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之旅》 1. “宏宏，你在上课吗” “没，现在正好休息。”少年坐在教室里，一手扶着课桌上的小说，一手伸在桌肚里发短信。 “那妈妈给你打电话好吗？” “马上上课了，不跟你说了。”少年把手机往桌肚里一丢，专心看起了书，完全不理会手机在课桌里疯狂的震动。 放学后，少年飞快的理完书包，招呼小伙伴去游戏厅打街机。他拿起手机一按键盘，黑白的屏幕上有6条未读信息，发信人全是“妈妈”，他皱起了眉头。 “周宏，走啦，你又在看什么？”小伙伴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凑过来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未读信息。 “又是你妈给你发消息？她给你买手机就是为了监视你吧，天天发那么多。” “谁知道。”名叫周宏的少年随手把手机往书包里一塞，就和朋友们一起跑出了教室。 等他从游戏厅出来天已经黑了，与小伙伴道别后他往家的方向跑去。两辆警车从他身边驶过，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侧目，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过了前面的路口，周宏拐进了一条小弄堂，老小区的弄堂错综复杂，路边停下脚步议论纷纷的人也越来越多，前面就是自己家的方向，他心中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宏？是周宏吧？”背后突然有人叫住自己，周宏转过头，发现是邻居刘阿婆。 “哎哟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你妈出事啦！”阿婆的大嗓门震的他耳朵生疼，她那双干糙活儿的大手掐在周宏的肩上把他往前推。“还傻愣着干嘛！快去，救护车还没走，前面的人让开啊！”阿婆带着他飞快的往前跑去，三四百米的距离，周宏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听说好像是做饭的时候煤气中毒了啊？” “不知道呀，好像是刘阿婆发现的。” “哎呀刚刚刘阿婆去送水果，敲门没人理，她就进去了，结果就闻到一股煤气味，一看，小徐就倒地上，她赶快出来喊人帮忙。” “偷偷告诉你啊，小徐她可能是自杀！” “自杀？为啥？……难道她和她老公……” “我也这么觉得，哎你们快别说了，别被她儿子听见。” 周宏就这么被拽着跑到了救护车前，一路上人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他强迫自己不去听这些不明真相的人瞎说，但这些只言片语仿佛是认准了一般往他耳朵里钻。 “医生！这是徐蕾……啊，就是小徐的儿子啊，你们让他上车吧，是家属，是家属！”刘阿婆把周宏往前推，大声对着准备离开的救护车喊道。 “快上来。” 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周宏拉上了车，他刚坐稳，救护车立刻呼啸着穿出了小巷。 周宏看着三四个人忙这忙那的，而担架上的母亲即使是戴着呼吸面罩都掩饰不住她发紫的嘴唇和惨白的脸色。 “不该是这样的。”周宏内心有个声音响起，他盯着母亲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止不住的颤抖。“我的母亲不该是这样的。” 女人仿佛动了一下，周宏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医护人员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和担架上的母亲。他惊恐的注视着面前这个缓缓坐起来的女人，伸出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冷汗从脸上留下来，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强迫自己转过头。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女人口中发出了一系列的音节，大脑开始缺氧的周宏根本无力回答她，只能闭着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把女人的手指从自己脖子上搬开。 “放开我！！！” 周宏猛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他熟悉的天花板。又是梦，还好……是梦…… 凌晨，刚从噩梦惊醒的周宏躺在床上，思绪格外清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转头看向了窗外，黎明前的天空总是格外的黑，别说是月光了，就连一丁点的星光都不愿施舍。只有那隐隐约约的鸟鸣声想要唤醒这漆黑的夜。他盯着天花板发呆，右手则伸向旁边的床头柜寻摸索着找手机，即使是最暗的屏幕亮度都让他不得不眯起了眼。 “4：39”确认了时间之后，周宏又把手机丢回了床头柜上。距平时起床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已经记不清刚才那个梦的具体内容了，睡意也完全消失，他索性坐了起来，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上。大概是被他的声音惊动了，“姥爷”伸了个懒腰，从床尾缓缓走到了枕头上，慵懒的看了他一眼后盘成一坨，又继续睡了。 “姥爷”是三年前小区楼下一只母流浪猫所产下的一窝小猫中的一只。母猫不知所踪，只剩下5只眼都没睁开的小奶猫饿的嗷嗷叫，而“姥爷”则是里面最虚弱的那只，她已经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在破烂的纸板箱中被几个兄弟姐妹踩在脚下。正好有个邻居看见，就准备把几只小奶猫都带回家照顾，而周宏却鬼使神差的问她要了这只濒临死亡的小奶猫。 周宏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养过一只帅气又温柔的白色公猫，可惜后来走丢了，不知是不是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才把弱小的她带回了家，还取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字。为了照料这个小家伙周宏可是花了好大的心血，又是向养猫的邻居讨教经验，又是去宠物医院挂点滴，终于把她给救了回来。再看看现在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肥花猫，真的很难把她和当年病恹恹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朝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周宏坐在床边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消磨时间。环顾了一下这不大的出租屋，靠着墙的双人床旁是个大衣橱，里面除了几套上班用的正装和换洗的衣物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这个衣橱是前租客留下的，似乎是搬家的时候嫌它太大了就丢在了这里，而这么大的衣橱给他一个单身男人用显然有些委屈它了。