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公钓了条鱼》 我爱的人 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笼罩住浓稠深沉的夜色。 姜漓歌坐在电脑旁,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甩了甩头试图驱赶走体内的瞌睡虫,公司临时让她翻译一份急件,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忍受着万恶资本家的剥削。 忽然,眼前什么光亮都消失殆尽,姜漓歌吓了一跳,也不敢乱动,实在不是她矫情,只是这大半夜的突然乌漆麻黑一片,家里又没人,今天刚被闺蜜拉去看了一场恐怖电影,现在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鬼。 她拿出手机,若是停电了,小区物业肯定会在户主群里通知,可没有一条消息,她想骂天了,我靠,怎么这么倒霉,难道只有自家电路坏了? 她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老公,家里的电路坏了怎么办?” 接到姜漓歌电话时,宋晚桥正在洛杉矶出差,此刻是早上八点二十。不过像她这样的物理白痴、地理白痴、化学白痴,给她爷爷去上个坟,转一圈连坟头都找不到的人,怎么可能算得清哪个半球是哪个时辰? “你现在在哪个房间?”宋晚桥合上文件,走到窗边,侧对着高楼大厦,西装笔挺的身姿倒映在玻璃窗上,孤冷清傲。 “书房。” “书桌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有备用充电宝,拿出来充满电,不要和我失联,手电筒放在第二个抽屉,找到之后赶快去卧室!” 听到宋晚桥的声音,姜漓歌心里的恐惧减少了几分,她一边翻动,一边抱怨着, “都怪你,上学的时候不好好教我物理,搞得我现在两眼一抹黑!”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她糯米一样粘人的轻斥,宋晚桥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涟漪,嘴角不经意间弯起。 这怎么能怪他?她那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他那个时候想,既然早晚都是他老婆,以后家里电路坏了,他来负责修就好,何必跟她浪费口舌。 “宋首席,会议要开始了,您看……” 小助理推开门,下巴都要惊掉了,我的天,她看到了什么?号称万年冰山的宋首席竟然在笑! “宋晚桥,我找到了!” “嗯,别害怕,乖乖去睡觉,明早我会找维修工来,记得去开门。” 宋晚桥细腻的声音仿佛甜甜的水蜜桃,可以掐出水来。他用脑袋把手机夹在颈窝,抱起桌上那一沓厚厚的设计图纸和文件,示意助理跟上,跨出长腿迈出门去。 “好!” “手机别挂掉!”宋晚桥继续叮嘱到。 “嗯!” 一旁的小助理很想说,大哥,开会要求手机关机啊,这样……不太好吧……可看到宋首席又恢复到往日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呵呵,她还不想死。 姜漓歌摸着墙角顺利地回到卧房,躺在床上听宋晚桥开会的声音,越听越想,思念蔓延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扰得她睡不着觉,于是她索性挂掉了电话,发了条朋友圈,内容是这样的:我爱的人,温柔到水里,温柔到棉里,温柔到,蜜糖里…… 只半分钟的时间,评论区炸成一片。 方糖:大姐,你脑子还好吧? 夏小雨:你确定你爱的人是宋晚桥? 大熊:@宋首席,这里抓到出轨的女人一枚,请立即将她送至荡妇监狱,判处无期徒刑。 宋良宵什么都没说,只发来一张图,姜漓歌点开,是一张精神病患者诊断书,姓名那一栏赤裸裸p了“姜漓歌”三个大字。 初见 十月的天气,凉爽中夹杂着一丝闷热。看着课桌上那张七十九分的数学试卷,姜漓歌内心更加烦躁。 偏大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槽,“姜漓歌,你说,老康为什么要扣掉我这一分呢?难不成是嫉妒我这帅气的脸庞?” 姜漓歌一掌呼在他背上,“滚!”然后面对墙壁不再看他。 “娘娘别动怒别动怒,我也不过比你多了七十分,来,分数不够,瓜子儿来凑,分你点儿,消消气哈~”说着,大熊将自己桌上的瓜子壳转移到她课桌的右上角。 没过一分钟,铃声就响了,班主任从后门走进来,姜漓歌慌忙去抓桌上的瓜子壳,要是被发现,估计又会被骂地狗血淋头,她可没有大熊那么厚的脸皮。 谁料,她手忙脚乱忙活了半天,总算清理干净,大熊只是冲她挑眉一笑,拿了张纸轻轻覆盖住剩余的瓜子。 姜漓歌气绝,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她自己都鄙视自己的智商。 “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站在讲台上朝外面招手,“来,进来吧!介绍一下自己。” 阳光透过教室门口洒在那个人的脸上,他披着满身柔光缓缓走进来,映在姜漓歌的眼眸中,像一朵盛开的百合。 “大家好,我叫宋晚桥。” 很干净的声音,如树梢上挂着的冬雪,不染纤尘。说完,他扫了一眼,见第一排窗边有个空位,拎起黑色的书包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落座了。 简单的白色t恤外套着藏青色的牛仔衣,将他颀长的身姿衬托地愈发挺拔。 “好了,下面开始上课!”班主任打开书,又是一场唾沫横飞。 “喂!你有前排了!” 姜漓歌伸手戳了戳大熊,她纯粹是不想听讲,找个话题聊聊。 “看见了,我又不瞎!”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会抢走你班草的地位。” “胡说!怎么可能?” 大熊摸着下巴,稍稍伸头打量了一下宋晚桥,这人的长相,嗯……面容白皙,五官分明,眼睛一弯,像上弦月,倒是可以和他相媲美。心里顿时不爽,掀开桌盖,拆开一袋沙琪玛,喂进嘴里。 “好,下面老师有个句子,therockethastwopoints,谁会翻译?” 顿时班上鸦雀无声,一个比一个头低地厉害。班主任犀利的双眼环顾四周,拿戒尺敲了下讲台边沿,“大橙子,你来!” 大橙子唯唯诺诺站起来,满脸通红,半晌憋出一句话,“火箭有……有两个点。” “哈哈哈哈哈!”姜漓歌笑得前仰后合,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姜漓歌,你来说!” 全班默然,都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大笑,老班这是拿人开刀呀,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姜漓歌慢吞吞起身,朝大熊使眼色,谁想到这死人嚼着东西,根本不准备说半个字。她站在那里,只觉得尴尬无比。沉默着准备挨骂,前面传来明净的声音,“火箭队得了两分。” 姜漓歌的视线落在宋晚桥的头顶,他的墨发很浓密,松松散散却又井然有序,整齐铺开。看着看着,她竟忘了一时的窘迫之境。 直到班主任开口,“很好!宋同学说得对,”班主任指着其他人,“你们看看人家,刚转来,什么都懂,你们还整天嘻嘻哈哈不知羞耻,啊?都坐下,好好向人家学习!” 大熊包了满嘴零食,嘟囔道,“切,有什么了不起,又没叫我,我也会。” “你还好意思说话,吃了半个小时沙琪玛我都没搭理你!要点脸皮吗?”班主任怒吼道。 大熊没再发出动静,过了两分钟,又从桌子里拿了一块儿沙琪玛。姜漓歌扶额,“老师都说你了,你还吃啊?” “既然骂都挨了,我为何不把剩下的都吃完,这样才够本。” 姜漓歌默默竖起大拇指,好吧,是个狠人。 同组 终于挨到了下课,姜漓歌扑通一声倒在书上,刚准备补个觉,赵新月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 “肖正阳,这个题目怎么做啊?” “我来看看哈。”肖正阳装模作样拿起试卷抖了抖,双手把试卷绷直竖在空中。 “哎,你温柔一点,别把我试卷弄皱了!” “他啊,只对女人温柔。”大熊笑着扭头,插嘴道。 肖正阳低呵一声,“边儿去!”又抓起笔继续给赵新月讲解,“这个题呀,你要设x。” “为什么要设x?” “不色不行啊!”肖正阳故意改了那个字的发音,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姜漓歌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趴在桌子上,眼神不经意间飘到斜对角,大家似乎都在忙,有人在过道上你追我赶,有人在做着无聊幼稚的游戏,有人在互相攀谈早饭时的趣事,这么嘈杂的环境,只有那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刷着习题。 “咦,肖正阳,这是什么?”赵新月从他书底下抽出一张表格。 “下午化学实验课的分组名单,先给我,别弄丢了!” 肖正阳伸手去抢,赵新月拦住他的胳膊,好奇的瞄了两眼,冲姜漓歌喊,“喂!姜漓歌,你和那个新来的一组哎!” what?有没有搞错?姜漓歌将信将疑,坐直身子,“拿来我看看!” 果然,由于她是落单的一个,宋晚桥是新来的,老师直接把他的名字加在了她后面。 赵新月递给她,捂着嘴小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把握,帅哥可不是年年都有哦~” 她……她她她,把个大爷,她跟那个人不熟啊!而且那个人看起来好难相处的样子,站在他旁边,会不会把她冻死啊! “大熊……” 她扯住大熊的袖子,放低声音哀求道。 “不行!” “熊老板~” “不行!” 姜漓歌拧上他的耳朵,恨不得把它拽掉,“反了你了,到底行不行?” “你这个泼妇,先松手!我告诉你,这次坚决不行,每次都让我去求老师把你和我分到一组,别人会误会我们有暧昧关系的。” 姜漓歌没辙,嚣张了两下便松开手,仔细想想,大熊说得挺有道理,她只图方便,每次实验的时候,两手插兜看着大熊做就可以了,没有在意别人怎么看的,可这次换个人也好啊,为什么偏偏是他? 剩余的时间姜漓歌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满脑子都想着下午该怎么办,她啥都不会干,以前指望大熊帮她,这次换了搭档,真是要奔向地狱的节奏啊!啊!啊!黄河水!我的泪!谁来替我悲? 然而,时间终究不会因为你的不情愿就终止下一秒的到来。下午第一节,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人就一涌而出,姜漓歌心头一颤,坐在椅子上磨磨唧唧,心想,要不,装傻?装病?装瘸?装蒜?不不不,都不太靠谱,她堂堂葱姜蒜一员,怎么能做如此有辱斯文、有辱本家的事? 等等!人呢?怎么只有她和宋晚桥两个了?什么情况,食堂还没开火呀,都赶着去投胎吗?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叫上宋晚桥一起走,还是,她先走,或者,她跟在宋晚桥后面走。纠结了半天,没想到人家压根儿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合上笔套,关上书本,径直走出门去。 姜漓歌咬咬牙,硬着头皮慢吞吞跟在距离宋晚桥六七米的距离。那人走路带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道里。 氯化钠,俗称盐 姜漓歌松了口气,走到实验室时老师已经到了。教他们化学的姓钱,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老师,脸上沟壑纵横,脾气古怪,经常在酷热的夏天不让他们开空调和电扇,扬言说吹自然风最健康,也不让他们上课喝水,说会影响他们学习。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往他们这些差生身上捅刀子。 钱老师看到她进来,果然皱起了眉头,“姜漓歌,又是你,成绩不好就算了,上个课还不积极,你们这些人,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天天吊儿郎当过日子,没有组织,没有纪律,还把老师放在眼里吗?啊?” 姜漓歌耳膜都快被震破了才听见钱老师说,“赶紧的,快进去,别耽误其他人!” 她如临大赦,顶着数道目光稍稍弓腰走进去,找到宋晚桥站的位置,低头站在他旁边,也没吭声。只是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心里就开始发怵,迷迷糊糊听老师讲完流程,她只觉得一连串刺耳的音符在耳边绕来绕去,就是进不去脑袋。 悄悄看了一眼宋晚桥,他已经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操作,磨磨蹭蹭了老半天,她最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和他说话的,她只是……害怕,“那个……请问一下,氯化钠放在水里,会爆炸吗?” 宋晚桥侧过头,因为离得近,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女生,齐齐的刘海覆盖在额前,标准的瓜子脸透着几分俏皮可爱,脸上净白没有什么瑕疵,双瞳里仿佛浮动着秋水,仰着束起马尾辫的脑袋看他。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愣了片刻,淡淡道,“不会,”随即低下头,拿着器皿继续做实验, “哈哈哈哈,姜漓歌你是猪吗?氯化钠要是能爆炸,你家的房子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大熊冒出来,笑得快岔气了,却猛地被一只手掌击中后背,方糖颇有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要死啊!不许笑我们家姜姜!” 大熊吃痛“啊”了一声,追着方糖满实验室跑。姜漓歌懒得理他,她怕她忍不住卸掉这些化学仪器,然后做个钳子拔掉他的牙齿。 她松开皱起的眉头,调整好情绪问宋晚桥,“为什么?” 宋晚桥知道她在问什么,没有多说,只吐出六个字,“氯化钠,俗称盐。” 姜漓歌顿时僵在那里,伸手遮住右脸,默默环顾实验室的构造,额……她这么大的体积,有没有合适的地缝给她钻啊!老天爷,为什么初中没有好好学化学,恶果竟结到了高中,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在她内心万马奔腾、波澜壮阔之际,宋晚桥已经填完了实验报告,拿到她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第一栏,“名字。” 姜漓歌颤颤巍巍拿起笔,她第一次觉得,写三个字的时间,竟也会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实验课到晚自习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不像市里的高中晚上放学早,临川中学为了秉承“三流的生源,一流的输出”这个口号,晚自习一般要上到八点半。学校的学生来自各个小县城,离家都比较远,所以住宿生居多。而姜漓歌、方糖和大熊是班上少得可怜的走读生。 走下教学楼,穿过栽满月季的小道,已经花了五六分钟的时间,他们跟着稀稀疏疏的人刚从小门出去,大熊就像插了翅膀一样扑腾扑腾飞进了小超市。 已经初秋了,外面的天色要比盛夏时黑得通透,黑得彻底。而这个时间点,正是小贩扎堆的好时机,烤冷面的,烙锅盔的,炸土豆条的,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街道。 方糖抵不住四溢的香气,拉着姜漓歌在煎饼摊停下。 “阿姨,我要一个杂粮饼,再加根火腿和鸡蛋。” “好嘞!”摊位主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穿着大大的罩衣,胳膊上还套了两个皮质青色袖头,头发随意绾起,有些杂乱。 方糖前面的人刚走,摊主收了钱,笑眯眯把钱放进槽子里,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舀一勺搅拌好的面铺开,打个鸡蛋,放上生菜,撒点葱花,小铲子翻面儿,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方糖就拿到了成品,她伸到姜漓歌嘴边,“来,第一口给我最爱的人。” 姜漓歌别开头,“你吃吧,我没胃口。” “咋了?你平时不是见着吃的就双眼发光,四肢发狂吗?今天脑子坏掉了,不仅不买吃的,递到你嘴边都不要?” 姜漓歌挽着方糖向前走,沿着路边踢脚下的一颗小石子,阴郁的声音没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朝气,“糖糖,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很丢脸啊?” 方糖这才意识到是实验课的事,当即大手一挥,揽住她纤瘦的肩膀,“没事哈姜姜,以咱们这么多年来的辉煌战绩来看,脸早就丢光了,不差这一回!” 说着又顺便啃了一口杂粮饼,坏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丢人的问题,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呀?” “那……那我不是不知道吗?谁知道氯化钠是盐啊?” 姜漓歌抓狂,她干过的蠢事罄竹都书不完,以为脸皮早已厚得天下无敌,可今天却觉得格外丢脸。 “得了,你能活到这么大,倒也真是个奇迹,”话刚溜到嘴边,接收到姜漓歌异样的眼神,立马改了口,“好了好了,别放在心上了哈,明天以后,保准儿有更尴尬丢人的事儿等着你。” 眼看着到了交叉路口,方糖朝怕遭到姜漓歌暴力袭击,赶紧冲她挥手,“我走了啊大宝贝儿,明天见!拜拜!” 姜漓歌撇撇嘴,心情倒是缓和了一点,提着书包站在原地等大熊。她和大熊家住在同一条胡同,中间只隔了三个院子,每天一起回家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冷风钻进领口,撩起她的衣角和发梢。她瑟缩着身子,望向地面上聚集成一条线的影子,树叶滑过她脚边,只停留了片刻,又奔向前去。 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大熊终于出现了,一大包塑料袋抱了满怀。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的啊!” “不是,我吃你家大米了?咋了你,今天吞枪药了?在男神面前出了糗,就拿我撒气是不是?” 姜漓歌炸毛,操起书包就往大熊身上抡,“要死啊你!谁是我男神?谁是我男神?” “我是我是行了吧,呐,给你的。” 看到那红色的鸡爪和深色卤蛋,姜漓歌最终在美食的诱惑下暂且饶过了他,过了马路,两人又开始拌嘴打闹起来,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霓虹灯下,和远处的黑夜融合在一起。 宋晚桥收回视线,从超市旁边的楼梯上去。家里离学校远,他也不是个会住校的人,父亲就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学区房。 他拿出钥匙开锁进门,走到书桌前,勾起嘴角,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也冲他笑,可没有人应他,空荡荡的房间,终究只有他一个人。 他对着空气兀自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冲澡,换上睡衣便关了灯上床。 月考成绩 这天以后,姜漓歌再也没和宋晚桥讲过话,确切地说,班里没有人和他讲过话。由于是转学生,再加上他性格冷淡,宋晚桥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开水房打水,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而他再次引起姜漓歌的注意,是一个月后的正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班主任把月考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霎时风起云涌,同学们都一哄而上,比看华山论剑还激动。 姜漓歌知道自己考得差,索性钉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用手肘撑着下巴,毫无上前的意思。 “姜姜,快去看成绩呀,坐在这里干啥!”方糖的爪子像薅草的锄头一样,一把拽起她的衣服,把她往人群里带。 她无奈地站在最外围看方糖泥鳅一样往里钻。反正也挤不进去,姜漓歌准备离开,刚抬起脚,人群里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 “我的天,第一名竟然是宋晚桥!” “而且他不止是我们班第一,也是全年级第一哎!” “听说他是从市一中阳光班转来的。” “啊?那他为什么要到我们学校啊?” “兴许是我们学校美女多呗!” “咦~” 看得差不多了,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陆陆续续散开,姜漓歌这才转过身上前,果然,“宋晚桥”三个大字赫然排在大熊的上面,语文:143,数学:150,英语:146,其他林林总总的小科目,她也没细看。 再瞥了眼第二张成绩单,看到自己和方糖的名次,一种亲密感瞬间油然而生,不愧是好闺蜜,地理位置很相近,一个46名,一个48名,怪不得那妞刚才溜得那么快。 可姜漓歌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痛快感,蹦蹦跳跳回到座位,瞧见大熊一脸失意加不服气的模样,不厚道地开口,“怎么,心情不好呀,终于尝到被打击的滋味了吧!兴不兴奋?刺不刺激?” 此刻自己稀巴烂的成绩已经不足以阻挡她调侃大熊的心情,鬼知道这人从小到大都是她们班的第一名,霸占各大榜单,雷打不动,有他在的地方,人们就只会关注第二名是谁,这一次是天下红雨了吗? “哼!”大熊傲娇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恶狠狠盯着宋晚桥的后脑勺,恨不能给人盯出个血窟窿来。 “零点五分而已啦!大度一点,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可不要做池中之物,再说了,你当了十几年第一名,多腻啊,每次成绩出来一点惊喜都没有,多不好玩呀是不是?” 她确实很佩服大熊这个奇葩,原本可以去市里最好的高中,就因为不想住校,不想自己洗衣服,懒癌作祟,才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临川中学,不过,像他这种人,上哪个学校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大熊用力耸了耸左肩,摆脱姜漓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 “你倒是次次都给人惊喜,恨不得把人给吓死,说吧,这次呢,四十多还是五十多?”来呀,互相伤害呀!who怕who? “要你管!”姜漓歌翻了个白眼,从书包里翻出饭卡,走到方糖的座位旁边,夺掉她手中的圆镜和木梳。 “别照了,下去吃饭吧。” “哎哎哎,还给我,再一下,就一下。”方糖竖起食指比了个一,撅起嘴晃着她的胳膊乞求道。 “没出息!”姜漓歌戳了戳方糖的眉心,嫌弃地把东西还给她。 待方糖收拾妥当后,见大熊还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姜漓歌恨铁不成钢地喊到,“人都走了还看什么,想当望夫石吗?” “他咋了?”方糖一脸不解地问。本来她就没心没肺,不会察言观色,更何况她们初中才认识,方糖不清楚大熊昔日辉煌的战况,自然也不会觉得从第一名掉到第二名有什么大不了。 姜漓歌附在方糖耳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回答,“被人超越了受不了,可能想自杀。” “谁说的!!走!”大熊把凳子踢开一跃而起,怒气冲冲走出教室。 姜漓歌笑着低骂了声“德行,”拉着方糖跟上他。 午饭时间不长不短,回家吃肯定来不及,所以姜漓歌每天都在食堂吃。临川中学的伙食虽说不能和饭店大厨的水平相媲美,倒也色香味俱全,丰富有营养。 姜漓歌和方糖肯定是不会受到考试成绩的影响,打完饭找到座位后就化肉块儿为力量,大快朵颐,天南地北聊个没完。 大熊却一反常态,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机械地朝嘴里塞饭。姜漓歌也没功夫管他,这人保准还没走上楼梯就绷不住了。 果不其然,刚出食堂门口,大熊就插到她们两人中间,“一会儿是不是要换位置?” 方糖拍了下脑袋,“对哦,我怎么给忘了,每次考完试都要换座位的。”确切地说,是选座位。 按成绩排名选座位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姜漓歌初中的时候已经经历过。有大熊这个法宝在手,她自然从不担心,是以他们做了三年同桌。 腻倒是腻,无趣也很无趣,可省下的麻烦也不计其数,福利更是没话说,什么抄作业啦,抢零食啦,不用打水啦,只要是大熊能做的,她从不出手。 所以姜漓歌听到大熊这样问,也没放在心上,催促方糖,“那咱们快点儿走,我去帮你收拾东西,一会儿方便搬。” 方糖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说,“真羡慕你,有大熊罩着,从来都不用挪位置,不像我,一考完试,就像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得了吧你,要不你和他坐,怎么样?” “no,我怕到时候我们的座位会变成世界大战的战场,我可没有你那么宽阔的胸襟可以忍受他!” 大熊做惊恐状,撇撇嘴道,“我有你们说得那么不堪吗?” “有!”姜漓歌和方糖很有默契地同声开口。 换座风波 他们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差不多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丁里咣啷地正在收拾东西,垃圾纸片满天飞,散落在过道上。 喧哗、吵闹声充斥着整个教室,活把学习的场所装点成了吆喝不断的菜市场。 姜漓歌没有立即回座位,而是去后排帮方糖整理书本、作业本和一些零碎的杂物。 可……这东倒西歪的书、镜子、口红、还有放了几个月没扔的半个发霉的馒头,怎么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姜漓歌斟酌了几秒,痛下决心,准备转身开溜,却被人抓住了衣领, “姜姜,你不爱我了?” 方糖可怜巴巴问她,恨不能挤出几滴眼泪。 “大姐,你这儿都能开个跳蚤市场了。”姜漓歌无奈摇头。 “哎呀亲爱的,你就别嫌弃了,赶快劳动起来,一会儿老班来了就没时间了。” 姜漓歌撇撇嘴,认命地替她收拾起来。 过了一会儿,好容易清理完,她拍拍手上的灰尘,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拭一边走到座位。 见自己的书本草稿纸井然有序地叠成一摞,桌面也洁净地可以映照出人影来,姜漓歌不可思议,侧头看大熊,“你转性了吗?知道也给我打扫打扫卫生了?” 大熊舔了口棒棒糖,狡黠地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姜漓歌正诧异这人卖什么关子,班主任就站在走廊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快快快!都出来!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排好队!开始选座位!” 她无暇再追问,双手插进衣兜跟着人群亦步亦趋往外走。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终于在推推搡搡中按照顺序排好队。这一刻对差生来讲,犹如等着上刑,可对于优等生来说,那可真是海阔天青任我行。 十一月份,已经到了深秋的时节,快要立冬,萧瑟的冷风猝不及防席卷空旷的走廊,姜漓歌感到一丝凉意,不由自主抱紧了胳膊。 方糖隔着一个人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她三言两语附和着,眼睛却注意着前方同学的动向,以免一会儿跟不上队伍。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偶然投向第一排,远远的,宋晚桥高大挺拔的背影映入她的瞳孔。 他比班上其他人都要高,站在第一个位置,也无法隐藏他的光芒。 可在这嘻笑打闹的人群中,那背影却格外落寞,像一尊雕塑,没有东倒西歪,没有任何情感。这样的天气,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姜漓歌不禁想,是否有人会问他三春暖,会嘱他腊月寒。 过了几分钟,班主任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清了清嗓子,笑着看了宋晚桥一眼,朗声道,“第一个,宋晚桥!” 接收到信号,宋晚桥迈出高海拔的双腿跨入门槛,在几十个人艳羡的目光中消失在走廊。姜漓歌从窗户望进去,他选了南边靠墙的位置,第五排,不前不后,不偏不倚,刚好是阳光照射进来的最佳角度。 当然,最后一句是姜漓歌臆想的,像她这样知识储备欠缺了一整个太平洋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阳光从哪里射进来。 她收回思绪,跟着前一个人走了两步,选择毕竟是他们的,不是她的,多想无益。 “喂!姜姜,你快看,大熊他,他……他竟然选了宋晚桥的斜对角!” 方糖拍她后背,惊叫起来,姜漓歌听闻,猛地把双手贴在窗户上,瞪大眼睛朝里看。 果然,如方糖所说,大熊安安稳稳坐在第六排靠近过道的位置。 她握紧拳头,轻锤了下墙壁,她怎么这么笨,宋晚桥危及了他的地位,挑战了他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状态,他怎么会善罢甘休,她该知道,大熊从来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 有这样的猎物出现,他怎么会眼睁睁放任他脱离自己的掌控,不跟着宋晚桥走,他跟着谁走? 怪不得,怪不得他帮她收拾东西,突然莫名其妙地关注换座位的事。 可更加意想不到的事还在等着姜漓歌。 长长的队伍慢慢蠕动,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少,终于,班主任像挑大白菜一样喊她的名字,“第四十六个,姜漓歌!” 她平复心情,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番,还好,大熊里面的一个位置还空着,算他有点良心,去哪都不忘带上她,就不怪他随意挪动座位的事了。 咦?真奇怪,宋晚桥旁边的位置怎么也没人,不合常理呀,他人长得帅,成绩又好,想和他坐同桌的人不说趋之若鹜吧,也不至于门庭惨淡。 管他的,关她屁事! 她穿过讲台快速走进去,看到眼前的一幕,皱起眉头。啥情况?大熊旁边的凳子不翼而飞,连个腿都看不见。 等等,他前面桌子上的这些东西,是她的? 柯南文具盒、大白玻璃杯、还有她平时啃馒头用的老干妈,都齐齐立在那里。 大熊待姜漓歌走近,手绕过桌子拽住她的衣角,扬了扬眉梢,下巴往前抬了抬,笑眯眯道, “位置给你占了,书也给你放好了,快坐吧!”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让她坐宋晚桥旁边。 “我……”坐你大爷!!她忍不住想要爆粗口,瞥了眼四周,顾及到其他人在,缩了下脑袋,及时收住了嘴。 她就说!怎么宋晚桥旁边没人坐?原来是这货给她霸占了人家旁边的位置。 大熊见她站着不动,眼神示意她:坐吧! 姜漓歌试图掰开他的手离开,回他一个眼神:滚!不坐! 大熊死皮赖脸地不肯松手,邪魅一笑:坐! 姜漓歌:不! 大熊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无声道:你没有选择了! 姜漓歌抓狂,坚持不懈去掰大熊的手,恶狠狠的眼神警告他:爪子松开! 就这样你来我往僵持了片刻,姜漓歌还是没能将衣角从大熊手里挣脱出来,她急得额头冒冷汗,想不管不顾把大熊按在地上锤一顿,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前面的同学快一点,不要磨磨唧唧的,后面的同学还等着呢!”班主任见她半天没反应,大声催促。 姜漓歌认命,咬着嘴唇,像被掏空了大半个身子一样闭眼在宋晚桥身边坐下。 而宋晚桥却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他不关心谁是他的同桌,就像不关心明天是否会有艳阳。只是望着窗外,看大雁南飞。 不知道为什么,姜漓歌有些怕宋晚桥,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接触,可有些感觉总是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没有缘由就硬生生闯进了心房。 当然,姜漓歌也不会预料到,她这一坐,竟定了终生。 建筑师的老婆 “糖糖,这里这里!” 看到方糖进来,姜漓歌可劲儿向她招手,如果不是她悠着,估计胳膊都快被晃断了。 她是这样预谋的,既然她已经牺牲了,为什么不让方糖去对付可恶的大熊,况且,她需要有个人保护她,她现在坐在这里真的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要是方糖坐在她后面,她会安全感爆棚。 方糖看了看其他犄角旮旯的位置,又瞅了姜漓歌一眼,分析利弊后,决定坐在大熊旁边。 可没有凳子怎么办呢?别担心,方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报告老师,大熊把凳子藏起来了!” “大熊!又是你!刚才窜来窜去搬东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收拾你,现在还把凳子藏起来,你是一天不调皮捣蛋浑身都难受是吗?” 班主任用看似责备实则很宠溺的语气教训他。 大熊一时语塞,毕竟是自己的错,也没有反驳,昂起下巴对方糖说,“讲台下面,自己拿去吧!” 方糖回他一个胜利者的眼神,扭着腰兴奋地走了。 以前想和姜姜坐在一起都没有机会,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虽然大熊那家伙看起来很不顺眼,不过有姜漓歌在,这点小小的不如意根本不算什么。 一点三十多的时候,原本空着的座位就像萝卜坑,慢慢都被填满了。等到同学们的东西都搬至新位置,班主任走上讲台,双手拄着桌面,面色凝重道, “有件事情我要宣布一下,这个韩陶同学啊,大家都知道,这次月考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经过我和你们化学老师的商量,一致决定撤销他的职位,让新来的宋晚桥同学继续搭档肖正阳同学担任化学课代表,这样,韩陶同学就可以好好专注自己的学业了。好,来,大家鼓鼓掌,为宋晚桥同学祝贺一下!” 底下的人敷衍地拍出点儿声响,开始交头接耳,不得了了啊,这个宋晚桥,明明只是一个插班生,这一来,不仅挤掉了大熊第一的宝座,还抢走了韩陶的官位,这以后,是要上天吗? 姜漓歌反应不大,觉得当个破课代表也没什么好的,还不是免费的劳动力,报酬没有,还伤身伤心伤肺。不过,她倒是很期待旁边这个人是怎么和别人相处的。 她偷偷看了眼当事人,人家根本恍若未闻,继续扭头眺望远方。她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选这个位置其实是为了发呆看风景。 短暂的午休过后,两点半准时开始了第一节课。 物理老师戴着黑色的边框眼睛,温文尔雅,夹着书本从后门走进来。他姓刘,年纪不大,三十岁出头,是所有男老师里面最年轻的,长得最帅的,所以大家把他评选为高一二班的“颜值担当。” 除了虚有其表的外貌,他的幽默感和随和的性格更是赢得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一进门,就有女同学调侃他,“老师,穿这么帅,去结婚呀?” “去,小姑娘家家的,别瞎说!” 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佯装生气,却明显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朝前走。 到了讲台,他打开书本,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开始讲课, “同学们好,这节课我们先不讲月考试卷,因为可能大部分人还沉寂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这节课呢,我们来学习第四章,物体平衡,……,……,那么,在物体只受三个力时,用合成及分解的方法是比较好的,合成的方法就是将物体所受三个力通过合成转化成两个平衡力来处理;分解的方法就是将物体所受三个力通过分解转化成两对平衡力来处理……,……” 姜漓歌盯着教室最前面挂着的黑白时钟,转着笔头,一圈又一圈。那些中文她都能听懂,可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这样的:“#*+#*x*^~***#。” 好吧,放弃挣扎。观察一下其他人听不听得懂,前面的人把手机装进已经解剖好的牛奶盒子里,好像是在看动画片,具体叫什么,她也不清楚。过道那边的人在互相传小纸条,纸条掉在地上,被当作不小心掉落的垃圾假装捡起。 再偷瞄一下后排,方糖竟然和大熊在本子上下五子棋。果然,无聊至极的环境可以让两个互相厮杀的敌人暂时变成友人。 可她呢?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该干点啥? 宋晚桥正低头研究书本,胳膊随意放在桌子上,不记笔记,也不东张西望。 是了,没有人会用言语将她从这万恶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她默默祈求上苍,老天爷呀,让老刘讲点儿有趣的吧,让那些低俗搞笑的段子尽情荡涤她的灵魂吧!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呼唤。 老刘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军人跳降落伞的过程,那一通描述,活灵活现,姜漓歌眼前仿佛呈现了帅帅的兵哥哥跳伞的模样。 末了,老刘问大家,“怎么样,是不是都想做军人了?” 底下一片哗然,女生们扯着嗓门儿,大声道,“不想,想做军嫂!” “你们这些小崽子啊,净想着从天而降的美事,那老师就祝你们以后都成为军嫂。” 方糖赶紧趁乱拍姜漓歌的肩膀,“姜姜,你想做军嫂吗?” 姜漓歌扭头,视线无可避免从宋晚桥的后脑勺掠过,她用手挡住嘴巴,窃窃道,“不想,我想做建筑师的老婆,这样他就可以亲手为我设计一栋豪华又温馨的房子,这样超带感的,有木有?” “哇!听起来不错哦!姜姜,你好有想法。”方糖竖起大拇指。 “那是想法吗?那是幻想!”大熊白了他们两个一眼。 姜漓歌体内的怒火瞬间被燃了起来。方糖看情况不对,连忙说,“好了好了,在上课呢,咱们下课再揍他。” 姜漓歌转过身,没再说话。 晚饭时间,趁着班里的人都走光了,姜漓歌二话不说,把大熊拖进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儿暴打了一顿,那武力值,可谓是爆表。 心里的气儿发泄地差不多了,姜漓歌指着大熊鼻子骂, “有你这样的吗?我好歹和你一起长大,你把我往火坑里推?” 大熊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委屈道,“那我不是为你好嘛,你想想,人家宋晚桥是学霸,你和他坐一起,成绩肯定会提高的。” “我和你坐一起那么多年,你看我成绩有提高过吗?” 姜漓歌再一次想敲碎这个人的脑壳。 “是我的问题,这次换个人,你肯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 大熊仰头望她,眼睛里亮闪闪的,很具有说服力。 “死一边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想让我去帮你霍霍宋晚桥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我就是憋死,上课也不会和他讲一句话!” “不不不,你不用霍霍他,你就帮我刺探一下军情,看看他有什么学习的独门秘籍,下个月,我保证让你坐回我旁边!”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姜漓歌反问他。 大熊神色不自然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没吭声。 “回答不上来了?我不就是中午嘲笑了你几句嘛,你至于一箭双雕吗?” 大熊知道她有些怕宋晚桥,使计把她安在宋晚桥旁边,想挫一挫她的锐气。大熊也知道她上课爱讲话,想试验一下宋晚桥会不会被她打扰,成绩下滑。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晚上放学我请你吃烧烤,给你赔罪行不行?” “谁稀罕?” “一个蒜蓉茄子,两串金针菇,十片土豆片,一个烤鸡腿,三串烤鸡胗,五串羊肉串。” 姜漓歌听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算了,不和他计较了,天大地大,美食最大,再说,总不可能和他置一辈子气,还不如现在给他一个台阶下,“再加两瓶美年达!” “成交!” 作弊 转眼一周过去了,姜漓歌发现和宋晚桥坐同桌其实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不过是上课无趣了些。 按照临川中学的惯例,每一学科的课代表有两人。肖正阳知道宋晚桥不善交际,便主动分担了收作业、发作业等需要和人沟通的琐事,而宋晚桥只需要去办公室跑跑腿就可以了。 这天下课,肖正阳走到第五排,隔着姜漓歌对里面的人说, “宋晚桥,下节课是化学补考,老师让我们两个一起监考。” 宋晚桥点点头,没说什么,拿着杯子起身去打水。肖正阳见怪不怪,摸摸鼻子走了。 下节课其实是体育课,被化学老师占用来给不及格的人补考。姜漓歌掏出布满红叉叉的化学试卷,22分,真奇怪,她明明一个题目都做不到,怎么还有22分?原来考零分也不容易。 “姜姜!”方糖见宋晚桥出去了,赶紧从后面扔过来一团纸,姜漓歌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化学试卷的答案。 “猜到你不会抄,给你的,我们一人一份,”方糖眼睛一眨,又低声吐槽道,“老钱肯定是神经了,补考为什么要用原题?” “这……”姜漓歌捏着东西,假装面露难色。 “要不要,不要给我!老娘抄得手都酸了!”方糖伸手去抢。 “要,”姜漓歌忙护住手里的东西,“不要是傻子,来,指头拿来,我给你好好揉一揉,辛苦啦!” “好了,别献殷勤了,要开始了,快准备准备吧。” “嗯。” 姜漓歌查小心翼翼查探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没人注意到这里,才把纸团塞进兜里。 上课铃响,补考的人中间空一个位置挨个坐开。肖正阳从讲台左边发试卷,宋晚桥则从右边发。 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天气太冷,宋晚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考试期间,肖正阳倒是似模似样地四处溜达,可即便如此,也遏制不住这一批学渣心底疯狂滋生的野草。 然而,出师不利,姜漓歌很“光荣”地被抓住了,方糖也没有幸免于难。 两个难兄难弟站在厕所门口抱在一起,接受着来来往往诧异的目光,痛哭流涕。 “啊啊啊啊,姜姜,你说咋办啊?我们这次会不会完蛋了?”方糖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姜漓歌抽回手,单手摸着下巴,心情也很凝重,“看情况是了,轻则罚抄,重则全年级通报。” “这么严重啊?” “不然你以为呢?唉,洗洗脖子准备受刑吧!”姜漓歌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话。 方糖转了转眼珠子,鬼主意立刻弹跳出来,她戳了戳姜漓歌,吞吞吐吐道,“要不……你去求一求宋晚桥,他是化学课代表,又是你同桌,以权谋私一下下也没什么,对不对?” “我对你个头,你还是他后桌呢,要不你去?” 姜漓歌推了她一下,真不知道这死丫头天天在想什么? “算了,我还是听天由命吧!”方糖一想到要和宋晚桥说话,就不由自主缩了下脑袋。 教室里,肖正阳把一张纸放在宋晚桥的课桌上。 “这是作弊人的名单,你拿去交给老师吧!” 还没等宋晚桥应声,肖正阳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人都是自己抓的,宋晚桥怎么着也得帮他分担一点儿怨恨不是。 班上六十八人,补考的有三十二人,被抓了二十一人,宋晚桥看到那些整整齐齐排列的人名,没在意,也没打算看,刚准备收起来,第四排的三个字却赫然映入眼帘。 他手指一顿,那张时常嚣张,偶尔温良的脸浮现在脑海。 她怎么那么笨,老师的问题答不上来,实验也不会做,生气了几包零食就能哄好,连作个弊都被抓,这样的生物到底是怎么存活那么久的。 可他越看,越觉得那字春蚓秋蛇般躺在白纸上格外刺眼,不堪入目,写得真难看,没有那个女孩的字清秀隽美 愣了片刻,他鬼使神差拿出钢笔划了一条线,见还是有痕迹,又往上面添了好几条线,直至再看不出那字体原来的模样,他才折起纸朝办公室走去。 过了会儿,姜漓歌听见铃声,朝方糖拱手道, “上课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各自珍重,后会有期吧!” 方糖耷拉着小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回到座位上,姜漓歌看到宋晚桥更加尴尬,她和这人交集不多,貌合神离都算不上,可她所有丢人的时刻好像都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而让姜漓歌更加心神不宁的是晚自习。 “王恪、谢春晖、赵新月、唐槐、沈云昭、方糖,……” 一个个名字从化学老师嘴里跳跃出来,仿佛在审判十恶不赦的罪人,可罪人里,却没有她。 化学老师扬起手中的纸,声浪汹涌澎湃。 “看看你们班,啊?要说长相,歪瓜裂枣居多,要说成绩,不学无术一坨,要说纪律,你们的字典里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两个字!十六岁了!作弊!不觉得可耻吗?这些人,全部都站起来!去外面罚站一个小时,今天回去再把补考试卷抄二十遍,明天上课交过来!” 底下人都松了口气,顺了顺胸口,纷纷赶着去外面罚站。还好还好,没有通报批评,没有请家长,还不用上课,美哉! 可姜漓歌却没有庆幸,她的心里从此装了事儿。 晚上放学,她找到肖正阳,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 “肖正阳,那个……是……大熊求你把我名字划掉的吗?” “没有啊,算你走运,可能是老师眼神儿不好,念漏了,你也知道,老钱年纪大了嘛!” 肖正阳嘻嘻哈哈,漫不经心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丝毫没有怀疑到宋晚桥身上。 方糖也走过来,瞥了眼一旁的大熊,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大熊怎么会有那么好心,你就是相信宋晚桥帮你,也别指望他,肯定是老钱头晕眼花,教室光线又不好,所以才没看到你的名字。” 姜漓歌点点头,“也许吧。” “姜姜,你运气真好,肯定是人美又漂亮,所以老天爷才眷顾你,让你逃此一劫。” “得了吧你,别放彩虹屁,二十遍,算我一半。” “真的吗?” “不相信算了。”姜漓歌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往前走。 方糖拉住她,在后面嘟囔她太够意思了。 姜漓歌没理她,心不在焉,隐隐间有种直觉,划掉她名字的,可能是宋晚桥,可她终究不敢去问。 发烧 第二天清晨,四处灰蒙蒙一片,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姜漓歌顶着黑眼圈,没精打采地走进来。她昨晚没睡好,所以起得早,没等大熊就来了。 放下书包,打了个哈欠,又活动了会儿筋骨,余光无意间瞟到旁边的人,他,怎么有些不太对劲,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动。 已经到了初冬,他白色的校服里只塞了一个黑色连帽卫衣,怎么还散热呢? 姜漓歌伸出手,想拍一下宋晚桥的肩膀,又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了几分钟,轻轻开口, “喂!宋晚桥,那个……你没事吧?” 没有反应。 她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 姜漓歌慌了,伸手去拍他,指尖刚触及他的衣服,灼热的感觉瞬间蔓延到掌心。 果然生病了,看起来还很严重。 宋晚桥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他,抬起头,视线上移,撞上那双焦虑的眼眸。 “你发烧了?” 宋晚桥看了她一眼,偏过身,嗓音带着不适的低沉,“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呢,要不我去告诉老师,让他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带你去医务室看一看。” 姜漓歌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红得滚烫的脸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白皙。 “不用。”他不喜欢吃药,也讨厌打针,像这样的小病,熬一熬就过去了。况且,他也不想惊动家里人。 “你……”姜漓歌还想再说什么。 宋晚桥突然扭过头,平静地打断她, “不要多管闲事。”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他竟然说她多管闲事! 姜漓歌拿起筷子恶狠狠戳了几下盘子里的米饭。 “疯啦?大米挖你家祖坟了?” 大熊斜睨她一眼,这人真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不过,仔细想想,大米好像确实是用来咬的。 “你说,我多管闲事吗?” “这要看什么事了,如果说,你指的是前两天你向我妈告状,说我给夏小雨买了个发夹的事,那我真的觉得你多管闲事,如果说,你指的是昨天帮我送情书的事,那我觉得你不是多管闲事,反而很乐于助人。” 姜漓歌气绝,她是脑子进蛀虫了才会问这个人。 “不吃了!” 她端起盘子,气冲冲走向回收餐具的地方。 大熊嚷嚷道,“喂喂喂,看到墙上贴的大字报没?‘光盘行动’啊,你一口都没吃,回来吃完,别浪费粮食!” “光什么盘,她平时恨不得把盘儿都吃了!” 方糖没放在心上,觉得在没摸清她为什么生气前还是不要招惹她,继续低头啃排骨。 “奇怪……” “什么?” “她今天大姨妈来了?” “没有啊!”方糖抹了把嘴角的油渍。 大熊表情有些微妙,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到底谁惹了她。 冬日的校园处处透着冷冰冰的感觉,说两句话就能哈出白气来,道路旁的梧桐树快秃了枝丫,风一吹,仅剩的几片叶子也蹁跹而落。今天阳光倒是异常温和,姜漓歌远远望去,还有三三两两的男生在操场打球。 她内心烦躁,走了几步又跑回食堂。 大熊正张口吸拉面,看到姜漓歌站在打饭的窗口,停了动作,问方糖, “她干嘛?” “额……可能是没吃饱,再买一份。” “那为什么不到食堂吃,端走干嘛?” “这还用问吗嘛,不想看见你呗!” 临川中学的食堂不允许打包饭菜,姜漓歌和食堂阿姨解释了一会儿后,端着饭菜上楼。一路上有人指指点点,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教室里泠泠清清,只有宋晚桥一个人,他还是趴在桌子上没有动弹。 姜漓歌把饭和退烧药一起放下,捅捅他的胳膊,“喂!你不去看医生,起码吃点儿东西吧!” 宋晚桥听见声音,皱眉,又是那个很笨的女生。 他都那样说了,还给他带饭做什么? “不……”用。 “爱吃不吃,不吃都扔了,一会儿把盘子还我,我还要拿去给食堂阿姨!” 姜漓歌起身去走廊,凉风扑面而来,她清醒了几分,刚刚做了什么?她竟然吼了宋晚桥! 摸摸脸,怎么这么烫,难不成是被宋晚桥传染了? 下午,课上到中途,宋晚桥突然倒在桌子上。 数学老师捏着粉笔头的手僵住了,连忙跑下来问,“他怎么了?” 姜漓歌说,“发烧了。” “你同桌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知情不报?马上扶他去医务室,他什么时候痊愈了,你再什么时候回来!” 姜漓歌懵逼了,不过想想也正常,数学老师快六十了,又是学校的副校长,习惯了指派人,再说,总不能让他一个老头子丢下这么多学生陪宋晚桥去看病。 她去扯宋晚桥的袖子,他不动。 她小声提醒,“你再不走,老师就会让人背你走。” 这话果然有效,宋晚桥凭着仅存的一丝力气站起来。 到了医务室,女医生给宋晚桥量了体温,“我的天,41.6度,你是不是要等着命都烧没了再过来呀?” 宋晚桥靠在椅子上沉默。 “现在的孩子们呀,一个两个都不知道爱惜身体,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生病了还硬扛着……”女医生一边咕叨,一边去拿输液带。 姜漓歌走得匆忙,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没有带漫画书和杂志,抠了两个小时的手指,觉得太无聊,便昏昏睡去。 宋晚桥原本在闭目养神,感觉有什么很沉的东西掉在他肩膀上,睁开眼,是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姜漓歌睡得很死,腮帮子因为挤压而变了形。 “喂!”宋晚桥侧头喊她。 没有反应。 “喂!”又一声,姜漓歌还是纹丝不动,睡得像猪一样。 宋晚桥无语,她到底是陪病患来看病,还是借个场所来光明正大地睡觉。他倾了下身子,姜漓歌失去倚靠,脑袋落空,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慌忙拉长自己的袖子去擦宋晚桥的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口水不小心流到你身上了。” 宋晚桥拦住她,淡淡开口,“没事。” 姜漓歌缩回手,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虾,正巧女医生过来给宋晚桥拔针,缓解了尴尬的场面。 “打完了,过来跟我拿点药就可以回去了。” 姜漓歌刚准备起身,感到体内有一股热流暗涌。我靠!姨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光临,她……她想撞墙了! 宋晚桥一条腿跨出门,见身后没人跟来,回头望她,“不走?” “你先走吧,我还想坐会儿,呵呵,这椅子挺舒服的,还有靠背。” 宋晚桥看了她两眼,觉得这孩子真的缺根筋,但也没说什么。 