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 正文 第一章 妈呀,有鬼呀! 古月山是位于南疆边陲的一座荒山,既无密林繁茂,也无鸟兽栖息,整座山荒草丛生,怪石突兀。是以山麓处的小镇也不怎么富裕。 月黑风高夜,一道人影气喘吁吁的攀到山顶处。迎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这人影俊俏的面容,一身金丝镂边的青衣,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多是名门世家。 “哎呀,累死老子了,这古月山上鸟儿都没有,百年才生出一颗的土菩提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真是奇了怪了!”青衣男子长吁一口气,不紧不慢的朝着山顶最高处走去。 “啊!” 只闻一声惨叫,青衣男子足下一虚,以一个“狗吃屎”的姿态摔趴在地上。 男子缓缓起身,灰头土面的拍打周身泥土,微啐口中泥土,伤感的自顾说道:“这几天也忒倒霉点儿了吧!爹爹逼我娶那个疯丫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听闻土菩提现世古月山,走了两天两夜来到这偏僻边疆,山路崎岖难行也就罢了,还要毫无征兆摔一个狗吃屎,幸运女神啊,你何时才能眷顾我啊!” 抒完胸中一腔的幽怨,这个看似有点逗比的男子继续前进…… “啊~” 又是一声惨烈的哀嚎! 男子欲哭无泪,“我特么这是得罪哪位仙家了,摔一次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连续摔第二次!” 男子鼻青脸肿的再次起身,口中碎碎念:“看来以后还是少走夜路的好,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如果说第一次摔跤是自己不小心,可连摔两下,那绝对不会是意外。借着微弱的月光,男子细视地面。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古月山顶被人挖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坑。真的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了。 男子唏嘘心道:“幸亏自己长了点心眼,看清了山顶状况,不然肯定又是一个大跟头呀!” 男子故意太高嗓门破口大骂:“这是那个缺心眼儿的,大晚上的在这荒山刨这么多坑,害的小爷差点摔一个跟头!” 皎月如同含羞的少女,从惆云中微微探出头来,略微亮堂了点儿。山风呜呜作响,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人回应这男子。 突然,男子捕捉到侧身远处传来隐约的窸窣之声。他侧首一看,只见一个黑影蹲就在远处,不知在干什么。 男子蹑手蹑脚朝着黑影的方向行近几步,脸色渐变的苍白起来,心中莫名的恐惧不安起来,暗道:“荒山野岭的,这特么到底是人是鬼呀?” 山风在耳边呼呼掠过,琼月又隐入乌云。黑暗中,男子更加忐忑不安起来,距离那团黑影愈来愈近。 蹲就的黑影猛地回首,两道锐光从凌乱遮面的长发中迸射出来。 男子心头猛然一紧,脚骨发软,第一反应就是撞见鬼了!“妈呀!鬼呀~”男子不多停留一秒,撒腿就跑。 这一路,又是跌跌撞撞,遇坑无数呀!堪称连滚带爬,屁滚尿流。 一里开外,惊魂未定的男子冷汗涔涔,一手插腰,一手扇风,粗声喘息,时不时回头眺望,像是警惕那黑影是否跟了过来。 那么一瞬,逗比男子醍醐灌顶顿悟开来。“不对呀,我北铭轩堂堂天漠少主,气脉更是达到了中天境界,岂会惧怕鬼?况且那个黑影是人是鬼,也不确定呀。” 这名叫北铭轩的男子毅然决定折返回去,探个究竟。毕竟土菩提就在那个方向,那可是百年才生出一颗的灵物呀,对于修行者可以说是大补之物。 这个世界的人类分为普通人和气脉者。北铭轩便是所谓的气脉者。气脉者从修炼的程度上又划分为十个境界:通脉,凝神,聚丹,阳出,中天,铭成,离气,若灵,清虚,神宇。常言道,万事开头难,一个普通人若是想成为气脉者,最难的便是通脉。有些人甚至花费一生的时间都难以进入通脉境。而在气脉者中,前五境和后五境所表现出的实力又是天壤之别,中间那道坎儿翻越的难度亦是不言而喻,所以,进入了后五境的气脉者多都在天下名声显赫,开宗立派。 古月山顶,北铭轩壮起十二分胆,折返而回,想要探清那团黑影究竟是何物。这一路上,他只是反复念叨一句话:“我是天漠少主,我是中天境的气脉者,我不怕鬼,我是天漠少主,我是……” 终于来到自己两次摔倒的地方,北铭轩侧首,果然那团黑影还在那里。仔细想来,荒山野岭只有这一个“怪物”,那么,这些坑坑洼洼肯定也是它刨的吧。 北铭轩清清嗓子,冲着黑影抬声叫道:“你特么是人是鬼?” 见那黑影没有回应,仍是自顾的用手刨坑。想起方才重重摔的两个跟头,心中莫名怒火,怒责斥呵:“看看你将这山顶刨的跟个马蜂窝似的,缺心眼儿呀?” 黑影猛的站起,转过身来。凌乱的长发将整个面目遮的严严实实。山风掠过,丝发微起,仍是看不清这人的面庞。一身褴褛灰衣破洞百出。 “你安静。”平淡的少女声音从散乱的长发中发出。 这简单的带着停顿的话语还未说完,北铭轩只觉脑门一阵疼痛。他轻揉左额的疼痛处,看着脚下落定的一块小石子,心中莫名。 “是她扔的?可是刚刚她的身影没有丝毫异动呀。可是这古月山顶再无他人,难道,难道一个人的速度可以快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步!”北铭轩心中惊叹不已,再次凝视不远处的身影。“她的身影看起来确实很诡异,可是我却从她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气脉者的气,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这又如何解释?” 这乞丐装扮的神秘女子不多理会北铭轩,转过身去,自顾的刨了起来。 北铭轩见了自己竟然被一个乞丐冷落下来,一阵思索开口说道:“我说臭乞丐,你将这古月山刨的面目全非,毅力不错值得嘉奖。难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找出百年生出一颗的土菩提?” 当说到“土菩提”的时候,这乞丐的身影明显微顿了一下。北铭轩也算摸清了这女乞丐的意图,轻声笑道:“啧啧啧,难道土菩提这种灵物是你随随便便挖几个坑就能刨出来的?那是要靠像我这样的高手用气脉感知方位地。” “刷”一声,北铭轩呆望着面前衣衫褴褛,丝发凌乱的女子,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过来的。“她的身法快到一种无法捕摸的地步吗?那么刚才丢我石子的就是她了,没错!”北铭轩心道。 身法了得的神秘女子若隐若现的眸光静静凝视北铭轩,“你感知,我来找。” 这简练的六个字带着停顿的六个字就像她的身法一样难以捕摸。 “你要土菩提有何用?”(尼玛被带沟里了?心中想) “救阿满。”褴褛女子回道。 北铭轩从那双丝发中若隐若现的双眸看到了乞意,很真诚的那种,不忍心拒绝的那种。他看着她,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因为第一眼就觉得她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正文 第二章 你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没有影子!”北铭轩脑子中闪过一件事,那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没有影子。 “说,你是不是鬼教万邪鬼祖的部下?”北铭轩脸色瞬变,怒视神秘女子。 她的身体在自己北铭轩面前切切实实的存在,可是暗淡的月光却像是能穿透她的身体一样,在她的身后泄下光泽。 第一眼的感觉便是恐惧,还有到现在还笼罩的神秘感皆源于这一点,那就是她没有影子。正因为这一点,北铭轩不得不联想到鬼教,联想到万邪鬼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气脉者修行的世界,江湖门派不下百家。千百年来,门派之间杀伐不断,不是为了法宝神器就是为了功法秘籍,而所做的皆是为了能在修途上与日俱增,可真正达到气脉者最高境界神宇的却从未出现过。在这百家宗教中,又分为玄门,魔宗。 玄门中实力雄厚,能独当一面的有苍界山中的断云阁,曼海的往生寺,奇剑谷中的宗武门。 魔宗中,世人闻既变色,实力非凡的有巫山紫峰的天漠,巫山苍峰的天荒,百幽窟中的鬼教,还有自称一派的司徒元阴。 北铭轩便是魔宗巫山紫峰的天漠少主,而他所说的万邪鬼祖便是鬼教教主。因为鬼教以驱尸御鬼立世,所以当看到这女子没有影子的时候他不得不联想到鬼教。 灰衣烂衫的神秘女子面对北铭轩的发问,不带任何情感的回道:“我不是。” 北铭轩忍不住抬手拨开她的丝发,是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庞,她正用那双没有一丝涟漪的双眸望着自己。这种眼神很真诚,他十分确信这女子没有谎言,可是这种仿佛带着魔力的双眼也让北铭轩想去窥探她的故事,她的过去。 “好吧我信你。”(这什么节奏,特么怎么出不去了,心想) 北铭轩自知土菩提的作用,那玩意东西吃上一口,少说也抵自己苦苦修练十年的功力,这种好东西能说让就让的么?“这女子虽说是个身法了得的高人,可是她的身上却没有丝毫修炼气脉的痕迹,也就是说她对气脉一窍不通。我若是假装做法,然后给她随便指个地方,让她找上半天,她找不到必然放弃,等她离去我再真正使用气脉,那土菩提不是囊中之物么!哈哈哈,我都被我的聪明所折服了。”北铭轩心中这样思索。 北铭轩依照胸中自称天衣无缝的计划装模作样的行法,然后指着一块远处一块耸立的巨石,沉稳道:“土菩提就在那块巨石下面,你去吧。” 北铭轩只觉一阵风刮过,灰影已至一手所指的地方! “哈哈哈,北公子,何必戏弄一名无知的小乞丐呢?”一道悠扬带有戏谑之意的粗声自天际传来。 “刷~”两道白影飞身落地。一名花发老者手执拂尘,凤眉杏眼,须髯及胸,一袭纯白道袍,韵味仙雅。在其身后一名身材微胖的少年亦是道衣负剑,到有几分憨态。 北铭轩瞥视二人,不屑的口气说道:“原来是断云阁的老头。小爷我很少出世走动的,不曾想连断云阁的老头都识的我。不知你在断云阁那五个老头中排行老几呀?” 那老者蔑视笑道:“天漠中的那个纨绔子弟,二货青年,能够二出风度,二出新度,二出高度的少主,老道我想不认识都难呢!” 老者身后的白衣弟子跃上前来,略显激动的说道:“俺地个亲娘勒,师父,他真的是江湖传言中的二货三度北铭轩吗?” 这白衣老道胸中莫名怒火,拂尘倒拿,照着自己弟子脑门轮下,“跟你说了八百遍了,外人面前,这句口头禅给我咽到肚里,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早就听耀耀说,江湖中人给我取了什么二货三度的雅称,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此事!”北铭轩低沉的怒道。“不过你们给小爷记住,终有一天,我要让所有戏谑嘲弄小爷的人追悔莫及!” 老者冷傲说道:“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古月山竟能碰到北公子,往日公子行走天下,江湖人惧怕的是那天漠七煞,并非你这二货公子,此次胆敢孤身前来古月山,当真是把我等玄门不放在眼里呀!” 北铭轩摆出招架的姿势,自古以来,玄门魔宗相遇,难免会斗个你死我活,他知晓这次也不例外。自己可能不是这老道的对手,碍于面子,自己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放马过来吧,我被北铭轩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花发老者哈哈大笑,轻捋长须,深邃的老眸迸出一道锐光瞬时消匿,“一个中天境的气脉小辈也配我藏锋出手?” 藏锋道人微微侧首,凝视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白衣弟子,说道:“小奇啊,你也是气脉中天境,作为一次历练,给老子把那个二货三度往死了揍。” 月黑风高夜,古月山巅怪石嶙峋,偶有清风呼啸,荒草簌簌作响。一人多高的巨石下,衣衫褴褛的神秘女子灰头土脸埋头苦干,尽管没有任何收获,女子却不气馁。 另一处,名为小奇的断云阁弟子与北铭轩对峙。发髻冲天,目光犀利,一身白裳却被那微胖的身材降低了格调。 “我不与无名之辈决斗,报上名来。”北铭轩冷冷道。 “听好了,俺乃断云阁藏锋道人门下大弟子,张小奇,二货三度北铭轩,受死吧!”张小奇愤然回道,足下发力,已经飞身出去。 听到“二货三度”四个字,北铭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张小气,你再用这种严重诋毁小爷形象的字眼,小爷一定揍的你妈都不敢认你!”咆哮般的话语从切齿中一字字挤了出来。 暗夜中,一团紫光霎时高涨起来,并随着北铭轩疾驰的身躯滑行过去。 北铭轩泛着紫光的虎爪眼看就要扼住张小奇略粗的脖颈,一柄裹着白芒的修长铁剑挡在张小奇面前。 长剑散射出一股强劲的气,令北铭轩的紫爪不能上前半分。 随着张小奇一声呵斥,那股自铁剑散发的气再次散射开来,北铭轩也是看出了寄存在铁剑中的气有些棘手,索性借着剑气的那股冲劲飞出丈外,重新盘算。 稍稍落定的北铭轩略带嘲弄的口气说道:“这位小气兄弟,作为一个气脉者,你不会不知道气脉者到了铭成境界,便可以使用体内的气脉凝成自己的专属法器,你如今将大量的气脉用来供养一把凡铁,是不是太愚蠢了呢?” 确如北铭轩所言,气脉修行者一旦修到铭成境界便可以凭着体内的气凝炼出一把与自身心灵相犀,收放自如的专属法宝。也只有真正到达铭成境界才可以真正意义上称为一名气脉强者。如今张小奇不惜将自身气脉注入一把凡剑,除非这把剑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正文 第三章 高手 张小奇听了北铭轩的话语,心中更加恼怒,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细视这把修长的铁剑,透过流转包裹着的一层白芒,可以清晰的看见剑身及奇修长,剑柄是一块色泽苍翠的温玉雕刻而成。乍一看,这铁剑玲珑秀气,多是女子所配。秀气的铁剑与张小奇憨厚的体态不相配,却被注入了张小奇半生的气脉。 “魔宗二货,你可以诋毁我,但你,绝不可以看不起俺的剑!”张小奇嗔怒吼道,手中长剑白芒大盛,划破空气已然刺了出去。 “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不要用这个字眼来形容我!”一字一字吐出的话语足以证明北铭轩愤怒到了极致。 随着一声爆喝,一团紫色火球从北铭轩手中疾驰而出,燃着空气,猎猎作响朝着飞奔而来的张小奇照面而去。 张小奇迅速止住身躯,侧身规避,紫火贴胸而过。嗅着发梢焦味的张小奇还未落定,又一紫火来势更加凶猛。 张小奇足下生风,身法灵韵,在一道又一道气势汹汹的紫焰中不停闪避。 “这样下去,怕是还未碰到这二货,俺会体力不支,被妖火击中。看来只好这样了!”张小奇心中想道,长吸一口气,沉入丹田,面色凝重,放慢步伐。 “龙尊三式,潜龙吟!” 霎时劲风狂作,草木簌簌。浅月下,古月山巅,龙吟之声,气势惊骇。龙吟自张小奇处,携着一股内力向四面八方涌散开来。 身后不远处,藏锋道人白袂猎猎鼓动,眉开眼笑,捋着胡须自顾笑道:“不错不错,知道何时何地该用何种招式,不愧是我的徒弟。” 这声龙吟内力还算强劲,飞来的五六团紫火具是被削去了气势。北铭轩亦是被莫名的内劲掀的倒退数步。 张小奇看出北铭轩几个趔趄之后毫无防备之心,正是一鼓作气的绝佳时机。 “龙尊四式,疾龙刺!” 一条两丈有余的五爪银龙气势凶猛,呼啸而出,眨眼的功夫已飞至北铭轩眼前。 眼看天漠少主北铭轩要被吞噬! “冥魂分身!” 待到那气势汹汹的五爪银龙呼啸而过,北铭轩不但没有伤到半分半毫,反而生出两个孪生兄弟,一模一样的三个北铭轩相视而笑。 这三个一模一样的北铭轩出现在眼前,莫说张小奇,就连不远处的藏锋道人也是大跌眼镜,心中暗道:“天漠冥魂古卷果然厉害,这个才中天境的二货三度都可以修炼到这种程度。我到要看看我这徒儿如何应对。” “怎么样,张小气,你以为我就那么好对付么?”其中一个北铭轩轻声笑道。 “听闻断云阁的龙尊诀威力毁天灭地,怎么到了你手里这么垃圾。依我看,不如改名叫虫尊诀罢了。”又一个北铭轩轻蔑道。 “一个打三个,可不要说我们以多欺少呀!”随着最后一名北铭轩话语落地,三人一拥而上。 张小奇一头黑线,心中臭骂,“特么三个对付俺一个不就是以多欺少吗,还好意思说出来,果然够二的。” “人怎么可能真的分身呢,有两个必定是幻象,你瞒不过俺的,待俺破了你的分身!”张小奇说道,抡出一道白芒剑气。 待到三人飞驰到张小奇面前,两个虚幻的北铭轩皆被剑气穿破,只剩一人。 “其他两个是幻象,那么你,一定是真身!” 张小奇聚全身精气,蓄力发出一道白光。 “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也是幻象?”看着咫尺的北铭轩被白光穿透身躯,化为虚无,张小奇一头冷汗。 “小心,他在上面!”身后藏锋道人急促的吼道。 张小奇抬首,一团偌大的紫火映入瞳孔。那种吞噬之感,滚烫之感几乎令他窒息。已是措手不及,仓皇之下,张小奇发招。 “五式龙卷狂风!” “刷”白芒紫焰触碰的刹那,一道气波晕散开来,顷刻间,荒草摇曳,云卷云舒。古月山巅流光溢彩,墨染的苍穹也变亮堂了许多。 “轰~”一声闷响,斗法的二人皆是被弹了开来。 狂风停歇,彩光消匿,古月山恢复平静。 张小奇,北铭轩两败俱伤。 藏锋道人搀扶起已是重伤的张小奇,“魔宗之人果然个个阴险狡诈,只会偷袭暗算!” 北铭轩卧地不起,一手揩了染齿的鲜血,轻笑一声,“此乃冥魂之术,怎能算偷袭暗算呢,你这老头可别血口喷人!” 藏锋道人俊目冷视北铭轩一眼,盘查起张小奇的伤势,那种细致就像爸爸对儿子的爱,就连张小奇也倍感不适。 北铭轩一阵思索,自己如今身受重伤,想逃也跑不了多远。断云阁那五个老头自己也有耳染,藏锋老道那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自己如今将他的弟子重创,他又该如何处置自己。玄门中人本就对魔宗之人虽说没有什么好感,自己身为天漠少主,杀了自己,他一个小小的断云阁长老多半不敢…… “二货,我这徒弟,我向来都不轻易下手,今日一战,少说也得静养四五日才能恢复,虽说我不敢杀你,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也算为我徒儿报仇了。”藏锋把玩起股掌中一团白光,“这团彻骨寒一旦入了体内,封血冻脉,生死不能,够你受用的了!” 北铭轩胸中大骂,“就你那宝贝徒弟是人,老子不是人啦?好像老子没有受伤似的。这会还要用这么阴损的招来折磨小爷。他娘的这趟古月山来的真不该呀,土菩提没了不说,还要被这个臭老头折磨,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只听藏锋道人轻喝一声,手中名为彻骨寒的白色气光飞驰而来,极度绝望的北铭轩此刻脑子只有一个愿望,不停祈祷,“耀耀,我的耀耀呀,你快来救救你的小轩轩呀,轩轩被人欺负啦~~” 彻骨寒已是咫尺距离,白色的光泽映上脸庞,北铭轩彻底死心了,他闭眼,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痛苦。 “怎么回事,这老头的彻骨寒不会是假冒伪劣产品吧,怎么没有一点感觉,这怎么回事?”心中疑惑的北铭轩缓缓睁眼。 “这个身影……” “刚刚发生了什么?”北铭轩一脸迷茫的看着灰衣烂衫的背影,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凌乱的长发及腰。 女子蹲就下来,呆呆看着脸色苍白的北铭轩,“你错了,它不在。” “难道刚才是她挡了那道彻骨寒?”北铭轩心道。 远处藏锋道人,张小奇瞠目结舌。“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的身上没有半点气脉者的气息,完全就是个普通人。方才那团彻骨寒少说也带着我三分的内劲,竟被她一手抛置一边?”藏锋道人心中惶恐不安。 正文 第四章 土菩提被夺 藏锋道人炯目死盯着女子灰影,掌中渐酝酿出一丝亮光,心中暗道:“方才的彻骨寒只有我三分之一的内力,如今我使出十成的气脉之力,离气后期境界气脉者的全力,我到要看看你如何抵挡!” 藏锋道人暗掌中的亮光已是凝聚成了碗口大小的气团,瞬间发出。白色气团速度极快,空中穿行时,体态也越发膨胀,足有水桶大小,气势恢宏,像是将这女子,北铭轩吞没也非难事。 灰衣烂衫的女子长发迷离中的双眸呆滞的望着北铭轩,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清澈,沾了不少泥土的面庞也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表情,没有一个常人应有的喜怒。静静等他的回答。 惊慌中那份好奇已占据北铭轩整个脑海,没有任何气脉特征的绝世高手究竟是什么人?那门那派?哑口无言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她。 瞬间,一股令人发指的强烈气息逼近过来,巨大的白芒异常刺眼。藏锋发出毁灭一击已经行至神秘女子身后一尺不到,“小心!”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北铭轩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般恐怖的人。 白色气团触身的一瞬,女子微侧首。已经涨至屋子大小且蕴含着藏锋道人气脉内力的白芒竟被女子一手抛掷一旁! 伴着古月山巅穿出一声轰隆巨响,女子转过身来,眸光透过发帘中的缝隙,落到藏锋道人身上。没有被偷袭暗算之后的那种愤恨,嗔怒,如果说有什么表情的话,可能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迷惑。 嘴角残留血迹的张小奇目睹了女子轻而易举化解了藏锋的全力一击,失声惊了一声,“师父,这……” “怎么可能,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气脉,那可是我十成的功力呀,她一只手便挡到一边了?而且她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呼吸也是条不紊!”藏锋道人鬓角已有冷汗渗出,锐光落到一旁早已被自己的气光轰击的面目全非,碎石滚滚的空地,深邃的老眸又落到灰衣女子身上,犀利的目光仔细打量这神秘女子。 “按理说这等实力异常恐怖的高人,应该早已名扬天下了,可我活了八十余载,却从未听说过,她的实力对付我,绝对是轻而易举,趁她现在还未发怒,还是溜之大吉的好。这二货少主的仇,来日方长。至于土菩提,有这女子我还是想都不要想。”藏锋心中这样盘算。 “小奇,我们回山,土菩提还是让给这位高人吧!”话音未落,藏锋已是乘风而起。白影消匿于古月苍穹之中。 “二货三度,咱们后会有期!”张小奇撇下这一句,御剑而去。 “特么,你别走,别走,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小爷一定撕烂你的臭嘴!”北铭轩十分激动的爬起身来,追了几步,冲着张小奇疾去的方向吼道,丝毫不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北铭轩望着墨色天际中张小奇的星点彻底消失,回过头来。女子默默凝望自己,也不做声。 在北铭轩看来,这没有影子的邋遢女子,虽然实力相当恐怖,可怎么感觉脑子不好使,像是缺了跟弦儿一样,往难听说点,怎么像白痴一样,别人偷袭她,她都不发怒,凭她的实力绝对不虚藏锋老道和他那个受了重伤的徒弟。 北铭轩清清嗓子,特意找到自己的节奏(免的又被带到沟里),询问道:“姑娘,您方才说您要这土菩提干嘛用?” “救阿满。” “阿满,谁呀?”北铭轩问道。 “我弟弟。” “阿满怎么了?” “他发烧。” 此言一出,北铭轩差点气晕过去,心中臭骂道:“特么发烧不会去吃药呀!土菩提百年才生一颗,那可是对修行者大补的上品灵物,用来退烧那等于用金子擦屁股,用电线杆撑屋子!”他十分肯定的得出一个结论,这女子绝对是个白痴。 奈何人家实力相当了得,自己也不敢不敬,无奈的语重心长说道:“大姐,生病了就去吃药,疗效绝对比这土菩提好的多!” “我~” “你怎么?”北铭轩十分疑惑。 “我没钱。” 北铭轩稳住要倒的身体,脸色瞬变,可怜巴巴的凑到女子面前,看着她丝发缝隙中的清眸,弱声乞求道:“姐姐,阿满治病的钱我给你出,这个土菩提您就让给我吧,修行不易,还望赞助!” 争得灰衣女子同意之后,北铭轩重新做法,片刻便确定了土菩提的具体方位。 “姐姐,土菩提在那边的草堆下,我方才观姐姐的‘左右摇摆疾手刨’功以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小弟十分佩服,不知姐姐可否愿意再施展此功法,让小弟一饱眼福?”北铭轩指着远处一堆荒草恭敬说道。 “我帮你。”女子话语未落,又施展那种堪称‘瞬移’的身法到了荒草堆旁,刨了起来。 北铭轩双手腹背,悠哉的走了过去,心中想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连挖出来都可以让这个白痴代劳,小爷的聪明才智连我自己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停!”北铭轩面色凝重,细视土坑中散射出的一丝只有气脉者可以看见的金芒,激动不已。 一颗形似坚果的灵物在北铭轩手掌的吸力下破土而出。“这便是土菩提!”他欣喜若狂。 土菩提比拇指略大,却散发出耀眼的金泽,方圆数丈之内,金光璀璨,如同白昼,不愧是百年才生一颗的上品灵物! 北铭轩细视股掌上金光弥漫的土菩提,沾沾自喜之际,一道劲风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此时的他完全沉溺于土菩提华丽的光泽中,毫无防备,等他反应过来,怪风已经掠过。 “哈哈哈,二货公子,你若是服用了这土菩提真的是糟蹋了灵物,不如赠予我,我也好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北铭轩,灰衣女子寻声望去。一名男子踏空而立。男子一身紫衫,散发披肩,额前一颗弯月朱砂纹印平添妖治。男子手中金光闪闪,竟是已经夺过去的土菩提! “司徒澈,你个臭不要脸的,快点把土菩提还给小爷!”北铭轩眼巴巴的看着那人手中金泽光鲜的土菩提,破口大骂。 “二货少主,还给你我就不叫司徒澈!老子还有事在身,不跟你扯这口水仗了。后会有期了。” “快点还给老子,你家那老儿以处女血为生,要土菩提何用,快点还给老子,还给老子呀!”北铭轩望着远去的紫影,凄厉吼叫。 ………… 司徒澈,司徒元阴唯一的徒弟,二人吸食处女血修炼功法,虽被玄门魔宗诟病不满,可修炼的魅世术却阴险毒辣,悄然夺命,没人敢去主动招惹这师徒俩。 正文 第五章 我 阿影 望着司徒澈离去的方向,北铭轩良久的伫立,沉默不语。山顶的风掠过,一股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唉~,又白忙活了一场!” 北铭轩失落的转身,灰衣烂衫的女子伫立在不远处。虽然长发遮蔽了她的眼睛,但可以感觉到她正注视着自己。 “也罢也罢,没了就没了,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走吧,臭丫头。”北铭轩无奈的到完这一声,望山下走去。 “去哪里?” “给阿满治病去呀!” …… 古月镇是古月山麓处一个小镇。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月山上除了形状各异的石头,尽是枯草灌木,连一两棵粗壮点的树木都很难看到。没有木材,珍奇异兽等经济来源,镇上的人生活很拮据,镇子自然也不会怎么繁华。 深夜时分,一间残破不堪的简陋草屋房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屋内很简陋,除了勉强可以躺人的朽床大型的家产就属一张瘸腿的木桌,还有两三个朽木凳子,四五个残缺不全的陶陶罐罐。过惯了酒肉池林的北铭轩很难想象这便是女子的生活居所。 女子熟络的在漆黑中点燃半根残烛。借着烛光的微光,他发下木床上躺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女子口中的阿满了。 阿满身体滚烫,红扑扑的小脸表情狰狞,虽说昏睡过去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确实病的不轻。 北铭轩想到深更半夜的,去请大夫,去抓药显然太不现实,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大多庸医最怕的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而是三更半夜出诊。无奈只得灌输自己的真气给阿满退烧。 一直忙乎到后半夜,阿满的体温稍稍降了下来。他才放心的找个角落歇息下来。有两三个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朽木凳摆在他面前,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坐,万一不小心给人家整坏了,那就尴尬了。 借着残烛的暗光,北铭轩撇了一眼自己身下黑乎乎的影子,再看向灰衣女子,确实没有影子。“我说臭丫头,你怎么没有影子呢?真是奇了怪了!” “不清楚。”女子坐在榻前注视着安静沉睡的阿满。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缓缓侧身,抬手,将遮面的散发撩到耳根,每个动作轻柔似水却又蕴这北铭轩难以言语的尊贵。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女子的脸庞,娇俏的瓜子脸却没有平常女子该有的粉嫩。最让北铭轩铭记的却是那双眼眸。 那双清眸没有一丝涟漪,却像是蕴着亘古的时光,岁月的折痕。那些故事,那些曾经,那些风景能让人各种猜测,无法淡定。 “我阿影。” 女子启唇,平淡道出三个字。 北铭轩沉默,久久的寂静。或许是因为那双特别的眼眸。 第二日叫醒北铭轩的不是阿影,不是阿满,是为难关头自己最渴望的那人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男子身材伟岸,紫红锦衣上刺绣着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异兽,相貌端庄,气宇轩昂。男子名叫夏耀,天漠七煞之首。 “耀耀,你特么怎么现在才来呀,昨晚老子被断云阁的老头羞辱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北铭轩略显责备的口气埋怨道。 “轩轩,你特么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虞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胆儿这么肥,还敢玩逃婚!三日前大人发现你私自出逃之后,气的吹胡子瞪眼,还怪我没有看住你,老子替你背了天大的锅,这会儿还要怪老子,你良心让狗吃了?”夏耀十分不满的说道。 北铭轩被反咬一口,没有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气势,装出一副可怜相,娇声道:“夏哥,对不起我错了,您受委屈啦!” “不过夏哥,古月山这么偏僻的地方,您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夏耀得意轻笑一声,“三日前,你爹发现你出逃之后,担心你那半吊子的实力遇上玄门的高手会吃大亏,所以命令我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你。老子花高价买了一条及奇灵性的土狗,揣着你还未清洗的内裤,夜以继日辗转百道,才找到这里!现在看到你没有什么闪失,我也就放心了。” “噢,对了,这个就物归原主了。”夏耀面上露出一丝邪笑,从背后掏出一条色泽及奇艳红的三角内裤。“买狗那个老板比较黑心,要了我整整二十两银子!” 北铭轩不多想,慌张夺过红艳的内裤揣入怀中,连声道:“买狗钱天漠报销,天漠报销。” 一阵哄堂笑声猝然响起。二人转身,大病初愈的阿满捧腹大笑,坐在身旁的阿影却是面无表情,呆呆望着二人。 北铭轩无奈瞥视一眼阿满,将手伸入夏耀怀襟中去,“耀耀,再拿二十两出来。” 夏耀有力的钳住怀中的“狼爪”脸色沉凝,仓促叫道:“干嘛?” 北铭轩嬉皮笑脸,“天漠报销,天漠报销!” 北铭轩将二十两纹银放在阿影手中,静视那双清眸,浅笑道:“阿满身体刚刚恢复,还很虚弱,在煎几副药给他吃。” “谢谢你。”阿影淡淡说道。 “轩轩,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爹有没说什么时候娶那个疯丫头?” “这个……暂时还没有。” “好吧,回去吧,这几天也玩累了。” 二人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阿满不舍的稚嫩声音:“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日后也好报答……” 北铭轩回眸莞尔轻笑,目光落在呆滞的阿影身上,“我叫北铭轩,阿满,阿影,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告辞了!” 良久,阿影目光呆滞的凝望二人远去的身影,轻声细语,“再见。” 第六章 拜师 苍界山脉虎踞中原,连绵千里,气势恢宏。险峰不绝,万仞绝壁。给人一种神秘的沧桑。山中密林苍翠,谷涧溪水潺流。虎啸猿啼不分昼夜,珍奇异兽不计其数。 玄门中的断云阁一脉便筑于山巅。远远观去,断云阁各式宫殿,霞光披彩,鬼斧神工,巍峨壮观。 断云阁这一玄门大派创派延续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千年来与玄门中的宗武门,往生寺并列正道领袖地位,经久不衰。绝学龙尊诀,无相气功在玄门,魔宗更是盛名远扬,无人不惧。如今的断云阁由五位气脉高深的长老共同领导。 大长老混匀子任掌门一职,传言二十年前修炼至若灵后期,便闭关至今未出,二十年来,阁中大小事务交由二长老东来打理。二长老东来为司法长老。三长老长灵,四长老生规,五长老便是藏锋道人。 一座鱼鳞排列的玉瓦宫殿顶端,白衣道人驻足观望,苍界山的大好风景尽收眼底。清风作弄他的仙衣,髯须,花发。老道却凝望的出神,正是藏锋道人。 “俺的个娘嘞,师父,上面风大,您在上面瞎瞅啥,快些下来!” 熟悉的声音打断藏锋的思绪。 老道侧首看了一眼下面的张小奇,其后随着的灰衣女子正是那晚将自己十成功力凝聚的气光单手掷开的神秘女子,还有一位十来岁的褴褛男孩正沉浸断云阁的仙云神宇。 藏锋飞身而下,“上面的风景确实不错,值得一观,值得一观呢!” 那晚由于天色昏暗,藏锋未看清这实力非凡的女子相貌。径直走到阿影面前,仔细打量起来。一身破旧灰衣,及腰长发是那种从来不梳的凌乱,模样虽说清秀,可肌肤却像是从未保养略显干涩。一双炯眸是那种特别的清澈。 略显肥胖的张小奇拽着藏锋道人的衣袖行至一边,刻意避开阿影阿满二人,做出一副生怕二人听见的模样低声商榷道:“师父啊,你确定要收这女子为徒?” “怎么,她已有门派?”藏锋低声疑惑道。 见张小奇忧郁的摇头,藏锋又道:“她不愿意?” 张小奇又摇头。 “你特么快说呀,到底顾虑什么!”藏锋微吼。 张小奇忧郁说道:“她说拜您为师可以,但是要让阿满吃饱。” 张小奇面容谨细的摊开一手,掰着手指解释道:“你看啊,师父,总阁那边每月给俺们这边五担米,两袋面粉。虽说师父您这一脉人数是五位长老里人数最少的,但下面几十位师弟全特么一个个是吃货。分配到俺们师徒俩的时候,米面少的可怜。俺早饭就吃三个包子,午饭和晚饭都才吃三碗,就这样俺还未吃饱。要是他俩拜入您门下,你势必要让他俩跟俺们共吃一灶,到时,就算俺早饭吃两个包子,午饭和晚饭各吃两碗,分给他俩一个包子,一碗饭,那肯定是吃不饱的呀!” 藏锋道人听完照着张小奇脖颈就是一巴掌。 “师父,您干嘛打俺呀,俺说的都是实话!”张小奇委屈巴巴的辩论道。 “你说的屁话!到时我一口不吃,全给他们,少不了你的!”藏锋道人吼道。他随既又补道:“您老人家都发福成这样了,早上一个包子,中晚各吃一碗饿不死!” 藏锋道人走至阿影面前,浅笑道:“叫什么名字?” “我阿影。” “可否愿意拜我为师?” “阿满能吃饱?” 藏锋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张小奇,怔声回道:“放心,就算饿死那个胖子,也让你两吃饱饭!” 一间干净整洁的闺房内,阿影端坐在镜前静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也不说话。 张小奇细心的梳理阿影肩上的丝发,他的动作轻柔,时而熟络时而陌生的盘出一个蝴蝶结。 看了一眼桌上两个已经褪色的发簪,张小奇轻声说道:“这个房间是我小妹的,好久没人住了,我经常打扫也不是很脏,如今你来了,正好可以住在这里。” “这个蝴蝶结小妹说我盘的最好看了,五年多没有盘过了,多少有些生疏。怎么样,你满意么?”张小奇俯下身来,欣赏镜中阿影的模样。 “你小妹?”阿影静道。 “她五年前……”张小奇伤神的说道。 阿影侧首看向张小奇,看到他脸上的忧意,她的清眸变的疑惑。 不大的殿堂内,藏锋道人斜坐在木椅上,细品茶铭,片刻之后,张小奇领着沐浴过后换上断云阁道服的阿影,阿满步入殿内。 经过梳洗装扮过后,阿满没了先前的颓气,红润的脸上朝气蓬勃,颇有仙家道童的样子。阿影一身素衣,凌乱的长发已被张小奇梳理的井井有条。身姿曼妙,气质绝佳,可比仙女下凡。 “哈哈哈,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呀,这才是我的弟子嘛,好啊好啊……”藏锋起身迎了下来。 藏锋振声说道:“断云阁创立一千三百多年,与往生寺,宗武门并列玄门领袖,实力雄厚,龙尊诀,无相气功两大镇派绝学更是威力无穷,盛名远扬。如今阿影阿满正式拜入我藏锋道人门下,即日为断云阁弟子。” “断云阁弟子不偷不盗,不掠不淫,不得同门相残,不得勾结魔宗中人,你二人可明白?” 阿满怔声回道:“弟子明白!” “你呢阿影?” “我明白。”阿影点头回道。 藏锋望着阿影清澈的眼睛询问,“阿影,你以前可学过什么特别的功法?” “不记得。” “那晚你怎么会徒手挡开我的全力一击?” “不清楚。” “那你知道什么?”(心中想道:“我特么怎么现在才发现捡了个白痴徒弟,还是实力十分厉害的那种!”) 阿满不厌其烦的说道:“哎呀师父,您就别问了,姐姐不爱说话,我来告诉您吧。我们是古月镇上一户人家,三年前阿娘染病去的时候说我和姐姐是她在一个谷中捡来的,我当时还小,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记得了。”语末,阿满倍感伤怀。 良久,殿内没人说话,显得沉寂。 “风铃谷。阿娘说。”阿影注视藏锋深思的眼眸淡淡说道。 藏锋道人眼中闪过一道锐光。“风铃谷!这世上只有一个风铃谷!自三百年前的白氏一族被一夜屠戮之后,风铃谷这个闻既变色的名字百年没人提起。阿影的实力确实逆天,可是风铃谷中白氏一族三百年前便被灭族。三百年后的今天,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藏锋道人不敢再往深处想,收起思绪,转移话题,“你二人初到断云阁,过会儿小奇带你们去熟悉熟悉环境。” 第七章 紫竹 断云阁的傍晚十分惬意。残阳的那点光和热有种融入骨子里的舒服。大片大片的艳红遗落整个苍界山,染红枝叶,谷涧溪水断崖瀑布炫彩斑斓,冲击视角,平常弟子倒是习惯了这样的黄昏。 断崖的一块巨石上,阿影双臂后撑,静静俯揽山林繁茂,参差不齐。百鸟回巢发出悦耳鸣叫。身边阿满的影子却被扯的很长很长。 阿满瞑目感受残阳的温热,脚丫来回荡漾,很是享受。一天之中最后一点光泽落在他的脸上,如同金粉一般灿曼。 “姐姐,你在想什么?”阿满不知什么时候歪着小脑袋,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阿影表情呆滞问道。 “轩。” 阿满学着大人模样遥望远方,怅惘轻叹一声,“是啊,不知救我一命的轩哥哥现在在干嘛!” “俺的个娘嘞,阿影,阿满,没想到你们在这儿呀!”悠扬的声音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传来。 二人回首,只见张小奇一脸喜意,略宽的身躯左右摇摆奔走过来,双手捧在腹间小心翼翼的样子。 张小奇坐到二人旁边将怀着之物放在巨石上,喜道:“师妹师弟,你们看俺给你们做了糖果!” “大师兄我好爱你哦!”阿满眼睛直勾勾盯住散放的糖果,双手揉搓的笑道。 “吃吧,师弟尝尝俺的手艺。” “大师兄,那我不客气了!”说道阿满疾手先是抓起一把塞入怀中,又剥开一颗糖果塞入口中。 “别贪心,给阿影留点,要是想吃,俺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张小奇看了一样阿影没有变化的眼色浅笑道。 阿满心满意足的陶醉询问,“大师兄,你怎么还会这手艺呀?” 张小奇细心剥开一颗糖果,送至阿影嘴边,凝视她清澈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眸,轻声说道:“做糖果的手艺是以前跟小妹学的。开始做的时候,俺俩总是请师父品鉴谁做的更好吃,可是师父吃了小妹的糖果以后立刻竖起大拇指不停称赞,吃了俺做的以后立刻端起茶壶,不停漱口。”张小奇的眼中闪过一丝忧意,说到最后却是强笑起来,笑的很不自然的那种。 张小奇注视阿影将糖果han入口中,会心一笑。好像这一刻时光倒转,阿影不单单是阿影,还是那个俏皮,活泼的小妹。 “喜欢么,师妹?”张小奇轻声询问。 阿影看了一眼阿满含着糖果,眼睛眯起十分陶醉的表情,轻轻点头。 …… “俺滴个亲娘嘞!师妹你咋没有影子呢?”张小奇眼睛瞪的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阿影身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和阿满身后被扯的足有三四丈的巨影。 “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吗?”阿满又剥开一颗糖果送入口中习以为常的说道。 “难怪师父说老是觉得阿影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是那里不对劲,原来阿影你没有影子!” “不行,我得赶快告诉师父去!”张小奇一溜烟的已在数丈之外。 “师妹师弟,晚上早些歇息,师父说了明天一早让我带你俩去后山做功课。”身后又传来张小奇的叮嘱。 “知道啦!”阿满挥手示意。 巫山紫峰——天漠 凉风习来,殿顶那人衣阙翩飞,月影清辉,殿顶那人面落白霜。他心寄明月,望的出神。 又一紫影飞身而上,轻轻坐在他身旁。 “啧啧啧,我家轩轩怎么又思春了!”夏耀一脸坏笑的轻声说道。 北铭轩任是仰望莽莽夜空,繁星若河,琼月似盘。 “耀耀,你说,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影子呢?”北铭轩一本正经的询问。 “影子虽然是光在透不过的盲区形成的一种现象,但它终归到底是身体魂魄的体现,如果一个人的魂魄越坚毅那么他的影子一定越强大。”夏耀解释道。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影子?” 北铭轩一阵思索,“影子,魂魄,影子……魂魄?” “没有影子,没有魂魄!”北铭轩眼中闪过一道锐光,神情错愕,难以置信。 他神情恍惚,眼神空洞,淡淡说道:“因为没有魂魄,所以,她像个白痴一样;因为没有魂魄,所以,她说话是那种节奏;因为没有魂魄,所以,她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 北铭轩仰天长叹一声,脑中浮现出阿影静静注视自己的样子。 “没有影子没有魂魄,没有气脉,实力却深不可测,她的父母何在,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古月镇如何解释这个名叫阿影的奇女子?”北铭轩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迫使他想去探究阿影的过去,阿影的身世。 “怎么,在想古月镇上那个傻姑娘?”一向敏锐的夏耀已是看穿了北铭轩的心思。 “嗯。”北铭轩点头。“她没有魂魄!” 夏耀不以为奇的浅道:“这不重要。” “这特么都不重要,你说什么重要!”北铭轩怔声询问。 “你老爹说后天便娶虞姑娘过来,这个是重点。”夏耀邪魅一笑。 “你特么怎么不早说!”北铭轩猛然起身,疾步飞身而下。 “哎哎哎,干嘛去呀?”夏耀尾随而下。 “整理整理,趁着月色刚好,赶紧逃吧!”北铭轩一溜烟入了殿内,惊慌无奈叫道。 “这次又要去那里呀?”夏耀追问。 “小爷我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等过个五六十年,凭小爷的聪明才智和气脉实力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到时那婆娘也已人老珠黄,小爷再回这巫山天漠,我就不信老爹还会逼我娶那婆娘!”殿内传来北铭轩一顿志向高远的理想报复。 夏耀无奈的抱臂摇头,喃喃自语,“唉~二货三度的含义真是让你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片刻功夫,北铭轩夺门而出,身负水桶大小的包袱。行至夏耀面前,脸色沉凝底气十足说道:“不许拦我啊,不然上次买狗的二十两还有我向你借的二十两不报销了!” “你特么每次出逃老子那次拦你了。赶紧滚!”夏耀怒声吼道。 “切。”北铭轩努嘴,斜眼一撇,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小耀耀,要不要一起呀~”行出四五丈的北铭轩回眸,一副阴险的面孔。 夏耀几步追了上去,“我的那件衣服带了没有?” “那件啊?” “就是那件绣了老虎爪的。” “哦,带了带了。” “那条绿色的内裤呢?” “带了,带了。” “法器呢?” “哎呀,都带了都带了,你放心。” 第八章 紫竹是苍界山特有的一种竹类。因其通体呈现出暗紫色故而得名“紫竹”。一般成年的紫竹足有碗口粗装,可长至十多丈。紫竹无心,却分节次,砍伐困难,竹叶呈现靓丽的紫红色。 苍界山中紫竹林随处可见,大片的苍绿中艳烈的紫红给苍界山更添色彩。 这日,朝阳初升,薄雾蒸发着沉寂一夜的寒冷,整个苍界山烟波浩渺,雾气弥漫。 一条蜿蜒曲折通向远处的千阶古道两旁灌木丛生,苍翠欲滴,晶莹朝露垂在叶尖,摇摇欲坠,更有悦耳鸟鸣,参天巨树遮蔽天日。 “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打扰了林中诗话般的意境。 “哎呀好累呀,大师兄,你说的紫竹林到底还有多远啊,我们都走了半个时辰了!”阿满手里拿着一把磨的锃亮的镰刀,口中含着糖果嘟囔抱怨着。 “不远了,不远了马上就到!”张小奇说道。 “这句话你都说了八遍了……”阿满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只顾走路的阿影,无奈说道。 阿满看了一眼前头张小奇略胖的背影,“大师兄,不如你给我讲一下你们气脉者,让我长长见识。” 张小奇开始了长篇大论: “气脉者之所以不同于普通人是因为气脉者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体内的气,因为炼气所有气脉者的寿命比一般人要长久许多,有的老家伙甚至能活到两百多岁。气脉者能御剑飞行,聚气凝物,隔空取物犹如仙家皆是操纵气完成的。按气脉者修行的程度可以分为十个境界,分别为通脉,凝神,聚丹,阳出,中天,铭成,离气,若灵,清虚,神宇。这十阶中每个境界又分前中后期,前五个境界一般的气脉者多都能达到,但能达到后五境界的气脉者才能真正被称为气脉强者。在俺们气脉者中可分为玄门和魔宗两大类别,玄门修炼气脉的方式相比魔宗中人的阴损邪魅更加磊落光明。玄门中俺们断云阁和曼海的往生寺,奇剑谷中的宗武门名声最大,魔宗中实力雄厚的有巫山紫峰天漠,苍峰的天荒,百幽窟中的鬼教,还有一个叫司徒元阴不男不女的妖人,俺听师父说过天荒本来呢叫着地荒,和天漠同属一教,三百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和天漠分家以后才改名叫天荒的。” 张小奇看了一眼似听非听的阿影,“那晚在古月山上的便是天漠的少主二货三度北铭轩,是魔宗中人!” 阿满心中暗道:“原来救我的轩哥哥是天漠中人!可他并不像坏人呀。”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一片竹林。 一棵棵破土而出的紫竹色泽鲜艳,粗壮无比。阳光透过繁茂的紫红竹叶射在地面的斑斑光点,美轮美奂。 阿满走近一棵比自己大腿还粗壮的紫竹,用镰刀铎了一下,一脸迷惑的看向张小奇,“开玩笑么,大师兄?砍这种……竹子?” 张小奇缓步走过来,轻拍了阿满的低肩,暖笑说道:“不然嘞?俺当年初到断云阁也是砍这种竹子,起初一个早晨也砍不下一棵,时间久了,俺的气脉修炼到一定地步,一个早上可以砍三四棵呢!” “那现在呢?”阿满白了一眼张小奇追问。 “现在嘛,少说也能砍七八棵吧!”张小奇一阵思量自信回道。 张小奇撇了一眼静静伫立手持镰刀的阿影,笑道:“其实这实心紫竹并不是普通人能砍断的,师父要你们每日早晨来砍紫竹无非是要你们感受体内的气,将体内的气脉尽可能多的调动,砍的时候将气聚在手中的镰刀上。” 张小奇接过阿满手中锋利的镰刀,暗自运功,只见镰刀上泛起肉眼可见的白光,一声呵斥,镰刀也仅仅入木三分,可想砍伐紫竹并非易事。 张小奇收功,将镰刀递给阿满,瞥视一眼紫竹上不深不浅的痕迹,浅笑道:“看见了吧,就像师兄俺这样砍。” 阿满重重点头,扫视一眼阿影,握住手中形似弯月的镰刀,学着张小奇喝了一声,将镰刀重重抡了上去。 只听“铛~”一声脆响,镰刀瞬间被弹飞出去。 阿满一脸颓气,揉了揉被震痛的虎口,轻叹一声。 张小奇宽慰道:“别泄气,俺起初也是这样。” “姐姐,要不你来试试?”阿满看向沉默的阿影说道。 阿影缓缓走过来,粗略打量了这棵碗口粗壮的参天巨竹,握紧手中镰刀。 “刷~” 紫竹毫无异动,阿影劈空了!? “姐姐,哈哈,姐姐,你竟然没有砍到!不过没关系,下次瞅准了再砍。”阿满哄笑道。 张小奇也是一脸苦笑。 阿影静静盯着面前的紫竹,“砍中了。” 张小奇上前几步,看着毫无异动的紫竹,“可是紫竹动都没动,看来是真的没有砍到吧。” “哗哗~哗” 随着微风一吹,三人面前这棵参天巨竹向一方开始倾倒,气势澎湃,林鸟惊鸣,犹如擎在天地间的巨柱轰然倒地! 阿满和张小奇目睹紫竹倒撑在其它紫竹间,皆是冷汗渗出,面色惊恐,失声叫了出来。 “俺滴个娘嘞!俺滴个亲娘嘞!这可是比碗还粗壮的紫竹啊,而且还是实心的!阿影,你,你竟然一刀就给砍断了?”张小奇高声咋呼着。 “没有气脉,也没有聚气,阿影,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俺滴个亲娘来,师妹,你还是人么?”尽管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张小奇还是难以置信的惊声询问。 “姐姐,你,你好,好厉害!我还以为根本就没砍中。”阿满看着阿影始终淡定的清眸叹息说道。 面对阿满,张小奇的惊慌,阿影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她的眼里从来不会有感情,她的脸上从来不会有丝毫变化。 张小奇心中暗暗惊道:“俺滴个娘嘞,当年俺第一次砍竹子的时候,整整一天下来都没能砍一棵紫竹,就是如今修成了中天境界中期,也只能砍七八棵,阿影没有任何气脉,只须一刀便砍倒一棵。叫俺这个师兄以后咋当呀,唉!” “师兄。”阿影用自己的节奏叫了一声深思中的张小奇。 “砍几棵?” “这个,师父也没说呀……随便吧!” 语音未落,阿影手中镰刀又握紧了几分,只听“刷刷~刷” 三根参天紫竹只在阿影手起刀落的瞬间发生错位!刀法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那可是十分粗壮的紫竹,还是实心的! 随着一阵“哗哗哗”的声响,三根紫竹倾倒架在竹林间,看的阿满,张小奇一脸懵逼,错愕无语。 第九章 再见北铭轩 阿满瞠目结舌看着歪歪斜斜的紫竹倾倒在林间,不知所言,“姐,姐姐!” 阿影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身法微动,又蹿向几棵耸立挺拔的巨型紫竹。 随着“哗哗”之声再次响起,几棵紫竹排山倒海倾斜而倒。 张小奇连忙惊声叫道:“师妹,师妹,够了够了,不用再砍了,再砍整个竹林都没了。俺们留一点,以后再砍,以后再砍!” 张小奇连忙跑过去将阿影拽过来,招呼坐到一块巨石上歇息。 “师妹,师妹,好好坐这儿歇息,由于你今天超额完成任务,所以师兄批准你歇息会儿。阿满也是断云阁弟子,现在就让阿满来砍吧。” “我不累。” 张小奇看着阿影呼吸平稳,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砍紫竹对她来说就像折断柴火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一声轻笑,心中却是叫嚷着:“特么俺知道你不累,可那也得停手呀,照这个工作效率不出十天,整个苍界山的紫竹被你砍光了,那还了得。” 张小奇吩咐一旁的阿满说道:“小满,阿影今天超额完成任务可以休息了,你的任务就是把那棵阿影已经砍伐倒地的紫竹一分为二,怎么样,有问题吗?” 阿满顺着张小奇所指的方向看去,“师兄,把那个‘吗’字去了,,,” “……” 阿满握起镰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扔进嘴里,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砍了起来。 张小奇倚着阿影躺了下来,嘱咐道:“这是阿满的功课,师妹可不能帮他吆!” 见阿影清眸注视着卖力砍伐的阿满,微微点头,张小奇便放心的睡了过去…… 整整一上午,阿满才在磬石般坚硬的紫竹砍出几道痕迹,好几次阿满向阿影求助,都被狠心的拒绝了。 中午,饭桌上,阿满小脑袋埋进碗里,一顿狼吞虎咽,吃相豪放也不拘束。左手边的阿影也不动筷,静静看着阿满。右手边张小奇无奈摇头。 “小满,慢点吃,要是不够,锅里还有……”上座的藏锋将青菜送进口中细嚼慢咽,浅笑说道。 这时张小奇却不乐意了,心中埋怨道:“锅里还有个屁呀,就会说大话。整整一上午,紫竹就破了点皮毛,这会比谁都吃的多!” 张小奇无意间瞥了一眼阿影,发现她碗中的饭菜一口未动,疑惑询问:“师妹,怎么不吃?” 藏锋也看了过来,“是啊,阿影,怎么不吃?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我不饿。”阿影静道。 “师妹,原来你不饿呀!”张小奇猥琐的笑眼看向阿影,馋眼又觊觎阿影面前的饭菜。“师妹,你看啊,你没来之前,俺每顿能吃七分饱,如今多了你俩个师妹师弟,俺只吃五分饱。以前俺都是睡到八九点才起床,以后要七点准时起床陪你俩去紫竹林,所以,所以师妹你不饿的话,不如让俺吃了你的这份吧!” 说话间,张小奇“狼爪”已经伸向阿影面前的饭菜。 只见阿影疾手将面前的米饭护入怀着,“给阿满。” 张小奇一脸尴尬的缩回手臂,默不作声。惹的藏锋道人一顿哈哈大笑。 张小奇翻了个白眼,努嘴不屑道:“切!” “师父,俺跟你说,阿影跟个怪物一样,没有影子不说,您知道今天早上紫竹林发生什么了吗?” 藏锋皱眉一脸惑色,“讲。” “粗壮无比的实心竹,阿满奋力砍了一刀,镰刀都给震飞了,俺聚了气脉,也没砍断,俺们阿影随手一劈,紫竹瞬间被分成两段。随后阿影又不费吹灰之力砍了数棵,皆是一刀两段。要不是俺拦着,那片竹林估计早没了!” 藏锋听闻脸色骤变,深眸中迸出锐光,而后生硬笑道:“哈哈哈,我早就看出阿影不同寻常,没想到这么厉害,不愧为我藏锋的徒弟啊!”嘴上这样说道,心中却是对阿影的身世,逆天的实力更加困惑,甚至产生了莫名的不安。又联想到了师父曾经说过的风铃谷白氏一族! 三百年前的白氏究竟为何江湖中人闻既变色,又为何会在一夜之间遭受灭族之灾,藏峰之恨自己晚生了两百年,不然…… 张小奇又道:“师父啊,要不你给阿影定个数,每天砍几棵,免的俺们苍界山变成荒山。” 藏锋慎重考虑一番,截道:“半棵!” “……” 午饭过后的大殿内 张小奇站立一旁,藏锋道人凝视蒲团上盘坐的阿影,阿满,“今日为师亲自为你俩教授气脉修行的第一境界,通脉。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你俩以后或是修炼无果,亦或是造诣非凡皆看造化,若是无果不可责备旁人,若是超凡入圣,不得持强凌弱,行邪魔之事为祸苍生。” “我今日所言记住了么?”藏锋负手行至阿影阿满面前。 “弟子谨记!”阿满振声回道。(阿影重重点头。) “常人的气散布全身,四肢,天灵,肝脏脾胃,气脉者的气聚集腹中丹田。从某种意义来讲,在身体中形成数百道通向丹田的脉道便可以将全身散布的气聚入丹田,此谓‘通脉’。” “心若天地,体若潺水。有心无体,脉自心出。天灵下泻,足体归中,行!” 阿满瞑目静心,五心朝天,感悟耳中字里行间的意味。阿满冥冥中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像水一样流动,可是又被堵塞了。这种感觉,若有若有,忽行忽滞,这便是,气?” 忽然,阿影面露痛苦之色! “啊~啊~~~” 阿影,一向没有任何喜怒的阿影,惨烈的尖叫起来。 藏锋,张小奇,阿满瞬间围了上去。 “阿影(姐姐),阿影(姐姐),你怎么了,阿影,你怎么了?” 望着阿影那张原本静水般的面容如今痛苦到狰狞,三人具是恐慌无措。 “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师妹看起来好痛苦!”张小奇焚急喊道。 “是啊,师父,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样,您快想想办法啊!”阿满拽着藏锋道人袖角急道。 “我想,应该是阿影听了那几句通脉心法,才会如此癫狂痛苦,这,我也是,也是第一次见啊!”藏锋道人脸色煞白,吞吐说道。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呀,姐姐!”阿满眸中晶莹打转,哭腔喊道。在他的记忆中,姐姐永远是那个不会笑,不会哭,更不会痛苦的女子。几年来她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关怀,都会用不附带任何情感,简单明了的言语表达出来。可是这一次她到底怎么了,那几句俗易平凡的心法,自己悟了一遍都没事,姐姐竟然会这么痛苦! 第十章 通脉 经历那次修炼突发的状况,藏锋道人便再也不敢让阿影行通脉心法。再说阿满,在气脉修炼方面,虽说不算天资及奇聪慧,可也不是很笨,几日下来,行起通脉心法,周身便会萦绕一层浅淡的光辉,算是踏入通脉前期境界。 前日,张小奇被总阁安排到收录书卷的万卷楼整理卷宗。只剩阿影,阿满早起,前往紫竹林做早课。吃过午饭,阿满修炼通脉心法,阿影则静静坐在一旁也不多言。 像水一样,日子总是那么平淡,可平淡中总有几分不凡。 这日,阿影阿满像往常一样来到紫竹林。 “好无聊啊,明知道砍不断却还要每天来这破地方……”阿满苦笑的抱怨。看了眼前伤痕累累傲然挺立的紫竹。 “要不姐姐,咱们今天休息吧,反正大师兄又没来,也没人发现!”阿满一脸乞求的看向阿影。 阿影缓慢走过来,轻轻拍打阿满的肩头,淡淡说道:“满不能偷懒。” 阿满心中暗道:“当真是君王不知百姓苦!我的好姐姐,你特么一刀一棵,大气都不喘一口,弟弟我几日下来身心俱疲,再观这棵紫竹依旧傲然挺拔,这要砍到何年何月!” “知道了姐姐,小满不偷懒就是了。”阿满一边叹气说道一边朝着被自己砍打几日不倒的紫竹走去。 阿影绕过小片先前被自己砍伐狼藉的残竹,寻到一棵挺拔粗壮,紫色如漆的巨竹前,一番打量。 磨的锋利的镰刀已然举起。 “嗖嗖~” 两块碎石极快的速度飞出一丛灌木,向阿影身后偷袭飞来。 “铛铛~” 只听石块与铁器碰撞发出的脆响,阿影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目送两块碎石飞回原处。当然阿影将偷袭自己的石块击飞回去的动作是在毫秒内完成的。 只闻灌木丛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灌木窸窣作响,走出一对熊猫眼的青衫男子和一名紫衣男子。赫然正是北铭轩和夏耀! “阿影,看看你干的好事,小爷就是想捉弄你一下而已,这叫小爷以后怎么见人呢!”北铭轩触碰一下火辣作痛的眼眶,触电一般尖叫。想必是被刚才飞回的两块石子所致。 阿影踏前一步,面色淡定回了一句:“你活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轩哥哥你怎么变成熊猫了,这儿竹子这么多,够你吃的了!”阿满也停手走了过来,捧腹笑道。 夏耀讥笑看向表情痛苦的北铭轩,“啧啧啧,轩轩啊,其实你这样也挺可爱的嘛。我倒也佩服阿影姑娘,击中的位置刚刚好,左右对称。” “都特么什么跟什么呀,可惜了我这张极具气质,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俏脸蛋!”北铭轩一脸苦相,无奈叹息。 阿影缓步走了上来,抬手想要触摸那对被自己所伤的熊猫眼,却见北铭轩迅速退却几步,面露惶恐之色,使劲甩头,示意阿影不要摸,会很痛的! “很痛吗?”阿影静静注视北铭轩。 这是一句关心吗?北铭轩心中闪过这个问题。她,会关心别人吗?眼神交接的刹那,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没有参杂任何情感。北铭轩看来,她像一片纸,很纯,很白。因为她是阿影,阿影没有影子,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又怎么会有关心! 阿满有些疑惑的看向北铭轩夏耀二人,“轩哥哥,你们两怎么会出现在苍界山呢?大师兄说你们是天漠的人是魔宗的人。”说到魔宗时阿满微微顿了一下,毕竟自己已经是玄门中人,而玄门魔宗千年不和,自己又该怎么面对这个曾救自己一命的轩哥哥呢。 “其实这次也是逃婚出来的,先前我和耀耀去了古月镇,发现你们家人走楼空。古月山那晚藏锋和他的小气徒弟也是见识了阿影的实力,所以我们联想到了断云阁,没想到你俩果真在这儿呀!” “轩哥哥,我劝你们快些离开吧,这里是苍界山,是玄门的地盘,你们又是魔宗中人万一被发现可就惨了!”阿满一脸担忧的劝道。 “怕什么,你不说阿影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在苍界山。”北铭轩悠哉回道。 “可是,可是我和姐姐已经是断云阁弟子,师父说过,不能,不能和魔宗中人联系的。”阿满顾虑的吞吐说道,隐有伤心之意。 “什么,什么什么,你两他娘的已经拜入了断云阁?藏锋那个老家伙手速这么快的吗?我还想着我们家的七煞阳气太盛,要是阿影加入正好调合一下。看来是没希望啦,唉~” 夏耀凑到北铭轩耳边疑惑问道:“轩轩,你不是说,阿影憨厚老实,做起事来没话没屁,正好可以引诱回去给你洗内裤的吗?怎么,要让她加入我们七煞?” 北铭轩听完,火冒三丈,冲着夏耀抬声吼道:“谁说要阿影给我洗内裤了,你特么别血口喷人!这话要是阿影听到了不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呀!” 夏耀一头黑线,不敢讲话。 气氛一度沉寂,凉风轻轻掠过…… “好啊,臭轩,竟敢让姐姐给你洗内裤,我饶不了你,啊~” 夏耀奋力拦住阿满饿狼般猛冲过来小身体。 阿影缓步朝着北铭轩逼近。 “姐,你,你听我说,我错了,轩轩错了。影姐气质高贵,实力非凡,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让您给我洗内裤呀!”北铭轩一边步,一边哭腔说道,那种畏惧之色,那种怂态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北铭轩推至一棵紫竹前无法再退,阿影却是逼了过来。 北铭轩神色更加慌张,眼中满是怂意,连忙拱手求道:“影姐,您就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其实是想着要您加入七煞,做七煞的头儿,比耀耀官儿还大的那种,真的!” 天漠七煞,天漠中的高级组织,由气脉实力超强的七人组成,分别是夏耀,暮尘,严阳,苏绫,默萧,寒,小七。近年来,七煞威名,玄门魔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有传闻,一些跟天漠公然叫板的数十个小门小派曾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惨遭灭门便是七煞作为! 阿影神色不改终于开口道:“不去了,满已经能吃饱。” 此言一出,北铭轩终于松口气。简单的几个字,却可以判断出阿影并没有生气,只要阿影没生气,自己的小命儿就算保住了。 北铭轩凑到阿影跟前,记得第一次见她,一头凌乱的散发遮面,衣着破烂不堪如同乞丐。如今一身如雪白衣,月眉如画,清眸明亮,如是仙子,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偶尔还能嗅到淡淡的清香。 北铭轩轻拍阿影的肩头,语重心长轻道:“吃饱就好,吃饱就好……” 第十一章 千古奇才 良久之后,暴躁如雷的阿满也安静了些许,仍是努起小嘴,翻着白眼,怒瞪北铭轩。 “轩轩啊,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阿影姑娘拜入断云阁,接下来我们要去那里呢?”夏耀淡淡问道。 “就在刚才某个瞬间,小爷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了,哪儿也不去,就躲在在紫竹林中,一来老爹找不到,二来在外面瞎晃悠难免会碰到玄门高手,这里倒也清静些。” 夏耀疑惑略带惋惜的口气问道:“您不是说这次出来要干一番大事业么,怎么,不去了?” 北铭轩看向阿影,原来她也可以这么美!那白衣凡而不俗,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却可以令自己心跳加速。 “不去了,就在刚刚某个瞬间,小爷淡泊名利,决定隐世了……” 阿影不再理会北铭轩,提起镰刀向紫竹走去。 阿满也是不屑的扫视夏耀,北铭轩,不再多言。 “轩啊,我们真的要呆在这个破地方吗?”夏耀难以置信。 “怎么,有问题吗?” “二货,你来告诉我,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晚上睡哪里?” 北铭轩顶着两个熊猫眼,找到一块能被日光照射到的巨石,慵懒的躺下,悠哉说道:“食松果饮朝露,天为被地为席,此乃仙人之道也。” 夏耀听完,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仙你大爷啊,你特么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一个中天境的半吊子气脉,你以为自己真成仙了!” “怕什么,对于我们气脉者,饿个十几天又不会死,真是的,好了不说了,小爷要睡会儿。”语毕,北铭轩躺在暖阳中鼾声如雷。 天意弄人,这四个字有时候听起来想是个笑话,可当你能够深深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你多半会指天臭骂,抱怨各种不顺! 这天是北铭轩,夏耀来到苍界山紫竹林的第一天,为了迎接二人的到来,苍界山降了一场甘霖。 雨是在傍晚时分下起的,整整下了一夜!是那种瓢泼大雨! 入夜时分,断云阁厢房内,阿影久久的伫立,望着紫竹林的方向。檐雨珠帘,雷公作怒,暴雨倾盆。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子是在担忧紫竹林中二人吗,可是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一点也不慌张,也不忧郁。 紫竹林内,雨洗刷着巨竹,灌溉着幼竹, 地势较高处,一团黑影在雨中微微抖动。 “轩轩,我特么是上辈子欠你了吗,要陪你在这儿受罪,呜呜呜~” 北铭轩撑起一件黑色长袍当做帐篷,和夏耀一同躲在下面。“行了行了,回去我给你长工资。我也没想到刚来第一天就会下雨啊,看这雨势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说实话,这次出来是最窝囊的一次,以前那次不是威风八面,这次回去必须长工资!” “一定,一定长!”北铭轩郑重回道。 “耀耀,要不你来撑会儿,我手臂好酸呀!” “不管,是谁说要留下的谁撑,是谁说要天为被地为席谁撑!”夏耀一口回绝。 其实手臂累也是其次的,主要是雨水能渗过来,北铭轩整个后背完全被浸湿,十分冰冷。 第二日,苍界山被雨水一夜的洗濯焕发生机,紫色妖艳,绿意苍翠,空气清新。 “傻不傻?” 这是阿影见到二人后说的第一句话。 阿满看着落汤鸡一般的二人,其中一个更是气质不凡,独领风骚,玄门魔宗古往今来只此一人!一对暗红的熊猫眼,趴在肩上的丝发似是滴水,没了往日的风采,一对快要扯在地上的鼻涕……“姐姐,这种问题还用问吗,不光傻,而且还作死!” 北铭轩刚刚起身,便觉全身无力,脑中眩晕,脚步不稳,昏厥过去。 夏耀极快的身法扶住昏迷北铭轩,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夏耀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昨夜他多次要自己撑住布帐其实是雨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突然有种罪恶感,有种愧疚。来不及多想,夏耀迅速盘坐将体内真气输给北铭轩。 望着北铭轩苏醒后,无力的眼神,难看的脸色,阿影凑到跟前,细声询问道:“你没事?” 见北铭轩躺在夏耀怀着强笑摇头,阿影也不多问,走向紫竹。 夏耀内疚歉道:“对不起,昨夜的雨不该让你一个人……” “没事,既然是我要留下来的,有些困难自然要我去面对,你也不必自责。”北铭轩无力的宽慰说道。 “轩轩,我们走吧,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们干嘛非要留在这儿,若你真不想回天漠,下山随便住个客栈都比这儿舒服的多吧!” 见北铭轩浅笑摇头,夏耀长叹一声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轩轩,住客栈的钱从我腰包里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北铭轩望向远处阿影白衣倩影,摇头说道:“你这个条件听起来确实很诱人了,可是这次我的态度……也很坚决,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小爷也要在这竹林住上十天半个月。” 夏耀看了眼怀着病态的北铭轩,叹气道:“阿满说的对呀,你不光傻,还特么作死呀!” “……” 这日午饭后,阿满在藏锋的亲自督导下修炼通脉心法,阿影无事可做,寻到药房煎了几副去除风寒的中药。 紫竹林内 “阿影姑娘,这是什么啊?”夏耀疑惑的看着阿影递到北铭轩面前的囊袋。 北铭轩不多过问,拿起就喝。这是药,很苦的药。他的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因为他知道阿影在看着,静静的看着。 他也很惊讶,一个没有魂魄,没有感情的人,难道也会懂得关心?并且她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般淡定,那种可望不可及的感觉。“这算……什么,关心吗?”北铭轩问道。 “救过满。”阿影简道。 北铭轩彻底明白了,就因为自己救过阿满一次。是啊,一个没有影子,没有魂魄,没有情感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关心呢!他也知道了一件事,在阿影的世界里只有阿满,阿满就是一切! 这次阿影没有匆匆离去,而是坐在北铭轩身旁。 “影姐,你不应该回去吗?”北铭轩嬉笑问道。 “你喝完,我再走。” “哎呀呀,真是的,难得影姐对我如此上心,您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绝对喝完,一滴也不浪费!”北铭轩受宠若惊笑道。 “囊袋带走。”阿影淡淡说道。 “……” 第十二章 阿满被欺 看着北铭轩浮夸的表情,每饮一口便龇牙咧嘴,阿影有些想不明白,顿了顿询问:“很难喝?” 北铭轩咋呼叫道:“中药唉,很苦的!难道你没喝过?” 阿影摇头,“不生病,没喝过。” 夏耀询问:“阿满呢,没一起来吗?” “炼通脉,没过来。” “阿满炼通脉,难道你不需要修行吗,怎么有时间煎药送过来?”一向心思缜密的夏耀困惑追问。 “头会痛,不能炼。” 夏耀轻喝一声,“我第一次听说还有人通脉会头痛。要不你试着行通脉心法,我给你治治如何?我们天漠冥魂术的精髓便是可以感知体内气的运行,哪怕体内气十分渺小,也可以感应的一清二楚!” “头会痛。”阿影踌躇不决。 北铭轩无意间手臂搭上阿影肩头,见阿影也不反感,一口药味切切私语:“影姐你想啊,要是你踏入通脉境界,便可以和阿满一样,成为一名气脉者,可以和阿满一起修行气脉,这会就小痛一会儿,何乐而不为呢?” 阿影看了二人一眼,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了。而后盘坐下来,将通脉心法在心中默念一遍…… “啊~啊~~痛~” 果不其然,阿影直觉脑中炸裂一般,凄声吼叫。那张从来都显得无比淡定的面容变得如此苦痛,第一次见平静如水的阿影突然如此癫狂,夏耀,北铭轩也是受惊不少。 只见夏耀一掌泛起紫光,贴上阿影后背,感受阿影体内气脉的状况,“阿影姑娘,没想到你的风府穴竟然是关闭的!我现在就帮你强行打通,可能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夏耀指尖一丝紫光透入阿影后背若隐若现直游而上,在脑中聚成一团。阿影更加痛苦凄厉的惨叫久荡于林中。 望着阿影痛苦的面容,耳中是那揪心的凄惨吼叫,北铭轩怎能心安,绕着二人不停打圈,一声声仓惶催问:“耀耀,怎么样了,好了没有,阿影很痛苦的,你快点啊!” 见夏耀收回手势,风府穴已通,北铭轩紧凑到阿影身旁,被经久的折磨,阿影脸色苍白无力,汗珠涔涔而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心痛,会变得慌张。“阿影,没事了,没事了,好了好了……”北铭轩轻拭阿影脸颊汗水抚慰道。 “风府穴是脑中之气下丹田的必经之路,常人的风府穴是不可能关闭的,你脑中的风府穴像是被可以刻意关闭的,更像是刻意的避开气脉修行!虽然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帮你打通了风府穴,现在试试通脉心法吧,不会再痛了!”夏耀解释说道。 阿影粗声喘息,望向夏耀,重新盘坐起来。 心若天地,体若潺水。有心无体,脉自心出。天灵下泻,足体归中,行! 阿影五心朝天,瞑目而坐,周身溢出白色的流光,如烟似云,纯白浓郁,源源不绝! 夏耀,北铭轩皆是失声惊叫,难以置信的看着盘坐如钟的阿影。 “天才”这个词是形容那种十分聪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常人练习千遍万遍的事物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而阿影,没有魂魄,没有情感,甚至连眼神有时候都能给人一种痴蠢感觉的女子怎么会和“天才”沾边! 可这一刻,那白色的流光纯白浓郁,源源不绝,那可是已经达到通脉后期才有的表现啊! 寻常人从初次通脉到通脉后期,少说一两月,多则一两年。而阿影,第一次通脉便可以达到通脉后期,这种气脉修行的效率,“天才”似乎也不是很准确吧! “阿影,你,你第一次通脉便达到后期了?这特么也太逆天了吧!”北铭轩惊呼叫道。 “小爷我自认为天赋异禀,五岁开始气脉修行,八岁时已达通脉后期,十岁踏入凝神境界,如今二十五岁,修至中天后期,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竟然,竟然第一次通脉便是后期,这速度,怕是天下无二了吧!” 夏耀看向已然醒目的阿影又含挤兑北铭轩之意,欣慰叹道:“是啊,阿影姑娘,轩轩那么聪明都用了三年才至通脉后期,而你只一遍便是通脉后期,这种资质确实千古一绝,前途无量啊!这种修行的速度,要达到众生向往的神宇境界也不是不可能啊!” 北铭轩凑到阿影身边,又将手臂勾搭在阿影肩上,笑道:“影姐在气脉修行堪称千古奇才,给我洗内裤想都不敢想了。只盼影姐日后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了莫要忘了弟弟我啊!” 见阿影面无表情,北铭轩又道:“不如以后我给影姐洗内裤吧!” “……” 夏耀用一种揣摩的眼神细视阿影,探问道:“阿影,你从哪里来?” “古月镇。” “我想听实话,可以吗?”夏耀续问。 “风铃谷。” 夏耀身形微微一怔。心中反复念叨这三个字,“风铃谷,风铃谷……”三百年后的今天,这个神秘的风铃谷依旧能让人谈及变色。 北铭轩将囊袋递给阿影,不满的微斥夏耀:“耀耀,你就别问了,我影姐刚被你强行打通风府穴折磨的生不如死,让人家回去歇着吧!”望着阿影离去的身影,不忘叮嘱道:“回去要好生歇息不忙修炼,知道吗,影姐。” “轩轩,你说一个没有影子没有灵魂,甚至没有一丝情感的天才为什么会刻意避开气脉修行,她从风铃谷来,她的过往又是怎样的呢?”夏耀望向阿影的双眸第一次变的好奇,第一次迷惑。 北铭轩嬉笑问道:“怎么了,耀耀,这会儿怎么对我家阿影这么上心呢?” “你有所不知……”夏耀神思恍惚。 “风铃谷传闻是三百年前的神秘谷,谷内独有的火梨树蔓延百里,风铃草开满山谷,更有隐栖的白氏一族,只是三百年前白氏一族一夜之间被尽是屠杀,无一活口。” 北铭轩不知何时起劲,催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关于风铃谷我只知道这些。不过咱们天漠当年和地荒,也就是现在的天荒原本一宗,自从得了冥魂古卷才分的家。而这冥魂古卷便是三百年前出自风铃谷。” “什么什么,你说,咱们天漠至高无上的冥魂古卷出自风铃谷,也就是阿影的家乡?”北铭轩惊奇叫道。 夏耀又沉思道:“好像三百年前的先辈们刻意隐瞒什么,这个风铃谷和白氏一族被灭后,江湖中也没有多大动静,甚至可以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哎呀呀呀,看来明天我得好好盘问盘问我们家阿影了,想不到一个风铃谷这么厉害!”北铭轩扶颔思索道。 第十三章 生规长老 阿影从紫竹林回来便去了阿满修炼的地方,却不见阿满的踪影,只见藏锋一人入定。 阿影细声询问:“师父满哪里?” 藏锋知道阿影和阿满形影不离,多少有些担忧,温和回道:“是这样的,我看小满盘坐久了便吩咐了个差事,让他去东来师兄哪儿,将此次十年会武我座下弟子参选的名单送了过去。” “十年会武是我们玄门正道每隔十年如期举行一次,检验各门派修行成果,纳入新人实力水平的一次切磋比武。记得十年前的会武是在曼海的往生寺举行的,这次便轮到了我们断云阁,到时往生寺,宗武门还有许多小门小派都会共赴我们断云阁。” 藏锋道人老眸含笑,畅爽道:“十年会武的输赢,为师一直看的很淡。你和阿满刚来不久,距离此次会武一月有余,所以此次我选中的四人中便有你和阿满,一来可以和其他门派的气脉者切磋,不局限于断云阁的气脉之法,二来,你们二人以前从未涉足江湖,多结识些玄门弟子多少有些好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影静视藏锋说完,拱手回道:“谢师父。” 阿影拜离藏锋又等了良久,任未见阿满回来,便寻了出去…… 阿满送完会武名单返回途中再次经过一座汉白玉造的巨桥。桥墩攀龙附凤栩栩如生,整座桥洁白无瑕就算放到人间帝王皇宫也是稀世罕物。他不由的脚底磨了两下,像是特意擦去脚底尘土,不忍染了此物。 踏上巨桥的阿满步伐十分轻盈,行至桥中心更是放慢了脚步,俯身下望,青荷白莲,是那种油彩般的艳青,是那种不染一尘圣洁的白,犹如一个个含羞的少女荡在水面。阿满被这仙境深深迷住,凝望的出神忘了时辰。 “糟了,师父吩咐早去早回,还得继续修行通脉心法,我得赶紧走。反正我已经是断云阁弟子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阿满碎碎念叨,快步下桥。 两名身着断云阁道服的年轻弟子像是蓄谋已久,突然出现在阿满面前,阻了去路。 “听闻五师伯近日收了两个乞丐做徒弟,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此事。”其中一名身材伟岸,相貌端庄的年轻弟子有些怒意说道。 阿满已是看出了来者不善也不怯懦,怔声回道:“两位师兄要怎样?” 另一名略显消瘦的年轻弟子轻蔑笑道:“师兄,你看他那穷酸相,竟然连汉白玉桥都没见过,真是可笑啊。” 被称为师兄的断云阁弟子对视一笑,嘲弄道:“师弟,你看这小子就算穿上断云阁道服也穿出了他们丐帮的感觉,简直,简直是侮辱了这道服,侮辱了断云阁!”语末,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由于阿满身材短小,这件道服亦是藏锋从百件中挑出最小的,穿在阿满身上还是宽大了些。) “两位师兄如何称呼,我阿满拜入藏锋道人座下不过数日,也未得罪什么人,二位何必跟我过不去?”阿满困惑说道。 身材魁梧的弟子语气更重,“就你这穷苦小儿也配知道我们的名字!不过为了让你明白断云阁谁是老大,我就告诉你。听好了,我二人便是生规长老座下的常风,常云,亦是当朝圣上皇叔的少爷!” 阿满更加困惑,“常风,常云二位师兄,师弟我可有得罪二位的地方?” 自称常风的弟子愤然不满,怒道:“你是没有得罪我二人,可拜入断云阁便是你的错。” “哦,你说说我哪里错了?” “断云阁背负盛名,千百年来稳居玄门领袖地位,蕴底深厚。气脉心法,绝世神功更被世人称赞,你一个穷苦小儿,有什么资格进入断云阁!” 常云亦是慷慨激昂说道:“你的到来简直是侮辱了断云阁,与你这样的乞丐为伍更是羞辱我们。本该困苦终身,邋遢肮脏的你哪来的勇气拜入断云阁,告诉我!” 阿满眼中爆出血丝,切齿沉声:“我的出身是不如你们高贵,可我选择那条路,我的命岂是你们这样的纨绔子弟所能摆布!” “吆喝,脾气倒还不小,这就听不下去了。告诉你,在这断云阁就算东来长老也得敬我二人三分,若是不想被我等羞辱,明日一早便离开断云阁!” 阿满重唾一口,怒火中烧,吼道:“敬你二人称一声师兄,若是再咄咄相逼,你二人又算什么东西!” 常风,常云当朝皇叔的儿子,自三年拜入断云阁,众弟子无一不对其巴结迎缝,就连他们的师父生规长老也未曾说过重话,如今听了阿满一句“你二人算什么东西”登时恼羞成怒。 “臭乞丐,你特么活的不耐烦了吧!”说话间,常云的长拳泛起青光袭来。 阿满拜入断云阁所说时日不多,可也算踏入通脉境界,常云的这一拳蕴含气脉刚猛无比,却是恼怒之下瞬发,破绽百出,阿满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 常云见一拳轮空,更加恼怒,调动体内气脉,周身青光赫然高涨,猛虎一般回身再次击向阿满。 常风亦是被阿满的最后一句话惹恼了,紧跟常云的步伐,冲向阿满。 阿满毕竟是近日拜入断云阁,刚刚踏入通脉境界,而常风,常云拜入生规长老座下三年有余,皆已修至凝神前期,阿满怎会是他二人的对手。 通脉境的阿满对周身的危险感知也不强烈,可以说没有感知,刚躲过常云迅猛一拳,便被身后悄然袭来的常风重掌一击。 阿满整个身子被击飞出去,闷哼落地。 略显宽肥的道衣沾了不少尘土。方才被常风重掌猛然偷袭,阿满便觉整个身子快要散架似的,胸口后背犹如夹杂两块坚石中快要窒息。 阿满抬手抹了口角心血,饿狼般的双眼仇视二人,“卑鄙!” 常风冷哼一声,重道:“断云阁敢对我二人大不敬你还算第一个,不过出言之前先想想你的背景,想想你的后果。凭我二人的背景就算今日将你杀了,断云阁也不会把我们怎么。” 常云不屑瞥视一眼狼狈的阿满,笑视常风:“大哥,师父新授的龙尊二式毒龙爪我练的尚不成熟,我向这臭乞丐打出几爪,大哥可否给我指点一二?” 常风伸出一臂做出请的姿态,亦是笑道:“师弟,请,我一定细心观看。” 常云一顿虚势过后,体内气脉聚于右臂,散发着浅淡的青光,见他竖眉爆喝,吼道: “龙尊二式,毒龙爪,出!” 一道青色光爪自常云右臂而出,驰向阿满,这青光爪倒是迅猛无比,可到了阿满面前却变成一团无形无状的青光。被这青光击中亦会半生不死! 面对青光袭来,阿满脸上没有丝毫惧怕,那双视死如归的双眸还是那般的凶恶,仇视。“凭什么,我会是他们口中的臭乞丐,我要被他们排挤,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要安排身份的尊卑!”以前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也让阿满有过这样的不满,可这一次那种将自己划分到卑贱的身世让阿满莫名的愤恨。 这,亦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第一次思考人生的意义吧! 第十四章 为老不尊 眼看青光就要将阿满吞噬,常风,常云的笑声猖狂,狰狞,阿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无能。若是他足够强大,足够厉害,那么此刻狼狈的不会是自己,而是他们两个。 直到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化解袭来的青光,他眼中闪过喜色。 “姐姐!” 阿影就那么站在阿满面前,只是冷冷的看向常风,常云二人,没有发怒,没有言语,她的眼眸没有喜怒却犹如千年寒冰,能让人感受到冷意。也没有人知道她使了什么招式,能让来势汹汹的气脉青光绕道而行。这也就是阿影的神秘之处吧。 “满怎样?”阿影只是淡淡的询问,搀扶起阿满,看不出是关心,亦看不出是担忧阿满的伤势。 阿满轻拍身上的尘土,回道:“姐,不碍事,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虽然对于突然出现的断云阁女弟子能轻而易举的抵挡龙尊二式感到十分困惑,但常风常云二人知道来者是替落败的“臭乞丐”出头的,具是火冒三丈,怒目相视。 “你便是五师伯新收纳的另一个乞丐徒弟?”常风嗔怒低声询问。 见阿影不答,又道:“长的倒还乖巧,但终极是个乞丐,身份下贱!若是你答应明日一早带着小乞丐滚出断云阁,我兄弟二人便不为难你,如何?” 阿满不屑瞥视兄弟二人,说道:“姐,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仗着出身高贵,看不起咱们姐弟,奈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阿影重新打量起不远处二人,说是打量也不准确,因为阿影从来不需要打量对手。只是冷冷的注视。 常风蔑视阿影一眼,冷笑道:“师弟啊,你说两个臭乞丐不知是那根弦搭错了,还敢拜入断云阁,奢望在气脉修途上有所作为,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哈哈哈~” 常云应和着常风嘲笑一番,“是啊,凭两个臭乞丐的资质就是修行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突破通脉境界,在这断云阁待着简直是浪费资源。”常云不耐烦的叫嚣道:“喂,我大哥方才提的条件如何,明日一早滚出断云阁,我兄弟两便不为难你们姐弟。” “凭什么。” 阿影端端站立在常云身前,目送他的身躯腾飞在空中。 没人看清阿影的招式,阿满也没有。 远处常风摇晃着爬起身来,捂住似被击碎的胸口,龇牙咧嘴,恶狠狠的说道:“可恶!”心中却生了畏惧之感,“能在瞬间行至我的面前,发出猛烈一掌,多半已达到了气脉阳出境界,就算我和大哥联手也绝非这臭乞丐的对手!” 常风见常元满身灰土,颓废之态,他二人入断云阁三年从未如此狼狈,这口恶气常风自然是难以下咽,饿狼一般,冲向阿影。 常云倒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清楚他们绝非这女子的对手,想要劝阻大哥,奈何常风已驰到女子身前。 见常风包裹在自身散出的青色玄光中,挥拳抡臂,招招致命。而阿影也不还手,只是闪避,漫步在常风迅猛刚烈的拳掌中游刃有余。她的步伐,各种闪避的动作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十几招下来,常风已是气喘吁吁,却连阿影摸都没有摸到。反观阿影,似乎不像经历过殊死搏斗,面不改色,气息平稳。 又是一招,只一招,闻得常风一声惨叫,同他的师弟一般飞了出去。 阿满看的甚是欢喜,蹦跳拍手叫道:“姐姐,打的好,打的好啊,看他们以后还敢仗势欺人!” 阿影并没有罢休,不给倒地的常风丝毫喘息机会,瞬移到重伤的常风面前,纤手竟扼住常风的咽喉提了起来。这一幕就连阿满也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师妹,师妹,是我兄弟两有眼无珠,得罪了小师弟,我代大哥给二位陪不是,还请师妹高抬贵手,放过我大哥!”常云慌张乞意求道。 被阿影“魔爪”狠狠扼住的常风已是脸色煞白,面部狰狞,几乎窒息。 就这样,阿影没有要松手的意图,那双清眸死死盯住玩弄股掌中的常风,不动声色。常风,常云二人却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闪过的杀意,给人一种深幽无助,压迫的感觉。 阿满见姐姐对常云的乞求充耳不闻手中力道又紧了几分,心中慌张盘算,“这二人对自己的做法确实过分,要是常风就这样死在姐姐手中,他二人的身世抛开不说,单单残杀同门这条罪名,绝非姐弟两担待的起,被扫地出门轻而易举!” “姐姐,饶了他吧,他……”阿满说至一半,迎上了阿影侧首的眼神。这么多年第一次看阿影这种眼神,真的是第一次,平淡中却能蕴出无尽杀意,视者犹如坠入深渊的恐怖。 “欺负满。” 简单的三个字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触碰到了阿满心扉深处。 第一次体会到姐姐的感情,原来姐姐并不是真的痴痴傻傻,她也有一份渴望,一份守护,那便是自己! 毫不夸张的说在阿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阿满!因为他们羞辱了阿满,任凭你是皇族贵胄,还是玄门高手,下场都会很悲惨。 望了一眼阿影手中常风面无血色,快要断气的萎靡面相,阿满连声道:“姐姐,我知道你疼满,可要是这人死在姐姐手中,我们姐弟日子也不会好过啊!” 阿影敛回目光,静道:“听满的。” 落地的常风本能的双手扶住脖梗,重咳几声连忙叩拜,“谢师妹不杀之恩!” “是怎样的人物竟敢让我们生规座下的弟子低头叩拜!” 一名衣着光鲜,模样清秀,身高九尺的男子在十多个弟子簇拥下走了过来。 一名簇拥在旁的生规弟子指向阿影,低声道:“大师兄,就是这女子,身法十分诡异,只一招便将常云师兄击飞!” 这名弟子便是生规长老座下大弟子,许青阳。入断云阁十八年之久,气脉高深莫测,传闻与东来长老座下大弟子卫颜经常私下决斗却有把酒言欢。 常风常云见许青阳来势汹汹,立时奔了过去,常风更是羞愧到无地自容,不敢抬首多看常青阳一眼。 “师父的老脸真是让你俩丢尽了,哼!”许青阳低沉怒道一句,不再多看二人一眼。 许青阳先是仔细打量阿影一番,又扫视身旁的阿满,稳健说道:“师妹师弟可是藏锋师伯近日新收的弟子?” “是,不知这位师兄怎么称呼?”阿满回道。 “我是生规长老座下大弟子常青阳。你姐弟二人初入断云阁便殴打同门弟子,是否显得过于跋扈嚣张!”语末,许青阳的口气透出狠意。 “青阳师兄,明明是你这两位师弟嫌弃我们姐弟身份低微,持强凌弱再先,先行动手的,怎么能算我们殴打同门呢?”阿满辩论道。 许青阳轻呵道:“我走来之时只见我那两位不争气的师弟遍体鳞伤,一个还跪拜在这位师妹脚下,不知你说的持强凌弱在先是何时之事?”复道:“再者说,生规座下弟子被同门师弟师妹打的鼻青脸肿,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生规部在断云阁面子望哪儿搁!” 阿满听得哑口无言,明明是他们动手在前,这会儿却成了他们姐弟两殴打同门,怒火中烧,“你……” 愤怒之际,却见阿影踏出几步,异常淡定也不畏惧。阿影的抉择已经十分明了了…… 第十五章 东来长老 许青阳目光凶悍,却是疑惑不解,阿影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奇特,她的气脉及奇浅薄,多是通脉境界,可她的脸色却异常淡定,好像胜券在握。 “师妹,你确定要跟我动手?”许青阳发问。 阿影默不做答,拳头却是握的很紧,冲了过来。 “师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青阳仅调动体内一半的气脉,双掌中的青光却是艳烈之及。轻喝一声,一道青光夺掌而出瞬时飞向阿影。 阿影微微抬手,疾飞的青光竟已被抛掷一旁。 许青阳咋舌不已,又连发数道青光,结果还是被阿影挥臂挡去。“怎么可能,一个通脉境界的女子竟能轻而易举化解我的内力!”迷惑之际,阿影已冲至身前。 观着阿影行来的身姿破绽百出,许青阳会心一笑,暗道:“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那就吃我这一掌!” 许青阳瞬发的一掌刚猛无比,若是被击中不休养个十天半月怕是难以下床。而这一掌在许青阳眼中会毫无疑问击中猛冲过来的女子。 可这女子是阿影!一个没有影子,没有灵魂,没有感情,扑朔迷离的女子! 随着簇拥而来生规部的弟子尖叫一声。许青阳之觉后背微微作痛。 “她,怎么过去的?方才我自认为那一掌会击中,可她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不仅躲过那一掌,还能行至自己身后!她在我身后那一掌也未出全力,是在试探我。看来果然有点实力,那我可要出全力了!”许青阳心中如此想道。 “不知这位师妹如何称呼?” “我阿影。” “阿影师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语末,许青阳周身燃起妖治的青焰,一柄月牙弯刀凭空而来,镀金镶钻,镌刻奇异图案,同样燃着青色火焰,像是与其自内力散发的气脉同出一辙。 观战的数十名生规部弟子或是惊喜万分,或是唏嘘不已,不乏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者。 “快看快看,大师兄已经祭出了他的法器,青阳刀!听说三年前大师兄已踏入铭成境界,青阳刀便是他凝炼的专属法器!” “是啊,是啊,大师兄以前从未当众使用过青阳刀,听说只在与东来的卫颜师兄切磋时才会祭出来,这次真是大开眼界了!” “看来大师兄已经打算用全力了,这个小师妹必输无疑了。” 就这样在众多生规部弟子你一言他一语满怀期待的眼光下,生规部大弟子许青阳一跃而起,手中青阳弯刀似能削铁如泥,吹毛短发霍然劈下。 阿满死死盯着阿影还未有丝毫异动的身姿,惊声道:“姐姐,小心呢!” 青阳刀将阿影劈作两半的刹那,阿影疾步如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侧避。 这一幕众多弟子和阿满看在眼中,皆是惊呼一声,哑口无言。 下一刻,许青阳心系法器,虚招实招,变化莫测,同阿影纠缠在一起。 一时间,流光青焰层出不穷,犹如青蛇浮动悬空,青焰包裹中,对决二人身法灵韵,诡异莫测,让众多弟子看的目不暇接,惊叫不绝,当真是高手对决! 在众位弟子眼中,大师兄所使的招式有他们熟知最基本的断云阁招式,也有没见过的略微高深的招式。就连那些自己根本瞧不上眼的基本招式却被大师兄使的炉火纯青,当下自渐行秽,若是再练个百八十年也不一定有大师兄一半的实力! 再观阿影,手无寸铁,面对许青阳凶猛的攻势丝毫不落下风,那随心而动的鬼魅身法却让许青阳招招落空。 几十个回合下来,阿影毫发无损,面色淡定竟然粗气都不喘一声。 许青阳第一次产生了畏惧,压迫。就连同卫颜对决时都未有的恐惧。究竟是怎样的高手,面对自己,一个铭成境界实力的气脉者还能如此淡定,她方才的招式只是简单的闪避。没有还手,并不是她没有机会还手,而是,而是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让她出手! 阿影静静站立在丈外,冷冷看了过来,她的眼很清澈,没有恨意,没有怒意,也没有挑衅,配着她那莫名古怪的身姿让许青阳又多了几分畏惧。 身后是数十名生规部弟子满怀期待的眼光,许青阳自知他们对自己这个大师兄的仰慕,所有就算对面前这个诡异的藏锋部女弟子有所畏惧之感,许青阳也不可能就此认输。 许青阳怒眉倒竖,爆喝一声,周身缭绕的青焰又盛,并缓缓流入身前悬空的青阳弯刀。待到青阳刀被一层艳烈的青焰完全包裹,看不出任何刀的形状,他又双手结印,默念心法。 在身后众多弟子惊呼,赞叹中,包裹一层妖焰的青阳刀霎时飞出,似要将阿影穿心而过。 许青阳一头冷汗,屈指御剑,目露杀机。 阿影在周身飞窜的青光中规避闪躲。 这一幕却叫阿满看的心惊胆战,心中默默祷告,姐姐一定不会被伤到,一定不会! 青光回旋又自眉心刺来,阿影这次选择不闪躲,星眸中倒影出青阳刀飞驰而来的影像,下一刻…… “姐姐……”阿满奋力呼喊。 “滴答滴答”的声音是液体坠落地面的声响。 青阳刀在她眉前不到一寸被止住了。她的眼眸却是出奇的淡定!她,握着青阳刀的一手,鲜血从指间溢出,垂在玉腕处…… 众多断云阁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无人多言。许青阳瞠目结舌,凝视自己的刀,那只血手,那岿然不动的身影,退却半步。 阿影未多言,将那把月牙弯刀奋然掷出,飞刺向身形还在微微抖动的许青阳。 飞回的青阳刀没有被青焰包裹,可是速度极快,极猛。 虽说飞回的青阳刀没了内力,可当许青阳伸手去接的瞬间,那柄月牙弯刀竟擦掌而过!青阳刀三分之一的刀刃已没入五六丈外一棵苍柳体内。 许青阳也不顾身后的月牙弯刀,自知失了面子,心生羞怒,双手作爪,嗔视阿影,怒道:“再来!” “青阳,既然已经败了,就该接受这个事实。败了并不丢人,若是你连失败都不敢面对,有何脸面做断云阁的弟子,有何资格做我生规的弟子。” 一位身着道衣,鹤发苍颜,气势凌然的古稀老道缓步走了过来。 以青阳为首的一众生规部弟子不敢多言,躬身行礼,“拜见师父。” 来者便是断云阁五大长老中的生规长老。 第十六章 小舅子 生规长老挥手示意众弟子免礼,步至许青阳身前,轻拍其肩,叹息一声,多有失望之意。 作为生规部大弟子为人处世多少有些门道,伴生规长老左右已有些年头,对于师父那声叹息自然是领略了其中的含义。许青阳不但没有随其他弟子起身,反而头沉的更低,“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生规长老略微宽心,边扶起许青阳边举目向不远处端立的阿影看去。 见这女子一身白衣仙韵儒雅,眼眸清澈,面无表情,右手却是血迹尽染,血滴有节奏的坠下。 与其并肩的一名断云阁弟子,身高六尺,道服宽松,面色苍白,多是有伤在身。 “二位便是藏锋师弟近日收纳的新弟子吧?”生规长老声势雄浑,内力十足的发问。 女子微颔首,身材显得短小的小弟子却是抱拳恭敬回道:“回师伯,我叫阿满,这是姐姐阿影,我二人具是藏峰道人座下弟子,敢问师伯是?” 生规长老见这名弟子相貌平平,小小年纪却不失礼数,稳健回道:“我是断云阁四长老生规,不知你这姐姐所谓何事要和我这不成器的徒弟狠斗一番?”语毕,生规长老又不禁瞥了一眼许青阳。 阿满从常风常云二人羞辱自己开始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生规长老自知常风常云乃是当朝皇叔家的少爷,得罪不起,三年前,送二人上山时皇叔曾说过二子若是在断云阁受人欺压他日必定不会放过。如今听了阿满的陈述却是冷笑一声,“你说常风常云欺你在前,阿影动手在后,可我门下弟子皆看见阿影将常风常云痛揍一顿,青阳这才出手替二人出头。你可有人证证明常风常云羞辱你了?” 阿满听出了生规长老言语中刁难之意,脸色更加难看,“师伯……” 生规长老怔声叫道:“常风,常云!” 隐于众人中的常风常云应声走了出来。 “我且问尔等,可曾欺辱过藏锋长老座下这位师弟?” 常云拱手回道:“回师父,今日我二人见天气不错,练功久了便来这虹桥处散心,碰见这姐弟两也在此处闲游,我等有意上去打声招呼,不料这小师弟怂恿其姐将我等痛扁,还道什么此地是他二人之地,不许我等前来观景。” 常风不屑狠视一眼阿满阿影二人,也是抱拳回道:“师父,常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师父替我二人做主啊!” 阿满听了常风常云所言,咬牙切齿,失态怒吼:“一派胡言。” 阿影亦是走出了两步,目光死死锁定在诉苦的常风常云二人身上。 生规道人老眸微眯,却有几分凶狠,“不知藏锋师弟收的什么徒弟,气脉修行先不说,满口胡诌到是厉害的很呐!” 听完生规长老颠倒黑白,阿影虽说没有怒意却又上前几步。 生规道人亦是迎了出来,不屑的口气说道:“怎么,打败了青阳还想跟老夫过过招吗?可不要怪老道以大欺小了!” 悠扬,肆意的劲声自远处传来:“那个狗niang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欺负我藏锋的徒弟呀?” 阿满,阿影寻声望去,顿生喜色。(阿影没有。) 藏锋道人,张小奇还有五六个藏锋部弟子赶了过来。 “师父,大师兄!”阿满所有的抱怨中,委屈都好似在这两个称呼中烟消云散。这也是阿满第一次体会到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港湾能给他们姐弟两遮风挡雨,给他们温暖。 藏锋道人前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与生规长老对峙的阿影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就这么一个动作,一个习惯性的普通动作,阿影没有抗拒,也无力抗拒。望着藏锋道人的背脊,阿影的眼眨了两下,启唇,似语非语。 张小奇揽住阿满,凝视阿影,轻声询问道:“师弟师妹,你们没事吧?” 藏锋道人迎笑生规道人,“原来是四师兄这个狗niang养的呀……”意识到这句有问题,立刻改口,“不对,不对,四师兄不是狗niang养的,恕师弟冒昧了,冒昧了!” 生规长老脸色铁青,低吼回道:“藏锋,你个老东西,你再骂一句试试!” “好啊,师兄,你敢骂我是老东西,你才是老东西呢,老不死,臭东西,为老不尊!” 生规长老听闻气急败坏,这两个断云阁长老算是真正怼上了…… “藏锋,你他娘的徒弟就是徒弟,老子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老子好歹也是你师兄,说话咋比放屁还要臭!” “嘿,我说你这个老家伙,明明是你的弟子欺辱阿满在先,如今反扑一口,你身为长辈不但不制止,反而纵其胡言,有你这样当师父的吗?” “糟老头子,断云阁谁不知道你藏锋向来护短,如今说我纵容弟子胡言,你可有凭证?”生规长老眺了一眼藏锋身后的阿影,又道:“你这名女弟子明明只有通脉实力,不知使的什么妖法,能令我大弟子青阳颜面扫地,该不会是魔宗派来的底细吧!” 藏锋道人立时吹胡子瞪眼,是真的怒了,吼道:“生规!你这是在羞辱我藏锋么?” 观了藏锋面色自知已经将其彻底惹怒,不过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看着藏锋气急败坏,生规长老竟有说不出的爽快。咂舌虚惊,“哎呀呀,师弟啊,其实我也不愿她是魔宗的人,只是她确实诡异的很呢,师兄我不得不如此猜想!” 藏锋道人猛然虎扑而上,一把揪住生规颔下不长的须径,口中不停骂道:“老东西,我让你污蔑我,欺负我徒弟,看老子把你胡子全给扯下来!” 生规长老也不坐以待毙,拽起藏锋盘束的花发,扯来扯去。 两部弟子观此一幕,先是一惊而后蜂蛹而上,意图劝阻二人,却不知从何下手。 “生规,把你的臭手从我鼻孔拿开。”藏锋被作弄着含糊说道。 “你特么别扯老子眼睛先!” “……” 一头银丝,浓眉邃眼的仙韵老者,长灵长老寻声而来。 不忍直视扭打一团,衣冠不整全无长辈风范的二人,浓眉蹙就一团,“我说二位师弟这是做甚,这么多弟子看着呢,还这般为老不尊!” 藏锋扼住生规的一手仍未松懈,扒拉在其眼皮上的一手也未停下,喘息道:“三师兄,你来给评评理,明明是他的两个弟子欺辱我的爱徒在先,还敢污蔑我弟子是魔宗妖人,这口气我怎么咽下!” 生规也不理让:“三师兄,是他的弟子动手在先,他还咽不下这口气,我生规也不是好欺负的!” 长灵长老叹息摇头,“我说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嘛,当着这么多晚辈,这作态成何体统。” 长灵走上去,识图扯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奈何人家一个个力大如牛,死活都不撒手。 长灵无奈喝道:“快些停手,不然我可要请东来师兄过来了!” “就是东来师兄来了,我还是这么个理,弟子胡言,这老东西坐视不管也就罢了,还敢污蔑我的爱徒是魔宗妖人,哼!”藏锋也不忌惮,气冲冲叫道。 “快些请东来师兄,我到要看看藏锋老儿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师兄!” 第十七章 龙尊诀 “不用请,我已经来了。” 断云阁刑法长老兼暂代掌门东来,一道紫光破空而落。银丝落肩,一身紫袍,金丝玉冠,在场四位断云阁长老中就属他最具仙韵,超脱尘世。 见东来长老脸色冷漠,不怒自威,扭打的藏锋,生规两位长老这才撒手,互相翻了个白眼。 一众弟子除了阿影,阿满,皆是肃穆,屏息不敢多言,霎时沉寂的诡异,这便是代掌门的气场! 东来长老身为刑法长老,天生的冷峻外表,就是东来部弟子也很少见自家师父面露笑意。自几十年前兼了代掌门一职,日理万机,脾气变得更大,就连三位长老也很少主动亲近。 “生规,藏锋,所谓何事竟在众多弟子面前这般撕打?”东来的声音温厚低沉,却自带一种令人胆怯的威慑力。 藏锋欲语不料被生规抢先回道:“启禀师兄,我那常风常云两名弟子拜入断云阁乖巧无比,从不惹事生非,如今藏锋师兄新接纳的两名弟子到来十日不到,却诬陷我这两名爱徒羞辱她们。我见那女弟子身法邪魅,明明是通脉境的实力,却能与青阳斗的不分伯仲,便猜想是不是魔宗的卧底,谁知藏锋师弟听了此话便虎扑而上,如同仇敌。师兄你可得替我主持公道啊!” 东来长老见二人斗的衣冠不整,鼻青脸肿,负手步之藏锋身前,见藏锋启唇欲语,便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其实东来听了生规的一番控告,已是心知肚明,多是虚虚实实,有真有假。若叫藏锋道来,多半也是不可全信,所以没必要听他再诉苦一遍。 东来只道:“藏锋部的女弟子何在?” 东来粗略打量走了出来的阿影,一身纯白道衣,秀发盘成蝶状,褪色的竹绿发簪插入其中,面无表情,清眸若水。一手血迹斑斑,显是被利器所伤。就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弟子却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古怪。 “你,可是魔宗中人?”东来凝视阿影的眼睛。 阿影轻微摆首。 她的眼始终很静,很纯,这不像一双说谎的眼眸,至少东来长老这么认为! 东来下意识扫视她的血手,偶有血珠坠落,“你的手……” 阿影无神的眸光落在身后生规部弟子中,东来已是猜出大概,也不多问。 东来长老踱出几步,面对生规,藏锋两派弟子,面色铁青,眉间更是纠结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气,振声道:“断云阁创派一千多年,久负盛名,能成为玄门领袖,靠的是什么?是同门相互扶持,包容,光明磊落。断云阁不会错怪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魔宗妖人!若是你等两门弟子如此睥睨不以待见,勾心斗角,断云阁谈何正道领袖,谈何维护苍生,谈何未来!” 听了东来长老一番慷慨陈词,众弟子更加沉首,藏锋低头羞愧道:“师兄教训的是,藏锋谨遵教诲,以后断不再行损害同门友谊之事!” 生规长老见状,亦是沉声道:“师兄,对,对不起……” 东来长老见两位师弟已有悔悟之心,无奈叹道:“今日之事着实荒唐,你等两部就此罢休,不得再暗中私斗,至于这女弟子是否魔宗之人,我自会调查。” “俺滴个娘来,那个青阳太不是东西了,把俺师妹的手搞成这样,俺明日便去找他算账!”归途中,张小奇扶起阿影血淋淋的一手,气急败坏吼道。 “小奇,这么快就忘却你东来师伯说的话了吗?”藏锋质问道。“今日与正规弟子所结的仇怨一笔勾销,以后不得再提!” 张小奇顿步,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肥硕的脸写满不甘。“被羞辱的是阿满,受伤的阿影,为什么,凭什么!” 一个老是琢磨着怎么跟这两姐弟抢饭吃,总是面挂微笑一副憨态的张小奇此刻却显的执拗。 “因为断云阁,因为你们都是断云阁弟子,断云阁弟子就应该胸怀宽广,懂得包容,懂得何事可为不可为。” 张小奇听了藏锋很少用这种口气讲话,一时不知所言,“师父……” “行了,你们先回去,我有话跟阿影讲。” 催遣张小奇,阿满和一众弟子先行离去,藏锋来到阿影面前。 “手,还疼吗?”藏锋关切问道。 阿影微微摇头。 “阿影,为师知道你绝非古月镇的普通居民,但为师也知道,你绝不是魔宗妖人!” 见阿影依旧是那副无喜无悲的神情,藏锋长吁一口气,“阿影,知道为师为何要收纳你和阿满吗?” 阿影又是摇头。 “师父知道你绝非常人,能够一手抵挡师父全部功力,没有影子,没有任何情感。可能是出于好奇,可能不想让一个绝世高手被埋没吧!” “可当师父知道你们姐弟以前的苦日子,那种没有亲人,没有关怀,没有温暖的日子,师父便想给你们一个真正像样的家,有口热饭吃,能够遮风挡雨,暖心窝的家。阿影,你愿意把这儿当做你的家吗?”藏锋凝视阿影的清眸,那种纯真,无邪正是他想去呵护的东西。 这番话语是藏锋对阿影所言,却远远超出了一个师父对弟子所寄寓的情感,更像是亲人,父女。 阿影无魂无情,自然体会不到所谓的家到底是什么,关怀又是什么,但她知道,阿满会。在断云阁的这些时日,阿满的笑多了,阿满能吃饱饭了。 “我愿意。”阿影顿了顿,平淡说道。 “把师父,各位师兄弟当做你的亲人?” “愿意。” 藏锋松口气又道:“东来师兄似乎已经开始关注你了,为师知道你那鬼魅一般的身法,手段确实了得,这反而不利你在断云阁的修行。你的身上如今已能观出浅淡的气脉,想必是踏入了通脉境界,那么答应师父,以后不要使用你那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身法手段,好吗?” “我答应。” “其他长老的弟子亦是如同兄弟姐妹,需怀一颗宽容之心,和睦相待,不可与他们暗斗,不可出手相伤。” 阿影点头。 苍界山的夜色很美,琼月蹁跹,清辉附叶犹如霜雪。月光斜入闺房,落在女子俏脚上。 阿满端坐床头的身子渐倾斜,入了阿影怀中。半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让自己接应不暇。紫竹林中的北铭轩,夏耀,师父,大师兄,各位师伯,令人厌恶的常风常云。可唯一没变的是自己的姐姐阿影。 古月镇的时候,每到这样的夜晚,他也会偶尔依偎在姐姐怀着,凝视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姐姐,为什么我们没有生在豪门富贵,皇权世家,为什么我们生来就注定要比他人卑贱一等?”这样的夜晚,阿满又开始思索这样的问题。 第十八章 黑邪子 阿满话里透露着幽怨,不甘。是啊,谁甘愿被人指着鼻子臭骂身份低贱,甘愿生来就是个孤儿,甘愿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潦倒日子。可是命运总会刁难一些人,让他们体味不到家的温暖,亲人的关怀。鸿弧深渊,千难万险都要孤单面对。 阿影将阿满的娇小身躯紧紧揽在怀中,像是要告诉他,不管以后的路多么崎岖坎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姐姐,永远保护他,支持他。 “满不幸。”阿影附耳说道。 因为不幸,所以没有生来富贵,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前在古月镇生活,邻里乡民也是拮据穷苦,善良淳朴,自然不会刻意嘲弄这对姐弟。可外面的世界却不是这样,那些达官贵族的嘲弄讽刺,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接受不了。 “姐姐,难道我们早已命中注定一辈子过那种受人讥讽,看人脸色的日子吗?”阿满抬首,真挚的目光凝望阿影。 “满变强。” 阿满的眼光从迷惑转为坚毅。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被羞辱的便不会是自己。变强才不会受别人的冷言冷语,变强,才能捍卫那份尊严!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变强的信念便在阿满心中真正萌芽生根。他要变得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姐姐,才可以让那份尊严不被践踏。 夜色静谧,月光安好,阿满平静的躺在阿影怀着,无人打扰…… “姐姐,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阿影默默点头,颔部轻轻搭在阿满的小脑袋上,举头望月。 第二日,还是只有阿满,阿影前往紫竹林。阿影也未忘记给淋雨生病的北铭轩准备一囊袋的中药。 刚入紫竹林,北铭轩屁颠屁颠迎了上来,开口便道:“影姐,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轩轩想死你了!” 见北铭轩一对青光眼浅了不少,气色也不错,阿影便将一囊苦药递了过去。 北铭轩嬉笑着忙接过囊袋,“影姐费心了,费心了!” 北铭轩坐于巨石上,咕咚咕咚将一囊袋苦药豪饮而下,脸色微绿。夏耀难以置信的夺过药袋,微晃两下,空空如也,疑道:“一口干啊?” 北铭轩不以为然,“昂,有问题吗?” “不苦么?” 北铭轩双手重重搓了几下绿化的面颊,硬生生笑道:“看你说的,影姐煎的药怎么会苦,甜的很,甜的很呐!” 夏耀低声啐道:“马屁!” 阿满走向紫竹,半道上先是活络筋骨,续而拍打哈欠的小嘴说道:“姐啊,昨晚你干嘛又搂着我睡,搞得我一夜都睡个安稳觉。今晚不跟你睡了。” “什么,什么,阿满,你,你居然跟我影姐同床了!”北铭轩猛然起身,狮吼般叫道。 阿满被北铭轩气势骇了一下,回道:“对呀,怎么了,以前在古月镇的时候都是和姐姐一起睡的,有问题吗!” 北铭轩火冒三丈,想要冲上去将阿满臭揍一顿踏出半步的身子却被夏耀生生拽了回来。 “轩轩,你特么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呀,人家是姐弟,睡一起干你屁事!”夏耀低声骂道。 “那也不行,我还寻思着以后娶这个傻丫头呢,如今跟别的男人睡了,我难受啊!”北铭轩低声说道。 “嘿~我说你这个二货怎么不开窍呢!方才我不拦你,你冲上去把阿满臭揍一顿,如今你早被阿影大卸八块了,阿影那么护着阿满,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再说了,以后你要娶阿影,人家阿满可就你的小舅子嘞,你还敢打吗?” 北铭轩听完,惊虚一声,“哎呀呀,幸亏刚才耀耀你拦了,不然我可就铸成大错了,打不得,打不得,人家是小舅子!” 阿满已被北铭轩方才的气势吓了一跳,如今又见两人嘀嘀咕咕更是费解,冲着二人抬声喊道:“喂,你俩说什么呢?” 北铭轩客气笑道:“没事没事,小舅子,您忙您忙。” 阿满疑惑:“小舅子?真是个二货!” “耀耀,他骂我二货!”北铭轩闷气。 夏耀连忙拍肩安抚,“没事没事,人家是小舅子,人家是小舅子……” …… 阿影走近紫竹,只一刀,健硕高耸的一颗劲竹便被拦腰斩断。而后走过来,坐在北铭轩夏耀二人身旁。 “影姐,你怎么跟吃了大力神仙丸一样,就一刀便将如此粗壮的竹子给砍了!不愧是我影姐呀!”北铭轩拍手感叹。 夏耀亦是附和,“厉害果然厉害!” 见阿影对二人的称赞不予理睬,夏耀思索探问:“阿影姑娘,你说你是风铃谷的人,除了阿满,你的父母呢?还有你怎么会居住在古月镇?” “不清楚。” 见阿影如此说道,夏耀已知就算多问,也是无果。 阿影先是目光呆滞的望向奋力劈砍竹子,满头大汗却不疲惫的阿满,而后盘坐起来,瞑目落定,周身白光缓缓溢出。这一坐便是一个上午,直到正午时分,阿影才睁开双目,却已要同阿满离去。 一个早晨,北铭轩却是同阿影闲聊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 每日清早,阿满阿影赶赴紫竹林,阿影只砍一棵便盘坐修行气脉,阿满则是整整几个时辰都奋力挥刀,却无半句怨言。北铭轩自知阿影盘坐修行气脉不便打扰,只是没想到阿满也是寡言少语,埋头苦干,没有丝毫厌倦这乏味的砍柴功课。每当他想找这个所谓的小舅子闲聊两句,人家却是不愿,还道什么要变强,不能偷懒歇息。 到了中午时分,阿影,阿满便会离去,吃过午饭,二人又一同修行气脉。 几日下来,北铭轩虽不知,夏耀却能明显的感受到阿影体内的气脉极速飙升,这般修行的速度就连自己也自愧不如,当真是天赋异禀,千古奇才! 每隔两三日,阿影便会携一些瓜果饭菜过来,供风餐露宿的北铭轩,夏耀二人过活。阿满见紫竹林的二人着实可怜,偶尔将自己私藏的糖果拿出来给二人解馋。 阿满,阿影虽不跟紫竹林长居的二人过多交谈,仅是眼神的对接,但一个多月生出的情义,阿影带来的饭菜,阿满的糖果便是见证了。 期间,夏耀多次向将北铭轩拖着离开紫竹林,这北铭轩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离开,若是夏耀急眼动起手来,人家便撒泼打滚,哭爹喊娘,只叫夏耀没有任何办法。 夏耀也是十分仗义,从来没有要将北铭轩撇下,独自离去的念头。若说是忠心的仆儿,也不合适,更像手足情深的哥俩儿。 第十九章 司徒澈 这日黄昏,北铭轩独身一人熟门熟路的步至竹林深处地势较高的一处丘顶。此处没有参天巨竹遮蔽天日,眼界倒也阔辽。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云霞晕着残阳的光彩,犹如彩绫更似染血。 北铭轩像往常一般寻到一块表面光洁圆滑的巨石前,平躺下来双臂抱首,眯着双眼任由暮光残阳,丝丝温暖泄在脸上。身下被炙烤一日的巨石亦是散出烘烘的温热,那种惬意,那种舒适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到来! 正当北铭轩欣赏晚霞,准备作诗一首,一道赤光极速划过天际。 北铭轩兀地睁大双眼,心中叹道:“这苍界山不愧为玄门仙山,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御剑飞驰!” 又有六道璀璨金光自远处天际而飞来,令北铭轩意想不到的是,金光后还尾随着七八道色彩各异的玄光。 他缓缓坐起,仰视天际数十道绚烂彩光,宛如落暮时分的一场流星雨,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这数十道玄光皆是气脉行者为了避免脚力之苦,使的凭虚御风之术。观数十道玄光皆是入了山巅处的断云阁,北铭轩自顾念叨:“不知这断云阁又有何事发生?明日问影姐就知晓了。” “轩轩,你在这儿呀!”夏耀步伐匆匆而来。在其身后竟还随着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子,阿影。 阿影一身素装,神色淡定,俗而不凡。双手皆是拎着东西。 北铭轩连忙迎上去,不过不是迎夏耀,而是阿影。因为一个多月来,除了第一次送药,阿影从未专门抽时间过来探望二人,这次却是拎着重物前来,自然不敢怠慢。 “影姐,您今天怎么有空专程探望我俩,快来快来,别累着!”北铭轩一边恭维笑道一边接过阿影手中之物。 三四个红彤彤的苹果,半斤腌制的咸菜,半袋生米,一撮糖果,还有一坛清酒。 “哎呀呀,影姐,你好贴心啊,知道我兄弟两无聊之及,这次居然连酒都弄过来了!”北铭轩叹道。 “是劣酒,师父说。”阿影淡淡回道。 北铭轩心中推敲,藏锋老儿那般小气,要是上品的酒,早就藏匿起来,哪能让影姐搞到手。不过劣酒就劣酒吧,总好过没有。 夏耀则是略微困惑的看向阿影,“多谢阿影姑娘如此招待,只是阿影姑娘此次为何带如此多的东西前来?” “明日会武,最近不来,告诉你们。”阿影静静回道。 细嗅酒香一脸陶醉的北铭轩闻得此言,霎时沉脸,显得失落。他堂堂天漠少主,死活赖在这苍界山紫竹林,吃不好睡不稳,图什么!不就是为了每天可以见一面这个痴痴傻傻无影无魂却能牵动心肠的丫头么。 如今阿影却说近日不来,他心中怎会好受。 “影姐……”北铭轩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她比武时不要太过拼命,告诉她近日苍界山上龙鱼混杂,照顾好阿满,照顾好自己,但他终归没能说出口。 “轩,耀,我走了。” 望着阿影行出几步的背影,“阿影……” “何事?” 北铭轩几步追到阿影身前,凝视手中一块芙蓉状雕刻精致的温色翡翠玉簪,“这簪是娘亲在世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她说……” “帮我戴上。”阿影打断他的话语,没有掺杂任何神情的就那么静静凝视北铭轩。 四目交接的刹那,他感觉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剧烈,那种波澜起伏,揣揣不安令他呼吸困难。再观阿影没有丝毫异状,静,静的想水一样! 北铭轩强自镇定下来,嘴角上翘浅笑着将那块翡翠玉簪细心的锥入她的丝发间。 第二日朝阳初升,断云阁便是一派喧哗热闹的气氛。十年会武在断云阁云烟广场如期举行。 云烟广场乃是断云阁正殿广场,一座气势恢宏,琉璃金瓦的巍峨殿宇前,四块云雾聚而不散形成的高台突兀出来。除了四块云雾聚成的高台,余下场地亦是可以容纳千人。 此次断云阁会武亦堪称玄门一次盛会。除去断云阁,往生寺,宗武门,还有逆鳞剑庄,玄德门,凤鸾仪等数十个小门小派。 此次会武,断云阁共计十人,其中东来部二人,长灵部二人,生规,藏锋部各四人。往生寺四人,宗武门四人,其他门派十人,共二十八人。 虽说参加会武的人数只有二十八人,可前来断云阁同赴盛会的各派气脉修行者不下百人。断云阁千百年来久居玄门领袖地位,其声望,地位不言而喻。就算不能在擂台上一展风采,能在这断云阁上吸一口仙气,亦或是长长见识对他们来说已是幸事。 这断云阁也是显了一次作为玄门之首的气派,凡是此次赴断云阁会武的玄门弟子,断云阁道门敞开,一律不阻并供数日餐饮起居。 日上三竿,云烟广场上已是人满为患。除去作为东道主的断云阁弟子,便是往生寺,宗武门,逆鳞剑庄,玄德门,凤鸾仪等门派的弟子。 这些个弟子中有广泛结友谈天论地的,也有孤傲独立的。一群身着水蓝长衫的年轻女弟子却是夺了无数眼球,众多门派弟子都会有意无意斜瞥几眼。这些个胭脂玉粉便是凤鸾仪的女弟子。凤鸾仪乃近几十年间成立的新门派。鸣凤师太作为创派始祖亦是凤鸾仪第一任掌门,自悟风花雪月,传闻气脉实力很是修至天下少有的若灵后期。如今正坐于正殿内同断云阁四位长老,往生寺两位高僧,宗武门两位高人,逆鳞剑庄,玄德门的众高人谈论玄门大势。 来者虽多,但正真能和东来长老,长灵,生规,藏锋平起平坐,品茶畅谈的却是极少。 此刻,断云阁山门前行来两名异域着装的气脉者。 一人肩搭黑布,赤脚露背,两撇小胡,浑身黢黑。另一人头裹紫布,脚踩屐履,眉心朱砂,着实的异域风情! 二人快步夺门而入,不料被一名年轻的断云阁弟子拦下。 “哎哎哎,二位何方人士,这般打扮,可是也来赴这十年一度的比武盛会?”断云阁弟子粗略打量二人询问。 “是的,这位小师父,我们是来自瓜不拉国,你斯我儿斯教的气脉者,久闻贵派乃中土第一气脉巨派,正好赶上近日中土比武盛会在贵派举行,前来观摩,还望这位小师父放我等过去。”两撇小胡皮肤黢黑的男子一口浓重的异域腔耐心的回答这么弟子。 这年轻弟子想来也是第一次见次番扮相的异域人士,一阵抓耳挠腮,“异域倒是听说过,什么瓜不拉国,你斯我儿斯教倒是第一次听说呀!” 断云阁弟子又道:“那么你俩叫什么名字?” 这两撇小胡的男子又道:“我叫沃斯尼·耶耶,这位是我师弟,名叫沃斯尼·巴巴。” 断云阁弟子听闻,又是困惑不解,挠头自叨,“好奇怪的名字呀!” “怎么样,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进去吧,入门直走左拐便可行至云烟广场,会武就在那儿举行。”小弟子深怕二人在断云阁迷路,特地为二人指明路线。 “谢谢这位小师父。” 第二十章 沃斯尼.耶 刚刚进了断云阁山门还未走出多远的两位异域人士,其中一位愤愤不满,低声啐骂两撇小胡皮肤黝黑那人,“轩轩,你特么怎么这么不厚道,凭什么你叫沃斯尼耶耶,老子就叫沃斯尼巴巴,这不明显占我便宜了吗!” 原来这二人并不是什么异域人士,方才说的什么瓜不拉国,尼斯沃儿斯教纯粹瞎扯。二人正是长居苍界山紫竹林的北铭轩,夏耀二人! 昨晚二人将阿影送至的那坦劣酒尽饮,本应酒尽人欢,可北铭轩从始至终郁郁不欢,没有一点生气。 夏耀自然猜出了北铭轩的心事,不忍看自家轩轩终日颓态,才想出如此的办法混入断云阁。 听了夏耀怒气冲冲的责备,北铭轩亦是不满说道:“嘿,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有本事你现在去告诉看门的小师父说你叫夏耀,是魔宗天漠七煞之首,叫断云阁的老头前来迎你!再说了,我也未料到那看门的呆瓜弟子会询问我俩的名字,情急之下才胡乱编造两个名字出来。” 夏耀翻起白眼,嗔道:“既然是情急下胡乱编造的,怎么你不叫沃斯尼巴巴,我不叫沃斯尼耶耶,分明就是变着法占老子便宜!” 北铭轩咋呼道:“不是吧,耀耀你这么小气吗,还算个男子汉吗!再说了你给小爷涂的这身泥巴着实很臭,还不给小爷也编一个草鞋,光着脚丫走路你以为好受呀!” 夏耀一阵无语…… 断云阁云烟广场内早已人声鼎沸,喧哗一片,各种爽朗笑声,抱拳恭维。是以着装古怪的北铭轩,夏耀二人也不怎么起眼。 这番喧闹直至正殿内走出来几位位高权重的人物才稍稍平息。 为首的便是断云阁刑法长老兼代掌门一职,一袭紫袍,头顶玉冠,丝发如雪,整个人气韵似仙,却散发一股让人敬畏尊崇的威严。 长灵,生规,藏锋三位长老亦是巍巍而立,神色庄重。 与断云阁四长老并肩的便是往生寺两位得道高僧,苦乐,度难,宗武门的廖五痴,廖音等人。 “稍安勿躁,诸位稍安勿躁。诸位皆是玄门各派气脉精英,玄门的未来。今日能前来我断云阁参与此次十年一度的比武盛会,我东来甚是荣幸。”东来长老负手威严说道。 “此次会武共计二十八名玄门弟子登擂切磋,断云阁弟子十名,往生寺四名,宗武门四名,逆鳞剑庄两名,……下面请各派登擂弟子抽签决定对决顺序……” 沃斯尼·耶耶自打来到了烟云广场,也就是北铭轩目光左右扫视,竭力在百人中搜索阿影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 直到抽签决定会武顺序时,北铭轩鹰隼瞬时在抽签的二十八人中锁定了阿影的身影。 她的道服跟她的人一样很白很纯,就像天上的云,就像刚刚落地的冬雪,没有瑕疵。她没有像其他参加会武的弟子流露出任何的兴奋,喜悦,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也正是北铭轩能一眼识出阿影的原因。 当然在阿影手边还有小孩身材的阿满。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阿满难免有些激动,甚至生出慌惧之色。 北铭轩识出阿影,霎时面露喜色,按耐不住心中那份激情,冲出几步的身体却被夏耀及时拉扯回来。 “耀耀,你干嘛拦我,没看影姐在那边吗?”北铭轩低声斥责说道。 “你是傻呢还是傻呢?那几个断云阁老头儿可都不是瞎子,你这样冒冒失失冲过去,他们必起疑心,你要是想让阿影在断云阁过的舒服这个时候最好安分点!”夏耀解释道。 北铭轩摊手无奈,“唉,我的影姐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远远观望,无奈呀~” 待抽签结果出来,阿影是第一轮出战的弟子。阿满是第二轮出战的。 由于云烟擂台只有四个,所以共分七轮比试,胜者可进入十四强,依次类推。 阿影被分到正殿斜对的三号擂台比试,北铭轩,夏耀早已占据前排。众多弟子对于扮相古怪的异域人士也会有意无意多看几眼,但更多的时候会屏息观战。 烟云擂台约莫五丈,流云般的烟雾终年聚而不散,犹如堆积的白絮,可称奇景。 此刻台上一名女子娉婷而立。烟云没及脚踝。她的白似要与擂台的白融为一体。凡是气脉者,皆可视得这女子周身浓郁的气,多已修炼至聚丹境界。 女子是阿影,而阿影从第一次被夏耀打通风府穴开始修炼气脉距今不过一月。阿影能在短短一月从一个门外汉修炼到聚丹境界绝对称的资质绝佳,千古难遇。要知道一个资质上乘的弟子,要从一窍不通修至聚丹境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而阿影,无影无魂的阿影只需一月! 再观与阿影对峙的是一名逆鳞剑庄的弟子,其周身散出的气却是与阿影不相上下。 北铭轩本想高声呐喊,给阿影加油鼓劲,当不少弟子不经意间投来莫名的目光,终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愿她不败。 “姐姐,一定要赢呀,不用跟他客气的!”众多弟子中,气势不凡的童声抬声叫道,见一男童跻身众多弟子间,眉目却是坚毅非常,正是阿满。 阿影寻声侧首,微微点头。 站与阿影对面的逆鳞剑庄弟子自然不满,不屑轻笑道:“呵,多大能耐呀,还跟我客气?看你是女辈,本打算给你留点面子,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认真了!” 语音未落,男子箭一般飞驰而来,作弄的脚下白絮霎时起舞。 面对双手成爪飞来的男子,阿影不慌不忙的将气脉聚在一手,刺眼的白芒在阿影手间腾起。 这男子亦是将气脉尽数调动,双手上泛起暗淡的赤光。 男子近身的刹那,阿影手中白芒暴涨,观战弟子视线一阵模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原本跋扈飞驰的男子竟然腾飞出去。 阿影却是没有给那人任何喘息,飞步随之,那人身躯即将落地,阿影又补一掌! 众多弟子惊虚的看着一站一卧的二人,多有难以置信之意。这逆鳞山庄的弟子凝视阿影静目,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在擂外。这就完了!男子的眼中多了些许敬畏,哑言。 在北铭轩,夏耀二人看来,这短短一个回合,阿影仅仅是凭着短短一月修行的气脉实力,并没有动用她那逆天的鬼魅手段,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资格让她使出真正手段。他二人自然不知晓阿影早在一月前便答应藏锋不再使用她那妖异骇人的身法手段! 在夏耀这样的高手看来,阿影能将这名弟子瞬间秒杀,只因二人的气脉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不是这弟子太弱了而是阿影太强了!阿影的气脉绝不仅仅是聚丹境界,而这只是阿影一个月修行的成果!夏耀看向阿影的眼中流露出恐怖、畏惧。 第二十一章 十年会武 经过小半个时辰,首次出战的四个烟云擂均是有了结果。四人落败自然就有四人顺利进入十四强者。 由于人数较多,经过短暂的休整比武盛会便开始了下一轮。 这一轮的一号擂台便是阿满对阵宗武门的弟子。 阿影自然不会错过弟弟的比试。本想上前和阿影和即将参战的阿满悄悄打声招呼的北铭轩远远观见藏锋座下那么多次诋毁自己形象的“小气”弟子一路屁颠的跑到二人身旁,口形开合,似是说着什么。 北铭轩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张小气早不来晚不来,端端这个时候跑过来,摆明了就是坏小爷的好事,真是可气!”竟生了莫名的妒忌,苦恼的很呐! “哎呀,大师兄你方才去哪儿了,姐姐比武的时候你竟然不在?”阿满隐有责备的问道。 张小奇憨态一笑,说道:“小师弟啊,人有三急嘛,俺就去了趟茅房的功夫,没想到阿影那边就比完了!” 台下张小奇无意瞥见阿影头上自己为其梳扮的蝴蝶发结经过一场战斗,变得略微歪斜,便轻柔细心的将其摆弄规整。 偏偏这一幕还让北铭轩瞧了个正着,脸色瞬时突变,咬牙切齿,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赤脚重重跺地,恨不得冲上去将张小奇剁碎了炸着吃。 依偎在阿影身旁的张小奇问道:“师妹,如果俺没猜错刚才的比试应该是你胜了吧?俺们阿影本就天赋非常人可比,加上刻苦修行,气脉飙升,就连师父老人家都叹为观止!” 阿影对于张小奇的赞誉也不惊奇,平淡回道:“我赢了。” 阿满却是引以为豪,听了这番夸赞姐姐的话语,抬声自吹自擂,“那是!姐姐虽然话不多,可在气脉修炼方面简直是个天才。大师兄你不知道方才那名弟子连姐姐一招都没能挡下来就飞出了擂台!” 张小奇摸着阿满的小脑袋笑道:“阿影这么厉害,你也要加油哦,马上就轮到你了!” “嗯,我会的,大师兄,姐姐,你们就看好吧!”阿满坚定的回道,稚嫩的小脸透出一丝沉稳,活像个小大人。 与阿满对阵的是宗武门年轻的弟子,身着幽兰长衫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单论个头就比阿满多出不少,周身的气脉至少达到聚丹后期。 烟云擂台上,阿满的身形显得瘦小孱弱,略宽肥的断云阁道袍更是徒增笑柄,但碍于断云阁面子,众多观战的气脉者皆是心底偷笑,不敢行于脸上。 就连张小奇也是叹息伤感说道:“唉~看来小满多半会出师不利,小满才通脉境界再看那人,少说也是聚丹后期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呀!俺们师父莫不是老糊涂了,认为阿满会创造奇迹?” 却见阿满面对气脉高出自己天壤之别的宗武门的弟子也不畏惧。在大多数观战人看来,可能还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阿满,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可他们却不知,在阿满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月前早已根深蒂固的信念,那就是变强! 因为要变强,一月来紫竹林中阿满不会同北铭轩夏耀闲聊半句,更不会休息片刻。因为要变强,面对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气脉弟子,阿满不能胆怯,不能流露出一丝恐惧。 宗武门弟子见了与自己对决的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轻松笑道:“这位小师弟啊,我虽然不知道断云阁前辈叫你参加会武是何用意,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自然不会出全力让你败的很惨,不然你们断云阁面子也挂不住对吧。” 阿满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压下马步做出攻势,“你尽管出全力又如何,我阿满也不是被吓大的!” 说话间,阿满已是轮拳冲了过去。一月来阿满终日挥刀劈竹,这拳头上的力量也是不容小嘘,拳上更是泛起浅淡的白光,阿满已是调动了气脉。 “真是天真,不过作为一个孩童,这也正常。”这弟子一边悠哉说道,一边抬手接下阿满这一拳。 阿满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力道全无,那人一把化掌成爪扣住阿满的小拳甩了出去。 “小师弟,你还是乖乖认输主动出场吧,我不为难你。”宗武门弟子说道。 阿满知道对手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可要自己主动认输就是在羞辱自己。心中已是恼怒,嘶吼着又是一拳。 这名弟子见阿满不肯放弃,也打算给他点颜色。挥手间一道血色光球飞出。 阿满也是多了点心眼,奔驰的身躯优美的转身避开光球,继续猛冲。待行到这弟子身前,一道赤色光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发。阿满自然无处可躲,被打了个正着。 这气脉实力高深的弟子虽没有用尽全力,但对于只是通脉境的阿满已经够受的了。 阿满摇晃的爬起身来,揩了口角血丝,身形颤抖,不知是怒的表现还是伤势的缘故。嗔怒的双目却是死盯对手,犹如恶狼一般,这双眼谁又会认为他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观战的众多玄门弟子自然是看不到阿满那双凶悍的眼眸,多都摇头叹息,扮作异域人士的北铭轩夏耀,阿影,张小奇却是揪心不已,一脸担忧。 “都说了,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还打不过我的!” “呵,难道你就这点实力吗,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原以为你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是泛泛之辈罢了!”阿满如此倔道,大有嘲讽之意,可激怒那人对自己却无半点好处!阿满如此强硬是助长气势还是有什么诡计,要么就是脑子坏掉了! 那人果真是被阿满的这句泛泛之辈激怒了不少,沉怒道:“你可不要后悔!” 这宗武门弟子身入狡兔,蹿到阿满身前趁其不备,猛地扫腿,紧跟一掌将这小身子击到半空,发出一道光波重重击中阿满胸口。 毫不留情的迅猛攻势一气呵成,台下玄门弟子多是不忍直视阿满惨状,北铭轩急切沉道:“小舅子,你可不能有事!” 摔至棉絮般烟云中的阿满并未如他所愿说出半句软话。 张小奇瞪眼看着孱弱无力的身躯颤颤巍巍的再次站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强弩之末,他压根不可能赢,可他还在坚持什么,有必要吗! “阿满,快认输,你打不过他的!”张小奇冲着阿满的身影吼道。 “满认输!”阿影亦是大声说道,她的眼没有任何波动,却有炯炯有神。 阿满并未转身回道:“姐姐,大师兄我没事,不用担心。”他的眼还是那么傲,尽管胸口已是散架般的痛,心血汨汨而出染红皓齿。 阿满强忍痛楚怔声叫嚣道:“我以为有多厉害,还不是只给小爷挠痒痒罢了,这就是你的实力吗?” 第二十二章 涂血 这名蓝衣少年其实是宗武门二长老廖音的次子廖虹雪,因得了廖音的遗传天赋也是极高,才十七岁便修至阳出境界。 站与正殿前藏锋道人观了自个徒弟被人这般狠揍心中五味杂陈,本是想着阿满,阿影年纪还小,参加此次会武可以磨砺一番,不料阿满初战便遇强敌,只有挨揍的份。 藏锋悄声从东来几位高人身后绕到廖音身旁,低声道:“廖师弟,快些让你家虹雪停手,这样下去非把我这徒儿打废不可!” 身材略瘦一头花发六十来岁的宗武门廖音长老瞥了一眼藏锋道人责备的口气道:“藏锋师兄,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弟子最多不过十三岁,你便让他参加会武,也就咋两有点交情,要是换作别派高手出手如此之重你如何拦下。” 藏锋连忙点首迎合。 廖音目露欣赏的眼光看了阿满一眼又道:“不过你这弟子虽小,那份不服输的精神却颇让人欣赏。” 藏锋笑道:“师弟说笑了” 擂台上廖虹雪对阿满的故意挑衅极为不满,一个通脉境的孩子有怎么资格这般狂妄,“小子,我让你知道什么是阳出的威力!” 廖虹雪气脉实力已达到阳出境界,而阿满确确实实只是通脉中期,这场对决其实从一开始便已定胜负。 只见这廖虹雪爆喝一声,将体内气脉聚在一手,赤红妖异的气在他的并指间竟形成一柄可视的气刃,气刃同四指宽,四寸长。赤色的气体凝成的利刃气势逼人,也是妖艳的很! 阿满见状也是心底打个寒颤,可人家本来未打算跟他计较,念他还是个孩子便要他认输便可,阿满出言挑衅如今只得硬着头皮硬抗了。 蓝衣少年廖虹雪掌尖气刃破空而来,阿满只得使出近日习得还不纯熟的断云阁招式。 “龙尊一式,龙须!” 随着阿满一声吼叫,无数道白丝自指尖飞射而出。白丝皆为气脉所化,实是虚体,却漫天而起如同龙须。由于初练阿满并未完全掌握此招式,“龙须”看起来凌乱错杂,更似棉絮。 随着阿满心念微动,这无数白线说是龙须更似白蛇舞动,向着廖虹雪缠绕而去。 气脉凝成的白丝已将廖虹雪跟他的气刃缠绕其中,越来越多自脚而上如是蚕蛹,可叫束缚者手脚不动,窒息而死。 奈何阿满只是通脉实力,这龙尊诀还在初学阶段。廖虹雪虽被白丝缠住小腿却不惊慌,嘴角浅笑。 只见纯白的云烟擂台上被蚕丝裹住的廖虹雪爆喝一声,附着在其身上的蚕丝瞬间变为漫天飞絮。 “虹雪,将他打下擂台即可。” 温厚熟悉的声音自正殿处传来,正是廖音。 …… 阿满终是败给了宗武门弟子廖虹雪。 台下阿满一手捂住作痛的胸口,面色颓丧道:“大师兄,姐姐,我输了。” 张小奇抚肩宽慰道:“没事小满,你已经很不错了。你没有认输,你拼命战斗了。” 到了正午时分,第一轮比试紧张有序的结束了。参赛二十八人只余十四人进入下一轮角逐比试,藏锋部四名弟子除了阿影第一轮皆是落败。 下午第二轮比试拉开序幕,围观各派弟子只增不少。能在第一轮对决中胜出的气脉弟子实力多少到了一定境界,第二轮比试自然让人拭目以待。 待到抽签结果出来时,不正不巧阿影的对手偏偏是宗武门弟子廖虹雪! 一号台下已是人满为患,张小奇肥硕的身躯自然占据了不少的地方,阿满依偎在其身前,注视阿影的背影。 “姐姐,加油,你一定不能输给他!”阿满气势汹汹喝声说道。 台上一身素衣端立的女子回过头来一个眼神已是给了回应。 人海中着装怪异的北铭轩,夏耀二人自然也未缺席,如期前来观看阿影比试。 台上蓝衣翩翩的宗武门弟子廖虹雪挑视阿影,只见这白衣女子如同一尊石像只是僵立也无表情,探问道:“听说上午败在我手上那个小孩是你弟弟?” 见阿影不做声微颔首,廖虹雪隐有挑衅之意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发挥了,要是你们姐弟两都败我手里,你们断云阁那真就颜面扫地了,藏锋伯伯脸上更是挂不住呀!” 阿影几步跃至廖虹雪身前,直接开打也不多言。 廖虹雪被阿影惊涛汹涌的气势骇到直接祭出赤红光芒气剑抵御。 廖虹雪挡下阿影突发一击,几个趔趄后站稳脚步,心中惊奇,这女子跟早晨败在自己手上的小孩虽是姐弟,可气脉实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方才一击来看,这木纳的女子气脉修为比起自己只高不低。 然而阿影并未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疾步逼了上来,双掌间流光溢彩叫廖虹雪接应不暇。 霎时,妖异红光和阿影发出的纯白光芒此起彼伏,辉映交融吸引了不少其他擂台的观战弟子。就连正殿前那几位昂首肃立的玄门高人亦是将目光聚在一号擂台上。 藏锋道人凑到廖音身旁满脸堆笑悄声道:“廖师弟,你觉得这两名弟子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廖音白了藏锋一眼啐道:“藏锋师兄难道看不出你座下那名女弟子气脉境界在我虹雪之上吗,如果不出意外……” 藏锋道人打断廖音话语,却是心中快意,“廖师弟,不必太早妄下断语,若是正出意外呢……” 台下北铭轩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目光却是死死盯着台上对决二人。夏耀不经意瞥到北铭轩一头汗水,登时吓的魂飞魄散,连声道:“轩轩,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你中什么邪术了?!” 北铭轩一手将夏耀掀开,说道:“哎呀,你别闹,影姐在台上同那人斗的不可开交,此刻,我真切感觉到在台上打斗不是阿影,是我!” 夏耀也是松了口气哭笑不得问道:“原来你是担心阿影的安危才出现这种状况!” “你大可放心,从方才那几招可以看出阿影的气脉实力怕是已经到了中天境后期,就连你也未必打的过阿影,那人岂是阿影姑娘的对手!” 果不出夏耀预料,廖虹雪同阿影对掌之际,直接被阿影的气脉掌力震飞出去。廖虹雪落地已是面色惨白,胸口震痛口含鲜血。 廖虹雪下意识揩拭口角血渍,恶狠狠的目光注视阿影,说道:“你确实很厉害,不过接下来你便没有这般舒服了!” 只见廖虹雪双掌合十并出指剑,双眉凝成一股,全身泛起赤红光芒,指剑上的光芒最为耀眼,如同染血。“这一招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才施展出来,这可是你逼我的!” 正殿上负手而立的廖音长老观儿子结出这种手印,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脸色沉凝续做怒状,“不好!” 身旁藏锋道人发现廖音的面色变化,问道:“廖师弟,怎么回事?” “虹雪……竟然……竟然……” 见廖音吞吐不言,面色更加沉怒像是惧怕什么,藏锋急道:“究竟怎么回事,廖师弟你快说呀!” 彼时,殿前几位各派长老皆是目光聚了过来,廖音说道:“虹雪,他……竟然偷学了宗武门禁术——涂血!” “涂血!” 数名各派前辈听了这两字瞬时惊嘘,面色沉凝,心中惶恐。 天下人皆知宗武门内有一禁术,亦是邪术名曰‘涂血’。传闻涂血术是自攻心脉,施展此术必先伤己。此等邪术不但可以提升自身气脉逾越境界之分更能控人心术,六亲不认如同癫魔,见人便杀,遇活物就撕食。 宗武门上任门主便是惨死涂血术下,现任门主廖庆山任职后便将涂血术禁除,为保宗武门在玄门正道中地位,严禁门下弟子修习。 第二十三章 密谋 一号烟云擂台上廖虹雪面容狰狞,底下各派弟子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见台上宗武门弟子痛苦之色大都迷惑不解,而与其对峙的阿影仍是静若止水定定望向即将施展邪术的廖虹雪。 廖虹雪一阵蓄力过后,指尖红芒更加艳烈。听闻一声嘶吼,他并指猛然自戳眉心,又是一阵凄厉惨叫。 台下数百玄门弟子失声齐叫,眼睛瞪的铜铃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正殿前廖音长老,宗武门门主廖庆山深知涂血术恐怖之处,冲着廖虹雪怒道:“快些停手!”可惜为时已晚。 廖虹雪自攻眉心,原本眉目清秀的翩翩公子如今龇牙咧嘴,不断发出呻吟咆哮之声。双目中散射赤红邪光,癫狂之态犹如地狱厉鬼! “涂血!” 人群中夏耀蹙眉叹道。 北铭轩扫了一眼夏耀凝重神色又死死盯住台上二人,脸色煞白,急声道:“吐什么血!你看那宗武门弟子如今跟个禽兽一样,眼中无光,癫狂暴戾,估计阿影要被揍的吐一脸盆血呢!怎么办耀耀,你快想想办法!” “什么吐一脸盆血……我是说那人使用的是宗武门禁术涂血术!” 北铭轩猛转首惊惧看向夏耀,急道:“什么,涂血术?就是害死宗武门上任门主,可以令人功力大增变成恶兽的那个涂血术?” “嗯……看来阿影这下棘手了!” 北铭轩二话不说抬步便向云烟擂台冲去,夏耀疾手将北铭轩生生拽扯回来,强行按住,低声怒道:“你干嘛去?” 北铭轩挣扎一番终是拧不过夏耀,咆哮道:“耀耀,你放开我,我要救我媳妇儿……待会要是被这禽兽揍得鼻青脸肿半身不遂,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快放开我!” 夏耀强有力的双臂仍是将北铭轩牢牢锁死,“救什么救,你怎么楞头冲上去非但救不了,反而会害了阿影姑娘!” “我不管你快放开我,我直接扛着媳妇儿回天漠,快放开我……” “二货,就算殿上那几个玄门老头不拦你,你觉得阿影会跟你走吗?”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媳妇儿被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欺负吗!” 夏耀劝道:“阿影真正的实力高深莫测,绝对不会吃亏,你要相信阿影!再说阿影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殿前那几个老头岂会袖手旁观,藏锋道人那么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经过夏耀极力劝阻,北铭轩果真平静下来,仍是一脸忧色观望台上。 施了涂血术变身猛兽的廖虹雪张牙舞爪向阿影扑身袭来。阿影筑起一道白芒屏障识图阻挡来者。谁料中了涂血术的廖虹雪果真气脉大增,不但轻而易举攻破气脉屏障,一掌重创阿影! 阿影稍稍落定,那人双目贪婪恣睢,不断发出沉吟咆哮之声虎扑过来。 台上阿影在廖虹雪的利爪下险象迭生,阿影发出几道白芒气光正中那人身体,谁知中了邪术的廖虹雪似乎神经都被麻痹,没有丝毫痛觉,整个一行尸走肉! 终于,阿影一个走步不慎被那人利爪掠到皮肉,白皙的肌肤现出三道抓痕。阿影又挡下那人另一爪。谁料那人力道极大,阿影竟被击飞出去! 阿影起身便觉全身无力,胸口震痛,口中含血。 不知从何时起,众人便觉烟云擂台上气氛诡异,云烟飘忽不定如同棉絮,实则台上已是劲风暗涌,只到白衣女子使出那一招众人才恍然大悟,纷纷咂舌,“是龙尊诀……五式!” “一个才入断云阁不久的弟子竟然已经修到中天境,还能使出龙尊诀五式,真是难以置信!”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人修行气脉的速度能快到这种地步!” 台下众人喧哗一片,惊嘘不已。 殿前那几位玄门前辈亦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表情,本来阿影修行速度如此之快已是逆天,没想到竟能使出龙尊五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本来云烟这种东西遇风既散,如今的烟云擂台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却不曾消散。一条银白巨龙赫然现于擂台之上,巨龙之象虚虚实实,然而所携狂澜劲风却有移山倒海之势。 狂风怒啸银龙咆哮之势,早已神志尽失的廖虹雪自然不会畏惧。 身处劲风中的廖虹雪厉声嘶吼发出一道吞天没日的巨光抗衡气势磅礴的巨龙之象。 一号擂台上银龙遇上吞噬日月的妖异赤光,气势之盛早已盖过其他擂台的对决。 阿影已是气脉中天境界,廖虹雪的涂血术强行增强功力,也不落败。 台上二人僵持之际,北铭轩又按耐不住护妻之心,如同一头小猛兽在夏耀手下翻江倒海,夏耀作为天漠七煞之首,气脉实力更是修至若灵境界,任由北铭轩如何挣扎也逃不脱其束缚。 张小奇,阿满亦是心如悬壶,屏息而视斗法二人。 阿满小手攥紧,稚气未脱的小脸焦灼焚急,凝视阿影的背影喊道:“姐姐,加油!你一定要打败这个怪物……” 阿满的激励在耳畔响起,这是阿满的期望,不能让阿满失望,绝对不能! 那个从头至尾一向面无表情显得木纳的女子终于爆发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听阿影轻喝一声,那条银龙气势飙升,如同神助,将与其抗衡的赤光一点点吞噬。终于,银龙之象携同那股可吹魂散魄的怒风一鼓作气将癫狂状态的廖虹雪击落擂台! 廖庆山廖音飞身而下,将疾快的身法将神志不清还在癫态的廖虹雪封住气脉。 此一战,阿影胜的也不轻松。脖颈出三道抓痕还在渗血,面色煞白,脚步踉跄,几经虚脱,胸口传来巨痛。 待其他三个擂台上比试的选手有了结果,次轮比试也算结束了。十年会武第一日比试落下帷幕,此时只余七名玄门弟子可参加第二日的四强赛。 由于第二轮比试中,其他比试皆是点到为止,唯有阿影同丧失心智的宗武门弟子进行了生死搏斗,负伤在身。玄门长老几经商榷,再三定夺决定让阿影不必参与七人的较量,直接晋级四强。 …… 傍晚时分,断云阁生规部 常风推门而入。盘坐蒲团入定的常云见常风前来,迎上道:“师兄?” “师弟,今日藏锋部那女弟子的比试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常云微微点头,说道:“没想到这女子已经修炼至中天境,难怪我们在她面前全无还手之力。” 常风道:“师弟莫要对她吹捧,上次害我两在那么多人面前颜面扫地,这口气我无论如何无法下咽!” 常云回道:“我何尝不是对她怀恨在心?可那女子的实力,今天我们是亲眼目睹,我们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常风自怀中探出个拇指大小雕了花纹的瓷瓶,阴笑道:“师弟你看!此药名为虎狼癫狂丸,顾名思义吃了此药丸后便会如狼似虎见人便杀神仙也拦不住的,而且此药是潜性的,只有周身气脉全部运行起来才会激发药性!” 常云听完心中惊惧,错愕道:“师兄是要……” 第二十四章 佛珠不见了 月明星稀,湖中倒影琼月繁星,微风一漾,湖中月影舞动身姿渐而恢复原状。湖边小筑内一个瘦小的身影依阑而坐,凝望明月看的出神,许是回想着白日里自己被宗武门弟子羞辱的情景。 终于,阿满活动了僵硬的脖梗,怅惘重叹,尽露无奈之色。 “谁!” 阿满猛地回首,注视瘦高的身影向此处走来。 看清来人面貌竟是常云,自从上次被常风常云当众羞辱后,阿满对二人全无好感。 阿满毫不待见微怒道:“你来干什么?” 常云却是廉不知耻一脸作笑缓坐于阿满身旁,和声道:“满师弟,不必动怒,我次番前来并无恶意。” “你究竟要干什么!” “满师弟,可是还对上次的事怀恨在心?师弟啊,自称上次听了东来长老一席话语,我和师兄深深受教,同门之间理应团结礼让,勾心斗角,妄自尊大全然辱没了断云阁声誉。百日里你姐姐同宗武门那妖人决斗时受了不轻内伤,我同师兄都看在眼中,为表上次的歉意,我和常风师兄特地献出珍藏多年治疗内伤的良药,还请师弟转交你姐姐服下此药!”说话间,常云将拇指大小的瓷瓶交于阿满手中。 阿满掂量手中药瓶怀疑的口气探问:“你们会这么好心?” 常云谦和迎笑道:“师弟大可放心,这药丸治疗内伤有奇效,我二人也是担心阿影,若是伤势过重势必会影响明日比试。阿影师妹天资过人,拜入断云阁才一月有余便修至中天境,以阿影这种天份若是明日未能拔得头魁实委可惜啊!” 阿满听了常云一番吹捧自家姐姐,心中爽快,立时迎笑道:“哎呀,常云师兄真是太过客气了,上次的事我姐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师兄赐此良药,阿满代姐姐先行谢过!” 常云道:“师弟不必客气,记得一定要让阿影服用此药,我还盼着阿影师妹夺得第一名为咱们断云阁增光添彩呢!” 阿满抱拳道:“师兄请放心,我一定让姐姐服用此药,不辜负师兄的一番美意!” …… 第二日断云阁十年会武如期举行。 如今挺入七强的玄门弟子皆是各门派细心栽培的年轻一代中的姣姣者,今日的比试想来比起昨日赛事更加惊心动魄,前来观战的各派弟子比起昨日又多了不少。 阿影养精蓄锐之时其他六名弟子的比试也是更快出了结果。 此时的四强选手中断云阁占两名,一是阿影还有一名是东来座下弟子,往生寺占一名额,出人意料的是凤鸾仪中一名年轻女弟子势如破竹挺入四强。 倒数第二轮比试是阿影对往生寺的弟子,凤鸾仪女弟子对阵东来座下弟子。 阿影所在的一号擂台处聚的人群打眼看多出二号擂台的观战者,阿影拜入断云阁没几天气脉实力却已达到中天境多少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昨日比试阿影的实力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是以今日观看阿影比试的人数多了不少。 台下一角,夏耀早已将北铭轩双手缚住,免得这愣头青看不下去又望上面冲。北铭轩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索性也不挣扎,心中却是将夏耀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台上阿影端立,那名身着往生寺佛衣的年轻和尚手中紫红佛珠独有的节奏盘打着。 和尚躬身作揖,“女施主,在下往生寺度难大师座下弟子皈依,还请施主指教。” 阿影对名为皈依的小和尚颔首还礼。 台下阿满,张小奇皆是松了口气,观这小和尚礼数便知不似廖虹雪那般争强好斗之徒,不必担忧阿影安危。 皈依和尚自知阿影并非等闲之辈,一出手便动用‘法相神珠’还算高深的功法。 只管和尚手上十三颗念心佛珠发出璀璨金光竟悬空浮起。随着和尚双掌结印,心念微动,十三颗佛珠疾飞出去。 皈依和尚能心念御珠已是踏入铭成境界,那十三颗心念佛珠便是气脉凝炼而成的专属法器。而阿影的实力就目前看来处于中天境界,低人一等。 阿影见十三颗紫檀佛珠排列成一条金蛇阵袭来,疾手御出一道白芒盛光强行阻挡。如同金蛇一般的十三颗心念佛珠所携佛力之盛阿影自知无法抵挡,脚下微动,佛珠擦胸而过。 阿影在这条“金蛇”中身法自如,如是做舞,轻松应对。皈依见阿影身法灵韵,十三颗佛珠与其纠缠数十回合竟没碰到阿影,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诡异轻喝一声,双手变换中十三颗心念佛珠亦是起了变化。原本串连一起的佛珠分散开来各自为营群起攻之。 阿影见状不妙,调动全身气脉…… 忽然,阿影身躯微抖擞,清眸闪过一道锐光续而沉落下去,整个眼眸全无生气,空洞无神! 十三颗悬空而浮的金光佛珠凭空消匿! 究竟发生了何事! 皈依和尚最为困惑,明明可以感应到十三佛珠的气息,可整个擂台上却找不到半点踪影,到底去了哪里! 殿前几分前辈脸色惊变,台下众人亦是瞠目结舌,北铭轩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哈哈,没想到玩珠子的高手竟然还把自己珠子玩丢了,真是太好笑了……” 张小奇一张肥脸也是惊奇不已,“俺滴个娘嘞,珠子呢!?” 倒是阿满短暂注视阿影的身影已是看出了端倪,悄声说道:“大师兄,我知道珠子去哪儿了!” “快,快告诉俺,珠子在哪里!” 阿满道:“其实那十三佛珠早已被姐姐攥到手中了!” 只见台上,丢失法器佛珠的皈依和尚脸色本就难看,瞬间口中心血喷涌而出,已是受了内伤。 皈依半跪擂台之上,口中鲜血喷涌不绝,如同身陷地狱,而站在对面的阿影如同那鬼魅魍魉,可怕之及!恐怖之及! 皈依和尚看着阿影手中十三颗佛珠的粉末飞扬散尽,吃力说道:“能在瞬间将十三颗心念珠尽数捕捉,攥成粉末,厉害,厉害啊……” 殿前各派长老观阿影将皈依和尚全部粉碎目露惊色。 一名白眉佛衣,手持佛珠的高僧一改之前的慈眉善目,脸色阴沉抬声叫道:“藏锋老弟,你这女弟子未免太过心狠,将我弟子法器尽数摧毁,全然不顾和气,收这等弟子何用!” 藏锋自知理亏,连忙歉声道:“度难大师说的是,这等坏人法器的行径确实阴损,我定当好好教导此子!” 度难大师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谁料台上阿影并未罢休,鬼魅身躯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瞬移到早已无力再战的皈依面前,一手扼住其脖颈,欲致死! 第二十五章 失态 台上皈依在阿影“魔爪”中面色煞白,奄奄一息。东来长老见状不妙,疾身飞驰而去,一把拆开阿影牢牢扣住皈依脖颈处的一手。皈依瞬时瘫坐云烟擂台上粗声喘息,一阵后怕。 东来长老重重道:“没想到你如此狠毒!” 阿影目中无光,并无知错之意。 昨夜阿满将常云赠赐的虎狼癫狂丸送至阿影房内,阿影脖处三道伤痕全然恢复不留痕迹,内伤也早已痊愈,本于拒绝阿满服用药丸,奈何阿满百般劝说,说是为了姐姐着想,明日好全力应战其他选手,阿影不忍辜负阿满一番好意终究是服下了虎狼癫狂丸。方才抵御皈依和尚十三颗佛珠时调动体内气脉激发了药丸的功效,才出现此时状况! 此时阿影全然被药丸控制了心术,又岂会识得面前这人是断云阁代掌门东来长老! 只见阿影一手做掌竟向东来长老动起手来。东来匆忙之下双臂御在胸前接下阿影一掌。 阿影这一举动自然迎来了在场数百人的诡异愤恨的目光。 藏锋急声吼道:“阿影,你要干嘛!” “姐姐,你疯了?他是东来师伯啊!” 夏耀双手极力按压住身下奋力挣扎的北铭轩阖眼而望顿惑不已。 众多玄门弟子一阵嗡嗡作响,各种猜想阿影究竟发生何时,竟然好端端的向东来长老动起手来…… 唯有台下一角常风常云看了阿影丑态心中大快,脸上流露不被人发现的狞笑。 东来长老从第一次见过阿影便觉得此女有所古怪,方才观阿影眼中无光,如同被人夺了魂魄变成了行尸走肉,心中更是惊惧,怒目威道:“阿影,你是要跟我对决吗?” 阿影虎扑而来的身体已是回答了东来的疑惑! 东来调动体内气脉聚于双手,轻喝着射出两道靛蓝色激光。 阿影迎上两道激光随手一挥便将东来气脉凝成的光团击飞开来。 东来错愕之际,阿影鬼魅一般已行至身前,重掌击在东来胸口。身为断云阁代掌门实力超群的东来长老如今在门下一名小小弟子面前全无还手之力,这多少令人难以置信! 众多玄门弟子观此场景无不瞠目结舌,心生畏惧,可以说东来长老已经颜面尽失,然而阿影并没有停手,飞身至东来身旁与之再战。 藏锋道人心觉大事不妙,毫不犹豫飞身而下,加入战斗。 虽说东来长老被方才阿影突袭的一掌击中负了内伤,如今加上藏锋道人好歹算是两位若灵境界的气脉强者,可面对阿影竟然没到一点便宜! 几个回合后,神来一掌再次重创东来! “够了!” 一声怒吼。 若是其他人的劝阻,早已失了心智的阿影绝不会停手,可这一声偏偏是阿满,阿满的呵斥。 待一阵猛烈的掌风略过,藏锋松口气定视止在额前半寸距离阿影的玉掌,颤音道:“阿影,你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阿影迅速移开令藏锋魂飞魄散的一掌,回首望向阿满。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眸失望透顶,凄厉惋惜,泪珠滚滚而下…… 阿影虽被那一声嘶吼唤醒过来,眼中却有一丝哀伤,“满师父,对不起。” 此时醒悟为时已晚,毕竟是她将东来长老重创,使藏锋陷入窘境。断云阁两名长老竟不敌一名小弟子,怕是会成为天下人笑柄,断云阁威望更是受损。 东来负伤在身强行站稳脚跟,说道:“阿影,你同我俩战斗时没有丝毫气脉,方才一瞬我又看出端倪,你竟然没有影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时炸开了锅,数百眼光聚焦阿影身下,果然,她的身下空无一物。 东来狠狠质问:“说,你是不是魔宗鬼教之人,只有鬼教之人才可练至无影无魂!” 阿影重重摇头,看向东来,却无歉意。 藏锋看向东来铁青的面色,乞道:“师兄……”终是无颜求情。 东来毫不犹豫,威道:“阿影欲残杀玄门弟子,心术不正,带艺入门身份诡异,多是魔宗妖人,今除去断云阁弟子名分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如此处决在其他玄门弟子眼中并不过分,若真是鬼教妖人,这样的处决都过于敷衍。可在阿满听了姐姐如此下场,内心立时崩溃,如受晴天霹雳。 藏锋求道:“师兄,阿影并非魔宗妖人,还望师兄明查!” 东来并不给藏锋好脸色,冷道:“不是魔宗妖人,怎会无影无魂,怎会有如此身法,谁可以作证她不是魔宗妖人!” 张小奇求道:“东来师伯,阿影的确不是魔宗妖人,她只是古月镇的穷苦居民,真的,俺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师伯给阿影一次机会!” “师伯,求你放了姐姐吧,求你了,姐姐不是这么鬼教妖人,她只是姐姐,真的只是姐姐……”阿满哭腔焚急道。 东来一声令下,阿影终是被两名断云阁弟子押了出去…… 望着阿影离去最后一个眼神,阿满按耐不住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心中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明明不是魔宗的人,为什么会是这种下场!入了断云阁本以为不用再过穷困潦倒的生活,为什么还要遭人迫害,老天啊,你何时才能开眼!” …… 落暮时分,苍界山紫竹林内。 “夏耀,今天阿影被打入地牢你为何要强行拦我,你可知阿影现在所处何种绝境!” 一声咆哮般的责备重重响起。 “轩轩,今日阿影出手重伤东来确实出人意料,可是你思考过没有,今日你若出手救阿影此刻可会无恙站在这竹林内?” 夏耀又道:“若是还没查明阿影是否鬼教之人却多了个天漠少主藏身断云阁内,那阿影与魔宗“妖人”勾结的罪名可就落实了,连累阿影不说,我俩也会插翅难飞!” 北铭轩重重道:“我北铭轩活了二十五载,这二十多年里我从未对任何女子生过爱意,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令我魂牵梦绕,百般思念的女子,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半点怨言。” 夏耀道:“我知道你对阿影……可是……” “我不管,你马上飞鸽传书天漠七煞,明日助我强闯断云阁救出阿影!” 夏耀听言一脸惊色,急道:“轩轩,此时还得从长计议,不可鲁莽不可……” 北铭轩怒声打断夏耀,面色铁青,肃道:“夏耀,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天漠少主!” 夏耀被北铭轩杀气纵横的气色惊了一跳,这么多年的相伴,他还是第一次看北铭轩这般肃杀的面容,真的是第一次!仿佛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依仗身世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是那个被人调侃二货三度的傻人儿。 夏耀知道百般劝阻也是无济于事,重重道:“好!” 这十年一度的玄门会武并没有因为阿影突发的状况停止,如期落下帷幕。任谁也未料想到此次会武的结果。 那名凤鸾仪的女弟子如同一匹黑马凭着强硬的气脉实力闯入四强又挫败东来部弟子,再战法器尽毁的往生寺弟子,摘得桂冠。 此次会武之后,凤鸾仪凭着这名女弟子夺冠一举一时间名声大噪,被天下人赞誉不绝,更是跻身玄门大派,成就了可与断云阁,宗武门,往生寺相并而论的玄门领袖地位。 第二十六章 地牢之灾 断云阁地牢位于首殿不远处的一座俊峰上,近年来既无魔宗妖人捣乱也无门内弟子作乱,地牢废弃之际却迎来以下犯上身份不明的藏锋部弟子阿影。 有了关押罪人自然多了两名看守弟子。 入夜十分,残月灰影,凉风飒飒而过。 地牢外的洞口处两名断云阁弟子白衣配件,此份差事确实无聊,一个慵懒卧坐一个来回走步,有几句没几句闲聊。 散漫之际,两道人影自远处而来,正是常风常云二人。 “二位师兄辛苦了,已到亥时没想到二位师兄如此恪尽职守,还未离去!”常风迎面笑道。 那卧躺的弟子微微坐整身子无奈道:“原来是常风常云二位师弟啊,这份差事确实无聊,不过师父交代过,里面那个妖女实力高深,怕她逃逸吩咐我等前来看守,不得离开半步。” 原来看守地牢的两名弟子偏偏也是生规部的,平日里和常风常云二人走的比较亲近。 另一名看守弟子也是埋怨道:“那个妖女能有多厉害,关进去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双脚双手具是上了镣铐还能逃出来?让我等在此看守真是多此一举!” “两位师兄确实辛苦了,不如先行回去休息,我同常云代替两位师兄看守如何。”常风说道。 两名弟子顿时来了精神,感激的目光投向常风常云,“那可太感谢两位师弟了!” 临走时二人不忘叮嘱,若是发生什么状况立刻通报二人。 …… 地牢内几颗残烛灯影幢幢却是只能照亮小片区域,整个地牢还是显得暗沉。几十年前的尸气还未散尽,给人一种阴湿,污浊的感觉。 地牢一角两条犹如玄蛇的粗状铁链自牢顶而下囚在阿影纤腕上,两根同样粗细的锁链铐住阿影脚踝,纵是阿影有千钧之力亦是无法逃脱! 夜深人静,昏暗的地牢内现出两道人影,一道魁梧一道略瘦,端是替两名生规弟子看守地牢的常风常云二人。 见二人行至阿影面前必然不怀好意,注视二人的阿影却是不憎不怒,只是冷冷的注视。 常风见阿影被囚与地牢内略显狼狈的模样,胸中多了难以言语的爽快,阴险笑道:“啧啧啧,想不到功力高深,不可一世的师妹竟然也会被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内……” 又道:“师妹想知道白日里你同往生寺的和尚比试时为何会突然失智,重伤东来师伯么?” 常风自怀中探出一个花雕药瓶,道:“那是因为你服用了阿满送至的虎狼癫狂丸,服了此药,只要调动内力便会触发药性,做虎狼癫狂之态。” 常风探过去附在阿影耳边道:“怎样,白日里风头算是出尽了,要不要再来一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晓自己被二人陷害,阿影竟不怒不骂,更是对二人不予理睬,沉首不语。 常风常云怎能看惯阿影这番清高的作态,心中顿时不快。 常云听了常风的注意,拾起身旁竟有的一根毛刺皮鞭对着阿影一顿猛抽! 这皮鞭也不知是何物制成,生满倒刺,鞭在人体上更是能撕衣碎布,破皮入肉。 常云使足力气重重鞭打在阿影身上,这才几鞭,阿影原本染了泥土的白衣已成碎衣烂布,鲜血更是自伤口处不断渗出,晕染白衣。 常云一边猛力抽打一边怒道:“你不是很厉害么,反抗呀,还手呀,还手呀!” 生了倒刺的皮鞭重重抽打在阿影身上,换作别人怕是已经被这破皮挖肉之痛折磨的不醒人事,可她偏偏是阿影! 艳血将白衣尽染,伤口纵横交错,皮鞭还在奋力抽打,阿影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常风见阿影从始之终将头深埋,默不作声,气急败坏,怒道:“打,给我狠狠的打,我就不信,她不会痛,她不会叫!” “师妹,痛,你就喊出来,痛不丢人,喊出来,喊出来啊!”常风气到发青的脸色贪婪之及,如是魔鬼! 耳中常云的一声声呵斥,常风狰狞的笑,身上火辣钻心的痛,阿影一声不吭,或许这样的人才是所谓的行尸走肉,或许…… 终于在伤上添伤的痛楚中,阿影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阿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阿满的笑,梦里有蔓延百里的树,树上开满了梨花,火红色的梨花,花海在微风中波澜轻漾,弥漫山谷的青草会发出清脆的铃铛之音,如梦如幻。山谷里老人的笑音,孩童的嘻戏玩闹,俊美的男子编织五颜六色的花环亲手给依偎的白袂仙子戴上,许诺着一生情话…… 等到阿影无力的睁眼,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变成的伤口。 痛! 噬心的痛! 白衣变成了血布,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歹人停手了,他们累了,望着面前的血人,他们心中的怒火却是未能平息,因为他们看不出阿影的屈服。 “痛吗?痛就说出来,求饶。你确实很耐打,我们整整鞭打了一个晚上,你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你只要求饶一声,我们便放过你,如何?”常风说道。 早已披散遮面的丝发中,一双无力的眼眸看了常风一眼,气息微弱道了一声:“妄想。” 常风目露狠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匕首,沉声道:“好,很好……很好。”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痛!”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撕裂心肺,回荡在地牢内…… 羸弱的血躯在颤抖,微弱的气息却很急促。 血,滴答滴答坠落。 十个指尖上血肉翻白,惨状令人作呕,十指指甲被常风全部剥掉。十指连心,怎能不痛! 束缚自己是四根铁链,可真正囚心的却是对那人的承诺…… 答应了师父不能使用自己独有的功法所以没有逃走,答应了师父不能残杀同门,所有没有反抗,师父会失望,满会失望,所以不能…… 常云蹙眉看了一眼阿影被拔除指甲的一手,不忍再视,踏上一步道:“很痛吧,痛就求饶!” 无力声音再次回道:“妄想。” 常风勃然大怒,掀开散乱的披发,扶起阿影埋的很沉的头,凶目而视,“你已被除去断云阁弟子名分,就算今日将你杀了,师父也未必会责怪我,你可要想清楚!” 常风再次玩弄起手中沾了血迹的锋利匕首,说道:“女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容貌,你说我这匕首若是不小心划过你的俏脸蛋会发生什么事?” 地牢内,阿影的脸上终是添了七道长长的伤口,但滴下来的始终是血,不会是泪,因为她是——阿影。 常风问常云,“你说一个连容貌都不在乎的女人会在乎什么呢?” 常云扶颔冥思一阵道:“她或许会在乎……在乎他。” 常风道:“你说的‘他’可是那位满师弟?” “真是!” 第二十七章 离开断云阁 这世上谁还没有点牵绊,凡夫百姓乞求一个安稳,游侠浪子关切酒肉,跨马武夫忧于国事,纵是那飘渺仙道也求个长生不灭,对于无影无魂的阿影,她在乎的便是阿满。 听闻常风常云二人谈及阿满,阿影猛然抬首,披散凌乱的长发虽掩住了七条血淋淋刀痕却未内遮住那双隐有血丝的双眸。 常风亦是察觉昏暗中,阿影猛然盯住了自己,悠哉笑道:“果然,你还是在乎那个阿满。” 常风口气凶狠又道:“既然你在乎他,那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不求我,我便会算计陷害阿满,等他身败名裂之时再悄悄将他除去!” 果然如常风所料,这番狠话过后阿影有了起色。 显得瘦弱的血躯开始抖动,起伏。 披发中喑哑干涩的声音只道一个字: “满……满……满……满……满……” 常云凶道:“若是想让阿满在断云阁过的安稳,现在便向我等求饶,臣服!” 那声音又道:“不能害满……不能……” 只听“哐~”一声脆响,两条手腕粗壮的黑链竟被阿影生生挣断。 昏暗阴湿的地牢内,那血影如同鬼魅,如同厉鬼,两条索链拖地而行犹如黑蛇。阿影挥臂一甩,两条索链已将常风常云缚住。 这二人虽知阿影修至气脉中天境,实力高深,二人合力也绝不是阿影的对手,可如今被铁链锁腕还不得任由摆布。岂料阿影居然有如此千钧之力,能将铁链挣断,当即傻眼,心生畏惧。 十指作痛,面容尽毁,体无完肤全是拜这二人所赐,岂能轻绕!已下杀心的阿影却忆起那个承诺,他将自己视为儿女,不能辜负他,不能让他失望,绝不能…… 阿影终是饶过常风常云二人。 颠簸的脚步踏出一条血痕出了地牢,已是第二日清晨。 这个断云阁岂敢多待一日,为了阿满不受到任何伤害,要走,必须要走!天下之大何处不容她二人栖居!阿影急步赶赴断云阁内,寻找她的世界,寻找阿满,恍惚梦呓般念叨:“满……满……满……” 断云阁内 阿影踉跄的脚步向惶恐失色的众多断云阁弟子逼近,千百鞭痕纵横交叠早已找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皮肉绽开的血手处两条黑蛇般的索链拖在地面发出铮铮的摩擦声。乱发飞扬,一张恶鬼血面足以叫拦路的弟子心惊胆寒! 在阿影身后已有数十名断云阁弟子倒地不起,哀声痛叫,显是未能敌过阿影手中两根玄铁黑链。 这些狼狈倒地的断云阁弟子皆是被阿影重伤却无一人身亡,也许还惦念着那份承诺吧! 一顿慌乱的脚步声赶了过来。数百名玄门弟子在东来长老的率领下匆匆赶了过来。 昨日十年会武结束后大部分玄门弟子便纷纷下山,仍有不少玄门弟子选择休息一晚,今日再辞别断云阁,东来长老更是特意挽留了宗武门,往生寺,凤鸾仪几位高人。 赶往此处的除了断云阁东来长老,长灵长老,生规长老便有宗武门廖庆山,廖音,往生寺的苦乐,度难两位高僧,凤鸾仪的凤鸣师太,自然还有不少门派弟子。 东来长老阖眼而望那凄惨的血人儿,见她十指血肉模糊,身体更是鞭痕累累,披发中就连一向毫无喜怒的脸庞都被人切割出数道伤痕,当下振声怒道:“生规长老,我要你门下弟子昼夜看守地牢,阿影如今次番惨像究竟遭何人毒手!?” 只见生规长老唯唯诺诺,怯道:“师兄,我确如你所言派了两名弟子日夜看守地牢寸步不离,我亦不知是何人如此恶毒,对阿影……” 东来长老冷哼一声,抬声道:“阿影,究竟是谁将你这般苦痛折磨?我身为断云阁刑法长老,岂能容如此心狠手辣恶徒在断云阁这般猖狂!” 阿影不欲回答,只听那凌乱丝发中颤抖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一个字: “满……满……满……满……” 她的声音那般无助,带着一份害怕,带着一份孤独,好像这个世界很陌生很陌生,好像有一种走不出的黑暗从始至终将自己笼罩…… 倏然,两道人影自远处奔来。 阿影猛的转首,只见常风常云二人粗声喘息的停了下来,二人皆是脸色煞白,一脸惊惧续而忐忑不安。原本还算平静的身躯剧烈颤抖,身上,指尖,脸颊上的噬心痛楚又开始牵动神经,生不如死! 东来长老自然看出了阿影的异常,已是猜出一二,凶悍的目光投向常风常云,呵道:“常风,常云,你二人好大的胆,竟敢私下向阿影下此毒手!” 常风常云被东来这一声怒雷般的呵斥惊破了胆,脚骨发软,连忙跪道:“师伯恕罪,师伯饶命,师伯恕罪……” 东来已然确定是这二人所谓,断云阁岂能容忍如此心肠狠毒之人,正欲作怒,藏锋道人在一众弟子簇拥下行色匆匆赶了过来。 人群中阿满疾步奔向血衣,泪水早已破空飙飞,他嚎啕着,撕心裂肺的嚎啕。 “姐姐……姐姐……” 他早已红肿的泪眼不敢凝视披发中那张刀痕交错的血脸,他的手在空中颤抖,如同他的心一般剧烈颤抖。 为什么!老天为何如此不公道!姐姐明明不是什么鬼教妖人,只是古月镇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而已,为什么还要这样,究竟为什么! 终于,阿影一把将阿满拥在怀中,“满…………满…………” 阿满感受着阿影所受的折磨,感受着她的千伤万痛,心中更是绞痛。 终于,阿满还是看向那张布满刀痕还在滴血的恐怖面容,可是她的眼却是清澈无比,还有一份坚毅。 “满我们离开。”阿影无力道。 阿满哽咽道:“好……姐姐……我们离开……我们离开……我们回古月镇,我们……不再做什么断云阁弟子……我们……只过……安稳的……生活……足够了……” 地牢一夜,阿影早已被烈火灼心般的痛楚折磨的虚脱无力。 众目睽睽之下,阿影在阿满的搀扶下,踉跄的脚步度到藏锋道人,张小奇等一众藏锋部弟子面前。 “师父师兄,对不起。满影要离开。” 藏锋不敢看她的脸,不敢对视她的双眸。 ‘满能吃饱?’想起了阿影第一次到断云阁,第一次相见的场景。曾想给这个无影无魂的女子一个家,一份爱一份温暖,可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是伤,是痛,是无限的惶恐!有何颜面挽留,有何资格做她的师父! 张小奇望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血脸,泪珠已在眼眶打转,曾几何时他早已将她当做了已故的小妹,忧伤道:“对不起师妹,断云阁终究负了你……” 四下沉寂无人多言,众人注视着那个遭受了万般折磨的血躯在瘦小的身影搀扶下脚步不稳步了出去。 偌大的天下何处没有容身之地,这满布杀机终日提心吊胆的断云阁不待也罢! 走出几步的姐弟二人赫然听见身后传来雄厚的声音。 “你二人还不能离开断云阁。” 第二十八章 天漠七煞 走出数步的阿影阿满敛步皆是大震。二人回身望向东来长老。 “阿影无影无魂,多是鬼教妖人,再者,阿影如今遭恶徒毒手,我断云阁向来不冤屈一个好人更不会包庇心狠手辣的恶徒,你们还是先留下来,我东来身为刑法长老必将还你二人公道!” 阿满甩袖咆哮道:“你们口口声声鬼教妖人,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玄门正道,不问是非,心狠手辣,究竟谁才是妖人,谁才是妖人!” 阿满又怒吼:“还我们公道,还我们的公道?姐姐身上的千伤万痕能够消除?切肤之痛能否消除?这虎狼聚堆的断云阁再待一日,我姐弟便少一丝生机!” 一时间,整个断云阁陷入肃杀的沉寂,谁会料到阿满会道出这番狠话,简直不把东来长老放在眼里,不把断云阁放在眼里!断云阁威严岂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亵渎! 东来道人虽说颜面难堪,还是强自镇定,将怒火压沉,向身后不远处一名男子使眼色。 这名男子身着墨蓝衣衫,面容清秀,剑眉星目,端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英气,身旁断云阁弟子与之不可并论!男子正是东来长老座下大弟子卫颜。 东来长老一个眼神,卫颜已心领神会,健步踏了出来,沉稳道:“师弟,师妹,你二人还是留下比较好,师妹如今身负重伤,纵是离去也走不了多远,待师妹把身子养好,师父调查清楚再做打算如何?” 见面容俊美,语气谦和的弟子关切说道,阿满仍是一口回绝,重重道:“不必了,我姐弟就算饿死街头也用不着你们可怜!” 卫颜脸色瞬变,沉声道:“那就别怪我对你二人不客气了!” 倏然,悠扬的声音自天际响起。 “谁要对这姐弟二人不客气……” 一道人影自天而落,一身青衫蹁跹而舞,面对众多玄门高人毫不畏惧,眼中更是愤意满满。 来者真是天漠少主,北铭轩! 断云阁,往生寺,宗武门,凤鸾仪诸多前辈微微震惊,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天漠少主竟敢如此大胆,独身闯入断云阁,未免太过嚣张! 北铭轩凝视她的血躯,皮肉外翻的伤口一道接一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他怎能不心痛!好像那千万伤口不止在阿影身体上,更在自己心口上。 他想去触及阿影的双手,始终没有那样的勇气,被人剥除十指指甲,指尖烂肉几乎能让人呕吐。血珠一滴一滴,坠下,坠落在自己心头。 北铭轩拨开掩面的丝发终于看见了那张脸,他的心咯噔沉了一下。就连这张并不怎么出众的脸都没能逃过毒手。七道深深的刀痕已经让这脸看不出是一张人脸,更像是鬼面,不,比鬼面还要恐怖! 阿影无力的看着他那双红润且发抖的眼眸,看着他为自己伤,为自己痛,虚弱道: “轩。” 北铭轩哽咽一声,颤音道:“影……我……我来晚了,对……对不起……” “带我……离开……” 终于,阿影倒在了他的怀中,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她睡的那么沉,也很安稳。好像知道这个男子一定会做到,一定会将自己和阿满带出断云阁。 她不喜言,可是对他的信任从来不需要任何言语表达。在阿影的世界里,在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一个阿满,除了阿满,剩下的都是孤单,孤单的面对这个陌生、充满杀机的世界。饱受折磨之后,她看见了这个男子,也选择了他,这个只会对自己恭维迎合,曾扬言要给自己洗内裤的男子! 