕老师靠着冷静的观察与分析顺利溜进了陪酒公主们的休息室。 尽管有些惊讶,但突然闯进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帅哥还是让一群小姑娘们感到了快乐,围上来用语言调戏着。 毕老师简单表明自己要找唐璐的目的,并把唐璐的照片拿了出来,却没想到众人听到唐璐的名字便冷下脸来,一哄而散了。 其中有名明显年长、一弯细长蹙眉、嘴角留出几分哀怨的紫衣女性冷冷地告诉毕老师——想见到唐璐就得上五层。 整栋楼共有五层,但室内电梯只可上达至四层,从四层到五层的通路就只有被两个壮汉把守的门后楼梯。 毕老师正踟蹰如何通过门关之时,突然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回头一看,是一个西装笔挺,头发浓密且一丝不苟梳成三七分、带着黑框眼镜、全身散发着精英气味的中年男子。 毕老师吃了一惊,赶忙摇摇头,装作是走错了的样子转身离开。 “我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如果你是想去五楼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精英男子露出热情无害、令人信赖的笑容。 斯言不虚,精英男拽着毕老师走向把守森严的门口,大门便被其中一名壮汉得体地拉开。 一路畅通,门关上后,走在毕老师前面的精英男缓缓说道:“这扇门通向的五楼藏着这座城市里数不清的秘密,小朋友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秘密来到这里呢?” “有一个同学据说被困在这里了,我来查证一下。”毕老师如实回答道。 “哦……你同学的名字是……?” “唐璐。” “……” 走到五层,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响起的是难以形容的**之声与痛苦的哀嚎。 毕老师的双腿难免有些发软。 跟着精英男子进入最里面的最大包间,昏暗的灯光下,坐在沙发中央的正是唐璐本人! “璐璐,这里有个你的同学来找你哟。”精英男子的嗓音听起来突然有些阴冷。 唐璐穿着量身定做的礼服长裙,头发高高地被盘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既成熟妩媚又高贵典雅。她看向毕老师,竟毫无反应,摇了摇头:“这个人我不认识。” 毕老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愣了半晌,连忙说道:“唐璐,我是跟你一班的毕老师啊!你仔细看看!”说着,慢慢走近唐璐。 唐璐突然站起身来,靠近中年男子,冷冰冰地说道:“我不认识什么老师,请你离我远一点。” “唐璐你怎么了……?” 中年男子搂住唐璐笑着对毕老师说道:“原来你是位教师啊……是想劝自己的学生迷途知返吗?可惜这里好像没有你的学生呢,只有这个夜总会的头牌,但是,为了看到头牌,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后来,跟毕老师一起从保安室被推出去的还有被逮住了的林心如,保安们嚣张地嘲笑道:“赶紧滚吧!这里可不是身无分文的小鬼该来的地方。” 二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路边,等待恰好路过的出租车。突然飘过来一股香气,一个女人走过来拍了拍毕老师的头顶:“不着急的话,让姐姐请你们吃夜宵吧。” 毕老师抬头一看,正是晚上遇到的那个穿紫衣的女人。 番外: 不可饶恕 经过自我介绍,紫衣女人让林心如跟毕老师称呼她为“蔡姐”。 “你俩见到包律师了?”蔡姐烤好一片猪五花,剪成四片分给了林、毕二人。 “那个三七分中年人是么?”毕老师咬牙切齿地咀嚼着嘴里的肉片。 蔡姐点了点头。 “原来那家伙是个律师……”毕老师想到那包律师话音一落便冲进来两个大汉左右夹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搬运至保安室,想来这个自称“客人”的分量在这家夜总会可不容小觑。 蔡姐又放上几片牛肉,不疾不徐地问道:“那你见到唐璐了没有?” 毕老师点了点头,这让坐在一旁的林心如着实兴奋:“她真的在那里啊!那,那她怎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毕老师咬了咬嘴唇,盯着蔡姐。 而蔡姐看着滋滋冒油,热气喧腾的牛肉,怔怔地出着神。 “你肯定想知道在唐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蔡姐缓缓的开口,毕老师急切地点头回应。 蔡姐抿了一口杯中的烧酒,叹了口气,道出了不为人知的真相。 包律师原是唐璐家的律师,是唐璐考上大学后,唐璐爸妈将家族生意一起搬到本市时雇佣的律师。 唐璐爸妈在本市投资失败,突然背负了高额的债务,夫妻二人据说为了躲债抛下女儿不管飞到国外从此音讯全无。 孤身一人、不知所措的唐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包律师无微不至地关怀着。 后来可能是债主追上门来,唐璐东拼西凑,左借右贷还是难以填补父母留下的深渊巨坑。