开完药,女医生八卦地问他,“里头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 “不是。” “不是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陪你那么久?” 他想说,闲的,可又觉得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拿了药准备回教室。 “小伙子,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又坐在凳子上不肯起来,估摸着是经期到了,我包里有几片备用的卫生棉,要不,你给她送去?我这儿还有好几个病人等着拔针呢,得不来空。” 宋晚桥刷一下脸红了,原来,是他误解她了,她不是不想去上课,只是不能站起来。 可,让他去送那种东西,不行,坚决不行! 红豆奶茶 姜漓歌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明明不算热的天气,她手心里却捏满了汗。旁边有一个男生也在打针,看起来痞里痞气的,耳朵上打了好几个银色耳钉,焦黄色的头发格外引人注意。姜漓歌觉得再叼根烟,他就是妥妥的社会青年。 男生低头看手机,偶尔还发出奇怪的笑声,向她吹口哨。 她收回视线,撸了把刘海儿,磕紧牙齿,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准备就这样出去,宋晚桥都走了好一会儿,她总不能在这里赖一个晚自习吧,没有理由。 手刚撑上凳子,女医生就进来了,递给她一大坨东西,外面裹了层厚厚的卫生纸,“拿去用吧!应该知道厕所在哪吧,我就不废话了。” 她红着脸嗫糯地说了声谢谢,往外走,又听见女医生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啊,根本就不搭理你,年纪小小,性子倒是很孤傲,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劝你啊,趁早放弃,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姜漓歌刚要解释,“我不喜……” “欢”还没溜出嘴巴,一道颀长的身影堵在门口,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几缕,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阴影,轮廓清明。 是宋晚桥。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拿去洗干净!” 少年左手拎着校服,深邃的眼神投向她,用沉稳早熟的声音说出命令式的话语。 原来,是想让她洗掉她留在上面的口水 “愣着干嘛?快接着呀,系在你腰上,挡挡后面。”女医生忙不迭去推她,最后几个字是小声说的。 除了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学校没有强制学生穿校服,所以姜漓歌今天穿了件不算厚的短款棉袄,里面只搭了件纯棉卡通t恤,外套肯定不能脱下来。 可她还是没开口,如果血渍染在他的校服上,就算洗干净了,难免会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和味道。 空气就这样静止。 “随你。”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上下蠕动的喉结和漠然的眉眼。 “可你把外套给我用了,你不冷吗?”她问。 女医生瘪瘪嘴,他那个破校服能起什么作用,穿上也不见得有多暖和。 “没事儿,他刚打完针,一时半会儿抗寒能力还很强,不会有事儿的。” 姜漓歌:…… 宋晚桥:…… 姜漓歌终于犹豫着伸手去接,然后快速把那两条长长的袖子打了个结,绕过宋晚桥,径直向厕所跑。 她离开后,宋晚桥站在门口没动,从裤兜里掏出一盒不大不小的药,问,“这药怎么用?” 女医生看了眼,不是她刚刚开的药,随即噙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她中午从我这儿拿的药是给你的?” “药怎么用?”他又重复了一遍。 女医生双手环胸,看向宋晚桥,严肃道,“按照说明用。” 宋晚桥:…… 这个学校的医务室好像不怎么靠谱,以后还是少来,不,最好不来。 姜漓歌出来时,宋晚桥正斜倚在厕所外,双臂交叉,垂下眼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等的人出来,他的后背离开墙壁上的瓷砖,走了十几米,转弯。 “喂!你去哪里?” 姜漓歌在后面叫他,这不是通往教学楼的路。 “不是要请我吃饭?”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你吃饭?”姜漓歌迅速在记忆里搜索,她好像真的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中午,你吃了我的饭。” 她终于拨开迷雾,明白过来,事情是这样的,中午她从走廊进去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饭一动没动,她总不能真的倒了,气呼呼当着他的面,把饭吃得一干二净,连渣都不剩,诺大的盘子可以清楚地倒映出她脸庞的轮廓。 明明是他自己不吃的,怎么现在又来找她讨债。 不过,看在他借她校服的份上,她也没直接反驳。 “可是,我身上没带钱,也没带饭卡。” “先欠着!” 姜漓歌心里一咯噔,两只手搅在一起,什么叫先欠着?谁想欠他的? 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跟着他,算了,就当报答他,毕竟拿人家的手短。 咦,拿人家的手短,那下一句? 思及此,她觉得请宋晚桥吃饭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宋晚桥同学会不会有吃人家嘴软的觉悟。 六点多,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校园里不再熙熙攘攘,偶有迟到的人匆匆忙忙赶去教学楼上课。 她跟在宋晚桥后面,像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他的影子在微弱的灯光显得修长纤细,而她的影子,只有短短的一截。 他没有像那天去化学实验室一样大步流星,慢条斯理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食堂。 刚进门,宋晚桥绕过一个个窗口,停在了鲜香奶茶的柜台前。 “一杯红豆奶茶,七分糖,热的。” 利落地拿出饭卡,贴在刷卡机上。 “好嘞同学!” 卖奶茶的小姑娘看是个帅哥,脸上溢满了笑容,转身拿塑料杯时,还偷看了一眼宋晚桥。然后她给杯子注满水,放入蜜红豆,刚准备加牛奶,男生忽然开口。 “换一杯,珍珠奶茶,七分糖,热的。” 奶茶姑娘灵活的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略带为难, “这……已经做到一半儿了,恐怕不能换。” 宋晚桥歪了歪头,轻飘飘开口,“给她吧。” 姜漓歌呆滞了一瞬,小手揪上他的卫衣,“喂!别瞎说,我不要!” 宋晚桥没再出声,只是安静地等着,奶茶姑娘又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继续手上的动作。 约莫两三分钟,两杯奶茶完工,宋晚桥将红豆奶茶递到她面前, “算我买错了,不喝就扔掉。”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姜漓歌不再推辞,从小到大的贫穷经历让她无法浪费每一粒粮食,每一滴水。 她捧着奶茶,把吸管插进去,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太过甜腻。 其实她体质很好,虽然经期从不注意,辣的凉的胡吃海喝,目前为止也还没有痛经的现象, 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这个人,好像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性情寡淡。 他,原来也会关心人。 跌在他怀里 晚自习依旧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勾勾画画,看起来是在讲空间几何。 “好,大家看一下,这是我们的ab,它想和我们的cd垂直,那么怎么样我们才可以证明它们在不同平面……” 注意到门口有人,他拿着教学三角板停下来,瞥了眼墙上的钟,皱眉训斥, “你们两个,是出去环球旅行了吗?看看这都几点了?” 门口两个人和谐地默不作声。 数学老师看他们噤若寒蝉的模样,火气消了不少,想想好像是他让他们出去的,又缓了脸色,改口道,“快进去,下次别在外面浪那么久!” 宋晚桥先开路,姜漓歌也跟着钻进门框,刚要坐下,胳膊被人扯住往旁边带,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宋晚桥的怀里。 而本该坐下去的凳子被大熊勾到了老远。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连说小话的人都闭了嘴,仰着脖子卯足劲往第六排看。 这姿势,嗯,怎么概括呢?七分暧昧,三分怪异。 姜漓歌大脑刷一下空白,停止了运转。 “怎么回事儿?闹什么闹?” 她打了一个激灵,慌忙从宋晚桥的大腿上爬起来,挪好凳子,动了动唇, “不小心跌倒了。” “快坐好,其余人都别看了,继续上课!” 一场闹剧之后,教室里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姜漓歌脸上白里透红,艰难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过宋晚桥似乎毫不在意,抽出数学书翻到正在上的一面。 晚上。 宋晚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一闭上眼,那一幕就像没有vip的电影里的广告,自动弹跳出来。 当时她处于半蹲的状态,如果不用力拉,她还是会掉下去,所以自己使了些力气。 却没想到,把她拉到了怀里。 她贴近他,许是沾染了沿路款冬花弥散的香气,身上闻起来有一股凛冽的清新,很好闻。 姜漓歌是真的生气了,三天没有理大熊,这一次,情节严重到罪无可恕,连零食也不能赦免他。 周四早自习,不那么通透明亮的窗户上铺满了一层一层挥之不去的水蒸气,比清晨的浓雾还要迷离。 她写满了整整一页纸,冷风透过窗户缝隙不断钻进指甲壳里,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因为握着笔杆已经渐渐变暖,可她怎么也记不住这个拗口的英语单词。 “兰瓜哥”。 教室里嘈杂的读书声虽然足够将这三个字淹没在尘埃里,可姜漓歌还是听见了宋晚桥在和她说话,因为他从不读书。 “什么?” “我说,用汉语拼音记。” 他始终埋着头没有看她,仿佛沉浸在狂风呼啸的冰山顶端喃喃自语。 破旧的灯管发出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姜漓歌觉得这个冰凉彻骨的天气似乎也有了一丝温暖。 也就是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学霸之所以是学霸,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不是因为上苍无缘无故的偏爱,而是当你钻进一个死胡同时,他们总能打个洞。 后来……后来,她习惯了用音标去记所有的英文单词,也知道,那些看似没有联系的字符往往都有章可循。可每每下笔写nguage”时,潜意识里却总会鬼使神差地蹦出“兰瓜哥”三个字,它们像芯片一样植入了她的脑海,碰见了,便会自动开启死循环的模式。 她咧嘴笑,捏住笔,把草稿纸拿到他面前,得寸进尺, “这个呢?还有这个?” 笔尖所指之处,皆是歪歪扭扭的字母,不似她的汉字娟秀婉转。 宋晚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虽然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表情,可总算侧头一一答了她。 课间操,广播由于线路故障没有响,教室里像开水壶一样,四处沸腾翻滚。方糖上节课被逮住看小说,光荣地去办公室“喝茶”了。 前排的谢春晖扬了扬手中的杂志,对赵明昊说, “赵兄,快来看快来看!” “老谢,乱叫什么,我告诉你,‘造兄’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喊,尤其是倒过来喊哦!” “滚蛋!你看这个女明星,穿得风不风骚?” “这有啥,等以后我娶了老婆,肯定让我老婆比她穿得更风骚。” 姜漓歌单手撑着下巴,听了会儿没营养的对话,看宋晚桥在登化学分数,不要脸地抢来,“我来帮你吧。” 没等宋晚桥拒绝,她开始报分数,“夏小雨95,岑言93,唐槐62……” 见他盯着自己不动,她催促,“愣着干嘛?快填呀!” 她的声音说不上多娓娓动听,倒也是吴侬软语、字正腔圆。 说完姜漓歌又继续埋头翻动试卷,“方糖21,大熊99,姜漓歌33,宋晚桥99。” “哎,你的分数是我的三倍耶。”她又恬不知耻地絮絮叨叨。 “下一个。” “哦。” 念到最后一个人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岑言拨了下头发,站在过道,娇羞又满怀期待地开口, “宋晚桥,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不可以。” 大庭广众之下,宋晚桥毫不顾忌地拒绝女生的请求。 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往这儿看,岑言没有软磨硬泡,从身后拿出一封信扔在宋晚桥桌子上,抬腿就跑了。 姜漓歌一眼就猜到是什么,语气里略带惊羡调皮, “哇,情书呀,桌子里有一堆吧?” 宋晚桥睨她一眼,“你喜欢?” “我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给我的。” 宋晚桥把零零散散十多封情书统统掏出来,递到她面前,“给你。” “干嘛?” “今天不是你打扫卫生?” “是我啊,怎么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打扫卫生和你的情书有什么关系?” 宋晚桥松开手指,那些精致包装过的情书挨个儿做自由落体运动,哗啦啦掉落一片。 粉红的,天蓝的,纯白的,像不同颜色的雪花,纷纷扬扬。 姜漓歌嘶了一声,这人,这人,竟然把别人的心意当垃圾! 她故意使坏,眨眨眼,“我告诉你,那个岑言啊,成绩可好了,除了夏小雨,她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女生,人又长得漂亮,你看那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那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儿,让人垂涎欲滴,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你毛病又犯了?” “好吧,我闭嘴。”不然他又会说她多管闲事。 不过想想,多般配的一对才子佳人,璧人情侣,唉,可惜了。 宋晚桥抱起化学试卷和登分表,跨过地上重重叠叠碍眼的东西,还不忘扭头叮嘱她, “扫掉!” 宋晚桥被堵 按照规定,临川中学每个班级每年要进行一次校园义务劳动,十四个班级倒着轮流来。 这周,轮到了姜漓歌所在的班级。 班主任分配好任务后,就骑着小摩托车四处溜达。学校太大,徒步巡查不切实际,只能借助交通工具。 姜漓歌和方糖排队拿完清扫工具,一手提着灰撮,一手扛着扫帚,哼着歌儿去小操场。 方糖莫名瞧了她一眼,这小妮子和大熊冷战了还兴高采烈的,中邪了? 她蹭她肩膀,“哎,你这几天怎么这么高兴?中彩票了?谈恋爱了?” “有吗?可能是大熊那个烦人精不在眼前晃悠,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某人最近和宋晚桥打得火热?” 姜漓歌没反驳,假装睁大无辜的双眼,转移话题,“你吃醋啦?” “你可省省吧大姐!我就说你这次怎么意志那么坚定,死都不原谅大熊,搞了半天是找到了替代品。” “怎么说话呢,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我才和他决裂的,关别人什么事?”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话落,方糖又凑到她耳边,贼兮兮问她,“老实交代,那天你倒在宋晚桥怀里,什么感觉?” 姜漓歌白了她一眼,无奈地回答,“想死的感觉,你要不要也试试?” “怎么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呢。” “不然呢傻妞?你以为是在演青春浪漫偶像剧?” “好啊,你竟然嘲笑我傻?” 方糖操起手中的扫把,作状要打她。 一路追逐打闹,她们终于到达了指定的场所。 由于大扫除是占用早自习的时间进行的,方圆几里静谧无声,除了其他打扫的同学,没有一个人影。 通往小树林的路上。 倏忽的风声一阵儿一阵儿的,不时有从教室宿舍楼里飘出来的饭香。 大熊慢悠悠举起扫帚转圈,看到前面青竹一样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 “喂!” 那人却像是开启了自动屏蔽模式,机械地往前走。 “喂!” 大熊又喊了一声。 “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那人仍旧不予理睬。 他心一横,算了,大丈夫能伸能屈,屁颠颠跑到宋晚桥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双手合十,放低语气, “宋晚桥?宋大哥?求你应一声好吗?” “什么事?” 大熊嘟囔了一嘴,“倒还挺有脾气,”怕这人又不理他,赶紧说,“我一会儿要去负荆请罪,这片鸟不拉屎的破林子就交给你了。” 宋晚桥瞅他两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你不发表你的观点和意见,那我就走了啊!” 大熊试探着挪了两步,看宋晚桥没有打算告老师的意图,瞬间桃之夭夭。 方糖正在往绿皮垃圾桶里面倒垃圾,被人拍了下肩膀,身子一惊。 “大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宋晚桥一起打扫教师宿舍后的小树林吗?” “他一个人能搞定。” “你确定人家答应了吗?” “他二话没说,就当是默认了。” 方糖:…… 果然是人不要脸,至贱无敌。 姜漓歌也看到了大熊,好心情顿时像地上的垃圾一样,一扫而空。 大熊看姜漓歌脸色不好,远远冲她跑过来,抓住姜漓歌的胳膊晃悠,“小姜姜?小仙女儿?小美人儿?真生气啦?” 姜漓歌不耐烦地剜他一眼,“滚开!” “人家不嘛!” “我再说一遍,滚开!” 大熊这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慢腾腾松开她,“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对你做恶作剧了,原谅人家好吗?” 凭姜漓歌从降世到现在的人生阅历来看,大熊信得住,母猪会上树。 这个人纯粹是,怎么说呢?好听点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听点儿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压下不悦,心平气和地问他,“大熊,你多大了?” “十六啊。” “我怎么觉得,你六岁啊。” “是哦,我六岁,心智还不健全,不懂事儿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好不好?” 她有些心软,却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他,决定再晾他几天,不然这斯肯定不会长记性。 她又低头继续扫垃圾,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熊见和好无望,索性一屁股坐在围栏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 方糖吼他,“喂,你好歹装装样子吧!坐在那儿当老爷啊?” “我妈说了,男孩子不能随便扫地、拖地、擦窗户的,不然以后有损家庭地位。”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妈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追着你满街踢呀?要不要今天回去,让姜姜帮你回忆回忆?” 大熊像篮球一样砰一下弹跳起来,拿起扫把就往地上挥。方糖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正有些得意,随之而来的谩骂声把她吓了一跳。 “大熊,你扫这里吗?滚回你的地盘儿去!不要到处骚扰女同学!” 班主任骑在小摩托车上,单脚蹬地。 大熊弯起嘴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昧着良心道,“我们那儿打扫干净了,我就过来帮帮她们。” 姜漓歌和方糖对视了一眼,这人是不是练过?怎么谎话张嘴就来,还脸不红,心不跳。 班主任半信半疑,没再追究,手攥上摩托车把,交代了一句,“好好扫!”就扬长而去。 姜漓歌:…… 方糖:…… 过了会儿,方糖闷闷道,“姜姜,我想去买瓶酸奶,早饭吃得急,现在胃里难受,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可是,这里……” “哎呀,让大熊帮忙看着就行了,班主任查过我们这一块儿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来,要是来了,就让大熊说我们去上厕所了,好不好?” 姜漓歌看向大熊,有些犹豫。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大熊赶紧拍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糖拽姜漓歌,“走吧走吧,再相信他一次。” 小树林里,宋晚桥把一堆垃圾揽在一起,颠起来准备倒掉,一群人堵在他面前,约莫有七八个。 为首的那个叼着半截烟,看看手里的照片,抬头问他,“你就是宋晚桥?” 旁边的“盟友”连忙接腔,“飞哥,不会错的,这真人比照片还帅,不是他是谁?” 觉察到凉飕飕的眼神,“盟友”立马改了口,“帅是帅,不过和飞哥比,那真是差了条银河系!” 说完,他又伸出手,指着宋晚桥疾言厉色道, “喂!看什么小子,叫你呢!” 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和一米六几的身高形成鲜明的反差,偏偏矮的那个还指着高的那个,场面看起来甚是滑稽。 宋晚桥没有过大的情感起伏,音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冽,寒凉入骨, “让开!” “呦呵,挺拽的呀!我偏不让,你咬我呀!” 飞哥吐了口烟,烟雾缭绕在他周围,似梦似幻,笼罩住他嚣张的脸。 宋晚桥皱了下眉,屏住呼吸,抬脚绕过他,很快又被人逼了回来。 飞哥不屑地侧头对周围人说,“看到没,长得人模狗样的,这就怂了!” “哈哈哈哈,说不定是斯文败类呢!” 旁边的人点头哈腰地附和。 飞哥很是受用,昂起下巴问宋晚桥,“哎,收到我女神的表白,心里爽不爽?” 宋晚桥沉默。 手下的小弟看不过,总觉得自家老大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把抢走宋晚桥手里的扫帚,上去推搡他, “你小子哑巴了?飞哥问你话呢!” 宋晚桥一个没站稳,身形晃了一下,随即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眼底布满了寒霜,一个字一个字开口, “让开好吗?我不想惹事。” “瞧瞧,瞧瞧这委屈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小媳妇儿呢!” 说完,飞哥拍拍宋晚桥的下颌,“你他妈说不想惹事就不惹事?你他妈摊上大事儿了,你知道吗?” 宋晚桥掐人脖子 到了小卖部,方糖做贼心虚地探头探脑,确定四下无人,对旁边的人说,“姜姜,你在这里给我望风哈,我马上就出来。” “嗯,快去吧!” 姜漓歌摆摆手,走到铺满红砖的台阶上,站在树底下等她。 万里无云,天色有些昏暗,凉风扑面而来,一吹即醒。 隐隐约约,她听见口哨声和辱骂声交杂在一起,像是从转角那边传来的。 “我告诉你,岑言是我喜欢的女人,你他妈离她远点儿,听到了没?” “对,给飞哥承个诺,道个歉,鞠个躬,说几句我错了,这次就饶过你。” “嘿!你还撅地跟头驴似的!” 姜漓歌听到了岑言的名字,有些好奇,循着声音摸索。 待她走进,看清说话人的模样,心里一咯噔。 是蔡云飞!她在老师办公室见过他。 他是学校里有名的恶霸,家里有权有势,听说父亲是镇上的财政所长,副科级干部,姑父是某事业单位的主管,应了那句掌握着全村生产线的男人,当然,这些人天高皇帝远,也管不了学校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让人忌惮的是,他舅舅是临川中学的副校长之一。 有这么多人罩着他,他在学校里为非作歹、称王称霸也不是一两天了。 姜漓歌看他们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米白色棉服,在他们中间脊背绷直,显得鹤立鸡群。 她揉了揉眼睛,那个背影,是——宋晚桥! 他领口的白色毛衣被蔡云飞拽在手里,整个人仿佛任人拨弄宰割。 她心口一疼,感觉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是她心中那个骄傲孤高、闪耀夺目的宋晚桥。 他是给她买红豆奶茶的宋晚桥。 他是教她“兰瓜哥”的宋晚桥。 怎么能像只木偶被人提着线侮辱捉弄。 姜漓歌怒了,绣眉拧成一团,奔上前像头猛狮一样咆哮,“放开他!” 蔡云飞见是个女生,没放在心上,轻蔑地警告,“你是他什么人,别他妈瞎管闲事!” “我是他同桌!” “什么狗屁同桌,滚开,老子不打女人!” “我让你放开他!” 姜漓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蔡云飞对抗,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可怖阴狠。 她已经忘了,眼前面对的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欺负了宋晚桥。 “臭女人,老子先礼后兵给你脸了是吧?” 蔡云飞卷起舌尖呸了一声。 大熊一个人呆了几分钟,实在按耐不住寂寞,准备回去找宋晚桥,还没进小树林,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蔡云飞五指刮过姜漓歌的脸颊,急速如风,毫不留情。 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也停止了作响。姜漓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作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熊,他拿起扫帚指向蔡云飞,怒目圆睁,边跑边喊, “蔡云飞!卧槽泥马,你他妈的你敢动她?” 然而,还没等他冲到一半的里程,他就看着眼前的一幕,呆呆地停住了脚步。 宋晚桥五指扼住蔡云飞的咽喉,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原本淡然的脸上蕴藏了一丝恼怒。 爬满青苔的老墙散发出些许潮湿的味道,土壤里还星星点点分布了些白中带黄的小花,风又起,树叶被吹得哗啦啦响。 时光不可挽回地消逝,所有人脚下都像生了根,被宋晚桥冰冷的气息包裹,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姜漓歌回过心神,去掰宋晚桥的指头,“宋晚桥你松手!他快没气了!” 可他像完全丧失了理智,钳住蔡云飞脖颈的大掌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仿佛只是要拧断一株杂草。 蔡云飞如风中残烛般快燃尽了灯芯,满脸涨红,呼吸越来越困难,气息越来越浑浊。 周围的人倒吸了口冷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呆呆地望着。 摩托车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快住手!” 班主任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快步上前,强行把宋晚桥拉开。 脱离了桎梏的蔡云飞无力滑落在地,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呼吸紊乱,不停地咳嗽。 办公室。 宋晚桥、姜漓歌、大熊、方糖站成一排。 蔡云飞和他的小弟们站在他们对面。 原本安静办公的场所炸成一锅粥,老师们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手中批改的试卷练习题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吸引力。 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重磅新闻呢? 毋庸置疑,是宋晚桥同学掐了王副校长外甥的脖子。 没过一会儿,王副校长就闻讯赶来,老师们都噤了声,看他四处张望。 “是谁掐了小飞的脖子?” 蔡云飞立刻伸出手指,指向宋晚桥,“就是他,舅舅,他快把我掐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抱着王副校长号啕大哭,丝毫没了往日校霸的形象,像个可怜的孩子。 王副校长安抚了他两下,说,“好了好了,舅舅给你做主,别哭了。” 转头与宋晚桥对视,“你!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看看!看看!把孩子掐的半条命都快没了!思想道德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班主任挤出笑容,“王副校长,这事情还没查清楚呢,不好妄下定论。” “查什么查?打电话给他家长!领回去!现在!我们临川中学不收这样的学生!” 老师们又开始小声交谈,这么赤裸裸的偏袒,真是天理难容,谁不知道宋晚桥是年级第一名,平时寡言少语,性子冷淡,极少和人交往。蔡云飞是倒数第一,典型的混混品质,三天两头打架斗殴,肯定是他惹了宋晚桥,人家才下了狠手。 姜漓歌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手指搅在一起,抿了抿嘴唇,试图开口解释, “校……” “笑什么笑,现在的孩子们呀,年纪轻轻就学会校园霸凌了,发生点口角就恨不得往死里下手,真是心肠歹毒、心狠手辣!” 班主任见状,也没辙,拿出手机,找到学生家长那一栏,拨通宋晚桥家长的电话,简单交代了下情况。 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沉稳,道了谢,说随后就到,他便挂了电话和王副校长周旋。 公安厅厅长 学校大门外整整齐齐停了一排警车,十几辆的样子。正在打瞌睡的门卫瞬间被惊醒,慌忙从亭子里出去开门,连来访记录都忘了让人家登。 临川中学只是襄城的一个普通高中,平时顶多因为谁跳楼,谁斗殴出动过一两辆警车,什么时候有过这阵仗。 警车呜呜呜停在逸夫楼前响,正值下课期间,每层楼的教室窗户都挤满了人头,好奇地趴在窗沿儿议论。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有警车?” “我的天,这太吓人了!” “是谁又犯事儿了吗?好想知道呀!” “来了这么多警车,太严重了吧,这下临川中学会不会在全市出名呀?” “不知道有没有记者过来采访?我们学校兴许还能上个头条。” “有手机没?快拍下来传到网上去!” 办公室里,有老师听到风声,也赶紧去走廊,眯着眼往楼下望。 看完后有人进来问宋晚桥和蔡云飞的班主任, “老乔老李,怎么回事儿呀?你们报警了?” “没有呀。” 两人都茫然地摇摇头。学生之间闹个小矛盾,只要不动刀子,不下毒,不谋财害命,请家长来教育教育就行了,谁能想惊动警察。 等了会儿,门口有人敲门,其实门敞开着,但他没有直接进来,礼貌性地询问了下,很有绅士风度。 来人看不出年纪,轩朗俊逸,身躯凛凛,古铜色的肌肤不似养尊处优者的白皙,穿着裁剪得体的蓝色警服,端以稳健之态,更是为他增添了一抹成熟男人的魅力。 女老师们不禁心神荡漾,心脏砰砰直跳,即使是人民教师,遇见这样的男人也不免为之吸引,为之陶醉。 “喂,姜姜,这个男人长得挺帅呀!”方糖靠近姜漓歌小声说。 “我也觉得。”姜漓歌敷衍一句,其实根本没心情欣赏别人的颜值,王副校长仍然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她担忧地看了宋晚桥一眼。 “要不是我年龄小,我都想嫁给他!” “别瞎说,这里是办公室。” “没事儿没事儿,你看那些女老师,哪个没犯花痴,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 男人摘下警帽,眼角挂着笑,声音醇厚,有股烈酒沉淀多年的味道。 “请问一下,谁是宋晚桥的班主任?” “我是我是!您是……” 班主任被点名,太阳穴突突了一下,立马上前。 “您好,不是要请家长吗,我就是他父亲,宋清泉。” 话落,办公室里仿佛平地一声雷,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宋晚桥模样俊俏,人家妥妥的基因好。 姜漓歌抬眉,觉得她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这个人,竟然是宋晚桥的父亲,可他从来没提及过。 班主任还没回过神儿来,门口传来皮鞋哒哒哒的声音,李校长在其他几个副校长的簇拥下匆匆赶来,一见男人就上去握手, “哎呀,宋厅长,您好您好!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是临川中学的校长,李名德。” 宋清泉回握他,笑了笑说,“李校长严重了,我也只是刚巧在附近公办,听说孩子出事了,顺道过来看一看。” 李校长瞪了王副校长和蔡云飞一眼,问,“怎么回事儿?” 蔡云飞摸着脖子恶人先告状,指着宋晚桥嚷嚷道,“校长,宋晚桥他掐我脖子,您看这指头印儿,这么深,跟刻的一样,证据确凿!” “晚桥同学,他说的是真的吗?” 李校长又和蔼地看向宋晚桥,似乎是为了以示公正,想听他的解释。 奈何宋晚桥同学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依旧眉眼淡然。 姜漓歌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比大熊更不要脸的人,确切地说,大熊在这种人面前真的是寥若晨星,算不得什么。 她急了,怕校长下不来台,主动解释,“不是的校长,是他先找宋晚桥的麻烦,带了一群小弟去围堵他,还打了我一巴掌,宋晚桥不得已才动手的。” 李校长露出赞许的眼光,转头对宋清泉赔笑道,“好了宋厅长,事情都问清楚了,是蔡云飞先挑衅滋事,还危害女同学的人身安全,宋晚桥同学出手相助,这才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呀,宋厅长真是教育了一个好儿子,当为我校之表率啊!” 众人:…… 宋清泉见状,自然而然地接腔,“哪里哪里,还请各位老师多多督导他,他性子傲,若是犯了什么事,还请诸位替我严加管教。” 一番话,说得谦虚至极,没有上位者的拿腔拿调,却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度。 “什么请不请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能混到这个位置,李校长冠冕堂皇的本事自然也是登峰造极。 你来我往之间,整个事件的性质就被定了型。 众人讶异,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校长,我可以和我儿子单独去走廊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您请,您请!” 姜漓歌见宋晚桥雕塑一样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推了他一把,“喂,你爸叫你出去。” 宋晚桥看了她一眼,单手插进裤兜,神色复杂地走了出去,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俩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李校长立马脸色突变,方才还慈眉善目,现在像涨满了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 “都别看了!继续工作!王全富、乔大龙、秦展跟我到校长办公室来!”最后一个人是年级主任。 下课铃声已经打响,汹涌的人群流进教室,走廊尽头,嘈杂喧哗声归于平静。 冷风拂过,拨起宋晚桥额前柔软的碎发,像千树梨花不停地扑簌落下。 这是宋清泉两个月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他瘦了,却高了,强壮了,好像,也变得更帅了。 他想上去抱一抱他,摸一摸他,问他,他吃得好不好?和新同学相处地融洽吗?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他?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烦恼? 可话到嘴边,却统统咽下。 他终究不再是他眼中的慈父。 他抖了下眼睫毛,直奔主题,“我和你阿姨商量了一下,如果……你还愿意回市一中,我们就让良宵退学。” 他的父亲 “不必。” 少年清淡的声音从嗓子里倾泻出来,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映地他愈发洁净无尘。 “晚桥,你要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和爸爸讲话吗?” “以后不要随便来我们学校,会吓着同学,我要去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你……” 两句话没说到,宋晚桥就逆着光,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宋清泉叹了口气,眼底露出不知名的忧伤。 他爱他,却也只能放纵他。 他还那么小,才十六岁,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委屈,让冷漠温顺、不苟言笑的他掐住别人的脖子。 而他这个父亲,除了给他出头,什么也不能听他倾诉。 他转身离开,走到茶水间时,突然冒出来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他刚才见过他们,其中那个小丫头还是帮晚桥解释,推他出来的人。 几个人笑呵呵一起冲他打招呼,“叔叔好!” “哎好好好,你们都是晚桥的同学?” “是。” 方糖迅速点头。 “我们家晚桥平时不爱说话,你们多照拂着他点儿,如果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叔叔先在这里向你们赔罪了。” 方糖用故作老成的强调答,“不不不,叔叔,您放心,宋晚桥人很好,成绩也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宋清泉欣慰地点点头,视线不经意间投向那五道触目惊心红痕,可见下手之人的力道,他不由关切道, “脸没事吧?还疼吗?” 意识到宋清泉在询问自己,姜漓歌有些慌乱地开口, “没……没事,不疼了。” 宋清泉哑然失笑,打量着姜漓歌,这小丫头刚才不还挺大胆吗,怎么到他跟前儿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他就是披了一层皮而已,有那么吓人吗? “那就好,回家后用冷毛巾敷一下,再涂点消炎药膏,拿水煮蛋滚一滚,明天早上应该就能消肿了。” “嗯,谢谢叔叔。” “好了,上课了吧,你们先去忙,不用管我。” “嗯,那好,叔叔再见!” 待到走远,大熊嫌弃地撇撇嘴,“谁喜欢他?你自己喜欢,可别拉上我们!” “谁说的,就你不喜欢,你问问姜姜,姜姜喜欢他吗?” 看到姜漓歌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呆,方糖推了推她, “姜姜!姜姜!想什么呢?” “宋晚桥的爸爸竟然是市公安厅厅长。” 怪不得那天他发烧,她说打电话给他家长,他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 “是啊,咱们学校还真是卧虎藏龙,平时看不出来,一到关键时刻就一鸣惊人。不过他老爸真的好平易近人呀,跟宋晚桥不太一样!” 姜漓歌没听清方糖在说什么,思绪成麻,周遭一切仿佛都变得虚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的父亲,和他一样,有修养、有气质、有风度,都是处在云端之上的人。 可她的父亲…… 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拍案而起,那力道,震地办公桌都快要散架了。他先叉着腰对年级主任怒骂,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搞什么搞?学生的家庭情况都搞不清楚,我看你这个年级主任也不要当了!” “校长,我……” 冤枉呀!当初替宋晚桥办入学手续的是个女人,自称是他的姑姑,他看了宋晚桥的档案,觉得成绩确实拔尖儿,是个棵好苗子,肯定能够提高升学率,就收了他,谁知道他老爸是市公安厅的厅长。 “我什么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李校长打断他,眼里冒着火星子,也没深究的打算,旋即又指着王副校长的鼻子, “你,我看你是平时作妖作惯了,什么人都敢得罪!以为全世界你是老大吗?请个家长请来一尊大佛,不知道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吗?” “校长,您可一定要帮我呀,这么些年,我也是为了学校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如果那个宋清泉要耍什么手段搞我,我……我可怎么办呐!” 看他额头上沁出冷汗,摆着张苦瓜脸,李校长有些心软,毕竟当初是他提拔他到这个位置的,与他共事多年,除了因为护短重视亲情而是非不分以外,这个人倒也没犯过什么弥天大错,这次真是倒霉催的,运气不好,惹了大人物。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肮脏龌龊,人家宋厅长看起来知礼和善,不像是心胸狭隘的人,你先写一份书面检查交上来,开会的时候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检讨,走个面子,后续如果人家没找你麻烦,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你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别一天到晚兴风作浪,知道了吗?” “是是是,”王副校长点头哈腰,态度恭良,又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道,“那,小飞呢?” “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思问他?” “这……他也没犯什么错,就是性子野,小孩子嘛,再说,他也没占着什么便宜,还差点儿被人掐死,您饶过他这一次,我保证,回去好好教育他。” 李校长思忖了一番,道,“下周升旗仪式,让他当着全校人的面给宋晚桥道个歉,再记个大过,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好好好!” 王副校长满口答应,只要不开除,档案什么的还不是他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转眼到了晚上最后一节课,本该是自习课,政治老师夹着书本走进高一二班,有的人顿觉情况不妙。 “这节课上政治。” 恶魔般的六个字传入全班人的耳朵,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教室瞬间哀嚎遍野,不满声,埋怨声,找书声,接二连三。 “好了好了,下周就要月考了,我们的课还没跟上考试要考的范围,所以我厚着脸皮向你们班主任申请了这节课,这种副科本来就是夹缝里求生存,你们还不给它留点儿活路,等上了高二,选了文科的同学,有你们后悔的。再说了,前天我不是生病没来吗?这节课补上怎么了?” 解释了一番,底下的人知道情况无法逆转,只得默默接受现实,稍稍收敛了怨气。 不一会儿,台上的政治老师就眉飞色舞起来。 拒绝 “这个税收的三大特征之一就是强制性,什么是强制性呢?就是纳税人说,我不交税行吗?而收税人说,你坐牢行吗?这个呀,它就是强制性,你不交不行,明白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就是说的你们这些青少年呀,法律意识薄弱,有些人不仅不懂得遵守法律,也不懂得保护自己,尤其是我们在座的广大妇女同胞,你们有听说过拐卖妇女儿童的,有听说过拐卖男人的吗?” 底下的女生一片唏嘘,怎么话题又扯到十里八乡了?不是在讲纳税吗?干我们毛事儿? 姜漓歌攥着笔,心不在焉地在书页空白处画横杠,一条一条,毫无规则。政治明明是她非常喜欢的科目,可她此刻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 浑浑噩噩熬到了下课,方糖母亲来接她,她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姜漓歌收拾好东西也和大熊一起回家了。 宋晚桥坐在座位上,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闪,像蒲葵树的叶子,整齐精致。 她,今天没和他说再见。 是忘了吗? 等等,他疯了吗,没说就没说,他在期待什么? 可,心里怎么像缺了一块儿什么东西。 前几天放学回家前,她都会笑靥如花地对他说,“宋晚桥,再见!” 即使他每次只是淡淡地点头,她也还是不知厌倦地重复这个动作。 今天,是怎么了? 他静坐了片刻,甩掉脑中杂七杂八的思绪,背起书包关掉教室里的灯,锁好门出去。 姜漓歌的家住在一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大院儿里,四十多平米的一间小屋子,没有厨房,没有独卫,唯有两张用四脚矮凳支起的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 到家之后,她在院子前的大树下坐了很久,深吸了口气,推开大铁门,拿出钥匙开锁。 四周静悄悄的,屋里潮湿阴冷,西瓜虫成堆聚集在墙角,好像把那里当成了它们的游乐场。寒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顿时清寒入骨。 父亲和弟弟早已酣然入睡,母亲听见了动静,抱着被子,不知是在呓语,还是清醒着,轻轻说了句, “回来了,快去洗洗睡吧!” 然后倒头继续睡。 姜漓歌“嗯”了声,看到眼前像个世界大战后的战场,酒瓶子七七八八散落一地,混杂着破碎的瓷盘子,几根面条还粘在水泥地上,不用想就知道是父亲晚上的杰作。 是又吵架了?还是母亲单方面被骂被打,她不想去猜,对这样的情景仿佛习以为常。 她捏着鼻子,蹑手蹑脚拿起竖在门后的扫把,将地上的残局收拾干净,扫着扫着忽然笑了,她真想不通,书本上描写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怎么能算陋室呢?她家这样的,才能真正算得上是陋室。 第二天是周六,但是不要以为全校师生都可以愉快地去玩耍了,临川中学变态地规定一个月只放三天假,双休日其实是无休日。 姜漓歌不知道电视剧中那些校园剧里的高中为什么晚上五点多就放学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周末。 可能是地区不同,可能是临川中学违反了教育局的规定,也可能是,她上的不是贵族学校。 不过她一辈子都没去探究这个问题,人活一世,不清不楚的疑问太多,包括晦涩的感情,不可能每件都要弄得通透。 一大早,物理课代表就站在教室前扯着嗓子喊,“作业本先放在讲台上,三分钟后我拿到办公室!大家动作快点!” 教室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抢作业本的样子像疯狂抢购快要断货时的打折商品一样,搞得人仰马翻。 姜漓歌拿下叼在嘴里的肉包子,焦急地朝后喊,“糖糖,抄完没?快点快点!” “好了好了,给。” 方糖把大熊的物理作业本递给她,她慌忙接住。正抄得火热,一瓶药膏忽然戳在笔尖。 她愣了一下,抬头,往左看了眼,宋晚桥若无其事地在预习课本,好像刚才做出那个举动的人,不是他。 她把药膏放回宋晚桥的桌子上,淡淡开口,“不用了,谢谢,”然后起身去讲台交作业。 整个过程看似只是随意的拒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何尝内心不感动,何尝不想拿起药膏对他说声谢谢,可指甲还是不自觉深深陷入手心里,只为逼迫和他远离。 她没敢去看宋晚桥的表情,也许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云淡风轻,也许他,有一丝生气,可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再过几天,月考结束,他们会分布在教室里的各个角落,会像以前一样形同陌路,从今以后,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后排,方糖合起小说,眼尖地发现大熊衣服里露出了一截红色东西,好奇地问, “大熊,兜里塞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 大熊眼神闪躲,遮遮掩掩着把东西又往兜里推了推。 “哦。” 看方糖不再刨根问底,他放松戒备去书包里拿书,谁料,这死女人猛一下伸进他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他瞬间炸毛了,全身每一根血管都像要裂开,“哎你个死女人,干什么?强盗呀!还给我!” “想送就送呗,藏着掖着干什么?” “没看见人家不要吗?” 方糖刚才看小说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外界发生了什么,觉得大熊挤眉弄眼地莫名其妙,见姜漓歌回来,兴冲冲把药膏递给她, “姜姜,大熊给你买了药膏,要不要?” 姜漓歌看了一眼就伸手接住,对着大熊说了声“谢谢。” “那你原谅我了吗?” 大熊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双手张开,放在脸侧,做了个花朵状,蠢萌蠢萌的。 姜漓歌轻笑出声,其实那天他焦急地跑向自己,她就已经怒气全消。 “看在你贿赂我的份上,过往不究。” 宋晚桥看到眼前的一幕,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地悸动,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脑袋,很不舒服。第一次,他脸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神色有些难看。 姜世离 一连几天,姜漓歌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宋晚桥,即使是作为朋友,这样的人,她也高攀不起。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出生伊始,便与生俱来,像一把巨大的钳子,夹着你,让你无法动弹,谁也轻易拨动不了那根命运的琴弦。 而那年十六岁的她,童心未泯,偶有调皮,不思进取,却又卑微脆弱,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让本就低在尘埃里的她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宋晚桥一战成名,瞬间成为了临川中学的风云人物,有傲人的身世,有斐然的成绩,有惊人的相貌,这些无疑让他变成了全校女生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情书一封一封往他抽屉里塞,当众表白者接连不断,连去上个厕所都有人围追堵截。 可他却时常因为姜漓歌莫名其妙的态度而走神,他捉摸不透,猜测是因为那天掐蔡云飞的脖子吓到她了,可自己又是为了谁? 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惧怕,更多的,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刻意疏远躲避。 他不明白个中缘由,心里有些烦躁,像堵了一口气,舒缓不过来。 这天中午,教室里寂静无声,偶有狂风呼啸,扑向玻璃窗嘎吱作响。 班主任双手背在身后走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缓缓开口, “最近班里的学习风气不太好,快要考试了,还松松散散的,尤其是有些人,像活泛的鱼一样,狡猾地抓不住,所以,大家先放下手里的笔,我们来放松一下,玩个游戏。大家拿出一张纸,写下你们认为的自己周围的不良现象,不用写名字,三分钟后我来挨个儿收。” 有些人开始提心吊胆了,这班主任真是绝了,什么游戏?这分明就是不记名举报! 收齐纸条后,班主任从教室角落搬了个备用凳子,胳膊贴在讲台上查看成果,嘴里念念有词。 “第一张,方糖,上课看小说。” “第二张,大熊上课吃零食,味道馋人,搞得我也想吃,可是我没有东西吃,只能干流口水,影响我学习。” 念着念着,他火气就遏制不住了,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圈,“这谁写的?给我站起来!” 很显然,没有一个人理他,从讲台往下看,只能看到一个个黑压压的脑袋,人脸都看不到几张。 默了几秒,他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声,算是掩饰尴尬,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清清嗓子接着念。 “第三张,方糖好像上课看小说。” “第四张,方糖上课看小说” …… “第三十八张,姜漓歌对同学不友善,态度冷淡。” 姜漓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我去,她怎么也上榜了,她自认为成绩不好,人缘还是不错的,没有得罪过谁呀?难道是……她暗戳戳瞥了一眼宋晚桥,那人依旧是眼底漠然无波,不对呀,他不像是写这种幼稚的话的人。 她收回视线,默默记住下面几张纸的内容。 “第三十九张,谢春晖和赵明昊上课说小话,扰乱公共秩序。” “第四十张,方糖应该上课看了小说。” 话落,班主任把纸条往讲桌上一拍,怒道,“方糖!你真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了你多少次了,还是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看看多少人举报你,下午叫你家长到办公室来,我要好好和他谈谈你的学习状况!” 方糖首当其冲,不满地自言自语,“请家长,请家长,就知道这几个字,嘴里就没点儿新鲜货。” 班主任走后,她拿着手机去厕所偷偷给她妈打电话,聊了几句就挂了。 感觉有个人站在身后,她抖了一下,看清来人,她把手机塞进兜里,缓着胸脯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师呢,你怎么出来了?” “你妈怎么说?”姜漓歌担忧地问。 “我妈说她洗个头就来。” “就这么简单?”怎么别人家请家长就像是请来旅游一样,要是她的话,呵呵,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对呀,真是的,不知道哪些人那么嘴碎,我看个小说还惹他们羡慕嫉妒恨了?” 姜漓歌顺了下方糖凌乱的发梢,叮嘱她,“好了,你收敛一点儿,最近安分些,毕竟班里那么多双眼睛呢!” 说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假装不经意地问方糖, “糖糖,你纸条里写的什么呀?” “我才没有那么喜欢告黑状呢,我什么都没写。” 姜漓歌闻言有些失望,他们四个人的纸片儿放在一起,她交的也是空白纸,只能找机会问一下大熊写的什么才能判断出那句话是不是宋晚桥写的。 然而,中午还在劝别人的人,下午也被请了家长。 方糖的母亲过来,告诉班主任姜漓歌在她家藏了几本杂志,例如《中国女性》、《昕薇》、《知音》等。 这其中当然有不适合小孩子看的内容,可姜漓歌发誓,她只是剪掉了上面的明星照片,剩余的部分舍不得扔才借放到方糖家里的。 物理课上,姜世离站在走廊上粗暴地敲窗户,身后还跟着他的几个“朋友”。 “姜漓歌,出来!” 没错,她爸叫姜世离,名字挺不吉利的,倒过来就是姜离世,谐音:将离世。不过对于她家祖宗十八代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来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能喊就行,要那么附庸风雅干嘛? 姜漓歌骂爹了,要不是她妈去她小姨家走亲戚了,她死都不会让他爸来。 她眉头紧锁,腼腆地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站起来,略带歉意打断正在讲课的物理老师。 “不好意思老师,我出去一下。” 物理老师也没在意,温和地点点头,声音如春风拂面,“嗯,去吧。” 她说了句谢谢,把手心里的汗往裤边抹了一把,急匆匆跑出去。 姜世离穿了件棕褐色工装短褂,面颊上没有多少肉,下巴尖尖,额头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格外显著,此刻正大老爷一样懒懒散散靠在护墙上。 见女儿出来,他掐掉嘴里的烟,随意扔在地上,看火星子没灭,又踩了两脚。 “爸,你带他们来干什么?” “不是要打架吗?谁欺负你了,叫出来,看老子不敲掉他的大牙,人马我都调来了!” 他嗓门儿大,引得全班同学都往外看,姜漓歌怕他吵到其他同学上课,慌忙跨前一步,把他往宽大的朱漆楼梯口拽,身后的人也跟着他们俩动。 “没有人欺负我,老师只是让你去办公室谈一会儿话,你让他们都回去!” 大熊发怒 姜世离看着身后一圈人,一脸尴尬,巴掌呼上姜漓歌的脑袋,“你咋不说清楚呢?这糟心玩意儿,害的人家白跑一趟。” 姜漓歌像猫似的缩了下脖子,有些无语,她在电话里也没说啥呀? 打发完尾随的人,姜漓歌带姜世离去老师办公室。 刚进门,班主任就注意到他们,抬手示意他们过来。 姜漓歌正走到一半,听到有女老师在身后惊呼,“哎哎哎,别踩着我的鱼了!往边儿上走,边儿上走!” 她转头,看见几条活蹦乱跳的鱼从塑料袋里挣脱出来,在她爸脚边乱蹿,她爸手足无措,与平时乖张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她叹了口气,过去拉着她爸的袖子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方糖母亲坐在前面的皮沙发上,珠光宝气,一副贵妇之态。方糖低眉顺目站在她旁边,这场景颇有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老师,这是我爸。”姜漓歌介绍了一下,因为她爸从来没来过学校,人家可能不认识他。 班主任热情招呼,“你好,姜先生,请坐请坐!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谈一谈姜漓歌在学校里的一些情况。你看看这些书啊,都不太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孩子看,可她不仅看了,还把这些书藏到别人家里,我想问问,她看这个,你平时有所了解吗?” 姜世离接过那几本书,翻了几下,露出迷惑的表情,语出惊人道,“这个《知音》,是学校发的吗?” 班主任:…… 姜漓歌:…… 姜世离这句话是一剂很强的预防针,很多年后,当他见着宋晚桥的父亲说,“你是警察呀?那以后我犯事儿进去了,你能把我捞出来吗?”姜漓歌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方糖母亲嗤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里带着轻蔑,“乔老师啊,要我说,就是姜漓歌把我家方糖带坏的,我们家糖糖,自从和她在一起玩,成绩那是一落千丈,一病不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你说什么?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怎么净睁眼说瞎话呢?” 姜世离听后不高兴了,像被鞭打的陀螺一样猛地弹跳起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看姜先生这个样子,恐怕也没有什么文化吧,教育不好女儿倒也很正常。” “老子没有文化怎么了?老子有力气,告诉你,嘴里干净点儿,别惹我动手打你,老子打人可是不分男女的!” “呦呵,看把你能耐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方糖母亲毫不客气地反击。 不一会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个办公室弄得乌烟瘴气 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可男女混杂的地方,也从来不缺是非。 班主任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心里无奈,现在的学生家长怎么都那么有个性,难以沟通,当班主任真是难,难于上青天,工资不多,麻烦事儿倒是不少。 想是这么想,行动还是要有的,他还是连忙出来打圆场,“方糖妈妈,姜漓歌爸爸,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少安毋躁,少安毋……”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年级主任眉毛一竖,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昨晚在小树林抓到了一对亲吻的情侣,用手机拍下来当作证据,此刻正回放给他们看。 “来来来,看看你们啊,长得什么样子,木瓜脸还谈恋爱,真是癞蛤蟆爬在脚上不咬人恶心死人……” 觉察到气氛比较尴尬,班主任觉得今天这样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谈下去,蓦地改了口,“这样,大家都先回去,好好冷静一下,和孩子多多交流,我们找机会再谈好吧?” 就这样,一场请家长的戏码闹得没有结局,不欢而散。 方糖被她妈风风火火地拉走,好像是要交代什么要紧的话,姜漓歌让姜世离回去后就朝教室里走。 教室,下课铃刚刚响起,班里的八卦团队就聚集在一起,开始营业,音量还拔得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权威性。 一女生先开口:“哎,你们说,姜漓歌她爸是干什么的呀?看起来好吓人呀!” 另一个女生接腔:“谁知道,可能是街头混混吧,你看那穿的衣服,又脏又破,颜色都褪尽了!” 第三个女生面带鄙夷之色,“她爸该不会刚从局子里出来吧!” 大熊越听越上火,甩掉手里的薯片,站起来狠狠踢了脚凳子,这么大的动静,把班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他冰刀似的眼神儿射向过道那边的几个女生,皱紧眉头开口道, “刘伊然你说什么呢?你爸是****还是亚洲首富啊?嘴巴放干净点儿,别一天到晚像个长舌妇一样!” “我说她两句怎么了,你喜欢她吗这么护着她?” “关你屁事!” “大熊,你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况且你也不是第一名了,拽什么拽?” “我就拽怎么了?” “你……” 刘伊然被怼得没话说,大脑还在搜索怎么反驳回去的词汇,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的桌角,随即而来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化学作业!” 看到是宋晚桥,她错愕了一刹那,反应过来后,扬起甜美的笑容,用腻死人的声音说, “不是下节课交吗?” 宋晚桥好看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抱着作业本直视前方,用清冷地让人瑟缩的嗓音问她,“交不交?” “交交交,你等一下哈!” 刘伊然手忙脚乱地到处去借作业抄,方才还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归于寂静。 赵新月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儿,宋晚桥一岔就结束了这场纷争。她兴致尽失,捅了下肖正阳的胳膊,“哎,今天宋晚桥中邪了?平时不都是你收作业的吗?” “不知道,管他的,他肯主动揽活儿,我也乐得清闲。” 肖正阳也没在意,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左右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 “太突然了吧,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那什么,快拿出来,我抄几个选择题。” 宋晚桥没再理会刘伊然,向后走了几排,顺着透进来的光线,恍惚看到教室外面,沿着墙壁冷冷清清靠着一条纤细的身影。 感觉熟悉,他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离家出走 目光毫不偏离地移向那个人。 是她,她,站了多久? 宋晚桥迟疑了几秒,神态自若地上前,看似很敬业地说,“化学作业。” 少年清冽幽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畔响起,一刹那,姜漓歌有种窒息的感觉。她收回思绪,眼神从自己的脚踝上移到他的下颌,是一条近乎完美的弧度,可她无暇欣赏。 “没写。” 她只能丢下两个字后狼狈地落荒而逃,像个被人当场抓住的偷窥者。 回到座位后,她慌忙拿出作业本,可盯着上面晦涩难懂的文字与陌生的符号,笔尖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揉了揉眉心,准备放弃,一本一模一样的练习册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她的桌子上。 “快点。” 她诧异了一瞬,看右上角整整齐齐写着“宋晚桥”三个字,铁画银钩,像是笔底生了春风。 轻轻提了一口气,她客气地递还给他,“不用了。” 周围有看见的人,低头窃窃私语,多半是在说她不识好歹。 看到她僵在半空中的手,宋晚桥眉峰微微隆起,白皙的脸上露出黯淡的表情,没再理她,接住练习册去了其他地方。 哼!她是死是活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要自作多情给她抄作业,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越想,宋晚桥心中越升起了一抹烦躁,他试图压下它们,可怎么都熄灭不了。 晚上一下课,教室里就人潮涌动,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男生勾肩搭背着结伴出去,女生手挽着手迈出轻盈的步伐。 姜漓歌把笔帽随意盖在笔上,捡了几本书装进书包里,拉好拉链走出去,大熊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忽然,一阵低微到不知道是呼吸还是说话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姜姜,对不起,我代我妈向你道歉,你也知道,我妈那个人就那样,动不动就摆谱,平时在家也是对我大呼小叫的,你不要怪她。” “没事儿,我爸脾气也不好。” 她动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下午那些嘲讽的话语清晰地映在脑海,像一团一团乌云,遮住她的双眼,怎么挥都散不掉。 “我真不知道我妈会把那些东西翻出来,我明明藏地很隐秘,对不起……姜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在你家里,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方糖眸色担忧,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开口“姜姜,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儿就和我绝交,不理我了吧?” “你想什么呢?不会。”姜漓歌哑然失笑,不知道她这个想法从何而来。 “真的?” “嗯。” “那我们拉勾。” “好。” 姜漓歌伸出小拇指和方糖勾在一起,大拇指和她轻轻一碰,算是简陋地盖章。 方糖信誓旦旦的声音里带着一分雀跃,“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好。”她轻轻应下。 大熊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喝了一口,“能别腻歪了吗?没看到这儿一直站着个大活人吗?” “姜姜,这儿有人吗?”方糖装模作样左顾右盼,四下搜寻了一下。 “好像没有,都走光了。” “喂!你们两个!算你们狠!” 大熊跺跺脚,气哼哼走在前面,留给她们一个绝情萧瑟的背影。 她们俩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下到楼梯口,方糖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既然没有生我气,刚刚为什么没等我就出来了?” “我……”姜漓歌想说,她只是因为那些人的话魂魄游离了一会儿,可看她愧疚单纯的样子,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害怕遇到你妈,毕竟以后,我们只能进行地下恋情了。” “地下情?哈哈哈哈,听起来搞笑又刺激。” 方糖一扫心中的阴霾,捧腹大笑,亮闪闪的眼里看起来还有些憧憬。 姜漓歌回到家,发现她爸她妈和她弟破天荒的都没睡。 姜世离正坐在四角桌旁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提着酒瓶往里灌。 她妈王燕抱着她弟坐在一边,噤若寒蝉。 看来,姜世离又发脾气了。 他嗜酒如命,可酒品真是不敢恭维,喝醉了从雪地里爬回来是时常有的事儿,坐在开水瓶上睡觉也屡见不鲜,更难以忍受的是,他喝醉了神志不清,会打人。 果然,看到姜漓歌进门,他脸色铁青,从里到外散发着凉气,斥责她, “那个方糖,以后不许再和她一起玩了,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还有她那个妈,什么玩意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趁早和她断了,听到没?” “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凭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呢?天天在学校里干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那你呢,狐朋狗友一大堆,吃喝赌样样精通,还不知道嫖不嫖?打架斗殴,家暴虐童,自己满身污秽,搞得一团糟,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姜漓歌反唇相讥,想到下午同学们对他的各种猜测嘲讽,自尊心有些无处追寻,再加上他对方糖恶语相加,此刻她把对姜世离累积已久的怨恨一股脑倾泻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你没听到吗?” 姜世离被噎了一下,五指用力圈住瓶身,可怖的眼神紧紧盯着姜漓歌。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火的边缘。 还没等王燕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巴掌已经落在了那张娇嫩如水的脸上。 疼痛感让姜漓歌的身体也随之抖动。 又是左脸!前几天的巴掌带给她的阴影还没消失殆尽,心里旧伤复添新伤。 “你干什么姜世离,你疯啦?” 王燕慌忙把她弟弟放在床上,站起来拦在姜漓歌面前质问姜世离。 “我就是疯了怎么了?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吗?” “那孩子说错什么了吗?哪一条不对你要打她?” 发霉的房顶掉落下一张蜘蛛网,轻轻贴在姜漓歌的鼻子上,她将它们抹掉,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翻滚。 她不发一言,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捞出来一大袋衣服,抱起来就往外走。 “哎,姜姜,女儿,你去哪啊?” “让她滚,有本事永远都别回来!” 王燕剜了姜世离一眼,跑了两步去追她,她弟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六岁的孩子,看到这样争吵的场面,不免会条件反射地害怕。 寻找 怕自己走后,孩子不停哭叫会让姜世离迁怒于他,王燕终究在进退两难间选择了留下。 她一边哄孩子,一边找到手机,拨通大熊母亲的电话,旋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动作。 这几天他爸妈回乡下处理老房子拆迁的事儿,不在家。 她思忖了一会儿,决定打给大熊。 宋晚桥放学后在教室做了会儿习题,回到家随便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已经十点十一分了。 他拿起毛巾胡乱擦拭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去卧室睡觉,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有些怔愣,把毛巾搭在肩上,步履悠悠地走过去,透过猫眼朝外瞄,是大熊。 斟酌了片刻,他转动把手开门。 大熊站在门口,没有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恣意,脸上笼罩了一层凝重。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下事情的经过,“姜漓歌和她爸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我找了几条街都没有看到她的踪影,你可以帮我一起去找找她吗?” 宋晚桥眸光一闪,心头有一丝慌乱,可想起姜漓歌白日里对他的态度,他又恢复清冷的神态,坐回沙发上,继续有条不紊地拨弄一头墨发。 “关我什么事?” 大熊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回答,目不斜视地盯着宋晚桥,扣紧门框,沉默了下,仿佛没听清楚一般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我说,关我什么事?” 宋晚桥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好,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打扰了。” 他知道宋晚桥住在学校门口,问了底下的小超市,顺藤摸瓜很容易就找到他了。 原以为他是有些关心姜漓歌的,看来是自己误解了。 这个人冷面冷情,一如既往。 他转身准备离开,宋晚桥的声音再度响起。 “找到之后怎么联系?” 大熊唇角微微翘起来,转身问他,“有电话吗?” “有。”宋晚桥进去从抽屉里拿出来,其实他初中就备有手机,只是从来不带到学校。 大熊接过他的电话,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下几个数字,拨通又挂掉,然后嘱咐他,“这是我的号码,谁先找到,就互相知会一声。” 宋晚桥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去衣柜找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和一条休闲裤换上,连围巾都没系,两分钟后就和大熊一起下楼了。 马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已经入了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调皮的冷风四处流窜,夜空中无星无月,黑压压一片,行人稀稀落落,多半是归来的工作者,迎着刺骨的风赶着回家。 “她们家就住在三一路,她身上没带钱,估摸着也跑不远,咱们分头找,我去坐左边,你去那右边。”大熊对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说。 “好。” 分完任务,大熊骑着永久牌自行车摇摇晃晃消失在闪烁的霓虹灯里。 宋晚桥环顾了一下四周,纵横交错的街道大大小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中间还有一条宽阔的主道。如果姜漓歌走远了或者藏在什么偏僻的角落,在这里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迅速伸手拦了一辆疾驰的出租车,司机是四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看似是跑夜班的,见有生意,立即停下来,探出半个脑袋询问, “小伙子,去哪啊?” 宋晚桥站在车窗前,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红得发亮的钞票,递给司机。声音仿佛经历了寒风的洗礼,愈发清冷。 “师傅,给您一百块钱,可以慢点开吗?我想找一个人。” “好好好!上车吧!” 司机大叔眉眼俱笑,和蔼地把车门打开。 玻璃窗掠过整齐排列的小商铺和万家灯火,像一帧又一帧无缝衔接的跳跃的画卷。 少年歪着头,漆黑的瞳孔里夹杂着渴望,视线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然而,出租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宋晚桥依旧一无所获。 看旁边的少年脸色不好,司机大叔忍不住开口劝说, “小伙子,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找什么人,要紧吗?失踪多久了,有危险吗?要不报案吧!” 宋晚桥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脑子里,无端浮现出那个蠢事不断,智商欠费,地理学得一塌糊涂的人。 “师傅,再加一百,继续开。” 少年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坚定异常。 司机大叔看了宋晚桥一眼,继续转动手里的方向盘,没再说什么,顾客要求,他也不能拒绝不是?他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姜漓歌拎着一大袋行李,沿着金华路走,手上被重物勒出了红痕,她试图把袋子抱在怀里,谁知抓了几下,塑料袋就经不住折腾烂,衣服像是挣脱了束缚一样,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她顿时手足无措,弯腰一件一件将它们捡起来,可袋子却不能用了,装在哪里是个问题,总不能抱一堆衣服在大马路上走吧? 心里的绝望感油然而生,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找了个草坪,坐在围栏旁边,将脸埋进衣领里,抵御寒风的侵袭。 她茫然地看着远方,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她的容身之所。 她这个年纪,有一腔孤勇去流浪,有梦可以荒唐,有剑助她荡气回肠,可却没有一分钱做她的车轮,能够推她走向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她神志开始变得不清醒,身子已经冻地僵硬。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了宋晚桥的声音,睁开眼,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发什么神经?看看几点了?十一点四十,深更半夜在街上瞎晃什么?” 他有些生气,冲她大吼,她不知道是梦是真,勉强动了动红紫的嘴唇,倔强地回怼他, “我晃怎么了?碍着你事儿了?” 又是这种令人抓狂的态度,不知道如果是大熊找到她,她会不会也是同样地嚣张。 宋晚桥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他一直说她多管闲事,其实他才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他,以前从不这样。 “不碍我事儿,你继续。” 心里憋着一股气儿,他头也不回钻进车里,“师傅,走吧!” “哦好,还接着找吗?” “不找了,麻烦去临川中学校门口。” “好嘞,”司机启动车子,好奇地问宋晚桥,“哎小伙子,刚才那个姑娘是你要找的人吗?” “不是。” “不是?那怎么不找了?” “不必了。” 冷风从车窗里灌进来,把他一丝不苟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 进宋晚桥的家 姜漓歌双手捂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眼神有了焦距,才逐渐意识到刚才那个人好像真的是宋晚桥。 可她,一句话就把他气走了。 不过,走就走了,反正她要去浪迹天涯,总不好再带一个拖油瓶。 她开始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想象里,勤勤恳恳规划自己的未来。 首先,她要摆脱姜世离,那是个酒鬼、烟鬼,动不动还打人, 可……他有时候也挺好的,不管,资不抵债,归根究底,他还是个恶魔。 其次,她要摆脱学校,她根本不是学习的材料,姜世离小学就毕业了,老姜家祖上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大学生,秀才更不用提,基因不给力,凭什么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不干! 最后,额,还没想好…… 好冷呀,她妈怎么还不出来找她?她梦都做完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还有点儿害怕,觉得风吹草动都是鬼。 不知道怎么了,她抑制不住地哭出来,泪腺今天好像特别发达,不听使唤。 狂风呼啸而过,姜漓歌牙齿都在打颤。 妈妈咪,她不会冻死在这儿吧,她错了,向现实低头了,就算现在被姜世离拉回去暴打一顿,只要能有个栖身之所,她也无怨无悔。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连扫垃圾的清洁工都已经收工回家了。 姜漓歌残留着最后一丝尊严,冒死抵抗,屁股像粘了502强力胶水,一动不动。 忽然,一束灯光直直射在她身上,她有些不适应,伸出五指挡住眼睛。 指缝里,一个削瘦笔直的身影,伫立在寒风中,像白杨一样挺秀,光洁的脸庞透着冷俊。 那个人缓缓向她走来,冷入骨髓的声音带着一抹不耐烦,“要么回家,要么去我家,自己选一个!” 姜漓歌表情有些呆滞,呼吸中都带着哭腔,睁大水灵灵的眼睛仰视宋晚桥,眼眶里蓄满了湿润。 宋晚桥看她怔愣的样子,没等她回答就抱起掉落一地的衣服,一股脑往车里塞。 然后快步走到她身边,拽住姜漓歌的胳膊。 姜漓歌个子不大,被人一扯,像个小鸡一样,很轻易就起来了。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突然如同发狂的猫,露出锋利的爪牙,大喊道, “哎你干什么?绑架呀?师傅快救救我!我不认识他!” 宋晚桥强压住把她嘴巴缝住的冲动,将她拉到后座,使劲合上车门,对司机说, “师傅,临川中学校门口。” “好嘞!” 司机大叔不疑有他,觉得这种情况肯定是小情侣闹别扭了。 小伙子气质清冷,长得俊朗不凡,一身行头别看简简单单,估计动万,怎么会是人贩子?况且,哪有坐着出租车慢慢悠悠寻找目标,拐卖人口的? 他哼了会儿歌,又觉得车里气氛好像有些尴尬,通过镜子偷偷瞄了一眼后面的女孩儿,颇有经验对旁边的人道说,“女朋友吧,和人家闹别扭了?” “不是,同学。”宋晚桥不习惯和陌生人攀谈,依旧惜字如金。 “哦~”司机有种看透不说透的意思,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 随后,车内又陷入了凝重的气氛。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终于平稳停在学校门口。 宋晚桥没有理会后面的人,自顾自抱起一堆凌乱的衣服走上楼去。 姜漓歌一脸懵逼,她和他只坐过将近一个月的同桌,真正的交流也是从这两个星期才开始,还没熟到可以进他家的地步吧。 可是,咦?她的行李? 她纠结再三,像个苦行僧一样挣扎半天,直到宋晚桥昂扬端正的背影快消失在楼梯口,她才追上去。 一进门,一股暖气立即扑面而来,看样子是房间主人临走时忘了关。 姜漓歌觉得身上每一处毛孔都舒展开来,如沐春风。 她不禁暗自感叹,有钱人家真好,连租的房子都带有空调。 宋晚桥正在给人打电话,灯光落在他肩胛的位置,泛着柔和。 “嗯,找到了,现在在我家。” “她……” 犹豫了一下,宋晚桥扭头问她,“你想回家吗?” 姜漓歌摇摇头,“不想。” 并非是她贪恋这里的温暖,只是,她天生傲骨,如果没有人给她台阶下,她宁愿死磕到底也绝不会屈服。 就像她和谁冷战,对方不先开口,她这辈子都不会踏出第一步,结局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地一拍两散。 另一边。 大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幸好,那个死丫头没有横尸街头。 他捏住车把,逆着寒风调头回去。 心中盘算好措辞,调整好微表情,一见到姜漓歌的父母,他就兴冲冲说, “阿姨,找到她了,她不想回家,我就带她去住了酒店,先让她冷静冷静,姜叔也消消火气,等她明天回来,心平气和地,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王燕等得头发都快白了,一心想出去找女儿,偏小儿子像中了邪,怎么哄都哄不睡。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恢复情绪。 “好,好,找到了就好,我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你说她要是被坏人骗去挖心挖肝,或者遇到色狼被欺负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姜世离乍一听女儿没事,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掉回原位,又嘴硬心软地摆出威仪的态度。 “好了!妇人之仁,孩子迟早给你宠坏!” “我愿意怎么了?都怪你个杀千刀的,好好的打她做什么?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能没有自尊心吗?” 大熊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开口劝说,“好了,王姨姜叔,你们都少说两句,大半夜的,不要吵到人家才好。” 王燕立马噤了声,从包里抽出两百块钱,拉住大熊的手,一副慈母态,“大熊啊,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阿姨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住酒店的钱都是你给她垫的吧?这钱你收着,剩下的麻烦你明天去学校给她,让她买些好吃的,千万别省着,还有啊,记得给她住的酒店打个电话,让她晚上睡觉前关好门窗,小心陌生人。” “好,我都记住了,一定照办,钱也收下,你们先睡吧,南生还要人照顾。” “嗯,拜托你了啊,大熊。” “客气了王姨,我先走了。” 大熊朝她挥挥手,登上脚踏车就离开了。 这种撒谎的事,他从小替姜漓歌干到大,驾轻就熟,姜漓歌她爸妈自然不会心生疑窦。 不过这也的确不能怪他,总不能说姜漓歌在男生家里过夜吧,估计等不到天明,她爸妈就会把她扒皮抽筋。 一起吃 姜漓歌打量了一下房间的装饰,简约低调,黑白色为主,没有花里胡哨的布置,家具不多。 进门处有一个落地仿古钟,旁边安置了饮水机,正中央有一个两米长的黑色皮质沙发和一个矮茶几,后面竖着一个暗褐色屏风,墙上挂着几副她看不懂的油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雪白的瓷砖纤尘不染,连犄角旮旯都很整洁,和宋晚桥干净的气质很相符。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个圈,搜寻了半天,没发现她那简陋的行李。 她只能厚着脸皮,顶着高气压问那个在浴室忙碌的人,“那个,我……的行李,可以还我吗?” 如清风般的声音淡淡吹到耳边,宋晚桥关上水龙头,汩汩流出的热水戛然而止,背对着姜漓歌,他开口道, “干什么?” “你把行李还给我,我到门外的楼梯口将就一宿就行了。” “你确定,明天要带着你那一包乱糟糟的东西去学校?” 姜漓歌哑然,顿时想仰天长啸,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实啊!她背的哪里是行囊,是走哪都绊脚的累赘啊! 她默默盘算,下次离家出走,一定要净身出户。 旋即,她又小心翼翼地试图和他商量,“那……我可以先借放一下吗?” “不可以。” “额……那怎么办?” 宋晚桥拧了把温热的白色毛巾,无可挑剔的侧脸被暖黄色的光和阴沉灰暗的影分割得明朗而深沉。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姜漓歌, “你在这里守着你的一堆宝贝就行了。” “啊?” “很晚了,我先去睡了。” 宋晚桥没有解答姜漓歌的疑惑,把毛巾和药膏放在茶几上,径直走进卧室。 姜漓歌依然待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早已被风吹得没有了丝毫感觉。 可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疼。 她拿起毛巾敷在脸上,涂了些药膏,用手指慢慢抹开,一股清凉的感觉蔓延上心头。 夜里,宋晚桥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光洁的额头上渗透出薄薄的冷汗。 “桥儿,快躲开!” 快躲开! 女人的声音如断开的裂帛,仿佛耗尽了生命的力量。 可她,却倒在血泊中,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像极了一朵妖艳的花朵。 宋晚桥抿了下干涸的嘴唇,揩掉汗珠。 其实,他是多么平凡的一个人,过着多么平静的生活,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 机械重复地早起洗漱、吃饭、骑着单车去上学,放学后和好友打打篮球,撩起运动衣拧一把酣畅淋漓的汗,周末去图书馆享受闲暇的时光,或者被那个人强拉着去逛街。 可那一声枪响。 为什么要让他听见那一声枪响? 又为什么要让那一声枪响成为他午夜梦回的噩梦,像个魔鬼一样整日整日吞噬着他,震碎他如泡影般的生活。 他轻轻推开门,想倒点水喝。 视线不经意投到那个瘦小的身子上。 她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书包,眉头紧皱,却睡得很香。 他找了条珊瑚绒毯子盖在姜漓歌身上。 望着那张小小的鹅蛋脸,他不禁羡慕起她,他总是觉得吃的饭,喝的水都是苦的,可她,可以任性地离家出走,可以肆无忌惮地闹小别扭,吃一口零食,似乎都觉得很甜很香很满足。 喝完水,宋晚桥躺回床上,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 一大早,姜漓歌刚睁开眼就发现窗户外亮堂堂的,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赶紧站起来,顾不上发麻的双腿,第一反应就是开溜。 刚打开门,宋晚桥竟然堵在门口,手里拎着各种早点。 “油条、包子、粥,吃哪个?” 姜漓歌闻到香味儿,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乱叫一通。 她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什么尊严、骨气好像都没有肚子重要。 是以,她不要脸地开口,“我可以,一起吃吗?” “随便你。” 将早餐递给她,宋晚桥背着书包下楼。 姜漓歌喊他,“你不吃吗?” “吃过了,出去记得关门。” “好,哎,那个,我的……” “行李”还没说完,宋晚桥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 姜漓歌觉得,行李什么时候要都可以,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不要上学迟到。 风卷残云解决完早餐,她扒在楼梯扶手上像个侦察兵一样巡视了一番校门口。 确定没有同班同学,她才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方糖大老远就看见姜漓歌从超市旁边出来,她一路飞奔过去,猛一下从后面捂住姜漓歌的眼睛,用 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猜猜我是谁?” “方糖。” “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除了你,谁会对我做这么幼稚的游戏?再说,就算化成灰,你的声音我也能听出来。” “切~一点都不好玩,对了姜姜,你怎么从那边出来?” 姜漓歌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大脑飞速运转,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我……刚刚看到一只流浪猫,它一只腿受伤了,一瘸一拐进了那个楼道,所以我跟过去看看,谁知道,进去它就没影了。” 方糖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小动物了?” “我就不能有点爱心吗?不过好可惜,没找到它。” 姜漓歌埋怨两句,加快脚步,催促方糖,“快点儿,一会儿要迟到了,你想到教室外面罚站吗?” 方糖抬起腕表看了眼,然后惊呼,“妈呀,七点三十八了,啊啊啊啊!快跑!” 临川中学七点四十上早自习,八点二十开始第一节课。 这个时间点,校园里都是匆匆奔跑的身影。 早自习背英文单词,上午分别是英语课、数学课、物理课、政治课,然后吃午饭,午休,下午是数学课、化学课、地理课,吃完晚饭后上晚自习。 时光飞逝,转眼又熬完一天,姜漓歌不得不面对现实,家,回与不回,是个问题。 方糖母亲怕方糖继续和姜漓歌纠缠,最近开始,每天晚上都到校门口守着,连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距离都不让她们在一起。 走到一楼,方糖鬼哭狼嚎了一会儿,和姜漓歌分开。 姜漓歌站在台阶犹豫了下,对大熊说,“大熊,你先回去吧。” “你干嘛去?又要去流浪呀?” “没有,我想去小树林转转,心里很乱。”见大熊诡异地看着自己,姜漓歌又补充到,“你放心,过会儿我就回家,我只是暂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爸。” 听完她的解释,大熊表示理解,觉得她确实需要时间冷静,只是叮嘱了一声。 “好,别太晚了啊!” “嗯!” 做你的太阳 待姜漓歌转弯时,大熊突然冲她喊,“姜漓歌!” “嗯?” 姜漓歌扭头,眼前熟悉的少年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整片夜空的星星,在黑暗里璀璨夺目。 他在寒风中笑容明媚,一张青涩的脸被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得朦胧而又真切。 “不要怕,不要自卑,不要懦弱,抬起头来,以后,你赚不到钱没饭吃了,我来养你,就当……养了头猪。” 姜漓歌怔了片刻,唇边忍不住溢出笑容,觉得自己惨不忍睹的生活也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把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笑着大声回他,“好。” 大熊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结婚的时候,果然给她包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红包,俗气的寓意:长长久久。 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姜漓歌,我一辈子不会只养一头猪的。” 姜漓歌不解,那他多养几头就行了啊! 凛冬并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忽如一夜春风来,鸡皮疙瘩全起来。 漫天的乌云交织在一起,像只巨大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几分钟,无边的细雨就密密麻麻洒在姜漓歌身上。 她忙卸下书包挡在头顶上。 可意料之中的冰凉并没有如期而至。 暗色雨幕中,黑沉沉的眼睛被伞檐遮挡,姜漓歌只能看见宋晚桥黑色的长裤和白色的运动鞋。 “我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所以,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你最好赶快说。” 姜漓歌的心瞬间怦怦直跳,最后模糊成一锅土豆泥,他,竟然直接问出了口。 那,自己该不该回答? 吸了口冷气,她还是张开了嘴。 “你爸是公安厅厅长。” 她坐在石阶上,声音轻如羽毛,差一点就要被雨声淹没。 “所以呢?”宋晚桥撑着黑色的大伞,稍微向低处倾斜。 “我爸只是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所以呢?”他耐着性子追问她。 “所以我很自卑,觉得我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终于吐出心声。 姜漓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坦白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并不是那么难。 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宋晚桥开口,她抬头看他,他好像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暗自孤独。 她搞不懂,像他这样的人,得老天爷眷顾,得世人追捧,本该万事得意,可他,为何永远是这样,愁眉不展,眼神里有化不开的悲伤。 良久,他终于开口,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姜漓歌,你了解我吗?” “什么?”姜漓歌一头雾水。 “我脾气不好。” 姜漓歌:……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交往。” 姜漓歌:…… “我没有了母亲。” 姜漓歌:…… “我心里有疾病,是个很阴郁的人。” 他说,他没有母亲,他是个很阴郁的人。 可姜漓歌从来都不知道。 还总以为自己背负着惨痛的人生,以为自己身处不幸。 所以,她可以和大熊一起玩,虽然大熊成绩好,可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和她家不相上下。 她也可以和方糖一起玩,因为她家里虽然有钱,成绩却不好。 她和他们都有相通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同一类人,能够互相慰藉,产生共鸣。 在他们面前,她不自卑。 而宋晚桥,她和他没有任何共同点,他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 可往往,越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心里越有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只是因为,被命运选中,你没有资格说懵懂。 雨越下越大,顺着伞边滴在姜漓歌的脚边,此刻,姜漓歌只想为自己的无知与自私向这个少年道歉,她有意的冷淡,刺伤了那颗冰封的心。 她慢慢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伞,眉梢眼角间仿佛幻化出了花。 “没关系,我很阳光,我可以做你的太阳。” 宋晚桥松开伞柄,脸上像画满了湖光山色,冷冽的线条泛成了道道柔光,他轻声应她。 “好。” 我们都不懂爱,仗着青春年少,时常无意中刺伤对方假装坚硬的躯壳。 可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却不是始于颜值,不是始于心动,而是在千军万马前,城防失守,融化于他的温柔,最终,始于年少,终于余生。 潇潇雨路,有些凄迷。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穿过教学楼,姜漓歌感觉这么举着伞,手有点酸痛,毕竟宋晚桥太高,她不得不把胳膊伸直,才能到达他的高度。 “还是你来吧,我坚持不住了,你说你长这么高干嘛?浪费空间,浪费布料,还浪费钱。” 宋晚桥接过伞,品味她的话,前两个的确有迹可循,可浪费钱,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可也没问。 姜漓歌说这话纯粹是想调节气氛,根本不经大脑,见他又陷入沉默,不由有些挫败感,她又不死心地开启新的话题。 “宋晚桥?”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作呀?” 宋晚桥斜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我才不作呢!你要是敢说我作,我就晒死你,谁让我是你的太阳呢?” 姜漓歌脱口而出,说完觉得不太对劲,妈呀,她说了什么? 疯了吗? 伫立在两旁昏黄的路灯,偶尔闪烁一下,再加上大雨的冲刷,变得扑朔迷离。 宋晚桥扯了扯嘴角,发出轻笑。 “哇,你也会笑呀!” 姜漓歌仿佛看见了什么世界奇观,惊呼起来。 他笑的时候一双清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处有浅浅的酒窝,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好看。 “这就对了嘛,遇见开心的事要笑出来,这是人生存的本能,你以后要多笑一笑。” 姜漓歌鼓舞他,同时自己所有的烦恼也好像烟消云散,什么狗屁的嘲讽,什么狗屁的面子,都没有眼前这个少年微微一笑来得美好。 宋晚桥没有再说话,对于自己无法保证的事,他一向喜欢采取沉默的态度。 俩人走过剩下的小半截路,到了校门口,姜漓歌着实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下雪了 姜世离靠在铁门上,一手撑着伞,一手吸着烟。 她妈手里牵着她弟,也打了把伞站在旁边。 她刷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上前哽咽道, “爸,妈,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都是你爸的错,你没事儿就好。” 王燕拉住她的手摩挲,注意到还有人,询问姜漓歌,“这位是……” “哦他是我同学,还是我同桌呢,他人可好了,看我没带伞,就顺路捎我一段。” 王燕满怀笑意,看他肩膀处有一块湿润,而姜漓歌全身都是干的,不由心生感激,“谢谢你啊小伙子,这人长得精神,心肠还好。” “没事。” 宋晚桥随口一答,脸上出现淡淡的绯红。 感觉少了点什么,王燕问姜漓歌,“你东西呢?” “寄放在酒店了,明天下午不是就要放月假了吗?到时候我再去拿回来。” 大熊中午就和姜漓歌串通好了,此刻她从善如流地回答着。 同时她向宋晚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宋晚桥也没想着戳穿她,自然沉默不语。 到了小超市,姜漓歌朝宋晚桥挥手道别,缺失了几天的话再次响起,“宋晚桥,再见。” 宋晚桥点点头,上楼去。 看她同学走了,姜世离拽住姜漓歌的耳朵,训斥她。 “外头的床再舒服,有家里的狗窝舒服吗?” “没有。” “下次再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好。” 姜漓歌郑重承诺。 …… 回家的路上,她总结了三点真理: 因为父母在身边,每天不用关心天气的好坏。 因为父母在身边,幼小的心灵总会有所依赖。 因为父母在身边,世上总有为你敞开的胸怀。 临川中学每次放月假都是在下午三点,也就是开完班会后,没有选在晚上,是为了方便那些离校较远的住宿生。 放假倒计时,班里的气氛格外躁动,每个人的心仿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班主任在讲台上面喋喋不休讲着晦涩难懂的英语语法。 姜漓歌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虽然理科无望,但文科还是可以救一救的,主课更不能松懈。 是以,她低头认真记着笔记。 “好,下面同学们前后排四个人一组,分组讨论,‘iwouldliketo...’这个句型可以怎样造句?” 班主任说完,全班兴奋地开始寻找目标伙伴。 姜漓歌也转动身体,拿着笔和本子趴在大熊桌子上。 宋晚桥依旧低着头坐在那里不动。 大家已经习惯了。 方糖把小说夹在英语书里,笑得咯咯响,没两秒又像是进入了悲情世界。 她瞄了一下四周,看班主任在后面转悠,还没到他们这边来,她大着胆子喊斜对面的姜漓歌。 “姜姜,这个《芙蓉城》可好看,可感人了,作者文笔也忒好了,我给你念两句啊,这是男主死的一段。” 她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朗诵。 “他没有选择挥刀自刎,没有选择服毒自尽,没有选择万箭穿心,只选择了眼前的一片万丈深渊,纵身一跃,换清风救赎,山雾宽恕。 是的,他是个罪人,因为,早在八年前,他就失去了自己,他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这世间所有人,可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他自己。 选择这样的死法,是他心底最后的坚持,他楚陌珩,一生,只会为自己道歉。 可是……他还没看到他家的流谙娶亲,没有看到他穿上大红色的喜服,没有坐在那里,笑着接过他敬来的喜酒……” 还没念完,她感觉有一双眼睛在不动声色地凝视她。 宋晚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了过来,胳膊还放在她的桌子上。 天呀!发生了什么? 不止她,姜漓歌和大熊也满脸掩抑不住地惊讶。 方糖把小说胡乱塞进桌子里,觉得脸上莫名燥热,她捏起作业本,不停地扇扇子,可怎么还是这么热呀? “大熊,起来,咱们换个位置。” 她实在受不了,伸出脚尖踢了踢大熊的凳子。 “干什么?” “让你换就换,哪那么多废话?” “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你,一天到晚都不消停!” 大熊嘟囔两句,不情不愿和方糖换了位置。 “姜姜,我好爱这个男主呀,我决定,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偶像了。” “大姐,你要喜欢,起码也喜欢一个活人吧,这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您确定,您要把他晋升为您的偶像?” “你懂什么,我喜欢的是一种精神,精神,ok?” 姜漓歌白了她一眼,悠悠道, “那怎么不见你追**叔叔?” 方糖:…… 宋晚桥和大熊面面相觑,女生的话题他们也不感兴趣,只能干瞪眼。 “姜姜!姜姜!快看,下雪了!” 方糖激动地喊。 姜漓歌闻言,看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猝不及防飘飘扬扬落下来,像棉絮,像芦花,像蒲公英的种子。 这是今年的初雪,所有人都抑制不住齐刷刷往窗外看,嘴里重复着,“下雪了,下雪了……” 一时间,教室里变成了沸腾的海洋,有些不安分的人站起来,恨不得马上飞出门外去。 “都给我坐下来,几千年没见过雪是怎么滴?一个个,都躁动个什么劲?不是我说你们,放完假就要月考了,都沉下心来,别一有风吹草动就跟兔子撒了欢儿一样!” 班主任拿出数学老师放在讲台上的专用米尺,敲了敲讲台,用震耳欲聋的吼声拉回全班人的思绪。 在他的淫威下,底下的人都老老实实坐好,不敢再东张西望。 