阿满岂会料到这么与玄门对立的天漠少主为了自己和姐姐孤身闯入断云阁,也是拥入北铭轩怀中,委屈痛哭起来,“轩哥哥……” 北铭轩安抚道:“小满,放心,我带你们离开,一定带你们离开。” “二货三度,当真是不把我等玄门正派放在眼里,这断云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吗!?”宗武门廖音一脸嫉恨,凶道。 北铭轩蔑视以东来为首的十几名玄门高人,咆哮道:“什么名门正派,对自己门下弟子下此毒手,一个个皆是人面兽心之徒!” “好一个二货少主,竟敢如此狂妄,难不成我们这些玄门之人还会怕你一个中天境的晚辈不成?”见说话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道姑,头顶玉冠,墨绿道衣,绘的一只火凤图案尤为显眼,正是凤鸾仪掌门凤鸣师太! 凤鸣师太踏出几步,祭出一把泛着纯白光泽的凤鸣神剑,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杀气,道:“今天便叫你葬身我的风花雪月之下!” 北铭轩冷哼一声道:“杀我,你问过那几位没有?” 玄门众人皆是顺着北铭轩眼神所视方向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阁楼屋顶上或坐或站的六人! “七煞!” “天漠七煞!” 玄门弟子一阵骚动,不安起来。天漠七煞这四个字,玄门之人没有几个没听过的,但真正见过的人却是极少,更不要说是七煞齐聚。 就连东来长老这等玄门高人都脸色微变,若是北铭轩独身闯入断云阁,自然会毫不犹豫将其拿下,如今多了这几人,就要另当别论了! 阁楼顶端那六人已然察觉到众多目光注视过来,一个个飞身而下。 七煞,如今却只有六人,但在东来长老这样的气脉高手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第七人的气息。跟天漠打过交道的东来自然清楚其实那隐形人便是七煞中排行第五的墨筱。墨筱素来是七煞中最神秘的那一个,鬼一般的存在,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因为看见他就预示着下一刻将会死亡! 落地六人中,为首的便是一身紫衣绘了异兽图案,模样端庄的夏耀。 身材魁梧,天生横眉凶目的那人便是暮尘,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背负的那柄巨剑。巨剑早已铜锈斑斑,没有一点光泽,就外表看与那些破铜烂铁无异,可它的威力却不似外表,江湖传言,暮尘之剑,有开山断河之力! 派行第三的是个面容沧桑的粗汉,半具鬼铣火色面具将左半张脸掩住。就连那一半的身体都有异样。左部胸腔深深凹陷,略显佝偻,如同萎蔫,更是无臂!这便是第三煞,江火。显露人前的半张脸已写满沧桑,很难想象火色面具下那半张脸又有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许如同那凹陷的半具躯体一样很悲惨。 第四煞名叫苏绫。这是个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妩媚人儿。一身束身皮衣尽显丰腴身材,五官精致,娇媚百态,没有一点道行的男人多看一眼便会把持不住。 第六煞是个倜傥公子,一身白衣,不染俗尘,面容清冷,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只给人一个感觉,寒。 第七煞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平时不多言,不知是故作沉稳还是怎地,脸上多少能看出一点稚嫩。七煞中轮及年纪,这少年无异垫底,若是轮气脉实力,小七却是排行第一。据夏耀猜测,小七气脉境界怕是已经到达若灵后期。试想,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已修至若灵后期,这是何等的恐怖! 第二十九章 为首的夏耀扫视一众玄门高人,不屑的口气说道:“各位前辈方才说不让天漠少主离去,莫不是还要大摆筵席好好招待一番?” 东来回道:“我还疑惑这天漠少主怎敢擅闯我断云阁,原来是有你们几位撑腰。七煞故然厉害,但想要带走这两名断云阁弟子,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七煞苏绫身姿婀娜莲步度出,销魂之音说道:“想不到断云阁对待门下弟子的手段很是特别呀,鞭策折磨,拨除指甲,还要毁其面容,当真是叫我等刮目相看呢!” 此言一出,断云阁众人面庞绯红,无地自容,东来长老重叹一口,威严的目光投向战战兢兢的常风常云,凶道:“要怪便怪我断云阁有眼无珠,收了这两个心肠狠辣,衣冠禽兽的畜牲,断云阁不幸,玄门不幸呢!” 常风,常云二人面色尽失,心惊胆战,凄声求道:“师伯,饶命,师父,师伯,弟子知错了,师父,师伯,饶命呢……” 夏耀只听身后传来犹如厉鬼的声音。 “夏耀,我要你将这两个禽兽十指切除,面容毁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耀转首,那双布满血丝的瞳目第一次变的凶狠无比,仇恶,暴戾叫夏耀也为之大震。他定神回道:“保护少主全身而退,是我等份内之职,要七煞行此等恶事多少应该加点酬劳。” “你……要什么?” 夏耀回道:“一百两。” “好。” “我说的是黄金。” “我给你一万两。”北铭轩豪爽道。 “成交。” 夏耀话语刚落,便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皆是看向常风常云,只见一道黑影已然消匿无影。众多玄门之人倒吸一口凉气,惊望着二人惨像。 二十根血淋淋的手指滩在血泊中,常风常云满脸刀痕,血流不止,身体多处皮开肉绽,恐怖之及,果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名往生寺高僧苦乐,度难阖眼而望,多有痛惜之意,竖掌胸前,“罪过,罪过……” 或许一些道行尚浅,刚入玄门的弟子不太清楚方才发生何事,但东来这样的气脉高手心知,对常风常云下毒手的便是七煞中的墨筱,那个无影无踪从来没有人见过面容的墨筱! 东来见常风常云二人倒在血泊中嚎啕嘶吼,一顿抽搐,面色更沉,挥袖间便祭出一柄修长的紫光宝剑,凶道:“此二人虽说犯了不可饶恕重罪,但也应由我断云阁处置,你们未免太过嚣张了!” 长灵,生规,宗武门廖庆山,廖音,往生寺两位高僧和凤鸣师太见东来祭出宝剑,已知同七煞之战在所难免,亦是做出攻势。 夏耀见对面数位玄门高人,门下弟子百人目露杀机,蓄势待发,也不惊慌,淡淡说道:“老江,你身体不便,先行护送少主,阿影,阿满离开,我们六人足以应付。” 六人中那名半张火色面具掩面的汉子微颔首应了一声,微跛的步伐行到北铭轩身前。 依偎北铭轩怀中的阿满抬首注视江火,阿满对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凶,这个人应该很不好相处。显露人前的半张脸纹络纵横,颔下半寸的花白胡络,眼眶深邃,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苍生之感。遮掩的半张面具,色彩浓艳更有凶煞之象! 阿满神色恍惚之际,被江火强有力的一臂携持在腋下,与北铭轩呼应一声,足底发力飞升而起…… 东来见北铭轩怀抱阿影,江火夹起阿满飞出断云阁,正欲追去却被夏耀等人阻了去路。 “久闻东来前辈气脉高深,晚辈早就想找机会讨教一二,今日实乃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前辈可否赏脸切磋切磋。”夏耀淡笑说道,实则笑里藏刀。 东来长剑一指,冰冷回道:“出招吧!” 七煞中一名英气勃发的蓝衣少年横一杆金色长戟脚步无声直直冲了过去。 玄门中廖庆山,廖音已然站了出来,与这少女对峙。 七煞中横眉竖眼的暮尘行出几步,一柄锈迹斑斑的沉铁猛地倒插而下,只见石板龟裂,巨剑入地三分。暮尘粗声喝道:“传闻凤鸣师太单凭一招风花雪月便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在下这柄沉铁好多年不与对手了,不知凤鸣师太可否一战!” 苏绫曼妙的走向东来弟子卫颜,短短数步已是搔首弄姿,妩媚动人,酥声娇媚道:“这位公子,你们玄门那些师父师伯都找到对手了,你也不能闲着不是,来,跟姐姐较量较量,说不定姐姐还能给你指点一二呢。” 卫颜龇目而视,重重道:“无耻!”已然幻化出萦绕蓝光的寒剑,做出攻势。 藏锋见身披佛衣的苦乐,度难两名高僧手持佛珠,口中默念佛偈经语,神色淡然,不欲徒增杀伐之罪,低声道:“二位大师乃佛门之人,本就悟一个‘静’字,既然不欲卷入这厮杀之中,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白眉凤眼的苦乐大师平和道:“藏锋老弟,但言无妨,若是能办到,贫僧定当尽力而为。” 度难亦是附和道:“是啊,藏锋,尽管说便是。” “那阿影,阿满原本是我座下弟子,这两个孩子以前在古月镇便是过的清贫,没吃过一顿饱饭,虽说拜我门下时日不多,却乖巧懂事让我最为牵挂,如今阿影重伤在身,阿满年纪尚小具被天漠少主掳走,还望二位大师替我追回来,藏锋感激不尽!” 苦乐道:“藏锋老弟言重了,既然老弟如此放心不下,我二人这便去将两个孩子寻回来,免得入了魔道。” 苦乐,度难二人轻喝一声,朝着江火,北铭轩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待两名往生寺高手离去,藏锋同长灵,生规长老一同迎战泛着寒光的白衣男子。 …… 早已飞离断云阁数里的北铭轩,江火二人放慢速度,一来各携一人御空的时候本就费力,二来想到夏耀六人并不会跟玄门高手苦战,不久便会赶来。 忽然,墨筱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三哥,少主,快些飞行,往生寺两个和尚追了过来!” 北铭轩猛然回望,两道金光飞速疾驰过来! 江火见状,沧桑的声音急道:“少主,这两个和尚的气脉实力高深莫测,若是硬拼必然吃亏。底下树林繁茂,不如先下界各自隐匿!” 见北铭轩重重点头,江火又道:“墨筱,你本就无影无形,便在暗中保护少主!” 只听空荡无物的半空又响起墨筱的声音:“好,听三哥的。” 断云阁内。 东来长老对阵夏耀,廖庆山,廖音迎战实力高深的七煞少年小七,巨剑暮尘对阵凤鸣师太,白衣冷男对决藏锋,长灵,生规打的热火朝天,刀光剑影,流光纵横。再看苏绫同卫颜的战斗,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卫颜在苏绫一根赤红索鞭中如同玩物,丝毫没有施展的空间。 这苏绫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态度,对这还算英俊的卫颜如同面首,百般“宠爱”。卫颜对这身法鬼魅的七煞“妖女”竟然毫无办法。嗅着一股淡淡幽香,便觉腰间一暖竟被苏绫环腰拥住,耳畔更是传来销魂之音:“公子,我在这儿……” 卫颜奋力挥臂却无了人影,忽然,一张妩媚玉脸近在咫尺,感受着苏绫吐出的气息,靡音又道:“公子,这样好玩么……” 卫颜横刀怒劈,苏绫柔弱无骨,翻腰而躲,“公子莫要动怒嘛……” 第三十章 大叔 断云阁数里开外苍界山上空,一道紫光一道赤光分道扬镳猛然扎下,直入山脉中密林中消匿无影。 其后追来的两道金光见状亦是分散开来,尾随江火,北铭轩飞身而下。 苍界山脉连绵不绝,更有密林灌木苍翠繁茂,若是潜逃者有意隐匿于苍界山中,找起来无异大海捞针,十分艰难。 北铭轩怀抱安然昏睡的阿影入了密林,便朝一处断崖溪边而去,墨筱无影却也暗中随行。 察觉到一道金光飞驰而下,北铭轩加快脚步,心中自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将阿影带走,绝不能!”慌张中不免垂眼看了怀着面容被毁的阿影,痛惜不已。 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脉冲自己这边而来,北铭轩毫不犹豫飞身而下,贴身崖壁之上。由于这断崖生的峻峭,若是站在崖边只可观望一江湍急河水奔腾而去,崖壁下自然便成了盲区。 没过多久北铭轩便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自头顶传来。 度难和尚行至断崖处,四下观望却未察觉到贴身崖壁的北铭轩,一江河水如怒如吼,溅起水花数丈,多少将北铭轩的气息掩去不少。 度难搜寻无果便匆匆离去,北铭轩就此夺过一劫。 然而被往生寺主持,苦乐大师追撵的江火,阿满二人便没有如此好运。 江火本就跛脚身体不便,如今还携一个阿满,行走的速度并不怎么快。 只见江火头顶一道金光掠过,一名身着褐色佛衣,身材略显宽胖,眉须皆白的和尚落在二人前头阻了去路。 苦乐苍声沉稳道:“江施主,若想离去将这名玄门弟子留下便可,我苦乐也不加阻拦,如何?” 江火回道:“和尚,你认为我会留下这孩子独身回去么?” “江施主,这孩子确是我玄门弟子,藏锋道人对他两名弟子着实放心不下,才遣老僧追来将这孩子寻回去,还请江施主能将此次归还藏锋道人!” 江火垂目看了腋下阿满一眼,却见这模样稚嫩的孩童一双呆滞的双眸正盯着自己,面生胆怯之色,却不知是被自己似人似鬼半掩凶相面具的煞气面颜骇住了。 江火回望苦乐,沉怒道:“和尚,你要想将这孩子带回去就先行将我了结了再说,不过我江火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苦乐低吼一声:“得罪了!” 苦乐大师双掌结佛印调动体内气脉,只见一层浓郁的金泽佛光在其周身腾起。一携着无限佛力的厚掌朝着身形佝偻的江火袭来。 江火飞身而起,躲过一击,出手还击! 几个气脉交手过后,双方皆是探知了对方实力。身形偻陷的江火虽然身体不便,但气脉境界却是不浅,多已修至若灵境界,若不施展全力多是不可能将其制服! 苦乐双掌变化之际一声轻喝,收聚周身气脉,只见一道道金泽佛言浮空而起,金光璀璨,就连三丈开外的江火亦感受到那股温厚的磅礴气息,正是往生寺绝学之一往生经! 江火定下神来,幻出一柄三尺有余的附龙金锏,奋力挥出一道气脉。 这还算强劲的气脉触及和尚周身萦绕的佛言金印瞬间沉溺,如同沉入水中。 只见苦乐作势,往生经佛言金印色泽大盛,下一刻如同筑就一个偌大的佛言金牢将江火困入其中。 牢中江火只听梵音诵吟,霎时脑仁作痛,如同被人用数十根银针插入脑中,己欲炸裂! 阿满见周身数十道繁体佛语将自己同这半掩面具的男子困在其中,金泽熠熠,更有嗡嗡作响的梵唱自天际传来。 阿满自听这绵绵佛语却是无事,只见这位大叔却被佛语折磨的痛觉欲生。重重击锤脑部,本就凶煞的面相更加狰狞,倒地的身躯一顿抽搐,不停打滚,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嘶吼。 阿满当下惊慌失措,正欲上前扶起饱受佛音折磨的江火,倏然,一只金光汇聚的巨掌赫然从天而降,重重击在江火身上。 阿满本就难看之及的脸色霎时失去血色,瞳孔猛缩,耳中更是传来这汉子骨头折碎的声音。 待佛掌将这汉子折磨的生死不能,心脉重创,虚弱无力方才罢休。 此时的江火早已没有嘶喊的力气,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苦乐和尚一手撤去漫天佛光的囚牢,眼中却无屈服之意。 江火急促的喘息,口角心血汩汩而出,胸口更是传来粉碎的痛楚,然后那双深邃的老眸却显得坚毅,如同恶狼,厉鬼。 苦乐径直走过来未视瘫倒的江火一眼,行至阿满面前,合掌缓道:“小施主,老僧应允了你师父,前来寻你回去,还请小施主跟我回去吧!” 阿满微定神色,观这个老和尚慈眉善目,语气亲和,许是待在面目凶煞半掩鬼面的江火身边久了,阿满竟对这和尚生出暖意。 “你是说师父叫你来寻我?” 和尚浅笑道:“嗯,你们藏锋师父见你和你姐姐被天漠少主带走,心中十分牵挂,便让我和师弟寻了出来,如今你既平安无事便随我回去吧,免得你们藏锋师父担忧呢。” “既然是师父叫你来寻我,我便回去吧!只是……只是姐姐不知怎样了?” 阿满余光瞥视一眼狼狈瘫坐一边的陌生大叔,见他面目凶狠,口含鲜血,身形轮廓更是残缺不全,顿时打个寒颤。 自打被这陌生的凶恶汉子携起那刻起,阿满便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更别提什么好感!如今可以脱离这面相凶恶的汉子“魔爪”,阿满自然求之不得。 苦乐和尚回道:“小施主尽可放心,你姐姐虽然被天漠少主掳去,但我师弟度难早已跟了过去,想必此刻也应该寻到你姐姐正在返回断云阁的路上了!” 阿满应了一声随苦乐和尚一同行了出去…… 虽说阿满对这陌生的汉子全无好感,行出数步的阿满难免挂念这七煞之一的伤势,不经意间回眸挑了一眼。 这一回首,阿满首先看见的是他的眼,深邃的眼。 一双生的凶恶的横眉下,那双眼让阿满心头咯噔沉了一下。也许这一个眼神在以后的岁月中阿满会铭刻在心,因为那双深陷的眼,他看到了他的孤独、无助。 阿满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顿了一下! 也许选择跟和尚走是对的,因为他不光面相凶煞,更有一种肃杀的气质,能令待在他身边的人感觉到沉闷,窒息。可是就在方才一个瞬间,阿满看到了沧桑。这种沧桑是岁月的刻痕,是往事的沉淀。只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具有的沧桑。 也许从一开始阿满便是错的!也许这陌生汉子面相并不是凶煞,真正令自己惶恐不安的是同命运搏斗留下的伤痕。 阿满终究是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苦乐和尚已察觉到阿满的异样,关切寻问道:“小施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大师,我不能跟你回去!” 苦乐闻言,原本平淡的脸色顿时错愕,“为何?” “因为他受伤了,我要……我要留下来照顾他!”阿满侧首望向江火,望向孤独。 苦乐一顿语无伦次,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可是……” “阿满虽然年纪还小,但你们佛家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听过的。如今这位天漠叔叔重伤在身,我们若是离去,这茫茫大山,他必定走不了多远,所以我要照顾他!” 苦乐闻言,轻捋白须,自念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随即附声轻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种善心,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就留下来照顾江施主吧!” 目送苦乐和尚远去,阿满转身走向瘫坐的江火,“大叔……” 第三十一章 豺狼突袭 江火也未料到跟着苦乐和尚走出几步的阿满折返回来,顿生惑色。他仔细打量起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孩子,身着断云阁略宽肥的道服,模样还算清秀却稚气未脱,个头不高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为何又折返回来?”江火无力询问。 阿满一边小心翼翼搀扶起不怎么了解的陌生大叔一边回道:“你受伤了,我要是跟他走了,你在这苍界山上会更加孤单,我留下来多少还可以照顾你一下。” 江火借着阿满瘦小的身体缓缓起身,老眸凝视阿满童真的脸庞,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满,你呢,大叔?” 阿满注视着江火粗糙的面庞和半张凶煞的火色面具,似要看穿这鬼面,探清这半张面具下的面容,和被面具掩藏的往事。 江火不适应阿满洞察的眼神,可能有些事,有些往昔自己都不愿回想,别过脸去,道:“江火。” 这日,北铭轩携重伤的阿影在墨筱潜送下顺利返回天漠总教,巫山紫峰。夏耀、暮尘、苏绫、寒、小七一众五人力战玄门高手,苦战半日,亦是全身而退,不过苏绫百般调戏东来弟子卫颜,掉以轻心被其击中一掌受了轻伤! 身负重伤的江火无法使用御空术,只得在阿满搀扶下行出数里,仍未行出连绵百里的苍界山脉。 入夜时分,阿满在附近寻来不少枯枝生起一堆篝火。坐在青苔树根上啃食着野果。野果无味总好过腹中空空好受些,本想猎些活物,但这苍界山中的野兔,野鸡都跟成了精一样,阿满忙活好多半个时辰连个鸡毛都没抓到。 阿满将四五颗野果递到盘坐调息的江火身前,道:“江叔叔,我们行了一天还未走出这苍界山,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不然明日没有力气赶路。” 江火接过阿满递来的果子放在身旁也不做声,续而瞑目调息。 阿满回身坐下。苍界山的夜很幽寂,很暗,听着火堆中的爆裂声,看着缭绕欢腾的焰色,索然无味。不自觉又观察起了江火,只见他鬓角已生白发,颧骨高凸,可见的半张脸沟壑纵横,还有不怎么起眼的灼烧过的痕迹。 幢幢火影跃上不怎么好看的半张老脸陪衬凶煞的暗红面具,整个人如同一尊静坐的地狱罗刹,令人心生畏惧。 阿满忍不住探问道:“江叔叔,你为何要带戴个面具,为何只戴一半的面具?” 不问还好这一询问,江火猛的睁眼,深邃的老眸散射寒气凝视阿满,这眼神如有魔力只叫阿满心惊肉跳,惶恐失色。 “因为这半张面具下的面容惨不忍睹。”江火还是平静的回答了阿满的问题。 “那么叔叔,你的,你的身体……”阿满怯声再问,却没有去对视江火的眼眸。 江火怅惘的口气说道:“阿满,这个世界要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所以你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去依靠别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确很复杂,很险恶,阿满到现在还未明白为何断云阁的常风常云会对他们姐弟恨之入骨,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姐弟置之死地。也正是自己相信了常云的鬼话才使姐姐服用了毒药,向玄门长老大打出手已至被关押地牢让这两个畜牲有机可乘。 阿满回过神来,怔声道:“江叔叔,我明白了!” 不知何时江火看向阿满的眼神变得及奇沉凝,警惕,整个面部肌肉更是紧绷。 阿满顿惑不解。 不是自己,他看的不是自己,是身后! 阿满错愕回首,这一幕令阿满瞬间僵住,脸色煞白,冷汗自额头晰出。 两头豺狼悄无声息的行至自己身后,豺狼锋牙利齿,垂涎三尺,贪婪的目光配上穷凶极恶的狰狞面容已让阿满胆战心惊! 两头豺狼瘦骨嶙峋恐是饥饿到了极点才会选择向阿满,江火二人出手,毕竟阿满还未入夜便生起了篝火,取暖到是其次主要是驱赶一些豺狼虎豹。如今这两头豺狼不惧火光多是亡命之徒! 一头豺狼低沉咆哮一声,便向阿满飞扑过来! 眼看阿满便要被豺狼利爪撕碎,千钧之际,一道人影突然出现挡在阿满身前。 他的背影残缺不全,一半的身形凹陷肌肉萎缩,可是在阿满眼中,此刻的江火却像一个巨人,像一座山,能给自己绝对的安全! 他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他早已疲倦不堪,听着江火发出一声声嘶吼,咆哮,阿满心急如焚,吼道:“江叔叔……” 豺狼恶口撕咬住江火仅有的一臂,鲜血自豺狼口中而出,强大的咬合力早已致使江火的手臂变成血臂,失去知觉。 一只豺狼已叫江火难以应付,岂料另一只豺狼更是穷凶极恶,飞扑而来,被尖牙利爪纠缠住的江火瞬间被扑倒在地! 白日里被苦乐和尚折磨的半死,早已使不出半点气脉的江火岂是这两只饿狼的对手! 阿满心乱如麻,奋力嘶吼,不知如何是好,“江叔叔……” 江火在两只恶狼撕咬下奋力挥臂,打滚,苟延残喘着,却没有放弃,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会变成这两头豺狼的美餐! “阿满,快逃……”江火布满血丝的铜铃巨眼视了阿满一眼,用尽力气嘶吼一声。 阿满怔在原地,并非是被那血色凶煞的眼神摄住,亦不是被那一声奋力怒吼骇住。 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绝非这两头猛兽的对手,他没有放弃,他奋力挣扎,或者说他拼尽全力缠着这两头豺狼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让一个身负重伤的大叔舍命相救,我不能逃,不能,绝对不能! 情急之下,阿满自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根向两只豺狼冲了过去。 自古便有以火驱兽的说法,一些生活在荒山中的大型猛兽多都畏火,这两头豺狼自然也不例外。阿满执一根火光缭绕的木根奋力挥去,两头豺狼竟然生了畏惧。 虽不甘到嘴的“美餐”就这样丢弃,但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松口,步步退却。 见两头豺狼对燃着的柴火有所忌惮,阿满壮起胆来,奋力挥舞手中火棍,咆哮示威道:“来啊,有本事来呀!” 两头豺狼终是在火光的威胁下仓皇而逃,消失在黑暗中。 阿满连忙搀扶起被豺狼撕挠过的江火,急切道:“叔叔,江叔叔……你怎么样了?” 阿满垂眼,只见江火原本安好的一臂被饿狼撕咬的血肉模糊,白骨外露,惨不忍睹,胸口处更有数十道深深的爪痕。 江火面色却无丝毫痛苦的神色,硬生生回道:“别担心,我没事!” 阿满想到方才两头豺狼龇牙咧嘴的凶恶嘴脸一阵后怕,他更是想不通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两头凶兽的面前大吼大叫。 最令自己意想不到的是江叔叔会不舍性命搭救自己,若是方才自己听了江叔叔的话,逃了出去,如今江叔叔怕是早成了两头豺狼的美餐,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 自这晚后,阿满自心底对这个面色凶煞,被命运折磨过的男人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第三十二章 紫峰天漠 比起盘踞中土绵延千里的苍界山脉,位于西南部的巫山山脉少了神韵色泽,大多时候都乌云蔽日,略显昏暗。 单论岩崖峻岭,恢宏气势,巫山却不输苍界山脉半分。巫山山脉万仞绝壁,鬆涛柏浪比比皆是,令人望而生畏。 更有两座高耸入云的险峰擎立天地之间!这两座高峰相隔百里,一位于山脉东端一位于山脉西部,分别是苍峰、紫峰。 巫山苍峰被松柏林海覆盖,“苍”的意境体现的淋漓尽致。魔宗天荒便筑于峰顶。近年来,在天漠的排挤下,天荒声势衰微,似有绝迹江湖的趋势。 比至苍峰,巫山紫峰多了一种神秘的色泽。危峰兀立,斧削四壁令人叫奇的却并非峰的高俊,而是这座峰终年萦绕着一层浅淡的紫光。紫光浅淡却将整座山峰笼罩其中,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诡异气氛。 紫峰之巅更是魔宗天漠的栖息之地。 天漠山门前 孑影孤立,而与这清影对峙的却是天漠中名声显赫的暮尘、苏绫、寒和小七。 苏绫踏前一步,亲和道:“阿影妹子,你弟弟同我三哥至今未回,我们大家都很着急。再说你身体刚刚恢复还很虚弱,你此去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很难向少主交代!” 距阿影离开断云阁已过三日有余,重伤的阿影便昏睡了三日之久。 阿影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探寻阿满的踪影,既然紫峰天漠没有阿满,她,又怎会留在此地! 不料,行至山门处却被这四人阻了去路。 此刻的阿影身体也算痊愈,作为一个能在一个月修炼至气脉中天境界的千古奇才来说,这等恢复的速度自然也不足为奇,可仅仅三日的时间,阿影身上纵横交错的数百鞭伤全部愈合不留痕迹,不仅如此,十指指甲也是神奇的全部长出来,脸庞上的七道刀痕更是愈合不留一丝疤痕怎么能不可怕! 这多少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却在这个无影无魂的神秘女子阿影身上发生了! 北铭轩听闻此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因为她是阿影,阿影的神秘、可怖远远超乎自己想象,所以在阿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变的合理。 尽管如此,北铭轩还是很庆幸,他也不想自己以后娶个媳妇儿,终日面对的是个满身伤疤,一脸刀痕的丑八怪。 昏暗无光的紫峰之巅就连习来的清风都有渗人的寒意。一道石筑的巨型山门雕梁画栋,泛起紫光,却有一种威严神圣的气势。 阿影冷道:“我寻满,你们让开。” 苏绫柳眉微蹙,柔声劝道:“阿影妹子,你就听姐姐一句劝,不要冲动好吗?你弟弟有江三哥照顾,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们让开!” 阿影去意已决,眼神更加凛冽。 面对阿影冷眼相视,身材魁梧的暮尘,苏绫,白衣寒皆无动手的意思,各执说词企图说服阿影不要离去。 少年模样的小七从始至终没有劝说一句,许是看的不耐烦了,缓步走了出去。 一杆高出自己个头许多的铁杆长戟杵在身前溢出金泽。小七截道:“想离开,打赢我。” 阿影知道了小七的意图,若不挫败这名“小将”自然不会放自己过去,想到相依为命的阿满至今下落不明,阿影岂会心安? 瞬间一道疾影掠至小七身前,那柄泛金的长戟早已相向而至。 一个中天境另一个却是若灵后期实力,然而这场对决的胜负却扑朔迷离,应该她是阿影,这便足够了! 两人即将交手之际却被一道呵斥至止住。 “住手!” 对决二人、暮尘、苏绫和寒几乎同时寻声望去。 夏耀、北铭轩二人并肩步了过来。 夏耀一改往日的嬉笑亲和,一脸严肃的神情,眼中对小七略有责备之意。天漠七煞之首的架子端的稳稳的! 北铭轩也察觉到夏耀板个臭脸,心中顿时就不爽快了,轻拍夏耀胸口一下,低声道:“耀耀,用不着这么严肃吧,一副被偷了钱财的模样,莫要吓坏了我家阿影。” 夏耀附耳轻道:“哎呀,你不懂,我要在这几个兄弟面前树立威严,整日跟你厮混,我都染了不少泼皮无赖的习性。” 北铭轩白了夏耀一眼,不再理会,径直走到阿影面前,注视那张刀伤初愈却不留一丝疤痕的玉脸,好像怎么看都不嫌够…… “阿影,你醒了。”北铭轩关怀的轻道。 苏绫抱拳恭声道:“少主,阿影妹子苏醒过来便四处寻找她弟弟,如今若非我几人相劝阻拦怕是都出了这天漠紫峰,少主,您好好劝劝吧!” 得知阿影同小七动手的原由,北铭轩再次凝视阿影澄澈的双眸良久,那双没有一丝涟漪的眼眸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平和下来。 北铭轩平静道:“阿影,你相信轩吗?” 两人对视良久,阿影微微点头。 “那么听轩的,不要离开天漠,相信老江一定会将阿满平安带回来,可以吗?” 阿影又是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北铭轩的提议,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听面前这人的话。 可能在断云阁倒在他怀中那一刻起,对于这个世界阿影不再感到孤单,不再陌生,不再害怕。 在这个能给自己依靠的天漠少主,阿影选择了相信。 …… 阿满、江火二人在苍界山林海行了两日之久总算望见了几个山夫猎户人影。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山林两日之行阿满、江火身心俱疲。白日急忙赶路不敢丝毫停歇,除了要在日落前准备好食物还要生好柴火,夜里更要十分警惕,若是再像上次被豺狼盯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人出了苍界山也未曾逗留,又徒步走了一日之久才行至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古镇。 三日过去了,江火被佛门高僧折磨过的畸形身体内伤虽说已经恢复,可那夜被两只恶狼丧心病狂撕咬过的手臂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三日之余,江火仅有的一臂不但没能恢复,伤口感染了病菌,露骨的伤口处脓水血渍模糊一片,残忍之象若是旁人看上一眼,估计三天都吃不下饭! 古镇街市前 一老一少两人被一名清瘦的少年药童催赶出医馆。 这略显老的男人身形佝偻,半边脸上扣着一张鬼脸面具,仅剩的一条手臂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溃烂无比令人作呕。男人耷拉着没有知觉的手臂,面上却无痛苦之色。 身材短小的小童衣着褴褛,一脸怒色却不敢愤然大骂,而是屈尊低声死缠烂打,一手紧拽着少年药童急道:“求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江叔叔,江叔叔就剩这一条手臂,若是你们不肯救治的话,真的就废了,求你们了!” 药童奋力拽回衣袖,抬声怒道:“师父说了,没有银子绝对不会浪费一根药材,你们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阿满将这药童衣袖紧紧拽在手中,任他如何摆布都不撒手,“求你们了,救救江叔叔,求你们了,让我干什么都行……”这句阿满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这一闹却惹来了不少井市游人前来“看戏”指指点点大有嘲弄不满之意,不知是对这一老一小没钱看病不满,还是对这医馆不肯出手救治愤愤不平。 第三十三章 凤鸾仪 江火环视周身围的水泄不通的市井俗人,在他看来那些异样的眼光大多有不屑,嘲弄之意。 江火冷视一眼那名比阿满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白衣药童,对着屈尊下跪,哭腔求助的小小身影轻声呵斥道:“阿满,不用求他,就算这条手臂也废了又能如何!” 阿满颤颤回首,激动哀伤的神色还未恢复过来,急道:“江叔叔……不可以!” “不可以,如果你失去了仅有的一臂那你就真的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人,绝不!”阿满望着江火佝偻颓态的身躯吼道。 江火从阿满含泪的眼眸中看出了坚毅,那是一种十多岁孩子少有的眼神。可是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放下稚嫩的尊严,屈跪人下。这具颓废偻陷的躯体值得一个孩子这样苦苦哀求吗? 江火重重叹了一口,没有被铁面掩住的半张老脸瞬间松弛开来,脸上的千沟万壑愈加明显,凄声道:“其实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死的,我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阿满,不要这样好吗,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就在那么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悲凄毫无预兆的笼了下来。 围观的市民,奋力拽回衣袖的药童,无数的眼光看向那具被命运折磨的佝偻躯体,不再冷漠,不再睥睨,隐隐含着哀伤和怜悯。 不管是谁都不会去蔑视一个看透生死的人,不管他多么不堪。也不敢冷漠一个同命运搏斗的人,不管他多么惨败。 阿满正欲开口却被人群中一道凛冽的声音抢先一步。 “作为一个魔宗妖人确实不该活到现在,不过你究竟何时死,我还要带回去请教师父她老人家。” 只见人群中走出三名妙龄女子。 为首的两名女子手执长剑,身着水绿长袍,发髻高高束起,柳眉凤眼,除了女子应有的花容月貌还多了些许道门独有的轩昂气宇。 二人身后随着一位黄衫少女,鹅蛋圆脸,画眉鱼眼,超凡脱俗,多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 方才出言的便是前两位中一人。 江火对于这三名女子方才出言挑衅到无怪罪之意,只是阿满听出诋毁之意,冲上前去虎视三人,吼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魔宗之人又如何,比起一些心术不正,道貌岸然的玄门之人好上千倍万倍!” 为首的道衣女子冷哼一声,道:“身为断云阁弟子公然诋毁名门正派竟然跟天漠之人厮混在一起,断云阁的颜面倒是让你丢的一点不剩呐!那就跟我一起回凤鸾仪听候师太发落吧!” 阿满已知这三人身份,凤鸾仪女弟子,此刻医治江火手臂才是首要任务不能有任何耽搁。见阿满摆出打斗架势,面对人三名根本不可能打赢的对手毫不畏惧,沉声道:“跟你走,妄想!” “跟我打?一个通脉境的毛头小子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若是天漠妖人身无大碍或许还有一站之力。”为首女子讪讪笑道,末了,瞥了眼血臂残躯毫无战斗之力的江火。 江火重重说道:“阿满,跟她们走,你不可能是对手!” “可是江叔叔,你的手臂……”阿满切齿回道,心中很是不甘。 江火再次加重口气:“跟她们走!阿满!” 阿满心中十分懊恼,明知对方是玄门之人,自己去了倒是无事,可江叔叔是魔宗之人若是去了便是羊入虎口。十多岁的阿满自然想不到其实江火执意跟她们走,其实只是不想自己被这三人所伤。 阿满心中纠结之际,黄衫少女猝然细声轻道:“他的手臂我来治。” 只这短短几个字,却是引来无数聚焦的目光,两名执剑凤鸾仪女弟子目露锐光,很是不满她方才出言。 为首两名女弟子眼神似要把这黄衫女子吞掉,黄衫少女自然不敢与之对视,早已将头沉的不能再沉了,已知是自己多嘴了。 听了黄衫女子这句话,阿满多少放心下来,与其苦求这铁面俗医到不如跟她们去凤鸾仪,这黄衣女子敢多嘴必定有些把握可以医好江叔叔的手臂。 这三名女弟子具是凤鸾仪凤鸣师太座下弟子,竹清、红莲、风铃。因为长幼尊卑,平日里黄衣风铃在两位师姐面前多是规规矩矩,可论及气脉修炼资质,风铃比之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凤鸾仪,凤鸣师太的风花雪月也只有风铃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 凤鸾仪 一间不大的密室内。 “怎样?是不是很饿,要不要吃点?”大弟子竹清一手掌着一碗饭菜在江火面前晃来晃去诱惑道。 此刻江火虽然身心俱疲,血淋淋的手臂早已失去知觉,凤鸾仪防止其逃脱仍是用一根粗壮的黑铁索链将其牢牢缚在一根石柱上。 江火焦唇干呓,面色如土,目光牢牢锁定在竹清手中的饭食上,微微点头。 竹清回首应了红莲一眼,莞尔一笑,又对着江火邪魅轻道:“既然饿了就吃吧,来!” 竹清将掌中饭食缓缓递到江火嘴边。 江火仅有的一臂早已失去知觉,不能接住竹清手中饭碗,或者说江火根本就不打算去接住饭碗,只得将头埋进碗里如猪犬一般吃食。 然而就连这种进食的方式竹清也未给他丝毫机会,随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一碗的饭菜猝不及防重重扣在江火老脸上! 饭碗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饭菜洒了一地。 竹清冷眼注视着面前虚弱无力的江火。 米食粘在他的眉睫、半张铁面、发梢,青菜挂在他的苍脸上显的狼狈。或许在竹清眼中,面前这个天漠妖人不是人,是猪犬,是畜牲。 竹清满脸不屑,冲着江火吼道:“吃饭?魔宗妖人也配吃我们凤鸾仪的食物?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红莲亦是上前恶狠狠的口气冲道:“魔宗妖人向来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天漠七煞更是凶狠无比,想不到还有栽在我们凤鸾仪的一天吧!若不是师父交代过,我早就将你一刀抹杀而后快!” 竹清扶颔假意轻笑道:“师妹不必着急,等过几日师父做出抉择,必定不会留下这魔宗妖人。” 江火没有言语,没有去对视竹清、红莲冷嘲热讽的目光,甚至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 当一个人的尊严被随意践踏,百般折磨,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心,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可能正如江火所言早在十二年前自己就该死掉,不该活到现在! 江火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地面,就那么盯着。恍惚了?神游了?已至竹清、红莲二人何时离去他都未曾察觉。 直到一绢带着幽香的黄色丝帕轻柔擦拭去面上的米食江火才回过神来。 “两位师姐方才确实做的过分了,你……你不要望心里去,不要记恨她们。”一身黄衣的风铃自愧道。 方才风铃带着治疗江火手臂的膏药和饭食守在门外目睹了两位师姐蹂躏这个苟延残喘的魔宗之人却未敢踏进一步。 第三十四章 神秘书信 比起盘踞中土绵延千里的苍界山脉,位于西南部的巫山山脉少了神韵色泽,大多时候都乌云蔽日,略显昏暗。 单论岩崖峻岭,恢宏气势,巫山却不输苍界山脉半分。巫山山脉万仞绝壁,鬆涛柏浪比比皆是,令人望而生畏。 更有两座高耸入云的险峰擎立天地之间!这两座高峰相隔百里,一位于山脉东端一位于山脉西部,分别是苍峰、紫峰。 巫山苍峰被松柏林海覆盖,“苍”的意境体现的淋漓尽致。魔宗天荒便筑于峰顶。近年来,在天漠的排挤下,天荒声势衰微,似有绝迹江湖的趋势。 比至苍峰,巫山紫峰多了一种神秘的色泽。危峰兀立,斧削四壁令人叫奇的却并非峰的高俊,而是这座峰终年萦绕着一层浅淡的紫光。紫光浅淡却将整座山峰笼罩其中,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诡异气氛。 紫峰之巅更是魔宗天漠的栖息之地。 天漠山门前 孑影孤立,而与这清影对峙的却是天漠中名声显赫的暮尘、苏绫、寒和小七。 苏绫身姿曼妙,踏前一步,亲和道:“阿影妹子,阿满同我三哥至今未回,不光是你,我们大家都很着急。再说你身体刚刚恢复还很虚弱,你此去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很难向少主交代!” 距阿影离开断云阁已过三日有余,重伤的阿影便昏睡了三日之久。 阿影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阿满。如今既然已经紫峰天漠没有阿满,她,又怎会留在此地! 正欲离开天漠的阿影行至山门处却被这四人阻了去路。 此刻的阿影身体也算痊愈,作为一个能在一个月修炼至气脉中天境界的千古奇才来说,这等恢复的速度自然也不足为奇,可仅仅三日的时间,阿影身上纵横交错的数百鞭伤全部愈合不说,十指指甲也是神奇的全部长出来,脸庞上的七道刀痕更是愈合不留一丝疤痕怎么能不可怕! 这多少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却在这个无影无魂的神秘女子阿影身上发生了! 北铭轩听闻此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因为她是阿影,阿影的神秘、可怖远远超乎自己想象,所以在阿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变的合理。 尽管如此,北铭轩还是很庆幸,他也不想自己以后娶个媳妇儿,终日面对的是个满身伤疤,一脸刀痕的丑八怪。 昏暗无光的紫峰之巅就连席来的清风都有渗人的寒意。一道石筑的巨型山门雕梁画栋,泛起紫光,有一种威严神圣的气势。 阿影面对拦路的苏绫、暮尘、寒、小七,冷道:“我寻满,你们让开。” 苏绫柳眉微蹙,柔声劝道:“阿影妹子,你就听姐姐一句劝,不要冲动好吗?阿满有江三哥照顾,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们让开!” 阿影去意已决,眼神更加凛冽。 面对阿影冷眼相视,身材魁梧的暮尘,苏绫,白衣寒皆无动手的意思,各执说词企图说服阿影不要离去。 少年模样的小七从始至终没有劝说一句,许是看着三位兄长与阿影口舌之争厌烦了些,缓步走了出去。 一杆高出自己个头许多的银杆长戟杵在身前溢出光泽。小七截道:“想离开,打赢我。” 阿影知道小七的意图,若不挫败这名“小将”自然不会放自己过去,想到相依为命的阿满至今下落不明,阿影岂会心安? 瞬间一道疾影掠至小七身前,那柄泛金的长戟早已相向而至。 一个中天境另一个却是若灵后期实力,然而这场对决的胜负却扑朔迷离,因为她是阿影,这便足够了! 两人即将交手之际却被远处一声呵斥止住了。 “住手!” 对决二人、暮尘、苏绫和寒几乎同时寻声望去。 夏耀、北铭轩二人并肩步了过来。 夏耀一改往日的嬉笑亲和,一脸严肃的神情,眼中对小七略有责备之意。天漠七煞之首的架子端的稳稳当当! 北铭轩也察觉到夏耀板个臭脸,心中顿时就不爽快了,轻拍夏耀胸口一下,低声道:“耀耀,用不着这么严肃吧,一副被偷了钱财的模样,莫要吓坏了我家阿影。” 夏耀悄声道:“哎呀,你不懂,我要在这几个兄弟面前树立威严,整日跟你厮混,我都染了不少泼皮无赖的习性。” 北铭轩白了夏耀一眼,不再理会,径直走到阿影面前,注视那张刀伤初愈却不留一丝疤痕的玉脸,好像怎么看都不嫌够…… “阿影,你醒了。”北铭轩关怀的轻道。 苏绫苦着脸无奈说道:“阿影妹子苏醒过来便四处寻找阿满,如今若非我几人相劝阻拦怕是都出了这天漠紫峰,小轩子,你好好劝劝吧!” 得知阿影同小七动手的原由,北铭轩再次凝视阿影澄澈的双眸良久,那双没有一丝涟漪的眼眸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平和下来。 北铭轩一改平日里嬉笑做派,郑重其事问道:“阿影,你相信轩吗?” 良久过后,阿影微微点头。 “那么听轩的,不要离开天漠,相信老江一定会将阿满平安带回来,可以吗?” 阿影又是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北铭轩的提议,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听面前这人的话。 可能在断云阁倒在他怀中那一刻起,对于这个世界阿影不再感到孤单,不再陌生,不再害怕。 在这个能给自己依靠的天漠少主面前,阿影再次选择了相信。 …… 阿满、江火二人在苍界山林海行了两日之久总算望见了几个山夫猎户人影。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山林两日之行阿满、江火身心俱疲。白日急忙赶路不敢丝毫停歇,除了要在日落前准备好食物还要生好柴火,夜里更要十分警惕,若是再像上次被豺狼盯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人出了苍界山也未曾逗留,又徒步走了一日之久才行至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古镇。 三日过去了,江火被佛门高僧折磨过的畸形身体内伤虽说已经恢复,可那夜被两只恶狼丧心病狂撕咬过的手臂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三日之余,江火仅有的一臂不但没能恢复,伤口感染了病菌,露骨的伤口处脓水血渍模糊一片,残忍之象若是旁人看上一眼,估计三天都吃不下饭! 古镇街市内 一老一少两人被一名清瘦的少年药童催赶出医馆。 这略显老的男人身形佝偻,半边脸上扣着一张鬼脸面具,仅剩的一条手臂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溃烂无比令人作呕。男人耷拉着没有知觉的手臂,面上却无痛苦之色。 身材短小的小童衣着褴褛,一脸怒色却不敢愤然大骂,而是屈尊低声死缠烂打,一手紧拽着少年药童急道:“求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江叔叔,江叔叔就剩这一条手臂,若是你们不肯救治的话,真的就废了,求你们了!” 药童奋力拽回衣袖,抬声怒道:“师父说了,没有银子绝对不会浪费一根药材,你们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阿满将这药童衣袖紧紧拽在手中,任他如何摆布都不撒手,“求你们了,救救江叔叔,求你们了,让我干什么都行……”这句阿满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这一闹却惹来了不少井市游人前来“看戏”指指点点大有嘲弄不满之意,不知是对这一老一小没钱看病不满,还是对这医馆不肯出手救治愤愤不平。 第三十五章 金锁 江火环视周身围的水泄不通的市井俗人,在他看来那些异样的眼光大多有不屑,嘲弄之意。 江火冷视一眼那名比阿满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白衣药童,对着屈尊下跪,哭腔求助的小小身影轻声呵斥道:“阿满,不用求他,就算这条手臂也废了又能如何!” 阿满颤颤回首,激动哀伤的神色还未恢复过来,急道:“江叔叔……不可以!” “不可以,如果你失去了仅有的一臂那你就真的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人,绝不!”阿满望着江火佝偻颓态的身躯吼道。 江火从阿满含泪的眼眸中看出了坚毅,那是一种十多岁孩子少有的眼神。可是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放下稚嫩的尊严,屈跪人下。这具颓废偻陷的躯体值得一个孩子这样苦苦哀求吗? 他却不知早在三日前的夜里豺狼袭来时,自己身陷狼爪也要给这个孩子争得一丝逃生的机会,从那刻起,阿满便把自己当做了亲人。感受过断云阁险恶的人心,如今除了姐姐,江火便是阿满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江火重重叹了一口,没有被铁面掩住的半张老脸瞬间松弛开来,脸上的千沟万壑愈加明显,凄声道:“其实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死的,我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阿满,不要这样好吗,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就在那么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悲凄毫无预兆的笼了下来。 围观的市民,奋力拽回衣袖的药童,无数的眼光看向那具被命运折磨的佝偻躯体,不再冷漠,不再睥睨,隐隐含着哀伤和怜悯。 不管是谁都不会去蔑视一个看透生死的人,不管他多么不堪。也不敢冷漠一个同命运搏斗的人,不管他多么惨败。 阿满正欲开口却被人群中一道凛冽的声音抢先一步。 “作为一个魔宗妖人确实不该活到现在,不过你究竟何时死,我还要带回去请教师父她老人家。” 只见人群中走出三名妙龄女子。 为首的两名女子手执长剑,身着水绿长袍,发髻高高束起,柳眉凤眼,除了女子应有的花容月貌还多了些许道门独有的轩昂气宇。 二人身后随着一位黄衫少女,鹅蛋圆脸,画眉鱼眼,超凡脱俗,多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 方才出言的便是前两位中一人。 江火对于这三名女子方才出言挑衅到无怪罪之意,只是阿满听出诋毁之意,冲上前去虎视三人,吼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魔宗之人又如何,比起一些心术不正,道貌岸然的玄门之人好上千倍万倍!” 为首的道衣女子冷哼一声,道:“身为断云阁弟子公然诋毁名门正派竟然跟天漠之人厮混在一起,断云阁的颜面倒是让你丢的一点不剩呐!那就跟我一起回凤鸾仪听候师太发落吧!” 阿满已知这三人身份,凤鸾仪女弟子,此刻医治江火手臂才是首要任务不能有任何耽搁。见阿满摆出打斗架势,面对三名根本不可能打赢的对手毫不畏惧,沉声道:“跟你走,妄想!” “跟我打?一个通脉境的毛头小子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若是天漠妖人身无大碍或许还有一站之力。”为首女子讪讪笑道,末了,瞥了眼血臂残躯毫无战斗之力的江火。 江火重重说道:“阿满,跟她们走,你不可能是对手!” “可是江叔叔,你的手臂……”阿满切齿回道,心中很是不甘。 江火再次加重口气:“跟她们走!阿满!” 阿满心中十分懊恼,明知对方是玄门之人,自己去了倒是无事,可江叔叔是魔宗之人若是去了便是羊入虎口。十多岁的阿满自然想不到其实江火执意跟她们走,其实只是不想自己被这三人所伤。 阿满心中纠结之际,黄衫少女猝然细声轻道:“他的手臂我来治。” 只这短短几个字,却是引来无数聚焦的目光,两名执剑凤鸾仪女弟子目露锐光,很是不满她方才出言。 为首两名女弟子眼神似要把这黄衫女子吞掉,黄衫少女自然不敢与之对视,早已将头沉的不能再沉了,已知是自己多嘴了。 听了黄衫女子这句话,阿满多少放心下来,与其苦求这铁面俗医到不如跟她们去凤鸾仪,这黄衣女子敢多嘴必定有些把握可以医好江叔叔的手臂。 这三名女弟子具是凤鸾仪凤鸣师太座下弟子,竹清、红莲、香兰。因为长幼尊卑,平日里黄衣香兰在两位师姐面前多是规规矩矩,可论及气脉修炼资质,香兰比之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凤鸾仪,凤鸣师太的风花雪月也只有香兰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 凤鸾仪 一间不大的密室内。 “怎样?是不是很饿,要不要吃点?”大弟子竹清一手掌着一碗饭菜在江火面前晃来晃去诱惑道。 此刻江火虽然身心俱疲,血淋淋的手臂早已失去知觉,凤鸾仪防止其逃脱仍是用一根粗壮的黑铁索链将其牢牢缚在一根石柱上。 江火焦唇干呓,面色如土,目光牢牢锁定在竹清手中的饭食上,微微点头。 竹清回首应了红莲一眼,莞尔一笑,又对着江火邪魅轻道:“既然饿了就吃吧,来!” 竹清将掌中饭食缓缓递到江火嘴边。 江火仅有的一臂早已失去知觉,不能接住竹清手中饭碗,或者说江火根本就不打算去接住饭碗,只得将头埋进碗里如猪犬一般吃食。 然而就连这种进食的方式竹清也未给他丝毫机会,随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一碗的饭菜猝不及防重重扣在江火老脸上! 饭碗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饭菜洒了一地。 竹清冷眼注视着面前虚弱无力的江火。 米食粘在他的眉睫、半张铁面、发梢,青菜挂在他的苍脸上显的狼狈。或许在竹清眼中,面前这个天漠妖人根本就不是人。 竹清满脸不屑,冲着江火吼道:“吃饭?魔宗妖人也配吃我们凤鸾仪的食物?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红莲亦是上前恶狠狠的口气冲道:“魔宗妖人向来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天漠七煞更是凶狠无比,想不到还有栽在我们凤鸾仪的一天吧!若不是师父交代过,我早就将你一刀抹杀而后快!” 竹清扶颔假意轻笑道:“师妹不必着急,等过几日师父做出抉择,必定不会留下这魔宗妖人。” 江火没有言语,没有去对视竹清、红莲冷嘲热讽的目光,甚至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 当一个人的尊严被随意践踏,百般折磨,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心,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可能正如江火所言早在十二年前自己就该死掉,不该活到现在! 江火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地面,就那么盯着。恍惚了?神游了?已至竹清、红莲二人何时离去他都未曾察觉。 直到一绢带着幽香的黄色丝帕轻柔擦拭去面上的米食江火才回过神来。 “两位师姐方才确实做的过分了,你……你不要望心里去,不要记恨她们。”一身黄衣的香兰自愧道。 方才香兰带着治疗江火手臂的膏药和饭食守在门外目睹了两位师姐蹂躏这个苟延残喘的魔宗之人却未敢踏进一步。 第三十六章 江雪 凤鸾仪密室内有些静的出奇。却听到江火涩涩如砂的沉音响起:“一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人苟存于世,如今又沦为阶下囚徒还会将什么放在心上……” 香兰听出了仍是沉首的凄惨男子语音中那份孤寂,悲凄。那是一种牵绊过太多后才有的薄凉,厌世。 “我们都活着。” 香兰只这一句话,江火无力抬首,与香兰四目对接的刹那,他心中猛地刺痛,就连自己也道不来为什么!或许他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想起了在焚火中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嚎啕。 香兰凝望那张沟壑纵横的苍脸,花白的胡络,和那张能掩住过往的鬼铣面具,“既然我们都活着,便应该争取那份尊严,因为我们不止为自己活着,更是替他们活着。” 江火心中默念最后一句,“替他们活着……替他们活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锐光。 不多时香兰端起自己亲手熬制的一碗豆羹,执一汤匙,“先吃些东西吧,待会我为你涂药药,你的手臂已经开始化脓腐烂,若是再耽搁就真的成了废臂!” 香兰动作轻柔,谨细的动作将一勺豆羹送到嘴边。豆羹入口香甜无比,但江火更多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注视香兰每个动作,心中暗道:“怎会如此神似,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十二年前她早已葬身那场大火,绝对不可能!” 江火更多认为可能是自己太多想念,才会对面前这个女子产生如此感觉,立即将这个荒诞的猜测甩出体外。 不多时,一碗豆羹全部下肚,江火感觉舒坦不少。香兰又将自己带来的膏药小心翼翼涂抹在江火仅有的一臂。这残废的一臂似是已经脱离的江火神经的控制,脓水糜肉,鲜血淋漓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感。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涂抹膏药,香汗淋漓的香兰终于将这不忍直视的溃烂手臂包扎起来,进行收尾工作。 江火这才开口询问,“这位姑娘,与我一同被带入凤鸾仪的那名断云阁小弟子如今何在,是否安好?” “你就放心吧,他是断云阁弟子,师父师姐们待他很好,倒是你。师父方才从断云阁回来,我在门外偷听到说你是魔宗妖人,过两日要将你和那名弟子一同押望断云阁,说是用你换回被天漠少主掳走的那位姑娘!” 香兰忧心又道:“如今凤鸾仪的师姐都如此待你,到了断云阁又岂会好过。” 江火听完怒气冲冲,毫无畏色,“当日少主令我将阿满带回天漠,不料被往生寺高人阻住去路,如今没能完成少主交代的任务,有辱使命!即便一死,我也绝不会用自己换取那位姑娘!” …… 月影沉寂,巫山紫峰一间偏殿后院内 北铭轩挽起袖子蹲在木盆前卖力搓洗着衣物。伸手揩了满头的汗水,大喘一口,口中碎碎念道:“可得洗干净咯,不然穿着都隔应!” 北铭轩侧首嬉笑望向娇坐石阶上的阿影,笑道:“影姐,我洗的衣物可干净了,你要不要脱下来,我给你揉把揉把。” 阿影静坐石阶上,呆滞的目光默默注视北铭轩,微微摇头。 院外脚步声匆匆而来。夏耀见北铭轩洗的卖力,调侃道:“吆!少主,您洗衣服呢!正好我哪里还有几件脏衣,您顺捎给我也洗了吧!” 北铭轩嗔了夏耀一眼,“待会再说!” 北铭轩问道:“这会儿了,你来不会是只为看我洗衣服吧,有什么事,赶紧说!” 夏耀做出一副惊醒的表情,“呵,差点把正是给忘了!” “方才,山下一名侍卫得到一份神秘来信,信上所言,我们苦寻多日的江老三和阿满被扣在凤鸾仪,明日便会由凤鸣师太亲自押送前往断云阁!”夏耀一边掏出书信递了过去,一边说道。 北铭轩连忙将湿手在腰帮子上一抹,接过书信。 原本静坐的阿影已经疾步走了过来,脸上没有丝毫急慌之色,那双眼却十分认真盯着二人。想来是听到阿满的消息,才会如此。 北铭轩阅览一遍书信,眉聚一堆,微怒道:“信上说断云阁企图用老江性命要挟换回影姐,真是够卑鄙!” 夏耀淡然说道:“以我看这凤鸾仪怕是出了内鬼,竟然连明日凤鸣师太行进的路线都说的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这个内鬼为何要帮我们,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呢,轩轩?” 北铭轩听的连连点头,笑视阿影,平和道:“既然有人给我们透露了这个消息,那我们就好好策划一下,明日如何劫住这位凤鸣师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江和阿满落入断云阁!” 枫叶林位于中原部一条及奇狭长的谷涧内,亦是凤鸾仪前往断云阁的一条必经之路。枫叶林内枫林成海,古松做伴,微风稍过,无数似火枫叶肆意飞扬,曼妙如蝶,当有“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的意境! 这日,沉寂的谷涧枫叶林内,缓缓行来约莫十多名玄门女弟子。 这些女弟子多身着水蓝长衫,束髻剑眉,手执长剑,很是精练,皆是凤鸾仪女弟子!竹清、红莲和尤为显眼的黄衣香兰亦在其中。 满脸疲倦的江火手脚镣铐在阿满的搀扶下簇拥在十多名女弟子中央。 这行人中为首的凤鸣师太墨蓝道袍,手执拂尘,健步而行,面色不苟。 突然,凤鸣师太目露异色,面色更加凝重,似是察觉到什么。她抬手示意众弟子停步。 不多时,约有近百名紫衣人自林中蹿出,将凤鸣师太及奇门下弟子围的水泄不通! 这群紫衣人个个身法矫捷,腰配弯刀,冷面如霜且目露凶光! 这群女弟子见突来的近百紫衣人,皆是慌忙拔剑御之,将江火,阿满二人围的更紧。 凤鸣师太见来人甚多,气势浩荡,似是早已知晓自己要由此经过,蓄谋已久,便毫不畏惧抬声怒道:“此行前往断云阁甚为机密,除去断云阁几位长老和我门下高徒,从未向任何人提起,怎会泄露出去!” 凤鸣师太作怒之时,七道人影自天而降! “大哥,少主!”见来人是七煞中余下几位兄弟,少主和那位断云阁姑娘,江火身形猛地一震,喊了出来。 阿满见北铭轩,阿影自天而下,激动非常,一边喜望江火一边冲着来人兴奋喊道:“姐姐,轩哥哥!” “凤鸣师太,如今掳了我们天漠的人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呀?”北铭轩轻蔑望向凤鸣师太,悠然问道。 “原来是天漠的二货少主,我此行甚为机密,你们又是如何得到消息,在此设伏围劫?” 夏耀走上前来并肩北铭轩,平淡回道:“不满师太,昨夜我得一封神秘来信说是老江和阿满被凤鸾仪掳了去,今日便要送往断云阁。”续而语气低沉含怒道:“既然今日被天漠拦截下来,还望师太识相些,乖乖将江老三和阿满放了,否则……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凤鸣师太扫视身前七人,除去平静若水的断云阁女弟子阿影,七煞众人个个目露寒光,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还有将一众弟子团团包围的近百紫衣人,更是虎视眈眈,若是真的斗起来,凤鸾仪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凤鸾仪如今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派,真如夏耀所言,将江火阿满白白送给天漠,首先面子上挂不住,其次也不好跟断云阁交代。 经过短暂的思索,凤鸣师太厉声嗔怒道:“我凤鸾仪在玄门也算是名列前数的大派,天漠纵容厉害,可要凤鸾仪将玄门弟子和这妖人拱手相让,痴心妄想!” 第三十七章 虞芊芊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北铭轩余光瞥向夏耀,低沉道:“耀耀,还等什么,既然凤鸣师太态度如此坚决,那就好好招待招待!”/p 见夏耀抬手做出一个轻微的进攻动作,近百名天漠紫衣人虎狼一般,齐身跃向凤鸾仪女弟子!暮尘、苏绫、寒、小七四人向凤鸣师太疾驰而去!/p 一时间,枫叶林内喝声迭起,铁器碰撞之音清脆。/p 这十多名凤鸾仪弟子虽皆是女子,却并非花拳绣腿,个个身手敏捷,气脉不凡。想必能被凤鸣师太亲自挑选参加这次护送任务,应都是凤鸾仪的姣姣者。/p 面对人数众多气势汹汹的紫衣人,每名凤鸾仪弟子以一敌三,斗的不可开交。/p 凤鸣师太祭出一柄白光浓郁的神剑,矫捷的身法穿梭在暮尘巨铁,苏绫的长鞭,和寒、小七的金戟之中。/p 凤鸣师太以一敌四多少有些吃力,虽然她已是能和东来长老等玄门高人平分秋色,可七煞中这四人也不弱,都是若灵境的好手,更别提少年小七深不可测的气脉实力。/p 避过暮尘泰山之势的沉铁,苏绫长鞭悄无声息的抡至腰前,凤鸣师太立时蹬地飞起,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觉身后一股莫名强大的气脉袭了过来,正是小七!/p 只见腾身半空的凤鸣师太周身气光赫然高涨,隐约还能看到些许粉白色的花瓣,却不知这些花瓣从何而来!/p “风花雪月!”/p 随着凤鸣师太一声重呵,手中萦绕白光的凤鸣神剑悬浮身前,隐隐也散出那种莫名而来的花瓣。/p 下一刻,凤鸣神剑被白光包裹其中没了面目,随着凤鸣师太再次运功,腾在身前的白芒衍出数十道同样气势逼人的白芒!/p 待白芒黯然,显露数十柄凤鸣剑溢散粉白花瓣,并随着凤鸣师太心念而动,袭向七煞四人!/p 原本毫不费力便可以将凤鸣师太逼入绝境的七煞四人,如今却被十多柄溢散繁花,芳香扑鼻的凤鸣剑纠缠不止,很是恼火,却又不敢忽略袭来的每一剑。/p 观战的夏耀,北铭轩也是愁眉聚堆,对于凤鸣师太这一招风花雪月毫无破解之法。/p 阿影的脚步突然迈了出去,夏耀,北铭轩很是困惑,不知阿影要前往何处。见阿影径直向前方乱斗的凤鸾仪弟子中央行去,北铭轩这才反应过来,阿影是去寻找阿满了!/p 北铭轩对着夏耀慌张道:“耀耀,你看着点,我待会跟过去若是有什么危险,你要及时出手啊!”/p 还未等夏耀做出答复,北铭轩疾步跟了上去,“影姐,轩陪你去吧!”/p 行出数丈的北铭轩,阿影被一名执剑女子阻了去路,这女子便是竹清。/p “妄图从我等手中救回那魔宗妖人,休想!”竹清义愤填膺,气势汹汹说道。/p 北铭轩护到阿影身前,正欲言语,一道疾飞的紫光已经抵至竹清身前,这紫光内力磅礴,速度极快。还未等竹清御气抵挡已经被击飞出去。/p 倒地不起的竹清已经身负重伤,口含鲜血,表情痛苦,嗔视来人。/p 见夏耀收敛了一身紫气,缓步行来,北铭轩十分不满的责备道:“耀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一招就给人家打趴下了!我还想着在影姐面前显摆显摆我的盖世神功,这倒好,没机会了!”/p 夏耀脸色一沉,“赶紧走,废话少说,救老江和阿满要紧!”/p 三人急步行至江火,阿满身旁。阿满喜出望外,一把拥住阿影,“姐姐,你们可算来了……”/p 阿影抚着阿满的脑袋,缓缓道:“受苦了,满!”/p 夏耀,北铭轩瞧见江火仅剩的手臂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血迹斑斑的纱布,面色沉郁,好像他们已经看出了江火所受的苦,那是一种常人无法忍受的身躯和心灵上的折磨!/p 而此刻的江火并没有直视前来营救自己的北铭轩,夏耀!/p 他只呆呆凝视一个方向,望的入神。老眸中那含泪悲意凉凉的错杂神情却是没有被北铭轩,夏耀察觉出来。/p 夏耀见状倍感疑惑,企图唤醒入神的江火,“老江?”/p 终于,江火那双经历过人世百态的遣倦老眸猛地惊了一下,喉结处的突骨微微蠕动。沧桑的声音淡然中带着无比的激动,“是她……真的是她,……真的…………我……没有……做梦!”/p 见江火老脸上那种罕有的错杂神色,北铭轩,夏耀皆是不明所以,顺着江火所视的方向看去。/p 只见一名凤鸾仪的黄裙女弟子身法犀利,周旋于十多名紫衣人中间。这女子鹅蛋园脸,虽有些稚气也算倾城之颜,纤弱的娇躯穿梭十多名彪悍的紫衣人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却未伤及一人!/p 夏耀更是疑惑不解,“老江方才所指的应当是这女子,可这黄裙少女生平素未谋面,老江早在十多年前便入了天漠,又怎会识得这稚气未脱的少女!”/p 江火没有理会前来搭救的夏耀,北铭轩,竟朝着香兰的方向缓步行了过去。/p 北铭轩企图追上前去,被夏耀一把扯住,对视间夏耀摆首,北铭轩也是心领神会作罢了。/p 阿满默默看着那个曾为自己与豺狼纠缠的背影,那承受过无尽痛苦微躬的畸形身影举步维艰却依然行进着。/p 阿影看着,北铭轩看着,夏耀也默默注视着……/p 那人的身影不怎么强大,甚至在那些个风驰电掣,怒声如雷的紫衣人面前显得渺弱,却能让人产生一种渗入骨子里的悲凉,凄切。/p 他行过的地方,凤鸾仪弟子和紫衣人皆是偃旗息鼓,不再打斗。/p 没多久,枫叶林内百人全部停下手来,百道困惑的诡异目光聚焦于江火一人。/p 江火发抖的一手拾起香兰身下不知何时掉落的一块金锁。/p 这是一块纯金打造的锁子,三寸大小,雕刻成莲花形状,又坠了了三颗雕刻花纹的金环,做工之精巧非寻常器匠所能铸造,色泽高贵,多出豪门世家。/p 香兰见江火将这金锁握的更紧,暗自察觉怀中,空无一物,确信是自己之物无异。她向江火微行一步,也是流露出不解的神情。/p 江火沉着头,良久良久,像是细视手中金锁,又像深陷过往不能自拔。/p 终于微颤的声音自江火处传来,“这金锁,是雪儿五岁生辰那天,我请了大宁最有名的器匠为其打造的礼物。这三颗金环还是雪儿要求坠上去的,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笑的很甜告诉我,这颗最粗的环儿是爹爹,爹爹是大宁最厉害的将军,这颗稍微细点儿的娘亲,而这个最小的自己,三颗金环牢牢挂在这金莲锁子下面就像我们一家人住在大房子里,永远不会分开……”/p 江火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温热打转,深情望向香兰。/p 香兰不知何时已经美眸含泪,娇躯起伏不定,迷离的视线静望着江火残缺不全的身躯。/p 江火几乎哭腔问了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一句,“雪儿……是你么?”/p 枫叶林静谧无声,凉风一过,一片片火红的枫叶飒飒而下,如蝶曼舞。/p 黄裙少女扑到那饱经风霜伤痕累累的男人怀中,嚎啕痛哭起来,肆无忌惮的痛哭起来……/p 第三十八章 天漠来敌 枫叶林内因为女子痛泣之音更为萧瑟,天漠教徒,凤鸾仪弟子个个流露出悲凄之意,或许还有那么一种莫名的感动。 香兰止住泣声,抽噎颤道:“爹爹……我没有……没有……做梦……您真的还活在……人世……雪儿……不是……一个人了!” 江火用那只被香兰包扎过的手臂轻柔抚着她的身背,悲叹道:“雪儿……对……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了……” “您知道么,爹爹,十二年前那场将江府化为灰烬的焚火中,我亲眼看着爹爹的身影被无数箭矢穿心而过,被烈火吞噬,看着阿娘被燃着的梁柱砸在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怒火冲天的夜晚就像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江火听着怀中女子哭诉之音,悲意更增,“这么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和你娘都已经……”他悲凄而喜,更是激动道:“看来老天爷都可怜我,他没有让我一人独活世上,在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到我的宝贝女儿!” 天意也许会捉弄一些,但有些命途就如同一条丝线,扯的再远也可以寻回最初的桎梏,如同一潺溪流,干涸枯竭过却能奔腾万里! 阿影将阿满紧紧拥在怀里,默默看着这对时隔多年后相识的父女,凤鸾仪女弟子、天漠紫衣人都在默默看着。 夏耀也是深陷江火,香兰相识的悲烈气氛,突然觉得手臂一紧,他猛地回过神来,竟是北铭轩紧紧扯住自己一臂,恍若失神,口中念念有词,“我的江三哥真是悲苦,今日与女儿相识正是令人感动万分呐!”北铭轩歪下来的脑袋正欲枕上夏耀肩头。 夏耀老脸一沉,猛然振臂,“滚开!” 北铭轩这才惊醒过来,白了夏耀一眼,很是尴尬,却听阿影怀中的阿满略带笑意说道:“轩哥哥,江叔叔今天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以后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呀!” 北铭轩笑望了阿满一眼,不再多言。 江火扶起香兰,轻手拭去眸边残留泪水,问道:“雪儿,当年你只有六岁,是如何逃过那场大火,又如何拜入了凤鸾仪?” 香兰平复心情,缓缓道来: “当年雪儿只有六岁,面对那场将我们江府上下化为灰烬的火灾只得无助的哭泣。浓烟烈火中奄奄一息的我本以为必死无疑,突然一道疾影蹿入火中,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将我携起,我当即昏厥过去。等我在醒来之时已经身在凤鸾仪内。原来当日救我的正是前往帝都办事的凤鸾仪掌门凤鸣师太!凤鸣师太见我天资聪慧,是修炼气脉的绝佳体质,便决定将我收为关门弟子。当时我年幼无知,整整三日只是哭喊着要爹爹和娘亲,米食不进,更别提什么拜入凤鸾仪,师太看的着急了,她勃然大怒,吼着对我说爹和娘都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只有平安的活着,替他们活着,活的更好,爹和娘在天上才能放心!于是我拜入了凤鸣师太门下,改名香兰,这么年来拼命修炼气脉,得了师父真传,更是在不久前断云阁的十年会武中夺得桂冠。我知道爹爹和阿娘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走了,所以我是替他们活着。爹爹曾是大宁王朝最威武的将军,他的女儿即便身处江湖,也要做那江湖中万人敬仰的气脉强者!” 阿影和阿满默默听着这个凤鸾仪少女离奇的故事,北铭轩听着,夏耀听着,凤鸣师太也是陷入沉沉的回忆,香兰幼时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良久,她摇头作罢。 江火耐心听完香兰的故事,他漠然沉首,自嘲一声:“大宁最威武的将军……”这句话就如千万把利刺,深深锥入心底,又像干涸之地涌来的水,浓浓的血水,不是滋润,是血腥与惨不忍睹的凄然! 江火再次对望这张时隔多年的脸庞,还有些许稚气,却也坚毅。她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江雪。她的一切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美好,容貌美丽,心底善良,不忍看任何人受苦,唯有她的命途很是凄惨。 江火缓道:“今日能在枫叶林内相识女儿,确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不过你既拜入玄门,我身在魔宗,我们终究不能长久团聚,今日我会随大哥,少主离去,不能陪在雪儿身边。” 江雪也就是香兰泪痕未干的俏脸上露出短暂的浅笑,“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知道我的爹爹还在人世,我就心满意足了。爹,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懂了许多事情,也变的坚强了。在女儿心中,爹爹永远是个盖世英雄。或许这一生,女儿会永远追寻爹爹的脚步,去成为一个造福天下的强者,那样我才配做江火的女儿!”语未落,江雪一只纤白似玉的手抚上江火的老脸。月眸中那种坚毅,深情险些令江火失措。在那张未被鬼铣面具遮掩的半边脸庞上,她感受面前这个死里逃生的男子这些年经历的霜雪,那种沧桑是无法想象的折磨。江雪当即心头一紧,止住眼眶中再次涌出的泪水。 江火察觉到女儿细微的神色变化,不忍令她徒添悲意,退却半步。不舍道:“雪儿不必替爹爹难过,坚持你的理想成为一个气脉强者!爹爹……该走了……” 江火语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就这样离开,你当我们凤鸾仪弟子都是摆设不成!”凤鸣师太横眉峻眼,气势汹汹向江火父女行来,手中一把溢散繁花的凤鸣神剑更是白光颤颤! 阿影沉默无语,阿满面色一惊,北铭轩登时急眼望向夏耀正欲说些什么,只见夏耀扯出一道紫色光影依然行到江火父女身旁负手而立,悠然问道:“师太,今日江火能在这枫叶林内相识失散多年的女儿,因祸得福。如此一来凤鸾仪也算和我们天漠扯上了密切关系,师太可是还要跟我等刀枪相对么?” 千百年来,玄门魔宗势同水火,每每相遇必是兵戈相争,如今凤鸣师太最宠爱的弟子却偏偏有个天漠妖人的父亲。如此一来,凤鸾仪在玄门中的影响必将大打折扣,且不说凤鸾仪在前几日十年会武中树立的正派领袖形象一扫全无,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估计一些想要步入江湖拜入凤鸾仪的女子多都会改投他派! 想到这些,凤鸣师太更是恼火,与天漠扯上这种说不清的关系于凤鸾仪百害而无一利,她厉声道:“玄门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我凤鸾仪更是女中豪杰荟萃之地,怎会……” 未等凤鸣师太说完,江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凤鸣师太面前。 这深沉一跪却是力大无比,可以清晰听见膝骨碰撞地面的声音!而这一跪也出乎众人预料。北铭轩,阿满同多数凤鸾仪女弟子眸中闪过惊色,江火失声惊叫了一声:“雪儿!” 凤鸣师太立时将凶悍的目光从夏耀身上收回,续而转为一种关切,“兰儿!你这是……” 此时,这个黄裙少女头低的很沉,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黄裙女子处发出:“师父,当我是兰儿时,是师父的兰儿,是凤鸾仪那个天资过人,拥有很多师姐关照的小师妹,香兰。当我是雪儿时,是爹爹的雪儿,是大宁赤炎将军的女儿江雪!可是……我只有一个,我既不想离开师父又不能失去爹爹,所以师父,求你放过爹爹吧!” 凤鸣师太端端站立在江雪身前,沉默良久,注视江雪的双目流露着极寒的冷意。尽管江雪还是沉着头,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双冰霜般的眼睛。 终于沉默过后的凤鸣缓缓问道:“我问你,此处将这二人押送断云阁是绝密之事,天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具体计划?” 凤鸣师太如此询问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那双冷眼仍是重重凝望着江雪,似是能将周围的空气凝聚成冰。凤鸣师太注视下,江雪跪的端正的身躯猛然搐动一下,沉声道:“是我……是我给的消息……” 第三十九章 大宁天子 枫叶林中凤鸣师太听了江雪怯懦给出这个答案,良久的沉默。本就冰霜一般的尊容又凝重了几分。只见她执剑的一手手背上青筋突显出来! 江雪见自己的师父没有说话,微抬首视了她一眼。那张铁青的面容不苟言笑,深邃的眸中还有些许失望,又像是在怀疑什么。 江雪再次沉下头来,低声道:“师父,十二年的养育之恩授艺之情,弟子没齿难忘。弟子私自向天漠传信,犯了凤鸾仪戒律,更是触碰了玄门大忌,弟子任由师父发落,只是弟子恳求师父今日放爹爹归去,求师父!” 江雪对视那张面无表情的尊容,重重叩首三次。 凤鸣师太缓缓背过身去,肩头起伏一下像是重叹了口气,却没有一句言语。面对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她又能言语什么呢! 夏耀见凤鸣师太如此作态,明了她的意思。悠然含笑道:“师太,就此别过,他日我们有缘再会!” 夏耀向北铭轩使个眼色,北铭轩快步行到江火身旁。江火,江雪父女虽有万般不舍,终是别离。 待大批紫衣人没入树林,夏耀、北铭轩、阿影等人携江火、阿满匆匆离去,枫叶林内恢复宁静,一众凤鸾仪弟子簇拥上凤鸣师太和其身后静跪的江雪…… …… 巫山紫峰一座巍巍殿宇内堂,室内陈设华而不凡。两旁摆列的紫檀桌椅雕功精巧,木椅扶手处雕刻的上古异兽更是呼之欲出。桌上除了几具饮杯,还有各种不可名状的玩物。房内正上方一件落地屏风繁华溢香,这屏风下方是一张棋盘小桌。 北铭轩、夏耀和阿影姐弟围坐桌前,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北铭轩毫不犹豫落下一颗黑子抿嘴微笑,望了一眼坐于对面的阿满却是闷闷不乐,一顿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落子。 “满啊,你认输了吧,咱们再来一盘嘛。”北铭轩漫不经心说道。 阿满猛地摇头,气鼓鼓说道:“不行不行,我还没有输呢,让我好好想想。” “行行行,那你慢慢想吧!”北铭轩一边不耐烦的说着一边端起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见阿满一顿苦思冥想,观棋的阿影到是没什么,静坐阿满旁侧面无表情,夏耀却是看不下去了,正欲抬手为阿满指点一二,竟被北铭轩连忙阻拦下来,“耀耀,你给我住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要是敢提醒半句,这个月工钱扣一半!” 夏耀一听脸色虽然变化不大,却没了要给阿满指点的想法,鄙视着说道:“你小子也就这点出息,阿满昨天刚学会,今天就被你拉来对棋,有本事咱两来一盘!” 北铭轩一挥手,“切!”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阿满还是没有看出破解之法,正欲向夏耀请教,突然,门外传来女子呼喊的声音。 “小轩子……小轩子!” 夏耀听了会心一笑,北铭轩却是一反常态,盘坐的身躯猛然跳了起来,面色慌张,如临大敌! “耀耀,我先避避,你就说我不在,说我不在啊!” 北铭轩慌张叮嘱夏耀这一句,左右环顾,却见房内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这才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给房内修一条暗道,或者密室! 听那呼喊自己名字的少女酥声愈来愈近,没几步就要进来了,情急之下,北铭轩动若脱兔,急蹿到屏风后面。 北铭轩前一刻没了身影,下一刻房门就被推开。 走进来一名身着水绿长裙的妙龄少女。这女子头戴珠钗,额配水晶吊坠,星眸皓齿,倾国姿色也是人间少有! 这女子便是魔宗天荒教主虞万山之女虞芊芊,抛开和北铭轩青梅竹马这层关系之外,还是北铭轩未过门的媳妇儿! 天漠,天荒三百年前本属一教,自三百年前分教以后关系一直不太好,近数十年天荒势微,教主虞万山见大势已去又不忍消匿江湖便想依附天漠。十多年前便扬言要将亲生女儿嫁于天漠少主,对此天漠教主北顾风也是应允下来。 虞芊芊见房内三人,其中的白衣少女和十多岁的孩子更是自己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唯独没有北铭轩的踪迹,很是困惑,来到夏耀身旁指了指着阿满,阿影,问道:“夏耀哥,她们,她们是谁啊?” 夏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解释道:“她们,她们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 “故人?”虞芊芊自述一遍,在她看来夏耀身为七煞之首,行走江湖多年,有几个故人并不奇怪。又不免多看了阿影一眼。 “芊芊啊,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又惹你爹生气了,天荒待不下去了?”夏耀微笑着问道,口气中又有几分戏弄之意。 虞芊芊嘟起嘴巴,白了夏耀一眼,娇气道:“那有……这次我是跟爹爹一起过来,爹爹跟伯伯在正殿谈论事情,我听着无聊便过来看看小轩子。”口气中又多了些许迫切,“对了,小轩子呢?” 夏耀微笑着吞吐答道:“他呀……他,他刚出去,说是有什么急事!” 虞芊芊围着棋桌转了一圈,目光在阿影和棋盘上徘徊,终于又来到夏耀面前,怀疑的口气问道:“小轩子真的不在?” “不在……” 虞芊芊不再理会夏耀,询问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孩阿满,“他真的不在?” 阿满重重摇头,一脸真诚的答道:“他真的刚出去,这位姐姐!” 虞芊芊仍是不信,来到阿影身前,见这女子白衣若雪,虽然生的不及自己好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凡气质。她细声询问,“这位姐姐,北铭轩真的不在吗?” 阿影微微侧首,斜眼望了一眼藏匿北铭轩的那件绘了花鸟的屏风,摆首答道:“不在。” 虞芊芊会心一笑,向屏风处走去,又不忘回了阿影一句,“谢谢这位姐姐了!” “啊啊啊,疼疼疼……你轻点!” 北铭轩一手护着耳朵,表情狰狞,被虞芊芊揪着耳朵螃蟹一般横着走了出来。 见此情景,夏耀到还好,阿满却是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想到,方才这位姐姐还善言善语,安静儒雅,这会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此飞扬跋扈,完全没有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虞芊芊一手揪起北铭轩的耳朵,一手指指点点,娇怒道:“小轩子,你长能耐了是不!我一看这盘棋的格局就知道是你布下的,还敢唆使夏耀哥骗我说你不在!” “芊芊啊,你先把手松口,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我松开你跑了怎么办,当我是傻瓜吗?” “绝对不跑,我绝对不跑,芊芊你先松开!”北铭轩乞声求道,表情痛苦不堪。 虞芊芊不知是信了北铭轩还是怎地,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正欲说些什么。岂料北铭轩猛地一挥手,脱离了虞芊芊的控制,疾步一个翻身跃到夏耀身后,破口大骂,“你个泼妇,小爷就骗你了,你能怎样!” 虞芊芊气急败坏,猛地跺脚,一指北铭轩,娇嗔道:“你敢骂我是泼妇!你再骂一遍,有本事你再骂一句!” 见虞芊芊气的脸上都是绿色,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北铭轩瞬间觉得刚才还在火辣作痛的耳朵都没了痛楚。更是十分得意的做了个鬼脸,“泼妇,泼妇泼妇!你能拿我怎么样!” 虞芊芊毫不犹豫向北铭轩猛扑过去,奈何却有夏耀挡在身前,几经折腾下来,竟连北铭轩一根头发都没摸到! 虞芊芊气呼呼的说道:“夏耀哥,你先让开,今天我就让这臭小子尝尝泼妇的厉害!” 虽说夏耀和北铭轩情同手足,但此时此刻他却很想看到北铭轩被虞芊芊擒住的下场。夏耀毫不犹豫的将身体挪开。 北铭轩也像是预料到此时此刻夏耀绝对会背叛自己,已经疾步向门外跑去,还不忘叫骂着:“泼妇杀人啦……泼妇要杀人啦……” 待虞芊芊追赶北铭轩而去,房内才恢复平静。 夏耀扫视阿影,和一头冷汗的阿满,笑道:“走,出去看看热闹!” 刚刚出了大殿的阿影突然面色煞白,只觉脑中隐隐作痛,胸中作呕。她连忙扶住殿门,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阿满也已察觉到一向平静的姐姐突发的异状,扶住阿影惊慌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阿影姑娘,你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不舒服?”夏耀亦是关切的询问。 阿影微微摇头,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突然消失,“我没事,走吧。” 随阿满,夏耀走出几步,趁二人没有察觉之际,阿影的目光落在殿宇西边突兀出的山崖上,那是整个巫山紫峰紫色气光最浓郁的一处…… 第四十章 江火的过去 天漠紫峰正殿巍巍而立,沉暗灰蒙下隐约可见紫光腾绕。正殿内四棵擎顶玉柱攀龙附凤,栩栩如生。石板清幽,除去陈列两旁雕刻精美的客椅当属正堂上双龙盘绕的镂空浮雕下的石铸座椅最为华贵。 此刻正堂上坐一名五十来岁的男人,灰衣花发,胡虬满面,气度非凡。这人正是天漠教主北顾风。 北顾风与恭坐客椅上一名年岁不相上下略显清瘦的墨袍男子有说有笑,比手划脚,聊得酣畅。墨袍男子便是天荒教主虞万山,此刻也是不拘宾主之礼,或是不羁陪笑,或是耐心听讲。 不多时,一名紫衣侍卫慌张入殿,抱拳跪禀,向着端坐客椅上的虞万山看了一眼,支吾不语。 北顾风与毕恭毕敬的虞万山笑视相对,未几,虞万山像是明了北顾风的意思,起身正欲回避,却听北顾风含笑劝阻道:“虞老弟,你曲解我的意思了,且留下听听如何?” 虞万山恭敬抱拳,笑道:“顾风兄,此乃你天漠之事,老弟我也不便掺和,我且出去避避,不碍事不碍事!” 北顾风颇为欣赏的含笑点头。待虞万山出了殿门,紫衣侍卫这才急道:“教主,大事不妙!方才一队约莫两千兵马的朝廷军队抵达我紫峰山下,说是寻仇来的,要天漠交出少主!” 北顾风听完沉默片刻,猛地一拍石椅扶手,重重“哼”了一声。这猝不及防的反应竟将下跪的紫衣侍卫吓得半死,面色煞白。 北顾风粗声如雷,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下跪的紫衣侍卫宣泄,“这个臭小子,准是这次出去惹的祸!带两个陌生的玄门小辈回来我也就不追究了,还给老子得罪朝廷!” 见北顾风吃了炸药似的面色铁青,怒发冲冠,坐在堂上整个身子都上下起伏不定,下跪的紫衣侍卫偷瞄一眼连忙抵下头屏息不语。 没过多久便听殿外传来一男一女打闹的欢笑声。端端是北铭轩和虞芊芊一逃一追向着正殿而来! 进入殿内北铭轩,虞芊芊当即止了打闹。毕竟这里是天漠正殿,乃是大雅之堂。就算没人规定,单单是殿宇内那股莫名的氛围也会让踏入殿内的人当即肃穆。这也是为什么天漠那么多地方,北铭轩偏偏望此处逃来。 殿内北铭轩,虞芊芊规规矩矩踏上几步给上座的北顾风行礼。不见虞万山,二人都是感受到北顾风满满的愤意。北铭轩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当下心虚,道:“爹,没什么事,我……我先出去了……” 北铭轩立刻转身,疾步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北顾风低沉含怒的声音:“站住!” “爹……”北铭轩转身怯懦喊了一声。 “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上次出去都干了什么大事!” “大事……?我……没干什么大事啊!”北铭轩一番思索过后辩解道。 北顾风猛然站起身子,从堂上走了下来,气势汹汹来到北铭轩身前,目光犀利又有些许无奈,“没干?没干……人家朝廷会派出两千兵马堵到咱家门口,指名道姓要向你寻仇!” 北铭轩听言,也是失声“啊”了一下,又将自己从和夏耀一起出逃那日起到将阿影带回天漠这段时间自己的所做所为在脑中过了一遍。可是自己干的事跟朝廷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又怎会跟朝廷的人结下仇怨! 当然常风常云乃是当朝皇叔家的两位少爷,当日北铭轩气愤之下让墨筱断了二人二十根手指,又毁其面容。从始至终不知道二人的身份,时至今日朝廷兵马兵临山下,他自然也不清楚到底得罪了朝廷那位权胄。 “爹,我也纳闷了,我这些天干过的事跟大宁朝廷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们如今来找我寻仇,多半是弄错了吧!” 虞芊芊看了一眼北铭轩,随即向着北顾风诚恳点头,郑重其事的样子。虽然不知这些天北铭轩的所做所为,却是很赞同北铭轩的话语。 北顾风老脸更是阴沉,“哼”了一声,“弄错了?!既然弄错了,人家不去天荒,不去鬼教,偏偏来我们天漠!你少在这儿装傻!” 北铭轩一脸委屈辩解道:“爹啊,我真的想不起来得罪了朝廷什么人!” 北顾风一甩袖,重重道:“既然如此,你且随我下山与朝廷的人对峙,若是真的冤枉了你,我一定要向他们讨个说法!” 天漠作为魔宗中为数不多的大教,自三百年前和天荒分家后势力不减反增,发展至今日共教徒三千多人。这样的人数在修习气脉的江湖门派中算是豪门巨派,在大宁王朝的军队中却显得微不足道! 虽说这三千之众人数不算多,可与王朝的军队相比,天漠教徒多半都是通了气脉的修炼者。修习气脉之人与普通人根本不能同语而论。气脉修习之法可以隔空取物,幻化法术,御气杀人。 所以面对山下的两千王朝兵马,北顾风根本没有畏惧。只是朝廷,气脉江湖互不干涉,这是千百年来默认的规矩。再者北铭轩得罪王朝权胄,这山下两千兵马可以尽数歼灭,可若是当朝天子重视起来,再派遣个数十万兵马前来围剿,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 紫峰山麓处,奇石突兀,灌木丛生,然而天际始终被那种令人胸闷的灰色笼罩着。此刻山下与数百紫衣人对峙的是大宁王朝的兵甲。 这两千兵甲长戈佩刀,鱼鳞寒甲,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看似装备精良却并非王朝的正规军队! 清风萧萧吹来,有些个兵甲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不多时,陡峭的紫峰山麓小道处传来仓急的脚步声。约莫一千多名紫衣教徒源源不绝自小道处赶过来。 又有数十道紫光自紫峰之巅飞驰而下,紫光如是繁星,眨眼的功夫便自飘渺的山巅处飞至这些兵甲上空。 这两千多大宁王朝的士兵多是出身寻常人家,又从未跟江湖中人打过交道,自然不曾见过气脉者御气飞驰的景象。即便是知道气脉者变幻无群可以在空中来去自如,那也是道听途说。 如今亲眼目睹那数十道紫色光泽自远处飞来落了地,竟是身泛紫光的气脉者,怎不惊叹叫绝。这两千多人个个流露出仰慕艳羡的目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毕竟是王朝的军队。 这数十名法力高深的气脉者停落千余紫衣人身前,暗了光泽。便是北顾风,七煞,北铭轩,阿影阿满等人,不曾想天荒的虞万山,虞芊芊也赶过来凑热闹。 人群中一身着灰衣,一头花发的男人负手走了出来。北顾风粗犷的声音响起,“不知我儿得罪的是大宁那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片刻之后,兵甲中走出一名艳服长袍,头顶芴玉的朝廷大臣。 “你可是天漠教主?”这名横眉怒眼,方正面庞的大臣气势汹汹问道。 “正是……敢问大人是大宁那位权臣?”北顾风的气势不输这人半分,但北顾风的气势是那种豪迈不羁的性情,而这大臣却是胸怀怒怨的愤懑。 这大臣双手禀青天,傲声道:“我乃当朝皇叔。我问你,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儿子北铭轩如今何在?” 北顾风侧首示意,“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儿子就在身后,不知他是如何得罪皇叔的,你且说来听听,我给你评评理如何?” 人群中的北铭轩当即心头一紧,冷汗直冒,心中想道:“我这个爹呀怎么如此祸害自己的亲儿子,待会万一真的打起来这两千多人肯定直奔自己而来,不行,待会要瞅准时机先行一步!” “你这个儿子不好好在天漠待着,跑到断云阁去当着东来面儿将我那两个儿子常风常云面容尽毁,十指切断,这笔账如何算清,你说!”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七煞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虞万山面露轻笑,虞芊芊睥睨的目光投向北铭轩,大有不满之意。 北铭轩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如何就惹了朝廷的人,他微微侧首,见阿影不知何时已经在默默看着自己,平和的目光蕴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默默看着自己。阿满也是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 北铭轩知道自己是为了阿影才对常风常云用了残忍手段,他们都知道,阿影也知道。他不后悔,只要是为阿影,他都不后悔! 北顾风沉默片刻,满是胡虬的老脸挤出笑意,道:“既然是我儿犯下的过错,得罪了大人,我便不再插手。至于这千余紫衣人和七煞是否愿意大人碰我儿一根汗毛,那是他们的事!” 北顾风只道完这一句,不多看这位皇叔一眼,身泛紫光向紫峰之巅飞驰而去…… 第四十一章 天漠重地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沉暗的天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在这阴暗中那擎在天地间的巨峰却是溢出淡淡紫光,仿佛披上一件紫色的衫衣,飘渺而神秘。 怪石突兀,灌木丛生的山脚处却是人满为患。千余天漠紫衣教徒对峙两千大宁兵甲。 北顾风走后不久,身着艳袍的当朝皇叔冷眼恶视北铭轩,重重吼道:“今日若是能活捉这个心狠手辣的天漠少主,本王重重有赏,给我上!” 皇叔话语刚落但见一名凶神恶煞,身材彪悍的披甲士兵手持长戈探出步来冷眼仇视北铭轩。随即不少士兵也纷纷上前一步,长戈寒枪,虎狼一般。 北铭轩见状不妙,疾身蹿到夏耀身后,低声慌张说道:“耀耀,你也看见了,我可能真不是我爹亲生的!但咱两的关系可是比亲兄弟还亲呐,你可不能不管我!” 夏耀嘴角微扬流露出笑意,悄声回道:“你大可放心,这两千多名朝廷兵马都是没有气脉的普通人,你老爹留下这千余紫衣教徒足够应付。”他口气一转,窃笑道:“不过方才你的话我一定如实禀报教主!” 北铭轩沉下脸正准备说些什么,两千名兵甲已经冲了上来! 夏耀掩护北铭轩连退数步,一千多名紫衣人早已剑拔弩张迫不及待的加入战斗。 沉暗的天际下,惨声迭起,呼喝不止,两千兵马与紫衣人陷入混战之中。这些兵甲虽说不懂气脉之法,力气却是强大,个个好似猛兽一般面对施展气脉异法的天漠教徒也不畏惧。手中兵器挥舞起来也是叫紫衣人不敢松懈。 一些气脉略高的紫衣人身泛异光,掌间发出气光只叫朝廷兵甲不敢近身,七煞中人却是觉得那般打斗好没意思,一个个祭出兵器与涌上来的兵甲对砍互劈,很是尽兴!阿影一边护住阿满,一边施展断云阁气脉之术对抗猛冲过来的士兵,面无表情,眸中略带冷意。 混战中也有不少士兵不与紫衣人交战,径直奔着北铭轩而来,只是还未近身便被夏耀一手挥出的气光击退。 虞万山双指并剑射出一束红色异芒击伤一名气势汹汹的披甲士兵,回首对夏耀急切道:“我们还是先带明轩和芊芊离开的好!” 夏耀重重点头,“少主,老江我们先走!”随即冲至阿影阿满身前,双掌各携一人飞身而起,望紫峰之巅驰去。 北铭轩、江火、虞万山父女也不恋战,身泛异光,腾身而起。 飞至半空的北铭轩回望一眼山下人潮涌动激斗的双方势力,兵器相撞清脆刺耳,紫色气光忽明忽暗,心道:“这些紫衣人是为我一人才与大宁兵甲殊死相搏,如今我却要罔顾他们独自逃生……”想到此处,北铭轩心生愧意,随即猛地甩头不去多想,专心往峰顶而去。 夏耀、北铭轩、江火等人落地便见北顾风驻立峰顶凝望山下紫光闪烁的人群,面色冷峻,也不做声。 虞万山行到北顾风身旁含笑道:“顾风兄不必多虑,山下大宁军队并非王朝正规军,虽说勇猛了点,具是没有气脉的普通人,天漠教徒应当可以应付。” 北顾风目光平和下来视了虞万山一眼,随即点头。 “臭小子,看看你惹的祸!幸亏你爹我是个天漠教主,若只是寻常百姓人家,还会有这么多人替你卖命么!” 北顾风的声音如同阴天闷雷灌入北铭轩耳中,他当即一脸羞愧,低头喊了一声:“爹……” 北顾风深知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从小到大惹的祸事也是不少,哪次不是自己出面解决的?前些年更是和玄门几大门派发生了争执。若不是近年来天漠势力大涨,只怕早在几年前就被玄门合起伙来灭了不知多少次! 北顾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北铭轩,与虞万山谈论几句,便起身欲走。 就在这时,北顾风突然凝神,望山门外一处一人高的繁茂灌木丛望去。同时止了步伐,目中流露寒光。 夏耀、北铭轩、江火等人也是顺着北顾风的视线处望去,却见清风拂过,枝叶摇曳,并未任何异状。 众人又望向北顾风,这时脸色沉凝的北顾风断然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只听原本没有任何异状的灌木丛簌簌作响,两道人影拨开繁茂枝叶缓缓走了出来。这两人出了灌木丛并未直接与山门处一众人对视,而是将那处灌木拨到两侧,腾出一个狭小的间隙,可容一人勉强通过。 这狭小的间隙内竟又走出来一名身材清瘦的人影。 这三人具是身着夜行装,黑布掩住口鼻,仅露出双目。但从方才的动作可以看出,最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黑衣人与另外二人是主仆关系。 三人一并缓步行了过来,中间那人剑眉星眸,虽说掩住口鼻显得神秘莫测,在场众人却都能感受到那种非凡的气宇。 这名黑衣男子拱拳道:“见过天漠北教主!”随即目光不由探向一旁半张鬼面遮掩的江火。 就在江火听了那人的声音,目光一怔,面色瞬时煞白。似乎来的不是人,是魔鬼!是野兽! 北顾风也是察觉到了这三名神秘人与江火有关,却也猜不透来人身份,平声道:“既然阁下从隐蔽处出来,又何须再用黑布掩面?” 三人摘下黑布,中间那人一边说道:“北教主,我与教主还不曾相识,此行的目的也与天漠无关,只与七煞中的一人扯的上关系。” 这名为首的黑衣人面目峻楚,气宇轩昂,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尽管是一身黑色夜行衣,却穿出了高贵典雅的气质!此刻目光落在江火身上,眸眼含情。 江火原本紧绷的面容又松弛下来,沧桑的声音道:“你来了……”这声音就像经过数万年风沙侵蚀的古钟被猛地敲击了一下。 这黑衣人也想是忆起了往事种种,略带凄意的回答:“是,我来找你了……” 两人对视间,阿满很是困惑的目光在二人间徘徊流转,却不敢言。北铭轩终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老江哥,他究竟是谁呀?” “他,便是大宁天子!” 江火抬声只这寥寥数字,却令在场之人无不心底一颤。就连天漠教主北顾风也是面露惊色! 大宁王朝乃中原大国,建国至今已有八百年历史,重熙累盛,人稠物穰。虽说江湖和朝政很少打交道,但玄门魔宗,天下门派的驻地无一不在大宁管辖的地域内,门派弟子无一不是大宁的子民! 夏耀心道:“江火入天漠前曾任大宁将军,如今大宁天子乔装黑衣人,趁山下混战潜上紫峰多是为那些个陈年旧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当我已经不在人世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江火低沉的声音含怒微吼,语末竟生出隐隐的恨意!这种恨意是不愿恨又不得不恨,或许这十二年来他一直痛恨着,或许他从未恨过,只是这一刻,他的愤然,他沉睡十二年的怒怨尽数挥泄出来,就连夏耀、北铭轩、阿满等人也惊了一跳。 乔装而来的大宁天子被江火怒斥竟没有任何的责备之意,甚至有些羞愧,他平和道:“我也愿意你就此在这江湖之中淡了仇怨,过活半生,愿意你淡了十二年前的所发生的一切。可是……” 大宁王子语塞,面色更是憔悴。江火眸中恨意满满,怔声道:“我告诉你不可能淡,永远不可能!” 天子急切的又踏上一步,“我欠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只不过这次我是替大宁千万子民而来,来求你重回朝堂!” 江火仰天清笑,声音却是浑浊,这笑声中夹杂着无尽的悲凉,无尽的冤屈,随即凄声自嘲般叹息道:“我江火如今这副残躯,何德何能刚让大宁天子用一个“求”字,可笑,可笑之及……” 第四十二章 对饮 紫峰山门处凉风渗骨,压的很沉的密云和终年昏暗无比的天幕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此刻能令在场众人感受到无尽的悲意,无法呼吸的却是那人苍凉的笑音。 大宁天子凝视江火深深凹陷的肩头,无臂的空袖,和饱经风霜的半张苍脸,目光中流露出愧疚之意。他语气微压沉,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大宁的云焰将军。就算是死,你的魂也会和大宁那四十万云焰铁骑长存!”他的口气很坚决,仿佛在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江火目中流露出重重的忧意。仿佛时光流转,疆场上那些苍甲怒马的云焰将士犹如战神奋勇杀敌,嘶声长喝,血染长襟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 江火默默念叨一遍,“云焰铁骑……” “我没有抛弃过那四十万云焰铁骑,从来没有!他们与我生死之交,是荣辱与共的亲兄弟。可是十二年前你却听信奸佞虚言,使我江府一百一十三人一夜之间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江火苍老无力的眼眸这一刻却开始波涛涌动,心底那团熄灭已久的怒怨之火在黑暗中重新燃起,沸腾着他全身的血脉。他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发狂着,怒吼着:“那一晚便是一生的梦魇,他们一具具焚烧的身躯在我面前倒下,散发着焦味!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天而降,每一箭都深深扎在我的心上,烈火吞噬着我的半张面孔,半边身躯!我当时并没有恨你,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用一生去捍卫的国家要背叛我,我最敬爱的陛下要抛弃我!当日我虽大难不死,可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一个被自己国家抛弃的人,一个被君王遗弃的将军,还算什么将军……”语末,江火的激怒转为凄凉续而无声,宛如失了魂魄一般,更加颓废无力。 江火就那么说着。 大宁天子在听,夏耀在听,北铭轩在听,阿满在听…… 阿满凝视江火的双眼似有温热打转,他默默道了一句:“这……便是你的过去么……江叔叔。” 大宁天子面色如霜耳根发烫,稍稍平复心神,诚挚道:“使你落得如此下场的人是我,你应该恨的人也是我。你可知当年自你被大火焚噬的消息传开,这支曾在苍茫雪岭无米无食都能坚持三日的虎狼之师便开始没落!时至今日,整个云焰晓勇不复,连一些个戍守城关的三流卫队都比不过!” 见江火凄苍的面色万分痛惜,大宁天子又道:“近年来邻我大宁北荒地域的烟沙国修生养息,逐渐强盛起来。更是在一月前突袭了大宁北方城关,我调派大批军队北进收复失地,却都铩羽而归,损失惨重!北归的将领曾谏“烟沙兵马之凶悍非当年的云焰军莫敌”。其实早在数年前我便知晓十二年前那场焚尽江府的烈火中你并未死去,辗转到了江湖。这么多年我也不愿再来打搅你,只不过如今国难当头,我不得不来寻你!” 江火静静听他说完,沉默片刻,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长吁一口气,紧绷的残躯瞬间松弛下来。 他再未多看大宁天子一眼,缓缓转身迈开脚步,往山门内行去。 大宁天子见状,一阵失落,脸上浮现焦急不甘的神情。凝望江火微躬的残影,他的眼中多是无奈还有十二年前荒唐行径的忏悔。他还是抬声满带乞意的吼了一声: “江火,再做一次云焰将军,为了你的四十万云焰铁骑,为了千万的大宁百姓!” 清风徐徐,将大宁天子的声音送至江火耳中,却没能使那人的脚步丝毫停顿。或许早在十二年前他便已心死,便不可能再有云焰将军…… 目送江火的背影消失在沉暗中,大宁天子攥的很紧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 他终是没有回头。 敛了目光的大宁天子摇头重叹一口气,面上写着无奈两个字。 片刻后,北铭轩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老江哥做出了他的选择,不愿再入朝为将,还请天子快些回去吧!” 北铭轩就这一句却引来众人诧异的目光。虞芊芊更是十分不满的暗自嗔了北铭轩一眼。来人可是当今圣上,一国之主!就算北铭轩天不怕地不怕,能够二出三重境界,可要是得罪了国君,即便北顾风再有能耐也不敢与大宁王朝抗衡! 北顾风立时斥责:“轩儿,不得对当今圣上无礼!” 北铭轩也是清楚这个时候似乎不该出风头,当即“哦”了一声,不敢再言。虞芊芊已经靠到身旁,力道不大的掐拧两下,一双娇美的双眸却是瞪的铜铃一般望着北铭轩,似是再说:“你不要命了,当今圣上也敢赶撵!”。 反观大宁天子,似乎并没有对北铭轩的莽言感到不满。一张俊楚的面容闷闷不欢,自然是因为方才离去的江火。 北顾风微抬手,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大宁天子抢先一步,“北教主,既然江火不愿再为大宁将军,我也就不强求了,但愿他能在天漠在这江湖里淡了那些伤痛……”语末流露出无比的惋惜和伤感,却也像是种释然。 北顾风颇有无奈的缓缓道:“江火若是有心,还念及那些兄弟情义,还心系大宁百姓,他会回去的。” “即是如此,北教主,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别过!”大宁天子拱手重重说道。 北顾风亦是拱手还礼,含笑吞吐道:“圣上……只是这山下……” 北顾风虽言语含蓄,大宁天子也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瞬间明白北顾风的意思,“北教主放心,我这便下山让皇叔遣散兵马!” 北顾风微笑着躬身行了一礼,“有劳了。” 这日皇叔撤兵,大宁天子离去…… …… 北顾风招呼虞万山几句便向自己居处行去,虞芊芊“大仇”未报,北铭轩自然也不好过,便没时间招待阿影,阿满。 跟随夏耀,阿影行了一段距离后阿满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忧虑,他急切道:“耀哥哥,姐姐,江叔叔现在肯定不好受,我过去陪陪他吧!”对于这个将自己从断云阁带出来的男人;苍界山独挡豺狼猛兽为自己夺得生机的男人;悲曲的命运折磨到身心俱疲的男人,阿满不可能置之不理,他想做的,他能做的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劝慰,只要他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也就足够了! 阿满往江火住处行去,阿影并未回房,平静的双目久久注视曾经令她胸中作呕,脑中隐隐作痛的山崖。 地狱般的昏暗中,紫光弥漫的沉寂中,一道清瘦的人影在远处缓缓行了过来。 尽管她不能确定这个魔宗巨派与自己是否有所关联,但她隐约能感受到在这巫山紫峰上紫光最为浓郁的那处山崖中,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正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存在才会脑中作痛。 山崖处耸立一棵数丈高枯松。这是常年寂寥的松树,松下常年与它做伴的芳草在这个季节里也失去了生命力。除去一些散铺的碎石别无它物。 崖下本该只属于飞鸟的地方,本该只有云烟触及的万仞绝壁上却偏偏生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台。 这块石台一丈有余,位置距离崖顶不算太远,只要稍微有些气脉的人便可以纵身下去。 站与崖边的阿影深望了一眼隐泛紫光的石台,能真切的感受到崖下的确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去拥有! 四下莽莽,阿影未多想,运转气脉飞身而下…… 第四十三章 冥魂古卷 落在崖壁突出石台上的阿影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云烟飘渺,紫光泛泛的万仞绝壁上并未只是突兀石台这么简单! 石台上看似坚不可摧的岩壁竟被凿出一个深不可及的洞穴! 这处洞穴入口位于陡立的崖壁之上,可谓相当隐蔽。再看这洞口约一丈大小,洞口处已又不少秉烛通明,却还是看不到尽头。崖壁岩石更是坚硬无比,要想在这悬空的坚石上开凿一处洞穴,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完成得!若动用大批人力财力开凿这样一处洞穴,又将它修凿于如此隐蔽的岩壁之上,除非是天漠的重要机密所在。 当然,单纯的阿影不会想到这些,她只感觉下到这石台上距离那个能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神秘东西又近了不少!而那东西多半就藏于这洞穴之中。 阿影不多想,缓步向着洞内走去。 洞内每隔数十步便有灯火照明,也不怎么黑暗。壁无杂尘,像是有人经常到此。 阿影行了不久便走完了这所谓的洞内通道,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偌大的洞穴。 洞内被一池五丈宽的潭水分隔成两处地方,潭水上又修造石桥架接两岸。潭中之水澄澈无比,虽然潭中之水没有流动迹象,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没有任何腐臭异味。 靠近洞口处的外围区域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两根擎立的岩石巨柱。这两根巨型石柱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并非毫无章法,而是一幅幅画卷。石柱与洞顶、洞底浑然一体,像是开凿洞穴时便留下的,每根足有五人环抱那般粗壮! 阿影走近擎立洞内的一根石柱,这才看清石柱上所绘画卷的内容。 一群茹毛饮血的怪物个个头顶犄角,生出两尾,兽面狰狞恐怖。而在它们山丘般的身躯下、血盆大口中、利爪下不少人类血肉横飞,残肢缺首,死状异常惨烈。在这群妖兽上方绘着三位身着长袍的长须老者,个个面容狰狞,口中爆喝,双掌结印共同驾驭一柄比下方犄角妖兽还要大出许多的飞剑,向数量庞大的妖兽袭去! 整个画卷雕刻的栩栩如生,占尽这根石柱气势磅礴,下方的妖兽食人无比血腥,上方三位老者更是万夫莫敌之勇,视者如同身临其境,真真切切目睹过这种惨景一般。 看过这副画卷的阿影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 阿影缓步行到另一根巨柱面前,这根柱上所绘的画面少了那份血腥暴力,多了些凄凉伤情之意。 烟云飘渺的高峻山顶上,两名长袍老者伤感的望向一名背身离开的长须老者。其中一名老者抬手挽留,多有不舍之意。奈何背身走出的那名老者心意已决,手中紧握一本散发光芒的卷册,没有丝毫回头之意…… 阿影观看这副画卷没多久便转移了视线。毕竟她潜入这神秘之地的目的并非观看这奇异的石柱刻画。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在这池潭水彼岸。 踏过石阶行上石桥的阿影微侧首,便可以看见潭中静水中悬浮着无数烛火的亮光,一时间,莹莹火光宛如璀璨星河,妙韵无奇。 阿影并未留恋梦幻般的美景,因为此刻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了,使她迫不及待想要去寻找那件神秘的东西! 行过洞内石桥,出现在阿影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石壁! 石壁前伫立着十多盏经过精雕细琢的石灯。石壁正下方放置着三个可供来人盘坐入定的蒲团。 如果说这座神秘的崖壁山洞真是天漠的机密所在,那么此次出现在阿影面前的这块石壁便是所谓的机密! 从整个洞内格局来看,似乎只有这块石壁才是重中之重。石壁位于洞内墙壁的中央,五六丈不止。如此巨型的石壁算是足够引人注目,却偏偏这巨型石壁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刻画过的痕迹,显得格外神秘! 面对这块巨大的无字石壁,阿影也是端详良久,或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那种强烈的感觉分明就是这石壁上传来的,如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阿影一筹莫展之时,一人的声音在洞内响起,空旷还有些许不满:“我允许轩儿将你留在天漠,却没允许你可以擅闯天漠重地!” 阿影回过身竟是天漠教主北顾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洞口处,双手负背,一副冷傲神色。 …… 七煞住处位于正殿后方左侧的庭院内。 一间不大的厢房内,陈设简朴,除去墙角处一件存放衣物的木柜和一张床铺便只剩靠近窗口处的一张矮桌。 此刻窗门是紧闭的,这张矮桌上除了摆放的茶具还有三个没了酒水的空酒坛。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味,一具颓废的躯体盘坐桌前将那烈酒豪饮…… 他那沟壑万千的老脸因为酒意更加怅然,那半具附在脸上的鬼面如同在地狱中受尽酷刑没了之前的凶戾,竟给人一种凄楚的感觉。 可能醉了以后,他会忘记十二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会忘记家破人亡的伤痛。然而从他愈加悲苦的面容来看并没有。醉了以后,十二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中,更加清晰也更加痛心…… 房门被推开,一个半大的孩子走了进来,正是阿满。 房内浓烈的酒味第一时间让阿满感到很不舒服,很快他便适应过来,仍是蹙紧了眉头。待他看到桌前江火浑浑噩噩的醉态,他的面容瞬间忧郁起来,悲悯油然而生。 “江……叔叔。” 阿满低声唤了一遍。 江火只是扫视阿满一眼,之后便不理睬,又倒上满满一碗烈酒,豪饮而下。 阿满无声的步伐行了过去,坐于江火对面。静望那双隐有血丝的老眸,胡络满面夹杂醉意的苍脸。 片刻后,阿满的目光桌上寻找却发现只有一只酒碗。便将杯盘中一只茶杯取了过来,倒上烈酒。 阿满双手捧起茶杯十分警惕的微呡一口酒水,整个身体猛地一搐,瞬间呲牙咧嘴,不停望嘴中扇风。 瞧见这一幕的江火竟也强笑开来,“小满啊,你这是第一次喝酒吧!记得我第一次喝酒……” 江火的脸再次阴沉下来,低声道:“是在云焰军的营帐内和三名战友……记得那种感觉就和第一次在疆场上冲锋一般刺激、爽快!” 阿满劝慰道:“江叔叔……既然,既然你已经拒绝了大宁天子,拒绝再为云焰将军,便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了。在天漠有阿满,有轩哥哥、有夏耀哥哥、还有你们七煞的兄弟姐妹,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江火对望阿满,见他眸眼清澈流露出坚毅的神色,重重叹息一声,无奈的摆首,“小满……你不懂……” “江叔叔……” “小满,其实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要肩负起一些责任。我确实可以如你所说在天漠无忧无虑的过活余生,可那样我真的会心安吗?” “你可知道当大宁天子说云焰军没落时,我的心中有多痛么!在我十三岁那年,爹娘便被强人杀害,是一位云焰军的士官将我救下,并将我带入军营中。他当时跟我说“孩子,虽然你没有了爹娘,可你并不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大宁就是你的家,云焰军就是你的家人!”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在疆场上厮杀了二十年,和我的家人一同保卫着这个家!我也成为了云焰将军。那时的云焰军如同神兵晓勇无二,铁骑所过之处,敌国军队无不胆寒!那些寒甲红袍也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阿满耐心听完江火的故事,见他恍若失神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眼眸仿佛真有他所说的那些红色的战袍、策奔的战马、泛着寒意的苍甲! 阿满捧起茶杯再呡了一口烈酒,这一次那些火辣辣的液体滑肠入肚,阿满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平静就像饮了一口甘甜的茶水。 “江叔叔……你会离开么?”阿满平静的问道。 第四十四章 红花树,铃铛草 江火把面前满满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将酒碗重重掷在桌上发出巨响。“小满啊……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我看的出你是一个很勇敢又有责任心的好孩子。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依靠别人,要自己变的强大,然后去保护你的姐姐,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听了江火如此言语,阿满缓缓沉下头去。不知怎么,便觉内心一阵酸楚,眼中打转的泪珠跌落出来。虽然江火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从这番话语中,阿满隐隐猜出了江火的抉择。 “江叔叔……”阿满忍住内心酸楚,默默喊了一声。 片刻过后阿满猛地抬起头,含泪的双眼重重凝视江火,凄声道:“江叔叔,既然那个大宁天子将你害的如此悲惨,你又那么恨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去再为他卖命?” 江火深邃的老眸此刻炯炯有神注视着阿满,他怔声道:“我是恨他,可我恨的始终是那个无头无脑,是非不分的大宁天子,而非整个大宁,如果我真的恨整个王朝,那我……那我便真的无家可归了……” 江火的声音从开始的激愤到最后的消沉,可以看出对那人的恨终究抵不过对整个大宁王朝的热爱!所以他选择再做一次云焰将军…… 江火一边将阿满面前茶杯中的酒水添满,给自己也倒上满满一碗,一边淡然说道:“小满,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听不懂,但等你再长大些,便会明白我的意思。” 江火举起酒碗,豪爽中却夹杂些许不舍,“来,我们对饮此杯,就当为我践行了!今日过后天漠七煞再无江火,大宁的云焰军会多一个身子不怎么利索的老将军!” 茶杯与酒碗碰撞一下,发出悦耳的清脆的响声…… 茶杯所盛装的酒水远不及酒碗,但对于一个从未喝过酒的十多岁的孩子而言,杯中所盛的烈酒就像世间最毒的毒药,他无法想象全部喝下去会发生什么,总之,结果不会太好。 尽管如此,阿满也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因为他知道这杯酒意味着什么,这可能是此生和江叔叔一起喝的最后一杯酒。 烈酒下肚,当即便觉得整个肚肠似要被烧穿一样。片刻的功夫,阿满便伏在桌上醉的不醒人事。 迷迷糊糊中,阿满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知道江叔叔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是一生信仰所在,能带给他家的温暖。他会纵上战马让四十万云焰铁骑重新燃着斗志;他会再次出现在疆场上,同十二年前一般嘶喝拼杀,让敌国军队的鲜血溅上那张凶煞的鬼面;他会用这具从烈火中爬出的残躯再次捍卫他的国家和他所剩下的一切…… 而他也会成为这个十多岁孩子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生追逐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 紫峰崖壁洞穴内 阿影面对悄然走进来的天漠教主北顾风,仍旧镇定自若,好像擅闯天漠重地并没有什么罪责。但北顾风却不这么认为。 这处建在天漠崖壁上的洞穴乃是三百年前上上任教主花费十年功夫,投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一经建成便设为天漠重地,非教主和天漠高职人员皆不得入内。 而这处密洞更是天漠高深功法冥魂古卷秘藏之处。这些年来除去教主北顾风,和他指定的北铭轩、七煞众人之外,没有任何天漠教徒入内,甚至绝大多数教徒都不知晓有这样一处密洞。 如今阿影身为玄门弟子,不管她是如何寻到此处,北顾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此地做什么?”北顾风斥问,重视阿影的眸中迸射寒光。 “属于我。”阿影一指洞内那块没有任何刻画痕迹的神秘巨壁,平淡回答。 北顾风目光又凶悍几分,“念你是轩儿的朋友,你此次擅自闯入天漠重地我不追究。快些离开此地以后不许踏入半步!” 良久,阿影没有做出任何答复,只是用那双可以凝滞时间仿佛带着魔力的双眸静望北顾风。终于,她轻轻的摇头,算是拒绝了天漠教主的要求! 北顾风当即眉聚一堆,紧缩的瞳眸溢出杀气!他也未料到这个平静还算陌生的女子此刻会拒绝自己。 北顾风心中思索,“方才她所指的石壁便是冥魂古卷隐藏之处。这个阿影谎称是轩儿的朋友,现在看来必定是断云阁那群老不死的派来盗取冥魂古卷的窃贼!即是如此,那我便叫你有来无回!” “臭丫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这密洞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北顾风声震如雷,双掌间已经酝酿紫光气脉。 北顾风身为天漠一教之主,气脉早已修至的若灵后期,加上从冥魂古卷上领悟的功法,对付一个玄门小辈,自然是绰绰有余。 北顾风眨眼的功夫便驰到阿影身前,一手背负,一手击出一道紫色气光。 阿影面容清冷,只待那道紫色气光近身之时双掌间蕴出白芒,瞬发而出将袭来的紫色气光尽数抵消! 北顾风见状面色微惊但也在预料之中。若是断云阁派来的窃贼没有一点点气脉实力,那便是派来送死! 刹那间,又一道紫光凛冽的气刃飞至阿影身前。只见她足下微转,气刃则贴身而过。阿影还未站定身体,一只泛光的紫掌悄然袭来。 只听“砰”一声闷响,阿影被击出数丈,重重摔在石板地上。 阿影缓缓爬起身来,嘴角已有血渍渗出。她凝视北顾风的冷眼却没有挪移半分。 北顾风面带笑意,淡然道:“虽然你是轩儿的朋友,但是想对冥魂古卷图谋不轨,我绝不会留你!不过你放心,你死了我自然会给轩儿一个交代!” “四式。” “什么?”北顾风甚是疑惑的脱口而出。 只见阿影双掌间白芒大盛,白衣、青丝也在那暗自涌动的劲风中肆意而起。待双掌并拢的瞬间,一条五丈有余的白芒巨龙瞬时而出,张牙舞爪发出龙吟之声! 北顾风这才反应过来,竟是龙尊诀!银龙之象虽气脉凝聚而成,却声势汹涌、沉稳有力。可见阿影对于龙尊诀的运用相当娴熟! 从开始到现在,阿影使用的皆是玄门气脉之法,断云阁气脉之法,却没有使用与生俱来的那种逆天的鬼魅异术,多半是还未忘记对那人的承诺吧! 北顾风连忙祭出自己的专属法器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色晶石。待银龙吞噬而来,悬浮身前的血色晶石瞬涨出血红带紫的光色。 随着北顾风给身前的晶石灌入越来越多的气脉,血色晶石不仅令这条巨龙无法再近半分,竟隐隐有了反噬之象。 此时整个洞内皆是被这块晶石血红带紫的光泽笼罩其中。在无数刺眼的红芒中,阿影显得娇弱的身躯溢散浅淡白光。那张还算清秀的容颜始终如同冰山雪莲,没有痛苦、没有怒恨,只给人一种冷意。 血光中只听一声粗犷的喝音,血色晶石光芒再度艳烈,一道紫红交加的光柱射了出来,生生将这条气脉凝聚而出的巨龙撕裂开来! 北顾风是何等的高手,如今火力全开,也是恐怖之极!摧裂银龙的紫红光柱势头未消,径直射向阿影而去。 阿影默不作声,双掌间幻出一道白色光罩将自己笼入其中。 可这血色晶石中释放出的气脉力量似是无群无尽,只片刻功夫,阿影便觉支持不住,而这紫红光柱却是更加汹涌。 终于,在洞内血红的光泽和这道紫红光柱的猛烈攻势下,占据一小处空间的纯白光罩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 “噗~” 光罩瞬时碎裂! 弥散整个洞内的血色光泽逐渐黯淡,紫红光柱消失。沉寂的洞内,阿影卧地不起,呕出一口鲜血,冷视那人。 从始至终她都未使用过那种令人发指的神秘功法…… 第四十五章 天漠的沉闷 无字石壁下经过一番战斗的北顾风也是长吁一口气,稍稍定下神来,缓步行到阿影身前。睥睨的目光瞥了一眼落败的阿影,“我竟没看出你的气脉实力已能和轩儿不相上下,不过若是因此便自负到想要和老夫一较高下,那你可就太天真了……” 阿影沉默不语,口中血水汩汩不止,那双眼却始终明亮清冷,看不出一丝求饶和畏惧! “若不是想要盗取冥魂古卷,念及你和轩儿的情意,我还可以放你一马,如今看来你唯有一死,才可永绝后患!”北顾风冰冷说道。 片刻的功夫,北顾风下垂的一手上紫光猎猎。 整个洞内沉寂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只能听到阿影轻微的喘息声和北顾风一手间紫芒“滋滋”作响的声音。 突然,冷视阿影的那双清眸猛地一睁,爆喝声中,一道紫色凶刃从北顾风掌中瞬发而出逼向阿影! 那道紫光气刃,死亡之刃划破沉闷,带着一股劲风已经到了阿影身前,阿影没有任何避闪的意图和丝毫的机会。 或许只有那种匪夷所思的鬼魅身法可以令她躲过这致命一击,然而她也没有催动那种逆天神功。 神秘的无字石壁下,北顾风的致命杀招已经距离倒卧的阿影咫尺不到…… “噗~~~”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犹如一个沉睡万年的远古巨神睁开了他那金泽熠熠的睡眼,窥探着整个洞内,又像一个在沉暗中蒙蔽着尘埃的通天圣物在这一刻彻底冲破束缚,将自己的圣辉溢散整个天地之间! 整个洞内弥散着犹如金粉的光辉,潭中的水是金色,地面是金色,石灯是金色,惊愕无比的惶惧面容也被映成金色! 洞内那块原本静谧无恙的无字石壁终于按耐不住寂寞,在阿影即将身首异处的瞬间绽放出金泽圣芒,将时光凝滞,将那道微乎其微的气脉凶刃瞬间抵消。 这块巨型的无字石壁实则是天漠通天大能的圣物冥魂古卷,此刻竟在阿影濒危之时主动觉醒救其一命,这一幕只叫北顾风错愕失神,无法淡定。 刺目眩晕的金泽圣辉中,北顾风,阿影纷纷抬头,向着那无字石壁望去。 整个无字石壁上的光泽片刻便消沉下来,原本没有任何痕迹的光滑石壁上竟浮现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金言! 这些金色字体就连经常来洞中修习冥魂古卷的北顾风也不识得,阿影更是不知。 往日,北顾风、北铭轩及七煞众人来洞内修炼皆是盘坐石壁前的蒲团之下,默念心诀,石壁便会溢出浅淡金光,金光滋润丹田气脉,是为感悟冥魂古卷。但像今日冥魂古卷主动散射神光,更是浮现出无数金言,洞内修炼数十年的北顾风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作何解释! 此刻重伤倒地的阿影脑中那种莫名的感觉更为强烈,仿佛自己所求的东西就在眼前! “嚯嚯嚯~~” 二人凝视之时,石壁上那些奇怪的金色文字竟一个个缓缓脱里石壁的承载,悬浮出来。 北顾风面上惨白,更是失声“啊~”了一声。 但见那些金言排列成串,在沉暗的洞内上空缓慢盘旋。金色字体宛如暗夜里在天空中翱翔飞腾的金龙。它们像是被束缚在这石壁中经历了无尽的岁月,第一次重获自由后活动经络,又像……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条“金龙”拂过阿影头顶,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这条由无数奇异金色文字聚成的金龙一个盘旋后朝着阿影扑面而来。 那双不泛涟漪的清眸中倒影着愈来愈盛的金芒,清秀的玉颜依旧没有任何神色。 “嗖~” 无数金光璀璨的字体尽数涌入阿影的脑中,再无踪迹。 这一幕看的北顾风瞠目结舌,僵硬的身躯猛地一震。 而就在这些金色文字消失在阿影脑中的瞬间,石壁上仅剩的一点圣芒也消匿无迹,整个巫山紫峰弥散的紫光淡了许多! 身在天漠各处的七煞众人心头猛地一颤,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神情一怔,莫名的惶惧不安。 被虞芊芊追了大半个紫峰的北铭轩气喘如牛,突然顿下脚步,面色煞白,抬眼望向崖壁处神秘洞穴的方向,眉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神色。 疾步狂奔而来的虞芊芊见北铭轩突然顿足伫立,欣喜若狂,挽了挽衣袖,正欲作怒打的北铭轩跪地求饶。还未抬手便见北铭轩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和隐隐的畏惧。 “发生什么事了……轩哥哥?”虞芊芊顺着北铭轩的视线眺望过去,只见莽莽的沉暗中怪石突兀,草木摇曳,瞧不出任何异样。 北铭轩重声截道:“你先回去,我有要事去办!”撇下这句,他的身躯便包裹在浓郁紫光中,疾驰而出。 于此同时,夏耀、暮尘等天漠七煞,除去悄然离去的江火,皆是行色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御空而去。 北铭轩飞离不久,虞芊芊惊醒一般冲着北铭轩离去的方向嗔道:“好哇,小轩子,原来你刚才故意装出那副神情骗我,然后逃之夭夭,看我不抓到你,将你碎尸万段!”说话间,虞芊芊连身纵飞而出,朝着北铭轩的方向飞驰而出。 崖壁洞穴内,被这些奇怪金字涌入脑海的阿影瞬间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脑中翻腾乱窜起来。 痛! 似有千斤炸药在脑中瞬间炸裂开来,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瞬间割断!那种痛楚能让人身陷地狱,能让人忘记享受过的所有安乐! 即便是阿影这样冰冷的女子在这般苦痛的折磨中也早已神志不清,狰狞起来,嘶声惨叫起来! 见阿影抱头发出惨烈的嘶声,痛苦的挣扎翻滚,早已面色尽失,冷汗贴衣的北顾风心中想道:“方才冥魂古卷尽数涌入这女子脑中,若是让她活着出去,那我天漠的冥魂古卷岂不是也要流传出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北顾风目中闪过一丝凶光,见他悄无声息在掌中幻出那块血色晶石,暗自发力。 一道迅猛的气光从血色晶石中射向倒地挣扎的阿影! 可令北顾风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的气脉光诀还未触及阿影之时,一个散射璀璨金泽的奇异文字从阿影脑中霍然而出,将气脉光诀瓦解之后竟向自己射出一道光诀! 这仅仅是冥魂古卷中的一个字体,便有如此威力,可想而知这部冥魂古卷的真正的力量是如何强大! 悬浮阿影身前的金色文字像是护主一般,又射出数道金色光诀。北顾风连忙将血色晶石御在身前幻化气脉抵挡袭来的金色光诀。 这仅拳头大小的金色字体威力却是强大到无边。只消片刻,北顾风便觉抵挡不住它的猛烈攻势。 苦苦支撑的北顾风深吸一口,正欲抽调出一丝气脉突袭倒地挣扎的阿影。如此一来,即便自己被这金言所伤,能将这奇异女子毙命于此,不让冥魂古卷流传出去,也是赚得。 不料,又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金言自阿影脑中飞出,三字金言齐发力。只听“轰”一声,北顾风所凝聚的气脉屏障瞬间被冲破,续而,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被三字冥魂古卷的金言重创的北顾风伏在地上,无力再战。他冷漠到畏惧的目光凝望还在痛苦挣扎的阿影,口中艳血染了衣襟,他都全然不顾。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修习多年的冥魂古卷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重创自己?为什么冥魂古卷会选择这个玄门弟子? 第四十六章 张小奇的叫嚣 巫山紫峰擎入无边的浸墨的棉絮,峰顶原本弥散着的如纱般飘然的紫光此刻也显得狰狞。 而在这沉暗的天际下,在那几乎可以触及云端的紫峰之巅,一道迅疾的紫光似是将这片漫无边际的昏暗割据两半。在这疾飞的紫色光影后面,又有数道同样速度极快的光影驰骋而过,而这数道光影不约而同的都驰往同一个地方! 待这数道光影消失在同一个地方片刻过后,一道浅绿色的光芒缓缓驶了过来。绿芒落下地面黯然光泽,显露出一位水绿长裙,额配晶坠,头戴珠钗的美颜女子便是虞芊芊。 此刻虞芊芊降落在只有一棵枯松伫立的荒芜崖顶。她左右环顾一遍,虽然自己从小到大来过紫峰的次数不下十次,但这个毫无生机的地方自己却并未来过。 此地草木极少,多是碎石铺就的地面,除了前方那棵看似早已失去生命的枯朽老树,便是这老树前云海飘渺的万丈高崖。 方才虞芊芊紧随北铭轩的光影追出不久便见又有五道同样疾飞的光影和北铭轩汇聚一处,朝同一个方向行驶。如今追至这神秘荒崖,连同北铭轩在内的六道光影齐身投下悬崖,虞芊芊当即心头一颤。 距离崖边还有数丈的虞芊芊心道:“方才那五道光影应是七煞众人,如今和小轩子一起投身这万丈深渊,莫不是都失了智,一齐跳崖寻死!?”她立刻摇头将自己这个莫名的猜测甩出体外,“方才小轩子说有要事,如此看来多半是没有骗我!” 崖顶笼罩在昏暗中,沉寂的如同死一般,一阵阵山风“呜呜”在耳旁略过,虞芊芊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疑惧的缓缓向崖边走去,打算探个究竟。 行至崖边怀揣各种心情的虞芊芊忐忑探望一眼,却见距离崖顶不远的一处一块石台突兀出来,这才解开心中困惑。出于好奇虞芊芊也没多想,飞身而下…… 神秘洞穴内在阿影凄厉惨痛的嘶声中,一行人的脚步渐而清晰。 不多时,北铭轩、夏耀、暮尘、苏绫、寒、小七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 见潭水彼岸北顾风狼狈的伏地不起,一白衣身影更是被什么折磨的发出惨烈的嘶吼,北铭轩,七煞众人纷纷奔了过去。 在夏耀及七煞众人的搀扶下,北顾风勉强站立起来,仍是一手捂胸。看着北铭轩第一时间奔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痛觉欲生的玄门女子,目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 北铭轩一把将阿影揽入怀着,一脸焦急的急道:“影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你到底中什么邪了,你千万不要吓唬我呀!” 见北铭轩惊慌万分的神情,北顾风凄然无力的解释道:“冥魂古卷进入了她的体内,所以她才会如此痛苦!” “冥魂古卷!” 七煞众人瞬间惊骇失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北铭轩猛地侧首望了北顾风一眼。 夏耀心底大震,冥魂古卷乃三百年前上上任天漠教主释无极前辈在风铃谷寻得,其中蕴含无上心法。根据前几日在紫竹林中阿影所言,她的故乡便是风铃谷,如今看来冥魂古卷和这个至今身份神秘的阿影多半有所关联!而北铭轩和七煞众人修习的皆是冥魂古卷上的气脉心法,方才自己心神不宁,丹田气脉异状多半和冥魂古卷进入阿影体内有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影脑中那种几欲炸裂的痛楚才开始一点点消退,续而,阿影脑中快速闪现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而在这许多模糊的画面中却有两幅画面十分清晰,而且反复浮现出来。 蔓延百里的奇树上开满火红的花朵。艳红的花海在微风中漾起波澜,纷纷飞扬的红絮漫上天际,优雅的美丽的曼舞着,好似一群在人间卖弄身姿的仙子。 暖阳微风的山坡上铺散着的芳草,鲜美的芳草曼到了山坡的每个角落。说是芳草却是异草,每片草叶尖端都垂着一个豆子大小的翡翠珠子,这些珠子中又包裹了三两颗种子。每有风过时,摇曳身姿的芳草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与那普通的铃铛发出的声音一般无二。 于此同时,在洞口处不知窥探多久的虞芊芊挺身走了过来。冷眼瞥视一眼北铭轩和其怀中面容憔悴的阿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簇拥北顾风身旁的七煞中一身皮衣身材凹凸有致的苏绫走到北铭轩身侧,附耳俏言,“轩轩,我知道你对阿影妹子很上心,不过现在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来了,看到你怀抱别的女子总归不好,你先过去,阿影我来替你照顾,如何?”说着,苏绫伸手将北铭轩拽开。 北铭轩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在苏绫生拉硬拽下,放下了阿影望北顾风行去。 “伯伯,你不要紧吧?”虞芊芊挽着北顾风臂膀关切问道,末了又向面色难看的北铭轩翻个白眼。 北顾风浅笑回答:“伯伯没事,别担心芊芊。” 北顾风随即脸色阴沉下来,望着失魂落魄的北铭轩,骂道:“你这个臭小子,还没芊芊懂事,一进来就抱着那姑娘问东问西,一点不关心你老爹!这些年都白养活你了,哼!” 北铭轩只是沉默,也不做声。 夏耀恭声询问:“教主,这冥魂古卷三百年前到底是如何得来的?今日冥魂古卷能够进入阿影体内,它的来历和阿影的身世应有着莫大的关系!” 北顾风整理思绪,平淡说道:“冥魂古卷的来历……三百年前的风铃谷的那段往事,在我年轻那会儿曾听上任教主偶尔提起过,他只道我教这部圣典出自白氏一族,三百年前玄门、魔宗有愧于风铃谷白氏一族,有愧于白氏一人……” 夏耀揣测的口气说道:“阿影曾言她的故乡是风铃谷,从今日冥魂古卷择主看来,阿影多半是白氏一族的后人!” 北顾风面色肃然,一口否定,“这不可能,三百年前白氏一族早就被灭族了,再者三百年前的白氏从不出世,更不可能拜入玄门修习气脉功法!” 片刻过后,七煞中背负重剑不怒自威的暮尘担忧的口气问道:“教主,冥魂古卷今日被阿影收入体内,虽然对我等的气脉影响不大,但往后再想修习冥魂古卷提升气脉,只怕是……”暮尘看似作怒的巨眸闪过一丝顾虑,没有再说下去。 北顾风自然明白,如今冥魂古卷进入阿影体内,若想取出来是何等困难,之前冥魂古卷护主的威力他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如今没了部圣典,今后气脉提升的速度必然大打折扣。想到此处,北顾风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无奈摇头。 七煞中白衣公子手持折扇,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开口说道:“冥魂古卷对于我们天漠是何其重要,如今进入阿影体内,虽说一时半会无法提取出来,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北顾风听闻猛烈回头,惊疑的目光看着寒,七煞其余人也是不由的目光聚在了寒的身上。 寒不怎么肯定的语气说道:“既然冥魂古卷出自风铃谷,不管阿影是不是风铃谷白氏的后人,我们都应当派遣一些人手前往风铃谷探查一番,若是真能寻得法子将冥魂古卷从阿影身体中提取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夏耀听闻默默点头,“这个办法虽说希望渺茫,但也好过我们眼睁睁看着冥魂古卷与阿影融为一体的好。” 北顾风冷声道:“你们以为风铃谷就那么容易进入?风铃谷几千年来如同梦幻一般隐于世间。除了三百年前释无极老人和几位高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地理位置,要想进入,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苏绫惊喜喊了一声:“她醒了!” 北铭轩飞步如箭来到阿影身边,见阿影面色惨白,双眸无力的睁开却是已经恢复了神智,“阿影,你怎么样了,现在感觉如何?” 阿影虚脱看着面前苏绫的娇媚容颜和北铭轩激动的神情,喑哑的声音无力道:“花,红花树,铃铛草。” 北铭轩很是疑惑的自述一遍:“红花树……铃铛草?” 夏耀立刻明白阿影所言何意,疾步走了过去俯下身来,轻声急道:“阿影,你说的可是风铃谷的火梨树和风铃草?!” 阿影没有回答,静静盯着夏耀。 夏耀又问道:“你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吗?” 阿影将脑袋弯向一侧,一双清眸却像是能穿透层层岩壁,视线能到达自己想看见的地方,“那个方向。” 第四十七章 噬血匕 这日的天漠隐隐压抑这一股悲凉之意。天漠众多教徒还好,但像北顾风、北铭轩及七煞这般的大人物都是面色忧郁,也不多话。北顾风送别了天荒教主后面上再没笑颜,也许肃穆清冷才是他的常态。此刻孤身一人坐于正殿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耀将自己锁在房内喝闷酒。暮尘坐于山崖一块巨石上,那柄玄铁重剑倒插地面入了三分,正独言独语,不过说是独言独语也不准确,因为有一个同样沉闷的声音在回应他,或许是墨筱。面容清秀的小七在青苍的松林中舞动银戟,上方的一块巨岩上一道人影站的很端,默默的看着却没有惊扰林中之人,便是寒。不消片刻,一妩媚女子悄然行到寒的身旁,看似平淡的美容下却有一种不被轻易察觉的失落,哀伤。苏绫也是默默注视林中舞动的少年郎,没有言语。 而这股浅淡的凄凉皆因今早夏耀前往江火房内时发现的一封辞信。除了醉酒未醒的阿满伏案而睡,还有酒碗下压的一份江火亲书的辞别信。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说自己要离开天漠,要重回大宁。不忍离别时的悲痛便不辞而别,十多年的兄弟情义他会铭记于心,以及在他离开后代他好好照顾阿满,让他长大成人。 七煞六人都明白江火的离去是身不由己,他不能看着自己的百姓自己的国家陷于水火而无动于衷。可是就算他们明白,那种诀别的凄楚,内心的失落仍是令他们烦闷。十二年的相处让这七人之间有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他们知道彼此的喜好,知道彼此的秘密,可是那个戴着半边鬼面,被往事岁月压弯的佝偻残缺的背影的秘密他们却知之甚少,如今他们知道了这个秘密,会带来别离的秘密…… 那是一块足有两丈长的横岩,嵌在陡立的岩壁上,看似很容易掉入底下的青苍松林却始终没有落下去。横岩的表面是光滑的。 “记得我们七煞第一次相聚么?”寒的白衫在细风中微微飘起而后落下,含笑的声音中夹杂着对往昔岁月的追怀,还有些许无奈些许哀伤。 “怎会忘记。那年我刚满十八,那一晚我们七人便是在此地对酒当歌。只是那时小七只有八岁,不能饮酒……”苏绫清淡的说着,末了将目光从松林中舞戟的小七身上敛回,望了寒一眼。 苏绫疑惑的口气又道了一句:“三哥……就这么走了?”似乎她不愿相信江火的离去是个事实。 寒的俊美面容上流露出笑意,“三哥走了。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大宁是他的家,云焰军是他的家,他……终于回家了……” “他留得信我看过,他很喜欢阿满这个孩子,让我们照顾。” 寒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口道:“那就让他加入我们,做小八。” 苏绫很谨细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寒已经转身抬步离去,“那要问他姐姐阿影和教主答不答应了。” 凉风拂过苏绫娇艳的面庞,好像一只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庞,她的发梢微微扬起。那双星月般的美眸注视着寒清瘦的背影渐而远去,她抬声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离开?” 寒的脚步微顿了一下,终归消失在黑暗中…… 不知是因为冥魂古卷进入阿影体内还是什么缘故,笼住整个紫峰之巅如同薄纱般的紫光在一日之内竟消散了不少。紫光的遮笼消减下来后,竟能隐约看到一轮迷蒙的弯月。 皎月朦胧,一座还算宽敞的青瓦屋舍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两人。 阿影静静注视前方随着夜风偶然跳动的落叶,也不做声。倒是阿满,一会儿抱膝望月,一会儿撑着腮帮深思,显得不安。 “姐姐,你说江叔叔还会回来看望我们,看望夏耀哥哥他们么?”阿满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清楚。” “那你知道大宁王朝远不远,江叔叔走了一天了,应该走到了大宁王朝吧!” 阿影只是微微摇头,目光仍是停在不远处偶然起伏的落叶上,“不知道。” 阿满挪动几下屁股,靠的阿影又近了些,挽起她的臂膀,好奇的探过头看着阿影冰冷的面庞,“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阿影回望阿满一眼,平静答道:“师父,大师兄。” 阿满稚嫩的小脸跃上一丝忧伤,伤神道:“是啊,虽然断云阁的其他长老很讨厌,但师父对我们是真的好。还有大师兄,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到断云阁,要是发现我和姐姐不在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阿满沉下头也不再多话,这一刻仿佛时光凝滞一般没了任何声响。 良久以后,清晰的脚步声渐渐行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轩哥哥,你来啦!”阿满面上流露出喜色,立刻站了起来。阿影也起身静望着缓步行来的北铭轩。 北铭轩抚着阿满直到胸怀处的小脑袋,略显惨白的面容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笑道:“嗯,我来找你姐姐有些事情要讲。” “什么事?”阿影主动开口,清淡的问了一句。 北铭轩的笑容更盛了些,轻松说道:“自从冥魂古卷进入你的身体以后,你说话都正常了许多。”目光微移看了一眼阿影的脚下,续道:“而且你的身下有了浅显的影子!” 确认北铭轩所言,如今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阿影的身下比往常多了一道浅淡的黑影,虽然很浅,近乎没有却能说明阿影得了冥魂古卷以后在往一个正常人的方向发展。 不知怎么回事,阿满发现今晚的北铭轩少了那份幽默风趣,他的面色他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成熟稳重。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罢。正因为如此,阿满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北铭轩自顾叹息一声,感慨道:“这冥魂古卷果真是个好东西啊,在我们天漠三百年,令我们这些教众受益无穷。如今进入你的体内竟然也能发挥这般作用!” “你想说什么?”阿影似乎已经看透了北铭轩的心思,一双清澈的水眸对望过来。他们之间不应该有所隐瞒,可能阿影这样认为…… 北铭轩面上少了一丝笑意,口气也重了一些:“如果说有个法子可以将你体内的冥魂古卷提取出来,你……愿意么?” 阿影立即摇头,很是坚决,“它只属于我。” 北铭轩低头扫了一眼认真看着自己的阿满,目光重新回到阿影身上,平淡中带着些许激动:“那么带我们进入风铃谷呢?” 这一次阿影没有那么快做出答复,她缓缓沉下头陷入深思。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火梨树风铃草的存在,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意识让她觉得那个地方不应该被任何人涉足,虽然她也不能确定是否自己曾经到过哪里。 就在阿影思绪紊乱不知如何回答时,一只温暖的厚掌抚上自己的脸庞。他的手不怎么光洁,那种温度很真实,能让人心安。 这是北铭轩第一次抚她的脸庞,那种安稳中夹杂了一些的慌乱,尽管如此,阿影还是直视他的双眼,没有丝毫避闪。 “带我们去吧!那里或许不止有冥魂古卷的来历,还有你的身世,你的过去、记忆,这些我都很想知道!”北铭轩的语气中流露出激动,恳求。 见阿影轻轻点头,北铭轩轻吁一口气,脸上泛起笑意。 忽然,一道凌厉的声音打远处传来,这声音虽是女子声音,却如狼似虎,说难听点就是母夜叉吼叫。北铭轩听得熟悉却是心底猛然发毛。 “小轩子……小轩子!” 北铭轩整理好情绪,扭过身便喜迎了上去,抬高了嗓门叫道:“吆,原来虞大小姐来了呀!” 第四十八章 起誓 只见虞芊芊一身水绿长裙,额前的水晶吊坠给那张倾城玉颜又添了不少神韵。她飞扬跋扈,面上显露怒色,疾步走了过来。 见北铭轩嬉笑着迎了上来,心中怒意不减反增,怒声娇喝:“让开!” 北铭轩就这么热脸贴了冷屁股,摆开双手神情无奈的正欲说些什么。不料这虞芊芊一把将他扯到旁边,径直向阿影,阿满走去。 “我跟你说啊,刚才你勾引小轩子我都看见了!不要以为你是夏耀哥哥带回来的便可以在天漠为所欲为。小轩子虽然平日里有些犯傻,对我也不是很好,但是也不允许你勾引他!”虞芊芊玉指对着静静站立的阿影指指点点,声音也是出奇的大,出奇的严厉。 阿影对于面前女子一通谩骂竟是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好像骂的不是自己一样。任她耍威风,任她怒火中烧,都只默默静视着。 阿满自然是不容许别人欺负姐姐,比虞芊芊矮出不少的身板儿立刻挡在阿影身前,口气很坚决的抬声辩论道:“虞姐姐,不许你在这儿胡言,更不许污蔑姐姐!明明是轩哥哥主动抬手摸了姐姐,你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虞芊芊抱臂在胸,气鼓鼓的瞪着阿满,升高腔调:“嘿,我说你这个小子,我颠倒黑白?难道我的眼睛还会骗我不成!?” “哼,反正不许你欺负姐姐,姐姐没有勾引轩哥哥,都是他自愿的!”阿满气冲冲的说完这句,不由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北铭轩。 北铭轩抬手习惯性的揩去额前的汗水,一边走近三人一边说道:“芊芊啊,你不是跟你爹早就回天荒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芊芊怒气未消,重重道:“老头儿先走了,我想再玩两天。”她又瞪了北铭轩一眼,“怎么?你要赶我走呀?” 北铭轩尴尬一笑:“那倒不是……” 虞芊芊猛然拽起北铭轩一臂便望外走去,口中还不停絮叨:“小轩子我跟你说,以后离他们两个远点儿,你要是不听看我怎么收拾你!” 北铭轩虽说很不情愿,但过去几十年里都是在这疯丫头作威作福中成长的,早已习惯性的心底默默屈服了。 走出数步,北铭轩硬生生拖住虞芊芊回望了一眼,浅笑急道:“影姐,以后我替她给你道歉……一定!” 北铭轩同虞芊芊拉扯着消失在黑暗中,这间青瓦屋舍前又恢复了宁静。偶有夜风席过,有些清冷。 阿满释了一口气,很不痛快的重重道了一句:“这个虞姐姐真是太可恶了!”随即小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望着阿影,“姐姐,轩哥哥会不会是喜欢你才摸你的脸呀?” 阿影轻轻摆首,平静的道了一句:“不清楚。”她的目光却是久久望着北铭轩离开的那片黑暗中。 …… 第二日的朝阳仍是没有穿透那层厚厚的乌云,将阳光泄在紫峰山巅。在这阴沉的喘不过的昏暗中,那座如龙虎盘卧的天漠正殿巍巍而立。 此时殿内正上坐的是天漠教主北顾风,下站北铭轩,七煞五人。 “爹,我昨晚已经跟阿影说了,她答应带我们进入风铃谷!”北铭轩一副居功自傲的神情说道,随即面上又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淡淡忧意。若是真的进入风铃谷,真的寻到可以将冥魂古卷从阿影体内提取出来的方法,他又该如何取舍,是夺取属于阿影的东西还是欺瞒老爹。 北顾风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深思熟虑过后开口说道:“夏耀、苏绫,就由你二人随阿影去一趟吧!” 夏耀、苏绫微欠身,恭敬道:“是。”苏绫不由的将目光瞥向北铭轩。却如自己预料,北明轩脸色惨白,慌张失态。 北铭轩也不顾什么规矩,莽冲上堂去,来到北顾风身前,怀疑的口气探问:“没我什么事?” 北顾风拍了儿子肩头,力道不是很大,平淡道:“乖乖在天漠待着……” 北铭轩猝然发声,重重道:“不行!这次我必须去!” 这一声就连底下的夏耀等人都骇的不轻,北顾风自然也是惊了一跳,厉声坚决道:“你若是敢离开天漠半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北铭轩既不理让也不服软:“打断狗腿也要去!” 北顾风勃然大怒,声震如雷,“到底我是教主你是教主,我是老子还是你是老子!” 见自家老子如此大发雷霆,唾沫星子溅了一脸不说单单那股惊人气势,北铭轩当下脚跟发软,拽起北顾风的衣袖,低声哀求道:“爹爹,你就让我去吧,求你了,我的好爹爹……” 底下七煞之人默不作声,不苟言笑,仿佛这种画面十多年来看了不少。北顾风也不刻意回避,怒气稍减一些口气却是坚决:“你和这名玄门女子之间已经有了感情,若是我放任你去了,芊芊怎么办,你要我如何跟你虞伯伯交代?你和芊芊可是从小便有婚约的!” 北铭轩一时哑言,垂下头去。 不多时一名紫衣侍卫疾步入殿,跪禀:“教主,山下一名断云阁弟子强硬闯山,已经打伤十多名紫衣侍卫!” 夏耀等人皆是露出惊异的神色,北铭轩却是一副颓态漠不关心的样子。北顾风困惑的自道:“断云阁?” “可知他所为何事?” “来人形体胖硕,实力不浅,说是要找他的师妹师弟!” 北铭轩身子一怔,疑惑自道一句:“张小气?” 天漠紫峰脚下灌木繁茂,苍松成林,怪石嶙峋,在天际压的低沉的乌云下显得鬼气森森,怪风阵阵刮起,作弄的灌木簌簌直响。 在一处未有草木生长的空旷区域内,一名身着断云阁道衣,体态肥硕的执剑弟子剑拔驽长,满是油脂的厚脸腾着杀气,目光也是盛怒。 与其对峙的二十多名紫衣人已经有一半倒地不起,捂胸捧腹面目狰狞,发出疼痛的惨嚎,竟是被这名断云阁弟子一人所伤!剩余的几名紫衣人方才也是亲眼目睹了这男子的气脉威力,当下不敢妄动,面露惊惧神色,心底打颤。 张小奇猛地抬起手中隐有白光缭绕的精致佩剑,冷声道:“若是不想同他们一般惨痛莫要阻俺!” 这剩余的几名紫衣人面色更是难看,若是强上多半不是此人的对手但也不能放他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天漠,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小气果然是你,识相的赶紧滚回断云阁,要是再敢来天漠撒野,小爷要你好看!” 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从松林中传来,嚣张却也熟悉。张小奇、紫衣人同时望松林方向看去。 只见北铭轩、夏耀、暮尘等人气势汹汹而来。 “二货三度,快些把俺师妹,师弟放了,否则……”张小奇一指北铭轩,面色铁青,厉声吼道。 北铭轩却是随意的将手臂搭上夏耀的肩头,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漫不经心的问道:“否则怎样……你难不成还想杀了小爷?” 夏耀却是说起了风凉话:“轩轩,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过那晚在古月山的时候要不是藏锋出手,你早将张小气打的跪地求饶了吧!如今这里藏锋老头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可以出尽风头了!”说着夏耀一把将北铭轩推了出去。 北铭轩回眸重重嗔了夏耀一眼,便摆正了身子,怔声怒道:“张小气,当初你们断云阁是如何对待影姐和小满的,你先回去问问清楚!如今你竟然这么不要脸还敢跑到天漠的地盘来撒野,就算影姐和阿满现在站在这里,她们也不会跟你回去!” 张小奇这才稍稍熄了胸中怒火,沉思起来:“昨日我匆匆赶回断云阁未见师妹,师弟,便询问师父,师父只道是被这个二货少主带走了,确实没有详说因何会被带走,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管了,这二货三度的话也不能全信,我若是能将这二货擒住要挟他们将阿影阿满送出来,当面问问不就清楚了么!” “废话少说,看剑!” 北铭轩还未有丝毫准备,张小奇的长剑已经直驱而来。 张小奇,北铭轩如今皆是中天境后期的修为,气脉实力相差无几。就在长剑穿胸而过的瞬间,北铭轩足底扭转避过锋芒,亦不多想,一个空翻腾出数丈。 落地的北铭轩已经调动了全身气脉,消瘦的身躯溢散浅淡的紫芒,双掌间的气光却是异常强烈。 第四十九章 苏绫的复仇 就在北铭轩落地片刻之后,张小奇肥硕的身躯同那柄泛着白光的精致佩剑已经逼了过来。 一时间紫光白芒相互流转,变幻不定。虽说二人实力相近,张小奇利刃在手令北铭轩不得不加以提防。好几次北铭轩有了趁虚而入之机,待他还未近身便被其佩剑阻了下来,若不是自己动作疾快,恐怕早已血染衣襟。 约莫斗了三十个回合,张小奇依仗手中利器竟逐渐占了上风。打的北铭轩只顾躲闪,险象迭生。 北铭轩刚抵下张小奇袭来一掌还未落定,一道白芒剑气已经出现面前咫尺不到。 这剑气亦是张小奇方才身子未定下时强硬发出的猝然一击,所以没有多大威力,但也不容小觑。 北铭轩未来及避闪,只得双臂匆忙抵挡,整个身子竟被这剑气击的退却数步,自然不会无恙。 见北铭轩吃了苦头,一脸凝重的暮尘提起重剑刚要抬步却被夏耀抬手拦下,他清淡说道:“不忙帮他,再看看。” 暮尘也不多话,打消了念头。 张小奇见北铭轩已然失势,也不给其喘息的机会,疾步飞奔而去,手中佩剑光芒再度凛冽起来。 北铭轩面露惊惧,牙关紧要,猛地抬手空掌直对猛兽般狂奔而来的张小奇。 “冥魂止!” 随着一声嘶喝,他的掌间紫光异常。端端这一掌竟使张小奇风驰电掣的身子瞬间抽搐,定格在原地。别说前进了,此刻的张小奇要想做出丝毫的异动都觉得困难非常! 他只觉整个身躯每寸肌肤上都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自己约束住,他也不清楚这莫名的力度从何而来,或许,正是北铭轩那只正对自己的紫掌! 北铭轩自然清楚这等能将人的肢体制约住的异术便是冥魂古卷上的低等冥魂术。这等术法修习起来也是及其困难,而且它能制约的强度跟施法者的气脉、被施法者的灵魂强度息息相关,也就是说被施法者想要冲破约束的决心异常凶悍,施法者的气脉也不是很高深,那么这等术法的作用近乎没有! 只见北铭轩面容狰恐,惨白的脸上汗水析出却是牙关紧咬全力制约着张小奇魂魄,使他不能前进半分。 张小奇也发现北铭轩的“妖术”固然厉害,那股约束能将人的肢体控制,却并非无法撼动。他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这妖术的控制。 这种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两人都被折腾的气力所剩无几,却没有任何一方服输,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横,一个比一个倔。 “不行,趁现在七煞还未动手俺得赶紧摆脱二货控制,若是真到了气力耗尽,面对这些高手俺也讨不到便宜,为了师妹师弟,拼一把!”张小奇心中这般思索。 只见他突然气脉暴涨,一张肥脸憋的赤红,眼中更是布满血丝。发颤的嘴唇开始有了异动,齿间费力挤出一句: “龙吟……!!” 随着一声响彻四野的龙吟,以张小奇为中心的地面突然扩散开飞扬的尘土,那股气脉更是瞬间冲破可以拘锁魂魄的妖力。 与此同时,北铭轩如同被瞬间抽干精血瘫倒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涔涔下。 张小奇自知时机成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北铭轩突袭而去。那奈何他还未至落败的北铭轩身边便被一道暗紫气光强行逼退。 避闪过袭来的暗紫气光,张小奇稍稍落定立刻投目望夏耀处看去。却见夏耀负手缓步望这边行来。见他面色冷峻,杀气凛冽,张小奇不由心底一颤,毕竟七煞的名声他还是知道不少。 北铭轩面色惨白,狼狈退至夏耀身后,低沉含怒的声音道:“给我狠狠揍……往死了揍!” 夏耀也未理会北铭轩,只见他缓缓抬手,掌间竟悬浮起一颗拳头大小的灰色匣子。 只见这匣子四四方方,通体呈灰紫色,除了雕刻的精美花纹还有三道如蛇般相互缠绕的暗红色的纹络。 江湖传言七煞夏耀有一法器名为重明匣,此物不光威力极强,而且变换无穷。曾有人亲眼所见这重明匣片刻功夫变形成一柄利剑,削铁如泥! “现在走还来的及。”夏耀面无表情,冰冷说道。 张小奇凝视夏耀掌间溢散紫气的重明匣片刻,想到阿影,阿满二人,当下心中一横,长剑所指,怔声道:“放马过来吧!” 夏耀掌间重明匣缓缓转动,随着他气脉的注入,只听一道疾声,灰紫色的光柱砰然疾射向张小奇。 张小奇疾手将长剑抵在胸前强行阻住袭来的气脉光柱。 夏耀是何等的高手,而张小奇也只有中天境的气脉实力。夏耀还未尽全力,强行抵挡光柱的张小奇已然在那股强烈的气脉之力中苦苦支撑,表情痛苦,几欲败下阵来。 “轰~” 终于随着夏耀再次发力,张小奇只觉那股气脉之力犹如波涛巨浪瞬间将自己吞没。被这气脉之力轰出数丈的张小奇肥硕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口中血涌不止,面色惨白如纸,已然伤不不轻! 见那宽胖的白衣身影似乎并没有不服输,双掌撑地费力爬起身来,脚步踉跄。夏耀冷声道:“趁现在还有力气,赶紧滚!” “把俺师弟师妹交出来!”满口鲜血的张小奇低声吼道,那双布满血丝发狠的瞳眸,竟是令夏耀也惊骇不少。此时的张小奇犹如一头野兽,受伤的野兽。因为只有野兽才会敌人面前忘记伤痛,没有畏缩!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那便不能怪我了!”夏耀发狠道了这句,目中杀气腾腾。 只听一声呵斥,夏耀掌间的重明匣中疾射出一条煞气腾腾的气光。还未等张小奇反应,这道气光像是一条索链刹那间缠绕到其粗壮的脖间。 早已没了任何气力反抗的张小奇被这黑光拘住脖颈生生提止半空。 七煞剩余四人已至夏耀下了杀心,一个个只是冷眼注视半空中抽搐的那人。北铭轩也知张小奇性命多是不保,心底不安起来。想起方才决斗时他的丑恶嘴脸,便也打消了劝阻的念头。 半空中被索链般的黑光拘住脖颈的张小奇奄奄一息。痛苦挣扎的脸上没了一点血色。整个身子更是阵阵发搐。可是即便如此,那双半合的凶目望向夏耀任是没有丝毫屈服,微弱的气息颤音说道:“把……师弟……师妹……交出来!阿影……阿满…………” 谁会想到当初阿影,阿满拜入断云阁时,为米面发愁的张小奇,一到饭桌上便觊觎阿影饭菜的张小奇会为了师弟师妹将自己逼入绝境! 或许在他的眼里,阿影不仅仅是师妹,还是那个小妹,五年前被黑邪子生生吞食的小妹!他见过那种血腥,那种在绝望中无助挣扎的眼神,这一次……这一次,他绝不能畏缩! 夏耀的冷眸仍旧没有一丝饶恕,他看着那人在痛苦中面色一点点失去生气,那双无力的眼眸几欲永久的闭合。 就在这时,一道疾飞的白芒赫然袭来。 “嚯~” 白芒悄然而出,来势汹汹,直逼夏耀而去。 夏耀当即撤了缠绕张小奇的黑光,抵御来袭! “影姐!”北铭轩不由惊唤了一声。 随便说说 好像除了我就一两人在看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写了四十多章了,没什么起色,估计扑了吧!看别人写的都是那种怎么变强怎么厉害滴。《浮世玄魔》不合大流,这种结果也在料想之中,不过我还是会坚持写完的。我就想努力刻画好像江火这样一个个人物,用阿影和这些人物撑起一个好的故事。当然我功力不太够,这些人物写的怎么样我也没个准头,如果你们认真看了,麻烦评论一哈,给我讲讲感受,也就是提点建议,感谢你们! 第五十章 黑邪子突袭 转眼的功夫阿影已经行至张小奇身前,面色清冷,不泛涟漪的眸子凝视夏耀,静静站立。 阿满也是匆匆跑至张小奇身旁,费力将那赘肉横生的肥胖身躯揽在怀中。许是多日未见,如今相聚,他的面色惨白,鲜血染红皓齿,往日的嘻戏笑颜不复,尽显狼狈。阿满的眼中不由一热,哭腔说道:“大师兄,对不起,都是我和姐姐不好,害你差点……” 见阿满没再说下去,抽噎起来,张小奇强忍痛楚,苍白的肥脸上强挤出笑意,无力笑道:“阿满,没事的,师兄俺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不哭了昂……”说着,抬声抹去阿满眼角的痕迹。 夏耀面色阴沉,重重对视阿影,片刻后开口冰冷道:“你要救他?” “他是师兄,不能杀。”阿影同样不带任何情感的回答。 北铭轩蹿到夏耀身侧,附耳悄言:“耀耀,要不给影姐个面子,放他一马?”随即冲着阿影一阵卖笑,显得猥琐。 夏耀不知怎地,竟对北铭轩的话语充耳不闻,脸色愈加沉凝,眉间纠结出一股杀气,“如果我偏要杀呢?” “那便先杀我!”阿影的口气同样坚决。 瘫倒的张小奇也已注视这个清瘦的背影许久。好像她很娇弱,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好像她也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抵御狂风暴雨可以战胜任何强敌! “他是师兄,不能杀!”这不带任何感情的七个字令张小奇心中一暖。师妹不会笑不会悲,那么一瞬张小奇突然觉得一个人为什么要喜要悲?对一个人的喜或厌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不是更好么?而师妹就是这样一个人! 张小奇在夏耀手中尝尽苦头,如今阿影替他出头自然欣慰。可阿影岂是夏耀的对手,那人的高深莫测方才只是显露冰山一角。张小奇登时心慌意乱,在阿满的搀扶下挣扎爬起身来,急道:“师妹,不可,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夏耀已是剑拔弩张,掌间重明匣溢散紫气飞速转动起来。 “住手!” 突然一道沉雷般的呵音自松林中猝然响起。 夏耀、阿影及在场众人皆是投目望去。只见沉暗的松林中缓缓走出两道身影。一者灰袍花发,鹤骨苍颜,一者水绿长裙,容颜倾城,便是北顾风、虞芊芊二人。 “既然阿影说了便放过他吧,夏耀。”北顾风扫过模样狼狈的张小奇冷眸落在阿影身上,沉稳说道。 夏耀这才收势,朝着北顾风微点头算是应了。 阿影也未向北顾风道谢,转身来到张小奇,阿满身旁,静静问道:“大师兄……没事吧?” 张小奇苦笑着摇头,随即面容变得郑重起来,“师妹师弟,随俺回断云阁吧,你们有什么冤屈,师兄为你们做主!”他的眉眼中流露出乞意,口气却是坚决。 阿影当即底下头。断云阁带给她的伤痛至今想起毛骨悚然,再回断云阁不知是福是祸,可要拒绝大师兄她又如何开的了口。 “阿影,即刻出发随夏耀、苏绫前往风铃谷,如何?”北顾风负手而立,不苟言笑询问这一句。 阿影对望北顾风,微点头。 张小奇面色惊变,立刻想到阿影曾言她和阿满真正的家乡便是风铃谷。至于这个风铃谷自己以前从未听闻。如今又怎会跟天漠扯上关系,当即心乱如麻,急声问道:“师妹,你们前往风铃谷又为何事,你不是说过你阿娘便是在风铃谷中找到你们的吗?” 北顾风略带笑意说道:“你若是不放心阿影,便一同前往。” 张小奇蔑视一眼北顾风,恶狠狠说道:“不用你提醒俺自然会随师妹同行,俺到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阴谋。若是对师妹师弟有任何不利,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北顾风听了张小奇敌意满满的一番告诫,不仅没有任何怒意,反而笑意更浓。他随即抬手做了“请”的动作。 张小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走吧师妹师弟。”便已抬步离去。 阿影,阿满的目光具是在北铭轩身上辗转片刻,见他面色怿怿,无比沉郁,终是迈开步子赶到张小奇身后。 见阿影,阿满随张小奇先行而去,夏耀与北顾风、北铭轩等人告别后携苏绫远去。 北顾风目及夏耀,苏绫离去的方向,神情肃然。突然抬声淡然说道:“芊芊啊,伯伯交给你一个任务,如何?” 虞芊芊只行几步便至北顾风身侧,含笑痛快说道:“伯伯,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芊芊一定完成任务!” “这段时间你既然不回天荒便给我从步不离的盯这这个臭小子,他若是胆敢踏出紫峰半步,立刻向我通报。”语末,北顾风发狠的瞪了北铭轩一眼。 北铭轩立时回避北顾风的目光,憔悴的面容更添无奈,无奈喊道:“爹……” 虞芊芊暗自向北铭轩做个鬼脸,又拍着胸脯,趾高气扬回道:“伯伯尽管放心,芊芊一定完成任务!” 密云下的紫峰之巅沉暗寂静,除去一两声蛐蛐的吟唱,没有任何声响。一间烛火灯明的厢房在这沉寂中发出吱呀的呻吟,房门被悄然打开。 一个脑袋在半开的门缝中探了又探,察觉到四下无人,这才轻盈的探出一只脚来。这人蹑手蹑脚还没行出十步,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的惊了一跳。 “站住!” 这人僵持在原地,面色十分难看,大有做贼心虚的样子。 虞芊芊几步走来,围着他转悠着打量一番,故作的义正词严询问:“小轩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北铭轩思索片刻,立刻眉开眼笑的恭敬迎合起来,道:“芊芊呀,我就想出来解个手,难不成还让我在自个儿屋子里撒尿呀!” 虞芊芊一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行行行,感觉去吧。” 行出没几步的北铭轩正欲窃笑这么轻易就混过这一关,刚一回头却见虞芊芊竟悄然跟了上来。 “我就撒泡尿你也要跟着呀!?”北铭轩惊异的问道。 “对呀,伯伯说了,寸步不离,知道什么叫从步不离么?” 北铭轩脸色沉郁,也不遮掩,很不满的随口道:“好啦好啦,我承认我要逃走。” 虞芊芊当即惊的跳了起来,对着北铭吃一顿指手画脚,气急败坏之下,她怒声道:“你等着我就去告诉伯伯就说你图谋逃跑,然后再派几十个侍卫时时刻刻盯着你!” 虞芊芊还未行出多远便被北铭轩生生拽了回来。见他纤手插腰,别过脸去,气急败坏,北铭轩连忙道:“芊芊啊,我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嘛,千万不要冲动!” “没什么好商量的,哼!” “那这样好不好,等我这次回来以后,立马去天荒跟虞伯伯提亲,然后我们成亲,如何?” 虞芊芊立时侧过身来,惊异的目光瞪着北铭轩,隐隐还有一种羞涩之意。“你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凭什么相信你呀?” 只见北铭轩一咬牙一跺脚,重声道:“我发誓,我发誓,行了吧。” “我北铭轩发誓,如果这次回来后不娶虞芊芊为妻,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对,不得好死!” 虞芊芊连忙扯回北铭轩起誓的一手,娇羞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走吧,我不告诉北伯伯就是了!” 北铭轩重重抱拳,一副此去路远不知归期的神态,急道:“那我走啦,珍重!” 虞芊芊刚一点头北铭轩撒腿就奔,如同逃离龙潭虎穴一般。跑出一段距离,北铭轩不忍回身望了一眼。 “妈呀!” “你怎么也跟过来,我不是都发誓了吗!?”北铭轩一指疾步奔来的虞芊芊,上气不接下气的面色再次难看起来。 “我是答应了不告诉伯伯你逃走,我又没答应不跟你一起去!”虞芊芊同样气喘吁吁说道。 第五十一章 青雾隙谷 夜深时分,巫山紫峰脚下又一仙影乘风御剑而来,此刻端立山下,与山下的天漠侍卫对峙,也不强闯。 来人一袭水蓝长衫,剑眉星眸,清新俊逸,即便是端立原地,不做任何动作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飘逸宁人的气度。 但是这二十名紫衣侍卫却没有多大兴趣欣赏他的风度,不久前在张小奇手中吃的苦头不少,如今都还胸口作痛。当下对这男子十分警惕,耐心等待通报的侍卫归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林子里传来一人粗犷有力的声音:“我这天漠今天怎么了,让你们断云阁弟子一个接一个往来跑!” 一身墨袍,气度不凡的北顾风负手自林中走来,身后随行的是暮尘、寒、小七三人。 见前来的北顾风有些恼怒,行步匆匆,这名恭候已久的蓝衫弟子立刻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一礼:“北教主,晚辈东来座下大弟子卫颜,为张小奇师弟而来。” 北顾风见这名自称东来大弟子的卫颜不似之前那个胖子鲁莽冲撞,当下火气消了不少,不耐烦的说道:“那个胖子已经和阿影,夏耀等人离开天漠了。” 卫颜微微一顿,又道:“北教主,若是张小奇师弟被天漠扣了去,还请北教主高抬贵手,我那藏锋师伯就这一名……” 还未等卫颜说完,北顾风语气压的更底,狠道:“年轻人,你认为我一教之主有必要欺瞒你么!” “那么北教主,您可否透露一二,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西南。” 卫颜恭恭敬敬再施一礼:“多谢教主,晚辈便不打搅了,告辞!” 北顾风阖眼而望卫颜渐行渐远的身影。暮尘行到北顾风身后,疑惑的口气问道:“教主,就这么让他离去?” 北顾风敛回目光看了一眼暮尘,淡然道:“这个卫颜见到我的第一句便道明了他的身份“东来部的大弟子”,东来的面子我多少还是要给的。再者咱们现在失去了冥魂古卷,有些事能不惹就不招惹的好!” “教主!”小七举目凝望天空,但见墨色的天际两道光影自紫峰之巅而出,一紫一青,速度极快。 寒凝望这两道疾光,有些忧虑的口气的说道:“教主,这两道光影恐怕是少主和芊芊,要不要我去拦截下来?” 北顾风望着天际往西南驰去的紫青两道光影,胡络满面的老脸上却流露出不可多得的笑意,连忙摆手笑道:“让他们去吧!我只是纳闷了,芊芊那丫头一向强势,这个臭小子到底怎么说服芊芊的?” …… 第二日熹微晨光泄在繁密的林间,扯出金丝缕光,如梦如幻。此地已经距离巫山紫峰百里有余,自然没有那种乌云遮天的沉暗,翠鸟悦鸣,朝雾散尽,一条如龙似蛇的蜿蜒小道绵延向远方。 “阿满,你就答应姐姐嘛,加入我们七煞当第八煞,我保证教你最厉害的气脉功法,让你纵横江湖!”小道上,苏绫拽着阿满衣角柔声哀求着。 阿影并肩夏耀,张小奇行在前头,面无表情回望一眼阿满,却没有说什么。 阿满被苏绫纠缠了半个早晨,早已经不耐烦了,又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敬之意,只得哀声苦道:“苏绫姐姐,我真的不能加入你们,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阿影一直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你加入了,等回到天漠,我跟教主说一声便是,你又有何难处。江三哥嘱托我们好好照顾你,你若是能加入我们,江三哥知道了肯定也特别欣慰!” 面对苏绫的苦苦哀求,阿满的态度同样也很坚决,死活都不答应! 张小奇对于阿满如此坚持的态度也颇感欣慰,回过头来冷笑道:“俺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断云阁的门规阿满不至于这么快忘记,他岂会同魔宗妖人为伍,可笑!” 苏绫娇眸瞪了张小奇一眼,嗔道:“死胖子,嘴巴放干净点,这里可不比断云阁!” 张小奇立时不敢还口,因为除去苏绫狠恶的目光身侧还有一双溢散杀气的冷眸,便是夏耀。由于昨晚的经历,到如今张小奇竟不敢直视夏耀一眼。 气氛十分尴尬的一行人沿着小道行了片刻功夫,突然夏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身望天。 朝阳中一道幽蓝疾光朝这边驰来,似是发现了阿影一行人,开始压低高度,减缓了速度。 落地的幽蓝光芒褪去显出一名俊美男子,端是昨夜在天漠打探过张小奇消息的卫颜。 见同门师兄寻来,张小奇连身迎上去:“俺的个娘嘞!卫颜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张师弟,你怎么……怎么跟这群人同行!?”卫颜惊异的口气重重问道,目光扫过夏耀,驻在苏绫身上。 这是苏绫第二次与卫颜谋面,或许还在嫉恨七煞闯入断云阁时的那一剑之仇吧。对视卫颜,苏绫的目光变的沉凝,除去那股冷意还有一种令人无法揣测的神色。 张小奇咯咯一笑,挠头道:“师兄,这个说来话长,您这么远寻来到底所谓何事?” “我奉师父之命,受藏锋师伯嘱托前往天漠寻你的下落,幸得北教主告知便一路寻了过来。”