双人床的对面是个电脑桌，不过他几乎都是在公司加班的，所以桌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电脑桌旁有个半人高的书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书，但也和电脑桌一样，柜门上也有些许的灰尘，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 周宏随手把烟灰缸放桌子上拉开电脑椅坐下，这台笔记本电脑是他高中毕业时父亲为了祝贺考上大学而买的，记得以前经常用它打网游，而如今早已步入了社会的他早已没这闲工夫了。周宏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按了按，翻开同样有层积灰的笔记本，按下了开机键，屏幕竟然亮了起来，他一边挠着头，一边等这老古董缓慢的开机。 桌面壁纸是那时喜欢的一个游戏角色，用现在的眼光看来未免有些幼稚。周宏点开网页，快速浏览了一下今天的新闻，却没有一条能让他提起兴趣点进去看。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后，他百般无聊的回到了桌面，不停的刷新。 这时周宏注意到桌面上有个名为“归家”的文档，点了进去，看了几行才回想起来，原来这是他大学时期无聊写的小说，时隔7、8年，现在看来这青涩的文笔真是令人怀念。周宏又点了一支烟，细细地读了起来。 2. 我的老家在南方一个算不上偏远也算不上繁华的小山村，母亲说我5岁之前都是在老家度过的，而我却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后来也是听外婆说村里有个小学，而我的母亲则是那里的语文老师。小村子的语文老师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通常一个人要教好几个学科，我的母亲当然也是如此，她不但长得漂亮脾气温和，而且还是当地知名的才女，不论是唱歌舞蹈还是琴棋书画，样样都挺在行。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又幸福的延伸下去，村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我的父亲。 父母的相遇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浪漫，甚至可以说有些滑稽。我的父亲是自己选择离开家出去打拼的，说的好听点叫离家拼搏，说的难听点其实是被赶出来的。 那时候的他二十有几却不学无术，唯一的特长就是特别能说会道，一个不值钱的小水壶都能被他添油加醋地说成墓里盗出来的古董，愣是骗了不少钱。至于他被赶出家门的原因似乎是把个破铜烂铁高价卖给自己表哥的事情暴露了，不但遭他父亲一顿毒打，老人家还气的硬是要让他滚。我的父亲也是个倔骨头，堵着一口气就这么走了，买了张车票就准备到个大城市碰碰运气。谁料这钱可没他想的那么好赚，不但把全身家当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小混混一屁股债，无奈只能逃到个小地方干起了老本行，找了点破烂摆个摊倒卖。 这正好就遇到了和小姐妹出门闲逛的母亲，我父亲一看有生意，就使出了浑身解数，让我母亲买了个假镯子回家还当成了宝贝。我的外公可以有文化又见过世面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古董也不少，一眼就看出自己宝贝女儿被人骗了，当即叫了几个朋友，抄起家伙就往那集市去了。等一行人到了那儿，那里还有我爹的影子，我母亲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悔恨不已，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在那附近见过我爹。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当我母亲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在学校附近又看见这个骗了自己的人。他时不时的吆喝几声，很快就有一小群人聚集在了他的地摊前。母亲见状立刻生气的走上前斥责他是个骗子。我的父亲还没认出这是他前些天骗过的女孩，刚想张口争论，一看她竟是个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由得愣了愣。就在这一发愣的功夫，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就剩我母亲气红了脸，想骂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憋得直喊骗子。父亲倒是被这姑娘给逗乐了，微微一笑就彬彬有礼的说：“姑娘，你这平白无故的可不能冤枉人呀。” 仿佛没料到这小贩会把话头丢回给她，她傻了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说：“我……我可没有冤枉你！前些天你卖给我的那个镯子是假的！你还骗我说那是慈禧太后带过的镯子！根本就是个骗子！” 男子微微一笑，索性站定了准备好好和她讲讲理。 “不错，我的确说过那是慈禧太后带过的。” “你看嘛！你这不是承认了你骗人吗？镯子还你，你退钱给我！” “哎呦姑娘，我的确是说过没错，但我也没骗人呀，那镯子可是我妈当年的嫁妆啊，她在我们家就是慈禧，我没有骗你呀。” “你……” “姑娘，我也不跟你争论，你看这样行吗，镯子你就留着，我好好的请你吃顿饭当作是赔礼好不好？” “可是……” “实话告诉你吧，那镯子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物，但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生计才不得不把它卖掉的。”男人说道这里眼眶一红，低下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姑娘，我看呢你也是跟这个镯子有缘，如果你实在是想退钱，那行吧，我退给你，镯子呢，你也留着，就当是我给你赔个不是了。” 这么说着，他就要去翻钱包。母亲马上按住他的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退钱给我了，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立刻抽回了手，抚了抚头发继续说：“看你这么可怜兮兮的也别请我吃饭了，你也不容易。走吧，附近有家不错的饭店，你就陪我吃顿饭吧？” “姑娘……这……” “走吧走吧。哦对了，我叫徐蕾，双人徐，花蕾的蕾，你呢？” “顾二伟。” “呵，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顾大伟？” “对呀，你咋知道的？” “哈哈哈我说我猜的你信吗？”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把周宏从小说拉回了现实，他转头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闹钟响了。不知不觉已经六点多了，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拿起烟灰缸走向了床边。