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不要这么宠》 第一章 我在找一个姑娘 初春,清晨的小山村,山色空蒙,淡烟横锁。 带着些微暖意的日光从山边一路斜斜洒进薄雾笼罩的村庄,惹得田间地头茅屋柴门上那些素白的薄霜升腾起袅娜的水汽。 一户村边的农家小院外,一个一身青色云纹锦袍,年纪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清秀男子站在一扇简陋的柴门旁,抬起右手轻轻叩响了柴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后,院内依旧静悄悄的一片。 日光洒在男子的半边身上,将他腰间一块翠色玉牌映照得晶莹,男子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敲门了,屋里有人,他清楚的听到了呼吸声,但不知为何那人并未出屋查看。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有些不习惯的微提嗓音,唤出了声。 “有人吗?” “啊——” 在男子开口的同时,村子中不知哪户人家家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女子凄厉惊惶的叫喊声,那喊声十分巨大,刚好盖过了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犬吠声鸡鸣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相继响起,断续传来。 “孩子他爹……你怎么了……呜呜呜……来人啊……快来人……救命……” 这样的动静下,原本宁静祥和的小山村立刻喧闹了起来,村民门纷纷推开自家大门,循声探看相互打听,向着声音传来处赶去。 男子却依旧笔挺的站在农家门口,甚至没有转头向声音传来处看上一眼。 男子所在的这户农家既在村边离下一户人家有一段距离又隔了一排石头堆砌的院墙以及一棵果树,因此他的出现不曾引起村民注意。 因着这番骚动,这一户农家院子里也响起了脚步声,很快随着“吱呀”一声开门声,柴门被人从内快速拉开。 一个头发睡得有点蓬乱,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衣,袖口衣摆处打着布丁,年纪约莫十岁左右,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门后。 她本是听着动静出门查看的,完全没料到自家门口会站着一个人,便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啊!” 小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那只拉门的手都被吓得猛缩了回去,然而她并未大声惊叫,只是低低的发出了一声轻呼。 回过神来后小姑娘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用一脸天真又不明所以的神情打量着门外衣冠齐楚明显不像普通村民的陌生男子,那眼神好似在问‘你好端端的站在别人家门口吓人干嘛’。 男子一脸坦然。 “我敲过门了。” 小姑娘这才想起先前似乎确实约莫听到过敲门声,那时她尚在梦中,村户人家有事都是直接叫门,是以她未意识到那是敲门声,还以为是风吹弄出的声响。 小姑娘有些狐疑的开口。 “你有何事?” 这声音清脆里带着些稚气。 她没问他找谁,她家没有这样锦绣的亲戚,寻人也不该来到村边,何况此刻村里那样的动静这人却一副未曾听到的模样,实在古怪。 男子脸上浮起了一个和善的笑,不做一点铺设,语气自然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在找一个身上带着玉珠的女子,不知姑娘颈上戴的可是一颗玉珠。” 此时初春,小姑娘衣服穿得严实,领口裹住了半个脖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小姑娘脖子上有没有带东西。 可男子的口吻却似乎笃定她脖子上一定带着某种物件,只是不确定是不是玉珠。 小姑娘乍听见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凝,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紧接着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压抑着的怒气,似乎方才的神情转变都是因为这一丝怒气而起。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玉珠,我什么都没带,你找错人了,你再问问其它人吧。” 她回答的语气里透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在这个时代,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探听女子的贴身佩戴之物是件很不得体的事情,哪怕她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因此她的怒气来得合情合理恰到好处。 男子似乎没有看出小姑娘的不悦,或者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脸上依旧带着笑。 “你带了,就在这里。” 说话间,他随手抬起伸出食指,指向了小姑娘的锁骨下方。 小姑娘被他的动作弄得呆住,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自己的胸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把笼住自己的衣领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并着磅礴的怒气。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人怎么那么奇怪,大清早的突然跑来人家门口对人动手划脚!你再这样我要喊我父母了!” 其实那根手指并未碰到她。 说着话,小姑娘扭头转向院内,作势就要喊人,赶在她开口前,她听到门外的男子陈述式的平静话语。 “除了你,这个院子里没有其它人。” 小姑娘喊人的姿势僵了一僵,她脸上的怒气迅速褪去,再回头的时候已变成了冷静戒备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家里只有我一人,你想要做什么?” 这一次她的声音依旧稚嫩,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冷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对同样的事情会有的反应。 但男子却不觉有异,反而神情不变的端方抱拳行了一礼,重新站直以后才开口。 “在下林锦,詹州翠微书院的学生,奉山长命寻找一位戴玉珠的姑娘,我在姑娘家里只听到了一个呼吸声,是以知道此处只有你一人。” 小姑娘冷着眼看着那自称林锦的男子规矩得挑不出一点错的行礼,她不避不让也不回礼,面上神情不改,心下却在暗自沉思。 詹州她听父亲说过,是离此处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城,九华大陆南方的中心城市,翠微书院她虽未听过,但在九华大陆能够称为书院的学堂不多,能够进书院读书的多半不是寻常百姓。 这个林锦的穿着和能隔屋听到呼吸声说明了他不但不是寻常百姓更不是一个普通人。 还有玉珠,她脖子上确确实实挂了那么一个,那是她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从娘胎里降生时就戴着的珠子,这珠子来自另一个世界与这里当无牵连。 因为珠子来源特殊,为了避免招惹麻烦,自小姑娘产生后,她和她的家人从未与外人提起过此事,随着两年前她的父母相继病逝,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它人知道玉珠的存在。 但眼前的男子偏偏就寻到了她,偏偏就问她有没有珠子,加之此人身份似乎不简单,这让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被抹灭。 她自幼便知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不同,这里真的存在着一些神异,并且那些神异就隐藏于普通人的生活中,只是一般人不得而知而已。 既有神异,便也有非常手段,看来男子寻到自己不是巧合。 小姑娘并不问这人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珠子,而是将笼着衣领的右手垂到腰前冷着脸问。 “你找戴玉珠的女子做什么?” 自称林锦的年轻男子语气平静。 “山长说,戴玉珠的女子是他的孙女,要我们遇到了便带回书院。” 第二章 不祥之人 饶是小姑娘两世为人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仍没猜到答案竟会是这样。 小姑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满心就一个想法。 不信!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爷爷活在世上! 而且她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珠子,居然能成为这个世界的认亲依据?!还是唯一的依据! 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锦的神情,想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他是不是在胡说。 然而林锦的神态看上去坦荡又认真,既不像在说笑也不像在撒谎。 小姑娘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她本不想问的问题。 “凭一个死物寻人,如何作的了数?” 答案可能与神异有关,她原本并不想打听,然而现在既然已经牵扯到她的身份问题,她便不得不问。 让小姑娘意外的是,林锦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将头转向了侧边,看向了那个方向。 小姑娘不解的顺着他的动作也看向了侧方。 那是一条泥巴小路,路的一边是他家的石头院墙和一棵梨树,另一边是农田,路在前方不远处转了弯通向村里。 小路看上去并无异常。 在小姑娘疑惑的准备扭头问林锦他在看什么时,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很快转弯处出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老奶奶。 老奶奶原是一脸担忧的神情,待看到小姑娘和一旁的林锦后,老奶奶神情先是一怔继而有些诧异的看向小姑娘。 “白丫头,这位是?” 小姑娘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林锦,张了口想要推说他是个路人,一旁的林锦先她一步再次端方一礼,率先开口自我介绍。 “在下林锦,是白姑娘的爷爷派来寻找她的人。” 林锦的话音落下,小姑娘不由微微皱眉,不过刚刚见面彼此身份还未确定,这人连她身上有没有佩戴玉珠都没有亲眼看到,怎的就这样说话? 老奶奶听得一脸惊奇,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穿戴华丽的男子,又看了看一旁一身补丁的小姑娘。 小姑娘赶紧解释。 “此事说来话长,还不确定,许是弄错了。” 林锦立在一旁听着小姑娘的话,并不作争辩。 小姑娘也不管他,而是往前两步扶住了老奶奶的手。 “张奶奶,你来找我什么事?” 张奶奶是村里独居的老寡妇,素来对这无父无母的小姑娘比较照顾。 小姑娘姓白名楠香,他们一家并不是村里原先的住户,十五年前维洲大旱,他的父母一路从维洲逃荒到了此处,并最终在此地安了家,一住便是十五年。 听见白楠香发问,张奶奶脸上重新浮起了担忧的神情,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林锦,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当着他的面说。 林锦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做看不到老奶奶的眼神,没有半点要避让的意思。 白楠香轻轻拉了拉老奶奶的手微微点了点头,老奶奶爱怜的拍了拍她,还是开了口。 “李三家的今早死了,身上无伤无疾,族老正带着人在李三家,我担心你这里,先过来看看。” 小姑娘听得心里一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村里这一月来这样死去的第四人了,无伤无疾,突然暴毙。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闹得村子里人心惶惶,两天前村里花了好些银子从三十里外的潭州城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 这风水先生拿着个罗盘在村里东走走西看看,埋头掐指算了一阵,又问了村长一些云山雾罩的问题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村子里的诸多怪事,全是因为村子里收留了一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才招来这许多的祸端。 整个村子三十四户人家,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只有她, 白楠香。 当时风水先生说出此话的时候,白楠香就跟着张奶奶同村人站在风水先生的身后。 那先生话音落下,全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若不是此地民风淳朴,村长兼族老的老者是个和善有担当的人,两日前她可能已经因为风水先生的一席话被赶出了村庄。 当日,往昔那些友善的村民望向她时眼中或是不安或是防备的眼神,村长那副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先回家去不用担心的模样,此刻依然历历在目。 不过隔了短短两日,村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即使白楠香心里清楚此事与她无关,她也明白,今日之后她或许真的不能再留在这个村子。 老奶奶的话音刚落下,小路转弯处又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邋遢小子,年纪与白楠香相仿,大约十岁。 “白楠香!你滚,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村子里,你滚!” 小男孩是带着怒气来的,转过弯看到白楠香后,他大跨步就冲了过去,扯着嗓子哭号着伸出手要推她。 小男孩白楠香不但认识而且彼此很熟,村里她的同龄人本就不多,因此年龄相仿的两人常常在一起玩,严格来说应是这个小男孩经常缠着白楠香与他玩耍。 小男孩名叫李子规是死者李三的长子。 往日里,这李子规对她一向很照顾,常常背着家里大人给她送点小零食,在她想要回礼的时候他还会红着脸装作大人模样说不用,以后他会给她更好的。 白楠香一直知道这个小屁孩似乎懵懵懂懂的喜欢着自己。 然而,现在他怒气冲冲的来,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白楠香瞧着李子规脸上挂着两条脏兮兮的泪痕,眼里带着浓烈的恨意冲向自己,她竟一时忘了闪避,还是一旁的张奶奶的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他。 “白楠香,你滚,你滚出这个村子,你干什么要留在这里!” “白楠香,你赔我爹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没有爹了!都是你害的!白楠香!都是你害的!” 张奶奶不过往前挡了挡,李子规便像浑身失了力道一般,跌进了张奶奶的怀里,口里囫囵骂着,脸上鼻涕眼泪又一起流了出来。 面对昔日的伙伴,他终究下不了手,可那口中的话却比拳头更伤人。 白楠香看着面前哭得泪人一样的小孩,脸上的神情既是心痛无奈又有些意兴阑珊。 “不是……” 她开口轻轻说了这两个字,到底没有接着说出后面的话。 张奶奶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搂着小男孩,脸上也尽是无可奈何的落寞。 踏踏—— 小路尽头传来更多的脚步声,片刻后,村民们在小路口陆续出现。 一脸悲悯的族老弓腰驼背的杵着一根拐杖走在人群前方,后面紧跟着一个脸色煞白脸有泪痕的妇女,妇女想是伤心过度四肢瘫软,她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妇人架着她。 其后,还有三十来个村民,他们神色或是肃穆或是担忧或是面无表情的纷纷站到了族老的身后, 白楠香的对面。 初春的阳光依旧情暖,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柴门的阴影下,十来岁的小姑娘背对着大门,看着面前熙攘的人群,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 第三章 她是妖孽 “咳咳。” 领头的族老似乎身体不太好,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面有难色的开口。 “白楠香,你本不是我松园村的人,今日你便收拾收拾离开这个村子吧,我们村没法再留你了。” 族老以前都叫她白丫头,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在白楠香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白楠香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村人。 族老脸上带有难色却迎着她的目光未曾闪躲,村人或是转头看向一旁,或是低头看着脚下竟没有一个人出声帮她说话。 就连张奶奶也只是凄凉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被架着的女人听见族老的话猛的抬头看向族老,伸出的手指却指向了另一侧的白楠香。 “族老,我相公死了!都是因为这个小贱人,你就只是赶她出村?!” 女人声音已经哭得沙哑,语气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她是李三的妻,因着自家儿子总是上赶着巴结白楠香的关系,她往日里便有些看不惯这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今日更是连正眼都不愿看白楠香。 听着女人的指责,白楠香一言不发保持着抬头的模样,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未开口为自己辩解,握在腰前的拳头却不觉用上了劲,不算长的指甲抵住了掌心的肉,刺得她微微发疼。 那娇小的身躯在村民的包围中,显得弱小又倔强。 “咳咳。” 女人的话音落下,族老又不住的咳嗽起来,一旁的一个村民想要为族老顺顺气,族老抬手制止了他,忍着咳嗽的欲望强撑着回。 “李三家的,咳,你也是看着白丫头长大的长辈,这孩子平日里乖巧懂事,咳咳,虽然年纪尚幼为人处事却不输你我,这样的好孩子,咳,因着朱道长的一句话赶她出村已是不公,你还要我怎样?” “李三和其他村民的死,咳咳,我也很难过,可为难一个小丫头,咳,难道就能让你相公复活,就能其他村民复活吗?既然朱道长说她不祥,赶,咳,赶出村也就罢了,你一个长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女人收回了指着白楠香的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 “族老!李三死了,我家的天塌了!都是因为这个小贱人我相公才横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你这样赶她出村,我如何甘心!” 说完这句,女人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提高了嗓音。 “再说似她这样的不祥之人赶出了村,村子便能太平了吗?她在我们村子里生活了这许多年,此地处处有她的痕迹,谁知道会不会因此招来其他的祸事,再说她到外地惹了祸端,保不齐会被追责到咱们村头上,到时谁来担这个责任?” 女人话音落下,村长也陷入了沉默,好半天后他才叹息一声。 “依你之意又该如何?” 女人一下子转头目光泠冽的看向了白楠香,但只一眼她又将目光看向了张奶奶怀中自己的儿子,未做过多沉思,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似她这样的祸星自然是,一炬焚之,以绝后患!” 嗡的一声,女人话落村民们炸开了锅般突然小声议论起来。 “咳咳。” 族老的咳嗽更厉害了,看那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抱着李子规的张奶奶,猛然提了声慞惶开口。 “不可,万万不可,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白丫头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如何忍心生生要她性命!” 自李三的妻出现后,李子规就停止了唾骂一直在小声啜泣,此时听见母亲的话,他骤然回头下意识的就要求情,然而碰到母亲悲怆的目光,那求情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没法说出口。 白楠香原本一直保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他们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关,但她的掌心却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戳的几乎要流出血来。 此刻听到李三的妻子想要自己的性命,白楠香死死盯着女人的脸看了片刻,又看向了虽然在嗡嗡议论却不曾开口替她说话的村人以及沉默着看着母亲背对着她的李子规,最终目光停在了路边野花旁一只飞舞的蝴蝶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凄笑。 “咳咳,李三家的……” 咳得几乎要流出泪来的老族长,喘着粗气开口,然而他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李夫人说得不错!” 声音来自小路尽头,村人都扭头看向了那里。 白楠香依旧盯着不远处的蝴蝶,未曾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不过片刻,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手里拿着一面罗盘,下巴留有胡须的中年道人就背着一只手走了过来。 “道长。” “道长好。” 道人一出现,村民们便纷纷恭敬的向他问好。 “道长,这毕竟是我们村自己的事……” 族老看见道人后,脸上的为难更盛,语调却依旧保持着恭敬。 道人摇了摇头看向族老。 “族老谬矣,这虽是你们村的事,然贫道既在此处道心所在,便不能见死不救见妖不除,此事已经超出了你们的能力范围,乃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 与族老的说话的时候,道人的声音还算平和,待他将目光转向了白楠香,突然厉声开口。 “你这妖孽,贫道险些着了你的道,前日被你障眼,若不是后来贫道察觉不妙又留在村子里两日细细探查,只怕就被你蒙混了过去!” “今日贫道在此,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道人的话落,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名,嗡的一声又议论开来,这一次的议论声,倒比上次更大上许多。 “妖?这世上真的有妖?” “白楠香是妖?不可能吧。” “不好说,不然村里那么多地,他们一家为何独独选在偏远的山脚建房,白家双亲死的模样可不寻常,看着就不像普通人……” 道人不过一句话,与白楠香相处了十来年的乡亲们竟然立刻怀疑起她的身份来,一些平日里扑风捉影的事也被搬了出来讨论。 嗡嗡声中,族老边咳嗽着,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待到村民们安静下来,族老才看了看不远处侧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白楠香,不确定的开口。 “道长,白丫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这十来年一直相安无事,你说她是妖,别是有什么误会,再说妖之一物,虚无缥缈谁也不曾亲眼见过……” 族老的话尚未说完,道人已经抬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族老且看。” 道人打断了族老的话,长袖一甩,平底突起一阵狂风夹着一把不知名的粉末猛的向着白楠香的方向卷去。 呼—— 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小姑娘本就蓬乱的头发披散开来,打着布丁的衣摆裤角向后不住翻卷,整个人仿似台风天站在了风口。 狂风中,小姑娘身周慢慢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黑气,将她笼进其中,仿似晴天里飘来了一处墨云。 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第四章 给我一日 “妖,妖怪啊——” 从未见识过这样诡异景象的村民终于认同了道人的话,慌乱中不知是谁开口这样喊了一句。 妖怪二字响起,所有的村民齐齐惊怕的向后退了一步,若不是道人还站在原地未动,那些村民可能已经掉头逃走,就连老成持重的族老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张奶奶回头惊疑不定的看着白楠香,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一句“白丫头”。 李子规一脸震惊的看着黑雾笼罩中的小姑娘,既未逃跑也未说话,眼神中是无以复加的恐惧,似乎他未逃跑的原因只是因为害怕得忘记了逃开。 李三的妻子先是一脸惊恐的看着白楠香,紧接着本已哭得瘫软得她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李子规跟前,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拉到了道人身后。 黑雾中白楠香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疑惑的看向了于她而言突然变得黑暗的四周,在村民惊呼出声后,她才注意到了大家看向她的目光。 那目光一改原先的疏离变成了仇恨和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白楠香终于疑惑的开了口,然而她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声音,小姑娘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她尚未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说不出话的时候,她的周围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烧死她!” 有一个人带头说出了这句话,其他村民的恐惧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更多的村民跟着喊了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 三十来人的喊声本不算多大,在寂静的小山村里却轰隆作响竟有铺天盖地的架势。 喊声中,族老无奈的侧过头闭上了眼睛,李三妻子脸上的那些恐惧和哀婉似乎得到了缓解表情变成了带着恨意的狰狞。 只有张奶奶,蹒跚着步子站到了那具弱小的身躯前,颤着嗓音喊道。 “乡亲们,白丫头不会害人,她不会害人。” 她没有分辩白楠香不是妖,而是直接说她不会害人。 她的话在村民的喊声中显得孤立又孱弱,反而招来了许多饱含不满和恨意的目光。 白楠香看着面前的乱象,脸上的凄凉更甚,她紧握成拳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无力的垂到身体两侧。 小姑娘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拉了拉张奶奶的衣角,就是这么细小的动作,一直盯着她的村民们竟然怕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张奶奶很快回过了身子看向了身后的小姑娘。 黑雾中小姑娘看着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她无视了所有人只看着张奶奶轻轻摇了摇头。 张奶奶看着这张同往日一般挂着笑脸的小姑娘,两个眼圈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 “大祸当前不自知,真正的妖孽不去抓,反而在这里与一个小姑娘为难,当真可笑。” 一个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在村民的喊声中轻轻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刚好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村民们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白楠香身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模样出尘的年轻公子。