卫颜脸上略带笑意,又道:“如今见你无事,我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卫颜扫视苏绫、夏耀又郑重其事道:“不过,张师弟,与这些人同行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免得落个身首异处都无处申冤呀!” 张小奇抱拳迎笑道:“多谢师兄关心,俺自当留心!” 卫颜重重报了一拳做辞别之礼,正欲转身抬步而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厉声: “站住!” 卫颜回身注视苏绫冰雕玉琢的容颜,见她一身束身皮衣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那双迸射寒光的美眸略带几分妩媚,当即令卫颜心底一跌。 片刻功夫,苏绫妙韵的步伐已经行到卫颜身前。 凝望身前娇艳却有冷傲的苏绫,卫颜缓缓平复心神,淡淡道:“你要怎样?” 苏绫冷冷说道:“七煞在江湖中多少有点名头,上次的一剑之仇未报岂能容你全身而退?” “你想如何?”卫颜平静望向苏绫,手中已经祭出三指宽的长剑,泛起靛蓝光泽。 “我们再战一场,我是若灵境你最多也就离气前期的气脉实力,所以我们次番只比武功招式不比气脉。若是你胜了我便放你离去,若是我胜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卫颜纵身跃出一段距离,横在身前的长剑上气脉光泽瞬时消匿无影,他只冷声截道:“出招吧!” 苏绫也不跟卫颜废话,只见一条赤红索鞭自玉臂下悄然而出,如是一条赤练毒蛇直袭卫颜而去。 远观激斗的张小奇屏息而视,甚是担忧卫颜。虽然卫颜是近些年来断云阁数一数二的弟子,但这苏绫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若是卫颜真栽到苏绫手里,张小奇岂会过意的去! 夏耀负手观望激斗二人,目无波澜,却是心中思索:“上次被这个卫颜一剑所创,以老四的性子早应该下狠手了,可是从方才的招式来看,老四给对方留了不少余地,这丫头又要耍什么诡计!?” 苏绫,卫颜打斗没多久,阿影便发觉远方的天际中又有两道疾影驰了过来。 这一紫一青两道疾光缓缓落地,敛去气脉光泽。 “轩!”阿影的声音平和中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惊异,除了意外那种牵动心肠的莫名感受,竟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 阿满一脸欣喜,也是激动的喊道:“轩哥哥,你怎么来啦!” 北铭轩落地还未站稳,脸上泛起的笑意竟浓艳到猥琐,一边朝着阿影,阿满招手,一边撒腿奔了过来,口中不停喊着:“影姐,我来啦,我跟你们一起去风铃谷!”对于身后的虞芊芊更不是不管不顾。 虞芊芊见北铭轩饿狼扑食的狂奔而去,只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拉扯住北铭轩,立时咆哮道:“小轩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 北铭轩对于身后虞芊芊的呵斥拦阻充耳不闻。无奈虞芊芊只得跟上去,心中暗暗警戒自己:“这些日子我可得好好看住小轩子,绝对不能让小轩子被阿影勾引去!” 第五十二章 梦幻鹿 林间小道上,北铭轩也早已被苏绫,卫颜二人风驰电掣,杀气四溢的战斗夺了眼球。 即便是没有动用半分气脉,仅凭武功招数见胜负的激斗二人都为观战的众人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视觉盛宴! 只见苏绫犹如毒蛇的赤练索鞭呼啸而至,卫颜足下生风跃至半空,长剑直刺苏绫喉颈。岂料那得心应手的赤练索鞭顷刻间附上剑身,将其牢牢捆缚。 看到此处,北铭轩当即一跺脚,猛然发声:“好,苏绫姐,干的好就这样打,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玄门弟子知道咱们天漠的厉害!” 北铭轩回身嬉笑望着阿影:“影姐,你看咱们苏绫姐厉害不?” “厉害。”阿影平静的应一声,面若冰霜。 虞芊芊一把将北铭轩拽回自己身侧,那张近乎完美的容貌立时狰狞起来,呵斥着警诫道:“你再敢跟她说一句话,小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北铭轩只得在心底默默流泪,臭骂一句:“好恶毒的女人,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冤孽呀!” 北铭轩这边被虞芊芊威胁斥责之时,苏绫,卫颜二人相斗的却是更为激烈。 只见卫颜冷面凝霜,俊眸怒意大盛,对苏绫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爆喝一声,手中长剑迅雷之势再刺向苏绫要害部位。 苏绫疾手将赤练索鞭抵在腹下,在卫颜长剑疾刺而来的刹那,手腕微动。赤练索鞭再次将长剑牢牢束住,任凭卫颜如何发力不能再进半分。苏绫毕竟是个女子身,若是与卫颜拼比蛮横气力,终是讨不到便宜。只见她足底猛蹬,一个燕子翻身的曼妙姿态腾到卫颜身后,重重突袭一脚! 苏绫端立伏地未起卫颜身前,手持赤练索鞭,一副冷傲神色。“你输了。” “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我卫颜能够办到绝不含糊!” 苏绫紧绷的面容瞬时松弛开来,她欲抬手将卫颜扶起,终是没有勇气探出手去,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只要你记得还欠我一个要求便好。” 卫颜爬起身来,站稳脚跟,重重视了一眼苏绫清淡的玉颜,转身而去,也无人阻拦。 …… 又是一个夜晚,月朗星稀的夜晚。 暗夜里,茂密的原始古林中燃着的一堆篝火很是旺盛,火光缭绕的欢腾,驱散夜的寒意和寂寥。 一横在火堆旁的枯木上坐着张小奇、阿满、阿影三人。阿满嚼着许久未尝到的糖果,心满意足的笑望张小奇。 篝火另一侧的巨石上休憩的是夏耀,苏绫二人。苏绫手中拿捏着一块纯白剔透的玉佩,大有睹物思人之意。其实此玉便是白日里卫颜不小心遗落的。苏绫疾手将其收入囊中,本以为鬼使神差无人知晓,却不知早已被夏耀收入眼底。 如今见苏绫对这白玉又抚又摸,郁郁不欢,夏耀已然猜透了苏绫的心思。 夏耀轻叹一声正欲说些什么,不料北铭轩同虞芊芊打闹过来。夏耀无奈摇头,心中感叹:“轩轩和芊芊从小闹到大,只要这两人待一块永远都像半大的孩童,从没有一刻消停过。但愿这二人能玩闹一辈子,不要被外人打搅的好!”夏耀不由抬眼瞥了一眼阿影。却见阿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将目光聚了过来,只是默默看着,平静的看着,看着玩闹的北铭轩。 忽然,夏耀望向阿影方向的眸子猛地缩紧,如视魔鬼。此刻的他早已忘却了惶恐和畏惧,只有那原本端坐的身子缓缓站起来,那双失魂眸子仍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打闹的北铭轩恰巧察觉了夏耀异状,不由往阿影的方向看去。 “影姐,小心!” 被北铭轩急声一吼,暗夜里原始古林中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惊望向同一方向。 只见阿影、阿满和张小奇三人身后不远的灌木丛中,两只无比庞大的黑影缓缓逼近过来。由于夜色很沉,众人无法看的真切,这两只黑影如小丘一般,一人多高的灌木竟不及这怪物的腹肚,四只散射异光的赤红灯笼应是这怪物的眼睛吧! 张小奇怔在原地,“俺滴个亲娘嘞,是这畜牲!”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片刻的功夫他缓过神来,一把将失魂的阿满携在腋下,另一手拽起阿影望夏耀等人方向而去。 众人屏息凝视缓缓而来的两只高大黑物,无不面色惨白,目露畏色。北铭轩抖擞着双腿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战战兢兢,颤音慌张道:“妈呀,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如此吓人!” 借着篝火的亮光,依稀可见这两头怪物头顶粗壮的盘旋犄角,四肢健壮,通体附着乌黑的皮毛,又生两尾,再添两个灯笼大的赤红巨目很是骇人! “黑邪子!” 夏耀不由惊呼出来。 此刻与之处于同一战线的张小奇也惊出一头冷汗,却是暗压怒威,冷峻道:“确是黑邪子!此处距离黑谷崖也有一段距离,不曾想此地竟也有黑邪子出么。俺与这群畜牲有不世深仇,就算化成灰俺也能认出来!” 阿影举目对望黑邪子放射赤芒的巨眼,镇定自若。她记得那天漠崖壁洞内一根石柱上雕刻的食人妖兽不就是面前这般模样么! 面对逼近过来的两只黑邪子,夏耀,张小奇,阿影等人早已警觉起来,一干人不由自主的退却脚步。毕竟这是两头食人妖兽,凶戾残暴,若是发起怒来,就连夏耀若灵境的气脉强者也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将其制服! “呼~” 两头如山的黑物一齐跃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兽吟。 “轰~” 原本数人所站之地在这两头黑邪子猛扑之下震的石砾飞溅,面目全非! 就在黑邪子猛扑而来的片刻功夫,早已警备的众人纷纷腾跃而起,避了成为这妖兽爪下亡魂之祸! 这两只黑邪子扑个空,当即恼怒起来。凄冷的寒夜里,鸟息虫偃的原始古林中传出声震四野的妖兽嘶啸,竟是骇的百兽! 阿影携阿满同张小奇退至一处,夏耀,苏绫退至一处,北铭轩,虞芊芊各居一处。 一头黑邪子打个响鼻,含怒的沉吟一声,冲着夏耀,苏绫二人飞奔而去。另一头黑邪子一跃而起猛扑向虞芊芊! 这黑邪子虽说形体庞大,却也身体矫健速度极快。见袭来的黑物面目狰狞可怖,赤眼贪婪暴戾,虞芊芊吓得半死,调动体内气脉忙做抵御。 虞芊芊周身青幽的气脉光泽刚刚浮现,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勃然黑物迅猛落地。立时方寸之内激起千层汹涌气浪! 气势浩荡的气浪劲风中,虞芊芊显得单薄的身子便开始站立不稳。 听得一声尖叫,虞芊芊整个身子被这黑邪子气势掀的飞了起来! 众人瞪目屏息眼见黑邪子那只粗健有力的黑爪似是死亡之爪重重掠下,可叫血肉之躯瞬时粉碎身骨! “芊芊!” 北铭轩焚急喊了这一句,没有丝毫犹豫的纵身而去。 她是自小便定下婚约的那个青梅竹马,她是一惹事便望天漠跑的天荒小公主,她是一生气便要自己耳朵遭罪的“泼妇”,十多年来,习惯了她的泼辣,习惯了别人将她和自己配成一对。 本以为自己毫不在乎,以为自己巴不得她早死,可是当那只能将肉体撕碎的黑爪携千钧之力掠下时,他是那么的惊慌! 千钧一发之际,划破气浪的北铭轩疾手揽在她的腹下,一个燕子翻身的动作将虞芊芊从死亡黑爪下拉了出来。 然而这并不预示着二人就此逃过一劫。 跌落地上的北铭轩只觉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方才若是再迟半步,如今二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北铭轩下意识瞥了一眼虞芊芊,只见她早已面色苍白,恍若失魂,鬓角汗水析出。 凶悍的黑邪子见爪下二人逃生,燥怒异常,兽面更加狰狞骇人。几个粗喘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北铭轩,虞芊芊二人嗅着面前血盆大口中发出的一股股恶臭,震耳发聩的兽啸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当下软了腿脚。 第五十三章 风铃谷 漆黑的原始古林内,夏耀苏绫二人同一头凶悍的黑邪子周旋,仅仅是周旋因为那怪物太过强悍了!坚石般的黑色皮毛任凭夏耀,苏绫如何施法始终不能伤这怪物半分。 另一头黑邪子嗅着嘴边北铭轩,虞芊芊的气味就如同嗅着一顿美餐。垂涎三尺的贪婪兽面令北铭轩,虞芊芊僵持在原地。 “呼~” 一条两丈有余的银白巨龙呼啸而来,重重击在黑邪子贪婪的兽脑上!突如其来的袭击令这黑邪子踉跄退了数步,却是更加恼怒起来! 一道白影平静的端立在北铭轩,虞芊芊身前,冷风作弄起她的白袂…… 北铭轩凝望她清瘦的背影,恍若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这一次,她的背影不那么冰冷,甚至令他隐隐感动!因为这一次她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并非阿满! “影姐!”北铭轩不觉脱口而出。 阿影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敢回头。那头已经被惹火的黑邪子再次发出震慑心魂的咆哮,下一刻已经向这边猛冲而来! 黑邪子磅礴如山的黑躯面前,阿影显得太过渺弱,已至那携千钧之力重击拍下的黑色厚掌中,阿影是否会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北铭轩心头猛地一颤! 然而事实并非北铭轩所担心那样。 兽掌与人掌相持在半空,互不相让! 没有人知道阿影的实力有多强大,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渺弱躯体到底拥有多大气力,可是他们亲眼目睹这神秘女子凭一己之力生生阻下了妖兽之力! 北铭轩惊惧不安的注视着身前阿影的背影,他担心她倒下,担心她在妖兽的利爪下尸骨不全。可是他也只能止住呼吸注视着,听自己的心跳,听黑邪子的喘息,却听不到阿影的半分动静。 虞芊芊目光呆滞,她见过阿影的平静却未曾见过阿影的强悍,强悍到可以对敌妖兽之力! 阿满泛白的指甲深陷肉里,凝重的目光中是担忧和畏惧。他知道姐姐很厉害,可面前的是从未见过的凶恶妖兽,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强大又如何抵的过这庞然大物! 张小奇亦是攥紧了拳头,屏息凝神,脸色惨白。就连不远处同另一头黑邪子搏斗的夏耀,苏绫目睹了这一切也不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听黑邪子一声撕裂夜空的咆哮,兽脑上赤红的双目再次放射红芒,黑爪再加重力度。 随着黑邪子再次发力,阿影的身躯明显搐动一下,却未有任何落败的迹象。 妖兽黑邪子之力如同一座巨山重重压在阿影的头顶,终于阿影缓缓抬起了头。 她对视那双赤红的巨目,平静的瞳眸中多了一种睥睨众生的清冷,孤傲。仿佛一个主宰审视苍生万物。正是这一眼如同带着一种魔力,能令万物臣服的魔力,让黑邪子眸中的赤光开始暗沉! 突然,黑邪子猛地退却数步,凄声长啸,呼应还同夏耀苏绫拼死搏斗的同类。贪婪残暴少了几分,似是开始畏惧阿影,臣服于阿影。 两头黑邪子退却着步伐,对阿影恭敬非常,恐怖的兽面已无暴戾恣睢。片刻后退隐于黑暗之中,再无动静…… 见黑邪子隐于黑暗中,张小奇,阿满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了,二人疾步走过来。“姐姐,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阿满慌张询问。 “师妹,你可真是厉害呀,连这两头畜牲都能驱走!”张小奇惊叹道,大有困惑不解之意。 “轩轩,芊芊,你二人没事吧?”夏耀同苏绫也齐身而来。 北铭轩随口回了一句:“没事,没事。”便凑到阿影身前,一副仰慕崇拜的表情,重声道:“影姐,今日救命之恩我北铭轩无以为报!以后北铭轩就是你的人了,你叫我往西我绝不往北,你叫我往南,我绝不往东!” 阿影沉默不语,静视北铭轩片刻目光又落到身侧不远处的虞芊芊身上。 北铭轩也是心领神会,将虞芊芊拉扯过来,带笑说道:“以后芊芊也是你的人了!” 虞芊芊立时振臂摆脱北铭轩的控制,嗔视北铭轩,怒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犯傻!” 见虞芊芊气呼呼走到火堆旁生起闷气,北铭轩不知所措,流露出僵硬的笑容…… …… 第二日一行七人靠着阿影的感知往西南方向又行了半日,来到一个荒芜之地。 “影姐,你确定这里便是你的故乡风铃谷?”北铭轩疑惑的问道。 “应是此处。”阿影淡淡说道。 北铭轩大皱眉头,扫视众人,“可是这里如此荒凉渗人,哪里有什么火梨树,风铃草?”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两座驼岭峰峦上怪石嶙峋,零星的荒草在石缝中生长,多有萧瑟之意。这两座山岭形成的隙谷虽是天然而成,却更像是被一把巨刀劈开!中间的隙谷更是弥散着青色的浓雾,让人无法探视,很是神秘诡异。 面对青雾弥漫的幽深隙谷,众人面面相觑。这一路上都是靠着阿影的感知找寻过来,如今既然阿影说风铃谷就在此地,那多半便是面前这青雾弥散的隙谷,可若是冒然而入,究竟是福是祸,众人心里都每个准头。 “咦,小鹿!” 众人纷纷看向阿满,“俺滴个娘嘞!阿满,怎么了?”张小奇问道。 “那里有只小鹿!”阿满伸手一指,回过头来说道。 “阿满,你是不是看错了,哪里有什么小鹿?”夏耀目光还警惕在不远处的两座山岭上淡淡问道。 北铭轩亦是笑道:“小满,你是不是眼花了,没有什么啊?” 阿满再此看向左峰远处的一块苍石,揉把眼睛,流露出惊惑的表情:“咦,怎么没有了?” “刚才它就在这上面,真的,我没有骗你们!”阿满向那处跑了几步,一指那块苍石对众人认真说道。 “既然阿影说风铃谷就在此处,这青雾弥漫的隙谷怎么说我们也应该进去走一番。”夏耀如此说道已经举步往隙谷内走去。 余下人见夏耀已然做出抉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了上去。 北铭轩凑到阿影身旁,含笑道:“影姐,我倒真像看看你的家乡风铃谷是什么样的,那火梨树,风铃草是否真有那般奇景!” 虞芊芊立时从二人中间走上来,不耐烦的说道:“赶紧走吧,前面的青雾隙谷指不定还有多少危险,先保住你的小命要紧……” 进入幽深的青雾隙谷中,除去阿影一众人皆是脑中一阵眩晕,紧接着感觉整个身子有种飘荡的感觉。 张小奇急声惊道:“俺滴个亲娘嘞!这青雾多是有毒,俺怎么感觉有种脚不沾地的感觉!” 夏耀一口否定张小奇的猜测:“这青雾确实诡异,对人体并无毒害,我体内气脉运行都很正常。” 隙谷内由于青雾浓郁,众人的视线皆是受到限制。谷内四周堆积烁石,偶有枯草聚堆,与谷外并未两样。只是这青雾聚而不散确实诡异! 北铭轩突然面色煞白,摆出招架的姿势,双眸突现重重凝视前方:“大家小心!” 被这一提醒,除去阿影其余人皆是身子一颤,面色无比惊恐,重视前方。 但见前方七八头通体黝黑,头顶巨角的小山丘缓缓移动过来,竟是七八头凶戾的黑邪子! 张小奇吞咽一口唾沫,恐惧一跃上那张肥脸,他吞吐自道:“俺,俺的个亲娘嘞,怎么又是这帮畜牲!” 昨夜那两头黑邪子带来的噩梦还在心头萦绕,如今这青雾谷内居然还有七八头黑邪子,见它们贪婪之及的丑陋兽面,众人顿时心生寒意,不知如何应对! 第五十四章 神秘文字 虽说这七八头体形彪悍的黑邪子兽面狞恶,赤目凶光,已经令夏耀,北铭轩心惊胆寒,惶惧不安,却见阿影表现的异常平淡,似乎清眸中流露出困惑之意。 阿影的视线中只有这浓郁不散的青雾,并没有什么凶悍妖兽。突然耳中传来一阵从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似乎正往这边走来。 片刻的功夫,浓雾中现出一人的身影。 “司徒。”阿影静视来人,不由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来人身材略显伟岸,一袭紫红交加的艳袍,眉宇清秀,唯独额前那轮艳紫弯月添了不少妖魅,正是司徒澈! “阔别多日,阿影姑娘,别来无恙啊!”司徒澈略带笑意的清朗说道。 说话间,司徒澈已经步了过来,酒窝浅笑,凝望阿影端是入神,如是要将这张容颜铭刻心底。 然而对于这青雾谷内走入的第八人,夏耀,北铭轩等人似是毫无察觉,如同身陷幻境,精神异常紧张。 阿影亦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异状,避过司徒澈的目光,不解问道:“他们怎么了?” 司徒澈这才回过神来,清淡解释道:“入了这青雾迷幻谷,自然是中了毒!”又道:“你连我的魅世术都能免疫,自然不会中毒,他们可不一样,如今身处幻境,被七八头黑邪子吓破了胆。”末了,司徒澈又视了一眼幻境中被黑邪子惊骇到的六人,一个个汗水贴襟,面色惊惧,失魂落魄。 阿影不带任何感情道:“救他们。” “这青雾迷幻谷的幻术虽不如我们司徒澈的魅世术,却也有其独特的法门,凭我的功力不能强硬破解,若想救他们必须找到这迷幻谷的主人!” “在哪里?”阿影问道。 “其实方才阿满已经见过了,是一只鹿!师父曾说过西南边陲荒境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灵鹿名唤梦幻鹿,是灵兽中极为罕见的一种,却也是最通人性,本事最厉害的一种,不仅能懂人言,且身形敏捷擅长制造梦幻之境。我司徒氏的先辈也是从此鹿身上获益,创造出魅世之术!” 阿影认真听完,平淡道:“找梦幻鹿救他们。”不自觉多视身临幻境的众人一眼。 阿影,司徒澈二人一番探查决心前往这青雾隙谷深处找寻梦幻鹿的踪迹。 行了不久,二人的视线越来越开阔,似是这青雾越来越稀薄。隙谷深处草木寥少,只余奇形怪状的各类坚石。 “哪里!”阿影有些激动的喊了出来。 司徒澈随着阿影的目光望去,只见五六丈外的一块巨石上静卧一只纯白如雪的灵鹿!这灵鹿不及一人高,似是幼鹿。即便身处这苍石幽谷,毛色却是白的发亮,不染尘污,头上两只繁枝开叉的茸角竟如同雪中浸泡过似是赤红艳烈隐隐泛着光晕! 静卧的梦幻鹿像是察觉到了来人的目光,浸水的黑眸微眨,疾身蹿入巨石后没了身影。 就在梦幻鹿起身那一瞬,旖旎的浅白光晕瞬时将其包裹,四足下泛起斑斓缤纷的五色神光,配着那优美的身形曲线,当有罕世灵兽之姿!就连阿影,司徒澈都不由流露惊异的目光。 见梦幻鹿隐于苍石中不见身影,阿影丝毫没有停顿,疾步走了过去。 就在阿影踏出第三步时,只觉足下一虚,原本脚下的地面瞬间消失无影,竟变成深不可测的深渊,一道深愈万丈的鸿渊更是显露在司徒澈面前,断了通往梦幻鹿所在之处的路。 见阿影真正身子失去平衡,坠入深渊之内,司徒澈脸色瞬变,心弦一紧。 眨眼的功夫,司徒澈毫不犹豫纵身而下。 下坠的阿影正欲做法纵跃而上,就在这时腰间一暖,端是被人一臂揽住,紧接着一张俊美清秀的脸庞进入自己视线之内。 她能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很紧,让自己莫名产生一种安全,能感受到他宽广、结实的怀臂,让自己不再想动用气脉,眉心的紫月很近很近,酒窝很深很深…… “呼~” 二人的身姿包裹着一层浓郁的紫色气光自渊下纵了上来。 阿影默默注视司徒澈,司徒澈下意识松了手臂,退了半步关切问道:“没事吧,阿影?” 阿影微微摆首,面若静水。 就在这时,梦幻鹿的半颗脑袋自鸿渊彼岸那块苍石后探了出来,水晶般的黑眸静静注视二人,抹黑的鼻尖暗自嗅动,除去灵兽之姿多有几分可爱的态! 司徒澈笑望对岸的梦幻鹿,和声道:“我们这一行人进入青雾谷并无恶意,你方才使用幻术害的阿影差点坠下深渊我们既往不咎,还望你能高抬贵手,解了青雾隙谷内那些人的幻境,我们保证不会伤你,可以吗?” 梦幻鹿能懂人言,见司徒澈和声和气这样说道,犹豫片刻,自巨石后走了出来。 阿影走上半步,探出手来,平静说道:“过来吧,跟我去救他们,可以吗?” 这梦幻鹿低声嘶鸣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足下五色光彩又浓郁些,而后竟腾空越过鸿渊! 来到阿影身前的梦幻鹿仔细嗅了嗅,发出低声嘶叫,而后在阿影白皙的脸上舔舐一下,很是亲善的样子。 阿影也未有任何喜色,抚了抚它的脖颈,淡然说道:“走吧,跟我去救他们。” 下一刻,阿影环视周身司徒悄然消匿的身影,下意识清淡唤了一声:“司徒?” 也不知道司徒为何不肯在其他人面前露面,但阿影能够感受到司徒并未走远,一直躲在暗处。这一路行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有了这种感觉,她知道他一直就在暗处看着自己…… 青雾隙谷内,虽然阿影的视线中除了弥散的青雾还是青雾,但在夏耀、北铭轩、阿满等人面前却是令一番景象!七八头黑邪子咆哮着,似是不把这一行人吞食的干干净净不会罢休! 虽阿影而来的梦幻鹿又蹭了阿影两下,发出一声嘶鸣,便见它周身的纯白光芒逐渐流转,汇聚到头顶两只血红的鹿茸上。血红的鹿茸立时射出数道纯洁无暇的白芒向早已疲惫惊惧的幻境中数人而去。 解了幻术的众人立时松了口气,虽然对那七八头龇目凶悍的黑邪子瞬间消失很是费解,但总好过被它们生吃了好。 张小奇,阿满一屁股坐在地上,挥汗如雨,脑中黑邪子龇牙咧嘴的形象还是挥之不去。张小奇直接照着自己肥肉横生的脸上掴了两个大嘴巴子缓过神来,吞咽一口唾沫,气喘吁吁,“俺,俺的个亲娘嘞,这群畜牲可算,可算走了!小满,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阿满也是小脸憋的通红,一揩汗水,苦笑摇头。 歇息之余,众人都不由目光聚了阿影身旁纯白如雪,萦绕圣光的梦幻鹿身上,阿影只解释道:“它是梦幻鹿,刚才是它救你们脱离幻境。” “我刚才进谷的时候都说看见到一头小鹿,你们还不信我,这下相信了吧!”阿满已经走了过去,抚摸梦幻鹿纯白的毛发,欣喜笑道:“这小鹿好漂亮呀!” 许是被阿满摸的不自在了,梦幻鹿沉吟一声扭屁股就走,矫健的身子轻轻一跃便纵上了崖壁半腰的陡石上,而后消失无影。 虞芊芊一揽北铭轩手臂,说道:“这什么破地方这么危险,要是再往前走指不定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呢,小轩子,我们回去吧保住小命要紧!” 北铭轩一口否诀,“都到这儿了,我绝不会回去的!要回你自个回去吧,我还要跟影姐去看火梨树风铃草呢!” 下一刻,北铭轩便捂着耳朵哀嚎。虞芊芊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厉声凶道:“小轩子你小命不要了?刚才有多凶险你也看到了,要是再往深了走,你有多少把握能活着出来!?” 第五十五章 秘杀 见虞芊芊一手插腰,一手拽着北铭轩的耳朵作威作福,呵斥不断,阿满无奈摇头,发出“啧啧啧”的惊叹之声,想来是替北铭轩心疼那只遭殃的耳朵。 平复心情的夏耀面色从容,看了阿影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抢先一步,“前面有道深渊,是风铃谷。” 经过夏耀苏绫一番劝解,北铭轩,虞芊芊这才消停下来,几人一番商议决定前往前方的深渊处探个究竟! 穿越青雾前行一段距离,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渊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渊底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让人不自觉骨子里渗出寒意。端有飞鸟不得过,鸿毛不得落之势! 北铭轩不顾虞芊芊的拉扯,靠前几步探望一眼,立时缩回身子,惊惑道:“这渊底昏暗无比,怎可能有什么火梨树风铃草,影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众人皆是不语,寂静一片,多是都如北铭轩所言,不能相信神秘的风铃谷就在这深渊下面。 半响后,虞芊芊睨视阿影一眼,说道:“我看还是回去吧,就算这深渊底下真是风铃谷,也无法下去不是,若是摔个血肉模糊多不值当!” 阿影平静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兜转一圈,停在北铭轩身上,“风铃谷真的在下面,我能感觉到。” 夏耀嘴唇噏动,唤了一声“阿影”,又语塞。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左侧崖壁上传来细微的异声。 一众人纷纷侧首,只见崖壁的峭石上雪白的梦幻鹿端端静立,足下蕴着的五彩神光熠熠生辉。见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梦幻鹿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似是说着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众人大惊失色梦幻鹿繁枝茂盛的血色茸角赤光暴涨,随着又一声响彻谷内的嘶鸣,那赤光瞬时漫了过来爬上众人的身体。 除了阿影尚且镇定自若,其余人皆是手足无措,面色惶恐。虞芊芊环顾被赤光包裹的身子,惊叫不已,张小奇亦是察觉到了异状,吃惊道:“俺滴个亲娘嘞,这到底咋回事,俺咋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随着梦幻鹿再度施法,众人皆是双脚脱离地面,腾空而起,端端向着面前的万丈深渊而去! 这时夏耀似是反应过来,呵斥众人止了惊叫之声,笃定道:“你们都别吵了,它要助我们下去!” 被这赤红异光包裹的众人已经腾在深渊上头。北铭轩低头望了一眼,只见漆黑一片,万丈不止,若真是掉下去生还的几率何其渺茫! “小鹿,你的灵力到底如何,可得把我们安全送下去,若是有半点差错,小爷我可就交代这儿了!”北铭轩一脸惊恐的望着梦幻鹿急道。 梦幻鹿周身的纯白光晕更为浓郁,只听它声嘶力竭的长啸,数日周身赤芒再度大放异彩,望渊底疾驰而下! 视线中两侧的崖壁飞速掠过,片刻的功夫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消失,只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种黑暗令数人惶恐不安,若不是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正如同死一般! 也不知这种黑暗持续了多久,这种能令人窒息的黑暗持续了多久。 “唰~” 那光芒来的毫无征兆,来的令人刺目晕眩! 待众人的目光恢复正常,他们看见了一个只能存在梦中风景,那山,那水,那花,那草…… 待数人缓缓落地,那萦绕周身的红芒才彻底消散。 “这……这便是风铃谷么?”阿影这样思索着,北铭轩,阿满,等人皆是这样在心中惊叹着。 远处有山,高俊险恶的山,有水,犹如绸缎悬挂山涧中的水,有花,五彩缤纷怒开的花,有树,开满火色花朵的树…… 阳光是那么的明媚,刺眼。沁鼻的幽香夹杂在阵阵拂面的暖风中令人沉醉。谁能相信这番人间仙境存在于万丈渊谷之中! 近处的芳草也是郁郁葱葱,如是染的一般。唯独依贴石壁而筑的各式阁楼,茅屋掉漆缺木,黯淡光泽,显得破败不堪。 一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抬步走了过去…… 蛛丝缔网,尘埃厚土使的众人眼前这栋本就风雨侵蚀的面目全非的阁楼更加透露出一股死气。 数人没有停驻步伐继续前进。 一路上这番残破的木楼,茅屋数不胜数,有些更为严重的直接坍塌为废墟。 目睹过曾经的繁华,如今的残景,夏耀不由思忖:“三百年前风铃谷曾一夜被人屠尽,如今这满目疮痍的庭楼建筑,看来江湖传言不虚!只是不知那门那派下此毒手,毁了这远离世俗的喧嚣繁华?若是有关冥魂古卷的线索真的在此,经过三百年的风沙侵蚀可还存否?” “你们看!”张小奇一指不远处稍为完好,气势巍巍的碧瓦殿宇惊声叫道,惊了夏耀心中思绪。 众人加快脚步来到这碧瓦宫殿前。这殿宇比之先前所见的楼阁大有相同,没有丝毫残损,巍巍殿宇如同盘踞山中卧虎,即便三百年的时光也是没能带走威严神圣之姿! 殿宇夺山体之势半嵌山内,檐牙兽首气势夺人,轩栏处数根犹如战神的擎柱端立。 令数人惊骇无措的却是殿前小型广场上堆积如山的枯骨! 枯骨是人骨,三百年的岁月,这些枯骨多已碎裂,没了任何形体,有些或许早已化作齑粉,随风而扬!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面前散落厚厚一层的碎骨,如此骸骨,若非千人也有百人罢! 数人皆是心底震撼,面露苦涩,唯独阿影似是望的入神,僵在原地。 一份份画面在脑中犹如泉水涌出,逐渐清晰。血!流不尽的血渲染着漆黑的夜,一具具身躯倒在尸海中,他们挣扎着,哀嚎着,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在血腥中倒下再未起来。耳中那些人凄厉的,惨烈的哀嚎久久不去! “啊~啊~……” 阿影只觉脑中炸裂一般,仿佛记忆的蛔虫将脑髓一点点蚕食,她撕裂的惨叫,然而那种折磨的痛楚却未消减半分,没多久阿影便在折磨中昏阙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周围一切显得静谧。张小奇,阿满早已凑在自己身前。张小奇肥脸挤出难以按耐的欣喜,急道:“俺滴个娘嘞,师妹,你可算醒了,吓死俺们了!” “姐姐,你方才到底发生了,都昏迷一个多时辰了!”阿满问道。 阿影环视周身,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幽深的殿宇内,倚柱躺坐。殿宇没什么特别之处,唯有殿堂正上方一块石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甚为奇特,无法辨识。 此刻,夏耀、苏绫、虞芊芊、北铭轩四人伫立石壁前仔细端详,却是不能看出任何端倪。 见阿影苏醒过来,北铭轩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正欲疾步上前却被虞芊芊一把扯住衣角,二人对望一眼,北铭轩终究畏于虞芊芊狠恶的目光,吞咽一口唾沫,只是笑望过来:“影姐,你终于醒了!” 阿影费力起身在张小奇和阿满搀扶下也来到石壁前。 石壁上镌刻的文字不似平常文字,且散发着浅淡金泽。阿影定神一望,这些文字笔画虽然曲折离奇,竟然和天漠密洞内冥魂古卷上的溢出的金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似同种文字! 第五十六章 安葬 寒冷的夜因为一个人的永逝更加冰寒,那种悲寒的气氛即便是远远观望着的夏耀都为之大震。 逝者身旁一道抽抽噎噎的痛泣之声荡在凄冷的夜里。 然而最令夏耀忐忑不安的并非那悲泣者,而是缓缓起身那女子的身影。她的白影平日里消瘦不堪,为何这一刻,却能令周边的冷气莫名的颤抖!? 风尘暗自拂动,阿影缓慢转过身来。冰冷的本质不再只是冰冷,冰冷的表面下潜藏的愤恨,杀意,夏耀怎会感受不到! “偿命!” 这二字口气断然,如同一柄尖锐的利刃,已经让夏耀不得不警觉起来。 “来吧!”夏耀似是早已明白过来,自张小奇死于自己手中,他同面前这名女子便已成宿敌。此刻,他不得不再次令飞虹、逐月、落川飞舞起来,散射三色神光。 阿满垂在颔下的泪坠地的时间,阿影已至数丈之外。那仅在霎时之间,夏耀根本没有丝毫反应的机会,他的身躯在半空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地。 数丈之外夏耀从容的爬起身来,强忍胸口震痛,自顾掸去衣物上的尘土,对于阿影神鬼莫测的实力一点也不意外,“这便是体脉者的实力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真正动手,阿影!” 阿影不欲回答,她的面上没有愤恨,没有悲痛,没有怒色,只不过比冰雕多了生气罢了。或许所有的怒怨都潜藏进了心底。 在阿影一击之下无伤大雅的夏耀也不顾及情面,见他面色凝重,双手纷做指剑相互动作,噬血匕再燃斗志齐齐出动。 那飞虹用一种无法捕捉光影的速度直驰向阿影,尽管这种速度已经无言形容,然而行至阿影身前时却被阻的不能再进半分! 飞虹熄了光泽,第一次显出真面目,血红色的晶石被精雕细琢成短匕,整个短匕形状轮廓甚是优美,匕刃亦是锋利无比。 然而阿影指缝中渗出的鲜血同样艳红。被紧紧握住的飞虹短匕似是受到束缚,奋力挣扎,牵动阿影鲜血淋漓的手臂一阵颤抖。 待那道赤红光芒蓦然腾起时,阿影面不露色,将这飞虹短匕奋力掷向夏耀。 与此同时,逐月,落川已经得夏耀心意,几个盘旋俯冲向阿影。 逐月,落川飞行的速度已经令人惊骇不已,然而与之相对而行那白衣身影更是令人叫绝! 阿影微侧身与两道锋刃擦肩而过行至夏耀身前自然是在瞬间完成的。 过招的二人其实从第一招便有了胜负。此刻的夏耀已是强弩之末。在夏耀看来,阿影的每一招每一式不仅速度极快,更是力大无穷,每接她一招,便觉肌肉被那股力道冲击一次。他很难想象是什么能让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发挥出胜过男子数倍的力道! 除了惊叹,夏耀更是要全力以赴抵御阿影的攻势,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只听一身闷响,夏耀仍是被强有力的一拳击中胸口,跌飞出去。 卧地不起的夏耀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方才那一拳,阿影也没留丝毫情面。夏耀只觉胸腔骨头粉碎一般疼痛不已。心血从口中缓缓流出。 阿影一步步行到夏耀面前,面无表情,唯那双眼,杀意凌然。 夏耀捂住胸口,抬眼看向阿影,吃力道:“我……我败了,你动手吧……替你的师兄报仇吧……” 阿影直直盯着夏耀,掌间暗自运行的气脉白光渐盛。 风起 阿影的白衣猎猎而动,夏耀只觉整个身子在风中已经凉透了。不远处,阿满将毫无生气的张小奇紧紧拥在怀里,不时发出抽噎之声。 “偿命。”阿影冰冷的说道。掌间那团白光已经开始发出“滋滋”的爆裂微响。 突然,一声喝斥自远处传来。 “住手!” 漆黑的夜里,北铭轩已经看到了阿影手间的白芒和那股凌然杀气。 就在北铭轩奋力奔走过来时,他又看到了静躺阿满怀中,没了一点生气的张小奇。张小奇的腹部显出大片的红晕,身下更有大片的血泊!他似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北铭轩还是及时站在了阿影与夏耀二人的中间,他十分担忧的眼神静望阿影,轻唤她的名字:“阿影……” 阿影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手间的白芒并没有散去,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偿命。”阿影简单的说道。 北铭轩微微回首看了一眼夏耀,面色煞白,口中鲜血不止,已经受了重伤。他有些吞吐的对面前的冰雪女子道:“放过……放过他……” 这次,阿影的脸猛然沉了一下,心猛然沉了一下。 北铭轩鼓起勇气缓步行到阿影面前,一点点张开双臂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他感受到她的心在剧烈跳动着,她的身体在不定的起伏,好像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 “放过……他……”北铭轩的口气变得哀求。 被揽住的女子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手间白光在逐渐熄灭,杀气在渐渐退去。 空洞的眼眸中两行液体流淌出来,划过那张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庞。 究竟是什么安葬了她的杀怒…… “小轩子!” 不远处,虞芊芊同苏绫已经寻了过来,目睹着一切。虞芊芊一张倾城玉颜此刻愤意满满,还有常人难以察觉的忧伤。 第二日清晨 天微亮时,风铃谷一片苍翠的松林内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断云阁张小奇之墓,师妹、师弟阿影、阿满书”。 北铭轩、夏耀、苏绫、虞芊芊只远远观望跪在坟前的姐弟二人。 “大师兄,其实你做的糖果吃到最后总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你教我龙尊二式的口诀,我还没完全记住,我准备以后将自己的饭分一点给你……这些,我都没告诉你呢……”阿满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到最后终于没能止住眼眶中的温泪,黯然涕下。 阿影望着坟头,“师兄,一日为断云阁弟子,终身为断云阁弟子。我和阿满会回断云阁,一定会。” 阿影握住手边这柄玲珑长剑,张小奇唯一的遗物,“还有这柄剑。” 阿满含泪的双目看向阿影,“回断云阁……如何……如何于师父交代?” 阿影默然沉首。 约莫半个时辰,阿影姐弟二人才从松林中出来。夏耀重伤在身,自觉愧对阿影,北铭轩亦不敢对视阿影。苏绫行到阿影身旁,询问:“阿影,不知如何打算?” 阿影沉默片刻,瞥视一眼手中长剑,“断云阁弟子。” 虽众人已经明了阿影心意,却都未言语。 阿影,阿满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阿影。” 阿影的脚步微微停顿,仍是携阿满走了出去,再未视身后四人一眼。 北铭轩终是鼓起勇气,几步来到阿影身前,担心说道:“上次你被当做鬼教妖人关押地牢,这次回去……恐有不少麻烦。还是我们同行,到了断云阁多少可以帮你一把。” 阿影只是短暂的视了北铭轩一眼,也未言语。 北铭轩猛然向身后夏耀、苏绫、虞芊芊使眼神,示意跟上来,然后与阿影、阿满并肩远去…… 第五十七章 神机堂 这日入夜时分,整个苍界山上空如同浸墨的幕布,幽暗的天际给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压抑。 山林中早已的狂风呼啸,蔓延千里的林子在呼啸的劲风中沙沙作响,好像一些细小的树木随时都有被连根拔起的可能! 不久,在这片黑沉沉的天幕中出现四五道微乎其微的光点。 这些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分割沉暗,往这座山脉的最高一处飞驰而去。 夜空中一马当先的是阿影携阿满,此刻,她周身白光浓郁,隐隐有甩脱身后数人的意思!由此可见,比起十年会武那段日子,阿影的气脉实力又有了质的飞跃。 而再其后紧随的是奋力追赶的北铭轩,再是虞芊芊、苏绫与重伤还未完全恢复的夏耀。 突然,阿影毫无征兆的止住身子,携阿满腾空而立,衣衫猎猎而动。她俯视身下,只见繁茂的树冠连绵一片,皆在怒风中摇曳不止。 阿影平静的双眸闪过一丝异状。 “姐姐,你怎么了?”阿满十分疑惑的问道。 此刻,北铭轩也已来到阿影身旁,腾空并立。他第一时间望了阿影一眼,又俯揽身下茫茫林海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阿影,发生什么事了?” 虞芊芊、苏绫、夏耀也是紧赶慢赶,追了上来。 苏绫抬首,却见天际的乌云越压越沉,似是触手可及,“还是赶紧赶路吧,看这天儿,暴雨将至,我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虞芊芊重重道:“小轩子,我就知道跟你出来准没好事。前几天差点成了怪物的美餐,这会儿又要顶着暴雨在空中乱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就在这时,阿满猛地一指地面,惊道:“快看!” 阿影早已将目光死死锁定在阿满所指的区域,面色凝重。北铭轩四人也是立刻警惕起来。 只见一棵巨树毫无征兆的拦腰而断,像是受到什么猛烈的冲撞。天空中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相隔不远的四五棵粗壮树木也是被什么东西击倒,发出“哗哗”的响声。 透过茂密的树冠缝隙,众人皆是察觉到林中似有黑影耸动。 “轰隆隆~” 毫无征兆的巨响自林中响起。 尽管一行六人站立在数十丈的高空,但他们都感觉整个大地开始震动,山崩地裂的巨响中,无数山林草木顷刻被冲击折毁。 密密麻麻的庞大黑影极速运动起来! 天际六人除了阿影,无一不瞠目结舌,惊惧失色!因为这黑影不光形体巨大且数目众多。好像整个大地都是他们猛烈狂奔的身影。 阿影静静凝视地面,却没人注意到她的拳攥的很紧很紧。阿满瞪大了眼珠,嘴唇都在颤抖:“姐姐,这……这些……”北铭轩重重望着身下奔腾的黑影,说不出话来。 夏耀的双目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骇之色,颤颤道:“这……这群……黑邪子……” 尽管他们每个人早已猜到了身下癫狂奔跑的庞大黑影便是黑邪子,但他们谁敢相信,谁愿意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数目庞大的一群黑邪子! 几天前的夜中,两头黑邪子已叫他们难以应付,如今这山林中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头黑邪子,如何叫他们不惊恐万状。 他们呆望着密密麻麻的庞大的身体如癫如魔,冲撞前行着,无数草木被摧毁殆尽,大地在颤抖着…… 而且它们的运动似乎不是没有任何规律。顺着它们流动的方向看去,那遥远的前方,峰岭高俊,竟是…… 阿影携起阿满,如离弦之箭,往那个方向驰而去,往劫难的方向驰去。 而第二道追随而出的光影并非北铭轩,就连夏耀也未料想到苏绫会极速飞出,放断云阁的方向而去,但他知道苏绫并不是想阻住这场劫难,她只是为了一个人! 虞芊芊低声道:“小轩子,你……不会也” 还未待她说完,北铭轩,夏耀已经蹿了出去,往断云阁方向而去。 虞芊芊心底有气,却不知为何怒不起来,一咬牙也是跟了过去。 苏绫,夏耀直逼断云阁主峰而去,阿影,阿满先去被深渊分隔开的藏锋部,却发现整个藏锋部都已经撤离,便马不停蹄赶去主峰。 断云阁山门前,待藏锋长老率领一众弟子前来汇合,也算集结了全部实力。 东来长老道:“自五年前遭这群畜牲偷袭后,我派便在山门外三十里的落云岭增添了哨岗,不料今日居然派上用场。” 东来怔声又道:“五年前,这群畜牲第一次突袭断云阁,残害我派数百名弟子。今日它们再次来犯断云阁,这笔血海深仇今日我们一定要报!” 长灵长老往东来处贴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师兄,这群畜牲皮糙肉厚,法器不入,又凶残暴戾,我们有把握歼灭吗?” 东来心知如果连长灵长老都有此担忧,底下弟子多已人心惶惶。径直来到一名身着金衫两撇小胡的中年男子身旁,向众弟子介绍:“这位便是神机堂堂主朱云龙,亦是闭关二十年掌门混匀子的大徒弟!此次御敌,主要由朱堂主带领四十九名天机子布列七玄阵法,我等只需从旁辅助,歼灭潜逃的黑邪子即可,所以众弟子毋须恐慌!” 神机堂向来是断云阁最为神秘的组织,而这位朱堂主就连几位长老都交之甚少,底下弟子自然不可能识得。至于布列的七玄阵法威力如何,能否全歼黑邪子,也无从可知。 朱云龙踏前半步,面对众多弟子解释道:“众弟子听我说,神机堂向来不与断云阁各部弟子交涉,但并不代表大难临头各自飞,相反,同为断云阁弟子,今日妖兽来犯,我等天机子势必保护断云阁一砖一瓦,与众弟子共存亡!” 藏锋长老道:“朱堂主,这七玄阵法,我等从未听说过,不知威力如何?单凭四十九人之力如何阻数百头发狂的恶兽?” 朱云龙浅笑道:“藏锋长老多心了,七玄阵法由神机堂第一任堂主所创,到如今已有五百年时间了。我们这四十九人分七组,掌握天辰七星,由我率领合八卦之说,能使每个人的气脉均有移山填海之能,足以将这几百黑邪子尽数歼灭。” “是歼灭还是被歼灭,尚不可知。” 断云阁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来人竟是天漠夏耀,苏绫,还有虞芊芊三人。 本以为今日只需全力以赴抵御黑邪子来犯,不料,还有魔宗妖人乘火打劫。 不消片刻,阿影、阿满同北铭轩飞驰而来,断云阁众人皆是惊惑不已,藏锋道人持拂尘的一手握的更紧。 落地的北铭轩一双惊奇的眼睛看向众人,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说,你们……你们还傻站这儿干什么呀,赶紧跑啊!” 东来长老直接忽视北铭轩的存在,凌厉的目光落到阿影身上,“你可知断云阁有条门规,不得与魔宗妖人交往。” 阿影道:“弟子知道。” 藏锋道人重重叹了口气,望向阿影,阿满的眼神错综复杂起来,他的声音缓慢中有一丝激情:“阿影,阿满,你们过来。” 阿满的眼已经红了,就像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 姐弟二人几乎同时答道:“是,师父。” 一阵阵的猛烈大风,如同尽情咆哮的野兽,吹的人站不住脚跟,这风更像是能吹进人的胸口,很压抑,很窒息。 他们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 突然,沉暗的天际传来一声霹雳雷响,接着是豆大的雨珠。雨珠打在地面上会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会使大地微微颤抖。聪明的人都知道它们要来了,带着死亡和恐惧,进行一场无尽的杀戮! 但是这一高一矮的两人的步伐从未停止。 直到距离藏锋两丈有余的地方,他们猛然跪地,释放着那难以表达的愧疚。 大地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明显。他却平静的看着他们,很平静。 第五十八章 兽袭 凄凉的夜,雨珠只在片刻的功夫浸湿了每个人的衣服。有的断云阁弟子甚至在这冷雨中打着哆嗦。 狂风不止的怒吼,惊雷滚滚,好像天神作怒。雨水顺着阿影的脸颊汇聚,垂在颔下,一滴一滴的滴落。 阿影平静的开口:“师父,对不起。” 阿满也在一瞬犹如洪水决堤,他沉下头去嚎啕,宣泄着,悲痛着,整个身子都在雨中颤抖着,“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藏锋道人心头猛然一紧,他阖眼注视跪在身前的两名弟子,这是他一月多前才收的弟子,却是他最牵挂的弟子。 藏锋道人谨慎的口气问道:“阿影,你们的大师兄前些日子从黑崖谷回来,便去了天漠救你们,为何……迟迟未归?”那一个“救”字,却是加重了语气。 苏绫立刻收回与卫颜对视的目光,望向夏耀,只见夏耀怔在原地,沉默不语,“我说藏锋道人,此刻山下数千黑邪子不时便会攻上山来,恐怕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吧!” 藏锋站在雨中没有动静,东来长老拖着被浸湿的紫袍,决然道:“藏锋师弟,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还是先灭了这群畜牲再询问阿影。” 忽然,一名神机堂弟子疾步而来,面色苍白,急促禀报:“堂主,黑邪子群狂奔而来,距此不过十里,还请堂主快快布阵御敌!” 朱云龙目光凌然,雨中飞身而起,金光熠熠,只道了句:“东来师叔莫慌,且在此地看我七玄阵法如何歼灭这群畜牲!”便飞驰而去。 东来目露杀气,振声道:“断云阁弟子随我前往,为五年前惨死的弟子报仇!” 还未行出几步的东来长老果断止步,在场的一众人皆是察觉到原本只是微微颤动的地面竟在片刻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数百弟子一时惊慌无措,心头更是忐忑不安,一个个惊恐万状,不知如何是好。 凄凉的雨夜,一股煞气突然出现在人群的左侧! 一双血红的巨眼终于在沉暗中显露出来。只听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无数庞大的黑影从人群的左侧蹿出,开始血腥的残食! 原本站列有序的断云阁弟子瞬间被这群突袭的异兽冲散开来,一个个在声势惊骇的嘶吼中惊慌而逃,利爪下的弟子发出悲惨的叫声,闻者胆战心惊。自然也有不少弟子联合起来抗拒这群异兽。 漆黑的夜,只能看见这群黑邪子如山的身躯,粗壮的犄角,猩红的巨目,又生双尾,如是地狱而来! 不消片刻,已经遍地尸骸,血水混着雨水晕开,浸染着整个断云阁!一些道行尚浅的弟子岂能抵御这等癫狂的恶兽,还未逃出几步,便被一张血盆大口撕碎身子,惨烈异常,令人作呕! 不少地方却是奇光高涨,数名气脉高深的弟子倾全身之力才可勉强击退一只黑邪子的攻势。 然而,人群中却有那么三个人气势磅礴,脚下悬浮纯白的铭文图腾,整个人的身子燃着纯白的烈焰,在雨水中肆意屠杀妖兽。他们须发皆白,就连那眼眸都放射着纯白的光,没有了瞳孔! 他们如神,地狱中的神,能令邪兽畏惧的神! 他们便是身现真龙之象的东来、长灵、生规。 然而面对那潮涌般的黑邪子,他们只能开始无尽的杀戮,唯有杀戮! 彼时,山门外不远处,色彩各异的七道光柱在雨夜冲天而起,直上霄汉。紧接着,漆黑的山林中金光万丈,一股无形的气波激荡开来,竟连那片天际的雨都止了,似有神的旨意。紧接着传来无数凄烈的兽音。 众人皆知,由神机堂弟子布列的七玄阵法阻了不少黑邪子,然这毫无防备的突袭却令断云阁伤亡惨重。 北铭轩、虞芊芊、苏绫、夏耀四人聚一处齐齐发射气脉神光,仅能令这群喋血狂兽退步。唯有夏耀的噬血匕手段非常,令一些黑邪子不敢靠前。 说来也怪,这群黑邪子本就噬血癫狂,毫无人性,乃贪婪邪兽。整个断云阁却有那么一点方寸之地,竟无一只黑邪子敢踏前半步。 雨势渐大,又是一道惊雷响彻天际。 藏锋道人灰袍早已浸透,整个人没了那种仙家道人风范。他清瘦的身子站立淅沥的雨夜中,站立在黑邪子群中,淡淡看着身前跪着的二人。终于他开口了:“阿影,阿满,这段日子,可曾见过你们的大师兄?” 阿满啜泣的声音还未停止,阿影沉着头,良久。 “大师兄,大师兄……不会再回来了。”阿影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 藏锋道人的湿透的身子动了一下。雨,落在他的眉睫,眼角。他没想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看着身前的姐弟二人。 阿影终于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师父,双手间呈着那柄翡翠剑柄的修长铁剑,“师父,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师兄。” 藏锋无动于衷,面对这柄剑,他或许想起了她,也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们伴在身旁的点点滴滴,但他还是无动于衷,他似乎再无任何勇气。 阿影看着他,期望着他说些什么。 他终是没有任何言语…… 黑邪子的残食并没有停止,雨水都不曾掩住那股令人发指的血腥。而且黑邪子的数量还在剧增。它们的利爪掏心挖肝,它们獠牙撕食血肉,它们是地狱的主宰,当然除了那方寸净土。 山门东侧不远处的血水中,有青、蓝两道光泽还算强劲,猛扑上来的两三头黑邪子竟被逐一击退。这两名年轻的弟子奋力抵御黑邪子也早已疲惫不堪,且有不少黑邪子围了上来。 许青阳猛回头雨水飞溅,他急促询问并肩的卫颜,“师兄,我二人之力对付三两头畜牲勉强可行,如今,这群畜牲越来越多,如何是好?” 卫颜整个手掌贴在脸上,拭了一下雨水,环顾越来越多的黑邪子虎视眈眈,喘息道:“依我看,如今已经到了断云阁生死存亡的关头,挺过去我们便是英雄,挺不过去就连鬼魂也做不成!你那招破釜沉舟如今施展再合适不过了!” 语音刚落,两头黑邪子猛然狂扑上来,贪婪怒吼,卫颜爆喝一声,手中萦绕蓝光的长剑劈出一道气光携风带雨而出。 卫颜倾全力瞬发的气脉暂阻了两头黑邪子的攻势。待他回头,却见许青阳原本疲倦的身子此刻不知为何精神抖擞,身绕青光,疾步如飞,冲入数十头黑邪子中。 卫颜已然看出许青阳想做那视死如归的勇士,十几年的交情,他又怎放心的下! 身陷凶兽的重重包围中,许青阳竟无丝毫畏色,也再无任何顾虑。青阳刀下兽血飞溅,那人的嘶喊竟比兽音还要摄人心魄。 青阳刀刚刚砍退一头猛兽,忽觉背脊火辣辣的疼,竟被一只利爪撕碎衣布,血流不止。 还未反应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兽角重重击撞肋下,许青阳整个身子腾了出去。 许青阳一口鲜血涌出,眼看着四五头黑邪子猛扑上来,突然一道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凭一人之力硬深深抵挡住了巨兽的攻势。 “卫颜师兄!”许青阳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许青阳也知前来搭救的卫颜绝非这群悍兽的对手,除了心存感激,更多的却是不愿他前来相救。 此刻的卫颜已是强弩之末,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数头黑邪子竟一齐涌向卫颜而去。 眼看着卫颜,许青阳的身影被涌来的黑邪子淹没。一道矫捷的身影在这群兽背上纵跃而来。 散射红芒的长鞭鞭策在兽身上只叫黑邪子惨叫迭起。 卫颜重重质问与自己相背而战的苏绫:“你过来干什么?快走!” 苏绫怒视身前的无数恶兽,冷声回道:“你还欠我一个要求,我岂能让你死!” 卫颜竟一声无言相对。 第五十九章 突破 漆黑的夜,冰冷的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那种冰寒彻骨的雨滴落在每个人的脸颊、身上,令他们胆战心寒。 杀之不绝的黑邪子不时从暗处蹿出,没有人清楚此次袭击断云阁的黑邪子究竟有多少。 山门前不远处神机堂堂主朱云龙率一众天机子布列的七玄阵法夺天地之力,取日月神通,威力可怖。 然这群黑邪子兽性暴怒,争先恐后往阵法中央潮涌,没有任何畏缩。不到半刻钟时间,七玄阵内黑邪子尸骨如山,血腥弥漫。但凡活着的黑邪子咆哮着,踩踏着同伴的尸骨继续前行,无群无尽! 四十九名天机子虽气脉高深,又有朱云龙坐镇,自然不畏惧,但这恶兽着实杀之不尽,除之不绝。一个个天机子早已气力透支,如今也只有强撑着,才不会放一只黑邪子靠近断云阁! 苏绫虽破空而落,帮卫颜,许青阳二人暂逼退黑邪子攻势,可这群贪婪暴戾的恶兽怎肯罢休,愈来愈多的黑邪子围了上来,龇目狰狞,迫不及待想要撕食他们的肉身。 卫颜十分清楚若是没有退敌良策,就算苏绫气脉再高,实力再强,面对这无数的恶兽,也只不过是前来送死。 卫颜口气决然,“这群恶兽数量众多,你前来不过是多个人陪葬而已!” 苏绫冷笑一声,嘲讽的口气道:“堂堂断云阁,自翊玄门领袖,不曾想其门下弟子面对几只妖兽就只会等死!” 卫颜侧首,望了一眼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女子,她剑眉星眸,那张原本娇媚百态的倾城容颜此刻却杀气凌然,一时竟忘记她是魔宗“妖女”!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见黑邪子再次逼近而来,卫颜急促问道。 “我们何不找出这群恶兽的薄弱之处,一鼓作气杀出重围!” 苏绫这一句话音未落,已经腾身而去,“这边!” 身负重伤的许青阳猛咬牙站起身来,随着卫颜,苏绫。三人企图在这层层包围的黑邪子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很快,三人的想法便被扼杀。 这看似黑邪子数目最少的一处三五头恶兽的凶悍却远胜其他黑邪子。面对苏绫,卫颜的攻势更是不痛不痒,更像是众多黑邪子的领导者! 这数头彪悍暴怒的黑邪子纷纷仰天长啸,漫天的雨丝都开始颤抖,像是发出进攻的命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无数黑邪子瞬扑而上,一张张锋利的钢爪就要瞬间撕碎看似渺弱的三人肉身。 就在潮涌而上的黑邪子中央处,猛然闪烁起一个光点。赤红妖艳的光点一点点撑开一个狭小的空间。 从颤抖的红色光芒可以看出这不过涸澈之鲋,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罢了。 红芒光罩中,苏绫撑起的双臂已经不住的颤抖。她咬紧牙关吃力的微侧首,瞥了一眼面容焦急,举足无措的卫颜,暗自冷笑一声:“想不到我苏绫今日会为救两个玄门弟子葬身这群妖兽口中!” 只片刻的功夫,苏绫已经面色惨白。光罩外无数双贪婪的血红巨目令三人惊恐不安,每每冲击一次,苏绫便觉心脉受创。 忽然,苏绫只觉背脊一只厚掌贴了上来,一股还算强劲的气脉徐徐进入体内,勉强还可以助自己支撑这保命的气脉光罩。 就在三人气脉用尽之际,一道白光自天而降,一道无形的气波散射开来,瞬间劝退了不少黑邪子! 这白影脚踩白色的铭文浮屠,眼中燃着炽热的白焰,周身溢散纯白的光芒,气势磅礴,宛如天神降临人间! 卫颜敬仰的凝视来人的背影,急中生喜,失声叫道:“师父!” 来人便是东来长老!此刻他也无暇顾及身后,附着龙吟的声音急道:“卫颜,你也看到了,今日来犯的黑邪子非五年前可以相比,非我等可以力敌,待会随我撕开一道口子,你且先冲出去速去后山的琅环洞府请你大师伯混匀子出关驱敌,若是晚一步,我怕断云阁的千年基业恐要毁于一旦了!” 卫颜深知师父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重重答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以最快的速度请得大师伯出关!” 身泛浓郁白光的东来长老调整身位面对那数头最凶悍的领头黑邪子,似是已经决定由此突破。 夜雨一直下,从未停过…… 在这无数此起彼伏的黑邪子咆哮声中,一声苍龙长啸声震四野,响彻整个断云阁。 一道白影眨眼的功夫来到庞大的黑色怪物身下。他以手为剑,竟生生刺入一头黑邪子胸膛。 只听一声惨烈的嘶叫,兽血霎时喷涌而出,溅得那白影一身。只消片刻功夫,那人也不知使了什么异术,艳红的兽血全部脱落下来,就连脚下的白色浮屠都不染污秽。 “轰隆”一身闷响,庞大的黑色身躯倒塌下来,溅起一阵水花,血色混着雨水避开那人脚下的白光流淌开来。 就连苏绫都面露惊色,难以相信这东来长老如此轻易便杀死了一只黑邪子,卫颜、许青阳眼中崇拜之意不言而喻。 无数黑邪子见这人道行奇高,不但没有丝毫畏缩,反而全部涌了上来,一个个暴怒狰狞。 白光浓郁的东来长老瞬间被潮涌的黑色巨影淹没其中。 没多久,包围东来长老的黑邪子群退散开来。这白色的人影身上竟缠绕着一条气脉幻化的银色巨龙,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似乎这世间再无任何可以与其匹敌!而在他的身下,十多头残暴凶悍的恶兽巨躯静躺在血泊中没了生气。 突破重重包围的四人却没有摆脱黑邪子的威胁。不知何处蹿来的几头黑邪子首领带领下,这无数恶兽重燃斗志,龇目怒视,步步逼近过来。 东来长老退了半步,重道:“还不快走!” 雨势愈来愈大,天际散布的密云一点点汇聚,压低到断云阁上空,好像在蓄攒着什么,准备着什么…… 豆大的雨珠打在地面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样的声势中,任何声音都变得微不足道。 可是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听着异常清晰。 阿影直直跪在雨中望着藏锋无神的眼睛,只听那人平淡的自语。 “我那徒儿……我那徒儿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他只想……有一天……能够亲手弑杀一只这怪物。” 藏锋说完这一句后,竟发出短暂的笑声,很不自然的笑,他在笑这世间万物,还是在笑自己? 一道毫无征兆,或者说蓄谋已久的惊雷自密云中劈下,寻着雨中那人而去。 这注定不是毁灭,是神的旨意! 这声势浩大的怒雷早已引起众人的注目,就连不少黑邪子都侧首怒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惊雷击中的藏锋道人身子短暂的抽搐过后平静下来。 那双眼,开始散射白芒的眼终于能够睥睨天下。他的第一步开始,脚下那种象征实力的神圣浮屠亮起来。 东来、长灵、生规,三人不约而同唤了一声:“藏锋师弟!”他们的口气中均有惊喜之意。 他们望着藏锋周身逐渐燃起的纯白烈焰,在瓢泼大雨中怒燃的白焰,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真龙之象,气脉晋升至若灵境界的龙尊诀才有机会出现真龙之象! 一道惊雷助藏锋道人突破常年难以踏入的若灵境。可是他最想做的,他能够做的便只是屠杀…… 所以他的身影终于还是在雨中肆意开来,同他的三位师兄一样,令这无数恶兽望而生畏。 第六十章 兽语 断云阁后山向来人迹罕至,山路陡峭难行,奇石突兀,草木及奇繁茂, 漆黑的夜里,劲枝在狂风中肆意摇曳,骤雨濯洗着绿叶,洗涤着尘埃。想必明日山林的草木又会焕然一新。 泥泞的崎岖山道上,一道人影顶着暴雨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也不知他在畏惧什么,每跑几步便要回头观望一眼,已经疲倦不堪却不敢有丝毫歇息。 终于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声野兽的咆哮自身后远处传来。续而,三四头体形异常庞大的黑影在山林中横冲直撞飞奔过来。 这人心头一紧,加快步伐,在雨林中穿梭。 狂风暴雨中这消瘦的人影只跑出几步突然停住脚步,他退了半步,整个身子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这人便是临危受命,奔赴后山琅环洞府寻混匀子出关的卫颜。 此刻他一双眼死死盯住前方不远处的幽暗密林,他的拳猛然攥紧,整个身子僵立在雨中。 几双血红巨眼终究在幽幽的黑暗中闪亮起来,带给卫颜无限的恐惧。 忽然,他长出一口气,绷紧的面容瞬间松弛下来。他已听出身后那几头紧咬不放的恶兽停了下来。 被黑邪子前后夹击的卫颜平静下来,可能他已经知道逃不脱了,所以他也没再打算逃。 他的剑萦绕着浅淡的蓝光在雨中,雨水从剑刃上急促的滴落着。 蓝色的剑径直刺向前方的一头黑邪子,还未等卫颜近身,这头魁梧的凶兽猛然咆哮。卫颜心头一惊,面前这三头拦截自己的黑邪子与袭击断云阁的无数黑邪子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 这咆哮的声音能令人震耳发聩也就罢了,竟还携着一股磅礴的内力!卫颜只觉一股惊涛骇浪随着兽音汹涌袭来,自己铭成境界的气脉实力在这强劲的内力中犹如孤叶沉海。 雨中,卫颜腾身一翻落在丈外,整个身子起伏不定。 这三头凶悍的黑邪子缓步逼近过来。 卫颜也察觉到,自从密林中这三头实力高深的恶兽现身,原本追撵自己的数头黑邪子也不再妄动,似乎对面前这三只黑邪子十分敬畏。 “噗” 卫颜见一团青焰火球自一只黑邪子口中射出,如何不震惊!他也是第一次见会施法的黑邪子。方才他已经领教过这三头恶兽的可怕之处,自知绝对不能与之硬碰,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腾飞起来,避过这来势凶猛的青焰火球。 已经离地面近十丈的卫颜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身躯如山的黑邪子怎么就能瞬间跃起同自己相同的高度! 还未等卫颜任何动作,一只粗壮有力的厚爪重重袭来。 夏耀极速下坠的身子早已没了任何力气,他只觉肋间骨碎般的疼痛。原是被猛冲的犄角再次顶飞出去! 风雨中横飞的身子渺弱不堪,然而折磨还没有结束。 一道猎猎青焰伴着黑夜中的一声兽鸣疾射而出。那个早已残败不堪的身子终究被吞噬,青色的妖火燃着他的五脏六腑,焚烧着一切! 千疮百孔的残躯终于落地了,溅起无数水花,他的眼没有睁开,脸色呈现青色,口角血流不止,只有身子在微微打颤。 那三只神力非凡的凶兽缓缓行过来,他们的足步间好像真的有一股王者之气,令不远处的数头普通黑邪子沉首膜拜。 其中一只黑邪子来到卫颜身前,仔细嗅了嗅,向身后两只黑邪子发出一阵沉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黑邪子只将卫颜没有丝毫活力的身子抛向空中,接下来便是仰首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空中那个血肉之躯很自然的滑过肠胃,进入腹部。 风咆哮着,雨从来没停过…… 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被安排着,没有人可以改变! 他五岁被断云阁长老收入门下,十三岁已经成为同龄人中的姣姣者,在气脉修行这一道上,他从来没有懈怠过,至今,他是断云阁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甚至可以说,他肩负着一个门派得未来…… 然而,这一刻,他距离那张獠牙横生的巨口越来越近,与这世间的一切越来越远。 有些东西却是冥冥中早有定数,就像…… 就像那道长鞭! 那道红光瞬起的长鞭横飞过来,缠绕住他的身子,千钧之际将他从死亡的关头拉了回来! 接着是一个人焦灼悲痛的呼喊:“卫颜,卫颜,你醒醒,卫颜,你起来回答我啊,你快点醒过来啊!” 可是怀中的男子睡的很沉很沉,脸上依旧是一种绿色,嘴角的血也还在流,染了她的双手。 黑邪子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美味被人夺走,怎不气愤。 庞大的身躯奔走之际地动山摇,苏绫已然察觉,她握紧手边长鞭,眼中更有无尽的愤恨。 泛着耀眼红光的长鞭策在袭来的黑邪子身上没有丝毫作用。 只听一声恶兽的狂啸,泰山压顶的巨掌自苏绫头顶落下。她顺势接下已经脚陷泥泞之中。 这头黑邪子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准备到了苏绫无法抗衡的地步。颤抖的双臂迅猛撤回,一个打滚,逃出黑邪子爪下。 这头黑邪子也没给苏绫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跃了上去。距离苏绫咫尺之距却被一道红芒光屏阻住。 这三头凶兽既非凡类必然有些神通。 盘在头顶的犄角霎时流光溢彩,随着眼中赤红光泽大盛,冲击光屏的犄角青芒暴涨,这断是令苏绫意想不到。 她虽不曾见过这群恶兽施法,但此刻却深刻感受到那股自恶兽犄角而出的内劲凶悍非常,非常人可以阻挡,然此刻她也别无对策! 终于,那狰狞的兽面又凶残了几分,一声撕烈的兽吼,磅礴的妖力自兽角瞬时涌来,顷刻间将苏绫的气脉光屏撞个稀碎,巨角重重击在苏绫胸口! 苏绫揩去嘴角流不完的鲜血,望了一眼静躺在雨中没有丝毫动静的卫颜,看着这三头恶兽一步步逼近,眼中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愤恨,仇怨。 雨势很大,以至于一个人的到来都没有被发现! 来人笔直的站立在倾盆大雨中,站在苏绫的身前,挡住了苏绫看向黑邪子的视线。 三柄流光溢彩的飞匕法器绕着那人的身子缓缓游动。 苏绫面上掠过一丝喜意,随即惶恐不安,急声道:“大哥,大哥你快些走,这些黑邪子实力非凡,你不是对手,快些离开!” 前来相救的夏耀也未料到苏绫会说这样的话,震惊之际,重声道:“说什么傻话!” “那个断云阁弟子可能还没死透,带着他快些离开!” 苏绫下意识瞥了一下伏在泥水中没有动静的卫颜,焦急道:“大哥……” 夏耀猛地加重语气,微吼着道:“四妹!快些离开,晚了一个也走不了!” “四妹!” 冰冷的雨拍打在脸上,可是苏绫分明能感受到脸颊上的滚烫,这种温度不光在脸庞,就连心头也被这种滚烫折磨的生死不能! 凝望夏耀的模糊的双目猛然变的清晰,苏绫费力的爬起身来,又望了一眼夏耀的背影,径直向着昏睡在泥水中的卫颜而去。 原本追击卫颜而来的四五头普通黑邪子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就如此离去。这数头黑邪子只踏出了半步,便听一声惨痛的兽鸣,一头黑邪子已倒在血泊中。 飞匕落川泛着耀眼的青苍光芒腾在这几头黑邪子身前,便令它们不敢再上前半步! 待苏绫搀扶背负着毫无动静的卫颜消失在夜雨密林中,夏耀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高度警惕起来。 虽只片刻的功夫,夏耀已是察觉到这三头黑邪子确是与众不同。首先这三头黑邪子比起其他同类少了那份狰狞暴怒,其次他们似乎真的有一种威慑,令身后四五头黑邪子不敢妄动。 夏耀探查之际,中间一头黑邪子迈开缓步行了出来。 “这世间能用法器一招毙命黑邪子的人寥寥无几,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人类中的高手。” 这沧桑的兽音令夏耀脸色惊变,不由退了半步,瞪的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头异兽。 夏耀在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方才是这头异兽在说话吗?方才真的是面前这头黑邪子在说话吗?” 夏耀震惊之时,另一头黑邪子已然站了出来,“既然是高手,那么来吧,用你们人类的方式一决生死。” 片刻后夏耀接受了面前这个事实,恐惧到最后便看不出一丝恐惧,他只是凄凉的笑道:“我夏耀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此等能吐人言的异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们这无数异兽干涉人类的纷争,杀戮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黑邪子猩红的巨目似在注视身下这个渺如蝼蚁的人类,没有任何挑衅和愤怒,沧桑的兽语道:“今日三千黑邪子倾巢而出,围攻断云阁,只为证明一件事。” 夏耀心头更是一震,“什么事?” “吼~” 这为首的黑邪子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兽音,令这凄冷的雨夜更加凄凉。 第六十一章 诡笛 漆黑的雨夜,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冰冷的雨水快速坠落。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天际传来轰然惊雷,白色的闪电张牙舞爪划过苍穹,墨色的黑暗瞬间裂成数块,整个山林在滂沱大雨中哗哗作响。 黑暗中瘦影蹒跚的步伐躬着背吃力的行进,前方的道路一片迷濛,她背上还负着一个毫无动静的躯体。 “卫颜,你别装了,快点醒过来跟我说话,卫颜……你快点清醒过来,你是断云阁东来的大弟子……断云阁的未来还要靠你,我知道……”苏绫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你只是想休息一下对吗,等你歇够了,就会……就会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苏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那种无助,惶恐,害怕变的无处不在。 从前的她也曾杀人如麻,当赤练皮鞭索取他人的性命时,她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她以为这世间再无任何可以令自己担惊受怕。 可是这一刻,她强止着眼眶中的炽热,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呼唤着背上的男子。 她早已疲惫不堪,没有一丝气力,方才与黑邪子对决时更是受了重伤。她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要走向何处。 忽然,苏绫一声惨叫,漆黑中踩上一块光滑的碎石,重重摔倒在地。 她终于不再走了,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冰冷的手揽过男子的身子放在怀中,在雨中颤抖。 苏绫望着怀中的卫颜,面上的青色还未恢复,嘴角的血迹还未凝固,睡的很沉,很沉。 又是一道闪电,响彻天际的惊雷终于击进了苏绫的内心,瞬间击溃了那最后一点坚强。 炽热的晶莹终于从眼眶中滴落出来,她只将怀中的躯体拥的更紧些。哭腔道:“卫颜,断云阁的卫颜,你可曾记得答应我这个魔宗妖女一个要求!”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真的很简单……我只求你醒过来,你快点给我醒过来!”苏绫凄凉的声音从无声转到高亢,正如她的这份祈愿,强烈而过激。 无情的冰冷冰凉着两个人的身子,分不清什么是雨,什么是泪。 可是雨中那无助的哭泣,嚎啕无比清晰。 等到苏绫绞痛的心没有任何感觉,彻底冰透以后,喑哑的哭泣之声从失望到绝望到默然…… 忽然,苏绫红肿的眼似乎窃到了什么。怀中男子手指尖细微的动作转瞬即逝,这却成了苏绫不愿放弃的渺弱希望。 雨势在变小,却没有停歇。 苏绫盘坐起来,将源源不绝的真气输送到卫颜体内。 远隔数里之外被三头那吐人言的非凡黑邪子围困的夏耀将三柄噬血匕齐齐收回,迎战身前巨如山丘的黑邪子,也不慌乱。 飞虹、逐月、落川瞬发而出,距离这头黑邪子一丈的距离,只听一声撕裂的咆哮。 三柄飞匕竟被这声兽音中强劲的内力阻住不再飞进。 这黑邪子也不是好惹的主,三步并两步猛扑过来,黑压压的一片遮在夏耀头顶。 三枚噬血匕早已被夏耀调回,此刻瞅中时机,随着主人的手法一起射向巨兽的腹肚。 夏耀目睹三柄削铁如泥的短匕刺在黑邪子腹部竟被生生弹了回来,心中震惊不已。 但此刻巨兽的整个身躯都压了下来,避免不被压成肉饼,夏耀极速向后飞腾起来。 黑邪子落地,四足都没站稳又跃起,往夏耀的方向扑上来。 夏耀疾手招来三柄噬血匕悬浮身前。 “噗” 赤红、纯白、苍绿三色神光瞬间高涨,映的一方天际绚烂夺目。三色神光拼接出一道固若金汤的气脉防御盾。 袭来的黑邪子也不耍花样,巨大的身子自内而外散射出暗青的光泽,企图冲碎这道气脉屏障。 事实证明这道气脉屏障并不似想象中那么不堪。磅礴的蛮横兽力撞上这道屏障并没有将其撼动。 毫无色彩的暗夜里,天际的神光更加刺眼夺目。 黑邪子不停发出沉吟的兽音,一点点增强的黑邪子之力似是天地之力,澎湃汹涌,令夏耀开始溃退。 面容狰狞,连嘴唇都在颤动的夏耀怎么也不能想通这世间为何还有如此凶悍之力,还有这等恐怖的兽类。 只听天际中黑邪子一声兽鸣,暗青的光芒瞬间能够吞噬一方天际。夏耀被这无可匹敌的巨兽之力击溃,自天际跌落下来,三柄噬血匕也是相继而落。 已经无力再战的夏耀看着三头神力非凡的黑邪子逼近过来,也算是明白苏绫为何让自己离去。他们的恐怖是无法想象的。 笛声猝然而起,回荡在这片山林中。 细雨如丝扯到地上,溅起轻薄的烟气朦胧着视线。笛音婉转美妙,余音袅袅,像是能带着绵绵细雨进入人的心底深处。 这番绝妙意境着实与夏耀此时的绝境及不相配。 可这黑邪子分明强悍到可以无视天地间的一切,却在这悠扬的笛音中偃了杀气,眼中红光黯淡下来。 夏耀从始至终都未辨别出这笛声从何而来,奏曲之人又在何处。就好像这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夹杂在雨丝中。 片刻之后,夏耀随着数头黑邪子的视线方向微侧首,看到的只是一片沉暗的幽林。正当他打算放弃时,那片黑暗起了变化! 夏耀目不转睛盯着一处黑暗,面色渐变的惊奇苍白。 人影的轮廓在黑暗中逐渐显现出来,分明是雨天,那人影的衣物丝发却在翩翩起舞,好不洒脱,再者他好像不是用走的方式,而是缓缓的飘出来。 不过从他口边的横笛可以确定在这雨天吹奏乐曲的人是他绝不会错。 夏耀虽被雾水遮了视线,仍是在黑暗中尝试看清那道虚幻的人影。 眼看那道人影即将从幽暗中现身,却又开始一点点远去,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美妙的笛乐之音也开始远去,到最后彻底消散。 三头黑邪子目送那道飘渺虚幻的人影消失,也是回过神来。其中一只踏了出来,“今日,且饶你一命。” 它只说完这一句,重重吸了口气,整个身子鼓起,做长啸之势。 “吼~~” 一声兽鸣瞬时响彻天际,声震九州。这兽音携着无边的内劲,竟能传遍苍界山每个角落,这一刻,它不单单是一头异兽,更是万物的主宰! 断云阁山门前,噬血残暴,吞食血肉的无数黑邪子,争先恐后涌入神机堂七玄阵法的兽潮,和那些还在赶赴路上的无数黑影同时受到这声兽鸣的召唤,或是仰首望天,或是已经开始缓退。 整个苍界山又发出一阵阵地动山摇的轰响,黑邪子大军相继奔腾而去。 还在奋力拼杀的四名长老,早已疲惫透支的弟子,神机堂众弟子见这群黑邪子撤的飞快,甚是摸不着头脑,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凝望满地的血肉骸骨,残缺不全的尸首,听着耳边传来生命垂危之际的绝望的喘息,四位长老周身的刺目白光熄灭。他们的脸色很难看,眼中的哀痛,凄凉之情尽数流露出来。 此一难,断云阁数千弟子牺牲近半,确是断云阁近千年来少有的大劫。东来长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迈着颠簸的步子朝山门内走去,只在口中不停念叨,“我是罪人,我是断云阁的罪人……我是断云阁的罪人……” 刚走到台阶处,便听噗通一声,东来长老摔倒在地。 生规长老急声嘱咐长灵,藏锋二人,“师兄师弟,你们先在这处理善后,安葬殉难的弟子,我先照顾东来师兄!” 生规长老费力搀扶起摔的鼻青脸肿的东来,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是无奈的叹气,二人消失在断云阁山门内。 细雨蒙蒙,只余这满地的尸骨,血泊,却没人注意到从始至终跪在雨中的一对姐弟…… 第六十二章 受罚 入夜已深,寂寥的夜空终于透出微弱的月光,这场下了足有两三个时辰的冷雨终于暂歇。整个苍界山林湿气及重,空气也格外清新,崭新的叶子上闪烁着浅淡的亮光,水珠嘀嗒嘀嗒的坠落。 林中一潭清水旁,苏绫湿衣贴身,显露出极度诱惑的完美身材。此刻,她面色煞白,双掌间浅红的气脉之力源源不绝的输灌到卫颜体内。 水珠自然的滑落,在这幽静的山林奏出完美的乐章,坑洼处汇聚的雨水倒影着两人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毫无动静的卫颜呕出一口心血,顺势躺倒进苏绫的怀中。 细心的苏绫发现卫颜暗青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喜色瞬跃脸上。 片刻之后,卫颜虚弱的睁眼,起死回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脸。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那张脸很美,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并且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喜悦也正注视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苏绫浅笑着亲切说道。 卫颜心底猛然一惊,怎么会是她!随即猛然一翻身,站起身来,却发现混身乏力,头晕目眩有,站立不定。 若不是苏绫疾手搀扶,恐怕又要摔个人仰马翻。 谁知卫颜丝毫不领苏绫的情,猛然一甩臂掀开苏绫,别过脸去重重道:“怎么会是你?” 苏绫由于大量为卫颜大量输送真气,耗费气力,之前又受了黑邪子一击,也是面如白纸,站立不稳。被卫颜猛然掀开,连退数步险些倒下。 苏绫眼中满是哀伤注视被自己所救那人的背影,略带失望的平静的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 卫颜回首看了一眼苏绫惨白的脸色,这才察觉到体内一股外来的真气早已游走全身,疏通血脉经络,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他缓步行到苏绫面前,“这次你救我一命,我欠你的,日后定会报答。我看的出你的别有用心,但我是玄门,你在魔宗,我们终究没有任何结果!” 苏绫怔在原地,面无表情,只呆呆的站着。 “后会有期。” 卫颜转身,径直离去。 “谁要和你相欠!谁要你的报答!你只会自命清高、自做多情,谁会瞎了眼爱上你!”苏绫这句是嘶吼出来的。 已经走出数步的卫颜回过身来,平静看着面前的女子,明明双眼已经红肿,却倔强的坚强,以至于表现出无比的愤怒。 卫颜道:“最好是这样。” “赶紧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明明是在挽留,却要愤怒的赶撵,明明是肝肠寸断,却要装作冰冷无情。 可是这一次,卫颜没有那么快离去,只是顿在原地。 终于,卫颜毫无征兆的再次昏倒在地。 苏绫的心又紧了一下,连忙赶到身旁,至少还可以陪在他身旁多些时刻…… 断云阁山门前。 长跪的阿影,阿满二人身前藏锋部清水,情怀不停规劝。 “师弟,师妹,次番黑邪子突袭,长老们多多少少要忙一阵子,等忙完这阵子,再请师父赐罪,如何?” 清怀重重吐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北铭轩,虞芊芊身上,亲切唤了声:“师妹、师弟。” “这次,你们二人多多少少有些罪责,但师父向来疼爱你俩,还是先起身回藏锋部,等明日师父定夺吧。” 清水,情怀显然还不知张小奇的死讯,见自家师父将师弟师妹晾在一旁不予理睬,便上前关心。 这一幕也被众人看在眼底。 北铭轩终于按耐不住,凶巴巴叫嚣道:“藏锋老头,难道你没看见你还有两个徒弟跪在一边吗?” 藏锋道人面无表情,对北铭轩的吼叫充耳不闻。 长灵长老心情也不大好,眼中迸射凌厉的锐光,便叫北铭轩,虞芊芊心底胆寒。 “小轩子,我们还是先走吧,这两个长老都不是善茬,待会万一对咱两动手就不妙了!”虞芊芊低声悄道。 北铭轩道:“不慌,我们还是先等耀耀和苏绫姐回来再做打算。” 长灵长老跨过一潭血迹,行到藏锋道人身旁,“师弟,你这两名弟子……”竟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藏锋道人长吁一口气,又刻意抬高声音,“长灵师兄,按照断云阁门规第三十九条,断云阁弟子勾结魔宗妖人,该如何处置?” 长灵也看出藏锋道人有不忍之心,背过身去面对众多弟子,目光却是停在阿影,阿满一处,“断云阁门规第三十九条,断云阁弟子勾结魔宗妖人,轻则囚于朝阳峰后山地牢,终身不得踏出地牢半步,重则分尸挫骨,立斩不饶!” 众弟子自然清楚勾结魔宗的罪责处罚有些残忍,但听长灵长老亲口说出,都是不由的心惊胆战。 长灵长老暗自苦笑,又道:“可是藏锋师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断云阁门规还有一条,那就是门内弟子若是犯错,诚心悔改,杖责三百,不得再犯。” 长灵长老瞟了藏锋一眼,见他不欲多言,便缓步走到阿影,阿满面前。 “阿影,阿满,你二人可知罪?”长灵长老压沉声音,面色不苟,语重心长的问道。 阿影只平静的回道:“弟子知罪。” 长灵长老不慌不忙的侧首,冷视一眼北铭轩,虞芊芊,语气再重些,“身为断云阁弟子,却不潜心修行,洁身自好,屡次与魔宗妖人来往。依断云阁门规轻则囚禁于后山地牢,重则当场处死!但念你等知错悔改,悬崖勒马,还未酿成大错,现依照断云阁门规第五十二道条令,每人杖责三百予以警示,这三百杖能受及受,不能受也得受!” 长灵此言一出,但见阿满立时面色难看。他望向身旁的阿影,却见阿影从容淡定,面无表情。阿满自知姐姐体质超乎常人,这三百杖责之刑自然消受的了。可自己却不同,若是执法之人留个情面,尚且能捡回半条性命,要是个冷酷无情不念同门之谊的狠角色,那可就生死未卜了! 北铭轩对此也是极为不满,嚣张吼道:“长灵老道,你这处罚未免太重了吧。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孩子,三百棍子下去,那身子骨吃的消不?” 长灵长老含怒的沉声道:“我断云阁家事还用不着一个外人插手,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北铭轩当即火冒三丈,准备冲上去的身子被虞芊芊死死拽住,“小轩子,不要乱来,我俩加在一起也不会是这老道的对手!” 虞芊芊终究是女子,拽不住北铭轩蛮牛般的气力。 “走。” 北铭轩只走进了半步,便被这一个字喝住,不敢上前。 他的眼中流露出惊惑之意,但更多的是担忧。看着那个端端跪立,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的女子,他多想冲过去一把拽起,带着她远离世俗恩怨,远走高飞。可是他却没有那样的勇气,他甚至在她说出这一个字之后,心底变的慌乱无措,如是那汹涌浪潮中的孤叶扁舟,没有任何方向。 “阿影……可是……可是你……” 阿影的声音再清晰些,“你走啊。” 北铭轩怔在原地,面上表情错综复杂,他的脚步不舍得退后,该用什么安抚那份无处安放的牵挂。 北铭轩心中反复,难以抉择,虞芊芊悄声急道:“小轩子,我们还是快走吧!”还未说完便拖着北铭轩整个身子生拉硬拽一步步退去。 长灵长老喝了一声:“执法弟子何在?” 便有两名体格强健手持长棍的弟子从众弟子当中走出来。 阿满心中苦味,咽了口唾沫,只看向阿影。 阿影唤了一声:“长灵师伯。” 长灵长老目光在下跪的阿影,阿满之间徘徊,“你二人既已犯下错误,这三百杖责是免不了的,望你们谨记此教诲,日后不可再犯。” “阿满年岁尚小,受不得三百杖,弟子阿影愿代受刑法,请师伯成全。” 听阿影如此说,阿满心中岂会好受,连忙道:“姐姐,阿满可以挨住,姐姐不必替我受罚!” 阿影道:“阿满是阿影的弟弟,不能受伤。” 阿满还想说些什么,可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长灵长老再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未转过身来的藏锋长老,很是想不通。终于还是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阿影的要求。 第六十三章 何为妖人 琼月的一点寒光挥洒下来,林中的枝叶皆泛着白光。 疾步而行的卫颜定住脚步,回过身来,“你再敢跟过来,休怪我不客气!”尽管重伤还未恢复,但他的语气凌厉,肃然冷漠。 苏绫像是料定卫颜不敢拿自己怎样,几步走了上来,怔声道:“你尽管放心,待到断云阁山门处,我自会离去。我可不想自己大费周折救起的一条性命昏死在回家的路上!” 卫颜重重“哼”了声,也像是拿这个救命恩人没有任何办法,猛地回身,迈着疾步而去。 苏绫暗自苦笑一身,继续追了上去,始终与他保存两三丈的距离。 “喂!我说你走那么快就不怕又昏死过去!”苏绫调侃的大喊。 卫颜脚步未停,冷声道:“再倒下,不是还有你吗?” “……” 断云阁山门前只能听到执法杖重重击打在肉身上闷响声。 “你们就不能下手轻点吗,都是断云阁弟子,就不能留一点情面吗?”阿满奋力冲着两名执法弟子大吼。 这两名弟子充耳不闻,空中执法杖一上一下,合着那重重的闷响,只叫阿满心痛不已。 粗壮的执法杖一次次重击在身背,除了脸皮上的肉轻微抖动,阿影再无任何变化。 由于断云阁尚存弟子众多,这黑邪子肆虐的善后工作进行的也快,已经到了收尾的工作。 藏锋道人首先抬步,向山门内走去,长灵长老也随步而去。等到众多弟子一一离去后,山门前只剩阿影,阿满和两名奋力挥动执法杖的弟子。 良久后,阿影目送着两名执法弟子离去的身影,不自觉,口角已有血迹缓缓渗出。 阿满猛然扑进阿影的怀中放声痛苦起来。 阿影也将阿满揽的很紧,静声道:“受了罚,阿影,阿满还是断云阁弟子。” “姐姐,我们……回藏锋部吧。”阿满一抹泪眼,说道。 “等师父,再回去。” 可是他们始终没有等到藏锋道人走出来,便跪了一夜。 第二日,阿满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自山门内走来。他猛地打个哆嗦提了提神,等他看清走来的几个人影更是吃了一惊,他快速的揉了揉眼睛再望去。 只见四名身着神机堂道服的弟子快速朝这边走来,其中两名手上拿着十分粗壮的黑色镣铐。 阿满心底忐忑不安,看向阿影:“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阿影也是望着来人,“我也不清楚。” 这四名天机子也不言语,神色清冷,给阿影,阿满扣上镣铐。阿影手上的索链扣子明显比阿满的粗壮一倍不止,看来也像是知道阿影并非常人,若是普通的刑具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从始至终,阿影也无无任何反抗,任由天机子对自己施加刑具。阿满见姐姐如此淡定,也只好忍气吞声,任由来人摆布。 偌大的朝阳殿内,今早却汇聚各部弟子不下百人。这些弟子按部就班,服饰统一,排列整齐,一个个面色凝重,神情肃然。 除去东来、长灵、生规、藏锋四部,竟连一向极少参与断云阁内务的神机堂都有不少弟子在场。 只不过站列左侧的长灵部弟子有些异状。有些眼中布满血丝,有些眼角泪痕未干,似是愤愤不满,却唯独不见长灵长老的踪迹! 没多久,东来长老一副病态,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脚步踉跄从侧门缓缓而来。 他坐上精致的檀香木椅,重重吁了口气,面色甚是难看。不由的将目光瞥向藏锋道人处,只见他双目瞑闭,面色不苟,只将雪白的拂尘握抱的很紧。 索链拖地发出的铮铮脆响越来越近。终于在四名天机子的押解下,被牢牢束缚住的阿影,阿满二人进入朝阳殿内。 自这姐弟二人踏入朝阳殿的第一步,数百道目光就如无数的利箭齐射过来。 待阿影,阿满快要行到殿内尽头时,站列两侧的人群中,一名弟子冲撞出来,面目狰狞,满眼愤恨,近乎癫狂失智。只是这名弟子还未靠近阿影便被身后的几位同门师兄扯住身子按倒在地。 这名被按在地上的年轻弟子,似有满腔的怒怨,咬牙切齿,直视阿影的双目恨不得将其吞食,“禽兽!你们这两个禽兽,断云阁待你们不薄,为何还要如此心狠手辣,我何仁怀今日定要替师父报仇,将这两个禽兽碎尸万段!” 两名同门师兄费力按住地上这名叫何仁怀的弟子,也是狠视阿影一眼,振声道:“何师弟,师父遭遇毒手,我们大家都不好受,你先冷静一下,一切听东来师伯的安排,我相信师伯会还我们公道!” 阿影处事不惊,倒是阿满被这猛然重出的弟子吓得不轻,如今更像一头被束缚的野兽,仇视自己。他胆战心惊的环顾周身,这殿内众多弟子聚来的目光都流露出敌意。 “阿影,阿满!”东来长老缓身道。 阿影自知有罪在身,虽然尚不清楚有何罪责,仍是跪地应声:“弟子在。” 阿满见姐姐此状,也跪了下来。 “我且问你,昨晚你二人身在何处?” 阿满答道:“昨夜我二人原意在山门外等师父出来,再随他回藏锋部,但师父始终没有出来,我二人便在山门外跪了一晚。”阿满深情望向藏锋长老,却见他双目瞑闭,怀抱雪白的拂尘,端端站立。 阿满话语未落,伏地的何怀仁吼声道:“你说谎!” “昨夜我同师兄自师父房中出来,还未行出十步,便碰上你这个禽兽姐姐。”何怀仁的目光像能将阿影吞了,“我二人甚是纳闷,便询问她,何故深夜寻到长灵部,她只冰冷回答要向师父寻仇,我同师兄拔剑相对,岂料这妖女不知使的什么鬼魅妖术,还未等我们动手便绕到身后将我们击晕!今早等我们醒来,见师父房门大开,便冲了进去……谁知,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讲到此处,何怀仁以泪洗面,甚是可怜的样子。“自我十岁起便被师父收留,这近十年来,师父待我情同父子,教我识文断字,传授气脉之术,如今师父惨遭毒手,东来师伯您是断云阁执法长老,今日一定要还我们长灵部公道呀!” 阿满见姐姐如此被诬陷,自然不会罢休,满腔怒火正要开口却被东来长老抢先一步:“阿影,你还有何话说?” 阿影平静答道:“我没有去过长灵部。” 岂料东来长老听了此话,怒拍扶手,强行站起身子,振声吼道:“你这妖人三魂具失,先是与生规部弟子冲突,十年会武期间企图迫害往生寺弟子,后又对我出手,却是与那些个魔宗妖人相交甚好。如今竟向长灵长老下此毒手,我若是再坐视不管,恐怕自己性命不保!” 阿满听了东来长老一口咬定是阿影杀害了长灵长老,内心深陷恐惧,慌张急道:“不是这样的,姐姐昨晚根本就没有去过长灵部!” 东来长老强撑着病身,重重“哼”了一声,“我那长灵长老向来待人平和,不结仇家,就因昨晚罚了你们三百杖责之刑,便落个尸骨未寒的下场,实在令人心痛呐!” 阿影凝望一直闭目而立的藏锋道人,道:“师父,阿影没有杀害长灵师伯。” 片刻之后,东来又坐了回去,“藏锋师弟,此二人是你的弟子,该当如何处置?” 藏锋道人缓缓睁开双目,紧握拂尘的手也松了下来,阖眼而望下跪的阿影,阿满,“断云阁除了几位师兄长老,唯一能与长灵师兄对敌的人也就只有你这妖人了。且不说我那大弟子张小奇一片好心去天漠寻你,如何被你迫害……此等妖人,若是不除,必是断云阁之祸害。” 阿满红肿的眼眶,泪珠开始滴落,泪眼早已模糊了视线,看不起前方那人的模样。好像拥有的一切被瞬间剥夺,空落落的心底找不到任何依靠。 阿影的声音缓慢,竟有一丝颤抖,“师父……何为妖人……” 第六十四章 拜别 朝阳殿内,一度陷入沉寂。终于阿影缓缓起身,端端站立在原地与藏锋道人对视。澄澈的眼眸依旧没有变化。 东来长老喝声突起:“执法弟子何在,将这妖人拿下!” 只见四名高大威猛的断云阁弟子已然从人群中踏出,探步朝着阿影,阿满二人移动。这四名执法弟子皆是铭成境的好手,此时的阿影也是被粗链镣铐紧紧束缚,尽管如此,四人心底仍是有些担忧。毕竟连长灵长老都被其杀害,阿影的实力早已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 待四人又靠近半步,龙吟之声暮然而起,激荡在整个朝阳殿内。这龙吟厚如洪钟,竟能听出些悲怒之意。更有一股强劲的气脉之力以阿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这气脉之力犹如怒涛狂澜令多数弟子无力招架,溃散开来。 东来长老心底无比震撼,甚至产生了畏惧:“龙尊决二式在这妖女手中竟有此般阵势,她的气脉实力恐已铭成境不止。而她拜入断云阁半年不到,这番天赋实属万中无一。今日绝不能放她离去,否则后患无穷!” 与阿影相距最近的四名执法弟子早已祭出专属法器,然而在这强劲的气脉之力下也只得结印防守。 震耳欲聋的潜龙吟持续不久终是消散,那股强劲摄人的气脉之力也逐渐消失。 此刻的阿影依旧十分平静,只是微微沉下头。这短暂的片刻,没有人去打扰,身旁的阿满也没有。 见四名执法弟子围攻阿影,却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神机堂堂主朱云龙终是没能忍住,粗声道:“天机子何在,还不将这妖女拿下!” 七八名天机子个个横眉竖眼,手中突显法器神光,齐齐而动。 待那些个溢散神光的斧钺利刃距离二人咫尺之距,阿影也不做何动作,只那面上皮肉一紧,附在身上扣在腕处的锁链被生生挣断。 然阿影的恐怖不止如此,她竟在刹那间携着阿影腾出数步,避过锋芒。 阿影脚步刚落,便听身后沉怒的声音响起:“长灵部众师弟,随我一起迎战这妖女,为师父报仇雪恨!” 阿影不知何时开始,周身流散出细白的光泽,面色终于阴沉下来。 下一刻便听人群中喝声迭起,一道纯白光影闪电般穿梭其中,令人眼花缭乱,越来越多的弟子被拳掌击飞。 长灵部弟子何怀仁见众人皆非这妖女的对手,目光落到一旁的阿满身上。 “都住手!” 众人纷纷停了动作,目光齐聚过去,只见何怀仁手持利剑架在阿满脖颈处。 东来长老猛然起身走出几步,面上惊现慌张之色,却是没有言语。朱云龙紧握的双拳青筋突显,猛地抬起步子,却又放了回去。 何怀仁切齿嗔视人群中的阿影,“若是不想让他死,便乖乖束手就擒!” 阿满急声喊道:“姐姐,不要听他的,他们会杀了你,姐姐你快走,你快走!” 阿影极快走出几步,她的声音也比平常要洪亮许多:“放过满,放过满。” 突然,阿影便觉腰间一阵冰凉,没有温度的长剑已经深深刺入腰间!她望着阿满热泪狂飙,悲痛欲绝的哭喊着自己的名字……感受着越来越多的利刃从腰间,腹怀,肋下刺入体内。 纯白的衣物上艳红的血晕散开来,异常显眼,血滴沿着锋刃极速下坠,发出“嘀嗒嘀嗒”的急奏。 可是阿影的双眼依旧死死盯在阿满的身上,盯住他脖颈处的长剑,听他嘶喊,狂嚎。 刺入身体的五六柄利器齐拔出,顿时血涌不止。阿影脸色煞白,便觉浑身失去力气,猛然跪倒下来,额上冷汗析出。 这一刻除了阿满,声嘶力竭的阿满,好像再无一人为她担忧,替她心痛。那些个冷冰冰的目光或是嫉恨,或是理所当然的轻蔑。这便是断云阁,容不得半点污物邪气的断云阁! 她粗声喘息着看着阿满丝毫不顾架在脖处的利刃,终于奋力挣脱何怀仁的控制,不顾一切的奔向自己。 “姐姐……姐姐,姐姐,你不要死,阿满不要你死……姐姐!” 阿满脑中一片空白,看着血涌不止的伤口,他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唯一疼爱自己的人做些什么。 所有人注视殿中央姐弟二人的目光中恨意减退了些,因为在他们眼中,这名杀害长灵长老的凶手身中数剑,已是走到生命的尽头。 东来长老再次缓缓站起身来,先是瞥视一眼面无表情藏锋道人,见殿下跪卧的血色瘦影不住的抽搐,竟生了恻隐之心,便立刻定了定心神。 阿影费力的抬手,缓缓拭去阿满脸颊的泪水,无力道:“满不要哭,我会……没事的。” 何怀仁见阿影还未断气,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狂怒,暴喝嚣叫:“妖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快快拿命来!” 只见何怀仁周身青芒暴涨,手中长剑直直向阿影刺去。轻而易举便能取了阿影性命。 藏锋道人不由的迈出一小步。 白云苍狗,事实难辨,欲壑杂陈,悲喜相连,破执去妄,错说纠纷,有些人胜了自己,有些人……败了自己…… “住手!” 这两个字具有很强的威慑力,令人心底一惊。与此同时一道飞影极速而出,瞬间击落了何怀仁急刺向阿影的长剑。 阿影缓缓抬头,望着那人早已端立身前高高在上的尊容。冰雕般的面孔没有丝毫温情,下一刻,他却笑了,无奈的苦笑! 藏锋道人自嘲道:“要除你的人是我,要救你的人……也是我。” 藏锋道人目光徘徊在阿影,阿满之间片刻,终于落定下来,目光炽热而冰冷着!他声震势威道:“今日再有人碰我这两名徒弟一根毫毛,我藏锋必诛之!” 藏锋道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朝阳殿内,这不羁的壮言再没有把断云阁放在眼中。也许过了无数的时光,有道人影伫立在天地的某处,凝望苍界山的高峰峻岭时,心间激荡的只有那句“今日再有人碰我这两名徒弟一根毫毛,我藏锋必诛之!” 然此刻,藏锋这句话语却也引来无数仇视的目光。整个朝阳殿躁动不安。 东来震惊呼喝藏锋道人的名字:“藏锋!” 藏锋道人丝毫不去理会各类言语,目光,只道:“断云阁藏锋部弟子阿满听令!” 阿满心底慌乱,连忙低声应道:“弟子在。” “我命你即刻启程,扶持阿影尽快离开断云阁,你二人终身不得踏入断云阁半步!” 阿满听完,一时哑口无言。 阿影却是强忍腰腹数道剑伤,深深扣了一首,重声道:“谢师父……不杀之恩。” 阿影在阿满的扶持下缓缓起身,缓步走过众弟子的身前。阿影身后拖出一条漫长的血线。 藏锋道人目光冰冷直视着两人颠簸费力的步伐,一手双指并剑,纯白的气刃在指尖气势凌然,随时待命,已备不测。 第六十五章 归魂路 朝阳殿内一众弟子目视阿影,阿满二人离去的背影,多是心有不甘。数十名长灵部弟子更是咬牙切齿,嫉恨的目光望着殿中央藏锋道人。 藏锋道人只听身后响起一声悲凄的苦笑,含泪的苦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好像是嘲笑这世间。 何怀仁沙哑的声音悲恸无力的吼道:“师父,你看啊,你睁开眼看看啊,这就是你往昔……情同手足的师弟……我的师伯……师父,对不起,弟子不能为您报仇雪恨了……” 藏锋道人只是缓缓收回手中的白色气刃,却没有勇气转身去面对这名长灵部弟子。 东来口气极重,愤愤不满的质问:“藏锋,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藏锋道人只道:“她们是我的弟子。” “可他们更是断云阁的罪人!” 藏锋猛然回身,目光不定,低声道:“六道利刃刺入体内,她虽未当场毙命也是九死一生,难道还不能放过她吗?” “我对不起长灵师兄,难道还要我对不起她们吗?” …… 断云阁山门处一道显眼的血迹从门内而出,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远处。 早已逃出断云阁数里的姐弟二人未敢停歇,反而越走越快。方才朝阳殿内数百弟子凶神恶煞,杀气凌然,这会儿保不齐已经在追来的路上。 阿满见姐姐腰间鲜血还未止住,更是心慌意乱,“姐姐,你流了好多血!我们还是先歇会吧!” 阿影道:“我没事,快走。” “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阿影费力喘了一口:“回古月镇,回家。” 直到正午时分,阿满突然察觉到姐姐身上的血好像流干了一样,面色苍白如纸,身子极度虚弱。 揪心的阿满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阿影止住缓慢的步子,身形晃了晃。他连忙扶住阿影失去重心的身子缓缓躺下。 若是常人被这些个神兵利器刺入身体,恐怕早已归西。阿影虽说体魄强健异于常人,能在如此伤势下行出百里已是奇迹,可她终究是血肉之躯。 “姐姐,你会没事的,我们一起回家过以前安静的日子!”阿满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说道。 阿影不由的看了一眼自己腰间鲜红的血迹,吃力的说道:“满,姐姐好累,姐姐想睡会。” 阿满整个身子抽搐一下,心中更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他凄声重重吼道:“不行,阿满不许你睡!等你再歇会儿,我们继续赶路。” 面无血色的阿影费力的睁眼,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轻声道:“可是姐姐……真的……好累……” 注视阿影即将闭合的眼眸,阿满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眶中的热泪如洪水决堤而出。他剧烈摇晃阿影的身子,企图使她清醒过来,他撕心裂肺呼喊着她,却都无济于事。 绵延近千里的原始密林杳无人烟,死一般的沉寂。那悲痛欲绝的嘶喊也被埋没在丛生的灌木,传不了多远。 阿影听着耳畔阿满的啜泣嘶喊之声愈来愈远,直到……直到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消沉。 虽然是白天,可那种恐惧的黑暗却在瞬间将阿满笼罩其中,任他如何嘶声呼喊,再无一人为他应答。 他紧紧将已逝之人逐渐冰凉的躯体搂在怀中,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 他的眼早已红肿不堪,声音沙哑到近乎没有,体力极度透支,可他仍然将她早已凉透的身子揽在怀里,悲啼不决。 直到黄昏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真正的夜暮降临。 孤寂的夜和一时半会走不出的山林并没有令阿满感到丝毫恐惧,因为他憔悴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没有丝毫力气去感受周身的一切。他情愿被这天地间的黑暗吞噬。 直到泪眼婆娑的阿满不经意瞥见一点微弱的灯火,才暂时止住声音。 那一点模糊的亮光好像随时可以熄灭,又像是走过亘古,与天地长明,青冥中显得圣神。 漆黑的夜里,那光斑往阿满的方向而来,只是速度极缓。阿满自然不能理解这杳无人烟的密林深处,为何会有如此奇异的光斑,是人是兽? 直到那带着淡淡青色的光点用了极其漫长的时间靠过来,阿满首先听到的是竹竿敲击地面的轻脆声响。 阿满缓缓起身,心中的痛苦被过于集中的注意力分散不少。 那一点光其实是一盏灯,纸糊的灯! 挑灯人的孤影有些瘦弱,她的另一手中拄的是根细长的竹竿。此刻,竹竿仍是在身前来回的敲打摸索,发出轻响。 直到阿满逐渐看的清晰。那人虽然挑着灯,照亮了前方的路,却丝毫看不见前方的路,因为她的双眼已经失明,全靠另一只手中的竹竿探清前方的路。 婆婆的背很隆,相应的步伐也是极慢,花白的苍发盘起,面上褶皱百布,却都很浅。一身素衣,独自行走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密林深处。 她行至阿满前方三四丈的距离便没在过来。虽然手中竹杖探不过来,却像是早知前方有人。 寂寥的夜只沉寂了片刻,便响起了一道承载了无数岁月,饱尽沧桑的古朴之音,浑厚低沉。 “孩子,你都哭了快一天了,她……也该醒了……” 阿满显然还未对这密林深处而来的神秘婆婆放松警惕,颇重的口气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半夜三更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已有古稀的老婆子嘴角露出浅笑,失明的双目紧闭,平声道:“一个过路的瞎婆子不值一提。”又紧接着问道:“婆婆我最近有点记不得路了,敢问归魂路该往那处走?” 轻微的风吹过,老婆子手中挑的灯轻微晃动一下,连着那仅照亮方寸映在她脸上的淡青色光芒也跳动起来。 阿满的心底莫名的恐慌,随即定下心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归魂路,赶快走开!” “孩子,你不知道她却知道,不如你替我问问她吧,让我这个看不见的瞎婆子早点回家。” 阿满心中更加不安,姐姐明明已经……这瞎婆婆让我问已逝姐姐,究竟意欲何为。而且这密林深处哪里来的什么归魂路,她又要回哪儿去。 阿满怒声道:“姐姐明明已经不在人世,你这老太婆叫我问死人,究竟按的什么心!” 隆背老太婆答道:“孩子,举手之劳而已,你就让我这个瞎婆子早些回家吧。” 阿满也是有点不信邪,难道姐姐真的还会告诉这位婆婆回家的路不成。当即回身伏在已死的阿影身前,又是一阵心痛。他平复心情后将信将疑的问道:“姐姐,归魂路……怎么走?” 寒凉的风刮过,不远处的冥灯又轻微晃动起来。 可能阿满还心存幻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放下了仅有的奢想,孤彻的心早已凝霜结冰。他逐渐黯然神伤的目光猛的明亮起来,仿佛一道毫无征兆的光明带着世间所以的炽热瞬间照射进心里。 阿满目睹着逝世半日的姐姐双目紧闭,唯有左臂缓缓抬起,如是抬起了这世间众生苦乐编制的一张巨网将那生死化为了永恒! 那纤手所指的方向究竟通向哪里,没有人知道,除了双目失明的神秘婆婆。 “姐姐!”这一刻,阿满逃脱了所有的黑暗,让那悲彻极喜的激动聚在胸口。他极快的托起阿影的身子放在自己怀中,一滴莫名的滚烫热泪坠在阿影冰凉的脸颊。 一双眼再度睁开,感受着世间的冷热。 阿影注视着面前这张早已不能用稚嫩形容的面孔,他的眼几度湿润又几度干涸才会如此红肿。“满,姐姐醒过来了。”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一刻,阿满再次肆无忌惮的抽泣起来,仿佛那些积攒的恐惧、悲痛、失望可以在瞬间被释放出来,“姐姐,你以后不许这样吓唬满,不许再丢下阿满一个人,好不好,呜呜~~” 第六十六章 山林人家 苏醒过来的阿影还很虚弱,没有丝毫力气可以站起来,只能静静躺在阿满怀中。阿满也暂时止住了哭声。只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青冥的灯火亮光只有极少部分可以照过来,使得二人周身都带着浅淡的青色。说是他们看灯不如说他们注视挑灯的人。 苍老的声音似带笑意响起:“这姑娘也醒了,回家的路也找到了,我就不多打扰了。”说话间,这神秘婆婆已经缓缓侧身,往阿影方才所指的方向行去。 烛光渺弱得青灯照亮了她看不见的前方,另一手中竹杖来回探路发出轻脆的声响。口中还念念有词:“前心造、后心报,何有脱时?若前心不造,即后心无报,亦安得妄见业报哉?怪哉!” 婆婆缓缓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手中的灯盏靠近地面一点,却是一条横躺着的青虫。 她动作迟缓的略微调整身子,绕过这条比拇指还小的青虫,自顾念叨:“你既未造也无报,当何业报,且生灭自然法吧。” 幽光随着那人隆起的渐远身影也消失了去。 夜深露重,阿影虽已起死回生,然重伤并未痊愈,身子虚弱的要紧。二人决定先在这密林深处歇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这日,姐弟二人往南行了整整一日也未走出苍界山的茂密林海。一日下来,二人米食未进,疲惫不堪,且阿影身体抱恙,好几次差点再度昏死过去。 眼看夜幕再度降临,走走歇歇的二人也是说不准究竟何日才能彻底走出这片无垠的广袤山林。 阿满小心翼翼搀扶着阿影一臂,心底盘算着,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是漫漫彻夜,今晚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姐姐,你先在前面坐会儿,我去周边拾点柴火,好留着晚上生火。” 阿影目视前方,缓缓摇头,“满,不用了,你看前边。” 只见前方不太遥远的地势略高处,篱笆围起,坐落着一户普通人家。此刻已有灯火闪烁。 阿满面露喜色,惊声叫道:“姐姐,看来我们今夜真的不用在这深林忍饥受冻了,真是天助我们!” “姐姐,咱们赶紧过去吧!”说话间,阿满搀扶阿影快步往那户山林人家而去。 顶在树尖的夕阳越来越沉,一天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极其艳红。排列稀疏的竹篱被拉扯出极其细长的影子。 篱笆内一个小姑娘专心玩弄被囚在竹笼内的小雀。小姑娘身着一件灰褐色的粗布衣裙,很是土气,盘梳的丝发上除了一根竹棍,也无什么珠宝簪钗。粉嫩的脸颊长时间沐浴阳光,已经通红。 一只幼雀不知被关在这简单编织的竹笼几日,失去了活力,站在支架上打盹。任这小姑娘如何做鬼脸,对着它大呼小叫,都不予理睬。 小姑娘见自己如此费劲的讨好,笼子里的雀儿却安安静静的沐浴残阳,卧在支架上打盹,许是没了耐心,猛的一拍竹笼,顿时惊的笼内雀儿碰壁横飞,叽喳乱叫。 “哼,不跟你玩,你安静在这待着吧!” 说话间,这小姑娘便欲转身,往屋内而去。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篱笆外不远处两个人影,缓缓行来。 惊慌无措的小姑娘一溜烟跑进屋内,稚嫩的声音不停喊着:“爹爹,有人要来我们家了,你快出来看呀,爹爹!” 天色逐渐沉暗下来,却还看的清楚。 一名身材略显魁梧的汉子伫立在自家门前,目光落在行来的阿影,阿满二人身上,很是惊惑问道:“我看这位小兄弟服饰,莫非二位是断云阁的人?” 阿满语速极快,连声回道:“是是是,我们真是断云阁弟子!” 阿影却声音清晰的答道:“不是,我们不是断云阁弟子。” 阿满猛的侧首定睛凝视阿影片刻,又道:“这位大叔,姐姐身受重伤,我们又在山林中行了一日,您就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晚吧!” 阿满见面前这壮汉身后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想来便是这大叔的孩子吧! 这衣着朴素的汉子面上露出亲和的笑容,下意识抚摸了下小女孩的脑袋,凝视阿影血渍凝固的红衣,说道:“我看这姑娘着实伤的不轻,赶紧进来吧!” 山林中的夜格外静谧,世间万物都已沉睡,凉风悄无声息的吹过,唯有地势略高处的一户人家灯火阑珊。 屋内还算宽敞,却徒穷四壁。外屋仅一张陈旧的方桌,四条长凳。里屋除了床榻显眼的便是挂在墙上的兽皮,蓑衣。 阿满狼吞虎咽嚼食这汉子端来的烙饼,笑往汉子,小女孩不停重重点头,示意十分美味。 汉子也只是浅笑,不欲打断他继续进食。 小女孩见阿影端坐,目光只盯着饥饿狂食的阿满,很是疑惑的奶声道:“大姐姐,你不饿吗,还是爹爹烙的饼不好吃,你怎么一口都不吃呀?” 阿满费劲的咽下一口,道:“姐姐,大叔的烙饼味道真不错,你也来一口吧!” 阿影答道:“我不饿。” 阿满在三人目光注视下也没再好意思吃多少,顶多半饱,随即抬袖抹嘴,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客套话。 “这方圆百里全是茂密山林,不知二位何故,会流落到此地。”这汉子仍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道。 阿满细望这汉子,粗眉俊眼,五官端庄,生的憨厚,不像什么坏人,便道:“其实我二人本是断云阁弟子,只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便被赶了出来。” 汉子见阿满面色怿怿,也不欲多问,故作明了,道:“原来如此……” 小女孩一副惊态,表情认真的问道:“小哥哥,你们是不是在断云阁学了很多厉害的功夫呀,爹爹经常说断云阁的功夫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阿满抬眼望了一眼冰霜冷态的阿影,沉下头去,摇头苦笑,很无奈的答道:“厉害,是天下最厉害的。” 不多时,汉子起身从里屋拿出拳头大小的罐子,“你这姐姐伤势不轻,正好我这儿还有点寻常的草药,虽然没有那些个名贵药材疗效好,多少还是有点管用,就给她用了吧!” 阿满一时竟不知如何感谢,颤抖地手接过药罐,眼眶隐隐有些红润。 这么久以来,他和姐姐每天都过活在各种仇怨、杀戮中,他甚至早已忘记其实这世间还有温情。 他终于还是强忍泪水,重声道:“大叔,阿满同姐姐谢过大叔今日之恩!” 汉子连摆手:“小兄弟言重了,我这深山僻壤之地,招待不周,二位莫要嫌弃就是了。” “我这偏僻的地方几个月都不见人影,你们就暂且小住几日,一来,小兄弟年纪比我这宝贝女儿大不了多少,陪她解解闷,二来,你这姐姐伤势严重,在这修养几日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见阿满犹豫不决,汉子又笑道:“小兄弟莫要顾虑,我这简舍旁边紧挨着一间小屋,平日里做伙食房,虽然简陋了点,收拾一下,还是勉强可以住人。” 小姑娘极快的绕着方桌跑了半圈,来到阿影身旁,扯着沾血的衣袖,嘟起嘴巴道:“大姐姐,你们就留下来嘛,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的!” 阿影静望身侧的小姑娘。 阿满只道:“那我二人就只好多打扰几日了。” “不知大叔该如何称呼,还有这小妹妹?” “我姓莫,单名一个单字,这是我的女儿,莫河图” 第六十七章 长裙 苍界山断云阁内 月明星稀的寒夜,那点微弱的月光泄在光洁的青石板上竟隐隐发亮。只是那微微拂过的风却冰冷刺骨。清冷的院内,除了竹影娑婆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便剩那人孤瘦的清影。 他手中执的是一柄隐隐泛着淡蓝光泽的长剑,他身如鸿雁在月下尽情挥舞。 夜很冷,可是他的额上已析出汗水。 若是通晓剑道之人观他舞剑,定会看出他的剑好像始终被什么缠绕住一般,每一式都未能点到适处,欠缺一点力度,少了一份果断。 分明可以看出他的心已经到了那个位置,可手中的剑却始终差半寸,所以他的面容表现的痛苦,挣扎! 忽然,他猛的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胸口面色惨白,多是旧伤复发。 就在他极其痛苦之时,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蹿出,疾步奔走过来,却被一声毫无征兆的呵斥止在原地。 “不要过来!” 遥遥对望的苏绫脚步硬是被喝声止住,没敢再上前一步。月光下,她孑影独立,对望的目光万般心痛。 “卫颜大哥!”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离开,对吗?今晨,我门前的三株牛舌草,一颗参也是你放的吧?”卫颜强忍胸口的伤痛,颤音说道。 含情脉脉的苏绫正欲对答,却被卫颜抢过话头,“我说过,我欠你的迟早要还你!当日,你我约定,在断云阁山门处便不再跟过来,如今却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断云阁,你究竟想怎样?难道……难道非要我同五师伯的两个弟子一样,落个身败名裂,你才肯罢休吗?” 苏绫虽然还在原处,可是目光早已游走在他的身旁,只听她深情细语:“卫颜,你还记得……记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在你昏死的那个寒夜,我感觉整个天就要塌下来,那晚是我这辈子哭的最伤心的一次,我告诉你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求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最后你终于算是做到了。自那刻起我知道,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 卫颜猛然重声呵斥住苏绫,“够了!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你,我们这辈子不可能在一起!” 岂料苏绫却语气更重,几乎嘶吼着质问:“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正道,我是所谓的“妖人”?” 卫颜对视苏绫已经通红的双眼,震声道:“对!你在魔宗,我是玄门,我们永远不会有结果!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今夜就把话说的明了些。卫颜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若是想要随时来取便是了,若是你无此意,那份恩情我只得他日再报!” 寂寥的夜很冰冷,月光霜铺在地上,那些话语字字刻入心间。苏绫恍惚的转身,口中喃喃自语:“我取你性命何用……我取你性命何用?” 注视着苏绫失魂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卫颜手中的长剑又握紧几分。他开始疯狂挥舞手中的剑,连续发出一声声暴喝。 猛烈的动作牵动胸处的伤痛,可是他全然不在意,只片刻的功夫他便粗喘如牛,面如白纸。 …… 第二日,晨光熹微,苍界山林南部一处的篱笆庭院内。阿满早早起身,推开房门伸着懒腰。 起的比自己还早的小姑娘,也就是莫河图令阿满眼前一亮。 阿满见莫河图依在竹篱处,竹篱上竟还悬挂着一只竹笼,笼内一只通体粉白的小雀儿叽喳乱叫。 “河图妹妹,起的这么早啊!”阿满边走近过去边说道。 莫河图只转身片刻问好:“阿满哥哥早啊。”便又专心挑逗起笼内的粉白雀儿。 阿满附身过去,迎笑道:“河图妹妹,这是什么鸟啊,怎会如此漂亮?” 莫河图一副傲娇的小表情,嘟嘴说道:“这可是苍界山最稀有的灵鹃!前几日爹爹外出猎物时发现的,便给我带了回来。” 阿满听完连连点头,莫河图又道:“我给它取的名字叫图儿,阿满哥哥你觉得好听吗?” 阿满默念一遍:“图儿……那不是你的名字吗!” “嘻嘻,就是我的名字,以后它就是我的孩子,就叫图儿啦。” “河图妹妹,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爹爹?” “爹爹,爹爹说你和大姐姐是客人,所以一大早就外出猎物了,准备被你们炖点美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满无意瞥见阿影端端静立在房门处,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注视自己与河图妹妹。 “姐姐,你感觉身体恢复的如何?”阿满一边疾步走过去,一边喜声问道。 “哇,阿影姐姐,你穿娘亲的衣物怎么会如此合身!”莫河图一手提着竹笼,转过身只看了阿影一眼便惊叫起来。 由于阿影原本衣物沾满血渍,莫单实在过眼不去,便在昨夜忍痛割爱将自己心爱之物——一套水蓝长裙赠与阿影。 不曾想这淡蓝的长裙竟十分契合阿影的身子。腰间色泽较深的绫带,裙底镂刻的花边皆是凡而不俗,给人一种儒雅清新的感觉。 阿满一时只顾观赏阿影的衣物,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莫河图神色的变化。 只是阿影注视身前这个矮半头的小人儿,平静道:“你怎么了?” 莫河图带肉的小脸上满是忧伤,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她似要哭出来一般,“这长裙是爹爹最珍爱的衣物。每隔一段时间,爹爹总会拿出来盯着看,而且一看就是一整天。爹爹说这是娘亲经常穿的衣物,等我长大了就穿着这件裙子带我去见娘亲。” 阿满看着莫河图眼角的泪水快要流出来,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对……对不起,河图妹妹,我们不知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还未等阿满吞吐讲完,莫河图忍着泪快步跑开,直进了自己与爹爹居住的屋子将自己反锁在里面,任阿满如何呼唤,拍门都无济于事。 直到中午时分,莫单虎背挎弓肩挑的杆头挂着两只山鸡回到家中。 “莫大叔,你快劝劝河图妹妹,她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会闷坏的!”阿满急声道。 莫单看了一眼阿影,淡然道:“看来她是见你穿了这件长裙才会如此。” 莫单不慌不忙卸下身上之物,敲门喊道:“图儿,快把门打开,爹爹回来了!” 屋内沉默半响突然传出莫河图哭腔的稚声:“爹爹,你明明说过等我长大了,便让我穿这件裙子去见娘亲,你为什么还把它送给大姐姐?” “图儿,等你再长大些,爹爹一定带你去见你娘,不过现在阿影姑娘急需这件衣物,咱们就送给她穿吧。” 屋内再无声音,片刻后传出呜咽的哭声,莫单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关切的安慰道:“图儿,我知道你想娘亲了,自打你记事起就再没能见过她一面,爹爹答应你,等你再长大些一定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突然,房门猛然被打开,莫河图娇小的身子急扑上来钻进莫单的怀里,哭的不醒人事。莫单也是将这唯一的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给她无限的疼爱,温暖的港湾。 阿满望着这温馨的场面,密林深处相依为命的父女二人,他们彼此给对方的心底种下希望、坚强。可总觉得缺点什么,那个他们要去找的莫河图的娘亲究竟在何处?对此,阿满还是没有再去过问。 饭桌上,阿影对于莫单专程为自己出去一趟猎来的山鸡仍是无动于衷,端端坐起。经过三人合力规劝一番,才缓缓动手啃了半个鸡腿。 这日时光过得飞快,不觉已经日暮西山…… 第六十八章 鬼祖贺喜 自从山崖密洞中的冥魂古卷进入阿影体内,巫山紫峰终年笼罩的一层浓郁紫气日渐消减,直至今日,那莫名的紫色神光稀薄的实在可怜,近乎没有!实在辜负了“紫峰”其名。 然,这日的紫峰从一大早便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气氛。时能听到三两紫衣人扎堆议论,脸上皆露喜色。 远远观去,那至高峻岭上头还星星点点装饰了不少艳红的喜色。 这一切皆是归功于一条可靠的消息,那就是天漠少主北铭轩今日要完成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成婚! 他迎娶的对象自然是那个青梅竹马,一口一个“泼妇”的天荒公主,虞芊芊。 作为天漠少主,江湖地位自然不低(归功其爹),且二货三度的雅号早已传遍整个江湖,没几个不知晓的。 到了正午时分,紫峰脚下前来道喜的人影渐多,其中不少是教主北顾风派专人呈贴相邀而来,但仍有不少未收到帖子,纯属慕名而来。 今日魔宗一系叫的出名堂的小门小派十有八九都聚到了天漠,也算是魔宗难得一遇的盛事罢。 虽说紫峰笼罩的紫气去了大半,但天空依然压的很沉,像是触手可及。 一座红绸绫罗装点的阁楼上,北顾风负手端立,面色清冷。他垂眼望了底下忙活的不可开交的男男女女,听他们有说有笑,续而极目远眺往山下看去,只见不少气脉神光自远处驰来。 不知是他望的出神还是怎地,竟未察觉到身后来人。 “顾风兄真是好自在,今日便是孩子大喜的日子,怎么一个人端端杵在这儿躲清闲。” 北顾风这才惊醒过来,陪笑道:“万山兄此言差异,今日是你我同喜,你不也一样来这儿躲清闲了么?” 虞万山听了此话爽朗笑了几声,已然步至北顾风身旁并肩而立。他望着山下疾驰的几道气脉光影,作惊状:“看来顾风兄的面子着实大呀,这魔宗中人十有八九都赶来贺喜了!” 北顾风轻拍虞万山肩头,笑道:“万山兄,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迎客了。” 二人相互客气的下楼。 天漠另一处,北铭轩一身艳红的婚袍,打扮的眉清目秀却坐在殿前的石阶上,丝毫不顾身后还在忙活的几个仆人,从怀中掏出个红通通的苹果,一口咬下去,甘甜无比。 身后上了年纪的红装老妇立时赶过来,哀声连连:“少主,吃不得吃不得,这果子吃不得呀!” 北铭轩吃的津津有味,口齿不利道:“哎呀,张妈,没事,这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这红果子本是留着待会成婚用的,你既然吃了那我再去给你拿一个吧!” 北铭轩正要再下口,却见一身红艳凤衣,头顶宝钗的虞芊芊在两名奴婢的拉扯下赶了过来。 北铭轩如遇虎狼,甩了果子便往殿内跑。 虞芊芊也是一眼望见婚装的北铭轩,大喊:“小轩子……”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相公……相公……” 这两名一路随来的女婢也是阻拦不住,只见虞芊芊疾步飞奔而来。 北铭轩也是无力可逃,止步叫道:“我说你这疯婆子,这会什么时辰就往这边跑,赶紧回娘家去!” 虞芊芊几个重重的呼吸,强压下心头怒火,娇柔笑道:“相公说笑了,我就赶过来看看你这边布置的怎么样了,马上走。” “……” 日头过半,巫山紫峰上人潮渐多起来,凡是上山的来客皆被陪引至紫峰正殿。 这天漠正殿虎踞紫峰之巅,平日里看都也宽敞,只不过今日聚了近百魔宗高人,竟显得有些狭小。 待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北顾风同虞万山换了身红袍,一并步入殿内。 这一路走过来二人又是左右迎笑抱拳,一点都不轻松。 站于来客前头的北顾风一眼望过去,来者皆是魔宗中有名有姓的高人。其中除去有不少北顾风多年不见故交,还有不少与天漠素无来往的门派,甚至还有几人早年与天漠有些过节! 北顾风今日也不愿坏了自己儿子喜事,凡来者具是以礼相待。 “众位同道前辈、贵人,今日是我儿北铭轩与万山兄之女虞芊芊成婚之日,承蒙各位厚爱,看的起小儿,不远千里来天漠贺喜,顾风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北顾风声音粗狂豪迈,喜色形于面上,重重抱拳。 虞万山也是笑望一眼北顾风,道:“众位有所不知,自三百年前天漠地荒分教至今,并非彻底断了来往,我们两教虽各自独占一峰,平日里却来往密切。我家这个女儿更是三天两头往天漠跑,与天漠少主早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今日结为夫妇实乃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听虞万山一言,凡是个明白人都知心肚明,就连天荒的老鼠个头都没天漠的大,实力更是堪堪,虞万山有意将女儿嫁入天漠无非是想找个强大的靠山,免得那天被同道中人霸占了苍峰的山头都不敢反抗。 北顾风笑道:“万山兄所言甚是,不过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我们二人,还是快快请两个孩子入殿吧!” 早已在殿外候着的虞芊芊含笑视了一眼北铭轩。本就容颜倾城,相貌极美的虞芊芊经一番打扮早已不似凡间女子,犹是仙女下凡。就连她身后的两名婢女都在心底暗自感慨。 然在北铭轩心头,那萦绕多年的泼妇形象已经根深蒂固,此刻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忽听宣官嘹亮的洪声响起,“新郎新娘入婚殿~~”这声音一道传一道,直直传到数里开外的崖边,响彻紫峰。 虞芊芊眉眼青黛落寞繁华,牵动九州,却终是不能烙入身侧的那人的心间。 身着艳服共挽红花的二人迎着欢喜的乐器声,礼炮声,步入喧闹的大殿。 这一刻曾在虞芊芊的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今日终于如愿实现,她心间早已激动无比。终于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再观北铭轩,平日的懒散作态丝毫不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许是还在回味不久前吃的苹果,回头问问张妈,还有没有多余的。 待锣鼓礼炮暂歇,那名一身红衣的宣官攒足了底气正准备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苍劲的笑声瞬间打破圣神的喜气。 殿内近百人齐身回头观望,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此地不羁的大笑! 直到他们看清了那宽厚的暗沉黑袍,始终夹携劲风暗自鼓动的黑袍。魔宗一系恐怕也只有他敢在北顾风的地盘如此妄为! 来人身材瘦小,可那股气势竟像是能将人拉进无尽的黑暗,没有一点光芒,只有惶恐、失望、绝望、惊悚! 这人一头花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满布褶皱,老眸中透露着暗沉的光。但魔宗之人以相貌论年纪丝毫不大准确,应当也是个年岁近百之人吧! 这人身后更是紧随着一名年轻的弟子。这男子身着浅蓝长衫,五官端庄,面无表情,最令人惊奇的便是那双空灵的眼睛,好似他的视线从来都是透明的颜色! 殿内虽说都是魔宗高人,但能一眼识穿这老者身份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敢在天漠少主的婚礼上这般出现,便是公开跟天漠叫板!那么此人地位绝对不低。 老者颇为幽怨的口气,沧桑说道:“顾风老弟啊……你……你着实不厚道呀……” “今日是令郎大喜的日子,你把那些个阿猫阿狗都请了过来,可偏偏忘了老头子我呀!我在那黑窟窿里等了你几天,楞是没有等到一个送柬的过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来给你道喜啊……” 北顾风中气十足的振声回道:“鬼老头,我这办的是喜事,你一个长年刨死人的过来岂不冲了我的喜气!” 就在北顾风说话的时间,这黑袍老者侧身环视一边他口中的阿猫阿狗。有些见过,有些却是面生的很啊! 老者对北顾风的刻薄话语也不放在心上,平和道:“顾风老弟啊,你可能不知,这殿内大多数魔宗道友都是我那徒儿替你请的!像那魔月宗、恶虎岭、还有……” “如此说来,你还得感谢我才是。” 北顾风重重哼了一声。 “另外,我此处前来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贺礼!” 北顾风面色瞬变,压沉声音威道:“你是像说此刻山下那数千鬼士吗?” 听北顾风一言,整个殿内瞬间一股肃杀的气氛,人群中立时传来不少惊声。红菱绸缎装饰的婚殿再无一点喜庆之意。 虞万山心头一颤,惊目望着北顾风,不知所言。 作为今日主角的虞芊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心慌意乱,紧紧攥住婚花的一端,望向黑袍老者的眼神暗含激愤。 北铭轩虽不认得这黑袍老者,但见其身后那名双目无神的青年男子,瞬间明了。早年他行走江湖时碰到过这傀儡般的男子,后来得知是鬼教高人。 如此看来,这身材瘦小,能带给人黑暗,惊悚的老者便是鬼教——万圣鬼祖! 第六十九章 替身 巫山紫峰脚下,簇拥着大片的密林、灌木。即便是白日里,也极少有光能透过繁茂的树冠泄下光辉。 只不过今日里这大片的幽林深处透露着一股不能言语的诡异气氛。 突然,一处荫庇暗影下一道人影猛然竖立起来。这人身形彪悍,手持厚重的朴刀,身披兮脏的银灰铠甲,面上竟生的全是腐肉,蛆虫进进出出,眼珠子里红光闪烁,便令视者不寒而粟,食不下咽! 这做将军打扮的尸鬼便是百幽窟的鬼士将领之一。 鬼士将领动作僵硬的持刀走了几步,发出一阵沉吟的呜声,这声音似从幽冥地狱传来,带着嗜血的饥渴,极度的恐怖,令人背脊冒汗。 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声过后,幽静诡异的密林深处,草地里、灌木中原本静躺的无数尸鬼猛然竖立起身子。 只片刻的功夫,整个山林中尸鬼林立!多数尸鬼身着破损的战甲,手持锈钝的兵刃,张牙舞爪,发出阴沉的呜鸣。 整个密林深处传出阵阵腐肉的恶臭,数千披甲鬼士组成的尸潮带着地狱而来的气息一齐往那座俊峰缓缓而去! 百幽窟鬼教以驱尸御鬼立世。这数千尸鬼组成的庞大队伍自然是出自鬼教之手。每具尸身都是从坟地里刨出来,精挑细选后炼制而成。 紫峰大殿内,万圣鬼祖听北顾风道出山下的数千鬼士后并不惊慌,反而胜券在握的样子,“北教主,就算你知道了鬼士大军压境又能如何?你可有法子对付我的三千鬼士?且不说这些道友中还不乏想要取你性命之人!” 北顾风阴沉的脸色又凝重几分:“我没有办法。” 北顾风忽然嗤笑一声,而后大笑,笑的如此不羁,如此豪迈。 “鬼老邪,你等这一日很久了吧!”北顾风很快恢复平定,淡然道。 万圣鬼祖微微向前挪动一下身子,苍老的面容始终挂着微笑:“一山难容二虎,整个魔宗也只有天漠能让我这个年岁过百的老头子寝食难安啊。” “前几日我观得常年笼与紫峰的紫气开始流失,想来多半是贵派那部冥魂古卷出了问题,万全考虑我暂且没做打算,时至今日紫色气光所剩无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若再不行动岂不有负天意!”万圣鬼祖语末流露出一股与其年岁极不相符的杀机,原本含笑的老眸迸射出凌厉的锐光。 也就是这一刻殿内近百魔宗高手有了阵营之别。北顾风明显察觉到除去被自己相邀而来的十多位故交老友,大多数前来贺喜的魔宗之人都倒向了殿中央的万邪鬼祖,神情漠然,暗兵相指! 众位天漠高手,七煞同被北顾风邀来的十多位魔宗高人同仇敌忾,做剑拔弩张的攻势。 整座殿内暗波涌动,只待下一刻的厮杀! 一柄铁器刺入身体的声音本是微不足道的,可在这两大阵营对峙,仅靠目光厮杀之时,却听着异常惊心动魄。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挥洒在地上! 无数人猛然回首,惊愕望着北顾风瞬间苍白的脸色,难以置信。 七煞即众人立时簇拥上来,扶住北顾风即将倒下的身子。 北铭轩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嘶吼:“爹!”他箭步飞奔至已然倒地的北顾风身旁。他的脑中极其混乱,发抖的手将北顾风挽起,已是泪眼婆娑。 他满布血丝的双眼猛然抬望向那执剑之人。那双恶兽般的双眸早已沉沦进无尽的深渊,带着暴戾,仇怨像是要将面前这人撕作无数碎片。 一身婚装的虞芊芊三步并两步奔至虞万山身旁,失了智的慌声吼道:“爹,你疯了吗!” 岂料虞万山猛挥臂将女儿掀开,续而发出癫狂的笑声。这声音像是被控囚数万年的妖兽终于得以解脱,贪婪之极, 他低沉的苍声如同兽语:“我等了一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终于手刃了你这巨贼……哈哈哈……哈哈哈……” 北顾风走的十分仓促,没有留下任何嘱托。只余人群中那孤单的瘦影不时抽搐。 “爹!你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把我嫁到天漠,却还要对北伯伯下此狠手……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啊!”虞芊芊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她激怒地哭吼着。 北铭轩在这刺耳的悲痛声中沉首,脑中飞速倒放二十年来虞万山的慈蔼、温厚的笑容,只不过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恐怖,阴毒! “爹,你明明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小轩子,你到底是为什么……”虞芊芊红眼泪目注视北铭轩起伏不定的身影。 那身影突然发出悲痛欲绝的惨笑,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这个荒诞无稽的事实,这绝对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芊芊,你还不明白吗?你被他利用了二十多年!你从来都只是他的工具,杀害我爹的工具!” 虞芊芊似遭晴天霹雳,猛地搐动身子,极其惊慌的嘶声怒号,“不!不是这样的!”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爹……你快点告诉小轩子,不是这样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你快点告诉他呀!” 在一众痛恨仇视的目光中,虞万山淡然不惊,只对望万圣鬼祖一眼,激慨道:“芊芊,为了苍峰为了天荒,你牺牲一下又有何不可?” 那么一瞬,虞芊芊只觉周身都陷入无声的沉寂,世间万物都变为单调的灰色。 七煞众人未防备之际,虞万山纵身越出人群,来到万圣鬼祖身前,笑道:“鬼祖,这北顾风我已经替你解决了,剩下这些虾兵蟹将可就交由你处理了!” 万圣鬼祖也不遮掩与虞万山的勾当,哈哈大笑:“万山兄果然手段高明,如此轻而易举便解决了我的心腹大患,看来我算是找对人了!” 忽然一道粗犷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道:“我也看错了人!” 殿内所有人的心底惊了一下,因为这声音莫名的熟悉。 片刻后,北顾风负手进入殿内,面对殿内近百道聚焦的目光,显然有些不适。 见万圣鬼祖原本轻松的老脸立时阴沉下来,北顾风轻松走上前去,抱拳笑道:“老鬼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自打北顾风进入殿内,虞万山脸色就极度难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北铭轩定视前来的北顾风,重重问道。 “轩儿,别伤心了,那不过是爹的一个替身罢了。” 夏耀等人的面色顿时也轻松不少。 万圣鬼祖自认此次计划天衣无缝,不曾想早已被北顾风看穿,用了一招偷梁换柱,无奈苦笑道:“顾风老弟的智谋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看来你早就知道今日我会前来拜访!” 北顾风仰天大笑一声,稳健道:“正如老鬼你方才所言,紫峰笼罩的气光所剩无几,今日又恰逢我儿大婚,你若再不来便是真的在你那黑窟窿里待久了,老糊涂啦!” “万山兄方才演的那一出,你也猜到了吧!” 说起虞万山,北顾风这才将目光移过去,有些失望道:“近几十年,万山兄投怀送抱未免太过勤快了些,使我不得不提防此人。” 虞万山沉着头发出悲悯的笑声,“我本欲使女儿嫁入天漠,待到你完全放松警觉之时,再窃取那部冥魂古卷,取你性命,重复我教当年辉煌,岂料数天前才得知那本奇卷早已被人盗走。恰逢万邪鬼祖找上门来,要我里应外合先除掉你这魔头。有鬼祖相助,杀你何难!然,事与愿违,悲哉!痛哉!痛哉啊!” 第七十章 黑掌 紫峰大殿内,万圣鬼祖厉声道:“万山兄何必如此悲凉,今日老鬼我便替你了此心愿!”语毕,只见他黑影冲天而起,周身瞬间散发出阵阵黑气,异常邪恶。 见万邪鬼祖如此动作,北顾风也是警惕起来。 七煞及拥护天漠的几十位魔宗高手敌视不怀好意前来贺喜的众多魔宗之徒,也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大声呼道:众位,今日整个魔宗算是有了阵营之别,各位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三只毒镖自暗中疾飞而出,便听站于前列的一名魔宗高人发出惨烈的痛叫,紧捂左胸丧失了战斗力。 大殿内瞬间传出各类杀喝声,惨叫声! 殿内上空大半的空间已被黑色的浓烟充斥,原本红艳的绫罗绸缎也像是占了污气,黯淡下来。 殿内上空数万圣鬼祖周身的黑烟最浓烈。此刻他身着的黑袍早已猎猎鼓动,衬的那瘦弱的身子异常强大,丝毫不像一个年岁近百的老人。只见他双掌结印,原本的沉凝的老眸猛然大睁,遮天蔽日的黑色浓烟中蹿出无数亡灵黑影,直袭北顾风。 北顾风不知何时祭出拳头大小的红色水晶,脚下生出红色光晕,见他猛然发力,悬浮身前的水晶赫然泛起神光,暴射出无数道赤红光束,将一个个近身的幽灵亡魂穿胸而过。 随万圣鬼祖一并上山的那名年轻男子虽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言语,神色漠然,却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可能在他眼中,除了斗法的两位教主,这殿内真正值得自己动手的便剩七煞这样的高手。 夏耀若非闪避及时,恐已被这男子重掌击中,生死未知。 飞虹、逐月、落川三匕含怒而出,齐齐直奔男子而去。 岂料这淡然冰冷的男子待三柄噬血匕飞至身前才豁然出手,抚掌间一股冰彻入骨的寒光瞬时冰封三柄飞匕,如同虚悬的冰锥,下一刻,便坠在地上发出“铛铛”脆响。 夏耀见三匕在此人面前如同玩物,没有丝毫发挥的余地,已然大惊,他沉声谨道:“阁下的气脉寒彻刺骨,想必便是鬼教中那万鬼统领之一冷面鬼——冰傀!” 这名为冰傀的冷漠的男子显然不欲对答夏耀。他也不做何动作,唯独脚下溢散浅蓝光泽。 冰傀一个瞬息纵越至夏耀身前,相搏起来。抬拳擦掌间携无限寒力的蓝色光泽忽隐忽现。 这寒气却是令夏耀难以消受,短短几个回合,那股寒气已有侵入心脉的迹象。 说来也不怪,冰愧乃是鬼教上上任教主走访万里山河,掘墓无数,在一处千年寒窟中偶得的尸身,又经数十年的精炼而成。 百年前魔宗曾有一巨派,名为无妄宗,宗内奇人异士,气脉强者枚不胜数。因被鬼教刨了几座祖坟,便举大军强将兵临百幽窟,企图将这鬼窟夷为平地。 数百暗黑的窟窿风声呜呜作响,只走出来了两个人。 第二日,便有人看见百幽窟前血泊成河,尸骨如山。整个战场不是焦黑就是冰冻,血腥异常。 自那以后,整个玄门魔宗便再无人敢去那养鬼的窟窿前滋事! 而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人便是冰傀。 此刻,暮尘、苏绫、寒、小七也是发现与夏耀对敌的冷面男子非比寻常,纷纷前来助战。 冰傀避开暮尘门板似的巨剑之际,不慎被一道赤练长鞭锁住身子,寒趁机双指并剑射出一道气脉光束直袭冰傀而去。 下一刻,几人齐声发出惊愕的声音。 这看似锋利的光束触到冰傀的身子上如同击在顽石冰块上,竟被弹射开来。 少年模样的小七也是不信邪,握紧手中金戟,运足气脉,整杆神戟散射刺眼的金芒。只听一声暴喝,小七飞身而出。 枪戟尖刃顶在冰傀胸前如同一块坚石仍是没有刺入半分,小七双目紧锁,怒瞪面前之人,源源不绝的气脉注入手中金戟,仍是未能伤他半分。 殿顶,身处黑气中的万圣鬼祖见这些亡灵也是一时半会对付不得北顾风,索性将不少黑烟收入掌中,一股脑尽数推向北顾风。 黑烟聚拢而成的烟柱也是没有扩散。可以清晰的看见北顾风双掌间源源不绝的红光被悬空的水晶吸纳,随着他身子猛然一震,血红的气脉光柱朝着黑烟飞射而去。 紫峰脚下,那凄冷的风带着浓烈的恐惧和死亡的味道。数千鬼士皆是死者炼化而成的傀儡之物,任你刀枪入体,视若无睹。 这三千鬼士的目标也是很明确,便是攻上紫峰之巅。若是它们只不怕刀剑也就罢了,偏偏还一个个身手敏捷,已有不少天漠紫衣人丧命鬼刀之下。 身着残破将帅盔袍的鬼教猛然跃起,如千斤坠顶落入紫衣人群中,瞬间将三名紫衣人压做肉泥。 血如匹练,横飞四溅,不少紫衣人险些呕出,更多的紫衣人胆战心惊,惶恐无比。 这鬼将一手将冒着热气腥味极浓的血液抹上蛆虫横爬的腐肉口鼻,更加癫狂凶戾,发出声震四野的狂吼。 可以看出三千鬼士由这名鬼将统御,在这声令无数紫衣人胆破心惊的暴怒嘶吼中,三千鬼士组成的尸潮贪婪的沉吟,尖啸,汹涌无比,直上紫峰之巅。 殿内,北顾风丝毫不畏惧万圣鬼祖的妖气,见那股黑烟被赤光相阻,不能下来半分,隐有挑衅的口气:“老鬼,你这百岁的年纪,气脉境界也是停滞在若灵后期,无法突破瓶颈,在这么干耗下去,我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你这身子吃不吃的消?” 万圣鬼祖干笑一声,像是嘲笑北顾风的无知言语,苍声缓道:“多谢北教主还替我这身子骨考虑,你认为老鬼我若没有万分的把握,敢在你这天漠撒野吗?” 下一刻,便听半空的万圣鬼祖攒足底气发出一声苍啸。与此同时,殿顶密布的浓郁黑气如同风云涌动,带着强劲的妖风,隐隐有股吞噬之力。仿佛要将殿内近百渺若蝼蚁的魔宗之人尽数吞没! 北顾风明显感受到万邪鬼祖正一点点将黑色烟柱撤回,可是却又一股莫名强大的邪力自天际压下来,令他第一次产生畏惧。 昏暗中,所以人都停止了厮杀,抬首仰望天际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袍,惊骇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恐惧。 这一刻,他便是主宰! 所有人都可以十分清楚的看见万圣鬼祖胸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发出青幽的光芒。那光芒神圣中带着邪秽,如同经过千万年光阴的洗练,苍然,古朴。 悬挂殿内各处的红布锦缎在涌动的邪风中呼啸作响,警示殿内的人,这将会是一座地狱。 待那青幽的光芒赫然大盛,将天际涌动的黑烟都映成青色,万圣鬼祖宛若一个自黑暗中走出神明! 他抬手间,天际的沉暗中瞬化出一只巨形黑掌,随着他的动作,这黑烟而成的巨擎带着无边的邪力,直袭北顾风而来! 面对头顶磅礴的黑影,北顾风眉眼如剑,将血红水晶祭过头顶,便听他发出粗狂的吼声,血色的光芒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坚实屏障。 不少魔宗之人为北顾风捏了把汗,因为在这巨形黑掌下,任何人都会显得渺弱不堪!若说这巨掌有主人,那它必定会是这天地间至强的存在! 终于,众人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这巨掌下,北顾风只觉那磅礴的邪力如同洪水泄下。虽然对万邪鬼祖瞬间拥有这天地之力费解,但北顾风此刻却顾不得关心这些。他费尽最后一丝气力,仍是无法扭转落败的局势。 于此同时,十多名拥护天漠的魔宗高手同时发力,十多道色泽各异的气脉光决齐齐射向黑暗中的青冥之光,企图缓和北顾风的压力。 然这些看似凌冽的炫目光决还未接近那诡异的青光便开始疲软。根本靠近不了那青光。 一众人大惊失色,唯有眼睁睁看着黑掌下北顾风顽强的抵抗。 第七十一章 秘事 紫峰殿外脚步声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已令拥护天漠的人心中慌乱不已,不时传来鬼士阵阵的尖啸,沉吟更像能瞬间使人坠入恐惧的深渊。 虞芊芊冷漠望了一眼人群中虞万山,别过脸去一脸担忧的凝视北顾风,凄声急道:“小轩子、夏耀哥,你们快想想办法呀,北伯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北铭轩身为人子,岂有不慌的道理,此刻被虞芊芊这么催了一道,更是乱了阵脚。竟一狠心蹿了出去,直向那黑掌而去。 北铭轩还未靠近到北顾风身旁已然感觉被一股莫名强悍的力量扯住,再想往前挪动步子,十分困难。 他怒视殿顶那黑暗中的万邪鬼祖,喝道:“万邪老鬼,休要伤我爹爹!”双掌泛起浓烈的紫光急射向北顾风头顶的黑烟巨掌。 未几,夏耀,暮尘等人一齐发力。七煞的气脉实力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这几道气脉光决威力自然不逊,几人合力势必破了那黑烟凝成的巨掌。 “北教主莫慌,待我等合力破了这邪秽之物!” 被相邀而来忠于天漠的十多名魔宗高人自然也不会干看着,纷纷向北顾风头顶妖邪的黑烟出手。 天际中万圣鬼祖见底下数十道光束齐射向巨形黑掌,重重冷哼一声。他抬起的手猛然一挥,原本压在北顾风头顶的巨掌也是随之而动。 殿内顿时邪风四起,磅礴的黑烟掠过人群,这数十位魔宗高人竟如同蝼蚁被凶悍的力量掀的飞起,重重坠地,发出一声声惨烈的痛叫。 北顾风粗喘着站直身子,北铭轩,虞芊芊,七煞之人也已来到身旁。一众人正盘算着如何对付这妖邪的老鬼。 谁知这万圣鬼祖并未继续掀动邪云妖力,反而一点点收敛气息。 只见万圣鬼祖的黑袍身影自天际缓缓落地,殿顶上空的黑烟聚而不散,却不似先前那般汹涌。 万圣鬼祖褶皱的老脸也是有些苍白,显然方才那般排云布雾的逆天阵仗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呼吸急促,望了一眼北顾风,立时展开笑颜,道:“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呢,若是我有北教主这般年纪,恐怕这百魄轮回珠的威力远不止如此罢!”语毕,他不由瞥视一眼垂在胸前的珠子。 登时,殿内众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聚焦到万圣鬼祖胸前那颗珠子上。 这珠子只有拇指大小,通体苍青,与那些个街头贩卖的玩物并无两样。可想到方才在天际大方青芒,泄下无边邪力,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这青色的珠子。 北顾风已是疲倦不堪,目光却牢牢盯在那颗毫不起眼的青珠上。想他纵横江湖几十年,都不曾听闻,鬼教还有如此神物。 他疑惑自道:“百魄轮回珠?” 万圣鬼祖苍笑一声:“北教主,难道天漠的前辈没有告诉过你,三百年前秘访风铃谷的还有我鬼教之人?” 方才那道黑烟凝成的巨掌如有神力,凡人抵不了,但也绝非凡人的气脉可以运用而成。现在看来多半是这百魄轮回珠的功劳! 这诡异青珠若真是出自风铃谷,那便是可以与天漠冥魂古卷相提并论的神物。那冥魂古卷仅散射的紫光便将整个紫峰庇护其中,百年如一日,更令无数教徒收益无穷。如此想来,这百魄轮回珠方才的威力可见一斑。 北顾风强自镇定下来,苦笑一声,道:“我说老鬼方才怎么就气脉彪升,隐有神宇境之势,原是这不出世的宝物相助。” 万圣鬼祖一声爽朗的苍笑声过后,面色凝重起来,一种十分向往的口气道:“据说三百年前,江湖中流传出一种谣言,说那缥缈无踪的隐世一族,风铃谷白氏中有人练就了长生不死之术!” 语至此处,万圣鬼祖也不管殿内其他人作何表情,自己的老眸中立时迸射出老骥伏枥,不甘被岁月摆布的激情。 他激慨道:“长生不死,那可是凡人不敢奢望的东西,从某种意义来讲,长生不死比神宇还要高出一个境界。可谣言终归是谣言,又有几人会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种神术!况且那风铃谷如同虚幻,又有几人能到的了那个地方?” 殿内这些人听万圣鬼祖讲出三百年前那段扑朔迷离的奇闻。在他们看来“长生不死”就是一个天方夜谭。 北顾风、北铭轩及七煞之人或许早已心知肚明,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风铃谷,他们甚至还到过那个地方。 却听万圣鬼祖又道:“可是在三百年前便有人寻到了那个不出世的秘谷所在,据说是一名往生寺的僧人。这名僧人他不守佛门清规,对那长生不死之术起了歹念,便背着往生寺游说断云阁、宗武门等玄门大派,意图杀入风铃谷,夺得长生之术!岂料那些个玄门前辈清心寡欲,对这不切实际的谣言一笑泯之。这僧人却是不甘,寻到当时的天漠地荒和鬼教。据说,当年自风铃谷归来之时,天漠地荒和鬼教的前辈虽未获得长生之术,却各自得到了一件世间罕有的珍宝!一者是那冥魂古卷,一者是这百魄轮回珠。至于那僧人得到了什么,便无从可知。” 听万圣鬼祖讲完那段神秘的往事,已有不少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北顾风道:“如此看来冥魂古卷的确与这百魄轮回珠有着极深的渊源。老鬼你身怀神物却蛰伏江湖数十年,迟迟未对天漠下手便是碍于那部冥魂古卷吧。” 万圣鬼祖不否认,只道:“北教主,如今的天漠没有冥魂古卷的庇护,难逃消亡的命运。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过多的挣扎。” 万圣鬼祖见殿外紫衣人慌乱的阵脚,隐约已有不少鬼士登上峰顶,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况且我这三千鬼士已经登上紫峰!” 北顾风猝然发笑,中气十足的仰天长笑,那份豪情,那份粗狂这世间少有。可这笑声中并无半点悲意、忧虑。 就连北铭轩也倍感疑惑,如今大敌压境,自个老爹却没有半分忧虑,莫不是疯掉了? 北顾风沉稳说道:“万邪鬼祖,想不到你一大把年纪了却胸怀壮志,当真是难得呀!为了对付天漠你也是煞费苦心啊!” 此刻,殿外大批的紫衣人已是溃不成军,甚至不少人开始慌乱逃窜。好像这个安宁了数百年的紫峰之巅顷刻间变得岌岌可危。 当然也不少紫衣人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决心拼死一战。 涌动的尸潮从整个紫峰之巅一直蔓延到山腰处的山路。他们一个个渴望鲜血,暴戾凶悍,如同地狱而来。 紫衣人中神光突起,但无论是利刃还是气脉光决对这群行尸走肉的傀儡都无济于事。他们倒下会重新爬起,但紫衣人不会! 横飞的热血溅上鬼士腐烂的面目会使他们更加疯狂。在无数鬼士凶戾的尖啸中不断有紫衣人应声倒下,仿佛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群地狱的恶魔! 终于,肃杀的紫峰大殿内飞奔进一名血迹满布,疲倦不堪的紫衣人。他见场内气氛诡异,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犹豫片刻,仍是重跪下来,禀报:“教主,无数凶悍的尸鬼涌上峰来,紫衣军不敌,节节败退。” 未等这名紫衣人说完,北顾风打断话语重声道:“坚守待援。” 这紫衣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北顾风,见他神情漠然,目光坚定,也不多说什么,重声道:“是!”便起身疾步撤出。 万神鬼祖环视殿内一众人十分嘲弄的口气道:“北教主,坚守待援,不知这援从何来?” 殿内一度沉寂,北铭轩,七煞及拥护天漠的魔宗之人无一不将目光投到北顾风身上,见他身子端正,负手而立,直视对面的黑袍。 站于人群中的虞万山对视一眼虞芊芊立刻别过脸去。 终于这沉默被一道猝然吹响的号角声打破。紧接着又有四五只号角齐吹响,这号声淳厚的典雅,奔放的激烈,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第七十二章 援军 “呜呜呜~” 尖锐急促的号角声如同神明的梵唱,激荡在这片略显沉暗的天际,传遍紫峰的每个角落。单这号声就有一股气拔山河的恢宏气势,且不说随这号声一同前来的会是怎样的虎狼锐师! 此刻,巫山紫峰下的荒野密林中涌出大片的艳红之色。数十支鳞次栉比,气势浩荡的兵甲向那座聚了魔宗之众三千鬼士的险峰围去。 这十多支神秘之师皆为骑兵,每支不下万人,个个锐甲红衣,金戈铁骑,犹如天神下凡!虽是骑兵又分不同的兵种,有弓箭骑、刀骑、枪骑…… 随着激昂的号声再次吹响,便听“哒哒”的马蹄声音急促起来,待这至少十万的骑兵全部前进,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轰隆”的蹄声堪比沉雷,令人心生敬畏! 压抑的紫峰殿内,近百名魔宗之众在方才几声急促的军号声中皆是变了脸色。 不管是拥护天漠的,还是站于万圣鬼祖一侧的魔宗之人都开始暗自交谈。 北铭轩,虞芊芊,七煞众人皆是困惑望向北顾风,显然,连他们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圣鬼祖正要说些什么,北顾风沉声道:“我的援军到了。” 即便是北铭轩凭着中天境的听觉已然察觉到山下的动静,万圣鬼祖岂会不知? 他苍音中多了些怒意,“北教主,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又道:“不知北教主请的是哪路高手?” 北顾风不屑冷笑一声:“老鬼你可能不知,我以前有位部下是王朝的将军。” 此言一处,夏耀心底一震,七煞余人皆有所动,就连北铭轩,虞芊芊也有一丝喜意跃上面容。 万圣鬼祖大有惊惑之意,猝然发声:“哦?” 山下。 那些草木似乎比起前些日子枯黄了些,那条路还是常走的那条山道。马蹄声中,一名半面遮掩面具,身披红甲的将军默然望着身前不远处的山道。 赤红的盔甲披在身上却没有掩住塌陷的半边躯体。马背上上下起伏的身影和凌然荡动的披肩红袍使他看起来依旧苍然。 不多时,一骑追赶上来同他并肩齐驱。前来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悍将。他似笑非笑的道:“老江头,这便是你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巫山紫峰吧?” 半边面具遮脸的红袍将军便是七煞之一江火。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而后默然点头。 这名魁梧的将军又道:“这次陛下许你调动一半的云焰军支援这魔宗巨派倒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呀!” 江火淡然道:“天漠容我十二年,今日有难,即便是一人一骑,我也要来。” 这将军听完爽朗高笑一声,道:“老江头啊,在江湖待了十多年,你可是什么都变了,唯独这重情重义的性子一点没变啊!” “等这次回去我便请示陛下,云焰军北上收复失地,力拒烟沙,到时你可要随我一起出征,出谋划策啊。” 这将军痛快道:“其实我和陛下早就等你这句话了!” 二人对视片刻,江火暗自苦笑作罢,继续前进。 突然,那将军眉头紧锁目中流露出无比的震惊,他一手上指山腰处涌动的无数灰甲鬼士,震惊道:“老江你看!” 江火一双老眸立时凝重起来,逮着缰绳的手握的又紧几分。 “看来我们来的稍晚了半步,这山道略窄容不下大队兵马,我且先率虎骑营冲锋你后援而上!” 江火猛然抬手否定了这将军的策略,“教主信中提及,今日若有大批兵甲围攻紫峰,必会是鬼教的丧尸恶鬼,对付这些杀不死的妖物最好的办法便是火攻!”他震声又道:“传我令,所有队伍加紧步伐,弓骑军准备!” 随着奔腾若雷的声音轰隆作响,孤立的紫峰逐渐被大片的云焰军围的水泄不通。若是从山巅望去,整个山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铁骑。赤红的军甲鲜衣似山林中燃着怒火,气势浩荡。 忽听云焰军中一人苍烈的吼声,原就赤色的军队中片刻的功夫闪烁起无数火光。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无数火箭自云焰军中射出! 漫天箭雨,火光怒燃,齐射向紫峰。这无数箭矢虽够不着峰顶,但落在山腰处的尸潮、草木之上,已然惨声迭起,浓烟滚滚! 正如北顾风信中所言,这三千鬼士并非无所不惧,熊熊烈火落在腐肉的身躯上反而燃的更加激烈,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一会的功夫,原本魁梧的尸身便被烈火吞噬的只剩下几根焦黑的骨头。 山腰处的尸潮中在熊熊烈火中传出鬼哭狼嚎的凄惨之声,即便是身处山顶殿内的魔宗之众也听的真切。 山腰处的滚滚浓烟漫上山顶,万圣鬼祖回望一眼殿外,隐隐嗅到焦味,他心知自己已经中了北顾风的奸计,脸色极度阴沉,暗含杀意怒视北顾风,“原来你早就料到我会来!” 北顾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计谋得逞显露出得意的表情,反而面色更加凝重,“今日我就是要天漠明里暗里的敌人显露原型!”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这种死寂的肃杀并未持续太久,被万圣鬼祖一声猝然的苍笑打破。他苍老的双眸迸射出贪婪的目光,抬声道:“老鬼我有百魄轮回珠在手,何惧尔等!”他又狠狠视了北顾风一眼,重道:“待我先去收拾了紫峰下那群凡人,再灭你不迟!”他冷哼一声,甩袖而起周身包裹住浓郁的黑气疾飞出殿。 毕竟那三千鬼士个个是他精挑细选,耗时费力精炼而成,岂有任其被烈火焚烧坐视不管的道理。 万圣鬼祖前脚刚走,北顾风便毫不犹豫追了出去。殿内众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化作光影纷纷飞出。 殿外,又见那浓烈的黑烟中幽青的圣芒霍然高涨,直到最后竟能映青一方天际!谁能想到散发出如此刺目青光的本物却是一颗拇指大小的苍青珠子! 天际中的万圣鬼祖视了一眼山下密密麻麻的赤红人影,也是心底一震。究竟是怎样的将军能够调动如此千军万马。 见那些燃着火焰的箭矢一轮接一轮射上山来,熊熊烈火将无数鬼士吞噬,令它们无处藏身。浓烈的黑烟中猝然传出一声撕裂苍穹的吼声,这嘶声苍老却气力十足,可以听出无尽的怒意,似是在向紫峰下数十万兵马示威。 待到下一轮火箭射上山来,那幽青的光点登时散射出肉眼可见的青绿光波。这光波如天神做法,气势惊人,已经散漫出很远威力却不减反增,与那射上山来的箭雨相对而去。 由万圣鬼祖操纵的百魄轮回珠竟靠这道散射出的绿色光波便令射上山来的千万箭矢火焰熄灭,直直坠落下去。 这一幕被魔宗之众看在眼里如何不惊!便是北顾风也不由猛缩瞳孔,死死注视天际中映的发青的黑气。 然万圣鬼祖并未停止做法,百魄轮回珠续而猛射下无数道青光,落于尸潮中。 昏暗的天际那些极其亮眼的青光顷刻而下似是一场青色光雨,美妙之极,壮观之极。 这无数青光看似毫无规律,最后却尽数融入每一名鬼士的身体。原本就凶残暴戾的尸鬼得这青光入体,顿时脸上的腐肉都散出难以言喻的恐怖青色,个个激愤狂嚎,无所畏惧。 第七十三章 清虚 紫峰山顶夺目的幽青光芒即便是远在山下的云焰大军都看的十分真切。那魁梧的中年将军仰头望着青色的天际,锐利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畏惧神色。 江火老眸凝重,压低声音沉道:“刀骑兵做前军,迎战尸鬼妖物!” 若隐若现的陡峭山道上,云焰军下马攀山,无数赤色的红影攀附山间,犹是长龙而上。 山顶,北顾风见万邪鬼祖倾力使那弹丸大小的百魄轮回珠放射耀眼青光,使无数神光落入尸潮中,已在掌中暗自运行气脉。待他脚步微微抬起,突然一道浅蓝的人影挡在自己前方。 这人影面容俊俏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默默注视北顾风,便叫对手心底泛起刺骨的冰凉、凌厉的杀意。这人正是冷面鬼冰傀! 北顾风也是目光凌然,便听身后夏耀低声俏语:“教主当心,此人非比寻常!” “冰傀,当年你与笑面鬼二人杀的无妄宗片甲不留,可谓扬名天下,今日便让我来讨教讨教,究竟是那无妄宗净是鼠辈乌合,还是你果真深不可测!” 纵身而驰的北顾风瞬间已至冰傀身前。掌间突现的血红水晶红芒肆虐,映的冰傀僵硬的脸庞尽是红色。 冰傀静止的蓝衫顷刻被一股强劲的气流鼓荡起来,他疾手挡住北顾风袭来的血红水晶,僵冷的脸庞没有丝毫变化。 紫峰殿前,近百魔宗之众分列两旁,虽被天际的黑烟青光压的喘不过起来,但多数人的目光都聚到两大高手,冰傀、北顾风身上。 北铭轩,夏耀等一众人皆是心头忐忑,不敢有丝毫喘息。虽北顾风身为天漠教主,气脉更是达到了若灵后期境界,但冰傀这个被鬼教雪藏数百年的绝顶高手,仅百年前一战便名震江湖,他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只见原本猖獗流散的血色光芒只在冰傀抬手的瞬间黯淡不少。他犹如一座冰山,周身散出的蓝光中冰力十足。 北顾风已是感受到寒彻刺骨的冷意,却未打算撤回气脉功力。逐渐绵延过来的冰霜附上红色的水晶。 逐渐,血色的赤光被寒气极重的浅蓝光泽一点点吞噬。冰霜之力竟隔空爬上北顾风的手臂! 北铭轩惊声呼道:“爹!”疾步而出。 “你们不要过来!”北顾风情急之下呵斥住北铭轩,夏耀等人也不敢动作。 夏耀虽一时难以明白教主为何不允众人相助,但从方才得口气来看,北顾风必另有所图。 冰晶的霜白片刻附上北顾风的周身。他的眉头,黑发皆是白霜,心脉更是被侵入的寒气一点点冻结。 直到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红芒彻底消失,只剩一个霜白的身躯在“冰天雪地”里不断打着哆嗦。 北铭轩此生少见爹爹如此惨状,如何按捺得住,他欲奔出的身子却被夏耀生生扯住,“轩轩,听你爹的话,先别过去!” 北铭轩猛的挥臂却未挣脱夏耀的束缚,他双目含光,脸上出现少有的激愤,焦灼,凄目重视夏耀:“夏耀,天漠待你不薄!却在这紧要关头落井下石!我真是看错你了!” 夏耀先是一怔,心生苦涩,无意瞥见虞芊芊也是怒瞪自己。便听身后悄然传来苏绫的声音:“大哥,我看教主这会怕是真的挨不住了……不如我们……” 北铭轩凄凉的口气讥讽道:“先是同爹爹相交几十年的虞万山……真是没想到,现在连你夏耀也……” 夏耀震声一口否决:“不是你想的那样!” 北铭轩望了一眼被冰霜折磨的老爹,狠道:“既然你怕死,那你就待着,我去!” 在许多异样的目光中,夏耀终是没能阻住北铭轩。 众目睽睽之下,北铭轩奋不顾身纵跃向北顾风。只是还未至北顾风处,北铭轩便觉有一股磅礴的力度生生将自己阻了下来。 众人虽不清楚,但北铭轩心知那磅礴之力绝非冰傀所能掌控的,因为这莫名的怪力没有一点冰冷之意。 半空之中北铭轩注视那个霜白的背影,不停抖动的身影使他忆起了儿时的点点滴滴。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的笑,他的怒竟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清晰。 “噗~” 忽然,北铭轩被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弹飞出去。 于此同时冰傀身下突显出奇异的冰霜光决,周身的浅蓝冰光也更加浓郁。 以斗法二人为中心,散射出的无形波动发出“嗡嗡”之声。片刻的功夫,波动异常强烈,“嗡嗡”之声也变的极快。 “噗~” 一道无形的气流瞬散开来,气晕波及甚广,魔宗之众皆被这气流掀的退了半步,就是天际那从未黯淡过的耀眼青芒也颤了一颤! 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投射过去,白霜附体的背影似乎没有变化。若说有什么,可能是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吧! 片刻之后,声嘶力竭的吼声自冰霜人影瞬发而出。他,仿佛在这咆哮中挣脱了一道囚禁终生的枷锁,痛苦却又那么的酣畅淋漓。 北顾风的身子开始自内而外散发出阵阵红光,原本附在身上的一层白霜也开始融裂、脱落。 冰傀压制北顾风的手臂仿佛也开始被什么猛烈冲击不停的颤抖,身下寒意极重的图腾光决已冰封三尺之地,只是他冰冷的面庞从未有任何变化。 到了冰傀的极寒之力彻底无法束缚北顾风体内的红光,他开始沉吟,宛如荒古神兽的沉吟。每个呼吸都被听的真切。在这沉吟声中,赤红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包裹,然这还未止,无尽的血红气脉如滔滔洪水自北顾风体内溢出。 无数魔宗之人惊恐万状,北铭轩、夏耀、暮尘等人更是困惑不已,方才还被冰傀的奇寒之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北顾风竟能在片刻扭转局面,且那夺目的红光更是不知源自何处!就连天际青芒中的万圣鬼祖也不由观望下来,双眉紧蹙,十分担忧的表情。 蛰伏的北顾风毫无征兆的仰首,张开双臂怀抱昏暗的苍穹,这一刻,仿佛这苍穹因他而生,仿佛由他执掌沉浮! 伴着一声摄人心魄的长啸,万物开始抖动,流散的赤炼红光更是活了过来,纵上天际。 那企图执天的孤影此刻莫名的强大,在他身后更似有一条血色的瀑布悬浮天地之间。 世间的人都不会相信神灵的存在,在他们看来那是一种愚昧的无知,可若神冥真的降临,莽莽苍穹、广袤厚土,世间的人只能膜拜! 天幕下,血色的轮廓如此清晰,使他们如何不相信它的存在。它缥缈着梵唱,浅笑着沉吟,而后赐予身下那人无穷的神力。 血色的巨影下冰傀漠然仰视,也不妄动。 虞芊芊呆滞凝望足有十多丈高的缥缈红影,吞吐叹息:“北……北伯伯……竟能召唤出如此神物!真是神了……” “爹……爹呀,你可别吓唬轩儿呀,你这灵魂出窍也就罢了,还搞出这么大一个东西……” 白衣执剑的七煞,寒,凝望半空缥缈的红影,似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喜道:“清虚!是清虚境!” 这短短片语却立时被无数惊异的目光包围。“清虚”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仅次于神宇的气脉之境!当时的江湖,所有人都以为这世间最接近清虚境的人便是断云阁闭关二十年的混匀子。谁会想到第一个突破的……会是北顾风……天漠教主北顾风! 寒环视周身的夏耀、北铭轩、苏绫、暮尘等人,笃定道:“当才教主不许我等前去相助,想必已打定了算盘,要借冰傀的寒力冰冻所有经脉,将体内气脉逼上绝境。” 夏耀也似梦中惊醒,立时抢过话头,感慨道:“而后以冥魂之法将绝境逢生的气脉尽数逼出体外,便有了如此罕见奇象!” 北铭轩难以置信道:“你们的意思这缥缈红影只是爹爹的气脉,并非魂魄?” 苏绫大有瞧不起的意思解释道:“像你这样的中天境气脉自然不知,到了若灵境体内的气脉便开始萌生意识,这时的气脉虽有自主意识却仍会寄宿在体内。突破清虚的瓶颈便在于能否成功将气脉与修行者彻底分离!想不到那断云阁的混匀子悟了二十年的东西教主仅在一夕之间完成!” “哦,既然不是爹爹灵魂出窍,那我就放心了!” 第七十四章 火箭 紫峰山腰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续而,各类哀嚎、杀伐之音迭起,其中有云焰军的高喝、有炼狱魔鬼沉吟,长啸。 一个个身泛青光的鬼士不知怎么就士气高涨,狰狞的青幽鬼面如是齐具了这世间所有的惊悚。但这支红甲军队也并非浪的虚名,说是大宁最凶悍的军队也不为过,即便是下了战马,那英勇之气也堪称天兵神将! 这场人与尸之间的战争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道每一个瞬间都有人和尸倒下,有鲜血横飞。 幽青的鬼士若是倒下,不被立刻分尸便会重获新生,云焰士兵更是数万之众,如血红的潮水尽数涌上山去,到最后没有被鬼士劈死反而差点被挤下山去,摔个半死。 紫峰之巅,最夺人眼球的不再是散射刺目青芒的百魄轮回珠。血红色的巨形人影虽显得缥缈棉弱,但那股浩荡的气脉之势却不被任何一人忽视。 万圣鬼祖也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北顾风这边。许是想探探北顾风的虚实,他只呵斥一声,一道如箭青芒从百魄轮回珠急射而出。 眼看这妖力十足的青芒箭即将击中北顾风,半空那庞大的红影也不如何动作,或是打了个响鼻,劲头十足的青芒箭顷刻间消失的无踪无影。 稠光中的万圣鬼祖心底微微一震,续而,天际传来苍老的声音:“北教主果真是天人也,片刻间涅槃至清虚境,已然是当世至尊的存在!”他突然话锋变得凌厉无比,杀气腾腾:“但那又如何,在百魄轮回珠面前仍是渺若蝼蚁!” 天际的青光已然开始变得暗青,涌动的沉暗密云汇聚一处。带着无尽的黑暗和地狱般的恐惧压在峰顶咫尺之距。天际猝然传来苍烈的狂啸,令人心底发怵。 回应万圣鬼祖的却是一道温声,这不是人的声音,不是野兽的声音,好似天之吟,地之歌,神之语,悠扬,淡然。 北铭轩无比错愕的目睹北顾风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托起,升至高空与那红影重叠。 原本四散的青芒也被万圣鬼祖操纵着全数腾升着愈来愈高,直至所有的青光漫如无边无际的稠云,使得密云变的暗青。 天际深处显得渺小的黑袍人影毫不畏惧对峙的红色巨影,暗自做法。 汹涌翻滚的暗青稠云中,红影正上方的密云突兀下沉,片刻的功夫已然形成一柄巨阙神剑,想要将那巨影一击毙命! 底下魔宗,无论是拥护天漠的还是站在万圣鬼祖一边的皆是被这阵势吓得腿根发软。这二人之间的斗争早已超出众人的想象,似是神之间的战争,凡人即便是作为旁观者,也是一身冷汗。 然而天幕下的暗青巨剑也未如愿以偿。巨影的双臂已然抬起,赤红的巨擘生生阻下了这柄天剑! 漫天的沉云尽归万圣鬼祖掌控,他的厉害自然不止如此。 巨剑之势不减,暗云中相隔数十丈的四个角落突亮起耀目的青光。四道黑沉的巨链齐齐出动,锁向北顾风召出的血色巨影。 无处可躲的巨影被四道黑链牢牢锁住身躯。连同北顾风渺小的身子也被黑暗团团包裹。 底下众人早已惊恐不已。夏耀沉凝的眸光瞬间变的惊恐万分。 北铭轩声嘶力竭嚎道:“爹!” 巨形红影虽擎住了天际巨剑,却对缠绕身间的暗黑巨链无从下手。岂料四道天际而来的四道百丈锁链并不仅仅只是束缚如此简单。 片刻的功夫,沉暗的链身被青光充斥。可以想象那青光携来的惊天妖力是何等恐怖,已至不可撼动的巨形红影也开始颤抖,而身在青链中的北顾风又在承受何种折磨! 急短的时间内,巨形锁链青芒暴涨,被锁住身子的红色巨影腰间越来越细,任他任何摆动都无济于事。由红光凝成的巨影也开始气势低靡,隐有消散的迹象。 若非暮尘得夏耀之令强将北铭轩按在身下,恐其早已冲上天去,要与万邪老鬼一决生死。北铭轩一边暴怒的狂嚎问候夏耀全家,一边涕流满面,不断凄吼。 苏绫急声重喊了一声:“大哥!” 未几,暮尘、寒、小七也是相继急道了一声:“大哥!” 虞芊芊焦灼急道:“夏耀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北伯伯就这么……” 还未等她说完,便听“嗖”的一声,一道微不足道的火光冲天而起。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密集如雨的火箭飞射天际,射入暗青的沉云中!一时间,沉暗的天际变得亮堂无比。气势惊人的火雨被全数射入云中。 这一幕惊的在场众人还未平复的心底再次激荡起来。一个个哑口无声,骇然呆望冲天而起的火箭。 单说普通的弓弩如何能射的如此之高,可升天,可入云!想必弓应该是世间最上乘的弓,弓手也应该是天下最善射的弓手! 压的很沉的暗青密云显然毫无防备,被这猝发的上万火箭打的措手不及。片刻的功夫,便起了变化。 变异的邪云看似这世间最恐怖的妖物,无所畏惧,却在射入火箭之后似燃了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等到爆裂的声响渐大起来,黑青色中逐渐透露出无数细亮红丝。 也就在这时,被青光邪链紧紧束缚的巨形红影挣扎的异常激烈。许是感受到锁链有些力不从心,便听温厚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天际。 原本变形的巨影身躯也开始一点点恢复到原状。他仅一臂擎住天际巨剑,另一手毫不费力将身间青黑色的稠云扯断开来。 原本只是红线的赤光已突兀翻滚成火烧的艳云。整个天空如同倒悬的岩浆,赤焰通红,随时可能坠落下来。 天际深处,猝然传来万圣鬼祖凄厉的吼声。 想必燃起的万里稠云早被他注入无限妖力,这会却毫无防备借着火箭之势怒燃起来,他如何消受得了! 北顾风操纵的气脉红影趁机发力,巨掌上空的巨形剑云被一道冲天而起的激光冲散开来,再无攻势! 被重重红影包裹的北顾风也是面色苍白,直冒冷汗,想必方才吃的苦头不少。一双怒目嗔视前方邪光青芒。 北顾风掌间突现法器赤红水晶,直直逼向暗青的幽光,只听天空北顾风的虎啸之声饱含盛怒,狂放不羁! 青光深处的万圣鬼祖也像被方才得火箭彻底激怒,与迅疾迎来的北顾风相对而去! 一者,涅境清虚,气脉无边!一者,身怀神物,邪力潮涌!然而,此刻两道力量也不再拐弯抹角,一较高下! 一声传彻四野的波光温声激荡来开,霎时,罡风四溢,一股莫名神力催持众人齐齐退步。青芒与赤光各霸一方天际,旗鼓相当,端是看的底下众人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然,此刻,射入天际稠云中的火箭却仍未歇停。 燃着的炽烈火云也由开始的小片蔓延至整个天际。便是站在山巅的魔宗众人也感受到一股闷热! 终于,妖艳的光泽中北顾风悍目猛缩,呵斥一声,缥缈的的气脉红影似受一股吸力,尽数涌进北顾风体内。 天际终是有一人先行坠下,若非他距地面三四丈时霍然倒转身子,沉稳着地,恐早已摔的血肉模糊,不可直视。 待周身最后一丝黑气青泽消散开来,万圣鬼祖便于起身。他身子微微一震,一口心血喷射出来。 他猛一甩黑袍,强自撑着站起身来,枯老苍白的面上露出凄笑,含血道:“北教主到底是那个有勇有谋的北教主,老鬼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已然回到地面的北顾风一手负背,不屑冷道:“万邪鬼祖,你处心积虑要灭我天漠,如今我虽失冥魂古卷却已涅槃至清虚,毋需怕你!你此生若是打消这个念头,我或许还可以考虑放你回黑窟窿里养老!” 万圣鬼祖显是受了极重的伤,褶皱的脸角抽搐一下,惨笑着无奈摇头,回过身的一刻,黑袍下便只是个颓然的年迈老人。便听苍老无力的声音道:“冰傀,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打搅北教主的喜事……” 众人目视万圣鬼祖渐远的身影,北顾风正欲回身,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 “教主。” 七煞乃至北铭轩,虞芊芊皆是心头一颤,那阔别数日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一名将军,四十万云焰铁骑的将军…… 这日,北铭轩与虞芊芊的婚事暂未进行,一来,虞芊芊之父虞万山在万邪鬼祖离去后也不知所踪,二来,被万邪鬼祖一顿搅和,这个紫峰乌烟瘴气,全然没有喜感,北铭轩也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娶。 但是,备的不少好酒也得有人喝不是? 所有江火没有再不辞而别。 第七十五章 异声 傍晚的夕光格外动人,仿若一道暗红薄纱轻拂在天空,流逝了时光与温热。山林深处,归鸟已还,独有的一处山野人家也早早亮起灯火。 草木搭设的简易院门前,一名身着水蓝长裙的冰雪美人儿静坐在一块巨石上。隐入山间的夕阳最后一点残光诙谐在她孤寂的身间,也算一处不可多得的旖旎之景。 她的脸颊微有些红晕,呆滞的双目静静注视远方。她的视线里除了无垠的苍翠山林应该还有……还有一个不能到达的地方! 只片刻的功夫,她似神游归来,清澈脱俗的美眸中极快闪过一丝黯淡的忧伤。她的身子也在不经意间微搐了一下。 她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柄翡翠温润的修长铁剑。这剑精巧玲珑,锋利又不失优雅。 她沉下头去仔细端详手中的剑,只片刻的功夫又黯然伤神。纤指游离在剑身上,阵阵清凉和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侵袭她的心间。 