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最终锁定目标。 “姜漓歌,你们那一小组讨论好了没?” 姜漓歌无奈,怎么又是她,班主任是瞎吗?他们小组不是有四个人吗? 还没等她吭声,班主任直接把她喊起来。 “看样子是讨论好了,你起来回答,‘iwouldliketo...’怎么造句?” 姜漓歌结结巴巴道,“to后面接动词原型,比如……比如,lwouldliketo……” to什么?他们刚刚也没讨论啥呀! 姜漓歌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也想不出什么。 宋晚桥笔尖刷刷挥动了几下,几个英文单词立刻跃然纸上。 姜漓歌迅速低头瞥了一眼,立即开口, “lwouldliketohaveasnowballfight.” 打雪仗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下午。 只要再熬过一个枯燥无味的班会,就可以解放了。 每当这个时候,班主任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讨人厌,教室里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有一丝香甜, 两点十分,班主任准时头顶着光环出现在教室门口。 底下的人仿佛视若无睹,都自顾自埋头整理回家要带的东西,生怕下课铃一响会来不及立马冲出去。 “都先别收拾了,停一下,谢春晖!说你呢!耳朵聋了?停一下!” 谢春晖瘪瘪嘴,轻轻拍了把手上的灰,把书包抱在怀里,没再动。 班主任这才继续道,“有几件事我还是要嘱咐你们一下,长话短说,第一件事,雪天路滑,回家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安全、安全、安全,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别到时候来了缺胳膊断腿的可就不好了。第二件事,再提醒你们一下,放假来就要月考了,回家千万不要忘了复习、复习、复习!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底下人发出震天吼。 “好,这段时间,总体上来说,各位同学学习都还是很刻苦努力的,所以,为了奖励你们,让你们放松放松,这次班会取消,大家一起下去打雪仗!” “啊啊啊!老班万岁!老班万岁!”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幸福猝不及防砸在每个人的头上。 同学们一边兴奋地喊叫,一边把桌子拍得咚咚响。 “行了,别狗腿子了,快下去吧,动静小点,别吵到其他班的同学上课!” 话落,教室里像炸翻了天,一群人像脚下装了火箭,嗖一下跑出去。 对于十六七岁的孩子们来说,叛逆的心永远都比温顺的心更加容易跳动。 坐在温室里远远没有冻得脸红鼻子青,玩一场雪来得酣畅淋漓。 一楼楼梯口,姜漓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手上戴了双粉红色的手套,脖子上系了条白色围巾,到脚踝的短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雪花轻飘飘落在发丝上,把此刻的时光衬托地寂静而美好。 她和方糖互挽着手走在前面,宋晚桥和大熊跟在距离她们三四米远的地方。 方糖附在她耳边,“姜姜,你说,宋晚桥那样的人会和我们一起打雪仗吗?” 姜漓歌思索了一下,点头: “我觉得会,毕竟小组讨论的时候他都参与了。” “那不一样,他是嫌我太吵了,所以转过来警告我,你没看到他当时那个眼神,深邃瘆人,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不至于吧,你确定不是你心里有鬼?” 方糖:…… “哎呀,先不说别的了,要不我们来打一个赌,我赌他不会和我们一起玩,你赌他会,怎么样?” “赌注呢?” “就赌……嗯……”方糖单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你的项上人头。” “我去,要不要玩这么大?你来真的?” “嘿嘿,开玩笑的,就赌五十块大洋,怎么样?” “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姜漓歌挑了挑眉。 五十块够她五天的饭钱了,她可不会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干没有把握的事儿。 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她会赢。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妞,准备好票子,等爷来取哦!” 方糖不服气地切一声,朝她呲牙咧嘴做了个大鬼脸,“别太得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操场离教学楼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一眼望去,白皑皑一片,挺像一个冰雪世界。 “大家自行组合,划分成四个场地,别玩得太嗨了,注意安全哈!” 话音刚落,几个不大不小的雪球迅速向班主任飞来,打在他的胸前。 他愣了一下,指着对面几个男生: “嘿!小兔崽子们!胆儿肥了?敢扔我?” 有人开了头,没多久,雪球在空中来来回回交叉,然后炸裂,到处都打成一片。 每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全心全意地投入。 姜漓歌抬眼,看只有宋晚桥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站在操场边遗世独立。 她走过去:“别傻站着了,一起玩吧,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宋晚桥蹙眉,兴致缺缺,他才不会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不去。” 姜漓歌闻言笑了笑,也没逼他,看第二个场地还有空缺,拉着方糖一步一步走过去。 方糖得意地伸出手讨要赌注,“怎么样,你输了吧?哈哈哈哈,拿钱!” “不是还没结束吗?咱们走着瞧。” “不是吧姜姜,都这样了你还在心存侥幸啊?” 姜漓歌眨眨眼睛,转移话题,“开始吗?” “当然,看小爷我不灭了对方!” 方糖虎视眈眈看向对面几个人。 大熊、谢春晖、赵明昊、夏小雨、岑言组成了一组。 而肖正阳、赵新月、唐槐那里还缺两个人。 三男两女和三女两男的博弈,从性别上看是有一定悬殊的。 然而,从实力上看,也是有所差距的。 玩了一会儿,姜漓歌这一队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大熊锲而不舍追击,远远丢来一个雪球,直奔姜漓歌。 姜漓歌忙着躲避,身形一个不稳,以狗啃泥的姿势摔在了地上,还倒霉的吃了把雪。 整个身子贴在地面上,她呸了两口,扭头看见对面的始作俑者还在那里幸灾乐祸。 像是充满了复仇的动力,她撑起双臂,一骨碌爬起来,冲远处的宋晚桥招手。 “宋晚桥,我打不过他们,你过来帮我一下好不好?” 闪着寒芒的双眸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姜漓歌无奈,跑到边场,甜甜一笑,抓起宋晚桥的手腕,把已经滚好的雪球放在他手心里,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一抹冰凉吞噬着温热的掌心,宋晚桥沉吟了片刻,想到她刚刚的惨状,眉间稍稍松动。 手指动了动,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利落,姿势潇洒。 快,准,狠! 不偏不倚将雪球砸在大熊的脖颈上。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站在一旁观战的宋晚桥竟然甩出了手里的雪球。 而且还以这么远的距离! 大熊原以为他不会帮姜漓歌,突遭袭击,反射弧像暂时卡住了一样,好半晌才不顾形象地扯开嗓门,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宋晚桥!卧槽你大爷!” 他边喊边向宋晚桥砸了个雪球。 宋晚桥轻轻一闪,躲过了。 姜漓歌看大熊吃瘪的样子,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调侃他: “大熊,你是在扔铅球吗?那么大力干什么?” 大熊回她一个怨恨的眼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姜漓歌就蹲在地上拼命滚雪球,然后递到宋晚桥手里。 你来我往之间,姜漓歌这一队由于宋晚桥的加入,没一会儿就扭转了局面。 空气里泛着一股淡淡的清新。 她仰望着宋晚桥傻笑,不解,明明那么多人在扔雪球,怎么偏偏就宋晚桥的姿势那么优雅好看。 秘密 对面哀嚎连连,一场雪仗以他们的喊停而告终。 回教室的路上,方糖怪异地看她,“不是吧,你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啊?比如可以预言未来的事儿?” “你猜。” 姜漓歌神秘一笑。 其实,她只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宋晚桥好像越来越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猜不到,到底有什么秘诀呀,你快说,快说!” 方糖去挠她的胳肢窝。 姜漓歌并没有回答她,钳住她的手,扬眉,“拿来吧。” “拿去拿去,算你厉害!” 一张泛着绿光的钞票平稳放在她手上。 “愿赌服输哈,别愁眉苦脸的,你这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丧夫了。” 姜漓歌拍拍方糖的头,半开玩笑道。 她知道,方糖和她不一样,是不可能在意这点小钱的。 “姜姜,你变了,变得猖狂了,变得满身铜臭了,变得铁石心肠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方糖痛心疾首摸着胸脯控诉。 “不认识算了,等放完假咱们再重新认识认识。” 姜漓歌朝她挥挥手,一蹦一跳进了教室。 今天心情还不错,可一想到几天后的月考,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往常月考她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成绩,觉得混吃等死以后抱大熊的大腿是最明智的做法。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家里有万贯家财却要出去独自打拼的人,她真的是实打实的俗人一个,没有骨气,没有傲气,没有方向,没有理想。 可这次,她心里却莫名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忙得焦头烂额的短暂假期很快就结束。 忐忑不安地度过两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场。 姜漓歌收拾好笔和草稿纸走出考场。 考的呢,说好不好,说差不差,能做的都做了,不会做的也都蒙完了。 她随着黑压压的人群慢慢蠕动。 往下俯视,可以看到全是攒动的人头。 前面有两个男生在大声议论,她不认识,应该是别的班的。 “我靠,那听力念的什么?嘴里含烂棉花了?” “那是英语吗?我怎么听得像是俄罗斯语?” “滚一边儿吹牛去,你小子听过俄罗斯语吗?” “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新闻上不到处都是。” 声音渐行渐远,搞得姜漓歌也有些担忧考试的结果。 临川中学改试卷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 没两天,成绩就出来了。 班主任像往常一样把成绩表贴在了墙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姜漓歌和方糖都坐着没动。 其他位置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他们这一块,前后四个人纹丝不动,整整齐齐像是在开茶话会。 姜漓歌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一手转着中性笔。 成绩出来,意味着又要调座位,她不敢去看,虽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一想到要和宋晚桥分道扬镳,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儿。 方糖不想这么快和姜漓歌分开,也很忧郁。 她拽住姜漓歌的马尾辫,轻轻摇曳。 “姜姜,我想到了新出的一首歌。” “什么歌?”姜漓歌转头。 “《三寸天堂》。” “爱卿为何有此联想啊?”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让悲伤无法上演,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由不得我拒绝。看看,这歌词写得多应景啊,和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多贴切啊!” 姜漓歌甩了甩头,拧开杯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开水,抹了把唇边的水渍,站起来,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气势。 “我觉得,我们不能停在这里一辈子,悲伤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走吧!一起奔赴刑场,走上咱们的康庄大道!耶稣会保佑我们,神明会保佑我们!老天爷会保佑我们!” 大熊憋着笑,“这咋还作上诗了呢?” “这是临死前的遗言,希望我死后,每年清明节,你能多给我烧点纸钱,让我来世可以投胎到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年代。” “会的会的,包在朕身上。” 姜漓歌胡扯了一会儿,问方糖,“你想和我坐一起吗?” 方糖诚实地点点头。 “我有种预感,以咱俩不相上下的水平,排名肯定差不了多远,不如咱们凑活凑活?没准还能互相激励,从此平步青云。” “你不和大熊坐了?” “腻了,爷要换种口味。”说着,姜漓歌交代了一声,“大熊,这次不用帮我占座位了,我要和糖糖坐。” 大熊狐疑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你确定,你们俩要坐在一起?” “怎么,瞧不起人啊?” “nonono,我只是想象到你们两个学渣到处找作业抄的那种人间惨相,不禁扼腕叹息。” 姜漓歌嗔他一眼,表情严肃地缓缓走到黑板旁边。 宋晚桥第一,大熊第二,毫无悬念。 再看看她自己,第38名。 姜漓歌苦涩地笑了笑,临时抱佛脚果然还是有些用的,比她上一次好太多,可和前面的大神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姜姜,你进步了八名哎,真不错!咦?我在哪?” 方糖趴在姜漓歌肩膀上搜寻自己的名字。 “那儿,49,下降了几名。” “唉,我怎么感觉我们没有机会坐在一起了,怎么办怎么办?” “没关系,如果还剩有两人座,我就厚着我这张老脸替你占位置。如果没有,只能怪我们情深缘浅了。” 方糖激动地立马对姜漓歌来了个熊抱。 “姜姜,大恩不言谢,此处省略三万字。” “好了好了,咱们快去吃饭吧。” 中午,班主任来得比较晚,有些人收拾好东西后,就无聊地开始前后左右畅谈,是以,教室里闹哄哄的。 刚结束一场筋疲力竭的考试,班里的学习氛围自然没有以前那么浓厚。 一般来讲,男生们喜欢聚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女生们喜欢讨论明星八卦,他们班不知道咋回事儿,特奇葩,男女可以共就一个话题聊地津津有味。 “哎听说了吗?” 沈云昭从教室外面冲进来,坐在戚淼淼的桌子上,打断原先一窝人的话题。 他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人高马大,性格好,长得也是阳光帅气,就是成绩不咋滴。 “什么什么?” 前后左右立马有人好奇地围了过来。 迟钝 “最近女生宿舍附近有变态出没,到处搜集女生的内衣内裤。” “真的吗?你从哪听来的?” “千真万确,我刚刚去办公室,听年级主任在给老师们开会,说从今天起要禁止男生们靠近女生宿舍。” 赵明昊兴奋地拍了下巴掌,“太好了,终于不用每天给女朋友送宵夜了。” 他后桌的岑言正在涂唇膏,抿了抿唇感叹道,“你说现在的女生怎么都这样,有男朋友不好好珍惜,还让人家当牛做马。” “的确是惨绝人寰的行为,我要是有男朋友,我每天给他送饭都行,怎么能暴殄天物呢?” 说话的是戚淼淼,身材有些微胖,但是脸蛋肉嘟嘟的,很可爱。 周围的人一头黑线,沈云昭先打破寂静: “我的妈呀,戚淼淼,咱能有点儿出息吗?上辈子是孤独终老还是咋的?这辈子上赶着……” 一堆人说得正起劲,门被咚咚咚敲了几下。 戚淼淼反应快,伸手去推沈云昭,“老班来了,快走快走!” 沈云昭连忙从她桌子上溜下来,但还是迟了。 班主任“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讲台。 “沈云昭,你看看你这英语,49分,考人家宋晚桥一个零头,你还有脸到处上窜下跳?好意思吗?脸都不是脸,是皮是吧?长脑袋不是为了思考,为了长高是吧?” 同学们大气不敢出一个,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得低低的。 骂了几分钟,班主任又把范围扩展到全班人。 “这次月考,从总体上来说,大家考地还不错,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都在我们班,不过有些人,考的像坨屎,真是谁闻谁臭!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啊?刀架在脖子上动都不动?离高考还有几天?怎么一点……” 姜漓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也许唠叨是所有班主任的通性,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打开保温杯,润了润嗓子,这才切入正题。 “都出去,开始选座位!” 全班人都舒了一口气,脑子被说得云里雾里,昏天黑地的,终于能出去透透气了。 不一会儿,几十个人就按照顺序排列地整整齐齐。 宋晚桥似乎是有事,不知道要去哪,没打招呼就离开了,走到半路,班主任在背后喊他: “哎宋晚桥,马上要选座位了,你去哪啊?” 他微微侧身,打开削薄紧抿的唇线,“让其他同学先选吧,我肚子有些痛,想去趟洗手间。” “那你快点回来啊!” 宋晚桥点点头,消失在走廊。 班主任在手指上吐了口吐沫,拿出成绩表,开始挨个点人,“大熊、夏小雨、岑言、肖正阳……姜漓歌。” 终于轮到她了,姜漓歌走到教室门口简单扫了两眼,大熊旁边仍然空着,其他的双人座只有第八排和第九排有空缺。 她绞着手指,毫不犹豫朝后面走去。 宋晚桥在楼梯口躲了一会儿,等了几分钟,听到班主任喊了姜漓歌的名字,他若无其事地掐着点儿走过来。 时机恰好合适。 班主任看他回来,眼角笑出了褶子,示意他,“快去选吧,其他人先等一下。” 宋晚桥双手插兜,抬腿慢慢跟在姜漓歌后面。 门里门外的人都露出了神奇的表情,视线随着他缓缓移动。 一排,两排,三排……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两个位置落座。 方糖瞪大了眼睛,在窗外使劲比划:快把他赶走!赶走! 姜漓歌回她一个怂怂的眼神:我不敢。 她也很无奈。 她没有忘记和方糖的约定,可对方是宋晚桥,她怎么都说不出让他去别处坐的话。 她说了要做人家的太阳,不能还没散热,就熄火了。 只能对不起方糖了。 方糖简直要抓狂,谁坐在那里不好,怎么偏偏是宋晚桥?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斗不过,算我倒霉。 从今以后,宋晚桥好像得了一种病,每到选座位的时候,肚子都会痛。 久而久之,班上就有个传闻:宋晚桥喜欢姜漓歌。 可真正相信的人也没几个。 于是就有人问姜漓歌,宋晚桥为什么总是和她坐同桌,她弱弱解释了一句,“他……怕生。” 同学们都表示理解,也没有过多去议论,宋晚桥性子清冷,的确不太和别人交往。也可能觉得这一对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度吧,宋晚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人。 搬东西的时候,教室里乱成一片,推推搡搡着在过道上来回穿梭。 宋晚桥家当少,几本书,几个本子,一个笔袋,两趟就解决了。 方糖看他座位空了,估摸着不会再过来,一边整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边跟姜漓歌吐槽。 “你说怎么那么巧,怎么就轮到你的时候,宋晚桥就出来了呢?而且我们两个密谋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呀,应该听到了,怎么能横刀夺爱呢?难道是没听到?” “额……可能是,你也知道,他那样的人一向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不对不对,他可能是……”方糖望着教室后面,若有所思,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什么?”姜漓歌正在拉书包拉链的手一顿,如果她说,宋晚桥喜欢她,那她该怎么回应。 “可能是……怕生。” 舒了口气,姜漓歌戚戚一笑,“他心里怎么想的,岂是我等凡人可以随意揣度的。” “也是~啊啊啊,姜姜,我会想你的!” “至于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别腻歪了,快点快点,老班朝这边看了。” 姜漓歌风风火火抱着一摞书跑到后面。 啪嗒一声。 一支黑色的钢笔掉落在地上。 她蓦地低头去捡,宋晚桥也俯身。 头碰在一起,视线相对,萌动着青春的悸动。 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她愕然,手不经意间触到一股冰凉,竟然是宋晚桥的手。 姜漓歌脸上霎时爬上一抹嫣红,眼皮一抬,余光可以扫到宋晚桥弧度姣好的眉宇。 她佯装整理了下头发,迅速抓起钢笔,端坐好身子,拍了拍笔身上的灰尘,递给他,“不好意思,还好没坏。” “没事。” 宋晚桥接过来放进笔袋里。 “你……不是喜欢靠窗坐吗?这里视线不太好,你赏不了风景的。” “你不希望我坐这里?” 幽深的眸子兴起了一丝波澜。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 “这里安静。” “哦~” 姜漓歌心里的猜测立马就被否定了,原来,只是因为安静,他并不是想和自己坐同桌。 不过没关系,起码她心里很高兴。 虽然和方糖做同桌的计划泡汤了,有些可惜,不过,偶尔重色轻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罪。 她真的很笨,就如芥川龙之介所说的一样,我是个笨蛋,向来除了一目了然的事,别的一概不太能理解。 对于感情,亦或者数学物理化学题目,她也是同样迟钝,除了一目了然的答案,她一概猜不到。 笔记 姜漓歌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挺奇妙的,赵明昊再一次成了她的前排。 第一节课刚结束,那人就愁眉苦脸瘫倒在她桌子上表演痛哭流涕。 至于为什么选中她,因为他实在是无人可诉。 他的新任同桌是王恪,全班倒数第一,性格怪异,脾气暴躁,如果谁一不小心惹了他,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明昊在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对半熟不熟的姜漓歌宣泄自己此时此刻的情感。 “姜大姐,我失恋了。” 姜漓歌正拿着直尺在白纸上画坐标轴,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想想帮同学排忧解难是她应尽的义务,于是安慰他, “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都还没谈过呢,是不是要去跳楼啊!” “唉,单身狗永远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没头没脑的抒情让姜漓歌想笑。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稍微收敛了表情。 有人来了,是刘伊然。 芳香四溢的花朵总会招来嗡嗡乱鸣的蜜蜂,姜漓歌觉得,宋晚桥就是这样的花。 她盯着对面女生白里透红的脸蛋,那皮肤,细如凝脂,再自惭形秽地看了看自己有些蜡黄的手背,不由感叹,穷人家和富人家的孩子区别果然很大。 “宋晚桥,你的笔记本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娇滴滴的声音和她在背后议论别人时的轻蔑刺耳声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好意思,我从不做笔记。” 声音不大,却透着冰渣般的冷。 宋晚桥合上数学书,没有施舍对面的女生一个眼神,起身从座位上离开,椅子腿在水磨石地板上划出尖锐的悲鸣声。 “教室里喷杀虫剂了?怎么那么难闻?”王恪睡眼朦胧地从桌子上爬起来,皱紧眉头,捂住鼻子问。 姜漓歌:…… 赵明昊:…… “别瞎说,那是人家的香水味。” 赵明昊小声提醒他,声音虽小,可还是不免落入了刘伊然耳中。 她精致如玉的脸上忽然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呆在原地忘了动弹。 “有事儿啊?” 王恪不耐烦地问道,他最是受不了这种娇滴滴的女生,一股子骚味儿还到处乱蹿,污染公共环境。 “没没……” 刘伊然嗫糯地回答。 “没事儿就赶紧滚,别碍着老子睡觉!” 姜漓歌感觉到周围人暗戳戳看热闹的目光,慷慨地递出自己缝了几圈线的笔记本,“那个,我的可以借你。” “额……不用了。” 女生瞥了她一眼,匆匆离开。 姜漓歌讪讪地收回手,这些笔记也是她找别人借来的。出租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最近晚上熬夜看书,视力下降得厉害。 可那个年代,买副眼镜对于一个住四十多平米出租屋的家庭来讲真是一笔巨额的开销。 她不敢和姜世离提。 赵明昊瞅她一眼,“你是不是傻?真以为她想借笔记吗?她只是馋宋晚桥的颜值,唉,看看人家,长得帅,追的姑娘排成排,不像我,说甩就甩,高兴了把我装在垃圾桶,不高兴了,一脚踢走。” “别这样,你……也很好,是那个女生没有眼光,看不上你是她这辈子的损失。” 好吧,别怪她虚伪,也别怪她违心,她这一席话可能拯救一条朝气蓬勃的年轻生命呢! “那你喜欢我吗?” 赵明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语出惊人。 搁平时,她早就一巴掌拍死他,再奉送一句粗俗无比的话,“喜欢你大爷!” 可今天这种状况,算了……好人装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吧,我可不是那种以后会穿得很风骚的人,恐怕不合你的口味。” “谁说的?本公子觉得,你还凑活凑活。” 赵明昊邪性地挑了挑眉,眼底浮现出明灭晦涩的光芒,抛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姜漓歌被吓了一跳,折起草稿纸,正纠结该怎么回答他,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冷风袭来,她小心翼翼侧目,是宋晚桥回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地理老师也走进教室。 她胡乱推了一下赵明昊的胳膊,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老师来了,快坐好。” 赵明昊哼哼两声,扭过头去。 她瞥了眼讲台上的女老师,精致的淡妆一丝不苟,但也不艳丽低俗,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身姿窈窕,长发披肩,大冬天的只裹了一件粉色呢子长裙,很是养眼。 “老师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啊!” 没有回答。 姜漓歌:…… 相处久了,她逐渐摸清了宋晚桥的性格,孤僻地像群星中的月亮,冷漠地从不肯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她总是想,也许是他极强的大脑容量挤走了他的话语量。 或许是习惯了他爱搭不理的性格,她也没多想,拿起笔准备认真听讲。 地理老师讲了一会儿,开始在黑板上刷刷写着什么。 她瞪大眼睛,密密麻麻一片,具体是什么字,有些模模糊糊,无法辨认。 迫不得已伸出手指戳了戳赵明昊的脊背 “哎!那个……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下课后可以把你写的给我抄一下吗?”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宋晚桥不做笔记,大熊不做笔记,方糖更不做笔记,王恪,额…… 她怎么摊上这么一群人,成绩好的,知识都装在脑子里,成绩差的,把知识弃如敝履。 她这种人,在夹缝中求生存,实属不易啊!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晚上帮我做作业怎么样?” “这个……” 姜漓歌咬着唇做思考状,硬着头皮准备答应时,眼睛一亮,看见旁边的人拿起笔在书页的空白处刷刷写着什么,她瞥了一眼,艰难地判断出这些字与黑板上的字似乎重合。 “滚滚滚,不用了。” 她摆摆手,仰着脖子看宋晚桥的字,潇洒凌厉,仿佛要破纸而出,嗯,很帅气。 抄了会儿,她低头问他,“你今天怎么做起笔记了?” “这一节的知识点比较难。” “难吗?我都看得懂哎。” 姜漓歌扫了一眼刚抄的几行笔记,脱口而出,“洋流对海洋生物的影响,寒暖流交汇的海区,海水受到扰动,可以将下层营养盐类带到表层,有利于鱼类大量繁殖,为鱼类提供诱饵;两种洋流还可以形成“水障”,阻碍鱼类活动……不难呀!纯语言,无图无表无生字。” “你……” 宋晚桥动作一滞,停下笔,眼神简直一言难尽,愈发觉得这丫头缺根筋。 “没有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侮辱你智商的意思,我只是为自己的进步而感到高兴,你就当我没说过,继续写继续写,嘿嘿!” 她连忙打断他,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得罪了大佬,幸亏她机灵。 抄作业 宋晚桥看她努力摆出一副逃离生天的样子,哭笑不得,“修辞学得挺好。” “谬赞了谬赞了。” 姜漓歌还真不害臊,讽刺也听不出来,只是松了口气,除了重复,其它的修辞手法,她都运用地很生疏,还好只显摆了一小下。 课上到一半,地理老师开始唠嗑,“以后工作,还是尽量不要离家太远,免得父母老是挂念,像我就是独生女,还到外地工作,我妈就总是说她自己感到孤独。” 底下有男生起哄,“让你妈再生一个。” 瞬间笑倒一片。 每当这个时候,姜漓歌就会趁乱左顾右盼,嘴皮子发痒。 她贼兮兮凑到宋晚桥耳边,“宋晚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那次化学补考,作弊的名单上,一开始有没有我?” “有。” “那……最后怎么没有我的名字了呢?”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名单上有我的名字?”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眼睛里闪着顽皮的笑意。 宋晚桥讶异,她脑子里总是装了一锅土豆泥,居然会套路他。 视线在空中相撞,宋晚桥郁郁地吐出一口气,“姜漓歌。” “嗯?” “以后不要再抄了。”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吧!”姜漓歌心虚地干笑两声。 接触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又立即改口,“不过你放心,看在你包庇我的份上,我发誓,我一定改,以后尽量少抄。” 改是改,改不改得掉就是另一码事了。 她是女人,也是小人,除了正规的考试、月考、期末考这种要坚守原则的场合,平时抄一抄各科作业,那是常性,是十几年养成的不良习惯,像吸烟一样成瘾,戒不掉了。 于是,熟悉的场面不断重复上演。 姜漓歌死死扯住宋晚桥衣服尾端,“我保证,最后一次,下次我一定按时完成作业。” 宋晚桥:…… “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找大熊了啊!” 宋晚桥:…… “我数三声,1,2,2.1,2.2,2.5,2.55……” “姜漓歌,你是吸了鸦片吗?非抽不可?” “求你了,就几个选择题,我实在是不会做。” 宋晚桥:…… “我真的去找别人了啊!” 阴霾地看了她一眼,宋晚桥倏地把练习册扔下来,像颁发圣旨一样。 罢了,抄就抄吧,她也没杀人放火。 而这样做的结果,实在是有些不太美妙,还掺杂着一丝尴尬。 物理课上,老刘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这次的作业,十二个选择题,全班只有一个同学做了全对,大家猜一猜是谁?” “宋晚桥!” “大熊!” 两股声音交错在一起,参差不齐,仿佛运动会上为前两名田径选手加油的啦啦队。 哪一方喊的声音大,胜利就归属于哪一方。 “都不对哦,是姜漓歌同学,宋晚桥同学和大熊同学都各自做错了一道题哦~” 全班人:…… 姜漓歌:忽然被穹顶一声干雷劈中。 “大家一起合起双手,举过头顶,为姜漓歌同学的进步鼓鼓掌!” 这是老刘的规矩,他说,“掌”字是由“尚”和“手”组成,手只有抬到最高才能接触到高尚。 他是个好老师,相信学生一点一滴的进步都是靠自己头悬梁锥刺股换来的,所以他从不怀疑别人。 正是这样,姜漓歌才觉得更加无地自容,她觉得她好像瞬间化身成了一头欺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各种不可置信的声音充塞了她的耳朵,她没有心思去听,只想着谁能赐她三尺白绫,让她了却残生。 不过,她还有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思及此,她愤然决定,暂且先苟且偷生一会儿。 足以将人生生凌迟的眼神若有似无瞥向旁边的人,手在桌子底下拧宋晚桥的衣服,“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猜到我会偷偷改答案,而且喜欢改数字为“7”的题号,所以故意错一个是不是?” 宋晚桥幽深的眼睛注视着黑板,下颌紧绷,平静无波道,“你想多了。” 她想多了? 哈?她是个笨蛋,可这也太一目了然了,他错的那个题,恰巧是第七题。 “算你狠。” 她就不信,他回回数理化满分,几个破习题,还能大意失荆州? 他又不是大熊,早晨吃碗牛肉面,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笔,偶尔眼睛出毛病了也正常。 宋晚桥:…… 姜漓歌:“你这个腹黑男,心机boy!” 宋晚桥:……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终于在长期“病重”后公开露面了。 他带领大家装模作样活动了几下筋骨,就宣布解散,自由活动。 姜漓歌围绕着操场,逮着地上绝无仅有的小石子拼命折磨,这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做的小动作。 方糖没有因为她状况不佳就放弃对她的质疑,反而非常鄙视她的技术,“姜姜,你咋回事儿?你是惯抄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就是以为他是全对,所以才自作聪明改了一个。” “你只改一个啊?牛逼!”方糖竖起大拇指,对她的勇气表示赞赏。 “不是总共才十二个吗?我怕错多了老刘又找我谈话。” 姜漓歌郁闷地嘀咕一句,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意了大意了,希望你呀,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进而在抄袭这个行业做大做强,从今以后滴水不漏,万人无敌!” “我会的,可是我这次真的太丢脸了,全班人都知道我不是自己做的。” “别这样,塞翁失马……” “坏事无涯。”姜漓歌有气无力地接腔。 第二天,她改变了战略战术,宋晚桥的不能抄,其他那么多人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大不了东拼西凑,她还不信邪了,切~ 是以,她埋头在一大堆作业里扒拉来扒拉去,活脱脱像在她的大型塑料袋里挑每天要穿的衣服。 宋晚桥看着自己桌上凌乱的场景,书本都被淹没了,只露出来一个角,不禁眉头紧皱,“我的不能抄?” “不能,你的几乎是标准答案,我每次抄只有两种结果,填的全对,没填的是因为心虚不敢,长此以往,老师会怀疑我的。” 姜漓歌漫不经心答道,自从上次被老刘全班表扬,她心里就埋下了深深的阴影,宋晚桥的作业,比毒药还毒,一沾即死。 宋晚桥无奈,双臂环胸盯着她,这人在旁门左道上似乎颇有运道。 为了自己的桌面不再像个战场,能够保持整洁,以后收作业还是不放自己桌子上,直接丢给她就好了。 思忖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还有人没交,起身去收剩下的作业。 赵明昊正抄得热火朝天,一道阴影覆盖在书页上,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笔下的本子就被硬生生抽走。 “哎哎哎,课代表,你不能区别对待呀,一碗水要端平,姜漓歌是学渣,我就不是学渣了吗?我也需要救济,需要关怀啊!” 望着宋晚桥笔直而修长的背影,他此刻的心理路线可以绕过地球一周。 抑郁症 姜漓歌刚刚完成笔下的流水线工作,看赵明昊鬼哭狼嚎,觉得好笑,她扭头给予宋晚桥忠告,“你以后要等别人抄完了再收,不能生拉硬扯的,这样会败坏人缘。” 宋晚桥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整理收好的作业本,提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你喜欢赵明昊?” “什么?” “昨天,你说你喜欢赵明昊。” “不是,我只是看他刚失恋,怕他想不开会上吊,所以才那么说的,当一个人心里有了安慰,他的心里就有了寄托,就还会留恋这个世界的美好,这是迂回战术,你懂不懂?” 宋晚桥幽幽看着她,摇头。 他不明白,喜欢为什么那么轻易可以说出口,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欺骗别人。 这个问题,比数学几何题和化学方程式还要难。 姜漓歌无语,她为什么要向他解释,怎么有点像丈夫抓住妻子出轨的场景呢? 她被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赶紧趁宋晚桥走神向赵明昊甩了一本作业,“快点。” “谢了兄弟,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赵明昊朝她拱手,接着没抄完的地方继续抄,他此刻的心情真是有种从烈日灼热一下子回到清凉森林的感觉。 日子一成不变地滑过去,整个高一上学期就这样结束了,经历了期末考试,转眼到了新年。 一年一度的欢喜时刻,是全国学子们心灵上短暂的停顿。 团圆、买新衣、得到压岁钱,最重要的是,一群大人可以借着走亲访友的名义在一起讲一些虚伪至极的话语,比如谁家的孩子成绩好,谁家这一年收入多等等。 姜漓歌家亲戚不多,舅舅、小姨、小叔,三天就走完了。 大年初四,树枝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两旁的店门,积极营业的大多是卖礼品的,琳琅满目,等着路人来挑选。 大街小巷,呼啸着凉飕飕的大风,时不时从油烟机里飘荡出酒肉的香味, 姜漓歌狠狠呼吸了一口空气,不禁感叹,新年的清风就是好闻,虽然冷得刺骨。 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她的思绪不自觉转移到宋晚桥身上。 不知道他过年的时候在干些什么? 他,回家了吗? “姐,我们到底要去哪啊?”包得像小粽子一样的小可爱闷声开口。 姜漓歌这才注意到手里牵着一个人,之所以带他出来,是因为家里太阴冷,她妈想让她带着姜南生去超市避避寒。 “去……去一个暖和的地方。” “真的吗?” “当然。” 她拍着胸脯保证,暗暗盘算着先去找宋晚桥,如果他不在家,她就带南生去非雾超市,反正去转一转不买东西又不犯法。 走了一会儿,直到脚底生热,才到宋晚桥家门口。 她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又不死心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你怎么来了?” 转头,宋晚桥手里握着半瓶农夫山泉,凌乱的发丝被汗水贴在额前,刚运动完的脸上泛着红润。 “你去哪了?” “跑步。” 即使是冬日,他也习惯了每天围着操场晨跑几圈。 “你真没回家啊?” 他掏出钥匙,边开门边答,“回哪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而那个大家都以为的家里,没有他的家人。 不过他无家可归,她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姜漓歌只是因为大半个月没见到他,碰碰运气来找他,竟然真的碰到了,所以有些兴奋。 她知道,他和他父亲关系看起来并不好,母亲也早已不在。 至于缘由,他没有选择告诉她,她自然也不会去窥探,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不可说的秘密,也许挖出来,会鲜血淋漓。 “哦,这是我弟,姜南生,南生,快叫哥哥。” “哥哥。” 稚嫩柔糯的声音,仿佛可以融化人坚硬的心肠。 宋晚桥按在电灯开关上的手一顿,莫名感觉有一根弦被触动了, 他转身,“我先去冲个澡,等我一下。” “哦好,去吧去吧。” 姜漓歌勾起嘴角,他说,等我一下。 他没有赶他走。 心里像填满了小时候吃的搅搅糖,甜得发齁。 他离开后,她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还是那么没有烟火气。 厨房里有锅,有油,有各种调味料,可是冰箱里却空空如也,砧板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果然,独居是他最自然的生活方式,而且好像颇有经验,竟然活到了现在。 走到窗边,抬起手将厚厚的遮光窗帘拉开。室内霎时倾泻进来亮堂堂的光。 她不经意低头,忽然发现窗台上放了一瓶药。她瞄了下浴室,估摸着里头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好奇地拿起来,颠了颠,没有什么重量,估计被吃掉了大半。 仔细一看,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五朵金花。 她心口猛地一抽,怔怔定在那里, 一般人可能不认识这种药,可她最是清楚,小姨的丈夫就是因为做生意被骗了,长期吃这种抗抑郁症的药,最后跳楼自杀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和几百万的外债。 小姨向母亲哭诉了多回,每次来都泪眼涟涟。 可宋晚桥,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痛不欲生的事,才十六岁,就服用这种药。 他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窗外悠悠的白云,想到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离群独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可他,什么都不是,或许,只是一个曾经受过伤的孩子。 她轻轻把药放回原位,又摆弄了一会儿,争取让它看不出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十几分钟后,宋晚桥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了四个人。 他换了一身乳白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看着鸠占鹊巢的几个人。 1号鸠首先发言:“不怪我,是他们两个自己要死要活非要过来的。” “姜漓歌你好意思吗?是谁说宋晚桥邀请我们过来玩,还说他家场地大,方便我们耍,还让我带一副牌过来。” 2号鸠扬了扬手中的扑克牌,又火上浇油,“小爷我都还没答应呢,你就把电话挂了。” 3号鸠更加迷茫:“是啊,姜姜,你不是说宋晚桥在家里晕倒了吗?让我过来和你一起把他抬进医院。” 2号鸠嗤笑一声,简直是服了这两个人,不愧是脑残姐妹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晕倒了姜漓歌是怎么进来的? 再看看4号鸠,他含着手指,仿佛在品味美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宋晚桥无奈,看了眼墙角的座机,明显被人动过,肯定是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打的电话。 他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看姜漓歌,像是一个有教养的父亲等着调皮儿子的解释,意思大概是:看你怎么说? 替他省钱 姜漓歌感觉有一群蚂蚁组队从她的脚趾慢慢爬上她的身体,再聚集到她的头皮。 她心虚,但仍然口硬道,“我只是喊他们过来打扫卫生的。” “这里很干净。” “那你敢把这地板舔一口吗?” 宋晚桥盯着那几个明晃晃的脚印,竟无言以对。 “看吧,不敢了吧,那说明某些地方还是有些许灰尘的,新年大扫除是中华人民的一种传统,有除旧迎新的寓意,你懂吗?” 宋晚桥:…… 可有个人听后却不乐意了,“喂!姜姜,你可没说要来做苦力的啊!” 姜漓歌压制住内心的汹涌澎湃,憨憨挠了挠后脑勺,“朋友之间不都是应该互帮互助的吗?” 说完又寻求支援似的对他们俩偏头,示意他们某个人顺其自然接下去。 不知是她的话在空气传播过程中受到了歪曲,还是大熊三年五载没有掏耳屎,他在这些本就毫无根据的说辞上又重重插了一刀,“你确定你不是来蹭空调的?” 姜漓歌亡。 直到分配到了清扫工具,还有人不死心地抱着姜漓歌的胳膊小声嘀咕,“真的要扫吗?我可是打的士火急火燎过来的,还没喘过气儿呢,而且,我在家连被子上掉的头发丝儿都懒得摘,我这辈子只为学校免费充当过劳动力。” “乖哈宝贝儿,干得好,有丰厚的奖励,中午我给你做饭吃,让你尝尝世界五星级大厨的水平,怎么样?” “真的?” “比珍珠还真,我姜某人从不打诳语。” “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这间房子的女主人,而我们,像是你的仆人。” “快去快去,别罗里吧嗦的!”姜漓歌推着她向前走,又蹲下来糊弄坐在沙发上的小人,“南生,你看这个抹布,你把他放在这个小茶几上,来回移动几次,它就变干了,你信不信?” 姜南生一脸兴趣,咧开嘴巴接住“玩具”,兴致冲冲开始验证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熊一脚蹬在马桶边缘,一手拿着刷子大声嚷嚷,“姜漓歌,我信了你的邪,凭什么让我刷马桶?” “气质符合啊!” 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宋晚桥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在姜漓歌指使他去擦窗户时又突然隐匿。 有一瞬间,他觉得久居深渊的石缝中照进来了一束光,很暖,很亮。 约莫半个多小时,几人筋疲力竭地躺在地毯上,毫无形象地气喘吁吁。 姜漓歌收拾好被这一群人弄得乱糟糟的工具,问宋晚桥,“你家里有饺子、青菜或者肉什么能吃的吗?” “没有。” 楼下有一家兰州拉面馆,他一般都是在那里解决一日三餐。 “那……看在我们这么为你卖力的份儿上,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方糖咋舌,她怎么老是忘了姜漓歌和大熊一起长大的,果真是老谋深算。 宋晚桥了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姜漓歌。 “卡不行,这里都是小商小贩,没有刷卡机的,我又不去大超市。” 遭到拒绝,他眉宇一拧,又从某个角落翻出几张钞票摊在手心,“就这么多。” 三张百元钞票和二十块零钱。 姜漓歌高兴地接过,扫视了一番面前几个瘫痪的人,“有没有人想……” “不想!” 靠!要不要这么有默契? 看着几个如定海神针一样的人,她叹了口气,“那你们先歇着,帮我照看一下我弟,我去买点……” “青岛啤酒。” “草莓味西米露,冰的!” “姐,我想吃棒棒糖,巧克力味的。” 姜漓歌顿时觉得自己凄凄惨惨戚戚,得,算她命苦,活该伺候这些大爷。 见还有一个人没点餐,她好心询问,“你呢?” “不用。” “额……好吧。” 他不要,她就随便给他买。 姜漓歌扒拉了两下头发,戴上手套,想着不能白吃,顺手拎起垃圾袋就下楼了。 由于室内温差和室外太大,她不自主颤抖了一下,寒意凉到心头。 拢了拢领口,直走几步,转了个弯到菜市场。 兜兜转转了一圈,发现挺冷清的,大年初四,开门的店铺还不多。 下过几天雨的地面有些泥泞,姜漓歌鞋底沾了不少污垢,她跺了两下脚,停在一家卖火锅食材的小店。 “小姑娘,要点什么?” 店主看有人来,热切地招呼她。 “哦,我先随便看看。” 她隔着透明拉板扫了一眼柜台里的东西,挨个询问了价格,摘下手套挑选了几根金针菇、几根没切的长腐竹、冻豆腐、小年糕、粉丝等。 店主一一放在称上称好,又笑眯眯问她,“还要些什么吗?” “这个速冻饺子多少钱一包?” “十二。” “我买两包,二十行吗?” “不行哦小姑娘,我这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你好歹让我赚一点儿运费吧,再说,这大过年的,开门的不多,我也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才出来做生意的,你这不能让我赔得裤子都没有穿的是不是?” “也是。”姜漓歌点头表示赞同。 老板眼睛里闪着精光,果然,小姑娘就是好忽悠。 以为她要爽快地付钱,没成想这丫头抱着一袋饺子仔细地数来数去,估摸是在算划不划算。 “刚好24个,五毛一个对不对?”姜漓歌抬头问老板。 “对,对啊!” 得到确认,姜漓歌慢悠悠撕开一条边,掏出四个饺子,又拿起另一袋,同样摘出四个,扯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递给老板,“喏,还你八个,现在两袋是二十块了吗?” “你……” 老板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什么牛逼的操作?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拆了我还怎么卖啊?” “你也没说这个不能零卖呀?有人规定吗?” 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老板气急,准备据理力争,实则是破口大骂。 迎面走来一个挺拔的少年,硬生生塞给他一张钞票。 “不用找了。” 宋晚桥撂下四个字,一手拎起东西,一手拽住姜漓歌往外拖。 “喂,那些东西没有一百块,你干嘛给他那么多?” 宋晚桥径直走在前面,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他为她花的钱可不止一百块,难道都要去讨要回来? 可她不依不饶,又继续喋喋不休,仿佛要把那个无良奸商说到魂飞魄散。 “我跟你说,他那个饺子比市价还贵好几块,简直是黑心商人,净坑蒙拐骗我们这些小姑娘,政治老师说得对,我们女生就是……” “你不冷吗?”他回头打断她,一股白气从嘴里钻出来,喷洒在姜漓歌通红的鼻尖上。 “就……就算是冷,也不能向这种恶势力低头啊,不然你的钱,就会像帝国主义瓜分土地一样,很快就会被搞光的。” 宋晚桥好奇,太上老君到底要炼多少仙丹,才能造就这样一个旷世奇葩。 他真的要谢谢她,冒着严寒替他省钱。 藏起来 走了一段路,姜漓歌突然意识到什么,加快脚步和前面的人并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宋晚桥想说,现在这个时候,菜市场就她一个人,很突兀,可他实在是不擅长解释,就没出声。 姜漓歌看他意味难明的眼神,登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问题太弱智了,以他的智商,找一个人太容易了,就像那天她离家出走,他穿过数不清的街道,最后站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下来了?屋里那么暖和干嘛不待?” “出来透透气。” “哦,我来拎吧!” 宋晚桥看似并不领情,一般的女孩子都是在自己面前装作柔弱难以自理,她怎么总是一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 修长坚定的手指依旧覆在塑料袋上没有丝毫挪动,他反问她,“还有什么要买的?” “嗯……去奶茶店看看吧,还有小商店。” 俩人沿着路边不紧不慢地走,姜漓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但,不太清晰。 是个又高又瘦,头发抹得油光可鉴,大冬天穿着皮夹克耍酷的人。 她瞪大眼睛,凭借那身仅有的装束,判断出来,那不正是,年级主任嘛! 姜漓歌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想到那天他训人的场景,条件反射似的把自己当成老鼠,第一个反应就是藏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五指攀上宋晚桥的胳膊,连带着他高大的身躯一起拖进左边的小道。 宋晚桥来不及防备,就这样硬邦邦被人抓住。 逼仄的空间,他的气息很近很热,萦绕在姜漓歌的颈窝,心跳还不自觉有些微微紊乱。 “嘘!别出声。” 额……他也没打算出声,不过经她提醒,宋晚桥倒也愿意配合,虽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豺狼虎豹。 过了一会儿,姜漓歌探头探脑,确定人走远,才钻出小道,大口大口喘着气。 “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年级主任,大家都叫他‘法海秦’,因为他专门喜欢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抓那些一起约会散步的情侣,要是刚刚被他看到,他肯定会以为我们两个在偷偷约会,到时候就会被请家长,然后全年级通报批评,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以为我和你有奸情,你安然无恙,而我,会被千夫所指,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最后命丧黄泉,一命呜呼的。” “你……逻辑推理能力也不错。”毕竟听起来很有道理。 姜漓歌呵呵干笑了两声,“原来,你也会讲冷笑话啊。” 宋晚桥扶额,哪里冷,又哪里好笑? 买齐东西,一进门,方糖就惊呼,“我的奶茶呢?为什么是鲜橙多啊?” 忍受着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姜漓歌面不改色道,“哎呀你就别挑剔了,这附近的奶茶店因为放假,所以都关门了,能有橙汁喝就不错了。” 大熊也腾一下站起来,把姜漓歌买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自己预订的东西,反而看见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瓜子儿?” “你不是说,只要带壳的你都喜欢吗,我还买了鸡蛋呢,一会儿在火锅里给你卧个荷包蛋怎么样?” “姜漓歌!!!” 姜漓歌淡定地脱掉外套,撸起保暖衣的袖子,露出一截削瘦的手腕,把食材都拎进厨房,一溜烟就没影了。 插好插线板,等凉水烧开,陆陆续续把东西丢进去,没几分钟,整个房间就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方糖一脸生无可恋,“姜漓歌,你说的五星级大厨的水平,就是这样?” “这怎么了?瞧不起火锅呀?你要知道,每样东西煮多久能熟,煮烂到什么程度,食物是否相生相克,会不会一咽致死,味道怎样调才能绽放你的味蕾,这些都是大有学问的,可不简单啊!” “停!先让我缓一会儿,我需要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方糖做了个手势阻止姜漓歌继续说下去,姜漓歌撇撇嘴,她就不信,一会儿这妞能抵挡住火锅弥漫四散的香气。 她又把目标转移到大熊身上,试图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你怎么不把熊淇也带来?” “算了吧,她又看不见,出来干什么。” 姜漓歌顿觉自己说错了话,熊淇是大熊的妹妹,九岁那年眼球被玻璃碎片刺伤,从此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一拖拖到了现在。 她在心里暗戳戳给了自己两拳,大过年的,怎么提起这件伤心事,随即话锋一转,“听我妈说,你们家的拆迁款快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拆二代了,一定要记住,苟富贵,勿相忘啊!” 大熊斜睨她一眼,“要不你以后嫁给我,我家里的钱分你一半。” 还没等姜漓歌回答,宋晚桥筷子一个没夹稳,苕粉扑通掉进锅里,溅出汤油,准确无误飞到大熊手背上。 大熊疼得“嘶!”了一声。 宋晚桥不慌不忙道歉,“不好意思,没拿稳。” 姜漓歌赶紧问,“你没事吧?” “没事,帮我拿张纸巾,擦一下就好了。” 话题就此终结,被人一打岔,等姜漓歌回想刚刚谈到哪里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 “对了,你最近和夏晓雨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她眼高于顶,冰冷如山,情书直接塞到垃圾桶,东西悉数还给我,难顶啊!” 姜漓歌看他一脸郁闷,犹豫了下该不该说,可又觉得作为好友还是应该劝一劝他,“夏晓雨从前在孤儿院长大,直到两年前才被一个家庭收养的。” “你怎么知道?” “我妈去安心孤儿院做过义工,因为她长得实在有辨识度,说是像明星也毫不夸张,在人群里出尘脱俗,轻松艳压全场,所以期末散学大会的时候,我妈一眼就认出了她。” 方糖也来了兴趣,嚼着腐竹插嘴,“十四岁还有人收养?那些没有孩子的夫妇们不是一般都喜欢收养年龄小的孩子吗?” “可能是她聪明乖巧,长得又好看吧,你看看她的智商,再看看我们俩的,总之,大熊,人家不答应你的表白,你就不要再缠着她了,我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外边坚强冷漠,可能内心比谁都脆弱。”姜漓歌苦口婆心说道。 “哎呀晓得了晓得了,我大熊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吗?” “真看不出来你哪里不是。” 姜漓歌不留情面地打趣他。 “一边儿去。” “难道不是吗,初中的时候,你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送情书,又是当众表白的,好不容易追到了校花,校花啊!过了几个月人家按捺不住来找你,你一脸茫然,问人家你是谁啊,人家怒急攻心,泼了你一杯香飘飘奶茶,骂了声负心汉就含着泪说,大熊,我们玩完了,您老人家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味道不错,以后我也要常喝,多谢推荐啊!” 吉星高照,月圆花好,眉开眼笑 方糖的回忆瞬间被勾起,猛地灌了一口橙汁润嗓。 “对对对,我记得,这件事确实震撼到我了,我那个时候心里就想,我的天呐!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谈了个女朋友,最后忘记了自己有个女朋友。” “对啊,关键是好端端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牛粪还不自知,仍然向别人炫耀,你看我臭吗?由内到外的那种。” “我这正吃得香喷喷的,你俩能不要在这回忆往昔隔应我吗?一逮到机会,就翻旧账翻旧账,没完没了了是吧?” “好,不说了,那我就祝您以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牵手如花美眷,够意思吗?” “这还差不多。”大熊嘟囔一句,端起杯子和姜漓歌的轻碰一下。 方糖凑热闹,“那我呢姜姜?你祝我什么啊?” “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这话我爱听,那我也回祝你,每逢佳节瘦三斤,每逢考试进三名。” 姜漓歌莞尔道谢,撇头给正在舔棒棒糖的姜南生夹菜,他今天难得很乖,没有调皮捣蛋。 而宋晚桥在一旁默不作声,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额……全世界应该只有她这么认为,毕竟这个人即使不说话,也闪耀地让人无法忽视。 视线定格在他身上,她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宋晚桥,祝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吉星高照,月圆花好,眉开眼笑。” 隔着白烟,他的表情如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半晌,醇厚的嗓音才带着沙哑的质感传入姜漓歌的耳中,“好。” 众人:…… “好”是什么意思?这么不谦虚的吗?不应该含蓄一点说谢谢吗? “你呢,有什么新年祝福给我啊?” 宋晚桥被问倒了,他不像他们一样,这种套话随时可以信手拈来。 也许是走了神,也许真的是不擅长,憋了半天终于吐出四个更为官方更为套话的字,“学习进步。” 姜漓歌神色不自然,抓抓头皮,“大过年的,别说这么煞风景的话行不行?” 大熊幸灾乐祸,单手握拳搁在下巴上,“你终于知道你刚刚揭我短的时候是什么嘴脸了吧,你们俩在这方面倒是很像。” 一顿饭气氛融洽,大家时不时嬉戏打闹,互怼互伤,从过往的经历谈到对未来的期待,从寒假作业谈到音乐八卦。 世界纷纷扰扰,我们无法责骂时间的无情,改变不了此刻的境遇,猜不透人生的结局,却能够享受每一秒的陪伴与友谊,留下一寸一寸的追忆,把这些美好写进一页一页的故事里,细细回味。 很多年以后,宋晚桥总会在日光微醺的午后仰望天际。回忆起今天的场景,他不记得具体的情节,只记得那天,窗外没有飞鸟的踪影,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枝丫,一群青涩的少年,坐在一起,围着火锅,幽默地聊天,填满他内心的恐惧与空虚,像一场摇不醒的梦境,给他微笑的勇气。 直到锅里的食材被煮得稀巴烂,几个人才停了筷,姜漓歌靠在沙发旁边,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里透着狡黠,拿出牌问宋晚桥,“玩过斗地主吗?” 宋晚桥摇头,因为太浓的火锅味而紧锁住好看的眉头。 他端起锅去厨房倒掉汤底,洗刷干净内壁的油渍。 边缘有一小片青菜固执地贴在上面,没有被清理掉,按理说,他有轻度洁癖,可不知怎的,竟毫无道理地想留下它。 他放好抹布,挤了点洗手液反复搓手。 客厅里,姜漓歌还在冲他说话,“这都没玩过呀,没关系,我来教你,学会之后保证你沉迷纸牌,日渐消瘦。” 大熊好心提醒宋晚桥,“别和她玩,她从小黏着她爸在赌场长大,猴精猴精的,你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根本没有胜算。” “哎呀,不要这样说嘛,斗地主这种游戏纯粹是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的,说不定你们谁能抓到俩猫四个二呢,那我就算再厉害也无能为力对吧?”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会换牌藏牌,而且做的无声无息,一般人可察觉不了。” 方糖打了个嗝,表示赞同,“这个我证明,她不仅坑人,还不把独门绝技教给我们,有时候看我们输得可怜了,会让让我们,不过……让步一时爽,一直坑人才一直爽。” 这两个人联合起来疯狂抗议,姜漓歌无奈,只好提出折中的办法,“那这样好不好,让宋晚桥帮我打,我只负责教他行不行?” “勉强可以吧!洗牌!” 等宋晚桥坐下后,姜漓歌开始教导他,她好像找到了她会而宋晚桥不会的东西,虽然这种东西看似无关紧要,不过还是有一丝丝骄傲。 “在这种游戏里面,有一个人是地主,另外两个人是农民,谁抽到翻着的牌,谁就是地主,为了以示公平,地主呢,多三张牌。” “所有牌里面,大王是最大的,小王是第二大,其次是2,a,k,q,j,10,9,8,7,6,5,4,3……”姜漓歌仔细讲解了规则,末了问宋晚桥,“会了吗?” 宋晚桥感觉脸颊处微微有些燥热,女孩的侧脸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眼底仿佛有光,在浮动流淌。 他胡乱点了下头,淡淡应了一声,实则思绪纷飞,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过打了几盘,他渐渐掌握了里面的窍门。姜漓歌连帮他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她也很欣慰,这个人太上道了,孺子可教啊! 游戏到了白热化阶段,大熊手里只剩两张牌,作为地主,他揣着即将要赢的心态,叫嚣对方,“快点,三个二带四,要不要?” 宋晚桥沉思了片刻,“你手里还有一对十,我出个王炸,再出个九,你要不要?” “十。” “j,你输了。” “我靠,”大熊暗骂了声,问姜漓歌,“确定你们俩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随即扔掉唯一的一张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不服、疑惑等各种情绪,简直不可思议这种菜鸟只玩了几盘就这么顺手。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你就承认吧,你比人家笨,没有天赋。”方糖抢过姜漓歌,先打击他。 “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南生,你替我玩。” 姜漓歌急了,“喂!你丧心病狂了,怎么能涂毒小屁孩儿呢?” “我不管,他可是拥有你爸“赌鬼”血统的人,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哎呀,别冲动嘛,这样,糖糖,你先歇一会,我来和他们两个打,”姜漓歌接盘,又接着说,“从现在开始,谁输了就要贴王八怎么样?” 大熊被虐惨,本要坚定地一口拒绝,转念一想,高手对决肯定很有趣,他又不一定每一盘都是地主,就算是他,他也不抢,如果跟其中一个人的话……那姜漓歌和宋晚桥互相决斗,他就隔岸观火,嗯,看似很有有胜算。 而且一想到宋晚桥被贴王八的样子,哈哈哈哈,好搞笑,到时候他一定要拍照当作证据,给班里的女孩子看看,她们崇拜的男神是怎么出糗的。 “好,一言为定,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让大熊傻了眼。 果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连续十三盘抽到了地主,而且每一盘,不论牌面好坏,那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抢。 是以,二十六个白纸条被方糖重重叠叠铺在脸上,从额头覆盖到下巴。 他透过缝隙看姜漓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天生优势嗤之以鼻,“姜漓歌你还上什么学呀,有这本事,你咋不靠它发家致富呢?” “别想忽悠我,出老千被抓住可是要被扒皮抽筋的!剁手都算轻的,再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想靠这个谋生,结果只有一个,家破人亡,就像我爸,在作死的边缘一路狂奔,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稍微懂点事,金盆洗手,老老实实挣钱。” 伤春悲秋完,看着大熊滑稽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拍宋晚桥的胳膊,“宋晚桥,快把手机拿出来拍个照,给他留个纪念。” “不行,你敢!”大熊喝止姜漓歌,准备揭掉脸上密密麻麻的条子。 “愿赌服输哦,不许摘,要保持五分钟。” “你别得寸进尺!” “你咬我啊!” “你……” 宋晚桥拿出手机后,两个人你争我夺,大熊竭力挡住镜头,姜漓歌拼命拽住他,试图不让他动弹。 随着“咔嚓”一声轻微的响动,两人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姜漓歌连忙松开大熊,凑到手机旁边,“给我看一下。” 宋晚桥熄灭屏幕,不慌不忙把手机揣进兜里,恢复了清冷的表情,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有什么好看的。” 开学季 姜漓歌讪讪收回手,没再讨要。 一场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游戏,毫无疑问以碾压式的胜利完美结束。 冬季本就是白昼短,黑夜长,再加上今天是阴天,还没到五点,外头已经暮色四合,到处被一层昏暗笼罩。 姜漓歌一群人和宋晚桥挥手道别,并不要脸地承诺下次还会光顾他家。 晚上,没有了白日里的喧闹,一室归于寂静。 宋晚桥打开床头的台灯,从抽屉里翻出前两天买的《建筑空间组合论》,看了一会,略微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合起书,手机突然响了,很单调的自带铃声,他拿起来随意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两秒还是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人好似没有听到,也或许是在挑战他的耐性,只是沉默。 宋晚桥把手机从耳边拿下,重新核对,确实显示正在通话,以为是广告推销,准备挂掉。 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懒洋洋的,却又带着一丝挑衅,“哥。” “打错了?” 宋晚桥的手指果断移到红色按键,阴沉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洒出倾盆大雨,一阵奚落让他停了动作。 “宋晚桥,你真是一个懦夫,只知道躲来躲去,藏来藏去,大过年的还一个人流落在外,真够可怜的。” “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仿佛习惯了他的冷漠与淡然,顾左右而言他,“开学后,我会送你一个惊喜,注意接收。” 宋晚桥的眼底堆砌了凌厉的冰霜,俨然已经不耐烦,“还有事吗?我要休息了。” “没了,只是提前通知你一声,到时候可不要被吓到,祝你晚安。” 果断掐掉电话,宋晚桥只有一个念头,明天又要换电话卡。 石子打破心底毫无波澜的水面,勾起他尘封已久的回忆。 不关心不表示不难受,不在意。 有些睡不着,想起那张照片,他鬼使神差翻出相册。 照片上的女孩正呲牙咧嘴和别人疯打,玩得欢脱,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摄人心魂,笑起来会盛开两个甜甜的酒窝。单独看五官,端正清爽,可放在人群中很容易被淹没,但他却莫名觉得百看不厌。 耳边不自觉飘过她中午说的话。 宋晚桥,祝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吉星高照,月圆花好,眉开眼笑。 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心里仿佛被和煦的春风吹过,点开设置,将照片应用到桌面,又走神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安然入睡。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开学季,二月天,倒也不是说温暖拂面,起码不至于寒冷刺骨。 校门外,车鸣喧嚣,摩托车、麻木车、蹦蹦车接踵而来,校园里,来回穿梭的学子们有的提着行李箱奔往自己的寝室,有的忙着去超市购买日用品,原本空荡荡的教室和走廊也似乎因为人的填充而有了热闹的氛围。 大门口出现的一长一少在这些人中显得格外突兀,惹得女同学频频投来爱慕的视线,可也只敢远远观望,不敢走近。 年长的人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成熟稳重、高贵淡雅的气息,眼里流露的精光让他更显得像一只敏锐的狐狸。 他身旁的少年,有些青涩,少了些年岁的沉淀,可与他比肩却没有显得丝毫逊色。 这俩人浑然不觉别人的目光,自顾自谈论着。 毕弘彰不屑地瞧了眼四周的环境,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你爸妈气得要和你断绝亲子关系,你以为我会屈尊来这个小破学校给你办入学手续?” 宋良宵赔笑,“是,毕总辛苦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那毕老板有没有想法投资一下这个小破学校呢?” “打住,别忘了我是个商人,我可不会做无利可图的生意。” 宋良宵连往旁边挪了两步,“离我远点。” “为什么?” “您不觉得自己现在满身铜锈吗?我还是个高中生,您给我保留点纯真吧!” “臭小子,敢这样说你亲舅!皮痒痒了?我只是在提前教你为商之道,”他略带宠溺拍了下宋良宵的脑盖,继续道“我可提醒你,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不一定领情,这种做法在做生意中也是大忌。” “您不用拿话呲我,我可没说过,我是为了谁?” “行,不是为了他,因为临川中学饭香景美很出名行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怕他又转学?你忘了上次……” “舅舅,您可能不知道,去年,他被学校请了家长,事态严重到我爸亲自去处理。” “哦?还有这回事?”意想不到的重磅消息着实勾起了毕弘彰的求知欲,那小子,从来都是不理人,不近人,或者说……不是人,没有一星半点七情六欲,很难想象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宋良宵看他来了兴致,偏吊他胃口,毕弘彰抬手瞄了眼腕表上的指针,十点五十八,催促他,“别卖关子了,我时间宝贵,下午一点还有董事会,一会儿就要赶回集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离市中心有多远?” “注意文明毕大总裁,看在你这么焦急的份上,好吧,告诉你,因为,他为了一个女孩掐了别人的脖子。” 毕弘彰一脸不可思议,即使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掩不住惊讶,“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节奏?” “也许吧,他从不轻易动怒,从小到大,不管我怎么刺激他,他永远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没有一点漏洞,没有任何空子可钻,不过我想,他可能有了软肋,而有了软肋的人,别人再捏,他也得受着。” 宋良宵自嘲地笑了笑,眼底藏不住的黯然余悸未消,身子却突然被人狠狠地一撞,要不是重心稳,恐怕得闹出笑话。 可即使是有些狼狈,他也没忘记扶住快要跌倒的女孩。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只是……” 方糖慌乱地道歉,待到站直身子,看清少年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心跳漏掉了一拍。 这人,帅得,额……她匮乏的词汇量一时形容不出来,暂且用一塌糊涂来代替吧, “没关系,你没事吧?” 啊啊啊!帅哥不但没责怪她莽撞,反过来关心她,方糖耳根微微泛红,而且,他的笑容怎么这么有渲染力,很容易就让人目眩神迷,迷失方向。 “没没,没事。”她磕磕巴巴了老半天,终于回答。 “那就好。” 宋良宵温声开口,一言一行都显出了他与众不同的宽厚和修养。 没有理会怔愣的女孩,他先举步离开。 方糖望着他的背影,像翠绿的竹林,挺拔明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云里雾里向教室走去。 成熟内敛有风度 一到教室,她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到后面,看宋晚桥的位置是空的,一屁股坐在他凳子上,一惊一乍道,“啊啊啊啊!姜姜,我刚才,我刚才……” 姜漓歌正在抽卫生纸,整整一个月没来,桌面上的灰尘一层一层的,用手轻轻一点,指尖都变黑了,她想着赶紧擦完再顺便帮宋晚桥的桌子擦一下,没抬眼,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咋了,见鬼了?” “不是,我,我刚刚看见一个帅哥。” “所以呢?几百年没见过还是咋的,这么激动?” “他真的长得宇宙无敌超级帅,和宋晚桥不相上下的那种。而且还很温柔,不像你同桌冰山脸,我刚刚在楼下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没怪罪我,反过来还及时拉了我一把,关心我有没有事。” “哦。” 姜漓歌毫不怀疑,如果她撞到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人家做出同样的举动,她肯定会被吓得拔腿就跑,然后和自己吐槽,那个人有多么多么凶悍。 唉,没办法,这个颜值当道的世界啊!一切皆是虚无。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啊,他在哪个班?是过来我们学校参观的还是新转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号人呢?唉,我真笨,竟然忘了找他要联系方式,这茫茫人海想要再找到他可就不容易了,我可怎么办啊,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几眼,从此,我就得了相思病……” 方糖还没倾诉完内心如汪洋大海般宽阔的爱慕之情,就看到姜漓歌对她挤眉弄眼,她疑惑,“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姜漓歌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示意她自己没事,指了指她身后,让她向后看。 方糖漫不经心回头,撞上一双阴沉的眸子,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把袖口拽长,假装往凳子上反复摩擦,“我,我在给你擦凳子,你看,锃亮锃亮的,没有一丝灰尘,不用太感谢我哈,我先走了,回见~” 姜漓歌不由觉得好笑,这凳子明明是她擦的,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暂且保守这个秘密,哪一天她惹她生气了,她再要挟她不迟。 宋晚桥挪好凳子坐下,伸出指腹摸了把桌子,轻启薄唇,“谢谢。” “举手之劳,果然还是你镇得住她,你要是再不来,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我长得,很像门神?” “没有没有,就是有一种震慑天地的气魄,可以让神鬼莫敢近,我猜,是因为你身上的阳刚之气和浩然正气吧!” 宋晚桥看她阿谀奉承的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她每次说话都能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 他撇开头,把寒假作业和资料书从书包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还没放稳就被一只魔手抓走。 前奏准备地非常完美,看来已经讨得宋大人的欢心,姜漓歌连招呼不打就开始抄起来。 由于手腕太用力,写了会儿就泛出隐隐的酸痛感,她用力甩了甩,突然,一杯香草味牛奶放在她面前,她抬头看牛奶的主人。 宋晚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等她再次想要去窥探时,他已经又变得面无表情,淡淡道,“快过期了。” 姜漓歌开心地卸掉吸管,嘟囔了一句谢谢,利落插进洞里,猛喝了一口,奶香味溢满整个口腔,很清凉。 她不挑食,别说快过期了,就是过期了,她也欣然接受。 十一点,班主任准时走进教室,多日未见,他的啤酒肚愈发挺拔,脸上喜气洋洋,看起来新年的欢乐还未尽消。 见同学们都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没有上窜下跳,他心里更加欣慰,果然过了一年,大家都长大了一岁。 “同学们好,怎么样,过年都还玩得开心吗?压岁钱拿了多少啊?” “不开心,作业太多!” “压岁钱都被父母压榨了,连根毛都不剩!” 陆陆续续传来一片哀嚎,此起彼伏的声音有种久违的感觉。 “好啦好啦,都别抱怨了,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大家放心,作业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不要老想着玩,以后玩的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至于压岁钱嘛,为师奉劝你们一句,还是学习至上,只要学得好,钞票不会少,晓得了吗?” “切~” 很多人发出不屑的声音,明明是自己要问的,说实话还被反过来教育一顿,真不划算。 “好了好了,别蹬鼻子上脸啊……” 还想啰嗦几句,突然被门口的一声“报告”打断。 他转头朝外望去,认出来人,热情道,“来来来,快进来。”又对底下的人说,“今天,咱们班又转来一位新同学,他刚来,对这里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帮助他。来,先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宋良宵单肩挎着书包,礼貌得体地走上讲台,先给下面所有人鞠了个躬。 顿时掌声雷动,不少女生在窃窃私语,称赞宋良宵逆天的颜值。 他今天穿了件韩版灰色夹克,扣子没有穿进洞里,露出带有英文字母的白色连帽卫衣,搭配黑色工装裤,衬托出完美的身材比例,整个人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优质少年。 “大家好,我叫宋良宵,宋元明清的宋,良辰美景的良,春宵一刻的宵……” 带有浓厚播音腔的独特嗓音缓缓流出,像低沉的大提琴拉出的动人旋律。 底下已经有人因为这种幽默的话而发笑,也有人在议论他的容貌,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教室有些聒噪起来。 “安静,不许讲话!” 班主任板起脸,用力拍了拍黑板。 方糖正埋头看一本花花绿绿的耽美小说,原本已经元神出窍,飞到九重天去身临其境,猛地一下被吓回魂,她抬头看了一眼讲台,脑袋顿时打了个结,心里的一束烟花“砰”一下绽放。 是他?他——竟然和自己一个班。 我靠,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她,最近她的桃花运要来了吗?先是偶遇,再是同班,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是不是就要进入恋爱期了! 哎呀妈,好激动啊! “我的爱好很广泛,睡觉、聊天、打架,尤其喜欢漂亮姑娘,我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别人对着我说一些人尽皆知的废话,比如,你长得好帅啊!” 奇特的自我介绍还在继续,带着几分自黑,几分认真,却也透露出他的性格,洒脱不羁,谦逊还很有原则。 姜漓歌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犯花痴,更胜一筹的人她早已见过,而且坐在身边,旁的人她好像再也欣赏不来。 左边轻微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宋晚桥脸色不太好,手指紧紧攥住钢笔,恨不得把它掰成两半。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无迹可寻的理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用手挡在嘴边,悄悄说,“我觉得,他没有你帅,而且还很自恋,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不像你,成熟内敛有风度,低调稳重不轻浮。” 固执 宋晚桥松开手指,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神慢慢聚焦在姜漓歌身上,没有出声。 原来,宋良宵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呵,真是意想不到。 临川各方面的条件都和市一中天差地别,不管是学习氛围,还是师资力量,亦或是校园环境。 他真是不管不顾,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至极,家里的那两位竟然也放纵他。 班主任站在一旁,觉得这个自我介绍不太对劲,宋良宵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怎么都是些负能量的话。 好在宋良宵没有再继续传播不良思想,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老师,我讲完了。” “哦好,你先下去随便找个座位坐吧。” 宋良宵大体扫了一眼教室的每个角落,随即走下讲台,目光锁定靠窗的最后一排。 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坐,是个女生,低着头,纤瘦的身影与窗外的白云融为一体,像一幅岁月静好的画。 她旁边的位置还空着,他放轻脚步,穿越过道,立在她面前,小声询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 女生并未抬头,她知道全班只有这一个空位,若她拒绝,肯定会让对方难堪,虽说她不情愿,可也没有硬着心肠说不。 宋良宵勾唇说了句谢谢,把书包塞进桌子里,中规中矩地坐下。 被他这么一打岔,班主任方才要说的话已经忘地烟消云散,只好捡最重要的说,“好了,大家先收拾一下东西,等下课铃响就可以自动解散去吃午饭了,下午两点准时到操场集合,参加开学典礼,千万不要忘了穿校服,否则到办公室写一千字检讨,听到了没?” “听到了!” 得到大家的保证,班主任心满意足地走出教室。 宋良宵清理了一下荒芜一片的桌子,终于得空,想和自己的新同桌打声招呼。 他扭头一看,女生瞳孔漆黑,皮肤白皙到透明,让人会误以为是不健康的苍白。秀发随意被浅蓝色发圈拢在低处,松散的一绺垂在脸颊一侧,没有任何浓妆艳抹,却在清纯中透着一抹媚色,五官惊艳地足以颠倒众生。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个冰山美人,浑身散发着寒气。宋良宵微微有些讶异,临川中学竟还有这等姿色的女生。 “你好,我叫宋良宵。” 循着声音来源,夏晓雨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生,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无可挑剔的长相一看就会招蜂引蝶。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答应他坐在这里的,自己因为图清净选了教室角落的位置,可他的到来,以后可能会让她麻烦不断。 她平静回应,“我已经知道了。”毕竟他一进教室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难让人无视。 “你呢?” “夏晓雨。” “下小雨,为什么不是下中雨,下暴雨呢?” 宋良宵喃喃自语,觉察到女孩儿不太对劲的眼神,又赶紧解释,“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随便认识一个人就很高兴,那人们每天岂不是都没有烦心事了?” 宋良宵捕捉到她语气里的惆怅,追问,“你有心事啊?” “没有,只是随便感叹一下。”夏晓雨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么有深度的话,他又不会感同身受。 似乎是要掩饰自己的愚蠢,她脸上瞬间涌起一层寒霜, “顺便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不喜欢被打扰,如果你想继续坐在这里,那么以后环绕在你周围的莺莺燕燕请到外面去处理,我不想让本该学习的地方变成情侣表白的圣地。” 这确实是很忠实的提醒,宋良宵想起以前在市一中,每天情书不断,又因为他性格好,对所有女生的请求都来者不拒,是以,每到下课,桌子周围总会有很多问题目的,找他聊天的,忙得他抽不开身。 他深有体会,那些人确实很聒噪。 夏晓雨看他抿唇不语,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迎上他的目光,“虽然我长得不赖,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 宋良宵轻笑,“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你很有远见,像是个隐世高人。” “不管你怎么想,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 “不好意思,我记忆力不太好,怎么办呢?” 宋良宵突然想逗一逗她,她很有个性,和他所认识的女孩儿都不太一样,率直果决,眼底似乎还藏着猜不透的故事。 “记忆力不分好坏,除非,你连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可看你刚刚在台上谈笑风生的表现,你脑子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你很有趣。” “谢谢夸奖,不过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说废话,所以,安静一会儿吧。” 夏晓雨继续埋头专心看书,很明显不打算再和他交谈。 宋良宵被人识破小心思,也不恼,歪头凑过去,想看看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书。 他简单扫了几行字,凭借仅有的内容判断出来是哪本书。 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回答,只是轻飘飘地说,“《审判为什么不公正》,对法律感兴趣?” “你知道这本书?” “略有耳闻,我母亲是律师,家里的书房自然有很多关于法律的书。” 夏晓雨有些吃惊,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毕竟即使他家里藏书千册,也与她无关。 宋良宵没再去打扰她,感受着从窗外吹进的柔风,用余光瞥了眼右前方的位置。 教室里很嘈杂,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他没有听清宋晚桥旁边的女孩说了什么,只看见宋晚桥弯起嘴角,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的笑容,但足以让他的心灵震撼许久。 他从不会在他面前笑,确切地说,他没有见过他在任何人面前笑。 果然,他变了,即使处在同一个空间,他也可以毫不在意地忽视掉他,不受影响地对别人扬起笑容。 他尤记得那天,老师办公室里,因为宋晚桥的一句要退学,引起了轩然大波,老师不停地追寻原因,劝他留下来,毕竟走了个中考状元,损失可想而知。 宋晚桥只是简单鞠了个躬,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就走。 他狂奔到校门口,拦住他质问,“你要走了吗?” “是。” “因为我?”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一刻,他才知道,十年,十年的时间很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改变一个人的真心,可它,却抹去不了宋晚桥的记忆。 他不止一次地想,人们都说时间恐怖,时间无情,可时间在这个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它根本比不过宋晚桥,因为,它比不了这个人固执。 不速之客 下课铃一响,姜漓歌就推着宋晚桥出教室,招呼上大熊和方糖,一齐奔向食堂。 今天开学,食堂里人满为患,一些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来不及回家,索性就在食堂将就一顿了。 等他们下去的时候,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被占满了。 但两人座还很多,一人座也不少,四人座却难找。姜漓歌绕了一圈又一圈,像寻宝藏一样开动敏锐的视觉,终于比吃屎还难地找到一个四人座。 她一屁股坐下,把饭卡递给宋晚桥,“你去帮我打饭,我在这里帮你们占位置。” 宋晚桥愣子一下,没有立即接过,眸子里充满了疑问。 姜漓歌眨眨无辜的双眼,提议,“要不你来?” 切,她不信他敢接,不要小看这个任务,她必须不要脸地轰走所有想要侵犯这个领域的人,然后忍受着别人愤恨的目光,泰然坐在这里,也很不容易好不好。 “我去打饭。” 只思索了一秒,宋晚桥做出决定,比起做这种不道德的事,他宁愿端着两份饭,在别人奇异的目光中到处乱窜。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坐在一起,他可以自己打完饭,然后找一个空位坐。这样他既不用占座,也不用给她打饭,好像两全其美。 凝视了一眼手上的饭卡,他修长的眼捷轻垂,算了,去老老实实排队吧,毕竟,已经被人忽悠了。 方糖和大熊早就冲进了队伍里,他们三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吃饭模式,只不过,这次帮姜漓歌打饭的人,换成了宋晚桥。 队伍乌泱泱排到了放椅子的过道,通行都有些困难。 宋晚桥穿过人群,目测了一下队伍长度,选择了一个看似不那么长的队伍,站在最后一个。 他一加入,所有人都朝他这边望了过来,甚至还有人觉得脖子扭地疼,看他后面没人,主动挪到了他后面,硬生生把他推到了前面。 人群开始骚动,他扶额,以往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自己都是等食堂快没人了再过来,为什么今天发神经,听姜漓歌的话下来这么早,不仅人多拥挤,还要被人当猴观赏。 不一会儿,随着队伍缓缓移动,他竟然直接排到了第四个,整个队伍都变了形,歪歪扭扭,挤成一坨,毫无规则。 身后还有一群女生围着他穷追不舍,叽叽喳喳。 “同学你好,请问一下你是哪个班的?” “同学,你有qq号吗?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有人认出了他,惊呼,“他好像是高一二班的,哦我认出来了,他是宋晚桥,年级第一名。” “真的吗?这么厉害,人还长得这么帅,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没办法,这就是命运的宠儿。” 宋晚桥无语,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竟然可以因为同一个话题谈得津津有味,头头是道,可能,这就是明星效应。 他站在一群人中间,刀裁的俊眉上染的尽是寒霜,整个人忽然冷到了极致,俨然已经不耐烦。 脑子里突然想起某个人之前说过的话。 他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恢复了平静,扯了扯唇角,用极低的语调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我女朋友还在等着我投食,去晚了,怕她等不及,会和我吵架闹分手。她那个人,野蛮骄横,没有各位知书达礼,所以,请通融一下。” 前面的几个学生家长闻言,立即让出位置,脸上堆满了笑容,“小伙子,来来来,你先来,我们不急,别让女朋友久等了,影响终生幸福,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宋晚桥面不改色甩开后面的人,站到窗口前。 姜漓歌百无聊赖坐在凳子上,已经厚着脸皮赶走了一波又一波人,求爷爷告奶奶默念,不要怪她,毕竟是肚子里的细胞在叫嚣,不然她不会来食堂。 可好一会儿了,还是没等到他们三个,看来今天来食堂吃饭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她仰着脖子东张西望,试图搜寻到宋晚桥的身影,无奈他虽然高得显眼,可从她这个角度看,视线还是会被阻挡。 她拖着腮帮子叹了口气,如果他再不来,她肯定会被别人的眼神杀死,千刀万剐的那种。 “请问一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得,又来一个。 姜漓歌被迫营业,侧了下头,微微有些吃惊,目光在来人身上停留了数秒,初步判断出,这是个温和如玉的男孩,温暖澄净的少年。 他,竟然是她们班新转来的学生。 不过不管是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让他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好意……” 可对方好像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还没等她拒绝完,他已经坐下,动了筷子。 姜漓歌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红烧排骨,宫保鸡丁,还有大鸭腿。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竟然馋猪的身子,鸡的身子,鸭的身子,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小心翼翼试探着说,“同学,那个……” “你是在等人吗?” “额,是。” 姜漓歌暗自腹诽,他怎么那么喜欢打断别人的话,不能等人把话说完吗?她收回刚刚对他的表面判断,他哪里是很好说话,简直就不让人说话。 “他们也太慢了。”宋良宵随口一说,好像并不知道她要等的人是谁。 姜漓歌也承认这个观点,明明他们是一个班的,同一个时间点下课,她还跑得飞快,怎么派出去打饭的使者还没回来呢? 不行,她得打探一下这个人的独门绝技,然后告诉宋晚桥,这样他下次就可以提早打到饭,不至于让她挨饿这么久。 “那你为什么那么快?” “很简单啊,我挨个告诉我前面的人,我女朋友在等着我给她打饭,如果我回去晚了,她就会闹脾气和我分手,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他们就好心地给我让道了。” 宋良宵姿态优雅地往嘴里塞进一块肉,描述这个谎言的时候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理所当然。 姜漓歌讶异,这个人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也难怪宋晚桥没有他排队排得快。 顿时,她如坐针毡,宋晚桥真是死脑筋啊,这会儿估计还在一步一个坑随着队伍蠕动呢! 这边,宋晚桥顺利地端着两份饭,在一众女生受伤的眼神中穿过重重阻隔。 姜漓歌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从人头攒动的缝隙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这里!” 怕宋晚桥看不到她,她朝他使劲挥手。 宋晚桥迈动长腿,走近后发现她对面有一个不速之客。 他羽睫轻闪,镇定自若地把餐盘放下。 校服 姜漓歌早上走地匆忙,没吃早餐,此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就毫无形象地急忙吃起来。 塞了几口,方糖和大熊两个人也一前一后打完饭过来了。 看到宋良宵旁边的位置还空着,方糖眼睛顿时放出光芒,不厚道地示意大熊,“你你你,去别处坐!” 大熊懵了,视线扫过她和姜漓歌,嗔怒,“行,记住你们了,重色轻友二人组。” “快走快走,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落单的命运。” 方糖把人赶走,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对宋良宵娇羞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叫方糖,和你是一个班的。” “真巧啊。” “是啊,我也觉得,嘿嘿!” 宋良宵没再接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四个人相对而坐,皆沉默不语,和食堂闹哄哄的氛围形成强烈的反差。 姜漓歌咬着筷子偷瞄方糖,没想到,她今天说撞到的人就是宋良宵,世界可真小,不,应该说,她们学校可真小。 低头看盘子里一堆绿色的青菜,她惆怅红烧排骨怎么只有三块,还不够塞牙缝,两三口就下肚了,她还没仔细品尝是啥味道呢! 眼珠子轱辘轱辘转,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右边的餐盘上,那里还纹丝不动摆着几块肉,色泽红润,格外诱人,她嗫糯道,“宋晚桥,这个肉,你还吃吗?” 宋晚桥:…… 他还没开始吃好吗?什么叫还吃吗? 看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一块一块夹进她盘子里。 姜漓歌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忽然想起了那句经典的广告词:快到我碗里来。 宋良宵的手微微一顿,被宋晚桥这个举动震惊了一下,看来这个女生对他的意义真的很不一般。 他澄澈的眼眸带着几分温度,似有狡猾的光芒闪过,轻轻开口,“同学,你爱吃红烧排骨啊?” 姜漓歌想说,她不止爱吃红烧排骨,她喜欢吃所有的肉类,除了肥肉,鸡鸭鱼肉,她统统来者不拒,秉持着海纳百川的度量。 可她还是矜持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他和她不熟好吗,怎么一直追着和她讲话。 她自认为姿色平平,放在人堆里刨个几天几夜,不管是用铲子还是锄头,甚至是挖掘机,都发现不了,应该不符合他所述的爱好。 “我的这一份也给你。” 宋良宵边说边朝盘子里夹肉,准备伸过去的过程中却被人挡住了筷头。 宋晚桥没理会他,冷着脸对姜漓歌道,“吃多了不好。” 姜漓歌讪笑,虽然她很想吃,但是无功不受禄,她今天可是帮宋晚桥擦了桌子和凳子,所以算是有功劳的。 况且,宋良宵没看到方糖不太对劲的眼神吗?他这是要破坏人家的闺蜜情谊吗?好居心叵测。 “说得有道理,不用了,我吃饱了,谢谢!” 她扬起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给我吧。” 宋良宵仿佛还沉浸在姜漓歌拒绝的悲伤中,没防备方糖主动要求,一时微愣,饶有兴趣地看她, 随即对斜对面的人道,“松开吧,同学。” 宋晚桥利落地挪开筷子,继续埋头吃饭。 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几块肉,方糖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姜漓歌挑着搭配的几根青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对面的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衣领被人拎了起来,一道不容置喙,带着清冽的声音落下来,“我们去别处坐。” 兜兜转转了一会儿,姜漓歌跟在宋晚桥身后,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附近明明有空位置,宋晚桥好像是想离刚刚的位置远一些,所以走得远些。 “你……是不是,不喜欢宋良宵啊?” 姜漓歌戳着米饭抬头问对面的人。 从他今天刚进教室门,宋晚桥就似乎对他充满了敌意。 “男生,为什么要喜欢男生?”宋晚桥反问她。 “额……”好吧,姜漓歌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下午,就是半学期一次盛大的开学典礼。 宋晚桥同学由于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提前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交代相关事宜。 作为曾经的新生代表发言人,大熊也被叫过去给宋晚桥传授经验。 班主任喝了口茉莉花茶,语重心长道,“这次整个年级就选了你一个人上台发言,代表我们高一二班的脸面,所以,一定不能出差错,知道了吗?” “嗯。”宋晚桥点头,要不是班主任再三要求,他不会接受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 一点五十五分,姜漓歌出去上了个厕所,准备收拾收拾,就带点课外书什么的下去。 进来后,看见教室像一片蓝白色海洋,突然想起来要穿校服。 她翻遍了整个抽屉,连一根线都没找到。 糟糕,早晨迷迷糊糊出门,忘了下午有开学典礼,竟然没带校服! 她扫视了一眼教室,只有大熊穿着平常的衣服,也不奇怪,这个人从来不穿校服,而且被抓住了,嬉皮笑脸几句老师就放过他了,可她和他不一样啊! 再定睛一看,咦,他桌子上躺着的衣服是什么? 难道是他心血来潮,突然想来一场校服秀? 她风一般跑过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撑在他桌边,“大熊,校服借我穿一下!” “这个……不行,这是……” “你给不给,不给别怪我翻脸啊,你不穿又不会死。”可她会死,一想到那一千字的检讨,她就觉得生活真是暗无天日。 争执了一番,确切说是几秒,姜漓歌套上校服,拉好拉链,得意洋洋搬着凳子下楼了。 方糖这妞没等她,打了声招呼就和宋良宵一起走了,美其名曰,带新同学熟悉环境。 果然,陷入爱恋期的女生都头脑发热,其他什么闺蜜啦,智商啦,脸面啦,都是浮云。 她随着人群慢慢移动,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指着她衣服笑。她不过是穿了一件大号的校服,有什么好笑的,真是! 认真抹了把脸,看看手掌心,也没什么脏东西啊! 奇怪! 不管了,先冲下去,时间快来不及了。 到了操场,她越过一条条划分好的白线,找到高一二班的场地,坐在最后面。 广播里放着旋律高昂的音乐,振奋人心。四周坐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好不热闹。 宋晚桥坐在校长等一众领导中间,看大熊过来,小声问他,“校服呢?” “被姜漓歌抢走了,她没带校服。” 大熊俯身,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让你放下 又听见校长和蔼地询问他,“宋同学,今天怎么没穿校服啊?” “昨晚洗了还没干,如果会有影响,我可以现在下去。” 大熊:牛!赤裸裸的威胁。 “没事没事,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要因为一件衣服影响了心情。” 大熊:…… 一切准备就绪,话筒里传来嘹亮高昂的声音,“好了,都安静一下,现在宣布,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大会第一项,升国旗,奏国歌,全体起立!” 全校师生站起身来,目光随着五星红旗缓缓上移。 …… “大会第二项,李校长致开幕词,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 “大会第三项,学生代表,高一二班宋晚桥同学发言。” 掌声雷动,带着躁动与惊呼。 沉稳悠扬的声音并没有受到台下的影响,从话筒里滑过寂空,传至操场的每个角落,与温和的风糅杂在一起,清爽至极。 宋良宵掀了掀眼皮,注视着台上的人,有些匪夷所思。 宋晚桥是乖乖生,从小到大没惹过事,可他有自己的原则,没有人能够破坏,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没有人能够去踩。 他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的世界,也不想进入别人的世界。 像这种公众场合的露面,他无一不严词拒绝。 他喜欢穿校服,用那层皮来给自己裹上一层保护色,因为他太耀眼,所以走到哪里能降低存在感就尽量降低存在感。 可现在,他不仅坐在那里供千人谈论,出尽风头,连校服都没有穿。 宋良宵眼睛里灿若星河,淡淡抬眸,看了看天边的太阳,的确是挂在东边。 “男神,你在看什么啊?” 方糖循着他的视线,发现就几朵白云,没什么特别的呀!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阳光不错,哦,对了,以后还是不要叫我男神,我要是神,就可以解决人间所有麻烦事,可惜我不能。” “什么麻烦事啊?”