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又站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村民们不该看不见才是,然而村民们却像刚刚才发现有这么一个人一直站在那边一样,向他投去了目光。 就连那道人也是一副刚刚才注意到这里竟有这样一位人物的模样。 道人脸上神情惊疑不定,倒是族老先开了口。 “敢问公子何人,您方才的话何意。” 年轻公子,自然就是林锦。 听见族老的话,林锦依旧规矩一丝不错的对着族老和村民端方一礼。 “在下林锦,詹州翠微书院的学生此地县丞是我伯父,族老可遣人到县丞处打听我的身份。” “我方才的话意思很明白,这位姑娘不是什么妖邪,李三的死另有凶手。” 林锦说完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干脆利落的一转身,抬手向着白楠香轻轻一拂,那些围绕在白楠香身边的黑雾顿时散去,接着他向小姑娘点头致意后才又看向了族老和村民。 黑雾散去,日头渐高,初春的暖阳绕过柴门的阴影终于成功撒到了白楠香的身上。 阳光中,小姑娘的脸色看上去微微泛白,一张小脸虽故作坚强的保持着平静,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和委屈浮出。 异象散去,小姑娘还是他们熟悉的模样,清晨的鸟叫声混着鸡鸣犬吠远远近近的响起,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原样。 一时分辨不出事情真相的村民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道人。 道人背着一只手保持着自己的高人模风范,但在看到林锦举手投足间就将小姑娘一身的妖气散去,脸上不由浮出了惊诧疑惑的神情,显然他此刻也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却不得不当着众人面维持自己的形象。 “这妖孽掩藏的很好,贫道也是探查了两日才发现她身上隐有异味,周身有妖气环绕,且她脸尖眼大举止妖媚有狐妖之相,贫道断定她乃是一只狐妖。” “此前她还弱小没有实力害人,是以与村民相安无事,自两年前她的父母死去,她吸收了父母的妖力慢慢消化渐渐成了气候,直到近日修为到了紧要关头,为了突破方才对村人下手,死去的李三和其他村民家中俱有类似的气味残留,公子切莫为她外表所惑,放过了妖邪。” 村民们听得纷纷点头。 林锦站得笔直不慌不乱语气平静肯定的开口。 “妖气产自妖物却可被分离放置,妖物身上的妖气虽可被净化却不可根除,只有从妖物身上分离而出的妖气才可被彻底净化,诸位且看这位姑娘身周虽有妖气,被我净化之后便再无妖气产出,是以这妖气并非来自她身。” “至于她身上的气味,妖气尚且可被分离何况气味,长相之说更是荒谬。” “在下也断定这位姑娘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并非妖邪。” 随着林锦说完了这么一番话,村民立刻低声议论起来,似乎分不清他二人谁说的对。 村长也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道人。 “道长,你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道人约莫很少被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不留情面的指正,脸色立时阴沉得厉害。 “即使她不是妖,也必定与那妖物有着联系,说不定她便是那妖物的同党,否则你如何解释村子里与妖有过接触的都死了,只有她一身妖气却依旧好好的活着。” 道人声落,村民看向白楠香的目光重新又充满了戒备。 “对啊,妖为什么不杀她?” “她肯定是妖的同党。” “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必须给村子一个交代。” 白楠香立在一旁,神情也有些不解,然而不知为何她还是保持了沉默不曾开口辩解,倒有些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了的意思。 林锦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平静说道。 “我说过村民的死另有凶手,此事与她无关,在下在书院里也曾习得一些捉妖的本事,不若予我三日时间,待我寻出真正的凶手,再做定论如何?” 道人嘴角咧出一个冷笑。 “两日前贫道若早做决断,今日李三也不会横死。” 林锦神情不变。 “那就一日。” 道人还要说话,林锦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一日内,村子里若再有人死去,责任我来承担。” 道人面色更加阴沉,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族老轻咳两声,代替道人应了下来。 “也好,这位公子既是书院的学生又是县尊的侄子料来本领不差,道长我们便等上一日未尝不可。” 村民们见族老发了话,便不再言语,纷纷掉头散去。 李三的妻子拉着她儿子看着道人和林锦犹豫了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天才恶狠狠的剐了白楠香一眼,一扯李子规扭头走向了村里。 “你最好祈祷村民今日无事,否则看你明日如何交代。” 道人留下一句话,也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林锦一脸从容的看着他们离开。 很快农家小院外只剩了张奶奶,白楠香和林锦三人。 张奶奶郑重的往前一步走到林锦跟前对着他深深一礼。 林锦赶忙扶住了她。 “白姑娘是山长的孙女,也是在下的家人,老人家不必多礼。” 张奶奶这才直起身子,红着眼睛疼爱的看向了一旁的白楠香,语气怜惜的喊了一声。 “白丫头。” 此前被村人围攻一直保持着冷静未曾示弱的小姑娘在看到张奶奶疼惜的眼神后,两眼一红,几乎流下泪来。 第五章 你可有把握 张奶奶与白楠香相互嘱咐了几句后,张奶奶也辞别了林锦回了村子。 白楠香将林锦让进了自家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有一小片种满各种时蔬的菜地,菜地旁摆了一张简陋的木桌。 林锦自己走到木桌旁的凳子上端正坐好,白楠香则沉默着从屋里端出了一陶碗昨夜的凉白开摆到了林锦跟前。 林锦低头看了看那碗日光下水波荡漾的凉水没有要喝的打算,而是自然的开口。 “方才你怎么不替自己辩解。” 白楠香沉默着坐到另一条凳子上,没有回答林锦的话。 林锦继续说道。 “彼时情景下辩解兴许无用,然纵有一丝希望都该尽力争取,似你那样逆来顺受,我若不在你今日打算如何收场。”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白楠香才扭头看向端坐着的林锦。 “你可有把握?” 这话没头没尾,林锦却第一时间理解了她的意思,白楠香是绕过了他的问题,转而问他有没有把握在一日内抓住那作恶的妖。 林锦深深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也不再提方才的话。 “作恶的乃是山魑,山魑此物无形无体,喜夜行,以魂魄为食,它的实力虽不强却善藏匿,除之难处在于找出它藏身所在,我昨夜在李三家里探查到了一丝山魑的气息,但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白楠香听得眉头微皱,不由看向林锦。 林锦也正看着她。 “我没有把握一日内找到它,但我可以不引他们注意带你离开。” 小姑娘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样的反应倒比村民说要烧了她还要激烈。 “你没有把握?!” 林锦稳坐在凳子上抬头看了站起来的白楠香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菜地,无所谓的回。 “我只需要保证你的安全,他们与我无关。” 白楠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言行举止一板一眼的男子。 “所以方才你只是在骗他们?” 林锦摇了摇头。 “我说了三日捉妖是他们不肯,我会保他们一日平安,如此不算说谎。” 好一个不算说谎!白楠香听得一时无语。 林锦没有看她的神情,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们先前要烧了你,现下我可保你平安,你又何必顾虑他们的生死。” 小姑娘神色有些焦虑,她未解释自己的选择,反而不在意的随口说了句。 “两码事。” 听到白楠香的回答,林锦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勾了起来。 白楠香没有注意林锦的表情,她皱眉沉思,片刻后开口。 “不若我们先躲进山里再慢慢寻找那山魑?” 林锦再次摇了摇头,否定了白楠香的提议。 “山魑善藏匿且喜藏于人身,此刻它已寄生在这村子里,方才又出了那样的动静,现下它约莫已在注视着我,我若此时离开恐会予它动手时机。” 白楠香似乎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答案,她也不失望,而是左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接着她似下了某种决定般坚定的看向林锦。 “那我们便还留在村子里。” 林锦终于抬起头挑眉重新看向她。 “到了明日我若捉不到那山魑,你可知留在村子里的下场?” 小姑娘一脸认真又理所当然的回望林锦。 “你说过会保我。” 林锦:“我善除妖,不善打斗,且他们只是寻常百姓,你要我如何保你?” 白楠香没有过多沉思立刻回。 “那你可有办法先将我藏起来,然后你再留在村中捉妖?” 听到小姑娘的问话,林锦的面皮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不能离开村子,要把她藏起来,还要让自己留在村子里帮村民捉妖?她当真以为天下真有瞒得过妖邪探查的隐身术不成? 林锦没有立刻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的回。 “瞧你先前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白楠香似乎没料到林锦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她也沉默了一刹,慢慢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能不死自然最好。” 那语调七分认真外还夹了三分的不在意。 林锦默然片刻,重又看着她。 “我没有法子可以将你在妖邪眼底藏起来,方才那些人看不到我只是因为我施法降低了存在感,并不是他们真的看不见,若有心寻找,此法很容易破除。” “且你可想过也许你才是山魑的最终目标,她在这村里所做的一切目的也许是为了你。” 白楠香听得一愣。 “因为玉珠?” 这相当于主动向林锦承认她有玉珠了。 林锦听得微微顿了顿才神情不变的接着说道。 “不是,只有手持翠微玉的书院弟子才能感应到玉珠。” 小姑娘此时满腹心思都是林锦为何说妖邪的目标是她,因此她并未询问翠微玉是什么,而是不解的看向林锦。 “那山魑又是为何盯上我,它盯上了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要祸害村里人?” 林锦:“这世间虽自古便有妖邪出没,但因天地法则约束,世间又有以除妖为己任的异士行走,因此它们行事一向低调常扮作人类借以遮掩,从不敢轻易暴露行踪才致常人不知世间有妖,似这里一般无遮无掩的以妖术害人性命,在妖邪界也极为罕见。” “事有反常必有因由,于妖邪而言这样不管不顾也是在赌,值得它们这样不顾安危也要博上一博的定非常人常物,在这山村内,能够与不寻常搭边的只有你,是以,我虽不知它所求为何,可料来应与你有关。” “人乃百灵之长,人的精魄和身体都能为妖邪提供力量,它害人性命并不稀奇,奇怪的只是它为什么不做遮掩直接动手,至于它为何没有直接杀死你,我暂时也未想明白。” 听了林锦的话,小姑娘不禁失神般脸色凝重的坐在凳子上,好一会才又呢喃开口。 “一月前,我曾在梦中听到过奇怪的呓语,第二日村里便死了人,我自幼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光景,譬如新死之人,我能在其身侧看到一团灰白的雾气,但那人家中我却未看到那样的雾气。” “其后一月内村子里又无伤无疾的死了两人,我皆未再看到那灰白雾气,我虽觉得异常却不曾往深里想,以为兴许是自己的眼睛突然变得正常。” “昨夜我又听到了呓语,今晨便死了人……原来那道人说的没错,村人的死真的与我有关……” “我真的是不祥之人……” 第六章 逼他现身 林锦安静的听完了白楠香的话,见她陷入自责,林锦不为所动仍保持着他那老僧入定一般的模样。 “原来是天生异眼,难怪听闻世间有妖你能如此平静……那呓语是什么样声音?” 白楠香迟疑了好一会才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搜到了答案。 “那声音梦里的时候就听得不清楚,我也学不来,总之很怪,‘嗡嗡嗡’的像是哭声。” “哭声……” 林锦低声重复了一遍,似是不解为何会是哭声。 白楠香则满脑子都是自己带害了村里人的念头,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半晌后林锦看向白楠香,瞧着她犹自失神的模样,他才用无所谓的语气开口。 “祥与不祥之说其实荒谬,世间之事岂有定数,村人许是因你之顾横死,但若无你,山魑安稳藏于此山村,那招来将会是另一场不露痕迹的血雨腥风,彼时死去的人只会更多,更惨。” “现下它还未成气候,要除它不难,难的只是找出它,若待它成长起来,欲再除之又要费不少波折,是以祥与不祥难说得紧。” 在林锦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姑娘似乎并未认真去听,而是慢慢从失魂落魄的状态变成了沉思模样,林锦也便不再言语,就这么看着她。 小姑娘并未沉思太久,她很快就重新抬起了头,眼神晶亮的看向林锦。 “若山魑的目标果真是我,那以我为饵是不是就能尽快除妖?” 晨光里,小姑娘眼中的神采清澈夺目。 林锦望着面前五官精细皮肤却因为常年做农活有些粗糙黝黑的小姑娘久久无语。 “你就当真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 轻到只要别人想取便可舍弃,轻到动不动就可以付出? 这是林锦第三次提到类似的问题了,与前两次不同,小姑娘这一次没有回避,而是认真的看向林锦。 “我不想死,但若这样的法子能尽快除妖,试上一试未尝不可。” 虽然态度认真,然而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林锦的问话。 不知为何瞧着这样的白楠香,林锦有些烦躁以至于一向古井无波的他再开口虽依旧语气平静,语速却有些快。 “不知它的目的,如何以你为饵。” 白楠香:“他现下不就是想杀死我,却又不知为何杀不了么。” 白楠香已经想明白了,山魑必有所图,虽不知它图谋什么,但它弄出这样的阵仗和动静大概是因为它无法亲自动手杀她,只好假借村民之手。 山魑大概就藏在那些想要害了她性命的人里。 道人是导致出现这个局面最重要的导火索,因此道人有一定的嫌疑,山魑昨夜刚刚出现在李三家里,李三的妻子今天又是这样的态度,因此李三的妻也有可能。 至于其他的村民……方才似乎所有村民都曾想要烧死自己,认真说来,今日到最后一直坚持不想取走自己性命的竟只有张奶奶一人。 若照如此看,有嫌疑的人竟不再少数。 想到此处白楠香心中不禁一阵苦涩,她强压下心头那阵酸楚,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接着她想到了林锦和那到人的对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了,你说作恶的是山魑,为何我身上出现的确是狐妖的妖气,以从这妖气下手为是不是能找到一些线索。” 显然这个问题林锦也有些疑惑,白楠香问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沉思后才开口。 “这件事我也很好奇,山魑以魂魄为食并不拘泥是人是妖,论理二者不该同时出现才是,村民为山魑所杀这点无疑,况且你身上的妖气不像近日才有,依我看至少已经存在两年以上,因为时日长久妖气与你自身的气息融为一体,所以那道人才未看出这妖气并非来自你身。” 白楠香被林锦的话唬了一跳。 “这妖气在我身上已经两年以上了?!” 两年前她的父母相继病逝,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林锦点了点。 “对,所以想要通过妖气追查山魑的线索恐怕不易。” 白楠香眨巴了下眼睛,不解的看着林锦。 “既然我身上的妖气已经有两年时间,你又凭什么相信村民的死与我无关。” 林锦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给了答案。 “山长的孙女不可能平白做出伤害他人性命的事。” 白楠香被林锦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弄得发怔。 “我们才认识半天,你哪里来的自信?” 林锦并不解释,但瞧他的神情似乎事笃信实就是如此。 不知为何白楠香看着他这模样,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一时有些失神,心里似乎是安心又像是感动,除此之外还有些失落,说到底他的信任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白楠香收拾着心情,重新想到了一个疑惑。 “不对啊,那道人说过死去的村民家里有狐妖的气味。” 对于这个问题,林锦明显依然没有找出原因,他也不讳言自己的不解,依然像承认自己不知道狐妖的来处一样,坦诚了自己的不解。 “我不知道,先前我曾查探过,并未发现这气味的来源,就好像这味道是凭空出现的,没有来处。” 小姑娘也不纠结答案,更未表现任何不满,而是认真的顺着林锦的话思考起来。 “这么说,狐妖这条线索是指望不上,只能等抓住了山魑再探究了……你此前说三日时间能够找到山魑,可是已有什么法子。” 林锦:“不错,有一种阵法可以逼山魑显形,这种阵法并不难布置,可山魑这样的鬼怪多在深山作恶极少主动出现在世间,因此我未曾备有相应的材料,集齐那些材料至少需要三日时间。” 白楠香听着林锦的话,左手轻敲着自己的腿皱眉想了一会,抬头看向林锦。 “若不集齐材料,只照着那个样子用类似的材料布置个大概……” 林锦立刻平静反驳。 “不可,布阵最是严苛,阵图阵眼凡有丁点差错便会失去功用遑论以其它材料替代。” 白楠香瞧着林锦一板正经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要那阵法起作用,你先前不是说了山魑的目标可能是我,而且为了达到目标它不管不顾无遮无掩,这番作为说明它不但很渴望达到目的,而且它的状态可能很糟糕时间也很迫切,以至于它没有时间和精力细细谋划。” “既然如此,以阵法相逼,以我为饵或可逼它现身。” 林锦看着虽在侃侃而谈,眼中却满是坚决的小姑娘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他沉吟半晌后才似是做了某种决定般应了一声。 “好。” 第七章 布阵 日头渐渐爬上了中天。 田地里扛着锄头在挖地的村民不时抹去额上混着尘泥的汗液,村子的空地上不知谁家的母鸡们咕咕叫着啄食地里的虫子,灰扑扑的小黄狗懒洋洋的躺在拴着它的柱子旁打盹。 明媚的日光中,小山村的一切看上去似乎依旧如常。 但村长家越发频繁的咳嗽声,李三家不时进出的村人隐约响起的哭声,都在提醒着人们村子里正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往昔熟悉的家园已经变得不再安全。 一种名为忧惧的气氛慢慢笼罩了这个山村。 山村里,一身青色云纹锦袍的林锦脚步从容的带着一个已经梳洗妥当梳着双平发髻穿着粗布破衣的小丫头,在村子各处行走探看。 村民虽都看到了在村中穿行而过的两人,却都远远避开了,实在避之不及的也都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装作未见。 小丫头自然就是白楠香,她一路好奇的跟在林锦身后,看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不时从他看上去摇摆轻盈空无一物的袖子里取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埋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并随手布下一个他所谓的障眼法。 白楠香暗暗研究了许久,硬是没看出来林锦到底从哪里拿出的那一堆东西。 在林锦蹲下于一处墙角又亲手用木棍埋下了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碎木后,她蹲在他身旁好奇的问。 “你这障眼法能够瞒过那山魑吗?” 林锦边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边站了起来。 “它若想要察看便瞒不过,我不是为了瞒它,我布下的阵法凡被触及我便能感应。” 白楠香也跟着站了起来,听林锦说完,她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村民不懂阵法又有你的障眼法做掩护,他们不可能来破坏这阵法,有能力又想验证阵法真伪的只有那山魅,到时候一旦他触及了你的阵法,你便能感知到,也就抓出了它。” 林锦听着白楠香的话,并不开口,步伐从容的向着下一处走去。 白楠香跟在他后面,想了想又问道。 “村里那个道人看上去也挺厉害,他会不会来破坏你的布阵?” 林锦脚步不停,自信答道。 “他没有那个本事。” …… 林锦带着白楠香在村中不同位置有条不紊的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擦黑,他才将手中的木棍一扔,却并不回家而是向着村子走去。 白楠香依旧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林锦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小姑娘。 “我要去找族老让他通知村民月出以后在村口集合,你可先回家里,吃过晚饭再来村口寻我。” 此时天空已经有些灰蒙,林锦站的位置正好逆光,小姑娘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 “哦,好。” 林锦得了她的应答,当即转身不疾不徐的离开。 小姑娘瞧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开林锦,白楠香才发觉此刻天色确实有些暗了,腹中也传来了一阵饥饿感,意外的竟有些孤独。 但想到林锦是去村里寻族老,以村里的习惯此刻族老约莫是在李三家,她又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如果在场只怕会很尴尬,这么比较起来,还是回去吃饭要自在一些。 这么想着,小姑娘后知后觉的想到,林锦莫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让自己离开? 因着这般猜想,小姑娘的心情竟然有些好了起来,在差点被村民烧死后的晚上,她竟没心没肺的因为林锦的一句话有些小开心。 于是,匆匆吃过晚饭,瞧着天边一轮玉盘露出了脸,小姑娘念着林锦没有吃过晚饭,便往怀里踹了一根热乎的红薯,才有些忐忑的向着村口走去。 等她走到村口的时候,吃过晚饭便空闲下来的村民们已经早早的聚在了村口。 看见她走来,原本还在交谈的村民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纷纷向她投去了神情各异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无视了旁人的目光,步伐一丝不乱的向着人群中那个着青衣的年轻公子走去,路过张奶奶身边,她甚至堆出了一丝甜笑,甜甜打了声招呼。 张奶奶脸上也挤出了一丝有些苦涩的笑容,目送着小姑娘走到了人群中央。 白楠香走到林锦跟前,随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根仍旧热乎的红薯递向了林锦,口中却问道。 “阵法没事吧?” 林锦看了看小姑娘手中的红薯,也随手接了过来,却并不吃,而是收到了袖子里。 “我吃过了,阵法没有被破坏。” 半日相处,白楠香已经有些适应了林锦这种喜欢将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并列起来回答的方式。 听见林锦说阵法没有被破坏,她心里不由有些失望,来找林锦的路上她其实一直暗暗希冀着那山魑会主动探看自投罗网。 好在白楠香小姑娘虽然失望,却还记着山魑兴许就藏在村民之中,脸上神情半点不变,还顾得上关心林锦的晚饭。 “你在哪里吃的?你既吃过还拿我的红薯做什么。” 听见白楠香这么说,林锦竟真的低头又从袖子里将那一根红薯拿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几声咳嗽声,族老,道人,还有李三家母子二人并着村里最后一些村民,也出现在了村口。 已经到场的村民不禁扭头看向了族老一行人。 与白楠香出现时的反应不同,这一次村民们纷纷开口同族老等人打起了招呼。 白楠香看着村民们前后大相径庭的反应,想起村民们昔日对自己的态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在她出神之际,她的手中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小姑娘疑惑的低头,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根红薯。 她握着红薯,向身旁的人看去,林锦已经收回了手,保持着他一贯端方的模样看向族老一行。 族老也看到了他们二人。 他略过了白楠香,含笑向着林锦点头打了招呼才引着道人向两人走去。 道人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迈着八字步,扫了他二人一眼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被那道人扫了一眼,白楠香只觉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带的本就有些冰凉的夜风似乎染上了彻骨的寒意。 第八章 山魑 山色青黛,月色皎洁。 玉盘一样的明月下,初春的小山村仿似燃起了一层浅淡的寒银。 族老杵着拐杖顶着星月,先提着嗓子与村民交代了今夜聚在此处的目的,接着才示意面前那个穿着打扮与小山村格格不入的锦衣公子。 “咳,人已经齐了,公子可以开始了。” 林锦冲着族老颔首后面向村民先行了一礼,待所有村民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林锦却并不着急作法而是语调沉着自然的说道。 “在村子内作恶的乃是山魑,日间我已用离木在村子内布下了除灵阵,只待启动阵法便可让那山魑无所遁形,魂飞魄散。” ‘无所遁形,魂飞魄散’八字四平八稳的从林锦嘴里说出来时,站在一旁的白楠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林锦,忍不住暗暗有些心虚。 她记得中午的时候,林锦明明说过用替代材料做出来的阵法没有功用,就算用正确的材料布置成功的阵法起到的作用也只是逼那山魑现行,现下当着众人的面,林锦却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词语,甚至还煞有介事的搬出了一个什么离木来, 可见,表面看上去规矩的正经人内心里保不准也是一肚子的坏水。 因着心虚的缘故,白楠香只敢看了林锦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一边,恰好将周围人的反应收进眼底。 村人既不知山魑为何物,更不懂‘离木’‘除灵阵’是什么,因此大多反应平平,只觉有些新奇。 但道人和那李三妻子的反应却引起了白楠香的注意。 道人原是面无表情,不知为何在林锦话音落下之后,他竟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林锦。 李三妻子的反应比之道人要隐秘许多,她脸上神情一直维持着凄苦的模样半点没变,若不是白楠香不想直视李三妻子加之她身高又不够,兴许就看不到她垂在腿侧攥着手绢的手因过度用力有些微微发抖。 在注意到李三妻子异常反应的一瞬间,白楠香立刻放弃了对周围人的观察,眼睛转向了别处,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暗暗留心李三妻子的反应。 “你有离木!你竟用离木来抓一只小小的山魑?!“ 听到林锦的话,道人第一时间开了口。 道人话音落下,白楠香不由眉头暗皱看了道人一眼。 林锦站在一旁对道人的话充耳不闻。 见着道人的反应,村民里有好事的不禁大声问了句。 “道长何为离木?” 道人似乎无心理他也不说话只拿眼神看着林锦,似乎想要判断他话中真假,倒是林锦代替他开了口。 “离木者,灵气蓊郁之地,方寸天地中所生的一种极阳之树,乃是世间阴邪妖物的克星。” 说话间,林锦从袖中拿出了一小节的木头。 那木头白楠香认识,正是林锦中午布阵时所用的木料,白日间这木料看上去与寻常木头并无不同,此时月光下再看,这木料表面竟似有暗淡的红光在游离。 白楠香看着那木料想起林锦日间布阵时的随意模样,心中不禁暗暗怀疑是不是这林锦又使了什么障眼法子。 道人倒似乎一眼认出了木料,有些失神的低声呢喃了一句。 “真是离木……” 那神情仿似他正看着的真是一件稀世奇珍一般。 林锦也不理会道人,而是将那离木握在手中,环顾了一圈众人,再开口说出的话语却像是对着山魑而说。 “我手中的离木便是阵眼所在,今日你已避无可避,你若现身答我疑问,我可允你不启动阵法留你再入轮回,我数到三,你若不现身休怪我言之不预。” 待林锦平静的说完这一番话,村口众人一时静极,他们警惕的环顾彼此似乎顷刻间身边熟悉的乡邻全都成了可疑对象。 