姥爷早就习惯了这铃声，眯着眼看了看他后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又睡了过去。周宏笑了笑按掉了闹钟，走进厕所把烟灰缸冲干净后快速的洗漱了一下就换好西装出门了。 初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的，周宏走进了一家路边的早餐店。老板娘显然认识他，笑眯眯的问：“老样子？” “嗯，老样子。”周宏应了声，就看起了手机，除了公司群寥寥无几的发言外并没有其他留言。不知是不是受了早上那篇小说的影响，他突然有些想去书店看看。 下了班已经快晚上九点多了，周宏一边暗暗埋怨公司加班不给加班费，一边掏出了钱包买了两个牛肉煎包当晚饭。牛肉煎包显然是卖剩下又回炉热了热继续卖的，外皮硬到有点咬不动。好在书店在家与公司的中间，三口两口吃掉煎包没走一会儿就到了。周宏把牛肉煎包的塑料袋丢进了书店门口的垃圾桶，又用拿出了湿纸巾仔细的擦了擦手，才拉门进去。 一进门，扑面而来书页的味道就让周宏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这是他喜欢的味道，瞬间就安心了不少。原本一直坐在门口的老板好像不在，周宏也没客气，直接穿过了层层书架拉开了挂有“外人误入”的牌子的门。 3. “老吴，是我，外面怎么没人呢？”门里面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到处都堆放着一摞摞的书籍，书都有翻动过的迹象，显然是店主的私物。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房间，房门没有关严实，有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周宏毫不犹豫的打开房门，已经到了嘴边的喊话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因为房间里坐着一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从背影看应该很年轻，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书，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吓了一跳的周宏。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女转过了头，周宏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一副有些笨重的黑框眼镜下面是一张挺精致的脸。黑色的秀发被草草挽起，露出了光洁的后颈，女子穿着一身暗色长裙，衬的她原本就有些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再被这头顶上白晃晃的灯一照，吓得周宏以为自己撞鬼了。 看着张大了嘴却又说不出话来的周宏，女子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这让她的脸上有了些生气。“你是来找我哥的吧？他出去买东西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女子自顾自的说完之后又准备继续看书。 周宏花了三秒才理解了姑娘的话。这能开口说话的，看来应该不是鬼鬼怪怪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疑惑的问：“你哥是？” “吴辞康。”女子头也不回的答道。 还没等周宏来得及继续问，走廊里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佳佳，我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你来看看你要什么……咦？小周？你怎么来了？” 周宏回头，正好看到拎着个大袋子的店长开门进来，看见了他在这里很是惊讶。 “我来看看有什么新书，结果一进来就……”这么说着，指了指房间里的女子。 “哦！这是我妹，叫叶佳，前几天刚住过来，开开开去厅里说。” 那名叫叶佳的女子已经收起了书站起来往门口走来，周宏这才发现她有些矮，个头只到自己胸口，也不知道自己那里招惹到她了，就觉得好像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又把他给吓了一跳。 帮着店长做完了关店的一系列事情后，三个人都坐到了二楼的客厅。这家书店是吴辞康自己的房子改造的，整个一楼都打通搞成了书店，里面的小房间是仓库，虽说是仓库，但他经常会在里面看书，所以桌椅配套的很齐。二楼有三间房，最大的这个就是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倒也挺时尚。还有两间一间是他自己的房间，另一间本来也是放书的，但看楼下仓库和走廊的凌乱程度，应该是被改成了叶佳的房间。 吴辞康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几罐啤酒放在桌子上，又从冰箱里拿了几碟下酒菜，边撕保鲜膜边问：“佳佳你要吃点什么？”还没等他问完，叶佳就很自觉的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薯片，自顾自吃了起来。吴辞康无奈的笑了笑说：“佳佳是前天住到我这儿来的，老家离学校远，爸妈又不放心她住宿舍，就塞到我这儿来了。” 周宏开了灌啤酒，喝了两口。啤酒已经没那么冰了，这个天气喝刚刚好。他很自然的就开口问到“哪个中学离这儿近？最近的也得坐公车吧？哎呦……”还没等他说完，腿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他疼的使劲揉了揉，一抬头就看到叶佳又恶狠狠的瞪着他。吴辞康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骂道：“活该吧你哈哈哈，佳佳是上大学来的，虽说个子从初中开始就没长过，但读过的书绝对比你还多。”感受到了叶佳的白眼，他才乐呵呵的换了个话题。“我说小周你今天来找什么书呀？好久没见你了，今天可要陪我好好聊聊天。” 不知是那一脚踢得太疼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吴辞康，周宏只是“嗯”了一声后，又没了声音。 仿佛是受够了这两个弱智之间的对话，叶佳提着薯片拿着书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嘭”的一声使劲关上了门。吴辞康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宏往那个方向看了看问：“她是你表妹？” “不是，名义上是亲妹妹，我也是大概两年前才知道我有个小我快十岁的妹妹。”他灌了几口啤酒继续说：“叶佳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跟她妈姓，她的母亲好像前些年病死了，就把她领了回来。本来我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这下算是彻底闹翻了。” “那你爸也是胆子挺大，敢直接领回家门。”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本以为他是个只喜欢书的老实人，没想到还搞出这么多有的没得。”