屋内传来男孩清朗不羁的笑音。 两名个头相差无几的孩童一前一后,追逐着跑到院内。 “阿满哥哥,你给我站住,你快点把图儿还给我,你还给我!”莫河图带肉的小脸气的通红,嘟起嘴巴喊道。 阿满也是跑的飞快,早已将莫河图甩在后头,他的脸上洋溢少见的笑容。 “图儿,图儿,你是不是在笼子里待倦了,要不要我放你出来飞会?”他歪起头对着竹笼中蹿跳不安的白羽灵鸟笑道。 莫河图一听此话,心中更加急切。要是图儿被放出来飞走了,那自己可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玩伴。 阿满见莫河图没有追赶过来,便歪起头专心挑逗笼中蹿动不安,叽喳乱叫的白羽灵鸟。 岂料莫河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等阿满转过身去,莫河图已经双眼通红,眼中泪光闪烁,抽噎委屈看着自己手中的灵娟鸟。 阿满也不料想到莫河图会为了这只白羽灵鸟大哭出声,连忙携着灵娟鸟疾跑到莫河图身前,岂敢怠慢。 他一手替莫河图擦拭泪水,一边轻慰道:“河图妹妹,不要伤心了,是阿满哥哥不好,不该拿你的图儿。” 莫河图抽噎道:“阿满哥哥不要放图儿出来好不好,它要是飞走了就,就没人陪我玩了。” 阿满也算是明白莫河图真正哭泣的原因,他暖暖一笑,将灵娟鸟递过去,轻声道:“阿满哥哥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图儿对你那么重要,我怎么会放它飞走。” 莫河图也稍稍止住哭声,深情望了一眼阿满,稚嫩的声音低道:“阿满哥哥……以前爹爹出去捕猎,都是我一个在家,前几天有了图儿,现在你们也来了,我都不想你们离开我!” 阿满不由的伸手抚摸面前这个脆弱小丫头的脸庞,“河图妹妹放心,我和姐姐暂时都不会离开的!” 莫河图再次看向阿满,娇声缓道:“阿满哥哥……” 阿满转念问道:“河图妹妹,马上就要天黑了,你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莫河图一边挠头,一边认真说道:“这周边没有多少猎物,以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爹爹都会早些回来,现在有你和阿影姐姐在家,爹爹应该是去稍远的地方捕猎去了吧。” “噗~” 院门前突然闪烁起一道浅淡的白光,阿满,莫河图同时被惊了一跳,连忙赶过去。 门外的巨石上,阿影端端盘坐,水蓝长裙飘扬而起。在她头顶,虚空悬浮的修长铁剑包裹着一层浅淡的白光。 渐暗的暮色中,白光异常亮眼。山林中长大的莫河图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眼中的一切。张的老大的嘴巴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在阿满第一眼看见白光中的玲珑长剑,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又一次缠绕心间,仿佛又有什么重物压在胸口,令他无法呼吸。 阿影缓抬起一臂,双指并剑直指横空悬浮散出白光的长剑。她指尖一点白光跳跃,呼应剑身上的白光微微颤动。 她面若冰霜,唯两道烟眉忽然一紧。悬空的长剑抖动的更加厉害。 “噗嗤~”一声,剑上白光顿时一耀,整个玲珑长剑化作无形的纯白气光在半空回旋一道奔着阿影而来。 白色的烟光一缕缕注入阿影指尖,原本翡翠剑柄的修长铁剑也不见踪影! 待坐于石上的阿影散去周身的气脉光决,阿满再走近一些,倍感伤怀的声音道:“姐姐,大师兄最后交代,要我们将此剑送回断云阁,交给师父?” 阿影站起身行到阿满身前,默望片刻,“断云阁再无我们容身之地,从我们离开那刻起。” 阿满不知怎地,心间又会回荡起藏锋道人的苍声“我命你即刻启程,扶持阿影尽快离开断云阁,你二人终生不得踏入断云阁半步!” “我的气脉修行已在铭成后期,将此剑凝化入体,应是大师兄最愿意看到的吧。” 阿满神色间那股忧意未淡,他轻声低道:“但愿此剑真能如大师兄一样,守护姐姐一生无恙!” 莫河图忽然快步跑来阿影身前,拽着阿影纤指,急声道:“阿影姐姐,原来你真的会断云阁的厉害功夫呀!你能不能……能不能教图儿呀?” 阿影没有任何回答,面色无情,一双眼不知何时注视前方渐沉的昏暗。 昏暗的密林中一道颓然的人影缓步走了出来,他的步履很承重,神色怿怿,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 阿满和莫河图同时注意到阿影的目光,挑眼望去。 莫河图难掩内心的喜悦,小跑到渐近的莫单身旁,“爹爹,你终于回来啦!”而后绕着莫单仔细观察一周,困惑问道:“爹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捕获呀?” 莫单这次意外的并未理睬女儿,直直往家中走去。这一幕在阿满、阿影眼中显得异常诡异。 莫单在宝贝女儿的簇拥下走到门前,却是连目光都未落到这姐弟二人身上。直到跟在他屁股后的女儿也进入屋内,阿影、阿满才收回视线,相互对望,难以理解。 月笼薄纱,清风徐徐,整个山林显得格外沉寂,就连山丘处的草屋今夜也显得黯淡不少。 屋内,阿影早早盘坐下来,周身气脉游荡周天,散出浅淡的白光。 阿满却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想到方才莫大叔空洞的眼目,异样的神情,干脆一下蹿起身来,围到阿影身前,急道:“姐姐,我们还是去看看莫大叔吧,我看他今天回来以后好像……” 阿影已经睁开双目,面色淡然,直接回道:“好。” 阿满只转身还未走出一步,便听房门被重重扣响,“阿满哥哥,阿影姐姐,你们快出来呀,爹爹……爹爹出事了!” 见莫河图泪眼婆娑,面色焦急,阿满宽慰道:“别急,图儿,慢慢说,莫大叔到底怎么了?” “刚才爹爹回到屋内什么话也不说,我问他也不回答我。我见他眼下渐渐突显出大片的黑印吓的半死,连忙爬上去观看,谁知爹爹一把将我推倒,又快步走出屋外。等我追赶出去,爹爹……爹爹已经出了院门!四下漆黑,我又不敢跟着出去……呜~呜呜呜~”讲到最后,莫河图还是没能忍住,抽噎起来。 阿满连忙宽慰莫河图,“图儿不要怕,我和姐姐这就跟你去找你爹爹,会没事的!” 三人一起出了院门,四下莽莽,又不知莫单走的是那个方向,实在是棘手。 “阿满哥哥,爹爹……爹爹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是中什么邪了,爹爹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阿满沉吟片刻,也不知如何回答她,便望向阿影。 阿影面无表情,凝视漆黑无光的前方,突然抬手一指,清冷果断道:“有动静。” 只听漆黑中传来草木窸窣的响声。阿满心底一紧,流露出恐惧神色,“姐姐……这……这动静……” 莫河图猛然贴到阿满身上,“阿满哥哥……我……我好怕。” 忽听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沉吟。这声音竟不是人声,似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从幽冥地狱而来,带给人无比的惶恐。 阿满也感受到莫河图听到这声音后彻底钻入自己怀中,身子剧烈颤抖,害怕到了极点。 四下的黑暗中也同时传出幽鬼邪兽的呻吟,院门前的三人似已经被无数黑暗中的鬼怪包围! 第七十六章 黑棺 呜呜的风声夹杂在妖兽般的沉吟中从四下的漆黑中而来,能十分轻易的袭进人的心底,在无尽的黑暗中好像再没有任何依靠。 阿满屏着呼吸,目光死死盯着传来声音的一处,后背已是冷汗贴襟。忽然一只手重重扶在他的肩头,使得黑暗中的一颗心缓缓平复下来。 阿满猛的回头,阿影神色泰然,清目正注视着自己。 “阿满,别怕。”阿影清声道。 怀中的莫河图将头深埋,身子剧烈抖动,就差哭出声来。阿满只对视阿影清眸的片刻,便觉这世间再无什么东西可以令自己害怕。 阿满嘴角露出浅笑,“姐姐,我没事。” 就在这时,漆黑中的一丛灌木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一道泛着暗淡青光的人影缓步走了出来! 未等阿影,阿满看的真切,左侧、右侧的黑暗也陆陆续续泛起幽青的暗光。 整个空气也开始弥散起一种腐肉的恶臭。 待十几道泛着暗青邪光的诡异人影再走近些,阿满才看清这样人的模样。 一个个身披灰土旧甲,手持锈刀,有些甚至五官不全,面上腐肉横生,只叫阿满瞠目结舌,无比错愕、震惊! 一直身处苍界山中的阿影、阿满自然不知,面前的傀儡尸鬼与几个时辰前涌入天漠紫峰的三千鬼士别无异样。 绕是阿影活到这般年纪可能也是第一次见此等邪物,更不要说阿满。 “姐……姐姐……这些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阿满面色惊恐,僵在原地,吞吐不清的问道。 阿影淡定的左右顾盼,警惕数十名自不同方向行来的丑恶尸鬼,回道:“我不清楚。”她的手间白光一亮,一柄修长铁剑已在暗夜中散出纯白光泽。 阿满突然惊道:“姐姐!” 轻盈的身姿霍然纵跃出去,直逼鬼怪。 泛起白光的锋利长剑毫不费力刺进一名鬼士胸腔。这尸鬼妖物竟没有丝毫痛感,续而沉声底啸,猛然将手中锈钝的阔刃一翻,将阿影连同进入体内的长剑一并逼开。 这名糜腐尸鬼与同伴呼应,齐齐发出一声癫狂尖啸,加快动作向阿影围攻去。 邪兽般的尖啸之音回荡天际久久不绝,十多名泛起邪光的鬼怪脚下顿时生风,几步跨到阿影身前,狂刀怒劈而下。 “姐姐,小心!” 只听铁器相撞发出剧烈的脆响。阿影牢牢接下两口力挽狂澜的阔刀,身形岿然不动。 紧跟而来的几柄钝刀瞬时劈下,也不见阿影如何蓄力,身影已然不在此处。 阿影这一闪躲似又惹恼这些鬼怪,他们狰狞的怒嚎一阵,身上青幽的邪光又亮了许多,齐齐攻了上来。 阿影握紧手中长剑,掠出一道纯白气刃,疾飞的气脉光决撕空破风,气势凌然。 这道看似无坚不摧的光刃行到尸鬼身前,竟被两口极快的巨刀生生劈散开来。见此状,阿满已是错愕失声,阿影仍是淡然无事。 数十鬼怪形成的包围再次迅速合拢过来,这次阿影并没有很快做出决策。癫狂的尸鬼瞬间蜂拥至看似渺弱的水蓝长裙周身。 但他们举高的刀却被突现的光决阻了下来。但听被瞬间淹没的魁梧的破甲中,阿影发出少有的铿锵喝声。 霎时,沉暗中以阿影为中心的周围数丈都若有所动! 残叶微起,枯草摇曳,就连相隔甚远的阿满也隐隐感觉周身的空气开始极速流动。一股莫名的吸力若有若无的将自己往阿影之处拽拉! 风起,夜色中无数残叶盘旋纷飞。在十多只丧尸群中竟有一道浅淡若无的白色光泽!若不细看多半会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盘旋而成的怪风一点点强大,妖邪青光中的白色光泽形成的光柱跟着显露出来。枯叶飞速而动,罡风力道十分凶悍,就连癫狂的尸鬼也开始在风中脚步不稳! 山林中的漆黑开始被密云中显露的月光照的清亮些许。如霜的月光附在山野间,徒添清冷之意。 足有数丈高的纯白光柱狂澜涌动。十多名持刀鬼士在狂风中恣睢狰狞,发出幽幽的鬼声,这声音虽狂暴恼怒,却也有畏惧之意。 阿满双目怔怔,注视前方的气脉光柱,却未察觉到怀中的莫河图已经回首同样注视起暗夜中声势浩大的白光气柱。 “阿影姐姐,加油!” 阿满被惊了一跳,看了一眼还依偎在怀中的莫河图,“图儿,不要怕,你看姐姐多厉害,那些怪物都不是她的对手!” “阿满哥哥,姐姐的厉害功夫是断云阁学的吗?” 阿满始终注视着前方,神色开始复杂起来,他艰难的开口:“是……是龙尊诀——五式!” 那道气脉光柱而成的龙卷风终于将十多名鬼士全部吞噬、淹没。飓风中一时传来千万厉鬼的嚎叫,凄声。但由于被流散的白芒包裹其中,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着什么,当然除了这飓风的创造者,阿影。 阿满,莫河图单单只听十多丧尸鬼哭狼嚎之音,已心神不安。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气势汹汹的飓风才开始有了消减之势。而此刻,飓风中也是再没有鬼士的任何动静。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平静,白光消散,飓风停止,尘土弥漫中隐约突现出一道笔直站立的人影,她浅蓝的衣物未沾染一丝尘埃,周身附着一层浅薄的光华。她环视四周,神色淡然。 而在她的四周,除了大片的墨黑色不明液体散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还有不少被撕裂成碎片的衣甲、腐肉! 空气中除了灰蒙蒙的尘土那股刺鼻的恶臭味也绝非常人鼻息所能承受。 阿影自尘埃中走了出来,气息平稳,丝毫没有打斗过得迹象。 阿满也是欣然迎了过去。 “阿影姐姐,你可真厉害!竟然一个人收拾了那么多恶鬼。”莫河图眼中大有艳羡之意,稚声捧道。 “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 沉暗的月色下,莫名的诡异笑声竟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这片天际。这声音许是夹杂着深厚的内力,穿透力极强,能轻易摄入人的心间。 阿满,莫河图具是被这猝不及防的魔性笑声惊了一跳。二人同时止步,惊慌四顾,好像四面八方的黑暗都是这笑声的源头! 未几,阿影快步来到二人身边,也是一时半会难以发觉来人身在何处。 突然,从一处黑暗中飞速而出一块巨大的黑物,直向三人所在的位置袭来。 黑物极快,阿影也是果断一手携一人,脚底猛瞪,纵跃冲天,才惊险逼开神秘的黑物袭击。 等三人看清这神秘黑物,皆是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竟是一口黑棺! 黑色石棺足有一丈长三尺宽,雕刻奇异的古老图案,散出邪气。清明的月光下,黑棺通体黢黑,隐隐发亮。 突袭而来的神秘黑棺虽被三人齐避开,却是横空飞出老远才找地。只听一声巨响,黑棺下立时石砾飞溅,尘土飞扬! 一道魁梧的黑影自远处的黑暗中纵跃冲天。 来人身着暗黑色的无袖麻衣,显露出臂膀上轮廓分明的强健肌肉。沉暗的夜色下仍能清晰的看见他颧骨处一道形如异兽的纹身爬过粗壮的脖颈掩入衣领。 阿影携二人稍稍落定,便听这纹身的魁梧男子再发出“嘿嘿”的笑声,“我见你只是个小姑娘,便只派出了十三名鬼士,看来正是低估你了。”说完,他又习惯性的笑了两声。 阿影面对个头高出自己多许,虎背熊腰的神秘男子,波澜不惊,道:“你是何人?” 他“嘿嘿”笑了一下,猛然发出喝声,健壮的一臂猛抬作法。只见他手间黑光一耀,相隔甚远的那口石质棺材似受召唤,巍巍而起,飞到他的手边。 下一幕,偌大的黑棺如同玩物被他一抛、一掷,竖立坠地。他并没有回答阿影的问题,看似凶邪粗糙的面上却能轻易的堆出笑容,“丫头,你管我是谁,反正今天我是要将你装进棺材带走的!” 阿影,阿满以及莫河图都下意识看了他身旁铮亮的黑色石棺。阿影还好,阿满和莫河图神色惊愕。 第七十七章 斗争 虽然这黑纹爬上脸颊的魁梧汉子始终面挂笑意,令人很不适应,阿满仍是怒瞪这汉子,低吼道:“既然这些鬼怪是你派来的,那莫大叔的失踪也一定和你有关,是不是?” 听阿满如此说道,莫河图也觉得在理,一张小脸立时激动无比,娇声急道:“爹爹!……爹爹到底在哪,快点告诉我!” “嘿嘿……你们说的可是那个白日里打猎的粗汉?” 这神秘人不由的一歪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黑棺,不由发笑道:“他此刻正在我这棺中睡大觉呢!”他又立刻警觉起来,食指堵在嘴边:“嘘~,咱们小声点,可别吵醒人家!”说完,他又习惯性的干笑两声。 阿影尚不可知,但在阿满以及莫河图眼中,此刻面前这个神秘人物虽贪笑玩闹,却绝非善茬。 如果这十三名尸鬼真是听他调遣,那么他的身份自然也和鬼教、万圣鬼祖脱不了关系! 阿满猛然看向阿影,目中流露出焦急之意,急道:“姐姐!” 莫河图更是目含泪光,几乎哭着道:“阿影姐姐阿影姐姐,你快点把他的棺材夺过来,救爹爹出来呀!” 阿影沉默无言,只是片刻后便缓步走了出来,面对满脸堆笑的粗壮汉子,阿影的清冷更似凝霜胜雪。 “放他出来。”阿影注视他手边竖立的石棺。 面对阿影,这黑纹爬上脸面的汉子也是感觉到自己的笑意不被待见,立刻收起笑容,闷闷的粗喘一息,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这棺材是留着装你这丫头的,我就先放了他吧!” 阿满,莫河图虽早已对此人敌意满满,此刻却举目注视,一副满怀期待的神情。 只见他厚掌在棺盖处猛然一击,伴着一声粗喝,黑色的棺盖如同飞叶,疾飞而出。 本就夜色沉暗,加至这棺内浅淡的邪烟溢散,竟一时难以看清棺内状况。却叫莫河图,阿满揪心不已。 终于,一个人影从棺内走出。 “爹爹!(莫大叔)”莫河图,阿满齐声呼喊。 走出的人虽是莫单的模样,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周身的衣物好像被什么染过,变的沉暗。脸上筋脉布满黑丝纹路,双眼无光,表情僵硬,与尸鬼一般,异常恐怖! 莫单的模样虽变的惊悚无比,但在莫河图眼中,他仍是与自己朝夕与共的爹爹,她没有任何犹豫,疾步飞奔过去。 阿满虽已来不及制止,却被阿影快速扯住,“别过去”阿影冷冰冰道。 阿影怀中的莫河图奋力挣扎,哭的死去活来,终究没能逃脱阿影的手掌。莫河图激动哽咽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还要带我去见娘亲呢,你快点变回来呀……呜呜~爹爹……” 阿满一步一步来到她的身旁,耳中充斥着她无助的嘶喊。他竟没有勇气去触碰莫河图起伏颤抖的娇小身子。 阿影目中的闪过锐光,重重凝视肌肉粗壮的高汉,截然询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人也是反复无常,脾性怪异,上一刻一脸沮丧,这会儿突然发出急笑,“嘿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本来见他体格健硕,准备带回去炼化成鬼士。但是,我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把你装进棺材带回去。” 阿影生生扯住怀中一头小猛兽,双目波澜不惊,冷声道:“你要的是我,将他恢复原样。” “嘿嘿嘿~嘿嘿嘿~他已经被棺内尸气侵体,况且他本就是没有气脉的普通人,更难抵抗,已经没得救了!” 莫河图哭的更加悲凄,“不会的,你骗人,爹爹不会的,他还答应要带我去见娘亲呢!” 见莫河图泪流满面,这人笑的更加肆虐,“嘿嘿嘿,信不信由你!”他眉笑望向阿影:“不过你这丫头能将十三名鬼士撕成碎片,我到要看看你对他能否下次狠手!” 只见这健硕的妖人附到已经神智全无的莫单耳边喃喃低语。一直沉吟面布黑丝的莫单如受什么刺激,高啸一声,立时狰狞恣睢,邪恶的瞳眸中杀机四伏。 未等阿影、阿满、莫河图反应过来,邪如尸兽的莫单疾步飞奔过来,发出阵阵狂吼。 阿影疾手将莫河图护到身后,仅靠双臂抵住他的强大冲力。阿影也知面前这人曾救自己于危难,所以无论如何不能伤他半分,况且他是莫河图最爱的爹爹! 完全丧尸理智被邪气控制的莫单却没有丝毫手软,丧心病狂的想要冲破阿影的防御。 令阿影、阿满始料未及的莫河图突然冲了出来,疾扑到莫单身上,一把拥住莫单的腰身,肆意的抽噎啜泣。 莫单察觉到身下的小人儿,僵在原地片刻,眼中似极快的闪烁过什么,却立刻被无尽的沉暗邪气覆盖。他立时发出癫狂的兽音,双爪向莫河图抓去! 若非阿影疾手相阻,恐这山林中长大的孩子要葬生父手。 莫单与阿影僵持片刻后,竟有一人开始莫名的颤抖。阿影可以感受到莫单体内竟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始终在挣扎,摆脱着什么。 终于,莫单布满黑筋的面容由狂怒变的凄楚,痛苦!嘶哑如兽的苍声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道出两个字:“图…………儿……” 也就是这两个字,令莫河图娇小起伏的身子猛然抽搐,她想止住泪水,却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温热的眸眶泪如泉涌,她将莫单拥的又紧了些,“爹爹……爹爹……你终于,终于认得我了!” 阿影、阿满也立刻心底一震,无比惊喜。因为他们知道莫单并非完全丧失记忆。在他的内心深处,黑暗邪祟无法侵占的地方满是怀中人儿的喜怒哀乐。 莫单不敢丝毫犹豫,他一把掀开附在身下的娇弱身子,奋力凄痛道:“图儿,不要……不要过来……爹爹,会……会伤害你的!” 未等莫单说完,他的眼中异状突起。两种意识两道力量在他体内互攀高下。 他真的很痛苦,他想在脑中烙下她的名字,关于她的回忆。邪煞的凶力却在一点点吞噬他的一切,麻痹他的神经。 他奋力的反抗,发出凄厉的惨叫,续而转为激愤,狂暴的怒啸。直到他的瞳眸再次被邪恶的力量占据。 阿影手中莫河图仍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去到他的身边,她挣扎,痛哭,呼喊着他。迷蒙的视线中,莫单被一股凶邪之气驱使,缓步走了过来,暗沉的眼中贪婪,凶悍,再无一点柔情! 莫河图的泣声渐渐缓了下来,她的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意,似乎只有她能看懂那张接近狂野的兽面下闪过的痛苦,“爹爹,图儿……图儿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你是爹爹!在图儿眼中爹爹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败爹爹,这次……这次,爹爹你也会挺过去的对吗?” 不知何时起,行来的莫单脚步开始缓慢,好像每一步都经过反复的挣扎,大脑和躯体的争斗。决定这一秒支配这个身体的究竟是凶煞或是良知。 黑色的血脉蔓延他的整个面容,就算没有任何神情也令人毛骨悚然。三人都是注意到了他眼角的颤动,皮肉与神经的相驳。 突然,莫单扶住头骨,骇人的脸上流露痛苦,挣扎的神色,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喃喃低语,不停唤着莫河图的乳名。好像每喊一遍,他脑中的痛苦就减少一些,心智坚定一分。 第七十八章 蜮火 苍茫的苍界山脉绵延百里,在清冷的月光下沉寂安好。然,在苍林茂盛,地势高俊的一处却传出一阵阵犹似厉鬼般的凄声。这世间似是再无人能感受他所承受的痛苦,遭受的折磨。就连沉暗的夜空都在这一声声悲痛、苦楚的凄吼中不由的颤动! “爹爹!” 阿满、阿影齐目屏息下,那被黑邪之气包裹逐渐消沉萎靡的躯体似被这唤声注入一股神秘的力量,猛地一抽搐。 莫单猛然抬首,注视前方被邪煞之气侵噬的双眸闪过一道短暂的锐光,但他的双目再未曾移开。他的眼中似只剩下面前一个凄声抽噎,娇小无助仿佛失去了世界的身影,就算浓烈的黑烟已经彻底蒙蔽了他的视线。 若是旁人被这双邪眸良久的注视早已心惊胆破,此刻的莫河图没有任何不适,她悲声急道:“爹爹,爹爹,你快点清醒过来,图儿……图儿真的不能没有你……” 悲痛无助的哭声中,终于,他如同她的英雄冲破了世间的所有束缚,却只道:“图儿……爹爹 ……爹爹以后不能陪你了!” “爹爹(莫大叔)!” 他终于使出浑身懈术在逐渐浓郁的黑烟中,昏暗的夜色下。饱受折磨的人声与邪怒暴躁的兽音相互重叠,相互压制。这样的斗争持续了很久,没有任何一方胜出,那具仅沦为载具的躯体却由于承受不了两道力量的斗争开始起了变化! 月光清辉冰冷无比,能令人莫名的颤抖,黑烟弥漫中依稀可见莫单的身影无力的挣扎,五官渗出的血迹与原有的黑筋相互交织,甚为骇人。 阿影手下的莫河图不顾一切的挣脱,想要去到他的身边。阿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阿影身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心在颤动带动身体剧烈的起伏,望向莫河图的眼中除了忧伤便剩疼痛。 终于,莫单体内两股力量有了分晓。 伴着一声绝力的凄苍吼声,莫单周身的黑烟极快的消散。那张血与黑气交织的脸庞恐怖如斯,好似魔神降世。与此同时,他身上每个神经,血脉似被抽干,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能够支撑这躯体。 望着那人的身躯倒下,莫河图心底所有的激烈都瞬间平复,只是那股泛起的冰凉之意瞬时游走周身,寒彻冻骨。她听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喘息。她清楚那是他生命流逝的声音。没有任何人的阻拦,她一步一步靠过去。 喑哑无力的声音低声唤了一道:“爹爹……” 黑棺内侵入体内的邪气还是败给了理性,然而,代价便是一具静躺的躯体。 他的脸上黑气一点点消失,只剩满布的血渍,他却能很平和的望着走过来的人,异常清亮的双目不忍错过她的每一个瞬间。似想用最后短暂的时光将她记在脑海。 莫河图俯下身去,攥起他冰凉的手,哭腔恐惧道:“爹爹……爹爹,你没事了,就快点起来啊,起来陪图儿玩,带图儿去见娘亲……“ 莫单嘴角露出苦笑:“刚才爹爹被关在一个黑窟窿里,听图儿一直哭喊,便拼了命的往出逃。爹爹没有让图儿失望,还是出来了……” 莫河图终于没有忍住眼眶的热泪,问道:“爹爹,你是不是会离开图儿,去另一个世界。你能不能不要走,图儿不想你走,图儿以后不哭、不闹,会乖乖听话,好不好?” “爹爹以后真的不能陪你了,也不能带你去见娘亲。”他的目光流转到已经行到身前的阿影、阿满身上,“在没有见到你娘亲之前一定要听阿影姐姐、阿满哥哥的话,知道吗?” 阿满终是忍不住问道:“莫大叔,究竟图儿妹妹的娘亲……” 莫单苍白虚弱的脸上流露出苦涩,气息微弱道:“阿满,这正是我要托付你与阿影之事。其实图儿的娘亲早些年痴迷气脉修炼,惘顾我与图儿,投身江湖。这些年我隐居于此除了抚育女儿长大,便是等她回心转意。如今我身陨于此,图儿年岁尚小不能没有人照顾,我想托你二人代我将图儿送至她的娘亲身旁。” 莫单话语刚落,莫河图泣声急道:“我不去,我要爹爹,我要永远陪着爹爹,爹爹你……不要离开图儿……” 阿影只视了一眼泣不成声,将头深埋下去的莫河图,平静问道:“图儿娘亲在哪里?” 只见莫单神色略有痛苦之意,急喘道:“我只知七年前,她拜入玄门凤鸾仪改名换姓,自此再无消息。” 莫单缓慢的动作将手抬起抚在胸前女儿的发髻上,他强生出笑意,“图儿,我的……好女儿,爹爹,以后不能陪在你身旁,走出这片大山就算真的入世了,到时你可不能由着性子让身旁的人为难,知道吗?” 莫河图撕心裂肺的嚎啕,口齿不清的唤着走到尽头的莫单。哭声中,莫单的双眼终是缓缓合上,再也不会醒来。 阿满靠的再近些,注视那个娇小无助的身影,不由的眼眶泛起温热。他俯下身去,曾几何时,他也像她这般背弃过整个世界,被深深的黑暗笼罩,所以他能感受到她的一切。 阿满扶在莫河图剧烈起伏的肩上,见莫大叔走的安详,微哑的声音坚决道:“莫大叔……你,尽管放心,我和姐姐一定将图儿妹妹送到凤鸾仪她的娘亲身边!” 也不知从何时起,前方的黑色石棺处传来阵阵低沉的哭声。待阿影,阿满,莫河图三人留意时,却见那神秘诡异的健硕妖人一手扶棺一手抹泪,哭的甚是伤感! 这妖人肌肉感十足的一臂抹过无泪的深眸,伤感道:“真是想不到我蜮火都几百岁的老鬼了,今日竟被几个小崽子作弄的涕泪交横,真是够丢人的!” 这名叫蜮火的妖人一甩脑,立时喜笑颜开,“嘿嘿嘿,管他的。”他轻拍身侧比自个身板还高出一截的石棺,笑望阿影,“丫头,你是自个过来还是要我动手?” 先说蜮火借黑棺戾气害死莫单,而后又惺惺作态的伤感一顿。阿满对此人已是痛恨万分,如今更是扬言要将阿影装进棺材。 “这妖人先是害死莫大叔,现在又胡说八道,姐姐一定不要放过他!”阿满含怒重重道。 阿影注视蜮火片刻,手间法器已出! 水蓝色的长裙在暗夜下舞动光华,只见那纵跃而起的身影霎时流溢出熠熠白光,如皎月之姿。 火蜮早已警惕,见白光身影来势汹汹,粗狂的面容笑意不减,便听他呵斥一声,厚掌处足有千斤的黑色石棺横飞而出! 横飞的石棺速度不快,却是发出“呼呼”的风鸣之声,气势巍巍。且在整个棺身上腾起暗沉的邪焰。 蜮火虽面挂笑意,悍眸中却流露出凶邪的杀气,似是没有将这个看似软弱的“小女子”放在眼中。 若是这世间有人接下这口千斤石棺,那么他必有举山断流之能!至少,蜮火是这般认为。但他相信面前这个女子决然无法抵住邪火妖焰的黑棺。 浅淡的皎洁白光与邪焰触及之际,便被瞬间压制。气势惊人的黑棺没有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使得浅弱白光在狂澜之力下如片叶随波逐流! 第七十九章 姬无痕 片刻的功夫,阿影被邪棺催驰着往后退出数丈,然这邪焰怒燃的黑棺势头没有丝毫减弱。 莫河图仍旧沉浸在痛失至亲的苦海,涕泪满面,整个人昏昏沉沉。阿满目不转睛注视黑焰白光,神色凝重,屏息不语。 退出数丈的渺弱白光仍是没有丝毫变化,令人叫绝的却是原本势不可挡的黑色石棺竟在瞬息间被生生阻住,不能前进半分。这莫名的撼天之力从何而来尚不可知,只是在棺头顶端的软弱白光在黑棺静止后瞬间消匿! 黑棺顶端处,一袭水蓝的长裙凡而不俗,仙韵不减。纤腰处色泽较深的绫带微扬而起,裙底镂空的花边姿韵万千。那张冰洁清冷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她手间偌大的千斤石棺与这纤腰瘦骨及不相配,令人担忧的是下一刻她是否会被这石棺压垮。 就连阿满也未曾料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阿影也不如何作势,掌间猝然发力,巍巍石棺被瞬推向来处,且飞行的势头明显比来时提升了不少! 魁梧的妖邪蜮火单掌接下势头迅猛的庞然大物——黑棺,整个身子猛地一震,虽无恙,神色却是万分惊异。 黑纹爬上面庞的蜮火强硬生笑,略惊讶的口气喝道:“想不到你这丫头看似瘦弱,却厉害的很呐!”又道:“不过你若是没有一点特别之处,鬼教主也不会派我等不远千里赶到这深山老林前来捉你!‘ 蜮火张了张宽厚的臂膀,疏络筋骨,瞬间来了精神,喜道:“我这身鬼骨头也该有百年多没有大动过了吧,难得今天有此机会与绝世高人交手,我可得漂漂亮亮干一仗才是!丫头,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尽管向我出手便是了!” 蜮火话语刚落,阿影便足底生风驰骋而来,手中利剑寒光迸射,端端刺来。 蜮火习惯性的发笑,眼中却丝毫不把刺来得玲珑长剑放在心上,宽掌中运出浓烈的黑火顺势而出,黑浪滚滚,怒燃空气。若是阿影再没有任何气脉护体的情况下对上这妖邪之火,多半会被烤的焦黑,皮肉不全。 黑火邪气惊人,瞬间便将飞来的阿影吞噬其中。远远观去,那团停止半空的黑色火光在暗夜里肆意燃烧,散出滚烫的高温,却也看不到黑光中的蓝裙身影。 阿满见状,神色恐惧慌张,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大呼:“姐姐,姐姐!” 莫河图红肿的泪眼也有意无意的瞟到那团黑火处,面上悲苦,沉默不言。 蜮火眼中,自阿影被黑火吞噬便没有生还的可能,岂料这看似简单的女子在没有动用任何气脉的情况下便轻易的冲出火中,仅用手中一柄凡剑挥散周身火焰。叫他如何不吃惊。 见衣衫完好的阿影疾飞过来,蜮火面上更是流露出狂喜,将黑棺持过头顶舞动几下,发出狂浪的爽笑,便于阿影攻去。 琼月的光华下,蜮火扯在地上的清影足有数丈。他以千斤黑棺为武器,舞动起来声势滔天,伴着一声声撕裂苍穹的呵斥,犹如魔神降临人间。附在脸庞的异兽黑纹使得原本癫狂肆意的笑面更加邪魅,若是常人多看一眼便会浑身发颤! 相比之下的阿影便显得渺弱不堪。观看二人打斗的阿满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姐姐一个不小心被狂抡下来的石棺砸成肉泥。阿影面不改色,在这堪称巨人的作威作福下身法利索,巧妙避过了每次重击。 阿影身材瘦小,在这魁梧彪悍的蜮火身下也并非只有闪躲。着实不知她哪里来的力量能一次次接下千斤石棺而神色不改。蜮火一边汗颜一边加重攻势力道,仍是不能将这丫头拿下。 二人打斗正酣,蜮火狂笑一声:“丫头,老鬼我真是没看走眼,你这瘦弱身子数次接下我这石棺,如今也是大气不喘一口,我倒是第一次见!”道完这句,见他整个人都处于激情高涨的状态,那是一种孤寂百年后巧遇对手的喜悦。 如果说方才的打斗仅是热身,那么这一刻起蜮火才是真正准备斗个天昏地暗。粗狂的面庞上敛起笑容,坚石般的肌肉自内而外散出浅淡的黑气,那股煞气便是远远观望的阿满也感受的真切! 阿满的咽了一口水,看向那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恐惧。他不知道这神秘妖人的实力究竟如何,就像他不知道姐姐的真实实力一样。 暗夜的凉风无声席过,扬起裙角。 “老鬼·!” 这声音温和略带磁性。 阿影、阿满、莫河图寻声望去。一道鬼影片刻间已从幽林中踏空飞来。他只一落地,身下片叶纷纷而起,片刻后沉落。夜的暗沉使得他幽青的瞳仁越发明亮,如同妖兽一般。发髻处两道并指宽的红绫再添妖治。这人视了一眼蜮火,无奈道:“老鬼啊,教主命你前来是请这位姑娘回去。你怎地还和人家动起手来?” 蜮火生出苦笑,“姬公子,你也知道老鬼我近百年没跟人交过手了,实在手痒痒,想找个人过过瘾。这姑娘也是厉害,楞是接下黑棺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幽青妖瞳的神秘公子手中多出一把纸扇,悠哉的扇了一扇:“你这斗也斗了,手瘾也过了,还是请姑娘回教吧……”语毕,这颇为俊俏的神秘公子双目含笑对视阿影。 “你是谁?”阿影清冷问道。 “在下姬无痕,鬼教万圣鬼祖座下弟子。”他平和说道,手中纸扇一合,微微欠身作礼,面上始终挂笑。 “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请姑娘到鄙教走一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姬无痕一双幽光青眸对视过去,见的蓝裙女子伫在原地,面色清冷,没有丝毫言语,尴尬自笑一声,“姑娘数日前能盗取天漠的冥魂古卷,便绝非泛泛之辈。既然姑娘不愿前往还请姑娘将冥魂古卷交出,我等也不为难姑娘,还有……”他口气顿了顿,“还有姑娘身后的童男童女。”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片刻后,阿影微转身平静视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阿满、莫河图。 阿满不由的喊出声来:“姐姐!” 清冷的风悄然而起,无法捕捉,就如同片刻间那道浅蓝的身影一样。 姬无痕将手中纸扇缓缓合起,凝望着那道月光中纵跃远去的身影,面色颇为惊讶。 蜮火也未料到阿影会在片刻间瞬携起两个半大的孩子逃之夭夭,疾步靠到姬无痕并肩,重跺脚,“嗨呀,公子,你怎么也不拦着呀,就这么让这丫头走了!” 姬无痕一双异瞳波澜不惊,反倒嘴角露出浅笑:“老鬼何必忧心,这姑娘身怀冥魂古卷,就算是天涯海角,教主都可凭借百魄轮回珠感应到。更重要的一点,她逃说明她惧怕我们,她不是我们的对手!” 蜮火微微俯身问道:“那公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姬无痕青眸瞥了一眼静躺地上再无生气的莫单,邪魅一笑,转身摇扇而去,“这不还有个死人么?” 苍界山虎踞中原,千里山林,廖无人烟。距离莫家草屋百里的一处狭小空地处。 莫河图死死扑到阿影怀中,厮打哭喊,几经崩溃。泣不成声的痛道:“坏阿影,坏姐姐,我要回去找爹爹,我不要……不要离开。坏阿影,坏阿影,呜呜呜~~” 阿影垂目俯视怀中肆意妄为的莫河图,没有任何动作,也选择了沉默。她只知道这个软弱的小女孩很伤心很伤心,而令她伤心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阿满自然不会任由这头小猛兽蛮横撒泼坐视不理,一个劲的拉扯莫河图。可当听着那无助的凄痛嘶喊,阿满更加揪心,连忙安抚还来不及怎舍得下手。 良久良久以后,莫河图的气力几乎耗尽,将头深埋进阿影腹下才勉强站立。阿影也不知保持这一个动作多久。她终于抬手抚上莫河图的发髻。 阿影抬首望向阿满:“满。” 第八十章 鸡汤面 镇子是古朴的镇子,镇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这喧嚣的浮华中,只有平凡是主调。平凡的叫卖声,平凡的过往商旅,在这平凡中一切都不那么显眼。 这是最靠近苍界山的一座南方重镇,也是阿影、阿满自深山密林中走出后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更是莫河图人生罕见的热闹场景。 行走在人流中,阿影、阿满没有任何不适,莫河图自始至终笼在悲痛中,对周身不闻不视。 一路过来,阿满不停地向莫河图介绍摊边上的新奇之物。 “图儿妹妹,你看这个玩偶是不是很好玩呀!” “图儿妹妹,你看!这个鬼脸,多吓人呀!” “图儿妹妹,还有这种蹴鞠!你肯定没玩过吧!” 阿满介绍的玩物不下七八种,最后却换来一声咆哮的喝声:“够了!你们两个……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不带爹爹一起走!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图儿……图儿不要跟你们在一起!” 莫河图满眼泪花,一顿纯粹的指责喝骂,没有顾及周围无数异样的目光,随即哭着跑了出去。 阿满已是面色苍白,脑中不停回荡着方才莫河图声嘶力竭的哭吼,阿影并无异样,十分平静凝视着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 怔在原地的阿满,阿影二人沉默片刻,最先追出去的竟是阿影!阿满反应过来也马上赶了上去。 跑出数丈的莫河图已然被熟悉的蓝裙挡住了去路。她凄痛的泪目狠视了一眼挡在身前的阿影,见她面上一丝不苟,也在凝望自己,不断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图儿……图儿……”那双澄澈的清目明明没有一丝涟漪,却给人怒涛狂澜的感觉。她也不清楚挡在身前的阿影到底要表达什么,可能连阿影自己也不清楚吧! 莫河图猛然回头,阿满也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悲痛的眸中掺杂着失落。 “图儿妹妹,你爹爹已经死了,他真的……已经死了!”阿满默默道出一个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我们现在赶回去,他也不会活过来……像以前一样照顾你,陪伴你,给你做最好吃的饭菜,逮好玩的小动物!” 阿满目中那股忧伤被坚毅取代,“既然我们答应了莫大叔,就一定会将你送到凤鸾仪,你的娘亲身边。即便图儿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会这么做,我不希望图儿在这世间流浪,过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姐姐也不希望……” …… 人流稍闲的一处巷口,挂起的帆布上写着一个醒目的“面”字。简易的凉棚下摆放着三张八仙桌。 片刻的功夫,生的胖硕的店家老板盛上一碗直冒热气的面条。“来喽来喽~热腾腾的鸡汤面来喽,客官慢用……”店家老板满脸笑意,动作极快的将面条盛到桌上,转身离开。 “喂!” 面摊老板连忙回过身,见桌前端坐的三人,一名蓝裙女子和两个半大的孩子。方才喊住自己的声音稚气未脱,应该是最小的丫头罢。 “不知小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老板快步凑过来满脸堆笑,问道。 莫河图疑惑问道:“我们有三个人,为什么只有一碗鸡汤面?” 这满脸虬髯约莫四十岁的胖硕老板极快扫视阿影、阿满二人,笑容颇为尴尬,“那是因为你们……只付了一碗面的银两啊。” 阿满立刻接过话头,笑道:“图儿妹妹,你就趁热吃吧,我和姐姐都不饿,鸡汤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续而将香气扑鼻的面食推到莫河图身前。 莫河图沉默片刻,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还是拿起了手边的筷箸。 她只吃了一口,察觉到阿满,阿影坐的端正,目不转睛正盯着自己。她自然清楚其实这对姐弟所携的银两也就只够付一碗面。当即鼻中一酸,哭出声来。 莫河图一头扎进阿影怀中,哭的不成样子,“阿影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你和阿满哥哥对图儿好,图儿不该如此任性!可是……可是图儿真的忘不了爹爹,图儿想爹爹活过来呜呜呜~~” 阿影由着莫河图的泪花沾湿衣襟,她只把手臂缓缓抚上她的肩头,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动作。她就像冰里的火,没有人能感受到火的温度,就连那团火也不知自己的炙热,因为那冰太厚,太久,用一种与生俱来的冰寒彻底封存温热。 那碗鸡汤面在阿满的极力规劝下还是被莫河图吃的干干净净。明明吃饱的是莫河图,可笑的最开心的却是阿满。 阿满不经意瞥了一眼阿影,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抛向远处,定目注视。阿满同时望去,却见七八位身着浅灰道服,气度非凡的年轻弟子穿行而过。 可能他们的面孔很陌生,但那身道衣同时表明了他们的身份——那是这对姐弟深深烙印心间的伤痛。 这古镇是最靠近苍界山的镇子,换句话说这是最接近断云阁的古镇。断云阁誉满天下,这镇上的人自然也如视星月一般崇敬阁内弟子。 见这数名弟子一路走过,身后多是艳羡尊崇的目光。 “唉!想这断云阁五位长老个个功参造化,气脉超凡入圣,长灵长老更是宅心仁厚,随和可亲,怎么就能遭人迫害呢!看这些弟子行色匆匆,多半是那个拜入藏锋座下的魔宗妖孽还未抓到吧,真是可恶至极!“说话的是那四十来岁的胖硕老板,见他双手背负伫立店门口,一脸愁苦不乏嫉恶如仇的痛恨神情,谁会认为这只是一个平凡古镇内的庸碌食厨。 但他方才那番话语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两名曾经断云阁弟子的痛处。 人言可畏,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阿影已从断云阁弟子变为世人口中的魔宗余孽。这番话语阿影、阿满听得真切,但是阿影并没有选择辩解,她也强行按下阿满猛站起的身子。且不说阿满若真的冲到这面摊老板身前一番辩解会有怎样的后果,就算他能让一个面摊老板相信长灵长老并非阿影所害,他又该如何让千万的世人相信呢? 只片刻的功夫,阿满便已察觉这座古镇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竟夹杂不少玄门气脉者,断云阁居玄门领袖地位已近千年,五位长老的江湖声望地位自然极高。如今长灵长老遭此劫难,想来这些人多为吊唁祭奠而来。 为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阿影一行三人不欲在这古镇过多逗留,匆匆离去。 三人不走大道,专挑深巷小径。对此莫河图很是费解,也不多问加快脚步跟紧二人。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三人穿过窄小的深巷转入人流稍闲的古道时不迟不早的撞上了两名想见却不敢见的人。 阿影、阿满顿住了脚步,面色略显苍白,对面二人也怔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目光来回扫视阿影、阿满。这一刻的气氛沉静、肃然。莫河图自然不明其意,困惑的悄声唤了声:“姐姐!” 最先开口的清怀,他的声音像是承受过千百年孤寂的囚兽,所有的喜意、激情都被一股伤怀笼住:“师妹、师弟,你们……你们……你们还好吗?” 阿满苍然的脸上略带讥讽的苦笑:“师兄,长灵师伯并非姐姐所害,你们信吗?“他的最后一个字语调明显低沉,好像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清水、清怀伤感的看着这个小师弟,他面上的种种神情分明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或许在这两位师兄的脑海中已经飞速闪过了关于这对姐弟的往日时光。 阿影的一句话惊醒了沉浸回忆中的二人。“师父,还好吗?” 清水、清怀皆沉下头去,变得沉默。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一个低沉的,悲痛的声音终于还是开口了,“师父……师父……我知道今早出门前他房门前又多了三个空酒坛……屋侧的古桑树下又多了一堆呕泻之物……” 这个自古月镇而来,拜入断云阁仅一月有余的冰霜般女子是否真的想到了其实最痛苦的便是那个所谓的曾经的师父!要收她的人是师父、要除她的人是师父、最后放逐她的人还是师父。“终身不得踏入断云阁半步”这是一句多么惊心动魄的话语,可阿影是否能体会到这凌然背后极度的苦楚? 第八十一章 中毒 这日阿影一行三人别过清水、清怀两位师兄便匆匆出了古镇直往东南而去。行过一段距离,阿影脑中却是清水临别的话语,“师妹,你同小师弟虽不再是断云阁弟子,但我们希望你们平安的生活,别再卷入江湖纷争……这应该也是师父的祈愿吧!” 阿影的清冷配合莫河图的悲痛使得气氛异常沉闷,阿满好几次话到嘴边,犹豫片刻又咽回肚中。 这样的沉默持续到天色渐晚,暮光降临。 清冷的幽暗古道两旁树木丛生,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蜿蜒的小径通向远处。偶能听到停在枝梢的夜鸦发出的呜啼,除此之外,别无它声。 阿影的脚步猛然止住,面色凝重。 阿满回望一眼,顺势往阿影目光停留的远处看去。依稀可见沉暗的夜色中,前方道路被一黑物挡住。 蜿蜒的古道本就不够宽敞,这黑物横在路中央,将整条道路堵的严严实实。 阿影许是早已将此物看的清清楚楚,但阿满,莫河图二人却没有阿影那般的视力,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怎地,阿满明明感受到那股阴森的恐怖,仍是硬着头皮又走出数步。 直到三人距离那黑物又近些许,具是看看清清楚楚,那竟是……竟是口黑棺! 阴森诡异的兽纹图案,隐隐散出熟悉的邪气!是那口熟悉的黑色石棺! 阿影,阿满都未察觉到此刻莫河图的神色变化,那是一种痛苦、惊惧、嫉恨融合的错综神情。在她的脑中爹爹从黑棺走出的诡异模样似乎就发生在上一刻。 这口石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封堵三人前行的道路,换句话说体格健硕的蜮火就在这附近。 阿影双目死死锁住这口千斤石棺,如果说下一刻会有一道人影自棺材中一跃而出,那必定会是蜮火! 三人最先听到的是幽鬼般的沉吟,一双失去水分的干瘪的枯手扶上石棺的边沿。 一道人影动作僵硬的自石棺爬了出来,正是这道石棺中爬出的人影令三人面色苍白(阿影没有)身心大震! 阿满畏缩望着那人已经开始变形的五官,颤音问道:“姐姐……姐姐,我们……怎么办?” 莫河图早已热泪彪眶,即将猛扑而出的小身子被阿影一把拦住。她声嘶力竭的狂嚎:“爹爹……爹爹……图儿好想你……图儿真的好想你……你快点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此刻的莫单虽说变形,却还是能够认出他的模样,被黑气吞噬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无神的诡异双瞳再无一丝生气,竟与不久前被阿影毁灭的数十鬼士并无两样! 阿满惊惧的声音凄痛道:“看来……莫大叔的尸身被那妖人利用了!” 身后的清幽亮光映衬着石棺中爬出的尸鬼,使他的尸躯轮廓更加阴森恐怖。他前行的动作到底被什么支配着,着实令人费解,缓缓而来的步伐如同恶兽猛扑的前奏,令阿影、阿满不由的退步。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阿影开始意识到身侧的密林中一直伫立着一个身影。一道站立在树杈处如同冰雕的黑影,若不是他散出一丝薄弱的冰凉寒气,阿影也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然而此刻并非顾虑此人的时候。被妖人利用的莫单尸身毫无征兆的发力猛扑上来,亮出猛兽般的獠牙利爪,已经开始错位的五官更加龇目狰狞、发出狂兽嘶吼。便是一直企图去到他身边的莫河图也不由的惊惧失色,连连退步! 阿影不再迟疑,掌间霎时白光涌动,只见她一手将莫河图护在身后,另一手间气脉白光尽数涌出,结结实实击在扑来的邪尸身上。 莫单变成的邪尸挨了阿影重击虽未彻底毁灭,却是伏在地上尸躯阵阵抽搐,鬼声急促无力,没了先头的勇猛气势。 阿满自然知道这丧尸厉鬼是莫单大叔变成的,见他如此遭罪,心中如何痛快。双眸中忧意更深,面色难看至极。等他回过头来,却见阿影面色沉冷,纤手间再次泛起凌然白光! 就在阿影掌势酝酿到了极点,气脉神力堪称摧毁一切的刹那,娇小的身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视线内。阿影清目中极快闪过一丝黯光,却将这张小脸上各种悲苦,哀怨,祈愿看的一清二楚。 阿满被这出乎意料的状况惊了一跳,急声道:“图儿妹妹!” “阿影姐姐……求你放过爹爹……放过爹爹,图儿会乖乖跟你们去找娘亲,求你不要再折磨爹爹了……呜呜~~求你了……”这娇小的身子就那么端端站立在阿影的身前,张开双臂,保护着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隔开了阿影与丧尸。 阿影、莫河图四目对视的片刻,她终于跪倒在她的身前,软弱无力的抽泣着,因为她还是个孩子,需要依靠的孩子。阿满默默注视着莫河图,黯淡而忧伤。这根本不是狼狈,也不是认输,她只是想要一个依靠,开心的时候一起笑,伤心的时候有人安慰,仅此而已…… 就在莫河图跪倒的瞬间,阿影的目光再次凝重起来,脸皮瞬间绷紧。 莫河图的身子跪倒,她身后的丧尸竟直直爬起,凶目贪婪邪煞,獠牙利爪上黑气溢散更加浓烈!似是只有血肉的味道才会令它如此急躁,而新鲜的血肉近在咫尺,它又怎会错过! 指间的利爪如同撕割一切的锋刃迅猛出击,下一刻即将得到鲜血的滋润! 深秋的夜已经冰冷的渗人,无风的孤寂小道上月光清冷。 阿满面无血色,呆滞的双目望着跪倒的莫河图及其她身后的恶鬼。目睹着身侧的姐姐用一种无法捕捉的速度疾驰过去,将小巧的身躯深深护在怀下。 散着黑气的利爪如同刀子深深刺入阿影的脊背,如愿以偿的滋润鲜血。阿影的背部五处创伤血洞处鲜血极快的晕染了蓝裙背部。丝丝黑气自触目惊心的伤口处散发出来。她用一种极其淡然的神情凝视着怀下的孩子。 莫河图盯着阿影,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对视过这个大姐姐,但在阿满急促的吼声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影未迟疑,起身间将莫河图护在身后,疾出的一掌再次击中毫无防备的丧尸。 此时,阿满已经来到二人身旁,他极快搀扶住阿影,泪目瞥了一眼暂时没有动作的丧尸,急切问道:“姐姐,你怎么样,你可不能有事啊!”他只查视一眼阿影背脊处血淋淋直冒黑气的伤口,便知这丧尸利爪多有剧毒! 果不出所料,只片刻的功夫,阿影面上已散布黑气,神志模糊,全身无力,猛地瘫坐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阿影看见阿满、莫河图不停的摇晃自己,涕流满面,伤心非常。他们明明就在自己身前,可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而且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清幽的郊野古道上便只传出一男一女孩童的哭泣之声。莫河图红肿的双眸视了一眼阿满又落在阿影身上,痛心道:“阿影姐姐……对不起……是图儿……害死了你!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图儿……”望着阿影脸上泛起的黑气,死气沉沉,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阿满将阿影的身子揽进怀里,安慰莫河图,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说于阿影听,“图儿妹妹你放心,姐姐福大命大,上次被无数利剑穿心都能起死回生,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还未等他说完,自己却黯然泪下。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被邪毒侵蚀的姐姐这次真的能够再度醒过来! 二人的啜泣之声却是惊扰到了石棺内的一人。“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哭哭啼啼的,真是够闹腾的!”说完,他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便从石棺内飞出。 阿满、莫河图立时怒瞪个头高出自己无数的粗壮汉子。这人正是昨夜与阿影打斗的诡异妖人——蜮火! 阿满厉声重重喝道:“你这妖人真是可恶之及,不仅将莫大叔变成尸鬼,还要用他来对付我们!” 蜮火只看了一眼倒地的阿影,发出“嘿嘿”的邪笑,一手施法令莫单变作的丧尸再度爬起,“我只睡了片刻的功夫,想不到我这新纳的鬼士已经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嘿嘿……” “不过可惜了,我本想与这丫头再斗几个回合,看来没这个机会喽!” 蜮火散漫的目光终于落到阿满、莫河图身上,笑语道:“冷鬼,既然这丫头已经昏迷不醒,我们且带她回去便是了。” 阿满察觉周身的空气不知何时开始冰冷刺骨,已然不对,猛回首。 一名白衣胜雪的冰霜男子悄然在站立在自己身后,双手背负,清冷高雅。 与此同时,这男子察觉到阿满、莫河图的目光,也是微沉下头对视他们,冷道:“他们一并带回,凭教主发落。” 第八十二章 白狼 阿满、莫河图距离这白衣男子还有丈余的距离,但那股霜雪般的寒气已经将二人重重包裹,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这被蜮火唤作冷鬼的冷傲男子正是前日陪同万圣鬼祖大闹天漠的冷面鬼——冰傀。当日天漠七煞合力都未曾将冰傀彻底制服,可想而知他的神通如何广大。而方才阿影察觉深暗中悄然站于树杈处的岿然黑影多半也是这冰傀才是! 蜮火也不多想,迎笑着迈步走了过来,他的体型过于硕大,每踏出一步竟是连地面都会微微抖动一下! “两个小崽子,既然冷鬼老大发话了,你两就勉强也在我这黑棺里挤挤,嘿嘿……” 天际仅有的缺月也开始被一朵黑云吞噬,使得这羊肠古道又漆黑了些许。 四下的灌木密林中突然发出窸窣的声响。这声音急促且规模宏大,似有无数的神秘之物自四面八方快速奔走靠近! 冰傀、蜮火也是猜不出名头,皆不敢放松。 “吼……” 一头身法迅捷的恶狼自灌木中纵跃而出!一双泛着青光的龇目嗔视蜮火,兽面狰狞狠恶。油光发亮的纯白毛色足以证明这并非一头山林间的普通野狼! 随即,又有无数头纯白青目的恶狼自四下的黑暗中飞蹿跃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直扑蜮火、冰傀二人。 郊野密林中突现成群的白狼着实令人不解,但在蜮火、冰傀眼中却不足为惧。 冰傀脚下微动,足下的土地惊现出纯白光圈,霎时照亮四野。无数飞扑而来的白狼皆是受到白光寒气的侵蚀竟在瞬间化为浊气;蜮火嘶喝一声,擒住扑来的白狼颈部,稍稍用力,只见黑焰怒燃! 这群白狼当真是杀之不绝除之不尽!每被杀死的白狼却都不留骸骨,只是污烟浊气,像是虚幻之物。 冰傀、蜮火都未注意到有一头双目赤红的白狼并未猛扑上来,短短的驻望,而后直奔阿满、莫河图而去。 原本注意力集中在蜮火身上的阿满、莫河图见这头赤目白狼两三步跃到身前,连连尖叫退步,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莫河图甚至护头蒙眼。 未等二人反应过来,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们揽起,并且飞速升起。 阿满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腰身处的手臂。等他再侧望,映入视线的是一人光洁的面庞。单单是他的侧脸都有一种刀削的美感,并且带着丝丝邪魅。阿满也十分肯定,这是自己之前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仅一臂将阿满、莫河图牢牢缚中,令一臂腋下竟不知何时动作,夹持的是昏迷不醒的阿影。 他只飞出小段距离便有一团暗青气光疾飞而来,重重击打在他的身上。 阿满惊愕出声,他明显感觉到附带三人的陌生男子本就吃力,在暗青的气脉光决轰击下立刻失去平衡,几欲下坠。 谁知他沉吟一声,颈处筋脉突现出来,强自飞了出去…… 等着男子劫持阿影、阿满、莫河图离去片刻不到,姬无痕手摇纸扇自黑暗中悠哉飘落下来。发髻处两道红绫忽起忽落,青亮的瞳仁犹如暗夜里的凶兽。 他只一挥手中纸扇,向蜮火,冰傀处争恐猛扑的白狼掠出暗青的光影,随即这数目众多的白狼竟在片刻化为乌有,残渣不剩! 冰傀、蜮火见原本前呼后拥的恣睢白狼瞬时消匿,惊目望向姬无痕。片刻后,蜮火重重吐了一口气,满脸挤笑:“嘿嘿,不知姬公子方才使得什么术法,竟能令这群畜生转眼间灰飞烟灭?” 姬无痕青目平和,用纸扇一掩口鼻,仅显露出的面容大有讥笑之意,“想不到两位鬼前辈神武一世,竟瞧不出方才那个小辈的魅世幻术!” 听得此话,蜮火霎时收起笑容,面容尴尬带羞,大有不信之意。就连一向面色僵持的冰傀也不免蹙起了眉头。 冰傀、蜮火乃是数百年前鬼教前辈造访无数山河,自千年冰窟,深渊火海中寻得的尸身精炼而成,每人皆有万夫莫敌之勇。百年前只这二鬼便屠的整个无妄宗鸡犬不留,当世更没有任何人有十足的把握胜过此二人! 然就在方才,那神秘人只用得小小幻术便对付住了二鬼,且带走阿影、阿满、莫河图三人,便是他们自己也多半不敢相信! “既然连两位鬼前辈都能被魅世幻术蛊惑,看来这司徒一脉确非徒有虚名!”姬无痕缓缓合上手中纸扇,青目遥望那人离去的方向,不急不缓的叹道。 …… 深夜的荒野一处,一道鸿影极速驰下。他的速度极快,快接近地面时才强行缓和下来,使得夹携的三人平稳落地。 只一落地,他便一口心血喷涌而出。俊俏的美面上一片煞白,显然伤势不轻。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样了!”阿满、莫河图见这陌生的恩人身体异样,快速围了上来。 他一拭口唇艳血,急道:“我暂无大碍,快看看阿影的伤势如何!” 夜微寒,四下无声。 阿满、莫河图静静观望,目光流转在倚石静躺的阿影和为阿影把脉的陌生男子之间。 阿满、莫河图的目光多停留在这男子身上。男子一身紫衫,散发稍缚背披,肌肤滑润,五官精致,竟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要去亲近的冲动。只是眉心处一道形似弯月的丹朱印记增添不少邪气。 片刻后,男子收手一脸惑色,思忖道:“阿影面色黑气极重,显是中毒已深,为何她的心脉却有条不紊,这……不应该啊?” 这男子凝望面色发黑的阿影沉思之际,却被一道声音惊醒:“大哥哥,阿影姐姐会没事的对吧。她很快就能醒过来吧!” 男子猛然侧首见被自己所救的这名小女孩眼擒泪花深切凝望自己,似乎阿影能否苏醒过来全在自己一语之间。而在她身旁稍大的男孩也是心急如焚,对自己给予极高的切盼。 男子微怔了一下,随即放下错综的神情,俊美的面容上只剩下能带给人温暖的笑容。他明白也只有这样从容的笑能令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平复过激的心情。 “你们尽管放心好了,阿影本就体质异常,方才我替她把脉,并无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会醒过来。” “那么这位大哥,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们?”阿满问道。 男子也不遮掩,爽朗笑道:“我叫司徒澈,与阿影有些交情,朋友有难岂有不救之理?” 莫河图快速跪行半步,急切道:“司徒哥哥,求你一定要救阿影姐姐醒过来,求你!” 司徒澈抬手抚了抚莫河图的小脑袋,只是她泪眸中那份诚挚、认真令自己不由的心中一震。 “你放心,我会的!”司徒澈怔声道。 这晚篝火通亮,直至黎明时分才开始熄灭。阿满、莫河图蜷缩依偎在阿影身旁,司徒澈就近打坐,调养伤势…… 第二日,晨鸟啼鸣,夜露朝凝,最先睁目的却是睡的最久的阿影。此刻的阿影面上黑气毒素明显浅了很多,依然面色惨白,唇焦目涩。 “司徒。” 不知为何,这声音分明渺弱虚脱,却令司徒澈心头猛的一惊,他猛然睁目,见阿影倚巨石而躺,默默注望自己。整个人如同被夺舍精气,软弱无力,唯独那双眼不知何时起,异常清亮。 司徒澈疾步到阿影身前,阿满、莫河图也闻声醒了过来,“阿影姐姐,你终于醒了!”莫河图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什么原因,红肿的双目再次被浸湿。 第八十三章 客满楼 阿影十分费力的微微端正身子,许是蹭到了背脊处的五个血洞,她的脸色煞白一下,柳眉猛的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她抬手轻拭莫河图湿润的泪目,却不料身前的小女孩一把握住自己的手,大哭出声。 阿影澄澈如水的双目短暂对视阿满,仿若千般万般的话语都可以包含在这片刻的眼神交流中。 “阿影会没事,图儿不必伤心。”阿影虚弱说道,平静淡然。 莫河图抽噎着自责悔道:“阿影姐姐,都是图儿……图儿不好,害你……受了如此重伤,对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影的目光才缓缓流转到从始至终一直默默凝望自己的男子身上。 记得第一次遇见是在古月山;第一次交谈是在断云阁,司徒为摆脱天机子误入自己闺房,自青雾隙谷一别短短一月,但这中间发生太多的事,已至他的样子快要被遗忘之际,他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 正午时分,城中生意兴隆,食客颇多的一家客栈走进一名男子。说来也怪,这男子分明衣着光鲜,面容俊美,乍一看便是那种风流倜傥的潇洒的公子,偏偏拖儿携妻。 背上的蓝裙女子安然静卧,也不做声。看这男子满头大汗,粗声喘息,像是背负女子行了很长的路。 已有不少食客有意无意的瞟了这男子几眼,自顾交谈吃喝,不过多理会。 倒是这客栈小二十分殷切的迎了上来,帮忙搀扶住身子抱恙的蓝裙女子,笑望了一眼随男子同行的一对“金童玉女”,关切道:“我看客官娘子身子虚弱,您这两位孩儿也是一脸疲倦,客官可是要在本店落脚?” 入店的司徒澈、阿影、阿满、莫河图在多数食客眼中都被默认为一家人,这客栈小二如此说道也不意外。 只见司徒澈抬手用袖沾了沾额上的汗水,苦笑着默默点头。 阿满努着嘴正欲反驳,却被司徒澈抢先道:“小二,安排两间清雅的客房,我们可能要住两三日。” 司徒澈再侧首望向阿影,见她面上气色比起晨时又好转些许,便松了口气。 司徒澈、阿影一行四人暂居的客满楼位于城内三条长街的交汇地界,生意自然不差,客栈内的奢华程度在这城内也算数一数二。 楼上雅间内布置也匠心独运。宽厚的紫檀桌椅、金丝镂边的帘布、图案逼真的绯红地毯,鼎炉内燃出艾叶的香气可令旅者缓解疲倦,壁挂的书画作品虽不是名家真迹,也可令室内独具儒雅的韵味。 自断云阁一别,阿影、阿满再未寝居如此屋舍,多少有些不适应。阿满微挪脚步都显得有些别扭,碰上华丽的绯红毯子一时不知该踩上去还是绕着走。 再说莫河图,自小长于山中,自然也未登过此等居舍,每有动作比起阿满更为小心。 “司徒。” 司徒澈安排好一切正欲坐下喝口茶水,听阿影清淡唤了一声,便靠了过去。 “去凤鸾仪,找图儿娘亲。” 司徒澈默望阿影片刻,露出一抹笑意。这一笑似二月和风醉人心神,如初冬的暖阳驱散冰寒。如若阿影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恐早已醉生梦死,不能自拔。 他又顾视阿影胸背经过简单处理包裹伤处的白布,贴上身来环臂轻触阿影背脊的伤口,轻声问道:“疼吗?” 阿影对望靠的极近的这张俊俏脸庞,默默点头。 “那就等伤口处不疼了我陪你们去……如何?” “姐姐,司徒大哥说的极有道理,还是等你的伤处愈合的差不多我们再出发去寻图儿的娘亲吧!” 这日,阿影独自在房内疗养调息,司徒澈不想错过城内的喧闹繁华,便带着阿满、莫河图二人出了客满楼。 只步出客栈片刻,三人便挤身进喧嚣的人潮,街市的车水马龙,令阿满、莫河图接应不暇,大为震惊。 就在某个瞬间,阿满终于在莫河图的脸上看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笑意,这淡淡的笑至少证明这一刻,她是快乐的,阿满如此以为。 街市极长,从街头到街尾,三人乐此不疲。司徒澈自然也不会让二人空手而归,自掏腰包,不知不觉中三人已是无手可用,便决定打道回府。 三人手中拎的多为小吃、玩意儿、也不怎么值钱。但有两件物什却叫司徒澈下了血本。 一是莫河图细腕上戴的玉镯,一是阿满藏于怀中欲赠阿影的翡翠珠钗。当时见阿满凑到摆满胭脂水粉的货摊前目不移睛,司徒澈还甚为困惑。直到他道明这两件饰品,从不久前的交谈中司徒澈得知阿满是阿影的弟弟,便狠心买了下来。 回到客满楼,阿满放下重物第一时间依坐在阿影身旁,小心翼翼掏出怀中的珍贵之物,视了一眼端立的司徒澈,浅笑道:“姐姐,这支翡翠珠钗是司徒大哥的心意,我来帮你戴上吧!” 司徒澈也未料到阿满会忙不迭来这么一句,对望阿影尴尬失笑,面上显露慌张:“其实……其实这饰品是阿满挑中的……” 阿影只平静认真的简道:“司徒,多谢。” 她的眼许久都不眨一下,却很是清澈透明,似有无尽的岁月在那眼眸中流淌,千万的故事在那双眼眸中诉说。 第二日清晨,客满楼后院的葱郁花草散发着青幽的香气。深秋的季节,恐怕也只有在客满楼如此高雅的客旅之所内能看到此番景致了。 夹杂着繁茂的鲜草,幽兰、冰瑰、水仙、海棠,沐浴朝阳,色泽鲜艳,每株都是不可多得的珍罕之物。 驻足花坛边的那道倩影也是与这景致极其相配。看久了才会觉得争奇斗艳的百花也不及微风中轻起的水蓝长裙和青丝间那簪做工精细的翡翠珠钗。 “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呀,要我好找!”阿满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 阿满也未料及客满楼的后院还雪藏这番美景,大为震惊。俯下身去轻嗅了一息浓郁的花香,一脸满足自顾叹道:“此时节,能在这家客栈看到百花齐放,这客栈老板必定耗了不少钱财。” 花草的芬芳弥散整个后院,凉亭前的石阶上阿满依偎进阿影的怀中,沐浴着朝日的暖阳,好不安逸。 就在阿满迷迷糊糊几欲睡过去时,阿影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满,等找到图儿娘亲,回家。” “好,等我们为图儿寻到娘亲,便和司徒大哥一起回古月山,再也不涉足江湖。” 阿影目中似闪过什么,“司徒?” 阿满犹豫片刻,有些不淡定道:“司徒大哥气脉高深,功法更是神鬼莫测,我虽不知晓他是那门那派,但我知道司徒大哥对姐姐、阿满和图儿妹妹都是真心的好。而且司徒大哥还对姐姐……” 未等阿满说完,突然莫河图一路小跑寻了过来,神色恐慌,似有大事发生。 “图儿妹妹,发生了何事!” 莫河图来不及喘息一口,急促道:“阿影姐姐,阿满哥哥,不好了,司徒哥哥,司徒哥哥在前堂被一个妖人打的半死!” 第八十四章 司徒元阴 客满楼地处城内繁华巷口,近年来生意蒸蒸日上,杂七杂八的各类风尘客也是接待的极多。今日也是早早的张罗起了一天的营生。几位街巷附近的老熟客一如往常的相续进了客栈,店内小二也不多问直接端上早已备好不冷不烫的早茶。 店家小儿一肘撑桌,见自家老板迎过去一同吃起早茶,高谈阔论,也是悠闲的捏起一把瓜子吃了起来。 小二不由视线瞥向门外来客,瞬时双目圆睁不再移开,注视来人的一举一动。 一名身着暗红长袍的纤瘦女子缓步进了客满楼。极其浓烈的紫红眼影使得那双眼不端透露出一股恶毒的戾气,唇间一点丹朱红印更添诡异,及腰的长发不加束缚,散披下来随着她走动的动作缓起又落! 但最令这寻常店家小二目不移睛,深深畏憾的却是停落在女子肩头那只体型肥硕的飞禽!这绝对是他活这么久见过最大的鸟类,他甚至担心这诡异的柔弱女子会不会下一刻被这只巨鸟压垮! 当然,诡异女子的到来也只有小二一人注意。直到女子开口。 “这客满楼的老板何在?” 这声音……小二瞪大的双目猛的一缩,如视一个魔鬼一般看着女子,为什么是男人的声音!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子,为何会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年岁稍长的店家老板起身之际也是被这装束怪异,分不清男女的怪人骇了一跳。自己营生数十年,什么样的怪人没见过,但此人的模样绝对在之后的数个月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他自然也知道江湖的规矩,即便是阎王老子来了,只要进了这个门那就是客人,就得热情招呼着。随即恢复心神,毕恭毕敬的缓步靠向这怪人。 但见这怪人猝然抬手,一道妖异宏光随手而出,还未近身的客栈老板如同风扫落叶而起,再次落地时依然砸坏了一套名贵的桌椅。 早来吃茶的几个食客与这老板也有交情,立时火冒三丈围攻上来。 看似纤瘦的妖人也不正视来人又只一个动作,将几名食客掀飞出去,一个个应声落地再无脾气。 这女子模样的怪人发出粗犷的男声,似有怒气:“你这老板怎当的,客人来了不赶紧上前恭迎却在那里吃茶。” 店内小二扶持自家老板起身,畏望这人,连声道:“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怠慢了客官!” 散披的长发中那张妖异的面庞清冷无比,浓艳的紫红脂粉间双目透露出凌然之气。 “我问你,你这店内近日可有接待一名眉心刺红印,长相英俊的紫衣男子?” 客栈老板自知这人口中所说的便是昨日托儿携妻跋涉而来的那位客官,但干这一行也有一个规矩,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他思索片刻,截道:“客官,我这店内近日并无什么眉心刺红印的紫衣男子。” 闻此言,这妖人目露杀气,疾发一道气脉宏光再次重重击在店家老板及小二身上,已将二人打的半死。极快移动身子,纤手有力的扼住客栈老板的脖颈,怒道:“你这小老儿,为何骗我?” 这妖人也不知从何得知司徒澈暂居客满楼,对欺瞒自己的店家老板欲下杀心。却听始终停落在妖人肩头的大鸟轻微舒展翅膀,发出轻鸣。 妖人似能听到懂鸟语,手间的力度微松弛一点,余光落到肩头的大鸟身上。随后目光停留在楼梯处,犹豫片刻,终于抬声缓道:“知道我来了,为何还不下来,澈儿?” 客满楼沉寂下来,偶能听到细微的喘息声。 “踏踏踏” 楼梯处终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伴着这声音,司徒澈的身影出现在一众人的视线中,包括一直停落在这妖人肩头的大鸟。 司徒澈缓步来到这男女不明的妖人身前,他的头一直是低沉的。直到他涩涩唤了一声:“师父。”才勉强抬首望了一眼面前这人。 这一眼,他从面前这人妖媚的双眸中看到了多年都不曾见过的错综神色。极度的失望,还有愤怒、疑惑。他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却不知到底如何面对这个赐名授艺,抚养自己半生的师父! 江湖人把气脉修行者归为玄门、魔宗两大派系,而在江湖中能与天漠、天荒、鬼教并列提及的恐怕除了司徒元阴,别无他人。司徒元阴凭一人之力跻身其他魔宗派系之上,足以证明此人气脉实力的可怕,他那套魅惑众生的幻术玄门魔宗更无一人胆敢轻视。 江湖人言司徒元阴唯一弟子名为司徒澈,而此刻这紫红袍加身,脂粉浓艳,散发披肩,男女不分的神秘妖人身份不言而明! 司徒澈再未多言,他身前的师父也没有言语,只有他的身子轻微起伏。 司徒元阴又用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自己徒弟身上。望着司徒澈跌飞出去的身子重重坠地,他的眸子中也无一点痛惜之意。 只有从始至终停落司徒元阴肩臂上的灰黑色大鸟发出悲鸣。 “昨日我突破十重境界,失败了……你可知道?”司徒元阴的口气极其平和,没有半点愤意。 在司徒元阴清冷的目光注视下,司徒澈颤抖着起身,轻拭口角的血渍,喑哑道:“弟子……弟子不知。” “若不是雕儿相助,为师昨日便命丧黄泉,你可知道?”末了,司徒元阴不由视了一眼肩头停落的灰黑色大鸟。 这鸟生的形体健硕,灰黑的羽色透着光亮,尖目勾喙,端有一股鸟中之王的盛气。传闻,在西山须弥崖下有一种巨鸟,名叫浮雕,也是这般模样,成年的浮雕多可生长至半人大小,食蛇狼,捕猛兽且极具通灵!曾有过气脉修道者进山猎捕浮雕的传闻,却都没有归来的消息。想来多半入了鸟肚。 面对师父的冰冷发问,司徒澈只道:“弟子……不知。” 又是瞬发的一掌,照旧打在司徒澈的胸口。这一掌的力道明显比第一掌加重了许多,只听司徒澈胸口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又是一声闷响,司徒澈应声坠地。他没有犹豫,再次费力起身,便觉胸中血海翻腾,终是一口心血喷涌而出。他颤颤着一步步走到司徒元阴身前…… “今日暂且饶你一命。”司徒元阴特有的音质重声截道。他只扬长走出数步,猛然转身,妖邪的双目再次狠视一眼司徒澈:“你还有什么事尚未了断?” “恕,恕弟子不孝,弟子尚且不能离开!” 司徒澈语音不落,司徒元阴掌间一道凌冽的气脉光决依然拿捏而出。但见他邪魅恶毒的紫目中怒意巨增,掌中的气脉光决顺势脱手而出,直直照着司徒澈而来,竟没有顾及半分师徒情谊,更像是生死对头。 可能在司徒澈心中,师父始终是师父,是那个抚养自己多年的师父!在五岁那年,逃亡的路上,父母惨遭歹人毒手,宽厚的朴刀迎面而来,瞬间便可将自己劈成两半。可是一个身披红衫的男子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天空,出现在自己视线中。那些个原本嚣张无比的歹徒眨眼的功夫便被这人杀的片甲不留。红衣男子光洁的面庞上沾染着血渍,缓步来到自己面前,他只说:“今日起,你便是我司徒元阴的弟子,你可以肆杀世人,决不可世人伤你一毫。” 面对迎面而来的气脉光决,司徒澈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就在气脉神光袭至司徒澈咫尺之距,意外发生了。一道迅捷的白芒瞬间耀起光泽,从侧翼杀出,抵了司徒元阴汹涌的攻势。 所以人不约而同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那双原本沉哀、默然的双眸瞬时闪过激动的神色。随即陷入更加的惶恐。他希望她出现,他不想她出现,但她终究还是站在了店堂之内,对峙自己的师父! 第八十五章 孤鸣渊 司徒澈、阿影短暂的对视,却冷不丁怒喝一声:“你来干什么,快些离开!” 见司徒澈口染鲜血,表情痛苦且目中怒意盛然直视过来。阿满,莫河图具是费解。方才明明是阿影出手抵了那道邪光,这会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要怪罪过来。 “司徒大哥,这妖人明明伤你,你却还向着他!”阿满愤愤不满,重声道。 阿影平静的双眸也闪过一丝惑色,很是费解。 却听女装男声的司徒元阴猝然发起“呵呵”短笑,随之,面色更加阴沉下来,愤然道:“我说澈儿为何近日神情恍惚,修炼亦是心浮气躁,更是瞒着我潜逃至此,原来尽是为了你这红颜祸水!” “师父……”司徒澈颇为哀怨的口气唤了一声。 “你给我住口!”司徒元阴再瞪一眼司徒澈冷道:“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妖女有何本事能令我这徒儿魂不守舍!”他只一甩宽厚的暗红袖袍,三道羽状短匕萦绕暗淡灰光飞射而出。 阿影微喝一声,卷起一抹白色气脉光决迎着短匕而去。 熟不知看似斑雀渺弱的飞匕却是异常锋利,轻而易举撕破气脉光决,向着阿影射来。阿影冷视来物,仅在瞬息的功夫开始动作,将三只飞匕牢牢抓在手间。可是她的目光却早已落在前方,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紫衫背影处,那个因为受了重伤阵阵抽搐的背影。 这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到前方那名装扮怪异不分男女的披发怪人。但她却感受到因为司徒澈的阻挡,那人散出的气脉比前一刻又重了数倍,并且还在飞速怒增。 司徒元阴的一掌端端停落在自己徒弟胸前,掌间黑里透红的气脉光色明明在一点点熄灭却瞬时暴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盛怒。 寂然的客满楼店堂内,这对师徒良久的对视。他们之间从没有像今日这般认真的注视过对方。这一刻他们分明感觉对方异常熟悉,却又那般陌生。 曾几何时,他还是半大的孩子,他也是仅是个爱着红衣的倜傥男子。看着他无风自起的飘然长发、唇间的一点朱砂、浓艳的紫红眼影、腮间的绯红脂粉,他开始怀疑面前此人究竟是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自歹人刀下救下自己,赐名授艺的师父。 最先发声的是司徒澈,他的声音从始至终带着一种怯懦,可是这股怯懦中却拥有一种顽石般的决然之意。 “师父,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那时的我仅有五岁,歹徒的刀落下之际,一名红衣男子宛如天神一般降临!他替我报了父母之仇将十三名歹徒尽数屠杀,还帮我安葬了父母。他告诉我,我可以肆杀世人,却不许世人伤我一毫!” “那又如何!”司徒元阴截然狠道。 “可是他却不知,十五年来伤我最深的人却是他自己……”他平静注视了他一眼,这一刻他竟没有一丝胆怯,“八岁那年,他将我们一起喂养的绒狼的一气之下屠杀,他不许我哭,他说杀戮者的眼中不需要这些!十岁那年,他在我眉心用刀刺下一道月牙影,他问我要不要成为魅者,修炼魅世幻术,懵懵懂懂中我答应了他。而后便是长达十年的修炼之路!终于有一天,我偶遇一名女子,她,平凡且单纯,她没有世人眼中的正邪之别,她也很自由,是我羡慕的那种自由。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会情不自禁想她,脑中描绘她的样子,我知道我已经陷入她的情牢。” “我司徒元阴的弟子不需要这些!”他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盛怒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来,整座店堂久久回荡着这声凶厉的怒吼。 能刺穿耳膜的声音却在他的心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因为他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过去的十年里,他永远关心的只是我的术法长进了多少,所有其他的东西都被他称作玩物丧志。如果再给我一次十年前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做一个庸人。” “砰~” “混账!”已然消沉的掌间瞬蓄一股神力,重重击在司徒澈的胸口处。他冷视卧倒在地的弟子的眼中布满血丝,着粉的脸青的发紫。他的拳背上青筋暴涨,肩头的浮雕似是看懂了什么,猛拍翅膀发出急促的啼鸣。 司徒元阴平复过激的心情,沉厚的声音谨道:“我再问你一遍,选我还是……她。”纤指所指的方向正是阿影。 略显狼狈的司徒澈费力撑直身子,跪卧在师父面前,头沉的很低……很低……“师父……对不起。” 下一刻,便有一股罡烈的掌风袭面而来,那掌悬浮在自己的额前。所有人都不由心头一紧,瞠目而视,因为那人掌间的黑气是从未有过的盛怒!这一掌袭下必将能毁灭一切,便是神人难以消受!黑气已然将司徒澈的面庞尽数笼住,却并未如期袭下,好似在犹豫什么。 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掌在颤抖,连动他的一臂,乃至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起伏。妖邪的怒目也是散发出一股狠意。 只在一个瞬息的功夫,司徒元阴的瞳眸中一切却都变得风轻云淡,他好似看透了这层执惘,也不悲愤,也不失望,平和的目光凝视身前跪卧的赐名授艺抚养数十年的弟子。他缓缓移开手掌,发出一声凄厉的短笑,这笑声中蕴含的意味深长,便是朝夕相伴数十载的司徒澈也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笑过,但他却听出了笑音中的疲累、狼狈! 司徒澈缓缓抬首,他的视线中便只剩下一道背影。暗红长袍撑起的身子不那么纤瘦,他挥袖的动作依旧那般洒脱,没有一点羁绊。他往着客满楼的门外走去,再未回望一眼。若是有什么东西在留恋这份十载的情意,便是停落那人肩臂处的浮雕。锐利的雕眼死盯住跪在原地的司徒澈,但它却能留的住什么呢? 直到浮雕的目光一点点远去,红袍彻底消失在门外看不见的地方…… 神情恍惚的司徒澈也未注意到阿影、阿满、莫河图不知何时已经靠到自己身侧。直到阿满俯身搀扶自己起身,轻唤了一声:“司徒大哥。” …… 这日阿影、司徒澈一行四人简单的修整便往东南匆匆而去,由于司徒澈负伤在身,徒步而行的四人直到第三日傍晚时分,才接近凤鸾仪所在的孤鸣渊。期间多亏热心的阿满、莫河图精心照料,司徒澈的伤势才得以初愈,便是阿影也多次打水摘果,拾柴生火。 在中原偏东南一代的老人大都知道在横岐山脉与玉阳山脉交汇处形成了一道天刀割裂的巨隙。巨隙的端口处生长着长达数里的枫树,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枫叶林,巨隙内便是深渊,名为孤鸣渊。三百年前,便有人发现在这天然巨渊内栖息着一只身长数丈,通体着火的巨鸟。每隔百日的一个深夜,深渊内便会传出火鸟的孤鸣。山脉附件的村镇百姓都能听到它彻夜的凄声鸣叫,孤鸣渊也因此得名。 相信曾有不少人目睹过神鸟的真容,以至时隔三百年后的今天,代代相传仍有人能描绘出神鸟的模样。说它身长十丈有余,生九道尾翎,每一尾端都有一颗宝石般的巨眼。凤冠红艳似火,羽色呈现赤黄色,每每扇动翅膀便有烈焰随身。 曾有不少气脉修行者入渊猎捕神鸟,都未觅得它的踪迹,便是一根凤羽也未捞到。 神秘火鸟在孤鸣渊栖息了五十余年便消匿无影。再无人知晓它究竟去了何处。 约莫七十年前,曾有一妙龄女子独身步入孤鸣渊,一年后她从孤鸣渊走了出来,在孤鸣渊外的枫叶林内舞了一套剑法,牵动十里枫叶怒起冲天,声势之浩大波及百里。再后来,她便去了帝都,一月后大批工匠自帝都而来,一头扎进在孤鸣渊,五年后工匠们带着满脸的倦意归乡而去。 从此江湖上便有了一个名为凤鸾仪的玄门派系。 此刻,暮时的残光尽数透过枫叶林的尽头,射进孤鸣渊。 长途跋涉的四人面上的倦意被诧异、震惊的神色取代。他们齐仰首目及高崖绝壁,但见万仞的石壁上偶有古松劲柏。一道近百丈的鸿渊将横岐山脉,玉阳山脉彻底分割开来。孤鸣渊内似没有尽头,他们目及之处荒草丛生,仍有不少苍松嵌于石间,点饰枯燥的渊底。 “司徒哥哥,这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你们所说的凤鸾仪真的在里面吗?”莫河图困惑问道。 阿满立时笑道:“是这里没错,我曾和江大叔被凤鸾仪的弟子带进去过。” 第八十六章 夜探 黄昏的苍界山过早的降下暮色,在那片光与黑暗交接的一线之间突兀出不少高俊的峰岭,最为巍峨挺拔的一座俊峰上栖居着玄门一派——断云阁。仰首视之,各类殿宇轮廓清晰可见。 断云阁山门外,除去一条通往山下的千阶古道绵延至视不可见的远方,便剩大小不一的嶙峋怪石,繁茂的翠竹杂草。 此刻山门外两名道衣报剑的年轻弟子或走或站,有两句没两句的闲聊一番,姿态慵懒,对这清风月夜并不感兴趣。 “师兄,你快些别转了,这大晚上的便是苍蝇也该休眠了,快些躺下睡个安稳觉吧!”一名弟子将铁剑搁置一旁,摆出个懒散的卧姿,瞥了瞥面前晃悠的另一名弟子,无奈说道。 另一名弟子苦笑道:“那你快些睡吧,下半夜起来换我。” 这弟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调整姿势。还未等他合眼,便听不远处的一丛灌木杂草中传出急促的窸窣声响,而后又无动静。 守夜的两名弟子具是来了精神,拔剑相指;“什么人!”这动静非人即兽,若是一些个豺狼兽类到还好,万一是一些居心叵测的邪门穷徒,岂能容他们在此地撒野。千百年来夜潜断云阁的邪人频频皆是。若真因为自己一时松懈致使邪人进入断云阁,他二人自然担待不起。 二人十分警觉的探步过去。却未察觉到身后一抹虹影悄然潜入门内。 一名弟子目视繁茂的灌木,说道:“师兄待会咱们一起跃过去,且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此搞怪!” 另一弟子应声道:“好!” 二人再靠近半步,突然,左侧的一杆青竹无端的开始剧烈摇晃犹如成精一般!两名弟子一身冷汗,神色畏惧,“师兄,这……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 另一弟子冲着剧烈晃动的竹林处大喝壮胆:“我劝你这怪物快些离去,不然等我那些气脉高深的师兄弟出来要你好受!” 一直搞怪的神秘之物好似听懂了这名弟子的话语,立时停了动作再无半点异动。两名守夜的断云阁弟子却不敢松懈,往着方才竹林异动处缓缓探步。 早已入内的北铭轩愤愤不满的自顾道:“要是这两个饭桶在天漠把守,小爷一早就将他俩开除!” 并肩而行的虞芊芊白了他一眼,闷声道:“说好的跟我出来找爹爹,又莫名其妙的跟着苏绫姐到了断云阁。” 北铭轩目视前方紧衣倩影快步消失在石道拐角处,略带安抚的口气道:”芊芊,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先跟紧苏绫姐,这断云阁的弟子个个都不好惹,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北铭轩、虞芊芊尾随束身紫衣的苏绫在偌大的断云阁东拐西绕,避开大道只走小径。弯弯拐拐的交错小路早已绕的二人头昏目涨,苏绫倒是对断云阁的布局十分熟悉,像是走过不少趟。 丈余高的围墙筑起一座还算宽敞的道院内,石板泛起月光,四角竹影婆娑。 此刻,院内聚了有七八名服饰统一的断云阁弟子。他们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瞩目院内两名青年男子你来我往,光泽四溢的激烈打斗。每到有人突发奇招,化险为夷,观战的弟子都不由的发出唏嘘惊叹之声。 院内切磋比试的两名男子一者持青阳刀,一者挥舞一柄湛蓝神剑,端是断云阁两大部首座弟子,亦是断云阁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许青阳、卫颜二人。 二人本为东来部、生规部大弟子,平日里除了比试切磋更是醉酒知己,前些日子共抵黑邪子突袭,也是有了生死之交的情意。如今动起手来也不含糊,招式迅敏,刚猛有力。整个院内神光迭起,惹的观战弟子神色变换,激动不已。 几十个回合下来,卫颜绝然收起寒锋,含笑道:“青阳师弟,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我们明日再战,如何?” 许青阳随有不悦,还是苦笑一声,抱拳恭敬道:“那就依师兄的吧!” 卫颜目送许青阳及一众师弟们离去,长吁一口气,松了松身子。 偌大的院内只剩下风过时,竹叶的沙沙声。他只享受了片刻的沉寂,便欲转身进入殿内。 他的脚步微迟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也流露处一抹淡淡的苦意。他双手背负,由着风将轻薄的蓝衫微扬起,缓缓抬首凝望夜空中那轮缺月。这一望如同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深深的陷入。 等他再回过神来,便觉脖梗僵硬。无神的双眸显露出无限的怅惘。 他终是缓缓转身,向着殿内行去。 卫颜只行出半步突然顿住脚步,因为他感受到身后有一个呼吸。极其细微的呼吸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变得异常清晰,也让卫颜原本平静的内心突然激起一道惊澜。 “我方才观你的招式,不似初见时那般犀利决断。” 卫颜沉声静道:“人都是会变得,何况剑招。” 他仍并未转身,便听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关切道:“见你方才生龙活虎,伤势也是痊愈了吧!” “我不管你是如何潜入断云阁,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说这个,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我相信除了我,再无一人会对你这般客气。” 遥望那一步步朝殿舍走去月光下那道背影,苏绫滞在原地,缓缓攥紧了拳头,深深的凝望。凄伤的双眸迸射出无尽的悲凉,她终于撕裂般的,乞求般的朝那从未停止过的背影痛喊:“难道……你连转身看我一眼,都不能吗?” 卫颜从未停止的脚步同他那从未转身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在苏绫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远去。 突然,一道飞梭般的赤炼红影自苏绫手间而出,直奔卫颜而去,竟要强留他的脚步。 卫颜虽只有离气境界,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身后袭来的气脉之力。他也不惊慌,拂袖的动作如同他的心一般不带一丝留恋。一道湛蓝色的光决自袖间而出,可真正抵住赤炼长鞭的却并非这道光决,而是一种绝然、冰霜般的冷意。 苏绫终究是飞跃而起,优美的身姿轮廓在清冷的夜空中,缺月的光辉下那般动人,美丽,但没有进入那人的视野。 惊鸿一掌随着卫颜的侧身而落空。苏绫足踏虚空,空旋倒转落到他的身前,赤炼长鞭挥掠而过,却见卫颜身子倾倒险险避过,足底再发力,腾出数丈。待苏绫目光初落到卫颜之处,见他双掌间不知何时已然捏出两道神法决。 卫颜微迟疑,终是将两道气脉光决击了出去。 这一次,女子眼中没了凄痛、神伤之色,浸水的月眸淡若、平静,唇角带起一丝笑意面对袭来的强劲光决。她再没有做任何动作来抵御这一击,她根本不想抵御这一击,她情愿在这抹光晕中被带走生命。 收势的卫颜眉蹙一团,十分震惊,费劲的看着倒卧在地,面色渐白的苏绫。他冰冷斥道:“你为何不避?” 苏绫难止唇间皓齿的红色,轻轻拭抹,显得狼狈。对望卫颜温柔的双目中突然泛起笑意,是苦笑。“我……为何要避,避了又有何用。” 也就是这时起,苏绫、卫颜同时察觉到院外渐多的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一怔,齐望向通往院外的月牙门处。月牙门外视不可及的沉暗中,急促的脚步声愈发入耳。但听这阵势,来者不下数十人! 最先落入二人目光中的是一身灰紫长袍,金丝玉带,白丝挽起的鹤骨道人,与之并肩的是一名花发灰袍长老。此二人正是断云阁东来长老、生规长老。在其身后紧簇的更有近百名道服统一的断云阁弟子。这近百名弟子多为东来部、生规部弟子,便是方才离去的许青阳也在其中! 卫颜略慌张的下意识唤了一声:“师父。”前些日子,长灵师伯遭歹人毒手,断云阁对各类妖邪之人本就偏执及深,今日这天漠女子……卫颜不敢再望下想。 第八十七章 气急败坏 一声苍笑过后,便听生规长老悠然道:“卫颜师侄好生厉害,这天漠妖女实力不弱,不曾想竟败在师侄手中,看来我同你师父如此兴师动众,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语毕,他将目光从卫颜处撤回,笑望身侧的东来长老。 东来面无表情,不欲开口,只淡望自己的大弟子。 卫颜稍掩慌张,仍是吞吐低声问道:“师父,师伯,你们如何寻了……寻了过来?” 东来宏厚的声音平直道:“自你长灵师伯仙逝后,我又再阁内增添了不少暗哨,生怕再有意外发生。岂料,这才几天的功夫便逮住了魔宗妖人出入。” 卫颜嘎然,默不出声,片刻后,身处众弟子前排的许青阳微微踏上一步,狠视一眼狼狈的苏绫,激声道:“师兄,这天漠妖女少说都已达到若灵境界,却被师兄制服,看来师兄平日里与我动手藏掩了不少真功夫啊!” 今夜前来的众师弟,师父、师伯都以为自己凭着真实实力将苏绫打成重伤,其实并非如此。若非苏绫有意挨自己玄光一击,自己岂是苏绫敌手?但对此,他也不好解释什么。 生规长老锐利的目光终于落到一直倒卧在地,口角涂染血迹的苏绫身上,厉声重道:“来人,将这妖女收押至地牢,听候发落!” 生规长老话语未落便见东来长老猛的抬手示意。生规长老微惊惑,侧目而视,但见东来面色清冷,神色凛然,且听他处置。 “长灵长老六日前遭恶人毒手,谁敢说这与我们平日里对魔宗妖邪太过仁慈并无关系。断云阁身为玄门领袖,立于江湖心胸宽厚,仁爱天下,但也得分对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天漠教徒夜入断云阁,若不能斩首示众,谁敢保证会没有更多的邪狞妖人三天两头偷入我断云阁!若不能斩首示众,那我断云阁何以立威于江湖!若不能斩首示众,谁敢保证江湖人不会耻笑我们畏于天漠淫威!” 东来长老雄浑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一句一句令在场众多弟子没有丝毫驳论的余地。且在他说这番话语的时候,双目只停落在不远处卫颜的身上。清淡的眸光不带任何感情,直直盯住自己的大弟子。 这三个斩首示众竟像一枚短匕,一点一点自卫颜胸膛刺入,等到这短匕彻底锥入体内,那种透入心骨的痛感顿时散漫开来,更是带给他无限的惶惧。不自觉已是冷汗湿襟。 对视自家师父的卫颜也是从那清淡带着一丝凉意的双眸中察觉到了什么,有一丝的不信任和担忧,更有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体会的意味! 但接下来东来长老的一句话语令他彻底震惊了。 “卫颜。” 卫颜低沉应道:“弟子在。” “既然这天漠妖女是被你所擒。旁人也不好贪功。便由你亲手将她处决,给断云阁立威吧!” 卫颜怔在原地,心间、脑中一字一句回荡着东来的话语。他好像问一句,为何她非死不可,为何要自己来亲手终结她的生命!但他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 夜已深,凄冷的弯月一点点泻下光辉,却无法将这道院彻底照亮。风过,还是只有竹叶的沙沙声音。聚了近百人的院内竟无一人发出声响。这样肃穆、寂静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有人发声了。 生规长老略带催促的口气道;“师侄,快些动手吧。” 卫颜察觉到院内近百道目光早已齐聚到自己身上。他微微挪动脚步,侧身,面对身前无力站起的女子。待他看向她时,她早已死死的盯住了自己。 炯炯的双眸闪烁一种锐光,尽管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卫颜特别不喜欢她认真注视自己的样子,尤其是这一次。 “凡人岂能逃脱生死,我苏绫生来无父无母。今日能命丧断云阁,亦是无所拖累、无所牵挂,无怨……无悔,你,动手吧!” 卫颜静静凝望面前这个女子,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凄楚的决然,而后归于宁静。她轻而易举将性命交到自己手中,对此,卫颜并不意外。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留恋什么。想起第一次见面她的百般挑逗,雨夜中她的奋不顾身,她的嘶喊,哀嚎,沉睡在内心深处关于她的一切尽数涌入脑海。 卫颜缓缓抬手,一柄湛蓝的锋利的玄光神剑握在手间。 他忽然注意到在她纤腰间,束身黑带内一直露出半枚纯白无暇的玉佩。而这玉佩的纹理、样式竟十分熟悉。他也恍然明白过来,为何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会不知所踪。 道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齐落到那蓝衫执剑的男子身上,无一不期待着。 卫颜缓慢的侧身,转身。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他半生的力量。这半生他坚守、执着、静修。他终于面对自己半生的信念,面对整个断云阁,而在他的身后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师父,我,不能杀她。我也不许任何人伤她一毫。”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脑中都似短路一般,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可等这些断云阁弟子明白卫颜话里的意思,都不由一阵后怕。因为他在用一己之力对抗着一个拥有千年历史的玄门巨派。 生规长老不敢多言,因为这名企图挑战断云阁至高权威的弟子是刑法长老兼代掌门的东来长老大弟子!他只用余光视了一眼并肩而立的东来。 东来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比之方才更加清冷。但随着一阵风过,魁梧的身子猛然抽搐一下。 苍凉灰暗的夜里突然响起东来雄浑的声音;“你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寂,可怕的沉寂! “师兄,你疯了吗!快快收回那句话,师伯会原谅你的,快啊!”许青阳冲出人群几步,双眉拧成一股重视卫颜,重声切道。 卫颜缓慢抬头,正视面前紫袍白首,授业解惑的东来、生规及近百断云阁弟子。也只有他能注意到东来双拳间攥着能将坚石粉碎的力道。他终究是抵住那道惊人的锐光认真的起声:“我,不能杀她,更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他的话语刚落,便有一股能撕裂空气的骇人气势扑面而来!闪耀熠熠金泽的气脉光柱瞬时将整个道院内照亮如同白昼。卫颜的身子也是被这金色光柱吞噬。 便是相处近百年的生规长老也极少见东来如此动怒过,震惊之际不免担心起气脉金光中的卫颜。在其身后近百名断云阁弟子目睹东来长老动用如此浩大阵势对付自己的亲传弟子,个个惶恐失色,冷汗直冒。 待那股浩大的气势归于平静,金光彻底消失,卫颜满是伤痕的脸上尽现疲倦,随着一声闷响重重倒地。 与此同时,苏绫发疯似的用尽全身力量爬起,狰狞着,嘶吼着,唤着他的名字,不顾一切来到他的身前。望着眼前这张伤痕累累的苍白面庞,那千般的万般的话语如洪水一般倒涌,只化作两行滚烫的热泪无尽的流淌,坠落下来。 卫颜在苏绫的扶持下再次起身,他微甩开依靠,只身独望往。一步一步走到东来面前,应声跪地。 “弟子不孝,辜负了师父,辜负了断云阁。” “你可愿回头?”东来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变得微沙哑,整个人也全然没了那种凛然之气。 卫颜再次对视东来,清声道:“弟子宁愿粉身碎骨,不会回头。” 待这句话出,周围的空气戛然而止。识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发出声音。 “混账!”东来长老只在瞬息的功夫一改面色,气急败坏。 第八十八章 如愿 面对身前跪倒的弟子,自己平日里最放心也最器重的门下大弟子,东来长老早已打算将整个东来部的重担移交到他的身上,甚至断云阁的未来!可眼下,他却真真切切的跪倒在自己面前,为的却是一个擅闯阁内的魔宗妖女,这叫东来如何不怒! “我养你数十载,别人拥有的你有,别人没有的你也有,你为何还要背叛,啊——你告诉我?”东来长老的吼声震耳发聩,如同一头发怒的狂兽,毫不顾忌的释放它的洪荒之力。 身后无数弟子无不被东来这声重音震的心惊动魄,可跪在他身前的卫颜在这宛如惊雷般的怒吼中纹丝不动。他甚至无数次在脑中设想倘若这一天真的到来,师父会如何恼羞成怒,自己该如何面对。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卫颜没有任何回避东来的目光,在那双企图将自己吞食的目光中,卫颜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冷笑。 “师父……前几日我观你殿前那株九里香又谢了一道,那是我第十七次见它凋落。十七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十七年里,我每日无不拼命的练习,疲惫了我会告诉自己,只要我做到了一定会得到您的首肯。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您对我的期望永远不会止步,不管我多努力,到无法到达您要求的高度。有时候我会想人存活在这世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一个人若是能为自己心中所爱放下一切,牺牲所有,这便是意义!” 东来长老如腹揣炭火,振声斥道:“看来你已被这妖女迷惑,失了心智,今日我便杀了她,断了你这痴念!”语未落,双眸凶光已经停落在卫颜身后不远处的苏绫身上。 “吼~~” 沉暗的夜里伴着一声龙吟的长啸,一道纯白玄光赫然耀起,映的整个院内如同白昼。无数弟子乃至生规长老抵着刺眼光芒目睹由东来掌处而发的银龙之象似能噬灭一切,气势浩荡,直奔疲弱不堪的皮衣妖女而去。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的身心大震。在大片的纯白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那清瘦且岿然的黑影分明早已无力抵抗任何袭击,却端立在玄光中准备抵御一切! “不~” 纯白玄光一点点消匿,那一声撕裂心肺的长喝却未曾落下。她企图挽留什么,但在这铺天盖地的气脉之势中,她又能挽留住什么…… 断云阁一众弟子个个瞠目结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惶惧,痛惜之色。 东来长老垂着的双臂开始不断的抖动,他整个人如同僵住一般,只用布满血丝的双目直视着玄光过后躺倒在血泊中的那具身躯,唇间喃喃低语,却是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苏绫颤手挽起血泊中静躺的身体。 血肉模糊的卫颜平静看着眼前的女子,虚弱说道:“绫,绫儿,我终于做到了。” 这一刻苏绫竟无言以对,如同喉间被一把利刃割开,千万的语言都停驻在胸口。 “从今之后,我不再是断云阁弟子,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一起生活。”他浅淡的笑很柔和,他的眸中再无任何伤痛且充满着一种向往。 近百道目光默然注视着血泊中相依的二人的身影,有人唏嘘,有人悲悯,有人痛惜! 一盏灯熄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疲累的身影开始在黑暗中剧烈起伏。 …… “哼哼……哼哼……呵呵呵呵……” 这声苍然的、渗人的笑如是在嘲弄整个世间,一点点迭起,荡在断云阁的这座道院内,久久不能消匿。 沙哑到绝望的声音哽咽着道:“你,你怎么那么傻,为何要为一个魔宗妖女舍命,到底为何啊……我们现在就走,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一起生活。” 见苏绫怀抱卫颜再无动静鲜血尽染的身体艰难起身,生规长老一时无措,望向东来。却见平日里这位雷厉风行,孤傲清冷的师兄此刻如遭雷劈,身心俱颓。毕竟卫颜是他授业数十载的亲传弟子,如今却被他错意杀死,换做谁也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生规部弟子何在,将这妖女拿下,夺回卫颜师侄的尸身!”生规长老厉声凶道。 其身后多数弟子闻言,若有所动,不料东来长老猝然发声,喝了一道:“住手!” 恐怕只有生规能看清那张满是倦意的脸上显露出的怅惘、悲痛。 “该让他……如愿了……” 一众人目送那娇弱的背影怀抱一人举步维艰的远去,消失。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但那里一定是一个鸟语花香,神鬼不扰的和平乐土…… …… 孤鸣渊 黄昏时刻,最后一抹夕光将山石前四人的影子扯进已经彻底昏暗的渊内。偌大的峡谷内也无一点灯火,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司徒澈长吁一口气,“我们进去吧!” 四人只抬步,便听前方的昏暗中霍然传出一道娇纵的女子声音:“站住!” 司徒澈、阿影、阿满、莫河图心中微微一震,皆是不由的望前方沉暗中眺望,只片刻,果然有两道模糊的人影缓缓行来。待四人看的清楚,来的确是两名年岁不大的妙龄少女。 这两名女子身着统一的水蓝长衫,手持佩剑,发髻高高束起,剑眉星目,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胭脂粉黛,直透露出一股干练飒然气质。 其中一名女子目光快速横扫四人一遍,见来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随既问道:“不知四位是那门那派,夜访我孤鸣渊有何贵干?” 阿满正欲作答却被司徒澈拦下,他抱拳笑道:“我三人为断云阁弟子,受人所托,寻亲至此,还望二位姑娘准许我等入谷,求见凤鸣师太!” 这名女弟子只听得“断云阁”三字,随即沉下心来,口中复念一遍。想必是断云阁的名号在江湖上声望极高,这名凤鸾仪的普通弟子不得不权衡一番。 这两名女弟子年岁不大,不曾去过断云阁。平日里也只能从一些师姐口中听到关于断云阁的各类事迹,便是如此,已是仰慕万分。眼下见这名身着紫衫,眉心刺月的俊美男子虽有一丝妖魅之感,却始终笑目相迎,也没有产生异心,更不会猜到司徒澈为魔宗之人。当即抱剑恭道:“师兄、师姐,实不相瞒,我凤鸾仪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没有师太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将男子带入谷渊内,还望见谅!” 这两名女弟子未对自己起疑,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多少世面。若是进谷与凤鸣师太打个照面,怕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自己来头。司徒澈当即笑道:“即是如此,那我等自然不能破坏贵派的规矩。不如就让我这师妹携图儿进去吧!” “如此甚好。” 阿满心有不满,却是对望阿影一眼,细声道:“姐姐,万事小心啊。” 阿影携莫河图随在两名凤鸾仪女弟子身后在渐变黑暗的峡谷内前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在这期间,莫河图紧紧将阿影的纤指攥在手里,靠在其身侧,只字不语,只像是对黑暗有着天生的畏惧。倒是这两名领路的弟子,有两句没两句的与阿影闲聊。说是闲聊也不完全准确。二人的话语中十句八句不离对断云阁的仰慕、崇敬之意。二人也是不清楚这名断云阁女子究竟是故作高冷还是怎地,惜字如金,只答“是”“嗯”等字眼,要么干脆不出声。 待到一行人来到突兀出来的绝壁拐角处。如同从山体中挤出的棱势壁石又与整个壁亘浑然一体,且突兀而出的壁石上生长了不少青苔。正是由于这块棱壁的作用,使得所有视线不能轻易探察到里面的风景。 在这棱壁的下部,镌刻着三个一人大的字体。虽说黑暗,却能轻而易举识出这字的内容“凤鸾仪”。也就是说,绕过这道棱壁,才算是正真的进入了凤鸾仪! 第八十九章 度难死讯 虽说孤鸣渊内横生的这道巨棱阻隔了所有视线,却未丝毫影响通行。一行人轻易绕过巨棱形成的拐角,惊现在阿影、莫河图视线之内的却是与拐角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致。 首先,巨棱后的空间变得无比宽敞,不似前头那般抬眼便是万仞绝壁,令人莫名的压抑。 顺着一条石阶小径而下,两侧是渐多的草木。抬眼望去,满是灯影烛光,宽厚的壁石两侧,阁楼琼宇颇多。偶能听闻人言细语,却都是女声。整个谷渊内更是飘荡着一种天然的清香,沁人心肺。 两名女弟子顺石道而下,随口道:“还请二位快些跟上。” 阿影、莫河图在两名女弟子带领下又行出良久。一路行来,各类阁楼闺房,错落有致。虽是深秋的夜里,在这外人不得涉足的深渊幽谷内,却是灯火阑珊,荧光纷飞,不时传来一两声女子嬉闹的笑音,当真是人间难觅的景致。凤鸾仪舍宇多依右壁山势而建;左壁下从不知名处流淌出一条小溪,澄澈见底,潺潺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四人才来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场地。在这场地正中央摆的一座石雕甚是夺人眼球。约莫两丈高的石雕巨鸟做飞天之姿。却不知当年那位技艺超群的能匠熬了多少日夜才造就了如此一只栩栩如生的神鸟! 在这只石鸟前方便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楼宇。楼舍依靠山势而建,八根殿柱红里透紫,非二人不能合抱。共分三层,每层檐牙处皆有飞鸟衔珠的石雕。整座楼宇端庄巍峨,却又不失灵秀之气。 两名领路的弟子留阿影、莫河图在殿外等候,先行入殿禀报。 片刻后,殿内走出一名身着黄衣,鹅蛋圆脸,画眉鱼眼的灵巧少女。 这黄衣少女虽不识得阿影,但阿影却是记得,这女子名叫香兰,十年会武夺得头魁,前些日子在枫叶林得与其父江火相认。 香兰也仅是多看了阿影手边的女童一眼,而后细声道:“你们进来吧。” 殿内陈设也是极其简单,唯一算得上名贵的便是脚下铺设的红毯,红毯从殿门处到殿内深处也不中断,其上饰的鸟语花香图案也是令人目不暇接。 红毯的尽头摆着一张宽厚的檀木伏案,更有一位青袍道衣,年纪稍长的道尼端坐于案前,凤目直视来人,不苟言笑,神色清冷,便是凤鸣师太。 香兰已是悄步行到这道尼身侧,乖巧站立。 从阿影、莫河图进入殿内到此刻端立自己面前。凤鸣师太的目光多停留在阿影身上。 莫河图只看了几眼端坐于正上方的凤鸣师太便觉这人虽没有什么凶煞邪气,却也不和善,便早早沉下头去。 沉默片刻后,凤鸣师太清声发问:“你们寻的什么亲?” 阿影视了一眼手边的莫河图:“图儿,娘亲,在凤鸾仪。” 凤鸣师太眸光微微一震,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个半人高,头低的很沉的女童,问道:“她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阿影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凤鸣师太也不再多问,示意身侧端立的香兰:“兰儿,你先行带她们下去歇息吧!” 香兰极快收起脸上的一点忧意,遵照师命,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阿影、莫河图随着香兰步至殿门处,却是不正不巧与飞步入殿的两名女弟子撞了个满怀! “哎吆!” 入殿的凤鸾仪女弟子,香兰、阿影皆是修炼之人,反应本就迅捷,能够及时止步,倒是苦了莫河图!小小的身子端端撞上来人的腹怀,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起头来瞅着将自己撞飞的人。 只见这人手执佩剑,一身水绿道衣,发髻高高束起,干练无比,此刻也正看向自己。莫河图虽说年岁尚小,长居山林,却能明显感受到这女子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什么。她不能肯定这女弟子眸中微微的顿惑,迟疑代表什么,但她知道这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已经用心记住了自己的样子,因为她的样子也在某个瞬间轻而易举的烙印在了心间。 这女弟子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即刻来到莫河图身前将她扶起,关切道:“你没事吧!” 原来飞步入殿的两名凤鸾仪弟子正是凤鸣师太最为器重的两名弟子,青竹、红莲。 行色匆匆的二人必是有什么要事禀报,也未料到能撞上出殿之人。此时,红莲关切询问莫河图,青竹只一眼便识出阿影,睁目中显露惊异之色,片刻后恢复心神。 待阿影、莫河图随香兰出殿,青竹、红莲二人才来到凤鸣师太身前。 “师父,她……她怎么会来我们凤鸾仪?”青竹惊惑的口气问道。 凤鸣师太沉稳的口气答道:“说是为她带的那个孩子来寻亲的。”随即又冷声补一道:“也不知是那个弟子干的好事!” 竹青着急的口气又道:“可是师父,这断云阁的女弟子背弃师门,残杀同道,心机叵测,手段毒辣,您不应该……” 凤鸣师太打断她的话语,接过话头,厉声道:“不应该立刻将她拿下,然后通知断云阁?”随即又道:“你也不想想连长灵长老都能惨死其手,这妖女的手段是何其厉害!我若真的着人将她拿下,逼她翻脸,这凤鸾仪又有谁是她的对手?” 竹青立时会意,目光黯淡,沉首道:“师父所言甚是,是弟子操之过急了!” “对了,你二人方才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竹青这才将一块带字的白布呈入凤鸣师太手中,道:“这是往生寺的飞鸽传书,弟子斗胆看了一遍,竟是与这妖女有关!” 凤鸣师太将这书信目过一遍。猛地怒拍桌案,若是寻常木桌,恐早已成了一堆废柴!拍案之声竟是连竹青,红莲二人都无端被骇了一跳。她气急败坏重重道:“想不到这妖女如此恶毒,连往生寺的度难大师都能命丧其手!” 书信内容如下: 凤鸣师太近日安然无恙否,昨夜我与师弟度难轮佛参经,而后回房入定。今晨得弟子急告,师弟遭歹人迫害。我步入师弟房内,只见房门敞开,舍内狼藉。师弟双目未瞑,俯身血泊之中。在其身前以血迹书一“影”字。我立时联想到数日前,断云阁长灵道友也为此女子迫害。一时间心神难安,恐有其他道友遭此毒手,遂广散书贴告知天下道友,若师太觅得此女子踪迹,还望及时相告,老衲必要替我那惨死的师弟讨还公道! 苦乐亲笔。 红莲低声探问道:“师父,不知师父,准备作何打算?” 凤鸣师太重重哼了一声,道:“对付此等妖女,我们也不用与她谈什么光明磊落!这瓶忘魂散药效惊人,若是服用一点,便是大罗金仙也叫他五日之内法力尽失,疲软无力!”说话间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 “莲儿,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 红莲接过凤鸣师太的一瓶“忘魂散”,应声道:“弟子遵命。” “青儿。” 竹青抱拳听命:“弟子在!” “我要你立刻飞鸽传书,告知断云阁、往生寺,就说妖女阿影已被我凤鸾仪擒拿,要他们速来相会!” “弟子即刻去办。” 第九十章 相识 阵阵凉风钻进狭长的谷渊内,摇曳着溪岸边的草木轻舞。偶能听到秋虫的唧令声。仰首间,满天繁星,在两道万仞壁崖间的长河中闪烁不定。待一缕风过,聚集的萤火纷散开来,落入草木间、清溪间。绝大数的殿宇楼舍内还透着光亮,不时听到女子咬耳的声音。 一间还算宽敞的闺房内,阿影瞑目静修,周身散出浅淡白光。 莫河图一手撑起小脑袋,面色怿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影姐姐,如果图儿真的在这风鸾仪找到了娘亲,你和阿满哥哥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不会带图儿了?”莫河图口气中透露着千般的不舍,淡淡的忧意。 阿影缓缓睁开眼,却见不远处小女孩正深深凝望自己。 阿影口气十分平淡:“图儿不必担心,阿影和阿满会离开,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莫河图眸眼间似乎开始闪烁什么,突然猛地扑进阿影怀中,伤心道:“阿影姐姐,图儿舍不得你们离开,你们要是也能一直住在风鸾仪就好了!” 伴着一声“吱呀”的呻吟,房门被来人推开。 走进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大殿拐角撞得莫河图坐倒在地的女弟子,红莲。直到此刻,莫河图仍是感觉到脑门处阵阵作痛。 红莲将带来的饭菜置于桌上,微笑道:“师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命我先送些饭菜过来与师妹还有这位小妹妹接风洗尘。二位莫要客气,快快填饱肚子,再等师父过来如何?” 莫河图先前不觉,经红莲如此一说,便觉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喜道:“大姐姐的师父果然考虑的周全,我同阿影姐姐已经快一天米食未进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莫河图十分享受的吃喝,不时抬头冲自己挤笑,红莲也是微笑相对。只是当你看久了,才会发现红莲的笑中隐隐含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师妹,你也快些过来吃点吧,凡事还得先填饱肚子再说。”红莲微笑看向阿影,说道。 “阿影不饿,图儿先吃吧。” 经过红莲、莫河图合力规劝,阿影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吃了几口稀粥。 “方才殿门处是姐姐行的过快,害你吃了些苦头,你可莫要怪姐姐吆!”红莲笑着赔谦说道。 “姐姐不必自责,这也不能全怪姐姐,不碍事的!”莫河图连忙摆手。 也不知从何时起,红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显露出一种平静的激动。这是一种她早该有的却迟迟不能显露的神色!那双似水的眸子里各种神情交错,只注视着面前这个将头深埋进碗中的小丫头。开始沙哑的声音淡淡唤了一声:“莫河图。” 莫河图稍稍迟疑一下,猛然抬头。 从进入风鸾仪到现在,应该没有任何一个风鸾仪弟子知晓自己的名字,就是凤鸣师太也不知晓。可她却亲耳听到这个送饭来的姐姐在唤自己。 她的眼中似有泪,平静的眼中满是激动。 “图儿,你……还好吗?你的爹爹还好吗?”红莲说话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爹爹……爹爹说,他说娘亲痴迷修道,抛下我们入了玄门。他还说,等我长大了便带我去娘亲。他几乎每天都跟我说,真的。就算他要去另一个世界了,他也没有忘记这件事,将我托付给阿影姐姐……”莫河图平静的说着,脑子全是爹爹的模样,以至于泪水悄悄的滴落,滴进碗里,她也未察觉。 站于她面前的红莲身子开始起伏,她终于还是止住所有的泪,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图儿,是娘亲不好……是娘亲辜负了你,是娘亲辜负了你的爹爹。” 莫河图眼中片刻的喜悦已经沉沦下去,百般的苦味,酸楚随着两行的温泪一滴一滴落入碗中,她的脑中这一刻变得空白,自顾说道:“你是娘亲,你是娘亲,你是娘亲……” 只片刻的功夫,莫河图整个人便觉得全身无力,脑中眩晕,娇小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倒。 红莲顺势将莫河图揽入怀中,紧紧地拥住,任着泪从脸颊滑过,落入怀中女孩的发间。她不经意间余光视到阿影身上,却见阿影也是面色苍白,双目无力,似要沉睡的样子。 忘魂散无色无味,是世间少有的毒药,就是嗅上一口也能让人昏睡好几个时辰。服用的人更是五日之内功力尽失,任你是何等功力凶悍的高手,这五日之内也得任人宰割。红莲将凤鸣师太赐予的忘魂散溶解到方才所有的饭菜中。阿影虽只是吃了几口稀粥,此刻也是身中此毒,功力散尽,浑身疲软无力。 突然,房门被人用力退开。却见门外竟端端站立着凤鸣师太,在其身后更有数名女弟子。 凤鸣师太迈步进入房内,脸色十分阴沉。冷眼短暂的凝视红莲和她怀中的已经昏睡过去的莫河图,显是方才在屋外将里面发生的事窥的一清二楚。她冷哼一声重重道:“你的事我现在没空处理!” “妖女,你忘恩负义,残杀同名师长也就罢了,度难大师向来与人为善,与你又有何等仇怨,竟还要将他一并残杀!我若是再不对你下手,是不是下一个人头落地的便是我了?”凤鸣师太显露出虎狼之容,一双暴戾的凶目嗔视阿影,似要将其撕成碎片。 脑中即将休眠的阿影也是被凤鸣师太这般神色骇的瞬时来了精神,却是不解其意。残杀同门师长的罪名强行扣到自己头上也就算了,可自己又何时去过往生寺,何时杀害过度难大师! 当然,阿影最直接、最苍白的辩解也仅是一句平静的:“我没有。” 不解释倒好,这平淡的、问心无愧的“狡辩”更是令凤鸣师太火冒三丈。怒意无处宣泄的凤鸣师太奋力挥袍,发出重重的嘶呵之声。 身中忘魂散之毒,阿影也无力抵抗,生生被一道无形的气脉掀飞出去,重重击撞在屋内一根柱子上。 匍匐地上的阿影娇躯阵阵搐动,面色苍白如纸,一口心血自喉间涌上。一双暗红色的布履一步一步来到自己身前。沉默片刻过后,便听一人的声音重声道:“若不是要等到明日往生寺、断云阁的众道友来定夺,我早就将你一掌劈死而后快了!” “来人,将这妖女押入囚牢,明日等候往生寺、断云阁前来定夺!” 随后便有两名女弟子将阿影架了出去。 凤鸣师太转身之际,目光稍稍停落在红莲和她怀中的莫河图身上,见红莲将怀中孩子拥的更紧,一副忐忑、畏惧的神色。她轻蔑扫视而过,“众弟子随我前往枫叶林,别让外头的妖人等久了!”原是凤鸣师太听两名引领阿影前来的弟子简单描述,便已猜得孤鸣渊外等候的司徒澈、阿满也绝非善类。 弯月如沟,静悬天际。 孤鸣渊外枫叶林内却不似想象中那般清冷。行了一天的路,司徒澈倒还好,阿满早已腹中空空,饥饿难耐。要说这司徒澈也算个魔宗中的异类,不是个杀人嗜血的妖邪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懂得体贴照顾、心思缜密的男人。这不,刚刚还无聊到抬头数星星,这会儿已经围着篝火将一只野兔烤的金黄。 一直忙活着烤野味的司徒澈不经意间瞥视一眼阿满,却见他情绪低落,也不吭声,好像有什么心事。他手里的活儿没停,只是探问道:“小满啊,你看我这兔子都快给你烤好了,你怎么反而一点都不开心呢?” 阿满猛然站起直身子,也是惊了司徒澈一跳,忧心忡忡问道:“司徒大哥,你说,姐姐和图儿不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司徒澈嗤之一笑,继续翻转手中的野味,“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们进了这黑咕隆咚的谷里,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许是图儿和她娘亲相认了,都把我们给忘了,等到明天一早,她们终于记起我们才会找过来吧。”司徒澈笑着答道。 阿满一口否定了司徒澈的猜测:“就算图儿忘了,姐姐也不会忘了我们的。事件绝没有那么简单。” 司徒澈一脸轻松的将已经烤的金黄香嫩的兔肉撕下一块递给阿满,道:“小满,你就别瞎想了,来,赶紧吃吧,我看你都饿坏了!” 第九十一章 待客之道 漆暗的枫叶林内,一两根柴火爆裂的声响从火堆中传来。篝火异常明亮,在整个暗夜中也最能引人注意。围着火堆坐的两人便是等候阿影、莫河图归来的司徒澈和阿满,两人有两句没两句的闲聊。这样无聊的时光也是过得十分漫长。司徒澈哈欠连天,一副昏昏欲睡的困乏表情,再观阿满,仍是放心不下深入谷渊的二人,时而深思,时而对着漆黑无光的孤鸣渊发呆。 突然,阿满注视黑暗中的眼神专注异常。他死死盯住黑暗中突起的两点亮光。他甚至猜疑这或许是什么蛰伏黑暗中的怪物眼睛。 直到这两点亮光不紧不慢的靠近过来。借着微弱的光芒,阿满隐隐看到无数道人影自黑暗阴森的狭长谷道中行来。 “司徒大哥!” 已经快要睡过去的司徒澈被阿满这么惊声一唤,触电一般惊醒过来。 又过了片刻,行来的人影愈加清晰。但见两名持灯的倩影莲步巧迈。温和的灯光爬上她们似玉的脸庞,映入水眸更加清明透彻。 两名持灯女子中间一位身着道衣,拂尘如雪的道尼目光犀利,面附霜雪。在其身后更有数十名持剑的女弟子,一个个高傲清冷,盛气凌人。 司徒澈仍是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伸腰打个哈欠的功夫,凤鸣师太及其众多弟子已经行了过来。 “师太的待客之道着实令我等江湖人心酸呀,这枫叶林的夜晚清冷的很呐!” 凤鸣师太傲慢的审视一眼司徒澈。她行走江湖的年头也不少,可面前这位眉心刺月的俊俏少年郎却是陌生的很。或是近年来才出头的新一代人物罢。凭着直觉,可以断定,此人绝非善类! 凤鸣师太清笑一声,不屑道:“凤鸾仪数十年的清规岂能为了一些宵小之辈破坏。不知阁下是何门何派?” 司徒澈平声和道:“既然是宵小之辈,又何须烦劳一代宗师凤鸣师太记下姓名?” 凤鸣师太脸色瞬变,厉声重道:“即是如此,二位还不速速离去。在我这孤鸣渊外围徘徊辗转,可是有什么图谋不轨?” 凤鸣师太不愧为世间少有的气脉强者!这才片刻的功夫,神情骤变,使得一股无形的气场暗压下来。 阿满直接贴在司徒澈身侧,双目畏缩,只字不敢言语。 司徒澈强笑道:“若这般无光离去,我二人以后在江湖上何以立足,再者,我的两位好友早先进入贵派,是生是死尚不可知……” 凤鸣师太也不与这名不知出处的陌生男子过多言语,直截了当重道:“凤鸾仪弟子,逐客!” 凤鸣师太一声令下,十多名持剑女弟子纷纷出动。 司徒澈身为司徒元阴唯一弟子,得其魅世真传实力不弱,早已修至气脉离气境。面对这些个丫头片子,自然不足为惧。 他只将阿满稍稍护至身后,扫视身前众多女弟子,随即露出浅笑。 近乎半数的女弟子长剑出鞘,直刺过来。司徒澈这才不慌不忙的默念心决,双手结印。 刹时,在他头顶紫光惊显出一只狼头的图腾光决!这狼的模样也不怎么凶邪恐怖,竟与几日前撕咬蜮火,冰傀的白狼模样极为相像,只是极为硕大,竟能遮蔽半边天日! 为首的几名女弟子速度未减,长剑端端刺来。 “嗷~嗷嗷~” 伴着一声,两声,无数声孤狼高啸的迭起,凤鸾仪弟子心底微微一震,莫名慌张起来。 无数头青目白狼自黑暗中飞速蹿出,跃扑上凤鸾仪女弟子身上。 凤鸣师太心间一紧,错愕片刻,双眉微微抖动,继续观察。 若说是一些刀枪剑影,这些女弟子自然不会如此畏怕,江湖当是如此。可这群白狼龇目咧嘴,面目狰狞,使得不少凤鸾仪弟子已经乱了阵脚。 下一刻便听女子畏惧,狰恐的惨声迭起。 皮毛纯白,目显青光的白狼大多被长剑刺中,立时消散无影,如同虚幻,可仍有不少趁机猛扑到女子身上,利爪从细嫩的皮肤划过,如同划过一张薄纸,轻而易举便见血肉翻白。 凤鸣师太立刻纵身跃上半空。暗夜中,冷风鼓弄道袍,她整个人如同自天而降的神明。她仅将手中雪白的拂尘轻轻一舞,便有一抹火红的光晕惊现在夜幕中。 赤火色的光晕中更有无数色彩奇异的花朵。由司徒澈祭出的幽蓝狼头图案也被这火光逼的瞬时黯淡不少! 这圈携带奇异花朵的焰光不紧不慢朝着底下凤鸾仪弟子、白狼而去,扩散开来。 “噗~” 这圈气脉光晕如是暖风,极快的扫过众多弟子,竟然拥有奇效!撕扑在女子身上,不断飞蹿的近百头白狼眨眼的功夫消于云烟,竟是连渣都不剩! 司徒氏所修的魅世术为幻术的一种,却又不全为幻觉。这种亦真亦假,似幻又实的效果便是魅世术的奇特之处,也是江湖中人难以在司徒氏手中讨到便宜的关键。 如今,白狼虽是被凤鸣师太尽数消灭,可七八名弟子身上的伤痕真实存在。 落地的凤鸣师太扫视一众狼狈的弟子,方才只片刻的功夫,半数弟子已经染了血迹。其中两名模样乖巧的女弟子脖颈处、脸蛋上更是留下明显的伤痕,就算是再调养十天半月也再无闭月羞花可谈!女子爱美,凤鸣师太何尝不知,见一名弟子捂着血脸,泪珠已经滚落下来,当下心起怒火。 通过方才一番观察,凤鸣师太也大概猜到了这俊男子的来路,切齿狠道:“司徒氏的魅世术果然厉害,但你用它伤了我的弟子,便拿命来抵吧!” 话语未落,凤鸣师太犹似一柄利刃出鞘,手中拂尘散射异芒,直逼司徒澈而来。 司徒澈见来人凶猛无比,更是专心颂诀。他突然双目大睁。 “魅狼——出!” 霎时间,沉暗的枫叶林内,一股狂风怒袭而起,一地的枯黄落叶纷飞在这片天地间,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它们肆意的飞舞,跃荡,从未停歇。与此同时,原本显现在司徒澈头顶的狼首图腾开始模糊不清,艳紫色的光晕中快速收缩。 凤鸣师太驰来的功夫,赫然有一头一人高的赤眼白狼自紫色光芒中飞落下来。赤目白狼只落地便发出一声贯彻天地的长啸,端是惊得神明泣得鬼神。不少风鸾仪女弟子纷纷退步,唯有一人,如同一柄锋芒利剑,只进不退,除了凤鸣师太又有何人! 低沉却能撕破劲风的怒声自那人急行的身影而出:“雕虫小技,受死!” 凤鸣师太身为风鸾仪开派宗师,实力彪悍,早已是若灵后期境界,便是换做司徒元阴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将其拿下。 司徒澈身前这头巨大的血目白狼丝毫不惧来人,作势猛起,堪比神兽! 胜负往往只在瞬息。 数十名弟子,阿满脑海中不断倒放刚才的一幕。任谁会想象那头堪比神兽体型庞大的血目白狼在凤鸣师太面前也如是烟云虚物,被强悍的气脉穿胸而过后散失在风中。 此刻,凤鸣师端立在司徒澈初始的位置,目中也无怒意,只是那股杀气比起方才只增不减,特别是当他知晓此人是魔宗司徒氏之后。她只用一种平淡的口气道着一个她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 “今日,我便为江湖除去一个祸害。希望你到了阴间休要怪我,只怪你投错了门派!” 阿满狂奔到卧倒的司徒澈身前,正视凤鸣师太:“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 阿满瘦小的身躯挡在司徒澈身前,可见他早已将身后这个男子当做至亲。对视凤鸣师太凌厉的目光,阿满竟没有一丝慌张,坚决的神色令凤鸣师太也微微一震。 清冷的夜空除了漫天的繁星便是一只久久盘旋未落的飞禽。它注视身下的一切,注视那青袍道尼手中缓缓亮起的赤火光芒。 “断云阁好意收纳你,你却屡次三番与魔宗之人勾结,好好好……今日我便替断云阁清理门户!” 阿满瞳眸中倒映的火焰光芒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周围的空气好像开始燃烧。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便突来一道奇力,将自己生生扯开!他坐在地上,双目注视着这个略显狼狈的男人被袭来的一团怒火吞噬,一点点的吞噬。 终于,有一个黑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师父……” 第九十二章 隔崖断绝师徒情 寂暗的夜里,赤炼到妖异的熊熊光火在那道清瘦的人影前尽数熄灭,他那强大到发指的邪魅气脉也是令凤鸣师太心间一紧,但却不意外!因为他该有这般的气势。只是许些年未见,他的模样变化倒是令凤鸣师太颇感意外。 这人将一只细嫩的玉手抚上红腮半掩口鼻,看似平静的紫红眼眸无端射出一股渗人的戾气。他开口用一种粗狂的声音道:“师太这般对待我的弟子,就不怕我将这孤鸣渊变成死人谷?” 凄冷的风起,激荡起一袭暗红的长袍。玄门魔宗又有几人敢在凤鸣师太面前出此狂言! 凤鸣师太也不做怒,反而面上闪过一抹笑意。 “司徒氏的魅世幻术固然厉害,但若因此猖狂到只身来我风鸾仪滋事,我自然也不会轻饶于他!” 司徒元阴绷紧的脸霎时松弛下来,露出媚笑:“师太教训的是,是我管教不严,致使劣徒目无师太,在贵地撒野,扰了师太清修,在下给师太赔礼了!” 凤鸣师太铁脸不苟言笑,只默默点首算是应了司徒元阴的赔歉。 司徒元阴缓缓抬起一臂,那只一直盘旋上空的硕大浮雕俯冲而下,缓缓落在他的臂上。他轻抚雕背的灰羽片刻,正视凤鸣师太:“敢问师太,在下可否能携劣徒回山,严加管教,免得他在玄门长辈面前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次,凤鸣师太并未立即给出应答,冷眼默默注视司徒元阴。发觉那袭宽肥的红袍中包裹的身子异常纤瘦。却有一股肉眼无法探查到的邪气汨汨流散出来,他的修为比起往昔,恐怕又精进不少!此刻正专注挑逗臂上的浮雕。 “请便。” 司徒元阴缓慢转身,“多谢师太。”便化作一道黑烟将俯卧在地的司徒澈包裹其中,片刻后遁入黑暗之中。 阿满遥望着黑烟遁走的方向,眼神迷离,怔在原处,久久不曾转移视线。 最后将其唤醒的却是凤鸣师太冰冷的声音:“将这小妖孽一并关入囚牢,等候明日发落!” …… 幽暗的枫叶林内,只有风来时,那满地的黄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落雨一般。 一道人影踏出几步,脚下不断传出枯叶的脆响。突然这声音猛然止住,他的脚步也停止下来。 在他的身后,极其幽暗的一处射出一道凄伤且万般无奈的目光。他若没有察觉到,又怎会驻足。 “师……父。” 这声音疲惫且沙哑,好似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然而这声音中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决然,他又怎么可能体味不到? 司徒元阴猛地抬起手。片刻后悠然转身。看的出依坐树下的司徒澈受了不轻的伤。想必凤鸣师太从最开始就没有手下留情。 “你的魅世幻术修练到了五重,气脉也只有离气前期……” 司徒澈简单回答:“是。” “你修炼魅世术十年了。”司徒元阴的口气很清淡,没有任何追忆往昔的神色。 “是。” “你我相识十五年了。” “是。” 司徒元阴目光如炬,“可是你却准备踏上一条不归路!”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司徒元阴的衣袍鼓荡起来,不管多么浓艳的脂粉也掩不住此刻他脸上的难堪。暗紫的眼影使得那双瞳眸深邃到似乎陷进去一般。 “你会失去所有……一败涂地!” 司徒澈站起身子,在那股鸟兽惊惧的凶邪之气中静望抚养自己数十年的师父,沉默了许久许久。 明明只有数丈的距离,为何这一刻却像是隔了千条水,万座山。 他终于还是开口:“我会走下去,惨败着走下去,因为这是……我的路。” 司徒元阴的气脉只在瞬间暴涨。本就无光的昏暗夜色中,浓烈的黑气自他的体内流散而出。已是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右手边,暗红与黑色交错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开始如野兽一般沉痛的呻吟,叹息,粗声大喘,他竭尽所能抑制自己的盛怒。 伴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惊荡在整个枫叶林的咆哮,那道看似要摧毁一切的邪气光决霍然而出。 弥漫的尘烟中,司徒澈只觉脚跟不稳,脚下的地面疯狂颤抖。在这山崩地裂中,司徒澈没有丝毫慌张,他沉浸在痛苦中,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致使一个最亲的人遍体鳞伤…… 尘烟消散,一道狭长的深渊惊现在他的面前。那似乎是暴怒的天神无处发泄,将大地撕开一道口子,那似乎是这世上最难逾越的一处鸿渊,潜藏着一个人的凄痛、悲愤! 等他再次目视过去,目视遥远的对岸,那道红袍人影已经开始转身,一步一步远去,在他的肩头不知何时停落着一只灰黑色的大鸟,硬生生压着他的步伐晃荡…… …… 一天中最早的晨光先照到的地方竟是那道横岐山脉与玉阳山脉切割而成的狭长谷渊——孤鸣渊。 丝丝缕缕的暖阳似金色的绸缎,附上玉瓦青殿,荡在潺溪表面,跃入草木深处。 孤鸣渊内凤鸾仪弟子一天的美好多在于此。许是不愿错过这清朗的晨时,凤鸾仪弟子起的很早,天未亮时便有人语细声。 此刻还未到晨练的时辰,到处可见倩影悦动,弄水、嗅花、嬉闹。 凤鸾仪内阳光最先照射到的地方却是狭长的孤鸣渊内最深的一处角落! 暖阳一点点爬上带点锈迹的铁牢栅栏,将温热射进牢内,驱散着一夜的湿冷。 这里听不到任何凤鸾仪弟子的嬉闹声,本该是寂静的。只是今日不时传来女童的啜泣声。 “阿影姐姐、阿满哥哥,你们……你们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求娘亲,让她在师太面前替你们求情……”莫河图扶在牢门上,快要哭出来一般。 利用天然穴洞形成的囚牢内关押的自然是昨夜服了忘魂散的阿影和阿满二人。 阿影因食了忘魂散,昨夜在这牢内调息一夜也不会未曾恢复一点气脉功力,此刻也是浑身无力,只是静坐默默注视牢外的莫河图。 阿满猛的动作,如同被囚笼内的恶虎扑到莫河图跟前,虽只间隔一道铁栏,却已经拥有各自的结局。 阿满无奈的摇头,目光中透着一股凉意,“不要去,你去求她们根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娘亲应当和爹爹一样给予自己所有。她温湿着眼眶,有些激动:“可是……可是图儿不想看到你们被关在里面。你们给予了图儿很多很多……图儿想你们平安无事……” 阿满不知为何,不由的探出手,放在莫河图的脑袋上。这一瞬,安抚了所有的躁动,他默默与她对视。 “图儿,你可能不明白,有些事非你能改变,你的娘亲也不能办到。” “可是……” 阿满快速接过她的话头,语重心长的道:“可是你要平平安安的长大,这是我希望的,也是……也是姐姐希望的……” 阿满缓慢回头,原来姐姐一直盘坐在那里,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图儿…… 没多久,两名配剑的凤鸾仪女弟子自远处走来。 一路行来,包括打开牢门、将阿影、阿满二人遣出,这两名女弟子都如同面附霜雪,惜字如金,也无视呆站一旁的莫河图。 阿满也没有好脸色,冷声问道:“去哪里?” “少废话!” 莫河图也不敢多问,随在两名携押阿影,阿满的女弟子身后,往凤鸾仪人影颇多处而去。 第九十三章 凤鸣的断绝 凤鸾仪殿内。 那条从殿门铺至殿内深处的花鸟红毯上染了不少泥污,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殿内除了凤鸣师太端坐紫木伏案前,今日又添了两套座椅,分置左右。 殿内凤鸾仪弟子甚少,除去凤鸣师太的贴身弟子香兰,便余两名侍茶的女弟子。 坐于凤鸣师太左手边的是一名褐黄布衣,须髯尽白,发茬如针的老僧。他瞑目入定,唇形微动,轻诵心经。在其身后站立着两名佛门弟子,一个作少年模样,一个身材颇壮。 坐于凤鸣师太右手边的却是断云阁弟子——许青阳。他不似对坐的老僧能平心静气,已经端起身前的茶杯饮了数次。在其身后列站的二人具为长灵部弟子。长灵长老身死的惨像二人历历在目,此次专为杀人凶手阿影而来,已经急愤难耐,其中一人还端端是长灵长老身前最疼爱的弟子何怀仁。 见许青阳又端起茶杯呡一小口,凤鸣师太发声,取笑道:“师侄毋需心急,我已差人去牢内携押妖女,应该片刻便到。” 许青阳笑目相对,微微颔首,问道:“据我所知,这妖女初拜入我五师伯座下时,已是身怀技艺。一身天人难解的鬼魅身手,就连在下师父也难以将其制服,不知师太使了什么招竟能将其制服?” 凤鸣师太轻呵一声,道:“此妖女确是异于常人,我自然也早有耳闻。若非忘魂散,我自然不敢保证能敌过此女!” “师太所言,可是能封人心脉,断人气力五日之久的奇药,忘魂散?”一直瞑目诵经的白须老僧不知何时睁开眼,清声询问。 “正是此药!” 片刻后,在两名风鸾仪女弟子携领下,阿影、阿满二人步入殿内。 就连上座的凤鸣师太也明显察觉到,这姐弟二人只一入殿,便有数道凶恶的目光迎了上去。殿内的气氛立时陷入肃杀的僵局。 许青阳察觉到身后的长灵部弟子何怀仁自这阿影入门时便不对劲,如今更是若有所动。他即刻抬手,断了何怀仁的念头,只问凤鸣师太:“师太,既然这妖女是被师太擒获,那她是生是死,前往断云阁还是往生寺获罪,全凭师太抉择。” 下站的阿影一身水蓝长裙略沾泥尘,面色发白,虽能站稳脚跟却还未从忘魂散的药力中恢复过来。此刻正视凤鸣师太,默不作声。阿满不似阿影那般镇定,扫视一眼满座众人,皆是些熟悉的面庞。只是此刻被冠了妖邪的名头,沉首自畏。 往生寺、断云阁众人多都已投目凤鸣师太,听她诀断。 凤鸣师太轻吁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厉声抢先:“师太、青阳师兄还有往生寺的苦乐大师,师父长灵生前对我恩重如山,我还未报答师父多年养育教诲之恩……”何怀仁猛地转首,逼视阿影,目光凶恶之极,似要将其撕食,“却被这恶毒狠辣的妖女杀害。我每每深夜闭眼,便是师父的魂音、惨死之像。所以弟子斗胆,恳请师太、大师能让弟子在师父坟前,血刃凶手,以告他在天亡灵!” 凤鸣师太、苦乐大师、许青阳就连阿影也将目光投至何怀仁身上,见那双眼已经通红,凶恶之气竟不似一个玄门弟子! 何怀仁语音未落,原本站于苦乐大师身后的健硕佛家弟子踏前半步,愤然发声:“我又何尝不是!师父度难待我至亲,一生不行恶事,度人无数,老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岂能心甘!” 这名身形如山,健硕无比的和尚便是度难大师亲授弟子,法名青灯。都说佛家应该放下苦怨,但人心终归都是肉长的,几十年的授业恩师说没就没了,他如何好受。青灯目噙泪花,望向阿影时多了几分狠恶。 凤鸣师太无奈摇头,忧道:“二位师侄莫要再争了,我如何不知你二人心中痛意。但这凶手只有一个……”她沉默片刻,端端视向静坐的苦乐,“苦乐大师,您贵为往生寺主持,不知是何打算?” 苦乐大师盘坐如钟,真似一尊佛像。约一个呼吸后,他才缓缓起身,苍声缓和的只唤了一声:“师太……”下一刻惊现的一幕,令满座暗自惊叹,错愕无声。 那道褐黄的僧衣快过闪电,只在半空留下一道残影弧线。 再看清他时,已经身处阿影面前。 略宽厚的手掌静止在阿影面前半寸不到。然而那股猛烈的掌风还未散尽,阿影长扬的丝发也未落下。与苦乐微驼的身背相比,阿影站的笔直,她也没有丝毫畏缩,依旧平静若水的眼眸只默默静视苦乐的佛掌。 苦乐的手掌没有撤下来,沧桑到悲戚的声音又起:“老衲多想一掌将这位女施主劈死而后快……可是,可是老衲不能……” 苦乐的掌一点点落下,“老衲曾在圆寂的师弟身前起誓,定要寻到那位血染胸襟的施主,要让师弟听到那人的忏悔,要让师弟看到,他未曾度的人我替他度……” 苦乐大师面庞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一道道突现的褶皱纹路,如同刀刻一般。在阿影眼中,面前这眉须皆白的老人再无任何敌意。所以她才要默望着他,平淡的告诉他:“我,没有杀害长灵长老,没有杀害度难大师。” 她只认为面前这老人会相信自己的话,一定会,却未考虑到旁人的想法。 片刻的沉寂后,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确是早已暴躁不安的何怀仁。“妖女,正是因为你总是装出清淡无愧的样子,才会有不少人被你蒙骗!但你的丑恶行径早已被我目睹,我相信老天总会开眼的,你一定,不得好死!” 不堪入耳的话语荡在殿内。许青阳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凤鸣师太虽对这名断云阁弟子极为不满,但也是没有说话。 苦乐大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而后缓慢的转身,缓慢的往自己座位处走去,缓慢的重声叹了一息。 凤鸾仪殿内沉默了良久,没有人再说话。 凤鸣师太目光极快的左右顾视一道,多停留在苦乐处,她心知往生寺、断云阁众人都是自己一份书信召来,如今他们具不言语,对下站妖女不相让也不争抢,多是顾忌两派关系,只待自己定夺。 而如今恐怕也只有自己能说道两句。 苦乐大师贵为往生寺主持,虽身归佛门,江湖声望比之断云阁的东来长老一点不差。就连凤鸣师太也未料到自己的一道书信会使苦乐亲自前来。方才,他的话语也已经言明意至。 凤鸣师太微微端正身子,清朗唤了一声:“青阳师侄。” “弟子在。”许青阳正神待她细言。 凤鸣师太面带微笑:“想必师侄是昨夜受命,星辰赶赴鄙派。” “确是如此。” “师侄受累了,恕师太招待不周!” 许青阳抱拳笑道:“师太言重了!” “今日苦乐大师能亲身前往我凤鸾仪,由见此事也心系左右。恐怕要让师侄空跑一趟了!” 何怀仁面滚碳火,只急声喊出“师太”,便被许青阳喝声止住。 “既是如此,全凭师太断绝!”许青阳平声道。 凤鸣师太起身,道:“那么师侄等人就暂留我这穷寒深谷歇息,于我那些个不成器的弟子教授些修行的经验也好。” 第九十四章 往生寺静斋阁 江湖人皆知,这世间最大的寺宇当属中原往东千里的曼海往生寺。那里有世上最大的佛像,最高的宝刹,最雄伟的庙宇。一些不曾去过的人还道,往生寺是筑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而且是金黄色的海水!站在海畔一览过去,除了千层涌动金浪,便是数十座突兀高挑的古刹和那尊浮坐于海上的佛陀。 往生寺齐肩玄门中的断云阁、宗武门,单论它的悠扬历史恐断云阁不能相比。然,佛家弟子多空名参佛,极少在世间走动,在世人心间便有了断云阁玄门领袖,往生寺稍逊一筹的差别。 曼海之地距离横岐、玉阳山脉断隔而成的孤鸣渊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气脉境界颇高的修行者御空而行,一日之内便可到达。 日行西山的时刻,残阳晕染了半边天际,似血一般艳红。 红幕中隐能看到数道黑影破空而来。片刻之后,他们便驰在片金黄的上空。 来人正是晨时自风鸾仪出发的苦乐大师及两名佛门弟子。而在苦乐左右腋下多携了两名异类弟子,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正是阿影、阿满姐弟。 一日行来,阿满览尽身下山河,谷壑密林,早已无趣。当他正昏沉欲睡之时,苦乐飞速越过一道断崖,身下的视线立即开阔无比。最令阿满暗自叹绝的却是身下大片大片的金黄。他顿时来了精神,抬眼望去,橙黄似金的景象绵延百里不止,而在甚远的地方还有一座石像孤立天地之间。他细细望去,身下的金泽却并非什么名贵之物,只有橙黄色的林冠。也不知是何树木,此时节还有如此茂盛的黄叶。 无数棵树木的林冠交织在一起,才得以形成此番奇景。在这片金色的汪洋里畅行片刻,阿满已觉神清气爽,清明不少! 见身下的树木金冠飞速掠过,再抬眼时,距离那座原本缥缈的石像又近几分。由于天色渐晚,无法看清石像的面目。 等到夜色彻底笼罩下来,一行五人才降落在往生寺寺门前。 刚一落地,阿满便望身后视了一眼。目及之处,林冠遮蔽天日。树虽黄叶,却未有凋谢的迹象,多是此树的特性。仅有的一条小径被埋没在林间,不知通往何处。 身前九层石阶之上便是往生寺正门。两道数丈高的涂漆刷墨,巨大的虎贲衔环再添气势。头顶高挂的石匾上“往生寺”三个大字气势逼人,不知出自那位名匠之手! 阿满只停留观望片刻,便被呵责重声惊醒:“看什么看,你二人还不速速前往已经圆寂的师父骨身前磕头认罪!”说话之人正是度难弟子,青灯。 阿满被骇得不轻,立刻对望这名形态魁梧的中年和尚,“这往生寺距中原千里之远,我同姐姐都是第一次前来,姐姐如何杀得了你师父,你莫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青灯被阿满又激怒不少,面色狠恶,声音又重了几分:“江湖上谁不知晓你这妖女姐姐屠杀同门长老,手段残暴、邪心叵测。如今还在这里花言狡辩,实属可恶!” 青灯似乎不满足口舌上的争斗,攥紧的拳头蠢蠢欲动。 苦乐大师终于抬声:“好了,你们也莫要争辩。”他手间缓慢盘打念珠,微侧首,沉音轻唤:“皈依。” 同行的那名少年和尚合掌胸前,对着苦乐微微行礼,轻声缓道:“师父。” 这略显稚嫩的少年和尚发名皈依。早知数月前的断云阁会武,便与阿影有过交手,且皈依的发器念心珠也是当日被失智的阿影攒成了粉末。 苦乐继续平声缓道:“你先为这两位施主安排住宿歇息,有何事等明日再说。” 青灯听了此话,面色惊愕,一时半会儿难以开口。 皈依再行一礼,“是,师父。” 见苦乐的背影缓缓进入寺内,皈依这才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二位施主,请入寺。” 突然,青灯怒意横生的呵责一声:“且慢!”他追着苦乐的背影疾快走出数步又猛然止步,终于问了一道:“师伯,你……这是何意……竟对杀害师父的妖人客礼相待?” 青灯和尚专注的目光死盯着寺门处那人微驼的背影,等待他的回答。 终于苦乐缓缓转过身来,神色依旧清淡,苍老的声音只道:“枉你法名青灯,为何执念这般深沉?” 孤寂的夜里,往生寺门前终于只剩下一道颇高的人影,可他的身影竟给人一种孤苦无助的感觉。他的心间反复回念着方才苦乐留下的话语,良久良久以后,他的脸上突然极快闪过一抹凄苦的笑意。 寺内,阿影,阿满二人随在皈依小和尚身后穿行过数个内院庭廊,绕过宝刹佛塔,途过木桥栈道才行至目的地。 夜黑无光,一路行来,不能将途中佛殿景物看的清楚。但凭着感觉,阿满可以肯定,往生寺的殿宇物什比丝毫不逊断云阁。 此刻,三人已行至往生寺内一处深院,院内原本应该宽敞无比,却因墙角处的一棵参天古树,遮蔽了院内半数的天日。就连正座院内的厢房也被比的秀气玲珑。 “二位施主今夜便在此处歇息,稍后小僧再送些饭菜过来。”皈依单手行佛礼。 阿满做样还礼,道:“多谢!我记得数月前的十年会武便是姐姐毁了你的法器,我先替姐姐给你赔谦了!” 皈依未多言,再还一礼。 见皈依转身离开,阿影突然开口,唤了一声:“等等。” “施主还有何事?” 皈依虽年岁不长,然他的一言一行都显得极其沉稳。在他的身上已经隐能看到苦乐的影子。 “我,不是妖人,我,不是凶手。” 皈依的目光停驻在一袭水蓝长裙的阿影身上,片刻后回过身去,消失在沉暗里。 阿满见姐姐仍然注视着皈依和尚离去的方向,轻声唤了一道:“姐姐……”随后又道:“我们回房间去吧。” 这院厢房应位于寺内偏僻之地,极为清净。厢房共有两间相连而成。走近才能看清悬于门檐处的一块木匾,上书“静斋阁”三字。 …… 往生寺内一间昏暗的禅房内。 唯一亮起的煤油芯灯也已快燃至灯枯油尽。残喘的烛光是不是晃荡,投影窗壁上那尊端坐的佛影也跟着左右颤晃。 吱呀的推门声起,盘坐的老僧未睁目。 皈依行过一礼,道:“两位远道来的施主已安置在静斋阁内。” “好。”干枯的声音如褶皱的树皮从心间划过。 “那位女施主说她不是妖人,她不是凶手。” 苦乐不欲对答皈依。沉默片刻,皈依又道:“弟子去寺门前看过一道……青灯师兄还在原处。” 皈依沉默片刻才抬首朝苦乐望去。见自家师父静坐如钟,似乎已进入一种自己难以理解的佛境,便道:“若无他事,弟子告退。” …… 第二日的曦光过早的透过轻薄的纸窗,闯进静斋阁内。阿影收敛周身一丝薄弱的白光,沉下头去,静视身前还在梦乡的阿满。望久了,她缓缓抬臂,玉指轻轻从阿满的脸庞抚过…… 阿影悄然起身,轻步朝门外走去。 一缕缕金丝从门缝中挤进来,落到阿影的面庞。等到她出了房门,呈现在她视线中的景致却别有一份韵味。 满地的金黄落叶本就色泽惊艳,如今又沐浴了朝阳的光泽,犹似一地的黄金,令人眼目缭乱。 那水蓝的倩影缓步走过,朝着那棵纹理顺滑,粗壮无比的龙钟老树行去。 一片似蝶的黄叶无声而下,缓落在她的香肩,她轻手从肩头取下,默默端详一阵,再侧首仰望。 第九十五章 巨佛 满院的金黄中,晨阳透过树隙钻进一地的落叶,唯一的水蓝长裙抬首仰头,时有一两片金叶飒然而下。犹似一副优美的画卷。 那画中之人也是不入凡尘,身处奇幻美景,娇面依旧沉静若水,一双澄澈的清眸不泛涟漪。 可她注望的方向究竟有何物,能令她如此长久的目不移睛。 顺着她的视线而去,竟是一座高逾百丈的石像! 石像被凿刻成佛陀的模样。站在他的身下仰视端有一种缥缈入云之感。他佛容端庄,面有笑意,目及远处,然,那种巍巍荡荡之气便是一向沉静自若的阿影都不由的发出细微的叹声! 阿影望的入神,竟是连阿满何时来到自己身侧都不得而知。 “哇,好巍峨的一尊佛像啊!这得耗费多少财力,人力才能凿刻出这般鬼斧神工的巨佛!真是厉害啊!”阿满几乎下巴都要拖到地上,口中惊叹不绝。 阿满的言语被一道淡定的声音接答:“小施主有所不知,这尊巨佛当年聚天下工匠万余人,耗时四十余年才得以竣工。” 阿影、阿满齐齐回首,见皈依小僧已缓步行了过来。他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虽与他的年岁,一脸的稚气不符。 “师父曾言,当年有位云游僧人替前朝皇帝解开缠绕数十载的心结,皇帝便决意要寻到那位僧人,予以重礼。皇帝寻觅了数十载也没有那位僧人的任何踪迹。当时皇帝正巧策马途径曼海。他知曼海中有往生寺,目及往生寺那座高俊的后山片刻,便抬声狂笑不止。随身的官员、侍从不明其意,还以为他中了邪术,他却言:‘朕寻到了……朕终于寻到他了,原来他一直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皇帝策马而去,数日后,陆陆续续的工匠大军赶赴曼海,往生寺后山,开始夜以继日的斧凿刀刻。遗憾的是这名皇帝至死也未看到巨佛竣工后的模样,新皇帝登基后为还父愿令更多的工匠进入曼海。再后来这世皇帝被推翻,离朝灭亡,建立了宁朝。大宁皇帝在位十年后,这声势浩大的工程终于得以完工。时至今日已有八百余年了……” 阿影、阿满认真听完皈依和尚说完这个可以追溯到前朝的故事,再抬眼观望这尊静坐与天地间,目及天下的巨佛时,又多了另一番难以言喻的意味。 片刻后,皈依也才从方才得故事中回过神来,“二位施主,昨夜在这静斋阁可还住的习惯?” 阿满合掌深深行了一礼,道:“劳小师父挂念,昨夜歇息甚好!” 皈依面上极快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又道:“既然如此,烦请二位施主随我前来。”说话间他已抬动脚步。 阿影、阿满随皈依又沿着昨日来时的路走了一段距离,途径栈桥、寺宇、廊坊。一路的见闻令阿满目不暇接,叹为观止。阿满深有体悟,若拿断云阁的道院风光与之相比,往生寺的亭台楼宇多了一份宁静。 桥是桥,路是路,水是水,树是树,就连路端的青灯石台也没有经过认真的精雕细刻,一切都显得很自然。 这仅有的数样东西交替出现在阿满的视线中,却没有让他有丝毫厌倦。因为这些简约的东西每每结合皆有一种优雅的美感、画意。 寺内最多的便是寺外蔓延百里的黄叶古树。 行过流水栈道,古刹钟亭,三人来到一片较为空旷之地。 三人西侧两棵黄叶古树遮住半边天日,东侧是一座数丈的水钵莲台。巍立三人面前的便是寺内最大的殿宇“往生寺”! 西侧的石檐皆系大小不等的风铃,却未能听到风铃的清音,只有嗡嗡的诵经声自殿内传出。 此刻,往生寺内盘坐着十多名僧衣弟子正对数丈高的金身佛像瞑目诵经。 阿影、阿满二人绕过诵经弟子,缓步行至金身佛像身下入定的苦乐身前。 “弟子阿满、阿影见过大师!”阿满作礼缓道。 过了半响,才听苦乐干巴巴的声音缓道:“坐于老衲身旁的这位便是已经圆寂的老衲的师弟……二位施主可愿为他也再做一礼?” 距苦乐丈余的地方一位白眉老僧瞑目静坐,若非背躬了点,头沉了点,任谁能发现这竟是已死之人! 阿满来到度难的身前跪下,见阿影没有动作也招呼她过来一同落跪。“度难大师,昨日闻您死讯,我同姐姐都很倍感忧心。杀害您的凶手更是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姐姐头上!若您在天有闻,定要助我们找出真凶!” 说完阿满重重叩了一首。 阿影视了片刻也叩首。 “真凶?你身旁的妖女便是真凶!”一道厉声自殿门处穿来,惊的满座弟子止了诵经之声,齐齐望去。 “如今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若是再留你在寺内,不知会有多少人同我师父一个下场!”来人正是度难弟子,青灯。 阿满猛的回头,愤然不满的朝他看去,正要说些什么。 满座的佛门弟子皆是投来诡异的目光,议论声起。度难大师在往生寺的数名高僧中仅次于苦乐大师,对待寺内弟子比起苦乐更多份亲和。度难的死讯传开,全寺上下无不痛心。若真如青灯所言,身前这蓝裙女子便是杀人凶手,他们又如何坐的住? 苦乐缓缓起身,眯眼扫视过阿影、阿满及满座的弟子:“二位施主随我来,我有话要说。”便朝殿外行去。 阿影、阿满随苦乐的脚步离开往生寺,行过一段距离,来到一座幽静的禅院。 此时无一人跟过来,阿满突然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这老和尚莫非要…… 他抬眼看了一眼阿影,开口问道:“大师……大师,这是什么地方?” 苦乐一手推开房门,道:“此处便是度难师弟的禅房。” 房内出乎意料的狼藉,三面徒壁上也生出明显的裂纹,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气脉高手斗法留下的痕迹。 苦乐信步走到墙角一滩凝固的血渍前,阿影、阿满也跟了过来。 这滩血迹凝固已久,在其上方同样被人用血迹书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字——“影”! 阿满初见这血字,面色骤变,惊愕失色。他惶恐着吞吐道:“怎么可能……这个字……一定是有人陷害姐姐……一定是!” 苦乐默默凝望身下这一血字,片刻后终于抬声:“老衲前日晨时闯入房内,只见师弟静躺这滩血泊中,染血的食指落于这一字的末尾。” 未等苦乐道完,阿满的反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骗人,这个字一定是真正的凶手留下的,他要陷害姐姐,一定是这样!” 苦乐突然侧过身来,目光停驻在阿影平静无色的面庞上良久,再看了一眼阿满。他的神情中竟没有半分悲怒。 “老衲第一次见这一“影”字,便觉有所蹊跷,我那师弟,一个将死之人如何写得了这样工整的字迹。同样我心中生出困惑,究竟是何人有能力杀害度难师弟,杀害一个若灵后期的气脉强者,并且要嫁祸给这位阿影施主?” 苦乐大师踱出数步,枯声又道:“同时我联想到了不久前断云阁发生的一宗血案。长灵长老也算玄门中一手遮天的好手,却在深夜被人暗杀。我曾前方断云阁参与长灵长老的吊唁,其门下弟子所言亲眼目睹过凶手的相貌,便是这位阿影施主!” 苦乐大师再次猛然回身,对视阿影的目光。却见这女子一如既往的平静自若。认真看着自己,在他的印象中,这女子从来没有过慌张,从来没有! 阿满早已急不可耐,急声道:“大师!你也相信杀死长灵长老的人不是姐姐,对吧!” 苦乐没有直接给出阿满答案,只道:“一个有能力接连杀死两名玄门高手的人又岂会没有一点易容术!” 苦乐轻轻叹了一息,目光变得柔弱。“说来二位施主也算苦命的人。老衲犹记一月前你为七煞中的江火求情的场景。” 听了这一句,阿满心底亲切之感油然而生。他的眼眶变得轻微红肿,重重唤了一声:“大师!” “老衲广布书贴告知天下玄门,师弟度难遇难的消息,希望能尽快寻到二位施主的踪迹。若由二位施主信步江湖,老衲断定,那名凶手定会以阿影施主之名制造更多的血案。到时,老衲若再出面为阿影施主辩清,恐为时晚矣……” 阿满听闻这一席话语,对苦乐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重重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阿影突然发声问道:“留在,这里?” “这神秘的凶手功力想必早已达到你我难以企及的地步。非一时片刻可以查出此人,二位施主且暂居鄙寺,从长计议如何?” 第九十六章 张叔 月明星稀的夜晚。 一条青石铺就的古道自黑暗中而来,绵延到前头不远处的一座高峰上。此峰凶险高俊之势不逊紫峰,峰岭间更有松涛柏浪,远远观去,给人一种苍然神韵。此峰岭正是当年魔宗巨派天漠地荒盘踞之地,现为天荒驻地。 静谧的古道上自暗处缓缓走出两道人影,近了才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北铭轩、虞芊芊二人! 上次二人大婚之日,虞万山暗通万邪鬼祖却被北顾风将计就计摆了一道,自他行径败露之后便从人间蒸发一般,没了半点音讯! 几日来,北铭轩陪着虞芊芊在每个虞万山可能去的地方走过一遭,都未发现他的踪迹。 当日,虞万山借女儿终身婚事企图成就自己丰功伟业,这对虞芊芊来说,到底是不公平。 虞芊芊在心底经常会恨这个丧心病狂的爹爹,但他确实是那个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长大的爹爹,自己如何能不牵挂。 一路走过,只听北铭轩唧唧歪歪,说个不停,虞芊芊却失去往日活力,闷着头一言不发任北铭轩如何挑衅,拌嘴都不理睬! 这样萎蔫沉默,没有一点活力的虞芊芊却是北铭轩最不愿看到的。那么一瞬,他甚是想念从前那个老是扯自己耳朵,敢打敢骂的疯丫头。 期间,他曾多次试探性触及虞芊芊的底线,可换来的总是一个漠然的眼神。 北铭轩眺望着不远处的苍峰顶端,道:“疯婆子,这都马上到你家门口了,你愣是一句话不说,搞得像是我得罪了你一样。” 虞芊芊同样只是白了他一眼,沉下头去默然不语。 二人又行了片刻不到,突然从前方的阴暗中跌跌撞撞蹿出一道黑影,引起两人的注意。 北铭轩只觉行来的人影脚步不是特别稳健,慌张无比。只有虞芊芊心觉来人十分熟悉,却又不能断定到底是谁! 再近了些,虞芊芊无光的暗眸猛的一睁,心间也是一震,快步迎了上去,“张叔,张叔……” 北铭轩也不犹豫,立时跟上前去。 “张叔……张叔,是谁……是谁伤了你!” “小……小姐……小姐……” 北铭轩不经意间瞥到虞芊芊脸上的悲痛、愤懑。这是数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容颜变色。良久之后,他又视向来人。 这些年,北铭轩来往苍峰不下数十次,这人的相貌还算记得清楚,甚至知道他在天荒的地位仅次于虞万山,实力非凡。 只是,现如今却见他耷拉着一条瘸腿,浑身血迹,整个人都恍惚、疲软,显是杀出了重重突围,才得以生还! 北铭轩已是猜出一二,多是虞万山失踪后,天荒无人主持大局,要么是内乱,要么是遭遇强敌!然,这人之后的一句话令北铭轩惊出一身冷汗。 “小姐……小姐,是天漠……是……北顾风!” 虞芊芊下意识猛摆首视了一眼北铭轩,这一看却是叫北铭轩心底一惊。而这被虞芊芊称作张叔的人也才意识到,天漠少主北铭轩也在此地! 张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狠视一眼北铭轩,急道:“小姐,你怎地还和他在一起。”其中一个“他”字更是咬的切齿。 “三个时辰前,他爹率领天漠人马杀上苍峰,狂言,今日便要将天荒灭门!我率天荒教众奋起反抗,岂料那北顾风至臻清虚之境后,实力大增,我同五大护法联手竟也不是他的敌手!” 虞芊芊恍惚一下,迟疑片刻,颤声探问:“张叔……你是说……天荒被灭了?” 张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眼中残留的激愤和面上的杀意可以知道,他还未从刚才的杀伐中缓过来。 虞芊芊终于没能忍住,眼中泛起泪花,急声吼问:“你快说啊……张叔!” 这一声惊了北铭轩一跳,张叔更被骇的连忙躬身低头,道:“五大护法纷纷殉难,半数天荒教徒沦为刀下亡魂。我率领近百名弟子杀出重围后……只余我一人!” 凉风阵阵吹过,虞芊芊僵在原地,默不发声。 众人未察觉之际,暗夜中驰来五六道人影。 等看的清楚,正是北顾风率领七煞数人追赶过来。 腿脚不太利索的张叔看清北顾风面容如见虎狼,失声叫了出来,随后面如死灰,自知是逃不脱了。 北铭轩见自己爹爹衣物不整,染了不少血迹,面色也是少有的凶狠,多是方才有过一段狠斗! 北顾风还未落地,张叔周身已惊现出浓郁赤光。 赤光片刻便将张叔整个身体抬起至半空,并随着北顾风再次做法,赤光更加艳烈,已不能看清光芒中人的轮廓。 从赤光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痛之声可知,张叔被折磨的不轻。 自小到大,虞芊芊对张叔感情不浅。娘亲在她出生那年便因病而逝,她犹记七岁那年,爹爹出门在外,自己偏偏患上重疾,上呕下泄,而在自己床头三天两夜没能合眼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叔! “北伯伯,不要……不要再折磨张叔,北伯伯……北伯伯。”虞芊芊苦苦的央求。 北顾风一副充耳不闻的冷漠神色,直视半空的双目中迸射出狠恶的杀意。 北铭轩见虞芊芊猛然抬步,想要冲上去,片刻也不犹豫,强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在怀里,“芊芊,不要过去,太危险了!” 作为北顾风的亲生儿子,他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爹爹脾性的人。他平生也仅几次见过爹爹这般带着杀戮之息的面容。前几次无一不是大敌当前,手刃无数敌寇。他也清楚,这个时候的爹爹心中杀意最重,任何想要强行阻止他的人都不能讨到好处。 听着赤光中张叔近乎恶鬼般的凄厉吼声一遍又一遍的高涨,消沉,虞芊芊竟似一头洪荒猛兽在北铭轩怀臂中翻江倒海,想要冲破束缚,泪流满面的嘶吼着赤光中的张叔。 听着张叔的声音一点点低落,赤光也开始暗淡,她开始安静下来,模糊的视线使他不敢看清半空中坠下的一团黑物。那绝美的倾城之颜这一刻变得无比仓惶。北铭轩清楚的感受到怀中人儿开始抽搐,他也缓缓打开环臂,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虞芊芊恍惚的站立在一团还未熄火的焦黑之物面前,颤抖着,落着泪。她哽咽了一下,没有任何言语,脑中张叔的面容飞速闪过,小时候喝药怕苦,就连爹爹也没有办法,却在张叔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咕咚咕咚喝的干干净净。 她毫无征兆的纵身而跃,手中剑诀突起,径直刺向北顾风。原来没有结束,一切才开始! 青幽的长剑携着一股悲愤的惊人气势,谁成想到了那个男人——修炼到清虚境的北顾风面前,如此渺弱不堪。他的双指轻易钳住细长的铁剑,任着虞芊芊如何发力都抽刺不得。 北顾风随掌掀起一股劲风便叫虞芊芊腾飞出去。 这一幕看的北铭轩尤为揪心。他激动惊呼一声。随行而来的夏耀、暮尘等人也对北顾风今日举动大为吃惊。要知道近几年来,北顾风对待虞芊芊有时比北铭轩还要好一些,他如此肯下狠手,除了方才那一剑之刺,多数原因却在虞万山身上。 北顾风十分冰冷的口气说道:“三个时辰前我曾在苍峰上放言,今日便是天荒绝迹江湖之日。” 虞芊芊一把甩开北铭轩伸来的手臂,激动道:“亏我这些年敬你如父,你这杀人狂魔,终有一日会不得好死!” 北顾风幻影般的身法急速来到毫无防备的虞芊芊面前,扼住她的咽喉,发狠的道:“既然天荒要绝迹,那你也难以幸免。” 第九十七章 我要娶她 北顾风强有力的钢爪已叫虞芊芊透不过气来,原本略显苍白的光洁面庞片刻涨的通红。他可以轻而易举将虞芊芊的粉脖掐断。 看着虞芊芊不能发声的痛苦表情,双脚逐渐离地而起,北铭轩奋起冲上前来,却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爹爹的力量。 “爹,爹,您就放过芊芊吧!爹,孩儿求你放过芊芊吧,求你了!” 北顾风手间不松,侧首冷漠视了一眼北铭轩,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岂料北铭轩心急若焚间无计可施,“扑通”一声跪倒在北顾风身前,含泪的双目紧紧盯住面容极其痛苦的虞芊芊。 他苦苦的哀求,求自己的爹爹放过相伴自己十数年的同伴。到了这个关头,他到底还能有什么办法! 终于,七煞也是于心不忍,以夏耀为首开始一个又一个跪倒在北顾风身前求情,求他放过这个曾给天漠带来过不少欢乐的少女! 清冷的夜里,古道上。 只传来一人的清声:“说出一个理由……说出一个可以打动我的理由!” 此刻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面容绷的极紧,无数道担忧的目光死死盯着北顾风手间快要断息的女子。 “我要娶她!” 当这四字话语极重、极快的自北铭轩处脱口而出,所以人的目光迅速转移到他身上,包括北顾风! 北顾风、夏耀等人都没有表露出过分的惊讶,因为在所以人的心底早就默许了她会嫁给他。此刻,他只不过在说一个事实罢了。 北铭轩目光死盯着爹爹手间的还在挣扎,表情异常痛苦的虞芊芊,沉声道:“我要娶她,我要娶她为妻,爹爹,你不能杀她!” 北顾风手间确实松了松,他默望着身前自己的亲生儿子,片刻后,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你之前逃过三次婚……我不希望你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是……我是逃过婚。从小到大只要芊芊来天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这个疯婆子,我巴不得她早死……可是有一次,黑邪子要将她吞食得瞬间,我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的,不惜一切的去救她……久了,我发现自己竟然想念被她扯耳朵的感觉……会十分的在意她的心情,所以我要娶她,求爹爹成全!” 北顾风默默对视北铭轩,忆起往事种种。当年那个骑在自己脖间撒尿的调皮顽童不经意间已经长大了…… 他默默松开手间的虞芊芊背过身去。 “三日后,我召集魔宗英豪,为你二人成婚。自此她便与天荒再无关系。” …… 巫山——紫峰 自失去冥魂古卷的庇护,终年萦绕紫峰之巅的浓郁紫色气光每况愈下,时至今日已经彻底消失,从此,紫峰的朝阳,夕光,月色开始夺人眼目。 舒适的暮光斜斜照射进山巅一座院落内,停落在坐于石阶上男子的云头靴上。他痴痴望着门外,思绪早已游离九天之外,但他的面上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之色。 直到一名白衣轻衫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回过神来。 来人正是七煞之一的寒。 寒一手持轻扇一手拎着两坛佳酿,缓步过来,并肩坐于北铭轩身侧。 在北铭轩默默注视下,寒小心翼翼的将两坛子烈酒全部开封,而后表情沉醉的轻嗅一下,递给北铭轩一坛,道:“这两坛少阳桑落是我十年前取自西南边塞,也称的上老酒了。” 北铭轩接酒狂闷一口,面色瞬间涨红。 寒道:“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 “是。” “也是最后一天了。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 “是。” “当日,你的话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寒饮了一口,紧接着问道。 不知是被这烈酒冲了脑还是怎地,他的脑中开始混乱,反问道:“几分真,几分假?” 寒再饮了一口,爽道“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你当日的话语打动了教主。” 寒又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吗?” “是谁?” 他口气平淡的讲出一个名字,“苏绫。” “她曾经问我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离开,可是……最先走的人却是她自己……”他的脸色被酒劲冲的通红到脖梗,使得他语末的苦笑更具悲意。 北铭轩不由想起了断云阁那个晚上。其实,那晚他和虞芊芊一直躲在暗处,目睹了苏绫与卫颜的相遇、对白、交手再到百名断云阁弟子蜂拥而至、卫颜一命换一命,抵了自家师父的重击。那撕裂心肺的痛嚎,怀抱卫颜尸身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如今想来都会给他莫大的冲击。 北铭轩默默望着寒一口接一口的痛饮烈酒。他以为寒对于苏绫的不辞而别很伤心,看久了他才发现,寒不只是伤心,更多的是一种痛苦。 “在我们七煞当中,她是唯一的女子,却也是最放的开的一个……少主,你知道吗,前天夜里小七哭了。我第一次见他哭,一个人偷偷的哭。” 北铭轩微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前天的夜里,是他将苏绫离开的消息带给七煞,带给小七的。 “苏绫平日里最关照的便是小七,她还经常偷偷跟我吐槽,小七领了她的情总是板着脸连个谢字都不提,尽管如此,她依旧每次会把最好的留给小七,但有好事都会想着小七……她却不知道,小七会将她所有的好记在心底,深深记在心底!” 北铭轩有些喑哑的声音开口:“她确实是你们当中最放荡不羁的一个,也是最执着的一个。尊重她的选择便是最好的告别,不是吗?” 寒无奈的摇头,又饮了一口酒,开始摆手:“好了,我们不聊她了,聊你。” 北铭轩疑惑道:“聊我?” “你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寒微微停顿“是阿影还是芊芊?” 北铭轩如何也想不到醉酒的寒会问一个如此刁钻的问题,似乎也是最难答的一个问题。若是从前,他肯定会十分嫌弃的连忙摆手“就天荒那个整天疯疯癫癫的疯婆子,小爷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让驴踢了都不会想她!”可就在前日,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他站起身来缓步行出几步,“我记得第一次见阿影……是在古月荒山上。她衣着十分破旧,浑身兮脏,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她的实力几乎在这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久了发现她十分单纯,整个人出奇的平静,不管身处怎样的环境,不管这世间如何变化。” 北铭轩微微思考一下又道:“她与芊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许是自小到大在芊芊身边待久了,闹腾久了,我才会惊讶世上的女子还可以这样安静!” 寒见北铭轩说完这句再次陷入沉思,便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断云阁,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必受三百杖责之刑。”北铭轩有些内疚道。 他们没聊多久,世间的最后一抹光也悄然消逝了。 另一座院内早早的挑起数十个大红灯笼,刚刚进院的北铭轩有些晃眼。待他恢复心神,便见张妈一路小跑过来,看她面色焦急,十分慌张的样子,北铭轩已经猜出一二。 张妈急道:“少主啊,你赶紧想想办法,小姐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么挨下去要出事的!明天就是你和小姐的大喜日子,她要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嫁过来,是要晦气一辈子的,少主啊,你快想想办法。” 北铭轩声音低沉道:“张妈别太担心,我进去看看。” 第九十八章 堵了三日 殿门被悄然推开,映入满目的是鲜艳的红。红色的绫段,红色的薄纱,红色的地毯。 房内只坐着一个昏昏沉沉,气势颓然的红衣人儿。在她的对面,两根绛烛的微光将她的孤影扯在地上,正好落到刚刚踏入一人的脚尖。 在她面前的宽桌上摆了不少食物,每一道具是人间美味,可还是没能勾起这幽怨女子的食欲。 有些轻柔的话语在她的身后响起,“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会饿坏的!” 她的双眸黯然无光,苍白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僵坐在原处,好似一尊石像。 但她却能听到身后来人的脚步声再起,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站在了自己身后。 北铭轩默默注视她的背影,目光开始变的哀伤。原来安安静静的她也可以这么美,原来一个人的性子真的可以改变。可是这却不是他最想看到的虞芊芊。他甚是想念从前那个敢怒敢骂,凶恶似虎的虞芊芊。 仅片刻的时间,北铭轩的脑中却闪过许许多多最近发生的事。他终于不由的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说这话语时气息微弱,声音也是极小,好似只说给自己听,却偏偏被坐在前头的人儿听了去,还意外的回答了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原本黯然神伤,目光呆滞的虞芊芊突然抬声,沙哑的声音费力说道。 这一问却叫北铭轩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因为天漠,我生在天漠,我替三日前残杀天荒教众的……”他的声音一顿,“的北顾风、夏耀、暮尘、寒、小七及参加那场斗争的天漠弟子向你说对不起!” “有用吗?一句对不起,他们能起死回生?一句对不起,能还我一个温暖的家?一句对不起,能让三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昏暗的烛光映在那张惨白之极的脸庞,混着两道未干的泪痕,让人知道她经历着世上最痛苦的煎熬,承受着最孤独的黑暗。 她却始终没有回首让身后的人看她的脸。 伫立在其身后的北铭轩沉默不语,他的拳攥的很紧很紧,目光只注视着虞芊芊。 “不能……”他回道。 “但我想要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那个人,让她知道,不管这世间多险恶,不管前方的路多坎坷,我都会陪着她走下去。我要她每天都过得开心,一有不舒心就拿我出气,扯我的耳朵……”北铭轩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他听到了细微的啜泣之声,他知道她哭了,他也知道这三日来她不止一次这样哭过。 “如果说三日前那些话语是为了救你性命,方才的话皆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觉得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被亲人利用,现在无家可归的人开心?” 听了这话,北铭轩心头更是一紧,望向虞芊芊的目光五味杂陈。他只用轻声唤了一道她的名字:“芊芊……” 虞芊芊又道:“明天我就要跪倒在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男人面前,做他的儿媳,我如何能够开心?” 夜越来越深,他站立在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女子身后良久,没有再开口。 他终于抬步离去,他转身多看了她一眼,但到最后他们都没有任何交谈。 孤独的红房内又只剩一个孤独的女子度过这漫漫长夜。 第二日,房门被再次推开。 她知道今天就要嫁给那个曾经做梦都要嫁的男人,来的应该是为自己梳妆打扮的张妈。可是她猜错了,她听到了昨夜那个男人的声音! 她疑惑的转身,两人默默地对视。一个脸色苍白,憔悴无力,一个面色慌张,气喘吁吁。 北铭轩快步来到虞芊芊身边,重声道:“跟我走!” 北铭轩只道了这句,没有给虞芊芊考虑的机会,拽起她便朝门外而去。 虞芊芊本身所剩气力无几,况且北铭轩是现在她在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多少抵触之意。 二人出了院门便贴墙而行,动作谨细。一路过来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多是北铭轩早已将要行走的路线打理了一遍。 对于虞芊芊来说,天漠的道路布置也算了如指掌。如今走的方向,除了后丘密林便是一条奇陡的下山小道。此刻,她已猜出一二,不多问继续随在北铭轩身后。 二人行至山下时,却发现早有八九名手执法器的紫衣教徒散布在道路上巡视。想来今日是天漠少主成婚之日,前来恭贺的人也是龙鱼混杂,北顾风为考虑周全才决定将后山小道封锁。却不料这八九名紫衣教众竟成了今日新郎、新娘潜逃离山的一道难关! 潜在暗中的北铭轩、虞芊芊二人细视道上散布走动的紫衣教众,但见他们个个精神饱满,面容精细并非懒散好逸之徒。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北铭轩自小在天漠长大,对于紫衣教众再熟悉不过。从他们的装束来看,这队紫衣军并非普通的教众,其中最次的也是侍卫长,气脉实力在北铭轩之上。 虞芊芊也知被这队紫衣军挡住去路不在北铭轩意料之中,“轩轩,这下怎么办?” 北铭轩挠腮思索片刻,左右顾盼,答道:“想不到今天连后山的路都有紫衣军把守。他们的实力更是个个在我之上。这是后山的唯一小径,看来只能赌一赌了!” 北铭轩深深提了一口气,以此缓解内心的紧张。而后招呼虞芊芊随在自己身后,切记脚步要轻! 二人十分小心谨慎的绕到小径一侧的灌木后。行在距离一名紫衣侍卫最近处时最多不足一丈。饶是如此,二人细微至致的动作仍未被发现。 在行过此段最为紧张的地方后,北铭轩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只稍稍松了口气。不知是命该如此还是怎地。他稍一不留心,便踢的脚下一块碎石滚出一段距离。 碎石滚动的声音本来极其微小,但落到这几名紫衣教徒耳中却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什么人!”为首的蒙面紫衣人立刻拔刀相指。 “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天漠,若再不现身,休怪我等无礼!” 躲在暗处的北铭轩一顿抓狂…… 见紫衣人个个祭起法器,缓步靠了上来,北铭轩自知是逃不脱了。他纵身一跃而出。 见灌木中蹿出的人竟是自家少主,这八九名紫衣人无一不错愕失声,“少主!”好一会他们才缓过神来,纷纷躬身礼拜。 北铭轩双手背负,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来到紫衣人面前,道:“这后山小径平日里也无人把守,你们今日如何会在此地啊?” “少主有所不知,其实早在三日前,我等便接到教主命令,要日夜轮岗把守后山这条下山小径,过了今日,我等才可以撤离!” 得亏紫衣人全部沉下头去,没有看到北铭轩的表情变化,瞪起一双铜铃巨眼,龇牙咧嘴,显然是被紫衣人的话震撼到了。自家老爹真是太会玩心计了,竟然派人在此处堵了我三日,斗不过,斗不过啊! 北铭轩故作沉声稳道:“既然我爹要你们今日撤离,那便赶紧上山吧,待会便是我的婚宴,几位可一定要吃饱喝足啊!” 片刻后,为首的一名紫衣人抬首道:“既然如此,还请少主随我等一同回山!” 北铭轩有些不自然的假笑道:“那个……那个……你们先行回山,我在此处歇息片刻便跟过来。” “少主,实不相瞒,教主有过交代,但凡发现少主有潜逃下山的迹象,便立即将其逮捕毋需多言,还请少主不要为难我等!” 