其中半数以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白楠香身上。 林锦也注意到了众人的反应,他随着众人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小姑娘,接着他不无意外的看到,在众人审视下的小姑娘又变成了早上那副冷静自持又拒人千里之外的状态。 林锦只看了一眼便重新看向众人稳声数道。 “一”。 一字落下,众人环顾彼此的目光越发戒备。 “二”。 二字落下,村人下意识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脸上隐隐露出了恐慌。 白楠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直强自镇定的她手心里溢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她克制着自己扭头看向林锦的欲望,生怕自己的表现露了马脚。 林锦依旧一脸的镇定,喊完二以后,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将那手中的离木举到了胸口的位置,很快再次开口。 “三”。 “且慢!” 林锦喊出三的时候,一声且慢适时响起。 众人‘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一般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并且快速远离声源让开了一圈。 白楠香听见那声,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果然是她,怎会是她的悲凉之感。 出声的是李三的妻。 自察觉到她的异常后,白楠香便一直在暗暗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方才林锦数数的时候,白楠香便已经有一种直觉,山魑大抵便藏身在妇人身上,此时猜想得到验证,她非但没有石头落地之感,整颗心反而高高悬了起来。 在村人都在注视着妇人时,白楠香却将目光投向了她怀中的小男孩,李子规。 妇人出声后,李子规仍旧安安静静的依偎在妇人身旁,先前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还不显眼,此刻他的安静看上去就明显呆傻得反常。 瞧着李子规的反应,白楠香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林锦明显也注意到了小男孩的异常,他拿着离木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平静的看着妇人等着她先开口。 原本看上去只是有些忧郁的妇人,现在整个人变得阴恻癫狂,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阴沉沙哑得像是一扇破旧木门发出的木头磨擦声。 “哈哈哈,用离木杀我,你倒看得起我,不错!我便是你要找的山魑。” 山魑未作狡辩,一开口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语气里也不见多少慌乱。 倒是村人,在听到山魑的话后,又嗡的一声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有胆小的小孩差点哭出了声被他们的父母死死捂住了嘴巴。 站在外围的村民有几个已经做好了情况不对,立刻溜走的准备。 山魑的话还在继续。 “可惜,你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我若一点准备没有又怎会老实踏进你的阵中!” 说完,山魑一把揪住小男孩的领子单手举到自己身前,眼睛却看向了林锦身旁的白楠香。 “小丫头,你若能带我离开这个村子,我便放了你的朋友如何?” 第九章 惊变 山魑的要求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比林锦矮上了半个头的小姑娘。 但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也不说救不救,只是茫然又恐惧的看着圈内的几人,恨不得此时便远远离开。 林锦眉头微皱,似是担心小姑娘答应山魑的条件,想要开口替小姑娘回答,但当他看向小姑娘后不知为何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的白楠香一张俊俏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妇人,未做犹豫很快摇了摇头,语调稚嫩的开口。 “不好,我若带你离开,回头你又食言,我去哪里喊冤。” 山魑动作轻松的提着李子规,仿似听到了某种笑话一般,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丫头你大可放心,我们山魑从不说谎,我可对天道起誓,我若食言,便让我五雷轰顶万劫不复,这样你总该信了吧。” 白楠香当然不信,在她的观念里,空口白牙的誓言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她本想再出言拒绝,但她很快留意到道人和林锦似乎并不觉得山魑的话是在糊弄她,于是已经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小姑娘不由暗暗思考起,带山魑离开,救下李子规的可能性。 然而,还未等她想的清楚,林锦已经开了口。 “没有我的允许,今夜谁都无法带你离开。” 听见林锦的话,小姑娘扭头看向了林锦,眼中有一丝不解却无不满。 族老站在林锦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又咳嗽了起来。 山魑瞪着眼看向林锦,像摇一个玩偶一样随手摇了摇手中的小男孩。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林锦站得笔直,语气自然的开口。 “杀与不杀是你的事,他人生死与我无关。” 山魑一脸的不信,语气却有些不确定。 “你们异士不是以救人性命为己任吗?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你若不救他,今后如何在异士界立足?” 林锦依旧好整以暇。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我再说一遍,你要么乖乖束手就擒答我问题,要么我即刻启动除灵阵要你性命。” 说话间,林锦重新拿起了离木放在胸前,手中掐诀不止,已是即刻便要启动阵法的架势。 山魑瞧着手中动作流畅未有丝毫停顿的林锦,脸色变得青白异常。 它不过犹豫片刻,林锦的法诀便已掐到了末尾,眼看着马上就能完成,山魑终于一声尖啸,抬手将手中的小男孩一把扔了出去,自己则从妇人体内脱身而出,化作一道黑风向着远方逃匿。 一时间,尖利的魑啸声夹着阴风黑雾狂卷而起,立时遮蔽了满天的星月,浓墨的夜色里,小山村宛如掉入了深渊一般。 如此动静之下,早就已经吓破了胆的村民纷纷尖叫着作鸟兽散,竟然飞快消失在了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在山魑将李子规扔出的一瞬,林锦身形一闪瞬间接住了男孩。 白楠香小姑娘并未跟着村人跑开,而是煞白着一张小脸三两步跑到林锦跟前。 “他没事吧?” 林锦动作镇定的将小男孩放到地上,甚至还有闲情嘱咐了白楠香一句。 “没事,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话落,白楠香只觉自己眼前一花,已经没有了林锦的人影,她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空地,心中暗暗称奇,紧接着小姑娘才想起地上还躺着她的朋友。 她忙蹲下去,察看李子规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响起了一声和山魑发音很像的沙哑喊声。 “小心——” 声音不大,还有些狰狞。 紧接着,“当”一声铁器撞击声,“噗”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接连响起! 小姑娘茫然的回头,下一刻,她惊恐的看到,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张奶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把长剑从她胸前透胸而过! 剑尖刚好在她眼前不远处! 泛着金属光泽的剑身上,一条暗红的血线正顺着剑往下滴落! 白楠香看着面前的剑和血,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僵麻着抬头看向张奶奶的脸。 老人面色惨白,却未顾虑自己,而是哆嗦着嘴唇,痕推了小姑娘一把强撑着开口。 “丫头……快……走……” “噗!” 老人的话没有说完,那透胸而过的长剑便被拔了出来,失去了支撑,老人的话未说完,本就干瘦的身体立刻向前扑倒。 被张奶奶身体挡住的刺剑之人,也露了出来。 是一脸错愕的道士。 白楠香没有理会持剑道士,也没有躲开,而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老人,一脸惊恐的将她抱进了自己瘦小的身躯里。 “走……啊!” 张奶奶焦急的盯着白楠香,开口依旧是催促她快点离开。 小姑娘死死抱着张奶奶,从不轻易表露感情的她,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了下来。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奶奶,对不起。” 此刻,她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悔。 其实,日间她与林锦商量以她自己作饵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推测村子里作恶的可能不止一个山魑,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林锦给了她一个护身法器。 因此,方才山魑显形的时候,林锦才会假装中计离开。 在他们的预计里,山魑的目标既然是白楠香,其他村民就应该是安全的。 但白楠香没有料到,往日里虽然对自己极好,却毕竟只是邻里的张奶奶会为了保护自己舍弃性命。 或者说,她不敢相信, 不愿去相信…… 上一世也曾有如张奶奶一样疼爱她的人,却在利益面前舍弃了她。 上一世,她其实是,孤苦无依,受尽苦难,自杀而亡…… 不是她不坚强,只是没有活下去的渴望。 那些她不敢回想起的过往成了她心里的刺。 来到这个世界,她可以笑着面对生活,可以冷漠应对村民的敌意,却无法敞开自己的心胸信赖别人。 此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白楠香心里懊悔不已,满腔的自责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 “为什么?奶奶,为什么……” “小心!” 回答她的是张奶奶突然凄厉的喊声,瞪圆的双眼,垂死发力的双手, 她一把将白楠香扯到自己身后! 另一边,那位和蔼稳重的族老,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长相诡异的鬼物,手持一根铁杖,夹着一股阴风,向着小姑娘和老人袭来。 嘭! 钝物入体的声音在白楠香头顶上方响起! 一股温热的液体,几乎立刻流到了她的脸上。 白楠香惊恐的抬头,入目的是,月光下张奶奶糊满了鲜血与碎肉,几乎看不出人样的脸庞…… 第十章 审问 “不要,奶奶,不要,不要,不要!” 鲜血混着碎肉零散落在白楠香的脸上。 她抬着头,泪水不断冲刷着脸上的暗红的液体,又被新的液体重新染成暗红。 她慌乱的喊着不要,无助的想要捂住张奶**上的伤口, 然而已经于事无补。 呜—,啊——,啊—— 小姑娘如野兽般绝望的哭号出声,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脑海里只有自责,胸口传来钝刀子剐心般的痛楚。 在她抱着老人的尸体伤心欲绝的时候,一旁的道人和鬼物见一招未能得手,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拿起武器,再次向着白楠香攻击而来。 白楠香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风声夹着破空声,快速逼近,这两次攻击如果击实,那受伤的只会是被法器反伤的道人和鬼物。 可在此时,变故又生! 在道人的剑距离白楠香越来越近的时候,同样攻击过来的族老突然语调奇怪的喊道。 “快!躲开!” 声音狰狞沙哑,正是先前提醒白楠香躲开的声音。 说完这一句,那鬼物竟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在半空中强行改变了攻击的对象,将铁棒迎向了持剑的道人! 道人似是也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先是怔住,在铁棒迎向自己后,才一发狠猛地改变剑的位置,迎向了鬼物! “当——当——当——” 铁器相击声,不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道人愤怒的质问声。 “你疯了,不是说好我替你杀了她,你带我去方寸天地,此刻你又是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紧过一声,一招狠过一招的攻击。 道人很快变得焦躁起来。 “蠢物就是蠢物!不可与谋!老子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道人也发了狠,提剑猛冲向那鬼物,恰在这个时候鬼物的意识似乎又出现了问题。 它的攻击动作变得有些扭曲迟缓,竟没有避开道人的攻击,任由长剑轻松的贯穿了它的身体! 道人一招得手,脸上现出一抹阴狠,提着剑就要再补上一击。 然而,下一刻,一道青色的人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道人那一击仿似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再无寸进! 来的是去而复回的林锦。 几乎在道人一脸惊疑的看清来人的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便从阴狠变成了恐惧。 这道人想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反应很快,他立刻将自己的剑撤回,看着面前的林锦审读着他的脸色开口。 “刚刚这鬼物想要攻击那个小丫头,所幸已经被我击杀……啊!” “嘭!” 道人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林锦一脚踢中倒飞出去,人事不知。 也不知是活是死。 林锦看都未看道人一眼,默然走到了一旁的小姑娘身前。 血泊中不自觉颤抖着的小姑娘,看上去无助绝望得像是快要忘记自己和这个世界。 她的世界里,此时只有怀中已经彻底死去的老人。 在她不远处,族老身上鬼物的气息正在消散,佩戴在小姑娘颈间的那颗玉珠随着鬼物的消散慢慢变得温热。 然而此刻他和林林锦都没有察觉到玉珠的异常。 冷月下,寒气渐渐凝成薄薄的水层,覆在暗绿的草叶上。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林锦很快找到了惊惶失措的村人,让他们帮忙照顾白楠香和料理张奶奶的身后事。 自己则连夜审问起了山魑和那道人。 附身在族老身上的鬼物也是一只山魑,它被那道人一剑击中以后,原本就中了诅咒魂魄受损的它很快魂魄飞散彻底消失,林锦接连施展了三次异士界最强的招魂术“问魄”也未能找到半丝山魑残留的痕迹。 好在引走林锦的那一只山魑被他成功抓了回来,道人被五花大绑着稍作恐吓以后,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两只山魑原是一对夫妻,假装逃走的是妻子,留在后面的是丈夫,他们一起降生在村子附近的一座深山里。 山魑这种邪物修炼到一定层次后会陷入一个瓶颈,那瓶颈靠它们自己修炼很难快速跨过,有一条捷径是食人魂魄,人乃百灵之长,人类的魂魄之中自带天地灵气可快速提高妖邪的修为。 因此两年前,陷入瓶颈的两只山魑从深山出来到了村子附近的山林里,想要吃人修炼。 巧的是,它们碰到的第一人正是孤身上山的白楠香小姑娘。 因着对方是一个小孩,又是孤身入山,因此急于突破的母山魑,在公山魑的鼓动下,向白楠香发起了进攻,打算吃了她的魂魄再占据她的身子去山村作恶。 然而在母山魑信心满满的攻向白楠香时,不知从何处竟冒出来了一只妖狐,二话不说就跟他们夫妻战成一团。 彼时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脚步有些慌乱的快速向山下逃走。 像白楠香这样孤身一人,年纪又小不易引起别人戒心的目标,对于山魑来说也不好找,是以它们并未因为狐妖的阻拦就放弃吞食小姑娘的打算。 本来妖狐实力略高一筹,但它一直分心看顾白楠香,反被山魑夫妻钻了空子受了伤。 两只山魑的目标不是它,在将它打伤后,母山魑立刻舍了它重新攻向白楠香,只留公山魑缠住妖狐。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这个丫头刚好摔了一跤,我离她明明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却突然被一股强横的力量击飞就此昏死过去,再醒来时,相公已经深受重伤,我也受伤调整了足足三个月才勉强恢复。” “据相公回忆,那一日后来妖狐见我即将得手,情急之下它竟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诅咒我与相公永生永世不得伤害这个丫头,必须留在此地保护她。” “当时相公拦在我前面,大部分的诅咒都担在了他身上,甚至妖狐的一部分魂魄也与相公融为一体,让相公从此日夜不得安宁。” “两年来为了替相公养伤我们一直隐居深山,可无论我怎样调养他的伤势都非但未见好转,还有渐渐加重的趋势,到了最近更是有油尽灯枯之相。” “这一切的根由都是那个诅咒,为了摆脱诅咒,我才不得已带着相公来此村庄,妄图放手一搏,杀死这丫头。” “我们在此地杀死的前两人其实是族老和那妇人,为了行事方便,相公一直寄生在族老身上,我则寄生在妇人身上。” “这个贪得无厌的道人也是我们找来的。” “相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实在没有办法细细谋划,只好想了这个栽赃嫁祸的法子,借村人的手除去这个丫头,刚好顺便替相公补足元气。” “这道人本领稀松的紧,捉妖不行,糊弄糊弄寻常百姓却足够。” “我们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不过往那偏僻小城走了一遭,便惹来了你这个煞星!哈哈哈!也罢,活该我夫妻背运,输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母山魑也是个痴情种,她用沙哑的嗓音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事情的前后因果后,便自曝原神,彻底死去。 林锦漠然的看着母山魑爆体而亡。 道人所知与母山魑大体不差,只不过临到末尾,他还在试图说服林锦。 “这对山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方寸天地!” “他们为了取信我,告诉了我大概的位置,你放了我,放了我我就告诉你那个位置在哪里……” 道人的话未说完便被林锦施展禁声咒封住了嘴巴。 他将道人扔给了愤怒的村民,便转身离开。 通过道人和山魑的话,林锦大抵弄清楚了白楠香身上的妖狐之气,村民家中的异味残留,还有小姑娘梦中的哭声,大约都来自那只死去的妖狐。 但,小姑娘身旁为何会有妖狐守护,妖狐又为何为了护它竟不惜牺牲自己,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迷…… 第十一章 离开 次日,艳阳照旧升起。 鸡鸣声中,惶恐了一夜的小山村,迎来了一批不寻常的客人。 四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拉着两辆马车和十余个穿着官服的骑兵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打破了村庄稍显诡异的宁静。 此时打理村庄事物的是族老的长子,一个被父亲压制了大半辈子,脸上挂着悲色,神情唯唯诺诺六神无主的中年男子。 接到消息后,已经一把年纪的他小跑到村口,结结巴巴的回答着马上贵人的问题。 在得知对方是在寻找一个年轻的锦衣公子,马车上坐着的是潭州县尊后,中年人腿脚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还是被他眼中的贵人喝斥后,才软着腿子在村民的帮助下勉强站了起来。 中年男人强提着精神给贵人指了路,在马蹄踏起的尘沙中看着马车骨碌碌的沿着逼仄的村道向着白楠香家驶去。 “这么大的马车走不了白丫头家那条小路吧……” 中年男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替县尊担心这马车进不去,接着才一拍大腿,扯着身边的村民吩咐。 “快去通知村里人,县尊到咱们松园村了,让他们家里有好吃好喝的先紧出来送到宗祠去!” 这样吩咐后,中年人一个转身也跑向了宗祠,连自家老爹的丧事都暂且抛到了脑后。 艳阳天下,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个头插乌木簪的瘦高老头,沿着田间小路,一路走到一处小院子旁,县尊亲自抬手敲响了那扇柴门。 吱呀—— 一声门响后,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公子,轻轻拉开了柴门。 他看了眼门外乌啦啦的一群人,对着那为首的县尊点了点头后,转身又回了院子。 那位县尊也不恼他无礼反倒一脸的殷勤,他将一干下人扔在门外,自己抬着脚跟在年轻公子身后,也进了柴门。 县尊只在小山村停留了半日。 村里好鱼好菜为他备了一桌,县尊一口未进,倒在白楠香家中就着半碗稀粥吃了根红薯,瞧那模样虽吃得很克制但似乎挺尽兴,不晓得的还以为稀粥红薯比那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到了下午,县尊留下了一大半的人马并一辆马车,自己坐上另一辆马车,脸有哀容实则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村子。 随着他离开的,还有被横架在马背上被人当死猪一样拖走的鼻青脸肿进气少出气多的道人,瞧那个样子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活着挺到潭州城。 又三日后,松园村后的坟山上堆砌了一座与周围那些简陋坟墓大相径庭的青石坟墓。 墓前铺了地砖,摆了一张石桌,墓碑旁奉着瓜果三牲,碑上凿出了这样的字。 故显妣张氏如茵儒人墓 孝孙女白楠香奉祀 村外的泥路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并着八位骑兵在村民敬畏的注目礼中,离开了村庄,渐行渐远。 马车内,已经换上了素白麻衣,头上插了素花的白楠香,木着一张脸随着车轮滚动轻轻摇晃着身子。 在她对面是同样一身素衣的林锦,他隔着一张摆有糕点果盘和一壶清茶的小桌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李家小子一直跟在马车后。” 已经跟了一里路。 小姑娘盯着面前的一盘水晶糕,一言不发。 林锦见她不说话,也不再言语,他挑开了车帘子,望向了马车外不断往后离去的青山绿水。 “他们会怎么样?” 白楠香的声音透过马车骨碌碌的车轮声传入他的耳中。 “最近会有书院的门人来村子清理他们的记忆,异士和妖邪的事世间百姓最好不知。” 白楠香听到了,又仿似没听到一般,没有给林锦一点回应。 林锦依旧看着窗外。 “不要想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二字响起,小姑娘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林锦身上。 “家?”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语气里含着茫然。 林锦放下了车帘,看向了白楠香。 “对,家,书院是我的家,从今以后它也会是你的家,我们是家人。” 白楠香看着林锦欲言又止,马车里重又安静了下来,直到林锦拿起了水杯给白楠香到了一杯水,白楠香才闷闷的开了口。 “离木除灵阵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骗我?还有孙县尊并不是你的亲戚,他来村里是你提前安排的吧?” 若早知他叫来了县尊,事情本可以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听到小姑娘的问题,林锦居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能问出来,至少说明她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 林锦总是平和安静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认真。 “翠微书院有调令地方的特权,但平时为了不引常人猜疑也为了行事方便,我们一般会临时为自己安一个身份,多半是当地长官的亲属。” “孙县尊的确是我叫来的,却不是提前安排,在你决定以自己为饵之后,我才以秘法通知他前来。” “离木和除灵阵都极霸道,用之易损阴德,不到不得已,我辈异士不会轻易使用,是以我一开始并不打算使用除灵阵。” 他是为了不让白楠香和村民冒险,才动用离木,虚假的阵法不可控因素太多,林锦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至于孙县尊,书院行事一向不愿惊动地方官府,他叫孙县尊前来,只是看到村民对白楠香的态度后,想要借县尊替她撑腰。 他们书院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欺负。 当然这一点,林锦并不打算告诉白楠香。 “还有。” 林锦解释完后,看着白楠香的眼睛,郑重说道。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离木和除灵阵的事他毕竟还是骗了她,张奶奶的死虽在意料之外,却的确是他的疏忽。 林锦这一声承诺一半是说给白楠香,一半也是说给自己。 得到解释,白楠香默默抬起了小桌上的水杯,一口饮尽。 “知道了。” 她说。 马车沿着小路,一路驶上了官道,马蹄踏起的尘泥,飞溅到了道路旁一株初开的黄色蒲公英上,摇动了一整丛的草叶。 大地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 第十二章 初至翠微 詹州位于九华大陆南方,此地近海,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炎夏统治,冬季最是短暂湿寒个一月左右便被同样短暂的春秋替代。 阳春三月,九华大陆其他地方还在享受春的宜人,詹州却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夏季。 距离詹州城五里外,有一座苍翠婉约,极有江南气息的山峰,名曰翠微,此山腰有一座古朴如寺院一般的书院,便是翠微书院。 这一日,书院蜿蜒的山道上,缓缓走来了一个身穿青色绣翠竹长衫的俊俏男子,并着一个头插白花,身穿鹅黄裳衣的娇小姑娘。 这两人自然便是林锦和白楠香。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小山村已经一月有余。 潭州县丞送的车马,他们早已归还,此后,林锦带着小姑娘一路游玩,也只花了一月时间便走完了千里路程。 似林锦这样的人物,赶路自然不会真的靠脚,一月里大部分时间,林锦都在不动声色的找各种借口领着小姑娘赏景吃美食,带她散心。 偶尔赶路也是走上几步之后,原本相隔很远的两地便已近在眼前。 林锦说那叫‘缩地成寸’是翠微书院常用的赶路方式。 只有到了这翠微山,出于对山门的敬重,书院弟子才会舍下神通,老老实实的走完回家的最后一程。 白楠香一来年幼,二来不太习惯这里潮湿闷热的气候,走到山门前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咚咚咚—— 林锦率先走到了那扇紧闭山门下,轻轻叩响了山门。 白楠香则眼带好奇的抬头打量着这座她或许会停留很长时间的宅子。 白墙黛瓦的院墙,朱门紧扣,上方挂一黑色牌匾,牌匾上有四个鎏金大字,翠微书院。 只从门面看,这书院仿似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宅子。 但白楠香知道里面于她而言将是另一个世界。 吱呀—— 山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童子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便赶忙用力推开了一边的山门。 “林师兄。” 童子恭敬的站在山门旁,让开了进去的路。 门内,入眼的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台阶,向着竹林深处延伸。 林锦回头招呼了白楠香一声,自己先踏进了山门。 童子向白楠香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小姑娘对着童子微微笑了笑,才抬脚跟上了林锦的步伐。 进入山门后,两人顺着竹林走了百余米,又沿着石径路过了数座假山拱桥,四合小院,才走到另一座模样普通的院门前。 奇怪的是白楠香注意到,两人这一路走来,路上只碰到了两个粗使婆子。 对于这样大的一座书院而言,似乎有些不寻常。 到了此处,林锦终于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那座院门。 “这里便是我翠微书院的大门,你且随我来。” 说话间,林锦走到了院门前,抬手在院落旁的墙壁上轻按了一下,院门便从内自己缓缓打开。 在白楠香的视野里,院门后出现了一个宛若五彩气泡一样的扭曲空间,空间里有一座祥云缭绕的高山。 