吴辞康把喝完的空酒罐丢进垃圾桶里，起身给周康递了个烟灰缸，自己也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我爸当年也是外面找了个女人，就把我妈一个人丢家里了。” “嗯，我听你说过，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 “没啥，就是突然找到我大学时候写的小说，里面有很多以前的事情。” “你也写过小说啊？拿来给哥鉴定鉴定？” 周康没有回话，而是抬起头抽了两口烟，看着窗外发呆。吴辞康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的拖着下吧打量眼前的男人，眼中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闪过。 “老吴啊，你说这世界上就没有单单纯纯的感情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康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吴辞康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呵，小周你这是想谈恋爱呐？就你这条件，你这脸蛋，外边姑娘一抓一大把呀。” “呵呵，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周宏回过神来，看着吴辞康。 “我没开玩笑啊。想要单纯的感情还不简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么说着，吴辞康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很是认真。周宏愣了一会，笑着拿拳头砸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小子他妈不是看上我了吧？” “呵，想啥呢，我指的是你公司的姑娘啊。”被周宏这么一锤，原本的认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一般沉入了眼底。“你在这家公司这么久了，我就不信没有姑娘看上你！” “你还别说，真没有。”周宏笑着摆了摆手。“干it这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况且我天天对着个电脑，除了加班就是回家睡觉，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也是，要是不开心就别干了呗，来我这儿给我帮忙，爷养你！” “得了吧你，多了个叶佳看把你忙成啥样了，还养担心我呢，自己女朋友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你看看爷这脸蛋，爷这身材，不比你差！我现在可以经常跑健身房，你看看我这腹肌是不是快练出来了？来，你摸摸你摸摸！”吴辞康说着就撩开衣服，抓起周宏的手往肚子上放。 周宏顺手就给他来了一拳，“现在啤酒肚都能叫腹肌了？”两个人就这么嘻嘻笑笑聊着没营养的话题，就如刚认识那会儿一样。谁也没有预测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让人无法意料的事情，每一件都能生生粉碎了他们小心翼翼构造起来的羁绊。 4. 生活还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上班下班，休息的时候就在家撸撸猫，偶尔去找吴辞康喝个小酒。 又是一个星期六，老板破天荒的没让周宏去公司加班，他也落个清闲，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后坐到了电脑桌前。姥爷很自觉的往他腿上一趴，就自顾自的打起了盹。 周宏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他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空荡荡的，正如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一般，苍白到有些无力。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打心底喜欢的女孩都没有，如果撇开他满脑子的代码不看，就几乎什么都不剩下了。年幼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自我封闭的人，他不会从自己画下的圈中走出来，也没有人能够走进去。 烟已经抽了过半，电脑终于跳到了桌面。周宏刷新了几下后，鼠标不自觉的往桌面上唯一一个word文档移去。虽说这是自己写的文章，但因为年代久远，早就不记得内容了。就好比有些人会去翻看自己一两年前的日记，明明是自己写的东西，却很难记得住，也正因为是自己写的，所以就算是旁人看来再无聊的生活琐事，都会显得意外的有趣。 文档不大，但也加载了快十多秒才打开，周宏翻到了上次读到的地方，又继续看了起来。 生活就像是一本言情小说，男女主人公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幸福的那一对，即使是遭到全世界的反对，他们也会克服重重困难，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正如我的父母那样。 徐蕾很快便坠入了情网，无论她的父亲徐正斌怎么说，她都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在一起。顾二伟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几乎把这辈子能耍的嘴皮子都耍了，才让他的岳父大人板着一张脸，默许了他们在一起。顾二伟欣喜若狂，赶紧把自己收拾收拾干净，买了一大束花，去徐蕾的学校门口深情告白。 “蕾蕾，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那天起就一直一直喜欢你，你愿意接受我吗？” 年轻漂亮的徐蕾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在顾二伟甜言蜜语山势海盟的进攻下，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他。她自认为不是一个会被花言巧语所迷惑的女人，因为她还看脸。 西装笔挺的顾二伟一脸微笑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仿佛世界都在为他倾倒。平时看惯了他邋里邋遢的样子，但没想到一打扮竟然这么帅。虽说她身边从来不缺各式各样的男孩子，但这么英俊又成熟的男人，她真是第一次见。 即使是过了好多年之后，每当她一遍遍对我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甜蜜。不过那甜蜜也是转瞬即逝，立刻就被幽怨和哀伤的表情所取代。 徐蕾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自说自话的就辞掉了小学老师的工作，下定决心要跟眼前这个男人去看看新的世界，全然不顾徐正斌苦口婆心的劝说。 两人就近找了个大城市，徐蕾找了一家幼儿园继续当老师，而顾二伟则靠着他的天赋，做着倒卖商品的工作。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却简简单单的很幸福。