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瞳仁,似笑非笑,“比如,我也要吃饭,不能靠吸收天地灵气过活,对不对?” 方糖的唇角勾起一个甜美的月牙弧度,“你可真幽默,那我以后就叫你名字好不好?” “好。”声音依旧温暖醇厚,不像台上的人,冷漠无度。 姜漓歌本来带了本《意林》下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可到了宋晚桥发言,她再也无法平静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扎进故事里。 那是她的同桌,此刻坐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还真是,年轻有为!帅哥一枚! 可,她和他的实际距离这么近,十几米,一眼可以望到,真正放在一起比较,却差了一条银河系。 她内心忽然有些烦躁,深谋远虑起来。 还有几个月就要文理分科,以宋晚桥的成绩,他肯定会选择理科,到时候,天各一方,她还会再见到他吗? 她胳膊肘放在大腿上,撑着下巴,没有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好像轮到他出场,瞬间吸睛了不少,女生们都在纷纷抬头议论。 “大佬就是大佬,坐在台上都能不穿校服,不像我们,被强制性穿这丑不拉几的衣服。” “是啊,你看他,深蓝色牛仔夹克,内搭黑白条纹衫,我的天,多么简单低调的装束,怎么被他穿得帅出了新高度!”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清纯的还是妩媚的,天真的还是聪慧的?”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别痴心妄想了,这样的神仙,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沾染半分的!” “也是,唉~” 一篇演讲稿简明扼要,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两三分钟就完了,很符合宋晚桥的性格。 经过教师代表发言,接下来就是校领导颁发奖学金,同时与学习标兵合照。 陆陆续续有学生踩着激情澎湃的音乐上台,从校领导手中接过装着钞票的红包和奖状。 宋晚桥站在主席台最边上,处在一群人中,海拔格外突出,其他的人仿佛都黯然失色。 姜漓歌不禁羡慕起来他旁边的人,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要是她也可以站在他旁边就好了。 但是,估计没有机会了。 一系列流程进行完,终于熬到了大会结束。 底下的女生们却看得不过瘾,抱怨时间太短,多半是帅哥没看够。 操场上的人都搬起凳子朝四面八方散开,姜漓歌也把书夹在胳肢窝,亦步亦趋走着。 身后传来富有磁性又略带打趣的声音,好像是在和她说话。 “我是小坏蛋,长相超野蛮。天天惹人烦,生活没期盼。” 姜漓歌转头,又是他,宋良宵!她好奇地问,“你在说什么?” 声音的主人没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倒是他旁边的方糖双手扶在她背后,惊呼,“我去,谁她妈这么缺德,在你校服后面写这样的字?快脱下来,别穿了。” 姜漓歌这才找到别人看着她发笑的原因,把凳子塞进方糖手里,话里裹着火气,“帮我带上去。” 看着她扒开一个个肩膀,在人群里搜索,方糖撇撇嘴,“完了,大熊要遭殃了。” 二楼拐角处,姜漓歌把大熊拖到偏僻的走廊尽头,确定没有人,指着校服上明晃晃的几个字,“这后面有字,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啊,而且,这校服它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是……宋晚桥的。” 姜漓歌听罢,被气得原地爆炸,一巴掌呼在他头上,“你在人家衣服上写字?你脑袋被门夹了?大熊,你死定了!” 大熊缩了下脖子,抓抓后脑勺,“我,我就是做个小小的恶作剧嘛,也没什么恶意。” 教室里,笔直而修长的身影停在宋晚桥课桌旁,“这是你同桌的凳子,麻烦帮她放一下。” 宋晚桥闻言看他一眼,眸底平静似水波,不咸不淡开口,“为什么在你这里?” “她拜托我,我也不好推辞,毕竟我初来乍到,多认识几个朋友没有坏处,是不是?” “放下。” “不亲自接吗?” “我让你放下。”宋晚桥重复一遍,语气冷若冰霜,他本就天生自带气场,一经渲染,嗓音更是冰凉地令人窒息。 宋良宵却丝毫不畏惧,挑起狭长的眼角,唇边划过一丝笑意,直视他,“你对新同学似乎很不友好,难道,是仗着自己成绩好,长得帅,所以尾巴翘上了天?” 周围的人因为这句不高不低的话停止了喧闹,拧杯盖的手都停止了动作,目光全凝聚在他们身上,开始隔岸观火。 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在两大极品帅哥之间,战争仿佛一触即发。 有人暗暗观察,不得不说,他们两个,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 剑拔弩张 而且他们都姓宋,五百年前是一家,怎么其中一个刚来就把关系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果然,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啊。 宋晚桥一脸漠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坐着,语气平缓道,“你说完了吗?说完把凳子放下,可以走了。” 这句话顿时把宋良宵置于尴尬的境地,搞得宋良宵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 他没再反驳,轻轻放下手里的凳子,回到座位上。 又是这个样子,明明每次都能挑起他一星半点的火花,可最后都落入湖面,淹没在水中,激不起一丝水花。 冷漠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反击武器,让你使尽所有力气却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更可悲的是,你耗不过他。 方糖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暗道自己好像惹了事,她只是看宋良宵离那边近,顺手让他带过去,没想到他们会因此发生口角,而且宋晚桥好像因为他这个举动有些恼怒。 过了会儿,姜漓歌不合时宜地走进教室,发现周遭的气氛有些凝滞,不少人扭头聚焦在她那一块儿,还有些人压着嗓音小声议论,却不敢扩大分贝。 众人见她出现,看戏的兴致更足,倒吸一口气,得,矛盾源头来了,正好堵在枪口上。 还没等她站稳,宋晚桥就轻描淡写地开口,话里却微微带刺,“校服呢?” 他面色冷凝,深邃的眸子敛光,姜漓歌什么也看不真切,慢慢吞吞把校服从背后拿出来,“宋晚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校服是你的,我……” 话未完结,手里的衣服就被面前的人夺走,没有多余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姜漓歌讷讷站着,低头咬唇,默默思索,这人,是生气了吗?不打算和她讲话了? 她自认理亏,是她的错,毕竟那么重要的场合,她阴差阳错害他触犯校规。 她鼓起勇气,顶着众人的眼光,决定再试一试他会不会理她,伸出手指轻戳他的胳膊,嗫糯道,“可以把凳子递给我一下吗?” 方糖也真是,怎么把她的凳子随便扔在过道,还放在宋晚桥那边,直接放在她位置上不就行了。 一秒,两秒,三秒,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转过一圈,对面的人仍然没有反应。 宋晚桥捏着笔,也不写什么,也不看什么,只是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眼睛里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心思。 她没辙,心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只能从教室后面绕过去,搬起凳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下午发新书,班长站在讲台上大声提醒,“大家都数清楚了,一人九本书,十二本作业本,五本练习册,缺了少了赶快告诉我,不然后果自负!” 随即在一帮积极分子的帮助下,一本本书下发,由于班上都是双人座,所以发书的人都为了省事,把两本书一齐放在一边,再由其中一个人递给另一个。 除了姜漓歌和宋晚桥定定地坐着,其他同学都欢喜地拿着书整理或者写名字。 因为不管这些书最后的结局如何,在高考后被撕得粉碎也好,被珍藏用来回忆青春也好,此刻都被定义为“新事物”,带给人莫名的新鲜感。 宋晚桥没动。 姜漓歌心情也如同石沉大海般,无比沉重,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也没打算有所行动。 下一个发书的人走过来,是大熊,看他们俩桌面上杂乱地堆着一摞书,还没分,他调侃,“你俩做游戏呢?装唐僧比定力?” 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理他。 他摸摸鼻子,从手里甩下两本书,去后面。 最后,姜漓歌先破功,用余光瞥了宋晚桥一眼,“你不拿,是要以后上课和我共用一本书吗?” 宋晚桥:…… “反正我是学渣,比不了你这样的学霸,没有书也没关系。不对,我忘了,你成绩好,没有书应该也没关系。” 宋晚桥:…… “再给你三秒钟,你要还是不拿,我就在你书上写自己的名字,你不介意吧?1,1.2,1.5,……2……” 姜漓歌觉得,像他这种人,不能惯着,只能威逼利诱加不要脸,否则,他永远不会开口和你说话。 快数到三,旁边的人依旧岿然不动,她汗颜,不会吧,这都没用?还真是刀枪不入。 面子挂不住,她只得履行承诺,真的拔开笔帽,翻开每本书的第一页,在上面印下字迹,只不过,一本写的她的名字,一本写着宋晚桥的名字。 宋晚桥双手环胸,眼神微暗,他不能让他的喜怒哀乐都被这个人牵着走,这种感觉,让他很失控。 姜漓歌写完,吹了一下未干的墨水,合起书本,挑出来几本,放在宋晚桥桌子上,“呐,名字都帮你写好了,你啊,像个老太爷,真懒!” 宋晚桥条件反射扭头,不经意间触及到那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清澈莹然,甚至能倒映出他的影子,心中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 真他妈中了邪!自己是有病吗?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姜漓歌用低婉又讨好的声音道,“宋大爷,去吃饭吗?这次你坐着,我去帮你打饭好不好?” 然而,宋大爷还是像个生气的宝宝,无动于衷。 唉,真傲娇啊!姜漓歌叹了口气,上去拽他胳膊,原以为要费相当大一番力气才能把这尊雕像拉起来。 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一下,还没用力,宋晚桥就站起来了。 她咋舌,这人,是没有骨头吗?怎么一拉就起来了? 晚上,食堂里的人没有中午多,已经看不到家长的身影,还有很多住读生从外面买了零食当作晚餐,是以,空位置比比皆是,完全不用担心抢座的问题。 排队的过程中,方糖告诉姜漓歌下午她不在时发生的事。 姜漓歌了然,原来宋晚桥生闷气,不是因为校服的事,而是误以为她过度和宋良宵接触。 他好像极其排斥宋良宵,可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如果在他们两人中选一个,她毫无疑问会选宋晚桥。 轮到她打饭,她把饭卡贴在刷卡的地方,咦?金额怎么还是300,她记得清清楚楚,上午才充的钱,中午还吃了一顿饭,不可能原封不动。 忽的想到宋晚桥,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到底为她默默做了多少事,却从来不说,可她,带给他的似乎只有麻烦与不愉快。 都给你 晚自习后,姜漓歌趁着同学们都在收拾东西,没人注意这里,两只像春笋般纤细的手指扯住宋晚桥的袖口,声音轻柔,似林间的薄雾,旖旎而出。 “今天,我没有让宋良宵帮我搬凳子,他只是顺便给我带过来,宋晚桥,我发誓,”她很狗腿地竖起几根手指,坚定道,“我说的是真的,而且,你不喜欢谁,谁就是我的敌人。” 随即觉得漏掉了什么,又补充,“当然,只包括男生。” 小鹿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莫名戳中宋晚桥心中柔软的地方。 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像冰雪消融时流动的水滴,舒缓开来。 他并不是反感她和其他男生来往过密,只是,她身边都是些纯良真挚的朋友,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宋良宵是别有意图才接近她,他怕,她会认识到人性的不善与邪恶。 最重要的是,宋良宵看似人畜无害,算不上坏人,实则是斯文败类,出格的事没少做,他不想让她掺和进来。 他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只回了句,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宋晚桥,再见!” 姜漓歌坐正了身姿,笑意吟吟和他道别。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肯原谅她了。她发誓,以后一定少惹宋晚桥生气,毕竟哄好他太不容易。 夜幕降临,学校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芒如薄纱,流转萦绕在每个黑暗的角落。 宋晚桥单手提着书包,步履沉稳走出校门。快到楼梯口时忽然转身,语气严厉道,“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也住在这里,恰好在你楼上。” 身后的人也停下,低声笑着,伸手指指旁边的那栋房子。 宋晚桥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悲,他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平静道,“宋良宵,没有必要,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何必扑在我身上?” 明明是问句,却说得不容置疑。 宋良宵这才理解过来他说的“跟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轻笑,“我来体验生活不行吗?怎么,我的好哥哥,这次不逃了?准备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我说过,不要叫我哥哥,你是宋清泉和毕兰依的独生子,怎么会是我的弟弟?” “独生子?我还以为,你要说私生子。”宋良宵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你喜欢那个女生?” “难不成,我要喜欢男生?”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可情感倾向却显而易见,他承认了,他喜欢姜漓歌。 那个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的人。 丢下一句让人足以思索半晌的话,宋晚桥转道去了小超市。 宋良宵回过神来,不禁大跌眼镜,这人怕不是魔怔了,他什么时候有了吃零食的爱好?据他所知,这种东西,他一向不沾染,而且,嗤之以鼻。 等他挑选好零食付完帐出来,宋良宵靠在墙壁上问他,“你现在也吃垃圾食品?果然小半年不见,你完全脱胎换骨,从里到外都和从前大不一样。” “与你无关。” 宋晚桥倾过身推了他一下,径直上楼,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一看到他,就会唤醒自己在心底蛰伏隐秘多年的痛。 第二天一大早,宋晚桥拉开书包拉链,姜漓歌立马双眼放光,不怀好意地伸出手,“走那么远的路,累了吧?口渴了吧?保温杯拿来,我去帮你打水,你好好歇着哈。” 转了一圈回来立马直奔主题,“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上,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宋晚桥斜睨她一眼,把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股脑倒在桌子上。 “意思是,我可以……随便挑吗?几包最合适啊?” “都给你。” 姜漓歌拇指按在下巴上,食指抠了抠脸颊,咽了咽口水道,“都给我啊?这……不太好吧!” “我不吃零食,扔了浪费。” 姜漓歌想问,那为什么他要带这么多,不过也许是别人硬塞给他的,来源不重要,存在即真理。 她一把揽过来,掀开桌盖,统统塞进去,毫不客气。 唉,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吃的真寂寞,有了吃的真舒爽。 早自习,她把书挡在脸上,偷偷摸摸撕开袋子,趁语文老师在外面教训人,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卤鸡蛋味道真是太好了,唇齿留香,滑嫩爽口。 不得不称赞,宋晚桥眼光太毒辣了,她大致看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 教室外,“灭绝师太”扶了扶厚厚的黑框眼镜,凌厉的视线先扫过男生,“为什么迟到?” “睡过头了。”宋良宵老实回答。 “你呢?” 方糖被点名,浑身一震,紧张地将左手绕过小腹,握住垂下的右臂。 这个女人是她最害怕的老师,没有之一,去年被她抓到上课玩手机,这人亲自去厕所打了一桶水,放在讲台上让她把手机沉下去。 她写了一万字检讨外加一份保证书,还被她妈停止了一个月的中央财政拨款。 她很了解她,简而言之,就是人狠话不多。 “问你呢,为什么迟到?” 语文老师看她默不作声,阴着脸,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和……和他一样。” “很好,那你就和他一样,不用进来了。” 宋良宵看语文老师进去巡视背书情况,温柔如斯道,“你很害怕她?” “有……有那么明显吗?”方糖双手背后,抠着手指。 “你都快魂飞魄散了,估计连得道高僧都召唤不回来。迟到而已,有那么严重?” “当然有,你也是,怎么那么死心眼,就说是闹钟坏了,或者身体不舒服不行吗?”害她情急之下瞎跟一通。 “这样……好吗?” “你没撒过谎吗?” “当然撒过。” “我很好奇,你连迟到的理由都不屑于胡编乱造,什么样的弥天大谎你才看得上?” “说来挺羞耻,不说也罢。”宋良宵表情漫不经心,一手插着裤兜,闲散地靠在墙上。 “真的吗?我越来越好奇了,有多羞耻,才让你难以启齿?” “真想知道?” 方糖点头如捣蒜。 “小时候尿床,骗我妈是我哥哥尿的。” “你还有哥哥?” “嗯。”宋良宵低着头,挺拔的背部略微向下躬了些,眼里浮现出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方糖杵在一旁有点无所适从,完了,他哥不会是去世了或者中风了,又或者瘫痪了吧? 都怪自己嘴贱,一不小心勾起了男神的伤心事,怎么办怎么办? 想笑就笑 夏晓雨真是服了右边这个人,早上那么晚才来,按理说应该睡得很饱,精神充沛,这才刚第一节课,怎么又软绵绵趴下了,这可是开学第二天。 大半节课过去,数学老师布置完一个题目,吩咐同学们做,刚一下台转悠,终于发现了他,隔着几排,粉笔头做高空抛物运动,好巧不巧落在夏晓雨肩膀上。 没砸准,他眼神中闪过尴尬,站在第三排,咳嗽一声,“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那个男生,给我上来,解一下黑板上这道题!” 宋良宵迷迷糊糊感觉叽里呱啦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世界都清净了,转了个身,又枕在臂弯沉沉睡去。 数学老师脸色顿时像猪肝一样爆红,估计下一秒就会掀翻讲台, 全班人鸦雀无声,都扭头将视线聚焦在最后一排。 时间仿佛静止,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却浑然不知。 “他同桌,推他一下!”老头子实在按捺不住,败下阵来。 夏晓雨目不斜视,修长匀婷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收拢,轻轻锤宋良宵一拳,力道不大,却是把人叫醒了。 宋良宵抬起头,眼皮恹恹,不动声色地观望了下全局,声音低沉又慵懒,仿佛自带立体音效,“怎么了,下课了吗?下了也不用叫我,我再睡会儿,梦还没做完呢!” 全班人再次被惊到,牛,这是个狠人啊! “老师让你上去解题。” “哦,哪题?” 夏晓雨无奈,用笔戳了戳课本上的习题。 宋良宵了然,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往讲台走。 数学老师压抑着盛怒,开始训斥,“新转来的?这么不懂上课的规矩吗?开学第二天就敢堂而皇之地睡觉,胆子不小啊!” 宋良宵眯着眼问,语气理所当然,“老师,困了不睡,攒着觉当饭吃吗?” 底下个个目瞪口呆,吸了口凉气,他竟然敢顶嘴? 还没等老师反应过来,这个人随便捡起一根粉笔头,在黑板上刷刷刷洋洋洒洒起来,不一会儿,黑板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符号和数字。 夏晓雨第一次正视台上的男生,这个题目属于思维拓展题,她一时半会还没想出来,他竟然什么都没听这么容易就解了出来,而且她看懂了,貌似是对的,思维巧妙,条理清晰,一步不差。 姜漓歌看着黑板上有模有样的字体,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歪头瞅了眼宋晚桥的草稿纸,直接看结果,低眉道,“喂,他的最后答案竟然和你一样哎!” 宋晚桥一点都不意外,他智商280,从小就被人誉为商业奇才,说是神童也不为过,区区一个数学题怎么会难倒他。 老师顿时有点下不来台,僵在原地,宋良宵没管他,自己走回座位,坐下淡淡地说,“我先睡一下,你待会儿还有不会的再问我。” 又捡起刚刚飞来的粉笔头,扬起来,“还有老师,提醒您一下,随便扔垃圾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如果你以后还这样,我是不会再帮你的。” 周围的人再也憋不住,肆无忌惮地议论出声,我的妈呀,这也太帅了吧! 下课铃如及时雨般响起,数学老师夹着书本一言不发走出教室。 瞥见那一抹绿色的粉笔印,宋良宵抽出一张卫生纸,“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我帮你擦一擦吧!” 夏晓雨挡开他的手,像看个怪物一样,清冷开口,“不用。” 宋良宵也没强求,随意把纸扔在桌子上,丝毫不受周遭人的影响,继续沉沉睡去。 当然,宋良宵同学并不像宋晚桥一样,是个文理全才,他短板短得厉害。 这从两周以后的英语周测可以充分看出。 班主任拿着厚厚一沓试卷,眼睛里快喷出火来,“都别装模作样了,停下笔听我说,这次英语考试,有些人,作文竟然用汉语拼音给我写,害我看了半天,以为自己词汇量匮乏,请了不少老师来帮忙,结果呢?我老脸都丢尽了,啊?你们以为自己是情报人员吗,还搞个摩尔斯密码,我是破译密码的吗?” 目光又投在最后一排,择出一张试卷,“尤其是你,宋良宵!给我站起来,你比这些人情节更严重,看看你写的什么?人家题目是王子与公主的对话,你这……你,你给我上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把自己的作文念一遍!” 太过分了,不羞辱羞辱他,他真以为自己是孙悟空要上天了。 夏晓雨已经见怪不怪,这段时间,宋良宵出镜率太频繁,把这块儿清净地弄成了菜市场,每个老师都要来挑一遍他这颗大白菜。 他步履从容,像上台领奖一样接过自己的试卷,气定神闲开口。 “王子say,canispeakchinese?” “公主happysay,yes,yes!!” “王子震惊地说,你竟然会说中文?” “公主娇羞道,这没什么啦,从小我父王就请了各国语言名师教导我,除了语言,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不管你说哪种语言,我都能听懂。” “鸟语也可以?” “当然,不在话下。” “王子眼中冒满粉红色泡泡,抓起公主的手,不可思议道,真的吗?原来,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命中注定的皇家翻译官,随后,王子扭头对面试官说,不用再找了,就她了。” 念完,宋良宵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试卷,自言自语道,“除了字数少点,其他的,没毛病啊?” 课堂上早已笑成一片花海,不少人捂着肚子,一下一下抽动着肩膀,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被活泛起来。 姜漓歌害怕旁边的人不悦,磕紧牙齿,强忍着大笑的冲动,憋得快飙出眼泪来。 宋晚桥看了眼没出息的人,觉得她有些可怜,幽幽开口,“想笑就笑。” 没有了顾忌,她终于释放出来,放声大笑,格外开怀。 夏晓雨也控制不住地掩嘴笑起来。 可班主任可不像他们一样充满童心,皱紧眉头厉喝道,“拿上试卷,站到外面去。” 夏晓雨瞥了眼靠在窗边格外享受的人,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宋良宵最近肯定是觉得教室里太热,总想去外面吹吹风。 盛满虚假的脸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踩着独领风骚的高跟鞋,扭着盈盈一握的水蛇腰风风火火进门,一袭紫罗兰色风衣衬得她愈发气质迷人。 站稳后,这人直奔主题。 “倒数第三题,看图写话,图是这样的,一只猫望着衣架上一件画有鱼骨头的白色t恤,让你描写猫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我们大熊同学写的什么呢?他写,猫心里想,我要是穿上这件衣服,肯定很帅,让一众母猫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镜片上折射出精光,她继续讽刺道,“大熊,我看,你可以和宋良宵同学去拜把子行走江湖了,学校似乎不太适合你们这些无知的江湖人士。” 话落,起伏不断的笑声立即充斥着整个教室。 然而大熊同学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翘着二郎腿不停转笔,对于各科老师的“谆谆教导”,他一向采取不反驳,不理睬,不是我的态度。 他真的觉得这个出题人神经病,猫有什么心理活动,真是无聊! 子非猫安知猫之所想? “倒数第二题,让你写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句话中高渐离的潜台词,宋良宵,你写的什么?‘啊!我的轲啊!你此次去刺杀刘备,异常凶险,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宝宝在这里等你哦~’别的暂且不说,荆轲要去刺杀谁,你不知道吗?” 语文老师眸子里装满了沉沉的千年深潭,重重拍了下讲台,粉笔灰顷刻从盒子里震出,四处飞扬,可见下手之人力道之大。 宋良宵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仿佛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提出诚恳的建议,“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他。” 箭绷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感觉。 可还是有很多女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男神太撩了吧,用这么魅惑人心声音,赤裸裸地挑衅“灭绝”的权威。 本就窝在肚子里的一团火,彻底烧了起来,台上的人胳膊一挥,指向门口,“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外面去!” 窗外的和风缕缕飘至室内,搅乱夏晓雨的发丝,她将脸颊处散落的几根别至耳后。 瞥见空荡荡的座位,她觉得有些可惜。 宋良宵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这套桌子和椅子,毕竟都是摆设,他临幸它们的机会真是屈指可数,不如大发慈悲把它们从冷宫里放出去,找个好人家,充分利用。 下课铃响,宋良宵不出意外被“灭绝”倾点,“宋良宵,跟我到办公室来!”随即又一顿,“把你同桌也叫来!” 修长匀称的手指敲了敲窗台,打破夏晓雨的沉思,她将视线从文字上离开,转移到那张盛满了虚假的脸上。 宋良宵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得纯良,“劳烦一下,跟我走一趟。” 办公室。 语文老师先骂了宋良宵一通,诸如,他的作文只写了七个字:此处省略八百字,真是狗屁不通。 看向夏晓雨时,又像变色龙换了脸一般,面部柔和,语气软了起来,“晓雨啊,你成绩每次都稳定在前三名,是班里的佼佼者,可以帮帮老师,带一带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吗?再这样下去,他吊车尾不要紧,老师的业绩考核恐怕过不了关,你也不希望我在例会上当着全校老师的面念检讨是不是?” 若说这个班里,她最钟意谁,莫不是这个投她脾气的女生,清冷孤傲,像高原盛开的雪莲,遗世独立,却又满地芬芳,耐人寻味,正是这世间最难得的品质。 夏晓雨闻言并没有什么表情,直言不讳地开口,“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假手于人,把希望寄托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岂不是悲哀至极?”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空气中尴尬的气氛瞬间毫不吝啬散发开来。 语文老师先打破沉寂,“人家不帮你,怎么办?” 宋良宵皱了下眉头,似乎在冥思苦想,眼尾微微上扬,“要不,我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一下,您意下如何?” “宋良宵,你给我严肃一点,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家里有多少钱,你在我的屋檐下学习,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学生,就得给我夹起尾巴做人,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 班主任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觉得该上去打个圆场。 他轻咳了一声,摩擦几下双手,上前道,“晓雨啊,这学期的三好学生,我可是在心里给你留了一个名额,你不要让老师失望呀!” 两道浓黑细密的柳叶眉微微隆起,漆黑发亮的眸子闪过一抹不屑,夏晓雨觉得可笑,班主任竟然拿名誉这种低俗的东西来利诱她。 她终于将视线投在宋良宵身上,仿佛在凝望一片无尽的深渊。 这个人,把几个成年知识分子耍得团团转,自己却置身事外,把麻烦都丢给她。 看着那两双期待的眼神,她真的想说,宋良宵有意藏拙,她也无能为力。 可语文老师一向对自己不错,假意逢迎一下,安抚她的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况且,她再不答应,势必会留在这里寸步难行。 “好,为期一个月,我会尽力,但如果……他的成绩还是不尽人意,从今以后,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宋良宵眼中弥漫着散不尽的大雾,微微收敛了神色。 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五年前,也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为他所犯下的错误。 出了办公室,夏晓雨走地很快,她不想和后面那个人牵扯出太多关系。 奈何宋良宵腿长,又穷追不舍,三两下就赶上她,“喂,你好像,很不情愿帮助我?” 夏晓雨顿了脚步,侧头,云淡风轻地开口,“不要再装了,从开学到现在,你穿的所有衣服、鞋子,背的书包,用的文具都是美国货,恰好,其中大部分品牌并不对中国市场开放,你看起来并不崇洋媚外,新买的水杯只是学校超市里随便拿的国内杂牌,新买的钥匙链是日本生产,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在美国定居过一段时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多久,起码是近年。” “所以呢?” “所以,起码你的英语,不可能太差,至于其他学科,我还不太确定你的水平。”夏晓雨笃定开口。 宋良宵眯了眯眼,勾起唇角,好整以暇看着她,“你很聪明。” “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有人说,她喜欢清净吗?这样,就没有人来烦我了,一个学渣,有什么能力给别人讲题呢,而且,我也不用得罪别人,还落得清闲,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 漾不起半点波澜的心被人拂拨了一下,她一时竟怔愣住,原来,他搞这么一出,是因为她说过的话。 偷吃便当 三月,伴着时间的低吟,缓缓而来。残冬,随着沙漏的流失,默默而归。 温和不燥的风揉揉拂面,有阳光的日子终于铺展开来。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也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拉开了帷幕。 一大早,班主任就在英语早读前宣布了这一令人兴奋的事。 “经学校领导商议,最近天气不错,可能一周无雨,所以决定在三天后举行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的运动会,这是报名表,我放在体育委员那里,有想要参加的尽快去报名,这次的项目除了常规的短跑、长跑、接力赛、跳高、跳远等运动,还增加了许多趣味项目,比如,男生们喜欢的篮球赛和网球赛,女生们喜欢的踢毽子和跳绳,所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家一定要踊跃参与啊!” 一番话说完,班里开始像轰炸机一般,顿时炸开了锅,个个面露喜色,毫无顾忌地交头接耳。 篮球赛和网球赛什么时候也能加入运动会家族了?简直匪夷所思。 不少男生开始摩拳擦掌,打算一展宏图。女生们也异常激动,毕竟跑步啥的都不能充分展示男生的肌肉和线条,清汤寡水,太没有看头,这次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 “安静!看给你们躁的,天天嗡嗡嗡,嗡嗡嗡,上辈子都是蜜蜂吗?英语书拿出来,今天早上背第三单元的单词,二十分钟后我来抽查,背不到的不准去吃早饭,动作快点!” 众人听闻噩耗,慌的一批,连忙低头翻英语书,生怕少一秒学习时间一会儿就得饿肚子。 霎时间,书声琅琅。 课间操时间,教室里一片空荡,只有两个人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 方糖掀开桌盖,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便当,又合起桌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她偷偷放到宋良宵那里,他会不会不知道是谁送的呢?可如果直接交到他手里,那让人怎么好意思呢?她脸皮子虽然有时候很厚,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还是有一点矜持腼腆的。 思绪纷飞之际,一道人影覆盖在她头顶,把她狠狠惊了一下,“喂!唐老鸭,你那还有吃的吗?” 大熊一跃而起,跳到她前面的桌子上,长腿吊儿郎当地一晃一晃,像个催债的。 方糖特想趁着现在没人,把他毁尸灭迹扔进黄浦江,“大哥,你一天吃两顿早饭还不够吗?在学校门口吃了三屉小笼包,下了早自习又去食堂吃了碗杂酱面,您的肚子是无底洞吗,那么能塞?” 这消化系统简直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确叫了三屉小笼包,结果呢?你和姜漓歌最后给我留了三个!你说说你俩,成天到晚剥削我,我的命运怎么那么悲惨啊!” “行了行了,别鬼哭狼嚎的,赶紧滚,要吃的没有,要命一条。” 方糖怕他发现桌子里的便当,心虚地摆摆手驱赶他。 “确定没有吃的?” 大熊狐疑地瞧她一眼,他刚刚明明看见她往抽屉里缩头缩脑。 “确定以及肯定。” 大熊撇撇嘴,不情不愿离开。 姜漓歌做完广播体操跟随着人群到走廊时,刚好碰见鬼鬼祟祟的方糖。 她一把搂住她脖子,“我跟你说,幸好班主任今天没来查操,不然你和大熊就惨了,沈云昭拿了花名册签到,我帮你俩都签了,够仗义吧?” “先别管那些了,我现在有点急事,回头和你说哈!” 顶着姜漓歌诧异的目光,方糖匆匆跑进教室,拆开刚买的粉色卡片,扔掉包裹的塑料膜,提笔书写:亲爱的宋良宵同学,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爱心便当,请笑纳。”后面还画了一排爱心加一颗糖果。 嗯,这回他应该知道是谁了。 金石所致,金石为开,她从来都没下过厨,为了拿下他却能洗手作羹汤,多么轰轰烈烈、感人肺腑的情谊啊! 再三检查无误后,方糖合起卡片,看宋良宵还没上来,准备将卡片和便当一起放到他桌子里。 然而,看到桌子里除了几本五颜六色的小说外空空如也,她一脸蒙圈。 这年头,还有小偷偷饭的? 不太对劲啊!她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她沿着香味,找到大熊的座位上,没成想这个死人不仅脸上毫无愧色,还吐槽,“难吃死了,你是不是下了什么黑料?想故意毒死我?” “大熊,你……” “你什么你,拿回去吧,记得把碗刷了!” 大熊一手去抽纸擦嘴,一手把空了的便当盒递给方糖。 “这是我给……” “你给宋良宵的对不,我说你省省吧,人家根本就对你没意思,干嘛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再说了,你瞅瞅你这样子,谁喜欢你谁糟心,面子上都挂不住!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唉!” 大熊觉得,像她这种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你不打击地彻底一点,她根本就不会清醒。 方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喷薄而出的怒火,咬牙切齿薅上大熊的头发,“死熊,你太过分了!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大熊惨叫了一声,头皮发麻,掰开她的手,一脸无辜,“怎么了,不就吃你几口饭,你问候他们做什么?还太早了,要等个百八十年我才能帮你带到。” 姜漓歌观了会儿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方糖精心为宋良宵准备的便当被大熊偷吃了,孽缘啊!他一定是饿极了,不然怎么连方糖做的饭都能下得去嘴。 看着怒火中烧的方糖,姜漓歌想说,其实大熊救她一命,不然要是被宋良宵吃到这么难吃的饭,他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 看两个人快要造一个修罗场,她立马上前拉开方糖,“好了好了,别和无脑生物计较,这样会降低咱们的素质。” “姜姜,我要和他绝交,势不两立的那种!” 大熊抚摸着被弄乱的发型,鄙视她一眼,“咱俩交过吗?绝什么绝?” 直到姜漓歌把方糖拉回座位,她还在指着大熊的鼻子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趁自己下楼,把她的饭吃干抹净。 上操的人渐渐都回了教室,热火朝天地挤在沈云昭周围报名参赛项目。 姜漓歌望着雪白的墙壁,想想造化真神奇,这么一闹,方糖这一番单相思注定前路漫漫,很可能不会开花结果。 她心念回转,推了推趴在桌子上怏怏不乐的人,“要不咱俩去踢毽子,四人一组呢,要的人多,我们不至于孤军奋战,而且特别热闹,又有趣,去不去?” “不要,我要报名当裁判。” “当裁判站在那里多无聊啊,还忙个半死,并且没有任何好处。” “大熊前几天自己做了个网球拍,他肯定会报名网球赛的,到时候……”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漓歌只有一个感悟,果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在你背后捅刀的往往是你最熟悉的人。 算了,由着她折腾吧。 感情上的事,她也不好评说,年轻的心总是容易为鲜活好看的气囊而跳动,情之所至,无人能解。 运动会 教室里人影绰绰,姜漓歌报好名,回到座位上没一小会儿,沈云昭就过来了,不过很明显,不是来找她的。 “宋晚桥,篮球赛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参加啊?” 宋晚桥并没有兴趣,所以也懒得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沈云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面露哀愁,如果他可以加入,他们班出赛的人当中肯定会增加一名得力干将,获奖指日可待。 名誉的诱惑下,他没有打算放弃,兴致勃勃劝说,“你长这么高,不打篮球多可惜啊!真的不考虑一下?” 窗外折射出远远的日光,静落在姜漓歌微扬的脸上,侧耳倾听后,她眼睛轻转,看向沈云昭,幽幽道,“长得高,就要去打篮球吗?那你……怎么不去卖炊饼啊?” 从小混迹于市井之间,论怼人不见血,姜漓歌实在是行家里手。 话音一落,前后排的人都没忍住,哄笑出声来。 沈云昭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大家莫名其妙的笑点在哪里,不是在说打篮球吗,和卖炊饼有什么关系。 他挠了挠腮帮子,推赵明昊,“她什么意思?” 还没等赵明昊缓过气来解释,王恪抢了先,“真是弱智,这你都不懂,她说你是武大郎,矮、穷、矬!” 沈云昭的脸顿时阴沉下去,十分难堪,站在那里,像是已经凝固,半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姜漓歌,你……” 可宋晚桥一个冷锐的眼神递过去,他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他怂! “那个武大郎,哦,不对,sorry,那个体育委员……”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沈云昭转身,伸手指了指自己,疑惑地看宋良宵,他在喊他吗? “对,就是你,篮球赛,算我一个。” 宋良宵露出细糯洁白的牙齿,墨色眸子映衬在眼波中,像月下的古潭,静谧,深不见底,却偶尔闪过粼粼水光。 沈云昭这才发现,他忽略了藏在沙子里的黄金,无论是颜值、身高还是气度,宋良宵的先天条件都与宋晚桥不差毫厘,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真的吗?欢迎欢迎!” 蹙眉舒展开来,沈云昭心中的阴霾顿时散尽,忘了刚刚心中的不快,拿了报名表递给宋良宵,“在这一栏写上名字吧!” 宋良宵接过利落填好,一支笔,仿佛惊堂木,一拍定音。 看着两人结盟成功,姜漓歌一时难以消化,不知道宋良宵是在转移沈云昭的注意力,替她解围,还是想获得沈云昭的好感,和宋晚桥的拒绝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为宋晚桥拉仇恨,谜之举动,她看不透。 瞥了眼宋晚桥,这人又埋头看书,好似发生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能掀起他心底的波澜。 她也不好因为对宋良宵的疑惑去打扰他,索性也拿了本书预习起来。 各种项目人员齐备,三天后的运动会也如期而至。 这天,清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原本仅有的几朵,还像是被阳光晒化了似的,无影无踪。 操场上一片欢声笑语,每个班级很早就在各自划分的场地安营扎寨。 开幕式结束后,比赛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 姜漓歌穿着蓝白色校服去了检录处报道后,就和同班一起参加踢毽子的几个女生站在指定好的比赛场地活动筋骨。 其中一个带了鸡毛毽正在提前试练,姜漓歌无聊,开始东张西望,眼神无意间瞟到帐篷里。 她抬脚跑过去。 后面有人喊她,“哎你去哪啊,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仿佛听不见,挤进一堆不认识的女生中间,气喘吁吁推开她们把宋晚桥拉出来,深表歉意,“不好意思,我找他有点事。” 众女生:这是怎么回事,她们都找他有点事,凭什么被她捷足先登。 不顾一众女生惊诧的目光,她把宋晚桥拽到后面的看台上。 “怎么回来了?”宋晚桥看了看表,这个点,她应该快要比赛了。 姜漓歌想说,因为她看不惯这么多女生缠着他,可念头一转,计谋顿生,“宋晚桥……我有个事儿想要求你。” 面前的人眸色深敛,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不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准没好话。 姜漓歌恍若未闻,只当把他的话填充了空气,自顾自道,“一会儿我踢毽子的时候,你能站在我旁边为我加油打气吗?” 她努力想要挤出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我比赛的时候会紧张,心跳加速,呼吸紊乱,腿脚发软。” 心里却是默默打着小算盘,既然他这么受欢迎,那就稍微利用他一下,这样那些和她比赛的女生就会被美色所迷惑,从而四肢不协调,丧失竞争力。而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宋晚桥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双手插在衣兜里,静静看着她表演,装出一副竭力想判断出她这番话真假的样子,没有表态。 “踢毽子二组姜漓歌,踢毽子二组姜漓歌,请立即到指定场地集合,比赛马上开始。” 大喇叭却是比他先出声。 姜漓歌实在没辙,不要脸地拍他肩膀,“你答应我了啊,可不许反悔,我等你。”然后一溜烟消失在宋晚桥的视线里。 留下他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边,分发好毽子,每个人便依次排开。 裁判目不转睛地盯着起起落落的毽子,在心里默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 咦?那边那个男生长得好像有点帅。 众目睽睽下,宋晚桥像出来走秀一样,模特一般的身材,修长挺拔,一身简简单单的校服也遮掩不了他的华彩,引得周围人脸上浮现出属于少女的绯红。 暖阳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光。 裁判们敛了心神,不行,不能乱,她们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可参赛的几个女生却心不在焉了,宋晚桥就站在一旁观战,深邃的眸子泛起一层雾,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她们的动作开始有些不自然,毽子一不小心就从脚边脱离。 还有的竟然飞到了宋晚桥周边。 结果可想而知。 比赛结束,姜漓歌兴奋地跳起来,年轻稚嫩的面庞,似初绽的桃蕊,粉红轻柔。 “啊啊啊!宋晚桥,我们组赢了!” “有那么高兴?” 宋晚桥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一眼,她们组最后好像也只剩了她一个人没有牺牲。 乌黑的眸子里烈艳灼灼,“当然,第一名的小组每人奖励一块肥皂和一袋洗衣粉呢。” 霎时,宋晚桥仿佛看见了数百道雨箭从空中飞来,毫不留情地齐齐射向他。 他气绝,他宋晚桥的色相原来就值一块儿肥皂和一袋洗衣粉。 弹跳的篮球 网球赛场地,大熊自从得知裁判是谁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果不其然,他一拿出网球拍,那个裁判就开始挑刺,“这位同学,别人的网球拍都是弧形边,怎么就你的是六角的?搞特殊吗?” 阳光跳跃在大熊黑色的发间,把他的表情映衬地有些模糊,他翻了个白眼,怼回去,“这位裁判,请问一下,我考试用什么笔,难道也有人管吗?” “当然有人管,有本事你用红笔试试!” 大熊不想和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纠缠下去,绕过她走到场边,“总裁判,我要举报这个人,她对网球规则根本就狗屁不通,还在这里指指点点,我提议,取消她的裁判资格,否则,这场比赛就是不公平的!” 总裁判是个男生,某班的体育委员,看着两个人互掐,一时有些犹豫。这只是学校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运动会,各种比赛的规则自然比不了国际上那么严格。 开赛前,老师只是大致告诉了他一些评分规则,并嘱咐他,重在参与,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可眼下,这都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涉及到这么深奥的问题。 他有些为难,正思索着该怎么处理,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方糖想速战速决,宋良宵的篮球赛快要开始了,她不想再耗下去,直接果断,“让他滚,这三百块归你。” 大熊真是服了她,这人真是下血本了,为了整他竟然当众贿赂总裁判, 那个男生被吓了一跳,连忙推脱,方糖不依不饶,一定要他接下。 两人推让之际,大熊毫无征兆地一把抢过来,脸上绽放出无耻的笑容,对方糖道,“这样,你把钱给我,我弃赛。” “死熊,你他妈想都别想,快还给我!”方糖气得爆粗口,恶狠狠踢了他一脚,谁知道这孙子顺势就跑了,她拼命迈开小短腿追过去。 总裁判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运动员跑了,裁判也跑了,关键是运动员还是被裁判给贿赂跑的,这简直是天下奇闻。 他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不负责任的两个人,临时拉了一个人充场。 “请高一一班刘猛同学、王荣生同学、蔡云飞同学、钱前同学、李白同学、郑大同学、吴明同学,高一二班王恪同学、沈云昭同学……宋良宵同学立刻到检录处集合,篮球赛马上开始!” 话筒里又传来播音员宛如天籁的声音。 篮球场周围,早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整个运动场就属这里最热闹,连往日最受青睐的50米长跑那里都人烟稀少。 惊喜若狂的尖叫呐喊声压抑不住,划破长空,震走了飞禽走兽。 一个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如白杨般挺立,单薄的球衣将他们完美的线条彰显得淋漓尽致。 随着一声令下,运动员们开始盯着猎物左右奔跑, 姜漓歌也兴致盎然,生拉硬拽把宋晚桥拖进操场中央,站在后面凑热闹,她个子不算矮,可离得太远,视线抵达不了内里,看得不太真切。 她踮起脚尖试图看得更远,可一会儿就支撑不住。 手不自觉搭上旁边人的肩膀,借力站稳。 周围没有一丝风吹过,空气都带着狂躁的热气,宋晚桥侧头睥睨着她,有些不自在,身子向右一倾,摆脱掉那只手。 姜漓歌身体失去平衡,差点跌倒,面露愠色控诉他,“喂!这么小气,用一下你肩膀会死啊!” 宋晚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笃定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没料到他回答地这么果断,她不可置信地怒瞪他,他平时生气了把她拽来拽去,提来提去,她也没说什么啊! 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毫无人权,她顿时没了心情再看下去,抬脚准备离开。 突然,猝不及防的一个温暖胸膛覆在她背上,让她心里迅速划过一阵麻酥酥的暖流。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微不可闻的闷哼声。 她反应过来,慌忙转身,眸子里染上焦虑,惊叫一声,“宋晚桥!”手指轻抚上他的背,“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围人的目光从那颗飞出场内,不断弹跳的篮球上转移到这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终止了热火朝天的篮球赛。 宋良宵从场内走出来,迎着人群立在宋晚桥面前,微微俯身,“没事吧?” “球是你踢出来的?”宋晚桥声音如冰凉的利刃,带着嗜血的味道。表情阴沉的像是有人在他脸上泼了墨。 “不小心。” 不小心,他永远是不小心,不小心伤害了别人,然后只用三个字来抹掉他所做的一切。 如果不是他替姜漓歌挡住这一球,那么远的地方,威力可想而知,姜漓歌不会像他一样平稳站在这里。 “好了,先不要说这些,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 宋晚桥嘴唇有些泛白,推开姜漓歌的手,走到后面的看台,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宋良宵盯着那道渐渐离去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球场内。 “你到底会不会打?”蔡云飞看他重新返场,隐隐泛起几丝恼怒,眼神十分不友好。 宋良宵蓦地笑了下,嘴角的弧度又立即僵住,“球,也许不会,但人,就未必了。” 撂下一句话,拳头不由分说挥在蔡云飞嚣张的脸上。 一时间,球场上的局面有些失控。 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仰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裁判和老师注意到这边的轰动,也接二连三跑过来,涌上去拉开宋良宵,可为时已晚,蔡云飞已经被打倒在地。 班主任见到宋清泉的时候,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觉得自己以后请家长可能都要有心理阴影了。