她天生异眼,但平时那些神异在她眼里半只是一团与周围边界模糊的看不清里面的奇怪雾气,像这样清楚的甚至谈得上漂亮的神异景象,她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就好像游戏里的传送门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一样。 那种感觉,惊艳里还带着些不真实。 两世为人,白楠香对这些神异的接受力很强,因此稍作讶异后,她很快平静了下来。 林锦一直在一旁暗暗观察着小姑娘的反应,看到小姑娘平淡的应对,再对比他那些师弟师妹们第一次见到门内景象时的表现,两相比较,小姑娘的反应便显得有些不寻常。 半点不像从未见过市面的山村小孩。 他带着她一路游遍名山大川吃遍九华南方美食时,小姑娘的表现比之现在还要淡定得多。 林锦虽觉她与众不同,却也不觉如何异常,只是待她的态度更似成人,如此而已。 “这是山长的法器所化名曰‘无根山’,其内乃是我翠微派真实所在。” 林锦向着白楠香解释了一句,自己便带头走进了那个五彩的气泡。 白楠香瞧着林锦的身子,只一瞬便消失在了气泡里,暗觉新奇的同时,抬脚也跟着走了进去。 踏入气泡的感觉就像是踏进了一团温凉的水,场景的转化轻松自然得就像她只是抬脚走了一步,然而眼前的场景已同先前大相径庭。 这里的温度要比外界低一些,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假山游廊。 有的是一片如镜的湖面,刚冒出芽儿的荷丛,数只飞舞的仙鹤,以及散落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上下或隐或现的院落。 清凉的风徐徐吹过,将白楠香一身的闷热都驱散得干净,莫名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白楠香落足的地方在湖边,这里有四座小院,彼此错落在湖畔。 院落间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四周开满了各色的野花,长满了杂草。 看上去不像一个书院,倒像是一处风景极佳的小镇。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正背着他们面向湖水盘腿打坐。 林锦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中年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白楠香亦步亦趋的跟在林锦身后也行了一礼。 “父亲,我回来了。” 原来中年人竟是林锦的父亲,白楠香微觉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会是书院里的师长,便跟着喊了一句。 “伯父好。” 闻声,中年人动作不慢却稳稳站了起来,回身看向了他们两人。 白楠香注意到,中年人站起来后他原先打坐的地方,那些紫英云竟然没有受到折损,紫色的花朵翠绿的嫩叶依旧笔挺的面向蓝天。 她不由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脚下。 她的脚边那一株盛开的紫云英已经被她不小心踩断。 “回来就好。” 中年人说的这句话,虽像是在回答林锦,看的却是白楠香。 也不用林锦介绍,中年人和善的看着白楠香,言语亲切的开了口。 “楠香,我是你爷爷的首徒,你的大伯父,今后你可以叫我林伯父。” 第十三章 一丝安定 一声楠香喊出,白楠香便已猜到应该是林锦提前递了消息回来,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恭敬站着的林锦,又看了看面前眼带善意的中年人,尽量像个小孩子一般乖巧的喊了一声。 “林伯父。” 不知是不是白楠香的错觉,她觉得中年人似乎在听到这一声林伯父之后,整个人从内到外立刻洋溢出了一股喜悦。 “诶!好孩子。” 中年人回答的这一声,给白楠香一种他似乎开心得想要大笑出声,又怕失态的局促。 他应是由衷的感到的高兴。 中年人这样的态度,让白楠香觉得微微惊讶的同时,心里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跟着也放松了下来。 白楠香一路上设想了许多种来到翠微书院的情形。 但眼前中年人的反应,却比她自己设想的所有情景都要来得, 好! 除了‘好’这个字,白楠香一时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处境和她的心情。 上一世,白楠香也多次辗转寄居到别人家里,早见惯了亲戚们或推搪或敷衍的脸嘴。 因此她本能得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场景。 也因此,她总习惯谨小慎微的观察别人的情绪,好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一世再次辗转,这位中年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一直悬着的心感觉到了一丝安定。 中年人说完那一句,很快又有些局促的开口。 “对了,锦儿递消息回来的时候,师尊他老人家正在闭关,照理应再过四天才能出关,因此他还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 “除了我,你还有三位伯父一位伯娘,你三伯父近日去了京州尚未回来,其他几个性子有些怪异我怕他们吓着你,便未让他们在此等候,等过几天,你熟悉一些后我再替你一一引荐。” 中年人,名叫林晟,他似乎是担心白楠香会因为只有他一人来接而觉得失落,便才打了个招呼后忙不迭的解释起来。 “还有夭儿,就是你大伯母,她是个急性子偏生记性不好,一月前接到锦儿的消息便开始打点,结果今日她特特准备的云鱼还是出了些叉子,方才又火急火燎的寻云鱼去了。” 林晟口中的大伯母夭儿,姓李名夭是他的发妻。 白楠香注意到,不知为何这位大伯父说那位山长的出关时间时,用的是‘照理’,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不照理’的情况? 还有她发现这位大伯父挺有意思的,他好像是那种看上去稳重实则有些忠厚的人,这一点倒是与林锦表面一板一眼其实心思机敏形成了对比。 白楠香忍不住腹诽,也不知林锦这性子到底随了谁,口中却乖巧应道。 “大伯母有心了,瞧大伯父便知伯娘伯父们也应是好性子,以后楠香会在这里常居,来日方长不急的。” 这话说出口,一旁的林锦突然好好盯了白楠香一眼,才又转开了视线。 他一路陪着这个小丫头回来,这丫头路上一直都不大爱说话,全程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钱的脸嘴,里里外外的透着不开心。 哪有此刻的乖巧,嘴甜。 白楠香却半点不觉得有何不妥,她早养成了在陌生人面前伪装自己的本能,哪怕陌生人也许是她将来的家人。 听了这话,林晟果然更加开心。 “好,好,你不介意便好。” 说完,林晟转头看向林锦。 “锦儿,你妹妹刚到翠微你要多加照应,你母亲已经在清源阁为她布置了居室,你带她过去吧。” 林晟吩咐完林锦,再看向白楠香,脸上一副和蔼的笑。 “楠香,这一路你也辛苦,你先和锦儿回房休息,有话我们以后再说,一会饭好了,我让锦儿喊你。” 白楠香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林晟便安排她去休息。 好不容易来到翠微,她心里尚有许多疑惑急待解答,此刻她虽觉得有些疲惫,却并不想休息。 林锦倒是从善如流,立刻应了一声“是,父亲”。 说完转身看着白楠香。 “跟我来。” 白楠香瞧着林锦和林晟的模样,又想着来日方长,便也只好堆起了和善的笑和林晟打了招呼,抬脚跟着林锦向着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边往前走,小姑娘心头那些被她一路刻意压制的疑惑,边压抑不住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们为什么能够凭一颗珠子断定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孙女这二字,并不只代表了她与翠微书院有牵连,还意味着她与那位爷爷当有血缘关系。 然而,半路上她试探性的问过林锦。 得到的回答确是,在找到她之前他们连她姓什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甚至她的父母姓谁名谁长什么模样,他们也一概不知。 在找到白楠香之前,除了山长翠微书院上下所有人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们找到她的唯一依据,真的只是那颗玉珠。 不知道她的父母,便认定了她是山长的孙女。 这种说法不管白楠香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对此,林锦的回答是。 “山长应该能回答你的疑惑。” 他说的是应该! 白楠香当时听到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有点懵,敢情她这孙女的身份怎么来的,这个神通广大的山长自己也许都不清楚! 若不是,林锦说话的态度十分认真,白楠香兴许就要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他开的一个玩笑。 白楠香满腹心思的跟在林锦身后,走不上几步便到了四座小院落中靠左前方的那一处院子。 院门依旧是白墙黛瓦,开了一扇石门,门上用白玉青漆雕了一块门匾,上面写着“清源阁”。 林锦动作自然的带着白楠香便往里走。 院内种了许多花草,挖了一个小池子,池边有一凉亭 走过花园一般的小院子,便是一栋带着厢房的小木楼。 林锦依次指着木楼的几间屋子介绍。 “侧边是小厨房和杂物室,左边的是客房,中间是客厅,右边最大的那间是你的卧室和书房,我便不进去了,你且看看缺了什么只管和我说。” 说罢,他冲着白楠香点了点头,又不疾不徐的出了院子。 不大的院落,设施简单精致,却不见一个下人。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房子,许久才抬脚,向着小院子走去。 第十四章 山长 许多年后,白楠香依旧清晰的记得她到翠微书院第一日与林家相处的所有细节。 明明这一切在后来的日子看来都稀松平常,但那一日的情形却依旧真切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忘记。 她记得走进卧室,里面有柔软崭新的被褥,按照她的喜好和身材备下的衣物鞋袜,甚至里衣里裤。 桌子的高矮大小刚好合适,桌上有淡甜的糖水,有她喜欢的蜜桔和水晶糕。 屏风后的浴桶里有撒着花瓣的热水,热水用秘法保着温,不管她泡上多久水都不会凉。 还有,书房的小人书,客厅里风格可爱的家具,厨房里摆着的取用方便的吃食。 小小的院落里,处处透着用心。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间房子里所有的布置是按照林锦观察到的她的喜好,提前送回的消息,由书院几位伯父伯娘花了近一月时间亲自动手为他布置。 就连花园里的池水都是最近才清扫换过。 然而,大伯父让林锦带她回房休息的时候,一句都未提起他们此前为她准备这些,花了多少功夫。 但,那一刻,饶是白楠香尚不知这些摆设背后的用心,对书院寻找自己的目的存着许多疑惑,戒心极重。 她还是被感动得想哭。 事实上,她也确实哭了。 在浴桶里就着热水哭得稀里哗啦,只等着情绪平复了才穿衣起身,又躲在屋子用凉水敷了半天眼睛,等对着铜镜看到眼睛不红了才好意思出卧房。 这是自认还算坚强的她两辈子以来,自觉哭得最无缘故的一次。 后来她想,也许,越是活得凄惨,越渴望得到关心的人,才越容易满足。 因此,哪怕她当时并不信任翠微书院的人,还是会因为他们给的一点温暖便触碰到了她内心的柔软和伤痛。 晚饭是大伯母亲自做的。 大伯母做的饭菜其实并不好吃,那条据说身体应当如云彩一般洁白的鱼儿,生生被大伯母烧成了炭黑。 大伯母的有些微胖,说话中气十足甚至显得有些咋咋唬唬,本不是白楠香喜欢的性格。 但白楠香却就着一大碗白米饭,仔细的吃完了云鱼,在大伯母随心所欲的聊天中笑的眉眼弯弯。 吃过晚饭,大伯母又亲自去刷了碗。 待到天色擦黑,白楠香满足的躺在柔软的木床上,拉过被子,闭上眼睛,以为能有一夜好眠,却不想她的魔幻人生,在这一夜才算彻底拉开序幕。 这一夜。 皎皎明月挂在中天,清风徐徐拂过湖面,烟柳轻摆,荷叶微弯,端的一副岁月静好的场面。 突然,山腰之上,一声惊雷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从山腰一跃而出,宛如一轮骄阳一样挂在空中。 万丈金芒从他身上散出,将整座无根山映得宛如白日。 顿时仙鹤齐鸣,福音万丈,五彩的祥瑞之气缓缓流转包绕住了整座仙山。 睡梦中的白楠香突然被一阵强光刺醒,她一脸疑惑的从床上快速爬了起来,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仙鹤齐鸣声中,幽蓝的夜空之下,似乎多了一轮小太阳。 紧接着,一个蕴含着神通又有些无奈的声音,很快从山腰响起,迎向那老翁。 “师尊——您快快下来,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今日将将也才第四十五天,您算错了,还不到出关时间!” “嘭——” 伴随着这一声,白楠香撑着窗户的手猛然打滑,木窗当的一声砸到了她的手臂上。 小姑娘疼得赶紧缩回了手,用力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等那股疼痛缓过去了,她赶紧再推开窗。 此时,福音不再响起,金光快速消散,鹤啼渐渐停息,祥瑞之气彻底消弭。 皎月重新掌控了天空。 繁星点点的星空下,须发皆白的老翁,背着手轻咳了两声,灰溜溜的快速落回了山腰。 “他就是那位爷爷?” 白楠香,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老头的修为看上去很高,但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到此时,白楠香才明白为何林锦要说“应该”,为何翠微上下没人确切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如果,山长是这样一个半疯癫的人,一切倒也说得过去。 想起林锦找到自己的原因,再揣摩了一下那位爷爷的性格,白楠香也不睡了,她赶紧重新穿戴好衣物,点燃屋内的蜡烛。 林锦找到白楠香凭的是他身上携带的一块翠微玉,翠微玉产自无根山。 在一定范围内翠微玉可以感应彼此位置,结合书院密法,翠微玉还能做到千里传音。 果然,她刚穿戴好,草草洗了两个茶杯,她卧房的门便被敲响了。 白楠香赶紧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才小太阳一样的白发老翁,以及跟在白发老翁身后,一脸为难抱歉的大伯父林晟和一脸淡定的林锦。 “我的乖孙女,爷爷可算找到你了。” 白楠香才拉开门,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加上平素便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整个人立刻僵硬尴尬得不行。 那些想好的说辞与准备摆出来的乖巧被老人这一抱,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老人狠狠抱过以后,才一把将小姑娘拉开,一双虽然老迈却柔软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头顶。 “好孙女,你怎么长得这么瘦。” 这是老人的第二句话。 白楠香微张了张嘴,脑子当机之下,硬是没想出来合适的话回答老人。 老人却自顾抬脚走进了小姑娘的卧房,有老人带头,林晟和林锦只好也抬脚走了进去。 白日的时候,林锦还规矩的只在院子里停留连客厅都没去,没想到夜里却进了白楠香的卧室。 白楠香瞅着进来的这三个人,还有桌上的两个水杯,也跟着走进了屋子。 老人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便对着白楠香招手。 “好孙女,过来坐。” 白楠香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还站着长辈林晟,比自己年长的林锦,硬着头皮在老人的招呼下坐到了桌子边。 却不敢坐实,半边身子都不自然的僵着。 等白楠香坐好,老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玉兰花样的玉簪,递向她。 在白楠香好奇老人为什么要给她一支玉簪时,老人开了口。 “好孙女,你看这是爷爷花了整整八年心血给你打的法器混元白玉晶。” “它的威力大得很,进可攻退可守,特别是它的护身法罩一旦展开天下间便没有几人能伤得了你。” “但这法罩只能用五次,你可得省着点,不到危急关头不要启用。” 白楠香赶紧乖巧的接过了老人所谓的法器。 入手才发现,这玉簪看上去极似真的玉兰花,有一股玉类特有的温凉触感,烛光中玉兰花表面有光影轻轻跳动。 白楠香打量着玉簪,心中却在疑惑,不是说找到她之前并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吗?怎的特地准备的法器却是一朵玉簪? 第十五章 灵珠的由来 “这白玉晶可以随使用者的心意变化成任何模样,现在的玉簪不过是我随手所变,你若不喜欢,可以将它变成其他物件。” 老人接下来的话,很快解答了白楠香的疑惑。 白楠香握着老者口中宝贝一样的玉簪,只觉有些新奇,却并不甚在意。 但抬头对上老人献宝似的目光还是甜甜一笑。 “谢谢爷爷,我很喜欢。” 这一声爷爷,说实话,她喊得很心虚。 白楠香暗暗安慰自己,老人家须发皆白,就算没有血缘只论辈分自己也该喊他一声爷爷。 同时她有些疑惑,祖孙第一次见面,不是应该先各自问一下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再不济也要问问她父亲,大概是他儿子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怎的老人一句不提。 白楠香可记得,日间的时候林晟说过,老人还不知道她的事。 从方才到现在也才过去了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老人应该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才对。 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了,也不该是现在这样开心愉悦的状态。 老人听白楠香喜欢,他也立刻开心起来,嘴巴咧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 老人笑到一半,笑容又打住,他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又埋头在衣袖,胸口一阵捣鼓。 然后,在白楠香叹为观止的目光中,圆桌上很快满满摆了一桌的东西。 “好孙女,这是神行扇,持之可日行千里。” “这是时雨盏,一盏可唤风雨。” “这是霜寒剑,寒铁所造,一剑霜寒万骨枯。” …… 老人将这一堆宝贝向着白楠香一推,口中依旧献宝一样的说道。 “这些都是爷爷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宝贝,虽不如白玉晶厉害,拿到世间也是难得的宝贝,爷爷都给你。” 这一次,不止白楠香就连一旁的林晟都看得一脸惊惊诧。 林锦倒依旧还是一副淡定模样,但他那微微抽动了一下的嘴角,还是透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面平静。 白楠香忙不迭的摇着手。 “爷爷,这太多了,我用不了那么多,等以后……” “多什么多,这些不过毛毛雨,爷爷的宝贝还多着呢,今夜来的匆忙,只带了这点在身上,以后那些宝贝都是你的。” 老人听见白楠香嫌多,立刻用一副有些炫耀又有点嫌弃小姑娘没见识的口气说道。 白楠香摇着拒绝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她被惊到了,受宠若惊。 以至于她开始有些不安。 顺着老人的话,小姑娘终于问出了压在她心底许久的疑惑。 “爷爷,我是有一颗玉珠,但您会不会弄错了,我也许不是你的孙女,我父亲……” 老人听白楠香提起玉珠,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理她后半句话,直接开口说道。 “对,好孙女,你的灵珠呢?拿出来让爷爷看看。” 他称呼玉珠为灵珠。 老人的语气有些急切,而且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急切。 他的态度让白楠香心下微微狐疑,但她没有片刻犹豫立刻从探手从项上取下了那颗珠子,双手捧着送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了玉珠,拿到了手中。 那模样恭敬得好像他手里捧着的并不只是一个珍贵的物件,还是某种寄托了他精神信仰的圣物。 林锦和林晟也将目光投向了玉珠,但他们的神情却好奇多过敬重。 玉珠呈翠绿色,表面光滑圆润,看上去隐隐有荧光在流动。 除此外它看上去与一般的玉珠并无多少区别。 “没错,这正是我族传承千年的至宝,我派存续所在,灵珠。” “十年了,灵珠终于去而复回。” 老人捧着玉珠,喃喃自语。 白楠香听得一头雾水。 老人为什么说灵珠是去而复回,他的意思难道是灵珠十年前来到自己身边,今天才又回到书院? 可这颗玉珠明明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玉的产处乃至加工之人她皆清楚。 怎的就成了翠微派十年前消失的宝物? 白楠香心中暗生警惕,却也不是十分在意。 玉珠于老人而言或许有着非凡的意义,但对白楠香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外物。 她甚至有点烦这个玉珠,觉得这东西早晚会给她招来麻烦。 只要书院里的人,随便谁表露出一点想要灵珠的想法,白楠香都愿意将它送给他们。 因此,在老人打量着玉珠的时候,白楠香甚至隐隐有点期待,期待老人能开口要走玉珠。 然而,老人拿着玉珠仔细查看了许久,又小心翼翼的将玉珠送回了白楠香手中。 “好孙女,这灵珠关系我翠微的存续,你千万收好。” 白楠香拿着玉珠看向老人,迟疑了片刻方开口。 “爷爷,既然玉珠如此重要,您为何不收回去亲自保管。”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不成的,好孩子,灵珠之所以被冠以‘灵’字,便是因为它自有灵性,它想去何处,想跟从何人从不由旁人左右。” “我便是想收也收不回去。” 这倒是稀奇。 白楠香低头看向手中平平无奇的玉珠,心中对老人的说法依旧将信将疑。 听老人如此说,她只好顺应他们的希冀,收好玉珠。 亲眼看着白楠香将玉珠重新带回了颈上,老人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嘱咐。 “乖孙女,有这玉珠你便是我孙女无疑。” “爷爷知道你的疑惑。” “三十年前爷爷曾经受过一次重伤,自那之后爷爷的脑子就变得不太好使,许多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爷爷也不瞒你,确实你父亲是谁,我到底有没有一个儿子,甚至我有没有后人,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来。” “但我书院千年传承所在便是感应天命,顺应天道保世间太平,十年前你出生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你的到来。” “当时尚不清楚你的身份,因此我特地起了占天卦,根据卦相所示,携带灵珠的女子便是我的孙女无疑。” “我知道这乍听起来很荒谬。” “可你要知道,占天卦以灵性为引,以天道为占,绝不可能出错。” “卦相所示,便是天道所示,是以爷爷虽不知你父母是谁,却可断定你是我的子孙。” 居然是根据卦相找到自己这个孙女的? 老人口中所说的卦相之言,白楠香并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她也就很难相信老人的话。 关于她的身世和玉珠的问题,已经整整困扰了她一个月,这样一个稀里糊涂的答案显然她并不满意。 “爷爷,你为何会感应到我的降生,灵珠又为什么会到我身边,成为你找到我的线索?” 这些问题不问还好,一问老人脸上立刻浮起了犹疑的神色,好半天后他看着白楠香才轻叹一口气。 “此事涉及我翠微的秘密,论理只有书院传人才可知晓,哎,也罢,我今夜若不与你说个清楚,只怕你也不能安心留在书院。” 老人话音落下,林晟立刻实相的的开口。 “师尊,我和锦儿先告退。” 说完,林晟和林锦便一起退出了清源阁。 房间里只剩了老人和白楠香。 烛台上,昏黄的蜡烛火焰轻轻跳动,将老人和小姑娘的影子投在地砖上拉拽摇曳。 老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徐徐响起。 “一切的答案要从灵珠的由来说起。” 第十六章 灵珠 老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徐徐响起。 “一切的答案要从灵珠的由来说起。” “灵珠是我族的秘密,也是我老头子就算失忆了也不敢忘却的秘密。” “千年前,我祖只是异人界的一个无名散修。” “直到一次祖上在极北的霜月大陆寻找雪晶时意外拾获了一枚从天而降的玉珠,并在梦中习得了一门法术占天术。” 霜月大陆是九华大陆之外的另一片广袤大陆,那里长年冰雪覆盖,地广人稀,乃是天下第一邪教霜月门所在。 那里产的雪晶是克制阳离圣火的宝物。 “那颗玉珠,便是你颈上的灵珠。” “此后,我祖凭借占天术和灵珠,很快从异人界脱颖而出,受到了夏华国君主的重用,成为了当时活神仙一般的人物。” “占天术以灵性为引,以天道为占,含二法,占天缘,占天卦。” “占天缘可占世间奇宝,占天卦可占过去未来。” “此术只在灵珠入梦后方可施为,强行占卜窥探天机将会遭天道反噬,轻则神志不清,意识混乱,重则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三十年前,爷爷便是因为强行使用占天卦,遭到天道反噬才变成现在意识不清,记忆混乱的模样。” “十年前,我在梦中预见到了灵珠消失,归于我子孙的画面。” “其后我启占天卦,才知那一日天下间诞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乃是我的子孙,她将会在十年后,携灵珠归。” “孩子,是灵珠让我感应到了你的到来。” 老人说道此处,老人眼神和蔼的看向了白楠香。 白楠香静悄悄的坐在一旁,脸上的神情是听故事一般的新奇和平静。 看见她的神情,老人脸上也浮出了一丝浅笑。 这些事在见到这个小姑娘前,老人本不打算那么早告诉她,毕竟她才十岁,照理说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然而一晚上接触下来,小姑娘虽在尽量伪装乖巧,老人还是在与她对答的话语中,从她面对那些宝贝时的态度,乃至听到灵珠是至宝后的反应,察觉到, 这是一个思想意识已经不输成人,甚至比之大多数人都要更加通透的姑娘。 老人这才改变了初衷,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但说到此处,老人还是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算是性子通透的成人可能都有些受不住,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姑娘。 白楠香也察觉到了老人的异样,她抬手为老人倒了一盏茶,然后平静的看向老人,口里乖巧的说道。 “爷爷,您喝茶。” 她也不问老人为什么不继续说,而是自然的递给了老人一个台阶。 态度意思很明白,您愿意说,我继续听,您不愿意说,那话题是我先岔开的,您不必介意。 老人看着小姑娘这样的反应,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小姑娘懂事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老人看着烛光中,小姑娘琉璃一般的眼睛,最终做了决定。 已经说到了此处若不继续说清楚,像她这样通透的孩子,胡思乱想的结果可能并不比说透了来的好。 “好孙女,有件事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灵珠入梦,不受我族控制,我族只能祈求梦境降临,但入梦以否,却由灵珠掌控。” “灵珠之梦可见天下异宝,如我族根基无根山便是受灵珠指引而得,可占世间琐事来龙与去脉。” “也可见天下大势。” 老人说天下大势四字时,话语格外沉重。 “因为灵珠,我祖曾登上神坛,也因为灵珠我族险遭覆灭,乃至如今,我族只余你我。” “万幸,自获得灵珠的第一日起,祖上便定下了族规,凡我族人只可知灵珠与我族传承相关,其余功用不得提及。” “只有真正的传人,才可知灵珠之秘,也因此我族才可存续至今。” “若灵珠之秘传开,我族即刻便会灰飞烟灭。” “这些秘密,我不欲现在告诉你。” “除了你已是我族唯一的传人外,让我下定决心告诉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千年来灵珠一直被我族供奉,从未离开过,它自己消失,主动寻主,千年来这是第一次。”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消失,我才意识到,或许千年来我族侍奉的宝物,从未真正属于我族,所以面对的我族的祈求,它才会偶尔回应,而不是有求必应。” “我甚至曾想过,或许,你才是它选择留在我族千年的原因。” “千年来,它所做的一切可能只是在等着你的到来。” “不管我的猜想可不可靠,孩子,灵珠择主背后的原因定不简单。” “从灵珠去到你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未来便已注定将与灵珠绑在一起。” 老人说到此处,才算说完自己想说的一切。 他并不说‘不简单’是怎样的不简单,话已经说透,老人相信,以小姑娘的聪慧,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果然,小姑娘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到了此时,她已经多少信了老人的话。 