没过多久，顾二伟被高人相中，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还贷款在当地买了一套不大的两室一厅，也算是把他耍嘴皮子的功夫给发扬光大了。 有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徐蕾买了个大大的钻戒，拍了一套美的不像话的婚纱照，准备了不少彩礼，上门提亲了。 徐正斌虽说看顾二伟不顺眼，但自己女儿喜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结婚后没多久，徐蕾就怀孕了，顾二伟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女主人公本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毕生的幸福，转折却在这时候一步步的逼近，把柔软纤细的她刺的遍体鳞伤。很多很多年后，我回忆起那时的她，心中残留的不是怨恨，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惋惜。 第一次觉得异样，是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从嫁给他那天起，顾二伟很体贴的帮她请了个阿姨照料她的生活，所以平时她几乎不干家务。那天阿姨有点事儿没来，顾二伟换下来的衬衫也就原原本本的被扔在脏衣篓里。 徐蕾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好像还有不少前些天买书找下来的零钱，就弯下腰在脏衣篓里找了起来。 在拎起顾二伟衬衫的瞬间，一股陌生的香水味让徐蕾皱了皱眉。顾二伟平时喜欢送她一些小礼物，香水也不少，但自己喜欢的是那种很淡很清新的味道，而且她自从怀孕以来就再也不用香水了。不知是弯腰太久了，还是被这香水味刺激了一下，徐蕾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陌生的单人床。她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空气中难闻的消毒水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恶心，这才发现顾二伟就趴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被她这么一动，立刻就醒了。 “蕾蕾你醒了？” “嗯。”她虚弱的回应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关切的眼神，她瞬间就心软了，虽然知道自己必须弄清那奇怪的香水味是什么回事，但在现在这种温馨的时刻这个问题是这样的难以启齿。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顾二伟大大的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了她。得知自己被一个人这么挂心的爱着，徐蕾笑了，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发丝。 即使是陪了整整一夜，即使脸上挂满疲惫，顾二伟还是这么英俊。她的眼神的满足，很柔软，仿佛天地间自己的瞳中只能映出他的身影。 “我们回去吧。”她微笑着说，同时也握紧了他的手。 不过没多久之后她就弄清事情的原委，因为她在顾二伟的公司见到了香水的主人。 那是我的母亲生下我没有多久之后发生的事。她以在家闲得无聊为理由，抱着我去顾二伟的公司转悠。因为生我而辞掉了幼儿园的工作，她就想在老公的公司找个合适的职位。一来可以监督自己老公是不是在到处找沾花惹草，二来又可以打发闲暇的时间，简直是一举两得。 当她发现香水的主人竟然是老公公司的投资人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惊讶了。当初的她年轻漂亮，可以说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没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的面前自卑过。生了我之后身材就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胖，也懒得再打扮自己。看着镜子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肥胖的脸和身材的人，徐蕾第一次感觉自己用青春换来的却是在婴儿床里哭个不停的小鬼。她心情很是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中这些无名的怒火。 投资人是个大集团老总的独生女，叫张佳玲，年龄还比徐蕾大一岁。第一眼看上去只能勉强算是秀气。小小细细的眼睛笑起来就像是弯弯月牙，成熟又精致的妆容让人好感大增，交谈后会发现她对金融贸易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个很成功很典型的女强人，与徐蕾这种小鸟依人的文学少女气质完全不同。当然，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小鸟了，怎么看都是肥鸟压人。 徐蕾把只有几个月的我全权托付给阿姨照顾，时常一觉睡到大天亮，刚开始还会去公司露个脸，后来索性不管不问，整天窝在家里看书，连顾二伟寻求安慰都草草敷衍。 顾二伟不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多，他已经三十出头，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但岁月给他带来的不是苍老和皱纹，而是越来越内敛的眼神和如同陈年美酒般的男子韵味。职场上把他奉为男神的年轻小姑娘们有增无减。 让徐蕾彻底爆发的事件是公司里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顾男神的只有玲玲姐。 她毫不犹豫的把小姑娘臭骂了一顿，拽着小姑娘冲去顾二伟的办公室闹事。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徐蕾心中一颤，把小姑娘往旁边一推就开门走了进去，结果正撞上顾二伟和张佳玲在里面卿卿我我。见她推门进来，顾二伟尴尬的想背过身去，结果却被她一把拽住，当着徐蕾的面“吧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头看见脸色铁青的她后，故作惊慌的说：“啊……徐蕾，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是意外……”。 徐蕾在原地愣了两秒后，嘶吼着冲过去，扬起手就要打她，嘴里还疯狂辱骂着：“你这臭不要脸的婊子在我老公的办公室干嘛？有种你过来！你过来啊！” 顾二伟见徐蕾情绪失控，一个箭步挡在张佳玲面前：“蕾蕾。蕾蕾你听我说，你冷静点！玲玲她不是你想想的那样！” “玲玲？呵，你叫她玲玲？”徐蕾放弃挣扎，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是你什么人？你叫她玲玲？” “徐蕾你别闹，你听我说……” “呵呵，我听你说？你都和这狐狸精勾结到一起了你还要我冷静？” 一旁的张佳玲连忙解释道：“徐蕾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好吗？