北铭轩冷视那名说话的紫衣人,沉默不语。突然双掌间急发出两道青冥带紫的气脉玄光。 紫衣人见此状纷纷起身抵御。 北顾风立时冲身后吼道:“芊芊,快些走,我暂且拖住他们!” 这几名紫衣人确如北铭轩所料,实力不弱!轻易便抵了北铭轩的突袭,随后一涌而上! 但却有一名紫衣人自沉首拜过北铭轩便再未有任何动作,方才的一道气脉玄光虽说并非北铭轩的全力一击,却也不容忽视。只有他僵在原地,岿然不动。 北铭轩似乎也注意到这名紫衣人。然而就在众人涌上来的一个瞬息,他的身影便消匿无踪! 第九十九章 诸多劫难 紫峰后山小径吹过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 北铭轩曈眸中八九名紫衣蒙面教众奔袭过来,越来越近。他心底大惊之际却也想不出任何逃脱的法子!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束手就擒吗? “刷~” 一抹紫影不知从何处飞蹿而出,用一种快过闪电的速度在这队紫衣教众中穿梭游走。 这神奇,不可思议的一幕只看的北铭轩惊目唏嘘。他只痴痴咽了口唾沫,那抹紫色光影已在数名紫衣人中游走一遍! 这数名紫衣人能得北顾风信任,气脉实力绝不容小嘘。但与这道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在紫衣人群中自由穿梭的紫影相比,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这道紫影终于停下身来,默默站立在北铭轩的视线中。片刻的功夫,数名动作僵持,面无表情的紫衣人纷纷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这名实力凶悍的神秘人始终背对着北铭轩,也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他的装饰却是和躺在地上的紫衣人没有区别。如果没有猜错,他应是方才北铭轩留心之人! 这时,虞芊芊也现身走了过来。带着淡淡忧意的美眸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紫衣人,又望向那人。 最先开口的竟是这神秘人:“快些走,莫再耽搁时辰了!”他只道完这句便抬步望山林中而去。 北铭轩突然道:“多谢五哥!” 如果北铭轩没有猜错,这人……应当便是七煞排行第五的墨筱! 身着紫衣装的神秘人顿足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回头:“大哥让我告诉你,虞万山近日曾在往生寺出没。” 虞芊芊凝视墨筱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间,神色呆滞。当被人再次提及这个名字,当她再听到这三个字,她的心不由痛了一下。 这日,北铭轩、虞芊芊匆匆离了巫山紫峰。应虞芊芊要求,二人首先去了一趟巫山苍峰。 百丈苍峰,松柏入云。数日过去,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还未散尽。 消瘦的人影默望着身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海,这个她曾经度过半生的地方。满眼的血肉惨躯、断壁残垣。 光阴不复,她还能从这里找到些什么?她终于再一次落泪……嚎啕……直到耗尽全身的气力而止。 那晚,她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所有人都变成了血流满目的厉鬼,哭抢着告诉她自己不该死! 当她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坚实的胸膛。他将自己深深拥在怀里,反复念叨着“不要怕不要怕,轩轩在,轩轩一直在身边,不要怕。” 那一夜,男子从未入眠。他害怕她再次从梦中惊醒,看到的,只有黑夜…… …… …… 往生寺内 嗡嗡而起的钟鸣似自远古而来,携着一股恢宏,空旷的气势,荡彻寺内,音回千里。不久,清脆的风铃声忽起忽落。形成这片金波海浪中绝无仅有的梵音。 往生寺殿内飘出缕缕檀香与那无数道低沉的吟诵之音能让人忘却浮华,安抚躁动。 在一道横穿寺内的碧落泉水后边,林立着诸多古刹。穿过古刹视界才变的阔然。 在无数块青石板的尽头却是或坐或立的诸多神佛石像。佛像之多竟叫人视不可全,且每一尊,具是精雕细琢,栩栩传神。 仰首而视,才可得知,数之不尽的小佛具是雕于这尊高入云海,目不能及的巨佛膝下! 此时,在这巨佛膝下,众多佛像面前静驻着一道清影。她的水蓝裙衣微荡起又沉落,她已仰首观望了许久,静默着观望着。 “施主,在此地已驻望小半时辰,可是有什么思索?”干枯的声音自阿影身后传来。 阿影许是觉得脖梗有些僵痛,抬手扶了一下,侧过身来,看苦乐大师从容走了过来。问道:“为什么,信它?它能,做什么?” 大师枯手间拨打的念珠没有停下,面上的褶皱又深了几分,他尴尬笑道:“老僧我从不信它!” 他微微摆正身子面对这尊山佛,抬头而望,道:“它不过是一块烂石头罢了,只不过比寻常的石头大出不少哩。当年为了它,两朝三代搭进去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它就是个祸害!” 阿影清声肯定道:“它是佛,你信它,你们都信它。” 苦乐大师有些否定的摇头。他缓步行到诸多佛像身前,抬手触及一尊相貌怪异,三头六臂的佛像,“这里共有一千零八尊石像,代表人世间的一千零八种劫难、悲苦……” “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来时不携一物,在这世间走过一遭,诀别之时又不得一物,便是一种悲苦……” 阿影不带任何腔调的道:“只生,不死,可有悲苦?” 苦乐大师欲转身终是没能转身,有些调侃的笑答:“施主莫要说笑,这世间万物皆在更替轮回之中,有人生便有人灭,何来只生不灭之说。” 阿影再未接答苦乐的话语。 他又缓移动脚步,来到另一尊石佛前,“凡人皆有欲,有欲便会求,这尊便代表求而不得的苦。” “不知求什么,是不是,不会苦?” 苦乐大师微顿,却是没有应答阿影,继续来到另一尊身躯若蛇的佛像前,“世间之事皆是因果,这便是因果的劫难,悲苦。” 阿影道:“只有因的果,是不是,没有劫难,悲苦?” “世间的众多苦难,靠它,是解决不了的,所以我们从来不信它,只信自己……”苦乐刚抬起的头缓缓垂了下去。 一缕缕暖阳照在巍峨的巨佛身上,璀璨异常,爬上苦乐枯瘦的面庞,刀刻般的褶皱更加清晰。 “施主身怀绝世神功,亦非穷凶极恶之徒,应如这巍巍山佛立于天地间找寻所有问题的答案。” …… 按照往生寺的规矩,凡有高僧圆寂,便要七七四十九名佛门弟子诵经七日。近两日来,往生寺殿内诵经之声时有中断。 度难大师的死讯传开后,前来吊唁的各类人士一日多过一日。度难大师生前云游各地,助世人脱离苦海,度过的人不下千人也有百人。 躲在黄叶古树下的阿满目送一名白衣佩剑的中年男子入了往生寺殿内,心道:“昨日来了八人,今日才这个时辰已经来过四人。” 阿满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阿满师弟近日停驻此地观望,可有什么思绪?” 来的却是苦乐弟子皈依。 阿满与皈依对行合掌礼,再道:“近日寺内频有寺外人士出入,可是都为度难大师而来?” “师伯生平亲和近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云游各地,助世人脱离苦海。几十年下来,受他恩惠,得他指点的人确是不少。自师伯圆寂消息传出,每日都有莫名人士前来祭拜烧香,再睹师伯真容!” “度难大师不愧为一代高僧,声望如此之高,只可惜……”有些话,阿满终是难以开口。 皈依未同阿满多聊,朝着往生寺走出几步,又回首道:“阿满师弟驻留此地且不如随我入殿?” 阿满此前驻留这棵黄叶古树下却不进入殿内,怕的不过是殿里和尚逼咄的目光。但听皈依小僧如此说道,顿时心若明镜。 他只轻轻喘了一息,心间豁达自道:“度难大师本就不是姐姐杀害,我如果此般躲藏倒还显得心虚!所谓身正不怕影斜,随皈依师兄进殿又有何妨!” 才至殿门处的阿满便已嗅到里面一股悲烈、幽怨的味道。他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几个人在意自己的到来。满座的佛门弟子目光都停驻在已经圆寂的度难大师身前那名白衣男子身上。 第一百章 寻仇 殿内众多僧侣再未发出诵经的声音,只余跪倒在度难大师身前白衣男子沙哑痛苦的低沉声音。 “大师,您……您可能不记得……我是谁,但我却能记住你一辈子。当年若我没有遇见您,恐早已是一赔黄土。我欲报答您的再造之恩,怎料再见恨晚……” 阿满悄步无声行至殿侧,瞑目盘坐的皈依身旁真欲询问些什么,却听殿外一阵脚步声起。 与此同时,多数打坐的僧人包括皈依都听得这急来的脚步声,望殿外看去。 片刻,殿内冲进一名相貌英俊的和尚! 虽也是和尚,却与满座殿内的众僧颇有不同。这和尚皮肤甚好,显是花过大心思进行保养,眉目间妆容给人妖异之感。胸间佛珠多是翡翠碧玉,才会如此光润剔透,僧衣也崭新光洁,选的是上称布料,与佛家不求名利财物的观念勃然相反,然而此刻面上却是急若焚火的表情! 最令阿满忐忑不安的却是随着这名陌生和尚一道入殿的度难弟子,青灯! 四十九名诵经弟子大都向这名陌生的和尚投去惊异的目光。显然,他的出现不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就连皈依和尚也半张着嘴,一副惊呆的模样。 这和尚没有丝毫停顿,一眼便望到了圆寂的度难大师。快步走了过去,重声责问随在身后的青灯,“师弟!师父虽不善待与我,但却是我黑木的师父!一生之师!你怎的能让他造歹人毒手!” 青灯和尚顿时脸上发烫,沉声吞吐答道:“师兄……教训的是,都怪我没能照顾好师父,才让他老人家……” 然这名叫黑木的和尚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责备青灯,这个所谓的师弟。 他应声跪倒在度难大师身前,默默望着这个面色没有一丝痛苦,双目紧闭的老僧——自己的师父。 酝酿许久,黑木终于艰难的开口,颤抖的声音重重道:“师父……你的不孝弟子,黑木……回来了……” 他曾试想过千万遍再次与自己师父相见的场景,但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相见已是天人永隔!所以他的千般万般不快,才会化作这句释然却又五味杂陈的话语。 他始终面朝度难大师,背对众僧,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泪是否已经坠落。只是他的身子在轻微的起伏。 “师父,五年前你将弟子逐出往生寺,但弟子当日暗发誓,终有一日会回来,会让你知道,弟子并没有错!” “可你为何……为何要先行一步啊……” 阿满附耳悄声询问皈依,“皈依师兄,这人以前也是你们往生寺的弟子吗,又如何会被度难大师驱逐出寺?” 皈依答道:“黑木师兄本是度难大师亲传弟子。自幼入寺,在气脉修炼方面也是天赋极高,在众多弟子中独占鳌头,但却有一样非度难和我师父满意,便是太过追求名利。” “师伯常劝导他,佛家弟子要淡泊名利,四大皆空,但他每次都有说词。五年前,更是为了迎佛弟子一职陷害了一名同门师兄,后被师父,师伯查出。师伯一气之下与他翻脸,将他驱逐出寺。至今,我犹记他当日失望却又气宇轩昂的神色,一句“若不求取,日饲三食,比之猪畜如何”当及惊的满座高僧,度难师伯心死如灰!” 阿满听他细细道完,默默点头,目光不由的再次落在衣衫华贵的黑木和尚身上。 听他又道:“师父,您老人家向来无欲无求,淡泊名利钱财,最后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这五年来,弟子在西域摸爬滚打,如今已是西域小国的相师,但这五年来,弟子最挂念的还是师父……”他的声音到最好竟变的哽咽缠绵。 黑木突然起身,光凭周身流散出的紫黑气脉玄光便逼的随身的青灯退却半步。 他冷声道:“师弟!你可知杀害师父的究竟是何人?” 黑木强克制心中的怒火,然他的脸上乃至眼中都流露出一股惊人的煞气,注视着青灯等待他的回答。 青灯余光瞥了一眼蹲与殿角的阿满,难以启齿:“师兄……杀害师父的人……” “师弟,如有不方便,随我来。”黑木抬手示意青灯止言,便走出殿外。 片刻后,阿满也坐立不安,索性起身直奔静斋阁而去。 静斋阁的月牙门前,阿影凭栏而望,视这碧水镜湖上黄叶而落,泛起的道道涟漪。黄叶入画,唯这清瘦的蓝裙女子美丽脱俗。 “姐姐……姐姐,不好啦!” 阿影不解的望向奔走而来的阿满,“阿满,何事?” 阿满担忧的急道:“刚才寺里来了一名叫黑木的和尚,这黑木和尚以前是度难大师的弟子,这次是专程为度难大师寻仇回来的,青灯如果供出姐姐,他肯定不会放过姐姐的!” 阿影抬手搭在阿满的肩头,“你我,与度难死没有关系,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间,无惧他人。” 阿影的声音沉冷中带着一种坚决,抬眼便见那巨佛一如既往的没于云海之中。 这一日,阿满再未离开阿影半步,因为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以致深夜他都没能像往常一般入眠。 第二日,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阿影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心急如焚的阿满将静斋阁找个遍都没有阿影的踪迹,便匆匆出了静斋阁。 离了静斋阁便见不时有三两的和尚窃语着朝后寺而去。阿满虽不确定这是否与姐姐有关,但还是抬步朝后寺,那尊屹立天地间的巨佛方向而去…… 果不其然,平日里甚少有人涉足的后寺,山佛脚下的空地上已聚了不少往生寺弟子! 远远的,阿满便观的巨佛前略高出的平台上,一人被黑链锁身,牢牢缚于一根粗木桩上。被束缚的人面色平静,不急不躁,只是有些疲倦无力。只是她身着的水蓝衣裙去成了巨佛下唯一一道鲜明的色泽。 阿满脑中混乱,不由的嘶声大喊:“姐姐!”他狂奔至平台下便被一人堵住了去路,正是青灯。青灯蔑视一眼阿满,强硬道:“杀人偿命,今日便是这妖女的死期,我劝你别做无畏的抵抗!” 阿满重重哼了一声,“亏你们身为佛门中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人灭口!”阿满声音颤抖,他见已有弟子往台上,姐姐身下堆弃柴火,当即惶恐大惊,朝着台上冲去,却被青灯迅猛一掌击退出去。 台上被紧紧束住的阿影抬眼望着倒地的阿满,面色惨败。她想奋力挣脱身上的黑链,可越是像挣脱,身体内的气力便会流散的越快,她只能深深望着遍体鳞伤的阿满,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满……满……满……”竟别无他法! 阿满费力的爬起身,正欲再次走过去,却被人从身后按住肩头。 “皈依师兄!” 皈依十分忧心的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无奈道:“师弟,你这样徒劳无益,还是……” 阿满奋力甩开皈依,重声道:“徒劳无益又怎么,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姐姐被这群恶人活活烧死吗?” “阿满师弟误会了,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二人争论之际,一道人影自众人头顶飞速掠过,停落在巨佛前,堆积柴火的阿影身侧,正是原度难弟子黑木! 黑木不看阿影一眼,回过身面向身下众多往生寺弟子,高声道:“众位师兄弟,应该都知道我是谁吧!” “不错,我就是那个五年前被度难大师驱逐出寺的不孝弟子,黑木!师父当年逐我出寺,我并不恨他,我本想有朝一日功臣名就再回来探望他老人家,可谁曾想师父会走的如此早!” “我自西域初归来,江湖上谈论的最多的便是这女子,阿影先残杀同门长辈,后向往生寺高僧下手!” “就算我们在已逝的师父身前超度七日,却将真凶藏匿寺中,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又怎能安息!”黑木说话间猛的回身一指阿影,言语如刀锋针芒般刺向阿影! 没有人不说他的振振言词不无道理。 第一百零一章 老当益壮 那佛如这世间的神灵,巍坐于天地之间一片金黄的海浪中。他的目光始终投向遥远的云天之外,不曾看身下聚集蝼蚁般的人类。 巨佛身下,疲软无力的阿影被束在柴堆之内,只需一把火,便能将她困在火海中炼化的尸骨无剩! 黑木和尚振声又道:“今日,若能在佛祖面前将这名杀害师父与断云阁长灵长老的邪恶真凶焚灭,我想师父在天之灵定能安息,江湖中人定会赞颂我寺的功德伟绩,各位师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黑木师兄,佛祖有好生之徳,如此手段会不会太过残忍!”一名年轻的和尚出声道。 瞬时间,身后不少弟子纷纷低声议论,大都比较赞同他的说法。 黑木也未料到自己的做法会不被众人待见,心中很是不快,厉声再道:“佛祖是有好生之徳!可恶人之恶非任何一种功德能够宽恕!”他的声音从开始的震怒变的幽怨、哀伤“师父慈悲一生,待人善和,不应该长命百岁吗?不应该……寿终正寝吗?” 众僧的议论之声终于止了,一个个默默注视台上的黑木,看着他黯然神伤,陷入悲痛当中,没有人认为他是故意做作。 沉默最先被一道愤恨咆哮的童声打破,被皈依拉扯住的阿满冲着台上狂吼:“姐姐从来没有杀害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天下的人都要诬陷我们,为什么!?” 他像一头癫狂的洪荒古兽,这一刻尽情的宣泄心中的悲愤,抱怨这世道的不公。 巍巍山佛高耸入云,凝望整个世间,看尽了世间的悲喜,他可否听到了身下传出的悲痛嘶喊。 老僧佝偻着背,缓步行到这处众多僧侣聚集之地。他最先听到的痛苦的哭声。 众多小僧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通道。他缓步走到皈依、阿满身后,枯手抚在阿满颤动的肩头,以示安慰。 这是黑木五年后第一次见苦乐,比起五年前,他的模样更加憔悴,面上的褐斑更加明显,深陷的老眸却如当年一般明亮。 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唤了声:“师伯。” 苦乐大师目光在沉首几经昏阙的阿影身上驻留片刻,才转向黑木,苍老的声音道:“黑木,此地乃圣净之地,莫要在这里胡作非为。” “师伯贵为往生寺主持,如此维护杀人凶手,何以服众?” 苦乐看似佝偻的残躯也不见如何动作,已然飞上平台,站于黑木身前。“度难之死委实蹊跷,老衲身为主持,更应该查明真相,还这位女施主公道。” 黑木退出半步,沉声道:“师伯若执意阻我,那就休怪弟子以下犯上了!” 苦乐只缓缓将双掌合在身前,从容的视着这个曾经的往生寺弟子黑木,周身浅淡的金光缓缓溢出。 黑木抬手间一根黑乎乎的玄木粗棒已是持在手中。他吼作一声,飞跃一纵将玄木黑棒重重击在地上。 顿时无尽的黑色气脉涌入大地,在黑棒声势具威的重击之下,一道飞岩破砾的裂痕如同巨蛇蔓延出来,直直蹿到苦乐身下。 若非苦乐急身腾起,必被这道气势难抵的劲力袭中。饶是如此,这道势头凶猛的裂隙过了苦乐原来之处又向前蔓延数丈才得以终止。 黑木见状,愤恨之际腾身而起,双手紧握通体乌黑的粗棒,使出浑身懈术在空中抡了半圈,朝着苦乐清瘦的身子再次重重抡了下去! 这一刻,黑木眼中再无长幼之分,也未将苦乐大师往生寺主持一职放在心上。 半空中的苦乐始终神色从容,合起的佛掌也不欲做什么动作。但那随身流动的金熠光泽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规律的涌动,相互重叠、交织,直至那携千钧之势而来的黑棒重击在金光上,都没能停止,反而涌动的更快! 终于,一只黄金古钟出现在天际之中,众僧的视线之内! 那金钟竟是全靠一人的气脉之力凝成,钟身浮刻着繁多的梵文古卷,将苦乐残老的身躯包裹其中。虽如此,却依旧能透过钟壁看到苦乐的身子岿然静立在天空中! 黑木重击这气脉金钟,却半分伤不到里面的苦乐,只听得半空中温厚的钟声荡彻天际。 底下阿满,皈依及一众弟子纷纷仰首,注视天空中二人一攻一守的战况,不敢发声。 突然,原本镇静的苦乐佛掌大开,老眸一震,微微呵斥,金钟瞬化无数金丝散射开来。 黑木被苦乐大师突发的奇招骇了一跳,连忙逼闪,回到地面暂避锋芒,却未罢休。片刻的功夫再次飞身而上,势头竟比前般还要凶猛! 包括皈依在内的众多僧侣都对黑木的气脉修为颇感震惊。五年前他虽能在年轻一代弟子中独领风骚,却也不及寺内几位高僧一半的功力。仅五年的时间,他已能在苦乐大师面前立于不败之地,着实了得! 就在一众僧侣注视飞天而上的黑木与苦乐再次酣战之时,一道黑物自繁立的古刹中飞了出来! 最先发现此物的一名僧侣听到头顶黑物掠过发出的“呼呼~”声响,抬声喝道:“不好!” 众僧头顶一具丈余长,三尺宽,雕刻诡异图案的墨黑色棺石横飞而过! 众僧无不大惊,面色惶惧。阿满更是重重凝视这口黑棺,面色早已煞白,心弦紧绷。 这黑棺虽有些硕大,却丝毫不嫌的笨重,速度极快。而它飞去的那个方向……那个方向竟是“姐姐,小心!”阿满再次重吼了一声。 黑棺瞬时已逼近到阿影身前丈余不到,可这势头有没丝毫削减,竟似急坠的星陨,所到之处必将山石崩裂,面目全非。 “姐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飞影极速落了下来。他竟用一掌抵住飞棺! 磅礴的千斤石棺衬的他本就残老消瘦的身子更加渺弱不堪。这黑棺的来势竟逼着他整个身子退出丈余,屐履下,瓦砾碎裂,竟是在地上留下两行沟壑。 可他确实将那飞速而来的黑棺抵住了。枯瘦的身子就止在阿影身前咫尺之间。 近乎昏睡的阿影似乎感受的什么,是光,有些刺目的光。她无力的抬首,缓缓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枯瘦佝偻的背影。 原来刚才的光是他的光,他的气脉之光。 后寺,巨佛膝下,一千零八尊佛像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停落在略高的平台上苦乐大师一人身上,已有不少僧人惊嘘失声。 阿满双拳攥的及紧,神色异常凝重,其身旁的皈依合在胸前的佛掌微颤,沉声唤了道:“师父……” 众僧惊叹之余,一杆黑棒携着碎裂大地之势重袭而下,直击这名早已年过百岁的枯槁老人。 阿影身前金光再度骤然而起,金光中,她隐听到老僧的一声闷哼。 苦乐将这逸散紫黑气光的棒子牢牢持在手里,脚下的石板又碎裂几分。 他只用一种极度低沉的枯声道:“今日,老衲若非身死,便要护这施主周全。” 这声音不大,却落入了每个僧人的耳中,他们的目光开始无比担忧,纷纷踏前半步,无数的声音急唤道:“主持!” 这是许久以来,他们再一次听到苦乐发出沉雷般的怒喝。这一瞬间,似乎有无尽的力量,从这身老朽的骨头里,血肉里迸射出来。 一股劲气作弄他的须眉飞扬。 他奋力一推将这千斤黑棺推飞回去,腾出的一手也持住头顶的黑棒。伴着声声嘶喝将黑棒连同黑木举起,轻易便抛了出去。 这时,黑棺飞回之处终于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苦乐大师老当益壮,当真叫我等后辈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第一百零二章 联手 后寺的一座古刹尖端一名男子折扇掩面,一双如异兽般幽绿的妖瞳俯望巨佛前的苦乐。束髻的红绫丝带跟着丝发荡起,显得飘逸。 更有一名虎背熊腰,黑纹爬面的巨汉纵身而起,仅用一臂接住飞回的黑棺,发出“嘿嘿”的憨笑。 苦乐恢复心神,合掌胸前,道:“原来是鬼教妖邪之辈,不知来我往生寺,意欲何为?” 立于刹顶的异瞳男子便是鬼教少主姬无痕。当日在苍界山内与冰愧、域火二鬼眼看就要将阿影收服,却被半路杀出的司徒澈救了去。而后又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竟追到了往生寺。 姬无痕一合纸扇,双臂微展,飞落在巨佛前的平台上,缓缓行出两步。目光首先落在苦乐身后沉昏无力的阿影身上,顿了片刻又转到苦乐处,“看来往生寺也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的清雅,安宁。寺内暗斗比起我鬼教还要凶狠啊!”末了他又蔑视一眼刚起身的黑木。 苦乐干巴巴笑了一声,没有在意姬无痕的话语,反问道:“若老衲没有猜错,你也是为我身后这名女施主而来吧!” 这时,臂携黑棺的高壮汉子与另一名不知从何处飞蹿出的白衣男子一齐飞上平台,站落在姬无痕身旁,便是冰愧、域火二鬼! “大师可曾听闻百年前无妄宗倾巢而出到我百幽窟滋事却被尽数歼灭的传闻?”姬无痕下意识的用余光视了身侧二鬼。 苦乐沉凝片刻,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枯褶的褐斑面上掠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平静。只见那臂携黑棺的高壮汉子天生的铜臂铁骨,虽面上常挂着笑意,却暗藏着一股惊人的邪霸之气;白衣男子冷面附霜,神眸空洞,想来也是不出世的绝顶高手! “便是此二人所为吧。”苦乐苍老的声音说道,口气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惶恐。 “大师若真想护全身后这名女子,还需得胜过这二位鬼前辈再说。” 待姬无痕缓缓退出几步,便听域火猛然发出“嘿嘿”的短暂笑声,“大师,那我兄弟二鬼只好得罪了!” 苦乐面不改色,一句“阿弥陀佛”过后,周身便显出金色佛光。一道道金泽梵文出现在他老朽的身躯四周缓缓流淌。 域火丝毫不把这气脉佛光放在心上,举起千斤石棺奔走而来。便听整个地面被域火踩的发出轰隆声响,气势惊人。 待这口黑棺至苦乐身前,他才迅速出手,数道金色气光收聚掌中,接住近身的黑棺。 恼怒的域火岂肯罢休,登时,双目大睁,脸上血脉鼓涨,半张脸面的黑纹更叫人无比畏惧。他只发出一声吼声,若非苦乐功力深厚,单单这重吼便能叫他心胆俱裂! 平台之上,持在黑棺两端的苦乐、域火身下地面早已龟裂,更有碎石岩块在强大的内力下缓缓腾起。 方圆数丈之内皆能感受到这两名高手强劲的内力。台下近百观战僧人具是叹为观止,就连黑木也被这名巨汉、苦乐气拔山河的气势震慑。 彼时,冰傀快过闪电的身子来到苦乐身侧,手中惊现一根脊骨状的冰雕法器。 苦乐见状,强自发力,抵开黑棺,避闪这冰雕法器。 冰傀、域火二鬼是何等的高手,百年前仅与无妄宗一战便缔造了一个世人尽知的神话。可如今与二鬼相斗的苦乐却也是世间仅存的数十名若灵境后期强者之一。 此刻,巍巍山佛前的平台上黑棺横飞,佛像万千,更有冰霜寒气散射开来,斗得不可开交。 底下近百佛门弟子包括阿满皆是为苦乐捏了一把汗。毕竟苦乐以一敌二需留心各个方向来袭,且不说苦乐近百岁的身子能否支撑下来。 无垠的金波海浪上空,云烟缓缓流动,伫立世间的佛祖一如既往的将目光投向缥缈之外,任由身下的凡人仇怨纠葛。 佛前仍被牢牢束缚的蓝衣女子也只是虚弱无力的平静望着狠斗的三人,面色看不出丝毫焦急,担忧。 近百回合下来,二鬼却是面不变色,愈战愈勇,反观苦乐,明显不似前般凶猛,枯面上血色渐失,喘息不止。 就在众人皆未察觉之时,不知何时开始,静静依附在巨佛身壁近百丈高处的一道人影终于悄无声息的滑落而下! 当他落至地面五十丈余,任无人察觉;二十丈无人察觉。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台上苦乐,二鬼飞速移动,谁会想到有一人俯冲而下,目标不是佛前被束缚的阿影又是何人! 十五丈……十丈…… 他猛地催动全身气脉做鹰俯之姿,再加快下行的速度,一手作爪,已对毫无察觉的阿影势在必得。 待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近百道目光齐聚到神秘人之处,他已距离阿影咫尺不到! 可是却有一根玄木黑棒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不正不巧的横掠而来,不是黑木又是何人。 这神秘人想必也是功法了得,自知若再下半分势必会被黑棒重击,竟不多想,缩回虎爪,整个身子生生止在半空,才免遭身骨断裂之苦。 他飞速退腾两周再次紧贴上巨佛山壁,冷目直视破坏他计划的黑木。 黑木收回玄木棒,对视陌生的面孔,丝毫不畏惧:“你又是何人?” 苦乐也是停住与冰傀、域火的争斗,冷声道:“万山兄也算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在往生寺蛰伏如此之久竟对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子出手,未免有失身份吧!” 这神秘人正是天荒教主,虞芊芊的父亲,虞万山! 姬无痕也是带着戏谑的口气抬高腔调道:“虞前辈到真是心大啊,前几日北顾风上得苍峰已将贵教糟践的差不多了,前辈不在山上替枉死的底下兄弟收尸,怎的还有心思来往生寺作祟?” 姬无痕这话尖酸刻薄,任谁听了都难以消化。他倒也不惧虞万山,毕竟有冰傀、域火二鬼随在身边,这二鬼的实力却不是一般高手能够匹敌。再者,他的话那一句不是事实? 那天荒追溯至三百年前的天漠地荒,可是魔宗中一等一的巨派。若非当年一部冥魂古卷闹的四分五裂,即便是如今的断云阁,往生寺都难以匹敌。 三百年来,分裂而生的天漠却是凭着一部冥魂古卷在江湖中风生水起;传承下来的天荒人走势灭,百受劫苦,不是今天被那个崛起的小派上门挑衅就是明天自己的弟子被人暗杀。 一直传承到现在的教主虞万山手中,说是一堆烂摊子也毫不为过。 虞万山却不像前两任教主,甘做个任人屈辱之徒。自他接管天荒那天起便暗下毒誓,有生之年定要重复当年天漠地荒的势威。 这些年来,他违心与声势壮大的天漠交好,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天漠来换取信任,企图夺得那部当年令教派分裂的神卷,冥魂古卷。谁承想,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且搭上了整个天荒! 此刻,被姬无痕如此取笑一顿,竟没有丝毫怒意,只沉冷道:“如今,魔宗尽知天漠的冥魂古卷被盗,冥魂古卷的下落却不只你们鬼教知道!” 姬无痕再笑道:“难不成虞教主是想借这部冥魂古卷东山再起?” “是又如何!” “那虞教主可得同冰傀、域火联手击败苦乐和尚才是!” 眼下情势确如姬无痕所言。虞万山再不多言,足蹬石壁,如箭矢般径直射出奔着苦乐而去! 苦乐本就近百岁的老朽之躯,方才同二鬼争斗近百回合,显有些体力不支。但他如同树皮般的褶皱面庞竟刚毅无比,深眸透露出从未有过的绝然。 第一百零三章 往生经 巨佛身下,苦乐大师面对三名绝世高手一齐袭来,自知今日苦战在所难免。而护全身后阿影的信念却没有丝毫动摇。 见他周身流淌的金泽梵文再盛了些,自内散出的缕缕金光已将他清瘦的身子包裹起来。 飞来的虞万山也是被苦乐周身护主的气脉金光弹射开来。 霎时,一具黑棺携巨力横撞过来。苦乐这才出手,借力化力,将这千斤石棺如同玩物掷向天空。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道寒光气仞劈了过来。 平台上四人激战之处,玄光四射,乱石横飞,当叫所有观战者无不惊心动魄。 待苦乐再次动用全身气脉接住黑棺、脊骨冰刺、滋滋爆裂的青黑色玄光,便觉心脉大震,浓血自嘴角汩汩而出。他心道:“若如此纠缠下去,必定没有胜算,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只见苦乐退腾数步,将双掌合与胸前。 “往生……” 待他缓缓瞑目之际,整个身子竟不接任何外力,凭空而起。 霎时间,整个天际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这光似伴着神冥降临,照射进巨佛身下每个角落,洒落在石壁上,近百僧侣的面庞上。 而在天空中光泽由甚浓郁之处,原本佝偻枯瘦的身躯竟再无岁月的影痕。 底下冰傀、域火、虞万山、姬无痕皆不知这和尚搞得什么鬼把戏,就连众多往生寺弟子也从未见过此等阵势。 细细观望的皈依表情突然变的无比神往,惊道:“往生……是往生经!” 阿满,乃至更多的弟子无比惊讶的注视天空中那人,口中复道:“往生经!” 皈依竟是看的痴了,“师父曾言此部经法或有或无,存与天地,遁与世外,记载了今古未来,凡果因缘,世可悟,世不可悟。” 待苦乐再睁眼,在那九天之外,地狱之幽竟传来一声遥远的吟唱,神的吟唱,摄入心神,绵绵入骨,即便是实力再凶悍的高手,也无力抗拒! 天幕的璀璨中似突兀出一张宽大到无边的神秘面庞,他垂眼,窥观底下渺弱的凡人。 续而,天空中开始落下无数道金丝! 细视,却是千万道梵文金言形成坠流而下,距离地面三尺时才开始消散。此等奇妙异像,却是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阿影都流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 而那吟唱之声也开始变的急促起来。竟叫人一时分不清这声音是自四面八方而来还是内心深处传出。 只是冰傀、域火、虞万山甚至姬无痕听了这声音立时惊现异状,一个个面容狰恐,无比痛苦,似乎这绵绵细声携着无边的法力钻入脑中,翻江倒海! 也不知这痛苦持续了多久,那神秘的吟唱始终没有停歇。 单膝而跪的域火承受痛苦的面容变的无比恐怖。强自抬起头,怒目狠视天际光泽中的苦乐身影,发出狂兽般的吼声。 顿时,域火的周身腾起怒燃的黑火,就连那双巨眼也开始被黑火吞噬。他再次动用全身气力将腾着烈烈黑焰的石棺猛的掷向天空,朝着苦乐而去。随既,他的身子也是随在黑火石棺之后飞天而起。 几乎就在同时,冰傀一向冰冷似霜的面庞也惊现怒色,只见他纵身而起,朝着天空中金光最浓郁的一处而去。 空中,苦乐见这二鬼竟能承受住往生经的法力,齐飞上来,着实大惊,视向二鬼的老眸无比凝重。 他也是快速变换手中发诀,发出吼声。 顿时,自苦乐并剑的双指中飞出两道金蛇般的光脉,盘旋向二鬼而去。 待到天际中这两道气势汹涌的金蛇光脉将冰傀、域火连同那口千斤石棺缠绕包裹其中,底下众人无不惊叹失声。 苦乐大师高深的气脉实力虽不在姬无痕预料之内,反观他的面容,却没有丝毫为冰傀、域火二鬼担忧,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果然,束缚住冰傀、域火的两道金蛇光脉片刻的功夫便起了异样。 冰傀、域火几乎同时撕碎缠绕各自周身的光脉,现出身来!但这二鬼皆是大喘不止,神色难看,想必是在苦乐的光脉中大费周折才得以重见天日。 他们没有停顿,不给苦乐丝毫喘息的机会,疾驰而去。 如此气势浩荡的往生经本就耗尽了这个百岁老者全身的气力,方才又强自催动两道真诀对敌二鬼。如今的苦乐早已虚脱透支,但冰傀、域火却是毫发无损。 面对飞速而来的黑棺、寒气逼人的晶骨刺及其恐怖的二鬼,他再无计可施。 已至灯枯油尽的往生寺一代神僧仍是凭着枯瘦的身子硬生生抵住来势汹汹的黑焰、冰光。 铺天盖地的金色光泽早已消退无几,妖异无比的黑焰、冰光声势汹涌,占据一方天际,映衬天际中心力憔悴的残老身子渺弱近无! 身下,众僧都不由的踏步而出,无比担忧,一个个失声吼道:“师父!” 天空中妖光四起,开始将浮刻众多梵语的护身光诀蚕食。 静望向天际的阿影神色无比清淡,她平淡的口气,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像巍巍山佛一样,存与世间,无惧何人。” 而在众人全神贯注的异光天空中,竟又有一道幽青色的光影驰骋而上!这光影直去的方向竟也是苦苦支撑的苦乐。 待众人都注意到他的存在,发现这道被幽青光芒包裹的人影竟是虞万山! 此刻的苦乐无疑再无任何多余的力量来抵挡飞驰上来的虞万山。而虞万山多是早已盘算,一直在暗处等待这样一个良机。 此时刻,虞万山已至苦乐咫尺不到,即便身下众弟子有心要助苦乐一臂之力,可又有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化解虞万山的攻势。况且,虞万山身为天荒教主,早已至气脉若灵境界,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巅峰强者之一! 金浪中的山佛极其高大,以至在它身下斗法的数人虽玄光异常耀眼,却没有半分能映上它的面庞,所以它才会毫无察觉的继续将目光停驻在千里之外,面上似带着一抹笑意。 就在虞万山孤注一掷,运集全身气脉内力的一掌将心力衰竭的苦乐一击毙命之时…… “嗖~” 一道异物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急飞过去。 本就提心吊胆,无比紧张的众僧见这异物光影般飞梭,更是惊愕失声。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速度可以快到这种地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化解苦乐的危机。 他们突然响起就在前一刻巨佛前平台上传出的清脆异响,锁链断裂的声响。 近百道惊异目光齐聚过来,落在这身沾了些许污渍的水蓝长裙之上。她静静端立在平台上,清冷的目光仰首上空,没有任何神色,这如何不叫众人惊恐! 空中,虞万山也被这飞来之物阻了攻势,不敢丝毫犹豫,狂袖猛卷起一股烈风将这一物什击回原处。 众人这才发现,这飞物竟是一柄修长的铁剑,不带任何霞光异彩的寻常的铁剑! 虞万山重重凝视身下与自己对望的女子,却自己费尽心机想要争夺的那女子。“凭你这愚钝凡器也想伤我!” 阿影只将目光落在天空中任在苦苦支撑的苦乐身上,喃喃道:“像巍巍山佛,存与世间,何惧他人。” 她猛然跃起,接下飞回的铁剑,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虞万山不知为何,打消了对付苦乐的念头,面色沉怒,迎着阿影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神秘世界 可视得在妖光四起的辉映下,虞万山发出吼喝之声,将手中滋滋做响暗的暗青光诀激射向迎面而来的清冷女子,与此同时,他也已作势,准备飞落而下,将她一并擒住! 底下静目而视的姬无痕面上猛地惊现怒色,也是在这一刻才猜透虞万山的心思。虞万山本意便是为争夺冥魂古卷而来。他攻势猛转,再不将任何心思放在苦乐身上,如不是为了将这女子尽快降服,好夺取冥魂古卷,又是为何?想到此处,姬无痕更是恼怒。本就青冥的异瞳沉凝下来,更加骇人。 疾飞而上的阿影面对已至身前的暗青色妖光视若无物,她始终平静自若的面容像极了亘古般存在的冰山雪莲,永远带着冰霜冷意,看不出丝毫热情。 她只需简单的挥手,便将虞万山自认威力无边的致命一击抵挡开来。 伴着身下平台之上传出声震四野的轰隆惊响,飞石烁砾横飞而起,近乎半边的石砌平台面目狼藉。 也就是这一举动令虞万山、地上的姬无痕、黑木乃至众僧将这女子牢牢记在心底。 无数道惊声叹息从众人中传出,这女子分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女子,可为何会发生如此不合情理的事情,为何拥有令人无法想象的神力。 或许,他们各自心底都有了答案,若非如此,如何夺取天漠重宝冥魂古卷,却还能活到现在;如何能够暗杀玄门两名绝世高手还能无恙! 尽管虞万山一时间也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可阿影继续飞来的身子已容不得他分毫迟疑。 他仅在短短时间内调动体内所有气脉,顿时,虞万山嗔怒的面孔又变的无比痛苦起来,他却没有收手,双手间继续变换。 待阿影飞至虞万山身前数丈之时,虞万山猛然抬声发出爆喝。同时,竟有一条身躯粗壮无比的苍青色神蛟自他体内蹿出,向着阿影张牙舞爪而去! 这青蛟虽也为气脉所化,然,通体散出夺目青光,声势并威,比起真实的神蛟还要凶猛许多。 空中,由气脉幻化的苍青巨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阿影渺如蝇蚁般的身子缠绕其中。 至此,虞万山这才敢稍稍松口气,但作势的双手仍是万分小心的操纵这气脉青蛟,谨目重重凝视前方。 惊现天际的气脉青蛟虽无法遮蔽天日,也足以令底下众人惊声失色。阿满拳头攥的及紧,仰视的双目不敢丝毫移动,口中沉声颤道:“姐姐,一定,一定不能出事!” 不消片刻,虞万山沉冷的面目突现痛苦之色。停在高处的身子猛的搐动一下,险些坠落下来。 便听苍茫的妖异天际传出一声低沉的兽鸣。一孤影如箭矢般自盘绕的青光蛟躯中破肚而出! 青蛟本与虞万山心脉相连。如此,虞万山也在异兽破膛之际心脉大伤,没能忍住,终于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这虞万山本一心复教,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部通天神物冥魂古卷之上。但他万万未曾料到,能在天漠密处盗得冥魂古卷的窃贼竟也是不出世的绝世高手。以这诡异女子的实力,要从她处夺取冥魂古卷,难于登天,当下心中恼怒、失落、痛苦不已。 阿影的心思也全然不在虞万山之处,自脱离气脉青蛟的摆布便目视更高处的苦乐,直直而去! 看似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子惊现在青蓝、紫黑交替的诡异妖光之中,便令冰傀、域火忙不迭惊了一跳,苦乐切齿之际,费声道:“施主,此处危险,莫要再靠过来!” 阿影从侧边平静看着这名须髯尽白,连脸皮都在打颤着强自承受的和尚,片刻,终于平静的开口:“阿影,存与世间,无惧何人。” 阿影再不迟疑,竟伸手向苦乐身前包裹在黑焰、寒光中的石棺、晶骨刺探去。 这二鬼的法器本就妖邪非常,更有嗜血夺命的妙用。待阿影触及二者之时,整个身子已被邪光吸附其中,面色又白了几分。 苦乐又怎会料到,这女施主会冒此风险接替自己抵下夭夭邪力,当下,身子上的力量虽去了大半,心中却不曾有丝毫懈怠,揪心之余,不觉惊道了一声她的名字:“阿影姑娘!”欲言又止。 阿影也不多想,孤身将冰傀、域火二鬼生生抵出数丈才肯卸力。 天空发生的一切再次看的众僧瞠目结舌,惊叹不已。他们也目睹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名女子,极可能杀害度难大师的女子救了苦乐一命! 缓落降地的苦乐靠到阿影身旁,沉声道:“阿影施主,按着日辰算,今日才是你体内忘魂散消退第五日,身子依然会很虚弱,千万要小心运气,免得伤了心脉。” 阿影清眸对视不远处的冰傀、域火,道:“大师,我没事。” 见她只道完这句,纤眉骤然一紧,一口热血涌上喉腔,连动着她整个身子抖动一下,脚骨开始发软,连退数步险些跌倒。 见阿影身子出现状况,苦乐面色一紧,连忙扶持阿影。台下,阿满更是急不可耐,夺步而上,再无人阻拦,快速来到阿影身前,急声询问:“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阿影在凤鸾仪服食忘魂散距今确只有五日。忘魂散是天下及罕的毒药,药性惊人。若是寻常的气脉高手服用,即便五日过后都无法恢复如初。方才阿影体内的忘魂散药性尚未全部挥散,便能强自抵推冰傀、域火的强劲之力,着实了得。 见阿影口中血迹流出,内伤不轻,这对姬无痕、虞万山来说无疑不是好事一桩。 姬无痕方才也是见识过这女子诡异非常的实力,暗自道:“能将虞万山这等高手视若无物,这诡异女子恐非冰傀、域火能敌,若不趁此良机其收服,日后再想夺取冥魂古卷谈何容易!”当下一做决定,招呼冰傀、域火齐攻而上。 重伤的虞万山也不死心,随在三人身后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林立古刹中涌来大批寺内弟子,四名身披袈裟,须髯花白的老僧踏空而来,“苦乐师兄莫慌,师弟们前来助阵!” 四僧为空道院、悟道院长老,平日清修悟禅,极少掺和寺内职事,若非方才动静大了点,即便苦乐毙命与此,这四人多半也不得知晓。 魔宗四人对与突将的四位高僧也未曾过多在意,当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对于突至的四位空道院、悟道院师弟,苦乐认为仍没有多大的胜算,眉目间反倒更凝重几分。 果不出所料,飞身而上的一名空道院高僧企图对敌异瞳俊面的姬无痕。谁知这从未出手的姬无痕竟也有深不可测的实力,单单挥动手中折扇,便将来人生生抵退。 再见域火奋力挥动手中石棺,一股蛮横之力惊的余下三僧飞散而起,岂敢对敌! 眨眼的功夫,围攻而上的魔宗四人一至苦乐身前,但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苦乐,而是在其身后,面色煞白的阿影。 但早已打定注意的苦乐岂会避闪退让?只见他整个身子再次紧绷起来,让体内苟延残喘的丝丝气脉劲力散射出来。他岂会不知,面对这四名实力超凡的魔宗高手,便是年轻气盛的自己也未必能抵下这致命一击! 可他如何也不会料到,最先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竟也是那个形单影只的蓝群女子! 苦乐看着,四名高僧看着,底下众僧看着,阿满看着,所有人都看着阿影在那潮水般的诡异妖光中开始搐动的,苦苦强撑的身子。 就连与阿影长久相伴的阿满也不曾见过,未曾想通,为何姐姐会不顾一切的去抵御滔滔江水般的妖力。 可他又如何知道,那巍巍山佛,早已沉入阿影的心间,成为这片空白中唯一的风景。 在与冰傀、域火、姬无痕、虞万山的抗衡之中,阿影体内那股原本消匿的忘魂散药力竟像被重新聚回,散布到全身各处,做弄的阿影骨酥肉棉,再无力抵抗! 忽听一声闷哼,阿影单薄的身子竟被四人齐聚的气脉劲力推出数丈,重重落在巨佛膝下的小佛像身臂上! 阿满急吼着冲到阿影落地之处,泪眼凄痛不已,“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四僧也已聚到苦乐身旁,个个横眉怒目,企图再战。 突然,整个平台之上竟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凡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却不知发生了何时。 终于,竟在阿影跌落的巨佛之处若有所动,所有人的目光齐聚过去,重重凝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在这高俊的山佛之中,似拥有另一个世界,而此刻,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竟被阿影飞落时撞击到开启的机关,才令这个一直隐于佛身之内的神秘世界重现在世人面前。 第一百零五章 千佛,千灯 用两尊石佛遮掩的秘洞不知经过多久的岁月才得以重见光日。至于洞内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世界,却无一人知晓。 执掌往生寺多年的苦乐大师从未听闻这尊后山巨佛处有什么隐秘之处,寺内弟子更是无从得知。一时间,底下众僧议论声起,各种猜测。 就连距离秘洞最近的阿满、阿影回身望去,看到的也终是一片黑暗。 虽被这莫名现身的神秘黑洞惊动不少,但魔宗四人仍敌视苦乐及其他四名老僧,更将目光穿透过去落到阿影之处。 以姬无痕率先出击,冰傀、域火也跟了上来往阿影处而去。苦乐及其四名老僧立时迎上这四名魔宗高手。 待这数人战至酣处,虞万山的身影已悄无声息的越过数人往阿影处而去! 虚弱无力的阿影便是站起都觉费力,当她警惕到虞万山的到来,已是无处可逃,也没有任何力气与之对敌。 阿影与阿满相互对望,再急快探望一眼身后不知其深的秘洞,强自站起身来。携着阿满竟直向洞内逃去! 待阿影、阿满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一切都变的安静。无数道目光或是惊惑,或是凝重,或是有些惶恐的望向这处山佛身下隐秘不知几何岁月的山洞。 停在洞前虞万山回望一眼已偃旗息鼓不在打斗的数人,心中却是一阵苦味。他当即一发狠心,也是迈开步子追了进去。 这洞内却如洞外所视,虽宽敞无比却无比黑暗。行在最前头的阿影、阿满不知走了多久也没到尽头。 阿满挽着阿影丝丝冰冷的纤手不敢松懈,但面前无光的黑暗仍是叫他心里咯噔咯噔直跳。 “姐姐,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到头!”阿满谨声细道。 阿影似察觉到阿满内心的恐惧,将阿满的手握的在紧些,喘息着道:“满,不要怕,姐姐在。” “姐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感觉身体怎么,要不咱们就在此地歇息,我想那群妖人多半不敢进来吧!”阿满有些心疼道。 “他们在后面,我能听到,不能歇。” 再行了片刻,竟有些微弱的光出现在阿满、阿影视线之内,这叫二人更加迷惑不解,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行过最后一段暗黑的甬道,空间变的豁然开阔许多。更有数百盏灯光将此地照的通亮。 阿满、阿影目光环视一圈,皆被震撼。 这洞内石壁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浅洞,恐有千余。这些浅洞皆有一人之高!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形成这些浅洞的真正原因竟是被凿雕的诸多佛像! 阿满、阿影身不由己观望这一排排、一列列密布的佛像,每一尊皆是纹理清晰,身姿协调,相当传神。且这千余佛像生的千面,无一尊重复! 每尊佛像脚下都留有一盏烛灯。千尊佛,千盏灯在这黑暗无比的神秘洞内,竟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意境!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阿满,他四下顾视,来到阿影身旁,见她对着一尊佛像看的入神,正要唤醒她,无意间瞥视一下身前这尊佛像,却心中惊了一跳。 这洞内千余尊佛像虽面相不一,却都是佛陀的模样,唯独身前这尊,被故意隐藏在角落的石像竟是一尊女子雕塑!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一张脸似仙莅人间,秀丽脱俗,那种光洁滑腻不知被打磨多少道,才能不落分毫尘埃。 千余尊雕像中也唯有这一尊拥有一股非凡非仙的绝妙气韵。难怪阿影会在此处停留甚久。 但最令阿满身心大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仙女的容貌似曾谋面,却如何也忆不起究竟何时、何地相见。 “啊!” 阿满茅塞顿开,这惊喝的一声却惊醒了阿影,不解的投目过来。 阿满难以置信的对望阿影,口中惊叹不绝,“像……简直太像了!” “姐姐……这……这……这尊仙女石像不就是你吗?”阿满眼目错愕失常,内心激起一阵狂潮。 这巨佛凿刻于两朝更替之际,原是一座巍峨峻山,至今已有八百余年,却从未听闻过这山佛肚内有什么乾坤的传闻。 便是生活在往生寺内的近千僧侣都无一人知晓这秘洞的存在。洞内的千余佛像及那尊似有更深含义的女子石像究竟是何人所雕刻,更不可得知! 即便这尊与自己模样一般无二的石像伫立在昏暗的洞内不知几何岁月,仍没有令阿影的清眸激起任何波澜。 阿影、阿满二人虽有千般不解,还是缓缓移开目光,注意到进洞之初便有留意的石台。 这根拔地而起形成的石柱平台足有两丈之高。柱身更是被雕刻了诸多精美无比的佛陀浮雕。 在平台顶端竟不可思议的盘坐着一具身披僧衣,落满尘埃的神秘身躯! 这尊盘坐的身躯处于洞内的中心位置,千尊佛陀石像皆是环绕在他周身,仿佛他便是千佛之尊,是这山佛秘洞内的主人。 阿影、阿满不由的再靠近些,仍是判断不出他是生是死。由于他的周身没有丝毫生的气息,沉寂的可怕,阿影、阿满先前才会忽视他的存在。 若要说他身死,却又找不出什么腐肉枯骨。灰褐的麻布僧衣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埃。这尊盘坐在高处的神秘老僧,就连眉须之上都附着一层土色污物。枯褐色的褶皱面庞上尽是死气。 他似那千盏孤灯,伴着千佛,从黎明中走来,去往的无尽的黑暗,长生、长灭! 阿满响起的细微声音再次打破洞内的孤寂,“姐……姐姐,这老僧究竟是生是死?” 阿影定目细视落了一层尘土的神秘老僧,颇久之后才答道:“不清楚。” 就在此刻,甬道处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阿满惊慌不已,急道:“姐姐,一定是那群妖人追进来了,我们怎么办!” 阿影依旧显得平静,可她却不能立即回答阿满的问题,此刻阿影再无任何办法。这秘洞之内相当空旷,也找不出任何藏身之地。 果然,急行而来的虞万山出现在洞口处。初来之时的虞万山也被这秘洞内的景象震慑一番。片刻,他便回过神来,目光逼视到盘坐的老僧身下阿影处。 “妖女,你已无处可逃且身负重伤。只要你乖乖交出冥魂古卷,我保证不伤你分毫,如何?” “冥魂古卷本就是姐姐之物,如何给你,痴心妄想!”阿满愤愤不满的吼道。 沉默的阿影没有对答虞万山。 微弱的烛光映上虞万山清冷沉怒的面庞,更添狠意。他也已听到身后的甬道内又有脚步声传来,不敢迟疑,“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夫没给你们机会了!” 说话间,虞万山已奔走过来,掌中青光骤起,便是打定了主意,此番良机,誓要夺得冥魂古卷! 虞万山狂风骤雨之势急行至阿影身前,她才迅速出手。阿影虽未动用任何气脉之力,却将虞万山波涛狂澜般的气脉劲力生生阻在身前。 一时间,整个洞内青芒豁然而起,照耀在石壁上,石佛上,乃至盘坐的神秘老僧枯脸上。 阿满重重凝视阿影,心惊胆战,终于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阿影体内起死回生的忘魂散再次作怪,汲取体内仅剩无几的气力。 待到虞万山猛然抬声高喝,气脉青芒骤然威力大盛,将阿影整个身子击飞出去。 甬道内的脚步声已是咫尺之距,来人皆是阻碍虞万山夺取冥魂古卷,他岂敢耽搁! 虞万山再次飞身而起,“妖女,快快交出冥魂古卷!”如猎鹰般俯冲而下,爪中青芒夺目,更是夺命! 也许有些黑暗就不该被涉足、打破的安宁过后往往会有暴雨狂风…… 这处原本隔世的巨佛肚内秘洞如同一双瞑闭了万年的巨眼缓缓睁开,一处隐秘世外的空间再次堕入岁月的深河。 虞万山触及阿影的瞬间,千盏烛灯几乎同时疾射出金色的激光,飞速流窜。更多的金色光线所去的方向竟是虞万山身处。 先不管这莫名飞出的金丝光线威力如何,单单千余道光丝如齐发而出的鎏金箭矢,可穿万物的惊人气势已叫虞万山心生畏惧。 千道光影映入虞万山的曈眸中越发刺眼,他再不敢迟疑,腾空的身子猛然发力,翻滚而出,才堪堪避过金丝锋芒!便是如此也被一道金丝余光剐蹭左臂。 落地的虞万山眸中流露出及重的狠意,左臂的伤口处如敷炭火,灼烫无比,此刻他也全然顾不得痛处。“方才究竟是何方高人暗中作祟,阻碍自己夺取神物?” 突发的金丝法阵连阿影、阿满都不可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视周身千盏烛灯。 “呃……呃……晴儿……晴儿……” “晴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这声音无比低沉,干枯,似在瞬间将虞万山、阿影、阿满拉入更加昏暗的深渊。 第一百零六章 三百载岁月 曼海往生寺那座入云山佛秘洞内,枯槁的老声如一座被巨力抬起的钟冕,惊动着一隅之地,惊醒了不知几何的岁月。 声音还未沉落之际,便有三道人影出现在甬道的出口。未几,又有数名老僧在昏暗中显出身来。来者便是姬无痕、冰傀、域火二鬼,苦乐,空道院,悟道院四长老。 来者或多或少都惊异于千佛石像,神色不一。 随后竟有大批往生寺弟子不知是为探清这洞穴的秘密,还是牵挂于苦乐及其四位长老安危,一并涌入洞内。 得这近百人入内,原本还算宽敞的寂寥秘洞立时躁动起来。近百道目光也早已将洞内的各个角落窥探一空,再无任何神秘可言。 冰傀也是瞅准了阿影重伤不起的良机,风一般疾驰而去,誓要将阿影擒拿。 然,他只在抬步的瞬间便察觉到整个洞内沉降下一股诡异的气氛。不出所料,还未等他靠到阿影身前,筑坐在佛陀石像前的千盏青灯烛焰齐齐跳动,纷纷激射出刺目激光,只叫冰傀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冰傀果不愧为鬼教千鬼之首,每到光束似都被他精心计算,只见下身巧步三移,便不费力避过所有攻势。 再没找出施法之人前,他也不再轻举妄动。 见这自烛中散射的光束威力不小,先是虞万山,后是冰傀想要对付阿影,都未得手。 神秘光束有意庇护阿影,苦乐虽惊愕不解,却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在这浅洞之内皆雕刻佛陀石像,青灯作伴,多少能猜出驻留此地之人多为佛门僧侣。 姬无痕却是不满,抬声朗道:“究竟是何人暗中搞鬼,何不现身一见!” 那沙哑到破碎的老声终于再次发声: “这么些年……过去了……” “你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声音如同自无数的佛陀处传出,带着神秘的叹息,哀伤,叫人听得心底颤动。 但多数人的目光早已凝聚到阿影处,盘坐于石柱平台上近乎枯蔫的佛衣躯体。 他终于缓缓张开那双似石结的双眸,没有惊动任何尘埃。不知瞑闭了多少年,他的上下眼皮早已长至了一处,如今仅能形成的一道细缝中也尽显混浊。想必,他的视线也是被裹在灰蒙之中。 这从死亡中归来的老人半开双唇,停顿了许久,叹息中竟带着一丝惊喜,“岂料……有生之年,还能嗅到你的气息,这便是佛的恩赐吧……” 没有人不会在心间问,这老人究竟如何在这处地狱般的昏暗中生存,他到底待了多久,他如何承受这般的孤寂! 再次发声的是苦乐大师,“敢问前辈是我往生寺哪位高僧,如何在这佛洞内苦度?” 千佛坐落在浅洞中,安静的窥观,或悲或乐,千灯平静的燃烧,不灭、不休。 枯萎的老人缓缓答道:“生名陆望山。” 苦乐微蹙眉,犹豫片刻道:“寺内历代长老中似乎并无……并无此名,不知前辈……” “发名,空山。” 魔宗四人,近百寺内弟子不知,苦乐岂能不知晓空山何人!他只听这二字,便不由浑身一震,失神惊目,如视魔鬼! “空山大师乃我寺上三任方丈大师,距今少说三百余载,早已西行入佛,前辈所言……” 这名为空山的神秘老僧悄然打断苦乐的话语,叹息间流露出些许哀伤、痛惜,“三百余载了……竟然已有三百余载了……” 续而,再发出一声声悲凉的苦笑,笑音分明无力,疲软,却能荡彻整个洞内,让人毛骨悚然。他是否在笑这无情岁月匆匆流逝,却遗忘了一位在黑暗中苦度的老者……无人知晓。 “三百载……山移海陡,林木枯荣,万物消净,却还是没能令我这枯朽的老身消殒。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要我再见你最后一面,才肯安息吧,晴儿……” 洞内近百寺内弟子,魔宗四人,任谁敢相信这枯瘦如柴的老人在黑暗的洞内待了三百多年。一个个惊愕窒息般畏眼定视这老怪物。但他口中的“晴儿?”晴儿又是谁! 空山虽眼目不清,视线中一片混沌,仍是费力的想要将眼睛睁的再大些,看的清晰些,奈何三百年的时光,早已无法复还他一双明目。此刻,他视线所去的方向却是身下缓缓起身的阿影! 阿影也是被空山毫不清晰的老眸视的不自然,更是对他的言语费解,“晴,儿?” 苦乐温眸多视了阿影一眼,虚声问道:“敢问师祖,这晴儿……”苦乐虽望那处猜想了点,却还想再求证一番。 空山顿了片刻,再发出短暂的尬笑,“我怎突然忘了,三百年前你早已被摄取三魂,又怎会记得前尘往事……” 此言一出,洞内再传出阵阵惊嘘。但又有几人敢信他所言非虚。众人立时将目光投向阿影,惊愕失常。以他所言,这外表平淡无奇,显的痴傻冷清的女子也是活了三百余年,任谁敢相信! 阿满更是用异样的目光重视终日相伴的姐姐,又急声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会在三百年前摄取魂魄?” 空山无力的平声道:“忘却也好,如若记起,又是万般伤痛,便在这世间潇洒长生吧……” “哪里来,哪里去,我想记起,请大师,告知!”这是阿影第一次显得如此不平静,她的清水眸中掠过一些激情,随即消沉,却是快速行了两步,抱拳沉首企图求个知晓。 空山岂能察觉不到阿影的心切,他重重吁气,枯干的面上尽是岁月的刻痕。 “三百年前,你有个动人的名字,叫白晴……”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转,在那双混浊不清的老眸中形成无法抗拒的漩涡,慢慢的沉沦,坠入…… …… 天朗气清,往生寺门前的绯红中,夏蝉争鸣,在这片躁动中,“踏踏”的脚步声渐清晰。守门的小僧已经保持笑面迎了小许。 小僧缓步上去,道:“陆师兄,你已经数天没有前来参佛了,快些进去吧!” 一身素衣,清秀眉目间略带稚气的少年和笑道:“劳师弟挂念了,我这便进去见过师父!” 刚踏入寺门的少年面上笑意消失,续而被忧郁,烦闷取代,像是心事极重,他终是摇摇头,叹了一息。 少年来到一座幽静的禅院,缓缓推开房门,身材颇伟岸的老僧不出意料的盘腿静坐在房内,背对自己。 少年放轻脚步进入禅房内,面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思,他终是艰难的开口唤了声:“师父。” “师父,弟子……” 听他吞吐,不能言语,盘坐的老僧心平气和道:“望山啊,你今天,可是来道别的?” 老僧从未转身,便已将少年内心看的透彻,如何不叫人惊叹。少年却不意外,松了口气,道:“弟子以为,世间佛法、真理皆存与世道人心,如此方寸之地如何参的透彻,所以弟子……弟子想行游世间,去参世道,参人心。” 这番话语也想在老僧的预料之中,他只缓声道:“你名中固有一个山字,当有此心。再者,你本为我寺俗家弟子,我又如何阻拦,你且去吧……” 第一百零七章 凶蓬鸟 少年辞了授业七年的老僧,便一路信马由缰,几日下来已走遍曼海附近的市镇,他却不满足,许是没有体悟到他所言的世道人心,便往更遥远的地方而去…… 这一去便是半年之久。在此期间,他曾遇到过各类形形色色的俗世之人,他用这数年间所学之理度化所遇的恶人,解救善人。 直到有一天,他途径一座荒山,听闻山中不时传出异兽的悲鸣。佛有生灭轮回之说,他只轻诵一句“阿弥陀佛”不欲插手,再行出几步,许是那异兽的哀鸣过于凄厉,他屹然抬步,往山中而去。 少年寻着声音进入一座空气混浊,昏暗无比的洞穴之内。 洞内横躺着两具如小丘般的异兽尸体。这异兽生出两只巨型犄角,通体黝黑,生出三尾,此刻却肚肠外漏,触目惊心,洞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 而在惨死的两头异兽身边一只一人大小生的同样模样的幼兽不断发出凄声哀嚎,幼兽刺耳的鸣声无助,惶恐。 少年在靠近一些,长叹一声,哀道:“你们这三条生命可以成为这山中主宰,却也避不过生灭灾祸。也是这苍茫世间的一粒沉沙。” 少年盘腿坐下,“我能做的也只是将师父授予的苦难劫经诵唱一般,替惨死的二兽超生。” 也就在少年刚刚盘坐的瞬间,发现事情并没有所想那般简单。在一侧高跷的崖壁之上一双猩红巨眼暗中窥视自己。 他猛然对望过去,面色瞬白。在崖壁之上的沉暗中停落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巨禽!这禽鸟竟比身前惨死的犄角黑兽还要大出许多,通体乌黑,只有一双猩红巨目叫人深深畏惧。 黑鸟猛然动身,黑翅煽动之时,整个洞内的空气都跟着流动起来。这黑鸟对初来的少年充满敌意,似要将少年同这两头犄角黑兽一样开膛破肚。 少年曾在往生寺修行数年,凭着极高的天赋已修至气脉铭成境界。但面对如此荒山猛禽,又有何用! 一时间,少年盘坐的身子竟没有抵住黑鸟煽翅间涌起的劲风,直接翻滚出去。 血眼黑鸟不给少年任何机会,如飞鹰捕鱼般将少年单薄的身子牢牢擒在爪下,在无尽的黑暗中飞了出去。 钢爪下少年奋力挣扎,周身无尽的黑暗早已错乱了他的神智,他只有发狂般的朝巨鸟腹中激射气脉光诀。 巨型黑鸟就连腹下也是皮糙肉厚,将无数气脉光团消于无形。 少年无意间视到头顶两处赤练的血红,便是这恶鸟的双目。他打定主意,暗自运出全身气脉之力,朝着血色的红芒中间射去。 岂料这全力一击竟端端命中黑鸟的下颚,便听黑暗中传出一声悲烈的鸟鸣。与此同时,少年感受到整个身子彻底腾在黑暗中,开始极速下坠! 他不知道会落到何处,这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到底哪里才是尽头。但只要身触地面,便会落个尸骨不全!想他追求了半生的佛法真理,到头来却要粉碎在这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黑洞深渊,实在惋惜。 他如此想着,下坠着…… 已至最后究竟落到了何处都不曾记得。 当他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不怎么绵软的木床之上。他还未怎么动身,整个身子似要散架一般,没有一处不作痛的! “呀,公子,你终于是醒过来!” 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年便被飞梭般穿行到床边的人儿惊了一跳。 少年打量一番,站立在自己床边的女子,个头不高,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鞠起两个沙包般的发髻,面目倒算清秀,竹绿色的裙衫,给人一股清新的韵意。 少年自从黑鸟爪下逃脱便坠入黑暗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如何来到此地,恐只有眼前这女子知晓。他正欲道谢一声却见女子突然长长松了口气,像是缓解了许久的疲累、紧张,“你可算醒来了,也不枉费晴姐姐大费心机,从那么远的地方将你背回来。” 少年听得言外之意,救自己性命的并非面前这略显稚嫩的女子,惑道:“那个,晴姐姐?” 便是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少年与女孩寻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裙少女走了进来。 少年眼目中第一次流露出极其的不淡定。因为她的白裙纯白到令他眼中再无别的色彩;那双温润的皓眸中犹似拥有万般山河;半生的修行可曾抵的过她眉黛间一缕静华烟波。 白裙女子缓缓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被少年记在心间。 她分明可以高雅脱俗到不动声色,清冷的睥睨众生,然而,并没有。 “公子,你终于醒来了。” 女子细嫩的声音带给人雨后的清新,亲切的问候更叫少年一时哑言。 少年索性直接开问:“姑娘便是……晴儿姐姐?” 这一语竟惹得绿裙女孩儿和这少女齐齐掩面偷笑。 少年也是整张脸通红到脖梗,暗自回味自己的话语,却不知有何不妥。 年岁少稍小的绿裙衫女子略带嘲弄的口气道:“我才十五岁叫晴儿姐姐,理所当然,你怎么也跟着叫晴儿姐姐呢?” 说完,两名女子又埋首到一块窃喜了小一会。 白裙少女最先收起笑容,再靠过来些,喜问道:“首先,你叫什么名字;再者,你是外面的人,怎么进来的?” 少年对视少女片刻,便觉脸颊发烫,却又不舍挪动双眼,心底更有莫名的激动翻滚澎湃。 他只答道:“我原本是往生寺的俗家弟子,名叫陆望山。在荒山秘洞内被一只通体乌黑的巨鸟擒到黑暗中,再醒过来便身在此处了。” 陆望山只讲到黑鸟时,便见这少女连同绿裙衫女孩儿皆是面上惊现异色,目中透露些狠恶。 女子少女连忙追问:“你说的那黑鸟可是生的红眼?” “是!” 绿裙女孩儿立时气呼呼道:“这凶蓬鸟实在可恶,在谷内残杀弱小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跑到外头招摇过市!”她立时对着陆望山又道:“你落到这畜生手上大难不死,算是万幸!你却不知这凶鸟生性残暴,又是黑邪子天敌,我们谷内不知多少高手丧生在这畜生手中!” 陆望山听完惊出一身虚汗,他强自回复心境。这女子口中谷内谷外的,确是不知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竟然会在黑暗之下! “姑娘,你们这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还有二位姑娘可否以姓名相告,在下也好报答?” 这白裙少女容貌甚是好看,且与生俱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神韵,怎么行起事来一点也不严谨。此刻,她便故作神秘,嘟起嘴巴,悄声道:“我们这谷便是风铃谷,祖上人说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 “还有,我是你的白晴姐姐,她是你的小维姐姐。” 白晴如此嘻耍作态,便叫一旁的小维也看去下去了,“晴儿姐姐,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逗陆公子了。赶紧回去吧,不然谷主又要发威了!” 白晴也不管陆望山什么看法,首先自己耍的开心,再次流露笑容。她对小维道:“那我就先回去,陆公子的事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传到爹爹耳中,那我就彻底完蛋了!” “晴儿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白小维在,这陆公子休想踏出房门半步!” 白晴这才满意的匆匆离去。 望着纯白到无暇的倩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陆万山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风铃谷,他曾在一卷搜神遗片上看到过。上面记载,这谷只存在虚幻之中,是天地初开之时,因为某种原因,被百族遗弃的异族渐而形成。 最令陆万山心间狂澜不息的却是白晴的一颦一笑,每一次动容,每一个动作都已经牢牢印刻在了心间,仿佛再过千载的岁月,都会在他心间掀起无限的热情…… 第一百零八章 霸体 白小维见陆望山对着门外阵阵出神,轻声呵笑一下,道:“你就别想了,晴儿姐姐可是我们风铃谷谷主的女儿,生的神姿仙貌。整个谷内的男子没有一个不追求于她的。” 听白小维这话,陆望山瞬时脸上泛起通红,目光躲闪,不知该放于何处,整个人都显得极其不自然。 白小维又无比向往道:“再者,晴儿姐姐似天选之人,自小就拥有极高的天赋,仅十九岁的年纪,早已经达到体脉修行的巅峰境界,放眼整个风铃谷,千万年来都无一人能于她相比!” 陆望山本觉这已是不可思议,白小维接下来的话语更让他觉得是一个荒诞无稽的怪谈。 白小维道:“这几日,晴儿姐姐便要问鼎体脉修行的至高境界——霸体境。倘若她真的成功了,那便是风铃谷乃至整个世间万古以来第一人。” “在我们风铃谷的传说中,达到霸体境便能与天地共生,同日月齐辉,能够不死不灭,永得长生!” 这话已然叫陆望山身心大震,惊出一身冷汗。初听白小维说什么体脉,便觉这谷内之人修炼的法门同气脉不同,如今又有霸体,长生不死之说,且还有人快要达到这种境界了,叫他如何不吃惊。 同时,他的心间生出嘲弄之意,自己一个外来人竟对谷内万人敬慕,身份显赫的近神之人产生了那种想法。 自白小维家中出来的白晴一路奔跳,哼唱着一首谷中老少皆知的小曲儿,一副欢喜无忧的神色。 一路过来,上至七八十岁的苍发老婆婆,下到六七岁的顽童,无一不向她问好。 白晴也是心性极好,一路应答无暇。 途径牛大哥的铁铺前,见他请了好几个邻里搭手共抬一块半人多高的铁块,甚是费力。便赶了过去,笑道:“牛哥,这铁块搬到哪里去啊,我帮你?” 被白晴成为牛哥身材颇壮的憨夫一抹汗水,笑道:“晴儿小姐,你可是要过几天涅升霸体境,还是快些抓紧修炼吧,这等粗活我们几个可以应付的!” 白晴却不这般认为,“哎呀,没事没事,片刻功夫不影响我修炼。”如此说着已经来到沉铁前,微微使力便将铁块抱在怀中。 这等恐怖的画面若是叫谷外的人看了,不得惊的半死,但面前的牛哥连同几个汉子始终笑视白晴,没有任何惊异的神情。 待她帮忙将牛哥的铁块搬送到铸铁房内,便顺路去了一间织布纺内。 “婆婆,婆婆,你这块布织了有十多天了,怎么还没织出来呀?”白晴几步跃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身边问道。 “晴儿小姐,你又过来啦。”老婆婆褶皱的面上满是笑意,显然白晴的到来令她心情又愉悦了不少。 “这块布是我挑选上好的蚕丝织作的,等你过几天涅升的时候一定要穿这块布料制做的衣服!” 白晴连声应答,温润似玉的面上满是笑意。 白晴路上又耽搁了些许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座依绝壁而建,气势恢宏的殿宇。 殿前用青石铺筑的广场通透放光,整座殿嵌入石壁三分,青砖壁瓦,檐牙兽首,当是这谷内最奢华的一座宫殿了吧! 白晴一眼便瞧见了负手伫立在二楼凭栏处年过半百,气宇不凡的花发男子。她也懒得走步,脚下发力,直直跳上二楼男子的身旁。 “爹爹,我回来了!” 白晴的爹爹亦是风铃谷谷主本心情颇好,侧身而望,见街市上人来人往,但一听自个女儿的声音,立时板起了脸。 “今天一天都不见你的人影,又跑那儿瞎混去了?”男子腔调压的极低,生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白晴也算个“惯犯”,心无波澜。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一早追一只咕咕鸟,跑到山里,碰巧还捡了个谷外的人回来,现在寄养在小维家里。 白晴原本星月浸水的美眸立时急急打转,只片刻便开口编出一套自己从早到晚的行程,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讲的十分流畅。 白晴也不知自家爹爹信了没有,但见他脸色更加沉怒,便规规矩矩不敢出声。再抬眼看时,他的脸上却挂起一股忧思。 忽听男子重重叹了一息,语重心长道:“晴儿呀,你是我们风铃谷乃至整个世间千万年来造化最高的一人,只需一步便能超脱尘世,与天地共得永生,这是何等的机会啊!。” 然而,白晴的心间却没有任何激情,这是她近年来,尤其这段时间来听的最多的话。 男子又道:“这段时间,你需得下苦功修炼才行,莫要因为一时贪玩错个这等天赐的机会!” “这段时间,爹时常观天象,方才又阅了先古奇卷,再过七日便有星辰异位,九星连珠的罕像!介时,你可牵引九星之力,必能一举涅升至霸体境!” 白晴却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道:“不借九星连珠的力量,女儿一样可以突破霸体境。” 男子猛地回首,凝视白晴,重重道:“借助天象神力是万无一失的全策,这次你毋需得听我的,绝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白晴默默沉下头去,一副无辜的样子,敷衍的答了一声。 …… 这天一早,白小维便忙活着从深井里打水添入草棚下的大缸里。这么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却都未察觉到房门处早倚着一个身影,默默看着自己,直到陆望山微微踏出一步。 “陆公子,早啊!”白小维笑着问好。 陆望山在门口处默默观看了白小维打水、运水、倒水,来来回回不下十趟,这会儿清纯的脸上仍没有丝毫疲倦。 终于不解的问道:“小维姑娘,是不是这谷里的人都像你一般,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力气大的出奇?” 白小维往缸里添了最后一桶水,笑道:“一桶水有什么难得,难道陆公子连一桶水都搬不动吗?”说话之际,她已行到接连草棚的木厩中,往一头膘肥体壮的老黑牛食槽内投了不少草料。 这被牵了鼻环的老黑牛似是天天吃草料吃厌了,只拿嘴鼻在食槽里乱滚,不时发出低沉的响鼻。 这一幕看的陆望山哭笑不得,心中更是汗颜,暗自道:“想不到连这谷里的老牛都比外面的聪明些!” 白小维有些不耐烦的道:“大老黑,你快别闹了,等过两天山里的蜜果熟透了,我带你去吃,现在就将就将就,如何?” 老黑牛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憨憨的粗喘两声,抖了抖身上的皮肉,果不闹腾了! 陆望山缓步行了过来,盯着老黑牛片刻,才问道:“小维姑娘,为何这家中就你和这头黑牛,你的父母……?” 提及父母,陆望山瞧出了白小维心中不悦,冷眼视了自己一下,只道:“染病死了。” 这时,门外一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进门便高声呼喝:“陆公子,你晴儿姐姐来探望你了!” 陆望山猛地侧身瞧见一身胜雪的白装,心间又生出莫名的激动,面上不自觉挂起笑意。 白晴一进门便瞧出白小维心中不快,自顾给大老黑喂料,冷落自己。便将陆望山牵着袖子拽到一旁,悄声道:“陆公子可是你惹到小维了?” “我只是问及小维姑娘的父母……” 白晴一蹙眉,一叹息,这简单的神态落到陆望山的眼中,又在他心间荡起一阵微漾,仿佛这女子的多愁善感才会令陆望山觉得不是那般遥不可及! “听我的,以后别问小维的父母就是了!” 陆望山重声应承道:“好!” 白晴这便对着陆望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陆公子,我们去屋里,你给我好好讲讲谷外有什么好玩、好看的!”白晴拽起陆望山便往房内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噩梦 屋内,白晴认真听陆望山娓娓说道着各类奇神怪志,世事百态,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从他口中听了许多许多此生未见未闻的妙趣之事,白晴的欢喜早已跃上娇面,最令陆望山心动不已。 一上午的时光,两人便从最初的生疏变的契默许多。陆望山也没了最开始的紧张,但心中那份温灼、倾倒之觉却不曾消减,好似早已在无声间被夺舍魂魄,除了眼中伊人,再无身外之事! 不消片刻,白小维走了进来,“二位,我带大老黑去后谷洗澡,你们可要同行?” 白晴犹豫片刻,道:“要去,要去!后谷平日里甚少有人去,也让陆公子感受一下谷内风光吧!” 出了白小维家,陆望山才发现小维家正好位于偏离闹市的一角,加上小维家中屋舍简陋,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人来访。 往西侧望去,便是依山壁而建的亭楼阁宇,参差不齐,道上也是人影攒动,颇为热闹。 东侧袅无人烟,显得落寞一些。甚远的地方却有绯红若火的繁茂林海,谷涧中,银河倒灌,点缀星光。 这三人一牛匆匆往东侧密林中而去。 一路行来,道上的奇花珍草叫陆望山目不暇接,他能叫出名字的真没几个!待到靠近大片的红花异树,更叫他心目震惊。 数千棵异树身姿招展,坠的无数绯红花朵令人令人眼前一亮。但有风过,沁鼻的清香如涛浪般扑面袭来,漫上天际的红瓣随风而舞,犹似无数的仙子降落人间。 穿过红花异树的密林,眼前的意境犹似一副水墨山河,只叫人流连忘返。 在那视不可及的缥缈中,天堑、险峰屹立在云天之上;近处峰峦叠嶂,有飞流直下,空谷鸟语。 老黑牛也像是没少来过这里,还未待主人发令,便自觉的挪着步子入了气雾朦胧的溪潭之中。 陆望山学着白小维、白晴的样子找个舒适一点的草窝枕臂躺了下去。温热的阳光诙谐下来,当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每有空谷来风,周身的芳草便会发出清脆的铃声,催人入眠,奇妙无比。 片刻,身心舒展的陆望山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他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回到了曼海的黄叶密林中,片刻后,师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默默地笑望着自己。他快步跑到师父身边之时,师父瞬间变成一只身躯巨大的红眼黑鸟。再后来他梦见了晴儿姑娘看着自己傻笑。突然,周身所有的光亮被无尽的黑暗取代!晴儿仍是伫立在原地,用一双冰冷无神的双眸注视自己,鲜血从她的双眸中,鼻中,口中渗出,染的血面如鬼,她如同死神一般直直冷视着自己! “啊!” 陆望山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那双似水的清眸已经盯着自己不知多久。片刻,晴儿噗嗤笑出声来,“陆公子,你可是做噩梦了?” 陆望山知道身边一切安好,晴儿姑娘更是喜笑颜开,便喘了一息,挠头憨笑道:“是啊!” 见白小维也已沉睡过去,白晴倚坐在陆望山身旁,叹息道:“这么好的景色,你居然做的不是美梦,是噩梦,真是奇怪!” 陆望山自然不会将自己梦见晴儿惨状的事情说出来,他思索良久,费力开口道:“晴儿……你……会不会有一天恨我,特别恨的那种!” 刚问完,他便有些后悔,心中狠骂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无脑的问题。 白晴却努嘴翻眼思索片刻,果断道:“不会!” 陆望山眼中闪过一丝喜意,继续追问道:“真的吗?” “只要你每天给我讲外面的新鲜事,就算你犯了错误,我也会原谅你。” 这天,他们又聊了很久,沐浴着阳光,听着周身时响起的曼妙的铃声。 等到白小维再睁眼时,已经日暮西山。 …… 第二日一清早,原本位于街镇边陲角落的白小维家中聚来了大批谷内之人,有男有女,个个面色愤然,心中不快。 这可吓的白小维不轻,直在院内打转,不敢开门。 “怎么回事?”陆望山也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来人不少,惊声问道。 “陆公子这可怎么办呢,我家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他们多半是冲着你来的!”白小维急声道。 陆望山惊嘘一声,汗颜道:“我初来你们谷中,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他们能拿我怎样!” “陆公子,你不知道。我们风铃谷自古便有条禁令。凡擅入谷的外人皆会被剜眼割舌,惨状异常!” 陆望山听的心惊胆战。但若非如此,这隐于世间千万年的神秘谷有怎会罕有人知!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院门被一股巨力冲破开来! 七八名身材颇壮的男子及其身后簇拥的数名老妪纷纷夺门而入。他们一个个发狠的直视陆望山。 忽听,一名老妪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小维啊,你自小便是个乖巧的丫头,应该也知道我们风铃谷是不允许收留外面人的,怎么还能做出这等事呢!” 一名男子踏前一步,重声道:“我昨日便见这陌生的男子随你一路从后山回来,果不其然,是你收留异族!按照先祖立下的规矩,擅入谷者,剜眼割舌,否则不得生还!” 他目光猛转,怒瞪陆望山,指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留下双目口舌,自觉出谷,二是在这谷内寻个好点的地儿,保证留你个全尸!” 陆望山面上抹过一丝苦笑,道:“恕我不能如你愿,两条路我都不会选。” 这名谷中男子登时眸中怒意更盛,攥紧的铁拳霍然而出,口中震声:“那我让你走第二条路!” 陆望山岂会没有防备,已修至铭成境的气脉算是不弱。但听他微微一喝,掌心中惊现黄芒。 这道突起的光芒有些刺眼,对于从未见过气脉者施法的谷内众人自然个个惊呼叫绝。然这黄芒还真阻下了奔走而来的男子重拳! 与之对决的陆望山切身感受到,这男子拳上的冲力虽被消减了不少,却是没有别的办法撼动这无坚不摧的铁拳。 “嚯~” 男子重吼一声再发力,便轻易将这黄芒穿透重击在陆望山的掌心。在这凶悍无比的重击下,陆望山整个身子趔趄不断,直直退出数步,险些臂骨错裂! 也就是这时,陆望山才深刻体会到谷内之人为何被称为体脉者。不同于气脉者,体脉者专注修炼肉身。在天灾人祸,野兽横行的无尽岁月中,这群人唯有修炼出无坚不摧的强硬身体,才能生存下去。他们在无数辈人的基础上不断总结,创新,完善这种修习之法,渐而形成一套完整的系统。在他们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提升到至高之境便发现,只要突破最后一道关口,便能彻底改变身体机理,使肉身达到一种不死不坏的地步。如此一来,便能使一个人的生命得以无限延续,达到长生不死的境界。而这种境界便被他们称为霸体! 漫漫千万年的岁月,每隔数万年,谷内总有天才修炼至那个关口,距离霸体境只一步之遥,却是没有一人能够突破,获得永生,而如今的白晴便算一个! 此刻,这名铁拳男子再次抬步朝着陆望山汹汹而去。 “住手!” 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身雪白的长裙疾步而来,不是白晴又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囚缚落华峰 院内,一众人寻声望去。白晴快步穿过谷内众人避开的通道,面色沉稳。她来到陆望山身前,“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陆望山直摇头。 “晴儿小姐,莫非将这异族收留谷中,是你的意思?”一名花发婆婆眸如含针,逼视过来,竟不给白晴任何情面。就算你是整个谷内万年一遇的绝顶天才,即将涅升霸体,也不能触犯先祖留下的禁令! “是啊,就算是谷主女儿,也不能违背这先祖禁令啊!” “是啊,是啊,晴儿小姐怎么能收留外族呢!” “……” 立时人群中又传出不少惊声,无一不是反对白晴的作为。 白晴猛然回身,胜雪的白裙微微漾起又沉落。她眉宇平静自若,微抬声朗道:“前日,我在山林中遇见陆公子时,他已奄奄一息,我如何能不救他。况且,陆公子心性善良,并非恶人,绝不会毁坏风铃谷一草一木。” “我白氏族人能在风铃谷内安然度过千万年而不被外族搅扰,便是因为先祖立下这一规矩。如今,晴儿小姐硬要留下此人,他要是将来将我谷内行踪泄露出去,那你便是全族的罪人!” 白晴坚决道:“我相信陆公子绝不会这么做!” “放肆!”一声沉雷般的怒吼猝然响起,惊的众人一跳,他们纷纷回首。但见一名年岁稍长,身材伟岸的男子在几名谷内青年的簇拥下步入院内,来人正是风铃谷谷主,亦是白晴的父亲! 想必,早日便有人向谷主告密,白小维家中暗藏外族人。如今,他一双丹凤目按压怒火,清冷铁面更有一股肃杀之意。 这突起的重喝便是叫白晴也忙不迭身子紧了一下。见自家老爹来势凶猛,她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陆望山,反是攥紧了拳头。 白晴的父亲白斩风职风铃谷谷主已有二十余年,在谷内声望极高,凡他做的抉择没有人不照旨遵行,所以他也不轻易断绝。 此时形势能劝动白晴主动交出这异姓男子的恐怕也只有她的父亲白斩风一人。然,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等待他的断绝之时,他却仔细的打量起了从未谋面的陆望山。 最先是白晴终于等不及,道:“求爹爹放过陆公子!” 白斩风重重哼了一声,“这两日你荒废修炼,却是为了这名男子!你可知近日你便要至臻众生敬仰的体脉至高之境,如今却在为一名谷外人向我求情,晴儿,你,你当真令我心寒啊!”讲到最后,他竟是连嘴皮都开始打颤,心中的痛意更是无法形容。 白晴终是无法镇定,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爹,倘若女儿真的突破霸体境,便要一个人在这世间存活千世万世,看着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老去……死去……对么?” 一时间,竟无人能回答白晴的问题。因为这个世上从来没人能长生不死,从来没有过! 白斩风猝然发起的笑音令众人莫名的恐慌一阵,白晴却认认真真对视自己的爹爹,等待他的回答。 “如若你修至永生不死的境界,便等同于凌驾众生之上的神!神又岂会在乎凡人的轮回?” 白晴似柳的绣眉微微一紧,“女儿从来只是白晴,是风铃谷谷主的女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所以……女儿不想错过遇见的每个人。” “这便是你不顾众人反对,想要留他的荒唐理由吗?你还不认错!”白斩风气急败坏吼道。 “女儿……无错!” 白斩风猛地挥袖,背过身去,“将这异族囚于落华峰顶,七日之内任何人不得上登峰观探!” 风铃谷谷主如此抉择也是别无他法。若他真的依着祖规强行将这男子剜眼去舌,恐怕女儿会记恨自己一辈子罢。况且,近日是女儿突破霸体的关键时期,若是因此事心绪错乱,无法一举突破境界,于白氏一族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可要继续留这异族在白小维家中,如何能够服众,更是显得他身为谷主,带头挑战先祖立下的规矩。这罪名,他如何担待的起。 …… 落华峰位于后谷群峰之间,便是昨日白晴、白小维、陆望山三人所到之处。峰峦之高、之陡,山猿难攀,且远离闹市,更多了一股落寞之意。 自陆望山被缚于落华峰顶,在那闹市中,甚是恢宏的楼宇之上,便多了一道倩影,终日凭栏而望。 她在薄雾中沐浴暖阳,在夜幕中相伴孤月,她的眼,始终投向遥不可及的远方,似能穿越百里,落到那人的身上。 白斩风终于还是出现在她的身后,将一件裘衣附在她的身上。他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似乎后悔了自己这个决定,但却不能悔改。直到九星连珠的前一天…… 这天的整个风铃谷抑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却无人清楚诡异在何处,直到落幕时分,残阳中的一只黑影掠过! “凶蓬鸟!是凶蓬鸟!” 随着第一个人的惊呼,越来越多的白氏族人陷入慌乱,惊恐之中。在惊声跌起之中,一只接一只的黑影从暮光中飞起。 究竟是暗夜的提前降临还是不计其数的黑影遮蔽了天日。无数双猩红的血眼散布天际,窥观山谷中的白氏族人。 刺耳的鸟鸣混杂在一起,如同千万的厉鬼降临山谷之中,生生要将这苍穹撕裂。 浩荡的黑影潮水般涌下。与之抗衡了千万年的白氏族人自然不会束手待捕。但任谁也想不到,时隔数千年的凶蓬鸟再次来袭,会有这般阵势。 此等凶禽本就非凡人能够抗衡。白氏族人具是隐世的体脉者,体魄超乎常人,面对如此之多的凶蓬巨鸟,也是不敌。 一时间,利爪尖喙下,血浆四溢,不时传出白氏族人的凄惨痛叫。白斩风只从巨鸟喙下救出一妇人,便觉暗处有钢爪掠来。他移身险险避过,猛地托住凶蓬鸟的利爪。震怒之下狂吼一声,将这鸟爪碎骨断肉。 来不及平复心神的白斩风猛然蹙眉,错愕一声,连忙四下惊顾,却并未从浴血奋战的众多族人中搜寻到他想要看见的身影。 他忽然抬首,视向落华峰的方向。 但见在沉蒙的昏暗中,无数凶蓬鸟往那个方向涌去,已是在落华峰顶形成一个偌大的包围圈。 陆望山被铁锁牢牢缚于峰顶的巨石之上已五日之久。如今却惊目望着身前看似纤弱的白晴苦战血目凶鸟。 陆望山只知谷内之人皆是体脉者,可这体脉者究竟拥有何等恐怖实力,若非今日目睹,凭他如何想象得了! 白晴不仅拥有捕风捉影的迅捷速度。偏偏在那娇瘦的身体里蕴着奇大的力量却是令他不能理解。足有千斤的巨鸟竟被她玩物一般抛抡。 “晴儿姑娘,小心!”陆望山惊语一句。 白晴摇身避过凶蓬鸟的猛扑,“陆公子不必担心,既然爹爹吩咐要囚你到七日,那我便守你到七日之后!” 远远观去,唯有落华峰顶无数凶蓬鸟形成的黑团聚而不散,更有红目巨鸟的尸身频频下坠。越来越多的凶蓬鸟往着落华峰的方向飞去。 白晴也是切身感受到,原本实力堪堪的黑鸟中不时会出现一两只力气极大,难以对付的硬茬。越是往后,凶蓬鸟的实力越是强悍。 但她却是一发狠心,毫无畏惧之色,凭着体脉巅峰之境,孤身逼退凶蓬鸟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非死不可 暮色中,原本荼毒白氏众人的数万凶蓬巨鸟多已往后谷的险峰飞去。这便使得谷内众人轻松不少。但目视遮蔽天日的黑鸟涌向落华山的方向,不少聪明人已然猜到了,在落华峰顶必有一神人叫黑鸟难以应付。而这神人绝不会是被锁链捆缚的异族男子,多是体脉巅峰的白晴了! 峰顶,无数凶残,暴戾的血红巨目在黑暗中飞速移动。白晴仍是赤手空拳与齐攻而上的凶蓬鸟肉搏。 斗之此时分,敢向白晴发动攻击的具是鸟群中极恶善斗之徒。 白晴虽身法迅捷,凶悍异常,却也抵不了群鸟围攻。况且,凶蓬鸟之多实难想象。陆望山眼中,白晴险象迭生,他终于抬声重道:“晴儿姑娘!你……你快些离开,不必为了我一个外族人白白丢了性命!” 陆望山也未料到,自己这句不仅没有起到劝退的作用,反倒激起了白晴内心的狂澜。 那弱不禁风的背影怎会在一瞬变的坚不可摧,扬起的白裙碎绪飘零,狂发乱舞,再无仙气。 她的声音第一次变的如此低沉,“今日若是连你都保护不了,如何去突破霸体,如何夺得永生。” 白裙狂发再孤身迎着不计其数的巨鸟而去,瞬时没于黑暗中。 是她将自己从山林中背负出来,是她在千百族人的极力反对下为自己辩护,如今又是她孤身奋战数万凶禽护自己无恙。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为她祈愿,求她平安!想至此处,他发狂般的挣脱,“晴儿……晴儿……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 狂风中,异味冲天的黑羽中,刺耳的嘶鸣开始错乱她的心神。她奋力击退一波来袭,便被早已蓄势的数十只凶蓬鸟顶替上来,如此循环反复。 终于,利爪开始划破她的皮肉…… 漫天的凶蓬巨鸟还在朝着落华峰的方向涌去。白氏众人纷纷驻望这同一个方向。 “是晴儿小姐?” “是她,肯定是晴儿小姐!除了她,还有谁的实力能惊动全部的凶蓬鸟!” 白斩风听着身旁的族人你一言,他一语的猜测,整个身子都在发颤,他攥紧的拳中全是汗水。他多么希望众人的猜测是错的,可他的内心深处却早已肯定了落华峰之人正是自己的女儿白晴! 谁也未曾料到,在白氏异族被驱逐千万年后的夜中,在九星连珠出现的前一天夜中,风铃谷后谷落华峰上发生了一件天地共惊,百世震烁的奇事! 夜幕中,落华峰顶的乌黑“云团”中骤然急射出一道纯白的光丝。白氏族人无不震惊,纷纷对着落华峰的方向指指点点,惊叹、议论不止。白斩风目中惊愕,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再不敢妄自揣测。 那缕白丝光芒甚弱,自落华峰顶直上天际。下一刻,整个苍穹似乎受到某种召唤,出现了千万年不曾有过的异像! 万里稠云极速流转,涌动。似有千万战马嘶鸣,千万将士吼喝拼杀之声自天际传下! “咔嚓” 第一道怒雷劈下,惊的白氏族人震耳发聩。随即,整个风铃谷狂风怒作,草木涌动。神冥降世也不过如此! 天际涌动的云海渐而形成无数个气流漩涡。此等奇象只叫白氏族人看的瞠目结舌,更令无数人生了恐惧之心,生怕小小的风铃谷在天公盛怒之下弹指毁灭。 惊雷不断,狂风怒作,整个风铃谷陷入慌乱之中,数量众多凶蓬巨鸟四下乱窜,更有不少在天际撞个正脸,顺势而落。 落华峰上空的漩涡中缓缓出现一道青光,像是被原先的白丝牵引而出,缓慢的沉降。 原本聚于山巅的凶蓬鸟群也已自顾逃窜。片刻的时间,整个夜幕中只余那道羸弱的白影。她张开双臂,拥抱整个苍穹,拥抱那道天降的青光。 轰隆的雷鸣如同苍穹的盛怒,将沉黑的夜幕分割的支离破碎。 落华峰顶仍被铁链束缚的陆望山看的最真切。惊惑,惶恐,尊崇跃然面上。 待这方天际彻底被浸染的苍绿。那道神光触及白晴的身体,她满身的血迹用一种肉眼可视的速度消失,各处爪痕,伤口开始愈合。 在她仰天的眉心处,那道月形印痕如同饥渴了千万年,贪婪的汲取沉降下的神秘青光。 沉云下,雷电无休无止…… 良久之后,那道接连天际的神秘光柱猛然收缩。风雷偃息,仰视的面庞感到一点湿润,竟是落下的雨点。 雨没有停歇,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雨中的孤亭被洗的崭新,色泽光艳。 纯白的裙衫女子执着一把油纸伞缓步如亭,她的清眸只牢牢盯着亭中双手背负,孤立驻望许久的背影。 绵绵细雨悄然无声,所以女子的足音可以被轻易听到。他仍未转身,目及亭外,细雨之中,但内心的狂热,激意如何按捺的住,“晴儿!你可知我们白氏族人繁衍至今已有多少时年?” “女儿不知。” 白斩风眺望云天的眸中仿佛流淌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他甚是感慨的自道:“仅族内秘卷记载的便有八百万年的岁月!” “在那个刀耕火种,灾祸连天的时代,我白氏一族因懂兽语,能御百兽,便被视为妖邪之族流放。没有了百族的协领,我族数次被灾病毁灭殆尽,正是因为先辈们坚强不息,不甘被命运驱使,才有了如今的风铃谷!先祖在风雨飘零中顽强的存活下来,代代呕心沥血,将体脉修行之法去糟取精。更是创出了霸体之境。” 白斩风猛然转身,冲血的双目死死盯在白晴身上,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狂热。“千百万年后,是你,晴儿,便是你终于攀上了那座历代白氏先祖没能抵达的高峰!” “晴儿,你可知,你会被世代的白氏族众铭记,会被载入历史!”白斩风眸瞳猛地再缩,“不,你会与他们共存,与天地共生!” 白斩风已是失态,反观白晴,却是出奇的淡定。面上不露任何喜色,好似突破至霸体境连她身上那股子俏皮的心性都彻底磨灭。 白晴终于发声:“爹,明日便是第七日,陆公子心性善良,能否放过他?” 白晴只一言,便叫白斩风霎时脸色沉凝,沉默不语。 “昨日他目睹你突破境界,便已是非死不可!” 白晴猛然踏前半步,声音稍重些,却是慌张:“为何?” “外族人勾心斗角,善恶变化,最为贪婪。他既知你已修得不死之身,若是不死,后患无穷!” 白晴急道:“那便要他留在谷中,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白斩风勃然大怒,“当年百族驱逐我们,我族辈辈对其恨之入骨,要他在谷内享个安乐,绝不可能!” …… 雨后新山,空谷鸟语,当是后谷意境最佳之时。 被缚在落华峰巅整整七日的陆望山早已疲累不堪。温热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却是令他睡意更沉。 只到缓缓走近的孤影落入视线,将他瞬时抖擞精神。 “晴儿!” “陆公子。”白晴在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望了过来。 这是突破霸体后的晴儿姑娘!白裳轻衣好似在云海中洗涤过一般,浸水的美眸好似览过千万山河,眉心增添的倒月更是神冥的旨意! “陆公子,我想再听一个谷外的趣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既入轮回,何求永生 陆望山定睛凝视身前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他松了一息,放下心中所有的激躁,娓娓细道:“谷外曾有名贫家少年,他自小便跟着一处寺宇内的大师参修佛法。虽是俗家弟子,可对佛理的参悟丝毫不比真正的寺内弟子逊色。直到有一天,他顿悟开来,认为正真的法,存与世事人心之中。于是,他决然辞了恩师,去寻求他心中的法……有一天,他途径一座传出兽音的荒山秘洞,便寻了进去……再后来他竟意外坠入一个与世隔绝的秘谷。是一名貌若天仙的白裙女子在山林深处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她将少年带回谷中居所,不顾全族人的反对要护他周全,更在一座孤峰为他抵挡千万凶残巨鸟……” 这个故事十分精彩,陆望山的声音有急有缓,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这本就是他的,故事…… 白晴再次提起脚步,往着陆望山的方向行来。她的美眸平静的再看不出任何悲喜,只在默默的,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望着陆望山。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永远烂在肚中,可,当他脱口而出之时又是那般轻松,“那名白裙女子是何等的尊贵,高雅,在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可在那不曾相见的七日,对她的倾慕,思念就像决堤的天河之水,滔滔不绝。” 他想要表达的更多,白晴已经行至他的身前,对望着他。片刻后,她抬手握住缚在陆望山周身玄蛇般的黑链上。 “铮~” 黑链瞬时被扯断! “跟我来……” 对于白晴能轻易扯断束缚自己的粗壮黑链,陆望山丝毫不震惊。他只是惊目困惑望着白晴冷若冰霜的倾城容颜,她为何要这样做,又要跟她去何处? 他想要再多问一句时,白晴依然回身走了出去。 他们踏过草味清香的风铃草地时,曼妙的铃声一如往初,那处略显凹陷的芳草因为自己躺睡还未挺起腰;红花树林内扬起的红瓣还未曾落下…… 陆望山本以为白晴要带自己回到街镇,岂料,刚走出红花树林便朝着远离谷内据地的岔路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走在前头的白晴缓缓止了脚步。 此时二人周身草木甚稀,突兀奇石怪多。在二人正对面天刀横断的绝壁下,一道两丈有余的湛蓝奇光聚而不散,荧光流动,美轮美奂。 “陆公子。” “晴儿。”陆望山连忙应答。 “待会儿,我会用力将这蓝萦门撕开一个口子,你便可趁机穿过去。” “为何要穿过去?……穿过去又是何处?” 白晴不动声色,清声道:“穿过去便是谷外。” 待陆望山彻底反应过来,浑身一震,面色难看,急道:“晴儿,为何……为何要我穿过这道门,为何?” 白晴再没回答陆望山的问题。 “晴儿,你可是……可是要赶我走?” 白晴默默点首,只用余光瞥视一眼急躁不安的陆望山。 陆望山失智般的苦笑起来,笑的很悲凉,声音在打颤,他却没有停止,“呵呵……呵呵……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留下来,永远陪在那个我喜欢的女子身旁,尽管最后……老去的,死去的是我……就算这几日将我葬在谷内,我也心甘情愿。” 这仿佛是一个预谋了很久的诡计,而他便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他很失望,很失望…… 陆望山空洞无神的双目死死盯着地面,好似被夺舍魂魄,“我怎么都不曾想到,最后要赶我走的人会是那个与全族对立护我无恙,与凶鸟为敌保我不死的女子。” 纤柔的细声终于响起,道着一个不争的事实:“你本来就不该来这里,不该被我所救,不该使我与全族对立,不该使我在落华峰与千万凶蓬鸟相搏。” 白晴目视前方的蓝萦门,“过了这道门,让一切的不该……止步吧。” 陆望山再发出凄苍的笑,“好!过了这道门我便会忘记不曾来过此地,不曾与你相遇,不曾被我深爱的女子驱赶……” 陆望山失魂落魄的向着前方的湛蓝奇光缓步行去,口中反复只念叨着一句:“不曾与晴儿相遇,不曾与晴儿相遇……” 她耗尽气力终于将那道蓝光萦绕的奇门撕裂,泪混着汗水跌落下来,滴打在纯白的靴头。 泪流满面的切盼中,他也没能再回首一眼,径直走入那个透着熟悉气息的旋流。 雪白的裙衫瞬时瘫坐在地上,无声的啜泣,歇斯底里的啜泣,像个孩童一般不停地抽噎。 她终于哭尽最后一丝气力,昏睡过去。等她再醒时,会有冰凉的风吹过,会是一个漫长的夜,她可否会忘记有个男子曾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寺宇,有江湖,有国家,有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事物,她可否会忘记自己曾为了一个人对立全族的人,与千万凶蓬鸟血搏。 …… 一览无际的曼海中黄叶依旧璀璨夺目,巨佛下的寺宇内有袅袅香烟飘荡出来。 幽静的禅房内,少年跪倒在地上,沉下头去…… “望山啊……你此去半载,去过何处,度过何人,可曾悟到了存与世人心中的法?” 陆望山沙哑的回答:“弟子去过很多地方,度过善人、恶人。弟子愚笨,没能寻到世道人心中的法。但弟子去过最难忘的地方,遇到过最难忘的人……” 老僧缓缓转身,深邃的老眸平静视着下跪的少年。良久,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怅惘道:“真正的法本就存与你的心中,善念善法,邪念恶法……你且去参悟吧!” 陆望山离了老僧,一路昏昏沉沉晃荡到那座屹立后寺的巨佛身下,盘坐下来。 一天,两天,直到第三天…… 他猛然站起身子,凝视身前不得见庐山真面的佛像,续而发出极度低沉,苍凉的笑声,原本颓废的身子竟在一阵阵搐动中变的抖擞精神。 他雷厉风行的离了佛像。 禅房的门被猛然推开,听到熟悉的足音,快要入定的老僧首先发问:“望山啊,你有何事?” “弟子有一事要说!” “讲。” “弟子此次外出曾到过一处秘谷,便是藏经阁史书上所载的风铃谷!” “风铃谷?”老僧背对着陆望山,只是语气略显得惊异。续道“风铃谷,白氏族人数百万年不出世,想必已形成一个小世界了吧!” “确是如此。弟子还亲眼目睹了风铃谷内一人通过修炼体脉,达到了一种超脱俗世的境界,霸体境!” 陆望山满怀激动再道:“她既已突破霸体境,便达到了肉身不死不坏,永得长生的地步!” 老僧轻声送笑,缓缓的起身,转身温顺的苍眸中却未如陆望山预料那般掀起惊澜,“长生?便是与天地齐寿,与日月齐辉的那种长生么?” 陆望山重重点头,道:“弟子原做领路人,随寺内众位气脉高深的师伯再入风铃谷,取此长生之法,若是他日也能修到长生境界,于往生寺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即便不能,我深信此法也能使修习者延年增寿!” 老僧再发出轻笑,走过陆望山的身前,没有停顿,踏出门去,“念及念,勿念则无念。既入轮回,何求永生……” 见老僧快要离开视线,陆望山又疾步追上去,垦求道:“师父!可允我随众师伯再入谷!” “望山啊……”老僧再视了一眼陆望山,终是叹了一息,直摇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调戏 陆望山重重凝视老僧走远的背影,发狠自顾道:“弟子此生定要再入风铃谷,善也好,恶也罢,此心绝不悔改!” 他猛转身,扬长而去。 陆望山离了往生寺,走出曼海,便不停歇直奔断云阁而去。岂料,竟是连断云阁的大门都未进去,便被两名值守弟子拦下。 陆望山被逼无奈之下便道出实情。他只言自己曾到过世间最为神秘的风铃谷,谷内更是有人修得长生不死的秘术。并且自己知道前往风铃谷的秘径,诚邀断云阁前往风铃谷,探夺长生秘诀。 值守弟子皆是仰天大笑,狠狠调戏了他一番,只说他是还未睡醒,多是梦游到了此处,叫他快些断了这痴念! 陆望山再纠缠,这两名值守弟子脸色却不似先前友善。 陆望山无奈离去。几日下来,先后又去过不少玄门宗派,竟无一人相信他的言语,把他当做失智的疯子扫地出门! 到底是这长生不死太过缥缈,还是玄门之人都如师父一般清高,不屑得此功法!他越是如此猜想,心中越是不甘。 “哼!那有如何,既然玄门对长生之法不屑夺取,那我便去寻魔宗,寻这世上最贪婪之人,总有人会对长生之法感兴趣!” 陆望山一路跋涉山水,终是来到了当世魔宗巨派,天漠地荒。 巫山苍峰脚下。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陆望山初到便被六名紫衫红发的天漠地荒教徒骇得不轻。他见这六人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利刃,已是剑拔弩张,连声道:“在下陆望山,往生寺俗家弟子。” “哼,既是玄门的弟子,来我天漠地荒便是找死!”说话间一名紫衫教徒已然疾步而上。却被另一名紫衫红发教徒阻下,“莫急,且听他说道,来我教所为何事。” 陆望山重抱拳:“在下曾到过隐世秘谷,风铃谷,目睹过一人凭着修炼体脉达到了一种超凡脱世的境界,能够长生不死!这才诚邀贵教高手随我一并再入风铃谷,夺取此等逆天功法,共参长生!” 原本阻拦同伴的紫衫笑道:“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孩子么,就算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之法,你身为往生寺弟子,不也应该最先告知你们寺内的秃驴,岂会有我们的份儿?” 陆望山已看出他们六人面上皆是大写着“不可信”三字。无奈道:“在此之前,我已寻遍了玄门,竟无一人信我所言,我是真没想到……” 他的声音只到一半,便被一道清亮略带磁性的声音打断,“那你认为我魔宗就会轻信你的消息吗?” 六名紫衫红发的守山教众,包括陆望山纷纷寻声望去,只见昏暗的陡岩后不急不缓走来一人。 此人身着湛蓝轻袍,白衫打底。眉宇间英气十足,五官俊楚。如此一个白嫩干净的潇洒公子,出现在此地,已是格格不入。 却见六名守山教徒对此人毕恭毕敬,纷纷做礼,更叫陆望山吃惊。 “副教主。”六人又齐声喊了一声,已然清楚,副教主在此,此事如何处理,全然不用自己操心了。 陆望山惊声疑惑道:“你便是天漠地荒副教主?” 这蓝袍男子笑道:“我便是天漠地荒副教,释无极,怎么?不像么?” 陆望山错愕一怔,再踏前一步,恭敬道:“不曾想天漠地荒中名声响铛铛的副教竟生的如此白净!” 释无极没太在意陆望山的话,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小兄弟一路跋涉,不如先随我入教喝杯茶,歇息片刻如何?” 释无极虽未言明,但陆望山岂能不知他意。“教主先请!”相互客气着往苍峰而去。 苍峰一座宽敞的神秘洞穴内,灯火通明,不分昼夜。 陆望山静跪于石阶下。谨目细望上方引领自己而来的释无极和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 自他入殿,这男子便一直背对于他,不曾露过面目,但他披肩的丝发中已有半数变白,想必年岁已是不小。 方才陆望山已将风铃谷内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白晴突破霸体境。但这背身的男子却一言不发。 释无极终于不能忍受,急道:“教主,陆望山所言,绝无虚假,还请教主定夺,是否要探寻风铃秘谷?” 天漠地荒教主只侧目斜视一眼释无极,很不满意的口气道:“绝无虚假,你怎知绝无虚假?” “教主,陆望山此前寻遍玄门,无一人信此事!若是我们能踏入风铃秘谷,寻得长生修行之法,便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这是天赐良机啊!” 天漠地荒教主愤然道:“整个玄门无人听信此事,此人又来历不明。难道你还看不出这是玄门的诡计吗?” 释无极惊了一声:“诡计?” 他强自镇定心境,不由再望向陆望山,随即又道:“教主,我坚信此事为真!请教主三思!”。 天漠地荒教主猛然挥袖,“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同意此次行动!” 释无极怔了片刻,一甩袖,重重叹了一口气,与陆望山一并而去。 出了秘洞,又行了许久,陆望山禀拳敬道:“释教主,在下多谢释教主深信与我,但贵教既不愿出动兵马探访风铃谷,在下也只能告辞了!” 陆望山失望走出数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陆兄弟留步!” 释无极剑眉拧紧又舒展开来,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教主不愿入谷不代表我不愿入谷。” 陆望山心中一震,目露惊喜神色,切唤了声:“释教主!” “陆兄弟可先在峰下等候,夜里我便与五位长老下山与你汇合!” “在下定在山下恭候释教主!” “再者,我与鬼教教主交好。为求全策,我想诚邀鬼教参与此次秘行。当世鬼教虽不及我天漠地荒势威壮大,但其教内也是高手繁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望山重抱拳,“甚好,甚好!” 释无极贵为天漠地荒副教,已在教中执一方乾坤。此番秘行不得教主支持,他只携领天元地阴十八长老中深受自己重用的五位长老前往。而鬼教这些年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其教主鬼瑶也是名动天下的巅峰强者。此番行动算的上魔宗大的举动,却罕有人知! …… 山尖落日,一天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悄然落入无疆的原始密林中。虫鸣鸟啼开始偃息,所以草木间的窸窣声响可以听的清晰。 片刻后,古树旁的茂密灌木中钻出十多人。陆望山、释无极便在其中! 除去这二人,还有五名身披紫甲,年岁不小的男子混在其中,便是随释无极而来的天漠地荒长老。余下之人皆是一袭黑袍将全身裹住,竟是看不清面目。一路而来只字不言,散发出阴沉的气息! 便在这时,唯一不同于黑袍人的女子娇声狐媚说道:“释教主,您的面子,奴家自然要给。但您若是将奴家骗到这蛮荒之地,到最后连个毛儿都摸不到,奴家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吆!” 释无极泯唇轻笑,投目到这黑纱遮面的女子身上。见她贴身的黑衣将那纤柔的身姿勾勒的突翘有型,但凡是个男人,都心有所动。 “鬼教主,您这话说得。此番行动,在下也是背着我那教主大哥。到时要是一无所获,回天漠地荒肯定是难逃罪责,若是真到了那一步,鬼教主可否允在下以身相许阿!” 这风姿绰约的黑纱女子正是一教之主鬼瑶,往日里,孤身在玄门百宗布下的阵法中随意进出,力挫断云阁、宗武门诸多高人。如此巅峰的气脉强者偏偏在释无极面前乖顺似猫一般,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释无极一人胆敢当面调戏鬼瑶! 鬼瑶浸水美眸微微惊愕,酥声笑道:“释教主莫要拿奴家寻开心了。我那阴窟窿里恐怕待不下释教主的尊贵金躯。” 释无极“色眼”再送秋波,“无妨无妨,夜夜能与佳人作伴,何处都是仙境!” 释无极与鬼瑶这般调情,五位长老也是司空见惯,不露面的鬼袍人也没有动静。唯独陆望山听的震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美酒佳肴悲酥风 一行人又行了片刻,来到一处甚为隐蔽的突兀怪岩后面。 “释教主、鬼教主,此处便是了!”陆望山敬声为释无极、鬼瑶示意。 一块极其光滑的石壁凹进岩中。在石壁正中央竟神奇的泛起萦蓝玄光,波光粼粼,缓缓流动。 鬼瑶曼步靠前一些,黑纱下的面容究竟是何神色,不得而知。但那双暗紫眼影的双眸颇为惊奇:“这便是通往风铃秘谷的玄门?” “陆兄弟,那我们要如何通过这道玄门呢?”释无极问道。 “这道玄门并非通往风铃谷的唯一途径,却是最易寻得的通道。要想进入,还需得释教主、鬼教主合力将这流动屏光撕开一道口子!” 鬼瑶娇声轻笑一声:“陆兄弟未免太看不起我与释教主了吧。这小小的光波玄门,我一人便可应付!” 话未说完,鬼瑶便腾身而起。周身散发出的青幽光泽阴森恐怖之极。见她猛然发力,纤手间激射出一道青冥激光,势头十足,似能轻易将萦蓝光泽玄门击的粉碎! 但鬼瑶源源不断的青冥光脉汇击在玄门之上时,被全数收入其中,没有丝毫动静! 释无极见状疾掌猝发,“鬼教主,我来助你!” 当世两大气脉巅峰高手的光脉汇入玄门,原本平静似水的玄门终于起了变化。“鬼教主,你汇气脉于玄门上部,我在下部,必能破开此门!” 果如释无极所料,萦蓝玄门中两道异色光脉相互排斥,相互牵引,片刻的功夫便开始流转飞速,形成一道涡流! 释无极收势笑望鬼瑶,颇为感慨:“我同鬼教主已有数年未并肩作战了,想不到还是如当年一般默契!” 鬼瑶又像是刻意做出柔弱妩媚的样子,道:“奴家与释教主本就是天作之合,若不是门派有别,早就是一对挽首鸳鸯了。” 一行十多人在陆望山的引领下,终是踏入了这个千万年来极少被外人造访的隔世秘谷。 朦胧的月一如既往的清冷,陆望山不由的顾盼周身,身后那道萦蓝的玄门便是当初自己离开的地方,这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却又陌生,那天她尖刀利刃的话语在脑中一遍复一遍的响起,犹在昨日。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叫他心头泛起莫名的凉意…… 远离街市的偏远角落中,一户人家的院门被扣响。 绿裙少女自屋内走了出来,“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少女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越想越觉不对劲,自家院子本就远离闹市,平日里除了晴儿姐姐,甚少有人会来,这三更半夜的,究竟会谁前来扣门? 她目光越是谨慎,冲着门外振声道:“你究竟是谁?” “小维,是我!” 这声音虽听来相对陌生,确是在自己记忆中曾经出现过,可究竟是谁,白小维思索半天也未想起! 门外那声音似乎已经猜透了白小维的心思,“我是陆望山啊,小维!” 白小维神色差异,难以置信,连忙开门:“陆公子,真的是你!” “你当日在落华峰挣脱铁链,又凭空消失这么久,你究竟知不知道晴儿姐姐有多么担心你!” 陆望山惊愕无比,“我凭空消失?晴儿担心我?” “是啊!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何处,你可知在你消失这段时日里,晴儿姐姐在落华峰上整整哭了七日,就是谷主劝她都不听!”白小维愤愤不平的激道。 陆望山心中生出无数个疑惑,分明是她,是她狠心将自己逐赶,是她狠心让一切与自己有关的止步,她又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哭七日!最伤心的人不应该是自己么! “陆公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晴儿姐姐会为了一个人这样悲痛欲绝的哭过,真的!” 陆望山再也无法镇静,激声道:“我要见她,我要见晴儿,我要她亲口解释这一切!” “明日是谷主六十寿诞。暮时,圣殿前的广场上要举行千人盛宴。这几日晴儿姐姐忙乎张罗寿宴,无暇顾及它事。你要真的想再见她,便等过了明日再说!” 陆望山有些失望,哀声道:“好吧!” 便是这时,酥柔妩媚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陆公子如此心急,何必要等过了明日呢?” 白小维神色惶恐,惊愕无比,“谁!是谁!” 鬼瑶、释无极领着一众人从黑暗中而出,柔声道:“小妹妹莫慌,我们不是坏人。” 白小维重重凝视黑纱遮面的妖邪女子,蓝衣公子极其身后装束怪异的十多人,猛然望向陆望山,重声道:“陆公子,他们是谁?” 陆望山一时哑言,不知如何回答。 “陆公子,枉我和晴儿姐姐如此信任你,你竟带领外人入谷!”白小维双目瞪的铜铃大,神色错综复杂,便叫陆望山不敢与其对视! 第二日,整个风铃谷比起往日都多了一种欢愉的气氛。到了晌午,陆陆续续的人便望谷主居处,圣殿的方向而去。 此时,在圣殿前的砌石广场上早已安置了数百张宴桌。 白晴从殿内而出,驻望殿前还在忙乎张罗的众人,眉目间总有一丝忧意。 今日晨时,白晴便前往白小维家中,却意外的发现白小维不在家中。正午时分,她又去过一趟,结果却是一样。 她与白小维自幼玩耍,不分尊鄙,情同姐妹,按理说今日她应该早早的过来帮自己处理琐事,直到此刻,却不见她的踪影,如何不叫白晴担忧! …… 到了落暮时分,广场上数百张桌宴已经座无虚席。老少妇孺谈天论地,欢笑甚多,热闹甚多,他们议论最多的便是数日前那场凶蓬鸟突袭,以及在那场兽灾中震烁天地的一人!突破至霸体境的第一人!。 等到天色彻底黑暗下来,灯烛通明,白斩风终于踏着不急不慢的步子自殿内出来。 与此同时,在一处可俯观整个广场的陡崖之上,密林遮掩中,释无极、鬼瑶、陆望山等人窥观身下一切。 温柔的月光透过树隙紧紧停落在鬼瑶的娇面,显得清冷。她突然露出笑目,“想不到这从不出世的风铃秘谷还能如此兴盛!” 释无极接过话头,道:“据陆兄弟所言,这谷内之人,无论老少,皆修体脉。对于体脉修行我等一无所知。若是贸然行动,恐有不妥!” 鬼瑶痴痴笑望一眼释无极,“释教主不必担忧,奴家早就想好了对策。” “哦?是何对策?” 鬼瑶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花雕瓶,“此药名唤悲酥风,我只需将此药往风中倾泄,它便能被送至对面,附在饭菜酒水之上。食着便会气力流散,疲软不堪。” 释无极拍掌叫好,“想不到鬼教主不仅在鬼道上造诣深远,炼毒配药也是行家啊!” 鬼瑶道:“释教主过誉了,若非如此,如何敢与释教主相配。” 宴上,众人见白斩风出殿,白晴随行,纷纷起身,向谷主抱拳恭贺。 白斩风道:“当年,承蒙各位白氏族人抬举在下,才得以任职谷主一职。这些年来,在下不敢有丝毫懈怠,才使我辈耕收不误。一晃已是多年……” 白斩风又执词许久,却不知那无色无味的悲酥风早已随着轻风漫至整个广场,一场劫难悄然而至…… 月光正好,酒食飘香,这将会是个难忘的夜晚,值得纪念的夜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屠杀 风铃谷白氏一族一千三百多人齐聚圣殿前广场共举杯,贺谷主寿诞。待酒菜下肚七分之时,一道孤影自远处缓缓行来…… 他的步履有些沉重,有些急促,走在月下的清辉中。 酒宴上越来越多的白氏族人发现他的存在,纷纷流露出敌视的目光,更有甚者,摩拳擦掌,暗压心中怒火。 原本喜笑颜开的白斩风将酒杯重重掷在桌上,重声吼道:“将这异族拿下!” 他却未注意到身后白晴再次红肿的双眸,模糊的视线。 听谷主发令,已有不少男子猛站起身,却心中大惊。一个个只觉体内气力流散不剩,脚跟发软,脑中眩晕,挪动脚步都觉困难! 白斩风也有同感,心中有些惶恐但盛怒不减,“你这谷外异姓,失踪多日,害我女儿痛哭七日,如今又出现在我寿宴之上,何故?” 陆望山的脚步没有停下,直到距离白斩风丈余之处,准确的说距离白晴丈余之处。因为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只落在白晴的身上。 那身裙衣同他离别时一样纯白,眉心的月痕是天授的象征,那双泛红的美眸当真曾为自己哭过七日吗! 陆望山准备的千般万般话语涌上心头,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声:“晴儿。” 白晴似乎对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极其不满,激愤吼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 “因为我不想离开,即便最后病老而死的是我!” 便在这时,不知蛰伏了多久的数十道黑影齐飞而出,惊现在众多白氏族人的视线之中,陆陆续续的降落在陆望山身后。 众多白氏族人惊望装饰怪异的天漠地荒及鬼教之人。奈何鬼瑶亲手调配的悲酥风药力太过凶悍,端是叫白氏族人无力反抗。 白斩风再指陆望山,暴躁如雷,“好哇,你这异族胆敢甩外人入谷,我绝不饶你!” 白晴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些装束怪异的陌生人会是陆望山引领进来,颤声道:“陆公子,他们果真你带来的?” 陆望山眉头拧做一股,口中吞吐。 释无极踏上一步,目至白斩风处,道:“想必阁下便是风铃谷谷主吧?” 白斩风敌意满满,重哼一声,“你们又是何人,入我风铃谷究竟意欲何为?” 释无极发出爽朗的笑声,续而声音变的更加低沉,杀意满满,“对于已死之人,还有必要知道我们的来历么!” 这句话端是听得陆望山心惊肉跳,急声道:“释教主,你这是何意?” 鬼瑶媚声道:“陆兄弟,难道释教主没有告诉你吗,今日除了那名霸体者,不留活口?” 陆望山惊愕失声:“什么!” 白斩风本就脾性暴躁,如今面对这般威胁,早已怒火中烧,怒道:“一群宵小之辈,胆敢口出狂言!”说话间,纵跃欲起。 见白斩风欲起的身子猛的抽搐,颓败下来,面色入纸,冷汗只冒。鬼瑶娇声轻笑,道:“白谷主,既然中了悲酥风便不必逞强,乖乖伸出脖子便是了!” 白氏众人包括白晴皆是在悲酥风药效作用下,体内气力流散无几,站立不定,又如何与之为敌! 不知从何时起,陆望山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视着自己,那道眸光极度悲伤,极度失望,便使他的心阵阵作痛。 他猛然侧首,重视释无极,激道:“释教主,我领你入谷,何时说过要取谷内众人性命?” “陆兄弟,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今日若是留下一人,他日天漠地荒,鬼教岂能安宁?” 陆望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释无极猛抬手,冷声道:“五位长老,动手吧!” 陆望山认真盯着释无极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却像是一张恶魔的脸庞,只剩下浓烈的杀气,死亡的煞气。 身后接二连三的传出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传来悲痛惨烈的哀嚎。这一刻陆望山竟不敢回身看一眼。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鼻,喘息不得,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起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玄门、魔宗之别。他开始后悔为什么随自己入谷的会是魔宗之人…… 得鬼瑶命令,前来的十多名黑袍鬼士也纷纷亮出利刃,往着已经尸骨遍野,血流如河的白氏族人而去。 带着温度的鲜血直流淌到陆望山的脚下,一声声凄惨无助的嚎叫传至他的心底深处,他颤颤的双掌合十,却诵不出心经佛典的只字片语。他已明白,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噩梦已深植心底,会在自己往后半生反复出现! 释无极、鬼瑶二人并肩踏阶而上,行至倒卧在地的白晴身前。 释无极扼住白晴的咽喉直接将其提起,道:“鬼教主,倘若此人当真长生不灭,我将她尸首分离,可能复原?” 鬼瑶口气略惊讶:“释教主,您可别开玩笑了,奴家还指望着从这小姑娘处得到长生之术呢!” 因为被扼住呼吸的缘故,白晴原本白皙的脸庞已经涨的通红。但她泪光晶莹的双眸却直直视着一个方向,从一开始从未移动过! 他的身后早已是遍地的尸骨,还有不断倒下的生命,艳血浸红了她的视线,可他的身影轮廓,神色变化又格外的清晰,以至于他的无限惶恐,举足无措,都被白晴看的一清二楚。 …… 清冷的风吹不进有些沉暗的洞穴。 片刻之后,天漠地荒五位长老极其鬼教十多名黑袍鬼士进入洞内。他们一个个面露疲累之色,浑然没有察觉身着的袍甲衣物已被鲜血染的殷红。 释无极颇为震撼的望了一眼几位长老、鬼士,道:“众位辛苦了。” 为首的一名长老禀拳报:“教主,风铃谷除去这少女,共一千三百三十五人已全部屠杀,绝无活口!”说完,目光在落到被缚与洞内石柱上恍若失神的白晴处。 释无极点首,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白晴突然发出狂荡不羁的笑声,只不过这笑到最后变的有些凄然,那股悲意最令陆望山心中不安。 “你们这群谷外匪徒,屠尽我族一千三百余人,还指望从我这里得到长生之术?” 释无极负手靠近到白晴身前,感受她喘呼的芬芳,不忘欣赏她的美貌,口气很是清冷,“我既敢灭你全族,自然有办法得到你的长生之法,你又何需担心……呵呵……哈哈哈哈……” 鬼瑶惊道:“释教主可是要探知她的魂魄,记忆?” “她自幼修行体脉长生之法,只要将她体内关于长生之术的记忆取出,便是得到了修炼之法!” “我早就听闻天漠地荒有能夺人记忆,取人魂魄之法,想不到今日便能大开眼界!” 释无极迎笑鬼瑶,“若非如此,我岂敢邀鬼教主前来冒险?” 鬼瑶抬起纤手向着白晴做出一个“请”的示意。 一直沉首若思的陆望山猛然惊醒,一把握住释无极的臂膀,急道:“释教主,求你不要伤害晴儿,求你了,不要再伤害晴儿了,求你……” 释无极猛然掀开陆望山,若凝冰霜的面庞又立刻露出笑意,和声道:“陆兄弟,当初可是你寻到我教,邀我共夺长生之术……你怎么……忘了么?” 陆望山欲再扑过来,还未近身便被释无极袖风再次掀开,“来人,将咱们这位陆兄弟拿下!” 一名浑身血迹的长老得令轻易便将陆望山按压在身下任他如何费力都不得挣脱。 释无极暗自运功,周身已然腾起浓郁的湛蓝气脉光泽。他轻呵一声,飞身而起。 一张宽厚的手掌端端停驻在白晴的眉心倒月处。 长老手下陆望山仍在拼命的挣脱,不断的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不要伤害晴儿……不要……不要啊……” 释无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剑眉拧成一股,目光越发变的凶悍。停在白晴眉前的掌中蓝光四射,沉暗的山洞立时被这光泽覆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滔天罪行 孤月星辉夜,位于风铃谷一处的昏暗山洞内传出阵阵凄厉非常的声音。 仍在施法的释无极的确能清楚的感受到在这女子灵魂深处有不知名的物什,这是他从未遇见过得。 联想到长生之术,他心潮涌动,说不定这东西便是修炼长生的神物!想至此处,他再不犹豫,强自操纵气脉之力往白晴灵魂深处那神秘之物探去。 被一股磅礴的气脉之力冲入脑中,白晴瞬时头痛欲裂,似有千万虫蚁在脑中爬行,吸食血肉。 洞内众人在一声声刺耳的嘶吼中,紧张凝视释无极手掌放光之处,唯有陆望山拼尽全力在那名长老手中强行挣脱! 不知是累了还是真的痛过了,白晴停止惨叫,但面上仍是痛苦不堪,如同真的死过一次! “晴儿……晴儿……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晴儿,求你们……”陆望山痛哭吼道。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端是叫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白晴面容痛苦之色不减,红肿的眼目流淌出来的不再是泪,而是血!殷红的鲜血! 不消片刻,她的双目、双耳、口鼻皆是血涌而出。自此,再无仙姿神韵可言,娇好的容貌染血后如同厉鬼! 艳血并没有掩住她的视线,血眸中的悲痛、绝望、不甘、失落交织在一起,开始变的神伤、空洞! 陆望山已经哭喊到失声、无力,却没有停止挣脱,因为她的血目直直视着自己,告诉自己,那是种怎样的折磨…… 就在天漠地荒、鬼教之人屏息捏汗之时,释无极掌中终于发生异样,鬼瑶更是惊叫一声。 白晴眉前,释无极附掌之处,刺目蓝光开始黯淡下来。使释无极掌心蓝光失色的却是另一件自白晴眉心缓缓而出的神秘东西! 它绽放着极其艳烈的金光,直直逼的释无极气光无处可逃。浓烈的光使人瞧不清它的庐山真面,但那股圣神的气息磅礴、神秘,仿若与天地同生。 神秘之物发出的金光更是令洞内魔宗之人感到不适。 伴着这金光璀璨的神圣之物而出,白晴七窍血如泉涌。一张魔鬼般的血面上再无生气,血眸无神滞在一处,看他痛苦,嘶喊! 她整个身子猛然触动,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晴儿不会恨……不会恨陆公子……”说完她笑了…… 悲凉的笑音荡在洞内,久久不绝…… 她的血眸仿佛看见了草长莺飞的三月,火梨花瓣在漫天飞舞,风铃芳草不停摇曳身子,还有一道人影站在溪畔等待! 在天漠地荒、鬼教众人瞩目下,泛着浓郁金光的神秘之物终于彻底与白晴分离。释无极继续做法,又有紫、青两道神光异物自白晴体内而出! 释无极收势平稳气息,已是大汉淋漓。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落在三个放射异光的神秘之物上。竟无人敢断言,从白晴体内取出这神秘之物究竟是何物。 片刻之后,原本悬停半空,散射金、紫、青光的神秘之物才缓缓收敛光泽,但所携带的莫名气息却没有丝毫减弱。 唯有心死如灰的陆望山呆呆望着那张血面,望着被折磨到最后断了生气,变成活死人的白晴。 他的焦唇一哆嗦,呓语着,“终究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害了你……” 待那三物的光泽再消退些,众人才可视得清楚。被金光包裹之物此刻也还是一团金光,却像活物一般带着节奏膨胀,收缩。像极了心脏的跳动。虽说四散的金光消散无几,但仍是叫天漠地荒、鬼教众人倍感不适。 紫光包裹之物竟是一册晶紫剔透的古卷,卷中篆刻的神秘文字忽明忽暗,泛着金光。这册紫晶古卷却不像膨胀、收缩的光团,虽也有着莫名强大的气息,却没有令众人感到异常。 青光包裹之物显露成一颗甚小的苍青色珠子,无端散发出凶悍的阴寒妖气,叫释无极蹙眉摆首。 鬼瑶再靠近些,瞧了一眼悬浮半空的神秘三物,片刻发出雀鸟笑声:“释教主,看来这一趟果真没有白来啊!” 释无极道:“鬼教主见多识广,这三物,一者气芒摄人,一者又极具阴寒妖气,你可识得究竟是何物,可能修长生之术?” “释教主莫要高看奴家了,此三物皆取自谷内这女子体内,正如释教主所言,拥有三种截然不同的神秘气息,我自然不能识得。但我敢肯定,皆是对我等修行有所补助之物!”鬼瑶随即又补道:“再往远点说,得此其中一物,或许能使一派崛起于江湖,立于不败之地!” 释无极轻笑着走到鬼瑶身旁,览视面前三物,道:“若是我选,便会取这紫晶古卷,我想鬼教主也断然不会要这气势逼人的金色光团吧!” 鬼瑶的目光从反复收缩、膨胀的金色光团上移到苍青珠子上,“奴家自然要选这颗苍青珠子了。它阴气十足,与我炼鬼之道十分契合。” 她又侧首,目及释无极俊楚的侧面,似是调侃笑道:“释教主早有雄心壮志,况且心腹众多,缺的便是像紫晶古卷这样的神物。如今得了它,想脱离天漠地荒,自立门户那便指日可待了啊!” 释无极面不改色,也未否认鬼瑶的话语,道:“长生之术能不能修得尚不可知,但眼前三物也称的上罕世珍宝。既然你我要各取一物,那这膨胀收缩之物如何处置?” 鬼瑶笑面如靥,轻巧道:“这还不简单,既然我们得不到,毁了就是了!” “不能毁!” 释无极、鬼瑶同时回首,只见陆望山早已虚脱无力,面色如纸。 “求两位教主,不能毁!” “为何?”释无极问道。 陆望山惊惧的再望一眼白晴,见她双眸无神,血面恐怖,如同傀儡一般生气全无,“晴儿如今生死不得,难道就不能留下此物与她作伴吗?” 释无极缓缓蹲就在陆望山身侧,发狠的异样眼光盯着他,轻声道:“我不光要毁了这金光气团,还要杀了你的晴儿。” 陆望山红肿的双目恐惧到了极点,“释教主,你不能……不能伤害晴儿,求你不要伤害晴儿……” 释无极猛地站起身,挥袖之际,白刃飞出! “不!!!” …… …… …… 时光流转,三百年后的今天,在巨佛的肚内秘洞中,有人清晰的忆起那段丑恶不堪往事。他用残老的苍声告诉后辈,那柄飞刃无情的将金泽光团刺破,插入女子的胸膛! 那诀别时的一眸,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庞凿刻在他心间,带给他无限的痛苦与折磨。 空山大师的神眸还未从那场恶行,那段过往中走出,他只道:“后来释无极凭着在谷内得到的紫晶古卷在天漠地荒快速割据形成势力,最终在巫山另一峰开创宗派天漠。而那陆姓少年回到往生寺在佛前忏悔十日,最终剃度出家,法名空山。” 阿影、阿满、苦乐大师及往生寺众僧、虞万山、姬无痕、冰傀、域火都望着他。望着一个经历过三百年岁月的老僧。 那双百年不见光亮的老眸中悲喜交集,激情与温和并存。因为三百年后的今天,他等到了一个不可能等到的人! “空山在寺中虔诚奉佛,几十年后成为了往生寺主持,但那一场罪过,那一段冤孽在他心头愈加深重。他经常在往生后寺的山佛前忏悔罪行,一次便是数十天。等到寺内传出空山失踪的消息时,他已在山佛肚内凿出一个秘洞。自那之后,便没有了昼夜更替,他只有凿出一尊接一尊的佛陀企图减轻自己的罪责。可这一千三百三十六尊石像又如何洗脱得了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探究竟 听空山大师讲完这个三百年的故事,洞内众人皆是感慨颇多。姬无痕踏出半步,清声道:“依你所言,这姑娘便是当年已经修得霸体境的白晴!原属天漠的冥魂古卷与我鬼教百魄轮回珠便是当年释无极与鬼瑶教主自风铃谷取得的那两件宝物,可是如此?” 空山虚弱的笑望阿影,“如今站与我身前的确是晴儿,修得不死之身的晴儿。你所说的冥魂古卷,百魄轮回珠么……不过是强盗抢掠去的赃物罢了!” 姬无痕语中有刀:“那我们今日再做一回强盗!” 空山大师平和道:“晴儿,三百年前他们使用卑鄙手段,将你毒害。今日便让这群无知的妖邪见识你的神力吧!” “冰傀、域火动手吧!” 身魁如山的域火面上邪纹纠结,如同地狱魔鬼,发出狂吼,携石棺奔走而来! 在这地动山摇的势威下,阿影只一掌将千钧之势的黑棺牢牢抵住。她面目清冷,豁然发力。 黑棺连同域火整个身子便被抵退出数步,险些跌倒。 此刻,一柄寒气逼人的冰锥已在咫尺,欲将阿影穿膛而过。阿影只脚步微移,避过锋尖,将冰锥擒捏在手中! 本就极寒的晶刺在冰傀内力催持下散出彻骨寒力,将阿影擒握的一臂包裹在寒冰之中! 阿影愤怒吼了一声,直将手臂上的冰片震的粉碎。 待冰傀察觉之时,便觉腹下阵痛,整个身子无力腾飞出去。 姬无痕目露恨意,纵跃向阿影,纠缠过招。 “少主,当心!” 听域火粗犷吼声,抵了阿影一击的姬无痕回首,那黑棺中早已飞蹿出烈烈黑火,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奔着阿影而去! 与此同时,冰傀周身也凝出数十晶莹冰箭,见冰傀手势齐发而出! 姬无痕匆忙腾开身子,下一瞬,黑火玄龙直将阿影清瘦的身子吞噬其中,数十晶莹冰箭也是一股脑射进黑火中。 阿满心头一紧,失声惊叫出来。盘坐柱台上的空山大师一如既往的平和,笑意陷入苍老的深眸中,出现在满布皱纹的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略显焦黑的蓝裙在众人惊目注视下,从黑焰中腾跃而出!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她手中还拿捏了不少散出寒气的冰箭! “嗖~嗖嗖!” 数十冰箭被阿影回敬过去,续而她身如玄箭,已经来到姬无痕身前。 最令姬无痕无法想象的是这女子仅凭一掌,单纯的只靠掌力,已将他重击飞出去,整个身子如同飞物,砸在石壁上。 姬无痕费力起身,喉咙一甜,热血涌出。他便觉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一般,胸中阵痛不止。 域火、冰傀急忙簇拥到姬无痕身旁,惊道:“少主!” 姬无痕发狠的双目只瞪阿影,片刻后,沉声道:“阿影,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袖起异光,整个身子包裹在光中,疾飞出洞。冰傀、域火自然也不多待,纷纷身裹奇光,尾随而出。 虞万山满脸不甘,但姬无痕同冰傀、域火二鬼都不是这女子的对手,如今自己有伤在身,岂能与之对敌。 他重哼一声,纵跃而起,化作一道暗光,往洞口而去。 见魔宗之人陆续离去,阿影并无乘胜追击之意,苦乐及空道、悟道院长老自然也无杀伐之心。 阿影转过身,浸水的月眸凝视石柱平台上残老虚弱的空山。就如同真的看到了三百年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阿影却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恨意。就算她知道当年是这老僧带人进入风铃谷,屠灭了自己全族,夺取了自己的一切。 最先开口的是阿影。 “你,爱过,晴儿吗?” 这简单的一句如同巨槌重重撞击在空山心头,敲响了他心底苍黄生锈的古钟。他的脸色比初醒时更苍白些许,更难看些许,如今死人的面色。 他的语气越是微弱,可对于想要听清的人来说,一点也不模糊。 “爱过……爱过?” 空山脸色的笑渐渐变的难看,也愈加吃力起来,“还有……什么资格……爱?” 空山无力的望着阿影,阿影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空山,可时光并不会止步。 她似乎懂的这世上最厉害的驻颜术,她的容颜与三百年前初见时无二,那种冲动、激情还是三百年前熟悉的感觉。空山在阿影的眸中看不到半分痛恨,这便是她长生之法吗?他不仅这样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无法传达到对方耳中…… 终于在对视中,一人缓缓瞑闭了双眼,沉下头去…… 见那坚持了三百年的身子瞬间蔫了下去,往生寺众人包括苦乐纷纷跪倒叩拜。 …… 北铭轩陪同虞芊芊经过几日长途跋涉,终是寻到了曼海,往生寺门前。 由于玄门、魔宗之别,二人也不好大大方方从大门进入,便寻到一处高墙处纵跃而上。 二人初到往生寺,对门庭路径不太熟悉。可当日从天漠离别时,墨筱说的明明白白,虞万山近日在往生寺出现过,所以这往生寺说什么也得走上一遭。 躲在暗处二人一时挠头,不知去向何处。突见四名年轻的僧众窃窃密语,行色匆匆,叫人费解。 北铭轩、虞芊芊便尾随四僧而去。 直到过了一座石桥,行过几道回廊,穿过无数林立的宝刹古塔,终于来到那尊远远便视见的巨大佛像前。北铭轩心中再发赞叹,以前只听说往生寺有世间最高俊魁梧的佛像,想不到这佛竟能与天同高! 藏于塔林内的虞芊芊急拽一下还在惊叹中的北铭轩,“你看!” 只见那四名年轻僧人急急行上山佛前的平台,来到一个略宽敞的洞前,纷纷望了一眼,却犹豫不进。 北铭轩、虞芊芊也是疑惑不解。当然不是为这些僧人迟迟不敢入内疑惑,而是这洞内究竟有什么秘密? “嗖~” “嗖嗖~” 神秘洞穴内毫无征兆飞蹿出数道异光,从四僧头顶飞速掠过,惊得他们纷纷跌倒坐地!就是暗中观望的北铭轩、虞芊芊也险些失声。 这数道异光便是败落在阿影手中的姬无痕、冰傀、域火二鬼及虞万山!由于速度极快,自然看不清这异光中人的模样。 蹿出的四人不敢丝毫停歇,驰骋过塔林,朝着寺外的方向而去。 只那最后一束暗青光芒自塔林而过,掠过北铭轩,虞芊芊头顶时,她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如被重拳痛击了一下! 虞芊芊望着暗青光芒而去的方向,目光中神色复杂。只因方才那一瞬的气息太过熟悉,而这熟悉来的也猝不及防,她没有丝毫准备。 她知道那光影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爹爹,背叛过自己的爹爹!她也不敢犹豫,生怕错过再难寻觅。 “你在此等候,我去追爹爹!” 虞芊芊只撂下这一句,疾飞而起,追着方才几道异光,片刻便消失在塔林中。 北铭轩片刻反应过来,再望向那出神秘洞穴,越是好奇不解。“那巨佛下的洞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虞万山甘冒险进入?” 他越是想不出所以然,越是想进去一探究竟。就这样,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运起气脉腾起,往佛下山洞而去。 飞至一般,他又心中不安,“虞万山功底雄厚,方才飞出都显露败迹,我这般贸然进去,当真没有危险?”他如此想道,已然来到洞口处,岂有不进的道理。 北铭轩也不理会身下惊慌的小僧,一发狠,飞进洞内。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入佛肚秘洞的北铭轩并没有很快引起众人的注意。一众僧人跪拜已圆寂的空山,默诵心经。阿影也是专注望着石台上安详闭目的空山,不知在思索什么。 “阿影?” 北铭轩这声很小,却让洞内众人都警觉到此地又多了一名魔宗之人! 众僧纷纷惊望北铭轩,阿影猛然回身,脱口而出:“轩。” 阿满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意,欣喜道:“轩哥哥。” 北铭轩丝毫不把往生寺众僧放在眼中。奔走到阿影、阿满身边,满心欢喜的揉了揉阿满的小脑袋,又将阿影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沉声叹了一句:“都瘦了……” 他又十分认真道:“影姐,我这一路上听闻你数天前残杀了断云阁的长灵长老,与往生寺的度难,可有此事?” 阿影对望北铭轩柔和的目光,片刻后,清冷的摇头。 “轩哥哥,姐姐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一定是有人暗自搞鬼,想陷害姐姐。”阿满神色焦灼,紧紧拽着北铭轩衣袖,好似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但你必须要相信! 北铭轩只有笑望着阿满,重重点头。 空山大师的遗体并没有被运出洞外,而是与他生前凿雕的千佛永久留在了此处。 待到一众人出了佛肚秘洞,已是黄昏暮色。苦乐大师对着洞内深深鞠了三躬,令人将洞口密封,将三百年的岁月永久封存此地…… 暮光中亮起一道青光,往后寺而来。 待北铭轩识出来者正是虞芊芊,匆匆赶上前去。 见虞芊芊面色煞白,泪痕未干,显然又是伤心过一次。北铭轩小心探问道:“怎么样,可追到了你爹爹?” 虞芊芊欲哭无泪,默默摇头。 北铭轩一时举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 曼海远离往生寺的一处隐秘角落内。 虞万山自天际而降,落在铺满一地的蓬松黄叶上。 在他面前丈余处,负手站立着一名白衣男子。男子始终背对虞万山,从头到脚,除了披肩的黑丝,几乎都是雪白。单看这背影都有也说不出的俊逸、非凡之气! 男子语气极度不满的斥责刚到的虞万山:“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吗,难道你将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 虞万山道:“可是今日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往生寺生了内乱,又有鬼教相助!” 白衣男子猛然欲转身,却又止住,沉声道:“你今日作为就如同当日刺杀北顾风,太沉不住气了!” 未听到虞万山对答,他又道:“你若想东山再起,覆灭天漠,就必须得听我的!”他缓缓抬起的一掌中泛起白光。 虞万山忽觉喉中被什么东西擒住,脚不沾地,不能喘息,连忙对着白衣男子点头,臣服。 白衣男子猛然收力,听虞万山瘫坐在地的声音,不停喘息,道:“你明白就好!” “还有,今日你那个女儿和天漠的少主赶往了往生寺,专为寻你,你们可有碰面?” 虞万山想到方才前来之际,身后一道青光极速追来,便是女儿芊芊。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饶了个大圈子将其甩开,心中猛然一痛,神色悲伤。 幸好这男子始终背对与他,没有察觉。他快速恢复平静,道:“我们没有见面。” 男子语气平和起来,似笑道:“虞老兄,成大事者,就暂且放下这些。等来日你天荒恢复往日神采,再大大方方将虞小姐接回天荒,何乐而不为呢?” 虞万山心中酸楚,仍是笑呵呵答道:“大人说的极是!” …… 往生寺后寺内 阿满来到虞芊芊、北铭轩身旁,见往日里飞扬拨扈的恶婆娘容色怿怿,眼中晶莹打转,竟有种说不出的幸灾乐祸,他拽了拽北铭轩问道:“她怎么了?” “她被最亲的人欺骗了。” 阿满装作很懂的样子“哦哦”做声。 “轩哥哥,你这次来了,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和姐姐了?” 北铭轩低头看着那双无比渴盼的曈眸,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在这时,苍老的声音响起:“敢问施主可是魔宗天漠的少主?” 北铭轩见说话的苦乐大师手持念珠,面色不善,这才收起笑意,谨慎道:“是!” “既然是魔宗之徒,逗留我玄门往生寺迟迟不去,是想让老衲动手吗?”说话间,苦乐手中用力,似要将念珠捏的粉碎。身下气流暗自流动,鼓荡的僧衣扬抑。 北铭轩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阿影踏上半步,清朗道:“他是,朋友。” 苦乐大师勃发的身子又在阿影清声一语中颓了下去,变为一个年迈残弱的老者。他苍眸直视塔林深处,缓步而去。 他只在经过北铭轩身前时,刻意停顿片刻。只是简单的停顿,没有任何言语、眼神的交流。 夜,很漫长。 足够讲完三百年前那段神秘的往事。 静斋阁内,阿满述说着那段从未经历过得故事,阿影在听,北铭轩在听,虞芊芊在听。 当讲到霸体、讲到长生之术,北铭轩竟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只是望向阿影的目光从温和变的郑重。 “那么……你是阿影……还是白晴?”北铭轩沉声问道。 “是,阿影。” 第二日,朝阳初升,温厚的钟声仿佛带着古老的魔法,唤醒沉睡一夜的万物。 刚刚睁眼的北铭轩心中一惊,他左右环顾好似遗失宝物一般,神色越发紧张。 除了恬然入睡的虞芊芊、阿满,确实少了点东西。 他快速出门,见阿影走出没多远,立刻追了上去,“影姐!” 阿影特意放慢步子等他过来,底声唤了一句他的名字:“轩。” 晨风抚掠过那株黄叶古树,漫天的黄叶漱漱而下,从丝发间划过。 北铭轩嘴角泛起笑意,看了一眼阿影的侧脸。他甚至感到庆幸,庆幸阿影遗失了三百年前那段记忆,忘了那份痛苦。 “影姐,你要去辞行?” 阿影突然止住脚步,清眸望向北铭轩,隐隐有股难以置信的感觉。好似自己的心思被他猜的透彻。 “是。” “那你是要取寻找被鬼教夺取的东西……还是追查陷害你的凶手?” 阿影没有回答,目光停落在远处的落叶上片刻,才缓缓收回视线,凝望北铭轩,“你会,陪我,对吗?” 北铭轩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表现出怎样的神色。 阿影缓缓抬起步子走出片刻,北铭轩才默默追上,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二人终于来到了苦乐大师禅院内,幽静如往常。 只是他们还未进屋,便见皈依小和尚缓步行出屋子迎接。 “我,要见,苦乐大师。” 皈依随和躬身行了一礼,随和道:“师父今晨收到一份秘书,便匆匆离寺,说是明日回来。他特意交代,若是施主有事,明日再来。” 阿影、北铭轩拜别皈依小僧,游步往后寺巨佛而去。一路上,北铭轩也只是随在阿影身后,默不出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种沉默终于被打破。北铭轩抬头的瞬间,阿影转过身来。二人又十分默契的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二人的话都兜在嘴边没有说出来。 “轩,洞内,再见到你,这里突然,跳动了一下。”阿影神色不改,只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左胸膛。 北铭轩半天才反应过来,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关 苦乐大师接到秘书马不停蹄赶赴断云阁,经过几个时辰乘风御空,总算是没错过信上的时间。 当他抵达断云阁正殿处才发现,此次断云阁密邀之人并非只他一人。 东来长老跪坐主副之位,除去遇难的长灵长老,生规、藏锋依次坐于左下之位。紧挨的是宗武门廖庆山、廖音二位宗主。 右列除去最前头空出的位子,便是凤鸣师太、逆鳞剑庄庄主、玄德门门主。 最令感到苦乐大师诧异的,除去这几位玄门德高望重的高人,竟还有六名从未谋面的陌生面孔。他却是可以肯定这六人应当是近年来玄门新起派系的领袖。 见苦乐大师入了殿内,东来长老立时起身笑迎,“大师一路劳累,快快歇息用茶!”他随手做出请的动作,示意苦乐坐于凤鸣师太前头的空位上。 苦乐苍眸含笑,也不拘礼。他边行过去,边扫视满座众人,道:“东来长老,今日断云阁聚集玄门诸多高手,想必要讲的事情不简单呢!” 东来笑道:“今日之事却不简单,大师你且用茶,听我慢慢道来。” 苦乐大师泯了一口火候尚佳的竹茶,余光停落在东来处,见他落座。 刚入殿,他便发觉今日的东来落座并非殿内主座,这会也只在副座上。满座只余下殿内主座尚是空缺! 苦乐颇有玩味道:“东来长老,可否容我猜一下,你今日所讲之事可否与这空缺一座有关呢?” 苦乐大师及各门派领导者皆是投目到那空缺的主座处。 便是此刻,殿内耳道处传来一声苍然有力的笑声。 这笑声确是一名老人的苍笑,但浑然有力,竟不似老人的笑。苦乐听出了几分熟悉,但又倍感陌生! 直到一身灰素道衣的佝偻身子从耳道缓缓行出。来人确是年岁过百的老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头披散的花发。花发将他的侧脸遮的严严实实。 苦乐大师见到这灰衣老人的第一眼,神眸中便表现出极其的不淡定,他似乎第一眼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披发老者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往那空缺的主座行去,边道:“苦乐大师,今日要讲的事,确实有一件与这主座相关。” 老人缓缓落座,这才已正脸视人。 黑白相间的丝发仍是淹没着他大半的面庞。显露出来的面容上沟壑纵横,褐斑密布,唯独那双深眸的老眸清亮放光。 除去断云阁三位长老,能识得这老者的也就是苦乐、廖庆山、廖音三人了! 三人纷纷露出惊异的神色,廖庆山不由脱口而出:“混匀子!” 这老者正是断云阁第二十一代掌门,混匀子!二十年前混匀子修至若灵后期瓶颈,苦于始终无法突破,一气之下便将整个断云阁交给二长老东来打理,自个儿便寻得后山清净处,参悟起了涅升之法,这一闭关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光确实令当年那个体魄健硕,仙风鹤骨的道人变成了百般病态的糟老头子,至少苦乐这样认为。 可二十年后,他重出江湖,再执断云阁,意味着什么,苦乐心间依然明了。 混匀子浑厚苍声再起:“苦乐大师、宗武门两位道友、凤鸣师太、还有逆鳞庄主及诸位道友,都是我玄门威望极高的人物,本应登门拜访,但事出有因,刻不容缓,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下席一名山羊胡须的道人也是个聪明人,早早看破了混匀子的身份,接下话茬,道:“混匀子师兄太过言重了。断云阁盛名天下,誉过四海,本就为我玄门领袖。承蒙断云阁各长老抬举,今日能代表青霞宗坐于朝阳殿内,与各派高人共参大事,并一睹混匀子师兄风采,便是三生有幸了,岂敢不满。” 这名代表青霞宗的道人拍的一手好马屁,或许会有人听得心生厌恶,但混匀子亲自坐镇,也无人多言。 混匀子脸上堆笑,干笑一声,道:“在下今日召集玄门各派,实则有三件事。” “这其一呢,诸位都看到了,便是在下这个糟老头子出关了。在下耳闻,魔宗天漠的北顾风机缘巧合下竟突破至清虚境,便扰的整个玄门人心惶惶。在下不材,悟了整整二十年,也算是爬上了清虚……” 听混匀子这话,除去苦乐大师、廖庆山二人,满座皆是瞠目咋舌,多有艳羡、难以置信之意! 廖庆山不屑扫视一眼神色诧异众人,轻笑道:“混匀子师兄闭关二十载,老天爷就算是瞎了眼,也能看出师兄的苦心。我们玄门牵制魔宗已有近百年,如今混匀子师兄大成出关,更是多了一道保障啊!” 凤鸣师太清声道:“依我看,玄门确实牵制魔宗百年有余,但因我辈皆心善纵容,魔宗近年越来越猖狂,不把我等放在眼中!既然混匀子师兄突破至清虚出关,照我说,咱们干脆不如群起结兵,彻底灭了天漠、鬼教这两大门派。以后就算我们不在了,后辈对付起来也轻松多了不是?” 听了这话,混匀子哈哈大笑,颇有欣赏之意,“凤鸣师太能为后辈考虑,这份胆识谋略真叫在下钦佩不已。但师太可曾想过,数百年来,玄门的整体实力不管多凶悍,都不曾与天漠、鬼教发生过一场赤地千里的大战,这是为何?” 凤鸣师太道:“愿闻其详。” “玄门一系的遵旨是惩恶扬善,我们守护的不仅是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而是整个天下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这是玄门与魔宗最根本的区别。在他们眼中,这同样是我们最致命的弱点。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即便不计自己门派的牺牲,我们又能保证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能逃脱他们的魔爪!” 凤鸣师太当即面红耳赤,如坐针毡,愧道:“混匀子师兄,是在下考虑不周,受教了!” 混匀子轻笑带过,“那么,我再来说说这第二件事。” “苦乐大师,我要说的的第二件事可是与你有关呐。” 苦乐浅笑示意,“师兄但说无妨?” “七十年前,受断云阁恩师普惠道人授业的师兄弟共有五人,如今我四人尚在,唯独长灵师弟已乘鹤西去。我那师弟确是遭人毒手,凶手仍在逍遥啊!” 见混匀子面露悲苦之色,苦乐大师停止手间拨动的念珠,正欲开口,却被混匀子抢先。 “度难大师也是一代高僧,却在我那长灵师弟去了没几日也遭人暗杀,悲哉,痛哉!” “阿弥陀佛……” 混匀子又道:“听闻杀害我玄门二位高人的凶手只是个断云阁的叛逆之徒!几日前曾落在凤鸣师太手中,却被大师亲自带回往生寺,可有此事?” 静坐的藏锋道人从混匀子讲第一句话开始就神色异样,眉宇间纠结着一股悲痛、忧意。也令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不笑不怒、清素淡雅的脸庞,心间更像是被人打了个死结,喘息不得! 苦乐大师和声道:“老衲确实从凤鸾仪带走过一名女子和一名孩童。可老衲却不认为就是这名女子杀害了长灵长老、度难师弟!” 混匀子微点首,慎重甚至有些疑惑的道:“度难是苦乐大师的师弟,我自然相信大师不会饶息凶手,可是关于藏锋部的女弟子并非真正的凶手,大师可否给断云阁乃至玄门一个理由呢?” 东来道:“十年会武之时,就是这名藏锋部女弟子毁了贵寺一名弟子的法器,又用一种诡异法术将我重创,后又多次勾结魔宗妖人!苦乐大师,您执意要为这名断云阁叛徒洗白,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苦乐听完发出一声狂荡不羁的笑声,竟不像个佛家老僧!随即,他的口气也坚锐无比:“难道真要老衲以性命担保不成!” 不知阿影如果在场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但在苦乐心中,即便用性命相抵,也无法弥补往生寺对阿影的亏欠,对整个风铃谷千余白氏族人的亏欠! 第一百二十章 北上 往生寺在玄门地位仅此于断云阁,当年苦乐大师与混匀子博弈品茗忘乎时辰,也算是挚交。 如今当着玄门众多掌门领袖,苦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混匀子岂能不给面子?再者一代神僧苦乐今日能以性命为藏锋部女弟子担保,那女弟子究竟是不是杀人凶手,怎能不叫人深思? “苦乐师弟啊,瞧你说的!遇难的度难大师也是你的师弟,你自然不会维护凶手,此事我们以后再论,如何?” 听混匀子这般说道,苦乐面不改色,微微点头。 “我要说的第三件事也是今天秘邀诸位前来的主要一事!” 一众掌门领袖困惑不解,相互对视。廖庆山道:“混匀子师兄,究竟是何事?” 混匀子道:“诸位可能不知,就在昨日夜里,当朝皇帝下了一道召令。由于时间极短,还未传至诸位耳中。” “那道召令是说,在极北之地一个叫混沌深渊的地方近日出现了一只玄火神鸟。大宁疆土北邻烟沙,与混沌深渊相距较近的国家也是烟沙国。烟沙国近年拜了一名异人相师,这相师妖法通神,更有驱兽之能!传闻烟沙北境常有猛兽出没,这相师便只身入了北境密林,两日后走出密林,而在他身后随行的是数千虎豹大军!” “据烟沙密探报,就在昨日,烟沙皇帝遣那名相师前往混沌深渊,降服玄火神鸟。玄火神鸟能号令百兽。倘若那名相师得神鸟相助,必能令百兽为其效命。到那时,烟沙的猛兽大军南下,大宁王朝必会陷于危难!” 听到此处,在座的玄门高人皆是有些明了,凤鸣师太起身道:“难道皇帝的意思是要我等前往混沌深渊,阻止烟沙相师降服神鸟?” 混匀子目光和蔼,点头,“皇帝认为那名烟沙相师也是江湖中人,派遣将士前去,显然是道士撞钟。所以他昭告江湖修士,前往混沌深渊,阻止烟沙降鸟。” 混匀子笑望凤鸣师太,“据在下猜测,混沌深渊的玄火神鸟极可能是三百年前栖居孤鸣渊的火凤,与师太的凤鸾仪渊源极深。此去极北深渊,师太兴许就能一睹火凤真容呢!” 东来长老也起身,道:“师兄、师弟、众位道友,就在一个时辰前,我收到消息,天漠、鬼教及不少魔宗门派已经开始行动,御空北上!但是他们的目的却非阻止烟沙降鸟!” “那东来师弟的意思是……?”苦乐困惑口气问道。 东来道:“我截下了一名妖邪小徒,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地是那玄火神鸟的……”他停顿一下,脱口而出:“内丹。”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混匀子猝然发出短笑,缓和氛围,“不管是烟沙的相师,还是魔宗之人,想打玄火神鸟的主意,我断云阁都不会袖手旁观。我想诸位也是同我一般的想法吧?” 逆鳞剑庄庄主起身抱拳:“此事刻不容缓,我即刻回庄内调派人手,亲自北上!” 混匀子微笑点点,甚是赞赏逆鳞庄主的做法。 “既然能与断云阁并肩作战,此事又有危及国家之患,我青霞宗自然责无旁贷,算我一个!”山羊胡须道人起身,振振执词。 片刻的功夫整个朝阳殿内激昂奋词不断,各派纷纷表示,愿意进入混沌深渊,组织烟沙相师、魔宗之众! …… 这日入夜时分,苦乐大师袖卷神光落入往生寺内。 他只身步入幽静的禅院,走了没几步,便暂住脚步。 “施主,想必等了我很久吧?” 阿影静望他的背影,默默点头,“两个,时辰。” 苦乐大师回过身来,缓缓行到阿影身前,“你是辞别的?” “山佛洞内,已知,第二样东西,在鬼教。我,去寻。” 苦乐大师默默点头,“何时离开?” 阿影道:“明日,早上。” “此去经年,老衲无法再替你出头。”他侧首望向耸入云端的高佛。 “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之间。”阿影不自觉念叨起了这一句。 苦乐道:“既然如此,老衲给你指个去处。极北之地,有玄火神鸟现世,魔宗之众皆已北上。你既要寻鬼教之人,按理也应往北而去!” 阿影道:“谢大师,指点。”便转身而去。 “阿影。”苦乐这一声叫的极其不淡定,也是比他平常说话的声音高出几分。他分明认识这女子只十日不到,却为何临别之时有种说不出的苦味,就如同深交的故人离别。 “阿影……”苦乐的苍面上流露出苦意。 “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阿影微顿惑,“什么?” “你把头伸过来。” 只见苦乐大师指尖金光流动,动作流畅的在空中写写画画。片刻后,写出一道神秘的金光符咒! 他弹指间,这篇奇异的金光咒法尽数涌入阿影脑中。 “这是我必生所参的往生经法,一部存于天地,遁于世外,记载今古未来,凡果因缘的神秘经法。其中的奥义精妙,非我等凡人能彻底参悟。可是你不同,你拥有足够的时间来窥看其中的天机!” 阿影微躬身,“大师授法,阿影感激。” 苦乐似笑非笑,怅惘道:“我想,你该是晴儿了,风铃谷的晴儿。” “阿影,不是,晴儿。” “前世业果,今世业果,前世缘孽,非今世缘孽,善哉,善哉……” 这日夜里,往生寺、断云阁、宗武门、凤鸾仪等十数个玄门大派皆有神光而起,划破夜幕,具是向着北方而去! 第二日朝阳初升,芳草露重,林间雾稀,一条向北而去的小径上,一男一女,一小一大,缓缓行来。 与阿影的沉冷端庄相比,阿满的活力充沛简直可以用调皮捣蛋来形容。他时不时捡块石子往着树端猛掷去,惹的群鸟飞蹿,要么踢一踢路边的草丛,粘的一脚露水。 “姐姐,你走快些呀,照你这样,我们天黑都出不了曼海!” 阿满又跑回到阿影身边,“姐姐,你……不开心呀?” 阿影只摇头,不答话。 “那姐姐在想轩哥哥吗?” 阿影点头。 阿满也不痛快起来,挽着阿影一臂,问道:“那姐姐干嘛不让轩哥哥跟咱们一起呢?” “芊芊,不喜欢。” 阿满道:“其实我看的出来,轩哥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想跟咱们同行的!” “姐姐,你看!”阿满抬望天空,指着两道驰骋北去的极光,当即有了想法! “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御空而行呢?你说的极北之地一听就非常远,这么走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 “待会,御空。”阿影面不露色,轻声回道。 阿满背过手去,望着阿影倒步而行,调皮嬉道:“行吧,行吧,那您就慢慢的想轩哥哥吧,等你想够了呢,咱们再御空!” 极北之地位于烟沙国北境密林后甚远的地方,距离大宁疆土又是万里之遥。便是这世上的巅峰高手御空飞行,没有两三日也难以抵达。 这日,北铭轩、虞芊芊辞别阿影、阿满后也是无处可去,却发现天际不时有玄门、魔宗之人御空朝北方而去。 北铭轩幸巧拦下几名同天漠一向交好的魔宗之人,询问得知混沌深渊有玄火神鸟现世,神鸟内丹更是千年难求的神物。自己爹爹亲率天漠之众昨夜便启程赶往北方。 此次玄鸟现世,玄门、魔宗皆有所动,说不定芊芊的爹爹虞万山也会奔那玄火神鸟而去!念及此处,北铭轩再不犹豫,与虞芊芊御空北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烟沙相师 三日后的清晨,极北之地白雪皑皑,怪岩突兀,苍穹灰蒙,不见日光。 片刻后,数十道炫彩异光飞梭般划裂灰色的苍穹幕布。这些异光终于降落下来,显出真身,竟是以苦乐大师为首的往生寺一众僧侣。 苦乐环视周身,只见白雪无痕,岩崖高俊,在身前不远处,两座垄起的莫名山脉形成一道巨型峡谷。 此地寒气逼人,草木不生。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千万年来无人问津。 苦乐踏雪前进几步,目光停落在不远处一块数丈高的倾倒碣石上,石头表面早已被一层厚雪覆盖。 苦乐猛然挥袖,一道莫名劲力拂过碣石表面,将千年积雪一扫而光,露出真面目。 苍石表面凿槽锋利,如虬龙盘卧,只书“混沌”两个大字。随年岁久远,那股气魄仍令众僧惊撼! “看来此处便是混沌深渊了,而且前方雪上无痕,我们应是最先找到此处的!” 苦乐回过身,道:“皈依,你先在原地留守,便于接引断云阁、奇剑谷的各位师叔师伯,其他人先随我入混沌深渊,探查一番。” 皈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目送苦乐及空道院、悟道院各位师伯远去。 渊内依旧白雪覆盖,两壁高耸。只这渊内气候似比外头还要冰寒几分,石上皆附一层晶白,谨细的人还会发现,其上散出的白气。 前来此地的人虽都衣着单薄,但却是气脉修行的好手,只稍稍调动体内气脉游走全身便可祛除冰寒。 纯白的积雪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的声响,也是这渊内仅有的声音。 与苦乐并肩的一名空道院长老谨目四顾,沉声道:“师兄,一路行来,我总感觉有道目光在暗处盯着咱们,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苦乐面不改色,侧目视了一眼这名长老,默不作答,继续前行,只脚步确实放慢不少。 又行出不久,往生寺众僧猛然止住脚步,惊目注视面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白影伫立在不可思议的深渊内。 苦乐的老眸中流露出极其的不淡定。因为面前这个人影无比熟悉,偏偏在这熟悉中又透露着陌生。 那人影不曾回身,纤柔的身姿,乌黑的丝发。 苦乐口气困惑问道:“不知施主为何要故意侨办成阿影施主的模样?” 那人没有回答,没有回身。 “为何又要杀害断云阁长灵长老与我度难师弟?”苦乐吼出一腔的怒火。 白衣人的身子晃动一下,回过身来。尽管早已猜到,可苦乐如何愿意相信,面前这个人的模样就是阿影! 她的眸眼同样清澈似水,泛起的杀意都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殷红的血挥散在雪地上,迅速浸染开来,成了这片孤寂的苍茫中唯一盛开的花朵。 数十具断气的尸体横躺在雪地上,片刻的功夫便面目结霜,冻得梆硬。 苦乐大师侧卧冰冷的雪地上,口中血涌不止。想来也是不敌这名阿影。 他吃力的转动脖梗,环顾红雪中僵躺的数十尸骨,发出哽咽的苦笑。“佛修因果,为何会是善因恶果,为何……” 苦乐吃力撑起身子盘坐下来,合十双掌,心若已死,“烦请施主给老衲一个痛快……” 阿影面不改色,端立在苦乐身前,裙角处已沾了不少血迹。她的玉手缓缓而起,纯白的光芒在掌中一点点汇聚,透露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开始凝视瞑目盘坐的苦乐! “住手!”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阻止,苦乐听得真切,那声音都有几分熟悉,应该是断云阁的东来长老吧,他这样思索。 可当他睁开眼,视线里却是无群无尽的白芒,好似恶魔一般将自己吞噬。 苦乐没有丝毫惧怕,至少他的脸上没有畏惧。那光芒肆无忌惮的钻入自己脑中,蚕食一切,直到折磨的他完全失去了知觉。 而在不远处,与皈依并站的是混匀子、东来、生规、藏锋、奇剑谷一众、凤鸾仪一众及许许多多的其他玄门人物。 整个玄门目睹了苦乐被这名身着白裙的冰冷女子残害的一幕! 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的眼中满是震愤,暴戾,因为他们面前站着的白裙女子是整个玄门的敌人,他残杀了长灵长老,度难大师以及现在的苦乐大师! 阿影终于侧过身来,冰冷的凝望这群人,没有任何恐慌。 “师父……” 皈依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狂奔过去,积雪使他的脚步打滑,重摔一跤。泪水溢出眼眶还未被冻结,他再起身奔了过去! 阿影再沉头望了一眼躺在雪上,不时搐动的苦乐,猛然腾身而起,化作奇光望渊内深处飞去。 一众人快速疾跑过来,将生死未卜的苦乐包围中。只混匀子面色铁青,心有不甘,紧随阿影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不久前皈依受师父嘱咐,留在渊外等候其他门派,才得以幸免。这会儿他早已泣不成声。可他如何呼唤也不见得苦乐有所回应。 东来迅速封锁苦乐穴道,不惜损耗内力,向苦乐运输真气。 此时,人群中却碎语不断,没有一人能够心平气静。 “这妖女果真不是个好东西!枉苦乐对她百般维护,到头来却要恩将仇报!” “这禽兽不如的魔女,先杀长灵在前,又残害往生寺两位高僧,我青霞宗与她势不两立!” “这妖女实力确实高强,却自负要对敌整个玄门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早晚,老子要在她身上捅几百个窟窿!” 随阿影追往渊内深处的混匀子停缓降落。却是不见阿影的踪迹。他左右顾望之际,数名裘衣棉帽,人高马大的壮汉自高处飞落而下,只将混匀子包围其中。 这十多名魁梧汉子面目凶煞,装扮怪异。混匀子也是一眼便瞧出这些人实力非凡,少说也是若灵前期。 混匀子本就愤于苦乐被害,如今更不会有好脸色,看他摆出的架势,哪里像个年岁过百的老者! “动手吧……” 这混沌深渊似没有尽头可言,在距离混匀子与数十神秘汉子交手的甚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行走在雪地上。 为首的是一名衣着单薄,年轻俊逸的公子。在他身后除去数十名兽皮衣帽的男子,竟还有虞万山跟随左右! 突然,一名男子飞步来禀。 “大人……大人……禀相师大人,十二尊者全被那名老者杀害了!”这男子气喘不已,不可否认他的面上除了恐惧,再无颜色。 听这男子如此禀报,随行的数十名棉衣汉子不免惊声,悄悄接耳。虞万山也是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虞万山恭敬道:“大人,烟沙十二尊者实力不弱,大尊者更是修至若灵后期瓶颈,就是江湖上那几个叫的出名儿的也不至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将十二人全部杀死!” 这被称为相师的白衣男子脚步不停,神色泰然,对于十二尊者惨遭杀害丝毫不放在心上,道:“万山兄,如果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一定不会有所疑问。” 虞万山微微一惊,期待那人的名字“哦?” 男子的语气中流露出对时光的惊觉“想不到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断云阁混匀子出关了……” 虞万山曈眸一度深陷,被震的不轻,惊道:“混匀子?” “混匀子闭关二十年,如今他重出江湖,说明他已经突破至清虚境,这个老头儿,不容易啊!” “万山兄也不必如此惊慌,这老头儿啊,自然有人对付。”男子一副意料之中的松散表情,叫虞万山也松了一口气。 虞万山问道:“莫非大人早有打算?” “这玄门敢来,魔宗肯定也在后头,就让他们先斗着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清虚之战 混沌深渊内,东来将大量真气输送进苦乐体内,但情况任不乐观。 见混匀子走了出来,不少玄门中人涌上前去,有人问道:“师兄,可曾追到了杀害苦乐大师的妖女?” 混匀子面色忧郁,微微摇头。“苦乐怎么样?” 东来长老撤回内力,收势起身,蹙眉无奈道:“师兄,我将不少真气输送进苦乐体内,但没有任何作用,恐怕……” 混匀子猛然抬手止住东来的话语,为苦乐把起脉。只有皈依细微的啜泣,别无他声。 片刻后,混匀子目露震惊,心燥气粗,道:“全身筋脉爆裂,肌肉萎缩,独留心脉平稳,好恶毒的手段!” 皈依猛拽住混匀子袖袍,双目通红,如猛兽一般,“师伯,师父不会死,不会死对不对?” “不死不生的存在世上……与死,有何区别!”说话间,混匀子站起背过身去,耸起的肩头又猛地落了下去。 “将其他遇难的往生寺弟子就地安葬吧……” …… 不知过了多久,孤寂冰寒的白雪谷渊内又迎来了另一批人马。 凌空而来的白衣男子正是前方探路的天漠寒。 寒道:“教主,前方不远处发现十二具尸骨。看他们的装扮多是烟沙的气脉者。” 这对人马浩浩荡荡,约有七八十人。大多都是近年来偶尔在江湖露头的魔宗小派,为首的却是天漠教主,北顾风! “看来烟沙的相师要想顺利降服玄火神鸟没那么容易。除了我等,肯定还有玄门的人要插上一脚。”北顾风言语溢笑,相当随和。 与他并行的一名魔门宗主也全然没有压力,笑道:“要我说呀,除了玄门,百幽窟的鬼老头也应该快赶过来了吧!” 又有人抬声笑道:“要是连司徒元阴也能赶来,那才叫热闹嘞!” 北顾风一行也不停留,直往混沌深渊深处行去。走的越深,越是昏暗,冰寒之气也越重。 一个时辰后,混沌深渊内的空间开始变的狭小。阳光也是决定不可能照射进这种鬼地方的! 北顾风猛然抬头,整个天际积淀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分明是灰土,却在天际有流动的迹象!他不仅赞叹道:“这便是所谓的混沌么!” 天际布满灰土,地上却不见任何尘埃,除了积雪便是附着冰块的怪石。此地的寒气也更加逼人,众人虽有气脉护体,但在这等刺骨的冰寒中显得疲软。不少人已经面裹冰霜,手脚僵硬。 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冰雪世界终于到了尽头,在在魔宗众人面前的是一处颇为狭小的洞口,却没人知道洞内是何情况。 北顾风听身后众人揣测嘀咕,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北顾风楞在原处,谨目默默注望面前这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只出现在梦中的虚幻。 天,比他见过的任何天空都要湛蓝;草木比他见过的任何草木都要翠绿;潺溪、瀑布能让人忘却自我。 最最惊奇的是天上飞的不在只有鸟。 鱼群在天际翱游,巨型甲龟从眼前经过,虾蟹短暂的停驻肩头。 这是一个被重新定义的全新世界! 七十魔宗众人相继涌入洞内,来到这个奇异世界,无一人不惊叹失色! 他们稍稍抬步心中更惊。似乎鱼群能在天际翔游不是没有道理,这片土地能令任何踩踏上去的东西感受不到原来的重力,只要稍稍发力就能跃上云端! 魔宗众人随北顾风相继腾出,缓落在洞崖下的珊瑚木林中。 七十余魔众穿越片刻便走出繁茂林木,来到一处甚是宽敞的地方。不真不巧的是他们与早先进入奇妙世界的玄门众人碰了个正着,肃杀的气氛瞬时涨到极致,玄魔两派纷纷剑拔弩张,欲掀起一场大战! 北顾风抬声稳道:“混匀子道兄,一别二十余年,身子安恙否?” “北教主今日至此,也是为的那玄火神鸟而来吧?” 北顾风杀气腾腾的脸上露出笑意:“既然如此,那今日玄魔一战在所难免了!” 北顾风身前悬浮出一颗晶红血石,与此同时,周身紫红气脉豁然暴涨,劲风鼓动。一时间飞鱼逃窜,龟蟹避让。 混匀子面不改色,缓缓伸出的一手间不知聚了多少气脉,竟形成一道肉眼可视的气脉阔剑。 在其身后除去看护苦乐的皈依及两名弟子,玄门余众纷纷祭出法器,杀气凌然。 一时间,原本静谧祥和的奇妙世界里玄光四起,不少玄门、魔宗之人借着引力削弱的契机,游上天际,施展大神通。 夏耀、暮尘等人更有万夫莫敌之勇,三梭飞匕、一柄巨剑只叫近身的玄门高手心惊胆寒。 东来、生规、藏锋等长老也非等闲之辈,只听一声爆喝嘶吼,白芒裹身,洗濯出一双无神的白炽凶目,却是真龙之像,余下的便只有杀戮! 惨叫声、吼喝声跌跌响起,血溅七步,不时有人倒下。 终于那两名世间仅有的清虚境高手,仅靠眼神厮杀的巅峰强者不约而同的疾飞而起,竟是一红一青两道流光交织冲上云霄! 两道激光如同遨游天际的蛟龙声势具威,在天际时而纠缠,时而分开,时而光芒四射,时而迅如惊雷,甚是壮观。 就连地上红目厮杀的玄魔众人都被天际斗法的清虚强者深深骇住,惊嘘不已。 地上众人却不知,斗法的混匀子、北顾风皆未预料到对方的气脉之力会如此凶悍,相互忌惮甚至畏惧。 混匀子的气剑奈何不了北顾风的血红晶石,同样北顾风也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上风。 约莫斗了近百回合,双方都熟悉对方的实力,才再一次分开。 混匀子、北顾风分站天际两端,稍稍收敛包裹周身的气脉光诀,显露真身。 地上玄魔两派也是停止了打斗,纷纷仰首,目睹这场即将到来的神人之战! 一时间整个天地间都充满了杀机,扬起风、飘落的叶都好似锐箭锋刃,能轻而易举至人与死地。 终于天际中的灰袍再次鼓动而起,年过百岁的花发老者抬起了枯手,他抬掌问天 “通天剑脉!” 还未彻底熄灭的周身青芒再次欢腾起来,狞笑起来!“噗~”青芒以混匀子的身躯为根基,缭绕着攀上更高的苍穹,无止无休!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痴痴望着苍穹,望着那柄深入云霄的通天巨刃! 那仅是一柄凭借一人气脉形成的青光巨剑,却有着斩断苍穹,分隔天地的威势。剑刃中早已寻到混匀子的身形轮廓,剑身上却满布着铭文图案,叫人看的好不真切! 北顾风的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怕之色,他开始朝着天际咆哮,向着神冥示威,却要张开双臂,拥抱上苍。 “血脉战神!” 他的身体似乎成为一个泉眼,无穷无尽的红光如同鲜艳的绸缎、河水从体内奔流出来,一点点汇聚。 片刻后面对通天巨剑的不再是北顾风渺茫的身躯,而是一名由“血水”、红光凝聚而成的巨人! 他抬手便能摘取星辰,挥臂即可断流。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围 青光巨剑劈下的那刻,整个天地都开始变色! 玄门、魔宗之人面色瞬时苍白,一个个摒住呼吸,心中大震。 天际由无尽血红光芒凝聚而成的“血脉战神”仰视天际劈下的青光剑脉,缓缓抬起粗壮的臂膀,牢牢擎住巨剑。 整个天际只剩下青色的剑影、红色的人影及散至天际每个角落的神光。一股无形的罡风犹如怒浪肆意在整个天地间,摧枯拉朽。底下众人纷纷被劲风强流掀的脚跟不稳。风中,他们仍想努力看清天际的战况。 不时,天际隐隐传来刺耳的鸣音,不知是苍穹的喝威还是那血光巨影愤怒的吼声!但那青光巨剑内确确实实传来混匀子震慑天地的吼喊。随着混匀子吼声的逐渐狰狞,那巨大剑影泛起的青色光芒更加浓郁,隐有吞噬整个苍穹的征兆。 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那看似可以对敌世间万物的血红色光影竟在于青光巨剑的声势并威下,开始显得疲软。 苍青色的光一点点吞噬着与之对抗的血芒…… 终于,直到那柄百丈剑影彻底摧残“血脉战神”的躯体。整个天空彻底被映成了青色,血红的光芒无处可逃,不断收拢,最终形成天际中的一个甚微弱的红光斑。 红光斑中隐能看出人影轮廓,却是北顾风殚精竭力的在通天剑脉下苦苦支撑,他的面庞第一次如此狰狞似兽,血迹从嘴角不断流出,满布血丝的双目却没有认输。 底下的魔宗众人也是惊目死死盯住巨刃下的红斑,心中忐忑。甚至能听到有人低沉的叹声:“同为清虚境的神人,看来一夕涅升后的力量终究抵不过二十年的苦参。” 与其他魔宗门派不同,夏耀、暮尘等人更是替北顾风的处境担忧。身为七煞之首,此番情势下,能解教主危机的恐只有夏耀了。他踏出半步,运足了气脉,欲登天而去。 就在某个瞬间,他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立即顿住步子。 下一刻,天际传来一声禽鸟的嘶鸣! 这鸟鸣之声惊醒了所有人,无数道目光寻声望去。在甚远的天际青光中,一只气脉所化的巨型鹏鸟驰骋而来。它拨开天空中的青苍,目标相当明确,是那通天剑脉! 停顿的夏耀也是无法猜到这气脉巨鸟是何人所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定是前来助教主解围的。既然能召出气脉异兽,那么这人必定也已达到了清虚境界!纵观天下,有可能致臻清虚境的巅峰高手也就那么几个,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鹏鸟体型亦有近百丈,通体散发出幽蓝光色,虽是气脉所化,却与真兽无异。它振翅而过,身下林冠便涌动起一层风浪。 气脉巨鸟似也意识到要挫这通天剑脉必须找准要害。剑脉虽势威,剑根处却青光稀薄,在空中的巨鸟也可隐约视见青光中包裹的人形轮廓,便是混匀子真身。要想破此剑脉,必须从此处入手! 浑身散射幽蓝光泽的气脉巨鹏振翅间,蓝色气光如汹涌波涛般携着风浪向剑根处而去。它只盘旋在青光剑脉上空,不时发出撕裂的鸟鸣,向剑根部发出一道接一道的气光。 魔宗众人见此状,纷纷叫好,全当看戏。玄门几位长老眉蹙一股,面上满是愤恨的表情,却不破口开骂。 混匀子纵是清虚境高手,力敌同为清虚境的北顾风,可这鹏鸟向剑根薄弱处发起接二连三的攻击,他如何消受的了! 只能将撤回更多的力量抵御鹏鸟的气脉光波。如此一来,北顾风瞬时觉得头顶的苍青剑脉轻松不少,却也是叫他喘息不得。 如此持续了不久,不知是混匀子不耐烦了,还是这幽蓝的气脉鹏鸟确实厉害,叫混匀子不得不撤回横在天际的气脉巨剑。 混匀子只在顷刻间将整个气脉巨剑,连同溢散在天空各处的青光敛入体内。只有枯糙的手中汇聚着一团滋滋爆裂的光脉。 他虽知,袭击自己的巨鹏也是某个修至清虚境的高手幻化,丝毫不放在眼中。他狠狠视着幽蓝巨鹏,重重呵斥一声,玄青光脉瞬时推掌而出。 