灵珠陪了她十年世间,灵珠入梦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多少有些清楚。 她也曾梦到过一次未来的景象。 在她父母去世之前,她已经梦到过自己跪在两副棺材前的场景,那场景后来证实与现实一摸一样…… 如此神异,若非老人曾亲自使用过灵珠,如何知晓。 老人说灵珠择主背后的原因不简单。 白楠香想到的比老人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她是穿越而来,而且据他所知,这个世界并没有其他的穿越客。 结合老人的话,白楠香开始相信,或许这颗珠子真的曾经属于这个世界,是它到了另一个世界,通过那个世界的方式来到自己手中。 并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灵珠费尽周折的选择了一个穿越客作为自己的主人,只怕背后真的藏着一个骇人的真相。 她甚至猜想,灵珠可能欺骗了老人,她其实不是老人的孙女,灵珠给了老人一个虚假的预兆和卦象。 可想到华家千年传承,到现在只有老人和一个自己,这个猜测,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正她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亲人了,那就暂且将老人当做自己的爷爷吧。 白楠香曾经死过一次,她连死都不怕,也自然不会因为看不到的危险而惶恐不安。 因此,在老人惊讶的目光中,小姑娘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她看向还在审视着她的老人。 “爷爷,茶快凉了。” 小姑娘说。 第十七章 书院要收徒 老人姓华名沛,今年已有一百零八。 这个世界有神异,因此也有一些人能通过修行延年益寿,但年岁却不会长得离谱。 一般百岁以上依旧已是高寿,似华老爷子这样,百岁以上依旧身体硬朗至此,在异人界也算罕见。 相比人类,一些妖邪之物性命便要长上许多。 这一夜,华老爷子给白楠香留了一桌子的宝物后,带着欣慰的笑离开了。 老人走后,白楠香躺在木床上辗转许久,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等她醒来,林家的早餐已经备好,今日的早餐是林锦做的,早餐桌上却不见了林晟的身影。 见识过大伯母昨日亲自下厨的情形,对于林锦这样一个贵公子打扮的人会亲自下厨,白楠香已经见怪不怪。 好像翠微书院的人都挺习惯家务事亲自动手。 就这一点而言,他们一点不像这个时代的贵族。 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伯母是个爱说话的,因此一顿早饭还没正式开始,白楠香已经弄清楚了林晟的去处。 他出书院收徒去了…… “书院要收徒?” 在她来了以后? 白楠香吃着一碗百合稀粥,就着一碟香花生,一碟小银鱼,半个咸鸭蛋小口吃着早点,吃饭间隙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乖巧的接了大伯母一句。 大伯母手上拿着半个咸鸭蛋也不放下,大着嗓子答道。 “原是不收的,这不你来了,师尊他老人家说反正要教你修道,教一人也是教,教几个也是教,便让你大伯父下山收些有缘之徒去了。” 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白楠香捧着个粥碗,听得有些呆。 这么说来是顺便再收几个弟子?书院收弟子那么随性的么。 还有, “何谓有缘之徒?” 白楠香看着大伯母,不解的问道。 大伯母咽下了口中的咸鸭蛋,随口回。 “有缘之徒是师尊的说法,其实就是去收些冤大头。” 李夭说这话的时候,白楠香刚好斯斯文文的扎实喝了一口粥,冤大头三字出来,她那扎实的一口粥也差点喷了出来。 她赶紧轻咳一声,将那些稀粥快速咽了下去,这才涨红着脸看向大伯母。 “冤大头……?” 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冤大头吧。 大伯母见她的反应,不由一乐,笑完了,才有些考教意思的问白楠香。 “你可知什么是修道的要素?” 白楠香下意识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听闻,好似有个灵根的说法。 但在这里她并未听说过灵根一词。 想来也是,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多一个器官,怎的有的人就能有灵根,有的就偏偏没有。 既然没有灵根的说法,那就应该是其它因素了。 除了灵根,倒是有几个词,在另一世和这一世她都曾听人提起过。 白楠香温声答道。 “可是财侣法地?” 大伯母含笑看着白楠香。 “你说的对,也不对,财侣法地只是条件,真正关键的要素只有一个,你再想想。” 只有一个? 白楠香想起冤大头三个字,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大伯母,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难不成,是……钱?” 大伯母啪一下,拍了拍手掌。 “没错就是钱!” “其他的异人都不屑提起钱这一字,以为我们异人最是洒脱出尘,其实我辈也在尘世,如何免俗。” “大俗大雅,俗并不可惧,不承认自己的俗才是真正的俗!” “修道极耗精力时间,一旦开始修道便无空闲再做其他,不事生产,没有足够的钱财如何生活?” “何况,丹器术法哪一个不是需要耗费无数金钱才可获得,福地更是无钱无权根本不用妄想。” “我们异人离了钱,可就做成不异人了。” “修道的缘啊,便是钱!” “既然要收有缘人为徒,这可不就得亲自去结缘!” “你看我们诺大的书院,虽有个架子,下人却只有了了数个,你道为何?” “还不是因为钱财都拿去买丹药法器,就算有点盈余也得省着攒着,咱们书院又特殊,一般的小厮买来无用反添麻烦,身世清白机敏可靠的又很难遇到。” “这修道啊,越往后花费越大,书院也是入不敷出,加之买小厮又麻烦,才致我书院单薄至此。” “你那些伯父们除了老三,都是些道痴,一个两个钻研道法本领第一,让他们出面收个徒弟,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一个个避之不及。” “老三也是个不成器的!算了不提他。” “你瞧瞧,就他们几个的性子,到如今一般年纪连个正经道侣都找不到,除了你大伯父和二伯父,旁的三个仍是单身!” “一个个孤家寡人一样,咱们书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厮用人都指派给了你那些伯父伯娘,到了咱们这里,可就只有指望着我了。” “其实收徒有何不好,能够收到束修,打架人多些气势上都能压倒人不是,一个人打不过,咱们群殴总能赢吧。” …… 大伯母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就着钱之一字,和白楠香做了一番深入浅出的讨论。 白楠香则听得一脸惊愕。 虽然她早就从大伯娘亲自动手做饭这一细节多少察觉到了点书院似乎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接地气。 但她仍没想到,接地气居然能接到这个地步! 原来,大伯父,居然是下山弄钱去了! 真个是……长见识了。 亏她还以为,书院人少是因为想要清净,才致人丁单薄。 原来只是因为,穷。 白楠香想起来书院的路上,林锦带着她一路游山玩水,吃的是上好的酒楼,住的是干净的客栈。 那时他还以为对方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却原来也是打肿脸充的胖子。 这般想着,白楠香悄悄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锦。 林锦正捧着个碗斯斯文文的吃饭,并不理会她们二人。 白楠香也只看了一眼,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与大伯母的聊天上。 要说大伯母这人也挺有意思,虽然爱说话,嗓门大,性子急,但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就是对其他伯父伯娘言语上有些不满,那也是怒其不争的不满。 她真的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和她聊天久了,白楠香甚至有些觉得,大伯母这人看着呱噪,其实活得是真洒脱。 吃过早餐,白楠香便被林锦以修道应勤为由,提溜着去湖边学打坐。 打坐讲究颇多,并不是盘个腿往那一坐便可。 双腿如何交叠,双手如何交握成八卦,乃至呼吸的频率深浅,心神意念都有讲究。 正确的打坐,一日坐下来应当神气清爽,通体舒坦,手脚不麻。 显然白楠香第一日的打坐算不上成功。 等两个时辰后,林锦点头允她休息时,小丫头双脚已经麻得根本站不起来,她又搓又捶了好半晌才让双脚勉强恢复了知觉。 “打坐只是基础,修道之苦,修道之乐,待你能够静心体悟之后慢慢便会明白。” 留下这么一句话,林锦自顾又闭上了眼睛,面向湖泊吐纳起来。 白楠香看看一旁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年轻人,轻叹一口气,仰头倒在了草地上。 无根山上的天蓝的晶莹剔透,仿似一块水晶,数朵白云在其间缓缓飘过。 远方的鹤鸣夹着轻风,远远近近荡起。 大片大片的紫云英轻轻摇曳。 身上衣正好,腹中不觉饿,不用操心下一顿的吃食,不用顾虑旁人的目光。 一时间,白楠香只觉。 岁月静好,四字说的大抵便是眼前的情景。 第十八章 温热的气息 当白楠香躺在长满紫云英的草地上慵懒的烤着太阳时。 她的头顶上方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团宛如小山一样的巨大阴影。 白楠香未有半点心理准备,被那阴影吓了一跳。 她赶紧撑着地站了起来,这才看到,居然是一个身高足有两米左右,大腹便便,满脸横肉长相凶恶的胖子。 胖子腰间别了两把巨大的雕龙鎏金战斧,两只手一只扶在一把斧头手柄上,看上去就像随时准备要抽出巨斧砍人的模样。 白楠香不知来人是谁,不好打招呼,只好偏头看向一旁的林锦。 林锦早听到了动静,也已经站了起来。 他恭顺的抱拳对着大胖子行了一礼。 “五叔父。” 听到林锦的话,白楠香赶紧也跟着盈盈一拜,口中说道。 “五伯父好。” “好。” 打手一样的胖子一手握着战斧,从牙缝里惜字如金的挤出了一个字便算是答了白楠香和林锦的礼。 他生的本就凶恶,兼之话少,不苟言笑,白楠香下意识的就有些发怵,不敢主动出声。 林锦却平静的开口。 “五叔父有何事?” 这位五叔父姓杨名毅之。 一脸横肉的杨毅之看了一眼白楠香,很快又看向了一旁的林锦。 “见面礼。” 杨毅之说完这三个字,左手松开了腰间的巨斧,抬手向怀中一阵摩挲。 接着一只长满了茧子的大手,伸到了白楠香面前摊开了手掌。 小姑娘本就瘦弱,那双大手差不多比她的身子还要宽,于她而言就向个巨人。 白楠香忍着心里的不适,面色自然的看向那只大手。 上面有两个东西,一个黑檀木小盒子以及一柄娟秀的小剑。 “香是老四给的。” 杨毅之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盒子,开口补充了一句。 白楠香立刻意会过来,檀木盒里应该是四伯娘送自己的香,那另一柄小剑便是这位五伯父送的。 不知为何那位四伯娘没有来,而是让这位五伯父捎来了礼物。 “谢谢,五伯父,四伯娘。” 白楠香行了个礼,恭顺的从杨毅之手里接过了礼物。 一脸横肉的胖子,等小姑娘拿走了礼物,立刻收回了手。 “我走了。” 他扔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想离开。 “哎,老五,别急着走啊,我烧了云鱼,今晚在我们这里吃饭吧?” 在胖子转身的时候,听着动静出门查看的大伯母李夭拉着嗓子打招呼。 她不喊这一声还好,她这一开口,那转身准备离开的胖子,不知为何突然一言不发,迈着步子就开始快速走路。 他这一走明显用了缩地成寸的神通,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了无根山缭绕的云雾里。 “哎,这个老五,急什么。” 大伯母搓了搓手,转头对着林锦和白楠香招呼。 “楠香,我做了你爱吃的云鱼,你和锦儿再玩一会便回来吃饭。” 白楠香甜甜应了一声:“好”。 昨日见识过大伯母的做饭水平,白楠香隐约猜到了五伯父逃开的原因。 ‘不就是难吃点吗,总比饿肚子好,何况大伯母的饭煮的还是不错的。’ 白楠香这般想着,低头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礼物。 林锦重新转回了身子,面向湖边打坐。 “那是四伯娘的独门秘香‘水生烟’,你夜晚打坐的时候点上一注,可助凝神。” “五叔父善造兵器,这应是他锻造的袖里剑,剑身乃玄铁所制,可削金断铁。” “你若休息好了,便继续打坐,感悟天地灵气乃是修为关键,须得用心。” 林锦边坐下,边出声嘱咐。 白楠香听林锦如此说了,便也将两件礼物轻轻放在一边,依言盘腿坐下,开始闭目静修。 其实,对于修行白楠香并无执念。 她身如浮萍,漂泊惯了,两世为人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因此,也就养成了个对事物不执着不贪念的习惯。 只要她身边的人高兴,她从不介意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份无所谓的心境刚好契合了修道的无欲无求。 这一次有了一点打坐经验后,她竟慢慢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奇妙境界。 她依然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但在的她的意识里,她却觉得自己身下的土地似乎变成了一片浩渺的星空,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银河之上打坐。 她的头顶,她的身旁,她的脚下全是璀璨的星辰。 身下的星辰之间有仿似江河一样的星光在流淌。 星光汇成的河流,分出无数极细的光丝,安静的,愉悦的,圣洁的连接着她的身体,缓缓融进她的身躯。 那种感觉,奇妙,舒适,又安心。 白楠香忘我的感受着这种美好,恍惚间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环境,甚至忘记了自己。 只有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在她心里流转。 “楠香,楠香,楠香……” 也不知多久后,虚幻的星空中远远传来一连串的呼唤声,从远而近,最终定格在了她的耳边。 “谁啊,这么吵?” 小姑娘轻皱着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这才发现,自己仍在湖边,一轮斜阳正擦着湖水落下,落日的余晖在湖面上荡起粼粼波光。 “丫头,你可算醒了,再不醒,伯母我就要念怡神咒了。” 大伯母李夭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白楠香疑惑的转头看向她。 大伯母正有些焦急的蹲在她身边看着她。 林锦站在她身后,模样看上去也似乎又些忧心。 “大伯母,我这是怎么了?” 白楠香只觉自己像是梦魇了般,一时竟有种出离现实的虚幻感。 林锦主动担下了责任解释。 “是我的疏忽,我未料到你一日打坐便感应到了天地灵气,未曾教你引灵入体的法门,才致你差点被灵气反噬。” 反噬…… 白楠香呢喃着这个词语,她心知反噬不是什么好事。 但如果那就是反噬的感觉,似乎也挺不错。 李夭看着小姑娘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笑着安慰她。 “楠香别怕,醒过来了就没事了,回头我让锦儿好好传你一套入门的法诀,你学了后就不会再被反噬了。” 白楠香听了李夭的话,顺从的应声。 “是,伯母。” 李夭脸上带着挤出的笑,拍了拍白楠香的肩。 “好了,楠香晚饭已经做好,你回房收拾一下,出来就可以开饭了。” 白楠香点了点头,乖巧的起身向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李夭却站在她身后,直到看着小姑娘进了院子,她才低声开口。 “你可曾听过这世上有一日修炼便能感应灵气的人?” 灵气入体,乃是修行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迈过了这一步,便算是一只脚踏进了修真界。 林锦看着白楠香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未曾。” 李夭也不是真的指望林锦给她答案,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因此林锦回答与否她并不在意,而是自言自语般接着说道。 “没想到小楠香的灵性居然这么高……也不知是祸是福。” 林锦沉默了片刻开口。 “祖师爷待她如此态度,总不真的只因为她是他的血脉。” 另一头,白楠香走进了自己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后,她从自己的颈间拿出了那枚玉珠。 玉珠此时摸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 但方才,在她盘坐在那星光河流上,她明明感觉到这玉珠在微微发热,往她的身体里送去了一股温热的气息。 白楠香将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小腹间。 她能感觉到此刻那股气息依旧躺在她的小腹中。 “这到底是什么?” 白楠香喃喃自语。 第十九章 收徒二三事 当夜,白楠香便同林锦学习了引导灵气入体的法门——引灵诀。 林锦传授这门法诀时的态度就与日间教她打坐一般,也不说这法诀好与不好,长处是何,又有什么短处。 只知一板一眼,将法诀要素说于白楠香听。 好在小姑娘对于别人给予的东西,从不计较好坏,只会带着感恩的心仔细聆听。 他们一人说,一人记,约莫也只一个时辰,便已教授完毕。 林锦走后,白楠香小姑娘拿出了日间所得的香,找了一只香炉,将那水生烟点上,扇灭了蜡烛,自己脱了鞋袜,穿着件里衣往那小床上一坐,便开始了她的第一次修炼。 卧房内,雕着瑞兽的香炉上缓缓飘起了袅袅婷婷如水波一样的烟气,轻轻消散在房间里。 此香并不似寻常的香点燃以后有一股烟火气,气味反而像是清冷的寒泉边绽开了一株兰草。 清香里带着些泉水的冰凉。 在这样的香气中,小姑娘很快又见到了那一条发光的星辰长河。 这一次,白楠香默默运转起引灵诀,那些金色的丝线宛若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和约束,变得有序可控。 那种祥和,安心的感觉重新降临到了白楠香身上…… 窗外明月皎皎,窗内一室静谧。 木床上,修炼中的小姑娘,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仿似,无欲无求的她终于也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事情,仿似,修炼真的让她感觉到了开心…… 第二日,白楠香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似乎都清澈了许多。 但除此之外与以往的清晨并无多少不同。 这一夜的修行,灵珠没有再出现昨天那样的异常,直让白楠香怀疑,昨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此后十日,白楠香日间随着林锦盘坐,晚上就在自己屋内修炼,灵珠也再没有出现过第一日发热并且往自己体内注入气息的事情。 因此,白楠香放弃了原本想就灵珠的事问一问华老爷子的打算。 大伯父回来时,已是十日以后。 这期间有两个小插曲。 一是,白楠香想要自己下厨做点吃的,被大伯母以她年纪尚小,此时的主要任务是跟着林锦学习给拒绝了。 相处了十日时间,白楠香才弄明白为什么大伯母日日亲自下厨做饭做出的东西依旧难吃。 原来除了一些重要的场合,比如白楠香刚到翠微书院的那一日外,其余的时间里,林家的饭菜一向从简。 大伯母将她觉得有营养的东西往锅里一扔,扔个法术大火一熬,也就解决了一顿,有时甚至是两顿,三顿! 饶是白楠香这样不讲究吃食的人,吃上一段时间也觉头皮发麻。 林锦似乎被荼毒惯了,偶尔自己动个手,不想动手的日子里,吃那乱炖也能安安静静神色不变的吃完。 二是,白楠香那位二伯父,在她到翠微后的第四日差人送来了一把千机伞。 白楠香有些想不明白,见面礼为什么要到第四日才送。 还是林锦在旁提点了一句。 “千机伞制作极为麻烦,二叔父应是赶制了一月有余才将将完成。” 白楠香若有所思的拿着伞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研究起了这千机伞。 此伞设了十六种机关,除了伞的形状外还可以变化成十六种兵器。 包括,长剑,中剑,短剑,弩,飞针,矛,长枪,等等,一把伞居然抵得上一个小型的兵器库。 白楠香看得叹为观止,同时暗暗好奇。 二伯父到底是个怎样的神圣才能做出如此心思机巧之物。 至于华老爷子,他似乎总能找到忙的事,十天里来看了白楠香三次,每次都是扔下一堆宝物便很快离开,只将白楠香的小卧室几乎塞满。 还是大伯母想起自己还有个银镯模样的大约十来平米的介子空间,才将那些宝物统统收进了空间里。 十日时光,晃眼而逝。 大伯父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这一日的晚饭是林锦做的,明火白粥配一碟子素炒的菜心,一碟子腌制的宝塔菜和一小碟子他用控火符烤的五花肉。 晚饭的餐桌上,在大伯父大伯母的一问一答中,白楠香就着不时被大伯母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吃了两大碗稀粥。 等一顿晚饭吃完,大伯父这十余天收徒的经过,白楠香也已听了个明白。 原来翠微书院早些年本在这九华大陆上本颇有些名气,只是书院从不轻易收人,也没有个固定的收徒时间,加之书院中人少在世间行走,才致书院渐渐没落冷清。 书院最近一次收徒还是九年前,一共收了三个门人,那一次也是将就着林锦,才顺带收徒。 这三人三年前都已出了书院,到如今在这九华大陆上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再上一批徒弟,便是林晟他们师兄妹五个,大伯父是华老爷子失忆后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成了书院目前的大弟子。 这五个本来除了老大林晟和老五杨毅之外,其他三位也曾到世间闯荡。 却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出去三个,回来三个,自他们回来后二伯父和四伯娘从此深居简出,连在书院内都鲜少露面。 只有三伯父还时不时愿意到外面溜达。 “哎哟哟,唯一一个肯去外面折腾的,却是最不成器的一个,现下外面的人并不知老三出自书院,以后你要是在外面见到了你三伯父,记得万万莫要认他。” 大伯母说起三伯父的时候,特特和白楠香叮嘱了这么一句,白楠香一脸不解的问大伯母为何不能认。 大伯母却干咳了一声,接着和大伯父聊起了收徒的事没有回答她。 林锦和大伯父也听到了像没听到一样也不接她的话,任白楠香捧着个碗,好奇的瞪着他们。 这一次,林晟往九华大陆上有资格知道书院存在的人家递了消息。 十天内,前后一共十七家有了回应,最后林晟比较了人品年纪和缘分后,拍板定下了四个徒弟。 大约是为了给白楠香找同窗的原因,白林晟收来的这四个徒弟,年纪都在十岁左右。 四个新徒,一个是夏华国首富的嫡二子,寸泽荣,今年十三岁。一个是丞相的庶三子,赵博,十一岁。一个是威武将军的嫡四子,陈鹏,十一岁。 还有京州四大家族之一,王家的嫡长女,王念露,十岁。 四个门徒的身份来历竟全是名门显贵,联想到书院的收徒要素,白楠香倒也不觉得如何奇怪。 只不过这四人虽然有嫡有庶却没有嫡长子,想来在这些世家大族眼里,修道这样的异术还不配让他们压上宗族的未来。 “我与他们约定了半月后开学,乘着这个时间,我们也做些准备,以我之见不如就将他们的院子设在我们这里,这样今后教授照顾起来也方便。” “也只能如此了。” 大伯母略作沉思后便应了下来。 大伯父说要将新徒的院子设在这里时,白楠香还听得一头雾水。 这里只有四座小院子,已经被林锦,白楠香和林晟夫妇各占了一座,哪里还有多余的小院子分给新来的门人。 到了第二日,在见到大伯母将四张剪纸种到空地上,隔了一夜,挨着她的院子,空地上平白又长出了四座小院子后,白楠香才算理解了大伯父的话。 此后又是整整十五天的准备和修炼。 到了第十五日,天光大明,湖水前的空地上,空间一阵扭曲后, 出现了四个神色各异,衣着光鲜的孩子。 第二十章 四个学子 那四个孩子,最左边的一个身量最高,一身黛蓝长袍上细细密密用金丝绣了勾云纹的图案,手中故作潇洒的摇着一把折扇,折扇上坠了一只温润通透的小玉桃。 进入无根山后,他摇扇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片刻后才一脸新奇的打量着无根山重新又摇动起了扇子。 在他身旁的小孩一身劲装打扮,身材还算壮实,皮肤有些黝黑,腰间别着一把小剑。 这小孩看向无根山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好奇,但对比前一位,他的好奇里还带着些敬仰,特别是在他看向带着他们进来的林晟时,那眼睛就像后世的粉丝看到了自己的偶像一样。 劲装小男孩身边的孩子,身量比之劲装小孩还要更矮一些,这个小孩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袍,一手故作老成淡定的背在身后。 他只在进入无根山的一刹微微有过失神,此后很快便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只不过与林锦的淡定不同,这个孩子的平静多了些刻意,还隐隐透露出些不屑的意思。 这个孩子是最矮的一个。 就是他身旁站的稍远一点的小姑娘,远远看去身高也要比他高上一分。 女孩头上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始至终这个孩子都给人一种温顺安静的。 只论感觉,这个女孩子虽然年纪最小看上去是四人中最稳重的一个。 这四个孩子神情打扮各有特色,甚至都不用介绍白楠香便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分别是谁。 果然,林晟将这四个孩子领到了林锦,李夭和白楠香面前,从左向右介绍了他们四人。 “这是寸德荣。” “这是陈鹏。” “这是赵博。” “这是王念露。” 林晟只说了他们的名字并未提家世,想来这四位也已在来的路上已经互知了彼此来历。 早已知道四人身世的白楠香听着他们的名字分别在心里与他们的家世对上了号。 分别是首富,将军,丞相和世家的后代。 四个孩子在听到介绍自己后,都规矩还算齐全的与李夭和林锦见了礼。 “这是白楠香,山长的孙女,今年十岁,比念露要小上两月,以后你们就是同窗了。” 林晟简单介绍过林锦和李夭后,最后指向了白楠香与那四个孩子介绍。 那四人其实从一开始进入无根山便已留意到了年岁与他们相近的白楠香,或多或少都有暗暗打量她。 此时听见她的身份,寸德荣脸上立刻堆出了灿烂的笑。 “白妹妹好。” 他先开了口,其他几人也立刻开口同白楠香打招呼。 “白妹妹好。”这是大将军的嫡子陈鹏,招呼声最是阳光。 “你好。”这是丞相之子,赵博,克礼又自矜的招呼声。 “白妹妹好。”这是王念露如清泉一般,清冷又动听的招呼声。 白楠香一一与四人见了礼。 一番招呼后,五个今后的同窗便算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 待五人彼此通了姓名,林晟才板着师长威严的神情开口继续说道。 “今后你们五人便是同窗了,切记同窗间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 林晟话音落下,四人立刻齐齐抱拳行礼,口中齐道。 “遵尊教诲。” 白楠香慢了他们一步,便干脆没有开口,只是跟着行了礼。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寸德荣和赵博都在看她,注意到她回看过去的目光,寸德荣大方的回之一笑,赵博则强自镇定的转过了目光。 “今日暂且不算,自明日起,你们一日卯辰二时随我练气,午时随秦先生炼丹,未时随杨先生煅器,隔一日卯辰随小林先生习文,午未随吴先生练体。” 秦先生是白楠香的四伯娘,姓秦名妙菡。杨先生是杨毅之,小林先生便是林锦,吴先生指的是二伯父吴柏。 白楠香此前一个月可没有这么多的课程安排,就连读书都不曾有,林锦倒是问过白楠香可识字。 这一世的文字与另一个世界并不相同。 但白楠香的父亲是个逃难的教书先生,因此倒是教过白楠香一些文字,加之有上一世的记忆,两相对照后识文断字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可认字以外,她读过的书并不多。 知道白楠香只识得字,没有做过学问后,林锦一直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白楠香还以为是修道不重学问素养,却原来林锦只是想等着所有学子都齐了后,再正式讲授。 卯时是早上五点,连上上一世,白楠香两世为人早上五点起床的次数十个手指便数得过来,就是到了无根山她也是睡到自然醒,醒来太阳已在山边,那是应该是辰时早上九点左右。 想到今后就要早上五点前便起床,白楠香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呻吟。 她暗暗看了一旁的四个同窗,除了带了面纱的王念露看不清表情外,其他三人脸上多少都带了些抵触。 特别是寸德荣,那张小脸上只差将‘我起不来’四个字挂在上面。 林晟的话还在继续。 “课时之外的时间你们可自行安排,但有一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无根山,违背此令者,将被逐出书院。” 这又是一项新规定,此前白楠香在的时候,可没人跟她提过这一条。 不过这一条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提与不提都一样,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这无根山。 进来时好歹还有一个传送阵模样的光球,在这无根山内,放眼看去周围除了青山和这片巨大的湖泊便是蓝天白云,根本没有边界,也没有光球。 交代完了规矩,林晟终于将手指向了那四座院落。 “这四座院落便是你们今后的居所,你们可自行选定自己的院子,待你们选定后,我会将你们带来的行礼放入其中。” 