你先冷静一下。” “你们都亲到一起了还想解释点什么？顾二伟，难道你已经忘了当年说的山势海盟忠贞不渝了吗？”徐蕾挣开了顾二伟擒住自己胳膊的手转而紧紧地抱住自己，一步步往后退。她整张脸都痛苦到扭曲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即使是使劲掐自己都无法缓解的痛。 空气里参杂着微微的香水味是这么的令人作呕，徐蕾捂住自己的嘴，胃里一阵阵的绞痛让她跪在了地上。 “呕……”她痛苦的掐着自己的喉咙止不住的呕吐，食物混合着胃液从她的嘴角流到地毯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二伟和张佳玲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她擦擦嘴，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看着顾二伟想上前扶她却被另一个女人拽住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的心中除了绝望就是愤怒。 5. 周宏没有继续读下去，因为之后的故事他再清楚不过了，年幼的他被母亲无数次打骂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伤疤竟然在不经意之间被揭开，血肉模糊的皮肤就这么赤裸裸的展露在自己面前。 他“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心里堵得慌，批了件外套抄起了钥匙就往外面走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却扫不去周宏心头的阴霾。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努力想要甩掉脑海中时不时回想起的过往片段。等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得走到大学附近了。 大太阳下走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感觉到嘴里冒烟，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家其貌不扬的咖啡馆吸引了他的目光，因为店铺的名字叫做“书虫”。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在吧台前点了一杯冰美式，没过多久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做咖啡的是一位外表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周宏不顾他投来差异的眼神，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苦涩而又略带香醇的液体灌进胃里，冰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追加了一杯后，周宏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家店。整家店的装修风格是一种很简约的欧式风，平淡中透露着一种温馨。店内几乎所有装饰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小到桌子上的烟灰缸，大到墙面上的书架都看出这家咖啡馆的主人是个心思细腻又懂得过日子的人。 说是咖啡馆，仔细一看才发现墙壁上书架的数量有些多，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有中文的有英文的，而且覆盖的领域很广，从金融到养生，从哲学到漫画，简直五花八门。 男子见周宏在打量这些书，开口问道：“小伙子平时喜欢看书吗？” “嗯，还挺喜欢的。”周宏转过头看着中年人，“这些都是得你的书？” “对，平时都在二楼看，楼上放不下了。”男子向上指了指继续说，“不对外开放的。” 周宏这才发现在咖啡馆的二层简直是别有洞天，从一楼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整片的书架。 “这墙壁都是书架？” “嗯，自己改的。” 周宏笑了，接过又一杯冰美式，浅浅喝了一口说：“我有个朋友也特别喜欢看书。” “那可真是巧。”男子微微一笑，擦了擦手，整理起了吧台。 周宏没有再开口，咖啡馆的气氛让他很是喜欢。恰到好处的古典乐不会太吵，也给这有些冷清的店铺添了些许的生气。他走到书架边挑了一本推理小说，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宏意犹未尽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本，一抬头就看见男子坐在吧台的另一侧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 “你喜欢看推理类的小说？”他一只手指了指周宏手里的书，一只手托着下巴。 “嗯，我很喜欢结局出人意料的故事。”周宏这才发现男子镜片后的眼角边已经有了不少的鱼尾纹，就像一块古朴精细的玉，散发出温婉而又成熟的气质。与吴辞康那种“小白脸”式的美男子不一样，眼前这位男子似乎就是“温润如玉”这四个字的代名词。 “你饿吗？我给你弄点吃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宏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了。 “有菜单吗？我想看一看。” “菜单上只有甜品，没什么能填饱肚子的正餐，不过只要是简单的西餐我都能做。” “那就交给你吧。” “好。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只要不是太辣的都行。” “嗯，行。”男子走出吧台，回过头对他说：“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就快步走向了楼梯旁的一间房间，看来这就是厨房了。 周宏把看完的小说放回了书架上，百般无聊的开始打量店里的其他书。还没等他走几步，就感觉到大门打开了，挂在门上的风铃被晃得叮当直响。他心里嘀咕着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边往门口看去。这一看，让他着实惊讶了一把。 “你怎么在这儿？” 在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书店老板吴辞康的妹妹——叶佳。此时的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宏，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衬衫，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男孩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佳佳，那是你朋友？”男孩子皱了皱眉，侧头问道。 “不是我朋友。”叶佳瞬间收起了惊讶的神情，一脸嫌弃的板着脸说。“是我哥的朋友。” 周宏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微微一笑看看叶佳，又看看她身后的男孩子，开口问到：“你男朋友？” 