清虚境的强者就连再普通不过的气脉玄光都与若灵高手有着天壤之别。玄青光脉一经离手便开始暴涨。瞬时间涌满整个天际,再现漫天青光的异像。 幽蓝巨鹏本就形体巨大,展翅便遮蔽一方天际,面对涌上天际的玄青光脉无处可避,它也没有丝毫避逃的意思。 巨鹏展翅直上更高的天空,发出声震四野的嘶鸣,就连远在千丈身下的玄门、魔宗众人都听得心惊胆寒。 它奋力振翅,风浪中无尽的幽蓝玄光夹杂着闪烁极快的雷电迎着不断上升的玄青光脉而去。 霎时,整个苍天都像要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浪震的碎裂开来。远在地面上的众人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整个大地都在那一瞬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甚至有人会庆幸,要不是这还未谋面的玄鸟出世,要不是玄魔两系在这莫名的世界内相遇,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能亲眼目睹这一场苍穹抖擞的旷世之战! 两道强烈到无法想象的光脉对决掀起的气浪瞬时波及到两个施法者。 待天际的光芒稍稍黯下,只见两个相隔遥远的人影自天际极速坠下。但没多久,两人都迅速调整落地姿势,纷纷平稳着陆。 直到落地,玄门、魔宗众人才看清那位达到清虚境,御使幽蓝巨鹏鸟力敌混匀子的人是谁! 他一袭绛红长袍,迈着轻盈的步子,轻盈中带着伤势的沉重。本就艳红的朱唇又添血迹,充满魅惑的双眸似乎不受伤势的影响,整张脸妖媚到诡异。 “北教主,看来你这个清虚确实不敌苦苦参悟了二十年的混匀子的清虚啊。” 早下落地的北顾风也在混匀子通天剑脉的威压下受了重创,如今更是一脸倦意,疲累的笑望来人,“司徒兄,今日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这名化解北顾风危机并挫伤混匀子男扮女装的高手正是被玄门与天漠、天荒、鬼教并列的魔宗四大恶势之一的司徒元阴! 整个魔宗,能靠一人之力与天漠、天荒、鬼教齐名平坐的人也唯有这司徒元阴了,那么他作为玄门、魔宗内第三个突破至清虚境的强者也就无可厚非了。 北顾风语有惊意,再道:“想不到司徒兄也能攀至清虚境,当叫我等魔宗之人刮目想看呢!” 司徒元阴将兰花指抱在身前,侧目往珊瑚密林中视了一眼。片刻后,林中蹿飞出一只身形颇大的灰羽飞鸟停落在他的肩臂上,便是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浮雕。 司徒元阴目光极快的将在场的玄魔之众一扫而过,妖媚的眸光中再多了几分清冷的孤傲。他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混匀子身上。 “北教主贵为我魔宗一派之主,混匀子也为玄门一派之主。今日若是一战败北,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说我们魔宗不如他玄门吗?” 司徒元阴这一语韵味深远,既灭了灭玄门这些年来叫嚣的威风,又无形中狠狠刺了北顾风一刀。 若是搁在一个时辰前,肯定会有不少玄门中人抢着叫骂污言秽语。但方才那气脉鹏鸟之势依旧回旋在脑中,再无人敢多言一句。 北顾风脸色失血,神色冰冷,闷不开腔。混匀子忙着喘息,毕竟身子骨不比司徒元阴硬朗,方才连战两名清虚高手,早已冷汗不止。 整个场面陷入一度的沉寂。 最先打破这股沉寂的是西北方天际中逐渐亮堂起的赤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囚鸟之笼 这本就是一处妙不可言的世界。没有该有的引力,天上飞的是群鱼,山林间开满着珊瑚树。而西北方亮堂起的赤红究竟会是什么,玄门,魔宗之人纷纷泛起了嘀咕。 随着时间推移,那赤红愈加艳烈。终于,待到整个天际像是披上一层红绸,浸在鲜红的血液中时。 有人发出颤颤的惊声:“是神鸟,是玄火神鸟!” 数百人群中又传来惊叫之声。 “是玄火神鸟,真的是玄火神鸟!” 一声悦耳动听又不失尊贵的鸟鸣回荡在整个天际,似乎这个奇异的世界原本就是为它才存在。 它携着烈火,烈火簇拥着它在天际翱翔。 玄门、魔宗众人无一不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祥瑞神兽。个个露出无比尊崇,向往的神情。 它比方才司徒元阴幻化的气脉鹏鸟小了许多,与生具来的尊贵气质,华丽色彩却比鹏鸟胜出数倍不止!神鸟凤冠红艳胜火,即便熄灭腾身缭绕的火焰,那身尊贵的赤黄禽羽都足以令世人膜拜,最能夺人睛目的却是它身后的九道长翎,每道翎尾都像是嵌着一颗罕世宝石,又像是九只睛目。 玄火神鸟即将掠过头顶,玄门之人都欲感受它的落英缤纷,魔宗之众却暗自蠢蠢欲动。 突然,就在众人身前不远的断崖下极速飞蹿起十几道埋伏已久的人影! 这十几人个个身高体壮,皆裹长裘,单看他们矫健敏锐的身手都在大多玄魔众人之上。 他们只用极短的时间跃至飞来的玄火神鸟不同的方位。 东来长老狠狠沉道:“不好!是烟沙的气脉者!” 听到东来这话,不少玄门高手面露憎恶之色,丝毫不比方才初与魔宗众人轻松。 天空中的十数名烟沙气脉高手身处玄火神鸟不同的方位,但也相互应和,一点不畏惧玄鸟的火焰。 玄鸟见自己被一群突然跃上的人包围其中,连连发出嫉愤的短鸣,双翼间的赤红烈焰猛然高涨,掀起的热浪直扑众人面目。 十多名烟沙高手互相使眼色通气,相续在手中结印。片刻后,他们的手间激射出一道道白丝光线。 白丝光线在赤红的天际并不起眼,但通过数十名施法者相互连同之后,势威大增,竟形成光色耀眼的纯白光柱,像是能将整块红幕割成碎片! 在十数道相互连同的白色光柱形成后,玄火神鸟隐感受到了一股噬力,红羽上的火焰也开始一点点偃息。 若是看久了便会发现,这十数人分站的方位、高低,错落有致,连通的白色光柱竟是……一座囚鸟的牢笼! 仍能映红天际的玄火神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被困在了一座天际牢笼中。一边发出愤怒的鸣叫,一边振翅朝着身下没有光柱的地方俯冲。 但囚鸟牢笼已成,为时已晚! 处在最下方位的七名烟沙高手再次做法,由他们牵连的光柱片刻起了异状。 “噗~” 一个硕大的白色光诀出现在绯红的天空。生生阻住了玄鸟。 这图腾光诀所绘图案、镌刻的纹理诡异非常,隐有古老、邪恶的气息,更有一股魔力,不断汲取玄火神鸟精火,将其禁固。 与此同时,所有的光柱已最底层的光诀图案为中心开始缓缓收缩,到最后只形成数十丈大小的“鸟笼”。所有的光柱也无形中交织在同一点位上。 底下众人皆看出玄鸟被囚在极小的牢笼内,慌张飞蹿,不断撞壁,发出悲愤的鸟鸣,不甘被囚。 东来见混匀子面无变化,直直盯着天际,附耳道:“大师兄,我们该出手了!不然烟沙的邪徒就该得手了!” 混匀子好似没有听到东来的话语,沉默半晌,道:“不要忘了,在你我身旁还有一群恶狼,过早动手,反而对他们有利。” 东来知混匀子所说的恶狼便是北顾风、司徒元阴,这才沉下气来,静观奇变。 而北顾风、司徒元阴也是魔宗中精打细算的聪明人,他们知道玄门不先动手,自己也不能有所动作。 片刻后,诡异牢笼内的玄鸟便被妖邪的噬力汲取活力,羽上再不燃起烈焰,发出的啼鸣都透露出一股悲凄之意。 数十道光柱也起了变化,竟开始逐渐由白色变成暗黑色。 在所有人都未察觉之时,一名鬓白的老者自的断崖下跃至天空。直朝着已经变为黑色的光柱织结的中心驰去! 在所有人都瞩目到这名老者的身上,看清他的面目,不觉惊声失色。就连北顾风、司徒元阴、混匀子、东来等玄魔高手脸色都变了一变。 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荒教主——虞万山! 不久前,北顾风血洗苍峰天荒之时,便没有遇见虞万山,此后他又废了不少功夫打探虞万山的下落,皆是无果。岂料,他早已与烟沙勾结! 虞万山果断钻入了所以黑暗光柱形成的黑色气团之中,占据了整个囚牢阵法中最主要的方位。 他做法之际,原本缠绕周身的黑邪之气快速收拢汇聚,全部倒流入他的掌心。而在他的掌上,他的头顶便是那个硕大无比的“鸟笼”! 只见虞万山表情吃力,汗如雨下。天际的黑暗囚牢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发出一道接一道的波动。 虞万山实力不弱,但这术法十分耗费功力,他的神色由吃力变的狰狞,却不曾停手! 玄门、魔宗两大派系还在相互忌惮之中,这最关键的情势下拼的就是那一方最先沉不住气,最先动手。 所有人都举目望天,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从茂密的珊瑚林中已经走出的一男一女。 “爹~~” 这呼喊的声音极大,像是害怕他听不到一般,这声音中也夹杂着心痛,悲怒。 这一男一女真是寻了三日跟来的虞芊芊、北铭轩二人。 暗黑巨牢下已经疲累不堪的虞万山听到这奋力的嘶喊,那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心头猛然被一道利箭刺透。 虞万山本就执与暗黑巨牢的阵眼位置,需要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不容得丝毫差错。可虞芊芊这一声呼唤,无形中给他内心带来极强的冲击。 整个黑暗牢笼顷刻间黑光黯然下来,囚于牢笼内的玄火神鸟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发出歇斯底里的长鸣,震彻天际。 虞万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岂敢怠慢?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将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囚牢。 北铭轩见虞芊芊的肩背耸动,掩面痛苦,便走上前去安抚。他感受到不知何时起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好无奈的侧过脸,摆出嬉皮笑脸的面孔面对冷目凝霜的老爹和夏耀等人。 虞芊芊冲着黑光中那人发疯似的哭喊,“爹,你为什么不要女儿了……爹,你知道吗,女儿找你找的好苦啊……你要用女儿的终身幸福换取你的大业,女儿不再怨恨你,求你不要再抛下女儿……” 虞芊芊的一字一句深深刺在虞万山的心头,那天空中由黑暗光柱筑成的巨牢再次散失色泽,变的羸弱不堪。 北顾风突然望向司徒元阴,献笑道:“司徒兄,那囚鸟之笼如今已是不堪一击,混匀子那个老家伙也被你方才耗掉半条命,如今还不下手吗?” 司徒元阴动作轻柔的抚了抚肩头的浮雕,细声道:“且不说北教主这黄雀在后,还有几个蛰伏在暗处的鬼魄没有现身,我这会儿出手,还不知再给谁打短工呢!” 司徒元阴语落之际,珊瑚林内便传出异声。 “呼~” 一座飞棺如离弦之箭从林中飞出,直奔天际的黑暗牢笼而去。在这飞棺之上竟还站着一名身长体宽的巨汉。 紧随飞棺而起的还有一名身法皎洁的白影。 正是域火、冰傀二鬼! 司徒元阴只瞥了一眼飞天而去的二鬼,面上露出妖异的笑容,道:“你看,这不来了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邪云密布 就在域火、冰傀两名千年老鬼冲天而去之后,林内才缓缓行出一名手持纸扇,生的俊俏,唯独一双青光妖眸颇为骇人的倜傥公子。 这公子自然是万邪鬼族座下弟子姬无痕。 姬无痕谨步行到北顾风、司徒元阴身前,先给二人行了一礼,才道:“晚辈见过两位前辈。” 北顾风嘿嘿一笑,大有赞赏姬无痕懂识礼数的意思,又有些困惑的口气问道:“小子,怎么?你家老鬼只派你和这二鬼来了呀?” 姬无痕极快扫视前方不少玄门中人,笑答道:“北教主,说的哪里话。家师早就料到此次玄鸟现世,混沌深渊内必会聚集天下众雄,是一场不可多得的盛会。他老人家只是步子慢了点,稍后便到!” 北顾风也是有意斜视一眼玄门之人,趾高气扬,扯开嗓门生是怕玄门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甚好,待魔宗齐聚,小小的玄门,还不得提前开溜啊,哈哈……” 冲上天际的域火、冰傀绝非等闲之辈。二鬼也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人攻下,一人攻上。 天际黑光处不断传出域火“嘿嘿”的憨笑,千斤的石棺重重砸在血肉上。黑光处不断有黑点坠落。 冰傀迅速来到虞万山处,冷面凝霜,只使出半成功力的一道寒掌,便叫虞万山口中血如泉涌,浑身失去力气,坠落下去。 其实并非二鬼有多厉害,也不是虞万山与烟沙高手有多软弱。只因那暗黑牢笼全由他们的身体为纽扣,无法抽出半分力量对抗二鬼,才落得如此下场。 天际看似势威无边的暗黑牢笼被域火、冰傀二人不费吹灰之力砸的粉碎。 待到禁固玄火神鸟的妖异图腾光诀开始消失,一声嘶鸣又回荡在天际。 坠落而下的烟沙高手不是落入断崖便是砸在石木之上,无一人生还。只虞万山快要坠地之际被虞芊芊抢先一步接了下来。 见虞万山面色苍白,口中血涌不止,虞芊芊又是一阵心痛,泪水在眼眶打了几转,急切问道:“爹,你怎么样了?” 虞万山踉跄起身,费力振臂掀开虞芊芊,有些愤意:“走开,我没事!” 见虞万山步子不稳的向前走去,虞芊芊面色凄苦,语重心长的又喊了一声,“爹!”立刻跟上虞万山的脚步。 虞万山猛地回过头来,望向自己的女儿,只那目光冰冷非常、凶悍非常,完全不是一个父亲对视儿女的目光。也就是这一个无情的回眸令虞芊芊的内心彻底崩溃!他又冰冷狠道:“不要跟过来!” 虞芊芊双脚如同被粘在了原地,身子一顿搐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个苦苦寻找多日的身影在一步步的远去。最后她终于痛苦的嚎啕,就如同小时候一般,无助的哭喊。 可是那执意要离去的人再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快速冲过来将她抱在怀中,不断安抚。 虞芊芊只感受到一只熟悉的厚掌默默落在自己的肩头,好似告诉自己,他永远会在,永远在!她终于将头埋在北铭轩的怀中,尽情的宣泄痛苦。 见虞万山身子东摇西摆的离开众人的视线,往密林深处而去,司徒元阴瞥视一眼面无表情的北顾风,颇有惊奇的口气道:“北教主当真要让昔日谋害自己的敌人这样大摇大摆离去?” 北顾风呵呵一笑,道:“我已经灭了人家全教,再说虞兄怎么也算我的亲家,让他多活几日又有何妨?”只那最后一句“多活几日”凶险极致,就连司徒元阴也真切感受到,虞万山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握在北顾风手中。 “真是想不到北教主还有仁慈的时候!”司徒元阴道。 玄火神鸟怎知自己刚脱狼窝又入虎穴。它正欲快速逃离这处天际之时,身前又多了一名身体腾起猎猎黑焰,面布黑纹的巨汉。 域火一如既往的笑面憨鞠,拍了拍肩上的石棺,“嘿嘿,小雀雀儿,你要去那儿吆!大爷的棺材虽然小了点儿,但你跟大爷回去,一定给你造个更大的棺材……” 玄火神鸟先前受囚牢之苦,情绪极不平稳,这会儿对人类充满敌意。面对域火的挑衅不断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它也不像先前那般束手待捕,竟主动向域火发起进攻。赤黄羽翼上重燃起烈火。 “噗”的一声,玄鸟口中疾喷出一团火光焰球袭向域火。域火嘿嘿一笑,扛在肩头的黑棺瞬时轮了起来,只将扑面而来的火球击的粉碎。火焰散失之际,两只强健的钢爪已经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却是玄鸟悄无声息的飞至自己上空。 有些慌张的域火连忙抵御玄鸟钢爪,岂料,玄鸟舒展开的双翼中又落下数十道赤红色的烈焰。翅羽中的赤焰来的出其不意,一股热气早早扑到域火脸上,他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身上的黑色火焰也瞬间高涨,看样子是要与玄鸟一决雌雄。 突然,域火感觉怀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扯着以极快的速度远离玄鸟翅下的烈焰火海。他猛一视身下竟然是冰傀! “你不要命了!它掌控的是天下最厉害的九阳玄火,你要跟他硬拼!”冰傀冷色微吼。 整个天空又开始变为妖艳的红幕,竟是玄鸟再次做法。它的赤黄色双翼中散射出无尽的赤红,最终汇聚成一片在天际腾绕的火云。 冰傀、域火在逼近的火云下,灼烫的高温下,挥汗如雨。二鬼不敢再犹豫,分逃躲避。赤红的火云也分做两道,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二鬼呼啸而去。 冰傀、域火见是躲不过了,调动体内气脉抵御袭来的赤焰。冰傀的气脉是由霜寒之气凝成,本就畏火。域火的黑焰又属冥火的一种,面对至刚至阳的九阳玄火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眼看二鬼快要被肆意猖獗的赤红吞噬其中,不知从哪里袭来一股妖风。这风来的突然、强劲、霸道,只片刻便化解了二鬼的危机,将火云吹倒回去。 所有人惊目注视着天际发生的离奇一幕,只片刻的功夫,原本完全由玄鸟支配的天空再现异像。 一片密布的暗黑云层霍然出现在天空,而且越积越浓,越来越沉,已有吞天沃日之像。这暗黑的云层中更是夹杂着些许青光,站在其下观望,凶邪之气似能将人吞噬。 赤黄玄鸟面对遮蔽天日的黑云也没任何怯意,不再将精力放在对付冰傀、域火二鬼身上,只仰天对着弥漫过来的黑云发出愤怒的鸣声,多是向其示威。 底下玄门众人望见黑云面目更加谨慎,似乎与生俱来对于邪秽之物厌恶,他们的表情续而转为嗔怒。 北顾风凝视乌黑中透射青光的妖云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发出清朗的笑声,道:“这老鬼一大把年纪了,每次出现在人前还不忘搞这么大的排场!” 听北顾风这样言语,混匀子等人才意识到,原来天际的妖云正是鬼教万邪鬼祖在作祟! 此刻的暗黑妖云已彻底遮掩住这方天际。抬头看去,在漆黑中透着苍青的昏暗中,只有玄火神鸟周身数丈透露出异样的赤红亮光。 在那黑云中隐隐传来怪异的声音,好似洪荒怪兽发出的鼻音,更像上古某位大神发出的沉吟。底下显得渺弱的玄魔之人皆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直到云层中突兀出一张硕大无比的凶煞的人脸,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那仅是一张依靠浓郁黑气凝聚而成的面目,却遮盖着天空,窥望底下蝼蚁般的众生。干枯的声音开始回响在整个云层中,“听说你的兽丹能够增加千年功力,今日老夫要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雷 不知玄火神鸟是否听懂了天际那道声音的意思,但从它激昂愤怒的不断长鸣中可以断定,它已将整个天际的暗沉妖云视做死敌。缭绕在身体上的赤红火焰一次比一次高涨。 天空中的巨面缓缓沉入密布的云层不久,一股黑邪的烟气从稠云中显露出来。这黑气浓郁非常,似从云中坠下一般,直朝着玄鸟的方向而去! 玄鸟也不甘示弱,周身的赤红光芒又盛了许多。振翅朝着落下的邪气而去。 一声沉闷的巨响,赤火怒燃的玄鸟与黑邪之气在天际相撞,迸射出一道道红光、黑气。 混匀子目中极快闪过一道锐光,急道:“东来、生规、藏锋,快随我布阵,为玄鸟护法!” “云龙,你来顶替长灵的位置,与我们同去。” 朱云龙“嗯”了一声,快速走出人群。 见混匀子与东来等人朝着玄鸟的方向快要走远,犹豫不决的凤鸣师太终于站了出来,“师兄!” 混匀子猛地回过身来,见凤鸣师太神色为难,不知如何开口,却是极快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混匀子斜视不远处的魔宗众人,道:“余下的道友替我们把好关,莫要让狡诈恶徒钻了空子!” 断云阁五人以混匀子为首快步行至玄鸟身下,盘坐于不同的五个方位。手中快速结印,催动体内气脉。 待他们手间纷纷开始闪烁炫彩奇光,又极快变换手势,将每人手间的奇光交汇融合。 只听一声声呵斥,盘坐五人纷纷抬掌对着百丈高空中的玄鸟。青、蓝、橙、赤、白的五道气光从地面五人掌中飞出。 只见与黑气相抵的玄鸟身下由五道气光凝聚出一道浮光图诀。这图诀上有山有水,更有怪异的梵文。 得这图诀相助,原本与黑色烟气相持不下的玄鸟瞬时红光大涨。 天空再回荡起一声撕裂的鸟鸣。玄鸟散出的赤光极快将黑气吞噬,已有胜出的迹象。 黑气中发出一声声似兽的沉吟,叫人听得毛骨悚然。黑邪之气也是不甘心,沉吟之声变为愤怒的嚎叫。 所有人都惊目望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冷汗贴襟,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一道苍青色的光斑出现在黑邪浓稠的烟气之中,好似黑烟中突然睁开的兽眼!青色光斑本十分微小,散出的光芒也显得软弱。 “噗~” 青色光斑只在一个呼吸间散开它的光芒,就连远在地面施法的混匀子、东来五人都瞬间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光柱,波及到自己! 青色光斑如同一头觉醒的远古异兽,缓缓脱离黑气,再次大放异色。 青色光斑散出的光芒吞噬赤光的速度极快。好似玄火神鸟在这神秘之物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得这神秘的青光异物相助,原本处于下风的黑气很快搬回了局势。不仅如此,玄鸟连同底下护法的五人都切身感受到体内的气力在被一股无比强悍的邪气侵蚀。 司徒元阴也是看的面目惊愕,惊声道:“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力量!老鬼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北顾风苦笑答道:“这便是鬼教的神物百魄轮回珠,上次我与老鬼交手便是败在这东西上!据老鬼介绍,于我天漠被盗的冥魂古卷相出一处。” 司徒元阴默默复念了一遍:“百魄轮回珠……”喉间蠕动一下,隐隐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底下为玄鸟护法的五人中朱云龙面露惊慌,首先道:“师父,怎么办?那邪力侵蚀的太厉害了!” 混匀子没有立刻回答朱云龙,他横眉怒目吃力的抬望一眼天际,见那一点赤红还在漫天的青光出苦苦支撑,白鬓间的汗水顺着耳根而下,他做出一个决定:“撤!” 东来、生规、藏锋三人皆是面露惊奇之色,东来振声道:“不能撤呀,师兄!我们撤回阵法,玄火神鸟必死无疑,魔宗的阴谋可就得逞了!” “青芒妖力太厉害,损失一个玄鸟就够了,可不能把我们全搭进去!” 生规、藏锋面对出现歧义的两名师兄也不知如何是好。踌躇之际,天际忽然传来一道能量的波动。 一股无比凶邪的力量顺着五道光柱而下,如沧海惊澜,顷时将五人冲击的飞散开来。 等他们费力的捂胸爬起身来,玄鸟的身子从天际坠落下来,闷哼落在地上,惊起一层飞尘。 天空中的黑烟开始退散,只留下一袭墨色黑袍凭虚而立,而在黑袍抬起的一手间,正那枚敛着妖力、煞气的青色光珠。 这黑袍正是万邪鬼祖!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坠地的玄火神鸟身上。玄鸟虽不怎么狼狈,赤黄的禽羽上也再不燃起火焰,不时发出凄痛的鸣叫。 “哈哈哈哈……想不到上古神兽竟如此不堪一击。受死吧!” 万邪鬼祖语音未落,再用气脉催动手间的青色光珠。 随着一声众人可闻的呵斥,一道青芒惊雷如同龙蛇从昏暗中降落下来,直奔玄鸟而去! “不好!” 玄门中人纷纷失色,心中一紧。 这雷霆万钧的青色雷电势威惊人,即便玄门中有人有心去救败落的玄鸟,可又有谁有勇气,有能力去接下那道毁天灭地的青雷! 迅驰的青色雷电眨眼扯到了玄鸟之处,眼看就要连同那方地面击的粉碎…… 玄门、魔宗没有一人不发出惊叹之声。个个眼珠瞪的铜铃大小,无法想象面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那名穿着一身水蓝衣裙的女子,瘦弱普通的女子确实在毁灭一切的青色雷电劈下时出现在了玄火神鸟的身前,生生接下了一道雷电! 玄鸟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阿影,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断发出急促的短鸣。 “阿影!”北铭轩看见阿影的第一眼,面上流露出不可思议、喜悦的神情。 玄门中人看清了阿影的面目,除了最初一个瞬间的惊讶,敌意满满。因为就在他们身后,躺在担架上的一代神僧骨脉尽废,全是拜她所赐,长灵、苦难二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也惨遭其手! 天际的万邪鬼祖对于阿影能徒手抵挡自己一道雷电也很是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影却是凝视天际的黑袍,神色激动,不停喊道:“是它,是它……还给我,还给我,我的东西!我的东西!” 万邪鬼祖又怎会知道阿影的身份,怎会知道阿影所指的“它”便是自己手中的百魄轮回珠。 只有北铭轩注意到,在不远处的珊瑚林隐蔽处,阿满正悄悄躲在暗处,观望场上的情势。他不由低声叹道:“这姐弟两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阿影终于平复过激的心情,对身后的玄火神鸟道:“火云凤凰,你,怎么样了,还能,飞么?” 玄鸟似乎听懂了阿影的意思,发出急促的“咯咯”叫声。 阿影道:“那好,你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别出现在,人类面前。” 玄火神鸟有些吃力的站起身子,发出“咯咯”的一阵短叫,振翅上空而去。 玄鸟还未飞远,北顾风一使眼色,与自己前来的数十名魔宗高手纷纷腾空而起,正欲朝着玄鸟的方向追去,却被混匀子、东来等玄门长老堵住了去路! 混匀子冷声道:“北教主,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护玄鸟周全,要想夺取它的内丹,那便与我等在大战一场如何?” 北顾风重重一哼,望向身下的司徒元阴抬声道:“司徒兄,你为何还不去截杀玄鸟,夺取内丹?” 司徒元阴故作一副懒散的样子,莞尔一笑,“我原本就是来看个热闹,再说就算能杀了玄鸟,内丹还不知会落到你手中,还是被老鬼夺取,不划算呀!” 北顾风见玄鸟愈飞愈远,快要没了踪影,攥紧了拳头,嗔视混匀子,道:“既然如此,玄魔再战一场何妨!” 第一百二十七章 身兼神功 随着北顾风一语落地,在其身后数十名魔宗高手纷纷身起异光,祭出各式法器,欲与玄门众人展开一场血战! 北顾风横眉倒竖,只向身前早已悬浮起的血红晶石输送气脉,听他一声爆喝,数十道血红光丝飞蹿而出向混匀子袭去。 数十名煞气腾腾的魔宗高手见北顾风动手,纷纷朝着玄门之人涌去。 顷时,从半空到地面,人影攒动,玄光四起。东来、生规、藏锋、凤鸣师太、廖音、廖庆山等人都是玄门不可一世的高手,而与之对敌的魔宗之众虽平日不在江湖抛头露脸,也并非泛泛之辈。 北顾风、混匀子在先前一场大战中纷纷耗尽体力,这会儿也再不祭出气脉幻化的巨像。仅是普通的玄光招数,每每交手,都有风起云涌之势。 而在距离交战的玄魔两派不远处,被阿影轻易抵下一道雷电的万邪鬼祖腾在沉暗的云层之中,恼羞成怒。 “这天下能够抵御我青雷电光的人你是第一个。我不管你有何来历,但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后悔方才抵挡我的一道雷劫!”万邪鬼祖贪婪的吼道。 阿影凝视天空的双眸清亮如雪,只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还给我,我的,东西。” 黑云下,那宽松的黑袍猎猎扬起,无尽的黑气从袍底流散出来。万邪鬼祖发出撕裂的吼声,而他手中的青色光珠也像是被吼声唤醒,散射出无尽的青芒! 阿影似乎再不愿等下去,她脚底用力,朝着天际中的黑袍,朝着那大放青光的百魄轮回珠飞去。 天际再次传来万邪鬼祖不可一世的竭力怒吼,他手中的百魄轮回珠也在这一刻才彻底觉醒。 青色的光珠悬在漆黑的天际,如同悬挂着的一个青色的太阳,它散射出的光芒几乎能到达这个世界每个角落。 刚刚交手还未过瘾的玄魔众人纷纷抬头朝着天际刺目的青光望去,因为它的力量,它的光芒太过强大,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而在他们的视线中,除了震慑人心的漫天青光,更有一个渺如飞沙的人影正逆光而行,往着天际最浓郁的青光而去! 她的速度也是极快,丝毫没有受到青芒邪力的影响。 所有人都惊望着这一幕,停手的北顾风低声自道:“老鬼这次总算遇上对手了,那女子体内可是有我天漠冥魂古卷相助!” 混匀子虽与这名断云阁藏锋部叛逃女弟子甚少谋面,但联想到不久前摧残苦乐大师,毒害长灵、度难,此刻面上隐隐露出惧色。 北铭轩重重凝视天际阿影的身影,手心捏了一把冷汗,“阿影!” 司徒元阴原本看戏的邪魅笑意逐渐消失,痴痴的望着,怔在原地。 逆行而上的阿影还未飞出多远,猛然停住身子,默默望着前方。 只因在她正前方的上空中,在闪射天际的青丝光缕中,缓缓沉下一口遮蔽天日,气势浩荡的巨剑! 原本散射整个天地的邪气青芒本就叫人无比震撼,如今那口正真从天际沉下的,拥有开天之势的苍青巨剑早已叫玄魔之众无法挪移脚步! 远远观去,横在整个天地间的苍青巨剑剑锋下,阿影的身影真堪比沧海一粟,渺弱到可以被这巨剑压成粉末。 可这口能够横断天地的巨剑确实只是为了对付阿影,一个微弱如尘的女子。 在阿影的视线中,巨剑如同整个苍穹沉沉而下,扑面而来。 但她皎洁的面容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怯意,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她仅是缓缓抬手,抵住头顶那口携带无尽邪力的苍青色巨剑。 巨剑的剑尖上如同落了一颗尘埃,丝毫没有影响它的下坠之势。 阿影在头顶这股天地之力怒压下,开始缓缓降落,最终降落在地面上。 然而那股拥有千钧万钧的力量并没有停止,好似不把身下的渺弱身躯压到血肉粉碎不肯罢休。 而在青光巨剑的最上空,无限光芒中开始传出一人枯苍到极致的狂笑,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这狂笑中。 阿影只觉头顶的巨剑在这贪婪的邪笑声中势威更加厉害。 在她周身,数丈之内的沙石早已碎成粉末,她的额前终于开始析出汗水,飞扬不止的裙衣也因为承受不住强流,开始破裂成飞絮……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出自断云阁的神秘女子还能在这种天地之力下支撑多久。 他们也无法察觉到她的面色已经开始变为赤红,无神的双眸不在清亮,而是满布血丝! 就在所有人都未留意之时,一道人影从人群中飞蹿而出。因为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 藏锋道人面色骤然苍白,却已来不及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怀仁,住手,住手啊!” 飞向阿影而去的正是长灵部弟子何怀仁。 他的眼中已经狂热到失去理智,如同一匹恶狼不顾一切的朝着阿影而去。他手中紧握的剑泛起一道寒光。 锋利的剑在阿影完全没有留意的瞬间刺入她的体内,汨汩的鲜血顺着剑刃不断的滴躺。 阿影的耳畔响起一人痴狂变态的笑声,他冲着天笑,朝着地笑,他疯癫的吼着:“师父,师父你看到了吗,师父,徒儿终于为你报仇了,哈哈哈哈……徒儿终于手刃了杀害你的凶手,哈哈哈哈……” 冰凉的剑尚未从阿影的体内拔出,可全身的气力好像被那穿心一剑泄散。 天际的巨力终于令她一膝触地。 耳畔何怀仁疯癫的笑声久荡不绝,阿影终于在心底问自己,“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没有,杀害,长灵长老……我没有,杀害,长灵长老……” 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不知从何处跑蹿出一名十多岁的孩童,他发疯似的望天际的巨剑下跑去。 青光中的邪力快速侵入了气脉低微的阿满体内,可他不敢丝毫停下狂奔的脚步,他知道绝不能失去姐姐,绝不能…… 阿影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苦乐大师的面目,浮现出往生寺那尊与天齐高的巨佛。 她喃喃自道:“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间……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间……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间……” 她的脑中又不断涌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她知道这些字便是离别往生寺时,苦乐大师亲传的往生经! 这几日间,阿影仅是大致领悟了一遍这部往生经,并没在意。可如今再看,阿影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愤怒之感! “像巍巍山佛,立于天地之间……” 就连她自己也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因为她的双目中开始泛起一丝白炽。那道白焰一瞬间将她吞噬! 在阿影面目全非的脚下竟凭空浮化出一道白色的图腾光诀。 玄门中人纷纷错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知道阿影脚下的光诀代表什么,那是修炼龙尊诀极高境界才能施展出的术法——真龙之像。 龙尊诀乃断云阁及难参悟的功法,就连几位长老都是在垂暮之年通晓其中真理,且不说阿影从拜入断云阁到被驱逐师门仅数月的时间。 东来淹了一口唾沫,深邃的眸中出现未曾有过的惶惧,颤颤道:“真龙之像……一个黄毛丫头竟通晓真龙之像……” 就连混匀子都怔在原地,枯苍的老脸微微搐动。 随着阿影发出低声沉吟,她擎住青苍巨剑的手间开始流出一丝丝金色的光芒。那金丝光芒在强烈的气流下肆意舞动。 阿影的声音转为一种嫉恨的怒斥,那双看不清瞳仁的双目中白焰燃烧着她神经。逸散的金丝逐渐变为一道道阐述天地之理的金光梵文! 在她周身数丈之内流淌起无数道金光梵文。漫天青光再是厉害都被这金光拒之门外。好似用一个低沉久远的声音在那金言中响起,轻诵着、吟唱着,斥敌漫天的青芒! 密密麻麻流淌着金言梵文几乎快要淹没阿影的身影,所有人都惊异失声,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 东来的恼羞成怒和惶恐无措同时出现在脸上,“往生经!她又怎么会往生经!” 混匀子唏嘘道:“身兼断云阁、往生寺两派绝世神功,这女子不简单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为难死人 原本仰天狂笑,尽情宣泄心中痛快的何怀仁也很快发现被自己利剑穿心的“妖女”不仅没有气血消散,静待死亡的趋势,反之实力暴增,周身气浪涌动,金光流动。 他惊愕片刻,恼羞成怒,却为时已晚,如今阿影得往生经梵文金言护体,更有真龙之象下的无尽气脉潮涌。叫何怀仁接近不得! “可恶!” 何怀仁逆着气光竭力向阿影靠去,任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再伤不到阿影半分。 如果说这痴呆文静的女子一直都在沉睡之中,那么这一刻,她开始睁开了双目,睥睨这天下。 浓郁的金光白芒中只沉沉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她质问这天,这地,这世间的道义,“我自当,巍立与天地间,可这天地之道如何待我?” “噗~” 所有人瞬时被这金白交融的浓郁气光刺的双目作痛。何怀仁身躯犹似沙砾尘埃,被瞬间震飞出去。 殚精竭虑的吼喝嘶声越发激昂起来。 所有人不由再惊出一身冷汗,能够破裂天地的青苍巨剑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一颗沙砾”抬了起来! 处在天际稠云中的万邪鬼祖也察觉到底下的异动,一股强烈的力量催持青苍巨剑缓缓而起。 万邪鬼祖震撼万分,如何敢信一个柔弱女子拥有憾天之力,再催动百魄轮回珠,竭力遏止这股力量。 浓郁气光中,那柄直入心脏的利剑早已将衣物染的艳红,充满白炽烈焰的双眸生生不息,她像狂兽一般,誓要抬起这天。 也不知这两道世间罕有的神力僵持了多久,所有人又被面前一幕惊的胆颤。 青苍巨剑终是没能敌过“这颗沙砾”,最终身败名裂。随着金白交融的光点逆行而上,宽阔的剑身破裂飞溅,最终归于无形。 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尽管难以置信。混匀子更是在心间一道道问自己,就算同修往生经、龙尊诀两门神功,在中剑奄奄一息之际,可有这等逆天的力量? 所有人目睹着近兽的阿影身裹神光,一点点摧残青苍巨剑,最终上得云天向着青苍巨剑的源头,一处青光浓郁的黑气攻去! 青色光点再耀了一下,虽只在瞬时,却染得整个天际,更有一股强烈的劲风涌起,飞沙走石。 待沙石落定,漫天的青光退散,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人都开始回恢复心神,却被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声惊到。一名半大的少年好似失去了一切,瘫倒在地。 北铭轩目视天际中下坠的人影,面色极度难看。终于他不再犹豫,向着坠落的人影狂奔而去! 他捧着沾满血迹的身躯,感受不到她的丝毫生气。他想再垂眼视一遍她的面容,却发现连这股勇气都没有。 片刻的功夫,阿满已经竭力奔到自己身边,“姐姐,姐姐,你怎么又要丢下阿满,姐姐……” 北铭轩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阿满,阿影不会……不会死的……我这就带她去找天下最好的大夫……” 天际乌黑的密云开始有了退散的趋势,一袭宽袍卷裹着黑气极速降落。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姬无痕、冰傀、域火迎了上去。 万邪鬼祖身子猛地抽搐一下,呕出一口心血。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北铭轩的身背和其怀中断了气息的阿影。 “想不到……想不到世间……还有这般恐怖如斯的高手!不过还好……成名崛起之际也已是落幕入坟之时。” 又有谁会去为难一个死人呢? 玄门魔宗无数道目光齐落在北铭轩怀中的血衣女子身上。看着她失血苍白的面目,那柄直入胸口,还未拔出的利剑。甚至有不少人重重吁了一口气。 长灵长老被杀,度难大师圆寂,苦乐大师身残,一切都结束了…… 却有两道眸光冥冥中还在期望着什么……是藏锋以及终身不能再站起的苦乐。 玄鸟已飞,神人已逝,玄魔两派的高手也负伤累累没有再争斗下去的理由。 此番行动,玄火神鸟既没有落入烟沙手中,魔宗阴谋也未得逞,混匀子等人自然也轻松不少。 “玄门诸派,今日之事,也可以告一段落。返途之时,可要走在一起。不要忘了受伤的恶狗也会咬人!”混匀子一脸正色说道,不免斜视北顾风、司徒元阴、万邪鬼祖等人。 随即腾跃而起,身裹神光往来处而起。 玄门众人也不停待半刻,一会儿功夫走的一干二净。 …… 大宁北境一座颇繁华的城镇内。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北铭轩怀抱没有生气的阿影快步穿梭,身后阿满、虞芊芊二人紧随。 看到一家医馆,快步冲了进去。这已是他们寻求的第五个医馆,很明显,所有的大夫都不会给死人看病。 这一次,三人连同毫无知觉的阿影是被轰赶出来的。北铭轩也没有再像前者,对大夫门徒拳打脚踢。 落幕时分,城外一座破败不堪的僧庙内迎来了它的宿客。 北铭轩知道自己怀中的女子已经完全没有生还的迹象,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忍住,没有对最后一名大夫动手。 他心中那丝渺茫的希望连他自己一时半刻都不太敢相信。那就是在往生寺静斋阁内阿满讲的一个故事,关于阿影的故事。 一个修炼体脉达到至高霸体境的女子,存活了三百年的女子,绝不会这么轻易失去生命! 北铭轩小心翼翼将阿影放在地上,神色恍惚的凑到阿满身前,捧着他的脸颊,一边擦拭阿满湿润的脸颊一边颤颤道:“阿满,阿影不会死!她活了整整三百年,她已修炼到体脉至高境界,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这是你告诉我的!” 一直呜咽痛哭的阿满稍稍止住哭声,凝望静躺的阿影一眼,心中更加惧怕,沙哑道:“可是……可是……” 听阿满一时半会讲不出话来,北铭轩目中的光泽也一点点黯淡下来。他猛地一惊,急道:“我这就为她输送真气疗伤,阿影一定能挺过去的,一定会!” 站立一旁的虞芊芊终于不能忍受,一把拽住北铭轩的衣袖,将他整个人都扯了过来,“小轩子,你醒一醒,阿影已经走了,她已经死了……真的……” 北铭轩怔在虞芊芊身前,一时反应不过来,如同石化一般。 北铭轩猛然振臂,只默默道了一句:“阿影没有死。”便开始自行其事。 夜幕渐渐降落,阿满,北铭轩二人都对阿影感情颇深,一时无法接受阿影离去的事实。唯独虞芊芊还算清醒。 她捡过来一堆干柴,在这破庙内生起篝火。余下的时间便是枕臂默默观看着北铭轩一遍接一遍的为阿影输送真气! 虞芊芊看到北铭轩脸上少有的认真,再到焦躁、不安,她明知道北铭轩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却没有再去打搅他。 因为只有这种徒劳才能令他的心间好受一点。 这种徒劳无益的输送真气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北铭轩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彻底昏阙过去。阿满也不知何时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虞芊芊默默注视着还被利剑刺入体内的阿影,也开始犯困。她底声自道:“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不平凡的女子。” 突然,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立即使还未睡去的虞芊芊抖擞精神。她猛地起身,正欲寻出探查。 可还未走出几步,便觉脑中昏沉,片刻失去了知觉。 夜幕下,一个端俊的人影出现在了破庙门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涎丹续命 破庙内已经开始熄灭的篝火无法彻底映清他的面容,但仅仅是身形轮廓,都有一股倜傥飒然的气质。 来人轻轻抬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他绕过熄灭的火堆,来到阿影、阿满身前。一只宽厚且带着暖意的手掌抚上阿影的面庞。又缓缓变成并剑的双指触及阿影的脖颈,像是探查脉象。 “司徒大哥……” 来人的目光这才停落到不知何时醒来的阿满身上。 司徒澈见阿满泪痕未干,眼中百般伤痛。便抚摸他的脑袋抚慰,浅笑道:“阿满不要担心,我方才为阿影把脉,她有一息尚在,只是短暂的死亡。” 阿满听了此话,如何能不激动!他一把拽住司徒澈的手臂,激动道:“司徒大哥,求你快救救姐姐吧,求你了!” “嘘” 司徒澈立即掩住阿满的口鼻,示意不要吵醒北铭轩跟虞芊芊,悄道:“我这就救她!” 只见他手法精炼的快速封锁阿影利剑处几道脉门,猛地拔出阿影体内利剑。再用一种诡异的手法进行止血活脉。 他从怀中探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血色药丸,“这枚龙涎丹是我白日里去往西北隐雾山寻得死人活医求来的神药,让阿影服下,多半性命无忧!” 阿满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西北隐雾山,死人活医都未曾听闻。但他知道,这龙涎丹一定是极其珍贵的药物,拥有神奇的功效,不然司徒大哥不可能白日里前往求取。思忖至此,阿满心中又生出疑惑。 阿满问道:“司徒大哥,你……你为什么白日里要前往西北隐雾山求取此药?这一切不是巧合吧?” 司徒澈小心喂阿影吞下龙涎丹,神色凝重,语重心长,道:“阿满,你只要知道司徒大哥会永远保护你和阿影……就够了。” 阿满听完,怔了片刻,一头扎进司徒澈怀中哽咽起来。 “阿满,这几天阿影重伤还是不能行动,就要你照顾了……”他缓缓推开阿满,口气中带着一丝怅惘,“我也该走了……” 阿满一抹泪,疑惑道:“司徒大哥,你……你不留下来吗?” 司徒澈露出苦笑:“比起我,阿影似乎有更在乎的人。你也不必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说罢,他的目光微侧,落在北铭轩处。 目送司徒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阿满怔的出神,默默道:“司徒大哥!” 同样是漆黑无月的寒夜,烟沙境内一处茂密山林内。 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一道人影自远处行来。他的脚步极快,对这片山林也极为熟悉。 片刻后,他止住步子,像是抵达了目的地。可四周树木繁茂,一片漆黑,并无异常。 “噗”两道白色的火光在他身旁骤然而起,一会儿功夫又转为寻常的火焰,将这四周照的通亮。 在这人面前又不知何时开始,静站立着一名白衣男子。他负手而立,背对来人。 白衣男子首先开口:“虞兄,烟沙十二尊者、十七星煞都没能逃过一劫。” 黑暗中行来之人正是虞万山! 虞万山冷静回道:“是!” “暗影密牢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却因为你女儿的出现,开始泄力。” 虞万山心中一紧,脑中再回想起白日在混沌深渊内,虞芊芊伤痛无助的哭声,急道,“相师大人,就算我的女儿没有出现,难道一直潜伏的鬼教二鬼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得手?” 白衣相师发出短暂的冷笑,“虞兄,不必紧张,我并无要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莫要因为女儿情长,坏了我们的计划。” 虞万山稍稍平复心神,再生疑惑,“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你是想说当时我也在暗处,为何不再关键时刻出手,一举降服玄鸟?” 虞万山肯定道:“凭大人的绝世神力,就是玄门魔宗之人加起来也不会是对手,为何要眼睁睁看着玄鸟逃脱?” 白衣相师道:“虞兄,可能我没有及时告知你,此番行动,我并不在乎玄鸟的得失。我只是想看看玄门、魔宗两系的实力究竟如何。” 虞万山脸色惊变,更加困惑,“可是,可是大人不是答应了烟沙皇帝,要将玄鸟带回朝中,再御百兽,挥师南下吗?” “虞兄,你只要知道是在为我效力,而非烟沙。我想虞兄肯定也志不在烟沙的高官厚禄吧。” …… 第二日,破庙内迎进一道晨光。北铭轩浑浑噩噩的起身,面无血色,虚脱无力。看到阿影体内的长剑被拔出后,惊的不轻,“阿满,阿影体内的剑是你拔的吗?” 阿满迷迷糊糊想起昨夜司徒大哥为姐姐疗伤,又像是在梦中一般,正想说些什么。 北铭轩连忙靠到阿影身边,仔细查看,口气极度不满“长剑直入阿影心脏,我之所以没有将它取出,就是担心会对阿影身体造成更大损害!” 虞芊芊一手抚住脑袋,重重摇晃一下,问道:“阿满,昨夜可有什么人来过?我怎么记得自己突然就失去了知觉。” 阿满这才意识到,昨夜司徒大哥确实来过,这一切不是在梦中发生的! “剑是我拔的,昨夜也没有什么人来过。”阿满道。 北铭轩脸色忽然露出一丝喜意,激动道:“想不到取出利剑,阿影的伤势不但没有恶化,反倒在好转!”他又冲阿满道:“阿满,你快过来看,阿影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看到北铭轩、阿满二人激动到颤抖,脸上出现久违的喜悦,虞芊芊也露出酒窝笑意,重重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四人便落脚在城外这座破庙内。每日,虞芊芊都会进城一趟,采购些吃食并为阿影带些治疗外伤,活血益气的药物。 到了第三日,三人像平常那样闲谈空扯。 阿满问道:“轩哥哥,你可知道什么隐雾山?” “这个倒是听过。隐雾山在中原与西域接壤之处,距此遥遥千里。因为朝暮起雾,将整座山笼罩而得名。可真正让这山出名的却是居住在山林密处的一名大夫,名叫死人活医。传闻他医术绝世,却从不给人看病。” 阿满听的直点头。 北铭轩不禁问道:“阿满,你怎么又想起问这个地方?” 三人都未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在他们身侧,一双清亮的明眸开始默默注视着他们。 “阿影!”虞芊芊最先发出激动惊叫。 “姐姐,姐姐!”阿满飞速扑到阿影身前,满脸的喜意无以言表。 北铭轩则出乎意料的镇定许多,像是掀起了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块巨石,如释重负,“影姐,你终于醒了……” 阿影虚弱道:“轩,谢谢你,救我。” 北铭轩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沉默下来,露出浅笑。 阿影身体恢复的速度也是出奇的快。到了第二日已经能起身行动。但为了阿影的身体考虑,几人决定再滞留一日。 这日应虞芊芊要求,由北铭轩进城采购一日所需吃食。阿满也想进城逛逛,随着北铭轩屁股后一道进了城。 待二人走后,阿影只盯看了虞芊芊片刻,便盘坐入定,周身流散出白气。 “想不到你竟能同修玄门两派神功,真是了不起呀!”虞芊芊故意靠近一点跟阿影搭话。 阿影再睁开双目,清淡答道:“拜入段云阁,师父教,龙尊诀。辞别,往生寺,苦乐给,往生经。” “那你现在气脉境界如何?”虞芊芊问道。 “气流入发,收放自如,多为离气。” 虞芊芊颇为震惊,不禁又问:“你这人好奇怪,为什么说话从来都是冰冷无比,好似木头人一样。” “不清楚,好像,丢了东西。” 虞芊芊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就连自己都觉得对她再没初见时的厌恶。可能因为她的一生同自己一样凄苦。她的凄苦已是半生,而自己仅半月。 第一百三十章 虞芊芊之死 破庙内,阿影,虞芊芊二人再度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虞芊芊首先打破气氛,道:“阿影,你喜欢小轩子吗?” 阿影默默注视空荡的门外,像是在思索,又好似她的视线能穿过人海,落到他的身上。片刻后,阿影清声道:“应该,是喜欢。” 对于这个答案,虞芊芊竟没有感到意外。她整个身子松弛下来,脸上隐隐带笑,好像还有一种向往,道:“他开心的时候,没有任何伤感能靠近他;他认真的时候,容不得任何人松弛;他痛苦的时候……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他真正的痛苦……” 虞芊芊再正了正身子,道:“既然你喜欢他,那么阿影,我要向你宣布,我们将会是敌人!谁赢了……就能得到小轩子。” 看着阿影清亮的眼中隐隐有些不解,虞芊芊也不意外。 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虞芊芊闻之,脸色骤变,看起来极度惶恐。 因为这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不过,一遍遍唤着她。使她陷入失智的急躁。 虞芊芊快速夺门而出,四处寻找。 “爹,爹……你到底在哪……你出来见见女儿,女儿好想你……好想你……” 虞万山的的呼唤之音好似从天际传来,又像是在四面八方。 这声音一道道抨击进虞芊芊的内心深处,给她无限的折磨和渴望。虞芊芊发疯似的寻找、追赶,再不能停下脚步。 直到她在一个方向逐渐探清虞万山的声音,不敢犹豫片刻,奔走寻去。 直到一个背影出现在虞芊芊的视线之内。令她失望,甚至极度的愤怒。因为面前这人的背影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爹爹。 那么一瞬,虞芊芊惊叫失声。她的蓝裙再给自己心中猛烈的冲击。她的背影也是那么熟悉。那分明就是前一刻被自己敌对起来的阿影! 虞芊芊开始惧怕,颤颤问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阿影,引诱我至此?” 蓝裙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太过熟悉,又十分的陌生。 虞芊芊知道面前的人绝不是阿影,尽管她与阿影拥有同一张面孔!她没有阿影的痴,她的宁静中充满了的凶邪杀机! …… 一双眼已经在不远处重重凝望着她,和静躺在血泊中的身躯。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无法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脑中一度空白。 “姐姐!”阿满奋力嘶吼了一声。 这与阿影拥有同样面孔的神秘人只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阿满、北铭轩。表现出一些慌张。 她不多停留片刻,裹起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北铭轩举步维艰,终于来到了静躺在地,鲜血淋漓的虞芊芊身边。 温热的血沾上他的手指,他将静躺的虞芊芊揽进怀里,开始不停地搐动,就好像心间被一把利剑割开。他的声音低沉且狰狞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她已经……失去了天荒……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 阿满整个脸都开始通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姐姐干的!” 那个低沉带着悲愤的声音又道:“可是阿满,你都看到……我也看到了。是阿影杀了芊芊!” 破庙内,北铭轩面色难看,怀中躺着身体冰凉的虞芊芊。 见北铭轩、阿满进来,修炼调息的阿影站起身来,直直盯着北铭轩怀中的虞芊芊,“她怎么了?” “阿影,在你昏睡的三日,是她每日进城为你买药,她之前确实有些讨厌你……可那是之前。你到底为什么……要对芊芊痛下杀手?” 阿影目光中终于开始有了一些东西,“我没有。” 阿满目光中泛起些许晶莹,脸色痛苦,“姐姐……” 阿影道:“阿满,我没有。” 他想起了五岁那年,房中冲进来一个泼辣的小女孩;八岁那年,整个天漠都没有了他的藏身之处,十三岁时,她说长大要嫁给他,十五岁时成了他口中的泼妇,可是从今天起,关于她的一切都会永远静止。 北铭轩猛提一口气,收回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视线依旧模糊,端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影没有任何动作。 他声音开始变的沙哑,“古月山……紫竹林,断云阁,风铃谷都会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的生命里也不会再出现阿影这个名字。那个凉薄无情的女子与我北铭轩再无半分关系……你,好自为之。” 阿影认真听着,认真对视北铭轩充满忧伤的眼睛,清眸中如同凝滞了时光。尽管他开始转身,尽管他再没能多看自己一眼,他的脚步也没有半分要停顿的意思。 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从来没有过…… 直到他怀抱已经冰冷的尸体快要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的心头终于开始悸动,低声唤起他的名字:“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蹲就下来,将头深埋进双臂中。好似整个世界都开始变的黑暗,到处充满着恐惧,这亦或是阿影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被称为恐惧的东西。 一只手触及到她,她知道是阿满,“满,阿影没有,杀芊芊。” 烟沙境内一处山崖 白衣男子负手端立崖顶,目送一天中最后一点光泽沉于黑暗。 在他的身后匆匆传来一阵脚步身,男子没有回首却已料到来人是谁。 “虞兄找我所谓何事?”男子悠哉询问。 “你少装蒜,我问你,我女儿是不是你杀的?”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回头,轻笑一声,道:“看来你确实放心不下你的女儿,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通过男子的话语,虞万山已经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怒意暴增,切齿嗔道:“她只是个孩子,在江湖无权无势,对你更不可能构成威胁,你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男子道:“其实她早已被我列在计划之内。之前我三番五次提醒你,就是希望你不要被这件事影响情绪。” 虞万山的脸色不能再难看,他无法想象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的至亲,你却要我对她的死不问不顾,你简直就是个畜生都不如的禽兽,我杀了你!” 愤怒之际,虞万山运足了十成功力,疾步而起,掌中气光炫目。 白衣男子没有丝毫动作,只有凝视暮光的俊目透露出杀气。随即身背处蹿出一道气光轻而易举击溃势气十足的虞万山。 这气光不知如何逆天,已经致使虞万山受了不轻的内伤,爬在地上竟站不起身来。可想而知,这身为烟沙相师的神秘男子拥有何等的通天神力! 男子回过身行到虞万山处,蹲下身子搀扶他起身,道,“虞兄,我知道你向来心怀大志,为了复兴当年神教不惜牺牲一切!你放心,只要你肯忠心于我,我定会助你复兴当年天漠地荒的神采!” …… …… 十数天后的一个晌午。 街上行人稀少,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只有巷口处一家经营规模不大的面馆内食客不绝。 食桌上,一名庄稼汉子将面条送进嘴里,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含糊询问同桌的另一人,“老兄,你不是有个堂弟在玄门修炼吗,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说来我等听听?” 被询问之人停下筷子,脸色稍稍一变,“听我那堂弟说呀,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名妖女。这妖女可是十分厉害的呀!” 身为寻常百姓,他们清楚江湖上的事向来甚少殃及到他们,都当做趣闻听听。 有人打趣问道:“老兄,那你倒是说说这妖女怎么个厉害法儿呀!” “这妖女仅七日之内便屠灭了三个玄门宗派,虽说是小派,那也得有好几百人呢!我还劝我那堂弟这些日子先回家避避,万一这妖女一个不开心,把他也给做了,可我那堂弟就是不听,哎!”这人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可但凡江湖上发生的一点事儿,都被他们拿来说道,已成习惯。 邻桌的几人听了去,却也有个知道内情的,接着他的话头道:“这妖女何止厉害,简直是丧心病狂。听说三日前又血洗了魔宗两个势力不弱的门派!现在玄魔两大派系都是人心惶惶,生怕半夜里被她闯进门里,杀个干净!” 就连店小二也趁着手闲凑了上来,“依我看那,这妖女也就能欺负欺负小门派,她咋不去断云阁、不去宗武门、不去天漠和鬼教撒野呢?” 又有嘴快的接到,生怕没了自己说话的份儿,“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呀,最近断云阁和宗武门都加强了戒备,眼线都布到了几十里开外,我认识一个老兄进谷采药都被他们撵了出来!” 整个面馆内你一言他一语的,甚是热闹。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会吃鱼 面馆内的食客纷纷对江湖上崛起的妖女说道点评,可在座之人并没有哪位真正见过那名“妖女”,以至于就算他们口中的妖女坐在这家面馆,他们也决然察觉不到。 满座之众谈笑风声,唯有偏角落的一处饭桌上,静坐着一男一女,一小一大两人,却是阿满、阿影二人。 原本只顾填肚的阿满听到店内众多食客言语,也是饭菜难咽。阿影安静坐在阿满对面,一贯的面无表情。 阿满悄道:“姐姐,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妖女……” 阿影打断阿满,“不是我。” “这十数日我与姐姐一直同行,自然清楚不会是姐姐干的。只是有人刻意打扮成姐姐的模样,为非作歹。先是害死长灵师伯,暗杀度难大师,现在又以姐姐的名义杀了那么多人,将这一切罪名都扣在姐姐头上,让所有的仇人都找上姐姐!” 阿满停下筷箸,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到底会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害姐姐!” 看阿影的神情完全没有遭人嫁祸的样子,只是清淡道:“我,不清楚。” 阿满思索之际完全没有察觉到两道裹了异光的飞刃以极快的速度从门外飞进,直向他袭来。 “阿满。” 阿影只在分毫片刻出手将两枚飞刃牢牢夹在指间。 续而,七八名装束诡怪,手持利器的凶邪之徒冲进面馆。 整个面馆全无片刻前的谈笑之声,气氛一度紧张。众多食客纷纷避闪躲藏。 七八名凶邪妖人显是早已探清阿影在这面馆落脚。为首的一名虬髯汉子面纹黑蝎图案,头顶一根花辫,相貌奇丑。 他侧过耳去低声询问身旁之人:“屠杀黑蛟门的可是那边的女子?”一指阿影、阿满所坐之处。 被询问之人连忙恳首,担忧道:“毒王大人,就是这妖女,她实力非同一般,大人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阿满明知这帮妖人是冲姐姐来的,也不怯懦,抬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对姐姐做什么?” “哼,这妖女对黑蛟门做了什么,我就要对她做什么!” “什么黑蛟门,我们听都没听过。如果你是替近日江湖上被屠杀的几个门派来寻仇,我只能告诉你们,找错人了!” 这蝎面虬髯汉子杀气腾腾,道:“黑蛟门与我毒蝎门同为百年前无妄宗嫡传门派,便是三日前被这妖女血洗,只存活下一人。今日我便要这妖女为死去的兄弟血债血偿!” 阿影朝着毒蝎门众人走了过去,只没几步便见这七八人纷纷祭出法器,做招架之势。 “阿影,没有,杀人。”阿影清声道。 为首的虬髯汉子身子一缩,登时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和极度的紧张恐惧。“原来你……你就是阿影。杀害断云阁和往生寺两大高手,又能挡下万邪鬼祖通天神力的阿影。你……你……你竟然没有死!” 原来十数日前混沌深渊之行,阿影在玄门魔宗众多高手面前显露龙尊诀、往生经同修,又在重伤之际力拒万邪鬼祖通天之法,震烁古今,名扬天下。但她因伤势不敌万邪鬼祖惨败身亡的消息也传遍四海。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血洗黑蛟门的冷漠女子自称阿影,叫毒蝎门门主如何不震惊! 这毒蝎门门主虽未目睹阿影与万邪鬼祖斗法,但江湖流传当日万邪鬼祖御苍穹巨剑拥有割裂天地之势,但阿影只徒手便能将巨剑抬起,稍用力便将横在整个天地间的青苍巨剑震的粉碎,此等大能岂是凡人拥有! 他又想到黑蛟门幸存一人所言。三日前夜里,那妖女面对近百黑蛟门高手围攻,眼皮不眨。弹指间便将几人震的肝胆具裂。群起而上的人根本近她不得。他本以为是那人故意夸大妖女手段,如今看来一点不假。而屠灭黑蛟门此刻站于自己面前的妖女确是那名力敌万邪鬼祖的阿影无疑! 毒蝎门门主想到即便七人合力也决然不会是阿影的对手,当即打起了退堂鼓,保命都来不及,谈何报仇! 便是这时,门外又传来不少脚步声,片刻间又拥进十数人。整个面馆都显得有些狭小。 来人却是玄门青霞宗一派,为首的正是青霞宗宗主,一名山羊胡的灰袍道人! 青霞宗本为附近一带小有名气的玄门一派,能够赶来不足为怪,且当日混沌深渊之行,青霞宗宗主也在其中,自然知道阿影的厉害。 他只一进场抬声嚣叫,“那名屠杀神王殿道友的妖女何在?”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阿影处,立时声音微弱近无。他如何敢相信当日修得两派神功,能重创万邪鬼祖的神女子此刻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面馆之中! 阿满察觉到灰袍道人与虬髯凶汉具是面露窘色,难掩慌惧,壮起胆来,“你们都是来找姐姐寻仇的吗?” 毒蝎门与青霞宗一时无人应答,为首两人也是吞吐,不敢再言。 “哈哈哈……我猜他们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吧!”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往阿影、阿满一边行去。 阿满立时喜悦,惊声道:“司徒大哥!” 阿影也淡淡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徒澈笑道:“想不到阿影现在这般厉害,只往这儿一站,便恐吓的玄魔之众不敢上前半步!” 他又用余光一瞥毒蝎门与青霞宗众人,口气冷漠:“还不快滚,难不成真想横着出去!” 待玄门、魔宗众人撤的干净,司徒澈道:“阿影、阿满,我们还是先出去的好,莫要影响了人家的生意。” 他却不知,自三人离了面馆,这家店的生意几日间食客不绝,门庭若市。邻里乡间的偷闲之人大都会来店内吃上一碗面,再听一听那名搅动整个江湖的妖女是否真的有三头六臂。自然也有不少江湖中人暗中打探消息。 …… 日暮的黄昏,总会有一丝残喘的光跳跃在湖面上,点缀一隅星河。 司徒澈目不斜视,却将阿满的一点小举动收入眼底,“阿满,你这样东挠西抓的,鱼儿啥时才能上钩啊!” 阿满再轻微晃动一下鱼竿,“可是司徒大哥,钓鱼真的很无聊呀,天儿又这么冷,我确实是受不了!” “罢了罢了,我钓的也够吃一顿了。你先去捡点柴火吧!” “好嘞,总算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阿满扔下鱼竿就跑。 “记的多捡点,天儿冷,燃得多!” “知道啦!” 寒冷的夜,瞭旺的火,还有火上飘来的阵阵鱼肉清香。在阿满的几番催问,万分期待下,一顿全鱼宴总算是大功告成! 阿满也不忘叫醒入定暝修数个时辰的阿影。 阿满首先递给阿影一条色味俱全的熟鱼,便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见阿影始终没有下口,司徒澈道:“阿影,没有胃口吗?” “我不饿,你们吃。” “姐姐,这可是司徒大哥忍着一下午饥寒交迫才钓上来的,味道也是极品,你多少就尝一口嘛!” 在二人合力规劝下,阿影总算是将鱼肉送到了嘴边。 阿满含糊道:“姐姐,这鱼刺儿挺多的,你别……”话还没说到一半,便应了他的言语。 阿满、司徒澈见状,立刻围了上来,一顿捶背抚胸,也没有帮阿影减轻卡刺儿的痛苦。 司徒澈无奈,只好掰开阿影的嘴巴,仔细一看惊了一跳。也惹得他哭笑不得。 “阿影,你以为这是馒头啊,就这么嚼吧嚼吧全部吞咽啦!” 阿满瞅了一眼,感叹道:“我的个乖乖,姐姐,原来你不会吃鱼呀!全卡在嗓子眼儿了!” 司徒澈找来两根干净的竹棍,小心翼翼的取出不少鱼刺,最后竟还动用气脉将细碎的刺骨吸了出来。忙乎半天,总算是将阿影卡住的鱼刺儿全部清理了出来。 也不知道在过个几十年,几百年,阿影看到水中鱼儿,是否还能想起这样一个晚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缘由 夜越来越深,寒意越来越重,缭绕的篝火却给这方寸之地带来暖意。 阿满大餐一顿后,满足的摸摸肚皮,歪倒下身子,“司徒大哥,以后有你在身边,我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司徒澈露出浅笑,又添了根柴火进去,“阿影,阿满,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阿满立时坐正身子,一脸嫉恨,“本来打算回古月镇的,但是姐姐说鬼教有个东西是她的,所以我们想先去鬼教一趟。” 他又流露出愤恨的神情,“这几日间,不知那个混蛋玩意儿冒充姐姐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等我们先去鬼教取了东西,一定要查出是什么人暗地里陷害姐姐!等这一切都完了,我们就回古月镇。” 司徒澈望了阿影一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这一路上肯定麻烦不少,阿影太过单纯,阿满又只是个孩子,如果你们不嫌弃,就让我随你们一并前往。” 阿满激动的跳起身来,屁股挨着司徒澈坐下,惊喜道:“那感情好啊!岂不是以后顿顿都有大餐吃?” 阿影的声音不大,却被司徒澈听的格外清楚,心中生出一些暖意,“司徒,谢谢你。” 自当日毒蝎门、青霞宗在面馆内遇见阿影,便连夜将这个消息传送到天漠、断云阁等诸多玄门魔宗大派。 江湖上玄魔各派皆知原来当日在极北混沌深渊内阿影并没有被万邪鬼祖杀死,最近几日江湖上发生的灭门血案也全是阿影一手之作! 要知道这样一个实力堪比传说中神宇境的奇女子重新出现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而那名“假”阿影不单单是针对玄门或者魔宗,而是要树敌整个气脉者江湖! 一时间玄魔两大派系间的摩擦开始少之又少,更多的门派将重心放在缔结盟友,提升自身实力上,并暗中打探阿影的下落。 …… 巫山苍峰 那缕灿艳无比的光散布在整个天际、云霄,峰顶的松柏茂竹、残败的宫宇都沉浸在它的丝丝温润之中。西方的昏暗开始一点一点吸收它的光和热,欲使黑夜降临人间。 在临近峻崖处的一棵苍老歪松下,默默跪坐着一人。他颓然失意的身子在冷风中微微打了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他眼中的黯淡神伤在醒来之后更加深沉。他开始完颜强笑,对着面前的坟头自顾自语。 “芊儿,我将你安置在此处,你可满意?睡倦了可以起来吹吹山风,不远处便是天荒正殿!”他眺望着不远处残败死寂的幽深宫殿“虽然不比以前热闹,但我想也会使你忆起不少事情。”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来天荒的时候,你告诉我说天荒的宫殿是要比天漠的宫殿大一点。当时我两为了谁家的宫殿大,谁家的宫殿小吵了好久。你硬是拉着我将天荒的大殿步了一遍,一共是两千多步。后来我也回家步了一遍,确实要小一些,我为了面子才告诉你说也是两千步。” “芊儿,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其实这棵歪脖老松树上一直有个鸟窝,只不过这个季节鸟儿应该去了别的地方。等到来年春天,它应该就会回来陪你。” “当然我也会来陪你。”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只是那股温柔里总有一丝惘意。能让人不禁想去感受那丝惘意里所承载的痛苦。 他又对虞芊芊畅语了许久,天际的的残光彻底消失,开始降下夜色。 沉暗的夜色中,在北铭轩的身后渐渐出现了三个人影。他们来的无声无息,似乎不愿打搅到北铭轩。 北铭轩却已察觉到身后之人,“你们来了。” 来人便是北顾风、夏耀及暮尘。 暮尘痛心的唤了一声:“少主。”再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开口。 北顾风一种似问非问的口气道:“是她杀的?” 北铭轩问道:“不知爹爹所指的她,是谁?” “阿影,灭了黑蛟门、浮砂宫、神王殿、善神帮、吞鲸帮的阿影。” 北铭轩疲累的身子有躬了几分,他无力的自道:“阿影,阿影吗?我几乎快要忘却这个名字了……” 北顾风道:“她还会杀更多的人……她甚至要与整个天下为敌……可是她有什么缘由这么做呢?” 北铭轩沉首念道:“缘由……”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低声的笑,狰狞的笑,整个身子都剧烈颤抖。 “因为……她已经不是阿影了……” 北铭轩继续道:“阿满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关于她的故事,一个三百年前的故事。她其实叫白晴,是风铃谷白氏族长的女儿,天赋异禀,已经修炼到了长生不死的体脉至高境界。” 只这一句,北顾风、夏耀、暮尘具是心中一惊,面色突变,隐隐流露出恐惧。 北铭轩道:“三百年前往生寺的和尚曾率天漠地荒及鬼教高手潜入风铃谷为夺取她的长生之术,屠杀了白氏全族。三百年后出现了一个阿影。如今她既然不愿再做阿影,便是白晴,要向整个玄门魔宗,整个天下复仇的白晴……” 北顾风认真听完这个有些荒诞的故事,不由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在那漫天的腥红中,血海深处,一白影飒然孤立在无数骸骨堆积的尸山之上。她回身之际,冷漠的眼神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 他惊醒之际,冷汗湿背,也是由心发出一句,“将是天下的一场大劫……”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百幽窟 要问江湖上最凶煞的地方,或许没有人能够回答清楚,但要说江湖上最恐怖的地方,肯定会有一个十分统一的答案,那就是百幽窟! 百幽窟一度是活人的坟墓,死人的乐园。那里埋葬的死人枚不胜数。那里的天空永远被无数冤魂笼罩,看不到日出、日落。世间所有的色彩蔓延到了那一处都变成凋零的灰暗。 能感受到的永远只有死亡和即将到来的死亡…… 在这个虫蚁都不会选择栖居的阴森地方却忽然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一丛凋萎的灌木后,三道目光正窥探前方的一座险峰。整座山峰不生一草一木,完全失去了生命气息。从峰底往上,竟被凿出无数个穴洞,就好像一个人被钻了好几个窟窿,掏空了血肉! “这便是传说中的百幽窟吗,果然像那么回事!”阿满望的出神,痴痴叹道。 司徒澈一拍阿满肩头,道:“阿满,这里面住的可全都是些十分厉害的僵尸厉鬼,你不怕吗?” 阿满半笑道:“厉害?能有多厉害?有你厉害吗,有姐姐厉害吗?” 司徒澈被说的无语,故作认真道:“反正比你要厉害些!”续而嬉笑看着阿影:“阿影,待会进去,你我只管自保便是,听他的口气,对付里面的鬼怪应该不成问题。” 阿影好似没有明白司徒澈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明白这仅是一句戏言,眼睛睁圆,“不保护,阿满吗?” 阿满挪动身子之际自觉踢到了什么东西,垂眼一看,一个死人的头骨一骨碌滚了出去。登时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妈呀,有死人啊!” 如狡兔一般钻进阿影与司徒澈怀中,浑身哆嗦个不停。 司徒澈哭笑不得再看向阿影,无奈摊手,“阿满还小,确实需要保护。” 怀中的阿满不敢睁眼,急声道:“姐姐,司徒大哥,你们快看看,有什么东西在拉我的脚,快看看啊!” 司徒澈有些不耐烦道:“哎呀,阿满,瞧把你给吓得,哪里有什么……” 他没说完,语速缓慢到停止,表情开始僵硬,“鬼在扯你的脚。” 一道白光如锋刃切断地下冒出的腐烂手臂。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原本平静无常的地面开始土松石解。无数双血腥糜烂的手臂从地下趴出。 眨眼的功夫,在他们身后便多出了近百个衣物不全,面目腐烂的鬼尸。 司徒澈打趣的拍拍阿满的肩背,叹道:“阿满,你快转过身来看看,好壮观咧!” 阿满一口回绝,“不看不看,司徒大哥,你快些把他们赶走!” “他们没有人性,是赶不走的,我们还是快走吧!” 阿影、阿满、司徒澈只往百幽窟没走出几步,身前的地面也起了异状,就连脚下都有蛰伏已久的鬼尸破土而出。 阿影、司徒澈只将阿满夹在其中,击退靠近的鬼尸。这群鬼尸虽不怎么厉害,却数量奇多。已将三人重重包围,水泄不通。 百幽窟内 幽暗的烛火发出阴森的光芒,洞顶不时滴下墨色的水珠,处处充满着诡异的气氛。一黑袍盘坐于堂上石座上,五心朝天,周身缓慢流散黑气。 片刻后,冰傀、域火尾随姬无痕进入洞内。 姬无痕见黑袍入定,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枯苍的声音响起:“我让你调查的事情进展如何?” “昨日又有一个微末小派被满门屠杀。” 万邪鬼祖有些不耐烦的道:“我是问你那姑娘的下落,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向来只是出手的时候才露面,弟子……弟子还未掌握她的动向……” 万邪鬼祖一把掀开将整个身体包裹严实的黑袍,露出真正面目。全然没有那种能够统御千万尸兵,执掌魔宗巨派的气质。 也绝不会有人相信那神秘黑袍下的竟只是瘦小佝偻的身子、满布的褶皱、尽白的须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寿老人。 也许只有在这百幽窟内,只有在处沉暗的洞穴内,他才会卸下一切,安然的放空自己,享受所剩无几的生命。 他的枯手上开始把玩起一颗青色的石珠。“可是这姑娘都出手好几次了!” 姬无痕只听这一句,心惊胆战,连忙跪倒在地,“是弟子办事不力,请师父责罚!”冰傀、域火一同落跪。 万邪鬼祖一摆手,示意三人起身,“我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起来吧。” 姬无痕自五岁拜入万邪鬼祖座下。在他的记忆里,师父极少真正罚过自己。由于膝下无子的缘故吧,反而对他宠爱有加。 他似乎看出万邪鬼祖的身体还未从当日与阿影斗法时所受的伤势中恢复过来。便靠上前去,屈膝在他的身前。 姬无痕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他的枯手上,那么一瞬,好似时光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他的手比起小时候更像结疤的树根,完全失去了水分。 姬无痕这一动作令万邪鬼祖颇感意外,意外之余,也露出久违的笑意。 “师父,您的身体……”姬无痕忧心道。 “以前无论伤势大小,都可借助这百魄轮回珠快速恢复过来,只是这一次……”万邪鬼祖继续把玩手中的青苍石珠,“自从上次与那姑娘交手之际百魄轮回珠大放异彩之后,这珠子的力量便开始逐渐内敛,不欲为我所用,这几日更是一点也不外放,与个普通古玩别无两样。” “徒儿,你曾说在往生寺听到关于这姑娘的身世。她是风铃谷内修炼至长生不死秘术之人,这百魄轮回珠是她之物,一点都不假!如今她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又怎会再被我所用呢!” 姬无痕有些不甘心道:“可是这神珠都在我们鬼教手上三百年了,难道我们就不能成为它的新主人?” 万邪鬼祖道:“我想再过不了几日,她便会寻到鬼教取回此物。所以这几日我才命你调查她的动向” 姬无痕激动道:“师父,就算她真的来了,我们也绝不能将神珠交给她!” “给她又有何妨。鬼教千年基业,就算没有百魄轮回珠,依然是魔宗一等一的大派。” 白幽窟外,司徒澈,阿影竭力击退蜂涌而上的尸鬼,却是不能将尸鬼杀的干净。 这些烂肉附蛆的尸鬼由于种类繁杂,良莠不齐,并未被万邪鬼祖列入鬼士阴兵的编制。此刻嗅到活人的气息,变的癫狂无比,比起真正的鬼士也不无两样。 司徒澈急声道:“阿影、阿满,我们在这里跟这群恶鬼纠缠没有益处,还是赶快进百幽窟吧!” 他再发一道狠招将四五只涌来的尸鬼拦腰斩断,挽起阿满蹬地跃起,“阿影,快些跟上!” 窟内,万邪鬼祖手间原本黯淡无光的石珠突然开始耀起青芒。他将百魄轮回珠攥捏收起,缓缓站起身来,对姬无痕道:“难怪你发现不了她的踪迹,其实她已经进入百幽窟了。” 姬无痕与下站的冰傀、域火皆是面色突变,“师父莫慌,徒儿这就去调遣兵将,绝不让她上来!” 万邪鬼祖连忙摆手,示意姬无痕,“哎,不必了。我们在这里静等她的到来便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点兵点将 百幽窟内秽气冲天,快要燃尽的灯烛发出微弱的暗光,营造出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 窟内空间还算宽敞,阿影一行三人沿着唯一一条通往窟外的甬道行了片刻,出现一条石阶坡道。石阶两边筑起雕刻精美的石墩围栏。而在石墩顶端更有数十颗头颅枯骨连成一排。每颗头骨中散发出淡淡的青芒,更为这条石阶坡道增添阴森神秘的感觉。 阿满缩手缩脚紧紧依偎在阿影怀中,颤颤道:“姐姐,司徒大哥,我们真的还要过去吗?” 司徒澈默不做声,只静静看着阿影,等待她的抉择。 阿影淡淡道:“阿满,司徒,我们,走吧。”说着,便牵起阿满的手自顾往散出青光的石阶坡道而去。 过了坡道,三人进入一个偌大的山洞内。 “姐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阿满的声音如苍蝇一般细小,面色恐怖至极。他生怕打扰到洞内其他人! 此刻,除了刚刚进入的三人,在洞内两侧竟整整齐齐分列站着近千名身披盔甲手执枪戟的士兵! 这千名士兵站姿端正,面呈紫青的颜色,纷纷闭目,好似沉睡过去一般不发出任何动静。 司徒澈声音压的极低,“我们快走,这些东西是万邪老鬼精炼过得阴兵,可不比外头那群尸鬼!” 三人尽量放轻脚步,不敢大口喘息,只快速往对面的洞口处疾行! 忽然,从三人身后传来异响! 猛地停住脚步的三人脊背发凉,冷汗湿襟。他们僵硬的回过头来,却见身后同来时一样寂静,两侧的灰甲士兵如石像般静默站立,没有丝毫异状。 三人稍稍放松心情。 再次回过身的司徒澈被惊的失声。 “啊!” 一名面色发青,唇色朱红的灰甲阴兵站立在自己身前,默不作声!这名阴兵面目僵硬,双目无神,完全没了生命的气息,却能无端出现在司徒澈身前,怎叫他不怕? 司徒澈、阿影、阿满皆是快速后退半步,警惕这名凭空出现的阴兵。 也不知方才司徒澈的一声惊叫是否惊动了洞内其他阴兵,还是这名突然出现的阴兵能够遣动其他阴兵。 只片刻,三人具感觉瞬间多了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围。端是那近千名阴兵纷纷睁开双目,看向洞内来客! 只见断了三人去路的阴兵生硬岔开步子,将手中落了灰尘的长枪指向三人。 其他阴兵像是得到命令,纷纷举起手中兵器,踏出僵硬的步子向三人围了上来。 整个洞内响起了近千名阴兵整齐步伐。 “看来我们麻烦大了!”司徒澈一副苦不可耐的神色,也摆出攻势。 为首的阴兵龇牙发出一声“嗤~”的叫声,其他阴兵纷纷露出狰面,发出“嗤嗤”的声音回应后,瞬间变成狂躁凶戾的恶兽,向三人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无数枪戟如雨滴密密麻麻刺了过来,端叫三人躲闪不及。司徒澈卷起一道气脉狂澜,重重击打在涌上来的阴兵身上,竟不能丝毫撼动他们前进的步伐! 他深知这些阴兵不比外头那些鬼尸,却不知这近千名兵甲傀儡全部是用活人炼祭,且身前都是在江湖上留过名声。比起鬼教另一种傀儡——鬼士,都不知要凶悍多少倍! 阿影、司徒澈的攻击都不能伤其皮毛,且他们手中枪戟刺的又快又狠,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捅出几十个窟窿。 “阿影、阿满,我们赶紧想办法冲到对面去,这比外头那群恶鬼厉害的多!” 阿影明白了司徒澈的意思,堪堪避过疾刺过来的一把长戟,顺势钳住长戟。也不见她如何发力,只月眉微微一蹙,“呵”了一声,竟将长戟连同一名阴兵举起在半空抡出半圈,砸开一条通往对面的道路。 “快走。”阿影来不及多想,挽起阿满,趁着阴兵包围圈还未再次收拢,冲了过去。 司徒澈虽吃惊于阿影的天生神力,此刻却容不得他过多感慨,也是随着阿影身后快速跳出了包围圈。 三人狂奔不敢停步,在他们身后涌上来无数嗜血狂兽般的阴兵。 出了这处阴兵洞穴,身后的“兽人”依旧群追不舍,似乎吃不到这三人的肉,喝不到他们的血绝不会善罢甘休! 在身后似人似兽的千名阴兵追击下,三人一路狂奔到一处断崖边! 他们也未料到竟在这百幽窟内还会出现如此险恶的深渊暗谷。令他们稍稍放心的是在渊谷的上空还架设着一道索桥。 三人不敢犹豫,快速踏桥而过。 通过索桥的司徒澈见身后追兵也纷纷上桥追来,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阿影,阿满,给你们看一个十分壮观的场面!” 他手间暗自运起一团湛蓝气光,见越来越多的阴兵踏上索桥,重声呵斥,朝着索桥击去。 瞬间,索桥如腾空的龙蛇在空谷中游荡坠落,无数阴兵似蝼蚁在空谷中下坠,消失在看不见的黑暗中! 隔空而望的阴兵见三人安全抵达对面,个个暴怒狂嘶,面目狰狞,向三人龇牙示威。 这百幽窟内果然是奇妙无比,离开了空谷深渊的三人还未走出几步,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七八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暗道。这可令来访的三人头痛不已,不知该走那一条路。 想来这七八条暗道每一条都会有不一样的遭遇,且凶险未知。 “我本来就有选择困难症,这下倒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岔路,我们到底该走那一条呢?”司徒澈抚着脑门,无奈说道。 阿满满不在乎的说道:“到了这种地步,能不能找到那个鬼教教主,就看老天怎么安排吧,我们随便走一条就行了呗。姐姐你说呢?” 司徒澈也看着阿影,等她说话。 “听满的,阿满,你选。”阿影面无表情说道。 阿满颇感惊讶,他也未想到姐姐会这么草率让自己选,既然姐姐这么信任自己。那自己可得使出看家本事,选出那条能够找到万邪鬼祖的暗道! 阿满来到几条暗道最中心的岔口,左右扫了一眼,回身再问:“姐姐,司徒大哥,那我可就要选了?” 见司徒澈不耐烦的摆首催促,阿满一顿作势,对着几处暗道:“点兵点将,大兵小将,小兵大将,点到那个,我就选那个!” 阿满满意的对着手指的那处暗道:“姐姐,司徒大哥,咱们走这条吧!” 对于阿满选出的这条暗道,司徒澈反正无话可说,阿影也没有要重新选的意思。 三人只得朝着这条被阿满称为天意的暗道走进去。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阿满抬手搓搓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怪味儿?” 阿影道:“有。” 司徒澈翻起白眼儿思索着品嗅片刻,道:“这味道……有点像茉莉的花香,又带着一股微微的苦涩……” 阿满大惊:“这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司徒澈脑中昏涨,觉得身子开始绵绵无力,费力道:“这就是毒药……” 就连阿影也在这怪味中开始泛起了迷糊。 …… 等到阿满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巨大的沉暗洞内。最先进入他视线的是一尊足足有三人多高的紫青色鼎炉。在这鼎炉两旁又接连摆放着五尊一人多高的鼎炉。 阿满意识猛地清醒,因为在那尊最高的紫青鼎炉前还盘坐着一个披肩散发的黑影! 阿满想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绳索控缚住全身,动弹不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给我当徒弟 阿满冲着那散发披肩的黑影吼道:“喂,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把姐姐还有司徒大哥怎么样了?” 鼎炉前的黑袍人听阿满如此吼喊,站起身回过头来。 阿满心觉这人生的颇为丑陋,不过丑陋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黑墨在脸上画出几道纹路来。被黑纹盖住丑面,又变的不伦不类,散披的头发像是有个十年半载没有梳洗,都粘在了一块,叫人看了极不舒服。 “娃子,你终于是醒过来了!”这黑袍披发老人摇摆着小跑朝阿满过来,语气中更现的激动,兴奋。 “你别过来了,站住!”阿满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上,缩成一团,朝着黑袍老头吼叫。 这披发黑衣老头果然听了阿满的话,不再过来,道:“娃子,你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哪儿,你又是谁,还有我姐姐跟司徒大哥在那?” 黑纹满面的老头眼睛一眯,嘿嘿一笑,“这里是百幽窟的炼兵之地,我是炼兵巫王,也就是你的师父!” 阿满立刻打断这老头,“谁是你的徒弟呀!你可别乱说!” 炼兵巫王试探性的向前挪了两步,解释道:“通往这炼兵秘洞的路是你选的吧?” 阿满想起方才是自己大兵小将选出了一条暗道,自己还骄傲的称之为天意。岂料老天爷这么捉弄人,派了一个疯癫胡话的糟老头儿拦住了去路! 阿满也不说假话,点头道:“是我选的,怎么样?” 炼兵巫王再挪移两步,拍手惊叫:“那这就是天意啦。你是我的徒儿,我是你的师父,这分明就是上天安排好的!” 阿满一脸苦相,语塞无话,心中念道:“老天爷这个天意也太开玩笑了吧!” “无稽之谈!就算是我选的暗道才到了你这鬼地方,我阿满也绝不会给你当徒弟!”阿满气呼呼的抬声叫喊。 炼兵巫王开始变的慌乱无措,连忙道:“阿满娃子,你先别激动,听我给你说嘛。” “你的生命存在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不到二十岁,便会命归西天,这一切都是你的命数。可是老天爷开眼了。他见我一个老头子孤苦无依,一身炼鬼御尸大法没有衣钵传承,便安排你来这里与我相遇,奉我为师!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改变你的命数,平平安安活到七老八十,也可以继承我的炼鬼御尸大法,何乐而不为呢?” 听完,阿满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啐了一声,“呸,你这个糟老头子竟然咒我早死!就算我活不到二十岁也不给你当徒弟!” 炼兵巫王被阿满恶狠狠骂了一道,竟也没生阿满的气,只是十分想不通这小子能如此倔强,“你这娃子,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 阿满厉声道:“你究竟把我姐姐还有司徒大哥拐到哪儿去了!” “我只要你这娃子给我当徒弟,他们两个自然是被用来炼阴兵的。”他一指洞内最大的紫青鼎炉,“如今在我这炼兵炉内都快有小半个时辰了。他们实力都不错,炼成的阴兵绝对也会是将军级的兵甲。” 阿满心底咯噔一紧,他难以置信望着暗洞内那顶巨大的鼎炉,鼎炉底下还有青绿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发疯似的朝着鼎炉哭喊:“姐姐……司徒大哥……姐姐!” …… 迷迷糊糊中,司徒澈听到有人连着好几道不停呼喊他的名字。 “司徒,司徒,醒来……司徒,司徒……” 司徒澈费力睁开眼睛,果然是阿影在身旁不停地呼唤自己。他亦感受到脑中开始剧烈作痛,好似脑中有什么东西被不断的往外抽离,相伴着,全身的力气都莫名的开始消散。 司徒澈焦唇呓语,“阿影……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刻,司徒澈、阿影二人似处在一片邪恶无比的虚空天地,一眼望去除了地上蔓延成海的青焰冥火别无它物。这个天际也无云彩,尽现混沌。 二人自然不知,他们早已置身炼兵巫王的炼兵炉内,再过几个时辰便会失去一切,成为鬼教上千阴兵中的一员。 阿影再望了一眼这处神秘且充满邪秽的天地,回答司徒澈的问题,“我,不清楚。” “那,阿满,阿满在哪里?” 阿影道:“不清楚,醒来,只有你在。” 忽然,司徒澈虚脱的脸上变的狰狞无比,那种痛楚的折磨就像是脑髓再被什么吮吸! 听司徒澈一声声痛苦的嘶喊,不断翻滚,抽搐。阿影第一次变的不那么淡定。 她将司徒澈抱在怀里,见他不断挣扎,表情痛苦不堪。 “司徒,司徒……”除了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除了将他紧紧抱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那种痛楚彻底将司徒澈折磨到征服,使他变的麻木。 司徒澈强颜笑,道:“阿影……阿影,可能今天我就要葬送在这鬼地方了……不过……不过还有你陪着我,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阿影竟不自觉抬起白皙的纤手抚上他的面庞,与他对视,“司徒,不会死……司徒,不会死。” 这一刻,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而是一种灿烂,一种享受。 阿影自己也不能够明白,自己的心间到底在积攒着些什么,只是随着胸腔处这东西愈来愈多,她有了一种迫切想要倾泻所有的欲望。 她的清眸中泛起一丝涟漪。缓缓站直了身子,让那些积沉多时的东西瞬时涌出,并开始不由的抬声向着混沌暗沉的天,冥火遍野的地高喊:“司徒,不会死!司徒,不会死!” 那种储存在胸腔中她不明白的东西竟完全控制了她的行为,支配着她的肢体。 那道倩影终于纵跃向天空,向着那最沉暗的混沌中而去。 …… 鼎炉外,炼兵巫王见被束缚手脚的阿满连滚带爬的想要去到炼兵鼎炉处,心间不忍,抬声招呼进两名身裹黑袍,不露面目的侍卫。 “将这娃子先带下去,好生看管。” 见两名黑袍侍卫奉命后生硬的走到阿满处,将其架过头顶。 “且慢!” 炼兵巫王来到阿满身边,见他奋力挣扎,哭喊不断,抬起糙手拭了他脸上的泪水,重重叹了一息:“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除了炼尸炼阴兵,也没个人为我哭过……” 他又道:“娃子,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可我必须这样做。希望以后你不要因为此事记恨我。” 便是这时,整个地面都开始不断地抖动起来,灰土自洞顶纷纷扬扬洒下,竟有要坍塌的迹象。 炼兵巫王脸色骤变,吼道:“不好,快带这娃子先走!” 随即他的目光停在最大的紫青鼎炉上,脚下站立不稳,神色再变,冷汗涔涔而出。 还未等两名黑袍侍卫带阿满出洞,洞内传出一声空前轰声! 一阵气浪劲风霎时涌来,炼兵巫王连同两名黑袍侍卫皆被掀的飞起。冥火四散飞落在整个洞内,将原本阴暗的洞穴映的青光四起。 等到这惊天动地的阵势结束,幽幽冥火安静的绽放在昏暗中,只那洞内最大的炼兵之炉碎裂成无数碎片! 而在这碎片中端端站立着一道略显疲累的清影。 “姐姐!”阿满激声大呼。 炼兵巫王望向那人的目中惊惧非常,暗自叹道:“这世上竟有这般恐怖之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尸尊 阿影扶起虚弱无力的司徒澈,清声细道:“司徒,不会死。”随即将目光转到不远处伏地不起的炼兵巫王以及阿满身上。 司徒澈也早已看到阿满被人捆缚住,折磨的满脸泪痕,“阿影,我不碍事,快救阿满!” 炼兵巫王自认炼兵御尸之法冠绝天下,却不善与人单打独斗,况且面对这名能将炼兵炉摧毁的神秘女子,他知道一般的阴兵也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看着她缓步靠了过来,炼兵巫王并没有打算反抗,他只能在心底祈望,这实力莫测的女子能留自己一条性命! 阿影端端站立在炼兵巫王身前,良久后终于移开脚步往阿满处行去,解了他身上的绳索。 等到阿影挽着阿满再经过炼兵巫王身前时,阿影的脚步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阿满瞥见姐姐一手竟不知何时开始气光流散,她整个人都开始隐隐散出一股凛冽之气! 阿影正要抬手,阿满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神色激动,“姐姐,不要杀他!姐姐!” 阿影虽不明白阿满为何要为此人求情,不过既然阿满开口,她也就缓了一手。 见姐姐手中气光开始消失,阿满回过身来,扶起炼兵巫王,“对不起,我不能成为你的徒弟……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被姐姐杀死。” 炼兵巫王虽通尸鬼之术,自身的体质却与普通的老人并无两样。本就枯朽的身子骨方才被气浪冲击,这会竟有骨头碎裂的痛楚。 他面上微微流露出苦意,语重心长道:“娃子,你心性纯良,本该活个精彩一生。只恨老天不公,偏偏给了你这样的命数!”他又抑声自怨,“也怪老头子我没有收你为徒的那个福份吧!” 阿满不知为何会一瞬变的豁达,他不知这老头所说自己的命数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也不在意。 阿满告诉他,“无论阿满的命数如何,我都会随在姐姐身边,哪怕一天也好。因为姐姐是阿满的一切,这也是阿满存在的意义……” 炼兵巫王只是微点头作为对阿满的回应,也许这一刻他才明白,老天为何会这样安排。 司徒澈缓步走过来,先向炼兵巫王行了一礼:“前辈既然久居百幽窟,自然应该清楚如何才能见到万邪鬼祖,还望指明道路!” 阿满也立刻附声道:“还望前辈告知万邪鬼祖身在何处!” 炼兵巫王多望了阿满一眼,叹了一息,说道:“出了这炼兵之地,沿着左边暗道直行,到了断崖处,对岸有三个洞口,入左边第一个洞口便是鬼祖住处。” 又道“断崖处有两名尸尊把守。不过,对于这位姑娘,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三人别过炼兵巫王,依照他的指引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果然来到了一处断崖。 这处断崖空谷黑暗,足以百丈之宽,当有飞鸟不过之势。渊内无尽的黑暗中更透露出丝丝邪气,竟给人一种能够吞噬万物之感。 可炼兵巫王所言把守此地的尸尊,三人始终没有看到。阿影到还好,司徒澈与阿满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被尸尊从不知名的暗处突袭而出! 阿满不解道:“司徒大哥,那老头说的把守此处的尸尊我们始终没有见到,该不会是他故弄玄虚,吓唬咱们的吧!” 司徒澈直摇头,“应该不会。首先他没有必要骗咱们,其次鬼教的尸尊我也略有耳闻。这是鬼教最为高深的炼尸术之一炼就的产物。只不过他们要炼化的并非人尸,而是世间罕有的凶兽类尸骨。” 阿满被骇的猛缩脖子,惊叹道:“什么!兽类尸骨炼化的怪物!那岂不是比阴兵还要厉害几十倍?” “我地个乖乖,看来鬼教这些人真是专门把时间用到了研究尸体上面了,连兽类的尸体都不放过!” 阿满有些后怕道:“幸亏我没有答应给那老头儿当徒弟,不然要我天天解刨些阿猫阿狗,狮子老虎,不得一天吐个八百回!” 司徒澈听完噗嗤一笑,“哎呀!我说阿满,你怎么那么见识短浅!我说的兽类并非什么狮子老虎。只有像饕餮、黑邪子甚至玄火神鸟这类珍兽的尸体才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阿满嗔了司徒澈一眼,便不理睬,“姐姐,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 阿影再垂望向身下无尽的黑暗,这次也拿不定主意,转身对视司徒澈,交给他决定。 “你们先在这里守着,等我过去你们再跟来。”司徒澈说道。 见阿影默默点头,司徒澈走出几步,却听身后阿满调侃道:“司徒大哥,你可一定要当心点儿,千万别被底下突然蹿上来个什么怪兽给一口吃了!” 司徒澈也没好气的冲着阿满做个鬼脸,便腾飞向对面的洞口而去。 司徒澈虽表现的淡然自若,心底却是警惕万分,做好了随时避闪的准备。 等到他御空行至一半的路程时,果然开始发生异状!在他身下探不到底的黑暗中,一股强劲的邪气猛扑上来,像要将他整个身子拽入深渊。 “嗤~嗤~” 深渊中猛然传出恶鬼的沉吟声! 下一刻,两道如山的黑影从身下的漆黑中疾飞而上,若非司徒澈早有准备,以迅捷的身法翻腾撤回,恐以被这硕大无比的黑影吞食! 司徒澈、阿满、阿影连连退步,整个地面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待灰尘散尽,阿满目瞪口呆望着身前的怪物,颤颤道:“看来真被我给说中了,这两只从底下蹿上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司徒大哥?” 司徒澈重重凝视挡住去路的两头怪物,均有山丘般高大的躯体。一者从外形上看应是一只巨猿。不过这巨猿整个身躯开始腐烂变质,更是附满了鼠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另一者竟有人类的外形,不过这世上当真有人能生长到这般高大?见它整个脑袋都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中还持着一柄与身躯同样大小的钝斧,司徒澈一时也难以认出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这两只长眠于黑暗深渊内的尸尊显然是被方才司徒澈惊扰到了,这会儿只冲着三人不断发出“嗤嗤”的声音,敌意满满。 也只有像阿影这种缺乏表情的人才能够静静站立在两具尸尊面前,对面它们的示威,淡然不惊。 几番作势过后,身形巨大的尸猿终于有所动作。他脚下猛蹬朝着三人竟扑了上来! 司徒澈下意识动作携起阿满正要腾退避闪,惊望着不退反进的阿影,她几乎与尸猿同时刻而起,相对而行。 在这相对沉暗的断崖处,身形如岳的尸猿对上几乎不够它塞牙的蓝衣女子,竟不能再前进半分。 却听阿影吼喝一声,猛然发力,生生将比她大出不知多少倍的腐肉怪物击退回原处。 尸猿似被惹恼一般奋力捶胸,再发出“嗤嗤”的怒声,与手持巨斧,纱布裹住脑袋的尸尊齐奔而来! 阿满冲着还在半空悬停的阿影吼道:“姐姐,小心啊!” 两具尸尊还未靠近阿影,从那清瘦的蓝裙处猛然飞出一条银白巨龙,张牙舞爪,呼啸着空气,驱退着黑暗直向尸尊袭去! 银龙之像看似气势汹汹,岂料持斧的尸尊目空无物。待到再近些,霍然抬起拥有开天之势的钝斧朝着龙首怒劈而下,瞬时叫银龙之像消匿无影。 听得整个断崖处再传出轰隆巨响,石滚砾飞,鼠蛆满地,尸猿庞大的身躯坠地,竟将阿影轻易压在了身下。若是常人,不压成肉饼才怪! 不等尸猿再反应,自它身下的细微间隙中开始流散出无数道金丝,却是一道道神秘璀璨的梵文金言。 片刻后,在尸猿身下竟生出一股擎天之力,如同抛掷玩物一般将它山丘般的身子掷了出去! 持斧的尸尊踏着地动山摇的步子朝着身附金色梵文的阿影而来…… “嘿嘿,猴子,斧头怪,你们怎么可能打的过人家,快快退下放他们过来。” 阿影、阿满、司徒澈同时循声望去,在谷渊对面的洞口处,竟是憨笑不止的域火! 两具尸尊当真听话,只域火一句话便歇了攻势,也不犹豫,扭头朝着黑暗深渊中一跃而下,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双手奉上 阿影三人尾随域火入了暗洞。一路行来,三人皆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彻底相信这名万邪鬼祖身边的得力干将,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万邪鬼祖。但域火领三人进入的确是左侧第一个洞口,与炼兵巫王所说一致。 域火嘿嘿笑道:“我知道你们还心存担心,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这次的确是教主有请。” 司徒澈冷声回道:“确实猜不出你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总不至于你们教主要乖乖归还阿影的东西吧?” 域火转望向司徒澈再露妖邪笑意:“这可说不定哟!” 阿满也不敢相信,“上次还是你们鬼教主将姐姐打的半死,他会这么好心?” 又片刻的功夫,三人随域火终于来到了一间偌大的石洞内,便是万邪鬼祖久居之所。 此刻万邪鬼祖再披上宽阔的黑袍,掩住瘦小的身躯及面目。除去盘坐于石榻上的万邪鬼祖,姬无痕与冰傀也在石洞内“恭候”三人的到来。 “嘿嘿,教主,他们来了。”域火只禀了一声,便回到姬无痕、冰傀身旁。 万邪鬼祖猛站起身来,整个黑袍内溢出邪气,“姑娘,别来无恙。”简单的问候,苍枯的声音从黑袍中传出。 阿影只走出一步,冷声道:“我的,东西。” “姑娘,上次混沌深渊内一战,不知你身子可恢复如初啊?” 阿影复道一声:“我的,东西。” “那百魄轮回珠本就是姑娘之物,只不过三百年前被我鬼教先辈夺了取,如今它的主人前来讨要,我物归原主就便是了。” 司徒澈口气中多有不信之意,也有几分警惕:“老鬼,你会这么好心?” 万邪鬼祖抬声高笑一阵,手中探出一颗耀着苍青光泽的弹丸珠子,道:“自上次极北之地与姑娘斗法后,这珠子便敛起神光,不为我所用,只今日姑娘进入百幽窟后,它似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再耀起青光。” 阿影终于得见百魄轮回珠的真面目,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们如同故人一般相互感知、交流,企图寻回那种熟悉的感觉。 阿影忽然伸出手,清声道:“给我。” 万邪鬼祖默默对望阿影,片刻后,发出短暂的笑声,将珠子伸出去,道:“想要,过来取便是。” 洞内一度陷入紧张的气氛。但最紧张的不是阿影,也非万邪鬼祖,而是司徒澈、阿满、姬无痕等人。 见阿影若有所动,司徒澈一把扯住阿影,神色紧张,“阿影,千万不要过去,这是老鬼的计谋!” 阿满嗔了万邪鬼祖的黑袍一眼,立即附声道:“是啊,姐姐。他一定是在耍花招,千万别信他!” “那是,我的东西。我去拿。”阿影简单明了的告诉司徒澈,阿满自己的想法,表示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司徒澈手间的力度松了许多,只是不放心的沉声叮嘱一句,“那你一定小心……” 洞内几人目光紧紧落在缓步走向万邪鬼祖,靠近百魄轮回珠的阿影身上,不再说话。 随着阿影与那百魄轮回珠的距离越来越近,万邪鬼祖手间的光泽愈加艳烈,都最后更有一股仿佛沉睡了数百年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苏醒过来。而百魄轮回珠的青光也在瞬间冲斥开来,如同狂涌的潮水,淹没了这一方天地! 阿满、司徒澈、姬无痕乃至二鬼都被突然暴涨的青光刺痛双眼,他们只能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还在一步步往青光中而去,到最后彻底被淹没其中。 在众人视线都无法企及的光泽内,阿影即将接过万邪鬼祖手中的百魄轮回珠,那枯朽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细道:“姑娘,我这就把它给你。” 阿影确实从万邪鬼祖处取到了百魄轮回珠,三百年后失而复得的神物。 还未等阿影反应过来,万邪鬼祖竟疾手一把将她的纤腕拽住。阿影整个身子都向着万邪鬼祖靠了过去。 万邪鬼祖仅在短短分毫间勒住阿影的脖颈,随后又结结实实朝着阿影背脊处猛袭一掌!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耀目的青光中进行的,除去阿影,万邪鬼祖,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司徒澈,阿满只见阿影似被一股力道送出了青光,立时向着阿影奔走过去。 片刻的功夫,百魄轮回珠的光芒开始消散,最后归于平静。 司徒澈冲着万邪鬼祖怒道:“老鬼,你究竟对阿影做了什么?” 万邪鬼祖口气透露着些无辜,“我只是将那珠子物归原主罢了,仅此而已。” “姐姐,你这么样了?”阿满心切问道。 阿影被万邪鬼祖突袭了一掌,那一掌力道不轻,却没有任何动用任何内力气脉,除了脊背处酥麻的阵痛外,并无其他不适。当即回道:“阿满,我没事。” 阿满再看看黑袍裹身的万邪鬼祖,一顿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司徒澈重禀拳,“老鬼,既然已经归还了阿影之物,我等便不打扰,告辞!” 司徒澈挽起阿影往外而去,片刻也不停留。 阿影临别之时却意外的转过头冷望了一眼。 三人前脚刚走,姬无痕便忍不住抱拳重声道:“师父,徒儿不明白您的意思,为何要这样做?” 冰傀也似有话要说:“教主……” 万邪鬼祖声音中透露着苍桑,“我拥有的只是一条泥鳅,当我将它丢进水里啊,我就能拥有一条鱼儿……” …… 阿影、阿满、司徒澈三人匆匆离了百幽窟,御空穿过几片林子才决意歇下脚来。 “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姐姐想要的东西,而且那个万邪鬼祖也不是很坏嘛!”刚落地的阿满如释重负,轻松说道。 司徒澈道:“阿满你可别被他给骗了,万邪老鬼其实一肚子坏水,只是这次一反常态罢了!” “我知道了,那他一定是知道姐姐的厉害,怕姐姐发起火来,将他的窟窿夷为平地!” 司徒澈再不与阿满废话,来到阿影身边,“阿影,这百魄轮回珠……” 阿影盘坐下来,开始瞑闭双眼,五心朝天。已经悬浮她身前的百魄轮回珠开始起了变化。 而这珠子散出的青光也开始再浓郁起来。青色的光丝缓缓簇拥到阿影周身,却有更多的光丝开始往阿影眉心处而去! 随着更多的青丝涌进阿影体内,百魄轮回珠最后凭空消于无形。但阿影却觉脑中突然涌入了许多东西,叫她胸闷气短,满头汗水。 她的脑中快速闪过许多画面,而反复出现最多的是在暗夜里遍地的血海尸骨,和几名看不清面目的持刀歹毒尽情屠宰的画面! 阿影也是被这突然涌入的东西折磨了一番,猛然惊醒过来,汗水湿襟。 司徒澈见她发生异状,脸色惨白,关切问道:“阿影,阿影你没事吧!” 阿影摇摇头,强自站起身来,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阿满,司徒大哥,既然鬼教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接下来我要去查出一直陷害我的人,只是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司徒澈双手搭在阿影的香肩,露出浅笑,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已春心荡漾。只是阿影反倒被司徒澈这一举动搞得有点不适应。 “看你满头大汗的,还说没事。咱们刚从鬼窟窿里出来,等明天歇息一日,我和阿满再陪你去找陷害你的人。”司徒澈的浅笑本能带给人如沐春风般的享受,可他却始终没能融化面前一座冰山,尽管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想要给某人的空缺记忆中填补进一段美好的回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魂魔入体 夜里,司徒澈睡的正香,浑不觉一道人影悄然凑到了他的身前,正是阿影! 此时,阿影犹被什么力量控制,不断以纤手作爪像司徒澈袭去,可是她又在最后关头撤回,如此反复几次。她的面色自然是平静自若,但眼中却争斗不断,似是神识与肢体的较量。 阿影自然是不愿伤害司徒澈,不断用左手扯住右手,与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争斗不休! 不知是阿影的动作过大还是司徒澈对危险的感知实在过于敏感,他猛睁开眼,惊惑询问:“阿影,你……你究竟怎么了?” 司徒澈一时也看不出阿影究竟得了什么怪病,但他知道阿影在竭力制止她的右手不伤害自己。 他快速腾挪出阿影的攻击范围。此时,阿满也从睡梦中醒来,见姐姐似被两个人操纵着,紧张叫道:“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阿影双眉依旧紧锁,吃力道:“司徒,你快,快带阿满离开,我不能伤害你们!” 司徒澈紧张万分,他却知道,这个时候才是阿影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也决心不会按照阿影嘱咐的去做,“阿影,你说什么傻话,我和阿满怎么可能离开!” 阿满道:“姐姐,你好像被什么脏东西控制了,我们不会离开,而且你一定要战胜它!” “快走!在我体内的东西太过蛮横了,我可能……就要被它彻底控制了。快走,我不能伤害你们!”阿影吃力道。 阿满虽看不出阿影有任何神色的变化,但他知道此刻的姐姐一定被痛苦的折磨着。泪水已在他的眼眶打转,“姐姐,我们不能离开,求你别赶我们走,呜呜~” 阿影整个身躯都在搐动,她猛然侧首望着阿满,眼中似也有了些什么,却快速被掩盖。 她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密林中狂奔而去! 也许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放开手脚与体内那股凶邪异常的神秘力量抗争,即便最后不敌,被这神秘力量彻底征服,也不会伤害到自己最不愿伤害的人。 见阿影瞬时蹿入林中,身影即将消失在沉暗中,司徒澈神色更加难看,“阿满,我们快追过去,绝对不能丢下阿影不管!” 那发狂的身影不停的奔跑,在夜里,凄冷的月光下! 不知道是否她的身子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不时发出沉吟的声音,可她的速度非但没有丝毫减缓,反而越来越快,犹如夜里的一阵风行过! 司徒澈、阿满自然是跑不过全速的阿影,轻而易举就被甩在八百里开外。 此刻跟丢了阿影的二人一个比一个急躁。阿满近乎要哭出来的急道:“司徒大哥,司徒大哥,姐姐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司徒澈虽心底急躁惊恐,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阿满,你别着急,我们,我们再往前走,说不定阿影已经停下来了!” 夜一如既往的寂寞,寒冷的风透过衣物吹进皮肉里,可他们却感受不到任何寒意。 在阿影消失的方向快步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心灰意冷的二人近乎放弃的时候,在一棵巨槐后隐隐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细微到近乎可以忽略,却叫二人心间一度紧张到激动! 司徒澈、阿满具是变了脸色,却不敢再轻易发出任何声响。二人相互使了眼色,如同狩猎人一般,蹑手蹑脚往那棵巨槐靠去。 终于,司徒澈、阿满在槐树后看到了一个蜷缩作一团的身子! 那么一瞬,心如同被刀割一般。 她从来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仇爱怨,但不能说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想要自己承担下一切,这只属于她的痛苦。 “姐姐!”正欲冲上去的阿满被司徒澈一把扯住。 他冷声中带着万般心痛,“别过去!” 蜷缩作一团将头深埋进怀臂中的阿影被阿满惊到,缓缓抬起头望着二人。 这一幕再令阿满、司徒澈身心大震,难以置信。阿影毫无血丝的面上已被浓郁黑气覆盖,她的似水清眸早已不复存在,逸散红光的曈眸尽显浑浊。 这一切的一切都向二人表明,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人极可能不再是阿影。她更像是死神,还未靠近的司徒澈、阿满都能感受她身上多出那股世间罕有的邪煞气息,如同能把人拽下无尽的黑渊! “我不是喊你们不要过来吗,为什么不听,你们为什么不听?” 就连她的声音都像被什么感染过,除了音质的浑浊,口气中带着一股凶邪暴戾之意。 司徒澈这一刻才顿悟,激道:“阿影,我知道了,是万邪鬼祖,一定万邪鬼祖搞得对不对!阿影,你快点清醒过来,快点清醒过来,这不是原来的你!” 阿满早已泪流满面,但见阿影早已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凶邪无比,不敢再靠过去,泣道:“姐姐,你不要这样……姐姐,我是阿满呀,你快点清醒过来!” 司徒澈、阿满还未察觉到此时的阿影早已将他二人当做了敌人! 阿影突然激跃而起,向着二人拳脚而来,令他们惊慌失色。 她只行至一半,身子再起异状。好似内心深处不甘被征服摆布,再同体内的凶邪之气缠斗,争夺这具躯体的拥有权。 “阿满、司徒……快走,我怕快要被这凶气侵占了,我不能伤害你们,快走……”阿影痛苦的吃力说道,如同从内心深处发出。 她每一分每一刻都沉陷在痛苦当中,可她绝不敢轻易放弃,她还要守护好一个人等他长大,她还要去寻找陷害自己的凶手,她还想做好多好多事情。 可这一次遇到的敌人实非一般,尽管她已经殚精竭力,却没有丝毫胜算。 那股神秘的凶邪力量再度占据上风,凶戾恣睢的声音再起,仿佛在同这具身躯的内心深处对语:“放弃吧,让我彻底拥有这具身躯,再度成为世间的魂魔!” 阿满的声音早已撕裂到沙哑,视线模糊到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不由的摇头,“姐姐……不要……不要……” 阿影再用那种似人似兽的声音沉道:“好,既然你不愿这两名卑微的凡人看到即将到来那一幕,那我们便走!” 语落,她的身子一纵冲天,眨眼间消失在沉暗的夜空中,不留任何痕迹。 阿满早已绝望到身心具颤,冰寒的夜里,寂谧的林中,传出少年一声声的嘶吼。 ……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腹白,黑夜还未彻底离去。 “恭喜你了,魂魔!” 身裹黑袍的万邪鬼祖听到身后突落的脚步声,悠哉道。 落于万邪鬼祖身后之人正是阿影,准确的说,她已不再是阿影,而是,魂魔!仅有阿影皮囊的魂魔! 那身水蓝的裙衫不知是否在墨水中浸染过,早已换了色泽,原本清纯娇好的面容也笼聚上一团黑烟,那双从不露喜忧的清眸变为赤红之瞳。 这魂魔不知来历如何,面对鬼教之主竟无丝毫恭维之意,道:“不知你是鬼教哪位高人?” “在下鬼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万邪鬼祖。” 魂魔不走心的拱了一手,“那我便谢过教主助我重生。” “你乃千年魂魔,鬼教始祖之一,论及岁数辈分,在下还要尊你一声大人,岂敢要大人谢我。” 万邪鬼祖再道:“不知魂魔大人觉得这副身躯如何?” “虽是个女子之身,皮肉细嫩,但我从她的记忆中得知,这竟是个不死之身!所以我才要谢过你一声。” (太监不太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巨变 万邪鬼祖低声轻笑,再道:“这女子原为隐世风铃谷中唯一一名依靠体脉修行,达到霸体境的神人,大人的魂魄乃千年前异常强大的魔魂,当今世上除去这副霸体之躯,恐怕再无第二尊与大人契合的躯体!” 魂魔发出狂荡不羁的笑声,“当年,我被断云阁几大高手合力围攻,封印千年,岂料今朝能再临人间!” 她猛然看向万邪鬼祖,赤瞳中流散出无尽红芒,“教主,你可知两千年前我鬼教何其强大!鬼尸阴兵遍布天下,尸尊魂兽随地而行,玄门魔宗中唯一能与鬼教匹敌的也只有断云阁!” 万邪鬼祖声音中有些畏意,“大人是何意?” “你为鬼教第三十一代教主,我自然会尊你为主,但我要再造鬼教当年辉煌!即日起,鬼教不再只占据一方,终年炼尸造兵,有何出息!” 万邪鬼祖感受到她话语间的无限激情,那种宏图天下的大志,是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原本残枯老朽的身子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他又极不淡定的道:“大人初获尊躯,熟不知当今世上,单魔宗天漠就高人繁多,自合并天荒后,势力更胜,及难对付,再说玄门,近百年来新起宗门如雨后春笋。大人之志恐怕……” 魂魔重哼一声,即刻打断万邪鬼祖的话语,“鬼教能沦落到这般地步,看来与你们这些后生教主有着莫大关系!你也不必多说,我这便去灭他几个门派,活动活动筋骨。” 万邪鬼祖驻望着魂魔离去的方向,片刻后,回身朝百幽窟行去。 …… 这几日,江湖上传闻,说那名妖女出手频次愈来愈多。据幸存下来的人讲,那妖女已换上一身黑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烟中,双目中喷涌着血光,当真是千年不出的魔头! 更有甚者说她曾在一夜间屠光地域相邻的三个魔宗小派及两个玄门小派。其中两个魔宗门派便是近日才与天漠缔结,说是缔结,实则投靠。 虽不知晓她为何要对江湖中人赶尽杀绝,但从她的癫狂行径来看,这妖女丝毫不把天漠、断云阁等玄魔巨派放在眼里! 有人猜测,她的下一步动作极可能是对付这些个屹立江湖千百年不倒,势望极高的门派! 近几日,江湖上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些奇怪的现象。说是奇怪,但就这一非常时期来看,一点也不奇怪了。 一个接一个的玄魔小派专寻人群热闹的地方,大张旗鼓的宣布自家教派从今日起彻底在江湖中除名,门派弟子也相续返乡。 整个气脉江湖一时间人人自危,断云阁、宗武门等门派也相继召回散落弟子,纷纷进入御敌状态。 魔宗这边,万邪鬼祖自然是无忧心之事,因为魂魔的降临本就是自己一手为之。那些表面上与天漠结盟寻求庇护的宗派竟在两三日间相续解除缔结关系,而后宣布从江湖中除名。只有几十年来一直追随北顾风左右,奉天漠为主的几个教派留了下来。 听闻昨夜七星帮遭了妖女毒手,司徒澈带着阿满马不停蹄赶了过去,看到满眼的血海,遍地尸骨,二人知道来迟了一步;落幕时分,有人看见尚善门被妖女拜访,司徒携阿满再去,又晚一步…… 这日晌午时分 接二连三扑空后的司徒澈与阿满拖着疲累的身子进城,入座进摊市上一家茶点铺子。刚点上吃食还未入口便听身后人声鼎沸,聚众奇多。 司徒澈锁眉探问铺子老板,“这些人好端端的聚拢此地,又在议论些什么?” 憨厚的铺子老板笑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客官有所不知,昨日落雁门门主亲自造访对面的迎客楼老板,预定下今日晌午要在楼台上宣事。” 他的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终于叹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道:“多半是要宣布今日以后落雁门也要解散吧!” 他又道:“近日江湖上出了个道法通神的杀人魔女,已经接连血洗了十几个气脉宗门。我想多半是落雁门门主顾及弟子性命,无奈之下才做出此番决定。落雁门是方圆有名的玄门宗派,平日里专为我等普通百姓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想不到在这场江湖巨变中也要树倒猢狲散了,哎,着实可惜啊!” 听铺子老板谈及“魔女”,司徒澈、阿满面色惊变。有所动作的阿满被司徒澈及时止住。 片刻后迎客楼下已聚众过百,人声嘈杂,议论不止。待到迎客楼楼台处缓缓走出一名身着青衣,年岁半百的端庄男子,底下议论之声更大。 相隔不远坐于铺子下的司徒澈、阿满也是停下手中动作,投目到迎客楼楼台处。 这名青衣男子掌压底下众人声势,待稍平静些道:“在下落雁门门主陈洪雁,近年来承蒙各位抬举,使得落雁门声名渐起。陈某再次表示感谢!” 见陈洪雁再深鞠一躬,底下有人抬声问道:“陈掌门,难不成你今日也要宣布解散落雁门吗?” 陈洪雁脸上露出苦笑,声音微沙哑,显然在做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江湖巨变,想必诸位也有耳染。魔女杀人不眨眼,我门下弟子皆是情义之徒,且不少还有妻儿老小,牵绊之人。所以陈某不敢拿他们的性命来赌!今日……便是落雁门灭门之时……” 他的悲痛没有经过任何掩饰,被众人收入眼底,却没有一人再劝阻于他。 司徒澈望着楼台上之人不自觉已经站起身来。阿满的心底莫名多了一份羞愧,他甚至开始问自己,为什么那个“魔女”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姐姐…… “今日过后,再无落雁门这一名号,落雁门的弟子会流入到你们当中。但落雁门的最后一条门规便是门下弟子无论身在何方,身处何境,都要秉持善人善事之理。” 短短片刻的功夫,那名落雁门门主脸上褶皱再增几道,似在这片语间一下子老了数十岁! 司徒澈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垂眼望向阿满,见他沉闷不开腔,意味深长的唤了一声,“阿满……”再将他揽在怀间。 在众人都未注意时,在街上走来一人。 那人脚步缓慢,似在信马由缰,却将目光停驻在迎客楼楼台处。一身墨色长裙,眉眼间似寒梅落雪,漠然且孤傲! 直到她终于开口,非人非兽的声音叫楼前聚众无不惊魂胆颤。“灭门不假,但落雁门子方才已去阴间善人善事了。” 所有人目光纷纷聚集过来,但见那墨色长裙上开始流散黑气,她的曈眸中尽显血光。 “是魔女,是杀人魔女,大家快跑!” 随着一人高呼声起,楼下聚集的普通之众纷纷失声惊叫,仓惶逃窜。片刻,楼下便空无一人。 而占据阿影身体的魂魔也没有要对付普通民众的意思,她身裹黑烟拂袖间已经来到落雁门门主身前,踏虚空而立。 陈洪雁面上再无血色,一字一字的问道:“你,你已经,到过,落雁门了?” 魂魔沉声道:“七十八人已归西。”她再扫视出现在陈洪雁身后同样面如灰土的两名长老,声音有些尖锐,“还差你们三位。” 陈洪雁喉间蠕动一下,不知再说些什么,沉下头去。 “姐姐,不要……不要……” 不知从何时起,阿满的双眼已经通红,他默默望着黑裙背影,不停地祈愿,不停地祈愿…… 第一百四十章 魂魔真容 悬浮在空的魂魔听到阿满的声音,面色更为凝重。她缓慢转身,俯视身下铺子里的司徒澈与阿满。 从阿影残存的记忆中,魂魔了解到那名十三岁不到的男孩是这躯体原本主人的弟弟,也是她的全部,她的所有。而站与男孩身旁俊楚的男子唤司徒澈,一个相识不久,对她同样重要的人。 魂魔的声音清冷至极且带着一股愤然,“看在这姑娘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但你们却几番追赶上来。再这般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 司徒澈早已知道此阿影非彼阿影,却始终不能相信,颤音道:“你真的不是阿影?” 魂魔早先便知道到这司徒澈对阿影有几分爱慕之意,但不知何故从未言明。而被他占据身体的阿影记忆最深处存放的东西与司徒并无干系,而是一个被她称作轩的男子。 魂魔降落着地,一步步向铺子行去。 楼台上落雁门门主极其两位长老这才敢稍稍喘息,已是脚骨发软,直打哆嗦。 可能他们到彻底断气那一刻都不愿相信自己的生命会这么轻易被人夺去。司徒澈、阿满睁圆了眼,目睹魂魔的手段。 他只在抬手间,三股黑气自掌心冲天而起,再坠落时,三道黑气中似包裹了利剑锋刃,轻易钻穿落雁门三人的天灵。 究竟是她太过强大,还是被她所杀之人太过渺弱,司徒澈有了答案。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江湖,那黑墨长裙站与血海中,跨过无数的尸骸走向她想要的黑暗。 但这一刻,她依旧从容来到自己面前。 她故作悄声的阐述着:“你可能甘愿为她出生入死,但你在记忆中的分量如何,你可知道?” 见面前的男子嘴角露出涩意,魂魔也不过多去关心这些事情,“你不是问我是不是阿影,那我便告诉,如今这尊身躯叫魂魔。两千年前鬼教始祖之一。” “你把,姐姐,怎么样了?”阿满畏声,看着她脸上腾起的黑气和黑气中的红光。 “我占据了她的肉身,她的记忆以及各种神通。她也永远不可能再苏醒过来,因为她已经败了。” 顿了一刻,魂魔挥袖转身,便欲离去。 只走出几步的魂魔听身后传来司徒澈略显激愤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里?” 魂魔停住脚步,她只微微侧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二人。这一眼神只是单单的冷漠,没有任何杀气。 但她却暗自动用体内真气,无数邪气窜上她的头顶,在她上空凝聚化形,显露出一道虚化的人影面孔。 分明是人影面孔却给人感觉是一张兽面。头顶两只硕大的犄角,两侧的腮帮生出巨大的裂痕,一双深邃巨目,眼袋下的一抹红纹深入鬓角。这便是魂魔的真正面目! 虚化出的魂魔真容同样重重凝视着司徒澈和阿满,半响后,魂魔冷道:“不怕死的尽管跟过来!” 她只留下这一句,再抬步朝远处走去,司徒澈炯目视着那身即将走远的墨黑长裙,猛抬步欲追上去,不料竟被阿满一把扯住袖子。 “司徒大哥!”阿满重重凝视司徒澈,无奈摇头,示意他不可跟去。 …… 出了城的魂魔并没有再去寻找其他门派,朝着百幽窟的方向御空而去。 百幽窟内 等候多时的万邪鬼祖稍惊讶道:“她,回来了!” 在场的姬无痕与冰傀、域火二鬼都没能听懂万邪鬼祖的意思,甚是困惑。 不时,洞外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更叫他们紧张,猜测不断。 他们万万没想到进洞之人正是他们最熟悉的客人,阿影!阿影身上多出凶邪,古老的气息他们自然也已察觉到。 她身上那股气却是姬无痕半生都未曾遇到过的,那股子凶邪是纯粹的凶邪,似乎有些陈旧,还能令人产生一种敬畏,尊崇之感。 魂魔只对着上座的万邪鬼祖道:“教主,我这两日走了一走,也算是探清当世玄门魔宗的势力情况。”她摇头冷笑一声,“你是否过于危言耸听?” 万邪鬼祖猛站起身来,黑袍中不见面容,反问道:“那你想如何?” 魂魔道:“断云阁或许还有他们老祖宗留下的一点儿东西,其他的门派我一概不放在眼里。” “那你是打算出手了?” 魂魔带几分嘲弄之意,道:“明日我便率鬼士阴兵前往天漠,顺便看看你们这些后生御尸炼兵术到底退了多少。” 姬无痕惊声质问:“什么,攻打天漠?不知前辈到底有几分把握。” 魂魔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幽青异瞳的姬无痕极其冰傀、域火二鬼身上。 “姬公子,将来教主可是要将这全部家当交到你的手里,如此猥琐保守,如何壮大鬼教。屯着千万鬼士、阴兵难道是用来观赏的吗?” 姬无痕也已断定出现在百幽窟的不是阿影,她说的这番话语与万邪鬼祖平日相授的背道而驰。但姬无痕觉得她所言没有一句错误,甚至开始在心间否定起万邪鬼祖的某些想法。 这也使他对于面前这名与阿影相似又并非阿影的神秘前辈身份更加好奇。姬无痕恭敬行礼,“敢问前辈是……” 魂魔回道:“我乃两千年前鬼教始祖之一,魂魔。如今与这副身体合二为一。” 魂魔的目光随即落到冰傀、域火身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这二鬼尸身算的上上品材料,但炼尸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只能勉强与当年将士媲美。” 魂魔拂袖转身,迈步而去,丢下一句:“待我日后得空,亲自精炼一番才配的上鬼教悍将。” 她走出几步又停顿回身,“教主,明日之事你可随行也可静候佳音。姬公子最好同我一道,毕竟将来我要辅佐的可是他呀!” 待魂魔走出没多久,姬无痕才回身对望向万邪鬼祖,似有些难以启齿,只吞吐唤了一声:“师父!” 他原以为自家师父会被魂魔这番话惹得羞怒,事实证明确是他多心了。 万邪鬼祖发出清淡的笑声:“我看的出来,魂魔大人是真心为我鬼教,也有心辅佐于你,只是仗着长我们两千岁,有些话语确实难以入耳,徒儿,明日且随他去吧!” 姬无痕抱拳领命。 …… 第二日,鬼教百幽窟内浩浩荡荡开出一支由三千鬼士一千阴兵组成的军队。四千兵甲枪戟如林,所到之处,煞气冲天,百兽避散。 “四千鬼士、阴兵一起出动,如此阵势,魂魔大人反而不取幽径小道,掩人耳目,是否不妥?”姬无痕恭声问道。 魂魔冷笑一声:“有何不妥,此一战我就是要整个江湖都知道天漠只是野雀鹄斑,只有鬼教才配魔宗第一门派!” 姬无痕再不语。 这支尸鬼军队不知行了多久,魂魔顿下脚步,目光直视前方,浑声道:“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姬无痕不明其意,却见冰傀、域火纷纷谨目视向甚为茂密的密令深处。 片刻后,果然在二鬼目光所视的方向有了异动。 司徒澈、阿满缓缓行了出来。 司徒澈尽管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动机,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道:“你们……要攻打天漠?” 第一百四十一章 覆手颠山河 空荡的幽谷,太阳的光永远只在落暮时分才会照射进这片土地,此时又值深冬时节,是已草木尽枯,十分萧条。 鬼教的大军方才抵达幽谷内。 四千鬼士、阴兵目不移睛,执兵枪飒然而立,自然是不知疲倦。 域火猛丢下肩头石棺,一顿灰土乱飞。他徒步来到一处岩隙间流淌出的甘泉汇聚而成的清水谭边。 深冬的泉水自然是冰寒刺骨! 域火只用厚掌将冷水不停捧起附与面上。只叫姬无痕看的一愣一楞,最后直打了个哆嗦。 阿满与司徒澈执意要随鬼教一并出征,即便是魂魔再显出恐怖真容也没能将二人劝退。魂魔本欲起杀心,姬无痕不知出自何缘故,为二人求情,魂魔才暂且留下二人性命,命鬼士将二人绑缚随行。 此刻被绑缚坐于岩石上的阿满盯着域火用冷水洗脸,突然抬声道:“喂,棺材鬼,我渴了要喝水。” 域火笑视了阿满一眼,便用宽厚的手中捧了一掌冷水,踏着地动山摇的步子来到阿满身前,嘿嘿一笑,“给!” 阿满伸长脖子探了一眼,再看域火附了黑纹的笑面,道:“哎呀,你的手脏死了,我又不喝了!” 域火嘿嘿一笑,一指身旁自己的黑棺,“不喝,把你丢进棺材里。再抓两条毒蛇放进去。” “快,我喝,我喝!”阿满问声色变。 便听咕咚咕咚的声音在域火掌中响起。最后,阿满就差把这巨大的手掌再舔一道了! 这一幕,不仅姬无痕、冰傀默默看着,就连魂魔也在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 魂魔突然抬声狠道:“我是看在这姑娘的份上才不对你二人迟迟不下手。但如今这世上只有魂魔,没有那个阿影。你二人如此强意跟随,待到有天我心情不好便会取了你们性命!再奉劝你们一句趁早离开!” 与阿满背靠背缚住双手坐于巨岩上的司徒澈也不再畏怯,摇头直道:“就算是死,我们也再不离开。因为她根本没有从这世上消失,只是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牢笼里罢了!” 阿满接道:“对,姐姐没有死,你只不过是一时占据她的身体。” 魂魔猛然站起,兽音发笑,道:“可笑,我亲自将她的神识从身体内抹去,她死没死我会不知道?” 鬼教大军开出幽谷又用了半日不到的时间便接近到巫山紫峰脚下。 紫峰自失去冥魂古卷庇护,紫气流散不剩,如今看来与一般的山峰并无两样。但其属整个巫山山脉两大险峰之一,凶险陡峭之势也叫人望而生畏。 紫峰压顶一高俊处。 北顾风负手而立,瞌目而望,朔风卷起他的衣袍,不时猎猎而响。反观他的面上并无大敌当前的急迫、紧张,只能看出些困惑。 其实早在昨日他便得到消息鬼教有所动静。当时他并不清楚这支鬼教大军出兵何意,直到今日早晨,从其行进的路线来看,他才嗅到一股血味。此刻,望着峰下密林中若隐若现还在前进的鬼士阴兵,他更多的是想不通。难道老鬼想凭着那颗百魄轮回珠一举取了天漠?可他的身子是否吃的消,且不说不久前混沌深渊内他早已身负重伤。 北顾风如此思索,却不知夏耀已来到他的身后。 “教主!” “怎么样,轩儿还在天荒坟茔前萎靡不振吗?” 夏耀抱拳,口气中带着忧意:“是,少主还在芊芊坟前,我告诉他鬼教举大军而来,他……并不理睬!” 北顾风重重叹了一息,问道:“其他准备的如何?” “暮尘、寒、小七各率教徒待命,六安宫、神风殿等几位教主的挚交均已率部下自后山而入。” …… 又是一个迷人的黄昏,朔风裹起三三两两的枯叶飘荡在暮光中。整个紫峰山下也无教徒值守,多了几分萧然。 待四千鬼士、阴兵尽数抵达紫峰山下,更多的是幽寂阴森。 不多时,北顾风、夏耀、暮尘、寒、小七及六安宫等几位魔宗人物出现在紫峰山下。 北顾风第一眼瞧见阿影模样,身着墨裙的诡邪女子,眼神颇为惊讶。当然不光是北顾风、就连夏耀、暮尘等人都万万没想到阿影会投靠鬼教。 北顾风自然不知晓如今的阿影早已是被侵占躯体的魂魔,抬声清道:“近几日,整个玄魔江湖都被你搞得鸡犬不宁。我只当是你在为三百年前惨死的风铃谷族人复仇罢了!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天漠不假,同样也有鬼教!” 他的声音沉压,“你如今举鬼教之兵伐天漠,我想不通,白晴!”最后的一声“白晴”更是敌意满满。 魂魔只摇头,他道:“那个阿影,亦或是白晴早已从世间消失了。他跟这个江湖的恩怨我也不会参与。如今站于你面前的是两千年前鬼教始祖之一魂魔!” 北顾风惊惑了一声:“什么?” 七煞及北顾风麾下其他门派掌教都错愕失神,倒吸一口冷气。 魂魔狂傲道:“魂魔重生,巧借这女子躯壳,意在图谋天下,光复鬼教。天漠?”他讥笑一声,“不过是一块绊脚的石子。” 北顾风思酝片刻,冷眼直视自称魂魔的诡邪女子,“我不管你是谁,要想覆灭天漠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 说话间,原本埋伏在暗处的无数紫衣教徒纷纷露面,其中更夹杂了不少异装气脉修士,多是神风殿、六安宫教众。 密密麻麻的天漠教众及外援弟子竟隐隐形成一个偌大的包围圈,将四千鬼士阴兵包围其中。 魂魔周身渐散起无尽的黑邪煞气,一双赤目血光大盛。她整个身子腾起,兽音般狂语:“我曾覆手颠山河,如今对付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绰绰有余。” 除去四千鬼士阴兵,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半空中那黑气,猎猎的裙衣处。天漠众多高手、教徒不由已是冷汗失襟。因为那黑裙女子像是能降下一种古老的凶气,令人生畏甚至不由产生恭顺的感觉。而当世再无一人拥有同她一般的气息! 被浓稠黑烟裹住身子的魂魔发出猝然凶吼。她的声音本就如鬼怪野兽。此刻,她的兽声传遍四野,深深摄进每一名天漠教徒内心,甚至有不少道行浅弱的教众已被这声音震的心胆破裂,七窍生烟。 魂魔原就是鬼教的创造者之一,这四千鬼士阴兵虽不是被她炼就,但术从源头。鬼士、阴兵像是被这凶吼附了魔力,瞳现异色,纷纷躁动起来,茹毛饮血,扑向天漠教众。 一场人尸之战就此拉开。 北顾风见她的声音如同号角,激鼓众多阴兵、鬼士,自是不甘,掌执血红水晶纵跃上天! 在北顾风腾身而起的片刻,一口黑石玄棺横空而过,直直逼向七煞及来援的神风殿、六安宫高手! 不是域火出手,又是何人! 众多高手还未来的及出手,便听一声巨响,千钧重的石棺便被送回出处。夏耀及其他众多高人痴痴视着身前虎背熊腰的九尺背影。一口阔重生锈的巨剑倒插入地三分,却是暮尘。 天漠众人中与域火体格相当,气力惊人的也唯有暮尘。 域火单手持住飞回的棺材。像是遇到了对手,直盯着暮尘憨笑不止。 小七也像是一早便选定了对手,默不吭声,执一杆金枪缓步朝着冰傀行去。 夏耀自然是要与姬无痕一较高下。 白衣飘然若仙的寒只盯着小七,脚底已经暗暗蓄力。六安宫、神风殿等几位高手多瞩目身在半空的北顾风,随时欲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觉醒 天际,北顾风稍稍作势,便催动掌中血红晶石如同魔眼大放神光。他呵斥一声,十数道红丝光线如同游龙一般齐出,直奔魂魔。 这血红光线北顾风至少暗运七成功力,也是北顾风为探清魂魔实力的一击。 但他如何也不曾料到,十数道可以断木切石的光丝未抵魂魔身处,便被她自身散出的黑邪戾气驱散的干净! 惊出冷汗的北顾风再度打量起自称两千年前鬼教始祖的魂魔,便听她道:“据我所知,北教主也已修至气脉清虚境。我劝你还是出全力的好,免得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地上暮尘豁然拔剑,一路奔向笑面域火,竟有地动山摇之势。 域火笑眸中闪过一丝杀机,臂背青筋暴起,只将黑石棺再抡了过去,他整个身子也随棺而走,径直与暮尘相撞而去。 千均石棺与锈钝巨剑相撞,再掀起一股惊澜。一人一鬼的泰山之躯也被对方的力道狠狠击退,却是还不过瘾。 未稳脚跟的一人一鬼再纠缠到一起,坚硬如石的臂腕、身背相击,便有风浪涌动。 再说冰傀,手持一根寒气凛冽的冰刺轻易便化解小七的各种攻势。不消片刻,小七受冰傀气息影响,衣物附上晶莹冰霜。 七煞中的寒瞧见小七一时对付不了冰傀,飞跃上去助拳。 面对两名天漠高手,冰傀大气不喘,一如既往的清冷。丝毫没有败落的迹象。 夏耀虽不曾与姬无痕交过手,但他的名号却是早有耳闻。 飞虹、逐月、落川三枚短匕飞梭穿行,却是不能伤到姬无痕半分。 无数鬼士、阴兵发出“嗤嗤”的鬼厉凶声,如同恶兽一般向着天漠教徒扑奔而去,已经开始嘶食血肉。 一时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惊人心魄。越来越多的天漠教众及神风殿、六安宫弟子在尸潮中结起简单阵法,才勉强稳住局面。 鬼士、阴兵皆是不死之身,即便被砍去脑袋也能挣扎许久。青面披甲的阴兵三两合作、十数为组,更能辨识阵法,攻其要害。 “唰” 一抹赤红铺天盖地遮掩在众人、众尸鬼头顶。使得战局节奏稍滞一下。 竟是北顾风做法,唤出一名足有百丈之高血红气脉的人影。顷时,一道天降血掌沉沉压下,波涛汹涌,势及千里! 掌下的黑裙女子蝇蚊般渺小,瞬时即可化为齑粉。 两千年后重临人间的魂魔眼中,这一掌确是清虚境该有的实力,但还没能达到伤害自己的程度。 她嘴角微扬,赤眸中突现狠意。一股神力在血掌下暗自涌起。直直将巨掌掀开。 此刻站于血红巨人对面的不再是渺小的黑裙,而是一名同样只手遮天的巨大身影。 它身上的苍甲还能看出锈迹,似乎经历了千载;它手中叉戟不知用何物练成,腾散黑烟,锋芒逼人。单看它的面容,是人是兽难以区分,头顶生出冲天巨角,兽眼深邃,瞳现异红,眼底一抹深红接入鬓角,两侧的腮帮被开天之刃割裂开来。 凡是与他对视过的仙妖,估计没有一个能神定气闲。 两名能擎天穹的巨人动辄山河横移,劲风鼓动。 黑邪巨戟横掠而过,穿云破浪,却被血影巨人徒手抵下。 头生犄角,面如鬼刹的巨人发出狂暴的吼声,犹如一道霹雳惊雷,贯彻天地。本就恐怖至极的面目再狰狞扭曲,惊骇众人。 血红巨影面对鬼刹巨影的暴吼示威,却不胆怯。一记血练重拳凌空而出,照着鬼刹丑陋凶恶的面目袭去。 鬼刹迟疑片刻最终却没有选择躲闪,由着散发红光的巨拳结结实实打在自己面上。 随后,它再一手稳稳抓持住对方的拳腕,缓缓移开。受到巨力撞击,似鬼似兽的面孔已经塌陷进去。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享受!两千年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舒服。 鬼刹丑陋的面目似在溢笑,续而,降下一阵沉雷之音:“我已是清虚中期,不会这么轻易被打散,倒是你……”话语间,钳住对方拳腕的一手开始发力。 浑浊的天幕中再传来一阵悲烈凄痛的似兽鸣声。 下一刻,鬼刹把握的血红臂腕上开始逸散出红光。随着越来越多的血红挥散到空中,随风而去,血红巨影的手臂开始变的萎蔫,细弱。 鬼刹再发狠意,瞬时将手中的纤红细腕捏的粉碎。血红巨影整个手臂红光不聚,在风中彻底消散。 近如癫狂的鬼刹仰天长啸,黑邪煞气肆意张狂的流散,隐隐遮盖住整个暮日天空。 天漠之众及神风殿、六安宫弟子纷纷变色,面露惊惧之色。 鬼刹并不给血红巨影任何机会,随即抡舞暗黑叉戟。他犹似在主宰整个天地,叉戟所过之处,赤练横飞;戟尖所指之处,红绸百孔。 日落既是黑暗,黑暗却早已降临,令两千年后的魔宗之众惊惶万状,丧胆亡魂! 见原本傲立云霄的血红巨影在鬼刹叉戟的肆意挥舞下碎裂千状。顷时,整个天际只剩下那垂死挣扎的残喘孤影和破空而下的巨戟! 神风殿、六安宫等数十位颇有神通的高人再不敢犹豫,几乎同时而起! 只那万钧叉戟确非人力能够抵挡。迎刃而上的数十位高手实乃蚍蜉撼树,毫无作用。有甚者正中要害,呜呼而去! 浑浊的天空中,数十道蝇蚊般的黑影齐坠而下。 所有的战斗歇止,所有的目光齐投向天空,那犹如九幽炼狱而来的鬼刹!这场争斗的胜负以见分晓…… 高空坠下的众多高手十有九死,血染土地。 北顾风被一抹黑影在腰间托了一道,减缓速度落地,才免了血肉横飞之祸。 这黑影自然是墨筱。 再无人敢于魂魔为敌、能与魂魔为敌! 魂魔驱散天际鬼刹巨像,以阿影的模样缓缓降落,只手间所持的暗黑叉戟还未收起。 在暗黑叉戟抬起指向北顾风时,恍惚间,竟有无数冤魂厉鬼在戟尖龇目狰狞。 “天漠只是我的第一步,你应该庆幸能死在我的手下。” 北顾风也无力起身,冷笑道:“从丢失冥魂古卷那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夏耀急声呐喊:“教主!” 魂魔终于迈开步子,她周身的黑气从未散去,眼中的赤红也不熄偃。 或许是她太过于专注,未察觉到一缕紫色极光如箭矢朝她射来。 待她反应过来,拂袖间将势头十足的极光化为烟气。面前已多出一名男子。 “爹!”北铭轩忙搀扶起北顾风。 魂魔并没有刻意去搜索阿影的记忆,却在北铭轩转身正视之际,脑中出现一个声音淡淡唤了一声“轩。” “如今你只是个要向天下人复仇的可怜人,那么我也会是你的敌人之一,动手吧,白晴!”北铭轩的声音清冷果断,没有丝毫顾念旧情,当如他所言,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已抹去。随即摆出招架之势。 魂魔也是在片刻间了解到面前的男子便是一直潜藏在阿影脑中最深处那人。但对于魂魔来说,只是自己戟下又一个亡魂罢了。 魂魔的暗黑叉戟再抬起,锋刃间腾跃黑气! 只那一瞬,似乎有什么开始涌动! “不要!” 魂魔的脑中竟真真切切传来一道声音! “什么!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魂魔第一次暴躁如雷,狂吼不止。嗔视已经攻来的北铭轩,使出浑身懈数要与之一战。 她只觉体内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筋骨都开始抵触。叫她不能随心舞动手中叉戟。 “吼~” 她的兽音再起,在这黄昏。 所有人都听出了她声音中承受的苦痛、折磨。 阿满似乎明白过来,尽管被缚住身子,朝着黑裙歇斯底里的吼喊:“姐姐!就是这一次!彻底摆脱他的控制,夺回你身体!” 司徒澈紧紧盯着黑裙开始剧烈颤抖的背影,手心捏出冷汗,开始抬声嘶喊:“阿影……阿影……”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九幽十殿 自当我赴 所有人都看着那墨染的背影抽搐、耸动。那股被束住的狂暴终究还是握紧手中叉戟,只一招破解北铭轩汹涌攻势! “吼~” 兽音刺耳,摄人心魂。 暗黑的沉戟再起,怒劈而下! 她的兽音始终没有歇止过。更似有一股非凡魔力,像是牢牢束缚住凶邪神器下北铭轩的脚跟,使他腾挪不得。 他默默注视头顶携天地巨力的黑气重戟迎面落下。 他也不曾想到这一次,自己会如此淡定,如此轻松。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画面,竟全都是关于那个自己曾扬言要从生命中抹去的面容。她的凉薄无情、冰冷如雪开始变的温柔。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得温柔…… 他在这温柔中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角溢出笑意,等待着什么降临! 凶戾的黑气沉戟终于停在他的额前,划破的气流带着一股呜呜的风声,扬起他的丝发。 这一刻,时光不再流逝…… 这一刻,好似要化为永恒…… 这一刻,所有的躁动都沉寂下来…… 魂魔的眸光不再赤红,但那双眼又像经历过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与折磨,无限的疲累,无限的惘意,到最后都归于清淡。 一道穿透力极强,仿佛能惊天泣地的清声再起: “我,阿影,亦或白晴……碎体裂骨、断筋弑血也不伤你一毫……九幽十殿,自当我赴,愿你……此生安度……” 北铭轩脸上的浅笑开始一点点消失,到最后整个面上都失了血色。他紧闭的双目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对他来说,那需要一种极大的勇气才敢去睁眼对望她。 那一字一句像是锋锐的短匕在他心上划过!使他久久怔在原处,呼吸不得。 司徒澈开始癫狂如兽,奋力挣脱束缚,与阿满竭力嘶喊,往着阿影处跌爬奔走,好像他们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身着黑裙的阿影面容明明极其痛苦,却又能发出清冷的笑声。让人无法知道她究竟承受着什么。 “砰~砰砰~” 她的身子瞬时被电击一般开始搐动。每一寸皮肉都在不停颤抖。 轻薄的红烟笼罩,妖娆的朱纱曼舞,氤氲的血雾飘荡,带着血的滋味,谱写一曲哀殇…… 司徒澈双目涨的通红,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的身子随时可能倾倒,他想发声再喊一遍“阿影”,喊一遍她的名字,却发现喉间被什么东西卡住,使他不得发声。 阿满竟是连哭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视线中所有的色彩都变成了灰暗色,只有阿影体内喷射出的血雾鲜红无比,好似要染红整个世界! 血,随风荡散开来…… 溅上北铭轩煞白的脸庞,红斑点点。每一滴鲜血都带着滚烫的温度,侵蚀他的面目,给他无限的灼痛。 终于,黑影再无力站立,开始倾倒。 北铭轩缓缓睁目,凝视她开始远去的面容,只是这一刻他如遭雷劈,脑中反复回荡着阿影方才的话语,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待他明白过来时,阿影已经躺在一个男人温厚的怀中。 司徒澈感受到阿影身子的异状,筋脉已是寸断,骨骼碎裂,体肉百疮。 “你为了救他甘愿断筋裂骨、弑血碎体……阿影,你不是没有任何感情吗?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司徒澈垂眼到怀中血肉模糊的阿影身上,声音低沉抖动着。 阿满失魂落魄触及阿影的身子,竟发现她的身子没了任何骨骼支撑,如同一堆烂泥,再度惊愕失神,眼眶中泪水滴出。 “司徒大哥,姐姐……拥有霸体之躯,她不会有事的……对吧?”阿满的泪面惶恐到了极点,轻声探问一句。 司徒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阿满的问题。 她确是霸体之躯,风铃秘谷内独有的体脉修行之术的至高之境。但若一个人主动放弃生命,将百脉断尽,骨肉碎裂。即便霸体,又如何能够修复这具千疮百孔的残躯! 看司徒澈整个人怔怔失神,面目憔悴,闭口不开,阿满发疯一般猛摇晃他的身子,“司徒大哥,姐姐不会有事,对不对,她不会有事对不对!司徒大哥,你告诉我,姐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在他发狂的吼声中,滔天泪水中终于击溃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他放声嚎啕,无助的哽咽,整个紫峰山下只剩下悲痛欲绝的哭声。 半响后,姬无痕若有所动,却被夏耀挡了去路,一双剑目杀意凌然。 虚弱喘息的声音响起,却是北顾风捂胸勉强站起身来,“姬公子,白晴不甘被这妖邪摆布,落个碎体裂骨的下场。魂魔纵然道行通神,如今没了身体的支撑,恐也无处施展!你认为我还会惧怕这区区数千鬼兵?” 姬无痕挡下欲冲上前去的域火,清声道:“北教主,魂魔的存在本就是意外。如今他既已不复,我只不过想替他收拾残局,带回这具尸身和亡魂罢了!” 北顾风身子再挺了挺,语气发狠,“恐怕还轮不到你吧!” 姬无痕思酝片刻,见北顾风虽受重伤,如今尚有一战之力。况且方才自己与夏耀交手,也知天漠七煞绝非虚名。 他当即轻笑一声,拱拳道:“那么北教主,晚辈就不多打搅了!” 北顾风也没有要强留姬无痕的意思。他知道以老鬼和姬无痕的胆量绝不敢只派数千鬼众前来叫嚣,这多是那魂魔的主意。好在如今魂魔已不能再掀起风浪了。 “那么姬公子,请便吧!”北顾风摆手做出请离的动作。 待鬼教之众撤的干净,北顾风才敢松口气,心血骤然涌上喉间。得亏得夏耀扶持,才没有倒下。 北顾风不由瞥视向北铭轩的背影。见他如同石化一般怔在原处,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再看阿满,呜咽之声还未停止,几经晕厥过去。 司徒澈忽然站起身子,怀抱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阿影,喑哑自语,又好像在对怀中人儿许诺:“阿影,如果你真是体脉霸体,不死不灭,就绝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人世。你放心……我这便带你去找世间医术最精湛的神医,一定有办法可以助你重生!” 司徒澈与阿满只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厉声响起:“且慢!” 司徒澈只顿住脚步,却没有回身。 北顾风冷声道:“你要救活她,岂不是也会令魂魔起死回生……我不能放你走!” 司徒澈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她已是天下祸害。死!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司徒澈的脚步再起,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脚步,除非他死! 北顾风顾视周围,暴躁吼道:“你们还等什么,将他拿下!” “爹…………让他走!”沉默的北铭轩终于开口。 方才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这女子能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用摧残自身的方式对抗魂魔。 如今北铭轩为她求情最合乎情理,也令北顾风最难拒绝。 见司徒澈、阿满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沉暗中,北顾风缓步来到北铭轩处,厚掌轻抚他的肩头。 “轩儿……” 北铭轩失魂落魄喃喃低语:“明明恨她就已经够了,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要我今生都陷于对她的亏欠当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烂醉 经历过一场血战,紫峰山下的血腥气味还未散尽。紫峰上某座殿院内却是酒气冲天。北顾风对此也不多理会。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北铭轩的身影了。 深冬的殿院内冷冽彻骨,角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夏耀轻步走进殿院,便被冲鼻的酒气熏的有些不适。 他眉锁一股,默默注视紧闭的殿门。所有的酒气都是从殿内传出来的。良久后夏耀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他开门的那一刻,浓烈的酒味夹杂着一股怪味扑面而来。 殿内倒放着满地的瓶罐,角落里还有一些呕泄之物,锦幢华帘的陈设瞬时被拉低了格调。 夏耀默默注视着一个慵懒的身子倒倚在桌脚处,还在往口中灌酒。 他轻脚抬步走了进去。 “轩轩……”夏耀低声唤了一声。 北铭轩这才注意到夏耀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他猛搓了搓脸,想撑地起身,又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倒下去,想来整日麻醉自己,连站起都不能。 “耀耀,你来的正好,快来陪我喝酒!”北铭轩打个酒隔,发紫的脸上堆满笑意。 “教主说,这几日谁也不要来看你……等你痛苦过了,一切都会好转。从你出生,我便已经跟着教主征战天下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这一次,要你彻底走出阴影,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顾风笑摆首:“哎呀,耀耀,何必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呢,来,今日你我哥俩喝个天昏地暗岂不美哉!” 北铭轩话语刚落,整个身子便被夏耀攥捏着领口子提了起来。他的面目凑的极近,死死盯着北铭轩疲累黯淡的双目,重声道:“北铭轩,你不是一堆烂肉!要想做老子的兄弟,必须给我振作起来,面对一些事情,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夏耀指间的力度稍松,北铭轩身子顺势滑落下去,再度瘫在地上。他脸上的怒意没有丝毫消减,振声道:“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整日酗酒度日,哪一点像天漠的少主,哪一点像我夏耀的兄弟!” 北铭轩沉下头去,冷笑着摇头:“夏耀……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我确实不懂,为什么你会变的如此狼狈。我只知道天漠的人都应该像苏绫、江火一样活的洒脱!” “对不起……夏耀……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恨她……可我必须恨她……甚至恨我自己……”北铭轩的声音悲悯,卸下了一切伪装。 “夏耀,你知道吗,自她杀死芊芊那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要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回忆,甚至将她当做宿敌,可偏偏也是她碎尽血肉来护我周全……我情愿死在她的手里……真的……” 他哭了…… 夏耀知道他骨子里又多喜欢那痴傻的姑娘,他本来可以很纯粹的恨她,可现在竟然连他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再听到那个男孩的哭声变成男人的哭声时,夏耀心头生起一股惘意。 他蹲就下来,将北铭轩拥在怀里,由他尽情宣泄。 男人狼狈的嚎啕之声夹在酒气当中传遍整个殿院,再不顾及任何颜面。 二人都未察觉到门口处已经现出的三人,他们在这嚎啕哭声中只默默注视着二人,却是暮尘、寒、小七三人。 …… 这日司徒澈怀抱骨肉寸断的阿影,与阿满徒步来到一处贫瘠的边陲小镇。 司徒澈侧脸看过一眼面容憔悴,神色萎靡的阿满,干声道:“阿满,我们先进镇子采购些用品,明日再行一日应该可以抵达隐雾山。” 阿满恍若神游,没有应答司徒澈。 “我们走吧。”司徒澈再道一声。 此处已是远离中原的边陲之地,没有充足的水源,绿荫成林,给人一种荒芜、颓废的感觉。 街镇上人流不多,由于生于这黄土曼沙之地,过往的行人大都皮糙肉厚,衣衫褴褛,就连贩卖的吃食、用物都比中原地界一些普通小镇次上几个等级。 司徒澈、阿满虽经过两三日长途跋涉,个个面染土灰,衣缕不正。但在来往的行人眼中,也是衣色鲜亮,富贵无比。 只走了片刻功夫,来往的行人个个定睛注视二人,只将他们看的身子发麻。 转眼间,二人来到一处贩卖绳布的摊位处。 司徒澈目扫片刻,相中一匹稍为顺滑的麻布。待他买好东西回过身时,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急道:“阿满!” 司徒澈环顾周身,人流稀少,却始终不见阿满的踪影,当即心中大乱。 “阿满……阿满……你在哪儿,你到底跑哪里去了!阿满……”司徒澈抬声高呼。 此刻阿满却躲在暗处望着心急若焚的司徒澈,泪目盈盈。在他未察觉之时,突然身后一只大手将他的口鼻捂住,猛然拖拽出去。 司徒澈前前后后找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阿满的踪影。 仔细想来,阿满一路行来,极少言语。如今他只在片刻功夫消失在自己视线内,摆明了是故意离开,不让自己找到。可司徒澈怎么也想不通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到阿满本就因阿影的缘故情绪极不稳定,如今突然不辞而别,该不会再做出什么傻事吧! 司徒澈越想越怕,再顾不得什么,扩大范围,缝人必打听,又一个时辰下来仍是无获。 看着怀中阿影有些扭曲的面目,身如肉泥。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可自己却都没能看护好。 他的面上流露出悲凄之意,整个人也开始变的疲惫不堪,他甚至想大哭一场,想放弃…… 疲累的司徒澈未注意到一名拄着木杖,佝偻身子的白发老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位贵人,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孩子呀?”老人干巴巴的询问。 司徒澈激猛抬首,只见一名面如树皮,佝偻拄拐,衣衫破烂的老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老人家,你可见过那个孩子?”司徒澈激动问道。 “我记得一个时辰前王家的二小子扛着一个布袋,脚步匆匆,像有鬼祟。不知道布袋里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司徒澈重声道:“谢谢你老人家,真的谢谢你!” “你可知那王家二小子住在哪里?” “前面那处黑瓦屋舍便是他家了。”老人枯手一指远处略高于其他屋子的黑瓦屋舍,说道。 司徒澈也是信得过这老人,直将骨肉碎裂的阿影身体托付给老人看管,而后疾步往黑瓦屋舍处行去! 愤意满满的司徒澈直接破门而入。屋内一对庄稼夫妇头弯在一处正窃窃密语,见司徒澈进来,同时惊起。 这王家二小子见来人气势汹汹,也不甘示弱,只说些什么私闯民宅,要报官之类的恶狠话语。 岂料司徒澈根本不惧官兵,一口咬定就是夫妇二人将阿满带走。 王家二小子当时急了眼,抄起家伙就朝司徒澈抡了上去。 司徒澈身为气脉若灵境高手,对付这等庄稼汉子自然不在话下。只见他随手挥出一道白光,便叫攻来汉子消受不了。 司徒澈厉声再问夫妇二人,但二人咬死也不承认一个字,叫司徒澈更叫恼火。 在一番恐吓威逼之下,妇人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 据妇人所言,在距离镇子南边三十里的黄石山上有一个黄风寨,寨子里聚了一群悍匪,平日里专门鱼肉乡里,而且还时不时用低价购买一些半大的孩子。 今日,碰巧有几名黄风寨匪徒到镇子办事。王家二小子上街之时见到角落里躲藏着一个孩子,这才起了歹念,为了换取一点薄利,将这孩子用布袋装起交给匪徒,换了几个铜板。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黄风寨 司徒澈听得事情缘由,胸中大恼,杀心欲起,但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再动手。转身之际招来一道神光裹体,往南飞去。 此时分,天色渐暗。 镇子以南三十里开外的黄石山上。只有山腰处一道壁隙内火光通明,想来便是悍匪聚集之地的黄风寨了! 念及阿满安危,司徒澈顾不得多想,俯冲向黄石山火光之处。 阿满只知不久前自己被两名粗壮的汉子带到这个地方。至于这是哪里,他们又准备对自己做什么,阿满一概不知。 昏暗的山洞内,除去阿满,却还有五名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被束缚住手脚。 这五个孩子显然也是被迫带到这个鬼地方。一个个喊爹唤娘,哭的涕流满面,却是无人应答。 在身旁五个孩子一声赛过一声的哭声中,阿满想到自己最爱的姐姐如今生死不知,内心立时流露出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又想到司徒澈的嘴脸,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所有的希望,落魄失神,竟是连哭都不能。 “这个娃娃为什么不哭?”粗鲁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孩子齐目看向突然进洞的高壮汉子。见他面露凶相,满脸胡络,瞪圆了的眼珠子像是要掉在地上。 也只有阿满一人自顾的神伤,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 陪同这名虬髯壮汉一并进来的人恭敬笑道:“寨主,这个孩子是方才李大头从镇子上带回来的!我猜想大概是个孤儿吧,所以才不哭闹。” 寨主一手叉腰,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不哭闹,用他的肉做出的包子也没有多少酸味儿。可以卖个好价儿!” 跟在寨主身旁的人一路陪笑着走出了山洞。 五个孩子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只有阿满沉着头,一声不吭的沉着头。 “他们要杀了我们,用我们的肉做成包子卖给坏人,你……怎么还这么冷静呀!”一名孩子推搡着阿满,呜咽说道。 阿满极短暂的冷笑一声,脸上的无奈、神伤又凝重些,“反正我在这世上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死了倒好,不用受苦,落个清闲。” 那孩子竟被阿满说的无语。 片刻后,山洞内再进来两名赤露臂膀的汉子。其中一人扫视阿满及其他五名孩子,一指阿满:“就先做这一个!” 另一人连忙劝阻,“寨主交代过,这一个不哭的稍值钱一点,待会他要亲自处理!” 赤裸汉子眼珠子转了一转,“那就换一个!” 见其中一个孩童被两名赤裸汉子叉了出去,其他孩子嘶喊不止,惶恐到了极点,担心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此时刻,司徒澈已潜入黄石山泛起亮光的壁隙内。壁隙内宽广的空间确实令他意想不到。 他一路绕开几个哨岗,只往更深的洞殿内行去。 司徒澈不知行了多久,无意间走入一个洞口。眼前惊现的一幕令他神色尽失,震撼心扉! 木墩上除过几把血迹未干的刀斧,竟活生生摆着一双血肉模糊的双腿。在木墩后的支架上锁链悬挂着这双腿的主人!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切腹斩断的孩子尸身! 司徒澈瞬时火冒三丈,见两个赤裸刽子手还在不停忙活,吼道:“你们这些畜生,竟然干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 两名刽子手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头颅滚地! 司徒澈震怒之际也稍松口气,这孩子不是阿满!他只多望了悬挂支架上残缺不全的血红尸身一眼,心中泛起呕意。 行此等杀人剔骨之事,整个寨子的警觉自然极高。司徒澈的动静片刻便传了出去。 立时便有七八名身高臂粗的持刀匪徒冲进腥味弥散的山洞内。 他们见两名刽子手身首异处,瞪目怒视擅闯进来的司徒澈,发出吼喝之声,挥刀齐上。 司徒澈念及这些人虽是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却个个是十恶不赦的匪徒,也不留情。 只见他暗运气脉,身下浮荡起银蓝气光。他再俯身作势,竟有数十头银白猎狐从他身后蹿涌出来,个个矫健凶悍。 持刀匪徒也未料及此人能施展此等妖术,一时只顾用刀狠劈迎面扑来的白狐。 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洞内血肉露骨,惨不忍睹,持刀匪徒竟无一人生还。 司徒澈心系阿满,不敢多耽搁分毫。跨过几个尸体,临走时只用余光不屑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匪徒。 司徒澈没走出几步猛然停下脚步。 只因在他面前又有十数人挡住了去路。 虬髯满面,身着兽皮衣物的寨主首先探问道:“阁下擅闯我黄风寨,又杀了我几位兄弟,究竟所谓何事?” “我早听说你们黄风寨平日常收购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想不到竟然在干这等禽兽之事!我来便是寻找被你们带走的一个孩子!” 寨主有些底气不足,道:“方才我已见过阁下手段。阁下是气脉修行者,我等自然不是对手!若我归还阁下要的孩子,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在我这里,你没有任何资格谈条件!”司徒澈发狠道。 寨主回过身招呼道:“快快将那个孩子带上来!” 当阿满再次出现在面前,司徒澈脸色突变,激动异常,忍不住唤道:“阿满!” 但阿满的反应完全出乎司徒澈的预料,令他心底打颤。 “你为什么……还要找过来,我离奇消失不是正合你意吗?”阿满没有抬头看司徒澈,只是低头失神说道。 司徒澈第一次变的慌张无措,急声道:“阿满,阿满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阿满突然冷笑一下,声音中多了些凶狠,“司徒澈,你少装老好人了!也怪不得你,只能怪我和姐姐都看走了眼!” 司徒澈整个人都感觉不好,“阿满,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误会我!” 司徒澈与这对姐弟相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自认从相识那刻起便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这对姐弟的事。自阿影在紫峰山下断筋碎骨以来,他确实曾想过要放弃,放弃阿影!与阿满过平凡的生活,将他抚养长大。但那只是瞬间的念头,自生出那刻起便被他彻底打消。他决心走遍海内,踏遍天下也要寻到医活阿影的办法,即便以命抵命,也在所不惜!如今阿满此番话语叫他如何消受。 再急唤了阿满一声。 阿满道:“如今姐姐生死不明本就拖累于你,我对你来说更是累赘。白日里,你又在镇上买绳布,无非就是要将我绑缚起来,随便找个人家卖了,然后埋葬姐姐,一个人逍遥快活!” “司徒澈,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你的心机!” 司徒澈听言,无奈望着阿满片刻,才缓缓道:“阿满,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我知道,阿影现在的状态,让你极度缺乏安全感,才会这般猜忌。但司徒大哥绝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阿满眼神中的狠恶不减,冷声道:“好,你不承认。那你如何解释白天购买的绳布?” “都怪我没跟你讲清楚。按照原计划明日我们便可抵达隐雾山,上山求死人活医救治阿影。隐雾山高俊陡峭,阿影身子无骨,我要将她捧在怀里爬山极不容易,况且还要时刻照料到你。” “我买的绳布便是要将阿影附在背上,才能腾出双手时刻照应到你。” 阿满听言,像是瞬间想通了些,紧接着问道:“果真如此?” 司徒澈无奈笑道:“阿满,司徒大哥数次救你和阿影于危难之中,你还是信不过司徒大哥吗?再者说,我要是真有歹心,何须等到现在才动手?” 阿满已知自己错怪了司徒澈,更觉自己心胸狭窄,竟不敢对视司徒澈,沉首道:“司徒大哥,对不起,我……” 见阿满哭出声来,司徒澈知误会已然化解。 二人临走之时,司徒澈不忍再添血腥,遣散黄风寨众匪徒,命人一把火烧了寨子,并告诫众匪徒,要他们弃恶从良,数月后自己会再访此地,若发现有人再干这贩卖人肉的营生,绝不姑息! 【这章……有点傻逼!!!】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雾山 司徒澈携阿影与阿满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晌午时分,来到一处荒无人烟,腾绕烟雾的山脉脚下。 阿满目及高处,只见得山上白雪皑皑,烟气笼罩住山腰及以上部分,使人探视不得山的全貌。 “这便是隐雾山么?”阿满怔怔发声。 “上次阿影在混沌深渊受重创,便是隐雾山上的死人活医赐我龙涎丹药。”司徒澈垂眼看着阿影的面庞,“这次,我相信死人活医一定也有办法救治阿影!” “司徒大哥,我们快些上山吧!”阿满有些急切道。 “等一下。” 只见司徒澈取出昨日在镇上购买的暗红绳布,略加改造变成后束住碎骨的阿影,再将阿影捆在自己背上。 上次前来隐雾山求药,司徒澈御空直上,他曾在空中留意,登山无路,且烟云弥漫。若是方向感不强的寻常人多半只会迷失在云雾之中。然死人活医还特叮嘱他若再前来求医,需得脚登峭岩而上,否则不医! 这隐雾山也算的西北边陲少有雄峰峻岩,山脉连绵,沟壑千万。要在其中寻找一隅之地的栖居之所本就困难,加之云烟弥漫,无疑大海捞针。 司徒澈背负阿影与阿满行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走到了仅有的一条小道尽头。 前头冰雪覆岩,更有一条似蛇长壑横阻二人去路。 阿满目及远处,更有云雾漫住视线。他焦心道:“司徒大哥,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恐怕只行了十分之一不到路程,便没路可走了!” “阿满别急,你看那处虽然陡峭,却还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先从那过去吧。”司徒澈一指深入沟底的跌石处。 二人如履薄冰,总算有惊无险行过第一道深壑,平安抵达对面,却都惊出一身汗水。 虽说无路,但往高处攀走总是没有错的。 二人只行了良久,便开始进入云烟之中。 云烟之内,目不过一丈,山势无常。二人脚下常是冰岩厚雪,且山势明显比云雾外陡立了许多,不少地方犹如天刀横切,无半足之地。二人很快在云烟中失去了方向。 二人往高处攀爬良久又贴壁而行片刻,又到一处猴猿畏退的凶险之地。 若是能将身下视得通透还好,此地有多高多险,好歹心里有个底。偏偏一眼望去云烟滚滚,不知深浅,无形中给阿满、司徒澈心底再添压力。 此地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司徒澈谨细打量起头顶光秃秃的覆冰怪岩,像是在胸中布划落脚之处,眉目几经蹙展。 “阿满,你看此处凶险之势,我且不敢保证脚下不会打滑!你如今气脉境界疏浅,尚未学习御空之术,待会一定要谨慎而行,若是脚下失足,瞬间便会没于云雾,我就是想救你也看不到你的身子!” 阿满重重点头。 阿满探步跟在司徒澈身后,只行出两步。偶回望一眼,顿时惊惧万分,面色煞白,冷汗直冒。他只觉整个身子仅依靠脚心一点停驻在万丈高空。 他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便开始下坠,竟一时连喊叫的声音都没有! 眼看阿满身影就要沦陷在稠云密雾当中,司徒澈竟在最后片刻瞬时扯拽住云雾中仅有的细腕,才堪堪将阿满从死亡关头拉了上来。 阿满整个人怔的失魂,良久才缓过神来。司徒澈也再不敢大意,时刻警醒留意身后的阿满! 二人万分警惕下,总算顺利攀上了这处峭崖。再往上又攀爬过四五道如此险恶的陡峭岩壁。 此时就是司徒澈也觉气力快要耗尽,更别提阿满。他只能在心中默默期许,千万不要再出现这般无处落脚的凶险之势! 不知是否老天在帮忙,司徒澈的许愿果真应验了! 二人再行了一个多时辰,也再未遇过脚踩云浪,身下无物之地势。 又片刻,二人同时惊觉到周身的云雾开始变的稀薄,视线可以投到更远的地方。 “司徒大哥,你快看,前头有条小道!”阿满雀跃惊叫。 司徒澈看着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不知名的远处,面上的倦意褪去,“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呢!” 二人快步在这不知名的小道上行了许久也不见尽头。但越是没有到头,他们越是心切、越是不安,脚步亦是越来越快,恨不得飞起来! 气喘吁吁的二人总算是来到这条雪白小径的尽头、终点! 面对眼前的一切,他们显得极度失望!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死人活医! 司徒澈的印象中,活医的住处算是这雪山上独特的存在。在终年积雪的山顶某处,翠竹欲滴,木屋崭新,庭落内涓涓细流从不知名处流淌出来,十分的怯意,那才是活医的住处! 而此处,他们周身的云雾虽消退无几,但眼前仍是雪白一片,更是一个死胡同!两侧的高壁上瀑水扯出无数倒悬的冰锥,晶莹通透。 此地已是极寒之地。只不过,二人只顾赶路方才竟都忘却了身体的冰寒。这会儿,极度失望的二人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窖里,通寒彻骨! “看来我们大概是走错了方向,这里根本没有死人活医的踪迹!”司徒澈不甘心道。 阿满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激情,眼中再湿润起来,颓声道:“隐雾山这么大,我们到底要走多久,要去哪里寻找他……难道姐姐真的……” 只他们都未察觉之时,身后一双巨目已经开始默默盯着他们。 最先令司徒澈警觉的是那时而细微时而粗壮的喘息声。 他猛回身,手下已有气脉暗涌。 二人身后一只体型如丘,通体雪白的巨兽已在不远处龇目做猛冲之势。 巨兽毛发雪亮倒与此地终年积雪相应称,只鼻尖一抹黑斑,兽眸如同湛蓝晶莹宝石,凶恶不收。端是一头变异的白熊! “司徒大哥……这……如何是好?”阿满已被白熊庞大的体型骇住,吞咽着道。 白熊只怒吼一声,咆哮之音便能摄入二人心底,撕破魂胆。 未几,凶恶白熊狂袭而来,一时轰隆巨响不断,大地剧烈抖动。 司徒澈将酝酿许久的掌中气脉瞬击向白熊,不料不仅没有伤它分毫,反倒惹得它更加恼怒。 阿满、司徒澈相续奔走闪避,才免了变为白熊爪下亡魂。 白熊似对于方才司徒澈出手一击很是不满,恼怒之际,再往司徒澈处发起凶猛进攻。 面对白熊来袭,司徒澈不再避闪,打定主意要与这巨兽对抗一番。他攒足了力气,在白熊扑跃而来的瞬间,再击出一道十分强劲的气脉光波。 司徒澈也不知道这头巨兽皮肉到底有多坚韧,只气脉光波砸在脑门上没有丝毫影响到它的攻势。 泰山之势的纯白身躯已经遮蔽天日。司徒澈只得拼尽全力抵下白熊健硕有力的两只巨爪! 人掌对上熊掌的瞬时。白熊多半也未想到这人看似清瘦渺弱,竟有莫名强劲的力气,完全与这身躯不相匹配的力气! 阿满惊目失声之际,司徒澈仅凭着单薄的身子堪堪抵下这头比自己大出数倍的巨熊攻势。 阿满还未松口气,巨熊已被彻底恼怒。 “吼~” 通体雪白的巨熊终于显出守护一方的山林神兽本色。摄入心魂的咆哮中,寒风四溢,纯白神光腾上巨熊身子。 司徒澈瞬时觉得熊掌间的力度暴增数倍,已非人力能够抵挡。 他还未来的及退避,便被一股似能挽天的狂力猛推出去。 司徒澈在空中转过身子,头脸着地。尽管如此,他仍是在第一时间仔细检查背负阿影的状况。 而这头纯白神光裹体的巨熊并不罢休,再向卧地的司徒澈猛冲过来。 眼看奔走的巨熊接连发出狂暴的吼声,更有地动山摇之势,已经接近到司徒澈身前。 便是这时,一道清婉冰凉的声音从莫名的地方传来:“大白,住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冰雪女子 借神兽之威寒风肆虐的隐雾山冰封荒寒之地,只在这一道突然响起的清婉声音中,开始一点点平息风浪。 也正是这一道清声在紧要关头救下了司徒澈。 司徒澈、阿满纷纷循声而望。终于在他们正前方的头顶,霜雪结晶的地方,发现了一道清影! 若是疾目扫视而过,多半都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在这处冰封寒地,整个天际尽显霜白,封堵前路路的山势亦是大片的冰白。而恰好那人的衣物也没有多彩的颜色,只是单调的白。就连她抑扬的鬓丝都如同银霜,缭乱着天际! 听得白发女子声音,体型如丘的白毛巨熊前一刻还凶煞暴躁,这会儿却一副憨态,“噗嗤”打个鼻音,扭过头去也不多看司徒澈一眼,行出几步一屁股蹲坐下来。 阿满急忙靠到司徒澈身旁,扶他起身,同时抬声询问高处的通体雪白女子,“喂,你到底是谁呀?” 女子作势飞落下来。 司徒澈、阿满这才得见女子真容。她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与这冰霜寒地匹配!究竟是这冰寒白地孕育了她,还是此地改变了她的一切! 她如同冰的女儿,雪的结晶! 第一眼,可能会觉得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将用霜雪织衣。冰塑的洁面上剔透发亮,银丝间散发寒意,编织一缕白丝半遮额头探入耳后,一双莹蓝剔透的清眸如同雪藏在冰寒极地的宝石。 就连她的声音都如同冰塑过一般,令人心生寒冷。 “你们又是何人,来隐雾山何事?” 女子冷眼微微一挑,见这满脸疲倦的男子背负的女子面目扭曲,全然断了生气。 她冷声轻笑,口气中颇有不屑之意,“原来是个上山求医的可怜人。” 司徒澈、阿满心惊不已,听这冰雪女子的话,她自然是对这隐雾山了如指掌,更是清楚死人活医的栖居之地! 司徒澈正色抱拳,重声道:“还望姑娘告知活医下落!” 冰雪女子霜眉微微蹙起,剔透白皙的面容像是故作的惊惑不已,道:“我,为什么要告知你们他的下落?”她只多望了爬在男子肩上安然沉睡的女子一眼,“他人的生死于我何干。” 司徒澈、阿满的心境也是随着冰雪女子的话语忽起忽落。 