原来四人是带了行礼的,只是被林晟暂时收进了介子空间。 在四人转身看向那四座小院子时,林晟的话再次响起。 “书院不管吃食,但会提供食材,今后你们自己的吃食需要你们自己料理,好了现在去选宅子吧。” 第二十一章 妹妹可会做菜 林晟说要他们自己解决吃食的时候,四个新徒齐齐回头看向了林晟,脸上表情全都带着不可思议。 但最终,四人谁都没有出言反对,全都乖巧应了声“是”。 寸德荣应完后,还问了句。 “请问大林先生,今日的午时也是我们自己料理吗?” 林晟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寸德荣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扇子对着另外三人开口。 “你们先选吧,我住哪里都可以。” 说完站到了一边,扭头看向了那片巨大的湖水。 赵博没有理会另外两人,抬脚向着最远的一座房子走去。 陈鹏示意王念露先选,王念露也没有谦虚扶了扶身子,选了离白楠香最近的那座小院子。 陈鹏选了王念露旁边的小院。 等那三人都选完,各自进了小院子,寸德荣才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却并没有进自己的小院子而是走到了白楠香身边。 “白妹妹好,不知妹妹的餐食可也是自己料理。” 本来是和林家一起吃的,不过她也会做,听见寸德荣这么问,白楠香不想搞特殊,便顺嘴应道。 “从今日起,我的餐食也由我自己料理。” 寸德荣摇着他的扇子,将一只玉桃摇的摇摆不止。 “那妹妹可会做菜。” 白楠香隐约猜到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 做菜只是小技,在她看来这四位这样的出身学习料理其实是在浪费时间,这样的技能对于他们今后的生活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甚至出了无根山,他们这样的身份亲自下厨,将是件不和身份之事。 但林晟既然不允许他们带媵侍进入无根山,又做了这样的安排了肯定有他的理由。 白楠香并不想打乱林晟的安排,因此她心下做了决定,如果寸德荣清她帮忙做饭,她一定会委婉拒绝。 “太好了,不知妹妹可愿与我一起拼食。” 寸德荣果然是想让她帮忙做饭,只是说得婉转了些。 “我……” “一顿饭我出二两银子作妹妹的辛苦费。” 在听到二两银子一顿饭后,白楠香拒绝的话在口里打了个囫囵便再说不出来。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林晟。 林晟没有出口说可以但也没有否定寸德荣的提议,只是装作没有听见一般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态度就是默许了。 白楠香重又回头看向寸德荣。 “可,从今日午食开始?” 不是好,是可。 寸德荣听白楠香问,立刻将折扇一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送到了白楠香手上,接着才开口。 “有劳妹妹,多的是预支。” 白楠香看了一眼银票后便随手将它折好收进了自己袖袋,点了点头,转身抬脚走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我现在去做饭,一会好了我来喊你。” “好,有劳白妹妹。” 寸德荣在白楠香身后倒拿着扇子遥遥施了个礼,转身向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脸上浮起了笑。 他就知道只要他的态度够平等和善,银钱数量定的合适,他的提议这位妹妹应当不会生气,反而可能会应下他的请求。 书院既然能够态度如此坦然的收下了他家那许多束修,说明书院也需要钱财,并且不反感这样的互惠。 出身书院的小姑娘应该多半也不会对银钱反感。 银子给的太少显得不够尊重,太高了又有以钱压人的嫌疑,二两银子这个价格对于他和那位妹妹而言都是一个合适的价格。 以些许银钱换来山长孙女的友谊,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买卖了。 白楠香也很高兴。 整整二两银子啊! 寄人篱下了一世,又在小山村独自生活了两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银钱的重要性。 二两银子对于寸德荣这样的身家来说只九牛一毛,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却是她辛苦上小半年才能换来的银钱。 她心知这里有寸德荣的示好成分,此时,在白楠香心里,她已经认同了自己这一世乃是华老爷子的孙女。 二两银子于寸德荣和她此刻的身份来说,远算不上恩惠也担不着人情,各取所需的交易,白楠香心里并没有负担。 拿捏面子自矜身份从不是她的生存哲学,既然有钱可赚,不赚才是傻子。 自己赚来的银钱,花起来才安心有底气。 等白楠香去到小厨房的时候,小厨房里不知何时已经自己出现了一些食材。 鱼肉菜俱全,菜是当下时蔬,鱼是普通鲤鱼,肉是两小块羊肉,此外还有两小串葡萄。 在无根山生活了一月有余,白楠香多少已经弄清楚了这些菜的由来。 无根山后有一大片灵田和农庄,有专人打理,无根山上下的大部分的吃食便从那片灵田农庄里获取。 每日大伯母都会用五鬼搬运法从灵田农庄处收取食材。 现下小厨房里的,便应是大伯母送来的食材,而且她约莫已经知道了寸德荣今后会在自己这里吃饭,因此食材的量给的是双份。 因为收了银子的缘故,本打算草草了结午食的白楠香,烧着了灶膛的柴火。 她蒸了一锅白米饭,素炒了一个菜心,煮了奶白的鱼汤,烤了一碟子羊肉。 米饭刚刚蒸熟,寸德荣已经摇着扇子走进了这个小院子,语气自然的打起了招呼。 “白妹妹做的什么好吃食,我在外面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白楠香瞧着他来了,便抬着鱼汤向着池子旁的小亭子走去,口中招呼道。 “锅里的米饭熟了,你去抬出来。” 寸德荣赶忙应了一声“好”,把那扇子一收往腰间一塞,便去了灶房。 白楠香抬着鱼汤看着寸德荣的背影,只觉这人虽有些八面玲珑,倒也不招人讨厌,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转身去了凉亭。 很快亭子里的小桌子上便摆好了两菜一汤并着一小碟子葡萄。 白楠香做菜的手艺其实只是一般,好在寸德荣还算是个好养活的主,他捧着个碗将就着桌上的菜,强强也吃了一碗。 等他们两人吃饱喝足,收拾好了桌碗,清源阁左边那三座小院子里,还没人成功点燃柴火。 陈鹏顶着一脸的黑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拿着个火剪,这边戳一下,那边添点柴,极其认真的想要点燃灶膛里的火,奈何灶膛内只有一股子黑烟往外冒。 王念露还带着她的面纱,面纱的边角沾上了灶灰,她抱着手看着已经没有了火星子的灶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重新找了些火绒扔进灶膛里,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实验。 赵博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许久才黑着脸背着手走到灶房,他在灶房口又犹豫了片刻,方一甩袖子走了进去。 不过很快他便又快步离开了灶房,回了自己的卧室,“嘭”一声摔上了房门。 第二十二章 伯父伯娘们 无根山上没有现代的闹钟,也没有打更的更夫,但有可以计时的法器。 次日,天还蒙蒙亮,湖边的小院子上空便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笛声,伴着笛声,五个小孩或热血澎湃或无精打采的从木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洗漱。 等白楠香从她的清源阁出来时,湖边另外四个小孩已经准备妥当。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中有些微凉,湖面上升腾着薄雾一般的水气。 林晟站在湖边随手一挥,五人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坐垫。 他背着手,在鹤鸣鸟叫声中,正式开始教导五个孩子修行。 “修行之基础在入定……”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一个月里,除了赵博其余三个孩子都已学会了入定,并且开始了引气诀的修炼。 出乎白楠香的预料,四人中练气学的最快的居然是看上去最老实的陈鹏,他一共花了七天时间便学会了入定。 第二个学会练气的是王念露,她用了十天时间。 到了今日,花花肠子最多的寸德荣也终于学会了入定,一大早便难掩喜色的向林晟请教引气诀的修炼要点。 “引气诀在整个异人界虽只算一门中等的入门法诀,但它胜在中正平和,与我翠微术法的浑厚磅礴相得益彰,于我翠微的学子而言,乃是一门最合适的入门法诀。” “修行贵勤,我今日将此法传你,日后你需勤加修炼……” 林晟温和清雅的声音徐徐传开,这一番话白楠香已经听了三次。 林晟耐性极好每次有学子向他讨教,他都会不厌其烦的将所有要点讲述一遍。 在林晟讲述着引气诀的要点时,白楠香忍不住向不远处的赵博看了一眼。 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打坐,一张小脸异常清白,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是隐忍的急躁和不耐烦。 已经一个月了,这个孩子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其他两个现在已经能够点着灶火,将就着煮一锅糊糊出来,他依旧每天就靠着些蔬果裹腹,也不曾开口向旁人寻求帮助。 书院的长辈们也由着他的性子,该上课上课,没人对他说上半句。 瞧着今天这个模样,白楠香有种感觉,这孩子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这般想着,白楠香闭上了眼睛也开始了她的修炼。 这一月来,白楠香总算见齐了书院里的其他师长。 华老爷子十天前,没有教授他们课业,十天前他与白楠香打了个招呼后,便又再次闭起了关。 教授他们课业的只有几位伯父伯娘。 见过这几位,白楠香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第一日到书院的时候,林晟没有直接让他们来见她。 二伯父吴柏,负责教导几人练体。 这位吴先生不但性子极冷浑身还透着股煞气,整个人连带说话的语气都阴测测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上课的时候定的规矩最严,课业也最重。 迟到了要罚,不经允许说话要罚,练体达不到要求也要罚, 课业不是让几人绕着诺大的湖边跑圈,就是举着刀刃对着假人劈砍,抑或蹲马步打木桩。 一个下午的练体,就是白楠香这位吃苦吃惯了孩子也消受不起,常常累得晚饭都不想吃,更不用说其他几个平素养尊处优的小孩。 赵博现在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除了营养不良外,一大半其实是托这位吴先生的福。 经了一月的训练几人对这位吴先生的课非但没有适应,反而渐渐生出了惧意。 就是一开始打了鸡血一样热情澎湃的陈鹏,被吴先生打磨了一个月,现在也是一到吴先生的课就开始犯怵。 四伯娘秦妙菡教授几人炼丹。 秦先生脸上也戴着白面纱,讲话细声细气,她就像一个得了自闭症轻易不愿出门,又不得不出来应酬的人。 每次讲课都是极尽简洁,对学子提出的问题,能用实际操作回答的坚决不口述,实在不得已口述的,也尽量捡着要点说。 课一结束,立刻将炼丹的器材一收,即刻走人,好似外面的世界都是洪水猛兽只有她的小院子才算安全一般。 但关于炼丹,她极为精通,甚至能够通过空气中药草气味的细微差别判断出一炉丹药的好坏。 这一个月白楠香几人学习炼制初阶丹药,养气丹。 他们只要操作上有一丁点失误,无论当时秦先生在做什么看没看他们,她都能立刻察觉,并且走到炼坏了的丹药旁将那一炉子丹药作废,示意他们不用再继续,先认真观察别的学子怎么炼丹,下次上课再来炼制。 虽然到今日,还没有学子能够一次成功炼制出一炉合格的养气丹。 但有这样一位要求堪称严格的先生指导,白楠香还是觉得自己的对炼丹的认知和水平都在飞速提高。 相比起二伯父和四伯娘,五伯父杨毅之这个看上去一脸横肉的胖子,性子居然算得上和缓。 他教授的是煅器课。 轮到他上课的时候,他会提前准备好相应的材料,教授煅器知识的时候也是要点清楚,讲解详细。 一开始几人还不太敢向他请教问题,后来一次寸德荣尝试着问了关于煅器材料的一个问题,得到了杨毅之的详细解答后,几人才慢慢消除了对杨毅之的惧怕心里。 林锦的学问课是白楠香和其他学子最喜欢的一门课,上他的课不用强制学子背书,也不会布置许多的课业,只用练练字,听听他讲课就行了。 对此林锦的解释是。 “异人不是举子,你们没有必要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经文子集,教授你们经史课是为了让你们明理,知晓生而为人在这世间立身的根本也就够了。” 因此林锦的课多是就着名家名言,展开一些关于人生价值的探讨,有时甚至是听他讲故事。 林锦看上去一板一眼,心中却自有丘壑,经他口说出来的话,常常让人觉得引人深思的同时还很有趣味。 有趣与有趣味是两个意思,有趣味的言辞或许一板一眼,其中的意趣却能让人回味。 这一日,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白楠香如往常一样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开始准备晚饭。 饭做到一半,锅里正炒着菜,她听到大伯父在院子里和她说话。 “楠香出来一下,你三伯父回来了,他来看看你。” 白楠香赶紧应了一声好,将锅里的菜先盛了出来,往锅里加了一瓢水,擦了擦手,出了灶房。 等她走出院子,一眼便看见了暮色里,那个站在大伯父身边,一身穿着打扮极尽风流倜傥的中年人。 第二十三章 赤珠 白楠香是先注意到中年人的打扮,接着才注意他的长相。 中年人长得其实不算如何俊朗,甚至有些阴柔邪气,偏生他很知道的自己的相貌特点,不故作正人君子打扮,衣服穿着尽量往飘逸出尘里靠,宽衣大袖,袖摆上面用银线绣了浅淡的白梅。 于是一身的阴柔,硬生生被穿戴的衣物装点成了洒脱不拘,倒比那些俊朗的少年郎还要耐看三分。 白楠香对这位三伯父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也不算坏。 于她而言,这样招摇夺目的人,与她从来不在同一世界,既不是一个世界也谈不上印象好坏。 看清来人后,她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乖乖巧巧的行了一礼,喊了一声。 “三伯父好。” 三伯父姓周名子衿,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诶,大师哥,你只说书院里来个侄女,怎么没跟我说咱们的小侄女长得这么漂亮。” 周子衿看着白楠香,开玩笑的和林晟这样说了一句,才又看向白楠香。 “大侄女好。” 林晟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周子衿,口中训斥道。 “楠香是个乖巧丫头,你莫要乱说话,仔细吓着她。” 周子衿没有理会林晟,看着白楠香脸上带着长辈看晚辈的宠溺的笑。 “小侄女,跟三伯父说说你被吓着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白楠香两世为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她也甜甜的回之一笑。 “三伯父很善可亲,楠香如何会被吓着。” 听白楠香这么说,周子衿得意洋洋的挑眉看了一眼一旁一本正经的林晟。 “看吧,你也太小看大侄女了,我们翠微书院的人哪会如此胆小。” 说罢,又看向白楠香。 “你三伯父我这几月在外面接了个活,刚巧得了一枚赤珠,正好送与你做见面礼。” 说话间,周子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火红色晶莹剔透的珠子递向了白楠香。 林晟随着他的动作也看向了那颗珠子,随后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你这几月捉妖狐去了?” 白楠香似以往一样温顺的接过了周子衿的礼物,却不知为何,她只觉那珠子入手的一瞬间,她项上的灵珠也跟着微微发热,暖融融的贴在她的胸口。 这是这两月以来,珠子第三次发热! 白楠香捧着珠子,一颗心思一下子全放到了项上的灵珠上,心中只觉疑惑不已。 周子衿一边送出了珠子,一边答着林晟的话。 “易州张司马的次子失踪了,我那几日恰巧路过易州,他们求到我头上,我便留了些时日替他寻子,一查才知是妖狐作祟。” 林晟听他如此说,不由转头看向周子衿。 “他们求你?” 话语里的意思似乎是不信周子衿的话,周子衿不由扶额看向林晟。 “我的好师哥,自然是他们的求上门来请我我才出的手,你何日见过我主动招揽这种事。” 林晟依旧一脸的不信,然而他看了眼一旁的白楠香终究没有再在小姑娘面前同周子衿分说。 白楠香拿着那颗赤珠,抬头看向二人,脸上带着恰好的好奇。 “三伯父,赤珠是什么?” 周子衿笑着回她。 “妖族修炼到一定层次都会在体内孕育出妖丹,根据属性的不同妖丹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异人一般会直接根据妖丹的颜色为妖丹命名,你手上这一颗乃是一只火狐的妖丹,因呈火红色便被称为赤珠。” 原来是妖族的妖丹。 这三月来,白楠香一直在恶补关于异人界的知识,早就知道异人修行的使命之一便是除妖卫道。 此方世界里的妖,大多可从活人身上获取灵力提升修为,人之于妖而言乃是一种极佳的进补之物。 食与被食的关系,注定了此界中妖与人的对立。 虽说不一定所有的妖都是恶妖,但千年来两族积怨,早就势成水火,只要是妖族一旦现世必定遭到异人追剿,是以甘愿冒险现世的妖,多是为求进境的恶妖。 但在白楠香心中,妖之于她则不是简单的对立与善恶便可分说得清。 她捧着手中的赤珠,不禁想起了曾经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救下自己的那只妖狐,心中不觉有些怪异。 妖狐曾救过自己,自己手中却捧着一枚妖丹。 一时间,这妖丹在她手里便显得有些烫手,这礼物她不想要了,然长者赐不可辞,白楠香只得小心的将妖丹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周子衿看着她笑着继续说道。 “赤珠内蕴含着火灵,持有此珠可不惧寒凉,且此珠气息与我书院的法门相辅,你修行的时候,将它带在身旁,有事半功倍之效。” 白楠香温声又道了一声谢。 周子衿送了见面礼,很快便和林晟去了隔壁林家的院子。 待他们两人走后,白楠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方才那颗赤珠取了出来,好好放进了一个檀木盒子里,收进了抽屉,才又折回灶房继续做菜。 她不想将这赤珠带在身上,即使是在介子银镯里也不行,否则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就是这般好好收起来,心里依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仿似做了一件亏心事一般。 等她重新做好了饭,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她去寻寸德荣,寸德荣却躲在自己房间里,隔着木门与她匆匆说了一句。 “白妹妹,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原来今日寸德荣好不容易习得了引灵诀,下课回来后,便回了房间练习,此刻正在兴头上,竟不觉得饿。 白楠香有些理解寸德荣的想法,第一次修行时的那种舒适和成就感确实容易叫人沉迷,因此她也便没有坚持,重又从寸德荣的院子走了出来。 这一出来,她并未直接回自己的清源阁,而是略作沉思后转了身子向着最旁边赵博的那座小院子走去。 只从外观上看,赵博他们的小院子和白楠香的布局是一样的,区别只在内里的陈设。 白楠香进到他赵博的小院子时,赵博正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内发呆。 看见白楠香走进来,赵博看了她一眼,也不招呼,站了起来自己向着客厅走去。 白楠香也不计较,抬着脚便跟着赵博进了客厅。 第二十四章 幼稚 “我做了饭,寸德荣不想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进了客厅赵博径直坐到了一张雕花木椅上,白楠香站在客厅里也不坐下,就这么说了一句。 听见白楠香的话,赵博明显愣了一刻,方抬起头脸色不善的看向白楠香。 “你这是在同情我?”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客厅里赵博也没有燃烛,便显得有些晦暗。 白楠香站在客厅里,看着客厅阴影里小孩脸上一脸的倔强,恍惚有种看到了自己昔日影子的意思。 她口中却讥笑道。 “你一个丞相之子有什么值得我可怜,我至多不过看你有些不顺眼。”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但也真的只是影子,两人身份经历天差地别,相像的大约只有那一点不甘心和不该有的骄傲。 就是她这点不甘心和骄傲也早被现实打磨得没了踪影,只剩了些不染渴望的通透。 对于赵博,她本不想管也不必管,书院自有师长,他们既然放任了这个孩子,自也有他们的打算和安排。 然而白楠香终究做不到抱手旁观。 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有些像当年的自己,也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早习惯了用一双通透的眼去揣测别人的心意。 于是,旁人的痛苦开心纠结渴望她都看进了眼里。 于是,她成了现在这般看得通透却不洒脱的模样。 听见白楠香说看自己不顺眼,赵博脸上的怒气更盛,但丞相府良好的家教让他强压下了怒气,他别扭的撇过了头。 “你看不顺眼与我何干,何必说与我听。” 话说了这么一句,大约心中实在憋屈,赵博又很快补了一句。 “你看不顺眼,大可以离开,这里没人留你” 两句话,他说了两次不顺眼,可见她很介意这几个字,偏生还要硬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这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白楠香险些被赵博赶人的话逗乐,心中越发觉着自己与对方不是一个年龄的人,再开口语气里不觉就带了些老沉气。 “你可知,你这般闹别扭的模样很幼稚。” 幼稚两字一出,赵博一张小脸刷一下变得涨红,他立刻转过了头,直愣愣的盯着白楠香,偏生还要强自镇定的开口。 “你说谁幼稚,白妹妹!” 白妹妹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这下白楠香心中觉得更好笑了,她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又花了几秒钟做了些心理建设,才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开口。 “自然是赵哥哥你幼稚。” 赵博既然喊了她白妹妹,她便也喊赵博赵哥哥。 赵博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就要反驳,白楠香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你不想来书院,却不敢违背家中命令不得不来,来了,却又放不下身段,非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不愿听从书院安排,不愿做那些你眼中的粗鄙之事。” “你明明看不上修行,不曾上心努力,偏又不甘心落于人后,想在修行上压过旁人,被旁人比下去后,不思己过,反而自怨自艾,你这模样不是幼稚,又是什么?” 赵博一开始还想反驳面前这个无论身高还是年纪都比自己小的小姑娘,但等她一席话说完,赵博已经愣在原地,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确实看不上修道,异人在普通百姓看来或许乃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不但神通广大,而且地位权势俱全。 然而在赵博这样的人眼里,异人不过也是一种工具,是供那些真正站在顶端的人驱使的一种工具。 传说中异人的最高修为是渡劫成仙,然而千年来,除了那些无据可靠的传说外,从未有记载有异人真的能修成正果。 这也是为什么异人的名头从很久以前的修仙者最终变成现在的——异人。 异于常人,终究还是人。 他们或许可以飞天遁地,却依旧敌不过千军万马,挡不住生老病死。 也逃不开这个世界的权势约束,挣不脱成为棋子的命运。 既然如此,以其辛苦修行不如钻研权术,争做那执棋之人。 但这些话他从未对人说过,这小姑娘却猜中了他大半的心思。 她才不过十岁,比自己还小了一岁有余…… 白楠香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看着面前尤自出神的小孩摆了摆手,准备离开。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话她是用孩子的语气说的,前面表现的不太像个孩子,这个时候,她倒是记起来应该学着孩子说说话。 等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突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重又回头看向赵博。 “对了,我今日的菜实实做多了,你要不要去吃点……” 话说一半,赵博有些恍惚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吃就浪费了。” 白楠香被赵博此刻空洞的眼神看得有些无语,心知自己此时说的话他大约没有听进去。 她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重新转身出了这个院子。 因着曾喊了寸德荣和赵博来吃饭,虽然两人都不愿来,白楠香还是给他们都留了菜,自己则添了饭随便吃了点。 等她吃完收拾好的了碗筷走出厨房的时候,她惊讶的看到不知何时赵博那个小子不声不响的站在了他的院子里。 看见白楠香,他也不打招呼,直接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 “我饿了。” 大约是被白楠香说破了心事,一月来一直端着个架子的赵博此刻看起来格外的疲惫,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白楠香站在灶房门口看着他,觉得这孩子现在虽然看起来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倒也有了看开的兆头。 于是她端着一张小脸看着面前的小孩,稚声开口。 “你先去客厅等着,我给你留了饭菜,这就抬出来。” 赵博这小孩大约是真个饿狠了,白楠香给他留的饭菜他吃了个精光还想再吃,被白楠香以不能吃得太撑免得伤着肠胃给拒绝了。 他吃饱了也不说话,拖着个沉重的步子,沉默的又走出了白楠香的小院子。 白楠香站在客厅里,看着赵博的身影口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小孩,吃完了也不知道帮人收拾一下。” 转身开始收拾那一桌的狼藉。 等她刚刚收拾好,寸德荣摇着他那把坠着玉桃的扇子也走进了她的小院子。 “白妹妹,可还有饭菜,我原想着不吃了,谁知腹中饥肠辘辘委实静不下心来。” 第二十五章 有一只火狐 白楠香用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着他。 “给你留了,在灶上,自己去拿,吃完记得收拾,我累了先回房了。” 说着,留寸德荣一人站在院子里,自己抬着脚就回了卧室。 寸德荣在背后,扯着嗓子唤她。 “哎,哎,白妹妹,你就这么回房啦,你不管我了?” 回答他的是嘭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 寸德荣也不介意,朝着白楠香的房间笑了笑,转身去了灶房。 一个月相处,白楠香早知道寸德荣的性子,才会用这个态度对他。 寸德荣看似有些不着调,其实性格极好情商又高,很知道和什么样性子的人该如何说话。 书院的四个学子,陈鹏早和他成了至交,王念露见着他会与他打个招呼,就连最难相处的赵博他也变着法子与他聊过两次。 白楠香一开始同他相处还多少陪着些小心,被寸德荣借着吃饭的功夫插科打诨的调笑了几次后,也就放开了。 现在白楠香对着寸德荣倒比对着林锦还要放松些。 今儿她收拾了两次碗筷,现下不想再做了,便也就直接和寸德荣说了。 这一夜,白楠香依然如以往两个月一般,盘腿在床上打坐。 她以为这一次也该是一次平平常常的修炼,醒来又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 然而当她闭上眼睛坐到那一条星光河流上后不久,她清晰的感觉到从玉珠上再次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向着她的体内涌来。 而且这一次涌入她体内的气息,远比上一次来得霸道雄浑! 白楠香心中骇然,她立刻便停止了修行,却没有成功醒来。 恍恍惚惚中她觉得自己似乎一整个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温泉里,周遭的气息虽然温暖宜人,但她却没有办法正常的呼吸! 她的口鼻她的肺,她整个的内脏都挤满了那种气息,让她觉得舒适的同时又觉得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特别是她的小腹,无数温暖的气息从灵珠上传来透过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向着她的小腹不断汇集。 小腹中,那团温热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郁,直至它似乎占满了她的整个小腹!直至有了要破裂开来的架势! 那股气息依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依旧在持续不断涌入! 