叶佳脸一红，有些仓惶的表情很是可爱，她伸手摸了摸鼻子说：“我已经是大学生了，为什么不能有男朋友？” “我没说不能啊。” “……那……你先别告诉我哥……” “嗯。”周宏点点头，心想自己简直还比不上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 叶佳见他愁容满面的模样以为是在为自己担心，心里一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厨房的方向有人说话。 “叶佳？你来了？” “梓暮哥！” 店长从厨房探出头，见叶佳和周宏认识也不惊讶，温柔的笑了笑说：“我正在做晚餐，稍微等一会儿一起吃吧。” “嗯！我来帮你！” “好。” 叶佳把包放在了沙发上，随意的挽起了齐腰长发就撸起了袖子跑了过去。 周宏的目光一直追随者她进厨房，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叶佳笑，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女孩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他站在原地还有些愣神，直到男孩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周宏有些不知所措，跟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子坐在一起，年长的他竟然有些局促。而男孩显然就没有他这种烦恼，大大方方的打量了一下他，就开口说到：“你就是周宏吧？我叫陈凯，之前听佳佳提过你。” “叶佳她提过我？” “嗯，就在这儿。”名叫陈凯的男孩指了指桌子说。 “她怎么说我？”周宏有些意外，毕竟他都没有好好的跟叶佳打过招呼，每次都是被瞪来瞪去的，搞的他有点怕怕的。 “她说你除了长得帅以外一无是处。”陈凯说完这句话之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是第一次听她这么描述一个人的哈哈哈。” “额……呵呵呵……”周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的一起跟着笑。好在陈凯是个健谈的人，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之后转而问周宏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这儿附近，本来想散散步的，一不小心就走进来了。” “一不小心？哈哈哈你这人也挺好笑的，咖啡馆还能一不小心走进来？” “嗯……被这店名给吸引了。” “你也是个书虫？”陈凯挑了挑眉毛，他那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做这个有些嘲讽意义的动作时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还算喜欢吧，你呢？你不喜欢看书？” “我啊，我喜欢看佳佳看书。”陈凯放低了音量，身体微微前倾，他脸上的笑容在周宏看来不知为何有些不怀好意。 “.…..” “我们是大学社团里认识的，都是文艺部。”陈凯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宏的变化，而是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在图书馆第一次看到她，我就知道心已经被她俘虏了。好在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有个漂亮女朋友，陈凯有些得意的笑了。他看了看周宏并没有露出他所希望看到的羡慕神情，有些不爽的撇撇嘴，不再说话。 就在周宏苦恼着该怎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店长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奶油芝士通心粉从厨房走了出来，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快来尝尝梓暮哥的拿手料理！”叶佳一边摆餐具，一边乐呵呵的说到，脸上期待的神色让周宏看的又是一愣。 好在整个晚餐的气氛很活跃，他得知了店长全名叫做苏梓暮，和叶佳的爸爸是故交，而叶佳从小就很仰慕苏梓暮，喜欢上看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苏梓暮儒雅的性格和渊博的知识让周宏都暗暗震惊。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竟然和叶佳的爸爸是一辈人。 而叶佳的男朋友陈凯似乎吃的就没有这么愉快了，看着平时没啥表情叶佳笑的那么灿烂，他心里肯定在暗暗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是一个父亲辈的人物，这么斤斤计较一定会被说小心眼，只能恶狠狠的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吃。 等帮苏梓暮收拾完，送叶佳回家都已经十点了，陈凯住学生宿舍有门禁，所以早早的就走了。 晚上的风有些凉，两个人慢吞吞的走着没有交谈。周宏见叶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毫不犹豫的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她头上。 “你干嘛？” 叶佳被吓了一跳，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从头上扒开。 “我热。” “.…..”叶佳沉默了一会儿，毫不客气的穿上了。 周宏一米八几的身高衣服自然也大，而叶佳又很矮小，外套都快比她自己的裙子长了。见到这滑稽的样子，周宏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不许笑！”她瞪了他一眼。 “.…..” “噗……你还是笑吧……这什么表情啊，面瘫也要有个限度吧哈哈哈。” 周宏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对方似乎又被他的表情给逗笑了。他无奈的耸耸肩，抬头看向了夜空。星星微弱的光亮被淹没在了城市的灯光中，黑夜就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反而衬得空中一弯明月格外的亮。 啊，月色真好啊。他在心里默默的念，说出口的却是：“明天可能要下雨，记得带伞。” “嗯。” 真希望可以经常看到你的笑。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明白心中这隐隐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天她的笑颜已经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脑海。 那年，他还不知道，原来这种感情，叫做喜欢。 6. 周宏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绵绵细雨。看着有些毛茸茸的雨幕下要是不撑伞，就会淋个透心凉。可无奈这是个多雨又潮湿的城市。