一说要请家长宋清泉就会出现。 想是这么想,动作却没有迟缓,他赶紧站起身迎上去,试探着问,“宋厅长,您这是……” 宋清泉今天穿着便装,气度却也不凡,他笑得和善,“听说您又要请家长,很不巧,我也是宋良宵的父亲。” 班主任卒,怎么公安厅长的儿子遍地都是。 败类 心里泛着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他伸手热情招呼,“您先坐,先坐。” 宋清泉意味深长看了宋良宵一眼,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班主任开始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本来今天举行运动会,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可宋良宵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蔡云飞给打了。” “原因呢?” “宋良宵不肯说,我们也只好把您请过来了。” 宋清泉听罢,缄默不语,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恰好蔡云飞的母亲领着他去医务室上完药,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一看就娇生惯养的脸上布满了惨不忍睹的伤口,创口贴都没地方下手,只能略微抹些药膏。 看着宋良宵完好无损站在那里,蔡云飞眸子里迸发出烈火,像一匹豺狼,如果不是被链子栓住,恐怕立即就扑了出去。 “就是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 说话的是蔡云飞的母亲,身材高挑,三十来岁,烫着波浪卷的头发,画了很浓的妆容,一身大红的皮草显得庸俗至极。 “是我,怎样?” 宋良宵挑眉,丝毫没有愧色,他只是打了自己该打的人而已。 “呦呵,你打了人还这么嚣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打人吗?班主任,我要报警,现在证据确凿,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嘴都歪了,任何赔偿我都不要,我要让他进少年监狱去改造!如果警察处理不了,我就请律师,把他告上法庭,我就不信,他还能这么嚣张!” 女人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辱骂宋良宵。 班主任额头上掉出豆大的汗珠,使劲朝她使眼色,可她仍然一副倨傲的表情,不曾低头看看。 宋清泉依旧没有起身,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眼神平静的毫无涟漪。 忽的,他眼角带着笑意,看向蔡云飞,沉声开口,“这位小兄弟,看着……有点眼熟啊……” 女人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男人。 宋清泉叹了口气,继续道,“叔叔劝你啊,赶紧换个学校,这临川中学,校霸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看,多俊的一张脸,被打的鼻青脸肿,可惜了!” 班主任一听,顿时警铃大作,可能别人都以为他是在说玩笑话,可班主任不是小孩子,在领导层沉浮多年,宋清泉这一番话看似随意,充满着同情,可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意思就是:我两个儿子不打别人,怎么偏偏逮着你打,你脸大吗?劝你早点退学吧!到时候打死了我可不负责。 女人并未听出这其中的端倪,脸色不太好,蹙眉问,“你什么意思,明明是这个人打了我儿子,凭什么让我儿子退学?” “就凭……我是他父亲。” “原来你就是他父亲,可那又怎样,你算老几啊?子不教父之过,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教育出这样的败类,危害社会!” 王副校长进来时,这句话恰好落在他耳朵里,他心底大骇,连忙拉过自己的姐姐,低头赔礼道歉,“宋厅长,不好意思,我姐她妇人无知,口无遮拦,您别和他一般计较,这件事咱们私了。” “全富,你说什么呢?”女人不可思议瞪着王副校长。 “别说了,再多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我就不管他了。” 威胁到了点子上,女人撇了撇嘴,立马敛声。 王副校长又弯腰征求宋清泉的意见,“宋厅长,这件事,您看,该怎么解决?” “临川中学多次出现打架斗殴的情况,你这个副校长管理似乎不怎么得力,让自己学校里的学生屡次被打,还要闹到让警察来调停的地步,我觉得,你的能力真的很有待考究,蔡同学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保不准哪一天连命都没了,你说是不是,蔡云飞同学?” 宋清泉没有直接点明,看向蔡云飞,等着他回答。 蔡云飞被这个人狐狸般狡猾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一时六神无主,如果他答是,那舅舅搞不好会被停职,如果他说不是,就证明自己并无大碍,这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而已。 王副校长听出了这里面的深意,他是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碟,言外之意,这个学校里,王副校长和蔡云飞,只能二选一。 谁让他们三番五次得罪了自己的儿子。 他立刻做出抉择,“姐,阿飞伤口还需要护理,你先带他回去。” “全富,这事情还没个说法呢?急什么?”女人没听出来宋清泉话里的意思,不肯罢休。 宋清泉皱了皱眉,抬起手捂住鼻子,“这味道太难闻,还是少喷些香水,免得污染空气。” 女人有些失了面子,准备和他理论,却被王副校长拉出办公室,“回去再说。” 班主任胆战心惊了半天,一群牛鬼蛇神走后,他才冒出来把周测成绩单递给宋清泉。 有王副校长的前车之鉴,他不敢懈怠,觉得自己不能像他一样失职。 “宋厅长,这是上周周测的成绩单,您……看看您儿子的成绩吧。” 宋清泉接过来,扫了一眼,第一名,宋晚桥,嗯,没错,是他儿子。语文145,数学150,英语150…… 他不解,问,“除了语文少了几分,其他学科都是满分,没什么问题啊?” “不是这个儿子,是……另一个。” 班主任小心翼翼提醒,希望他看到之后不会大发雷霆。 宋清泉这才会过意,哦对,他还有一个儿子。 宋良宵,在哪呢?从第一个人名浏览到最后一个,终于在末尾找到了他,竟然是倒数第一! 语文61,英语32,数学……5分? 他抬头望了宋良宵一眼,又不确定地问,“老师,您确定,这个宋良宵,是我的儿子宋良宵?” “千真万确啊,每一科的成绩都是他一笔一划考出来的,绝对没有水分。” 班主任语重心长保证,就差竖起手指发誓了。 杂草飘飘 “那他……是笔没墨了?” “没有,都写满了,一字不差。” “那是……题目出错了?”宋清泉继续找理由。 “这肯定不可能,毕竟您另一个儿子的成绩……”在那摆着呢。 班主任没说下去,大家都懂的。 “那是他手受伤了?” 宋清泉连抛三问,班主任无言以对,他怎么就这么固执,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考出这么糟糕的成绩呢。 可宋清泉并不是难以置信,只是宋良宵从小就在贵族私立学校就读,考试回回都是第一,这五年来在美国商务管理学校进行专门培训,大学的课程都已经结业。 他外公自从在董事会宣布宋良宵为毕氏未来的接班人,对他的监管一点都没有松懈。 这分数,不太可能啊,着实蹊跷…… 除非,他有意为之。 宋良宵揣着一颗看戏的心,站了半天有点累,懒得再听两个人絮叨下去,语气携了几分疲怠,看向宋清泉。 “爸,我饿了,你带我出去吃饭吧!” 宋清泉横他一眼,“吃屎你!” 宋良宵:…… 班主任:…… 这宋厅长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太不一样了,简直是天差地别,一个捧到云端,一个踩在脚下。 “咳,”宋清泉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妥,缓了缓脸色对班主任道,“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小子,狠狠把他打一顿。” “打到什么程度?”班主任还是有些不太赞成家暴的,但也不好劝说。 “不影响明天上课。” …… 楼梯口,有两人趁着混乱,准备明目张胆地打道回府。 姜漓歌跟在宋晚桥后面,不远不近,大约一臂之距。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从刚才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很久了,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影,回到座位,姜漓歌有些担忧,眼睛不自觉瞟向宋晚桥,最终定格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没事。”一想学校里那个不靠谱的医务室,宋晚桥就头疼,那是个火葬场,去了一准会下地狱。 “没事!没事!你就只会说没事,宋晚桥,难道接受别人的关心就那么难吗,我无法替你承受疼痛,可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良心可以安稳吗?你知道我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吗,你不去医务室,不肯治疗,那我就没有问一问你是否安好的权利吗?” 姜漓歌恼怒他这种漠不关心自己的态度,像个孩子般一股脑把郁结于心的话全部倾出。 说完又回过味儿来,懊悔地咬了下舌头来惩罚自己的冲动。 空澄的窗没有吹进一丝风,教室又归于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晚桥不免侧头看了眼面前低头忏悔的人,谨小慎微,眉目轻柔,像明净山水,却又恨不得把自己揉碎变成尘埃洒落在角落。 他蓦地心头一软,语气裹上一层棉花,“我……真的没事。” 他从小练跆拳道,再加上经常锻炼,体格自然比常人硬朗,那一球的力道固然不轻,可他身子骨还是受得了的。 他只是……习惯了放任除生死之外的事,他没有心情去关心。 姜漓歌随便拿起一本书挡住脸,糯糯地道歉,“对不起,我一定是今天出门只记得带胆子,忘了带脑子。” 宋晚桥勾起嘴角轻不可闻地笑了笑,习惯性开口,“没……”剩余一个字却又如条件反射般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姜漓歌怔仲了片刻,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宋晚桥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真是有一点可爱呢! 她捏着书边,慢慢从额头向下移动,又听到宋晚桥毫无芥蒂的声音。 “姜漓歌。” “嗯?” 宋晚桥把黑色的保温杯递给她。 “我口渴了,去帮我打杯水。” “哦好。” 姜漓歌狗腿地接过来,奇怪,这水杯沉甸甸的,不像是没水的样子啊! 走了一段路,她拧开保温杯盖,满当当的水,都快溢出来了,而且还是热的。 她无暇细想,小跑去开水房给宋晚桥接了点凉开水,再配点开水,凑成一瓶温度适宜、口感不错的温水。 把杯子默默放在宋晚桥桌子上,姜漓歌有些迟疑,双手汗津津的,还是忍不住嗫糯劝说,“宋晚桥,咱们去医务室吧!” 宋晚桥摇摇头,看她一眼,“没必要。” “我还是不放心,万一你半夜疼痛难捱,突然暴毙而亡怎么办,你又是因我而死,我做人总不能忘恩负义吧,你也知道,我最讲江湖道义,你死了的话,我不仅要每天饱受精神上的愧疚与折磨,每年还要去给你上坟,那些纸钱、鞭炮、供品什么的都可贵了,年年涨价,牟取暴利,赚死人的钱,我要是买不起,只能去偷去抢了,到时候被判个百八十年出不来,你的坟头可能就会无人打理,杂草飘飘……” 姜漓歌改变了策略,连蒙带骗,说得宋晚桥觉得周围阴风阵阵,没一会儿就把宋晚桥拽到医务室。 还是那个熟悉的女医生,她正在给跑步时摔伤腿的一个男生擦药,看有人过来,她丢掉棉签,嘟囔一声,“今天受伤的人可真多,比往年运动会受伤的人加起来都多。” 又抬头看门口的人,“你俩坐吧,这成双成对的,都成常客了!” 姜漓歌一脸尴尬,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宋晚桥,“快进去。” “哪受伤了?”女医生问。 “背上。”姜漓歌答。 “你是他的发言人吗?” “额……” 女医生看姜漓歌面皮发红,憋住笑,没再调笑她,甩给她一瓶云南白药膏,“我现在有点忙,你帮他涂。” 姜漓歌瞪大眼,愣在原地搜寻了一圈,“那其他的医生和护士呢?” “资源紧缺,这里就我一个医生,至于我的小徒弟,她去镇守运动场了,不能因为几个人打架运动会就不举行了吧!” 闻言,宋晚桥起身就要出去,姜漓歌觉察到他的动机,心头一急,不管不顾蹲下来抱住他的小腿,把他裤子揉得都有些变形,“哎,别呀,来都来了,我闭着眼睛给你涂行吗,保证不偷看。” 看她憨态可掬的样子,宋晚桥咬紧的牙关慢慢松开,手指却缓缓蜷缩在一起。 他半闭上眼,终究是坐着没动。 任人宰割 女医生被面前的两个孩子闹得哭笑不得,有种预感,这个傲然冷漠的少年看来注定要栽在这个女孩儿手里,因为,他们一个是四面八方的围墙,一个却深陷其中,插翅难逃。 她毫不吝啬贡献出自己的休息室,“你要是觉得害羞,就去里面吧,里面没人。或者,你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不过学校除了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姜漓歌连忙用手指绞住宋晚桥的衣服,使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把这个别扭又人高马大的人拖进屋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图谋不轨的事。 她颐指气使命令宋晚桥,“快脱!” 宋晚桥:…… “你脱不脱,不脱我来帮你脱。” 宋晚桥:…… “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脸皮怎么这么薄?” 宋晚桥:…… “我真的动手了啊!” 姜漓歌凑近他,假装要去扒他的衣服,宋晚桥果然妥协。 “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他有种狼入虎口的感觉,不得不怀疑,姜漓歌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好似不单纯。 可他现在脑子里起了一片云雾,模糊地好像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确切地说,自从他遇见了姜漓歌,很多事都不由自主,将就、退让、毫无底线,这些本不该出现在他字典里的词语,统统浮出水面,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难不成,这个人给他下蛊了。 思及此,他决定过几天要去查一查她的家庭史。 直到宋晚桥光滑的背部尽数展露在空中,姜漓歌才想起来除了药膏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她捂住眼睛朝外面喊,“医生,用什么涂啊?” “用手。” “啊?没有什么工具吗?” 女医生嘎吱推开紧闭的门,望了一眼宋晚桥背部,粉唇微动,“红肿面积太大,不适合接触别的东西,否则会感染。” 宋晚桥还没来得及慌乱,女医生迅速关了门不见人影,留下一个尘封的世界。 他差点口吐白沫,严重怀疑她在撒谎,但是他没有证据。 姜漓歌在手指上挤出乳白色的药膏,打开点眼缝,“我开始了啊,你忍着点。” 温软的指腹在他的后背辗转流连,宋晚桥睫毛一颤,脖子被她喷洒出的热气扰得有些痒。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姜漓歌揉着揉着,脑中便有个声音不断叫嚣,就看一眼,就一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咽了咽口水,抹完时,鼓起壮士赴死的勇气,睁开邪恶的双眼。 眼前的肌肤白皙细腻,宛若精雕细琢的白玉,肌质上乘,真是欣赏一下就让人忍不住犯罪。 觉察到身后的人没了动作,宋晚桥忽然转头,对上那双折射出琥珀色光泽,像猫一般的眼睛。 时间与空间凝固,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 姜漓歌攥住潮湿的小手,故作淡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呀,就是一堆白花花的肥肉。”只不过均匀铺开在背上,手感嘛,也还不错。 话音一落,她连忙推开门仓皇逃窜。 “姜漓歌!” 宋晚桥咬牙切齿喊出她的名字,额头上青筋爆起,他才是今天出门忘了带脑子,竟然相信她说的话。 校门五百米外的百宴楼。 宋清泉和宋良宵找了个包间落座,点好酒菜,宋清泉随意靠在椅子上,点了支烟,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说吧,怎么回事?” “我只是不想抢了他的风头,害他没面子。” “你可拉倒吧,你就是怕考不过他丢人,所以故意垫底,以此来掩饰你不如他的事实。”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是您的犯人,注定被您捏在掌心。” 宋清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问他,“你哥,最近还好吗?” “白水儿,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好意思问我吗?” 宋清泉可能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怕儿子的老子。 “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妈吗?她这几天没有接到案子,天天在家提前演练更年期。” 宋清泉还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动不动就威胁他儿子的老子。 宋良宵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你们都怕他,拿我去当炮灰,我漂洋过海,远渡重洋回到我日思夜想的国度,您倒好,我家里的床还没捂热,一屁股把我踢到这儿来,您良心不痛吗?” “那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吗,我逼你了吗?你可别血口喷人!” “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意图还不明显吗?”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能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可不多,对待犯人,我眼睛瞪得可大了!你惜福吧!” 宋良宵真的是被他爹虚伪的模样折服,没好气道,“宋晚桥今天被球砸了。” “那他怎么样,没事吧?”宋清泉立刻不淡定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说着就要起身,被宋良宵伸手拦下。 “放心吧,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黑带都快九段了,一个破球能有什么杀伤力,哎你怎么不问问我有事吗?” 宋清泉这才定下心来,往烟灰缸弹了下烟灰,剜他一眼,“你都快把人打死了,能有什么事!” 宋良宵卒。 菜上齐,宋良宵回想起篮球赛的事,眼底的阴沉仿佛席卷了整个天际。 “蔡云飞那孙子看我们队快赢了,趁我投篮的时候从后面推我,害得我手滑,劲儿没使好球才飞出去了,好巧不巧砸到宋晚桥,我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这下倒好,错上加错,他肯定更恨我了。” 宋清泉迟迟没动筷,摁灭手中的烟,拿起酒杯灌了口酒,“得了吧,他恨的人又不止你一个,别瞎吵吵,我陪着你,你怕啥,不是我说你,真是笨死了,多大了还被人暗算,”说着,贴心地给宋良宵夹了一块儿猪蹄,“来,多吃点儿,补补脑子,我看你最近脑子不太好使。” 宋良宵在心里鄙视他爸,谁要和他做天涯沦落人,他比他强多了好吗,起码他每天都能和宋晚桥说话,当然,不管宋晚桥是不是被迫的。 “我可告诉你,他最近不止春风得意,还有佳人做伴,陷入爱河,像神仙般惬意,根本就想不起还有你这个父亲,感觉失败吗?” “不会吧?” 宋清泉诧异,说他儿子是冰山都算客气的了,他怎么会有七情六欲呢。 “你不信,自己去问他喽!” 他觉得宋清泉真的是做警察做得走火入魔了,竟然派自己的儿子去当间谍,问题是,他的目的是为了监视另一个儿子。 宋清泉眉眼之间逐渐笑开,儿子恨他怕什么,只要他过得好,有人陪他,自己不出现也没什么。 “我可警告你,好好撮合,他要是不结婚,你就等着这一辈子孤老终身吧!” “凭什么?”宋良宵不服气。 宋清泉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纸。 “凭你这张成绩单在我手里,你敢犟嘴吗?” “算你狠!”宋良宵狠狠戳了下盘子里的寿司,发誓他再也不和宋清泉单独出来吃饭了,这人私底下简直就是魔鬼,他遗传到的基因根本就不及他十分之一。 命中相克 夜晚,灯光柔和,打在大大的落地窗上,反射出那道孤独的身影。 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宋良宵的眸子变得晦暗莫测起来,秒钟精准地落在十二的位置,恰好十点一刻,他,还会来吗?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像一阵催命符,应了他的期待。 他啪的一声打开房门,看到来人,一点都不意外,言笑晏晏道,“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 他自顾自走进去,拿了杯子到饮水机接水,低头招呼门口的人,颇有待客之道。 “坐吧,第一次来,看看我这新房子怎么样,比起你楼底下那套,是不是多了点烟火气。” 门口的人却没有动,定定站着,传来冰冷无情的质问声。 “宋良宵,我得罪过你吗?” “没有”。 他从没有得罪过他,相反,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得罪他。 “没有?那真是奇了怪,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 渗入骨髓的凉意从话里沁出,宋晚桥的周遭散发出令人心颤的危险气息,让空气变得都有一丝稀薄。 “就当,我们俩命中相克吧!” 宋良宵走近他,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却猝不及防接来一记狠戾的拳头。 “这一拳,还你当年的无心之失!” 玻璃杯碎成一片,散落在两人脚边,宋良宵有些踉跄,但还好手指攀附上门框,稳住了身形,还没站好,又一拳挥上他的下颌。 “这一拳,还你送她的惊吓!” 宋良宵没有理会嘴角溢出的鲜血,俊脸上反而挂着邪魅的笑,“你自己呢,不替自己来一拳吗?” 那个篮球砸在他身上,他仍然没为自己讨一句不公,却为姜漓歌抱不平,只是因为,他吓到了她。 “宋良宵,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就像当年,你在我身上图满了颜料,我可以一言不发忍让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害死了她。” 不堪回首的过往因为这句话一下浮出水面。霎时间,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谁都没有再动。 “喂!你是哑巴呀?” 宋良宵拿起画笔,蘸满了湿答答的颜料,一下一下涂在宋晚桥身上,可直到那件纯白的t恤上色彩斑斓,甚至有些已经浸透到衣衫内,沾染上肌肤,那个人仍然无动于衷。 宋良宵变本加厉,觉得面前这个人太好欺负,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真是有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毕兰依整理好明天开庭要用的资料,关上电脑出来检验他们相处成果时,被宋晚桥身上触目惊心的色彩吓了一跳。 按照离婚协议,宋晚桥归他母亲海音扶养,但每周须得将他送到宋家与父亲团聚,昨天早上是宋清泉亲自过去把他接过来的,陪了他一天,可今天公安厅临时有事,宋清泉交代自己看好两个孩子就匆匆出门了。 临近日落,海音应该马上就会来接孩子,如果被她看到,再大度的人估计也无法忍受,会觉得她虐待孩子。 镇定自若的性格让她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打宋良宵的时候,她拧起眉头呵斥他,“去屋里拿件衣服给哥哥换上!” “我才不要把衣服给生理有缺陷的人穿呢!” 毕兰依狠狠戳上他的后脑勺,“你个脑残玩意儿,我看你才有缺陷,脑子缺根筋。” 他不肯,毕兰依只好自己去他房间拿了件衣服出来,宋良宵却是不依不饶。 “不要,这是舅舅从美国专程给我寄回来的全球限量版球衣。” 他已经连续穿了好几天,每晚都闹着让陈妈洗好第二天就穿走,简直是爱不释手,同学们都羡慕极了,怎么能轻易送人。 母亲也是,挑哪一件不行,竟然拿他衣柜里最喜欢而且最贵的一件去献殷勤,太阴险奸诈了! “你给我滚进房间去!陈妈,把少爷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给他饭吃,我就不信,他还反了天了!” 门铃响动,毕兰依去开门,果然是海音。 她请客人进来,语气里带着歉意,“海音啊,对不起,这孩子太不懂事儿了,把晚桥的衣服给弄脏了,让他把这件衣服换上你们再出门吧!” 被叫做海音的女人看了眼儿子,温柔地莞尔一笑,“没事儿,小孩子调皮嘛,我倒是希望我们家桥儿也像良宵一样,活络一点,你看他,成天到晚,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都快把我急死了。” 毕兰依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宋晚桥的性格也有自己一部分的原因,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有一点毋庸置疑,在这个小孩子的认知里,是她害他从小就没有父亲,她愧对他。 沉思之际,海音拉住宋晚桥开口,“还不快谢谢阿姨,一会儿我要带你去吃肯德基,你不想这个样子出去吧?” 海音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轻度洁癖,相比穿别人的衣服,他更不愿满身污垢。 等宋良宵回过神来,门口早已没了人影,若不是脸上的伤痕还有一丝抽痛,他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轻轻合上门,一步一步走到镜子前,看着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一双水眸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 嚣张跋扈,顽劣不堪,是那场枪击案前,宋晚桥对他最后的印象。 那年,他们十一岁。 他可以解释,自己是被人故意绊倒,手滑才让篮球飞了出去,可那件事,那件因为一件球衣而酿成的生死惨祸,他无从辩驳,自此,再多的解释在宋晚桥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把自己流放了五年,整整五年,可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又怎能告慰亡灵?怎能抵得上宋晚桥千疮百孔的心?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被宋良宵脸上的伤吓了一跳,暗自腹诽,这宋厅长下手真狠,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倒好,专挑脸打。 夏晓雨也注意到宋良宵脸上的伤,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询问。 “你脸怎么了?” “没事儿,昨晚回家,楼道里的灯坏了,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影响我的风流倜傥。” 少年声音懒散,携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男孩硬质,明显不打算告知真相,只是随意敷衍两句。 夏晓雨没再追问,早饭时去食堂,瞥见窗口的热鸡蛋,带了三分迟疑买了一个。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看那个人可怜吧。 看到宋良宵笨拙的举动后,她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瞠目道,“你不会不知道鸡蛋只有去了壳滚在脸上才有用吧?” “我……真的不知道。” 宋良宵把鸡蛋落回掌心,有些手足无措,生了挫败感,毕竟自己是第二次被人打,第一次,也没人教他。 夏晓雨不由低笑,去了壳递给他,“自己揉。” “你是孙悟空转世吗?怎么什么都会。” “不是,因为,”秀气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霸气直视他,“没有如来佛可以困住我。” 宋良宵愣愣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孩儿,她今天没有扎头发,青绸般的长发披散下来,为她颠倒众生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妩媚。 直到女孩催促他,“还要不要?”他才收回目光。 被狗叼走了 自从宋晚桥“受伤”后,姜漓歌什么事都不让他动手,帮他收作业,帮他打水,帮他轮值日,帮他做作业,当然,事实上,是这样的。 宋晚桥双手环胸,微微侧头斜睨着在作业本上辛勤耕耘的人,嘴里挨个报出答案。 “第一题,a,第二题,c……d,a,b,c,c,d。” “等等等等,慢点,我都赶不上了!” “第十三个空,加……速……度……” 十分钟后,姜漓歌终于完工,合起练习册笑眯眯双手奉到到宋晚桥面前,“好啦,皇上请检阅,如果有误,奴婢再去改。” 宋晚桥瞄了两眼,“字太烂。” 姜漓歌耸耸肩,当作耳旁风,那就是没问题喽,谁让您老人家念地太快,怪我喽? 中午下课铃响,宋晚桥刚要站起来,姜漓歌就卷起书本抵在他胸膛,眼睛亮晶晶的命令他。 “快坐下,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到处奔波了,在你后背好之前,你的早饭、午饭、晚饭我全包了,您只需要享受我的送餐服务就可以了,当然,货到要付款哦,怎么样,够仗义吧?” 宋晚桥点点头,很乐意她这种自觉性。 可第二天,他就觉得有些怪异,看似好像是他占了便宜,然而真正的情况是这样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化学老师丢掉粉笔头,把书本夹在胳肢窝,站在讲台上犀利地扫过一圈,随后视线落在两个人身上,“化学课代表上来,一人两组,检查昨天布置的作业,没完成的先站起来亮亮相,中午也不许去吃饭!” 全班人顿时慌了,不是说这次作业不交,全凭自觉吗?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可……现在抄,是不是迟了点,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行动啊,而且化学老师就站在讲台,两只眼睛像雷达,谁动扫描谁。 是以,不少人的心虽然提到了嗓子眼,可都像石雕一样不敢拿起笔。 一排,两排,三排…… 断断续续有二十多人的作业被检查到是空白。宋晚桥一步一步走过来,已经到了姜漓歌的前一排,他匆匆扫了几眼,放下作业本,淡淡陈述。 “赵明昊,未完成。” “王恪,未完成。” 很快,到了姜漓歌这一排,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点她的桌角。 姜漓歌简直要抓狂,这厮装模作样什么,虚伪!她做没做,他不知道吗? 她平复气息,低着头把作业本交给他,为了不引人注目,直直盯着桌子上一摞书,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威胁他,“宋晚桥,我还要给你带饭呢,你敢揭发我,就要饿肚子,三思而后行啊!” 宋晚桥翻了一页,慢条斯理看了会儿一字没落的题目,没出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姜漓歌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深深吐了口气,好险。 算他识时务! 更意想不到的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竟然用了同样的招数。 一时间,班上闹哄哄起来,组团决定不能像中午一样那么乖,还是随便填两个答案,总得让面子上过得去吧! 姜漓歌急中生智,趁着乱,直接把旁边人的作业换了过来。毕竟,饭菜险中求,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宋晚桥:…… “都干什么!不许动!当我眼瞎吗?” 数学老师河东狮吼一声,班上立即镇静了许多,都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下次一定提前抄好,原来老师说不交作业,都是骗人的! 当大熊拿起宋晚桥的作业时,不可置信地左右翻了翻,最后确定,一个字都没有,纸张比他的脸还干净。 他秉持着大公无私的胸怀(实则有点窃喜),宛若审判者一样朗声宣布,“宋晚桥,没做。” 话音一落,众人都朝这里看过来,这简直是国际新闻,如果被报道,肯定会上今日头条。 不过,他们又转念一想,安慰自己,连学霸级别的人物作业都没完成,自己岂不是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数学老师脸色有些难看,不敢相信连宋晚桥都没完成,他清了下嗓子,问,“那个宋晚桥啊,你的作业怎么会没有完成呢?是不是发生什么状况了?” 众人:亲爱的老师,看这里,求您问问我们吧,我们都有点状况呢。 宋晚桥用余光瞥了眼做贼心虚的人,风轻云淡道,“做了,只是,上面的字,被狗叼走了。” “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像波浪一样,漫过整个教室。 姜漓歌头低得更厉害,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脖子里。 “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一点!作业没做完还有脸笑?人家作业上的字被狗吃了,你们呢,羞耻心被狗吃了吗?”数学老师板起面皮,又对两个数学课代表道,“你们两个回去,不用检查了,下不为例!” 然后怒气冲冲走出教室。 姜漓歌立马扭头,两只食指碰在一起摩擦,顺带着朝宋晚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应该感谢我?” 宋晚桥递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根本没打算拯救苍生好吗? 他懒得理她,拿出饭卡拍在她桌子上,冷冷吐出两个字,“打饭。” 姜漓歌狗腿地拿起来就蹦蹦跳跳出去,今天心情不错,连续逃过两大劫难,唉,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智慧,简直逆天了好不好? 虽然夕阳无限,不过她怎么感觉这外头阳光明媚呢! 咦?人呢?方糖不是刚刚还在她后面吗? 她问旁边的大熊,“她人呢?” 大熊叹了口气,示意她,“后面。”这两个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一个个都这么心不在焉,服了。 她回头,看方糖落在了距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连忙奔回去,“你咋了,不去抢饭吗?怎么走这么慢?” 方糖耷拉着眼皮,貌似有话难言,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口,姜漓歌一眼看穿,这个人有心事一般藏不住,她揽过她的肩膀,捏她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小脸,“怎么了,有心事啊?” “是,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当然要说了,我们俩还是不是好姐妹,不是发誓永不相瞒吗?”姜漓歌怕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诱导她开口。 “那你保证,要守口如瓶。”方糖一脸严肃看着她,好似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我相信她可以守口如瓶,可我就怕,有些人……是开瓶器。” 大熊凑过来插嘴。 失恋 姜漓歌猛地一掌拍在大熊身上,“你滚一边儿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熊修长匀称的身躯一歪,噤了声乖乖站在一旁没再说话。 方糖告诉姜漓歌,“上次运动会上,宋良宵不是打架被请了家长吗?我担心他,就跟在他后面想看看老师怎么处理他,结果,我看到,宋晚桥的爸爸进了办公室。” 姜漓歌瞪大眼珠子不相信,“你会不会是看错了?宋晚桥和宋良宵,除了姓氏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亲兄弟啊!” “我也不相信,可我听到,他喊宋厅长,爸。” 姜漓歌明眸微睐,迎上晚霞,多了一层绚丽。事情仿佛已经确诊无疑。可为什么,他们之间那么疏离,像毫不相熟的陌生人,甚至还有些水火不容,这不是亲兄弟之间该有的态度。 除非…… 她想到宋晚桥告诉她的话,也许,那是一个突破口。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熊已经走远,女儿家的秘密他没有心思倾听。 前后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离她们不算近。 她把方糖拉到身边,贴近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晚自习结束,宋良宵背着书包,拿着一颗篮球和班里约好的几个男生去了篮球场。打了会儿球,身上出了不少汗,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忘了带手帕,准备用手随便抹一把,一包湿巾映入眼帘。 抬头看了眼来人,他接过湿巾,嘴角仍然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谢谢,”又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方糖抿了抿唇,低头露出羞赧的表情,“我……有事找你。” 周围人跟着起哄,一副八卦的样子,沈云昭不怀好意推了把宋良宵的胳膊,用怪腔怪调的声调催促他,“快去,人家有事找你哦~” 宋良宵犹豫了片刻,把篮球递给他,略表歉意,“那你们先打,我先走一步。” “快去吧快去吧,不差你一个。”人群里有人迫不及待开口赶人,生怕晚一秒,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就等不及了。 宋良宵提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尘,示意方糖,“走吧。” 两人沿着篮球场边朝校门口走,方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本来也已经很晚了,我也准备走了,”宋良宵定住脚步,月光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显得万分柔和,他望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生,轻轻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方糖想说,我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又全部被憋到了嗓子眼,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单相思的感觉,她想,就勇敢一些,问出口,就算他的答案是拒绝,起码会断了自己的念想,可好像有把锁,锁住了她倾诉的通道。 “我想问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话说到这里,如果宋良宵还不明白,就枉费了外公教他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把快要下滑的书包往肩膀上提了一下,神色依旧无波无澜,女孩的心意他又怎会看不出来,也许,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她眼里毫不遮挡的爱慕与情愫。 他直直看着她,平淡吐出几个字,“除了你,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最锋利的刀刃,具有实打实的杀伤力,刺在那个小小一团的女孩身上。 方糖的心仿佛一下从阳光明媚的四月天跌倒了数九寒冬。她震惊了半晌,咬着唇,眼泪抑制不住蓄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你那么随便的吗?” 宋良宵吸了口气,坦荡荡直视她的眼睛,用大哥哥哄小妹妹的语气回答,“是,所以,不要再喜欢我了,你记在心上了吗?” “我的心,不是在你那里吗?” 嘟囔完,方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许是觉得丢脸,也许是因为自己暗恋的第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告白就被拒绝了,伤心透顶,她慢慢蹲下来,捂住嘴巴抽泣起来。 看着方糖削瘦单薄的双肩,宋良宵面部稍稍松软了一些,第一次后悔自己话有些说重了,以前有女生向他表白,他就是用这样的说辞拒绝,遇到了就复制粘贴,从未顾及别人的感受。 “你……没事吧?”宋良宵伸出手想去拉她,转念一想,又僵在半空中,随后缩回了手。 方糖睁开泪眼朦胧的眸子,带着一丝哽咽,道,“我有事。” 宋良宵:“额……”这让他怎么接。 “你妈,还活着吗?”方糖脱口而出,糟糕的心情让她完全忘了姜漓歌白天是怎么教她循循善诱套取信息的。 宋良宵:??? 这丫头莫不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你真没事吧?”宋良宵怪异地看她。 “你快回答我,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方糖带着哭腔命令他。 “额……活着。” “知道了。” 方糖甩下三个字,猛一下起身,逆着微弱的灯光利落地转弯,没有再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 她故意绕到小树林,怕和宋良宵再遇见。由于跑得太急,没注意到前面的路,扑通一下撞上了一堵人墙。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皎洁的月光可以让人稍微看清少年的轮廓。方糖揉了揉自己泛着朦胧泪光的眼睛,确定了抱着手机靠在树上的人是谁。 她看着大熊亮起的手机屏幕,没好气道,“你真是牛逼,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躲在这里蹭网?不怕被人逮住?” 听出了方糖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大熊把手机揣进裤兜里,问,“你咋了,谁欺负你了?” “要你管!” “哎呦,只会冲我吼,什么时候能长长本事,表白失败了吧?” “你怎么知道?” “呵,我可是熊大仙儿,掐指一算什么不知道?” “哼,懒得听你胡扯。”方糖转身就走,后面的人追上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吧!” “你这,用过吗?”方糖犹豫着不敢接,大熊不给她饭里下毒她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这么好心给她纸巾。 大熊无语地瞅她一眼,“没用过会给你用吗,擦过屁股的!” 方糖这才相信这是一张干净的纸,一把夺过来,醒了下鼻涕。 觉得不够,又拉过大熊的胳膊,醒在他袖子上。 “我靠,你恩将仇报啊?” 大熊看着自己惨遭毒手的袖口,心疼不已。 方糖看他气的跳脚的样子,突然破涕为笑,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大熊决定不和失恋的人计较,问她,“那个便当,你后来又给宋良宵做了没?” 方糖一脸尴尬,做是做了,只不过她尝了一口,就全都倒了,真不敢相信,那天大熊是怎么咽进那么难吃的东西的。 无所谓了,反正,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没,他算老几,我只会给自己未来的老公做饭,还轮不上他。” “哦。” 大熊心头一颤,眼神里闪烁出异样的光。 三缺一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间,姜漓歌走到方糖座位上,把她朝外面拉,凑近她旁边,“怎么样,问出来没?” 方糖并未应声,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就恨不得撞墙,昨天回家以后她蒙在被子里仔细品味了一下告白过程,觉得真是奇耻大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姜漓歌看她状态不太好,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没发烧啊,问你话呢?傻了?” “问出来了,他妈还活着。” 姜漓歌垂下眸子不语,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宋晚桥和宋良宵之间僵硬的关系有了解释。 宋晚桥的母亲已经去世,可宋良宵的母亲还活着,他们两个又是同一个父亲,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难怪关系不好。 见方糖周身萦绕着忧郁的气氛,她微微蹙眉,“你昨晚除了打听这个,没干什么别的吗?” “干了。” “干什么了?”姜漓歌追问。 “你就别问了,我心里好难过。” 方糖声音沙哑,眸色暗淡。 “好。” 姜漓歌懂得朋友间虽然应该知无不言、坦露胸怀,可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她又找了别的话题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儿,方糖实在看起来精神恍恍惚惚的,兴致不佳,她就陪她进了教室。 中午吃饭时,方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姜漓歌也没喊她,想着一会儿吃完了给她带饭上来。因为前几天给宋晚桥带饭,她特地买了个饭盒,这样不至于端着食堂的餐具,一路上丢人现眼,现在又可以派上用场了,唉,身边这些人,一个个真不让她省心啊! 食堂,宋晚桥左手端着饭,右手端着饭,后面跟着大熊,两人齐齐落座。可刚坐好,宋良宵就过来了。 “请问一下,我可以坐这里吗?”仍然是招牌式的笑容,温暖和煦。 他的脸上挂了彩,姜漓歌不知道是怎么弄得,也不感兴趣,可还是有些不忍心拒绝他。 “坐吧,刚好今天三缺一。” “你以为打麻将呢?”大熊递过来一个很不友好的眼神,质问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 “你怎么了,吃枪药了?” 姜漓歌不解,人家宋晚桥都还没说话呢,他瞎凑个什么热闹,今天一个两个真是中邪了。 “方糖为什么不来吃饭你不知道吗?还真好意思坐在她的位置上。” 大熊没回答姜漓歌的话,直直盯着宋良宵,俊眉上染了一丝愠怒。 “还吃饭吗?”一直认真吃饭,沉默不语的宋晚桥突然发话,虽然不知道在说谁。 姜漓歌晕,这四个问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解答吗?这一群人的对话方式真奇妙。 宋良宵浅浅看了宋晚桥一眼,有些诧异,他这是,在替他说话吗? 他收回目光,拿起筷子淡淡道,“吃。” 食堂里坐满了人,四周充斥着谈天说地的笑声,一波盖过一波声音,但其实谁到底在说什么也听不太真切,只有姜漓歌这一块儿的四个人安安静静,仿佛是四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姜漓歌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埋着头扒着碗里的饭,忽然,周围各种各样的杂音好像都停止,变成统一的声音。 “我的天啊,那边发生了什么?”一女生捂着嘴巴惊叫起来,显得颇为震惊。 “是啊,那些男生看起来好吓人!” “那个女生也太可怜了,被泼了一身汤。” 越来越多的人放下筷子,将视线从食物上转移。 姜漓歌也抬头,由于那群人站成一团,在坐着的人中格外显眼,她一眼就定位到。 不同于对事事都不关心的男生,女生的好奇心总是异常重。姜漓歌仰着脖子瞄了半天,当看清众人讨论焦点的时候,吃了一惊。 夏晓雨,怎么会是夏晓雨,那个清冷孤傲,淡然如荷的女生。 她怕自己看错,拿起筷子戳了戳大熊的筷子,“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夏晓雨?” 闻言,宋良宵却是比大熊先抬头。视线越过黑漆漆的人头,落在那个一身油渍的女生身上,他脸上立刻笼罩上一层阴霾。 还没等大熊确认,宋良宵已经起身。 “听说你以前是孤儿院的,真是没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你说那两个死人留给你什么不好,偏偏留给你一张狐媚脸,让你去勾引别人!” “我劝你老实一点,别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金主可不是那么好傍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一听这句话,纷纷猜测是什么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女生,油腻腻的汤油混杂着菜叶黏在她漆黑顺滑的头发上,打湿她的衣衫,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可也挡不住她惊为天人的容貌。 换衣服 “你们都傻站着干嘛!还不过来帮我!” 被踩在脚下的男生半张脸贴在地面上,半张脸暴露在空中,呲牙咧嘴道。 他身边的小弟都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身子有了微动的幅度。 “谁敢动!” 宋良宵喝止住他们,声音冷得堪比极地冰川,又加深了脚上的力气,脸色更加阴沉,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我再说最后一遍,道歉!” 地上的男生闷哼了一声,实在是忍受不了疼痛,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下意识地开口,“对……对不起。” “大声点!” “对不起。” 男生提高了音量,大到让屏气凝神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大到整个食堂都回荡着这三个字。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我不该污蔑她,我们也是受人所托,说的都是假的,你放过我们吧!”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脸色像调色盘一样五彩纷呈。原来闹这么一出都是这些人导的戏,污蔑人家姑娘的,搞得像是确有其事一样。 宋良宵这才满意地松开脚,“滚!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 为首的男生畏惧地看了一眼宋良宵,摸着胸口示意其他人离开。 姜漓歌挤进一群女生中间,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你好,请问一下,有卫生纸吗?” “哦,有有有。”女生很热心把兜里的一包纸巾递给她。 “真的非常谢谢,你是哪个班的啊,我到时候去还给你。” “不用了,小意思。” 姜漓歌点了点头也没再矫情,走到夏晓雨旁边,抽出一张纸帮她擦脸,“晓雨你没事吧?” 夏晓雨摇摇头,对她微微一笑,“没事。” 姜漓歌见手里的纸于她的满身油汤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不由抱怨道,“这衣服都湿了该怎么穿啊,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跑到学校来闹事。” 宋良宵望着消失在食堂门口的人,整理了下褶皱的袖口,拧着眉头道,“他们根本就不是学校里的人。” “啊?” 宋良宵缓缓收回目光,并没有回答她,俯身拉起夏晓雨的胳膊,将她往外带,而夏晓雨竟然忘了反应,看着他修长干净的大手,傻傻地跟着他走,纤弱的身体随风摇曳,好似随时都会倒,却又倔强地挺直脊背。 出了食堂门口,走了一段路,夏晓雨才想起甩开宋良宵的手,一双勾人的美眸充满了疑问,“你干什么?” “带你去换衣服。” “哪里有衣服?” “我家。” “宋良宵你疯了吗?” 话音一落,宋良宵怔住了脚步,他疯了?他好心好意帮她,这个人竟然还不领情,他单手插兜,心头莫名有些烦躁,口是心非道,“我只是不想上课时旁边坐着一个满身油腻腻的人,影响我心情。” “你不是每节课都喜欢到外面吹风吗?还会在意你旁边坐着谁?” 夏晓雨说完,顿时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合适,宋良宵也陷入沉默,盯着她看了许久,他离她不过一步之距,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饭香味儿,并不刺鼻。 平静而纯粹的气氛环绕在两人中间,宋良宵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着揶揄她。 “你这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陪你一起上课。” “宋良宵,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夏晓雨板起脸,语气格外严肃。 “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好听,不过你也不用一天喊这么多遍吧!” “懒得理你。” 