为了帮助唐璐,就连包律师自己的积蓄都花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璐被包律师彻底地打动,尽管两个人年龄相差近二十岁,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 相继捉襟见肘了以后,在包律师的劝说下,唐璐来到这家夜总会陪酒打工还债,用短短半年的时间竟成为了夜总会里的头牌,一时之间在城市的地下与暗处,唐璐就等同于凤凰一般高不可攀的人物。 三个人盯着烤成焦炭的牛肉默不作声,林心如感到无比唏嘘,不住连声叹息。 “想办法让兄弟们凑凑钱,帮唐璐从那里边出来吧,一个姑娘家去陪酒,终归不是啥好事。”林心如天真地建议道。 而毕老师却接着追问蔡姐:“你说真相……又是什么?” “pua你们听说过么?” 见两个少年脸上写满了茫然,蔡姐接着解释道:“包律师先是在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强暴了唐璐,又利用心理操控与虐待的方法逼迫着唐璐在夜总会里私下做着卖身的勾当……” “……”林心如一时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瞪大了双眼,半晌才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这得赶紧报警啊!” “你以为律师是白当的?唐璐偷偷报过警,警方也的确立了案,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只能表明唐璐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包律师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而且……”蔡姐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而且什么?”林心如大声问道。 “包律师早就将自己的国籍改成了美国国籍,这也就意味着有一天他飞去美国,那么我们任何人都拿他无可奈何。”蔡姐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余的烧酒。 “不!可!饶!恕!”许久未做声的毕老师,怒拳紧握,往桌子上狠狠砸去,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番外: 理发师永远剪不出你想要的发型 雨夜。 尚土文结束了便利店的打工,一个人走在灯火阑珊的大雨滂沱中。 鬼使神差,他走入一片霓虹围捕出来的荼蘼之地,抬头一瞧竟是那家夜总会的门口。 尚土文怕多生事端,不敢上前。不远处靠近马路的行道上,支起热气腾腾的小摊正是失魂落魄之人的落脚处。 尚土文向帽檐低垂,面带口罩的两个老板点了几串烤蔬菜,心事重重地吃着。 脑海中不断翻涌着唐璐学姐自信淡雅的微笑,尚土文望着忽明忽暗的各色灯管,心中仿佛被塞进一块巨石一般沉闷,又好像有一把钝刀在胸口左右拉锯,刺痛的伤口反复迸溅着悲伤的血液。 嶙峋的小个子男人挽着精致女伴走出大门,豪华的加长轿车庄严地等待二人进入深夜意乱情迷的腥臭之中,性感的车身弧线同时击碎了飘落的无辜的雨滴。 尚土文好像能在那个女伴身上看到唐璐学姐的影子,便多看了几眼。 看得愈发仔细,那动人的脸庞便愈发清晰地表明自己就是唐璐本人! 尚土文冲上前去大喊:“唐璐学姐!唐璐学姐!” 唐璐在车门前顿了一顿,扭头看见尚土文,更加匆忙地钻进车厢。 随行的男人递了一个眼色,夜总会门口的保镖立刻奔来,一把推倒了正跑向车门的尚土文。 尚土文顾不得落在自己身上的雨点与拳头,艰难地用手死命拽住车门。他努力地对着车里的唐璐呼唤着,一遍一遍,最后喉咙撕扯成哭喊的哀求,哀求唐璐下车跟他一起回学校。 随行的男人不耐烦地用力掩上车门,尚土文的手指因此被夹痛,发出了刺破云幕的恸哭。虽然他疼得全身蜷成一团,但没受伤的手再一次抓住了没关上的车门。 随行男人再欲用更大的力量故技重施,保镖也上前帮忙试图掰开尚土文的指节。 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之时,尚土文却只听得一声惨叫。 睁眼一看,摊贩的老板甲将一根大号竹签扎在随行男人手背上、与此同时,老板乙一记右勾拳直接命中保镖脸颊! 番外:用透明胶带粘腿毛其实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疼 蔡姐打开包厢的门,包律师旁边坐着一个留等边圆锥体小卷发、拥有一对大耳垂以及两撇八字胡,身穿刺绣唐装的人。那人手中盘着一串雕刻成罗汉头的橄榄核文玩,盘搓的频率颇快,“咔咔”之声不绝于耳。 盘橄榄的那位原本搂着唐璐,同时正在厉声呵斥包律师,所有人见蔡姐进来便打住方才的谈话,包律师用毕恭毕敬的道歉过渡到了接下来的话题: “老板,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虽说有唐璐一张头牌,可是一张头牌难以满足vip客人的需求。咱们想要真正垄断本市娱乐场所的市场,必须不断补充新鲜血液——今晚正好来了一批’新货’,您亲自过过目?” 盘橄榄的人盯着蔡姐,油腻腻地笑笑点头。 蔡姐唤门外前来面试的人一一入场。 “老板,这些都是航空学院的学生妹……对,对,以后都是要当空姐的……”包律师挑着眉毛,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身材比例绝佳的短发美人,侧开的高叉长裙显得她的腿格外修长。 “老板,这个姑娘叫隋燕燕,是航空学院二年级的学生。” 盘橄榄的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进来的是一个身形柔弱的长发女子,虽然面容秀丽姣好,但胸前一派平坦。 “这个姑娘姓毕,跟隋燕燕是同班同学。” 老板稍稍前倾了点身体,感觉索然无味,嘴角不由自主向下撇了撇。 随后姓夏侯的长刘海姑娘、姓尚的黝黑姑娘、姓吴的矮个子姑娘、姓苏的竹竿姑娘陆续登场,这几个人站成一排活像要表演《绿野仙踪》的舞台剧一般。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个姓林的姑娘,这个女孩的外形用“五大三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接近2米的高度让身上的过膝长裙变成充满诱惑的包臀短款、夸张的身材宽度使连衣裙隐隐发出了令妺喜高兴不已的声音、浓到符合“恐怖谷理论”的妆容看上去更像是某个对蝙蝠侠恨之入骨的人物。 林姓姑娘一走进来,给盘串儿老板带来不小的惊吓,手中的酒杯摔落到地板上,整个人翻倒在名贵的皮质沙发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混进来的!让她滚出去!”包律师呵斥道。 “等一等!”盘串儿老板想再多确认一下,他所害怕的那个人按说是不可能有饱满的胸部的。 仔细一看……那个胸部圆硬得不行,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塞了两个小号的篮球! “让这个吓人的逼玩意儿赶紧滚!”包律师大喊道。 “再等等!”盘串儿老板又安慰自己,自己害怕的那个人按说是不可能有这么光滑的腿的。 仔细一看……腿上的汗毛已经都长出青茬了!猜都不用猜肯定是今天早上刚用剃须刀剃过的!! 对,你别猜了,就连林心如自己都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他撕开了束缚在身上的一整块布料,呼啸一声,掏出胸前用绳子固定好的两个篮球,一个丢向包律师,另一个则对准了窝在沙发后面的申小智。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包律师躲过篮球,看着另一边被砸倒在地的申小智,喊到声音变调。 毕老师、苏达济、夏侯旭辉、吴振东还有尚土文,同时脱下了累赘的长裙跟假发。 “老板,七位客人点你的钟!”毕老师绷紧了自己全身的肌肉。 番外:加油,大白菜! 包律师哪等得了这几个混小子原形毕露,管他申小智还是什么唐璐,三步并作两步从沙发前的茶几上跳了出来,在所有人未等有所反应便冲出了包房。 在他哭喊着救命的同时,毕老师随之冲了出去。 申小智摆动着自己身上柔软的肥肉,也想跟着包律师一起趁人不备偷溜出去,只可惜自己目标太大,还没挪动半米就被苏达济、夏侯旭辉、吴振东三人扑倒在地。 林心如与尚土文拽着唐璐就要往外跑,却被一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去路。那大汉一掌推在林心如右肩上,使得铁塔一般的林心如竟退后几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地。 尚土文用身体护住唐璐,自己用双手挡住头部,恐惧地闭上了双眼。 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坨重物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尚土文觉得面前一阵强风刮过,再睁眼时,对面的彪形大汉不知何时已昏迷瘫倒在地,侧目一瞧更是大吃一惊——林心如满头是血,双目喷火般矗立在他跟唐璐的身旁。 且说包律师那边,匆忙躲进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暗房密室,将旋转木门反锁好后,惊魂未定的同时拨打了报警的电话。 电话尚未接通,却听到木板爆裂的清脆声响,抬头一眼,一把消防斧硬生生把木板门劈出了道口子,包律师走投无路,只顾大叫…… 后来,该夜总会因涉嫌不正当经营被依法查封,法人代表申某被逮捕拘留。 另一名包姓嫌疑人也因涉嫌逼迫他人从事不正当活动以及假冒境外身份被绳之以法。新闻媒体报道此事时,包姓嫌疑人的面部不知被谁用刀刻上了“强奸犯”的字样,据说因伤口太深,医疗手段无法医治。 5天后…… 唐璐站在校园门口,胸前如擂鼓似的,双腿有些发软,眼前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年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干净。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身后一股力量温柔地推着她步入校园,眼前是尚土文在前方边笑边挥舞着手臂,大喊着:“加油吧,大白菜!” 身边与身后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男女女搂着她,一起大喊:“加油吧,大白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