阿满抢先司徒澈一步,凄痛悲求道:“姐姐自甘牺牲自己也要护他人周全。才会变得如今这副骨碎肉裂,经脉不全的样子。如今世上恐怕只有死人活医能够救治姐姐起死回生!这位雪姐姐既然知道死人活医的下落,还求告知我们……阿满,求你了……” 冰雪女子莹蓝的水晶双眸对视阿满祈意满满的眼神,淡然的表情突然冷漠起来。 “哼,这姑娘真是够傻!她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吗?竟然为了别人自甘作践自己!” 司徒澈、阿满端是被冰雪女子这言语惊了一跳。 她又目及司徒澈与其背负的阿影,道:“看这姑娘如此可怜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们活医的下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司徒澈紧张追问。 “只不过……按照往年的日子算来,这几天死人活医恰巧不在家中。” 司徒澈截然道:“还请姑娘告知活医下落,我们可等他归来后再上门求医问药!” 女子伸出冰晶玉指一指身后,“你们退回到这条曲径始处,沿着左手边也就是东南方向行过半个时辰便能看到寒竹密林,也就是他的住处。” 见司徒澈、阿满连声道谢,冰雪女子回过身往来处走去,随口道:“她为你甘受此罪,我只想她尽快被救治过来,也要你今后莫在负她,愿你们有个好结果……” 想必是这冰雪女子见倦意满脸的司徒澈甘冒凶险,背负阿影上山求医,理所当然的认定阿影就是为护司徒澈才落得如此下场。 见冰雪女子似能与这冰封荒地融为一体的背影渐而离去,司徒澈眼中极快闪过一丝怅惘,好似在奢望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所以他的口气才会清淡中带着无限的忧哀,究竟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冰凝九天,霜寒苍地道:“我若能得阿影一次相护,负累终生,何悔?” 这一语也传入冰雪女子耳中,竟叫她停驻步伐。 她转身之际,整个人如附厚霜,竟连声音也开始极度沉怒。 “你说她不是为了你……她竟然不是……为了你!那她究竟是为谁!那个人此刻又身在何处?” 司徒澈根本不想提及那个男人,但面对冰雪女子沉怒的发问,又不得不如实回答:“天漠的少主……是天漠少主北铭轩……” 女子容不得司徒澈再说半句,整个人如同要炸裂开来,狠恶再质问:“那为什么……带她来寻医的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最后一声质问沉重到叫司徒澈心底发慌。她也全没了之前的冰洁美妙气质,如同癫狂暴怒的凶兽。 “这世上的男人从来没有哪一个会为女子甘心冒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 女子如同失智,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她时而恐惧、时而愤恨、时而悲痛。好像就在今天,司徒澈的所作所为即将彻底否决她维护了多年的真理,所以她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 冰雪女子慌张之际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而且十分肯定自己这个既生的想法,随即再生恨意。 “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在骗我!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对不对!你们一定是觊觎这姑娘的某件宝贝才想要拼死救活她,对不对!” 女子根本不给司徒澈、阿满解释的机会,凶声切齿:“无耻之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看招!” 冰雪女子微微作势,猛拂袖。 “唰~” 近十道纤细白针自袖底飞出,疾射向司徒澈、阿满! 司徒澈身手矫健,即使背负阿影任能堪堪避开飞针锋芒,但他又如何能留下阿满遭飞针刺胸! 眼见数道白芒迎面袭来,阿满竟连抬脚的机会都没有。若不出意外,阿满即将会被扎个透心凉! 阿满的视线中意外出现了一个背影。 他背负着安然沉睡的阿影,就那么端端站立在自己面前,遮住了视线,使自己看不到飞针袭来之势。 他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好似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继而开始变的踉跄欲倒。 阿满下意识惊唤他的名字:“司徒大哥!司徒大哥,你怎么样了?” 数道白芒飞针同时刺入司徒澈体内。只片刻,便有一股湿寒之气游遍全身,汇入血液,浸入骨髓,只是这些他全然不在乎! “姑娘,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确实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是她的真心……我甚至还希望有一天我在她心中的位置……能同北铭轩一样重要……所以我才会拼尽全力想要救活她!” 阿满听着他说,或许早已明白司徒澈的心思。但当他真的毫无遮掩的表露出来,凝视司徒澈的眸中神色开始复杂难辨。 冰雪女子愈加惊慌不安,“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只求足自身,你不可能是个例外!” 司徒澈冷笑起来,笑这女子的无知,“姑娘,其实是你错了!你应该在这山上久居多年,又岂会知道其实这世上的男人并非全如你所想那般丑恶不堪。” “我五岁那年父母双亡,被师父抚养成人。师父只教会了我气脉功法,却没有告诉过我这世上许多美妙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阿影,才知道我这一生到底要干些什么。我会为了她走遍山海,负累终身,直到终老或者她不再需要我。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个只求足自身的男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质问 冰雪女子终于开始安抚所有的躁动。只是,她更像是被什么打败一样,整个人都失魂神伤,莹蓝的眸子黯淡无光。 她拖着步子,缓缓转过身去,不发一言,向来处走去。 司徒澈先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片刻,强行起身,道:“阿满,我们快走,救阿影要紧!” 只他起身之时,整个身子猛然一震,立刻恢复镇定。 阿满也是极快瞧出了端倪,急切询问:“司徒大哥,你怎么样了?” 司徒澈浅笑摇头,“我没事,我们快走吧!” 司徒澈嘴上如此说道,自然是不想阿满为自己操心。他却心知肚明,其实那几道白芒飞针奇寒无比,足以封脉冻血,至人于死地!他也感觉到那几枚飞针进入体内后,游走不定,这会儿全部消匿无踪。但寒气早已游遍全身,正在一点点侵入骨中,融入血液。 司徒澈只得暗运全部气脉抵御体内飞针的寒力。他却不知这冰针蛊是隐雾山冰女族单脉传承的秘术,已有数百年之久,除施蛊者外无人可解。数枚冰针彻底封冻他的心脉只是时间问题。司徒澈打着抵消一刻是一刻的念头,也不过多放在心上,当务之急仍是救治阿影! 路上,司徒澈故作步法轻快,不在阿满面前露出任何负伤的迹象。这却叫阿满越是不信,再三探问,“司徒大哥,你真的……没事吗?” “司徒大哥,刚才在雪姐姐面前,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对吗?” 司徒澈不露出任何表情,清声道:“是。” 阿满没再多问,或许他认为,得到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二人根据先前冰雪女子指引的方向又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这满山粉白中发现了一抹藏绿! 这片寒竹密林像是整个隐雾山的心脏,勃发生机。林中除了稍带冰晶的绿竹还掺杂了不少瑰丽花草,却都是些极耐寒的品种。 二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向寒竹林中而去。 寒竹林内二人一眼便望见一处庭院坐落于山势略高处。一缕清泉自门前的叠崖坠下,发出叮咚之声。整个院落说新不新,说旧不旧。 二人几乎是奔走着跨过泉溪,直向院落门庭处而去! 院内除去略显大气的木质主屋及三间耳房,最令人意外的则是一池蒸腾雾气的泉水。泉上再造一座略加雕琢的木桥。 院内另一角植满了石斛、鬼兰等珍罕的去病草药。 此刻一名髻角冲天,身着苍青宽袍的清瘦医童正在草棚处专心摆弄木箕中的草药,没有察觉到已有客到访。 “茯苓?”司徒澈探身轻声唤了一声这名医童的名字。 茯苓寻声转过身来,见院内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两人,惊惑一声,“司徒!” 此前,司徒澈为救重伤的阿影前来隐雾山求药,便是这医童依着死人活医的方子特制的龙涎丹。 二人也算早有相识。 但茯苓多半未料到还能再见司徒澈,她惊惑之余扫视阿满及司徒澈背负着的沉睡女子,问道:“司徒,你……又来求医?” 司徒澈半笑着走出半步,缓声道:“对,我又来求医!” 他的笑容僵持片刻后诡异的消失。 这最令茯苓疑惑不解。 还未等她再多问一句,司徒澈整个身子开始紧绷起来,如遭霹雳猛一哆嗦,开始倾倒! “司徒大哥!” “司徒大哥!” 阿满举足无措,不断吼喊。 茯苓紧步来到司徒澈身边,为司徒澈把脉。 触及司徒澈臂腕之时,茯苓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什么,面目凝重。直到她彻底探清司徒澈的脉象,整个人都陷入沉思当中。 她忆起了三年前,自己在医道上颇有心会之时,师父曾告诉她,这世上的奇难杂症多达千种,但有一种病症,却是他苦苦钻研二十余年都不得解治之法。 当年师父祥述了患此疾者的症状脉象。虽时隔三年,但她依稀记得清楚。再看看面前昏厥的司徒澈,竟与此症如此吻合! 就在前几天她翻阅师父草本时,无意阅到这种病症便是隐雾山冰女族秘术冰针蛊所致。 关于隐雾山冰女族,茯苓只知道在隐雾山的某处住着一名冰霜女子,仅此而已! 茯苓认真看向阿满,问道:“你们来时可曾遇到过一名冰霜女子?” 阿满也被茯苓一语惊到,慌张道:“司徒大哥正是在上山的路上中了冰雪女子的白芒飞针!小医师既然知道司徒大哥被何人所伤,一定有法子医好他对不对,小医师,阿满求你,一定要治好司徒大哥!” 见阿满满眼祈意,惶恐不已,她心知司徒澈对于这名小男孩何其重要。但就算她有心替司徒救治也无从下手,毕竟这冰针蛊就算死人活医,都无计可施! “你……你求我也没有……”茯苓微咬唇,流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终于还是艰难的开口。 “冰女族的冰针蛊就连我师父死人活医都没有任何法子解治,更何况是我!” 阿满一时片刻竟不能相信茯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师父是天下最高明的医师,就算死人在他手下都能再喘一口气,这小小的飞针入体,他怎会救治不了!” 茯苓无言以对,他竟不知师父的声名在世间已被传的如此神乎其神。 便是这时,一直处于冰僵状态的司徒澈突然打起了哆嗦,面上极快附上一层霜雪。就连身旁的阿满、茯苓都感受到一股极寒之气。 阿满情急之下,解开还附在司徒澈背上的阿影,将司徒澈整个身子揽进怀里。 见司徒澈极寒的身子蜷缩一团,神志不清只道一个字“冷”阿满含泪猛搓他的身子。 “司徒大哥,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有阿满在……阿满一直在……一会儿就不冷了……” 一边是安静沉睡的姐姐,一边是替自己受罪且不知生死的司徒大哥,阿满终于还是没能撑住,趴在司徒澈冰块一般的身子上呜咽起来。 这一刻他不知还有谁能帮自己,谁能救姐姐,谁能救司徒大哥…… 茯苓一直默默看着,看着面前比自己略小几岁的男孩无助的啜泣。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帮他? “你先别着急。我这就飞信于师父,盼他能提前几日归来,!”茯苓决然说道。 阿满这才强忍住泪水,见茯苓快步进房,片刻后手中捧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尖喙雀鸟,鸟腿上栓有一根红絮,还有一纸书信。 “小医师,你的师父如今身在何方,他接到书信后多久可赶回家中?” 茯苓道:“每年这个时候师父都要前往距离隐雾山百里之遥的黄阳谷采药。少则十数天,多则一月有余,今日是师父前去的第十天。我让花容雀带信给师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七八天后师父便可回来。” 阿满闻声,急走到茯苓身前,一把攥起她的纤腕,重声质问:“七八天?如果司徒大哥没命活过这七八天呢?” 可能阿满还未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气有多大,但狠狠被钳住的茯苓的纤腕已经开始发红。她费力摆脱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阿满。 “如果司徒大哥在你师父回来之前就被冰寒折磨致死,那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阿满的重声质问一点点变成嗔吼,到最后竟似一头恶兽,要将身前这个略大自己一点的女孩嘶食!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信 茯苓自记事起就随师父学医,在师父眼中更是个孜孜好学的乖乖女。十几年下来,听过最重的话大概是“不读完这本就不要吃饭了!”眼前这个矮自己半头的小男孩前一刻还哭哭啼啼,如今端像恶狼猛虎要吃了自己,叫她如何能不惧怕? 阿满面上凶神恶煞,手上的力度也是半分不减。任茯苓如何挣扎都不撒开。 等到阿满从惶怒中惊醒过来时,茯苓眼眶中已经跌落出两行泪水! “你快撒手……弄疼我了,呜呜~~” 阿满下意识松开茯苓的纤腕,整个人愣在原地,见茯苓掩面走进屋内,不知所以。 他呆呆望着半掩的屋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满……阿满……我好冷……好冷!”司徒澈昏迷中仍在不断地低声自语。在他缩作一团的身子下,更有白霜初凝,可想而知他身体的温度低到了何种程度。 阿满迅速回过身,将司徒澈冰块的身子搂在怀里,凄声痛道:“司徒大哥,你再坚持坚持,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等死人活医回来你就不冷了……” 说话间,他泪湿衣襟,开始变的语无伦次,就连再喊一声他的名字都不能。阿满开始将面目掩进他的冰冷怀中,身子起伏不定…… 茯苓藏在半掩的门后窥观院内发生的一切,抬手轻拭去眼角的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开始黯淡下来。 整个院内陷入死寂…… “啾啾~啾啾~” 一阵独特的鸟叫声从远方传来,打破沉暗的孤寂。 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阿满见屋内极快蹿出一道人影,便是茯苓。 “太好了!是花容鸟回来了!一定是师父收到我的消息,才让花容鸟带信回来!”茯苓脚步飞快,惊喜说道。 尽管茯苓脚步已经很快,但阿满听言,立即爬起身来,竟能抢先一步飞奔至花容鸟降落的地方。 偏偏受到惊吓的花容鸟发出“啾啾”的急叫,在阿满头顶盘旋好一阵就是不肯停落下来,急得阿满连连剁脚,恨不得飞起将它打落下来! 见阿满只仰着头,死死盯着头顶飞来飞去的花容鸟,一副严肃的表情,茯苓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这名小医童咯咯发笑,阿满甚是疑惑的对视起茯苓,一指还在天上飞蹿黑白相间的鸟儿,“快让它下来!” “它自小就是我养大的,你在这当然会吓到他,你先站到一边去!” 阿满听了茯苓的话乖乖退出几步。 花容鸟果与茯苓亲密,招手既来,稳稳停站在茯苓的肩头。 “快看信上怎么说!”待茯苓取下鸟腿上的书信,阿满行步带风已至茯苓身前。 来信内容大致如此: 徒儿,你的来信师父已阅,但师父身在黄阳谷,且还有诸事要理,不便赶回。你说那位司徒公子中了冰女族的冰针蛊,那你大可以告诉他,此病无药可医,叫他早些回家准备棺椁! 我想徒儿肯定是不愿看司徒公子被冰寒折磨,那么便将以下调息之法说于他听,可暂缓寒气带来的煎熬。 你让司徒公子初运?中气脉,汇交乳根下鸠尾,如此可觉尾椎刺痛。那么再让脚足门上涌,白会下泄,交于神阙,可缓解尾椎刺痛。如此运行两日两夜,可无性命之忧。 徒儿也可将他沉入百寿池中,放入寻常的去热除疾药物,可减少痛楚。 茯苓阅完书信,激动道:“司徒有救了!只要我们依师父之法让司徒调息身子,一定可以坚持到师父回来!” 茯苓与阿满协力将司徒澈已经冰僵的身躯沉入停落内雾气蒸腾的百寿池,又放入不少药物。 待司徒澈稍有意识,茯苓认真将师父的调息之法说于司徒澈听。 等茯苓、阿满忙活儿完一切,已至深夜。二人坐于泉池上的木桥处大口喘息。 阿满无意间抬头,见漫天繁星闪烁不定,有种说不出的美妙。他再凝望起茯苓的侧脸,洁面映辉,鬓丝入耳,好像在那双温润的神眸中倒映着繁星若河…… 阿满终于还是开口:“小医师……对,对不起……” 茯苓侧过脸,惊惑望着阿满,“什么……对不起?” “白日里,我不该冲你发火!还将你弄哭,对不起!” 茯苓浅笑摆手,道:“不碍事,你也是替司徒着急,才会那样,我已经原谅你了!” 阿满沉下头去,“谢谢你的原谅。” “对了,你叫阿满是吧。还有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小医师了,听不惯。还是叫我茯苓就好了。” “好的,茯苓姐姐。” “对了,阿满。我想听你和司徒还有那位姐姐的故事……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阿满将目光落在池中的司徒澈身上,片刻后又移到不远处静躺的阿影处,重重吁了一息,开始讲他和阿影的故事…… 从古月山到断云阁、从天漠到风铃谷、从凤鸾仪到往生寺;这一路上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叫人难忘…… 这个故事很漫长,阿满却讲的极其认真。 对于自小饱读医书,从不出世的茯苓来说,阿满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场梦幻。她只托着腮帮,瞪圆了眼睛认真听他细讲。 漫长的夜,四野寂静,只有这处白芒山脉环抱的一隅藏绿中点亮着微弱的烛光,传出一人绵绵低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阿满猛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才意识到静坐身旁的茯苓已经恬然入睡。 在司徒澈调息的两日间,茯苓也曾探查过一番阿影的身体状况。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阿满、司徒澈会一致认为肌肉碎裂,筋骨寸断的女子能够再生! 以她的浅薄医术是绝对无法救治这样一个人,但她却不能保证师父也没有办法令此女子起死回生!这也正是他们甘冒风险上山求医的理由。 匆匆两日已过,终于到了第三日暮时,茯苓再收到师父的来信。 依照死人活医书信内容,调息两天后的司徒澈已无性命之危,但无性命之危并不表示司徒澈已经无恙,反而在接下来的十数日内才是冰针蛊蛊毒真正发作的时刻!只要挺过了这最煎熬的十数天,一年之中再无痛楚。自冰针蛊入体那刻起便已经无法根除,每年都会有半个多月的发作期,期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没有任何法子可以缓解痛楚,这才是冰针蛊真正可怕的地方。 阅完书信的二人一阵面色惨白。茯苓也是第一次听师父如此祥述冰针蛊的病情,大震之余望向阿满。 却见阿满呆滞的目光已经停留在池中司徒澈的身上。 究竟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两名半大的孩童自然都不曾体验过,但当他们目睹了池中司徒澈接下来几日的状况,才明白这一切究竟有多么可怕! 那蛊毒竟能将人活生生变成鬼怪、狂兽。好似有千万条极寒的冰虫在体内尽情蚕食血肉。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述这几日间司徒澈所承受的痛苦! 他被折磨到昏阙过几道,又从昏迷中被痛楚唤醒。而这一切只有他一个人承受!阿满的耳中时刻回荡着撕裂心肺的凄痛吼声,痛心疾首到了极点,到最后终于开始麻木…… 第一百五十章 黑针出体 终日被司徒澈凄惨的嘶声抨击内心的阿满也已沙哑了声音。他只要多安慰司徒澈一句,喉嗓就如烈火灼蚀。 几日下来,阿满与茯苓虽不受其苦,却都消磨意识,百般憔悴。 这是一段度日如年的漫长时日,但再长的时光总有消逝的时候。他们距离死人活医约定的归来时日越来越近。 七日,整整七日过去了! 比起初上隐雾山,司徒澈的面上伤痕累累,全身被一层冰霜覆盖。他深邃的目光只注视着檐下静躺了七日的阿影,有些呆滞。 这或许是他现在还能保持清醒的唯一理由吧! 他已经失去了吼喊的力气,就连阿满步履艰难的走过来,也仅是用余光瞥视他。 “阿满,等再过……三四日,死人活医就该回来了吧。”他的面上竟流露出冰僵的笑意,“他一定可以救阿影重生,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阿满心间微微一震,终于开口:“司徒大哥,在我心里你早已和姐姐一样,是我的至亲之人。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一定要挺过去……别忘了,你还要陪我和姐姐去找出冒名姐姐的凶手,要陪我们……回古月镇……” “死人活医不是说过么,这冰针蛊根本无药可医,所以我只能听天由命。万一真的没有挺过去……阿满……一定要原谅我……” 阿满急道:“没有万一!你一定能挨过的,一定可以!” 茯苓已然走了过来,她先神色哀伤的看了阿满一眼,又对司徒澈道:“司徒,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挨过去。你还要看阿影姐姐再站起来,不是吗?” 司徒澈想再说些什么,可那股噬心的冰寒又在体内翻涌起来,端折磨的他切齿难忍,神经颤动。 阿满、茯苓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被百般折磨的司徒澈身上,却未察觉到一道人影缓步穿过冰竹林,步入庭落。 “你们尽管放心,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阿满、茯苓纷纷转首。 “师父!”茯苓看向入院之人,焦不可耐唤道。 那人身着灰袍,背负医篓,两撇小须,花发紧束。眸光中始终透露冷漠之意,有种不易近人的感觉,正是这处院落的真正主人,死人活医! 入院的死人活医径直往屋舍行去,再未多看一眼百寿池处的三人。他只在行到檐下发现静睡的阿影时,才微微驻足将阿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而后进入屋舍。 屋舍内三面通风,平日里光线也是极好。除过摆放茶具的矮桌及蒲团,最博人眼目的当属占据整面墙壁的一副书法。书法足有七尺宽,两丈长,黑墨如龙蛇缠腰,笔锋遒劲有力,却只是一副最普通不过的补气养元处方。 死人活医一杯茶水还未饮尽,茯苓已经轻步入屋。 “师父。” “徒儿,你先将为师从黄阳谷带回来的珍罕药草清理一遍。”死人活医边品茶铭,边说道。 茯苓见师父对司徒、阿影的事只字不提,思索不解。正当她要开口,却被死人活医一口低绝。 “还不快去。” 茯苓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话,往医蒌处走去。 “神医,求你救救司徒大哥,救救姐姐!” 死人活医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目光落在门口处阿满身上片刻后又收回。他再斟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已经累了。”他只清声道了这一句,又对茯苓说,“徒儿,这次的药草有些是你从未接触过的,有什么不懂可以参考《医药百篇》。” 见死人活医已经起身,往内屋行去,阿满终于再不能忍耐。他箭步行到死人活医前头,拦住去路。 “劣童,你要干什么?”死人活医惊声道。 “我同茯苓盼神医归来,望眼欲穿。还请神医快快出手为司徒大哥和姐姐就医!” 死人活医猛一摆袖,背过身去,“哼,我若偏偏不医呢!你能拿我怎样?” “神医……你!” “师父,司徒已经饱受煎熬苦苦等了您数日,还请师父……”茯苓低声道。只她还未说完,便被死人活医重声喝止。 “不救!” 片刻后,所有人都抬目望向门口处。 却见司徒澈半卧在地,满面霜寒,只一双眼死死盯着死人活医。 最先开口的是死人活医,“你不在百寿池中好好待着,享受痛苦,跑出来干什么?” “活医,我的死活根本不重要,我只求你快快出手,救治阿影!” 死人活医声音再重几分,道:“司徒澈,我上次是看在曾与你师父有些交情的份儿上,赐你龙涎丹。你却不知好歹,这次竟然又背个死透的人上山!” 司徒澈与阿满同时不安定起来,“阿影没有死!活医,凭你的医术肯定能救活阿影。” “姐姐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能活过来,神医,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姐姐真的没有死!”阿满恨不得将死人活医推到阿影面前仔细诊断一番。 死人活医定睛对视司徒澈,冷声道:“茯苓,你来告诉我,如果一个人肌肉碎裂、筋骨寸断、五脏不全、没有生息,可还能再活?” 半响后,便听茯苓恭敬道:“回师父,不能再活。” “你们说她没死完全是因为你们不愿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茯苓随我多年,也算颇懂医理,她的话总该没有错吧!” 死人活医话音刚落茯苓抬声再道:“可是师父……” “可是什么?” “可是师父,如果阿影姐姐已经死透了,那么她应该早已身体冰僵,开始肉身腐烂。但七日过了,她的肉身却没有任何变化!弟子恳请师父再做祥诊。” 经过司徒澈、阿满一再恳劝,死人活医终于叹了一息,道“好吧,那我就替你们再诊一番。” 他来到檐下,第一次触及阿影身体之时,悠然之色一扫全无。果如茯苓所言,这女子虽肉身大残,体无完肤,甚至没有一丝呼吸,但没有任何腐肉的迹象,身体的温度也与常人无异。 他心下大震,面前这一状况彻底违背了医学常理!作为一名在医学上造诣深远的神人,他岂能不一探究竟! 他彻底沉下心来,反复探查阿影肉身。就当他一筹莫展之际,猛然变色,身子一震。 “荒唐!” 司徒澈注意到死人活医的变化,连忙接道:“活医,可有什么不对?” “你们背负这女子一路跋涉至此,可是均未发现她体内一直存滞异物吗?”死人活医口气及重,甚至有些恼怒。 “神医您这话什么意思?”阿满急切询问。 死人活医将阿影身体扶起,微微摆正。手间作势,并剑双指随即泛起浅淡气脉光泽。 只见他疾手在阿影胸颈两处重点。 “嗖~” 竟有一根黑针从阿影脖颈飞出,急射到门柱上,入木三分。 这一幕震愕司徒澈、阿满。就连茯苓也未想到自己探查过几道的阿影体内竟还隐藏着这等致命之物。 “这女子生命力极强,是我生平仅见。就算没有这致命黑针,单单骨碎肉裂都该早已丧命,她却还能存活如此之久,罕见呢!”死人活医深深感慨。 见射在门柱上的黑针还附着浓郁的凶煞黑气,阿满端详片刻,惊叫失声,“我明白了!” “是魂魔,一定是那该死的魂魔!” 司徒澈也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他强忍冰寒痛楚,“阿满,你是说魂魔?” 阿满激动道:“司徒大哥,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同姐姐前往百幽窟。万邪鬼祖假意献赠百魄轮回珠,在姐姐接过之时大放耀目青光,一定是那时他将这根凶邪黑针刺入姐姐颈内!” 司徒澈紧接道:“这根黑针实则是魂魔附着之体。自那以后魂魔便移居到阿影体内,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好恶毒的万邪鬼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取血 死人活医逼出阿影体内逸散邪煞之气的黑针后,又认真仔细检查了一道阿影身体各处伤势。 听司徒澈、阿满讨论黑针来历也颇感震惊。但是作为一名医师,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阿影的身体能否恢复如初。便在他陷入沉思不久,被司徒澈一语惊醒。 司徒澈体内冰寒不减,但此刻他也全然顾不得这些,颤声道:“既然活医能够取出阿影体内凶邪黑针,还请活医快快为阿影接筋捏骨,助她重生!” 死人活医猛对视一眼司徒澈,站起身来走出几步,颇带笑意轻道:“接筋捏骨?你真把我当大罗神仙了么?”他的语气又重几分,“就算是真正的神仙降世,这姑娘五脏不全,混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也不能立刻叫她活过来。” 阿满突然痛声激道:“神医,你不知姐姐原为风铃谷中体脉修炼至高境界的霸体之躯,按理应当不死不灭!神医只需略施医药,便能救活姐姐,还请神医快快用药,阿满求你了!” 说话间,阿满竟扑通一声跪倒在死人活医身后。 见阿满神色凄厉,如此举动,茯苓也惊慌万分。她有心扶起阿满,却想到唯有让师父出手,阿满才肯起身,“师父,茯苓恳求师父出手救治阿影姐姐!” 片刻后,死人活医缓缓回过身来,目光却落在浑身散发冰寒之气,随时要晕厥昏死过去的司徒澈身上。 “现有一法,或许可救这姑娘再生,不知你们可否愿意一试?” “求活医赐教,我们愿意一试!”司徒澈重声急道。 “司徒,你身中的便是冰女族的冰针蛊了。想必你们也与隐雾山的冰女打过照面了!” “是,我等上山之时不知路途,误入冰封荒地得遇一名脾气古怪,通体雪白的女子!” 死人活医双目神游,面上掠过一丝怅意,道:“隐雾山冰女族的存在已有千年之史。她们终生独居寒窟,汲取冻霜寒冰之气。到了一定岁龄便会下山寻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幼龄女童,虏上山来培养成下一代冰女。如今隐雾山上的是第十三代冰女凤黔。你们误入她的领地,还能活着出来,也算是她发了善心了!” 他猛回过神来对司徒澈说道:“凤黔在冰窟已有四十年之久,她体内流淌之血寒力极强,能够封冻一切。你只要能取到她的精血,我方能施术为这姑娘架筋接骨!” 那冰雪女子脾气古怪,神通厉害,司徒澈自然不想再去招惹。但活医所言,唯有她的精血能助阿影再生,岂敢犹豫,一口便接了下来。 “好,我去取血!” 死人活医转过身,便往屋内行去,末了只传来一句,“愿你有命去,有命回。” 司徒澈多看了一眼倚坐的阿影,扶着门柱堪堪站直了身子,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离了门柱,可能站的住身。 “司徒,你如今冰针蛊未解,行路都十分困难,如何去找冰女?况且冰女心性古怪,知道你要取她的血,极可能将你杀了。就不能等你体内蛊毒消退再去吗?”茯苓急声说道。 司徒澈粗喘一声,道:“阿影如今的状况岂容我多耽搁一刻,我一定……一定要尽快取回冰女精血!阿满你就留下来照顾阿影,我一定能在明日午时前赶回来。” 说话间,司徒澈离开门柱依靠,只踉跄行出两步不到便身子猛倾倒向一侧。 幸得阿满疾步靠了上去将他托住。 “司徒大哥,你身受冰寒折磨,我岂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阿满陪你!” 茯苓站在原地,默望阿满扶持着身体冰僵行动不利索的司徒澈。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她才低声祈愿,“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司徒澈、阿满沿着来时路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等再到冰封荒地时,天色已经彻底沉暗下去。 幸好今晚的月色还算通明,洁月清辉映照在霜雪上,倒悬的冰椎上,光亮异常,丝毫没有夜晚该有的压抑感。 司徒澈在阿满扶持下警惕环视周身,却是不见那头纯白巨熊的踪迹。 阿满也想是知道司徒澈再担心什么,悄道:“司徒大哥,那头白熊应该也睡觉去了吧?” “这巨兽不出现是最好不过。我们赶紧找到冰女才是当务之急。”司徒澈道。 “司徒大哥,我们第一次见冰女,她是站在这冰墙顶上,说不定她就住在这堵冰墙后面!可是我修为浅薄,没有办法御空,你身受寒毒迫害身子虚弱,我们要怎么爬到这顶上去呢?”阿满抬眼直直望着面前堵了前路的冰墙。 那么一瞬,好像所有的白月光华都被吸纳进这片巨大冰幕中,犹似一片浩瀚星河,又像一池清波缓流,叫人不忍移步。 司徒澈遣倦的面上流露出刚毅:“阿满,你也太瞧不起你司徒大哥了!我虽饱受霜寒之苦,但翻越这三丈冰墙还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说话间,原本借力于他的阿满倒被他夹持住。听司徒澈闷哼一声,足下发力,瞬时飞起三丈有余,来到冰墙之上! 冰墙之上旷野无物,光洁剔透,冰封百丈过后又有山势隆起,绝岩险壑,高欲攀天。 二人小心翼翼在冰面上行了良久,才接近突兀山势。 初登冰墙,极目远望,二人具是不觉这山势如何恢宏。如今走到近处,山脉纹理清晰可见,竟给人一种巍峨苍茫的压迫之感。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整座山头被冰寒包裹其中,晶莹剔透,散射月华,可谓奇观! “司徒大哥!”阿满死死盯住山体与冰面相接之处浑然天成的虎口深穴。 “想必这便是冰女凤黔居住之所,我们快走!”司徒澈镇定道。 按照常理,深穴之内本该黑不可视,不知光从何来,阿满、司徒澈进入洞穴已有些时刻,却不觉昏暗,周身之物看的一清二楚,也是怪妙。 洞内除了冰裹的岩石别无它物,很是无趣。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出来吧!” 通体霜白的冰女盘坐在冰窟中央,一缕白月光华从顶上泄下,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潜藏冰石后的司徒澈、阿满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处洞窟全由冰霜朔裹,只冰女盘坐处略微高出。阿满不自觉抖了一下身子。这才意识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低到了极点,比司徒澈的身子还要冰寒许多! 冰女凤黔只冷目余光落到司徒澈、阿满处,猛然飞身跃起。 “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要再找门来?” “前辈在这冰洞内久居多年,身上血液已有封固万物之效。我二人只想求取先辈一些精血……”司徒澈还未说完,凤黔已是勃然变色! “哼!就凭你们二人还想取我鲜血!” 凤黔说话间双臂已经阔展,只见她微微动作,整个洞内原本冰霜的天地骤然间冷风肆意,漫天飞雪。 阿满咋舌惊叹,竟一时也说不出这鹅毛飞雪究竟从何而来!其实这才仅是凤黔最普通不过的术法罢了,凤黔并非只恐吓二人就算了。 片刻后,凤黔吼喝声起,猎风如嚎,隐隐伴着怪鸟凶鸣,直直将阿满、司徒澈二人逼的退步。 凤黔大力挥袖,一股冰霜之力重袭到二人身上,阿满、司徒澈如飞叶而起,闷哼砸在冰壁上再不起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毒茶 凤黔一顿做怒过后见阿满、司徒澈吃的不少苦头才肯息怒。 她行步到被朔风冰雪折磨狼狈的二人身前,冷眼望向司徒澈,道:“你先前身中冰针蛊,如今时日正是蛊毒发作之时,却能再行过来,难道就没有感受到冰寒痛楚吗?” 司徒澈早已被折磨到麻木的苍面上显露出苦笑,“怎么会没有,冰针蛊毒早已散入五脏六腑,侵入骨髓血肉,如刀割蚁食!只不过整整七日,我已经习惯了每时每刻被这般折磨。” 凤黔背过身去,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习惯痛苦,能习惯冰针蛊毒。” 她再猛回首,激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们前来取我鲜血,可是冰竹林内自命医术无双,孤傲清高的糟老头?” 阿满惊惑道:“前辈说的……可是死人活医?”他心间却是想道:“其实死人活医说老也不是很老,最多也就五十出头。凤黔将他称作糟老头,多半二人有所过节。” “哼!果然是他!”凤黔重声道。 司徒澈被折磨的面色不振,痛苦道:“我看的出来,其实活医取前辈之血实属无奈之措。唯有前辈的血能封冻一切,替阿影架筋接骨,还望前辈成全!” “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有命来不一定有命回去么?” 凤黔这一言叫司徒澈、阿满面色再一变。 前来之时,死人活医的最后一句话的确如此,当凤黔再提起时,司徒澈、阿满纷纷无言再答。 难道真的……只能乖乖等死么!难道这一切就都结束了么!那阿影怎么办……谁来救活她! 凤黔并没有给司徒澈任何反应求饶的机会,她抬手间一股冰寒的气脉之力已将司徒澈整个身子拖起,霎时飞到自己手间。 凤黔的冰霜玉手牢牢扼住司徒澈的脖喉,叫他喘息不得。 阿满知只要凤黔手间稍稍用力便能结果司徒的性命。当下惊慌无措,直接跪倒在凤黔身前,急切求道:“前辈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司徒大哥与前辈毫无仇怨,求前辈放过司徒大哥!” 凤黔并不将阿满的哭求放在心上,只冷眼观望司徒澈痛苦不堪的表情,片刻后才道:“前来取我鲜血便是死罪!” 说话间,凤黔手中的力度却是松了下来。她道:“我本该叫你二人永远长眠此地。但念及这位司徒公子是个有情有意之人,我改变了主意。” 片刻后,司徒澈身子从凤黔冰手间跌落倒地。原本受冰针蛊寒毒侵体,折磨半死的司徒澈再叫凤黔如此摆弄一道,已是奄奄一息。 见阿满快速拥向司徒澈,凤黔冰冷道:“想要我的鲜血救人,那就让老头子亲自来求取!” 司徒澈猛抬起头目视凤黔,他的神眸中也无畏缩,却始终纠结着什么。 凤黔抬手间,一道纯白寒气涌入地面,极速蔓延至司徒澈、阿满身下,而后破土而出!耸起的冰刺如同钻出地面的箭矢,锋寒无比! 司徒澈一个瞬息不到,耸出地面的冰晶寒刺端端停在自己咽喉处。若是凤黔差之分毫,恐怕冰刺已经刺破司徒澈的细嫩喉颈! 这惊险一幕只叫的阿满汗湿夹背。他只视了一眼神色冰怒的凤黔便不敢再看,颤声道:“司徒大哥,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冰竹林与活医商量,再做打算如何?” 见凤黔已然背过身去往先前盘坐之处行去,司徒澈想到一时半刻也是无法得到冰女鲜血,若是二人再过多言语彻底惹火凤黔,真要是折在这里,那阿影岂不是也无人来救,当即应了阿满一声。 阿满扶持司徒澈只走出几步,身后冷声又起:“且慢!” “你们转告死人活医,明日午时他若不来,我便前往冰竹林,亲手终结他的性命!” 阿满、司徒澈听此一言,心惊肉跳,惊愕呆望凤黔。阿满道:“前辈与活医同居一山,有何深仇大恨不能心平气静坐下来谈,要如此相待?” 凤黔道:“废话少说,你们如实相告就是了!” …… 第二日,冰竹林屋舍内。 卧榻的死人活医尚在休憩便听茯苓轻步入内,禀告:“师父,他们二人回来了。” “他们可拿到冰女精血了?” “没有,不过他们说……他们说有万分紧要的事于师父相告。”茯苓认真道。 死人活医缓缓起塌,稍整理身上衣物,阿满雷电一般闯进内屋。见死人活医动作慵懒,丝毫不知大难将至,急声道:“神医,大事不妙!昨夜我同司徒大哥寻冰女求取精血非但不成,反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听阿满所言,死人活医整理衣物的手稍一抖动,停下动作,面上随即流露出苦笑。 “凤黔传言,要活医今日午时前往冰窟,否则她必来取你性命!”这时,司徒澈才举步维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整个人如同经历过一场恶战,又像从冰窖中爬出,面上霜雪更重,随时可能昏死过去。 死人活医缓步走出屋舍,清润且带冰寒的气息迎面而来。他提了一息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感觉无比舒畅。 “她想取我性命又不是一朝一夕了,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对我恨之入骨。” 就连伴在死人活医身边数年的茯苓听了此话也震惊万分。她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任何与冰女的过节。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满追到其身后,生生逼问:“活医,你与冰女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几十年过去了,她仍不可放过你?” “其实……其实隐雾山真正的主人从来只是冰女,我只不过是个被禁锢此地的罪孽之身罢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十多年前,我已是江湖中声名远扬的神医妙手。当年我醉心研医,痴迷成魔,竟勿听谗言,相信隐雾山冰女族功法大成后会练出九莲冰心,其药性可比龙肝凤胆。一日,我顺利寻上隐雾山得见第十二代冰女以及还在豆蔻的凤黔。冰女只见我是男子,还未待我明言,便使用雄厚冰力将我重创半死。我寻到这处冰竹林调息疗伤之时,却被凤黔寻来。她熟悉冰霜之法,细心为我疗养,只短短三日便助我恢复如初,往后隔三差五送些诊罕药物供我研习。我当时疑惑不解,她身为冰女弟子既下一代冰女,又与我从不相识,何故如此待我。” “后来我才得知,凤黔自幼为孤,三岁便被冰女收养上山,不懂人情世故,但却对我一见钟情,堕入爱河!我始终觊觎冰女九莲冰心,便遂了她意,终日佯装和她同欢,企图通过凤黔得到冰女信任,再伺机夺取九莲冰心。” “我二人偷欢私会足足有数月,才被冰女察觉,但时机已经成熟,凤黔于我之情山盟海誓,甘受轮回。就算冰女执意要取我性命,那我也不怕,因为凤黔绝对会以性命相胁,替我说情!”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如我所设想那般发生了!冰女一族历来将男人列为百毒之首!我曾在冰女族祖训上窥到她们将世间男子骂的狗血淋透。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子已经深尝男欢女爱的滋味。那日冰女气势汹汹飞落冰竹林内誓要将我除杀,凤黔已然挺身而出挡在我的身前!凤黔是她半生的心血,胜过至亲,她如何下得去手!再过了几日就连我都未料到,凤黔会提出成婚的要求。冰女见事态已然发展至此便允诺了下来。成婚当夜,我假接奉茶之名将一杯精心调制的毒茶送与她喝。便在半夜她毒气攻心之时,破门而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凤黔取命 死人活医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畏惧、惊悚毫无掩饰的表露出来,显然他已经深深陷入当年那段往事,那一个月黑风高令他终身难忘的夜晚。 茯苓听得痴醉也深陷其中,面色难看,问道:“你将她杀了?” “她被毒茶散去所有气力,匍匐在地,见我进来只一双炯目将我死死盯住。问我为什么要欺骗凤黔。我双目含刀,只冷道‘九莲冰心’四个字,冰女已然明白了一切。我与凤黔相爱的目地只是为了伺机夺取冰女族的九莲冰心。她切齿悔恨,将我狠狠骂了一通。我当时已被邪念控了心神,最终将她杀死剖肚开膛,取出一颗寒气逼人的心脏!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九莲冰心,或者说冰女还未修炼至大成,未修炼出九莲冰心。想到数月来迎逢凤黔,费尽周折却什么也未得到,我心有不甘。恼怒之际恨她不成,抽出短刀对着冰女尸体一顿猛扎……” 讲至此处,死人活医身子剧烈起伏,好像当年一幕再现眼前,叫他畏缩退步,喘息不得。 茯苓面色极度难堪,她如何敢相信师父会有如此兽性的一面,不堪的过往,她终于没能忍住,艰难唤了一声:“师父……” “神医,你……”阿满吞吐间不知如何开口,本能的退了半步,因为面前这个救死扶伤的神医令他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死人活医再低声苦笑道:“是我……那个丧心病狂的医师真的是我!当晚的鲜血飞溅满屋,浸满浑身,我却被无尽的贪婪凶邪支配着。也是那晚过后我才意识到人真的可以变成魔鬼!” “在我将冰女尸身扎刺的面目全非都浑然未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默默地观望我的恶行。她穿着一身比血还要艳红的婚裙,整个人如同被抽干精血,沉入地狱深渊。她开口反复只问我一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凤黔泣不成声,终于对我出手。她经受万般折磨,却始终没有任何勇气向我痛下杀手,但在我体内种下冰针蛊!” 死人活医再没能说下去,他只是垂下了头,默默地站在原处。他这才意识到身旁的三人都已经退到自己身后数步之外。 茯苓颤抖的声音探问:“师父……你可曾为当年所为悔恨过?” 死人活医再未回答。 半响过后,空气中的冰寒凝重了许多,司徒澈首先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降临。 直到门前叮咚的溪泉之声开始减弱,最后到无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一丝诡异。 最先赴入院落内的是一层白霜冰晶。冰霜已肉眼可视的速度蔓延向三人脚下,所过之处 冰塑万物。到最后就连三人身后的屋舍都变为冰屋。 不知何时起,死人活医挺直了身子,默默注视起门外。他的切盼下,果然有一道白影出现在视线中。 她的白裙白丝逸散在冰寒中,白靴一步一步踏过冰面向死人活医走近,来人正是凤黔。 司徒澈、阿满、茯苓无一不认为凤黔至此绝无善意。倘若凤黔真是来取死人活医性命,他三人又如何能够阻止得了! 死人活医猝然开口,“听说你是来杀我的?” 凤黔目扫过结冰的百寿池、木桥,还有庭落另一角被晶莹包裹的石斛、鬼兰,说道:“这是我二十多年后第一次来这里,比以前漂亮多了。”她的语气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却是想不通,二十多年你为何要一直居住在这里,不曾离开?” “二十年前犯下的滔天罪恶,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都会惶惶不安,索性一直留在此地会好受些,也便你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凤黔霜面上突现狂暴怒意,低声如同兽吟:“你会不安?你会不安……你会不安吗!” 她的嘶喝声贯彻冰野,在肆虐的冷风中开始狂舞衣袖,无数冰魄寒针雨点般从袖间飞射而出! 死人活医没有丝毫避闪之意,由着数不清的冰针尽数刺射进身体。由于招架不住冰针的冲力,整个身子被轻易掀退出去,闷声撞在屋舍的冰墙上。 “活医!” “师父!”茯苓心中大震,飞步到死人活医身旁,却被他抬手阻下。 死人活医身中近百冰针蛊,面目瞬时附上一层厚霜,浑身散出冰寒白气,口中也已血涌不止。 尚未被冰封的双眸吃力对视凤黔,道:“凤黔,你要杀我,且容我办最后一件事再动手不迟。” 只见他费力调整动作盘坐下来,一指司徒澈,“司徒,你过来……” “司徒,你先盘坐下来,我这便为你祛除体内冰针蛊毒。” 此言一出,阿满、茯苓就连凤黔都睁圆了眼睛。冰针蛊毒除施蛊者无人可解,死人活医又怎会懂解蛊之法! “活医,不是你说的么,冰针蛊根本不能解除?”司徒澈惊惑急道。 “是啊,师父,冰针蛊根本没有解除之法!”茯苓、阿满纷纷附言。 “你先坐下便是。”活医再示意司徒澈静坐下来。 司徒澈依言盘坐下来,只见死人活医手间迅速动作,指上开始散射浅淡青光。“司徒,行风府之气下灵虚,太冲上神枢,使体内全部的气活跃起来。” 片刻后,死人活医青光剑指在司徒澈身背数十道穴位处连连点射。随最后一穴的点射完成,便见司徒澈身子猛的前倾,四五道发白寒针自司徒澈胸腔中接连射出! 飞针出体,司徒澈面上的霜寒逐渐消退。但死人活医早已霜凝眉睫,冰裹老脸,浑身散射寒气。 司徒澈转身即扶持住死人活医冰僵的身子,急道:“活医,你不是懂解治之法吗,快快为自己解毒,逼出体内寒针,快呀!” 茯苓、阿满纷纷来到这位即将被冰封,奄奄一息的老人身前。茯苓触及师父袖臂之时下意识猛然回缩一下,因为师父此刻的温度竟比前些日子司徒的温度还要冰寒数倍! “师父……师父,你要丢下徒儿了么?”茯苓涕泪沾襟,沉声痛道。 死人活医浅望茯苓一眼,冻僵的脸上艰难露出苦笑。直到他察觉凤黔缓缓走上前来,才挣扎着站起身来。 “原来你早已化解了体内冰针蛊毒,没有再受冰寒折磨之苦。”凤黔冰冷道,带着丝丝怒意。 死人活医的面上没有丝毫痛苦,缓声道:“我在被你种下冰针蛊后的第三年通晓了解除之法。二十年来,我每年都前往黄阳谷,借炎热气息压制体内蛊毒,却不忍将其祛除。因为那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每年的那几十天中,我承受着蚀骨的冰寒,却享受那种感觉,同时也警醒自己,此生此世都不可忘记那夜造下的罪业!” 茯苓的记忆中,师父每年都前往黄阳谷采药,可他真的是去采药吗,茯苓早已有了疑心。他每次都匆匆而去,仅留下一纸书信。如今已然真像大白,他只是打着采药的幌子去另一个地方赎罪罢了! 见死人活医极不稳健的身子抬起步伐往凤黔跟前走去,司徒澈、阿满、茯苓同时惊声,却再无人上前阻拦。 他的面目已被冰霜彻底覆盖,看不出任何神色。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获新生 冰竹林中冰封霜白的庭落内陷入死的沉寂!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动静,便是那人细微的脚步声。” 分明只有几步之遥,这一次却变的极其漫长。一步步靠近,一点点倒转……终于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张冰雕玉塑的面容始终如一,只眸眼中的氤氲不剩,被取代的是无尽的忧怨、嫉恨。就算死人活医虚脱的身子猛然跌倒跪落,那双冷眸都不曾垂望一眼。 死人活医将挺立的凤黔一手抬起,放在自己天灵处,“你可以……动手了,来吧……” “师父,不要这样!你不能死!”茯苓奋力嘶喊,已经抬步飞扑上前。 司徒澈、阿满同时心弦紧蹦,若是凤黔有意,只掌间稍用力便可将死人活医头颅捏碎。死人活医一死,这世上还有谁能救阿影?想至此处,二人同时足下发力,飞跃上去。 “呼” 凤黔拂袖间,一股冰寒奇力瞬时而起。茯苓、司徒澈、阿满同时受到寒力所阻,退步不前。 凤黔终于肯底下头注视身下跪倒之人,目中却多了杀伐之意,她冷声开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良久良久以后,跪倒在凤黔面前的冰霜身子开始抖动起来,无力的苍声开始呓语:“对不起……凤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上代冰女……” 茯苓、司徒澈、阿满见凤黔手间白芒瞬起,同时失声,争恐涌上前去。 凤黔再度收起目光,神色怅惘、忧倦,“我等你这一句足足二十年了……” 见凤黔手间渐起的变化,最先停驻步伐的是司徒澈,他也立刻阻拦下欲冲过去的茯苓与阿满,“先别过去!” 片刻后,跪在凤黔身前的死人活医身体有了明显变化!凤黔附于死人活医天灵的一掌还未移开,白芒暴涨。死人活医冰霜身下已流落出一摊寒水,面部的冰雪也开始消融。 终于,死人活医体内腾出的无数道寒冷被汇聚至凤黔掌下,重新凝聚,竟是无数根冰针! 待到近百根冰针彻底从死人活医体内而出,重归凤黔手中,凤黔这才收势。 她只背过身去,从始至终再不多看一眼身下之人,抬步而去! 茯苓、司徒澈、阿满立刻围上死人活医,见他体存余寒,面目冰霜已经尽消,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停落在渐行远去的背影上,不舍挪移。 三人纷纷抬眼齐望着那与冰雪共生,霜寒为友的白发、白裙背影。端端看到她手下轻微的动作。 白气为刃,划过冰指,在她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红里透白的液体。 片刻后司徒澈恍然惊醒过来,“阿影有救了!”他疾步到凤黔留下的血液前,在气脉之力催持下,带着寒气的血液汇拢到他的掌上。 等待凤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死人活医才开始平复心神。便是这时,司徒澈掌着一团血红之物来到死人活医前,急切道:“还请活医快快为阿影救治!” …… 死人活医首先将阿影整个身子沉入百寿池内,将凤黔留下寒血从口中灌入,又令茯苓秘制一味修补血肉的妙药撒入池内。待这一切都就绪后,他再取出一裹银针,探刺进阿影身上数百个穴道。 等忙活完这些,天色已经渐暗。 阿满坐在木桥上,一手掌着脑袋,呆目注视百寿池内静坐的阿影,未曾察觉司徒澈已经来到了身旁站了好久。 “阿满,别太担心了!依活医所言,七日过后阿影的筋骨血肉才可以初愈,到时一定可以醒过来的!”司徒澈厚掌抚上阿满肩头,温声慰道。 “司徒大哥,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这次要怎么才能过来。”阿满沉声说道。 司徒澈随手将阿满揽入怀下,目视阿影,可渴盼着、期许着轻声道:“阿影,等你醒过来我和阿满再陪你去找冒充你的真凶,然后我们一起回古月镇过平淡的生活……” “阿满,你……愿意么?”司徒澈问道。 阿满道:“我和姐姐在江湖上经历了那么久,也明白了许多,我们根本不适合待在这个各势纷争的江湖,我们得到的只有累累伤痕……等办完了这一切,我们一起回古月镇,司徒大哥!” “那你们记得要再回来看我和师父,不管多久!”茯苓从屋内走出来缓步行来,臂腕上停落着前几日送书报信的花容鸟。 “我们一定会隔段时间来看望你们的,茯苓姐。”阿满回道。 这一晚,星悬若河,月下清辉。 …… 第二日,晨光熹微,却是驱散不了隐雾山上固有的霜寒之气,即便是藏青竹林内,空气仍旧带着丝丝冰凉。 最先苏醒过来的不是阿满、不是司徒澈、不是茯苓、自然也不会是死人活医! 司徒澈听着耳边细微的水声,朦胧的视线中有一道瘦影爬起身来。 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在做梦。片刻后,司徒澈猛地睁大双眼,怔怔望着面前站挺的身子,错愕无语。 “司徒。”那身子切实端端站立在自己面前,那久违的声音开始轻唤了自己一声,瞬时,过往的一切伤累都变的值得! “阿影!”司徒澈心中的激意已经开始令他语错,“阿影!阿影!真的是你,真的!你醒过来了,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此刻,阿满也被声音吵醒。 他看着姐姐终于站立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站立在自己面前,如何按捺得住内心的激动。他嚎啕扑向阿影怀里。 这一刻,他是阿满,他只是个孩子,是阿影的弟弟…… 阿影同样将他拥紧,听他哭诉,嚎啕着告诉自己,“姐姐,你终于活过来了。阿满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姐姐……” “司徒、阿满,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这么久。”阿影清声道。 阿满的啜泣声中,茯苓快步走出屋外,见昨夜还在池中毫无动静的阿影已然恢复如初,惊叹不已。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子体内究竟潜藏着什么力量,能够将崩坏的血肉、碎骨、断筋一夜重组。凤黔之血、自己秘制的妙药、师父的针灸都只起到了辅助作用,说到底还是阿影的生命机理强到了一种荒诞无稽的地步! 感慨之余,茯苓行到三人处,见这感人一幕,也是轻松不少,总算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片刻后,死人活医走出屋舍伸起懒腰,冲声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当他看到池中的女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嘎然无声。 阿满急拽起阿影行步道死人活医面前,跪道:“姐姐,快些跪拜这位活医,正是他神医秒术,替姐姐架筋接骨得以重获新生!” 阿影依阿满所言,并列跪在死人活医身前,清声道:“谢活医救我。” 道谢间,死人活医才肯恢复心神。他双手背负,腰杆挺得更直,平声道:“原本以为你要过些时日才会苏醒,想不到一夜之间已经恢复如初。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你们了。” 说话间,死人活医缓缓背过身去,刚抬起的脚步却被司徒澈的声音唤住。 “活医!多谢活医救治阿影重生,司徒澈永记活医恩德!” 死人活医缓步再入屋内,只道:“行了,司徒。以后没事别再往我这儿背个半死的人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玄魔同敌 在隐雾山待了足有十数日的三人怎知晓,便是这十数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叫当朝皇帝都龙颜大怒的骇事。 那便是位列玄门第二大派的宗武门被从江湖上除名!坦白点讲,宗武门数千弟子被尽数屠杀,惨遭灭门!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会有如此大能,竟叫立足江湖千年之久的宗武门堪堪不敌? 江湖说法不一,有人说是那名接连暗杀两名玄门长老,挑衅整个气脉江湖的断云阁叛徒阿影所为;有人说是黑邪子倾巢而出,夜入奇剑谷,覆灭了宗武门;更有人说魔女阿影号令着黑邪子大军,一夜间将宗武门夷为平地!总之这件事不是与阿影有关便是与黑邪子有关,要么便是两者共同所为。 阿影、阿满、司徒澈三人御空而行,离了隐雾山,用了不到半日的行程来到中原边境。这日也是宗武门出事的第三日。 …… 古城外三里有处烹茶吃斋的铺子。 这寒冬腊月里,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行商营生。但只要有过往的异地他客,饱受旅途冰寒,准会到铺子里坐一坐,一杯浓香热茶下肚,实乃冬日里一件美事。 此刻,铺子外的木桩上牵栓了两头驮满货物的毛驴正埋头用食。铺子内叫嚷声此起彼伏,吃茶的人却是不知已有白物飘飞落下。 屋内除去靠近暖炉未坐满的三桌歇脚客外,另有一桌用茶之人,一男一女与一名半大的男童,便是司徒澈、阿影与阿满。 司徒澈轻抿茶水之际无端扫视一眼阿影与阿满,见阿满闷闷不乐,故作坏笑道:“阿满,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隐雾山的茯苓有意思了?” 阿满好像在掩饰什么,惊奇道:“那有!司徒大哥,你可别乱讲话!” 司徒澈再多看了阿影一眼,道:“离开的时候,你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都将茯苓盯的脸红了,自个还没发现?看你一路行来闷不开腔,一副心事极重的样子,这会还不承认么?” 阿满急跳道:“司徒大哥,你怎么老是胡说八道呀,我确是挺喜欢茯苓姐姐的,但我的喜欢不是要娶她的那种喜欢!” 司徒澈嗤笑一声:“哎呀阿满你听我说,等再过个几年,我带你去隐雾山跟活医求亲,让茯苓嫁给你就是了。” 阿满这一次被司徒气的再说不出话来。 阿影盯了二人片刻,挠头道:“阿满要娶茯苓。” 不多时,邻桌几人议起的话题立刻将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伙计们,我刚从中原那头过来,我劝你们呀最近还是少去那边做生意。你们还不知道吧,最近那边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且还有不少妖兽出没呢!”一名汉子唏嘘惊道。 有人便问:“这位大哥,不妨仔细说来于我们听听?” “哎呀,咱们这些赶脚行商的人那能知道那么多。不过呀,听说就在前两天,位列玄门第二大派的宗武门被人灭口了!那可是几千人的性命嘞!” 听至此处,司徒澈、阿满纷纷面露惊色,难以置信。到底是这些人以讹传讹,还是确有此事? 同桌之人也是倍感震惊,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杀得了几千人?” “听说呀,好像是一群叫什么‘黑邪子’的凶兽所为,但是领头的好像就是那个杀人女魔头!” 听到此处,司徒澈终于再坐不住。他猛一拍桌,行到这几人身前,重道:“你莫要在这里瞎传!黑邪子确实有此物,但你说的那个女魔头绝与黑邪子染不到一起!” 这汉子确被司徒澈气势骇到,恭声道:“这位公子,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那些黑邪子全受女魔头掌控。但是宗武门被灭这件事绝对千真万确,大宁的皇上都被气的当朝破骂,派出了几十位大将军专门调查此事呢!” 司徒澈定下神来细想,如果那名冒充阿影的神秘人能屠灭宗武门,能号令黑邪子,究竟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他不敢再想,猛回身:“阿影、阿满,我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 三人疾步出了铺子,迎着雪虐风饕冲天而去。 阿满急声道:“司徒大哥,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宗武门,说不定还能与真凶谋面。如果她真的能号令黑邪子,宗武门之事也是她一手造成,那所有的罪名都将落到阿影头上,整个天下的积怨都会向阿影而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 苍界山,断云阁正殿内。 混匀子正坐于殿内主位之上,瞑目静休。东来、生规、藏锋三位长老都入列静待。除此之位,凤鸣师太、往生寺空道院两名长老、逆鳞剑庄庄主、玄德门门主、及落霞宗宗主等人皆有在场,各位门派宗主身后皆有一两名随身弟子。 除去遇难的宗武门二位长老及终生卧榻的苦乐外,整个玄门提的上名号的人物皆有位列。但在席列末尾多出的三副桌椅端是叫众人琢磨不透。 见混匀子闭目安坐,没有任何举止,显是在等三人就位。 凤鸣师太终于不忍干等下去。他站起身来再抬望一眼殿外,确认空无来人后,问道:“敢问师兄,究竟还有何人未到,要我等在此等候甚久?” 混匀子缓缓睁目:“师太莫急,他们路途的确有点远。” 片刻后,混匀子目光穿出殿外,落到极遥远处,缓道:“诸位,他们来了。” 待三人偃气收光,降落在殿门处,殿内安坐的一众人等极不淡定,纷纷起身。更有甚者已暗运气脉,面目骤起杀伐之气。 只因来者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漠教主北顾风、鬼教少主姬无痕与那高深莫测的司徒元阴! 见三人抬步入殿,凤鸣师太嗔视来者,厉声道:“混匀子师兄,你怎么能邀请这些奸恶之徒前来,就不怕玷污了断云阁的仙气?” 北顾风立时哈哈大笑,末了阴沉下脸,“试问当今祸乱天下的阿影可是师出断云阁?恕我直言,恐怕这断云阁早已是藏邪庇妖之所,浑浊不堪!” 凤鸣师太听此言火冒三丈,欲动手,却被混匀子阻下。 混匀子笑邀三名魔宗人物进入列席后,才开口道:“诸位玄门道友多是想不通我为何会邀北教主、司徒元阴还有鬼教少主前来断云阁与我等同坐。” “三位也算是当世魔宗引领趋势的人物。”混匀子流露出无奈苦笑,道:“老道我也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还能与魔宗人物同坐一处,共参大计。玄魔两系积怨千年,每每相遇必将尸寰遍野,血流成河。” 混匀子面色逐渐变的凝重,他道:“但近日发生之事使我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那便是如果我们再没有任何作为,坐以待毙,会不会被人逐个击破?我认为会!” 北顾风面色铁青,冷声道:“混匀子道兄说的可是阿影?” 混匀子微点头:“此女子虽早先拜入我断云阁藏锋道人座下,但近段时日她的所作所为我想大家或是目睹,或是听闻都相当了解了。宗武门覆灭一事,她显露出号令凶兽黑邪子之能,更是震惊整个玄魔江湖,甚至是朝廷。我认为此时此刻,玄门的敌人不会再是魔宗,魔宗也不应将精力放在对付玄门上。玄魔两系要暂且放下所有的仇怨,因为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共同强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混匀子的一席话语过后,殿内再无人言语。有人在认真思索,也有人在谨目观望,揣度他人的意图。 半响过后,终于还是有人站起身来,便是司徒元阴。 “宗武门失事当天,我想诸位都未在场目睹经过,如今咬定是黑邪子与那魔女所为,敢问可有什么凭证?”司徒元阴道。 混匀子呵呵清笑一声,道:“司徒兄这句问的好。起先无论如何我也不愿相信那魔女竟能号令黑邪子。直到事发的第二天,我见过了一个人……”他微侧首对着耳道处轻唤:“出来吧师侄,将你门派遭遇的惨事说于诸位执教前辈听听,好叫他们信服。” 混匀子的唤声下,一名身着浅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从殿内耳道处现身。这男子虽衣着光鲜,却是面色惨白,神色不正,像是生过一场大病,被人夺舍了气魄。这男子便是宗武门副门主廖音之子廖虹雪。 廖虹雪先是行步道殿中央,向混匀子及诸多玄魔前辈行过一礼,才涩涩开口道:“各位前辈长老,我是宗武门廖音次子廖虹雪,也是那场屠戮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听了廖虹雪的身份,不少人惊了一声。北顾风急站起身来,道:“快快将那日之事说来!”随即又有不少附和之声传来。 “当日夜里我与爹爹斗了一盘棋后便准备回房歇息。突然庆山叔叔破门而入,他面目惶乱,喘息不止,开口便道谷外弟子来报,有大批妖物往奇剑谷而来,今夜恐有大事发生!” “爹爹先是稳了他的心神,令我不要外出,便于叔叔一同而去。我悄悄随在爹爹他们身后,迅速汇合了几位叔叔便上了奇剑崖。奇剑崖是整个谷内地势最高一处,可纵观整个谷内。过了没多久,整个奇剑谷开始地动山摇,落石滚滚。数不清的黑毛红眼,头生巨角的怪物从林中显出身来,涌入奇剑谷。几位叔叔见状立刻发号施令,让待命的弟子出战迎敌。谁知这群凶兽多是刀枪不入,气脉伤它不得,宗武门数千弟子在这群身躯庞大的凶兽面前没低过片刻便溃败退散。” “爹爹与门主及几位叔叔毫不犹豫,齐身飞下之际已经催动全力布设宗武门最强阵法万道剑阵!一时间整个奇剑谷的夜空中被上千道金光璀璨的气脉巨剑占领,势威可摧万物!要是这些气脉巨剑齐下,定当能将来袭的凶兽杀得一干二净。可是就在密密麻麻的天悬巨剑下落到凶兽身上时,从兽群中飞起一道人影。” 听到此处,所有人面色都开始惊变,因为他们都猜到了廖虹雪所讲的那人是谁,也正是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一切,才有了宗武门惨事。 廖虹雪神情激动,按压沉怒,“那人我认识!在之前的十年会武中我就是败于她手,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会是阿影!她飞跃至无数黑兽头顶,展臂怀抱落下的气脉巨剑,一时间所有的黑兽都开始冲天怒啸。黑兽咆哮之音仿佛赋予了阿影无限的力量,或者说是阿影在赐予他们力量。整个兽群开始腾起无边的黑邪之气。正是这些黑气低阻了千钧之势的万道剑阵,到最后竟将剑阵摧毁!阿影再起身往爹爹与各位叔叔而去。她只一人之力便叫爹爹与宗武门几大高手不敌。等到爹爹彻底败落后,我飞速下崖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对宗武门下杀手,她只说了一句话,这都是你们欠下,我要一一讨还!” “我正想问她宗武门到底与她有何仇怨,突然爹爹同几名叔叔强行起身,与阿影纠缠打斗。爹爹冲我大吼,要我快些离谷,将阿影恶行告知玄门诸派,为宗武门报仇!我起先听不进爹爹的话,但见他们拼死为我争取逃命的时间,再不敢犹豫,狂奔离去。” “黑兽癫狂愤然的吼声,宗武门弟子凄痛苦楚的惨叫使我不敢再回望一眼。末了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原因,竟有悠扬诡异的笛声响起……” 听廖虹雪讲完事情的经过,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那名曾拜在断云阁藏锋道人门下的女子会有如此恶毒的一面。可她说的那一句“这都是你们欠下,我要一一讨还!”也叫不少人开始深思。 此时,混匀子再站起身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百年前天漠地荒分教之前曾遭过一次黑邪子大袭。北教主应知此事吧?” 见北顾风点头,“嗯”了一声,混匀子再道:“五年前黑邪子夜潜苍界山,突袭断云阁,致使我阁弟子死伤无数,几月前我尚未出关之前,这群凶兽再潜上山来肆意妄为,再到如今的宗武门……” 混匀子深吸一口气,声震威言,“这群凶兽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但它们的来历、目的我们始终知之甚少。直到听虹雪师侄所言,我才有些眉目。” 北顾风道:“混匀子道兄的意思……阿影出自风铃谷,那么这群黑邪子也是风铃谷之物了?”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非常,终于,混匀子苦笑一声:“应是如此。” 混匀子缓缓摇头:“黑邪子究竟是不是出自风铃谷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玄门魔宗,甚至整个天下都将面临一场浩劫,因为依阿影所言,这都是我们欠下的,她会一一讨还!” “但她究竟要讨还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往生寺空道院一名老僧干笑着道:“混匀子师兄可能还不太清楚玄魔江湖与隐世风铃谷白氏有何仇怨,老衲与师弟却是有幸听过她的过往,当日在我往生寺巨佛肚洞内的鬼教姬公子也应当清楚究竟阿影与我辈积怨仇恨。” 北顾风也是老早从北铭轩处听来了阿影的过往,随口问道:“道兄可是要说这阿影便是风铃谷谷主之女又名白晴,三百年前正是往生寺弟子领路汇同天漠地荒、鬼教众高手闯入风铃秘谷,将白氏族人屠尽?” 空道院老僧颇感诧异,道:“想不到北教主也知此事!” 玄魔众多高手听此事,也是猛缩瞳孔,心中大震。 北顾风继续道:“阿影早在三百年前便修炼至体脉至高霸体境,拥有长生不灭之躯。想必她已经忆起了三百年前之事,才会向整个玄魔复仇吧!” 老僧默许北顾风的话语,补道:“她已经是白晴,风铃谷的最后一人,白晴!也会是玄魔共同的大敌!” 要对付一名身怀各家绝学,长生不灭的近神之人谈何容易,即便是用整个天下的力量又能如何?混匀子不由默默攥紧了双拳。 大殿之内如此思忖之人又何止他一个! 但作为玄门统领大局之人,断云阁之主,他只能强行平复心神,表现出淡然之色。 “既然如此,我再为诸位引见二人,出来吧两位将军!”混匀子道。 一阵脚步过后,两名身着长衫,怒髻冲天的中年男子从耳道内走了出来。 二人齐恭拳向在场众多玄魔高手示意。 混匀子介绍道:“韩风、楚惊云二将之名想必诸道友都要耳闻吧,这便是了!” 玄魔江湖与朝廷虽交涉不多,但“韩楚将风”早已盛传多年。二人由前朝皇帝亲自授将赐印,皆是手握重兵的将中能者。此次宗武门之事,皇帝派出二将,可见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宗武门 不同于玄魔气脉者,这两名在朝为将的中年男子身材显得极为壮实,打眼一看便是自小练武之人。即便没有战甲披身,也端有一股威风飒飒之气。 韩风首先道:“方才几位高人之言,我兄弟二人也听得清楚。想来那白晴已是天下之祸害,非除不可了!”他看望一眼楚先行,“我二人授命于大宁陛下,这一趟便是想探清事情原委。如果连整个玄魔都奈何不了她,那便是大宁的敌人。果真到了那时,不管她是神是鬼,宁国的精甲铁骑势会与她斗争到底!” 殿内众人也知,韩风将军的话足以代表当朝天子的态度。不少人已能想象出整个宁国重兵出击,只为对付祸乱天下的魔女白晴的场面。 混匀子道:“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之法解决,非到逼不得已,我还是不希望由朝廷插手此事。” 楚先行笑迎道:“韩风将军的意思,也是迫不得已之时,朝廷才会插手此事……” 混匀子苦笑,道:“既然如此,我想先遣东来师弟前去宗武门遗尸之地探查一番,不知二位将军可愿一同随行呢?” …… 奇剑谷位于中原地界北部有名的龙脊山脉。龙脊山脉绵延万里,山间兽鸟不可数,草木无春秋,形如一条巨龙横卧苍茫之上。山脉走势鬼怪离奇,形成近千道深峡壑谷,其中的奇剑谷便是最具代表的峡谷。 这天暮时,沉寂数日的奇剑谷中传来几道细微的脚步声。 三道人影走出枯木密林,一道天堑巨峡映入他们眼目。山壁高可攀天,而谷底却为平地,来人便是奔赴千里的阿影、阿满、司徒澈。 一股腥风过后,阿影指道:“你们看。” 顺着阿影所指的方向望去,巨石上横卧着一具尸骨。血迹顺着巨石纹理而下,虽已风干,却是触目惊心。 若是放在从前,阿满看到这般惨状景象,多会惊惧,畏缩到二人身后。此刻的阿满只吞咽一口,目及深谷内不可视之处,颤颤道:“看来江湖所言非虚,宗武门确实遭劫了!” 司徒澈首先抬步向前行去:“阿影、阿满,我们还是快些进去,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奇剑谷内两壁无草木,若想扶摇而上更无落足之处。整个谷内除了冰寒刺骨带有浓烈血腥味的凄风,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三人行了片刻的功夫,再被面前景象深深震慑。虽他们早有预料,但这一幕惨景正真落入目中,直叫他们魂不附体,抬步难行! 整个谷地上除了尸身还是尸身,血泊从目不可极之处蔓延到三人脚下,整整四日还未凝固。不少尸肉肠肚外露,腐蝇萦绕,惨烈之状无异人间屠场,加之浓烈的血腥,刺鼻的异味,叫人头脑昏涨,呕作不断。 浓稠鲜血渗入几乎每一寸土地,密密麻麻的死人铺设出一条尸道,究竟在这尸道尽头会是什么,没人知道。 究竟还是那股死亡的味道太过浓烈,阿满终于退缩到二人身后,紧紧捂住口鼻。 除过满地的尸骨,阿影、司徒澈也是不约抬首凝视颇遥远处钻地而出直上青云的擎天之柱。 擎天之柱孤立谷内中央,与整个峡谷走势极不相称,却是浑然而成。看久了才会发现这谷内峰柱其实并不是孤意,反之是一股傲姿。 峰柱只在接近穹顶之处两侧同时突兀出来,再有两道铁锁栈桥接连上壁崖之处,当真是险恶万分。能造此栈桥之人必身怀大能,功法通神,能在此桥上行步之人也绝非常人。 只有心境非凡之人久观峰柱,才能发现这擎天峰柱宛如一把奇剑、巨剑、天剑降落谷内,上通神明,势威八方。这才是此峰柱真正的意义所在。 司徒澈久望峰柱,终是回过神来,望尸骸聚堆行去,阿影见状立刻随在其后。 在探翻过几十个尸身过后,司徒澈终于在奇剑峰柱下找到了七八名装束异于其他尸体的死人身子。 司徒澈缓缓站起身子,长叹一息,痛惜道:“看来这几人应当是宗武门执教几位长老了,也是没能逃脱魔爪……” 阿满愤愤激道:“这名冒充姐姐的杀人凶手当真是可恶透顶,这些玄门高手之死恐怕都会被算到姐姐头上,要是让我碰上杀人真凶,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司徒澈道:“千名宗武门弟子骨骇不全,肚肠翻露,不像人类的手段,多是黑邪子所为。但这几名长老皆是死于致命一击,能将宗武门高手轻松解决,此人的功法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司徒澈直视向阿影,“如果我们真的与凶手相遇,即便以阿影的实力,胜算也不会很大。” 阿影急踏出一步,清声道:“我能打败他,我可以打败他,可以。” 究竟是阿影深受其害,所有的罪名、伤痛皆是拜他所赐,可能有些人的汹涌澎湃只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一行三人绕过形似巨剑的峰柱再往谷内深处而去。 又行了半柱香时间不到,终于在他们面前出现各式各样的宫阁楼宇。本该有的琉璃金瓦,金碧辉煌,却成了残垣断壁,孤城煞景。随处可见的断臂残首、残老妇孺尸体使他们更加确信,宗武门再无一活口。 他们没有踏进任何一间屋室,而是继续行走。最巍峨的一座宫殿旁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些较为明显的痕迹。 只不过这些痕迹不似人类留下的,无数个浅坑、深坑重叠在一起。若是细心查看,便能发现这些坑迹竟是某种兽类的足印! 三人虽极度不安,震撼于这些巨兽留下的痕迹,仍是沿着足印走了出去,渐渐离了殿宇聚集之处,又行了许久,已然到了奇剑谷深处。 此地比之方才空间略显狭小,绝壁高耸、怪石嶙峋,无时无刻给人一种沉闷的压抑之感。但由绝壁而成的谷内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叫三人驻足不前。 阿满仔细审视前方岩崖突兀满布荒草的通道,细声道:“姐姐,司徒大哥……我怎么,怎么感觉这地方有些怪异呢?” “看来残害宗武门的凶物应当是入了这条狭长山道!”司徒澈说道。 阿影突然警惕急道,“小心!” 未待司徒澈、阿满反应过来,一股煞风已然从背后袭来!若非阿影早有准备,转身之际徒手运起光脉抵下兽力,后果不堪设想。 待司徒澈、阿满看清身后黑物,心中同时猛颤,冷汗夹背。 两月前黑邪子夜袭断云阁,阿影、阿满自然是见过,司徒澈虽不曾亲眼见过黑邪子的模样,也是一眼识出这暴戾凶兽正是世人闻及变色的黑邪子。 这只通体乌黑,头顶巨角的凶兽被阿影抵下攻势后,本就赤红的巨目更似染血一般,发出一声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啸吟。 司徒澈、阿满早已被黑邪子这声狂怒凶暴的吼声震慑,魂不附体,唯有与之对峙的阿影面不改色,却是连一丝吃力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 与身材纤瘦的阿影相比,黑邪子体形如山,比之大出数倍不止。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名看似羸弱的女子正抵御着巨兽黑邪子,任它使出狂澜之力都无法撼动阿影的脚步丝毫! 片刻后,阿影手间暴起的纯白光脉瞬收敛,她急喝一声再发力。 山丘般的巨兽身子竟被抵退出去,黑邪子脚步踉跄之势被司徒澈、阿满看在眼里,竟多了几分搞怪玩味之意。 被抵退到远处停住脚步的黑邪子红目中竟敛起了凶暴之意,没有再起攻势的欲望。 正当三人有些困惑之际,一人影端端站立在了折煞气势的黑邪子身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凶 奇剑谷深处,寒风不知从何而来,直叫三人莫名齐抖动一下身子。 而站在三人对面,黑邪子身后之人只是注视着三人,准确的说是注视着阿影。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便她们拥有同样一副皮囊,一张面孔,她们也不会有同样的经历,心性。 正因为如此,当身着白裙的女子赫然站立在黑邪子身旁时,阿满、司徒澈才会一致认为正真的阿影从来只是此刻站在自己身旁,不会笑、不会怒、不善表达的清寡女子。 究竟这与阿影同样相貌的女子是否真的可以号令凶邪黑邪子,三人不可而知,但此刻这头黑邪子在她现身后已平息怒火,退至其后。 从她现身那刻起,三人便知在断云阁暗杀长灵长老,夜袭度难大师,致残苦乐大师,而后掀起整个江湖的血雨腥风全是由她一手造成。 然而,阿满再无丝毫畏惧,只是义愤填膺的冲其大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陷害姐姐!?” 司徒澈也是愤然质问:“你到底有什么意图,为何要让整个天下与阿影为敌?”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二人的问题,可能她根本不屑与二人对语,因为她的目光从来只在阿影处,没有移开过。 她好像盼望了许久来见一个人,又好像她见到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直到阿影踏开步子,走上一步,她才清声道:“在你成为白晴之前,我会一直是白晴。” “你还会一直杀戮下去,用我的名义,对么?”阿影的语速很快,听不到任何的愤怒和激意。 “是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白晴就一定要与所有人为敌,为什么,你告诉我?” 说话间,阿影继续朝她走去,步伐愈来愈快,直到最后仅留下一道残影。 阿满知道姐姐若是认真起来与人打斗,这天下从来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他自然也知道这名冒充姐姐接连杀害许多江湖高人的神秘人实力绝非一般。 仅一个瞬息的时间,二人已过招近百式,她们的招式自然也达到了瞬息万变,不能视全的地步。 司徒澈也是从未见过这般天人交战,他知道能毫不费力的杀死许多江湖高手的“假阿影”功法莫测,但今日他也才是见阿影真正与人交手。如此看来,已阿影之能想要祸乱整个江湖,她的作为也绝不会在这名真凶之下! 观战之人只知二人打斗的速度极快,却不知道他们每一招式皆有千钧之力。即便是玄魔中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人物与其中一者打斗,都不一定能接住一招半式。 二人目不暇接的对攻持续并没有太久,但对于他们来说,已有上千回合。阿满细数,约莫到了第二十个呼吸,才有了上下之分。却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阿影突然身受巨力,如同一把离弦之箭,急射出去,轰隆一声重砸在石岩上,碎石飞溅。跪落在地的阿影胸间一口心血涌上,她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认认真真的对视远处的女子。 见阿影整个身子飞射出去,阿满欲狂奔过去,却被司徒澈提早拦下。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整个深渊谷道内的空气在悄然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整个奇剑谷被置于股掌之上,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不会有天塌地陷之灾。 直到阿影整个身子开始放射一缕缕金白的璀璨光泽,双脚已然脱离地面,缓缓腾空而起。 隐有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在司徒澈、阿满的心头响起。“轰隆隆”的声响愈做愈大,他们才意识到,这声音并非出自他们心间,而是整个奇剑谷! 地面的石砾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开始激烈跳动,夹在两壁中的那道夜空终是起了变化,好像有什么圣神之物出现在天际,出现在深渊谷底几人看不见的盲区,只把熠熠金泽散布整个天空! 下一刻,隐有神灵的诵唱、或是圣兽的吟啸荡落进整个奇剑谷。分明是轻缓的诵唱、吟啸之音,却饱含着一人的愤怒。 是啊!她身具世间绝无仅有的通彻大能,早已颠覆轮回,打破生灭,却还要同整个天下周旋,流落度日。 终于,在泛起浅淡金光的天幕中再起变化,无数道雨丝般的金线扯下,缓慢的、轻柔的落到地面再消匿无踪。 无数道金线并非单纯的“线”,而是一道道由古老神秘的繁体文字组成的道符。就连施此道符的阿影都不能解读其上的真意,更别提旁人! 但阿满却深知,这幕华丽的神异之像曾在不久前就有人施展过,便是在往生寺巨佛前灯枯油尽的苦乐大师为抵魔宗高手施此神术——往生经! 梵唱、吟啸之声不断,夹杂在落下的每道“雨丝”间,形成奇剑谷内的绝唱。 阿满、司徒澈身沐其中并无异样,谨目直视着半空中双臂微环,快要被无尽白金光芒吞淹的阿影。 可同处于深谷内的假阿影就没有那般好受了。金言符箓落身犹如灼火附体,炙烧每一寸肌肤,更像利刃从天而降直刺入身体!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荡彻整个深谷的诵经之声、兽吼之音从四面八方钻入脑中,只叫她头痛欲裂,几经崩溃。 作为能够统御整个黑邪子族群、颠覆玄魔江湖的高手,岂会承受不住这种苦楚折磨。 她终于还是被这法力无边的弥音折磨到虚脱、颤抖、单膝跪倒。抬首之际,清瘦的面庞上只剩痛楚、愤怒、不甘! “白晴!你要对付的本是这天下人,而非我……你可知道?!” 这一句从她嘴角挤出,声音中饱含狰狞、悲哀,犹似被囚困了千万年的古兽渴望得到解脱。 金白璀璨的光芒中,阿影突然握拳,犹如掌控住整个奇剑谷。千万道金言符箓更像千万条金蛇,狂舞着、游动于天地之间,片刻将跪倒在地的假阿影裹于千万道丝缕当中。 金丝蛹茧中,她再不报任何希望,纤指在地上抓出两道极深的痕印。她吼喝着起身,仿佛承起了一座无形的山丘。 金白的光芒中,阿影双目已被白光淹没,却可以清晰的看到金丝蛹茧中一人破茧而出,极速往身前飞来。 阿影迅速抬掌,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喝。伴着怒声一条金白熠辉的巨龙啸吟而出,直向迎上来的人影而去。 阿满、司徒澈眼中,整个天际只剩下不可一世的气脉巨龙,它的金白光芒在沉暗的夜中照亮了一切。在它面前的一个黑点也被迅速吞淹。 阿影凭着极高的天赋修习断云阁绝学龙尊诀上层,巧在她又被苦乐授以往生经法,且不知参悟至何种程度。佛道两家高深功法集于一身,岂可低估! 能号令黑邪子,残杀众生的神秘之人单单撕破往生经文的金丝蛹茧就叫三人骇然。 如今谷内梵音未断,吟啸不绝。在气脉巨龙黯然失色,假阿影破体而出的刹那,阿满、司徒澈同时错愕失声。 她终于还是投入金白光芒中,与阿影纠缠打斗在一起。 她的迅捷、力道丝毫没有因为梵音兽吟减缓半分,反之攻势更加猛烈。她的吼喝之声悲愤到了极点! “白晴!白晴!你应该去对付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杀光你的仇人!杀光天下的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假 奇剑谷深处。 气势磅礴的气脉巨龙只在距离烟沙相师咫尺不到,他才抬手!只一瞬,世间所有的气脉异幻、衍功杂术在他面前有如蚍蜉,莫非他真的达到了……神宇!?只存在于缥缈,众生渴求不可至的神宇!? 他掌间微动,形体大过他数倍不至的气脉巨龙发出惨烈的嘶声,整个巨龙身躯开始扭曲、碎裂,直至灰飞烟灭。 烟沙相师清淡望着天空中的孤影,沉默着…… 他终于开口:“你应该对付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杀光你的仇人,杀光天下人……” 他这一句换来的却是一道接一道的气脉猛攻。天空中,阿影发疯一般抛掷出纯白气脉光波。 阿满、司徒澈甚至是烟沙相师皆是看的清楚,阿影没有丝毫愤恨的表情,只不过她的身子不停搐动,好像不把全身的力气消耗干净不会罢休。 稠密如雨的白芒气波怒袭烟沙相师,却是不能伤他分毫。他疾步望着阿影的方向行去,徒手劈开一道接一道的气脉光波。 “什么玄门、什么魔宗,皆是一群虚妄之徒。如今的白晴既是他们口中的魔女,你便做个魔女何妨,叫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陷入惶惧!”他厉声凶道,手间的动作从未停下,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片刻的功夫,整个奇剑谷深渊已在二人的狂轰乱炸下变的面目全非。 烟沙相师怒飞而上,犹如箭矢势不可挡,手间已凝聚出一道气势咄咄,滋滋作响的气脉光诀。 阿影的气力消耗殆尽,目中灼灼白焰却是越来越盛,竟有焚燃全身之势。“我的命从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生要干何事,要杀何人也由不得你来做主!” 巍巍之声如天雷落下,荡在谷中。 她双臂缓缓而起,一缕缕金文符箓混杂在纯白的气脉神光中出现在她的周身。飞射而上的人影越来越近,直至最后一刻。 阿影发出一声清喝,不遗余力击出一道磅礴气脉! 顷刻间,整个奇剑谷开始颤动起来。伴着轰隆巨声,岩崖绝壁碎石滚滚竟有倾塌之危。阿满、司徒澈手舞足蹈,好一会才站定脚跟,气浪如涛、地动山摇之势没有丝毫消退。 烟沙相师身前爆裂作响的光脉对上阿影拥有两大神功夹持的气脉光诀,势气相当。整个深谷尽是惨败,端叫观战之人睁眼不得。 烟沙相师面露苦笑,沉道:“有些事你真的不该忘记,不管再过几个百年,你都不该忘记!” 他既能吸纳万物气灵,实力岂止如此?只见烟沙相师眉目中多些凶狠之意,身前爆裂着的白光势威暴增,顷时盖住阿影的气势。 终于,可令星月颤动的爆裂白光开始吞淹阿影身前的气脉光诀连同她整个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 整个深谷才归于平静,所有的光泽消散殆尽,气浪歇止。夜空中那一道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清瘦白影坠落而下。 阿满痴痴深望下坠的身子,竟是不能言语、甚至不能呼吸。她才从死亡关头走过来没多久,为何又要走远,又要离开!? “阿影,阿影!”司徒澈奋力嘶喊,面容狰狞无比。他狂奔,拼命的狂奔才接住下落的身子。 司徒澈望着怀中人,惨白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心血夺口而出。“阿影,阿影你感觉如何?” 见阿影轻微摇头,司徒澈才大喘一口,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似乎都忘了,夜空中还悬空虚停的一人。 烟沙相师默望地面的司徒澈、阿影。突然,他目中猛起杀意,起手间一道锋利无匹的气脉刀影在暗夜中划下。 刀影似乎快到了一种不可视的地步,即便此刻的阿影身体无恙,也不一定能够抵下。 刀影近身之际,阿影清晰感受到一股凌然之气,她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却发现没有丝毫力气来支撑这副身躯站起。 在那短短的瞬息,她第一次感受到左胸处有东西在四壁凶猛碰撞,几经冲出体外,令她呼吸都觉得困难,整个人都不好。 一把大力紧紧将自己揽住,紧贴在身前男子怀下,那力量强大到根本无法抗拒。正因为如此,阿影才得以感受到司徒澈身躯猛烈搐动,如遭雷电! 迅捷的气脉刀影终是落到了一人背上…… 阿影清眸浸水对视咫尺不到的司徒澈。这一刻原本胸中躁动四撞之物才得以安息,却令阿影更加不适。 她看到他的眼中溢出笑意,别味的笑意,悲怆无力的笑意。她不由唤起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阿满哭腔嘶喊,几经跌趴终于来到了司徒澈、阿影处。无限的恐惧在阿满心底而生。可能今后不会再有绝美的野味,不会再有人刻意嘲弄自己,不会再有人为他和姐姐赴汤蹈火! 司徒澈的笑一点点变的疲惫,好像他从来没有这么疲惫。 “白晴,你不配拥有这些……不该拥有这些……” 随着夜空中这声音响起,又有一道速度极快的光刃落下。光刃之势穿甲碎石,直奔阿满而去。 阿影的表情僵持,看着暗夜中的白色光刃飞来。这瞬息之间,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潜意识驱使她去完成一件事! 气势汹汹的光刃所落之地,碎石飞溅,烟尘滚滚,早已不成一块完整的地面。 幸在光刃落地的刹那,突起的白芒凭着风驰电掣的迅捷速度腾退而出,免为刀下亡魂。 白芒实为阿影左右挟持阿满、司徒澈,她在堪堪避开光刃之后并不停留,借势冲天而起,在暗夜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线,往更遥远之处而去。 奇剑谷外的枯林内,一行十数人纷纷察觉到天际疾驰而过的白光。 为首的东来长老凝视天际片刻,突然重声道:“诸位,白光出自奇剑谷,我们快些跟过去,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又对凤鸣师太、韩风和楚先行道:“师太,你可先与两位将军进谷查找线索。” 见凤鸣师太颔首“嗯”了一声,东来长老立刻紫光加身,腾蹿而起往白光的方向随去。 在他身后又有十几道色彩不已的光影飞起一并而去。 深谷内,烟沙相师负手踏空而立,目送白光驰去,彻底消失在夜空中才缓缓降落在地。 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为何要放她离去?”在烟沙相师背后现身的虞万山十分不解问道。 “为何不能放她离去呢?”烟沙相师平声反问。 虞万山重声恭敬道:“大人,他既已知道我们行踪,如今放她而去,恐对我们大事不利呀!” “虞兄尽可放心,玄门魔宗那些臭肉烂虾早已将她视为共敌,又岂会相信她的只言片语。” 烟沙相师转过身来一步步望虞万山处行去,“如今我三千黑邪子栖息奇剑谷秘处便是为将来大事早做筹谋。前些日子宗武门被灭口,玄魔中人肯定会过来探究一番,难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他脸上露出邪笑,再道:“不正不巧,就在方才奇剑谷外已经有了动静。我故意放走白晴三人,便是为让谷外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将注意力转移过去,而不对奇剑谷做过多深究。” 第一百六十章 打草惊蛇 夜色正浓,那道星陨般的白芒并没有飞行很久便开始降落。 荒林内,阿影小心翼翼将司徒澈身子倚放在枯树前。突听阿满痛心疾首,满腔怒怨,沉声自道:“姐姐……姐姐,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司徒大哥又有什么错,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影澄澈双目只注视在司徒澈失去血色的脸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司徒澈终于被阿满痛泣之声吵醒,费力睁开虚弱的双目,看着映入视线的一张面容,还有阿满扑了上来。 他像是忘却了疲倦、痛楚,眼带笑意望着阿影片刻,目光有落到阿满身上。 “阿满,我估计是挺不过这一次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经历了那么多你也是个小大人了,前头的路还很长远,照顾好阿影,不要再让任何人欺负阿影,知道么?” 这一顿嘱咐只叫阿满心头更加难受,“司徒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他的言语夹在啜泣中,叫人听的揪心,“要不是为了我和姐姐,你也不会这样!司徒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司徒澈摇了摇头,虚声道:“阿满,生死有命,你不要太自责。今生能够与你们结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更是你们让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司徒澈再对阿影道:“阿影,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要照做。” “阿影,如今我们既知确实有一名绝世高手装扮成你的模样四处霍乱,你更要小心行事!在他的身份没有大白于天下之前,你万不可动手杀害玄魔一人。不然当假的变成真的时,就如他所愿了,你的罪名也就坐实了,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阿影定睛看着他答道。 司徒澈的双目缓缓合上,不再睁开。 接着阿影听到阿满刺耳的悲痛之声。她只默默看着面前的人,开始轻声唤他的名字,一遍,两遍…… “司徒,司徒,司徒……司徒,司徒……” 不知过了多久,阿满的哭声开始歇止。阿影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半分悲哀的表情,只保持一个动作,望着静躺的司徒澈,如同失智,不时轻喊着他的名字。 阿满伤神道:“姐姐……姐姐,我们将司徒大哥就地安葬了吧,他已经离开我们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阿影应了一声。 阿影动用气脉极快的在一块坚石荒草旁掘出墓坑。 望着突起的新土坟头,阿满伤心说道:“司徒大哥,不管过了多久,我和姐姐都会记得在这世上曾有一个人为了我们奋不顾身,最后躺在了这个地方。不管再走多远的路,我们都会回来看你……”不自觉,阿满的泪水再次落下。 阿影的手落在阿满肩上,像是在安慰,却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后,阿满一抹泪,问道:“姐姐,我们知道了陷害你的真凶就躲在奇剑谷内,可我们又不是他的对手,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不知道。” 阿满还要再问些什么,却突然止住声音。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举目望天。 “唰~唰唰~” 夜空中十数道气脉光影纷纷落地,显露真身。便是东来长老、生规长老、往生寺两名老僧以及其他门派的高手! 落地的东来长老深知白晴手段歹毒,实力莫测,却是口气强硬,“白晴,你为些陈年旧恨祸乱天下,惨遭你手的修士不可计数,事到如今就无半分知悔之心吗?” 在其身后所有玄门高人听东来口气,像是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已经目露凶光,暗做攻势。 “你若是此刻收手,随我前往断云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或许还可以得到宽恕。毕竟,毕竟是天下人负你在先。”东来道。 阿影清道:“我不需要得到宽恕,我没有杀玄门、魔宗的人。” 阿满怒声道:“从一开始就不是姐姐在与天下为敌,而是另一名绝世高手乔装成姐姐的模样大肆屠杀玄魔气脉者。如今那名绝世高手就藏在奇剑谷内,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一看,真的不是姐姐!” 玄门中忽然有人发声:“你这调虎离山的把戏骗三岁小孩都未必能成!” 东来长老默视阿影片刻,终于开口,“白晴,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说话间,他脚步微微错开,手间已有紫气浪涌。 阿满见状不妙,悄声急道,“姐姐,看来是没人会相信我们了,该怎么办?” 片刻,东来手间如有龙盘虎踞,紫光万道,待他猛一做势,势气磅礴的紫芒冲射出去,竟是要将阿影与阿满吞噬。 阿满一怔便要腾退避闪,却被阿影突然持住肩头,二人化身为光,在澎湃汹涌的紫芒袭来之际,弹射而起。 见二人堪堪避开东来气脉猛攻,往远处而去,众多玄门高手急不可耐,有人道:“东来师兄,我们快些跟过去,若是错过此次,可就不那么容易再寻到这妖女了!”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也顾不得许多了,诸位道友,随我去追!”东来重声道,身裹紫光而去。 …… 这日,一座古城内,井市喧嚣、车水马龙。在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有一名清瘦的白裳女子紧握一名半大少年的手走来。 在闹声中、笑语中,他们仿佛成了世上最孤独的人、最悲伤的人,好像这世上的欢乐、开心从来与她们无关…… 他们信马由缰不知走了多久。 最先微停驻步子的是那半大少年。与之同行的白裳女子轻望一眼少年,见他的面上除了忧伤,更多了些困饿的表情!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一处摊铺刚出笼的包子上。 “满,饿了么?” 阿满被轻声一语惊醒,连忙摆手:“姐姐,不饿,我们快些走吧!” 阿影默望着摊点片刻,携起阿满走了过去。 “姑娘,俺们十里铺的狗肉包可是在城里出了名的,三文钱一个,不知姑娘想要几个呀,俺这便给你包上?”摊铺上的小哥边往油纸包里拾捡热气腾腾的狗肉包子边笑迎问道。 “我要,”阿影微顿改口再道:“我没钱。” 摊铺小哥笑脸瞬间消失,又把拾进油纸包里的狗肉包一个个取出放回笼子里,也不看阿影一眼,冷道:“没钱还想吃什么包子。俺这是小本买卖,施舍不起,施舍不起呀!” 小哥终于不耐烦的连连摆首,厌道:“赶紧走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看你这姑娘长得白净,还不如去凤栖楼讨饭吃,那里可是男人的乐土,随便一个公子出手,都够包下我这个铺子。” 阿满听出小哥话里的意思,哼了一声,冷脸道:“我大不了不吃你这破包子,有什么了不起。姐姐,我们走!” 摊铺小哥双手叉腰,望着二人气势冲冲离去的背影,指道:“嘿~,这小娃儿脾气倒是火爆,老子给你们指了个前途光明的好去处,惹着你们了是吧!” 离了包子铺没多远,阿影停下步子问道:“满,我去凤栖楼你就有东西吃吗?” 阿满被姐姐的话震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凤栖楼是什么地方,拍额摇头,道:“就算阿满饿死,姐姐也不能去凤栖楼为我讨吃的!” “这是为什么?” 阿满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他这个年纪便是连“凤栖楼是个妓院”这类话都有些难以启齿。 就在阿满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回答之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喝声。 “姑娘……姑娘……姑娘慢走~~” 阿影、阿满回过头,却见是方才包子铺小哥怀中揣了个油纸包,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袍人 这包子铺小哥,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阿影、阿满身前。他只微微喘口气便露出笑脸,一边将怀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一边道:“姑娘,还有……这位小爷,这是俺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狗肉包,请慢用。” 阿满快速探了一眼小哥递上来的油纸包,惊奇道:“我说你这老板到底怎么回事,无端端送我们这么些包子?” 摊铺小哥举着包子道:“二位就先收下吧!” 阿满想要出手还是忍了下来,方才他将这包子说的一无是处,这会儿要接过来不就是打了自己脸么! 他也没料到阿影上前一步接过油纸包,还道了一声:“谢谢。” 阿满无奈逼问道:“你说,为什么要送我们?” 小哥一指身后不远处自己的摊铺,道:“二位前脚刚走就来了一位客官,他买下这些包子叫我送来。” 说话间他再回头往摊铺处瞧去,却见上一刻还在的客官这会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挠头之际颇感奇怪。 他再将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交付到阿影手中,“那位客官还要我将这锭银子赠给二位。” 这叫阿影、阿满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二人在江湖上这么久,唯一能够托付一切的司徒都已经……如今仇敌遍布天下,那还有什么朋友。 辞过摊铺小哥,阿满吃着美味的狗肉包,越是想知道,到底谁会赠给他们食物和银两。 “姐姐,你说这人会是谁呀,给咱们银子和吃的,又不出来见面,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道。” “这包子挺好吃的,你也尝一个?” “阿满吃,我不饿。” “姐姐,这天马上又要暗了,有了银子,我们可以不用露宿了。” “好,我们住店。” 这天入夜时分,二人落脚在城中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内。 客栈二楼,阿影倚窗观望,看城中彩灯斑斓,听过客喧声笑语,虽不比白天闹腾,却不是个入夜即眠的景象。 一股凉风拂进窗来,袭上阿影身子。她轻呼一口白气,欲关上窗门。 “嗖~” 一只飞物极快出现在阿影视线内,并经过阿影处往屋内飞去。 阿满也察觉到异常,快步来到阿影身旁望窗外看去:“姐姐,刚才……”他停止言语,望着远处屋瓦上一黑袍人影疾步腾跃而去。 阿影取下落入屋内短匕上的一纸书信,上面只写着“今夜不安”几字。 阿满反复念叨几句“今夜不安,今夜不安……今夜不安?”突明其意,“姐姐,有危险!” 片刻后,房门被一道奇力推开,闯进数名玄门中人,他们只望了眼窗外疾驰远去的一缕白光,有人道:“快告知东来长老,妖女漏网了!” …… 冰夜沉寂,在不知地域的一座破庙前两道人影显出身来,便是逃落至此的阿影、阿满二人。 “姐姐,我们先去庙中歇息一晚吧,但愿不会有人再跟过来。” 破庙虽破,能避风寒。阿满只往刚刚燃起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才托腮认真思索起来,“姐姐,你说那名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人是不是就是给我们买肉包子送银子的人呢?” “是。”阿影只简单回了一句。 阿满猛站起来,惊声道:“姐姐你这么肯定,是不是知道他是谁呀?” 阿影沉默着注视面前缭绕的火焰,片刻后开始摇头。 阿满终于再没有追问,也是沉默下来。 “姐姐,难道我们真的要一直逃吗……可是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并没有杀人……” 阿影再没有回答阿满,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她想起了司徒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阿满带着那个从未想通的问题睡了过去。 阿影站起身往庙外走去。外面的寒意更重,可是阿影的心中却始终激荡着什么,令她完全感受不到冰寒之意。 她微微停顿,再起步不紧不慢往更远、更暗的地方走去。 就在阿影消失没多久,竟有一黑袍身影凭空出现在破庙前。观这黑袍中人,应是不胖不瘦不高不矮。 黑袍微微挪动几下脚步,正对破庙门口,似乎已将目光投射进去。 他在默默的观望,认真的观望,就连身后之人何时到来都未曾察觉。 “你,为什么不愿光明正大出现在我们面前?”阿影早已察觉到这黑袍人一直在自己周身,方才故作离去便是为引他现身。这一刻,阿影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引他现身,难道只是为问他这个问题么。 黑袍人的身体分明在剧烈起伏,却可以声平气静,“因为……因为我无数说服自己可以安然与你对视。” 阿影的口气中开始隐隐听出些不满,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么,“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出现在这里。你只需默默站在天下人身后,不是很好?” 黑袍人终于不再回答。他没有转身,抬步往夜色中而去,将那身黑袍融入漆黑中。 “回来……你回来!” 她好像跨越无数山河大海,最终只剩下疲累、无力,在绝望、痛苦中挣扎! 踏出的步子也在这不带任何悲凄之意的挽留声中微微停驻。好像回首一眼需要费尽他今生所有的气力。 黑袍最终融入沉暗,归于黑夜…… 唯独阿影孤立在星夜下,破庙前,凉风中…… …… 断云阁,大殿内。 空荡的殿内除去坐于正堂上方的混匀子,两名随时听命的天机子,便剩藏锋道人席座一旁。 混匀子、藏锋各品茶铭,互不交涉,就是连最简单的眼目对接都不曾有过。 这样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才听混匀子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唤了声,“师弟。” “师兄。” “师弟啊,你是我们五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执拗的一个,脾气最暴躁的一个,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是磕破了头也会去干。” 藏锋道人苦笑道:“大师兄又在嘲弄我。” 混匀子苍脸露笑,再道:“记得年轻那会儿,师父初授我们龙尊诀六式的心法口诀,要我们五人一夜抄录千遍,当时唯独你没有遵办。第二日我同你三位师兄顶着黑圆圈愣是跪在哪里,听师父数落了你一整日。后来你起身同师父动手更是超乎我等意料!也是从那时起你对师父心存芥蒂,在他临走那一刻都不曾去过一趟。” 藏锋摆手自嘲道:“大师兄,你我皆是半身入土之人,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藏锋师弟啊,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自我出关至今已有十数日了,一别二十年我发现你变的,变的不像我从前那个师弟了。” “那么师兄,我如何变了?” “你变的无棱无角,变的心平气静,沉默寡言,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的藏锋道人了!” 这一句过后,藏锋道人怔怔出神,再不言语。 “那么我想再多问一句,能令师弟心性发生如此巨变的那个人会是谁呢?”混匀子顿了一下,“可是如今那个玄魔视为共敌,曾拜入师弟门下的异女子,白晴么?” 藏锋道人开口沉声道:“应当是吧。我将她引入江湖,我越想让她得到什么,她就越失去什么……现在好了,她成了玄魔共敌。若是我没有去过古月山,若是我没有遇过她,若是我没有将她带回山门……” “这一切也会发生……”混匀子坚定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幽明径 殿内,藏锋道人再不说话,他只发出一阵悲怆的短暂笑声。 混匀子似乎听出了藏锋道人笑声中的难言之意,重吐一口浊气。“师弟,这对你、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劫数,一场命中注定的劫数啊。” 片刻后一人快步入殿,便是神机堂堂主朱云龙。朱云龙做礼,见过藏锋道人与混匀子。 “这趟可曾见过你东来师伯等人?”混匀子问道。 “不曾见过,不过据我一路探访,东来师伯等人好像在奇剑谷发现了什么线索,而后一路往东南而去!” 忽然,殿外清声响起,“师兄……师兄……”却是凤鸣师太与韩风,楚先行二位将军疾步赶来。 混匀子起身迎了上去。 “三位未曾与东来等人一行么?” “混匀子师兄,我等一行数十人只抵达奇剑谷外时,便见一道白芒从谷中蹿飞而去。东来师兄当下意决,遣我三人进谷探查,其他人等具是寻着那白光而去!” 凤鸣师太面目悲惧,谷内惨状深刻于脑海之中,“谷中景象确如廖师侄所言尸肉遍地,惨不忍睹,再无活口!” 混匀子眉目间忧思及重,他一拂袖,一短叹,走了几步往殿外驻望。 “道兄,奇剑谷惨状实为这妖女在向整个天下挑衅。宁朝安定八百载,从未发生过此等惨案,还请道兄意决,诛此妖类,不留后患!”楚先行郑重道。 片刻后,混匀子沉道:“二位将军、凤鸣师太、藏锋师弟且随我出走,前往东南一趟……” …… 第二日,阿影、阿满匆匆离了破庙,恐后有追击一路南下,在翻越一座叠岩险峰后,来到一处烟气弥漫之地。 二人目及之处皆是沼泽泥潭,浓郁的雾气笼罩于泥潭之上,呈现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突然,阿满似是发现了什么,他一指,惊道:“姐姐,你看!” 只见在这片死亡沼泽内唯一一块竖起的二尺碣石上刻着些什么。 阿影、阿满走近看的清楚,碣石上书“迷雾沼泽”四个大字,在其下方又有“幽明径”的字样。 阿满滞望着碣石旁一条通向雾气中的小径,微叹道:“这就是幽明径了么?” 片刻过后,阿影携阿满踏上了通往白雾内凶险不知的幽明径。 幽明径九曲十八弯,两旁的沼泽泥潭中偶有白骨浮在顶面,端叫阿满看的心惊。二人在幽明径上行了良久,四周雾气不曾退散,视线仅可看清身前咫尺。这叫二人更是心切,不由都加快了步子。 这似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阿满甚至开始后悔起初没能劝阻姐姐。 又行过不知多久,忽然,阿影止住步子,静静驻望前方。 阿满不明所以,先是探望一番,只见白雾浓浓没有任何异常。他回身疑惑道:“姐姐,你怎么了?” 阿影只是道:“有位婆婆过来了。” 阿满瞪大了眼认认真真往雾里瞧过一遍,愣是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他扭过头准备嘲弄一句,“姐姐年纪轻轻眼神还不好使。” “来了!” 白雾中开始亮起一个青斑。幽幽的青色光斑带着神秘、古老的气息。对于二人,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么一瞬,阿满有了一个猜测。这幽幽青冥之光像极了数月前苍界山内打灯问路的瞎婆婆。 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种诡怪之地!终于在阿满的期待、不安中,一道消瘦的人影出现在白雾之中! 他屏息凝视这道愈来愈近的人影。 伴着一阵阵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阿满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婆婆一身灰衣,一手执灯一手用竹竿探路。如此凶险之地,双目失明的老人若有分毫差错落入沼泽,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佝偻的老身摸索着来到阿影、阿满身前,她的面目皱如树皮,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被刀子刻上去的。 “姑娘,你知道幽明径通往何处么,我走了好久好久,为何还是走不到头?”老婆婆苍声问道。 “我不知道。” “我听人家说在这幽明径上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自己想见的,得到自己所想的。看来婆婆我已无未了之事了……”老人双目无光,言语间隐有一丝伤怀之意。 阿满不禁恭敬问道:“婆婆,数月前在苍界山便是你向我们询问归魂路,如今又能在此地相遇,敢问婆婆究竟是何方高人?” 说话间,执灯婆婆已经抬步往二人身后而去,她发出短暂的苍笑:“我不过是个又老又瞎的老婆子,哪里是什么高人……” 阿影、阿满再不开口,目送挑灯的神秘婆婆在身后的白雾中渐行渐远,彻底消失。 阿影转过身来抬起手一指前方的白雾,清声道:“尽头,看到想见的,得到所想的么?” “姐姐,那我们快走吧!”阿满坚定道。 片刻后,浓郁的白色烟气中,幽明径上又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这一次,阿影显得极不淡定起来。她攥紧的拳头指尖陷入肉中,有些发白,她的眸眼中深情、畏缩、担忧融合在一起,她的步子早已不能再向前一步。 阿满察觉到阿影的异常,惊惑问道:“姐姐,你怎么……” 白雾中那人身披黑色宽袍,一步步靠近到二人身前。 当彻底看清黑袍中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阿满有些难以置信,吞吐唤着:“轩……轩哥哥?!” 果然,来的那人,行走于幽明径上那人正是天漠少主北铭轩! 那张脸几乎有一半被黑色的斗篷遮掩。在仅露出的半张面庞上,二人皆是看到了异于往常的东西,姑且叫它成熟,一种带着淡淡伤感之意的成熟。 “你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对么?”阿影如此清声问道,一双明亮的眼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 北铭轩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好似被夺取灵魂只剩一副躯壳,没有了笑、幽默、活力、多余的任何动作。 他唯一能做的,要做的便是抬起步子从幽明径上走过,从阿影、阿满身旁擦肩而过…… 那些还未得到就已经失去的,同样能带来灼肤之痛…… 那些明知是痛却还要去感受的,最叫人永生难忘…… 那些缘劫不定、爱憎不明,有时也只是风轻云淡…… 她,好像失去宝藏的女孩,明明很懊恼,却被失望、不甘、畏惧占据了大多的空间。 望着北铭轩的黑袍身影开始远去,阿满终是不能再忍,凄吼着喊了一道:“轩哥哥……你,还是不肯理……我们吗?” 他的心明明抖动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轩,阿影没有杀过虞芊芊,没有杀过任何人,没有杀过……”阿影的声音里分明可以听出想要得到些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要杀便杀 玄门一众人等以东来长老为首尾随阿影一路南下,沿着一条仅有的山道终于还是寻到了迷雾沼泽。 此刻,众人面前雾气笼罩,前方究竟是何风景全然不知,却在眼下有一座二尺高碣石,上刻着迷雾沼泽及幽明径的字样。 生规长老颇感惊讶道:“卷上记载迷雾沼泽乃西南最为诡异的幻境之一。凡进入迷雾沼泽的人要么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全身而退,要么会惨死在其中!” “师兄,如果那妖女真的进入迷雾沼泽,我们该当如何啊?” 东来长老闷头思酝良久,正欲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大呼,“快看,妖女!” 众人齐目望去,但见在白雾弥漫的深处,惊现两道身形轮廓。一个倩影清瘦,另一个身高不足六尺。这两道人影正缓步迎着玄门众人而来! 待再清晰些,众人确信来者便是妖女白晴及随她而行的少年,个个目光愈发冷恶凶狠。 与此同时,仍在白雾中的阿影、阿满也察觉到有些异样。无数道狠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箭矢齐射而来。 阿满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已察觉到前方众人。 “姐姐……” 阿影步子微顿,只望了一眼阿满,继续往前走去。 “白晴,既然你自投罗网,便随我回断云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或许还可留你个全尸!”东来长老面色冰冷,狠视走出迷雾沼泽的阿影道。 “妖女,你借几百年前的陈年旧恨荼毒天下,滥杀无辜,搞得整个江湖鸡犬不宁,唯有一死可以洗脱你的罪恶,你觉悟吧!” 东来身后不知名的玄门弟子怒喝一番。 “姐姐,这些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们快些离开这里的好!”阿影感觉到阿满握住自己的一手力道又紧了几分。 阿影道:“我跟他们走。” “姐姐,千万不能跟他们回断云阁,他们会杀了你的!” “可是我不想再逃了。”阿影的声音清淡中有些疲累。 由于玄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沼泽内走出的阿影、阿满身上,尚未察觉不知何时而来,悬空停落的几名魔宗高人。 “既然是祸乱天下的妖人,何必要带到断云阁处置,我看就在此地了断了吧!”说话的便是一袭红衣,双臂抱胸,粉妆黛末的司徒元阴。 来的几人除去司徒元阴便是天漠的北顾风、鬼教的万圣鬼祖与姬无痕。 司徒元阴驱身停落在阿影身前,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 “我不管你究竟使用何种手段迷惑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司徒澈,使得他胆敢与我断绝师徒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身在何处?” 阿影的目光清亮中有些黯淡,稍稍沉下头去,像是自语:“司徒,司徒,司徒死了。” 阿满也是不敢直视司徒元阴,伤心道:“司徒大哥是被真正的凶手杀死的……” 听此消息,司徒元阴如受雷劫,失魂念叨:“澈儿……我的澈儿……” 他是否想起了过往种种,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初见;想起了他每次练功的样子;想起了最后一次决裂时的表情。 片刻后,司徒元阴目露杀机,冰冷道:“我的徒儿……他不该死。” 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道幽蓝气刃已经进入阿影腹怀。阿影顺势飞出几丈,等她踉跄起身,口中已是血涌而出。 阿满连声急唤,“姐姐!姐姐!” 见司徒元阴双掌中又有气脉蓝光暗自暴涨,东来长老厉声喝止:“司徒元阴,住手!” “难不成你要为这妖女求情?”司徒元阴冷眼瞥视东来长老道。 “并非如此。白晴祸乱天下,残杀玄魔中人无数,理应由天下人一齐处置!” 司徒元阴冷哼一声,怒道:“她害死我的徒儿,难道我就不能报仇了么?” 说话间,两道气脉神光已是脱掌而出,重击在刚起身的阿影身上。 尽管有阿满扶持,阿影整个身子再倒退几步,粗声喘息,开始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忽然一声苍老又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想不到这迷雾沼泽外,玄魔江湖的人物大都已经在场了……” 玄门众人纷纷回身望向来人。只见混匀子、藏锋道人、凤鸣师太及韩风、楚先行两位将军自山道阴暗处走了出来。 负手站立在虚空中的北顾风余光扫视来人,说道:“即是如此,我想这妖女也就不必再押解到断云阁处置了吧?” 混匀子微思索,默默点头。 他缓步行到众多玄门弟子前头,认认真真打量了阿影一番,郑重道:“白晴,你有号令黑邪子之能,修至体脉至高境界,但所犯的罪孽同样不可饶恕!今日之战,就让我们玄魔两派的气脉强者好好领教一下体脉者的威力!” 迷雾沼泽外山峦叠嶂,整个天空笼罩在一层灰暗当中,给人一种极为不适的沉闷…… 彼时,北顾风、万邪鬼祖纷纷落地也算是暂时加入玄门阵营共同抵抗白晴。 在混匀子身后,玄门众多高手待势出击,目露杀机。可唯有一人在那群虎豹凶兽般的恶狠中默默伤怀,他便是藏锋道人! 她曾是弟子,他是师父,却给不了她安宁。那群要除杀她的大军中,他却在伍。当二人目光交接之际,他不由的错开,再埋下头去。 细微的脚步声缓缓而起,阿影牵着阿满缓步向玄门众人走去。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紧绷。 望着越来越近的二人,所有人不由的自问,她要发出什么杀招吗?她究竟要干什么? 凤鸣师太终是没能忍住,凝重的双目中再发狠意。他只踏出半步却被身旁的混匀子伸臂阻下,示意不可妄动。 终于阿影、阿满来到了藏锋道人身前。 一声“师父”只叫藏锋道人猛然一怔,犹有千般潮流暗涌,更有霜寒刺骨的感觉。 藏锋竟一时不知所措,他的步子只微微挪移出半步又迅速收了回去,沉闷唤了一声:“阿影、阿满……” 整个迷雾沼泽外鸦雀无声,静的只剩心跳…… 所有人望着突然跪倒在藏锋道人身前那名身着白衣被视为“魔头”的女子。 “师父,弟子今日有一事相求……今日过后,恐怕弟子不在人间,只剩阿满无依无靠。我姐弟曾拜入师父门下,阿影求师父能再收阿满,教他书法真理,长大成人。” 听这一番话语,不光是藏锋道人,就连混匀子、东来等人都不由在心间哀叹。她即是个有情之人,又为何涂炭生灵,滥杀无辜。 藏锋道人语气哀伤,道:“我答应你!” 只有阿满听了姐姐此话,骇的惊跳不已,连连急声道:“姐姐,姐姐,你胡说什么,你打算不要阿满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阿满丢给师父?” 望着阿满通红双目中的泪花,阿影清声道:“长灵道人、度难、苦乐大师以及更多的玄门魔宗之人虽非我杀,但他们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如果我还活着,会有更多的人被杀害。” 阿满早已泣不成声,他紧紧拥住阿影的身子被推开,推到藏锋道人怀下,任他百般挣扎都无济于事。 阿满泪目望着姐姐起身,走到众人之间,他知道再过片刻,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最疼爱自己的姐姐。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不停吼喊,发疯似的想要挣脱藏锋的控制。 阿影的清水美眸中波澜不惊,默默扫视一众人等,“要杀就杀吧,希望我死之后,不会再有人被杀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滚滚黑烟 迷雾沼泽外,众人见阿影已是做了受死的准备。北顾风笑视混匀子,先道:“混匀子道兄,既然这妖女曾是断云阁弟子,犯下滔天罪行,还是由断云阁出手比较好。” 混匀子苍面露出苦笑,“东来,你身为刑法长老,就交由你处置吧!” 东来长老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对视阿影,怔声威道:“你曾用名阿影拜入断云阁,残杀长灵、度难等玄门长老,而后为祸苍生,将宗武门在内的众多门派屠杀殆尽。今日我便替天下人赐你一死!” 说话间,东来一个猛登冲天而起,伴着身起无数道紫色艳光从他体内迸发出来,堪堪映照得一方天际。在他的身后更有无数道白色流光形成的符箓图案,势威之盛,不言而喻! 见此状,阿满心如焚火,冲天而泣。他太想阻止这一切,他不想姐姐死的不明不白!可是,他竟然连藏锋的束缚都挣脱不了! 整个迷雾沼泽外只剩下阿满的一声声痛哭,“姐姐,不要杀姐姐……不要……” 空中,东来长老双手快速结印,眉目间杀伐之气极重,伴着一声重喝,在其身后偌大的符箓图案中浮现游龙之像。一柄足有几丈的白芒巨剑伴着游龙从符箓中而出,锋芒直指身下的阿影,只待疾驰而下! 那一声声沙哑的悲泣从未停止,世上最悲痛之声莫过于此。 东来猛然迟钝了一下动作,而这一切源于传入自己耳中的一句“东来师伯,求求你不要杀姐姐……不要杀姐姐……” 他斜目望着被藏锋压制在怀中的阿满,由于悲痛急切到了极点,完全苍白的面目挤在了一起,唯有一双凶兽般的双目牢牢盯着自己。 他的心好像触碰到了极其危险的东西,猛然一缩,开始阵阵作痛。脑中更是浮现出了那个毕生难忘的夜晚,每念一次,心就被扎痛一次。 正是那一晚,他亲手断送了自己爱徒的性命,他也明白失去亲人会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半空的东来长老及其身后势威滔天的符箓巨剑。怎料东来重吁一口气,尽收气脉,歇了阵势。 底下众多玄门高手哗然,议论不停,不明其意。 还未等混匀子发问,东来长老已经走了过来,吞吐愧道:“师兄……对不起,我……我下不去手……”末了,他的睛目再转向面色难看的阿满。 混匀子口气中有些无奈,道:“东来,你执刑法长老一职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心生怜悯,这却是不该呀……” 司徒元阴忽然打断缓和的气氛,又嗔又怒的吼道:“你们这些个玄门老鬼,平日里对魔宗之人都未曾又半分心慈手软过,如今在你们面前的可是祸乱苍生的魔头,既然你们下不去手,我来!” 只见司徒元阴愤然催动气脉,整个身子瞬时包裹在幽蓝的光芒中,他道:“既然澈儿已死,那我也送你下地府吧!” “嗖!” 在极其浓郁的幽蓝光泽中霍然蹿飞起一只足有数丈的巨型鹏鸟,便是清虚境的司徒元阴幻化出的气脉之像! 鹏鸟一双翅翼微振,便上得九天。在漫天的幽蓝光泽中,鹏鸟如离弦箭矢急飞而下! 阿满撕裂心肺的发出咆哮之声:“姐姐!” 在气脉巨鸟消失的地方,幽蓝的光泽迟迟不散。待终于能看的清楚,只见那白衣如雪的倩影已经匍匐在地! 只片刻后,在众人的瞩目下,阿影费力的撑起身子,一口心血猛然涌上喉咙,喷射而出! 所有人都在心间惊叹,甚至畏惧。这妖女受到的可是只有清虚境的气脉强者能够幻化的神术全力一击。这便是只流传在千百年来避世不出的风铃谷内体脉霸体之境么! 无数双眼目静看阿影一点一点的站起了身子,再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北顾风心间自道,“这妖女果然了得,受如此重击还能站挺身子。要杀死她谈何容易,但我决然不能出手。她身怀冥魂古卷,我一定要保留气力到最后,争夺冥魂古卷!无论是老鬼、司徒元阴还是玄门的几个老道可都不是好对付的!” 与北顾风截然不同,万邪鬼祖认为这妖女身怀百魄轮回珠,只要今日将她除去,便能令百魄轮回珠失而复得! 念及此处,万邪鬼祖再无法按捺心情。裹身的黑袍腾散起隐约的黑邪之气。 “司徒道兄,我看你也累了,不妨让老鬼来替你报此仇,为天下人除去这妖女!” 语毕,万邪鬼祖纵身而起。与此同时,整个天际开始沉暗下来。 风起……云沉…… 黑袍中那人一手太抬过头顶,好像这一刻他便是这片苍穹的主宰。无尽的黑邪妖气从他的袍下涌出,融入愈压愈沉的乌云之中。 黑云之下,狂风乱做,鼓荡起众人衣物,若是没有一点定力,谁敢保证不会被狂风卷走。已有不少人面露惶惧之色,被能够变换风云气色的万邪鬼祖深深震慑! 不多久,在密布黑云中竟隐隐传来雷电的嘶鸣。突然一道电蛇般的迅雷落入黑袍手中,便叫不少人惊愕失声。 就连混匀子也脸色骤变,目不移睛盯着上空,不解自道:“万邪鬼祖明明只有若灵境的实力,为何能有变幻风云,操纵雷电的能力!” 北顾风面色凝重,同样目视上空,“老鬼已是百岁之人,虽未突破若灵瓶颈,但确确实实拥有上百年的气脉修为,再者鬼教千百年来诡异秘术繁多,自然不乏通天能术。” 昏暗的天际又有数道迅雷霹雳而下,声势浩然,奔着黑袍人而去。 得数道天雷相助,万邪鬼祖手间运起的黑烟力量愈是强大。远远观去,在黑袍人头顶的浓烈黑烟中不时暴烈出雷鸣电光。 终于,身裹黑袍的万邪鬼祖身子猛地绷紧,举手的一臂剧烈颤抖,再发出激怒的喝声! 天际中那道吸收了天雷力量的黑烟滚滚而下,势威之浩荡绝非人力能够消受,便是其中的霹雳声响都叫人震耳发聩! 若是被这黑烟袭中,如何能不消陨! 黑烟的去处自然是阿影。同样凝望天空,细视夹杂雷电黑烟的阿影并没有任何要逃退的意思。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藏锋怀下的阿满如何不清楚携雷电之势黑烟的威力。他也知道姐姐是绝不会退闪的,因为姐姐做出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更改。 在黑烟滚滚而下的千钧之际,所有人无比屏息凝神,因为一切可能从这一刻开始改变,从此之后,风铃谷、祸乱苍生的白晴只会成为一段往事…… 目不斜视的藏锋自然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阿影处,忽觉手间传来剧烈刺痛,他下意识缩手…… 只这一个片刻,阿满的身子飞梭般而出。藏锋道人握紧被阿满咬破的一手,迟迟未反应过来。 迷雾沼泽外的昏暗天地间中不知从何时起隐隐笼罩起一股凄意。那是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悲伤…… 呼啸嘶鸣的狂风、滚滚而起的烟尘、漫天飞舞的枯叶皆带着那种悲伤。 直到那毫不起眼的瘦小身影出现在半空…… 他要去到达的地方,拥有无尽的黑暗,却是永恒的光明。 呜呜呜~~沙沙沙~~~库察! 各种声音同时奏响一曲哀殇! 各种往昔的画面同时在两个人的脑海中迅速飞过,只在一瞬间回忆了半生。夹杂雷电的浓烈黑烟被弱小的身子挡下,挡在阿影的面前。如同被一道坚固的墙壁阻住,再不能前进分毫! 但黑烟并没有开始退散。反而发出更大的霹雳声像,开始滋炼挡在自己前方的肉身。 阿影眼前丈内,黑邪浓烟中发出的鬼哭狼嚎之声,凄惨无比。更像是在她心中传来,瞬间麻痹了她的神经,使她完全失去知觉。 良久良久以后…… 滚滚黑烟才开始歇止,一俱面目全非的尸身散发着阵阵焦味跌落下来,落到阿影的身前! 所有人都静静望着那副没有任何动静的尸躯,只有阿影用一种极其缓慢、沉重的步子向着尸身靠近…… 一百六十五章 复苏 “姐姐,姐姐……姐姐……” 不知是不是阿影在幻听,但在她的耳边不断有阿满的声音响起,轻柔的、欢快的、调皮的、难过的…… 阿影动作僵硬的俯下身子伸出纤手尝试触碰面目全非的尸身。口中不断念叨着:“满……满……满……” 阿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处来回动荡,不受任何控制,像是要倾泻而出。 阿影明白完完全全抵下这道雷烟的阿满必死无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再没人喊自己姐姐,再没人关心自己,再也没人让自己牵挂。 她将焦黑的尸体轻轻揽在怀里。 “姐姐……”微弱到完全可以忽略的声音在阿影怀下传来。 “我做到了……我保护了……我最爱的人……”阿满的声音细到了一种能被蝇虫完全覆盖的地步,却是清清楚楚传到阿影的耳中。 在胸中那股激荡的牵动下,阿影感觉眼睛中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淌,然后跌落在怀中的阿满身上。 “姐姐……我想江叔叔了……大师兄……还有茯苓……司徒……大哥……”阿满被完全摧毁的面部开始起了变化,像是流露出了笑容,灿烂的笑容……只不过这种美好只在瞬间,下一刻阿满的气息完全消失。 只剩下阿影一道又一道的轻唤:“阿满……满……满……” 接下来发生的匪夷所思一幕叫整个迷雾沼泽外玄魔众人惊魂失色。就连阿影都对这始料未及的事情完全失措。 原本安静躺在阿影怀中散发隐隐焦气的尸体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泛起微弱的黄色光芒,一骤一停。 突然黄色的金光不再闪烁,也未有褪散的意思。阿满的尸体仿佛收到了某种召唤,一点一寸随着飞起的繁密光斑消失。 直到最后,阿影的双臂间空无一物。纷飞在阿影周身的金黄色光斑并没有消失。 这些光斑像是拥有灵性,重新组合成一道金色光束,在昏暗的半空中异常明显。 在场的玄魔之众竟没有一人能够解释清楚这等奇异之像,因为在任何古卷上都未曾记载。他们只有痴痴的观望,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半空,金色的光束如同龙蛇盘旋游荡,最终落在阿影身前。 待浓烈有些耀眼的金芒褪去,所有的目光难以置信望着悬空停落的一物。 这仿佛像是一个心脏,镀了一层金色的心脏,很有节奏的收缩膨胀。 姬无痕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开始苍白,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那日在往生寺巨佛肚洞内见过的往生寺老僧空山大师! 老僧曾经讲过当年释无极、鬼瑶前辈从白晴体内取出过三件罕世珍宝,二人各得一件,成就了三百年来天漠、鬼教的辉煌。这两件宝物便是冥魂古卷与百魄轮回珠!至于第三件宝物,据说是一团会膨胀收缩的金光之物,像极了心脏,不正是面前此物么! 据说当年只有这件神物没有被带出谷,而是被释无极连同白晴一剑刺杀。如此看来当时并未被彻底杀死,这神物还创造了一个肉身“阿满”一直伴在白晴左右三百年之久! 转念间,姬无痕只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荒诞怪异的事情,可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阿影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对面前之物完全陌生,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它天生属于自己! 阿影向前靠了半步,想要再看清一些。这团酷似心脏的神秘之物似乎有所察觉,同时向阿影靠了上去。 未等阿影反应,这神秘金物笔直朝着阿影的眉心而去。 天际不知从何时起不再昏暗,却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之势。 一刹那间,好像天已不再是天,地也不在是地。 在万古的岁月中,一滴惊起波澜! 在蛰伏的黑暗里,长眠即将复苏! 在阿影接触到金光神物的瞬间,一股劲浪在阿影体内涌荡开来!由内到外!强势的气波扬尘而起!就连整个迷雾沼泽外的众人脚跟不稳! 气浪早已冲散阿影束发的头簪,使得三千长丝在劲风中披散飞舞……如鬼!如神! 在阿影一声震彻天地的嘶声吼喝中,金光神物开始钻入阿影的眉心。她的神识、记忆、脉搏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发生变化! 这终将是一场不一样的蜕变…… 时间终会让一切过去…… 在那一场如同暴雨般的洗礼过后,一切又得以恢复平静。 披散的青丝遮蔽了她近乎全部的容颜,只留下那身不染一尘的白衣。 微躬的腰身突然挺直,最叫人看了惊魄的便是她眉心生出的那道月形印痕。它仿佛拥有天生的魔力能凌驾众生之上。即便混匀子、北顾风等人都无端被这印痕震慑。 短暂的平静不知被玄门中那位高人出言打破,“白晴,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你的死罪,今日你若不死,我等必然不会罢休!” 披散的丝发无风自起,那张脸才彻底被众人看的清楚。还是那副面孔,可是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是那副面孔,好像是一个完全陌生之人! 她开口,声音中有些戏谑,可在这份戏谑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 凤鸣师太有些看不惯,语气强硬,怒道:“妖女,休要在此巧言夺辞,今日我们玄魔众多高手誓死要为天下除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声藏着酸苦悲痛的狂笑叫众人始料未及。 “好一个为天下除害……好一个为天下除害。” “阿影已死。阿满之仇……三百年前风铃谷灭族之仇……还有我这副身躯受到的千般折磨,就让我白晴一分……一毫……向你们讨还!” 所有玄门众高手纷纷祭出法器,欲与之一战。 只有藏锋道人无动于衷,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息,他喃喃对自己说道:“她是白晴……她是白晴……取代阿影的白晴……” 白晴也不做何动作,周身白光四溢,其中更是夹杂着一道道金泽符箓,既有龙尊诀之功也有往生经之法! 眉心那道月痕如同第三只眼,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强大威摄力。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主动攻过来! 白晴凶目视向一身黑袍的万邪鬼祖。冷酷道:“首先是你万邪鬼祖。阿满他不该死……还有三百年前鬼瑶那份儿,你也一并领受吧!” 语末,白晴周身白光金泽又涨几分。 “住手!” 这一声凭空而来的喝止像是命令,却是祈求! 白晴及玄魔众多高手纷纷诧异,目光四处搜寻这声音的主人。 那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很是模糊,他站立的地方尚被白雾笼罩。 可是那声音……是他! 他的步子不紧不慢从白雾中走了出来。同样是一身黑袍,不过黑袍下那副面孔尚可看清。 最诧异的莫过于北顾风。 北顾风重视来人,失声吼道:“轩儿,你来做什么,快些离开,呈什么英雄!” 身袭黑袍的北铭轩道:“爹,我就是来阻止这一切的,我不会离开!” 北铭轩一直走到白晴身侧,问道:“你是白晴还是阿影?” 白晴反问:“你要阻止我?” “对!我希望你不要杀任何人?” “除了你还有……他”白晴的目光中凶戾稍稍减了几分望着毫无动作的藏锋,“我会杀掉所有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迷雾沼泽外陷入一种极其恐怖的沉寂当中,好像这一刻时光不再流逝。 白晴、北铭轩良久的对视。北铭轩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杀伐之气。当初的纯真、痴傻已然不在。 北铭轩突然开口,有些向往,有些怀念,“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古月山相遇么?” “记得,又如何?” “到如今我们都变了!我因你而改变,丢了那份淘气幼稚,你却因这天下人变的凶恶斗狠。”白晴别过脸去,冷酷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北铭轩再靠近白晴几步:“我知道你的狠恶只是一时的。所以今天你一定要放过他们!” 白晴再转过脸重重凝视北铭轩:“你也许不知,我已经恢复了记忆。三百年前风铃谷血流成河的画面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而罪魁祸首就是这群自以为是的玄门魔宗之人,要我放过他们,可能么?” “也包括我吗?” 白晴有些诧异,“什么?” “你的仇人。” “阿影喜欢过你……很喜欢很喜欢,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出来……”白晴看向北铭轩的眼中好像多了些什么,就连声音都带着一种忧伤。 北铭轩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怔怔出神,就连白晴绕过他往玄魔众人行去都没任何反应! 只见靠近玄魔众人的白晴目露寒光,周身隐隐散发出凌冽之气。在她的手间悄然运起两道白色气光。 “今天,你们都得死,为阿满陪葬!”这声音低沉又刺耳,她好像要让所有的人感受到她的悲愤,要他们知道杀死阿满是一件绝不可饶恕的罪过。随即,一道气脉玄光从她手间而出,顿时罡风四起、势威浩大! 这道玄光本是冲着万邪鬼祖直直而去,白晴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她要叫杀死阿满的真正凶手顷刻丧命。 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这玄光飞至一半被突然出现在前方的身影生生阻了下来! 玄光乃白晴一腔的悲怒所化,威力如何能不强大。就连功力颇为深厚的万邪鬼祖都早早催动气脉,准备抵御来袭。而突然出现在玄光正面之人没有任何招架准备,完全是靠肉身阻下这一重击,后果可想而知! 这一刻,有的人吃惊、有的人惶恐、有的人心痛! 在白晴的世界里,仿佛有一道万丈惊雷霹雳而下,碎裂了天空,使得无尽的黑暗泄下,将她埋没! 有些宿命……终究难逃! “轩儿……轩儿!” 北顾风一向镇定自若的虬髯苍面如被吸干精血,惨白如纸。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就连耳根子都在颤抖。 他摇晃的步子迅速来到倒地的北铭轩处,将他捧在腹中,却是如何也抑制不住北铭轩口中涌而出的心血。 “轩儿!你不会有事的!轩儿……你不会丢下爹不管的!” 北铭轩有气无力的笑视面前的人,好像死对他来说并不怎么可怕,“爹,轩儿能死在她的手中无怨无悔。求爹爹不要去为难她。唯一的遗憾是轩儿不能再陪爹爹,不能再惹您生气,给您闯祸了……”泪水不由得从他的眼角滑出,渗入鬓发。 玄魔众高手望着那个背影,天漠教主的背影,他沉下头去,发出一声声呜咽…… 北铭轩费力望着白晴,见她同面色尽失,满脸悲痛,两行温泪潸然而下,“阿影,不必为我难过,也不要内疚,这可能是我的宿命。你曾碎骨弑血要换我此生安度,今日我想用一死换你放下胸中仇恨……阿影答应我,放过玄门,放过魔宗!” 不知从何时起,白晴感觉被溺在水中,无法呼吸、不能发声。她用极其漫长的时间走到北铭轩身边。 “我答应你……” 北铭轩嘴角的笑混在血液中,他好像很享受这一刻……然后意识逐渐消失,视线逐渐模糊…… 白晴抬起的一手停在半空,她想要触摸些什么,可是那种距离已经变的遥不可及,因为北铭轩已经永远的合上了双眼。 “轩儿……轩儿……轩儿!”北顾风竭力的嘶吼,这一刻他仿佛成了世上最可怜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晴落魄的踏开步子,往山道中而去,她只留下一句承诺,对整个江湖的承诺。 “此后,我白晴与江湖再无纠葛,不涉江湖之事,若有向我寻仇者,随时恭候……” 除去沉浸在丧子悲痛之中的北顾风,玄魔众多高手纷纷目望逐渐远去,即将消失在山道中白晴的身影。 奉命调查宗武门一案的韩风、楚先行二人对望一眼,互相明了对方的意思。韩风来到混匀子身旁,不解问道:“道长,这放虎归山可否妥当?” 混匀子无奈道:“天漠少主用牺牲性命来化解她与天下人的恩怨。再者,她方才不是已经承诺了我等,再不涉江湖之事。那我们还是选择相信她吧!” …… 入夜时分,奇剑谷外的枯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末了,一道清瘦的孤影出现在谷口。谷内传来阵阵腐肉的恶臭味,她只是微皱眉头,便不多想走了进去。 距宗武门灭门已过十日,谷内遍布的尸肉大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招致蝇蛆满布。谁曾想十日前这还是一个风光无限,令不少修士向往之地。白晴极快行过这段死亡地带,往更深处而去。 穿过各类残破的殿宇,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白晴终于来到初遇神秘真凶的地方。在这略显狭窄之地,月光清辉依旧能够泄下。谷壁如霜,孑影独长,当日打斗的痕迹依稀见得。 在沉寂中,白晴突然警惕起来,只因在正前方更为狭隘的谷道中传来粗壮的喘息声。 白晴注视前方的谷道,冷声道:“出来吧!” 令白晴颇感意外的是从谷道中现身的竟然会是一只黑邪子! 这只黑邪子不同以外其他的黑邪子,虽也是身形庞大,红目巨角生三尾,却对白晴没有丝毫敌意。 白晴认真感知周身,并未发现其他的任何气息,看来这只黑邪子并没有同伴,那个神秘男子也已不在此处! 黑邪子低沉的兽音忽然开口,“你来了。” “我问你,那个陷害我的神秘男子在哪?” “大人及兽族其他部众均已不在此地,大人知道你一定会再找回来,所以命我留守此地。大人要我告诉你,你既已是白晴,他便不再用你之名杀害江湖中人。你若想见他,或者你若想杀他,需再等十年。” 白晴握紧拳头,双目出神,她在心间一遍又一遍的问道:“要我等十年……他到底是谁,他为何要陷害我……他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十年 白晴这个名字江湖中已经鲜有人提,毕竟,那已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自十年前迷雾沼泽外一场恩怨纠葛过后,江湖格局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北顾风长久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天漠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一直维系至今。 在三年前,鬼教教主万邪鬼祖岁高人老,终究没能抵不过岁月的摧折,撒手人寰,姬无痕理所当然成为鬼教新一任教主。三年来,江湖中少有听到鬼教的任何消息。 作为魔宗一等一的高手,司徒元阴却不似前二者甘于平寂。十年来,靠着收拢势力弱小的魔宗门派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且多次与玄门诸派交手,结怨颇深。 玄门之中,宗武门被灭,往生寺两位神僧早在十年前一者圆寂,一者卧榻终生,便没了什么好的景象,只剩断云阁一家独大。除此之外,作为后起之秀的凤鸾仪在凤鸣师太的励精图志下,十年间也有相当不错的发展,门下女弟子已近千人! 牧州城是宁朝东部一座相当繁华的锦城,终日车水马龙,客商络绎。 这日,在城内最为权贵的上卿府外聚众数百余人,既有名流绅士,也有普通百姓,甚至有从外地专程寻访过来的! 府门侍卫恐是受了家主之命,并没有对门前聚众刻意驱赶。 便听人群中议论,“听说如今在上卿府内的仙人可是当今玄门第一大派断云阁的长老!” “我还听说上卿大人邀请断云阁仙道前来做客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这次仙道才给了面子特意赶了过来!” “待会儿大家可要瞪大眼睛看仔细了!仙道的风采,我们这些人可都是生平仅见呢!” “说的是啊!” 日暮西山之时,苦等大半日的数百人总算是如愿见到了仙道风采。 此时在与上卿大人陪谈阔笑及几名卫侍簇拥下,两名身着墨竹色道衣的道人从府内而出。 二人中上了年纪的老者鹤发苍颜,谈笑间流露出一股自然的仙风道骨。年轻些的面不苟笑,神宇非凡,只管随在老者身后。 这二人便是断云阁的生规长老,许青阳师徒。 上卿大人曾数次拜贴断云阁,诚邀仙道到家中做客,直到三日前终于收到回信,断云阁表示三日后会前来拜府,这才有了方才所见一幕。 生规长老刚踏出府门,却见府外已是人满为患。上卿大人迎笑解释道:“长老,这些人可都是专程为睹你风采而来!” 生规长老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笑道,“我不过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罢了,有什么可看的。” 上卿大人陪送生规长老、许青阳一道行出人群,正欲做辞告别,便听身后传来激动的呼喊。 “仙道留步……仙道……留步!” 生规长老闻声而转,只见一名身着朴素蓝衣的年轻男子挤出人群奔走过来。 生规长老望其第一眼,心神一紧,错愕失声,他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因这名年轻男子的面孔太像一个人。可是他不是已经在十年前……想不到时隔十年,会有长相如此相像的人出现! 这名男子奔至生规长老身前时已上气不接下气,很显然他并非早早在此等候,而是长途奔跑,刚刚到此。 见男子满头是汗,只顾粗喘,一时说不上话来,生规先道:“敢问公子,有何事?” 男子深深吸了一息,认真道:“仙道,我想拜您为师,我想进入断云阁!” 此言一出,身后人群立时传出哗然大笑。有人高呼戏谑:“年轻人醒醒吧!断云阁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生规长老望着他的脸,片刻后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进入断云阁?” “我自幼立志要成为一名气脉修行者,要拜入名门宗派,只是爹爹不能遂我愿。他老是叫我认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证明给他看,我可以成为一名气脉修行者!所以,仙道,您一定要收我为徒!” 生规长老一脸无奈,道:“你还是听你爹的话,认真读书吧……” 生规长老说完这一句便转身与许青阳而去。 见仙道不肯收自己为徒,男子一阵失落,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男子不甘的激动再唤了一声:“仙道!” 生规长老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这一刻,他脑中想到的却是十年前迷雾沼泽外的那场恩怨,那名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生规问道。 “苏遮!” “苏遮……莫入江湖路……”生规只说了这一句便再转身而去。 生规与许青阳走后又过不久,上卿府外的人流差不多都已散开,只有苏遮还站在原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一声吼喝突然将他惊醒。 “臭小子!你跑的还挺快!快些跟老子回去,别整天想些不着边的事儿!” 苏遮下意识惊了一声,“爹!”他来不及转身便知是自己那个老古董的爹追撵了过来,他不多想撒腿就跑。 这一老一少,一父一子,一追一赶竟直直跑出城外十里之地! 城外十里处,苏遮终于歇下步子,却是累的双腿打颤,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多年他经常被老爹追撵,还从未像今天这般狼狈过。 此刻在苏遮身前的是一道云深雾绕的断崖,当真是无路可逃。 不消片刻,苏遮便听到身后老爹的喘息声。老爹这次紧紧追赶,不肯罢休,只因再过五日便是自己启程进京赶考的日子。 “苏遮,你这小子,还真能跑!”老爹撑着双膝,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说道。 “爹,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的傻儿子,你为何不能明白爹的良苦用心呢!爹这几年省吃俭用供你读书,希望你将来能入仕为官,你却天天想着修炼什么气脉。再过五日便要赶考了,这几日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爹,你别逼我,否则儿子就从这断崖跳下去!”苏遮一脸正色认真说道。 老爹听了却是轻笑:“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你今天要是敢跳下去,你就不叫苏遮,不是我的儿子!” 苏遮听后羞恼,见爹爹已经逼走过来,连忙退步。 老爹一边走过来一边玩笑道:“小心点,别当真掉下去了。” 束手待捕的苏遮如何甘心,可是惜命的苏遮正如老爹了解的那样,打死他都不敢望断崖下跳。 意外总是发生的突然。长途奔跑导致苏遮的双腿已然失去了力气。他只倒退两步不料踩到一块圆石背跌过去! 这一跌便出了大问题。苏遮整个身子在断崖边不停地翻滚。瞬时,他便觉整个脚下空无一物! 苏遮双手牢牢扣住面前的一块石头。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半个身子已经坠在悬崖边上,若是放手,必然会掉下深崖粉身碎骨。 苏遮早已吓得脸都绿了,死死扣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那块石头,颤声求救:“爹!爹!快救我!快救我!我不想跳断崖的!我开玩笑的!” 苏遮的父亲已在赶过来的途中,也是吓的半死,“儿子,千万别乱动,爹来了,千万别乱动!” 苏遮突然感觉到有股力量落空,他心底一紧,还未来得及多想,被他抠住的石头破土而出。 “爹——” 整个断崖处荡起一声惨叫…… 苏遮只觉身子极速下坠,穿过一层层烟雾。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全完了!等他再有感知的时候,便觉有股力量令自己下坠的身子停了下来。 苏遮只看到一张漂亮的脸,然后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收徒 正直暮春,牧州城外的断崖下绿树庇荫,溪瀑清流,不时传来一两声雀鸟欢鸣,好不惬意。 在溪涧中的一块青石上盘坐着一名身着白衣,容姿胜仙的绝美女子。此刻她面无表情,如观音坐莲,双手捏诀,唯有一双美眸直直盯着身下静睡的男子。 良久过后,沉睡的男子突然睁开双目,有气无力的爬起身子。他很快发现身旁的女子,先是一惊,随后深深沉醉于女子的绝色美貌之中。“是你救了我?” 这女子没有说话,浅浅望着他微点头。 男子挠头回忆,“当时我坠下断崖,然后……那张脸!” 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连声问道:“你能飞上断崖救我!那你一定是气脉者对不对?” 女子同样是只点头算是回答他。 男子紧接着问:“敢问仙女姐姐是哪门哪派,气脉修为又是何种境界,还有我可以拜您为师么?” 女子继续盯着他看,她的双目中除了认真还有一种特别的温柔,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男子倒是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试着探问:“仙女姐姐,你干嘛这样看我?” 女子收回目光,清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遮。” 女子道:“你的面孔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你说你要拜我为师?” 苏遮激动的连连点头,喜道:“是的仙女姐姐,我自小就羡慕那些能够在空中飞来飞去,拥有一身神术的气脉者,只是我那不开窍的老爹天天逼着我读书,叫我考取什么功名,将来出人头地。我之所以会掉下山崖,也是因为这件事与老爹争执,意外落了山崖。” 女子视望他的双眼突然有些黯淡下来,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整张脸都开始变得难看。“你很像他……但你终究不是他,你走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苏遮错愕惊声:“可是仙女姐姐,我真的很想成为气脉者,你就收我为徒吧!” 女子再次摇头表示拒绝。 先是受到断云阁长老毫不留情的拒绝,再被这仙女姐姐不留任何余地的劝退,苏遮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力,他失落的走出没几步又转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么?” 苏遮一指远处云雾缭绕的峻壁高崖,“麻烦你再送我上去吧,这地方我没来过走不出去。” “好!” …… 崖顶,苏遮刚一上来就对着一块破石头大骂,“都怪你这不争气的玩意儿,要是能坚持坚持,小爷就爬上来了,害得小爷差点一命呜呼!”他随手捡起石头,卯足了劲往崖外扔了出去,口中还振振有词”去死吧!“ 白衣女子默默站在一旁看着。 苏遮再来到女子面前,作了一礼:“还未请教仙女姐姐尊姓大名,日后若是在下飞黄腾达了,必会专设位列供奉仙女姐姐!” 女子犹豫片刻,道:“我叫……阿影。” 因为十年前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只认为自己是阿影,所以她只想告诉苏遮,自己的名字叫阿影! 苏遮默默点头,“好的,影姐,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猛然间,白晴觉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暗自涌动,在那万念俱灰的阴暗角落,挣扎着、渴望着!使得她的脑中反反复复出现十年前那个人的声音,出现十年前断云阁紫竹林那段初识的往昔。也许当时的阿影不觉,但在后来的白晴看来,那是他们在一起共度过最欢愉的时光! 怔怔出神的白晴望着苏遮的背影,“等等!” 苏遮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白晴。 “你刚才叫我什么?”白晴不知经历了什么,看起来十分疲累。 “影姐呀!” 白晴轻步来到苏遮身前,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时光恍惚,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十年前那个他! “我要收你为徒!” 待苏遮反应过来欢愉到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把将白晴搂住,连声喜道:“太好了,我有师父啦!我马上要变成气脉修行者喽,太好喽!” 苏遮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一时太过激动,失了体统,连忙退了开来,“师父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 见白晴并未放在心上,苏遮才放心下来。 天色开始昏暗,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行离了断崖。 “师父,我们要去那里呢?” “十年了,我想出来走走,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师父,那我们日后行走江湖到底算哪门哪派呢?” “没有门派。” “没有门派怎么行呢,一点都没有牌面。我来起个吧……就叫苏影门怎么样?” “为什么叫这个呢?” “我叫苏遮,师父叫阿影,我们的门派当然要叫苏影门喽!” “哈哈,随你的便吧!” …… 正日当头,山林中灌草树木繁茂,珍树异草枚不胜数。处处飘荡着草木的清新之气。一条宛如龙蛇的蜿蜒山道匍匐在山林间往高处而去,竟有通天之势。 不消片刻,山道上传来一人粗壮的喘息声。却是苏遮一步一喘,大汗淋漓而来。 苏遮望了一眼走在前头轻松自如的白晴,再回身看身后,石阶山道没于满眼的苍绿中,在这苍绿中还点缀了不少紫色。“影姐,我们都走了这么久,这上头究竟有什么东西呀?” “上头是断云阁。” 苏遮有些惊愕,紧接着道:“那我们现在可是在苍界山中?我听人家说断云阁之所以叫断云阁就因为建在苍界山地势最高俊一处,上可断云。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可是影姐,我们为什么要来断云阁呀?” “我要去见一个人。” 白晴停下脚步,望着山顶依稀可见的琉璃金瓦,怔怔出神,口气中带着一种感叹:“十年了!不知道他是否安好……”她又收回情绪,回过身见苏遮已是浑身湿透,面色发白,步子不稳,“叫你平日多花点时间修炼,也不至于这会儿爬个山都累成这样!” 苏遮一顿叫苦,“影姐,我才刚入门没几日,而且我已经很刻苦在修炼了!只是您老人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修为了,才会觉得爬这山一点都不累。” 半个时辰后,二人总算是来到了苍界山最顶部。躲于一棵参天古树后的苏遮哪里见过这等仙家之地。只见在仙门外一块庞然巨石上龙飞凤舞刻着“藏峰部”三个大字,在不远处又有一座飞梭栈桥不知通向何处。”这就是断云阁五部之一的藏峰部啊,果真是气派!“ 白晴眼中,藏锋部与十年前并未变化,当有景再旧人已不旧的意境,十年前藏锋部为徒的日子恍如昨日。令白晴未想到的是在藏锋部外多了两名侍卫弟子。 “这个徒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白晴心中想道。 “苏遮,你去引开他们,我趁机进去。” 苏遮挠头,“影姐,我们干嘛不光明正大的进去呢?” “叫你去你就去!” 突然从树后蹿出的苏遮成功引起了两名侍卫弟子的注意。见二人重视自己,苏遮立刻变了脸色,冲上去喊道:“二位仙人救命啊!救命啊,二位仙人!” 其中一人正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慌慌张张行事?” “二位仙人我刚才在山中遇到一只猛兽,他见我细皮嫩肉便对我垂涎三尺。一路追我至此。二位仙人快些随我过去降服这只猛兽,我好下山呢!” 另一人立刻道:“师兄,山中确实常有猛兽出没!” 被称作师兄的人犹豫道:“可是我们的职责是看守道门,如此不就擅离职守了么!” “师兄,这大白天的我看也没有那个邪徒敢来造次,在这苦站一整天了,难得有这样的乐子!” 侍卫弟子正声道:“好,我们随你去,带路!” 随即,白晴疾步入了藏锋部,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来到清风殿外。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旧人 清风殿外的白晴小心的探出目光,殿内的陈设与十年前离开时并无变化。只有盘坐蒲团上背对殿外那人的背影又消瘦了几分,他的花发已近乎全白。殿内只有他一个人,但白晴并无意去惊扰他,来时她想着看一眼就走,可这一眼,便勾起了她无限的往昔回忆。 又不知过了多久,藏锋道人只在瞬时察觉到了什么,他心神骤紧,猛回首,可殿门外空空荡荡。他却不甘心,因为那种不宁的心绪,那种牵动的感觉十年后依然真实。他疾步追出殿外,还是只有院内那棵古柳在微风中荡起青丝。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随后叹了一息,往殿内而去。 “十年了……你还好吗……” 这一声只寥寥数字令藏锋停下了步子,胸间少有的激意澎湃。他转身,苦笑着问候:“我知道是你来了,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可是你老了。”白晴回答。 藏锋露出苍笑,不觉自己脸上褶皱横生,“毕竟十年过去了,是人都会老,不过你除外……” “不如进来坐坐?”藏锋余光向清风殿示意。 “不了……” 突然之间二人变得无话可聊,相互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昔日为师徒,现在又算什么呢。”至少藏锋这样问了自己一遍。 白晴最先打破尴尬的气氛,“藏锋部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弟子多了不少。” “比起当年确实多了不少。” “我来的路上看见还有几名女弟子。” 藏锋道人点头,“她们都像当年的你一样无家可归,我便让她们在我门下修行。整个断云阁也就只有我这儿有女弟子吧!” 此刻,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冲进院内,这丫头看似模样乖巧清秀,行事却异常莽撞。由于跑的飞快,脚底落了个空,要不是藏锋道人指尖发力,恐怕要摔个鼻青脸肿。丫头飞奔至二人身前,瞧见十分面生的白晴,不解问道:“师父,她……是谁呀,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呢?” 藏锋道人吞吐道:“她是……是师父的一位故人!” 丫头心间想着想不到师父还有这么年轻漂亮的故人,便开口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晴回答道:“我叫阿影。” 丫头挠头思索,“阿影,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她一跺脚顿悟开来,“对了,我听师兄们说过师父以前有名弟子也叫阿影,该不会就是你吧!” 看来这丫头只知道藏锋有名叫阿影的弟子,却对阿影的故事并不清楚,所以才会十分友好的和白晴攀聊:“那么师姐你好!我叫玄儿,也是师父的弟子。” 藏锋道人打断玄儿,“玄儿,别跟着瞎闹,方才你说的大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儿这才想起正事:“就在刚刚,把守道门的两位师兄在门前抓了一个来历不明行为可疑的傻小子,这小子被师兄们狠狠毒打了一顿还是不肯讲实话,说自己是什么苏影门的弟子,所以师兄们才叫我来请师父过去看看!” 藏锋道人一脸疑惑,费解道:“难道是我在断云阁待久了?怎么从未听过有苏影门这一派呢。” 听到“苏影门”白晴怎会不知,被抓的就自己那个傻徒儿,还被毒打一顿,确实够惨。 玄儿道:“就是因为大家都未听说过这个门派才会觉得此人诡异。问他到底是玄门还是魔宗的人,他竟说不知道。” 藏锋愈加迷茫,“哦?还有这样的事。” 白晴终于没能忍住,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带过来的,我叫他去引开看守的两位师兄才会发生此事,还请师父能网开一面!” …… 夜已深,苍界山脚下篝火通亮。下山的路上白晴采了不少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这会儿正细心的为苏遮涂抹在肿痛处。 苏遮一副不甘的委屈表情,突然开口问道:“影姐,我始终想不通为何我说苏影门,他们都不信我。不信就不信呗,为何还要动手呢!” 白晴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人家问你是玄门还是魔宗的人,你却要说不知道呢?” “那师父也没告诉我你是玄门还是魔宗的人呢!我挨一顿打不要紧,但要是说错了坏了师父的身份可就是大事了!” 白晴闪过一丝笑意,“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顾虑。” 苏遮十分后悔的问道:“影姐,那么你到底是玄门还是魔宗的人呀?” 白晴摇头,道:“跟你一样,我也不知道。但是曾经在一些人眼里,我比魔宗的人还要歹毒。” 苏遮脸色瞬白,重重望着还在为自己手臂上药的白晴,十分畏惧道:“那你……那你岂不是跟十年前那个女魔头一样!” 白晴突然停住动作,抬起头来,“你知道十年前那个人?” 苏遮振振有词,满脸愤然:“妖女白晴十年前祸乱天下,残害多位玄门长老,又屠灭包括宗武门在内的诸多门派,简直是丧心病狂,我岂会不知?” 白晴听此一言,面色难看,认真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白晴,你还会拜我为师吗?” 苏遮迟钝片刻,戛然一笑,敷衍道:“怎么可能,师父明明叫阿影,岂会是那个女魔头!” 这一晚苏遮的面色再未好看过,就连夜里都时时刻刻警惕着白晴,生怕一个疏忽被白晴杀了,这一切白晴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翌日清晨,早早睁眼的白晴发现苏遮已经远走而去,她看着昨夜涂抹剩余的草药,露出苦笑,自道:“终究还是剩自己一个人……” 还未走出几步的白晴便察觉到苏遮的气息就在附近,思忖道:“也好,这苍界山他一个人未必走的出去,便带他出了苍界山由他去吧!” 为了照顾到在暗处的苏遮,白晴故意放慢步子,走了整整三日才出了苍界山。 本以为从此以后,便又剩自己一个人,谁知这苏遮不知怀的什么心思,仍是在暗中尾随白晴,既不现身也不离去。一日下来又行了不少路程。本欲腾空而去的白晴也是收了心思,陪着苏遮赶脚力。 而白晴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天漠,少说也有七八日的路程,不知苏遮可否吃的消。 这几日可真是叫白晴操碎了心!留宿野外之时猎取的食物必须是双份的,还不能明目张胆的送过,白晴便留在原地,等到随后而来的苏遮亲取,进城后还必须保证自己的身影能时刻被对方看到,进入客栈必须开两个房间,嘱咐店家一间留给身后来人。为了不耽搁苏遮的修行,白晴刻意在地上留下气脉修行的要领。最明目张胆的一次便是在客栈内,白晴透过纸窗瞧见苏遮已然到头大睡,便重重敲门,惊醒苏遮,刻意抬高声音说道:“如果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肯牺牲,就算天赋再高的人,修炼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日一早,露宿野外的白晴如往常一般睁眼,奇怪的是她四下搜寻,却未察觉到苏遮的气息。开始她并不在意,便多等了一会儿。但是越想越觉不对,她突然联想到昨夜察觉到在距此不远的地方有一些微弱的气脉。当时她只认为是一些小门小派罢了,并未放在心上,看来苏遮多半是发生了意外! 第一百七十章 山林中一处乱石嶙峋,怪木林立的诡异之地,数名身着暗红短衫的怪异男子将一名男子捆缚驱赶。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石碑旁,山壁被凿开一个洞口,其内是何景象不得而知。但那块竖在洞前的石碑上凿刻着“幽门”二字,想必便是一个宗派的名称罢! 为首的暗红短衫男子愤然喝道:“赶紧走,马上就到了。到了门主面前,你有什么话要说就随你说个够!” 原来被绑缚押解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晨才掳来的苏遮。一路上,苏遮口中从未停过,端是吵的几人心烦意乱。“我告诉你们,我师父可是修为深不可测,手段比十年前那个女魔头还要狠毒,你们吃了豹子胆居然敢绑她的弟子,到时我师父她老人家找来,一个不小心就将你们满门屠杀,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另一名男子被说的头都大了,竟有些哀求之意:“我说大哥,你都说了一路了,歇会吧!” 苏遮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现在若是放了我,我或许会师父面前替你们说些好话,饶你们一条性命!” 片刻后,苏遮被几人押解入了那“幽门”山洞。 洞内只有一点烛火的亮光,看不清道路,但对经常出入的几人来说,并无影响。小一会,几人便押解苏遮来到略加空旷的洞殿内。由于洞殿上方有不少光束透射进来,所以并不黑暗。 此刻洞殿下列站数十名同样身着暗红短衫的男子。在几层台阶上方的石凿坐塌上坐着一位身披红袍,披头赤发的碧眼男子。此刻碧眼男子正手捧一本卷籍看的入神。 “大人,今晨我等在不远处山林中抓到一名男子。”押解苏遮前来的一名男子拱手道。 红袍男子目光仍是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只“嗯”了一声。 “这小子气脉修为浅薄,连通脉都算不上。大人不是说缺一名仆役么,若是差我门内任何一名弟子做这份差事都是损失,他来了不是正好可以做这份差事。” 红袍男子先用余光看了一眼苏遮,再放下手中书卷,问道:”你们可有盘查过他的底细?“ “这小子说自己是苏影门的人,但这苏影门……”男子一顿迷茫。 碧眼赤发的红袍男子想了想道:“这苏影门是玄门还是魔宗,如果是魔宗,又是谁的势力,天漠还是鬼教或者说是司徒大人……” 红袍男子又道:“那便现将此人关押起来,正好今日司徒大人要过来,到时向他请教便知,也许真的是我们孤陋寡闻,不知江湖中还有这么一个门派。” 下站之人抱拳重声应道:“是!” 便是此刻,一名暗红短衫弟子慌慌张张而来,急禀报:“门主大人,殿外空降一名妙龄少女说是来找人,已打伤数名护卫弟子!” 幽门门主猛起身,问道:“可知来者是何身份?” “她自称苏影门门主!” 苏遮听至此处大喜,知道是师父找了过来,顿时起了威风,叫嚣道:“我劝你们快些放了我,不然等我师父找进来,你们想后悔都来不及!” 幽门门主见他一副狗仗人势,不可一世的样子,却是看不过去,冷声道:“先将他关押起来,所有人随我去会会这位苏影门门主!” 幽门洞殿外,白晴面无表情,孤身而立。在她正对面七八名服饰统一的男子个个鼻青脸肿,一副畏惧的神色不时瞥向白晴。 片刻后,赤发碧眼的幽门门主率领数十名弟子飒飒而出。他瞧了白晴一眼,重声道:“居然是个娘们儿!”再见七八名守卫弟子个个狼狈至极,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来者可是苏影门门主?”幽门门主粗声叫道。 “正是。” “敢为苏影门是玄门还是魔宗,为何我等从未听说过?” 白晴似乎不愿跟这人瞎扯,“废话少说,快些将今晨抓的人交出来!” 幽门门主一副不屑的表情,道:“人确实是我们抓的,要我们将人交出来,除非你有那个实力!看招!” 声落,幽门门主化作一道赤影已经疾驰到白晴身前。 白晴并未任何动作,仅靠体内散发出的一股气劲便将那道赤影逼退回去。 连连退步的幽门门主被门下弟子扶持住,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妙,脸色极其难看,心神早已被面前的女子震慑。他心间惶惶而曰:“我已有若灵境的气脉实力,算得上司徒大人手下得力悍将,为何在这女子面前如此不堪,她仅靠体内的气劲便令我退避三舍,她的实力到底高深到了何种境界?” 白晴冷声道:“快些将人交出来。” 幽门门主收神,口气开始变得谦和,“敢为阁下尊姓大名?” 白晴有些不耐烦的道:“要你交人,为何如此多废话?” “那可否让在下看看阁下的真正实力?” 白晴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整张脸都开始阴沉下来,她冷酷道:“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实力!”说话间她的周身纯白焰光忽起。在那眉心处显露出一道如蕴星河的月痕印记!只见她一臂缓缓抬起,天地动容,幽门门主及数十位弟子纷纷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与此同时白晴周身原本暴涨的白色焰光脱离身体竟往天空中而去。天空中的白焰凝聚成形,足足遮蔽了大半个天日,观其外状,端是一只腾着猎猎白焰的巨型凤鸟! 幽门门主极其数十名弟子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躲的躲,逃的逃,有的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反正没有一个正常的。 白晴自然与那白焰凤鸟心意相通,她只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那只凤鸟便发出能撕裂天际的鸣声,口中吐射下一道白焰,如果不出意外,在白晴对面的幽门数十人顷刻间便会被焚的尸骨不剩! “手下留情!” 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蹿飞出来,顷刻便至幽门数十人身边,面对即将涌下声势浩荡的猎猎焰光,他不敢丝毫怠慢,抬起双臂勃然发力,周身幽蓝的气脉神光豁然高涨。看得出那人似乎已经催动了全身气力,但烈焰白光如同天河之水浩荡无匹,并非人力能够抵挡,只消片刻便将来人幽蓝的气脉光泽淹没殆尽。 白晴突然拂手,撤消漫天的烈焰白光,连同天际那只巨型凤鸟也被她召回,只因她在方才已经识出来人身份。 待所有的火光消尽,才看的清挡在幽门数十人身前那人一身绛红长裙,身姿袅娜,像是女子实则并非女子。由于方才太过耗费气力,他整个身子都起伏不定,粗声大喘。 察觉到白晴的目光,他才强行恢复心神,转过身来,来人正是司徒元阴,也是方才幽门门主口中的司徒大人! “想不到短短十年,你竟已修至气脉清虚境,而且远在我之上!不愧是能够参透霸体境长生的人!” 司徒元阴又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幽门门主,冷声道:“你确实不该招惹她!” 白晴面不改色,道:“原来他们都是你的人。既然如此,那我想请你放了今晨在山野间抓到的那名男子?” 司徒元阴回望身后的幽门门主,“可有此事?” 幽门门主恭敬道:“确有此事。” “那还等什么,还不照她说的做!” 幽门门主连声应承“是是是”并快步往洞殿内而去。 十年前,他们算是敌人,但十年未见,再次面对这个不男不女的魔宗高手,白晴竟有种故人之交的感觉。 白晴突然开口,“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询问。” “说吧!” 白晴认真问道:“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异动?” 司徒元阴不加思索,道:“前日我听闻一个玄门小派要聚众征讨于我,便顺手给灭了,算不算?” “我不是指这些。” 司徒元阴无奈道:“那我就不知道你指的异动是什么!” 白晴又问,“这十年间黑邪子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 白晴静思片刻,只道:“看来他还没有现身……” 第一百七十一章 醉酒 那日,白晴独身在幽门众人手中解救出苏遮,然而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好转。依旧是一前一后,白晴在明,苏遮在暗。这样行过约莫两日后,二人终于抵达巫山紫峰地界。 皓日当空,巫山山脉绵延千里,有高俊险恶,有云烟弥漫,甚有积雪不融。此刻遮蔽他们视线的是一座高愈百丈的险峻巨峰,便是巫山紫峰了! 正值暮春,紫峰下草肥树茂,空气清爽,一袭白裙站于芳香之中,端是为这幅风景增添一股雅韵。白晴深深吐了一息,行了近十日,总算是到了这地方!她再眺望峰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眸中突然黯淡,透露出一股忧伤之意。 白晴回望身后,道:”出来吧,我要御空上这峰顶,前方会有人看守,你一个人没办法上去!“ 白晴身后不远一处草木发出异动,苏遮现出身影。 苏遮也不看白晴,缓缓走了几步,停在距离白晴丈外之地。 白晴有些无奈道:”你过来呀,我又不吃了你!“ 苏遮问道:“师父,你真的会比十年前那个人还要恶毒吗?” 白晴道:“我现在是苏影门的门主,你是我的徒儿,伤害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苏遮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来到白晴身边。 