夏晓雨转身,准备去厕所把外套搓两把,勉强穿上,今天天气不错,温度不低,风干应该不成问题,熬到晚上就好了。 可还没走两步,衣服后领就被人揪住,生生阻碍了她的步伐,她艰难地扭头,无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了,带你去换衣服。” “不用。” “你要是不去,我就在这里脱掉你的衣服,不信,你就试试。” 宋良宵慢慢逼近她,眉宇间带着抹懒散,不温不火道,却丝毫不让人怀疑,他真的会这样做。 夏晓雨想反驳,可捕捉到他认真的眼神,又觉得自己的理智和罗辑思维像一堆燃烧得旺盛的篝火,突然遭遇霜降和大雪,被淹没得奄奄一息。 她很清楚地了解自己,孤独冷静到病入膏肓,像绝症一样无药可救,从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总是披上戎装假装坚强,一般人接触到她的漠然都会疏远她,可这个人,还真是比她固执。 微风吹起她半干半湿的头发,发丝缠绕在清丽的面庞上,显得有些凌乱,最终,她妥协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两人去教室拿了走读证,出了校门口。 一路上,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目光,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夏晓雨跟着宋良宵上楼,楼道里的灯看似很好,即使是大白天,一有声音的感应,也很配合得亮了起来,把黑漆漆的空间照得亮堂堂。 门开,她环顾了一下宋良宵的房间,装潢大气却又不失温馨,门口的木制鞋柜上放着一个篮球,墙壁上挂着灌篮高手的海报,茶几上零零散散扔了几本商务杂志。 “这是我新买的白t,这是才发的校服,我还没有穿过一次,要是不嫌弃,就去洗手间换下,第一个抽屉里有新毛巾,你可以随便用。” 宋良宵一手拿着t恤,一手拿着校服递到她面前。她眼波清湛,修长的羽睫轻覆住潋滟的光,平添了几分妩媚。宋良宵不解,她明明才十六岁,本该是稚嫩纯真的年华,为何总是一副经历了世事沧桑的样子,加上她长得艳丽,处处透露着成熟稳重,不施粉黛,看起来就像已经二十多岁。 水池里哗啦啦的声音终止,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估摸着她已经清理完毕,他靠在洗手间门口,淡淡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没事。” 夏晓雨叠好毛巾,扭动门把手出来,她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玻璃心的小女生,比这更痛苦的事她都经历过,这样的当众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在思索,那些人,到底是谁,如果说他们是受人所托来诋毁她的名声,那幕后黑手又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些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 她自问从进入临川中学以来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她也不爱和人说话,与人交往甚少,从未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 翻个面 另一边,看完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后,人们都四散开来,只是还有少许的人津津有味谈论着方才发生的事。 大熊端着餐盘,从后面拽住姜漓歌的马尾辫,“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 姜漓歌吸了吸鼻子,左边嗅一下,右边嗅一下,“我仿佛闻到了一种味道。” “什么味儿?” “男人味儿。” 大熊:…… “你有没有觉得,宋良宵真是太迷人了,他帅气的五官配上那霸气的动作,简直帅炸天!”姜漓歌露出痴汉状,连眼睛都在笑。 “呵呵!” “咋的你还不服气,你行你刚刚怎么不上呢?” “她又不喜欢我,我干嘛要去献殷勤?” “那她也不喜欢宋良宵啊,人家宋良宵怎么就过去了?你就是怂!” 大熊看她蔑视的眼神,顿时想掐死她,不是她说的不让他去招惹夏晓雨吗?还怪他不去做护花使者,真是像只疯狗,一会儿咬他这儿,一会儿咬他那儿,哪哪都不满意。 “你说是就是吧!”大熊递给她一个不和傻瓜计较的眼神,刚准备催促她走,就见宋晚桥端着盛有残羹剩菜的餐盘从他身后走过来,他丝毫不怀疑,宋晚桥再替她端几次盘子,会被所有人当作低声下气的服务生。 他把姜漓歌的盘子递给她,眼睛里闪过寒芒,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还吃吗?” “不吃了。” 姜漓歌伸出双手接过来,还没端稳,宋晚桥“扑通”一声把自己的盘子丢在她的上面,扬长而去,留给她一个冷绝的背影。 “他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生气,不等她就走了。 “可能大姨妈来了。”大熊淡淡解释。 姜漓歌听后认为颇有道理,可转念一想,不对劲啊,大姨妈来了就能随便对人摆臭脸吗,她大姨妈来了也没这样啊,嘿!这坏脾气,真是捉摸不定,走就走吧,谁还惯他? 教室里。 姜漓歌刚坐在,就仰着头,脸上释放出和煦的笑容,“宋大爷,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天气,有点热啊?” 可宋晚桥低着头似乎是在研究数学题,没有半点要理她的意思。 “来,我帮你扇一扇,降降温度。” 姜漓歌随便捡起桌子上的一本英文书,卖力地晃动胳膊,制造出人工风力。 一缕一缕的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清爽,宋晚桥觉得心底的火气瞬间被消散不少。 可他打定主意,不能就这么原谅她,她竟然让宋良宵和他们坐在一起,这就算了,她还夸他长得帅!他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不想再理她。 继续沉浸在数学公式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她那一张花痴脸,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走神之际,刚刚盯着的那一页忽然从右边被刮到了左边,变成崭新的一页。 他微微扭头,目光落在旁边人的脸上,深潭般的双眼注视着姜漓歌,姜漓歌挠了挠太阳穴的位置,一脸尴尬,却故作镇定。 “我……我只是看你半天盯着这一页不动,所以帮你翻个面。” 宋晚桥静了几秒钟,眉头轻蹙,眼神里的情绪看不太分明,却仿佛要把她的脑壳窥探出一个洞来。姜漓歌被盯地浑身不自在,怯生生主动承认错误。 “好吧,我承认,是我力道没太控制好,别生气哈,我再琢磨琢磨。” 宋晚桥依旧眼睛不眨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姜漓歌懵了,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大脑飞速运转,她终于悟出真理,谄媚道,“还有,你比宋良宵更帅,我发誓。”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四根手指。 宋晚桥睫毛轻闪,视线转移到她方才放下的书本上,略有些沉闷地开口,“继续。” “哦哦好。” 短暂怔愣后,姜漓歌又举起书本继续扇动,她颇为得意,觉得宋晚桥好转的态度肯定是因为她马屁拍在了点子上,殊不知,宋晚桥只是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打败了。 一下午的时光,过得悠长惬意。明明枯燥无味,却因为有一群青春年少的同窗陪伴,变得格外短暂,转眼就到了晚上。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与昏黄的路灯一起,照着沉寂的校园。夏晓雨独自走在斑斓的夜色中,到过马路时,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人在跟着她,那道影子修长纤细,追随着她缓缓移动。 她蓦地回头,对上宋良宵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声音平静如水,“你跟着我干嘛?” “散步,今晚夜色不错。” 宋良宵指了指星空,好似真的有这般闲情逸致。可聪明如她,她大脑转个圈就知道他是怕她回家的路上不安全,才想着护送她。 她动了下脚步,靠近他,眼睛里流露出真挚纯粹的情感,“宋良宵,今天……谢谢你。” “真难得。”他笑着揶揄她,明明只是嘴角一勾,眼角眉梢却都像是染上了笑意。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好,我看着你,等你到拐弯处,我就转身。” 夏晓雨点点头,向霓虹灯闪烁的地方走去,过了马路,进入那条深巷,再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绝如缕的鸣笛声交织在街道上,宋良宵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稍稍放宽心,刚准备转身,一阵尖叫声从巷口传来,“宋良宵!救我!” 他神色一紧,激颤从心尖传到四肢百骸,抬起脚慌忙朝声音的源头飞奔而去。人行道的红灯明晃晃正对着他,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急驰而过,不少司机冲他按喇叭,可他充耳不闻。 等他到巷口时,只用了十三秒。 女孩正咬住陌生男人的手,拼命挣扎。她的旁边停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宋良宵看不清楚里面还有多少人。 他一连踹开抓住她的两个男人,一把将夏晓雨揽在身后。 对方察觉到他,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扑上来想要抓住夏晓雨。 宋良宵眸子阴沉,扣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伸出脚重重踢在他的腹部上,男人没有防备一个青少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身形一晃,踉跄了几下便倒在地上。 宋良宵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又拧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腕,“咔嚓”一声,那人便觉得筋骨都像断了一样。 不要开枪 解决掉两个人,宋良宵立马拉起夏晓雨的手往前跑。这条巷子一到晚上就没有什么人经过,只有跑出去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 黑色的面包车里,刀疤男人见外面情况不妙,立即示意车内其他人出去,车门哗啦一声打开,涌出四个凶神恶煞的人来,他自己也跟着下了车。 由于跑得太急,夏晓雨脚下不稳,被水泥地上的一个小坑绊倒,膝盖一弯重重跌在地上,眼看着身子距离巷口还有一步之遥,却被后面的人追上。 宋良宵顾不得其他,停下脚步扶起她,关切道,“没事吧?” 夏晓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刀疤男人可怖的声音幽幽传来,“小姑娘,我劝你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不保证你的下场会如何。” “你休想!”宋良宵咬牙挤出三个字,眼神里散发出阵阵寒意,此刻,他像一个勇猛的战士,即使面临危险,也誓死捍卫自己的国。他的举止间多了几分戾气,没有了往日的翩翩风度。 马路上的车流更加稀疏,姜漓歌攥住零食的手停在半空中,背着粉色双肩包揉了揉眼睛,看向大熊,“你刚刚,有没有……” “跟我过来。” 大熊显然也看到了,夏晓雨跌倒在地,从巷口探出半个身子,却很快就被沿着地面拖了进去。 他拽住姜漓歌的胳膊跑了几步,慢慢伸出脑袋,眼前的一幕让人心头一凛。宋良宵正在和几个成年男人打斗,夏晓雨被人钳住,嘴巴也被一块白布堵上。离他们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若不是宋良宵挡在前面,巷子又有些狭窄,夏晓雨肯定会被抓上去。 姜漓歌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手中的零食掉落在地,撒了一片。 大熊把她推远,用微不可闻却又坚定有力的声音嘱咐她,“姜漓歌!不要慌,快去报警!我们在这里等你。” 姜漓歌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大熊已经冲了上去,若说中午他袖手旁观,那是因为宋良宵可以轻松解决,又是在学校,定然不会出大事,可现下,对方看起来总共有七八个人,宋良宵明显不是对手。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驱使她,报警!报警! 她艰难迈出脚步跑到马路那边。 夜已深,周围行人甚少,起码此刻没有人经过。她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跑到校门口,才看见几个人。 “你好,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对方是个女人,骑着电动车停在校门口,看似是在等晚归的孩子放学。临川中学常有高三的学生下了晚自习后继续在教室里学习,因此会有家长担忧,过来接送。 女人疑惑地看了姜漓歌一眼,犹豫了几秒,见她背着书包,年龄尚小,应该不是骗子,就从手提包里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姜漓歌道了声谢,因为心里恐慌,手指都在颤抖,她深呼了一口气,拨出110,“喂,警……警察叔叔,临川中学附近的青安巷发生了绑架案,请您赶快派人过来,他们快被人抓走了!” 姜漓歌一口气说完,手机里的人应了一声,立刻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面前的阿姨,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知道他们能撑到警察过来吗?她又恢复理智,跑到门卫处,那里一般有人值班,她可以叫人去帮他们。 然而,当她进去后,彻底绝望了,小亭子里没有一个人。校门口也萧索地不像话,除了超市里收钱的大妈和做煎饼的阿姨,空无一人。她总不能把她们两个喊过去对抗那一帮绑匪吧! 她来回踱步,四处张望,期待可以看到一个男性。 对了,男性? 宋晚桥不就是?她怎么给忘了? 思及此,她慌忙从超市门口上楼,敲开那扇熟悉的门,“宋晚桥!宋晚桥!快出来!” 屋内,宋晚桥站在饮水机旁边,听出是姜漓歌的声音,有一丝惊诧,他放下水杯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姜漓歌就抓住他的手腕,眸子里浮现出慌张,“宋晚桥,宋良宵和夏晓雨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 宋晚桥看着她攀上他袖口的手,神色不自然地挣脱开她,不慌不忙道,“他出事了,找我干什么?我是警察吗?” “我已经报警了,可是……哎呀,你快先跟我过去帮他们,有好几个人要绑架晓雨,宋良宵和大熊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估计等不到警察来,晓雨就被人劫走了。” 闻言,宋晚桥眸光微沉,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事态看似还有些严重,他向外走一步,问,“在哪?” “青安巷。” 宋晚桥点点头,抬起下颌示意姜漓歌,“好,去帮我把挂衣架上的外套拿给我。” 姜漓歌看他穿着薄薄的短袖,没多想就去给他拿外套,谁知道她前脚刚踏进去,防盗门就“砰”一声关上了,接下来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大眼珠子边拍边喊,“宋晚桥你干什么?开门!快开门!你这个王八蛋!” 门外的人却已经走远,没了动静。她气地狠狠踢了几下门,试图发泄心里的怒气,可又吃痛地弹开,不服气地撇撇嘴,果然,她的脚还是没有铁硬。 巷口,大熊由于没有练过任何武术或者跆拳道,只是普普通通、毫无章法的打法,所以三两下就被制服在地,可也算是拖延了时间。 宋良宵从小参加过秘密集训,对付七八个普通人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些人,明显是练家子,个个身手不凡,他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但也没落下风。 “不要动,再动,我就弄死她!” 一直捏住夏晓雨肩膀的男人突然扔开白布开口,宋良宵心脏仿佛被紧紧勒住,他顺着他的手看去,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抵在夏晓雨的太阳穴上。 夏晓雨的嘴唇倏地白了,她紧紧咬住唇瓣没有出声,渗出的鲜血为她泛白的唇点缀上一抹艳丽的色彩,如雪上绽花。 “阿庚,不要开枪,先生让我们秘密行动。” 刀疤男人沉声开口,制止住他。 劫后余生 拿枪的男人闻言手指打了个转,把枪塞进腰间,他只是习惯了用枪,他也知道,一旦开枪,势必会引起轰动,本来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再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可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刀出现在他手里,随后,这把刀搁在了夏晓雨的脖颈,泛出一道白光,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宋良宵也看出这几个人绝非一般的街头混混,刚刚交手的过程中,其中一个人的身手像极了雇佣兵。他摸过战机大炮,在军营摸爬滚打过,对这种亡命气息再熟悉不过。 只是,临川中学处于襄城犄角旮旯的位置,在边缘地带,离市中心尚远,上到政府企业家,下到平民老百姓,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怎么会出现这般有势力的人。 他冷声开口,语气里仍然听不出一丝起伏,若不是他只有十六岁,会让人误以为他曾经过尽千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伙子,我劝你不要知道地太多,否则,黄泉地狱,不是说说而已。”刀疤男人走近他,拍了拍他的下颌,“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高中生,有胆量,有魄力,只要你让开,今天你伤了我弟兄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宋良宵,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夏晓雨涩涩的声音回荡在宋良宵耳边,一字一句重若千斤砸在他心头。长长的睫毛如同逆光飞舞的蝴蝶,在她的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其实她刚刚是一时情急才会脱口而出叫他的名字,并不是想要拖累他,她现在只想让宋良宵平安。她和他本就是萍水相逢,同桌而已,他肯以身犯险她已经无比感激,怎么还能指望他真的为她舍命呢?这样她做了鬼也会愧疚。 一步,两步,三步,男人手中冰凉的刀刃紧贴她温热的肌肤,缓缓移动。见有自行车匆忙经过,他把刀移到了夏晓雨腰部,这样不至于惹人瞩目。 齿轮摩擦转动,呼啸片刻便又留下一片寂静。巷口对面通往另一个街道,面包车就像一个恐怖的,深不见底的魔鬼,停在那里等待它将要捕食的猎物。 宋良宵没有再激怒对方,也没有离开,只是慢慢随着对面的人移动。近了,只差几步就到了。 他握紧拳头,一秒都不敢松懈,准备伺机而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人捏住了夏晓雨,就像捏住了他的命脉,令他进退两难,他第一次有了无力从心的感觉,可也不想放弃。 额头上沁出薄汗,他顾不得擦拭。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那个人逆着光,看不真切他的脸。倒是可以确定,他在靠近这里。 宋晚桥双手插在衣兜里,目不斜视向前走,脚步悠悠踩在水泥地上,轻到让人以为是幽灵。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用余光瞥向他。刀疤男人阴狠的眼神仿佛毒舌吐出的毒芯子,希望他只是路过,否则,他不介意一起解决。 宋晚桥看似无意经过,对周遭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可就在刀疤男人放松警惕时,只见这个少年一记侧腿朝挟持夏晓雨的男人脑袋上踢去。 快!准!狠! 趁着所有人怔愣,宋良宵把夏晓雨推进宋良宵怀里,沉声道,“带她走!” 宋良宵会意,拉起夏晓雨的手往巷口奔,刀疤男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追!”旁边人立马追上去,可还没跑两步,统统被宋晚桥堵住。 以一敌十,他没有任何顾忌,坚硬的拳头像是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精准地瓦解对方的招数,攻击、防御、翻转,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到无懈可击,挑剔不出任何漏洞。 “噗!” 几个回合之后,其中一个男人由于腹部遭到重击,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倒在地,其他几个也都接连被宋晚桥打倒。 短短时间内,只剩下刀疤男人和方才被叫做“阿庚”的男人,阿庚抹了把嘴角的鲜血,面目狰狞道,“你这小子倒是比刚刚那个还要厉害。”每一个动作都是杀人的招数,仿佛极其精通人体构造,专门往弱处打,这不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所有的水平。 宋晚桥双唇紧抿,扯了下褶皱的衣襟,声音淡漠如水,“还打吗?不打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呜呜呜”的警车声,距离虽远,却将格外沉寂的夜空划出一道口子。 “撤!”刀疤男人见情况不妙,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沉声命令其他人。倒在地上的人强忍着伤痛爬起来,朝停车的地方跑去。他们都深知,若再晚一步,就是深渊。 警察局。 夏晓雨坐在凳子上依旧目光呆滞,饶是内心再强大的女孩,遭遇劫后余生,也无法淡定。身着制服的男人推了推办公桌上的杯子,语气柔和,“先喝点水,不要紧张。我只是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才好锁定犯罪动机和犯罪目标,将坏人绳之以法,以防你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来说吧。”宋良宵看她确实状态不太好,主动开口,“他们手里有枪,七个人,绝非普通歹徒,从近身格斗的招数来看,有一个应该是雇佣兵,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痕,方脸,身高一米八三左右,像是他们的头目,至于其他人,没有什么战斗力,估计是派来凑数的,我没太注意看。” 警察迅速一一记录在本子上,抬头道,“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同学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夏晓雨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开口道,“没有。” “你再想想,确定没有吗?” “她都说了没有,难道一定要得罪什么人才会惹来杀身之祸吗?那些人刚从疯人院跑出来想找人练练手不行吗?”宋良宵不满警察的盘问,掐断他的继续提问。 “额……” 在警察尴尬之际,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聊了几句,和宋良宵对视一眼,“宋厅长让你接电话。” “喂” “没事吧?”电话里传来宋清泉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 “我问的是你哥。” “他也没事。” “那就好,我就不过去了,你妈还在家等着我睡觉呢!老李啊,掉头,后面的车全部掉头!” 宋良宵:…… 上来,我背你 宋晚桥靠在斑驳的墙面上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地上躺着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可刚刚警察问他的时候,他明明说没事。意味深长地看他两眼,终于,他忍不住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没事吧?” 如果他说有事,宋晚桥觉得,自己可以尽同窗之谊帮他拨打120,顺便协助医生把他抬上担架。 “让我再躺几分钟。”大熊像死鱼一样眼珠子钉在了眼眶里,双目毫无血色,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乱跳,只是频率没有了刚刚那么集中。 大脑的开关像是坏掉了,不断播放之前的场景,太惊险,太刺激了,他大熊有生之年竟然会遇到电视里上演的情节,他一定要把今晚的遭遇载入熊家史册,讲给他的子孙后代听。 当然,在传播的过程中,大力渲染他的英勇无畏,见义勇为是最为主要的目的。 暗戳戳平复了一会儿心里各种交相错杂的念头后,他抬起一只胳膊举在半空中,“走吧,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半晌,他的胳膊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被人拽起,而是只有从巷口窜进的凉飕飕的穿堂风,席卷过他青红相间的脸颊。 他撑着半个身子,以一只手为支点,艰难而缓慢地爬起来,眼前早已没了个人影。月光幽幽洒落在寂静的小巷,周遭一切都显得更为落寞。 他整个人都炸了毛,低咒一声,“宋晚桥,卧槽你大爷!”然后扶着受伤的腰离开。 姜漓歌焦急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步,内心的浮躁像溢出的肥皂泡,怎么压都压不下。 密闭的空间裹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跑到窗边,“哗啦”一下拉开窗帘,不同于大都市的华灯初上,此刻万籁俱寂,到处一片昏暗,好似宁静和谐,没有任何危险。 看不出什么风吹草动,她又撒气般拉上窗帘,走到门前狠狠踢了几脚暗红色的防盗门,像个调皮的孩子任性地做恶作剧,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内心的不安。 由于力气太大,以至于钥匙转动的声音她都没有听到。 门开,她的右脚僵在半空中,看到宋晚桥,第一个反应就是揪住他的袖子上下检查,“你没事吧?” 宋晚桥摇头。 “他们呢?”姜漓歌又问。 宋晚桥没回答,只是憋住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居高临下打量她。方才在门外听了会儿屋里的动静,他还以为家里遭强盗了,原来是这个人在他家的门上胡作非为,真是像个孙悟空一样,惹到了她就上窜下跳。 “问你话呢,你傻了?” 姜漓歌不耐烦地推他,手刚触碰到他的胳膊,整个人就被他猝不及防拦腰抱起,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像原子弹爆炸后升起的巨大蘑菇云。 他的身上带着清辉洒下的凉意,有些冰人,可胸膛却传递出源源不断的温热,烫地姜漓歌脸颊发红,顺带着让她的心脏猛然乱跳。 他的手臂强壮有力,抱住她时,却无比柔软。 快要走到沙发时,姜漓歌的思绪终于从云端飘到扎实的土壤,她使劲拍打宋晚桥的胳膊,“你干什么?” 宋晚桥没理她,又走了几步,将她安安稳稳放在软软的沙发上。他垂下眼帘,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脚上,轻启薄唇,“疼吗?” 姜漓歌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把头扭到别处,不敢看他,嘴上却是不饶人,“你管我疼吗?” 想到宋晚桥把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她就生气。 谁知道面前的人一本正经纠正她的错误。 “你误会了,我问的是门。” “你……”姜漓歌像个被惹毛的刺猬,睁大眸子看向他,同时抓起茶几上的抽纸扔给他,不偏不倚,砸在宋晚桥的胸膛上。 宋晚桥眼疾手快地接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漓歌看他欠揍的样子,所有的委屈都随着眼泪一倾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 宋晚桥心头一紧,慌忙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怎么了?”自己只是开个玩笑,不至于把她弄哭啊!他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来逗她。他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或者,中毒了。 “脚疼!”姜漓歌恶狠狠白他一眼,把那张纸接过来,又把整包纸抢过来,七上八下的心也归于原位,还好宋晚桥没事,她怕极了他会出事,当时她害怕极了,病急乱投医,根本就没有想到找他会让他也深陷危险中。 过了会儿,姜漓歌擦干眼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宋晚桥提起她放在桌上的书包挂在胸前,看着那张干净剔透的脸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大熊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没看到他吗?” “没,估计回家了。”宋晚桥单膝跪地,“上来,我背你。” 姜漓歌刷一下脸红了,如晚霞染透了半边天,她连忙摆手,“不用,我自己能……” “快点,蹲着累。” 宋晚桥催促她,可姜漓歌还是没动,要她趴在宋晚桥的背上,还不如杀了她,太难为情了。别看她平时看起来胆子大,喜欢瞎嚷嚷,偶尔还有些暴力,可这种事,恕她脸皮薄,真干不来。 “摸都摸过了,还怕借用一下吗?” 我靠,姜漓歌内心万马奔腾,她竟然哑口无言,宋晚桥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对,无耻!她脸上的红晕顿时像传染源一样,蔓延到耳边和脖子。 见她磨磨唧唧,宋晚桥直接站起来半蹲着,把她两条胳膊圈在自己的脖子上,又用大掌托起她的腿窝,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根本没给姜漓歌准备的机会。 “宋晚桥,你……啊……”姜漓歌话刚说出口,就因为双手抓得不牢而差点摔下来,害得她不得不拢紧宋晚桥的脖子。 宋晚桥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走到门外时,又恢复淡漠的表情,提醒背上的人,“关门。” 姜漓歌无奈,深吸一口气,背就背吧,有免费的代步工具,为什么不要?她抬起手,“砰”一下把门关住。 喜欢 从警察局出来,夏晓雨依然觉得脊背发冷,明明夜晚是刚刚合适的温度,可她此刻却出满了汗。举目四顾,周围没有一个电话亭,可她,等不了了,她现在必须立刻给那个人打电话。 “带手机了吗?”她问旁边的宋良宵,语气夹杂着隐忍的哭声,听得让人心里发酸,饶是平时再坚强的人,遇到这种彪形大汉的绑架犯,也会展露出人性最原始的脆弱。 “带了。” 宋良宵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她立即接过,伸出白皙如葱削般的手指拨出那几个埋藏在心底的数字。没几秒,电话就接通了。对方不确定这个陌生号码是谁打过来的,所以先开口。 “你好,哪位?” “潇寒,是我,晓雨。” “晓雨,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对方显然很激动。 “我只是……平时学习比较忙,对不起啊。” 她其实是怕他的家人发现他继续和孤儿院的朋友联系,所以才不敢去打扰他。 她清楚地记得,潇寒从孤儿院离开的那天,他的母亲,那个打扮华丽的贵妇,站在十几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前,说了这样一番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她这个无根无依之人的警告与蔑视。 “我给你找了一对想要领养孩子的夫妇,虽然他们家境不是特别优渥,可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这也是感谢潇寒在孤儿院期间,你对他的陪伴和帮助,从今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潇寒有任何联系了,你明白吗?” 自此,她便决定和孟潇寒斩断来往,就算他们曾经在孤儿院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彼此慰藉,许诺要做一辈子的亲人,可他有了家,有了庇护之所,他看起来还像是某个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她没有去打听过他的消息,因为,他们不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她习惯了身边人的离去,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她相信,时间可以舔舐一切伤口,左不过,从此相逢,是路人。 “没事,傻瓜,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对了,我问你一件事,最近顾念执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夏晓雨可以想象到此刻电话那头的人眼睛里一定注满了繁星,因为潇寒从来都是如此,乐观、阳光,从不会为了生活中所有的坎坷而丢掉嘴角的笑。 她抓住手机的食指微微弯了弯,清丽的眸子里闪过疑惑的流光,“顾念执,是谁?” 难不成是他们口中的“先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带着迷茫,此时的她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这个名字会成为她往后余生的噩梦。 “别管他是谁,告诉我,最近在学校还过得安稳吗?” 她没回答他,反问道,“潇寒,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我很好,你只要告诉我,最近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有,不过问题不大,都解决了,你不要担心。” “好,我知道了,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嗯,再见。” “再见。” 这场通话以后,也许是孟潇寒做了什么,再也没有人来找夏晓雨的麻烦,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定期收到孟潇寒的来信,却没听见过他的声音。 她把手机还给宋良宵,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四周一片寂静,叫人的心也变得空旷荒芜起来,夏晓雨垂目沉思,原来,中午的人和晚上这一波人都与孟潇寒有关,可他不肯说,也不肯严明自己的处境,她能够做些什么呢? 心里的波澜一时难平,眼看着到了家门口,她勉强咧嘴挤出个笑来,“今天谢谢你,我已经到家,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清冽的凉风吹动她柔软的长发,飘荡至宋良宵的胸前,莫名为她增添了一抹萧索和孤寂,宋良宵眉梢微动,忍不住想伸手抱抱她,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可没有长时间的相拥,只是短暂的抚慰。 他拍了拍她的背,手指滑过他白天给她的校服,声音温软,不同于青涩少年的浪漫与热烈,不虚浮,不张扬,却令人踏实而安心。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 夏晓雨看着那双眸子,清澈柔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宛若倾泻的月光,她莫名觉得很安心。 宋良宵紧抿着的薄唇有了一抹弧度,冲她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 夏晓雨点了点头,注视着他离开,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回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她不禁红了眼眶。 宋良宵,真的,谢谢你。千言万语也道不尽我对你的感激。 斗转星移,黎明破晓,次日一早,方糖进了教室之后,风风火火把书包塞进抽屉里,跑去问姜漓歌,“姜姜,怎么回事啊,校门口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巡逻的警察?” “额……你看那里。”姜漓歌拧开杯盖,吹了口滚烫的热水,指了指大熊的脸。方糖顿时被吓了一跳,“我的天呐,他是被人打了吗?” “是,是吧,他昨天遇到了抢钱的,他身无分文,所以就被打了一顿。”姜漓歌的表情被一层氤氲的水汽笼罩,心里默哀,大熊,不要怪我拿你当挡箭牌,毕竟昨天晚上那么多人里面,就你一个受了伤,挂了彩。 “啊?现在的抢匪都这么猖獗吗?竟然抢到了高中生头上,怪不得外面那么多巡逻的,不过大熊也真够倒霉的,那么多走读生,就他中彩票了,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是啊,所以你最近不要去招惹他,他心里很不爽。” “理解理解。”方糖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 第一节课,数学老师拿着粉笔刷刷刷在黑板上写着解题步骤,姜漓歌看了一会儿就不由自主犯困了。 昨晚宋晚桥背她回家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深夜都没有睡着,感觉浑身都是宋晚桥的气息。 她胡思乱想,觉得宋晚桥的背好宽阔有力,肉不多却不硌得慌,趴在上面很舒服,还散发着属于男生特有的味道,她闻不出是果香,是木香,还是皂香,只知道是一种清新好闻的味道。 还有,他临走冲她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融化了。 想了大半夜,她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有一点喜欢宋晚桥了。 揣着这个邪恶的念头,她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眼都不敢再看他。 耳朵没他好 浑浑噩噩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校园的中心操场上摆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大的红色爱心。 周围挤满了凑热闹的人,宋晚桥穿着白色衬衫,站在明亮的蜡烛旁,笑得一脸明媚,“姜漓歌,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一下子慌了神,开始语无伦次,“可是我,我一点都不好,成绩不好,脾气不好,家境不好,还有……还有体力不好……” 其实她想说的是——身体不好。 “啊哈哈哈哈~”人群中抑制不住地发出哄笑声,姜漓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羞愧难当,定定地站在原地,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半晌,她听见宋晚桥的声音乘着夜风,越过此起彼伏的笑声传至她的耳中,“没关系,你不用有多好,我喜欢你就好。” “砰”一下,她的世界仿佛有无数烟花绽放,璀璨至极,迷乱了她的心神。她想开口说话,可嘴巴像是被一团搅不开的蜜糖堵住,怎么都张不开。 可能是等得太久,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吓得到处搜寻,冲破嘴巴上的束缚,拼了命站在寂静的操场大喊,“别走啊,宋晚桥,我也喜欢你!啊……” 一阵疼痛将她从幻境拉回现实。她朦胧地睁开眼,发现她的整个下巴都磕在自己的杯盖上。可是,她的杯子怎么放在了桌子边沿,她明明记得她放在桌角。 宋晚桥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拿开她的水杯放回原位,眼底浮现几分异色,视线落在她东歪西倒的肩头,低声道,“坐好。” “哦。”姜漓歌神思荡漾,揉了揉眼睛,勉强打起精神,挺直身板。 讲台上,被急促的女声打断的数学老师停下在黑板上写字的动作,转身,眸光锋利地落在姜漓歌这一块儿,眼底添了炙热的火焰,“刚刚是谁在说话?” 闻言,姜漓歌当即一个激灵,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过来,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靠,难道她说的梦话全班人都听见了吗?她心虚地扶了扶额,头越埋越低。 全班人也跟随着老师的目光看向这里,不少人听到姜漓歌的梦话还在捂着嘴偷偷暗笑。 她没辙,咬了咬牙准备承认错误,刚有了站起来的趋势,上衣的衣襟被人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宋晚桥幽沉如水的声音。 “老师,第三题,α的取值范围不是六到正无穷,是六到十三,您写错了。” 数学老师也顾不得追究是谁扰乱了课堂秩序,转身仔细检查自己的板书,他从教大半辈子,一向治学严谨,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在密密麻麻的粉笔字里找到了宋晚桥说的地方。 的确是写错了,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改正过后干咳一声,接着往下讲,完全将之前的事抛之脑后。 下课,姜漓歌小心翼翼端详宋晚桥的表情,一双淡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倒是看不出什么。 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不好意思地问他,“上课的时候,你听到我说了什么吗?” 宋晚桥摇了摇头,压住心中滔天的涟漪,慢悠悠合上笔帽,“没听到。” “数学老师都听到了,你没听到?” “我耳朵没他好。” 姜漓歌听到这么有逻辑性的话,不仅耳朵不太好,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烦躁地抓了下脑袋,自己怎么成天到晚干这种丢脸的事。她才不相信宋晚桥没听到,这个伪君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时候,方糖鬼鬼祟祟过来拉她,“姜姜,跟我出去上厕所。” 姜漓歌想都没想就从座位上起来了。宋晚桥默默抬头盯着那两道背影,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生上厕所都喜欢成群结队,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一出教室,方糖就大大咧咧搂住姜漓歌的脖子,细声道,“我的天,姜漓歌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刚刚上课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我当时在做梦,不太确定。”姜漓歌随意踢了一下走廊的墙壁,每当心有郁结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做出这个动作。 “你说了一句很劲爆的话,你说——宋晚桥,我也喜欢你。” “啊?我真的全都说出来了?一字不差?” “不然呢?你没说我怎么知道,这下好了,全班人都知道你喜欢宋晚桥了!”说着,方糖促狭地看她一眼,“不过,你真的喜欢宋晚桥吗?” “没有,我都说了是做梦,瞎说的。”姜漓歌不自在地狡辩,怪不得她刚刚走了一路,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完了,她以后怎么有脸呆在这间教室,怎么有脸再见宋晚桥。 毕氏大楼。 毕鸿彰开完早会就见秘书规规矩矩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走近,秘书立即低声提醒他,“boss,老爷子来了,在里面,脸色很不好,你进去后小心着点应付。” 毕鸿彰点点头,将领带松了松,调整好面部表情,推门,笑着道,“爸,您提前过来怎么也不……” “我让你派去保护良宵的人呢?都被你吃了?” 毕老爷子转身,用力敲了敲光滑的地板,一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尽显威严。 “是我疏忽了,怪我,怪我。”毕鸿彰恭敬弯着腰认错。良好的态度倒是让毕老爷子的雷霆怒火压下去不少。 “明天挑几个得力的给他补上,他要是少一根汗毛,我就找你算账,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 兴师问罪完,毕老爷子开始老生常谈的话题,“要是你争点气,我至于让我的外孙继承家业吗?你说说你,你姐姐的孩子都十六了,你呢,年纪轻轻就娶了个美国老婆回来,十年了,连个孩子毛我都没看到,当什么不好,非要当丁克儿,天天净搞这些歪门邪道!” 毕鸿彰眼角抽了抽,不生孩子怎么就成歪门邪道了? “爸,我们俩之间就没有点儿别的话题聊吗?”一见面就是这个。 “我不管,我给你三年时间,你要是生得出孩子,毕氏还姓毕,要是生不出,就改姓宋吧!” “生孩子这事儿,不急吧?” “不急?你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 “那您……多保重。” 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说个话大楼都能抖三抖,他才不信他寿命不长。 毕老爷子气急,忍住爆发儿子的一番冲动,大手一挥,仿佛绝望,“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要是你真生一个出来,像你一样脑袋缺根筋,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您想通了最好。”毕鸿彰顺着他的话满意地笑道。 不要让我等太久 军区大院内,一身着白衣太极服的老人正在勾拳伸腿,神态怡然。一套招式完毕,他拿起身边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这时,警卫员提了满手的礼品走过来,“司令,这是毕老先生派人送给您的。” “送我的?”宋国梁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是。”说着,警卫员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国梁立马反应过来,这老头子是不想欠他的,晚桥救了他孙子,他转眼把人情还回来,真是泾渭分明。 他顿时开怀大笑起来,负起手往屋内走,“你说说他,当初非要送良宵去美国陆军特战队,到头来,还是比不过我亲自教导的孙子厉害,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司令培养出来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那都是精英。” 宋国梁斜睨警卫员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去,少拍马屁,你这是夸你自己呢,还是夸我宝贝孙子呢?” “夸您宝贝孙子,顺带着我,嘿嘿!” “行了,别贫了,去把外面的东西给他原封不动送回去,告诉他,助人为乐是我宋家传统,不必感恩戴德。” 警卫员觉得惋惜,虽说司令位高权重,平时巴结的人门可罗雀,但司令两袖清风,从不收别人的贿赂,可这,亲家公的东西也不要,真是太伤感情了。 不过这两个老头子关系一向也不太好,自从毕老先生宣布宋良宵为毕氏接班人以后,司令更是勃然大怒,宋家根正苗红,世代忠良,子孙皆为国效力,偶有从事其他职业的,可宋良宵估计是史无前例将要继承异性集团的,司令本就不满宋厅长的第二任老婆,连带着她的孩子都心怀芥蒂,毕家又如此我行我素,司令自然不太待见他们。 想是这么想,警卫员还是按照宋国梁的话把礼品还回去了。 临川中学附近发生绑架案一事在有些地方引起了轰动,可学校里的人大部分恍然不知,加上姜漓歌添油加醋,刻意渲染出大熊被打劫的假象,倒是给夏晓雨减少了困扰。 又一次月考结束,因为肚子痛而去上厕所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前三名只有大熊比较正常。 夏晓雨走到楼梯口,朝宋晚桥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两个人都是内心强大的人,即使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因为同一个原因碰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尴尬。 相反,姜漓歌时不时扭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人,着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看我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帅,你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欣赏我。”宋良宵倏地一笑,双手环胸。 “少臭美了,你拍着你的良心说,你有宋晚桥长得帅吗?” “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护夫呢!” “护肤,护什么肤啊?”姜漓歌不解地问。 “算了,听不懂就算了。” 姜漓歌撇撇嘴没再追问,她更好奇的是这个,“你的成绩排名是可控的吗?就是那种想考到哪就考到哪?” “就算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我能控制你吗?”宋良宵反问她。 “也对哦,不过我先说好,一会儿不许跟着我坐,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不好意思,办不到。” “你……”姜漓歌哑口无言。 毋庸置疑,班主任喊到姜漓歌的时候,宋晚桥像一只丢失的宠物,突然现身出来认领自己的主人。大家已经见怪不怪,难以置信的事见得多了就不稀罕了,不足以引起内心的波澜。 还是原来的老位置,两人连东西都不用搬了。趁着班里闹哄哄挪动位置,宋晚桥突然喊旁边的人,“姜漓歌?” “嗯?”姜漓歌正百无聊赖看着言情小说,闻言抬头看向宋晚桥。 “下次不要让我等太久。” “什么?”什么等太久,她什么时候让他等她了。我的天呀,他不会说的是选座位吧,他真的悄悄借口去上厕所,其实是为了等她。 心中像是有巧克力融化,暖暖的,她连忙收起手里的小说,对上那双深邃如海洋的眼眸,态度诚恳,“好的好的,一定,下次不让你等太久。” 然而,姜漓歌这辈子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以及喜欢宋晚桥之外,从来没做过持之以恒的事。她是那种典型的三分钟激动,一分钟感动,明天早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斜对角坐着宋良宵,前排坐着夏晓雨,她一开始不太敢和他们说话,可后来实在憋不住,她有意无意和夏晓雨搭话,意外的发现,她其实外冷心热。久而久之,姜漓歌上课管不住自己,时不时给夏晓雨写传纸条,美其名曰:青春期的乐趣。 “你干什么?”差一步就传过去的小纸条,突然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姜漓歌的视线追随着那张纸片,实在不明白宋晚桥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认真听讲。”宋晚桥目不斜视盯着黑板,一本正经道,显然并没有把手心里的东西还给她的打算。 姜漓歌认命地抬头看一连串鬼画符似的物理公式,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脑壳疼,于是撑着腮帮子神游天外。 一下课,她就嚷嚷着让宋晚桥还她纸条,可这厮竟然拿起她的物理书,翻到课后习题,拿笔指了指,“这道题做对,我就还给你。” what?有没有搞错,这和直接说不还给她有什么两样。她撩了撩头发,脸上堆满笑容,“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给我找个语文题目做,可以不?” “可以。”姜漓歌听到这句话欣喜若狂,可听到后半句,顿时像被泼了盆凉水。 宋晚桥攥住手心里的纸,幽幽道,“我先把这个交给老师,回来再给你找题目。” “不了不了,就这个,就这个,我觉得遇到难题要迎难而上,不能当缩头乌龟。” “这是最基础的题目,运用公式就可以。” “哈,哈,是吗?”姜漓歌挠挠头,一脸尴尬。 看了五六分钟,她还是没能看出个毛线出来,天知道,她连题目都看不懂。她伸手戳了戳宋晚桥的胳膊,眼巴巴看着他,“不会做。” 宋晚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起笔给她讲解,对她,他总是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耐心。 “这个题,要用到万有引力定律。” “什么是万有引力定律?” “就是两质点间的万有引力大小跟这两个质点的质量的乘积成正比,跟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什么是质点?” 宋晚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