白楠香再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整个人像一个虾米一样团着身子,额头上流着大滴大滴的汗液。 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梦魇一般,昏睡在床上! 此时,在她的小屋内,那一颗被她收进了抽屉里的赤珠正抽离出一股火红色的光线静静的链接到她项上的灵珠上。 那光线进了灵珠后便变成了月白的颜色,化成了一个月白的光罩将床上的小人儿一整个装进了光罩中。 屋内这般动静一直在持续,也不知多久后,小屋内突然一阵白芒大盛,不过一瞬很快又归于平静,所有的光亮全都消失不见,小屋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同一时刻,本就位处北方的霜月大陆。 一座即使被净白的厚雪覆盖,依然露着不少黑巨岩的巍峨山巅,一道黑雾突然腾空而起,它升到高空后静止着辨了辨方向,紧接着‘咻’一下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流星消失在了空中。 流星飞去的方向赫然正是九华大陆。 而无根山内,明月清风仍一如往常。 第二日,卯时一刻。 林锦已经带着其他四位学子开始了这一日的经史课,白楠香依旧迟迟没有出现。 四个孩子多少都因为白楠香的迟到有些走神,特别是寸德荣更是回头向着白楠香的小院子看了两次,明显有些忧心。 在寸德荣第三次回头看向白楠香的小院子后,林锦看了一眼一旁的王念露,终于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你们先温书。” 说完,他抬着脚不疾不徐的走进了白楠香的小院子。 站在她的房门外,林锦抬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房间内没有应答声,林锦静静的在卧房门口又站了片刻。 不知为何他本能觉得,屋内有些不寻常,小姑娘应该不是单纯的睡过了头,于是他伸手抚上了木门,也不见他用了何种手段,木门便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林锦没做犹豫,抬脚便进了屋子。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天边还挂着星辰,屋内比之屋外显得异常灰暗。 白楠香的床榻前立着一扇喜上眉梢的刺绣屏风。 “楠香?” 林锦抬着脚绕过了小圆桌走到屏风前,眉头微皱着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依旧没有得到答复。 他在手中暗暗掐了一个法诀,才绕过屏风看向了木床。 待看清木床上的情形后,他掐着法诀的手不由猛的微微一抬,又很快落了下去。 白楠香的床上没有小姑娘,有一只火狐! 火狐长着两条火焰一般的尾巴,有气无力的耷拉在床上,它安静的坐在木床的一个角落,看见来人,它不躲不避,就那样抬着头好端端的睁着眼睛看着林锦。 那眼神里,有着浅淡的恐惧,以及,深深的绝望。 林锦立在木床旁,也好好的看着床上的火狐,以及火狐项上那一颗碧绿的,灵珠。 一人一狐,就这样平静的对望了片刻。 “你不要怕。” 林锦率先开了口。 听到林锦的话,床上本一副等死模样的火狐倏然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林锦。 林锦看着它,平静认真的继续说道。 “你身上没有妖气,我不知你为何现在这副模样,但你应不是妖。” “就算你真的是妖,我书院上下也定不会弃你不顾,你且放心。” 随着林锦话音落下,火狐立刻脱了力一般,趴到了床上,两条火焰一样的尾巴被它枕到头下。 火狐眨巴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看向了林锦。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林锦略作犹豫便走到了床边坐了下去,抬手轻轻抚上了火狐的头。 火狐身体僵了一僵后,主动将头颅送到林锦的手心,轻轻磨蹭起来。 林锦感受着手中柔软的毛发,难得的露出了一张笑脸,他轻轻挑了挑火狐的小耳朵,口中轻声说道。 “你不用讨好我,楠香。我曾说过,你是我的家人,不管你是不是山长的孙女,是不是妖,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至少,对着我,你不用如此谨慎。” 林锦说这话的时候,火狐一直抬着头看着他的神情,待他说完,火狐许久才垂下了头。 一滴泪水,滴答一声从它的褐色的眼中落到了那火焰一样的尾巴上,凝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第二十六章 神奇的体验 白楠香久未出来上课的事情,在太阳从鱼肚白的天空,遮遮掩掩的露出了一线光芒后,终于惊动了林晟夫妇。 他二人一脸担忧的来到了白楠香的小院子,顶着熹微的晨光,隔着木门问起了屋内的林锦。 “锦儿,你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在他们问出声的时候,卧室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内拉开。 一脸平静的林锦出现在了卧室门后。 “无事。” 说完这一句,他对着父母拱手一礼,抬着脚便出了白楠香的小屋子。 暖阳里,林锦的耳朵上泛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林晟和李夭一头雾水的看了眼儿子,然后李夭用眼神示意林晟留在外面,自己进了白楠香的卧室。 房间里,小姑娘已经穿戴妥当,正往头上插那根莹白的玉兰花簪。 看见李夭,白楠香盈盈一拜,口中乖巧的打起了招呼。 “叫大伯父大伯母费心了,楠香昨夜梦魇,今日醒来心神不宁,锦哥哥担心我,便陪了我片刻。” 说这话的时候,白楠香的眼圈还有些红肿。 李夭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小姑娘眼圈的模样,故意佯装不见,谈笑着和白楠香聊了好一会,才一脸心疼模样的出了清源阁。 路过湖畔的时候,她特特用眼神好好打量了几眼自己的儿子,惹得一旁的林晟也好奇的看了她好几眼。 “锦儿这样的性子竟也学会安慰人了?哎,楠香小丫头以前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 李夭这般想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白楠香没有出院子跟着林锦去上课,而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模样姣好的小姑娘,怔怔的出神。 她是在林晟夫妇踏入清源阁的前一刻,险险变回的人身。 彼时,她身上不着寸缕,又刚好以狐妖的姿态窝在林锦的身旁…… 对于她如何变回的人身,白楠香到现在也弄不清楚。 她只觉得似乎是体内那股让她难耐的温热气息慢慢消散殆尽后,她便重新变回了人身。 盯着镜中的自己,白楠香不由又想起了早晨林锦看到自己变回人身后的模样。 那样稳重的他,竟刷的一下涨红了脸,几乎是弹跳一般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子。 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楠香,狠狠吃了一惊。 也是因为林锦的这一惊,让她在慌忙着穿衣的时候,提溜着衣服看着自己十岁的小身板,尴尬的同时有些想笑。 而她当时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直笑得林锦两只耳朵都变得通红。 现在,盯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林锦的表现,她却笑不出来了。 林锦不但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跟林晟夫妇说自己变成了妖狐的事情。 还叮嘱自己,这件事他会处理,让她不用担心。 白楠香清楚,林晟是林锦的父母,他大概率不会瞒着他们。 但他既然向自己保证了他会处理,就应该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他的父母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大约与林锦相同,不但不会为难她,可能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让她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多半不是因为白楠香自己,而是她那位爷爷。 因为信任老人,所以也愿意无条件的帮助白楠香。 即使她可能是一只妖,他们也愿意在老人表态之前,站在她的一边。 而老人,不知为何,白楠香本能的笃定,不管她是不是妖,老人都会将她看作自己的亲孙女。 她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完全没有半点根据,甚至与她过往的经验完全相悖,但她就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 这种感觉对于一向十分理性的她而言,其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她产生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此前在进入书院之前,白楠香一路上都在揣测林锦将自己带回书院的原因。 那些猜测多半都是一些基于现实原因进行的她觉得合理的推测。 但是在与那个脑子不甚清楚的老人见面后,只是听了他的一面之词,白楠香便信了他,将他当作了自己的爷爷。 一开始白楠香还觉得那样的信任,是建立在合理的推测之上。 可事后仔细回想,她又觉得不可思议,像华老爷子那样的大能,他若想说谎,一定有法子让谎言变得比事实还真。 但白楠香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依然不可理喻的选择了相信老人。 甚至现在,老人都还不知道他变身的事情,白楠香便已经从灵魂深处本能的预感到老人绝对不会在意。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她心中名知这样的感觉很不合理,理智告诉她这样去相信一个强者是件又荒诞又危险的事情。 她却依然,无理由的,本能的,甚至是不可违背的去相信了自己感知。 在相信书院众人不会介意自己身份的同时,白楠香却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样的庇护。 毕竟,自古人妖不睦…… 整个异人界与妖族势不两立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没有那个实力改变人类对妖族的观感。 翠微身为一个异人书院,若让外人知道他们居然收留妖族,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无法无视自己身边人的处境。 但她对眼前的处境却无能为力。 林锦说她身上没有妖气,应当不是妖,她现在也只能祈祷林锦说的是对的,方才她那模样可能只是意外。 可她在小山村时,那道人评论她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响起。 “她脸尖眼大举止妩媚有狐妖之相……” 那时她初听只觉道人是在胡说八道牵强附会。 现在,却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类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白皙的皮肤,尖尖的下巴,又圆又长的双眼,只觉怎么看怎么狐媚,确像是狐妖所化。 还有她的父母。 她的父亲文能提笔成文,武能入深山狩猎,她的母亲长得那样温婉可人,白净漂亮,他们两人一看就不像普通村民。 却偏偏两人住在了小山村,还选在离村子有段距离的山脚安家。 以往那些她觉得寻常的事情,此刻一点点一滴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母亲似乎身体一直不太好,父亲总能在深山里找到一些珍贵的药草为母亲熬药,母亲喜欢吃鸡,父亲常常变着法的同村民换鸡吃,家里却不养鸡。 …… 最重要的,在小山村有一只狐妖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护她。 想到这种种,白楠香忍不住心下怀疑,她身上之所以没有妖气,可能是因为她父亲是人。 而她的母亲,则是一只狐妖…… 第二十七章 另一种可能 除了自己是一只半妖这样的假设,白楠香很快想到自己会变成狐妖的模样,还有一种可能。 昨夜,她变身前曾得了一颗狐妖的内丹,赤珠。 这颗珠子,今早已经从浓郁的火红色变成了死灰一般的赤白。 而在她的体内,那团温热的气息已经凝练成了一滴晶莹的水滴,静静悬浮在她的小腹内。 她能感觉到水滴内蕴含着无比精纯的力量,这股力量与她修行的所得的灵力不同。 如果这股力量像是温泉的水,灵力就像一阵清凉的风,相较于灵力这股力量来得要精纯浓烈得多。 白楠香打坐修行了两月有余,此刻在她的丹田内也只能感觉到一线灵力的存在。 这一线灵力无论从大小还是凝练程度来说,都远比不过那一滴水滴。 就是这一线灵力,也相当于异人九境中的,第一境第一介‘人一境初阶’的水平。 异人九境的判断标准,便是根据异人体内灵力的多寡而定。 异人九境,分天地人三层,每层三境,每境三阶,每一次进阶对于异人而言都相当于迈过了修行的一道门槛,进阶后才有资格接触下一层的法诀秘籍。 似白楠香这样修行两月便能将灵气凝练成丝,在异人界已属罕见。 其余的四个学子,虽然入门最快的是陈鹏,但进境最快的却是王念露,但就是王念露现在也只是能让灵力游走全身,尚无法在丹田内凝集出哪怕一丝的灵力。 但王念露这样的修炼速度也已算上等资质。 异人体内的力量就似武者的内力,你若不刻意外放,或者被人近身查探,旁人根本无从知晓异人究竟是何实力。 不过在无根山上,白楠香并未刻意隐瞒,因此她的长辈们已经都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此刻的实力。 但他们连带山长在内,没有任何一人发现她体内除了灵力外,还藏着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 就是今日这股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凝练成了一滴液体,只论精纯程度几乎可以比拟异人入门修行十年以上方能达到的“地一境一阶”水平,依旧无人察觉到这力量的存在。 足见这股力量的蹊跷。 从赤珠的变化来看,白楠香猜测这样一股庞大又蹊跷的力量,极有可能是从赤珠身上转化而来。 联想起这股力量第一次进入自己体内之前,也在被妖狐诅咒的山魑死亡时曾经微微发热过。 自己身上这两股温热的力量大概率都来源于狐妖。 这股力量大约是一股被灵珠转化了性质的妖力。 应该是灵珠帮助自己吸收了狐妖身上残存的力量,才让自己因为吸收妖狐力量过多,而受到了侵蚀短时间内变成了狐妖的模样。 但是不管自己是半妖还是吸收了妖族的力量才变成了狐妖的样子,两种可能哪一种都让她高兴不起来。 半妖就不说了,能够吸食妖族的妖力,在异人界也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这种能力,听上去就像是异人另辟邪劲修成了妖道。 在异人界,妖道的地位并不比妖类来得高,比之于土生土长的妖,妖道更像是从人类里叛逃的妖。 比之真正的妖还要更招人类反感和怨恨。 何况,到此刻,这股力量存在她的体内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这力量又该怎样使用,她都一无所知。 没有体会力量带来的好处,反而要焦心力量暴露可能产生的恶果,这样的力量对于白楠香来说。 有不如无。 偏生,这股力量转化自灵珠,为了保守灵珠的秘密,她也不能就此事询问林锦他们。 而此刻华老爷子,已经再次闭关,白楠香只能等着下次老人出关,寻个机会问一问老人家。 看着颈上的灵珠,白楠香心中一是五味杂呈。 通透如她,面对这样远超她预期的处境,竟也失了些方寸,整整花了一个早晨才算勉强按下了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勉强镇静了下来。 此后她边认真修行,边有些焦灼的等着华老爷子出关。 但世事无常,不遂人愿。 白楠香最终没有等到华老爷子出关,在距离老爷子出关前的十二天,书院收到了一封千里之外的请帖。 夏华国京州,松间书院清谈会的请帖。 京州地处北方,那里四季分明,下有酷暑冬有严寒,春秋却很是怡人,不但气候温凉,风景也是极好。 往年清谈会都是秋季举行,也不知为何今年,刚刚春末夏初,松间书院便送来了请帖。 而且请帖来的还很急,翠微书院收到请帖的时候,距离清谈会开始只有十天时间。 但清谈会算不得一个顶严肃的会,改时间也不是第一次了,林晟便也未太过放在心上。 收到请帖,林晟便在考虑要不要参加。 松间书院的清谈会其实是一场打着书院名头,由朝廷举办的大型异人交流会。 届时不同门派,不同年龄段异人将会进行数场不伤和气的比试,并根据最终的成绩造册排名,送与朝廷作为将来选择提拔的参考。 除了比试,清谈会期间,松间书院每晚还在书院内设了“互市”,供前来参加清谈会的异人互通有无。 书院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来参加比试,吸引林晟的乃是这个“互市”。 翠微书院今年招了新的学子,手头阔绰了不少,这些银钱正需要拿去换一些修行所需的材料。 书院新收了学子,也需要多采购一些初级的修行资源。 于是,没有做过多的考虑,林晟决定带着林锦前去京州,参加这一场清谈会。 刚巧,今年新收的四位学子都有家人住在京州,且松间书院的清谈会也算是异人界的一件大事,而翠微书院并不会每年都前往参加。 因着这种种原因,林晟便打算今年的清谈会,带上白楠香几人。 第二十八章 至京城 林晟几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收到请帖后的第五天。 此前他一直想等等看华老爷子会不会提前出关,也好问问老爷子的意见。 但等了五天后,眼看着再不出发可能就要赶不上清谈会,到了第六天,林晟不得不做主带着白楠香几人出了无根山。 当时距离华老爷子出关还有六日。 事实上,这一次,华老爷子非但没有提前出关,要不是到了时间李夭前去提醒老爷子,还差点可能会再多闭关几天。 因为带着白楠香五人,为了赶路方便,林晟从书院里找来了一辆马车以及一位车夫。 只不过马是灵马,车是一辆外观看上去与普通马车相仿实则内里乃是一方微缩小天地的马车。 人进了这辆马车里,便会立刻进入一处小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石榴树,天上有蓝天,脚下有草地,待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赶路的颠簸,一路行来极为轻松。 唯一的缺点是行路速度要比林晟林锦使用缩地成寸的神通慢上许多。 因此,千里路程,花了大约三日时光,将将赶在清谈会的头两日,一行人才来到了京州城外五里处的一座凉亭附近。 这一日,乃是艳阳天。 已近初夏,晌午的知了挂在翠色的树枝上,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凉亭外还搭了一座高大的凉棚,并着几个小巧一些的棚子,周围停着一排的马车,数个仆人勾着头站在凉亭外向着远方眺望。 待林晟几人的马车,从官道远方遥遥露出个身影。 眺望的仆人立刻小跑着往主家的凉亭跑去。 “老爷,老爷,少爷他们到了。” “大人,林先生到了。” …… 原来是四个学子的家人收到了消息知道几人今日会回京城,特地在路边设了凉棚替几人接风。 林晟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那高大的凉棚,似乎暗觉这样的排场有些过了。 “林先生一路辛苦,我家丞相已经久候多时。” 一个穿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率先走到了林晟跟前,这样说道。 其他三家的人则远远候在一边,显是在等着丞相府的安排。 听见是丞相相邀,白楠香有些愕然。 赵博居然在家里如此受宠,只是回趟家也能劳动丞相亲自出城相接? 但等她看向赵博时,发现赵博脸上也是一脸的惊愕,显见他也觉得很是惊奇,就连林晟林锦也觉有些意外。 凉棚内,摆了数张大椅,林晟林锦分别落了坐,白楠香几个只能站在一旁听着丞相与林晟说话。 丞相是一个大腹便便,有些中年谢顶的男子,他今日穿了常服,头顶的发髻有点小,一根玉簪插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担心那根玉簪会掉下来。 下人奉了茶,丞相与林晟互道了别来无恙之类的闲话,又聊了几句,丞相便一转话头说到了今日他为何会出城前来相接。 “赶巧得很,除了先生以外,四皇子与上善真人今日也将抵达京城,算算时辰约莫也该到了,不知先生是与我等上一等,还是先行入城?” 白楠香是第一次听到四皇子与上善真人的名头,一时闹得一头雾水。 一旁的赵博倒是立刻便听明白了,一张小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多少变化,不知为何白楠香却从他的姿态里咂巴出了点,原来如此的失望感来。 林晟也听懂了,他看了看凉棚外的天色,含笑婉拒。 “此前与松间书院传了信,说是今日午时便到,此刻已近午时……” 林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他含笑摇了摇头。 “丞相,上善真人到了。” 他这一声话音落下,果见下人走了进来。 “大人,已经看到了皇子与上善真人的马车。” 听见是马车白楠香心中立刻猜测只怕这马车也不平常。 丞相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先生好耳力,劳烦先生与我一同去外面接上一接。” 林晟便也含着笑站了起来与丞相一同出了凉棚。 白楠香几人自也只能跟着。 白楠香刚抬脚往前走,突觉一旁的寸德荣挨近了自己,压着嗓音与她低声说话。 “四皇子的生母是丞相嫡亲的妹子,这位爷性子有些冷僻,不爱江山就爱修行,为着修行五年前在宫里狠狠闹了一阵,几乎把贵妃娘娘气死……” 他的话说到一半,走在二人前面的林锦突然回头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寸德荣,被林锦瞧了这一眼,寸德荣后面的话便没敢再说下去。 几人很快走到了凉棚外。 白楠香顺着官道遥遥看去,紧接着入眼的一幕惊得她忍不住微微长大了嘴巴。 先前听那下人说马车的时候,她已经料到了马车定然不凡,却未曾想到,竟能不凡到这个程度。 只见在那前方的官道上,两间足有三层高的楼阁错落在一棵巨大的灼灼盛开的桃树身上。 那桃树纠缠错杂的巨大根须化成了两只脚掌的模样,在这官道上缓缓行走。 这马车的外表竟如此张扬! 白楠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离她不远处,翠微书院的那辆只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的马车。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白楠香顿觉这对比未免太过鲜明。 然而,她很快发现除了她和眼角有些抽搐的林晟父子,在场的其他人看向那辆马车时表情与看普通的车并无不同。 就连寸德荣,王念露四个已经修行了两月左右的异人学子,也未看出任何异常。 几乎在意识到只有自己和林晟父子看清了这一母场景后的一瞬间,白楠香便明白过来。 应该是那一棵大桃树那什么上善真人施了障眼法,自己天生异眼才能透过障眼法看到马车的真身。 可这障眼法明显只想障一障普通人的眼,对于林晟林锦这样修为的人,他们并不打算瞒。 这么看来,这个门派还是太过招摇了。 在白楠香看着那巨大的桃树胡思乱想时,那桃树已经来到了赵丞相跟前。 在白楠香的眼里,她看到,一阵树枝,吱吱呀呀的响动后,桃树上两座的楼阁从内向外拉开了门。 几十个着统一服饰,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从那巨大的房子上轻飘飘的撒着花瓣,吹着仙音从房子上缓缓飘落。 紧接着,一个一身宽袍大袖随风飘动,眉目极尽慈祥,一副高人打扮的老头,并着一个。 谪仙, 一般的人物从那小楼上御着风,如仙落人间一样从容潇洒的落下。 谪仙二字,除了形容那人的仪表,还指他的颜。 他本就长得极好看,再配上那股子天生雍容的神态,那白净到犹如鸡子一般嫩滑的皮肤,直叫白楠香一眼就看得失了神。 这是白楠香两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直接用谪仙来称呼的人。 这是,白楠香与柳若的第一次见面。 “这个男的好骚包。” 这是白楠香回过神来后,脑海里想起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十九章 松间书院 柳若是这样一个人。 他看上去雍容懒散,却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他跟着一副高人模样,作风高调的老真人慢步进了凉棚,在与他的舅父见了礼后,便坐到了特意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就着一盏茶小口啜饮。 那样的神态漫不经心的同时,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在听凉棚里的人对话。 在老真人与赵丞相与他说话时,他会简单客气的回上一两句,若无人寻他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 简单的寒暄后,赵丞相便引着几人回城,说是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柳若。 一群人便又出了凉棚,分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京城走去。 这前后一行人在那几座凉棚里,不过停留了小半个时辰不到。 白楠香坐在林锦身旁,透过小世界与外界链接的窗看着身后那几座搭建得华丽漂亮的凉棚,不觉暗暗摇了摇头。 这样不知费了多少时日大费周章搭建的棚子,也不过是为了这些显贵接人时有个方便落脚的地方。 过了今日,这些凉棚也就做了废。 搭建这样几座凉棚,耗费的银钱几可供五口之家吃上两三年,这还未算上那些特意准备的茶点吃食。 贫富之间的差距由此可见一般,白楠香是苦惯了的,看着这样的奢侈浪费心中只觉心也疼肉也疼。 暗觉自己与那些人,虽在同一片蓝天下,却不在同一世界。 因着这份念头,再想起方才那谪仙一般的柳若,越发觉得那样出身的人与自己宛在两方天地。 于她而言,柳若便成了一副装裱华丽的美丽画卷,可以欣赏却隔着一层虚幻感。 因着丞相一行普通人也在,进京州的最后五里,便行的分外缓慢。 约莫一刻钟后,几辆马车才浩浩荡荡的走到了京州城下。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中天。 高大的城门头上,硕大的京州二字映着明晃晃的日光,看上去既威严又气派。 极有一国都城的气势。 白楠香坐在马车中,看着那一树巨大的桃花越向着城门走去,身量越小,临到进城大小刚好能够通过城门。 白楠香他们的马车便跟在桃树后面不远处,看着前头的景象,白楠香不由好奇的问一旁的林锦。 “那桃树落在普通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此时小世界里只有林晟,林锦白楠香三人。 寸德荣四人得了林晟的准许已经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他们会回家里去住上一夜,明日才会到松间书院与林晟他们会和。 林锦在石榴树下打着坐,听见白楠香的问话,他直接回了一句。 “你自己看。” 得了这么个回复,白楠香重又将目光投向了小世界外面,只见此刻在她眼中前方的桃树不见了,倒多了一排镶金嵌宝,线条雅致的马车。 原来,那桃树便是化作普通马车的模样,也是一样的招摇。 白楠香暗暗摇了摇头,只觉这样的情景倒不如先前的桃树来得有趣。 心中这一念头方落下,眼前那一溜烟的马车便又变成了桃树的模样。 也就是这一出神的功夫,白楠香他们的车也已经进了城门。 一时间,附近小贩的叫卖声,酒家的饭菜的香气,混着人流的交谈声,嘈嘈杂杂汇成一股市井之音,一股脑的涌进了马车内。 白楠香看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插着酒旗的木楼,挂着锦衣的成衣铺子,摆满了果脯的小摊点…… 只觉城门内外宛如两个世界,城外庄严,城内热闹。 这便是京州了。 松间书院在皇城西边,乃是一座被高大的围墙围起来的院子。 院子很大,马车在院墙的这一头,顺着笔直的街硬是看不到院墙的另一头在何处。 书院正门开在南边正对着横贯京城的中央大街。 三扇朱漆整木大门,上方挂着夏华国开国太祖御赐的牌匾。 中间的大门紧闭,左侧开了门,有专人候在门外。 白楠香他们的马车刚刚停下,便有下人迎了上去接过了请帖,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看过了请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林大先生快快里面请,山长和几位先生早就恭候多时,不巧方才来了几位客人此刻正在会客,我这便遣人前去相请。” 说着话,他回头也不用招呼看了身后的小厮一眼,那人便提着脚,小快步向着书院内走去。 管事引着他们也从侧门进了书院。 与翠微书院的冷清不同,松间书院内青砖铺就的小路上,不时有丫鬟小厮,或提着食盒或垂着双手,轻手轻脚的走过。 见着白楠香一行,他们会站到路的一边,低垂着头,候着客人先走。 诺大一座宅子,一看便住了不少人,一路行来竟是清清静静丝毫不觉嘈杂。 白楠香三人被安排进了一座四合小院,书院还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专门侍候几人。 “几位先稍作休息,山长即刻便到。” 说完管事也退了下去。 说是即刻就到,林晟林锦和白楠香都没有将那管事的话当真。 在他们之前的几位客人,便是柳若一行。 柳若在五年前拜入了上善真人门下,上善乃是蓬莱岛四大长老之一。 夏华国内顶尖的异人组织有四院八派一山一岛,其中一山指昆仑,一岛便是蓬莱。 至于翠微书院与松间书院则同属四院中的两院,其余两院为辉州的无离书院,河内的天溪书院。 