紫峰天漠一处院落,当一扇门再被推开,她好像看到了那名男子正蹲在那边挽起袖子搓洗衣物,还冲自己嬉笑,“影姐,要不要洗衣服呀,我洗的可干净了!”那人的声音、面容又转瞬消失。她才发现这院落已是枯叶堆积,蛛网结缔,落满灰尘。 白晴缓步来到陈旧的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殿内的风景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而然白晴却像是忘神,静静的走过每一个角落,轻抚过每一件落满灰土的器具。 一直站在殿门处等候的苏遮自然费解,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我们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间积灰的旧殿转一圈吗?” “这是天漠,曾经一个人居住过得地方。” 苏遮颇为吃惊,自道:“原来这里就是魔宗的天漠!” 突然,院外传来一道疾声:“什么人!” 进入院内之人相貌端庄,身材伟岸,一身紫衣胸前刺兽,不是夏耀又是何人! 夏耀第一眼瞧见殿门处的苏遮,神色大震,不觉脱空而出:“少主!”只片刻他便清醒过来,少主早在十年前已经……面前这人绝不是少主!夏耀声音更加低沉,斥道:“你是何人,在我天漠作甚?” 苏遮摆手忙要解释,白晴已然从殿内走了出来,“他是我的弟子,叫苏遮!” 夏耀见殿内走出之人是白晴,颇为震惊,“原来是你来了!” “十年未见,你还好吧……” 夏耀面上闪过一丝笑意,道:“我还好。想不到你会找一个跟少主相貌如此相像的人当弟子!” 白晴看着苏遮,道:“我们能够相遇便是缘分,说不定这缘分就是他刻意安排的呢?”只在说到“他”字时,神色又忧郁几分。 “想过去跟他说说话么,他就葬在那边的古桑下。”夏耀一指说道。 天漠地势稍高的一处断崖古桑树下,花草争芳斗艳,轻风抚过,一阵浓郁幽香飘荡开来,叫人心情舒畅。锦簇中,一块碑石很是显眼,刻着“天漠少主北铭轩之墓”的字样。 片刻后,两道人影往这边行了过来,便是白晴与苏遮二人。 “你在这边等我便好。”白晴留下苏遮等候,独自走了过去。 坟前,白晴坐下身子望着墓碑,自言自语:“十年前你我相爱相杀,现在你却躺在这里已有十个春秋。我要感谢你出现在我的岁月长河中,在我懵懂不知,最为苦难的那段日子里给我帮助……” 苏遮见师父坐在那人的坟头喋喋不休,也是明白那人生前于师父何其重要。师父在那边一句接一句像是一时半刻不会离开,却苦了自己要在这边干等,好生无趣。所性不如将师父这几日教的修炼之法温习几遍。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苏遮只知与师父离开天漠时已经日薄西山。 白晴携着苏遮御空来到城内进了一家酒馆。 见白晴一碗接一碗的往口中猛灌烈酒,苏遮便知这一切皆是因为去过一趟天漠的缘故,因为那个已逝之人的缘故。苏遮既不拦也不劝,便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起来。苏遮并不似白晴那般豪饮,他只斟到第三碗时便觉脑中眩晕不能在饮。岂料白晴却是兴致刚到,她一把抓住苏遮,脸色绯红,双目不睁,喜道:“来,轩!我再给你倒酒,今日咱们难得相见,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苏遮连声劝道:“师父,我不能再喝了,如果咱们两个都喝醉了,谁来照顾呀!” 白晴含糊不清的道:“叫什么师父,不许叫师父,要叫影姐,还有你说过要给影姐洗衣服的,你可千万别忘了!” 苏遮只道了一声“师父”立刻改口:“影姐,你看清楚了我是苏遮,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叫轩的人!” 白晴扯过苏遮的脑袋迷迷糊糊瞧了一番,笑道:“原来真的是我的乖徒儿呀!”她的笑意又立刻消失,很是忧伤的口气道:“徒儿,想到若干年后我要去祭拜的那个人是你,又要像今天这般痛苦,我就好难过!” 苏遮一撇嘴,道:“影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徒儿,你说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为什么要活那么久,看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说话间,昏昏沉沉的白晴倒头靠在苏遮的肩上再没有动静,她的脸上忧意胜过酒意。 苏遮望着昏睡在自己肩头的师父,心间泛起一阵苦意,他随即坚定道:“师父,你放心!就算所有的人离开师父,徒儿也不会离开的,直到终老!尽管徒儿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替身,徒儿会一直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 随后,苏遮将醉酒的白晴安顿下来。在此期间,白晴多次苏醒过来误把苏遮当成北铭轩,说了许多许多未在天漠坟前说完的话。苏遮也只当自己是师父口中那个叫北铭轩的男人,认真应答。 第二日。 白晴清醒过来,见苏遮枕在自己塌前而睡,却是忆不起昨晚发生的事,便将其唤醒,问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苏遮揉了揉惺忪睡眼,道:“师父昨晚大醉,把我当做一个叫北铭轩的人,夜间多次醒来于我诉苦。徒儿担心师父再惊醒过来身边无人,便在这塌前候着,结果就睡了过去。” 白晴闻言默默点头,但总觉哪里不对,她猛看身下发觉衣物已经不见,身上只着一件便衣,斥声问道:“我的衣服呢?” 苏遮挠头答道:“哦,昨晚师父喝醉呕了一身,我便……我便拿去洗了……” 白晴深思片刻,低声自语:“想不到为我洗衣服的人是你……” 这日,白晴携着苏遮离了酒馆化身一道极光望西南而去。 疾驰中苏遮垂眼一望,见山河壮丽从身下匆匆而过,人如蝼蚁般渺小,顿时心生感慨,问道:“师父,我何时才能像你这般在空中自由穿梭呢?” “你现在只是通脉初期,再过些时日,授你御空之术!” “那师父现在是何境界的修为呢?” “应是气脉清虚境后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入风铃谷 这日,白晴携苏遮御空而行,来到一山谷处。这处山谷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谷径幽深,远远观去谷涧内被聚而不散的青雾笼罩,甚是神秘! 苏遮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青雾隙谷。” 苏遮自然不知在这青雾隙谷最尽头便是通往风铃迷谷的一处断崖。 二人只走了没几步,便见从谷内浓郁青雾中飞蹿出一物,端是惊了苏遮一跳。 待看清来物,苏遮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是颇为震撼。此刻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只通体雪白唯独茸角赤红如血的的灵鹿,便是这青雾隙谷的主人,梦幻鹿了! 梦幻鹿似乎还记得白晴便是十年前来过那人,此刻十分友好的舔舐白晴手臂。 白晴抚摸着梦幻鹿,道:“十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末了二人随梦幻鹿进了谷内,行过一段路程后终于来到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处。 风铃谷内。 苏遮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他脑中不停出现方才从漆黑一片的断崖跳下,那感觉比起前几日在牧州城外失足跌下崖壁还要恐怖百倍,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分明是漆黑无比的深渊,眨眼的功夫便出现了光芒,再到现在所能看见的壮丽风景,这一切简直如同发生在梦境中一般! “先随我到那边去,那边埋葬着我的一位故人。” 听白晴说话,苏遮这才惊醒过来,应了一声便随在她身后沿着一条偏僻小径走了进去。 苏遮站在远处,见师父往前方竹林处的一座旧坟走了过去,心道:“原来师父的这些挚情之人多都不在人世,难怪平日里总感觉师父沉闷不乐。” 不知从何时起,苏遮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他左右环顾并未发现异常,正当他想要放松之际不经意间瞥见在不远处的山壁坚石上兀自静立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巨型大鸟! 当苏遮发现这只巨鸟之时,它也同样直直盯着苏遮,只吓得苏遮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巨鸟单论体型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没有之一。偏偏这黑鸟还有一双血色巨眼,甚是吓人!尤其当如此巨型的凶禽静止不动的站立在崖壁处,如鬼魅一般不发出任何声响,更叫人觉得恐怖非常! 怔了半天的苏遮终于能够发声,声音颤抖的喊道:“师父……师父……救命啊师父!” 白晴回过身见苏遮面色惶恐到了极致,一头冷汗,抬头望苏遮目视的方向看去,脱口而出:“凶蓬鸟!” 半晌后,白晴道:“你放心,有我在这儿,它不会伤害你!”又道:“你要是实在觉得害怕,过来这边吧。” 听了这话,苏遮哪里敢等,几个箭步便蹿跃到白晴身边,生怕慢些被那凶鸟逮去做了吃食。 到了白晴身边,苏遮才知道埋在这儿的人叫张小奇,是师父的大师兄。他又听了许久师父与这位大师兄叙旧,太阳快要落山之际,二人才离了这竹林。离别之时,苏遮多次回头确定那只双目通红的凶鸟没有跟过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遮随着白晴一路之上又瞧见了许多残破不堪的屋舍、楼宇,知道这地方曾经也有人居住,有过一段辉煌,便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呀,残破的房子这么多,以前应该也很热闹吧!” “这是风铃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以前确实很热闹。但是后来外面的人进来把这里的人都杀了,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里也是我的家……是我生活过得地方。” 听了师父最后一句,苏遮便没敢再问,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二人一直走到规模最为庞大的一座宫殿前才停下脚步。见白晴停顿片刻进了宫殿,苏遮连忙跟了上去。 殿内,白晴直走到最尽头的一块石壁前。望着壁石上扭曲繁琐的奇异文字,白晴自然清楚这是自己十岁那年,父亲用白氏族内最为古老的文字镌刻的体脉修行部分心法。只是苏遮看向石壁,见这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东西一头雾水。 白晴来到殿内一根红漆脱落的石柱前,那些文字赫然在列: “天地初开,混沌阴阳,衍息人族中有一族……” 白晴直盯着这文字的最后一段,“然,某夜,族长祝寿,百人共聚,把酒欢庆,笙歌华筵,次日百人静卧血泊,尽遭毒手,无一生者,逝者狰恐血腥,尚不瞑目,惨不忍视,多为外族歹徒罪行,白氏后人定当铭记次仇!” 她的脑中再次回荡起那个惨绝人寰的夜晚,那些无辜冤魂的哀嚎之音,同时又有一个困惑在她心间泛起,那么这一壁见证玄魔罪行的铁证究竟是何人所书?十年前,她与北铭轩数人来此,便见过这壁书,当时也未辨清,究竟是何人所写。 白晴沉下心来,心间自道:“最后一句‘白氏后人泣书’已是道明了他的身份!可在三百年前那一晚后,存活下来的白氏后人除了自己,还会有谁,究竟还会有谁!” 白晴思索之际,苏遮已经由那块丝毫看不懂的石壁辗转至此。他默默读过一遍这石柱上的文字后也表现的相当震惊。这一刻,他似乎变得聪明起来,由最后一句便瞬时联想到了自己的师父,这里是师父的家,师父便是所谓的百氏后人,便开口问道:“师父这是你写的吗?” 见白晴摇头,苏遮不解道:“进来时,师父说这里是你的家,那师父便是这白氏的后人,除过师父还会有谁呢?” 白晴沉声道:“我也在想究竟还会有谁!”突然间,白晴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她的目中似乎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光,便连她整个血液都开始膨胀沸腾起来,好像有一股潮水在胸间尽情激荡,她的目中无神,面上无色,像是在说于苏遮听,又像是说于自己听:“为什么十年前有人要陷害我,要覆灭诸多门派,因为他要报白氏灭族之仇!” 白晴心神未定,又像是回忆起了叫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她瞳眸紧锁,停止呼吸,脑中忽隐忽现反反复复的出现一句话,“她还有个哥哥……她还有个哥哥……她还有个哥哥……”她明白过来这是她很小的时候一次偷听爹娘谈话时的一句话。 白晴惊起的步子朝着楼梯处疾奔,她的心间只有一个念头“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苏遮见状立刻追了过去,二人一并上了楼。 推开一间尘封的房间,白晴反复横找,终于在案牍残卷堆积中,找到了一本年代久远的手记。白晴自道:“娘亲向来有写手记的习惯,那么关于你的一切,都会在这里面!” 随手翻至一页,一段话便立刻引起了白晴的注意:“泽儿,今天是你离开的整整十个年头,明日便是你父亲大人的寿诞,到时我们笙歌华筵,晴儿在、族人在,唯独你不在……” 白晴再完后翻便是空白,“也就是说在灭族的前一日,他还未回来,他成功躲过了那场灭族的灾祸!” 在手记前几页,白晴又找到一些线索:“昨夜,黑邪子兽群突袭,我痛失爱子白泽。黑邪子首领之意要抚我儿长大,要我儿授他族群修行之法,我儿虽资质傲天,意在长生。然,兽非人也,岂能神通!” 看至此次,白晴恍若一切都明白了,石柱上留下玄魔罪行的铁证、十年前迫害诸多门派嫁祸于自己以及黑邪子的异动都是这位自己的哥哥所为! 第一百七十三章 黑邪子异动 这日,城中的一家客栈内。 客栈生意兴隆,店家小二忙前忙后张罗,食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在客堂角落处坐的一男一女并不起眼,便是白晴苏遮师徒二人。 苏遮问道:“师父,既然昨日我们在风铃谷查找出那个人的身份,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虽然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但却不知他身在何处,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静等他现身,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会现身!” 苏遮默默点头,表示明白其意。 不多时,客栈内走进二人立刻引起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只见走在前边那人气势凌然,手握一根拂尘纯白如雪,身着一件玄袍刺绣着凤舞九天的图案,却是一名年岁五十上下的道尼!随在她身后的女子一身素黄衣裙,气质脱俗,更有天仙之姿,端叫客堂内的食客停杯置箸,看的痴醉!二人正是近年来名扬四海的风鸾仪凤鸣师太及其随身弟子香兰。 与众多食客一般,苏遮也是放慢夹菜的动作,朝着凤鸣师太的方向看去。片刻后,不确定的道:“师父,你看进来那二人,我总觉得她们是玄门中人!” 白晴声音低沉,颇为急促道:“转过来,别被发现了,免生事端。” 苏遮乖乖的收回目光,藏起脑袋,低声询问:“师父,那人到底是谁呀?” “风鸾仪凤鸣师太。” 苏遮颇感惊讶,“原来那就是近年来名声大盛的风鸾仪凤鸣师太!” 这时,客栈门口又出现数量及其庞大的人群,人数之多足有近百,将这客栈堵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这些人身着服饰整齐一致,个个面色冰冷,英姿飒飒,进入客栈内的却只有为首的三人。即便是三人,店家小二哪里敢怠慢,连身迎上前去,却是面露歉意,十分抱歉道:“客官,您看您外边如此多人,我这小店怕是招待不下客官……” 还未等店家小二说完,为首的年岁稍长一人大手一挥,豪爽道:“小二你尽可放心,我们还要忙着赶路哩,不会在你这店里歇脚,你只需给我备些口粮、酒水,足够我这些兄弟两日食用即可!” 店家小二听完,连忙道:“原来如此,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准备,您稍等!” 待小二去后,这人随便找了一处坐下。他无意间瞥见那身凤舞玄袍,见着袍之人与另一女子静坐一桌用餐,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更是恭敬的抱拳道:“见过凤鸣师太!” 凤鸣师太见来人面生,却又识得自己。以她风鸾仪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一些小门小派主动前来攀交也是屡见不鲜,便起身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再答道:“在下风月派掌门徐清风。” 凤鸣师太复念一遍风月派,再点头。便示意道:“徐掌门请坐。” 二人同时入座后,凤鸣师太瞧了一眼客栈外,道:“徐掌门如此倾全派之力而出,这是要去向何处?” 徐清风一顿惊惑,反口问道:“怎么,难道凤鸣师太不知昨夜之事?” “我岂能不知!” 徐清风一拍桌,道:“这就对了!”他又见凤鸣师太身边只有香兰一名弟子,费解道:“难道凤鸣师太当真是只带了这一名弟子?莫非师太是想保存实力,但又碍于面子不得不去,这才带了一人前去充数?” 凤鸣师太苦笑道:“徐掌门,你把我凤鸣当成什么人了!我岂能不知断云阁若是倒下,其他的玄门道派更是一点胜算没有!我风鸾仪近千名弟子此刻便在身后百里处,只是贫道先她们一步罢了!” 徐清风笑着拱手:“原来是我误会师太了,失礼失礼!师太果然是时刻以天下大局为重!” 此时,凤鸣师太眉头紧锁,她道:“此次断云阁危机,想必不只你我两派前去救难,天下玄门应该从四面八方共赴断云阁了!我收到的消息,此次黑邪子出动数量远胜以往任何一次,险有将断云阁包围之势!” 徐清风默默点头,也是忧思极深,道:“此番黑邪子异动,对断云阁是一个考验,对我们玄门也是一个考验。此役若是胜了,玄门要对付的便只剩魔宗,此役若是败了,断云阁便是第二个宗武门,但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店家小二从后堂出来,寻了半天才找到徐清风所在,“客官,按照您的吩咐都已准备妥当,劳烦您差人取一趟吧!” 徐清风起身,再向凤鸣师太抱拳:“那我们就此别过,来日断云阁内再见!” 凤鸣师太起身,重重回礼,她望一眼门外近百风月派弟子,道:“玄门有风月派,有徐掌门真是玄门之幸!” “师太言重了!” “那我们他日再会!”凤鸣师太道。 待徐清风及一众风月派弟子远去后,香兰问道:“师父,昨夜黑邪子确实抵达断云阁下,但真有徐掌门说的那么严重吗?” 凤鸣师太一脸肃然:“连风月派这样名不见经转的小派都收到了消息,看来混匀子师兄这次确实害怕了!” 再说坐与客堂角落一处的苏遮、白晴二人。方才徐清风与凤鸣师太谈论之际,苏遮可是竖直了耳朵,奈何两处相隔实在太远,他是半句都没听清楚。白晴早已修至体脉至高之境,听觉、视觉自然超过常人,她只坐在原处,便可将二人谈论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从方才凤鸣师太与徐清风的谈话间,白晴也是听到了一个对她极其重要的信息。那便是昨夜黑邪子出动,险些包围断云阁!这也就是说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就在苍界山内! “师父,他们刚才说的什么呀,你听见没?” 白晴道:“黑邪子异动,围困断云阁,天下玄门已在共赴断云阁的路上。” 苏遮惊了一跳,“什么,黑邪子?就是十年前出现过得那群凶兽!” 苏遮这一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邻桌的人立刻瞪直了眼看了过来。苏遮才知自己方才一声有些太过,便缩了缩身子。但凤鸣师太是何人,她的目光只稍稍往角落处一撇,便定睛不移,面色凝重,只因她在角落发现了那道白衣背影。 凤鸣师太起身,往那背影所在的角落行去,多是她现在还不敢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想要目睹确认一番。 白晴并未转身:“师太。” 只这二字已叫凤鸣师太停在中途,同样也让她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白晴,此刻你不是应该在苍界山中指挥着你的千军万马么,为何会在这里?”凤鸣师太言语冰冷,那股凛冽气势已叫客栈内不少人畏惧失色。 “师太,你此言何意?” “何意?”凤鸣师太言语间气势更盛,“整整十年你淡出众人视界,仿佛凭空从人间消失。可就在昨夜,黑邪子出现在苍界山围困断云阁,今日你便出现在此间,难道你要说这是巧合?” “原来师太还是认为我便是十年前屠灭宗武门的凶手!” 师太冷笑一声:“可笑,天下谁不知十年前屠杀诸多门派的凶手便是你这妖女白晴,又有谁人否认过!” 苏遮心中大惊,在心间默默自语:“她称师父白晴!果然……我早该猜到的!师父就是十年前那个被玄门魔宗共同对付的白晴!” 白晴起身,言语也是冷酷:“好,我这便去苍界山,指挥我的千军万马!” 语落,白晴疾步出了客栈,苏遮连忙追了上去。 路上,苏遮终于壮起胆子抬声问道:“师父,你果然是十年前那个人,对么?” 白晴不冷不热的边走道:“不错,我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白晴,十年前人人喊杀的妖女!可是当年屠杀诸多门派并非我的作为,而是昨日我们在风铃谷内查到的那人——我的哥哥,也是此刻正在苍界山中率领黑邪子围困断云阁的人!” “这次,我定要找到他!我要与他对峙,我要将他十年前的罪行公布于世!”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初遇黑邪子 途中,白晴忽然停下疾行的步子,她只对自己道:“十年前我既已答应不涉江湖之事,管他是断云阁危机,亦或者整个玄门的灭亡,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再者,那人十年前残杀诸多江湖门派,如今又将锋刃指向断云阁,说到底都是这个江湖欠他的,也是欠我的。他做的是我一直没有去做的事,我更加没有理由去阻扰他!” 一时之间,苏遮如何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最敬爱的师父口中说出,他难抑胸中愤然,略带吼怒的口气叫了一声:“师父!” “徒儿,这断云阁不去也罢,我们先回牧州城。”白晴道。 “师父,我虽然不知苏影门隶属魔宗还是玄门,但我自小便知断云阁是在守护整个天下苍生,是正义之师,而那群黑邪子残暴凶戾,不知残害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作为修道之人,我们有责任前往苍界山与断云阁共同抵御凶兽,况且师父修为已达到天下少有的巅峰之境,如果师父肯出马,必能击退所有凶兽!” “胡闹!与为师速速回牧州城!”白晴第一次在这个徒儿面前动怒,但苏遮却没有任何畏色。 “若是换做以前,我只是个穷苦书生,自然不会去多管闲事。但我既已踏入修行之途便要去为整个天下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苏遮说话间已经走出几步。“况且我要成为气脉者不光是为了叛逆老爹,证明自己。我也想成为拯救天下的大英雄,我知道换做以前的我,说出这句话一定会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街市上人流稀少,漫长的街道上只剩下苏遮孤身一人走了出去。 望着苏遮离去的背影,白晴恍若从一场梦中清醒过来。他终究不是那个人,他有自己的性格、脾气。 “站住!” 听着身后一道喝令的冷声,苏遮顿下步子却未回头。 白晴的声音又起:“你可知道统领黑邪子那人的气脉修为有多恐怖,即便整个天下玄门的人合力都绝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数千只残暴凶悍的黑邪子,你去只会白白送死!” 苏遮发出短暂的冷笑:“那又如何,至少我问心无愧。我还会告诉玄门诸派,我是苏影门弟子。” 白晴美眸中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多想再挽留一次,终究没能开口,但那种像失去心爱之物的落空感已在心底油然而生。 好一阵,白晴才恢复心神,缓步往最近的一处酒馆而去…… 苍界山内。 山北一处繁茂密林地势颇高的险恶断崖上孤立的一座古亭由于经年风吹雨淋显得有些陈旧。暗夜里,古亭内燃起几盏灯火,由于相距断云阁甚是遥远,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此刻,在古亭内孤立一人。他一身倜傥白衫不落一尘,手中捏着一盏尚有余温的香茶,凝神的双眸静望整个苍界山地势最高一处。而在他的身下,乃至整个苍界山密林中每隔一阵便发出震慑百兽、荡于天地间的狮吼般兽音,正是围困断云阁两日之久的黑邪子兽群之音!只两日,苍界山中再无一只兽鸟现身,就连地上的蚂蚁都少了许多! 不多时,亭中疾步走来两人。这二人一者便是十年前被北顾风合并的天荒教教主虞万山,十年的时间,他脸上褶皱确是多了不少,另一者是名身高魁梧,浓眉阔脸,着了一身如漆黑甲的中年男子,由于身材过于高大,险些进不了这古亭。 进入亭内的二人同时抱拳行礼:“大人。” 白衫男子喝了一口香茶转过身来,“如何,今夜可有什么动静?” 虞万山道:“今夜共有五批人马往断云阁而去,连通白日里和昨天共有十一个门派去往断云阁!” 白衫男子邪魅一笑:”这还只是与断云阁相距较近的,估计再过几日会有更多的玄门人马赶来,这天下玄门何愁不灭!“他继续问道:”魔宗的人可有动静?“ 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恭敬回道:“大人,至今尚未发现任何魔宗门派。” 白衫男子点了点头,冰冷的双目中像是藏着一把锋刃,“虞兄、墨渊,最近几日还要辛苦你二人放所有奔赴而来的人顺利去往断云阁,好让我们一举歼灭!”他微顿片刻,“特别留意十年前那个人,若发现她的行迹立刻告知于我。” 被称作墨渊的黑甲魁梧男子道:“大人说的那人可是白晴?十年前我留守奇剑谷深处并顺利将大人十年之约转达于她,如今大人现身,想必她也不会失约!” 白衫男子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十年前她与这些江湖人恩怨牵扯过深,若是就此退隐山林,我们也无计可施!不过我倒是希望她如此,这样我便能少些麻烦。” 虞万山抬眼悄望白衣男子,只见谈及白晴,他的面上总有些无奈的忧怅之意,便斗胆试问:“大人十年前设法加害此女子,如今反倒希望她不现身,属下不知大人与这女子……” 白衫男子起身走了两步朝亭外的夜幕中看去,重重吐了一息,缓声道:“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白衫男子正是当年的烟沙相师,也是十年前陷害白晴之人,更是风铃谷白氏后人之一,白晴的大哥白泽!当然,也是如今苍界山内千万黑邪子统领者。而墨渊则是十年前留守奇剑谷深处,为白晴转达消息的那只黑邪子,也是众多黑邪子首领中实力最高深的一只,十年间得白泽相助竟一举突破,幻生人形! 又过一日的落幕时分。 苍界山深处,林海浩瀚,百草丰茂,除去四面迭起的黑邪子兽群吼声阵阵回荡,再无任何异动。在一条快要被草丛淹没的小道上悄然行来一人。他的步伐稳中带疾,像是听惯了四面八方的凶兽吼声,又像是担心下一刻有凶兽突袭,来人正是苏影门苏遮! 白日里从他入苍界山便听到整座山林各地发出的兽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这走了整整快一日也未见一只凶兽出现过,紧张的神经也就麻痹了。夜幕即将降临,他只想着多赶些路程,尽快抵达断云阁,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他边走边在心间嘀咕,“记得上次与师父前来断云阁去的是藏锋部,藏锋道人是师父的旧友,这次我便也去藏锋部好了,再遇到那两个侍卫弟子我就把师父搬出来,看他们还敢欺负我!这次前往断云阁的门派诸多,苏影门压根没人放在眼里,而且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一定要随在藏锋道人左右,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还有这老头帮忙挡着。” 夜幕降临,前路黑暗幸有明月相照,苏遮想到若是师父在此只需片刻功夫便能抵达断云阁,自己赶脚力不知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能否顺利攀上断云阁所在那座高峰。念及师父,苏遮心间泛起忧思。他自问自答:“不知我走了以后,师父有没有伤心难过?应该没有吧,毕竟我在师父眼里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而已。可是就算师父没有伤心难过,那她一定是特别生气!如果我这次有命回去再见到师父,她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将我逐出师门?”想到这里,苏遮眉头一紧,心底慌乱起来。 片刻后他一挥手再加快步子,“不管了,这次有没有命回去还不知呢!” 没走几步的苏遮陡然停下步子。他心惊肉跳,死死盯着前方发出粗壮喘息声的灌木丛,屏住呼吸! “吼~” 伴着崩裂山河的兽音,一只庞大如山的黑物从黑暗中跃起。它落地之际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险些令苏遮跌倒过去! 只见这庞然黑物一双血色巨目,头生巨角,獠牙锋利,似虎非虎、像牛又不是牛!“这便是黑邪子吗!”生平第一次见这凶兽,苏遮如何能不畏惧,他只觉整个人都被这怪物震慑,竟是连转身逃跑都不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歧义 苍界山林深处,孤月清辉,草丰树茂,便只剩这一人一兽。苏遮面对这只红目獠牙,凶残暴戾的黑邪子不光是忘记了逃跑,就是连说话都觉得有声出不了。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大喊救命?这鬼地方除过自己一个人影都没有,若是高喊最多能招来这只黑邪子的同伴。 想他活了半生即未考取功名,踏入修途也还未有任何结果。本想此次借机前往断云阁见见世面,谁料半路上就要沦为这凶兽的美餐,他虽有万般不甘,但又能如何!一时间苏遮心底的沮丧胜过恐惧害怕。 但这只黑邪子那里管他是沮丧还是害怕,到嘴的美餐岂有放跑的道理。 黑邪子先是沉声潜吟,“噗嗤”打个响鼻,缓慢的朝着苏遮逼近过来。苏遮若是转身逃跑自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凶兽。他连连退步,面色难看至极,突然抬声急喊:“兽爷爷,求求你别吃我!虽然我知道你喜欢吃人,但是我的肉肯定不好吃。如果是我冒失闯进了你的地盘,我这就离开,您大人大量饶过我吧!”话未说完,苏遮便慢慢转身。 “吼~” 这一声撕裂般的兽音叫苏遮魂儿都丢了一半,他回过头见这只黑邪子张开血盆大口,龇目獠牙朝自己饿狼扑食般奔袭而来!他哪里敢等,满口大叫,拔腿就跑!等他再一次回过头,见这凶兽已然到了自己身后咫尺不到,一双锋利的钢爪伴着一股狂风落到自己头顶! 苏遮下意识蜷缩身子,双手护住脑袋,双目紧闭。想到要被这凶兽吃掉、想到老爹、想到师父差点哭出声来。可是等了半天他都觉得身上不痛不痒,并没有被凶兽的獠牙刺穿身体,甚至感觉身体有些飘然。 苏遮慢慢睁开眼只见身下林木匆匆而过,自己已然在低空驰骋着。他再侧过脑袋,瞧见身旁一名水绿道袍的女子,心道:“是她救了我么!”苏遮开口道:“多谢救命之恩,敢问阁下是何人?” 女子不冷不热回道:“风鸾仪弟子红莲。” 苏遮颇为震惊,心间自道:“就是昨日与师父在城中相遇的凤鸣师太执掌的那个风鸾仪么?” 片刻后,携苏遮御空而行的红莲放慢速度,降落在一处空地上。待二人落地后林间一处快速走出数名与红莲装束相近的持剑女子,具是风鸾仪弟子。 苏遮只瞧了一眼前来的几名女子,不光容颜娇美,具有一股轩昂气宇。而且在林间似乎还有不少人隐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前来的风鸾仪女弟子中,为首的便是凤鸣师太大弟子青竹。青竹问道:“师妹,我让你去前方探查,为何带个陌生男子回来?” “我在察视途中听到东南一处有异动便赶了过去,碰巧见他落在一只黑邪子嘴边,便带了回来。” 青竹短思片刻,自语说道:“此次前来断云阁助阵的虽说有不少小门小派,但孤身一人敢在这苍界山中行走的却从未见过。”她又瞧向苏遮,冷声问道:“小子,瞧你气脉实力并不怎样,你是何派弟子,胆敢孤身一人前来苍界山?” 苏遮做江湖人模样拱手,回道:“在下苏影门弟子,知断云阁有难,便前来共御大敌。但家师深感此次敌人的强大着令门下弟子不得前来,在下偷溜出来连日奔波赶了过来!” 青竹不屑的口气道:“你这苏影门虽未曾听闻,但在邪魔当前却龟缩起来,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你小子还算仗义,背着门派前来共御大敌。” 这时,青竹身后一名稚气未脱的蓝衣少女微微靠前一步,面带笑容望了苏遮一眼,道:“青竹师叔、娘亲,既然这名少侠胆敢背着师门前来抵御大敌,不如就让他随我们一行前去断云阁吧,他一个人在苍界山里说不定又会遇到那些大怪兽。” 红莲道:“师姐,我看就依图儿的吧!” 青竹犹豫片刻,默默点头,向苏遮问道:“喂,小子!你可愿同我们一道去往断云阁?” 苏遮想都不想,连口答应:“愿意,当然愿意!” 青竹背过身往密林中走去,“我们现在在林间歇息,后半夜赶路。还有师妹,你带回来的人你可要看紧了,别给咱们这些姐妹惹出点乱子。” 红莲应了一声,与几名女弟子进了林子。 这时,蓝衣少女才来到苏遮身边,笑道:“走吧,我带你进去!” 苏遮见这蓝衣少女模样乖巧,又是热切,连忙笑着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苏遮,你呢?” “我叫莫河图,大家都叫我图儿,救你那个是我娘亲,刚刚那个是青竹师叔,这里她最大。师叔脾气坏的很,你别搭她。” “哦,这样呀……谢谢你图儿!” …… 苍界山外围东部一崖壁处。 伟岸的男子端立高处,他胡虬染霜,花发披肩,比起十年前眼角褶皱又深了几分,丧子十年他如何能不老!这人便是天漠教主北顾风。在其身后更有四道人影,他们分别是夏耀、暮尘、寒、小七。至于无形无影的墨筱究竟在何处无人知晓。 孤月高悬,银白的光辉散落人间,整座山林如同附上一层白霜。听着山中四起的黑邪子兽鸣,北顾风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向夏耀问道:“夏耀,我让你邀请鬼教的姬教主与司徒元阴前来此处观景,为何迟迟不见他们身影?” 夏耀如实回报:“属下确已将消息送达二人耳中,至于他们为何不来,属下便不清楚。” 暮尘粗声问道:“敢问教主叫我等在这苍界山上观景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北顾风清声又道:“玄门与这邪兽近日会有一场存亡之战,虽不牵扯魔宗,但有这等好戏我们岂有不看的道理。” 一身白衣的寒猜测道:“我想在教主眼里,这场战役玄门不一定取胜,否则我等也不会在此观战。如果玄门败了,那么魔宗将来的敌人是这群黑邪子,但是我们对这群邪兽知之甚少。” 北顾风“嗯”了一声,“你说的对,如果将来我们果真要对付这群邪兽,到时连它是何习性,有何战法都不清楚,如何与它们作战!” 这时,在北顾风身后的天际三道人影。一者身裹浓郁青光,一者周身散射冰蓝的寒气再一者竟是一团猎猎的黑色火焰,三者具是速度极快,顷刻便接近北顾风等人所在的崖壁处。三人纷纷落身,熄去周身气脉方得露出真实面目,竟是鬼教教主姬无痕及冰傀、域火二鬼! 姬无痕最先走到北顾风并肩处,他一双碧瞳览视夜色下的苍界山林,听到无数声咆哮吼啸的兽音此起彼伏,眉目不惊,面上依旧气定神闲。显然他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姬无痕,这一点到令北顾风一点也不意外。若非如此,万邪鬼祖如何能安心将鬼教交于他手。 姬无痕最先开口道:“北教主,晚辈请礼了!”说道间,他拱起手欠了欠身子。 北顾风苍声道:“姬公子何必多礼,如今你也是贵为一教之主,身份大不比以前,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北教主说的是,不过这论起年岁长幼,晚辈确实该向北教主请礼。” 北顾风轻笑两声后虬髯苍面立时凝重起来,道:“姬教主客气了。方才你也是听到了这山林中邪兽之声,恐怕数目不少!” 姬无痕岂能没有明白北顾风话里的意思,见他神色凝重,忧思极深,便道:“如果整个玄门都不是这群黑邪子的对手,那么它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们魔宗。” 姬无痕见北顾风没有言语,便试探问道:“北教主,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直言无妨。” “既然北教主也知玄门没有多少胜算,那我们为何不与玄门合力抵抗黑邪子呢?” 此言一出,北顾风立时侧首,看向姬无痕的双目中寒光四射,他冷声道:“姬教主这一句到是惊了我一跳。玄魔千年不和,参悟的功法,奉行的宗旨截然不同!如果此次我们相助玄门恐怕会留下一个天大的笑话,甚至是耻辱!” 姬无痕平和再道:“北教主可还记得十年前混匀子诚邀我等魔宗之人前去断云阁做客,那时他便已经道明这邪兽非玄魔合力不能歼灭,我记得当日北教主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不是吗?在者,倘若玄门果真被灭,你我二人再加上司徒元阴近年收拢的一些势力又能有多少把握抗拒这邪兽?若是走到那一步,北教主再想起这些玄门之人,恐怕一切都晚了!” 北顾风思量片刻后,道:“既然姬教主与我有些歧义,不防等司徒兄到了再说,我们少数服从多数。” 姬无痕点头,“如此也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赴断云阁 苍界山东部崖壁处,又过半晌功夫,却见那司徒元阴一身绛红袍裙在风中急荡。他脚踩一只幽蓝飞禽速度极快,分明还在遥远的地方,下一便到了北顾风、姬无痕身旁! 一身女装的司徒元阴先是将身下的蓝色飞鸟如云雾般驱散,款款降下身子。再向天际招手,不知何时起在天际盘旋的一只灰黑色大鸟驰下落在他的肩臂,却是豢养数十年的浮雕。“二位,既然说的是在此处观景,何必又将下属都带过来呢?”司徒元阴专心为臂上的浮雕梳理禽羽漫不经心问道。 姬无痕口气颇重道:“司徒前辈怎会不明白今日来此目的何在?” 司徒元阴紧接道:“姬教主说的可是此刻在山中乱吼乱叫的那群怪物?” “司徒兄啊,如果此番玄门不敌黑邪子,它们势必会掉过头来对付魔宗!姬教主的意思让我们协助玄门共同对付黑邪子,我并不怎么赞同,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北顾风道。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虽然暂时不能成为这群凶物的朋友,但次番却是彻底消灭玄门的大好机会,我们何不协助这群邪兽共同对付玄门呢?玄门才是千年甚至万年来魔宗的最大敌人。而这群黑邪子只是兽类,没有人性的兽类,比起对付玄门容易的多!” 听司徒元阴这番话,北顾风、姬无痕大为意外,但仔细思索他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 北顾风苍声道:“既然我们三人各执说法,到时你二人各行其事,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吧!” …… 断云阁朝阳殿内。 除去正襟危坐于堂上的断云阁掌门混匀子、神机堂堂主朱云龙、东来长老、生规长老、藏锋长老几位本部重要人物外,往生寺两位主持、凤鸣师太、玄德门门主、逆鳞山庄庄主、青霞宗宗主等近数十位玄门中颇有声望的人皆是在列! 若是换做往日,如此多玄门人物共聚一处,早已把酒笑谈,高谈阔论。只今日那殿外山中蛰伏着数量众多的凶兽黑邪子,发出阵阵低吟高啸,直叫人心神不安,备不齐下一刻便会奔上山来,饮血食肉!是以,整个殿内气氛极其肃杀。 “各位远道而来的道兄仁友,如今断云阁面临的状况想必也都有所听视。整个苍界山内黑邪子数目多不计数,但为了整个天下苍生,这一战我们必须取胜,我相信也一定能够取胜,因为这群邪兽乃至其率领者所面对的不仅仅是断云阁,而是坐在殿中近百门派的天下玄门!” 待混匀子一番过激的言辞后,一位仙风鹤骨,灰袍花发的老道站了起来,却是青霞宗宗主,他道:“混匀子道兄,我有一事思来想去却是弄不明白!既然大家都认为如今苍界山内遍布黑邪子,为何我等诸多门派数千多人赶赴断云阁,竟未听闻过一起玄门与邪兽遭遇的事件,这其中必有蹊跷!” 又一名装着略显华贵,留有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起身,便是逆鳞山庄庄主,他道:“看来不光是在下考虑过此事,在下以为这凶兽数目庞大,而且敢围攻断云阁,说明它们绝不畏惧玄门中人!可是它们却在我等赶赴过来之际避开道路,只有一种可能!”他微顿,声音又重几分,“它们的意图不单单是断云阁,而是想将天下玄门共聚一处,一并消灭!” 混匀子站起身来,“逆鳞庄主所言我岂能没有思虑过。若是在座诸位都以为我们的大敌是山林中不计其数的黑邪子那便是大错特错。这些凶兽只不过是喽啰罢了,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是黑邪子的统领者!是当年屠灭宗武门的元凶!” 又有人惊声诧异道:“混匀子师兄说的可是那妖女白晴!” 此刻,凤鸣师太摆袖起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提及白晴,师太双目放射寒光。她犀利道:“不是此妖女还会有谁!十年间她从江湖上消匿身影,端端就在前日,黑邪子异动后的第一天我不正不巧就在一家客栈与她遭遇!” 这时又有人惊状问道:“师太!既然与她相遇,你们可有交手?那妖女实力深不可测,你可曾伤到何处?” “我倒是未曾与她交手,只她临走时说道要来苍界山指挥这里的千军万马,真是气煞我也!” 对于十年前那场血腥的江湖往事,混匀子不止一次怀疑过当年屠杀玄门之人的并非白晴,而是令有其人。但今日凤鸣师太所言若是属实,那便可以肯定十年前那人就是白晴,如今统领山中黑邪子者也就是她了! 混匀子认真且有所怀疑的口气问道:“师太,你所言……可否真切?” “师兄,我所言真切绝无夸词,若是师兄不信可请我那香兰弟子前来作证!” 混匀子一摆手,“这倒不必……既然十年前是她,十年后还是她,那这一次便做个了断吧!” …… 去往断云阁的千阶石道上,每隔数十丈便有两到三名神机堂弟子把守,戒备之森严就连一只苍蝇飞上断云阁都一清二楚! 远道而来的苏遮爬上这千阶石道早已是腰酸腿痛、汗流不止,他再看过同行的风鸾仪数百女弟子,个个呼吸平稳,面色不改,似乎与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再见莫河图想必是修炼没几天吧,此刻也仅是面色稍微红润罢了! 众多女弟子来到断云阁山门前,却见除去数十名守卫弟子还有一人不知等候多久了。 见众多师姐师妹赶上山来,恭候多时的香兰瞬时面露喜色,疾快奔走上去,“大师姐、二师姐,你们可算来了!” 青竹只微微点头,不发一言,红莲则是笑道:“让你久等了师妹!” “快随我进去吧,师父在正殿与各个掌门议事,无暇过来。断云阁也早为我们备好了歇息之处。”香兰道。 一路行过,数百名风鸾仪弟子大多都是第一次前来断云阁,对这各式宫宇、草木、以及来往的弟子张望不停,又暗自感慨。只苏遮见这一处不似是那藏锋部,便悄步赶到莫河图身旁,问道:“图儿妹妹,这里究竟是断云阁那一处,藏锋部又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问问娘亲。” 行在前头的红莲早已听到他们的谈言,微侧首,道:“断云阁有五部一堂,而藏锋部最为特殊,坐落于东边的附峰上,有道鸿渊相隔。后来这附峰与主峰间架设了一道索桥彼此来往。如今大敌当前,想必藏锋长老与其为数不多的弟子也都应该撤离了藏锋部,到这边来了!” 苏遮一顿点首,也是听明白了许多。 待来到风鸾仪弟子歇息处,苏遮自然不便进去,趁众人未发觉之际偷摸溜了出去! 一路行过,只见除去着装正式的断云阁弟子外还有不少其他门派弟子过往,苏遮自然不敢与他们攀交。此前,他必须要尽快找到藏锋道人,再者自家师父十年前可是与整个玄门仇深似海,万一扯到这一处,自己就算有九条命在这断云阁也必死无疑!想到此处,他不免又加快些脚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探步 行过片刻,苏遮来到一处相当空旷的玉石广场。不知是何原因,苏遮一路行,却只见在这广场上聚着相当浓郁的白色烟雾,在烟雾尽头,一座巍巍殿宇如同悬浮在云天之上。远远观去,这殿宇上方更似有金光轮罩,仙气十足!而此处玄门弟子甚是少见,相当清净。 苏遮再走近些,见这殿前紫匾上用金墨楷书着“朝阳殿”三个大字。他也发现在殿门外端立着两名双手持樾,英姿飒飒的断云阁弟子,不正不巧的是当苏遮看向这二人时,他们的目光也已落在苏遮身上。 其中一人脚下微动,纵身飞下来到苏遮身前,冷面清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苏遮见此人身手不凡,哪里知道这两名守卫具是神机堂一等第一的高手,连忙拱手道:“道兄,在下乃藏锋道人故友,此番也是前来断云阁抵御大敌,道兄可知藏锋道人在何处?” “藏锋长老的故友……你有是何门派?”这弟子思索片刻问道。 “在下,在下苏影门弟子。” 这名弟子又道:”藏锋长老现在殿内与诸多门派掌门议事,你在此处等候便是了。“ 苏遮听言连忙应声道谢。 又过小半个时辰,苏遮隐隐听到殿内众多的脚步声响起,立时打起精神,端正了仪态。只见几十位衣着迥异,气宇不凡的玄门高手自殿内走了出来。令苏遮始料未及的是这些掌门高手无一不停下步子重重凝望自己,有的甚至目含凶光,敌意极重,叫苏遮动弹不得! 苏遮在最后出殿的几人中一眼认出了藏锋道人,这才如释重负,抬声高喊。 藏锋瞧见苏遮微微一惊,但见他此刻陷入窘境,立时反应过来,与众人道:“诸位切莫误会,天漠少主早在十年前已经身亡,这人只与他相貌相像罢了,却是在下的一个朋友,切莫误会,切莫误会!” 听藏锋道人解释一番,众多敌视苏遮的高手这才放下戒备,有人道:“藏锋道兄,你若不说我还当真以为十年前在迷雾沼泽外,那北铭轩并未死透,如今到这里来滋事!” 就连那凤鸣师太也道:“藏锋师兄,你若晚说半刻,恐怕我等都已经与他拔剑相向了!” 藏锋笑道:“诸位见笑了,我这朋友也是得知断云阁有难,星夜兼辰前来御敌。” 待众多玄门高人散去后,藏锋道人才将苏遮带到一僻静角落,问道:“你为何过来了,阿影呢?” “我知断云阁遭到黑邪子围困,便赶过来同你们一道御敌!” 藏锋一顿无奈摇头,“你这傻小子……那阿影岂不是也过来了!” “此番只我一人,师父仍在千里之外的牧州城。师父说如今山中统御黑邪子那人绝非玄门能够抵挡,她也不会过来,当年她已立誓不涉江湖事。” 藏锋道人像是彻底放开了什么,声音从浑浊变得清淡再到苍然,“如此说来如今在苍界山中统领黑邪子那人果然不是阿影!我早就知道不会是阿影,不会是阿影的!” 苏遮看着藏锋的微妙变化,虽不明其意任解释道:“前几日我同师父去过一趟风铃谷后才知道十年间陷害师父霍乱天下以及如今率领黑邪子围攻断云阁那人竟是师父的亲哥哥。” 藏锋道人惊道:“竟然是这样,难怪!整个天下玄门都以为如今苍界山那人是阿影,在对敌整个玄门的人是阿影!既然阿影不在此地,那我不必再去向掌门师兄及诸多门派道友作何解释,待时机到来,一切就会明了!” 藏锋又道:“对了,你此番前来可有歇脚的地方?” “整个断云阁我就识得藏锋长老您,哪里有什么歇脚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且随我来吧。你口口声声称阿影为师父,也算的上是我的徒孙。” 见藏锋道人已经抬步离开,苏遮连忙跟上,难以置信道:“原来藏锋长老是师父的师父啊!” …… 第二日入夜时分。 皓月高照,清风绵抚,断云阁东部一处院落门庭处,苏遮坐在石阶前仰首望着月亮怔怔出神。四周已是入夜的安静,时而能听到风过草木发出的“沙沙”声响。苏遮脑中回忆了几遍当日与师父诀别时的场景,便沉下头暗自哀伤起来,他低声念叨:“离开师父已经有五日了,不知道师父现在还在不在牧州城里,师父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就算师父忘了我,也不能怪师父,毕竟是我违背师命在先。” 他自顾念叨之际,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嘿,傻小子!你在这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来到不是别人,正是近年常伴在藏锋道人左右的爱徒玄儿!前几日苏遮随白晴前往断云阁藏锋部时与玄儿有过一面之缘,再者玄儿的性格开朗,跟谁都是自来熟,只才一日的功夫已经与苏遮相交极好。 苏遮轻视了一眼模样乖巧、一脸笑意的玄儿,厌道:“我不叫傻小子,我叫苏遮!” 玄儿一边落下身子坐于苏遮身旁,边道:“可是师父都是这么叫你的呀!” “藏锋是我师父的师父,就是师祖,能一样吗!” “那我还是你师父的师妹嘞,也是你的长辈!”片刻后,玄儿见苏遮沉默下来,悄瞄了他一眼,见他心事重重便问:“苏遮,你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苏遮轻叹了一息,不由道:“只是想到师父而已!” 玄儿道:“讲到阿影师姐,每次我问那些师兄关于师姐的事情,他们都不告诉我,还找借口说什么师父下过禁令,所有弟子不得私下里讲阿影的事情!你既然是阿影的徒儿,应该知道很多她的事情吧,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见苏遮没有理睬自己,只是对着寂寞的夜空好似要望穿一般,玄儿拽起苏遮的袖臂又扯又晃,一顿撒娇,“讲给我听,好不好嘛……你就讲一点嘛!” 好像在前方的黑幕里有师父的面容,令苏遮神目不移,他轻淡道:“师父的事……恐怕只有那个叫轩的男人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他的替代品罢了!但我知道师父十年前被她的哥哥陷害,与整个江湖为敌,所有的人都要杀她……” 听苏遮这般说道,玄儿沉默下来良久后才开口,“原来,原来师姐的过去这么悲惨……” 突然,在二人身前的茂林深处传来阵阵窸窣怪声!听那声音绝不是风吹草木之声,最先引起注意的是玄儿,她怔怔望着发出声音的繁茂草木,却是连呼吸都觉困难!“苏遮,苏遮,你听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指前方,声音有些慌乱。 令玄儿万万料想不到的是苏遮猛一把将自己臂膀抱在怀里,颤颤道:“玄儿,你可别吓我,那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该不会是那群怪物悄悄爬上来了吧!” 玄儿如何能够忍受,立时破口大骂:“苏遮,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这么胆小!” “不是我胆小,你是没见过黑邪子,长相凶戾无比,脾气暴躁!如果真的是黑邪子上来,那我两恐怕都会被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玄儿本就是内心惶惧,故作镇定,听苏遮这么一说登时脸色煞白,她又仔细一想,道:“这几日断云阁上上下下戒备森严,那群怪物上来的话几位长老怎么会不知道!苏遮,你过去瞧瞧,肯定不是山中那群凶兽!” 苏遮连口拒绝,“我不去,要瞧你自己去瞧!” “那我们一起去!” “你走在前面!” 苏遮、玄儿二人相互紧扯,战战兢兢的往庭门前的林子中探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黑邪子出动 断云阁东部院落外,还未等玄儿、苏遮靠近发出诡异声响的昏暗密林,便能十分清晰的听到一声声粗壮的喘息声,紧接着那昏暗处的动静愈加厉害。苏遮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他强行从玄儿抱臂中抽出身子,片刻不待,拔腿就跑! 苏遮前脚刚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恶吼,端是吓得他魂儿都丢了一半,他只奔出两步立刻止住步子,心中猛念起玄儿,“那个傻丫头该不会还呆在那边吧!” 待苏遮回头再瞧向密林处时,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处。只见在月光的清辉下,两头身形如山的黑色恶兽已从林中现出身影!猩红的双目、巨大的犄角以及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他岂会认不出这两头凶兽便是与自己昨日在山中遇到的凶兽同为一伙,便是叫整个玄门都畏惧的黑邪子! 只此刻,在这两头怪物庞大的身躯下,玄儿如同一只蝼蚁渺小无比,只要这怪物稍微抬爪便可以将她踩成肉饼。而玄儿早已被这两头黑邪子震慑神魂,怔怔站在原地,连逃跑都不能! 这两头黑邪子却没有任何要留情的意思,个个抬声高啸,像是在向整个断云阁示威,而后其中一只纵起磅礴的身躯朝着玄儿猛扑下来。见此状,苏遮如何能不顾,若是让藏锋知道自己对他最疼爱的徒儿见死不救,他岂会有好果子吃! 苏遮慌乱中不太熟练运转体内气脉,千钧之际猛扑向玄儿,二人的身子在黑邪子落地瞬间,借着强劲的气流直接飞滚出去,才堪堪避开血肉不全之祸。 这头黑邪子发现身下无物,岂能不恼,又发出响彻云霄的咆哮之声。 待飞扬的灰土稍稍散漫开来,苏遮惊望向方才黑邪子坠地之处,已是现出一个巨坑。更令他惊愕的是原本只有两头黑邪子,只在方才这头黑邪子攻袭的片刻又多出了数头同样凶暴残忍的黑邪子!苏遮当即心中一紧,他察觉身后的林中亦是有了动静! “玄儿!现在的情形越来越糟了,我们快走去找藏锋!” 苏遮话语刚落便觉脊骨发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兽腥味,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背后流动起来。再见玄儿面上流露出如坠地狱般的狰恐之色,失神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身后。 苏遮僵硬的侧过身子,只见一双比灯笼还要大的血红兽目与自己咫尺之距!下一刻,一张腥味十足的血盆大口毫无征兆吞将过来。玄儿突然脚下发力,拖拽着自己身子腾空而起,这才避开沦为兽餐。 这只黑邪子丝毫不给二人喘息的机会,它亦是纵跃起来以头上的巨角做武器顶撞过来。玄儿虽说是藏锋最宠爱弟子,但进入断云阁没几年,也只有凝神境的实力,携苏遮腾空哪里还施展得了其他术法,眼看二人就要被这兽角了结性命。突然,在不远处惊现一道耀目白光,飞速朝着这只黑邪子而来! 白光来势之迅疾根本不给这黑邪子任何反应的机会,听得一声闷响,这气脉玄光结结实实打在黑邪子身上方才使其退回到地面。 玄儿、苏遮相续落地,此时端有一个背影站立在二人身前。望着他的背影,二人如何能不欣喜!他如同一尊战神,又像一道坚墙,二人无不认为只要有他在,即便是面对这穷凶极恶的黑邪子,自己也是绝对安全的,来人正是玄儿的师父藏锋长老! “玄儿莫怕,为师在此!”藏锋道人冷目怒视众多黑邪子,铮铮喝道。 “师父,你总算来了!” 同时,又听得脚步声起,数十名藏锋部弟子皆是赶了过来。为首的弟子清水见整个藏锋部都宠惯的小师妹糟了一劫,快步赶到玄儿身边,急忙问道:“玄儿,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师兄,我没事。多亏师父及时赶到,不然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 清水将目光落到还在不断从林中现出身影的黑邪子兽群,含怒道:“这群妖兽实属可恶,你放心只要有师父和我们这些师兄在,绝不会让它们伤害你!”他又将目光收回重视了苏遮一眼,“喂,小子,替我保护好玄儿!”他只撂下这一句便率众多弟子朝着藏锋而去。 清水来到藏锋道人身后,道:“师父,方才我已叫清怀去朝阳殿将我处遭遇黑邪子的事告知混匀子掌门了,我们先抵御片刻待其他几部弟子与玄门各派前来援手。” 藏锋道人“嗯”了一声,便见他周身隐隐现出气脉白光,“你们也多加小心,普通刀枪伤不到这群凶兽,一开始就使出全力吧。”说话间,藏锋道人双脚已经脱离地面,他身上散出的白光愈加强烈。半空中也不见他如此动作,一道白刃自袖间疾飞而出,去的方向却是方才攻击玄儿、苏遮的那头黑邪子! 这黑邪子面对藏锋的猝然发力来不及躲闪挨个正着。听这黑邪子一声凄吼,原本凶恶狰狞的面上一只红目黯淡下来,整个兽面暗红的血液狂流不止,叫人触目惊心! 藏锋这一击却是将这只黑邪子乃至整个兽群的狂怒提升到了极点。暗夜下,似乎整个断云阁都被笼罩在这群凶兽的暴戾咆哮当中。在这一声声令人发聩的吼声中,数只黑邪子齐齐跃扑向藏锋而去。 藏锋身下数十名断云阁弟子也不闲待,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迎着个个身躯如山的庞然凶兽攻了上去。 一时间,漆暗的夜里,各色玄光纷争而起,一道耀过一道。前来御敌的弟子虽说都是清水经过认真挑选,气脉实力至少在阳出境界之上,但面对这群凶残至极的喋血妖兽,却没有一个能轻松应对。就算是两三人合力对敌一头黑邪子也难以将其彻底制服。当然大多数弟子也是东跃西跳,能出手则出手,不能出手保命为要。尽管如此,亦是有几名弟子未能及时避开黑邪子的攻击,片刻便被踩在爪下血肉不全! 望见身下几处惨状,藏锋道人如何能不盛怒,那可都是自己的弟子,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断云阁,交给了自己,然而自己却没能保护好他们。一时间,藏锋体内迸发出无穷的气脉之力,浓烈的白光彻底将他的身躯包裹。 伴着白光中藏锋的一声声怒喝,无数道腾着白焰的火团被击飞出去,凡是被这纯白火球击中的黑邪子无一不受重创,行动迟缓。不少弟子也是看出这一点,纷纷攻击受伤的黑邪子,这才得以弑杀了几头穷凶极恶的妖兽! 但藏锋道人如此做法虽说能对黑邪子造成重创,却太过消耗气力,只半柱稥的功夫,他已满身大汗,气喘吁吁,不得不收势。他往身下细视一番,只见这黑邪子数目不减反增,而在整个战场前方那片密林中不断有黑邪子现出身影。他极目望去,冷若寒光的双眸中终于闪过一丝畏色!整个山林都在涌动,没有一处安宁,瞧这阵势似乎是蛰伏苍界山内数日的黑邪子尽数出动,以此为入口企图攻上断云阁! 这时,藏锋忽听到身下有人急喊:“师父!师父!” 藏锋见那人是前往朝阳殿求援的清怀,疾飞而下。见清怀满身是汗却更为惊恐,他急道:“怎样,清怀,你可曾将此处遭遇告知混匀子掌门了?” 清怀满眼恐惧,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地狱之灾,就连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师父,师父,我未曾抵达朝阳殿便见前来,前来援助断云阁的玄门各派数千名弟子与黑邪子发生了激战,我又去了一处地势稍高处观望,不止咱们这处遭遇了黑邪子,此刻整个断云阁到处都有这群凶兽的影子,我们该怎么办,师父!”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拜访 两日前…… 暮春时节的曼海并不比别处绿树成荫,百花斗艳,那千百年如一日的璀璨金黄如同浩瀚的汪洋安守在大宁王朝的一片净土之上。那片海上似乎没有四季的变化,只不过到了降霜的时节,林间的虫鸣鸟叫便会减少许多。 此刻,盘坐在金浪中与天比高的那尊罕世佛像身下的寺宇内飘出阵阵檀木清香,隐约还能听到诵经之音。忽然,一道悠扬淳厚的磬钟之音从寺宇中激荡开来,像是带着无边的佛法能散布到曼海每个角落。在这洪钟之音还未散尽,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挤了进来,轻声细语着天地间的微妙之理。 往生寺,幽静的禅房内。 一名年轻的漂亮和尚靠坐在榻前,捧着一碗清汤粥动作轻盈且熟练的于卧在榻上的老和尚喂食。卧在榻上的和尚胡须皆白,满脸褶皱,唯那双深邃的老眸清亮放光。老和尚便是曾经的往生寺主持,苦乐大师!已经卧榻十年的苦乐大师! 十年了,曾经的少年和尚皈依长大了不少,他也已经伺候全身瘫痪的苦乐十载了。 当一勺粥饭再送到苦乐嘴边,他的脸上忽然显露出一种紧张、激动的神色,那一个瞬间,好似瘫痪多年的身子都立刻起了知觉!皈依照料苦乐多年,岂会没有察觉到自己师父此刻的异状。 “师父,你怎么了!” 片刻过后,苦乐过激的神情才得以恢复,他望着身前的皈依,清淡道:“徒儿,今日有客来访,你去寺门外恭候,带她来见我。” 皈依应了一声出了禅院。 …… 寺门外,恭迎多时的皈依终于瞧见林间大道上不急不缓走来了一道人影,应当就是师父所说的客人吧。只不过,待那人再走近一些,直到能够看清她的面孔,却是连皈依都惊愕失色。 她,一身胜雪白衣出落的超凡脱俗,眉目间芳华犹存,比之十年前的仙女神姿毫不逊色。可正是这位女施主十年前残害师父,令师父再也无法站起身来!一时间,十年前混沌深渊内师父被害一幕反复在皈依脑中倒放,牵动起他胸中深埋多年的嫉恨之火。他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为师父报仇! 皈依的俊俏面容鲜有的狰狞愤恨,全身的气脉涌动起来,只待那人的到来。 忽然,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声音说道:“皈依,为师说过当年残害为师的另有其人,绝非阿影姑娘,你且不可莽撞,与她对敌!” 这声音却是静卧在寺内禅房中的苦乐以高深功力传来的隔空之音。 皈依激愤回道:“可是师父,十年前这妖女阿影害您全身经脉寸断,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您为何到如今还要替她辩护!就算当年并非她下此毒手,师父被害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师父,说什么徒儿今天也要替您讨回个公道!” 隔空传来的苦乐之音虽苍老语气却又重了许多,“皈依,你还是信不过师父。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请将她带到我的身边,为师还有些话要与这女施主说道。” “师父!”皈依无奈重重喊了一道,见这女子已经快要行至身前,只得放下胸中恨意,却也并非和颜悦色。 前来往生寺的白晴远远就瞧见在寺门处独立的年轻和尚,一路走来她反复度量揣测,也已经大致确定了这年轻和尚的身份。“皈依小师父,十年未见,别来无恙。”白晴双手合掌向皈依行佛礼。 皈依却不待见,重“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来我们往生寺做甚?” “我前来拜访苦乐大师。” 皈依听言,重声吼道:“你还嫌害得师父不够惨吗!” 白晴也算是明白皈依为何如此态度。 “随我来吧,别让师父等久了。”皈依冷道。 禅房内,随皈依而来的白晴瞧见躺在榻上的苦乐比之十年前又老了些许,不自觉唤了一声:“苦乐大师” 苦乐的目光短暂停落在白晴身上,再辗转至皈依处,他道:“皈依,你先去忙吧,为师要与阿影施主单独待会儿。” 皈依听言再度紧张起来,“可是……师父!” 苦乐笑道:“不碍事的,你去吧。” 待皈依离了禅房,苦乐才道:“老衲在榻上躺了十年,我这徒儿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施主头上,施主可千万别怪罪于他!” 白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您!“ “阿影施主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苦乐又道:“十年前迷雾沼泽外施主与玄魔之间的了断我也有所听闻,本以为一切恩怨就此过去,岂料如今黑邪子围攻断云阁,恐怕又要将施主牵扯进来!” 见白晴不欲与自己对答,苦乐扯开话题,问道:“十年前老衲曾传授施主往生经法,这些年来不知施主参透了几分呢?” 白晴道:“往生经乃大道之经,蕴含世间奥妙玄机无数,弟子岂敢谈“参透”二字!不过十年前弟子不通晓事理,得大师如此厚爱,却未言半个谢字。在此,弟子谢过大师当年援助受法之恩!”说话间白晴沉下身去重重施了一礼。 苦乐面带笑意,“施主若当真要谢在下,不防暂居鄙寺三两日,照料照料我这个不能下地的老头子,如何?” “大师既然开口,弟子自当奉命。” 苦乐面带笑意说道:“施主来时,老衲尚有半碗粥饭没有用完,恐要劳烦施主了。”语末,他的视线落在禅房内木桌上的半碗粥饭处。 白晴也是会意,端来这半碗粥饭倚在榻前为苦乐一口一口喂食。 “想不到十年过去了,施主的神姿仙容丝毫不改,再观我等俗世凡人却是摆不脱终老色衰的命运!” 白晴面上极快闪过一抹忧意,她道:“有时侯弟子便想,要是我也能如常人一般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变老,最终放下一切,倚坐在老树下看着夕阳消沉,回想着自己的一生,那该多美妙……” 这日当是白晴十多年来最为忙活的一天,除了照顾苦乐的一日三餐,应着皈依的要求早晚帮苦乐大师疏通经络一次、清洗衣物数件,背负苦乐大师去往大殿参佛一次。 直到入夜,白晴才觉稍稍松了口气,她很难想象整整十年,苦乐、皈依二人都是如此度过,念至此处,白晴心间再生愧意,若不是自己,苦乐大师如何会受罪十年,就连皈依和尚都失去了自由。 第二日,白晴早早起身,开始重复昨日所做之事,整整一日又是匆匆而过,直到日落山头,白晴将参佛完毕的苦乐背负上身,欲启程前往住处。 苦乐忽然抬声唤了一句:“阿影施主。” 白晴立时回应:“弟子在。” “今日先不忙回禅房,我还想去个地方,恐要劳烦施主再送我一程。” 往生寺后寺廊长水澈,幽雅清净,黄叶古树颇多。由于后寺并无僧侣居住,平日也鲜有人至此,一地的璀璨金叶无人清扫,有人踏过时便是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后寺深处,近百座高耸屹立的佛刹形成的塔林更是充满着沧桑神秘的气息。据说这里的每一座佛刹都代表着一位往生寺圆寂的高僧,在佛刹下更埋藏着一颗舍利。 这看似格局盛大的佛刹塔林实则都为它的身下之物,那尊巍巍坐于天地间,千百年来目睹过世间疾乐悲苦的巨佛! 夜,未至。 只见从塔林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她的背上还负有一人。 第一百八十章 “十年前,便是在此处,大师为护我周全独身抵挡魔宗妖人群攻。而今想来,这一切似在昨日发生。”白晴背负苦乐大师缓步踏上巨佛石像身下的青石高台说道。 苦乐大师面带笑意说道:“你就将我放下吧。” 白晴应了苦乐的要求小心放下苦乐的身子,问道:“大师今日怎会想要前来此处?” “许是在前寺待久了想来此地看看别样的风景吧,我想该改口唤你白晴施主了!” 两日来,苦乐大师皆是以阿影施主相称,怎地来到此地却突然要改口称自己白晴。白晴这个名字比起阿影再无纯真,更是牵扯进整个玄魔与风铃谷三百年间的恩恩怨怨,白晴一时不明苦乐大师的用意,探口问道:“大师……何意?” 苦乐却是反问:“何意?白晴施主昨日前来拜会老僧,不就是为了白晴这个名字牵扯起的恩怨是非么,为了胸中的困惑寻求一个答案么?” 白晴闻言跪拜下来,恭声道:“既然大师已猜得弟子心思,还请赐教!” 盘坐不稳的苦乐用目光示意白晴起身,“施主的道上如今出现一个分叉,其实这两条道都没有对错之分,施主究竟要走那一条,恐怕只有施主自己清楚了。” 白晴困惑道:“这便是大师给我的答案吗?” 苦乐继续笑道:“敢问白晴施主,是否还对这天下人怀恨在心,恨这些人三百年前屠尽白氏族人,令你无家可归,恨他们十年前将你逼入绝境,令阿满尸魂不全?” 听苦乐如此问道,白晴如身坠地狱,面对千万鬼厉,既是惧怕又是激怒,她的气息也变得紊乱,“当然要恨,我恨他们杀尽我的族人,让我承受三百年的孤苦折磨,即便三百年过去还是对我不依不饶,将我最亲的人杀害!” 苦乐再无对答,片刻后见白晴心神稍稍平复,他才开口:“老衲还想去这佛像的顶端目览整个曼海的风景,不知白晴施主可否助老衲一臂之力?” 片刻之后,白晴重新背负起苦乐大师,她调集全身气脉脚底发力,如飞箭一般直冲云霄而去! 驰骋飞升中,这尊比普通山丘还要高出许多的佛像一寸一寸落于他们身下,终于二人攀升到了与佛像面容齐高的位置,白晴这才放慢速度。尽管是云烟弥漫,二人依稀可见佛像巨大的面容,令白晴意想不到的是这佛像巨大的眼目下竟然有几滴泪珠垂落下来。可这佛像的整张面容分明是透露着微笑,为何又要徒添几滴泪珠? 终于,白晴背负苦乐大师飞落到了佛像的头顶,白晴缓缓放下苦乐,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投目出去,在他们身下,乃至目光不能到达的地方皆是一片璀璨的金色。 白天的最后一抹阳光散落到金色的浪里,形成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妙景象! 就连在往生寺活了百年之久的苦乐大师都忍不住感慨起来,“白晴施主,你瞧,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副画呀!” 苦乐多看了一眼神色泰然的白晴,道:“其实世间如这便妙幻的美景确有不少,只不过世人多被执念、功名、怨仇遮住了双眼。” 微风拂过,扬起女子的白裙、丝发,她微侧过身道:“方才上来之时我发现这石佛的面上分明带笑,为何眼下又有泪珠?” “因为佛祖能看到世人的欢喜,必然也能看到悲苦。就拿施主来说,年纪轻轻便达到修炼的巅峰之境夺得永生,这本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却痛失亲族,经历了百般磨难。” 苦乐又问道:“在我们身下的石佛肚洞内有一名圆寂的僧人空山大师,敢问白晴施主,时至此刻是否还对空山大师怀恨在心,恨他当年引外人入谷,才有了后面发生的惨事?” 白晴不自觉唤了一句:“陆公子……”便沉默下来,三百年前那段往事,那少年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半晌过后,白晴微哑道:“我应该恨陆公子,可是我却已不再恨他。他在不见天日的佛洞内凿千佛,燃千灯为当年的亡灵超度,在悔恨的折磨中苦苦熬了三百年。” 苦乐大师突然冷笑一声,重重道:“其实白晴施主最应该恨的人便是空山大师,若非当年空山大师将魔宗之众引入风铃谷,又岂会有后面发生的一切。如今施主已对空山大师释然,就更不会对天下人怀恨在心!” 苦乐目览身下的浩瀚金海,清声道:“其实……施主从来都没有恨过天下的玄门魔宗。只是天下人对施主的仇恨令施主感到极度的不安、恐惧。施主为求自安,在面对玄魔之众时才会表现的聒噪、激愤,老衲说的可否正确?” 白晴再现惶恐、惊惧的神色,好似在那逃不脱的地狱深处,千万厉鬼潮水般朝着自己涌来,她只反复吼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而今黑邪子围攻断云阁,施主的抉择将直接决定天下的命运,还望施主谨慎抉择!” 白晴赫然发怒:“够了!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他们害了整个风铃谷!白泽只是在做我不敢去做的事,我为什么要去阻拦他!”不知何时,白晴的声音从激愤变得脆弱,甚至有些伤心:“可是师父身为断云阁长老必然逃不脱那场劫难,还有苏遮……他也去了苍界山。” 苦乐、白晴二人皆是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苦乐最先开口,“老衲能相授施主往生之法,至于明辨之理,却在各人心中自有答案,无论施主做出何种抉择,老衲都无可厚非……” …… “大师……我要前往苍界山!” 白晴分明在说于苦乐听,却更像是说于自己听:“苏遮希望我去,我想师父也希望我去阻止这场天下灾劫……其实在大师心底,同样希望是弟子能赶赴苍界山,不让玄门无辜之人白白断送性命。”她的面上极快掠过一丝苦笑,就连口气都轻松不少:“可能正如大师所言,弟子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天下一人,只不过是对他们的敌意感到厌恶罢了……” 坐于佛像头顶的苦乐极目视向曼海黄金密林接连的天际,又收回目光落到白晴身上,悠长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施主也该启程了……” …… 苍界山,断云阁内东部院落处。 藏锋道人寒光峻目快速扫视过一众贪婪残暴的黑邪子兽群,他的双拳攥的极紧,又在突然间松弛开来。藏锋冷峻道:“黑邪子已经大举进攻,我们在此死守也是徒然,清水、清怀,通知所有弟子望朝阳殿的方向撤退!” 不远处清水惊险避过一头黑邪子猛扑,急声应了一道:“是,师父!” 不知何时起,原本晴朗的夜空开始乌云密布,不时有狂风席卷。“呜呜“的风啸声映衬在无数黑邪子迭起的愤怒咆哮中,仿若有千万只妖魔鬼怪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尽情欢呼。断云阁,这个背负盛名,传承千年的天下第一玄门大派早已没有任何仙韵可言,此刻只是群魔的乐土。黑夜才刚刚开始,黎明尚且遥远…… 此时,藏锋部五十六人在藏锋长老带领下舍弃东部院落迅速往朝阳殿转移,其中,由清水率领挑选的近二十多名气脉实力在阳出境以上的弟子负责垫后,清怀带领余下弟子先行,玄儿、苏遮自然也是在列。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七玄阵法御敌 藏锋及其座下弟子五十六人舍弃东部道院行出不过百步便听得在他们前方邪兽嘶吟恐怖之声,其中更夹杂许多女子的怒喝哀呼。片刻后,奉命去前方探路的清怀一路跌撞跑了回来,惊恐道:“师父!师父,前方不远处妖兽如潮,与之进行殊死搏斗的竟是风鸾仪的师太同她门下众多女弟子!” 藏锋低声自道:“师太一生嫉恶如仇,面对妖兽自然不会轻易退缩,她却不知此番黑邪子大军入侵,又岂是她一人能抵。若是拼死到底,不过是白白牺牲些风鸾仪弟子。”念及此处,藏锋道人果断道:“我们这便去搭救风鸾仪!” …… 月凄凉,夜萧条。孤身陷入黑邪子兽群中的凤鸣师太一招风花雪月破空而起,所有的气脉凝成剑意,乍时耀的天如白昼,地落霜雪。半空中,那人浑身散射白光且有无数似雪的花瓣萦绕在其身旁。她怒目身下咆哮的兽群,只将手中长剑一掠,立时无数飞花如雨而下,又似千万利箭,锐不可当。 挨了这道飞花剑诀的黑邪子已有几只倒地不起,这却令更多的黑邪子兽狂暴恼怒。 凤鸣师太身为一派之主又岂会罔顾门下弟子性命。下一刻,她便身如落燕抵在一名女弟子身前阻了黑邪子夺命一击。但兽群数目繁多,自己门下弟子并非都有青竹、红莲般的修为,她又能为几人挡下致命一击!想到此处,凤鸣师太怒火心起,只听一声霹雳怒喝声起,手中长剑肆意乱舞,待她收势,面前的一头黑邪子早已面目全非,断绝生息。 未等她恢复,数十头黑邪子再次将她围困。她紧握长剑,重吁一息,眼目间寒光再起。 这时,便听一道苍声隔空而来,“师太莫慌,藏锋前来助阵!” 听到藏锋道人的声音,凤鸣师太面上极快闪过苦笑,便再泛起绝息杀戮之气。风鸾仪苦战的众多女弟子听得藏锋的声音也是一怔。 片刻的功夫,凤鸣师太突破黑邪子重重围困,藏锋道人也助几名实力低微的风鸾仪弟子解决掉难缠的对手。 藏锋道人最先开口:“师太,难道你当真打算在此地与黑邪子死战到底?” 凤鸣师太疾步避开一只黑邪子猛扑,道:“藏锋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黑邪子来势如潮,以我之见师太也该舍弃此地,率领门下弟子同我一道前往朝阳殿与混匀子师兄共议计策!” 凤鸣师太重声道:“只不过是一群蛮荒兽类何须退避,再者,此时退避不仅涨了兽类士气更是置我玄门颜面于不顾,所以绝不能退!” 藏锋道:”我知师太决然不肯退让,所以才来规劝。师太可曾看清攻上山来的黑邪子究竟有多少?就算此地有十个师太,最终都会疲累而死。再者,在师太眼中,玄门的一时颜面当真比弟子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此刻,凤鸣师太再遭两头黑邪子围攻,她只脚下生风避出几步的同时将手中长剑划过其中一种黑邪子下颈,再听一声闷响,庞大的黑躯已然倒地。她环顾四下,见几名弟子白衣染血倒在血泊中,一时间她满腔的怒火开始沉入心底,相隔较远的藏锋道人看的出她此刻只剩下惶恐与不甘。 凤鸣师太再望向身侧不远处的青竹、香兰,见他们也是体力消耗殆尽,已没有最初与黑邪子对敌时那般轻松,终于沉声道:“红莲,为师命你带领风鸾仪余下弟子迅速往朝阳殿撤退。青竹、香兰,你二人留下协助为师与藏锋长老抵御邪兽。” 青竹、红莲、香兰纷纷应声。 终于,在风鸾仪及藏锋部三十多名高手的竭力阻挠下,实力微弱的多数弟子迅速撤离战场,一路朝着地势高俊,未受黑邪子侵扰的朝阳殿方向而去。 …… 月光似霜一般泄落在崖壁上,徒添清冷之意,夜风不断卷起崖顶几人的丝发、长袍。崖顶几人却都瞩目着遥远的天边泛起的神光,面无表情。只因在漆暗的夜里,那拥有通天威势的纯白光泽中蕴着不断变化的赤、橙、蓝、青、紫等多种光色,叫人看了无比惊奇! 那些不知名的异彩神光每每高涨一次,山林中传来的黑邪子兽音便躁动、狂怒一次,更有无力的哀呼、竭力的嘶啸,叫人听得动魄惊心! 站于崖顶的司徒元阴收回目光,轻抚停卧肩头的浮雕,不屑道:“本以为这群黑邪子能有多厉害,断云阁随便摆弄个阵法,便成了一群只会赴死的虫蚁。” 一时间,姬无痕也不知所言,侧过脸默默望着北顾风。北顾风露出苦笑,瞧了一眼司徒元阴与他的浮雕。 …… 此时,东来部朝阳殿前的云烟广场上已聚众数千。云烟广场两侧皆是高崖,为确保万无一失仍有近百名道行高深的弟子看守。通往云烟广场的正道上早已布满神机堂无数弟子!在这些弟子下方的山林中气浪涌动,白光刺目。便是在遥远的苍界山外围北顾风等人所见之像,断云阁神机堂弟子所布七玄阵法,亦是抵御黑邪子兽群至关重要的一道防线! 朝阳殿外,听着云烟广场上此起彼伏的嘈杂议论之声,混匀子继续投目到正前方的高空中,观望七玄阵法内各色神光的变幻。 与混匀子同处的除去东来、生规还有往生寺两名高僧、逆鳞庄主、玄德门门主、青霞宗宗主等人。个个虽说不动声色,却无不瞩目暗夜中的阵法玄光。 东来长老探口问道:“大师兄,万一……朱堂主的七玄阵法无法抵挡数目庞大的黑邪子猛攻,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混匀子视笑一眼东来长老,道:“如果有那个万一,便要由我们玄门各派这些老头子动手了!总不能让这几千名后辈替我们出头吧?” 这时,一名东来部弟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施礼禀报:“师父、大师伯,藏锋师伯与凤鸣师太已摆脱黑邪子攻势,片刻便会至此。” 东来长老点首并示意弟子退下,而后道:“师兄,如此我们便可专心对付山下这群黑邪子了!” 片刻过后,在云烟广场上各派弟子主动退避形成一条狭窄通道。只见藏锋道人、凤鸣师太及各自携领的几名弟子衣冠凌乱、身染兽血、疲累不堪自山下而来。 藏锋长老、凤鸣师太虽为玄门中屈指可数的气脉高手,但要在势同潮水的黑邪子兽群中携领各自弟子突围而出谈何容易,且不说藏锋部、凤鸾仪驻居之处距离朝阳殿比之其他各派各部都要遥远。 待行至混匀子等人身下,凤鸣师太沾了兽血的面庞才松弛下来,她只笑道:“诸位道兄,我同藏锋师兄一路杀将过来,好不过瘾!我已有些许年没像今天这般痛快的除妖了!” 一时间,几十名全身染血、衣物破败的玄门弟子在凤鸣师太轻谈笑语间倒真不像是逃命而出,隐有凯旋之姿。 混匀子轻笑道:“你们能平安回来便好……” 藏锋道:“方才上山之时我见神机堂所布七玄阵法下尸骸如山,阵内各神兵利刃所向披靡,斩的邪兽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师兄们、各位道友也不必太过忧虑。” 混匀子沉下声来提醒道:“师弟,你莫要忘了我等最大的敌人——这群邪兽的统御者还未现身,此时万不可掉以轻心!” 混匀子师兄所指之人自然便是藏锋曾经的女弟子阿影,但藏锋心知这群黑邪子的统御者并非阿影,却是一个比阿影难对付多的人。 藏锋长老恭声行礼道:“师兄提醒的是。师弟一时大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七玄阵法御敌二 苍界山断云阁朝阳殿下的山林间黑邪子尸身堆积如山,兽血横流,一派血腥惨壮的景象!饶是如此,无穷无尽的黑邪子兽群踏过同伴的尸身朝着七玄阵内发起凶猛攻势。震耳发聩的邪兽嘶鸣、怒啸之声传遍四野,便是这暗夜下的苍穹都跟着一齐颤抖! 夜色中能清晰瞧见横布于山林中呈现赤、橙、蓝、青、紫、棕、灰色的七道通天光柱。每道光柱具是由七名神机堂弟子合力施法而成。这七道光柱虽各自分布,却在数十丈的高空中开始拢聚至一处,并齐齐褪色变为纯白光泽。只有细视才能瞧见在耀得一方天际的白色光泽中隐藏着一个黑色人影。而这黑影便是整个七玄阵法的阵眼所在,此人正是神机堂堂主,混匀子大弟子朱云龙! 黑邪子兽潮一波被诛伏一波紧随而来。只见白光中的黑影快速结印变幻阵法。彼时,天际的纯白中蕴起一团赤红如练的神光,并在一个呼吸间蔓延开来,吞噬周围的白光所剩无几。 身处赤红光色下的黑邪子兽群还未有所察觉,整个天际突降下无数火雨!身处火海中足有千头的黑邪子齐声发出嘶鸣、咆哮。渐渐地,兽群的声音变得凄婉、悲怆、无力,直到彻底断了生息。 兽潮又起!再迎接它们的便是幽蓝天际中疾射下的无数道冰锥。 兽潮无穷无尽,但四十九名神机堂弟子及堂主朱云龙气力总有消耗殆尽之时,此刻他们各个已是强弩之末,牙关紧咬。他们皆知七玄阵已是抵御兽潮的最后一道防线,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名玄门弟子和整个断云阁! 直到一头双目血红散布赤光,身躯四肢略高壮于其他同类的黑邪子出现在七玄阵法内,才彻底打断兽潮循环赴死的局面。 这只身高体阔的黑邪子奔袭至地势稍高处,览尽身下千万只横尸遍野的同伴,巨目中血光之色瞬时暴涨,尽管是在深夜,仍能瞧见整个兽身散出的浓郁黑煞之气! “吼~吼~~吼~~~” 这黑邪子连啸数声,兽音似能上达神霄下至九幽,惊动神鬼!身在朝阳殿前的数千玄门弟子个个变色,就连混匀子等人都面目凝重起来。 兽音沉落,无数黑邪子似乎受到某种激励,如癫如狂,朝着七道光柱奔袭而去。 天际中朱云龙自然不敢松懈,拼尽所剩无几的气力催动阵法。一时间,天际降下无数道紫色箭雨。凡被紫色光箭射中的黑邪子立时倒地翻滚,痛苦挣扎。黑邪子虽个个皮甲坚厚,但这些紫色光箭穿透力更强,一旦射入体内便会将毒素迅速扩散至腹脏,顷刻便能叫其毙命! 然,那头身散煞气的健壮黑邪子不畏紫光箭雨,奔袭时巨目中赤光流溢,到最后竟一跃而起,直直朝着天际中的七玄阵眼而去。 天际中朱云龙如何能料到兽群中会有这等飞天异兽,只得奋力施法朝着这头冲天而起的黑邪子射下更加密集的紫色光箭。密集的箭雨不断打在这黑邪子身上却都无法穿刺进它的身体。朱云龙一时棘手,但这纵跃而来的黑邪子却是愈加接近自己。狰狞癫狂的兽面、锋利的獠牙钢爪叫朱云龙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双手作势快速变幻阵法,天际中的紫光散尽。在朱云龙身下快速凝出一道数十丈余的橙黄色巨型图腾光决,随着朱云龙一声呵斥,与猛冲而来的黑邪子相撞而去。 这头黑邪子体型异常庞大,周身煞气流而不散,绝非凡类! 天际中它竟能孤身抵下气势浩然的气脉光诀。不仅如此,在它一声声霹雳怒啸中,由七玄阵衍生出的巨型气脉光诀竟开始疲软乏力。 尚在高空中催动光诀的朱云龙及山林中四十九名神机堂弟子无不真切感受到这黑邪子无群无尽的澎湃妖力。 方才七玄阵法所向披靡诛灭无数黑邪子,却是令朱云龙、神机堂弟子疲累不堪,何如再能抵抗这凶煞无比的癫狂巨兽! 夜空中两种神秘且庞大的能量对撞之时,气散八方,势惊四野。身处朝阳殿前的众多玄门弟子无不被一阵强劲的气流逼退半步! 听得山下再传来一声惊魄的咆哮兽音,混匀子等诸多玄门高手片刻不等,齐齐身裹玄光,如梭穿过众人头顶往山下而去! 随着夜空中橙黄色的图腾光诀瞬时支离破碎,乏力的神机堂众人终是没能阻下这头煞气无比的黑邪子。 夜空中玄光散尽,朱云龙心血夺口而出,遭黑邪子邪力侵袭竟是连平衡身子都不能,直直坠落下去。 若非一名尚能行动的天机子竭尽全力飞身而起助朱云龙平稳落地,高空坠下的朱云龙非死即残。 待二人勉强挺稳落地,余下天机子纷纷赶了过来。 “七玄阵虽败,但在我们身后是断云阁!是整个玄门!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们必须要阻下这群妖兽!”朱云龙拭去口角的血迹,起身说道。 “堂主所言极是!这群妖兽要想攻上朝阳殿,除非从我等的尸身上踏过去!”一名天机子决然怒道。 这天机子语音未落,整个地面猛地颤抖,却是那头身裹黑气、巨目流溢赤光的黑邪子落地。它只轻身一跃便是十数丈,来到众人面前。 这黑邪子面对惨败的对手,发出沉吟的兽音,又毫无征兆的竭力咆哮,登时叫几名天机子面色瞬白。 在这黑邪子身后兽潮再起,嘶啸着朝着这边奔袭而来。 朱云龙缓步走到神机堂众多弟子前头,祭出一柄萦绕金色流光的长剑直指黑邪子。 便在这时,夜空中飞速穿过十数道异色玄光,眨眼的功夫便至神机堂众人上空,降落下来。 “师父!”见所来之人是混匀子、东来、生规、藏锋、与几名别派高手,朱云龙惊唤了一声,众多神机堂弟子也稍稍松了口气。 混匀子道:“云龙,还有诸位天机子,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朱云龙抱有歉意道:“弟子不才,七玄阵败给了这头妖兽。” 不知何时,藏锋长老已察觉到这头黑邪子异于寻常,向混匀子道:“师兄,面前这妖兽恐非凡类,我们要如何对付?” 凤鸣师太已然踏出几步,道:“能破得了七玄阵,自然不是普通的黑邪子。就由在下先试它一试,诸位师兄道友可要看仔细了!”说话间凤鸣师太夺步而出,手中长剑上突起神光,直刺向黑邪子。 这黑邪子见来人攻势凶猛,低声吟啸,足下发力朝着凤鸣师太纵跃出去。若非凤鸣师太避闪及时,早已被这妖兽巨爪拍成了肉泥。 站稳脚跟的凤鸣师太竭力催动气脉,朝黑邪子劈出一道剑意光诀。黑邪子短暂蓄力后从口中喷射出一道暗红色气光,轻松破了气脉光诀并直袭凤鸣师太! 不知是想试一试这黑邪子妖力还是怎地,凤鸣师太偏偏不躲,运足了气脉抵下这暗红色气光。 从凤鸣师太触及气光的刹那,便觉这力量强大到令人发指,她甚至后悔自己要抵下这妖兽一击的愚蠢决定! 身陷战斗中凤鸣师太自然不知混匀子早已发觉这黑邪子的强大非众人合力不能除之。就在方才黑邪子口吐气光之时,混匀子也是催动全身气脉发出一击。 得混匀子预先的一击,暗红气光的力量才被削弱了不少。混匀子也是趁机纵飞到凤鸣师太身旁,将其从强大的妖力中救出。 孤身犯险的凤鸣师太面色煞白,还未从方才的困境中恢复,惊望一眼混匀子,道:“多谢师兄!” 混匀子抬声道:“这黑邪子需我们合力才能降服。诸位,有什么本事都拿出吧!” 早在混匀子飞身营救凤鸣师太之际,众人早已做出攻势。 突然,从这身散黑气的黑邪子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立时叫众多玄门高手惊的不轻,“即便你们合力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黑邪子竟能开口说话,如何能叫人不惊。 然,下一刻发生的事更是叫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这黑邪子周身煞气片刻间浓郁到看不清它的真身。未几,从浓郁的黑气中竟踏出一名身高九尺,身裹黑甲的中年男子! 这人正是白泽麾下众多黑邪子首领墨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墨渊 曾在一些荒古遗藉中记载:古有妖兽横行,抢掠资源,饲食人肉。更有甚者道行通神,修炼千万年后便有幻生人形之能。然修道一途人族迅速崛起,在追求成仙成圣的漫漫道途上凡危及人族命运的邪魔妖兽无不赶尽杀绝!千万万年后,兽族虽盛,却只是雄踞山林、终日觅食、寻求存活的一族。 只不过黑邪子兽绝对是个例外!对于这群残暴凶兽,天下却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它们叫做黑邪子。万万年后的今天,当一头黑邪子在众多玄门高手面前化身成人,仿佛那个由兽族统治、人如草荐的荒古时代还未结束! 面对数十名神色惨白,惊状不一的玄门高手,墨渊轻蔑笑道:“动手吧,也让我看看主宰整个天下的人族修道者究竟有什么能力令如今的天下兽类臣服。” 整个朝阳殿下山林中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混匀子一声苍然雄浑的笑音打破气氛,他直视着端立的墨渊,淡淡道:“想不到千百万年后的今天能叫我等目睹兽类幻化成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令在下不解,还望赐教!黑邪子于三百年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近年来又频频攻袭我断云阁,敢问断云阁乃至玄门可曾有得罪过黑邪子?” 墨渊面不苟笑,只冷冷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混匀子面上最后一点温和之气消失,“既然如此,近百年来的血债,今日便要向阁下一并讨回了!”说话间,混匀子灰袍身影如光梭般纵飞出去,速度之快天下仅有,这哪里是个年岁过百的老人! 飞驰间,混匀子袍下早已气浪涌动。下一刻,拥有摧山断流气势的一股气脉光诀随他的身子一并朝着墨渊的方向而去!即便是天下少有的气脉高手,又有谁能与之对敌? 混匀子早先便言这妖兽实力强大非众人合力不能降服自然不是故意夸大。面对速度快到极限的混匀子猛击,墨渊只在极短的瞬间飞身而起,轻松避开来袭。 令他未曾料想的是在混匀子飞袭的同时,断云阁的东来长老也是尾随而来,此刻在他身后乍现一道神秘的符箓图案,并在他的掌前悬停数十支气脉凝成的纯白飞箭,随着东来一声疾斥,飞射而出。 处在空中的墨渊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只待气脉飞箭近身之际一手猛挥,掠出一股邪煞至极的黑气将数十支飞箭尽数吞噬。 待墨渊察觉到身下的异状时,凤鸣师太一柄流溢气光的神剑已经咫尺不到。墨渊仅一掌抵在凤鸣师太的方向,凭着掌间生出强横无比的力量令凤鸣师太再不能靠近半分。 终于,墨渊眼目中寒光乍起,听他闷哼一声,手间发力只将凤鸣师太逼退回地面。冷视一眼东来再坠身而下,朝着混匀子攻去。 东来、凤鸣、藏锋、生规及一众玄门高手纷纷动身加入战斗。 一时间,整个山林间气脉涌动,各色神光忽明忽暗,在场的神机堂众人自然不曾见过如此多玄门高手合力对付一人的场面,个个惊骇失色,不敢大口喘息。 然,被玄门中数十人围攻的墨渊凭着强悍无比的妖力,迅捷灵动的身法游走于众人的猛击、暗袭中,没有丝毫落败的迹象! 几十个回合过后,墨渊疏于防范,被凤鸣师太冷剑刺中。只不过在那瞬间,他脚下生风迅速腾挪身子,避开要害。 凤鸣师太一剑虽只在墨渊腰间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却令他终于恼羞成怒。 墨渊一手间暗光涌动,朝凤鸣师太奔走而去的速度竟比方才打斗之际快出数倍不止。 凤鸣师太下意识将手中凤鸣剑抵在身前,她只觉一股犹如星陨坠落的力量重击在自己身上,且那一瞬间一股凶煞邪气势如洪潮侵入体内!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整个身子已经飞出丈外重击在一颗树上! 玄门中人见凤鸣师太惨状,个个虎狼般嗔视墨渊,随即催动起更加强大的气脉。 山林间不知何处袭来一阵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草木狂舞。 狂风中,几道沧桑且雄浑的嘶吼声叫不少人神魂具摄。伴着一声声竭力的嘶吼,四处白光瞬时耀起,将这世间照的通亮。 不远处观战的朱云龙见这四处白光正是起于混匀子、东来长老、生规长老、藏锋长老四人身上,便已猜到这是断云阁神功,龙尊诀八式,真龙之像! 龙尊诀乃断云阁众多神功中最为玄奥无比的一种。凡是断云阁弟子皆可修炼。然而这部共分为十式的绝世神功因其蕴含天地之理、造化乾坤,修炼起来异常困难,整个断云阁仅这四位长老参悟终生,习到第八式。 待到四处神光逐渐收敛,众多玄门高人、神机堂众人、墨渊才可得见断云阁四位长老脚踏乾坤符箓、周身散出白色流萤,目中已被纯白的焰光吞噬。众人看来,此时的四位长老倒像是真正的圣兽。 面对四位圣光内敛,眼目充斥焰光的长老,墨渊也颇为惊奇,只他的面上杀伐气息又重了不少,如闪电般朝着混匀子攻袭而去。 墨渊自然不知身化真龙之象的四位长老无论速度、力量、气脉功力都比寻常提升数倍。在他尚未靠近混匀子之际,断云阁四位长老齐齐纵身,就连他们的吼喝中都夹杂着兽音。 见那混匀子随手便将自己的妖力轻松化解,墨渊已知这四人的实力确与先前不同,他才退腾身子发出痛苦的竭力嘶吟。一时间浓郁黑烟自他的黑甲中流散出来,同时无数道暗黑的纹络自他脖颈处爬上面庞,形成十分诡异妖邪的图案。此时的墨渊更像是从幽冥而来的罗刹鬼将,只叫视者胆战心魄! 此时分,当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说!在双方纷纷提升实力之后,断云阁四大长老也不迟缓,身化纯芒往着黑邪烟雾中纵飞出去。 底下观战之人自知这等实力的对抗再不是自己所能插手。只见在浓烈的黑色烟气中四道乾坤图箓一者暗下一者耀起,五大高手斗得不可开交! 这时,神机堂几名弟子察觉到在他们身后的山道间传来嘈杂之声。不多时,无数名断云阁弟子及玄门中其他门派弟子出现在山道间。 “堂主,你看!” 一直专心于前方战局的朱云龙这才回过身,见整个山道上数千名弟子一齐涌下山来。他视了一眼这名天机子,道:“我们在这里跟妖兽斗的不可开交,这些年轻人自然不甘只留守在后方,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耐心观战吧。” 来到山林间的苏遮、玄儿及数千名玄门弟子瞧见天际中聚拢着十数丈的黑邪烟雾,烟气中不断耀起纯白的光诀图案,以及散射开来的强力气波,纷纷止声屏息。而在前方不远处的兽潮中不断发出雷霆般咆哮,无数双血红巨目逐渐靠过来,更是令众多弟子忐忑心惊! 突然,天际的黑烟中散射出一道强劲无比的气浪,整个山林一阵抖擞。之后黑烟中退出四道纯白流萤的圣光。 四位长老也都是注意到身下已聚众数千,混匀子似兽的声音道:“前方兽潮已经逼近,师弟们,我们需尽快解决这只妖兽才是!” 未等三位长老做出应答,浓烈的黑烟中疾飞出一道暗光,直向藏锋长老而去,其速度之快根本叫藏锋无暇反应!在暗光迅猛的摧驰下,藏锋整个身子在半空中滑行数十丈后突然止住。 暗光的力量绝非藏锋一人阻下,不知何时混匀子、东来、生规三人已至藏锋道人身后,合力将气脉输于藏锋,才使得这暗光不能在前进半分。 天际中,身具真龙之象的四大长老却不能松懈,因为这不知名的暗光似乎拥有无限的潜能,这四人的力量都显得有些疲乏,出现败落的迹象。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尊诀九式 山林间数千名弟子数千道目光无不落在天际中流散出白色萤光的四位长老处。强劲的气流作弄的他们须发、衣袍猎猎而动。尽管他们的眼目中纯白的焰火还未褪歇,但四位长老的面庞上皆是出现狰狞,只怪那道暗光的力量太过强悍。 强劲的气流中东来长老切齿费力道:“大师兄,这暗光力量简直无穷无尽,这般下去我们必然落败,该如何是好?” 位于三人前方的藏锋长老作为所有力量输出的介体,更能深切感受到来自暗光的滔滔妖力,似将整个断云阁吞噬都不是什么难事。他吃力道:“师兄,难道……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藏锋、东来、生规未曾注意到此时的混匀子正发现着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气息越来越急,双目中白光一点点褪去,在他一声声撕裂的吼喝中竟开始泛起幽青的光芒,原本只及半腰的苍发片刻间生的丈余长,在他竭力的痛苦嘶喝中一股磅礴的气息自体内而发。 三位长老注意到混匀子的变化,却是不明所以,东来惊惑喊了一声,“师兄!” 却听混匀子用低沉的兽音喝出二字:“九式……” 生规长老最先回过神,难以置信的重复急道:“是龙尊诀九式!是龙尊诀九式!” “什么……大师兄竟然已修炼至九式!”东来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却掩盖不了他的激奋、欣喜之情。 藏锋也是切身感受到身后三股力量中的一股猛然间势若潮水,浩荡无匹,快叫他的身体无法承载,他惊声道:“这便是龙尊诀九式吗!大师兄的力量强大到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混匀子的竭力吼喝之声从未停止过,终于在他一道贯彻苍穹的兽音中,原本被白光萦绕的身躯自内而外散出幽青的光泽。从一开始,混匀子根本就不像是个年岁上百的老人,而这一刻他更似一头只存于荒古的圣兽。 磅礴的气劲已经将他的衣物彻底撕成布屑,在没有衣物的阻隔,幽青的火光、磅礴的气浪肆意自他的体内迸发出来。一时间,整个夜空青光泛滥,底下观战千名弟子纷纷被这光泽刺痛双目! 许是知道藏锋长老体内根本无法承载这太古洪荒般的强大力量,混匀子将大部分的力量直接与那暗光对冲。 天际中四大长老如何敢相信,即便是龙尊诀九式所激发出的无比强大之力也不能令这道暗光退败!未几,暗光中终于发出歇斯底里的黑邪子兽鸣。直到暗光中现出墨渊的身子,见他神色痛苦,面目挣扎,才知他也是在强自苦撑。 遥远开外的苍界山外围,尚未离去的魔宗几人瞧见那团断云阁上空突显的青光,或多或少流露出惊异之色。 北顾风最先道:“那青光的力量实属强大,恐怕非我们魔宗任何人能敌。” 司徒元阴道:“青光的气息我们都不陌生,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混匀子老头儿真正发功了!想不到年过百岁的断云阁掌门还有如此能耐,当真是不可小嘘。” “如此一来,玄门与黑邪子的较量谁胜谁负,尚不可知。”姬无痕认真道。 姬无痕话语未完,却见司徒元阴纵飞出去,朝着青光泛滥的断云阁方向而去,“如此好戏,二位教主,难道当真打算只在此处远远观望么?” “姬教主,还等什么!”北顾风只留下这句,率天漠七煞飞入夜空。 片刻不待,姬无痕与冰火二鬼也是追了出去。 断云阁朝阳殿下的山林中,催动龙尊诀九式的混匀子联合三位长老使出浑身懈术却是未令墨渊出现任何败迹。相反在墨渊的苦苦支撑下,像是又激发出来了他几分潜藏的力量。只见他身着的漆黑战甲在一声声撕裂的吼喝中开始碎裂,那爬满黑色纹络的兽面早已狰狞扭曲。 他愤怒着、激昂着抬声吼喝:“黑邪子兽族之力……绝不可能败给人类……啊~~啊~~~” 整个苍界山之众无一不感受到天际沉降下一道无形的力量将泛滥的青苍之光开始压缩! 处于墨渊对面那名赤身裸背,飘逸着丈余苍发,目中燃着青火的老人仿佛彻底癫狂,失去理智。 “吼~吼~~吼~~~” 听着一声声撼动天地的撕裂之音,底下数千之众纷纷不安起来! 一直屏息凝神,直视天际的藏锋部弟子玄儿不由脱口,“师伯!师父!”终于她沉下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随即回身对苏遮道:“傻小子,我身为断云阁弟子,此时刻绝不能只在这里干等!这一次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要在藏锋部院内最大的那株桃树下立一块石碑,刻上我的名字!” 苏遮也是刚刚从天际的对局中醒过神来,听玄儿说的话一时不明其意,憨笑着问道:“玄儿,为什么要给你在最大的桃树下立块石碑呀,不是只有死人才立墓碑吗?” 玄儿再未回答苏遮,她猛然发力纵飞上天空。瞬时,所有的玄门弟子就连各大宗派的掌门齐将目光聚焦到青苍夜空中突显的那道娇小的身影处。而她去的方向正是青光最浓郁之处,四大长老与墨渊斗法之处! 苏遮突然明白过来玄儿方才的话语,他只恨自己追随师父也有一段时间,却是没能学成御空之法。既惊又怕的苏遮横冲直撞挤到人群的最前头,口中大喊:“玄儿!玄儿!玄儿你千万别死!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照你的吩咐去做,所以你千万不能死!” 苏遮想要在再往前去,却发现被一人抬臂拦下,正是朱云龙。 泛滥青光的天际中,玄儿使出全身力量在强劲的气流中争取靠到四大长老最近之处,无论四大长老能否听到,她只管抬声道:“师父,师伯们,你们一定要打败这群妖兽,保护玄门,保护断云阁!玄儿气脉力量虽弱,但玄儿也要助你们一臂之力!”说完,她娇声呵斥,将全身的气脉力量凝成一道光柱,直直汇聚到混匀子等人处! 不多时,竟有一道气势颇为强盛的光柱自地面飞蹿出来,直直抵达夜空中玄儿的身上。玄儿感受到这光柱蕴含得极大力量,更使得自己输送至师父师伯处的气脉强盛数倍。 这光柱不是别物,正是凤鸣师太集全身之力发出,意在相助玄儿、相助四大长老抵御墨渊的滔滔妖力。凤鸣师太余光扫视众多玄门高手,抬声道:“诸位,还等什么,这一战玄门绝不能败!” 又有数十道强盛无比的光柱汇聚到玄儿身上。顿时,她觉仿佛世上再没有比这强盛的力量。身险苦战的四位长老也是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的气脉之力,东来狰狞嘶呵,“妖邪之辈,何以与整个玄门对抗!” 直至整个山林间数千名玄门弟子无不使出全身气脉之力汇聚至一处,才令墨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澜之力!一点点,墨渊的防线开始溃退,不管他拥有多么凶悍的妖力,终是无法抵御住这道狂澜之力! 终于,混匀子一声贯彻天地的兽音中,一道腾散黑气的身影从浓郁光色中疾射出去,并朝着地面坠落而下。 漫天的青光这才开始收拢。只至最后三名脚踏浮屠,目着白火,浑身流溢白色荧光的老人与一名赤裸身背,苍发丈余,目着青焰的老人出现在黑暗的夜空…… 此时,天际中又坠下另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是承载数千人气脉之力疲劳昏厥过去的玄儿。朱云龙丝毫不犹豫,脚下生风,直奔着天际坠落的玄儿而去。 黑邪子兽潮来袭在即,未得丝毫喘息的混匀子一马当先,直奔至墨渊坠地之处。他直视黑甲碎裂,血涌不止,狼狈俯地的墨渊,兽音道:“葬身黑邪子兽口的玄门弟子足有数千。今日,便让你来祭奠他们的亡魂!” 说话间,混匀子周身原本收拢的青色火光再盛,在他身前更是无端凝聚出三道巨型剑刃,随他一声敕令,腾散青色焰火的巨刃齐齐飞射而下! 眼看这三道气刃就要将墨渊切的尸无完体,那一瞬,不知何处袭来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端叫势头正猛的三道烈焰剑刃顷刻间烟消云散。 就连龙尊诀九式的混匀子都闪过一丝惶惧。下一刻,令混匀子引起注意的是一道林间走出的白衣……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泽 尚在天际悬停的混匀子见这男子好生俊俏,浑身没有丝毫邪气,一身纯白的衫衣在轻风中忽起忽落。混匀子虽不曾识得这白衣男子,但紧随他身后出现的一人立时叫混匀子惊愕失态。那人正是原巫山天荒教教主虞万山! 十年前,北顾风率众强灭天荒他自然有所耳闻。当年,天荒教众尽数被屠杀,只教主一人失了踪迹。在混沌深渊内江湖人皆是看到走投无路的虞万山投靠烟沙国。而今,黑邪子围攻断云阁之际,虞万山随同这名神秘的男子出现,莫非这黑邪子与烟沙有着莫切关系! 一时不解的混匀子抬声道:“虞教主,你与这头妖兽、这名男子是何关系!而今现身在我断云阁又是为何?” 此刻,东来、生规、藏锋三位长老也是赶了过来。他们见虞万山与这名白衣男子一时惊愕无措。东来道:“大师兄,这男子究竟是谁!还有虞万山怎会在此?” 虞万山瞧见断云阁四位长老皆是身现神光,目中或白或青腾燃着猎猎焰火,苍笑一声,“断云阁四大长老果然实力超凡,竟是连黑邪子兽族的首领都败落下来!看来断云阁千年来能稳居玄门之首不无道理啊!” 在虞万山一阵吹捧之际,混匀子则是将更多的注意力落在那名没有丝毫邪气的俊美男子身上。这男子便是十年前那名只问其名不见其人的烟沙国相师,而今作为整个黑邪子兽群的统御者,他更是风铃谷内自小在兽群中长大的白晴兄长白泽! 白泽并未将断云阁四大长老放在心上,他只不紧不慢走到匍匐在地的墨渊处,仔细检查其伤势。而后竟一手做掌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到墨渊体内为其疗伤! 混匀子一时大急,这男子虽不露丝毫邪力,但此时为这妖兽疗伤,必然是与这妖兽为伍、与黑邪子为伍、亦是玄门的敌人!未等混匀子动手却见一道白光剑刃朝着男子身背疾发而出,原来东来长老也是瞧出这男子并非善类,先他一步动手。 断云阁四位长老皆是目睹拥有东来十成内力的纯白剑刃尚未靠近白泽,便被一阵凭空而生的罡风撕的粉碎,而白泽却在从容的为墨渊运功疗伤。放眼整个江湖,断云阁东来长老的十成内力,又有何人能够一敌,但面前这名神秘的男子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化解。一时间,尚在半空的四位长老纷纷不知所措,也再无人贸然出击。 忽然,藏锋长老猛一怔,好似从噩梦中惊醒,只因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句话,那是不久前苏遮所言,“前几日我同师父去过一趟风铃谷才知道十年间陷害师父霍乱天下以及如今率领黑邪子围攻断云阁那人竟是师父的亲哥哥。”藏锋的拳握的极紧,白灼焰光的双目重视白泽,心间惊道:“莫非苏遮所言,阿影的兄长……” 不知何时起,黑邪子兽潮的咆哮越来越近,那一声声震撼天地的兽音不断萦绕在四位长老的耳畔叫他们如何不急。 生规道:“大师兄,如今黑邪子火急来袭,我们倒不如先去阻止兽潮!” 混匀子思量之际,身下白泽、墨渊处突然出现两头黑邪子,而在它们身后陆陆续续走出十数头体格强健、双目血红放光的黑邪子,而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更有数之不尽的妖兽尚未现身。 见这数十头黑邪子对墨渊及那白衣男子恭敬俯首,天际四长老更是惊骇无比,语无伦次。却听藏锋急中带缓道:“师兄们还没看明白么,这人便是整个兽群的统帅,便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 生规长老更加不解,“统御整个黑邪子,覆灭宗武门霍乱天下之人不是白晴么,这人又是谁?” 藏锋长老发出带着一丝凄苍的苦笑:“事到如今,难道师兄们还认为这一切皆是我那徒儿的罪孽么?这人实则是阿影的兄长,也是风铃谷之人。” 东来道:“藏锋师弟既然早知这一切,何不早些将真相告知天下人!” 藏锋只道:“整个天下乃至三位师兄早已对我那徒儿的仇恨根深蒂固,凭我的只言片语如何说的清楚,又有几人会相信我呢。” 混匀子抬声制止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管他是谁,既然他要于玄门不利,于断云阁不利,那我们只需合力将他击败才是。” 片刻之后白泽缓缓收势。他回过身来望向半空的四位长老,“虞兄,你便留在此处照料墨渊。” 虞万山行礼并轻声恭敬回道:“在下遵命。” 白泽双手背负,双脚逐渐离开地面直到升至于混匀子等人相同的高度,他才缓缓抬臂做出请的动作,并道:“断云阁的四位长老,动手吧。” 生规长老暗掌中早已酝酿一道发出丝丝爆裂之声的气光,便听他突然抬声,高喝:“妖人,且让你吃我一道重击!” 对于生规长老催动全身气脉酝酿许久急射而出的气光,白泽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仍双手背在身后,却是连躲闪的想法都没有。 他仅在这道势威凶猛的气光袭至身前时,双目中猛然闪过一道凶光,下一刻,携着强流而来的气脉光团顷刻间消散在夜空。 四大长老见这白衣男子没有丝毫动作,便轻松化解掉生规长老一击,当即惊状万分,不知所言,心中生出畏惧。 这道发出霹雳爆裂的气光乃是生规长老在龙尊诀八式下的奋力一击,蕴含的能量相当了得,就是一座山岭都能够轻松夷为平地。可是在白泽面前却变得如此不堪,那么白泽的真正实力究竟会如何强大! 白泽的神色没有变化,他只清淡望着身具真龙之像的四位长老,道:“四位不妨齐出手。” 混匀子兽音道:“师弟们,那就如他所愿!” 原本沉寂的夜空忽然耀起无数道亮光,而这些亮光齐齐汇聚至一处,正是天际的四位长老朝着白泽射出无数道气脉光诀。 白泽只以手为刃,接连劈斩掉所有来袭的气脉光诀。 一阵发力过后的四位长老见这白衣男子毫发无损,竟是连大气都不喘一口,一时失策。 东来又急又怒道:“大师兄,这如何是好啊,我们根本伤不到他,如何打败他!” 东来自然不曾注意到,这时的混匀子却是比他怒意胜出百倍。他将这满腔的怒火、不甘化为力量,一时间目中青火大盛,整个夜幕如同被幽冥之火焚着!伴着一道兽音,他的面目开始狰狞可怖。 “凭什么……我们就伤不到他……吼~~~” 兽音未尽,一道粗壮无比的赤青色光柱从混匀子双掌而出,直射向白泽! 见白泽消瘦的身影顷刻间淹没在这道气脉狂潮中,三位长老既惊又喜。 生规道:“想不到龙尊诀九式会有如何力量,这比方才对付那头黑邪子妖兽还要强出些许吧!” 东来长老的声音很是低沉,“先别高兴太早,你们看!” 三位长老直视着赤青色的气脉光柱尽头那道突起的白色光影逐渐大盛,强行抵着光柱一点一点靠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那道白光形成的屏障抵着气脉光柱行至距离四位长老十数丈余便听白泽的声音传来,“这便是你们玄门最强的力量么,也不过如此!” 这时,混匀子猛然收势,撤回所有的力量,身化青火朝着白泽而去。 余下三位长老只简单呼应一声,也是纵飞出去,加入这场恶战!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惨败 断云阁朝阳殿下的山林中,五大当世高手对决引的山河动摇、狂风怒卷,整个苍界山似是迎来了人间末日。底下观战千余玄门弟子早已瞠目结舌,内心惶惧到了极点。若是断云阁四大长老胜了倒还好,可若是败了,天下又有谁是这神秘妖人的对手,那成千上万的黑邪子兽又有谁来抵挡! 大约在白泽与四大长老斗之近百回合,才见他周身忽腾起猎猎白光,他冷冷只道了一句:“原本我还有所期待,看来你们的实力也仅此而已!” 白泽随即轻喝一声,闪射白光的身子兀地消失在沉暗的夜色中。四位长老不知这是何种妖术,纷纷提高警惕。东来长老更是沉下心来从四周捕捉他的气息,毕竟他的气强大到令人发指,就算他的身子隐藏,如此强大的气根本不可能掩藏。但结果却是叫东来难以置信,整个苍界山竟再没有一丝他的气息! 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是四大长老与这妖人对决的胜负会在一瞬间便知分晓,那一瞬短的可怕! 四大长老败了,惨败! 几乎在同一瞬时,四位长老的身体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紧接着他们像是被抽干了气力,偃熄目中青火白焰,再无神光附体,恢复常态。待四人醒过神,才知自己的身子正在急速坠地,望着夜空中突然现身的白泽,四人具是没有丝毫力气飞升而上与之再战。 待四位长老快要坠地之际,四名玄门中的高人飞跃而起接下四大长老残败的身子,才不至摔的粉身碎骨。 四位长老落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面容苍白疲乏,身体已是大伤根本无力再战! 一时间玄门千余人纷纷聚拢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问候。混匀子却听得出他们声音中的忐忑惶恐。数千名玄门众人包括四大长老深知,这一战败了意味着什么。整个玄门是生是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薪火传承近万年的玄门难道真的要灭与今朝么! 不多时,天际那道白影款款降下身子,仍是悬停半空,只用一双俊目睥睨数千玄门之众。 玄门弟子无不嗔怒与这从未谋面的白衣男子相视,却无一人敢多言一声。 “吼~吼~~吼~~~” 飞尘中黑邪子族群只用极短的时间奔袭至白泽身下,面对无数高俊的黑影,血红的凶目,一声声震慑神魂的兽吼,无数玄门弟子的面色变了又变! 四位长老皆知,只要这男子一声令下数不尽的黑邪子便会癫狂发疯似的奔袭上来! 偏偏这时,白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微微侧过身子,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天际。片刻后,在白泽所视的方向果然前前后后出现数十道异光,待这些异光飞至千余人上空,才熄了光泽露出真身。 来人正是司徒元阴、北顾风一众、姬无痕一众。 白泽冷声道:“想不到魔宗的一群乌合之众也赶了过来,如此也好,省的我挨个去找。” 司徒元阴御空朝着白泽靠了过去,陪笑道:“高人息怒,高人息怒啊!在下知高人在此诛灭玄门之辈,特意赶过来助高人一臂之力。那些溅血染身的粗俗活儿,高人若不嫌弃,大可交由在下操办,如何?” 白泽冷笑一声,道:“司徒元阴,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先见之明,好,那我就成全你,今后凡有操刀见血的事都交由你办理!” 司徒元阴道:“想不到在下小小名讳也早入高人耳中,也好,在下就不必再报家门。在下先谢过高人垂青!” 见司徒元阴退居至白泽身后,姬无痕异瞳冷视一眼,重哼一声,道:“玄门诸位莫怕,今日在下仅率二鬼同诸位共御强敌!” 听姬无痕所言,玄门千余弟子纷纷不敢相信,人群中议论声起。只混匀子几位玄门前辈认为姬无痕的做法不无道理,玄门与魔宗虽水火不容,千年来杀伐不断,相互牵制,可今日玄门若真的败了,魔宗独自面对史无前例的强敌,又能有何求全。 姬无痕紧接着道:“北教主,都这时了,你也该有所抉择了,是同我一并站在玄门这边,还是……投靠一群兽族,让你天漠就此背上辱名。” 北顾风发出短暂的苍笑,“我本想当个局外人,想不到姬教主步步紧逼,那我只好……只好同姬教主并肩而战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在下还是懂得。” 突然,白泽发出一声清朗的笑声,他道:“既然魔宗三位都已决定了去留生死,那我便成全二位教主,出手吧!” 见北顾风、姬无痕等人做欲攻之势,混匀子强自起身连声阻止道:“二位教主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混匀子前辈何意?”姬无痕道。 只见混匀子摆首道:“此人实力通神,即便二位教主的功力在我等玄门众高手之上也绝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北顾风不冷不热道:“混匀子道兄如此阻止我等出手,想必已经有了对策吧!” “对策?什么对策……我只不想诸位白白断送性命罢了!” 北顾风很是不乐意,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混匀子,如今关头,却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既如此,那便由我几人先阻下这妖人,你率玄门之众朝兽群薄弱处突围,如何?” 混匀子叹了一息,“也罢也罢……为今之计也直的如此了!三位师弟若还有气力,便随我一并协助二位教主对付此人。师太、二位高僧、逆鳞庄主、玄德门主、青霞宗主,还有诸位道兄趁机率众突围。无论如何,今日玄门的人不能全部葬送此地!” 待混匀子部署完毕,凤鸣师太终于开口问道:“敢问混匀子师兄,此人……此人究竟是何身份,为什么有如此实力,能够统御黑邪子,能叫魔宗之人畏惧到同玄门联手?” 朱云龙也是心中早有困惑,附声追问,“是啊,师父,不是说能够统领黑邪子之人是十年前的白晴么,为何会凭空冒出一个如此凶悍的妖人?” 混匀子也不隐瞒什么,道:“其实十年前的惨案皆是此人一手为之,并嫁祸于白晴。” 听至此处,除已经知情的三位长老,玄门众人无不惊声变色,就连尚在半空的北顾风、姬无痕也猛然回首,重视向混匀子。 只听他接着道:“并且他与白晴有着莫切的关系,他也出自风铃谷,是白晴的兄长。” 凤鸣师太等人得知这般真相,一时未反应过来。 忽听人群前列传出一道既震惊又无比愤恨的声音:“什么!他便是师父的大哥白泽!”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遮。 只这“白泽”二字传到白泽耳中,叫他相当诧异。因为他自小被黑邪子兽族掠去,便是风铃谷内也没几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白泽御空靠上前来,他的目光只停落在苏遮身上,片刻后开口道:“方才你说师父的大哥白泽,我问你,你的师父……是谁?” 见白泽的目光在众多人群中死死锁在自己身上,已叫苏遮惊惧的面色煞白,毕竟他的力量方才自己可是亲眼目睹! 吓破胆的苏遮哪里还顾得上回答什么,口中直哆嗦个不停,不知该说什么。 听白泽猝然发声,再次逼问:“快说!” “我的……师父……师父……是……是阿影。” 苏遮只一说完,听白泽如疯癫般,放声大笑起来,随后胸中生出无限的怒恨,只他的声音似将所有的恨都暗压下去:“难道……难道她不知道整个世间都是她的仇人么……她偏偏还要收一名弟子!” 不知何时起,苏遮只觉整个身子漂浮在空中,待他发觉时整个人已升至半空。如同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自己牢牢捆缚,动弹不得。 北顾风、姬无痕知道白泽此举绝无善意,二人不做犹豫,周身气光高涨,朝着白泽攻袭过去。 二人尚未靠近白泽,便被一道劲力抵阻,任他们如何施法皆是无法突破。 白泽只冷冷视着半空的苏遮,杀气凌然,“今日,她收一名弟子,我便杀一个,明日她收两名弟子,我就杀一双。”说话间,一道气势犹盛的气灵光波出现在他的身前,在夜空中闪烁不定。 苏遮无异成为了气灵光波的靶心!他只望着那道正对自己的光波,双目惊惧到失神,面上血色全无! 气灵光波攻袭苏遮只发生在瞬时,苏遮根本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便已经不存于这世间了。 就在苏遮生死一线间,一道无法看清的黑影极速掠过,救下他一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在整个夜空四处探寻,寻找方才掠过的那道黑影。 这时,整个黑邪子兽群毫无征兆的躁动起来,兽潮中咆哮之音如天雷滚滚,势威浩大,但细听却能发现,兽潮咆哮之音多有畏惧惊慌之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凶蓬鸟 一阵狂风开始席卷整个苍界山林。顷时,苍界山上飞沙走石,草木皆动,就连高悬于夜幕中的星河皓月都似在晃荡不定! 听着兽群之音愈加激烈,玄门魔宗之众虽不解,但见白泽面目凝重,流露出肃杀之气,不敢丝毫懈怠。 被那黑影所救的苏遮自然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稍稍缓了缓神,只记得刚才有一道气势如虹的气灵光波朝自己袭来。 他心中暗道:“莫非自己已经……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苏遮稍一抬首,无意间瞧见在自己面前站立的一道背影,整个人都怔了一怔。 她的裙袂、丝发鼓荡在风中,洒脱不羁。甚至在方才白泽的强力气波攻袭而来的最后一刻,苏遮脑海中出现最多的便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真的来了!师父真的来了!” 苏遮狂喜着大呼一声:“师父!” 在他起身的一瞬便觉有所不对。自己身下所踩的似乎并非地面,刮过的风更是能轻易将自己撂倒。 见苏遮还未挺直身子就开始东摇西晃,站于前头的白晴极快的回过身稳住他的身子。 惊魂未定的苏遮冲白晴嬉笑一番再环视周身,这一视却叫苏遮咋舌大惊! 苏遮只见身下的山河草木匆匆而过,自己与师父正处于一只巨型禽鸟的身背上。而在这只禽鸟的周围更有数不尽的巨型黑鸟,一同飞驰在高阔的夜空。 这些飞鸟禽羽乌黑,却有一双猩红可怖的双目,每一只都形体巨大,比起围攻断云阁的黑邪子还要大出许多! 苏遮突然想起,在自己与师父前往风铃谷时,竹林内的一处崖壁上偷视自己的正是这巨鸟! 苏遮惊声问道:“师父,这些巨型黑鸟现在都听你的吗?” “这些凶蓬鸟与白泽所率领的黑邪子一样本属我风铃谷一族。凶蓬鸟本就是黑邪子天敌,要对付白泽与黑邪子,非凶蓬鸟不可。” 怒号的劲风中,高阔的夜幕里,巍巍的朝阳殿当空,无数振翅而过的黑影一点一点掩蔽星月! 终于,一声贯彻天际、传遍苍界山的鸟鸣令白泽再次动容,叫玄门、魔宗之众无不震惊失色。 生规长老极不淡定道:“这世上的奇异之兽我皆有耳闻,但这般巨大的飞禽我却从未识得!各位师兄弟,你们可有人识的这群黑鸟?” 凤鸣师太道:“如今我玄门存亡之际,飞来如此数量庞大的巨鸟,不知是敌是友。如若也是来对付玄门的,那当真是天要亡我玄门!” 藏锋长老抬望天际的老眸猛然一惊,随即道:“我瞧见飞鸟上有道人影,似是阿影!” 众多玄门高手惊愕,“什么?阿影?” …… 夜空中两道白衣人影对视,他们是彼此的至亲,从这一刻起,将是宿敌……如同他们身后千万只黑邪子与千万只凶蓬鸟! “你终于还是还来。”白泽冷道。 “带着你的黑邪子退出苍界山,将他们带回风铃谷,这是最好的选择。”白晴道。 白泽惘然若失,道:“你不该与我为敌,白晴,真的,不该与我为敌……”他再道:“你我是兄妹,虽一生不曾坐谈家常,但我们生于同族,生于一母。如今你却选择站在我们的仇敌一边。” “三百年前的确是玄门、魔宗之人屠尽风铃谷,我亲眼看着的!可是,三百年后这世上已无当年仇敌,他们皆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将仇恨加在无辜的人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争执,动手吧!”白泽道。 片刻之后,白晴侧首对苏遮道:“徒儿,待会此地不太安全,你且先回到地上。” 苏遮注视着身前的白晴重重点头,“师父,你也要千万小心,白泽十分厉害,连断云阁四大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 待白晴腾身而出踏于虚空中,这只巨大无比的凶蓬鸟才调转身子微微煽动翅膀,朝身下林间而去。 林间,玄门中为首的断云阁长老等人见一只身躯庞大的乌黑巨鸟朝这边疾驰降落而来,纷纷运起气脉。 混匀子突然道:“众位,先莫惊慌,你们瞧鸟背上那人,似是方才被白泽袭击的那名弟子!” 这只凶蓬鸟落地放下苏遮,不做片刻停歇再次朝着夜空鸟群中而去。 苏遮望着这只凶蓬鸟逾高逾远的身子,突然将双手抵在腮上,抬声喊道:“谢谢你,大鸟!” 不多时,苏遮听到身后藏锋长老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赶了过来,他也主动迎了上去。 “苏遮,方才救你的可是这群黑鸟?”藏锋问道。 “是啊!师父也赶来了苍界山,刚才就是师父驾驭这只凶蓬鸟救了我一命!” “如此说来这些黑鸟并非要于玄门为敌?” 苏遮笑道:“当然了。师父说这些凶蓬鸟与黑邪子同属风铃谷之物,而且又是黑邪子的天敌,所以她才率领这些凶蓬鸟前来对抗黑邪子,保护玄门!” 混匀子再次抬眼望着飘渺夜空中的两道白影,“原来如此!” 天际中,白泽、白晴二人尚未动手,便听得一声尖锐的鸟鸣。与此同时,无数只双目猩红,禽羽乌黑的凶蓬巨鸟俯冲而下,朝着黑邪子兽潮而去! 黑邪子虽天生对凶蓬鸟有所畏惧,但此时兽群前列的数十头黑邪子首领面对强敌,逾是怒吼不止。 得这数十头黑邪子激励,整个兽潮的畏惧渐渐在愤怒的咆哮中遁无踪迹,片刻之后便开始了血腥的残杀…… 夜空中白晴更是不待,一手为掌朝着白泽疾驰而去,随即周身腾散起白色流光。 如同对付四大长老一般,白泽仍是没有丝毫动作,仅靠一道凭空而生的光屏抵住白晴。 然,白泽此举却令白晴愤然,只听她怒道:“对付我,你该拿出全部实力了!”在她的眉心似有云卷云舒,月华星光。未几,一道幽蓝的月痕印记沐浴着光华,脱生而出!听白晴再轻呵一声,轻易突破这道光决后直逼向白泽。 白泽冷冷注视那道人影一点点接近自己,终于缓缓抬起一掌。突然,他的冷眸中迸发出一股狠意,于此同时将手掌往下一沉,却见在白晴的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由气脉凝成的巨掌猛拍而下。厚掌的势威下,白晴如同蝇蚊般渺小,并一点点被逼退下去。 不待片刻,白泽便觉手下猛然生出一股强劲的力量叫他无法遏制的住。他将目光投向远处,见在气脉凝成的巨掌下,白晴身沐金色的光泽之中,一道道符箓铭文围绕在其周身,似能带给她无限的力量将这气脉厚掌抬升起来。 白泽嘴角露出一抹妖邪的笑意又立刻沉下脸色,施加全身的力量欲将正在上升的白晴按压下去! 白晴自知这场较量,她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因为在她身下是数千玄门之众,甚至魔宗之人的性命皆系于今日一战。不可否认头顶这股力量是她有生以来所遇最强的力量,但她也知,如今自己的实力已非凡俗之人所能想象! 身下千万黑邪子、凶蓬鸟厮杀之声却是不及白晴这道嘶呵的怒声。一道金色的光束自白晴体内而发,猛然冲破气脉之掌,射入霄汉,在沉暗的夜空中熠熠生辉。 白泽施法的手臂也是被这股强有力的冲击掀开,他开始注视起白晴,清淡道:“仅十年的功夫,你的功力能有如此巨大的提升,果然了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法相玄功 天空中,白晴顷刻间散去通入霄汉的金色光柱,随后再朝着白泽发起攻势。 “好,那我便要你看看我的实力!”白泽只说完这句,整个身上腾起白色的光芒。待白晴尚未靠近,他整个身影再次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与先前对付断云阁长老一般,整个天际再察觉不到他的丝毫气息! 白晴也是停驻身子,四处探查,万分警惕! 底下,东来长老首先替白晴担忧道:“遭了,又是方才那一招,如今白晴根本无法辨清他的身位,相当危险啊!” 半盏茶的功夫后,白晴突然面色瞬变,她似乎有所察觉,疾手朝虚空中击出。果然,在白晴掌前却是白泽的一击重拳。白泽整个身子惊现出来。 二人再短暂的对视,白泽嘴角微微一扬,不屑哼了一声,随后再次隐去身子。 令底下千人失声惊叹的是在白泽消失片刻后,白晴也是毫无征兆彻底消失在夜空! 生规叹息道:“这二人同属风铃谷白氏,皆是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就算我们想助白晴一臂之力,恐怕也绝无插手的机会……” 混匀子双目紧紧盯着空阔寂静的夜幕,一道神光毫无征兆耀起,仅散射的气劲便令整个山林间草木皆有所动,瞬息不到,这神光又彻底消失在沉暗中。不多时,又一道神光在不同方位猛然闪烁。 如此反复几遍后,混匀子才开口道:“这二人将气聚在体内丝毫不外泄,只在交手的瞬间才尽数释放。他们对气的运用早已突破了界限,非我等凡人所能企及!” 藏锋惊声道:“凡人?大师兄之意这二人皆已达到了神宇境界?” 混匀子摇头,“这并非神宇,只是在气的运用上突破了常理。” 在最后一道神光惊动一方天际后,二人的身影纷纷弹射开来,停落在天空。 白晴喘息颇急促,只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白泽面带笑意:“如果你认为方才交手只差一点便能胜我便是大错特错。无论速度、力量我皆胜你一倍有余!” 白晴冷视白泽的清眸中忽然透露出一股狠意,她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竟不似人的声音,像是一只兽类在沉吟:“如今你说这些有何意义!” 片刻之后,纯白的荧光从她体内流散出来,紧接着,她的瞳眸被腾燃的白色焰火吞噬,脚下的虚空中生出诡异的图腾光诀,便是不久前四大长老对付白泽所使用的龙尊诀八式,真龙之像! 见夜空中白晴身现真龙之像,凡断云阁弟子无一人不艳羡惊叹。要知道整个断云阁除去已故的长灵长老只有四大长老修练龙尊诀达到了第八式! 混匀子双目继续注视天际二人,问道:“藏锋师弟,此女拜入你座下不过数月,怎会使用龙尊诀上层功法?” 藏锋面带苦笑,如实道:“当年我见阿影天分极高,修习龙尊诀第一式只用了一天功夫便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索性便将整个龙尊诀心法于她教授了一遍。时至今日,我也万万未曾料到,她不但没有放弃这门绝学,反而已经有了如此造诣,看来我当年果真没有看错!” 混匀子闻言,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随口道了一句:“说不定连九式,她都已经有所参悟了。” 东来长老接过话头,道:“大师兄可真会说笑,凭大师兄在道途上的修为,岁过百年才悟到了龙尊诀九式,这白晴只是当年囫囵吞枣被教授过一遍,怎么可能悟到第九式?” 却听藏锋长老正声道:“我认为在阿影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待天际二人的身法再次快到仅能捕风捉影的地步,混匀子这才收回心神,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道:“凭白晴的能力应当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东来疑惑道:“大师兄何意?” 混匀子笑视一眼东来,目光再次落在朱云龙身上:“云龙,你可还记得十多天前,为师曾教授过你一套心法?” 朱云龙恭敬问道:“师父说的可是……法相玄功?” 只听朱云龙道出最后四字,东来、生规、藏锋三人具是惊了一声,“法相玄功?” 东来郑重道:“大师兄万万不可,师父当年教授我五人时可是千万叮嘱过,法相玄功必须我五人合一心,容不得丝毫杂念,丝毫差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生规也是连忙劝阻道:“是啊大师兄,云龙这些年虽代行施长灵部事务,但在法相玄功上,他是万不能代替长灵师弟的!就算长灵师弟在世,我五人也未必再有当年的默契,能够施展此术啊!” 藏锋道:“大师兄,这一次,我也不认同你的决定。如今凭阿影的能力对付白泽并非没有胜算,我们又何须行此险招?” 混匀子道:“胜算?现在我还未看出有任何胜算?”三位师弟也知法相玄功需得五人蓄力小半个时辰才能催发,如今有足够的时间摆在我们面前。倘若白晴真的败下阵来,试问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护身后的数千玄门弟子! 听混匀子所言,三位长老再未有人发声。这时,朱云龙踏前一步,恭敬道:“三位师叔,云龙以为师父如此决定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不可否认也是万全之策。白晴胜了,我们可以轻松撤消功法,就怕白晴不是这妖人敌手,到时整个玄门数千条性命沦为待宰羔羊,可就追悔莫及了!” 东来长老几番思量后报了一拳,最先道:“大师兄,那便听你的!我等五人仅靠残存余力催动一次法相玄功!” 随后,生规长老、藏锋长老亦是附声应合。 混匀子再次抬声道:“师太、二位高僧还有诸位玄门高人,白晴与此人相斗尚未分出胜负,为防万一,在下决意与三位师弟、神机堂主合力催动我断云阁无上神功,法相玄功!然,方才与黑邪子首领及这男子相斗我五人皆是负伤在身,所以要劳烦诸位为我五人助阵,合力催动法相玄功!” 他抱拳在胸,重道:“有劳了!” 凤鸣师太踏上一步,疑惑道:“法相玄功?混匀子师兄,在下行走江湖也有多年,怎从未听过贵派还有此功法?” 东来长老呵呵轻笑一声,解释道:“不光师太,就是我断云阁弟子也无几人知晓这一神功。法相玄功乃是上一任断云阁掌门也就是在下的师父授予我等五位长老。此法若成便能招来荒古时期五位大神残存世间的气息,其威力可想而知,那便是举足断山河,抬手掩日月啊!” 凡是听清东来所言之人,无一不震惊失色,凤鸣师太更是惊了一声:“什么?我本以为所谓的荒古、诸神只是记载于先人残存典籍里的传说罢了,难道这世间果真存在过法力无边的神!” 有人附声道:“是啊,世人皆以为神冥只是书中的无稽之谈,东来长老如今所言,当叫我等颠覆对这世间的认知啊!” 混匀子道:“此法为千年前断云阁师祖所创,他便是怕此法布之于世会引来非议,遂传承之今甚少有人知晓。此法催动需些许时间,如今玄门存亡关头,又有白晴为我等争取时间,是施展此术法绝佳时机,还望诸位莫要推辞,助我五人催动法相玄功!” “即是如此紧要关头,为保玄门不灭,我等自当全力相助!”青霞宗主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双重至高之境 夜空,白泽、白晴二人争斗不休,无数凶蓬鸟与黑邪子撕扑纠缠,也已尸骨遍地,惨状横生。 混匀子、东来长老、生规长老、藏锋长老及神机堂堂主朱云龙盘坐下来,五人相互对掌形成一圆圈。在五人外围众多玄门高手亦是盘坐。 “云龙,三位师弟我们开始吧!” 四人纷纷点头应答。 断云阁五人相续瞑目,口中默诵起心决,玄门众多助阵高人也不敢耽搁,只见他们个个身泛异光,再集全身之力于催动法相玄功五人注入源源不绝的气脉之力。 踏于虚空的姬无痕苦笑道:“北教主,我等……看来是多余的呀!” “姬教主此言差异。若是白晴败下阵来,便要靠我们顶上去,为断云阁五人争取时间。我倒也想看看这法相玄功究竟有多厉害!” 天际二人又斗至近千回合才稍稍歇下阵来。此时,白晴周身荧光不散,目中灼灼白焰不熄,白泽有意褪去一身气光,他含笑清声道:“如果你的实力仅限与此,那么今天你根本无法阻止我。” 白晴没有多语,在夜幕中留下一道白色残影,眨眼间再至白泽身前! 白泽抬手间一道黑色气刃自臂下疾出,这黑色气刃诡异无比,黑气中透露着暗红血丝,不断发出霹雳之声。 白晴与之交手已千余回合,只这一瞬她才隐隐感觉到,携无比吞噬邪力的气刃才是他真正的力量!而这力量竟叫白晴心中生出畏意! 白晴亦是催动全身之力来抵阻这拥有滔滔邪力的气刃。不消片刻,她的周身金光四射,生出无数符箓铭文护体,竟是连往生经也一齐催动! 尽管如此,仍不能阻下白泽随手拨出的这道气刃。 无奈之下,白晴侧身借着气劲退腾而出落在一只凶蓬鸟身背。 待白晴再抬眼,白泽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一身黑衫,而他整张面容再无丝毫笑意,冷酷中生出凶邪之意。 此时的白泽速度、力量也是提升到了一定地步,未待白晴反应过来,携着红丝黑气的一掌已经迎面击来。 白晴在这一击之下再次腾退而出。 底下观战弟子也是发觉身染黑邪之力的妖人再非白晴能敌,齐将目光落在施展法相玄功的四位长老及神机堂主身上。 屏息凝神的北顾风突然开口:“姬教主,我想很快便要轮到我们动手了!” 司徒元阴观天际二人战况,双眉紧锁,心中叹道:“连白晴都不是此人对手,这玄门怕是真的要被灭了!” 司徒元阴心神具在天际二人,自然不曾察觉身后来人。 “司徒道兄,方才你选择投靠大人,便是你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凭大人的实力,足够灭除整个玄门、魔宗。” 司徒元阴回过身见说话之人是虞万山,与他随行的是名黑甲破裂的魁梧男子。 见司徒元阴多瞧了墨渊一眼,虞万山介绍道:“司徒道兄,这位是大人手下得力干将,墨渊,亦是整个黑邪子兽群之首。” 司徒元阴只施了一礼再与虞万山对视过去。 此时,断云阁四位长老及神机堂堂主处开始起了变化。瞑目的五人默诵心诀没有停歇,他们的面上纷纷泛起交替变化的各色光泽。 在千余弟子惊异的目光中,施展法相玄功五人的身体缓缓离开地面,并在半空中悠悠转动起来。 夜空中,在白泽一道接一道的强攻下,白晴终究没能抵下最后突如其来的一掌! 被正中身下的白晴只觉那股妖力侵入体内,游走四肢,只短短功夫便将她体内精气吸食殆尽。 口中含血的白晴身子一阵摇晃,险些坠下身去,但她立刻镇定心神,寒光怒目死死盯住白泽。 白晴猝然发声,似是不甘如此,不甘败在这名陷害自己背负天下骂名的兄长手中。她的咆哮之声势威竟叫身下无数黑邪子、凶蓬鸟都为之一振,缓了厮杀动作! 那道长久到几乎耗干她所剩无几气力的嘶声中,白晴的面目比黑邪子还要狰狞恐怖! 伴着这恶兽般的嘶声在天际荡开,一缕缕幽青的光芒自她体内射出,最终形成一层腾在周身的青色焰光。而她的双目中青色焰火更是腾绕不熄。 只是此刻,断云阁四位长老专注于施展法相玄功,若是他们能瞧上一眼此刻白晴的身态,必会叹不绝口,难以置信!只因此刻白晴所施展之术便是不久前混匀子所展露的龙尊诀九式! 拜入断云阁数月功夫,仅靠藏锋道人囫囵吞枣教授一遍,只十年便修至几位长老尚不能到达的龙尊诀九式,其修炼气脉之术的天分已非凡人能及! 在那片已经沉陷为青苍的夜空中,她足下青光图腾熠熠生辉,逸散的数丈青丝上似有冥火欢腾。 白泽抱臂在胸,清声道:“你我本为兄妹,无论是体脉还是气脉修行,都拥有众生难及的超高天分。倘若你我联手,便能轻轻松松统治整个世间,可你为何偏要选择于我作对!” “世间生灵,芸芸众生皆有自己的宿命,岂能由你一人做主!” 白泽的声音开始无比狠恶,透露杀机,“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要当他们的英雄。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先拯救自己!” 白泽双手持在身前,深吸一息,发出低沉的声音。未几,无数道红丝与黑烟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他掌心,一时间星辰、明月都黯淡几分,苍界山草木多数枯蔫下来,观战的千余弟子更是发觉周身似有幽灵鬼怪作祟。 白晴也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着这片天际中的青苍黯淡下来,她却是心中一横,将全部的气力汇聚到掌中。 魔宗中最先是姬无痕没能沉住气,只见他掌间似有气脉波动,身子欲起,却被北顾风急声拦下,“姬教主且莫冲动,此时若上去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姬无痕切齿道:“此人气息之强大我平生仅见!就是千年前的魔魂也根本不值一提!” 不知何时起在白泽身后出现一道数丈高的红丝黑雾,红丝黑雾聚成高大的人形轮廓,更生有一双暗红色血目直视着白晴! “你我先后修至体脉至高霸体境,是这世间仅存岁过三百之人。这三百年来我窥观玄魔各派气脉典籍,十年前已至清虚后期瓶颈,我利用十年的功夫,终于突破这瓶颈,达到众生无法企及的神宇境!这体脉与气脉双重的至高之境却是你无法在一夕间达成的!而我也不打算再给你突破神宇的时间,让你继续跟我作对。” 听白泽之言,白晴也是大为震撼,“想不到他已达霸体、神宇至高之境!我虽也是清虚后期之境,但要突破至神宇,尚需数十载。神宇所提供的应该不止是速度、力量亦或是气脉实力的提升,要打败他谈何容易!” 白泽发招之际,他身后那道红丝黑雾聚成的人影猖獗几经癫狂,自他掌间而出弹丸大小的红丝黑气更是无限扩张。 一时间,乱流横生,邪风四起,气势浩荡的红丝黑气犹如天河之水,掩蔽星月,似乎不把整个世间笼罩绝不罢休! 势同潮河的红丝黑气来袭,白晴犹如沧海一粟渺弱不堪,尽管使出全身之力,亦是顷刻间被卷入狂流中! 第一百九十章 十式奥秘 龙尊诀九式的白晴身陷铺天盖地的红丝黑雾。然,那一身灼灼青焰始终不熄,反到在这夭夭邪力中燃的更怒。 不知是白泽有意为之,还是怎地,漫天的红丝黑气虽将白晴包裹其中,却在她的身前形成一条甬道。 甬道彻底隔断白晴与外界的联系,没有一丝月华照射进来,亦没有千人的目光,只有黑气凝成的甬道壁上,暗红血丝如蛛网密布。 叫白晴不敢轻举妄动的则是甬道尽头那双凶戾血目,那道由红丝黑雾凝成的高大人影。 黑雾人影不断发出凄厉之音,迎着身着青火的白晴自甬道一端缓缓而来。 施展法相玄功四位长老及神机堂堂主处,五人面色异彩神光变换的节奏又急了一些。 由于五人相互并掌,心神自然相通。但此时四位长老具是感受到神机堂堂主朱云龙心神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朱云龙心境中,他整个人如同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苍茫天地间,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整个世界除过自己,别无他物。这使得他不由惶恐,想要逃脱,可是这苍茫中根本没有任何出口,所以他拼命的奔跑,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中不敢停步。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这个纯白的世界中,朱云龙虽不知这声音从何处传来,仍是与之应答。 “云龙,云龙,你听得到吗?你是第一次施展法相玄功,难免会陷落进来。” 朱云龙清楚这是混匀子的声音,他大喊着应接,“师父!师父……这究竟是何处,我要如何离开,师父……我想离开这里,师父!” 混匀子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个世界,“云龙,你听我说,你需立刻盘坐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 朱云龙依照混匀子之言,盘坐与这片纯白之中,缓缓暝目。 “现在想象外面的世界,在你身旁是为师、你的东来师伯、生规师伯、藏锋师伯……在你身后有数千玄门弟子,前方不远处黑邪子与凶蓬鸟正在厮杀,高空中,白晴与那妖人正在搏斗……” 朱云龙这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境,他双目没有睁开,只平声唤了一声:“师父。” 混匀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想象你的身体化作一缕轻烟,轻柔到风吹既散。轻柔到你想去哪儿都能到达……” 朱云龙紧闭双目的面容突然皮肉绷的极紧,就连他的呼吸都沉重到险些喘不过来。 混匀子的声音急道:“云龙,切莫在乱想,你只是一缕轻烟,没有意识、没有肉身、没有灵魂的轻烟!” 朱云龙仿佛承受着此生以来最大的惊慌、恐惧,他急声高喊:“师父,血!我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被鲜血染尽的世界!师父,我该怎么办,你快告诉我,师父,师父!” 这一次,混匀子的声音再未应答于他,只留下他独自面对这片被鲜血染尽的世界! 如同被人扼住咽喉,无法呼吸的朱云龙猛然睁开双目! 接下来他大口的喘息,惊魂未定,忽觉胸中一股火灼之物涌上咽喉,随即便是一口心血喷涌而出! 待朱云龙稍稍醒过神,却见四大长老个个面色煞白,冷汗直冒,依次口中喷出鲜血,亦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虚脱无力的四位长老从半空坠下,幸得几位眼疾手快的玄门高手接住他们的身子。 由于朱云龙一时的陷落导致四名长老无法心神合一,施展法相玄功不说,险有性命之忧。 朱云龙疾身来到混匀子身畔,见他面无血色,喘息不定,愧疚无比,自觉无法再面对四位长老! 混匀子见朱云龙无比悔恨自责,强展笑颜,颇为惋惜道:“云龙,不必自责。都怪为师太过自信,只在十多日前向你教授一遍心诀,便强要你替代长灵师弟施展法相玄功!我四兄弟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虽死不了,却也无法再与那男子决战了。” 尚在半空的北顾风将目光从断云阁四位长老处收回,再抬望高处势若洪潮的红丝黑雾,道:“姬教主,而今断云阁四老头再无一战之力,白晴身陷邪烟,生死不明,情况不容乐观啊!” 姬无痕道:“那些巨型黑鸟尚且能拖住黑邪子,待会便由我等拖住此妖人,玄门的人能逃几个算几个吧!” 另一处,司徒元阴收回同虞万山对视的目光,道:“虞兄投靠大人,应有十数载了吧?” 虞万山回道:“从天荒灭门之日起,当有十年十个月了!” 司徒元阴抚着肩头浮雕,再朝虞万山看了过去,只这一次,二人目中同时生出一种不能道明的神色。 红丝黑气形成的甬道内,那道高大的血目人影只在快要抵达白晴处时,勃然发怒,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白晴整个身子吞食入腹。 白晴自然誓死抵抗。只听甬道内激荡起龙啸兽鸣的斥声,她周身的青焰立时活了过来,化作数道青色的火龙抵在身前与那道红丝黑雾相抗衡。 一时间,甬道内乱流再起,千万缕青色焰光飞溅开来。到最后,弥漫天际的红丝黑雾中散射出青色焰光。 夜空中洪潮般的红丝黑雾被冲开后尽数涌入那道黑雾人影身下。 混匀子看着与之抗衡的白晴,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藏锋叹道:“果然,连九式都被她运用的如此娴熟!” 东来道:“如今整个玄门、整个天下的希望都寄于白晴一人身上了!” 生规长老瞧着天际携青光火龙力抵那道红丝黑雾的白晴,有气无力道:“龙尊诀九式早已激发出白晴百倍的实力,如此才可堪堪与那妖人抗衡,要打败他,恐非十式不能啊!” “十式……呵呵……”混匀子煞白的脸色露出无奈的笑意。 就连东来也表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龙尊诀……十式……千篇心诀归于相互扣置的两个“八”字,亦或者说只是一个简单到根本无法理解的图案,白晴即便有天纵之姿,恐也无法解析其中的奥妙罢!” 藏锋道人在青霞宗主的搀扶下强行起身,他深邃的双目平静望着青光泛滥之处,轻声道:“阿影的身上确实发生了太多无法想象之事,但十式……”他沉重的摇头。 响绝天际的龙啸之声终于开始有了疲乏之意,血丝黑气而成的人影逾加猖獗,如同魔临人间,致使所有人深陷惊慌、畏惧之中。 终于,血丝黑气人影处传来一道震撼天地的凄声,数条青光火龙再无力支撑,顷刻间火熄光灭! 血丝黑气人影掠过白晴处,成为整个夜空的主宰,而在他的身下,一道惨败的人影急坠而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魔宗的抵抗 败了!她败了! 最后,竟连白晴都不是这男子对手! 那道自天而降的惨败身子甚至还沾染着一层黑烟,消失在夜空中,淹没在苍界山林茂密的林冠中。 “师父!师父……师父不会败的……师父不可能败的!”苏遮惊恐万状,双目通红,不断的怒吼。 见苏遮身子欲出,朱云龙急道:“快拦下他!” 在两名断云阁弟子怀臂中,苏遮奋力挣扎,直到他的声音嘶哑,力气耗尽…… 千余玄门弟子纷纷交耳,细碎之声不断响起。断云阁四位长老更加面灰如土,众多玄门高手惶恐无措。只有数不尽的凶蓬鸟尚与黑邪子厮杀不断,颇有占据上风的意思。 天空中,血丝黑雾的身下缓缓现出一道人影,正是白泽。他的黑衫似与身后的红丝黑雾连作一体,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的凶邪,那么的叫人惊惧。 白泽将目光从白晴坠落的方向收回,他一指尚在身下的北顾风、姬无痕等人,冷峻道:“接下来轮到你们了,一起来吧。” 北顾风脸上泛起笑意,他回过身一扫身下数千玄门之众,“你们可真不争气啊,原本以为那法相玄功定能挫败此人,现在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 他似怒非怒,苍声再起:“玄门之众听着,今我魔宗两教力阻此人,趁着那些黑鸟还能拖住黑邪子立刻突围出去,让你们玄门的香火传承下去!” 逆鳞庄主朝着北顾风等人处重重抱拳,“两位教主不计前嫌,今日之情,玄门算是欠下了!” 凤鸣师太搀扶起混匀子,“混匀子师兄,在我们身后可是数千弟子呀,如今之际恐怕只得依北顾风之言行事!” 藏锋道人口角血迹未干,叹息道:“想不到到头来竟要魔宗之人为我玄门争取逃跑的时间……可悲……可悲啊!” 混匀子开口:“此一时彼一时,今日这个人情,他日玄门必定奉还,撤吧!” 玄门等人刚刚举步,却被迎面出现之人挡住去路。来人便是墨渊,在其两侧分别是虞万山、司徒元阴二人! 墨渊败于四位长老,虽黑甲碎裂,面冠不整,但经过白泽一番疗养,身体已经恢复至八九成。 断云阁四位长老及神机堂主施展法相玄功未成,身体大损,自然不能再战,其他玄门高手虽未负伤,但对付墨渊,如何能够,方才他所展现出的凶悍之力恐怖如斯仅在白泽之下! 墨渊发出兽语:“我劝你们乖乖呆在此地,别做徒劳之功。” 夜空中,白泽、北顾风及七煞之众、姬无痕及冰火二鬼早已动起手来。 白泽经与白晴大战一场,气力没有任何损耗,交手之际,整个天际尽是白泽残影。 生平最爱发笑的域火这一刻也笑不出来,满布黑纹的憨脸上大有嫉恨之意,只将那口千均石棺不断挥舞;冰傀聚十二分寒力凝出无数道冰锥,齐数朝着白泽激射过去;夏耀的飞虹、逐月、落川三匕堪称一绝,只此时却追不上白泽的速度;暮尘、寒、小七也称的上当世高手,竟连白泽的身体都摸不到! 白泽轻轻松松抵下众人攻势,忽见他停稳身子,端立那道从始至终未曾退散的红丝黑雾身下,再隐入其中。 那数丈高的血丝黑雾聚成的人影再次活了过来,血目迸射赤光,不断发出令人心悸的凄厉之声。 片刻后,从这妖物口中竟吐出数道带有红丝的浓烈黑烟,如同恶龙一般腾绕着袭向北顾风、姬无痕等人。 两位教主、七煞、二鬼远远的便感受到那股夭夭之力,纷纷运足气脉御之。那浓烈黑烟所携凶邪之力纵是清虚境的北顾风也只剩苦苦支撑的本事,其他人更是别无他法。 底下玄门众人对上拦路的墨渊三人,也准备做最后一博。 以凤鸣师太为首挺身而出,她震声道:“断云阁四位长老身负重伤,但我玄门其他人也绝非等闲!到了如今地步,还望诸位道兄同在下一起拖住这妖兽头领,助四位长老及玄门弟子先行撤离,如何?” 凤鸣师太语毕,便有数十名玄门高手踏上前来,“有何不可?此危机关头,为保玄门,我等纵然一死,又有何撼。” 染了暗红血丝的黑烟势头强劲,一点点将魔宗几人的精气消耗殆尽,北顾风等人深知此人实力之强大,但他们未曾料到此人一旦出手,竟不给他们丝毫脱身的机会! 眼看魔宗几人就要被这黑烟吞噬其中,忽然在他们身下的沉暗中激射出几道宛如白昼之光! 白光之盛势头之急足以与这几道黑烟抗衡。 白光冲散犹如黑龙的几道红丝黑烟,化解魔宗之人危难自然只在瞬时。 然,白光过后,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白光射出的方向。 那片沉暗中,林冠中缓缓升起一道孱弱的影子。可正是这娇弱且没有任何神光护体的人影,瞬时叫魔宗之人、玄门之众再无法移动目光! 她再一次腾起如同一把火,燃着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白……白晴!”姬无痕最先叫出声来。 底下玄门中挺身而出的十位高手也暂时打消了趁机突围的念头,目光牢牢注视在不断上升的白晴身上。 苏遮与藏锋对视一眼,欣喜之色跃然脸色,“果然!师父……师父不可能如此轻易被打败!” 她周身沾染的黑气尚未散尽,纯白的衣物早已不再纯白,面容疲倦不堪,就连催动气脉升腾至与那红丝黑气人影同样的高度都叫她喘息不止,但她仍未放弃…… 凝视着缓缓升腾至面前的白晴,呼吸急促,起伏不定的倩影,北顾风苍声劲道:“多谢相救,想不到你的生命力如此顽强!” 白晴冷道:“你们先下去,对付他,我一人足够。” 她的目光极少有像此刻这般冰冷,这样笃定,以至于连她对面的血丝黑雾人影都认真起来。 “霸体之境,何以灭我。” 白晴此言过后,那团血丝黑雾中传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冷笑,“这句话……也应该由我来说。” “霸体、神宇双重巅峰之境是么!”白晴再微微侧过身,往凶蓬鸟、黑邪子战场处投目,她以浑厚内力发音:“凶蓬鸟速速撤离!” 在场之众无人清楚接下来白晴到底要做什么,只见成群的凶蓬鸟得令后纷纷停止与黑邪子厮杀,朝同一方向振翅而去! 待凶蓬鸟尽数撤离,只剩黑邪子激愤的咆哮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的目光再回到白晴身上。 白晴抬头望着夜空,反复做了几个深吸,她再缓缓抬起双臂,似是在拥抱整个黑暗的苍穹…… 她的身子缓速往更高的天空中而去。 荒古以后,这世上再无神明,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仿佛在天际深处,有什么在与白晴呼应! 玄门之众、魔宗之人就连身处红丝黑雾中的白泽都隐隐产生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直到那轮缺月、漫天的星辰被尽数遮蔽,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似有战马嘶鸣之声回荡在每个人耳畔。接着便是千军万马奔腾之音。在这累累声中,一道低沉到可以忽略的呻吟如同穿越过千万年回荡于苍穹深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茧重生——神宇! “库嚓!” 一道惊雷如苍穹震怒,瞬时终止了千军万马奔腾之音,那道低沉的浅吟也早已遁无踪迹。这霹雳雷音更像是能击进山林中每个人心间,叫人胆颤心惊。 惊雷过后,整个世间被一道闪光耀成白昼,顷时不到再沦为漆黑一片,却是一道闪电! 随后,接二连三的滚滚沉雷、骤起的闪电接踵而至,似乎不把这处天地搅个天翻地覆绝不罢休。 借着忽耀起的电光,所有人都瞩目在黑暗中最高一处那缥缈却又强大的身影上。 藏锋问道:“大师兄,你可曾瞧出些端倪?阿影,阿影究竟要干什么?” 见混匀子摇头不语,东来长老极不镇定道:“白晴此番搅动风云,掌控雷电,根本不是我等所能想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她一定是为对付白泽而为之!” 生规点头应道:“东来师兄言之有理!” 终于,黑暗深处再降下一道电光,那电光携万钧之势,叫所有人心头一紧,几乎将整个黑暗的夜空分割的支离破碎! 下一刻,便听白晴的声音只单单几个字绝响在黑暗中,铿锵有力,更荡在混匀子等人的心头,久久不曾退散…… “十式……八方来龙~~~” 电光不断耀起,天际深处银龙般的闪电继续分割着夜幕,那人如同世间的主宰…… 混匀子目中无神,只喃喃念叨着:“十式……八方来龙,八方来龙……十式……” 东来的面上畏惧、欣然、激动各种神情交杂,语无论此:“白晴……白晴……龙尊诀十式……万古以来,无人理解的龙尊诀十式……” 相比之下,藏锋道人颇为镇定:“仅靠相互扣置的两个“八”字,参悟或者说开创龙尊诀十式,这世间,恐怕也只有阿影能够办到吧!” 终于,整个天际透露出沉暗的光,端是这光使得这片混沌的漆暗中有了地与天的分别。 风起……风怒……风吼…… 狂啸的怒风中,黑邪子仰天咆哮之音都带有几分惶恐、惊惧之意! 万里的狂风怒卷,万里的稠云密布。在距离众人甚远的天尽头,微弱的暗光中,第一道丝线般的白光从云中降下!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白光出现在距离众人稍近的地方,才可看的清楚,那端是一条从云中落下的银白玄龙,一条条能够接连天地的巨龙! 不多时,众人目之所及,皆是能够连接天地的银白玄龙,足有数百条之多!它们所携的光泽使得原本漆黑的天地亮堂了许多。 仅有两道银白玄龙降落在黑邪子兽潮中,顷刻间,横尸无数,兽潮死伤惨重,各自逃散,溃不成军! 数百条接连天地的银白巨龙更是打破了自古以来天地永隔的说法,其势威何其壮观、何其震撼! 这一壮阔之景早已震慑所有人的眼球,无人不惊叹失色、无人不惶恐敬畏。殊不知八方来龙最后一招,最关键一招尚未降临! 众人在惊叹数百条从天而降的银白玄龙势威之余,隐隐听到在遥远的苍穹深处,传来喘息之声,那声音原始而粗狂。 直到白晴上空极高的地方出现一缕缕穿透乌云的浅光,一声荡彻九州,传遍万里的龙音响起。 与此同时在天际诸多地方都出现能够穿透乌云的白光,在白光中更是透露出巨型的龙爪、龙鳞、龙尾! 万里的乌云掩蔽住它的面目,仅仅露出冰山一角,足已叫玄魔之众神魂具摄。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在稠云的掩蔽中潜藏着一只怎样的神物,但它的圣神气息已叫万众臣服! 天际深处,仰天的白晴赫然发声:“来吧,赐予我力量!” 位于白晴头顶的密云中,白光若有所动。 身处血丝黑雾中的白泽自然不敢松懈,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掩藏在稠云中的勃然大物。 最先是一股热浪顷下,北顾风、姬无痕感觉情形不妙,纷纷退回地面。 忽然,狂风席卷整个山林,电闪雷鸣不绝,天塌之势不过如此! 一道灼灼白光终于降临人间! 那光芒耀的众人根本无法睁目,只有雷声风声的陪衬中,那道绝响于天际,荡彻万里的龙音久久回荡在众人耳畔、心间! 然而,那道自天而降的光柱下却是白晴自己,而非白泽。 她渺小的身子在势若混均的光柱中究竟承受着何种力量,忍受着何种煎熬,无从得知! 只有无数道雷电接二连三的破碎夜空,劈入光柱中。 擎于天地间的巨型光柱晕开的余力波及整个苍界山,一时间草木摧折,山崩地裂。 北顾风、姬无痕、玄门众多高手纷纷催动气脉凝出一道道光障抵御这股强劲无比的光柱余力。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势威才有了消退之势。那道将白晴摄入其中的光柱开始黯淡,褪去。 终于,光柱同弥天的盛芒彻底消失,风渐止、雷电暂歇,夜色恢复如初。只余天际深处一道腾着猎猎白焰的火球,没有人知道火球里是何情形。 玄魔之众纷纷注意到夜空中的白焰火球,苏遮最先惊醒过来,他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是师父……那一定是师父!一定是师父!” 众人纷纷喊出她的名字。 “白晴!” “白晴!” “是白晴!” 尚在天际布满红丝的黑雾人影发出一声凄嘶,愈加贪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声音咆哮着:“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花样!” 说话间,那人影掌中射出一团漆黑粘稠带着红丝的胶状物体。 这粘稠有些恶心的物体立刻将那团灼灼的白光火球包裹起来。 见白焰火球在粘稠的黑色物体中没有任何东西,黑雾红丝人影再次发出凄嘶的鸣声! 黑雾红丝妖物的鸣声尚未结束,忽然被包裹严严实实的白焰火球激射出几道白光!下一刻,整个白焰火球冲破胶状黑物的束缚,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弧形! 它驰过的地方,白焰久久不熄,空气都像被点燃。纯白的焰火像是带有神的气息,令多少人敬畏臣服,又令多少人在今后的岁月中难以忘却这一夜所发生之事! 白焰火球如同茧蛹,在美丽的夜空轻柔的滑过…… 破茧而出,浴火重生的究竟会是什么…… 渐渐地,她的面容、千万缕白丝、身体轮廓在火光中淬生出来…… 夜,一如既往的漆黑,但,她的美丽仿佛令整个夜幕都变的让人神往…… 远远观去,她似未着衣物,优美的身型轮廓被勾勒在黑暗上。她的肌肤如附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白的彻底,白的不沾纤尘。 那双碧蓝的美眸如同拥有魔力,将满天星河复刻其中,眉心处的弯月也已变成了满月,势将月华撒尽人间。 生规难以置信望着天际那道美丽的人影,叹息一声:“不可思议啊……”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气息已经……已经彻底不存在了,”东来有些吞吐道。 藏锋手心捏出汗水:“阿影,你到底干了什么……阿影,这一次,你好像彻底不是阿影了……” 混匀子重重吐了一口气,他仰天的深邃目光满是神往,尊崇:“我算是看明白了……她确不再是阿影,不再是白晴。她的气息也并非不存在,而是整个世间都是她的气。她仿若成神……仿若荒古以来第一位神……” 凡听清混匀子言语之人无不失声:“这是怎么回事……” 混匀子解释道:“白晴本就是不死不灭的霸体之躯,她利用龙尊诀十式自攻,而今既是神宇!” “神宇!” “神宇!” 有多少人敢相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夜空中那道美丽即是神宇!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诡计 血丝黑雾人影巨大的暗红双目注视尚在高处那道纯白的美丽,它的凄嘶饱含怒怨,“你可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啊!甘愿为了那群软弱的蝼蚁,我们的仇人将自己逼入绝境!你以为突破神宇就能拯救他们吗!我现在……真的……十分讨厌你了!我所讨厌的人,下场只有一个……吼~~” 庞然的血丝黑雾发出摄入心神的凄嘶,往着天际深处白晴的方向驰去。 “我曾经目睹过尸骨如山、血流成川,他们若无所依,深陷恐惧,只待刀俎。我绝不会让这一幕再重现……” 她优美的身形轮廓上泛起萤烛之光,迎着那道血丝黑雾而去。 逆天而上的血丝黑雾烟气一点点褪去,显露出真身,他的黑衫如泼墨而成,那张俊楚的面容爬满黑纹,就连他的双眸都开始放射血光。 白晴白泽交手的之际,整个夜幕多个方位出现十数道二人打斗的身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分不清哪一处才是他们的真身。 十数名白晴对敌十数名白泽,拳拳到肉,神光迭起,一时片刻分不出上下高低。 忽然,二人对掌一处暗红血光与白芒不肯相让,纷纷暴涨。顷时,余下的几处身影依次破灭,层层黑云压降下来,像是为二人助威。 白泽、白晴具是被对方的力量逼退出去。 白泽重视白晴片刻后,缓缓将双臂打开,“神宇者,气存与天地,今日我便要整个苍界山沦为一片废墟!” 待他说完,万里的稠云中显出一道道天网般的暗红血丝,似乎整个天都充斥着白泽的气息! 待他一声沉吟过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红丝像是受到号令,相互聚拢、回旋!终于,在聚拢的多道红丝处,黑云竟有从天际坠落之势! 白晴如何敢怠慢,她亦是张开双臂,重重吐了一息,随即瞑目,感受这天地,这万物……待她双掌上开始闪烁起微弱的光泽,她猛然睁目。 整个苍界山,崖壁、草木、河流纷纷附着一层薄纱般的荧光。 她的双臂缓缓而起,苍界山内那层轻纱也是无风自起。在那层轻纱上更形成数十道漩流,所有的荧光伴着漩流而动。 只听天际那道白影传出竭力的嘶声,荧光轻纱上突起数十道纯白的光柱,渐而蜕变出身过百丈的玄龙! 与此同时,天际沉下的数十道稠云中血丝放射暗红赤光,亦是形成数十道身裹红丝的巨型蛟龙! 二人皆拥有这世间万古以来最高深的气脉之力,而今二者为敌,各御其法,动辄山河抖擞。 由苍界山万物之气灵凝化而成的纯白玄龙对上万里沉云中降下的红丝黑蛟。一刹那,仿若山川异位、苍穹破裂,整个天地开始动荡!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终于停止了晃动,苍界山仍弥漫在飞扬的厚尘中。 天际深处的白泽、白晴二人具是胸中大震,口中涌出鲜血! 白晴轻拭口角血迹,碧蓝双目泛着寒光注视着对面之人。 白泽满布黑纹的面目露出狰狞的笑,如是恶魔,贪婪、癫狂到仿若失去神智,“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吗?你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晴自然无法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到……直到她隐隐感受到身后袭来的一股凉风。 白晴猛回首,一道从天际黑云驰下的红丝黑蛟携着滔滔之力已经降落在了苍界山! “那个方向……那个地方……”白晴身子大震:“那是数千玄魔之众所在之处!” 想到苏遮、想到藏锋、想到玄门、魔宗那些人,白晴纯白的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 混匀子处,除去身负重伤的断云阁四位长老及朱云龙,所有玄门之众、魔宗之人纷纷发力抵御头顶那道拥有逆天之力的黑蛟!就连苏遮都双目布满血丝,集全身之力将一道微弱的气脉光柱汇入大流,与暗空降下的巨形黑蛟相向而去。 玄门数千人与北顾风、姬无痕几大高手合力而施的气脉之力在接连万里黑云的红丝巨蛟面前却似螳臂当车,眨眼间便要被吞噬殆尽! “大师兄!这……这如何是好啊,纵是合魔宗几位高手之力也根本无法与这股邪力相抗……难道……难道……玄门真的要绝于今日了么!”藏锋道人左三步右三步,急得团团转,一来自己出不上力,二来正如他所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反抗都变的无济于事! 混匀子面无表情,只字不语,只抬头默默看着,可能他也真的无计可施了吧! 苏遮紧咬牙关,一边施力一边斥声喊道:“我还要等玄儿醒来,我还要跟师父学更高深的功夫,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吼~~” 在苏遮的一声嘶吼中,不少人洞察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这力量稀薄无比,似乎从他们脚下的地面而来,似乎从四面八方的草木而来,带着浅浅的荧光,慢慢汇聚,不断上升。 眨眼的功夫,这力量已然汇聚成一道汹涌无比,势同潮河之力,并且还在不断凝聚! 这由气灵凝聚而成,欲对抗天降恶蛟的荧光之力正是尚在遥远天际的白晴为之。 此刻,白晴双掌间泛着微光,她将全部的意念落在身下遥远处的那道红丝恶蛟处。她知这携无边之力的天降蛟龙并非自己疏漏,而是白泽有心为之,这是他的诡计!方才之势都是他的佯攻! 猖獗的笑再次荡在她的耳边,那诡声再道:“你要救他们……救这群蝼蚁、这群弱者,那谁来救你,谁来救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刚落,便有一道接一道的红丝蛟龙自他掌中疾飞而出。 尚在施法的白晴猛觉无数道乱流进入体内,顿时整个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痛楚!正是那数道红丝蛟龙尽数落入体内。 她口中血涌不止,整个胸腔似要炸裂开来。然而,她双掌上的光泽没有丝毫黯淡,玄魔众人处,由气灵凝聚的磅礴之力继续增长。 待到最后一道布满血丝的黑蛟侵入白晴体内,她整个身子剧烈晃动,险些倒下,口中喷出一腔热血。 她的面上除了血迹,便剩满脸的苦楚,挣扎! “吼~啊~~~” 在这声嘶力竭的吼喝中,玄门魔宗众人头顶那些由气灵聚成的“汤汤之水”澎湃激涌,进而蜕化出一条可与黑蛟抗衡的纯白玄龙。 白晴的嘶喝未歇,气灵凝成的玄龙也像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怒火、不甘,携万钧之势而上! “轰~轰轰~~” 身处玄龙身下的数千玄门之众被忽起的强流掀的连连退步,有些根基较浅的弟子甚至一屁股跌倒在地! 被白泽突袭的白晴苦撑之下,终是凭意念催动遥远之外的气灵之力,令那道天降黑蛟没能得逞。 遭受重创的白晴虽化解玄门魔宗数千人之危,可她再无任何把握能敌过白泽。 白泽满布黑纹的面容上,笑转而为怒。双目中的血色更浓,更为恐怖。“是我卑鄙吗?是我卑鄙吗!只能怪你太蠢……蠢到无可救药!” 白晴碧蓝的睛眸直视着白泽,喘息的逾加急促。 忽然,在二人身下不远处传来一道高亢急迫的声音:“大人,当心!” 白泽自然熟悉这声音,是墨渊! 他刚要回身,胸中猛传来一阵刺痛。顿时,他觉全身的力量,都随着这痛楚开始流逝。 白晴重重凝视白泽,忽然察觉到他胸口处透出两道碗口粗壮的激光,一青一紫,势气逼人。 这两道激光竟然从白泽身背而入,胸口而出!彻底贯穿了白泽的身体! 悄无声息行至白泽身后,使出这两道激光之人却是白晴如何未都料想不到的。即便是白泽,迟缓的转身,目视这二人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二人正为白泽下属,虞万山、司徒元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道 白泽血目恣睢,狠视虞万山、司徒元阴二人,气力有些不足,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竟会遭你二人暗算!” 虞万山道:“十年了,我在你身边整整待了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如何才能杀你!我若不杀你,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女儿!” 司徒元阴露出诡异的轻笑:“大人的实力固然超凡入神,我司徒元阴就算再苦修个一百年也未必是大人的对手,只是大人想要凭着强横的实力先诛玄门,再灭魔宗,我司徒元阴断不能答应!” 虽距离高空的白泽、白晴甚远,北顾风、姬无痕却十分清楚在白泽身后多出的两道人影便是虞万山、司徒元阴。 方才黑蛟袭下,这二人身裹异光朝天际驰去,黑邪子之首墨渊不明情况,亦是追了上去,皆未逃过北顾风、姬无痕法眼。 北顾风道:“不知道司徒元阴、虞万山去到这男子身旁意欲何为啊?” 姬无痕又仔细往天际高处瞧了瞧,“如果我没猜错,司徒元阴、虞万山并非实心臣服此人,他二人趁其不备,下了黑手,而且还都得逞了!” 白泽口中鲜血汩汩而出,他只苍笑一声,“果然,外人是靠不住的!你们既然敢暗算于我,想必也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司徒元阴、虞万山皆未料到白泽哪里来的气力,只见他抬手间一道血丝烟雾潮涌而出,将二人瞬时吞没! 暗袭自己的人虽遭到惩治,白泽神色反而逾加沉重,只因那两处碗口大的创伤传来剧痛。为惩治二人,白泽强行牵动气脉,伤势又重几分。 司徒元阴、虞万山的身子从血丝黑雾中脱落而出,没有任何反抗从夜空急坠而下。北顾风、姬无痕毫不犹豫飞身而出,接住二人平稳着地,才知他们尚存一息。 白泽强捂胸处创伤,表情痛苦不堪,全身冷汗析出。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双目乏困之时,却听身后再传来墨渊急迫的声音:“大人!” 白泽猛然醒神,喘息不止,一双如兽的血目嗔视白晴。忽然,他感受到头顶出现一股极强的能量! 他猛抬首望了一眼,只见在自己头顶一团腾燃着灼灼白焰的巨大火球坠下,势要将自己焚的骨灰不剩,白泽虽有心与之抗衡,奈何身体遭受重创,用不上丝毫力气。 一道魁梧的黑影出现在白泽上空,伴着一声撕裂的兽音,磅礴之力自他体内而出,企图将这白焰火球阻下,不是墨渊又是何人! 这白焰火球乃白晴耗尽余力,酝酿许久而成,便是白泽身体如初,都未必能够抵阻下来,墨渊又如何与之对抗。 墨渊的黑影一点一点被白焰吞噬,到最后灰飞烟灭。巨型的白焰火球继续朝着白泽而去! 那纯白之焰将焚尽世间所有的邪佞;那纯白之焰将点燃数千人心中的希望;那纯白之焰将照亮这令人难忘的黑夜! 刺目的白光彻底埋没了火球下仅剩的那道黑影! 所有人目送夜空中腾燃着的白焰火球一点一点下坠,直到白光能够映到众人脸上,尚未见白泽有何动静。 在一阵屏息凝视的沉寂过后,不知是谁最先开口:“那妖人……死了?” “那妖人死了……” “那妖人真的死了?” 望着相隔不远的地方,白火静静燃烧着树木,火球形成的深坑内再没有任何异动,所有人心头只有一个想法,那个人死了…… “大师兄!他死了,那妖人死了!我们不用逃,玄门保住了!”生规喜不自收,完全失去作为一名长老的仪态。 混匀子疲倦的脸色也展露出沧桑的笑意。 藏锋仰天,看着缓缓降下的白晴。 苏遮也看着,看着全身纯白,唯有双目碧蓝的师父。 这一刻她是英雄,是守卫整个玄门、整个天下的英雄。 玄门、魔宗所有人的脸上露出喜色。 随着玄门中数千弟子越来越嘈杂的咬耳声,甚至夹杂着欢呼,混匀子侧过首,老脸溢笑,对望藏锋:“你这个徒弟,当真了不起啊!” 只东来长老目光如炬,重重凝视白火静燃的地方。突然,他的瞳眸猛缩,沉声道:“大师兄,好像……好像还未结束!” 白晴也是久久注视起林中腾燃白火的地方,面色凝重,屏息不语。 突然,一道黑影携着暗红血光冲天而起! 这一幕端叫所有人喜色尽失,他们如同再次跌入深渊,满脸的惊状、畏惧。 白晴的碧蓝双目狠视劫后余生的白泽,手中捏出汗水。 此时的白泽衣衫褴褛,面上沾满灰土,披散的长发在轻风中微微扬起。最令白晴慌张失色的却是原本被虞万山、司徒元阴贯穿胸膛的创伤竟在这会儿功夫全部愈合! 他的血目中没有丝毫愤怒,他忽然发笑,满布黑纹的面孔在这贪婪的笑声中开始扭曲、丑陋。 “你失算了……你们都失算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泽面上的笑意瞬地消失,他冷视起白晴:“白晴啊白晴,何为霸体,想必你与我都清楚。”他一指苍穹,抬声怒道:“就是这天,尚不能灭我!” 白晴冷冷注视着白泽,她在心间反复念叨:“霸体之躯,不死不灭,霸体之躯,不死不灭……难道……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她的冷面上莫名生出怒意。 忽然,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声音,她的脑海出现一副画面,那是十五岁那年的风铃谷。 …… “爹,是不是修炼到霸体境界,就能长生不死,然后谁都不怕,谁都管不了我”白衣少女依偎在中年男子怀中问道。 中年男子回答道:“确实如此,不过祖先的文献中记载,达到霸体境界后却有一个人能管,准确的说它不是人。” “那它是什么呀?” “是天道。” “爹爹,什么是天道呀?” 中年男子回答:“有人说它不存在,有人说它存在,它的权利很大很大,它管的东西也很多很多。正因为它管的多,所有才无暇管到我们头上。当一个人修炼到霸体境界,达到长生不死就违背了天道立下的规矩。要是让它知道了,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少女“咦”了一声,笑道:“那我们就不要让它知道,偷偷摸摸的修炼霸体。” 中年男子刮了少女的鼻子,笑道:“你可真聪明!当然了,你不去主动告诉它,它一般都不会发现的!” …… 山林夜空,白晴心道:“既然爹爹都说过,那么就让它来掌控这一切吧!” 白晴抬声:“白泽,你错了……不死不灭的霸体也好,神宇也好……你终究逃不脱的!” 见白晴身上再泛起一层萤光,往天际深处驰去,白泽甚为不解,抬声吼道:“白晴,你意欲何为?” 她凝视着一层又一层的沉云,她的声音似能传遍整个人间,她竭力的吼喝:“上苍啊!天道啊!你可否听到我的禀告。古有异族,窥伺神机,于万万年生出不灭之体,永生之力。然轮回之境,熟能脱逃,霸体之说,违背天道。愿祭吾血,降轮回之刃,岁月之剑,诛除邪佞,换吾世安宁!” 空阔的天际一遍又一遍回荡着白晴之音,那声音像是能透过层层乌云,传到更加高阔的天际,传到天外之天! 听白晴所言,数千玄魔之众无不惊畏,人群沉寂一片,没有丝毫异声,齐齐将目光投到天际深处模糊的白影身上。 彼时,便见一道纯白光丝自白晴处激射,钻入密云,向着更高的天际而去。这光丝实乃白晴眉心月痕所为,意在扣击天门,降天道之力。 终章 沉云下,白晴凭眉心月痕之力扣击天门。然,天道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这世间真的有天道? 待那道月痕之力开始黯淡,最后一缕光线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天际,整个夜空再陷入孤寂,只余万里稠云暗自流转。 良久以后,白晴沉下头,碧蓝的美眸光色黯然,纯洁的面容大有失望之色。 白泽猛醒过神,猝然发笑,抬声道:“可笑,可笑至极!这世上若真的有天道,我风铃谷千余人死于非命,它岂能不管;这世上若真的有天道,早该助我覆灭这群玄门魔宗,报仇雪恨!” 北顾风仰天而视,苍声发问:“姬教主,你认为这世上有天道么?” 姬无痕认真看着北顾风沧桑的老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夜空深处的风更加冰冷,令白晴不由微微颤了下身子,她俯视身下不断腾升而起,散射血红光芒的白泽,嘴角突然闪过一丝凄笑。 白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双眉紧锁,神色无比紧张。她猛向头顶瞧去,一抹浅光在流动的稠云中一闪而过。 直到云中隐隐传来“滋滋”的爆裂之声,白晴明白过来,“天道!天道降临!” “滋滋”爆裂的声响顷时大作,身在地面的数千玄魔之人具是听的真切!无人不胆颤惊魄,无人不失声惊叹。 紧接着,掩蔽住整个苍界山的沉云开始流转,伴着那爆裂的巨响,天际深处,似有神冥梵唱轻吟……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在白晴上空的沉云中竟形成一道涡流。涡流中电闪雷鸣不绝,无数道电丝交织在一起,便形成了最初听到的“滋滋”爆裂声响! 这一刻,身处其下的白晴完全被这涡流所产生的力量牵制,如身负巨峰,动弹不得。 疾驰而上的白泽也被眼前一幕震慑神魂,停了下来,难以置信,“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直到这涡流彻底牵动万里沉云,以它为中心开始缓缓流动,在涡流中形成一道巨大的破口。其中电光雷鸣不断,并闪耀起无比刺眼的玄黄之光。 不多时,那玄黄圣光逾来逾盛,隐有从涡流中涌出之势! 白晴在看着、白泽在看着、数千玄门魔宗之众亦是目不移睛死死注视沉云漩涡中那道无比耀眼的玄黄之光! 终于!那无比圣神的光芒伴着雷鸣与电光从沉云漩涡中缓缓而出,玄黄的光芒映照一方天际。 它的气息古老到没有岁月可言! 伴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玄黄之光彻底脱离云层,也就是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圣神无比的玄光只是陪衬。 在玄光后紧随的是一道宽厚到无法形容的剑刃!一柄天道之剑沐浴着雷电伴着无尽的梵唱,从金色云彩形成的漩涡中悠悠而来…… 目睹这柄天道之剑的第一眼,已有不少玄门弟子下意识跪拜,混匀子等人皆是心生敬畏,不敢再多言一句。 没有人能看清天道之剑的真身,因为它的剑身无时无刻被飞扬的黄沙遮掩着。 天道之剑并未彻底降临人间,它的圣威,它的气息早已到达世间每个角落。 不知何时起,白泽、白晴二人感受到一股无边的力量将自己包裹,又好像并非是一股力量,却令二人无法抗拒,无法逃脱。 他们的身体不由的朝着天际涡流而去,朝着那天道之剑而去! 白泽的不甘、恼怒瞬时爆发,他竭力嘶喝着、挣扎着,企图摆脱这一切。相比之下,白晴十分的淡然,她只默默观望着身下越来越远的苍界山林,越来越远的苏遮、藏锋等人。 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玄魔之众视线中…… …… “哥哥,哥哥,你看这个花环好不好看呀?”小女孩一身白裙,捧着花环,奶声奶气喊道。 小男孩接过花环瞧了几眼,又戴在头上晃动几下脑袋,展露笑颜,抚摸着小女孩,说道:“真好看,谢谢你,妹妹!” …… …… …… 那是整个部院内最大的一棵桃树,不知道上面藏了多少鸟雀,终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四位身披道衣的花发老者步至院内,谈笑间树上的鸟雀也要插上几句,老者们似乎都未反感。 一名道衣少年步中生风,飞速而来。瞧见四位老者,如松鼠一样蹿到老者们身后。 不多时,一名白裙胜雪,眸有星河,眉如柳月的美丽女子追喊过来:“苏遮,你给我出来,苏遮!” 四位花发老者瞧见美丽女子,纷纷迎笑。其中一名老者颇有不满之意,道:“晴儿,即为人师,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仪态了!” 白晴抿嘴笑道:“师父啊,你是不知道,我喊这小子专心修炼气脉,先突破通脉境,可他偏偏要学什么御空术。” 白晴刚一说完,躲藏在四位老者身后的少年探出半个脑袋:“各位师祖,你们给评评理,我先学御空术有什么错呀,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还可以保住性命,对吧!” 另一名花发老者听完立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才道:“晴儿呀,你这个徒弟可比你当年叛逆多了,既然拗不过他,不如就顺了他吧。你只管教你的气脉修炼之法,御空术就交给我们四个老头子得了!” 藏锋道人立刻摆手:“三位师兄,三位师兄,既然是我弟子的弟子,就不劳三位师兄费心了,藏锋教的了,教的了!” 白晴无奈摇了摇头,瞧了躲在四位长老身后的苏遮,抬声道:“还不快谢谢你几位师祖!” 苏遮一脸嬉笑,对四位长老拱手:“多谢大师祖、二师祖、三师祖、藏锋师祖。” …… 白日的最后一抹阳光即将逝去,白晴、藏锋长老坐于崖边巨石上,欣赏着黄昏中的苍界山林,身后不时传来苏遮、玄儿的打闹嬉笑声音。 藏锋笑着问道:“晴儿呀,那日天道巨剑降落人间,大家都看着你同白泽一起被吸收进去,为师好奇,你又是如何生还的?” 白晴琢磨片刻,说道:“我俩确实都被吸收进去,我在里面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然后有个声音就问我为什么要出去呀,我告诉他,我还有师父、还有徒儿,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然后他就同意放我出来了。” 藏锋颇感诧异,疑声又问:“真的是这样?” 白晴点头:“真的。” “当真?” “是真的呀,师父,我没有骗你……” …… …… …… (浮世玄魔终) 2020年12月27日,作者……未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