他盯着被雨丝打成马赛克的玻璃发愣，连眼前的电脑屏幕变黑了也没有注意到。 “小周。”一只厚实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 正愣的出神的周宏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仿佛是被他有趣的反应逗乐了，声音的主人发出了两声动听的轻笑，又开口说道：“吓着你了？” “啊……有点。”周宏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交女朋友了？” “没……没有没有。” 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周宏心里却是吃了一惊，刚才脑海里的确是盘旋着在“书虫”咖啡馆，和叶佳还有苏梓暮相处的一幕幕。 虽说和苏梓暮认识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却像与一位旧友重逢一般，无比的惬意。周宏盯着暗掉的电脑屏幕又开始发呆，而同事却没有离开，又拍了拍他的肩问：“一起去吃午饭吗？” 他这才发现办公室里醒着的几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其他人都乘着午休抓紧补觉呢。 “啊好，走吧，老江。”周宏抓起一件外套，就跟着同事出了公司。 老江全名江得志，其实算是是周宏的上司，平时是个严肃寡言的人，刚进公司那会儿因为年纪轻轻又是是“空降”的副经理，所以没少受总经理刁难。那次江得志出差，他的手下因为赶时间把一份有漏洞的程序给了客户，导致系统瘫痪，客户扬言说要是做不出他满意的程序就把公司给告了。 等他第二天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那个手下早就把烂摊子一丢辞职了，总经理知道后气的要拿整个程序开发小组试问，要求他们立刻拿出解决方案，整个部门二十来号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其中不乏在这一行干了十几年的精英。 那时候还是个实习生的周宏本来不是负责程序开发这一块的，但他天生就是个怪才，思路总是异于常人，竟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漏洞是因为有两条指令之间有冲突，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影响，但这会让整个程序无限死循环。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修正了这个错误后，他还保险起见的又编了一个后台保险程序来预防万一。 江得志被这个看起来有些娘又有些阴沉的小子给震惊到了，赶忙拉拢来自己部门。他果然没有看走眼，周宏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才，不论面对客户怎样刁钻的要求，他都能面无表情的一一满足，也让总想要找事儿的总经理哑口无言。 几次接触下来，江得志就发现周宏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冷的，但其实内心是一个极为害羞的大男孩。他会因为下雨天而闷闷不乐，也会因为吃到了好吃的而露出满足的笑容，更会因为觉得流浪猫流浪狗可怜而随身带点吃的。他与这勾心斗角人性险恶的世界格格不入，纯净的就像那随处可见的满天星，简单而又平凡，却总能不断的吸引一颗颗疲惫的心灵。 但他注定是主角，即使自己察觉不到，周围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向他靠近，寻求慰藉。 午饭没有吃多久，周宏就接到一通电话，是吴辞康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赏脸去他的寒室共饮一杯。周宏也没推脱，他听出吴辞康心里好像有事，就约了下班后买点吃的过去。 江得志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周宏还会有关系好到经常相约喝酒的朋友，他说他原本以为周宏待所有人都会君子之交淡如水。 “有点小看你了。” 江得志眼中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说。 等周宏到了吴辞康的书店已经九点多了。即使是撑着伞，细细密密的雨丝也把他的外套弄得湿乎乎的，很不舒服。吴辞康见状直接丢了一件自己的长袖t恤给他让他换上。 虽说吴辞康不比周宏高多少，但他有经常健身，t恤穿在周宏身上稍微有点大。他似乎觉得周宏穿自己的衣服很新奇，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还硬是做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狰狞的笑笑。 “是不是变态啊你。”周宏推了他一把，却没有移动他分毫。 “是呀是呀我是大变态，专吃细皮嫩肉的小男生！” “你找打是不是？” “嘿嘿嘿你打我呀~” 吴辞康刻意的装出一脸猥琐的表情，两只手不安分的在周宏身上这儿摸一把，那儿掐一下，硬是把他逼到了墙角。 “别闹了啊你！”周宏抬起双手就向他打去，还没碰到人，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一并按到了墙上，整个身体也被一带靠在墙上。 周宏还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逃脱不了。常年坐办公室的他连走个六楼都要停两次喘口气，更别说和吴辞康较劲儿了。他一抬头就看到吴辞康注视着自己，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如同乱麻般的理不出头绪。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打闹让吴辞康有点累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热气就这么喷到了周宏脸上，有些痒痒的。 周宏没有急着开口，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了这暧昧的动作五秒钟，果不其然吴辞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深吸了口气。 “周宏……”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旁边就传来了东西打翻的声音。他们俩立刻转头看去，发现是叶佳走出房间，地上有一摊白色液体，还有个可爱的奶牛状杯子滚落在地。 叶佳有些尴尬的背对着他们，低头捡起了杯子，嘴里还在叨念糟了糟了打翻了打翻了。周宏却眼尖的看见她的耳朵通红，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刚想开口解释，叶佳就飞一样的把杯子丢进水池，一溜烟的又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吴辞康在看见叶佳的一瞬间就放开了周宏，脸上也是写满了尴尬。两个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去解释一下。 “额……我去把牛奶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