八派乃山南的妙通派,淮南的玲珑门,黔中的一道青,江左玄鉴门,关内秦云门,河内的希夷,剑南的和尘剑,益州的天左门。 四门八派中,以一山一岛为尊,四院又在八派之前。 但这个排名已经是百年老历,近百年来随着几派的实力变化,这些个排名已经不再那么具有参考价值。 最明显的便是翠微。 若不是华老爷子在整个异人界实力算得上数一数二,一人挑起了整个门派的名声,翠微派可能早已经因为他们久不在世间走动,从四门八派里除了名。 但就是现在还跻身四门八派的位置,地位也早已不似从前。 就比如今日,那管事口中虽说得漂亮,到底翠微的林晟亲至接待的只有一个管事。 蓬莱那一群,为首的上善和柳若去了皇宫,此刻在松间书院的只有几位道长以及一干学徒。 便是这样,松间书院的山长并着一众先生,也选择了先去接待蓬莱一行。 白楠香估摸着,林晟之所以入了京州后放缓了马车的速度,让蓬莱先进松间的原因,约莫也是不想两波人凑在一起尴尬。 大约,这样的情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 第三十章 逛街 松间书院的山长这一日最终没能脱开身来与林晟见上一面。 只到晚饭时候,派了两位书院里德望兼备的先生来与林晟解释了一番缘由,说是太忙实在脱不开身,让林晟见谅。 林晟自然是不介意这些,几人在还算融洽的气氛里吃了晚饭。 此后,已经到了的几个门派都送了拜帖或请帖过来。 林晟只接了和尘剑的帖子,其他的帖子按着翠微的一贯作风,全都回绝了。 和尘剑的帖子也是因着李夭的关系才接下的请帖。 李夭是和尘剑掌门的嫡女。 当年也是在清谈会上,李夭对林晟一见倾心,倒追林晟两年,才拿下了这个老实忠厚的斯文人。 这是白楠香在翠微书院的时候,与李夭闲谈时便听过的白话。 那时白楠香只觉得大伯母彪悍得紧,在这样的时代也敢倒追男人。 今日到了松间书院,听林锦说,这样的书院虽然华丽,论排场在四院八派里只算中等,只论家业和尘剑的宅子比这天子脚下的松间书院还要霸气一些时。 白楠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李夭大伯母那么彪悍的原因,怕也是因为有一个强悍的老爹在后头撑腰才有如此胆气。 再想到,大伯母自嫁给了林晟,便安心留在了翠微,甚至当起了翠微的老妈子。 越发觉得,大伯母真个不是一般人,彪悍的外表下,实实有着一颗洒脱的心。 和尘剑这一次来得乃是掌门亲传的两个弟子,以及三十来个后辈弟子。 除了翠微书院,四院八派哪一门不是百把千个弟子,更不用说执牛耳的昆仑和蓬莱,两派内外门的弟子加起来怕占了整个异人界的半壁江山。 一次清谈会,派个几十个弟子参加对于这些门派来说乃是常规操作。 相比起来,翠微此次的七人已经算得上近三十年来空前豪华的阵容。 和尘剑的请帖约的时间是明日午时至听风楼一聚。 今日晚饭过后,时间便空闲了下来。 白楠香是第一次到京城,白日里一路坐在马车上看着京城的景象早就有些心痒,想要逛一逛这京城的风物。 但她一向不喜开口求人,因此吃过了晚饭,小姑娘便回了自己的客房,撑开了窗子抬头望着京城的天发呆。 也不知多久后,瞧着太阳已经擦到了院墙,再一会便要落下去,白楠香才意兴阑珊的合上了窗子,准备上床打坐。 便在这个时候,林锦在外敲响了她的屋门。 白楠香强掩着心中的失望,神情平和的拉开了屋门。 外面,林锦还穿着日间的衣服,手里拿着一顶纱帽,见到白楠香开门,他将纱帽往前一递送进了白楠香手中。 “换身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白楠香看着手中的纱帽,心下忍不住意动,却还是有些忧心的看了眼屋外。 “京城不宵禁么?” 林锦瞧着她明明意动却还是瞻前顾后的模样,忍不住觉得这小姑娘这样的性子有些惹人怜爱,便也轻声回她。 “不宵禁。” 因为京城及皇城内外有大能布下了九龙大阵,乃是天底下顶顶安全所在,所以京城不但不宵禁到了晚上反而分外的热闹。 林锦来过两次京城,知道入了夜的京城是个什么模样,才会迟迟不带小姑娘出门。 只是这小姑娘太过懂事了,懂事得让人看不到一丝小孩该有的朝气。 因此,林锦此前才特地不说也她听,想要看看小姑娘的反应。 结果这个小丫头,明明日间便是一副神往模样,吃了饭还是半字没提出去的话,乖乖巧巧的便回了房间。 瞧着她那模样,林锦又有些不忍心,就又太阳还未落山便来唤小姑娘出门,其实再晚上半个时辰,夜的京城才会真个热闹起来。 听说京城不宵禁,白楠香心下重又精神起来,面上还维持着平静,温顺的回林锦。 “劳烦,锦哥哥稍候。” 说完这句小姑娘便要关门,房门将要合上之际,小姑娘却又看了林锦一眼。 “锦哥哥,这样捉弄我好玩么?” 这一句话带了些幽怨的语气,眼神里却并无多少恼意。 她本不是爱生气的性子,这一句也只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林锦。 她感念他的怜护,因此肯在他跟前表露一些自己的情绪。 林锦被小姑娘抱怨了一句,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淡笑,也不回她,只是低声说道。 “你换好衣服便出来,我在前厅等你。” 说了这一句,他自顾转身离开。 白楠香在他身后也淡笑着合上了房门。 林锦拿来的纱帽是柳黄色的薄纱,若在日间定是遮不住相貌的,但到了夜里,这样的纱帽却正合适。 因纱帽是柳黄的颜色,白楠香便选了一身水绿的衣裳,配在一处瞧着清清爽爽又有朝气,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一打扮便显得干净可爱。 林锦领着她出了松间书院,便转进了一条街道向着京城最热闹的夕台坊走去。 此时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夕阳染了红晕懒洋洋的躺在山边。 日光不算热,光滑的青砖路上反射着暖黄的光,合着百姓家的炊烟,显得恬淡安然。 白楠香跟在林锦身边,脚步轻快的东张西望,只觉得这样一个世界在此刻竟也有了让她爱怜的地方。 小姑娘身上踹了一百多两银子的银票,都是替寸德荣做饭挣的。 此刻银票静悄悄的躺在她的怀里,却让小姑娘逛街的心活络了起来。 她有钱,便不再是单纯的逛街,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于是,走过卖糖人的小摊点,她手上便多了一只小糖人,走过卖簪花的小铺子,怀里便多了一对小耳坠…… 等到路边的家家挂起了各种各样的灯笼时,小姑娘已经吃了个饱,买了不少东西。 银钱却只花出去了二两不到。 她买东西都拣着喜欢便宜的买,就是这样一笔开销于她而言也已是一笔巨款,其中还包括她请林锦吃了不少小吃的钱。 夜的京城,果真比之白日还要热闹许多。 杂耍的,唱戏的,算命坎卦的到了夜里也不歇息,反比日间呼喊得还要卖力。 白楠香一路瞧得眼花缭乱,但凡看见点新鲜的都要好好打量一番。 路过青楼的时候,她照样扭着头,极为好奇的看着里面。 京城的灯笼太亮了,将漫天的星辰都衬得暗淡。 青楼内,姑娘的娇笑声,恩客的说话声,夹杂在丝竹声中,交织成了青楼特有的声调。 就是在这样的声调中,白楠香在那一群脂香粉浓模样娇俏的女子里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却让她心头一寒的黑气。 于是,一直兴致高昂的小姑娘,瞬间中了邪一般僵住了身型。 一旁的林锦,纳闷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未看到,不由好奇问她。 “你看见什么了?” 被这一声唤醒,小姑娘不由看了一眼四周,再回头去看青楼里的女子。 莺莺燕燕歌舞声里,哪还有黑气的影子。 “没有,许是眼花了。” 小姑娘这样回了林锦一句,重新又迈步离开…… 第三十一章 一日 松间书院不是无根山,但第二日,白楠香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卯时便从入定中醒了过来洗漱。 简单吃过了早食,小姑娘便又爬回了床上打坐。 到了中午,林晟林锦带上小姑娘去了听风楼赴宴。 因着两派的关系,白楠香自然又收到了不少见面礼,还认了好几个称不上亲戚的哥哥姐姐。 等从听风楼出来回到松间书院的时候,寸德荣他们四个也已从家里到了松间书院。 一见面寸德荣便拿了许多的吃食玩意出来,说是特特命人在京城各处买来的名点小吃,让白楠香吃个新鲜。 王念露,陈鹏还有赵博也从家里捎来了些小礼物。 两月相处,几人已经很是熟悉,便也没有客气,互相收下了彼此的小礼物。 赵博不知这一趟回去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将那礼物往桌上一放,闷声与几人打了个招呼,冷着脸便回了房间。 清谈会要过一日才正式开始,今日几人无事,除了赵博,几人便凑在了一处闲话。 掌话的乃是最会聊天的寸德荣。 他摇着个小扇子和白楠香他们坐在四合院假山旁的一张石桌旁,如数家珍的与白楠香王念露清点京城内外好吃好玩的地方。 王念露虽是京城四大家族,王谢张韩四家中,王家的嫡长女但自幼被养在深闺,少有机会出门,对于京城远不如寸德荣熟悉。 耳听着寸德荣板着手指细数“城外长寿观的素斋做的极好……半池寒烟半池柳的听风楼到了初春……那住在安素巷的琴师……”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王念露竟也如白楠香一般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就连在京城厮混惯了的陈鹏也半张着嘴,得空才在寸德荣说话的间隙插了一句嘴。 “你说的这些地方我也去过,怎的没有你说的这般有趣。” 寸德荣将一柄扇子摇的风响。 “那是你不知道何时该到何地做何事才最有趣味。” “譬如现下时节,城外依着莲花湖的闲云山庄,新荷已经出了嫩叶,飘香藤,芍药,春菊和月季开得正好。” “捡上一日天清气朗时,约上三五知己,往那湖边新结了果的李子树下设一席面,吹着湖畔的凉风,赏着盛开的群花,在来上一壶山庄自酿的竹叶青,岂不美哉。” 白楠香耳听着寸德荣的话,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已然是被寸德荣说动了心。 “可惜,明日便是清谈会,最近想是没有闲暇。” 陈鹏也是一脸的向往。 清谈会一场要持续十天,日间比试,夜间互市,若是全程参与确实没有时间。 可翠微书院并未替学子报名,日间的比试便看也可不看也可,由得他们自由,若要抽上一日去那闲云庄走上一走未必没有这个空闲。 不过陈鹏与王念露未必舍得那一日,这两人很是醉心修行,约莫不愿意舍弃这样的机会去那山庄溜达。 寸德荣便也就没有提这一茬。陈鹏却从清谈会的事话想到了昨夜回家听到的一个传闻。 “再过几日便是赵贵妃的生辰,据说这一次清谈会之所以提前,乃是赵贵妃思念四殿下才求了陛下将清谈会举办的时间往前挪了挪。” 竟是这样的缘由,白楠香有些不理解。 既然四殿下乃是赵贵妃的骨肉,生日想见上一见,召回来便可,何必兜上这么大一个圈子。 寸德荣和王念露似乎也知晓了这件事,并且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二人听了丝毫不觉奇异。 寸德荣瞧了一眼白楠香的神情,笑着与她解释。 “蓬莱仙岛离京城何止千里,若贵妃生辰回一次,皇后娘娘生辰陛下生辰是否也该再回一次,等到清谈会又来一次,四殿下这一年便也不用修行了。” 白楠香听了寸德荣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却仍有些疑惑。 “为何独独今年改了时间?” 这个却不好解释,寸德荣摇着扇子,轻咳了一声说道。 “贵妃娘娘及笄之年便入了宫,至今已有十七年,陛下正直鼎盛,近来贵妃又得了宠。” 这么一说白楠香便明白了,近来得了宠,那便是前些年不曾得宠的意思,难怪今年能求得这样的恩典。 白楠香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位天人一般的男子,只觉即使生在天家也未必便能事事顺心。 几人坐在假山旁,闲话许久,及到晚饭时辰方才吃了晚食各自回了屋子。 第二日便是清谈会。 一大早,陈鹏便收拾妥当坐在前厅里抓耳挠腮的等着白楠香几人起床。 白楠香收拾妥当,来到客厅的时候,陈鹏已经背着个手在客厅来回走了好几圈。 寸德荣早被陈鹏喊了起来,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边喝着早茶边看着陈鹏在眼前晃悠。 赵博和王念露起的比寸德荣早一些,也已等在了客厅,林晟和林锦昨夜便已打了招呼今晨有事不与他们一起。 因此白楠香竟成了最后一人。 见着她,陈鹏立刻迈着步子便向院外走。 “走,走,走,人齐了咱们走吧。” 寸德荣也站了起来,招呼着白楠香一起。 “白妹妹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的眼都要被陈师弟转花了。” 白楠香忙含着笑与寸德荣点了点头,加快了些步子走到了王念露身边,跟着引路的侍从向着清谈会走去。 虽说这清谈会每年都会举行,但管得极严,就是像陈鹏这样京中显贵之子,没有请帖也不得进入。 是以,陈鹏虽极向往这清谈会,长到这个年纪,竟也未曾有机会得参加过。 四人中只有赵博曾跟着他父亲,在两年前进了一次,但他兴趣不在此处,那一次硬着头皮陪丞相看了半日,此后再未来过。 今日赵博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到底还是起了个大早,决定去看上一看。 松间书院内没有无根山那样的宏大空间。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法子,创造出了一片与外界相隔的小世界。 清谈会的比试场便在小世界内。 小世界的入口在书院内外院之间的院墙上,有书院的学子把守,清谈会其间,此门敞开,受邀的人可以随意出入。 白楠香几人在下人引导下,依着顺序抬脚迈进了那一方小世界。 第三十二章 比试场 小世界内,设了一圈十个比试场,中间广场上竖了一块巨大的布告栏。 上面用红纸黑字写着每一场比试者的名字,比试采用淘汰制,输一场便会丧失以后的比赛资格,最终获胜的前十二人会再安排交叉比试,最终排定名次。 这样的安排算不上公平,但清谈会也不是正经的异人考核,正经的异人考核三年才举行一次,由各门派自行提送学子,朝廷统一考核后安排官职,那时的考核便会严谨许多。 下一次的异人考核将在明年的六月份举行。 清谈会只是每年一次的小校,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异人均报名均可参加,加之清谈会胜者十二人的名字会被登记造册送往皇宫与各派。 那份名册被唤做凌云榜,上榜之人虽不会因此平步青云却可名传天下。 因此报名人数极多,为了加快进程也为了让比试更具观赏性,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白楠香几人进入广场的时候,比赛还未开始,广场的布告栏前站满了人。 白楠香站在广场上,发现小世界里的人与外界不同,这里男女混在一处,女子也并不带纱帽,男子也不觉这样的打扮有何不妥。 在这里,男女大妨似乎并不存在。 在外面的时候,就是白楠香这样小的年纪出门跟着林锦逛街也会被要求带上一顶纱帽,倒不是林锦和白楠香在乎这样的规矩,而是你若不带,旁人可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王念露出身在世家,便一直遵守着这样的规矩,直到今日当着赵博和寸德荣的面她也从不主动脱下纱帽。 不过几人倒是看过一次她的真颜,那还是在吴柏的练体课上,跳梅花桩的时候,她曾摔了一跤将那纱帽摔到了一旁。 露出来的脸,乃是一个模样算不上如何好看,却胜在清秀的小姑娘。 但就是那一日之后,她也依然坚持每天带着她的纱帽修行,让白楠香看着都替她觉得憋闷。 今日王念露自然也带了纱帽,五人一进入小世界的时候,有不少人向这边投来了目光,多半倒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挪开。 也有些爱多事的会看着王念露暗暗指点。 进了此处便看出,王念露也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小姑娘,在四周的人不时向她看上一眼的情况下,白楠香丝毫没觉得小姑娘有何不适的表现。 没有林晟带着,翠微山又没有统一的学子服,因此小世界内一大半的人都不知道五人出自哪个门派。 不过能拜入门派修行的异人,多是天下豪富之人,因此也有与寸德荣他们相熟的朋友上来打招呼。 寸德荣的朋友最多,到白楠香几人选好去看哪一场比试前,已经有四五拨人来与寸德荣打了招呼。 陈鹏瞧着还在一旁与人说话的寸德荣,有些急不可耐的招呼着白楠香几个。 “我们先走吧,比试要开始了。” 白楠香点了点头,看了寸德荣一眼,跟着陈鹏进了比试场。 比试场的模样有点像古罗马的斗兽场,观众坐在环形的高台上,比试的选手在下方的场上比试。 白楠香他们选择的这一场是和尘剑一位十七岁的女剑士与玄鉴派一位十五岁的道士。 白楠香他们刚找了位置坐下,场中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和尘剑,和光同尘,讲究的是进可攻退可守,招式使来四平八稳,稳扎稳打,该快时快,该慢时慢,满天星斗满地尘沙皆可藏剑皆可利剑。 玄鉴派,最善查微入鉴,所用法门极具精妙,能察对手疏漏,还善固守自家短板,一旦对手出现破绽,玄鉴派必能察觉,予其致命一击。 两派法门,一派重稳,一派重察。 于是,场面上,两个年轻人竟打出了些老成持重的气息来,这样的稳重里,还带上了惊心动魄之感。 白楠香不禁看得入了迷,心中一时替和尘剑的剑士担心,怕她露了破绽,一时又替玄鉴的小道士捏把汗,忧他躲不过飞剑。 许是两派法门都偏稳重,这一场比试竟比了小半个时辰还未决出输赢。 场上场下,气氛渐渐有些焦躁起来。 特别是观看这一场比试的人,有不少急性子的已经扯着嗓子大喊。 “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张果,你是不是男人,上啊!用你们玄鉴派的飞针打她啊!” “孙女侠,不要怕那小子,同他拼了!” …… 比试的两人被这些呼喊声扰得心神不宁,两人出招慢慢也变得急躁起来,开始拣着狠辣的招式出手。 场上局势一改,场下的观众立刻更加热闹起来。 一时叫好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白楠香从未看过正经的异人打斗,因一开始看得还津津有味,渐渐的因着这场上场下的气氛她开始有些淡淡的不安。 到了后面,白楠香的注意力甚至被看台上的观众吸引了过去。 这些异人的表现有些太浮躁了。 但在场的众人,连带她身边的赵博王念露和陈鹏也沉浸在了这样的气氛里,并不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什么不对。 白楠香是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不了解异人的世界。 她忍着心里的不适,在身周这一群情绪高亢的观众中,强自镇定的看完了这一场比试。 等结果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关心比赛的结局,只盼着这一场比试能够快点结束。 最后胜者是和尘剑的那位孙女侠。 她是惨胜,虽然赢了身上却受了不少伤,最严重的右手耷拉在一边,也不知是脱臼还是断了。 这个模样就是胜了,只怕也参加不了下一场比试。 跟着人流从比试场散开,白楠香耳边听着其他异人的讨论。 似乎大多数对这样的结局很满意,觉得这一场比试很是尽兴。 陈鹏也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看着他们,白楠香心中的怪异感更强烈了。 出了比试场,她有些意兴索然,有心再看上一场,又怕比试还是这样的气氛。 陈鹏却还在兴头上,一直说要再看一场,王念露站在一旁没有意见,就连赵博也未流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白楠香只得硬着头皮与他们走向了另一个比试场。 在她向那比试场走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布告栏前,有几个十来岁的男子正在高声恭喜一个一脸侥幸的青年。 似乎是他报了名,结果对手今天没有来,他不战而胜,成功进入下一轮的比试。 第三十三章 互市 等这一日的比试结束,白楠香回到四合小院的时候,寸德荣也回来了。 耳目通达的他,回来后还带来了一个新闻。 天溪书院的一个学子昨夜逛青楼与武卫将军的孙子起了冲突,失手将人打死了。 今日一大早,武卫将军便闹到了天子面前,要替自己的孙子报仇。 陛下发了好一通火,招来了天溪书院的那个学子和书院领事,将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最后取消了那个学子清谈会的比试资格,罚其前往北疆大营,戍守北疆永世不得再回中原。 夏华国的北疆与霜月大陆接壤,乃是苦寒之地。 因着霜月门在北疆称霸,因此戍守北疆的将士有一小半乃是异人。 天溪书院的那位学子乃是兖州曹太守的次子,此人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杀人,若换做一般人早被斩首了事。 但这人不但没有被斩,反而得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到边疆任职去了。 天子之所以这样判,不是因为这人有何不得了的背景让天子忌惮,仅仅只是因为此人乃是天溪书院的学子。 异人虽受朝廷挟制,但比之一般人,要多了一些权利,即使是天子也不愿意太过得罪他们。 这样的判决虽不公平,却遵循了夏华国一贯的规矩。 夏华国建国已有两百三十二年,建国时便有异人相助,此后夏华国数次危境皆赖异人相帮。 因此夏华国历代皇帝皆厚待异人,哪怕是出身低微的异人,只要他愿意听从朝廷差遣便能得到优待。 也正是因此,夏华国的达官显贵才愿意将自己的子孙送去异人门派学习。 这事很快在异人圈里传开,异人们在感慨那人胆大的同时,对朝廷的判罚俱都见怪不怪。 白楠香还是第一次遇到异人犯事,她心中暗觉这样有失公平的处置似乎不妥,但这事离她太过遥远,她也便未将之放在心头,只当一个白话来听。 这一日晚上,书院的互市正式开始。 白楠香几人跟着林晟林锦踏过书院的传送门,进入了互市的广场。 互市的方式分两种。 一种是登记了姓名门派后缴纳一定的费用在广场划定的摊位上摆售自己想要出售的货物。 一种是进入拍卖厅,竞价购买成交后收取一定比例的手续费。 这样官办的交易场所,都是一些来路明白去路清楚的交易,价格要比黑市贵上一些,但胜在质量有保证且不用担心买到东西后会被人抢。 拍卖厅的货物价值要比摆摊销售的贵上许多。 互市一开始林晟便进了拍卖厅。 白楠香他们几小个一则入门不久用不到什么金贵材料,二来身上带的银钱不多,便未跟着林晟进去。 林锦带着他们在广场上慢慢溜达,遇到他们喜欢的东西,帮着看上一看,再衡量一下价格是否合适。 在看了几个摊位,问了几次价格后,白楠香产生了一种错觉。 似乎银两银票到了异人的口里都变成了石头纸张,银钱突然变得不值钱了。 随便什么不起眼的东西,都是以两起价,动不动就几百几千两。 听着这些价格,白楠香有种似乎自己宝贝一般收在怀中的两百银两确实不值得要紧的错觉。 广场上出售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从兵器,法器,念珠,木鱼,到灵草,丹药,乃至珠宝玉器,胭脂水粉,衣服裙子,应有尽有。 寸德荣似乎很喜欢玉器,在一处摆售了不少玉器的摊位上他流连许久,最终看中了一只小蜗牛。 小蜗牛据说是灵玉雕刻而成,蜗牛的壳是青灰色,蜗牛身子却是橙黄,两种颜色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块灵玉上,偏还界限分明,好似两块不同的玉料拼接而成一样。 最难得是,用灵力轻碰这块灵玉,小蜗牛便能似活过来一般灵活游走。 能够活动,便是这块灵玉唯一的灵性,相比起其他灵物而言,这只小蜗牛就是一个玩物。 偏偏这样的玩物还开到三百两银子的高价。 惹得一旁的白楠香暗暗咂舌,她偷偷侧目看了一旁的林锦一眼,似乎想要林锦拦一拦寸德荣。 谁料林锦竟不为所动的在一旁看着,只在最后成交之前,替寸德荣还了一个他觉得合适白楠香觉得被当冤大头狠狠宰了一刀的价格,两百两。 在白楠香看来这个价格至少还可以砍下去五十两。 成交后,寸德荣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付了钱,高高兴兴的将那小蜗牛绑到了自己腰间,成了他的一个小挂饰。 白楠香这才发现,林锦虽然担着照看他们的名声跟在他们身边,在买卖东西这件事上半点指望不上他。 此后,其他几人再出手,白楠香不忍看自己的同窗成冤大头,便自作主张替他们出头砍价。 于是,陈鹏买了一柄开价一千两,看上去霸气十足的刀,最终成交价四百八十二两。 王念露看中了一柄小剑,开价九百两,最终成交价三百九十七两。 还有赵博的一只用妖狼毛发做的毛笔,成交价一百二十一两。 这些零头都是她在自觉摸透对方底价后一两一两加价成交。 她这一番行云流水的砍价操作惹得他身后的同窗,叹为观止,到了后来,他们谁想买东西,都要先拉上白楠香,让她出马去谈。 几人这样边走边买,等到互市快结束的时候,他们才逛完了一小半的摊位。 瞧着天色已经不早,有一些摊位已经开始收摊,白楠香他们才意犹未尽的准备往回走。 走到一半路,白楠香的只觉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她好奇的扭头看去,发现在一个角落有一个卖灵兽的摊位。 那摊位里圈着许许多多奇模怪样的动物。 有火红色的兔子,长着三只脚的蟾蜍,会说人话的马,还有一整个成人高的雄鹰。 吸引白楠香的是一只正歪着头看她的五色小鸟。 那鸟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肥墩墩圆润润的好像一颗五彩的卤蛋,一双黑不溜秋圆碌碌的小眼睛看上去呆呆的,意外的萌。 只一眼,白楠香便被这只看上去有点傻的小鸟吸引了目光。 第三十四章 一只小卤蛋 “这是只什么鸟。” 白楠香走到已经在收摊的摊主面前,伸出手指指向了那只小鸟,问道。 这是白楠香今夜逛互市以来唯一看了心动的东西。 当然其他的东西她不是不喜欢,只是还没喜欢到想要掏钱去买的程度。 但就算喜欢了,白楠香考虑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这鸟到底有没有用。 毕竟她手头只有两百多两,这钱一定要用到关键的地方。 因此,她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这鸟多少钱,而是先问了这鸟是只什么鸟,其实也就是在问这鸟有什么用。 听见有人发问,摊主忙丢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顺着白楠香的手指看向了那只鸟。 这人是山南妙通派的弟子,妙通派的绝技是驯养灵兽,九华大陆上那些出了名的强悍灵兽多半出自妙通派。 不过,灵兽驯养极难价格普遍高昂,那些生的威猛实力又强的灵兽基本都送到拍卖厅拍卖去了。 广场摊位上出售的灵兽,多半是一些有点用处但用处不大的灵物,比如赶路用的灵马,传信用的灵兽之类。 但白楠香指的这一只鸟却不在此列。 其实,这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妙通派这一个弟子也不知道,大约因为要在此地停留十日,这里又是官办卖场的原因,他也还算实诚,开口便与白楠香老实说道。 “这鸟是我去年追一只灵猫的时候,在在蛮荒森林的一处悬崖边,捡到的一只鸟蛋,我瞧着那地方不凡,料定这鸟应是一只灵鸟便带了回来。” “实不相瞒,此鸟孵出到现在已有两月有余,我在门派里找师长问过,他们也认不出这是只什么鸟。” “你知道,蛮荒森林的灵气要比中原狂乱许多,那里变异的灵兽极多,这只说不得也是一只变异的灵鸟。” “我养了它两月,这鸟除了叫声比较悦耳外,我尚未发现它可还有其他用处。” 白楠香听见只是一只变异了叫得好听些的鸟儿,不由有些失望,她想想自己怀中拢共也就两百多两银子,实在容不得一点浪费,这样一个玩物不买也罢了。 这般想着,小姑娘有些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了一眼那只五彩的小卤蛋,转过了身子,准备离开。 “这鸟多少银两?”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到身旁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白楠香不由扭头看向一边,发现是寸德荣开的口。 一旁的林锦也看向了寸德荣,他本来也要开口的,岂料这孩子赶在了他前面。 听着这一声问,摊主却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反而有些为难的看向寸德荣。 “这只鸟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我去一趟蛮荒森林灵猫没有捉到,只得了这一只鸟儿,回来后孵化养它又花了我不少心思。” “现下我与它已经有了些感情,银两少了卖掉我不如留着自己养,若是卖的多了,我又不好开这个口,是以,此鸟我带了来,原不打算出售。” 寸德荣明显没料到一只废物小鸟,他想买,这摊主居然还不愿卖,他眉头微皱,摇着个扇子,口中和气说道。 “不妨,你且开一个价,买不买在我。” 白楠香站在一旁听他这么说,赶紧开口。 “寸哥哥,既然摊主不舍得便算了。” 寸德荣回给她一个笑。 “无事,摊主还未说话呢,你怎知他舍不得。” 那摊主有些为难的摸了摸下巴,看着寸德荣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你若真心喜欢,给我二百两我便让与你。” 一只无用的废鸟卖到二百两,白楠香赶忙伸手去拉寸德荣。 结果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寸德荣,寸德荣已经答应了。 “好,成交。” 白楠香的手僵在了半道,讪讪的收了回来,心中暗觉这实在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寸德荣从怀里掏出了二百两银子,送到了摊主手上,摊主显然也挺意外,二百两什么样可爱的鸟买不到? 他??的伸手收了银子,又小心的将小鸟捉了起来,轻轻放进了一只鸟笼里,递给寸德荣。 小鸟有灵性,放在外面也不飞,捉它也不跑,进了鸟笼便飞到横木上站着,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笼子外的人。 “它喜欢喝灵茶,吃灵草,一般的谷物它也吃,只是没有灵草喜欢。” 灵兽一般都喜欢吃带有灵性的食物,这也不奇怪。 寸德荣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伸手接过了鸟笼,提着转身便递给了白楠香。 “白妹妹,你知道的,我这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会养鸟,不如你先帮我养着。” 既然不会养,又何必买,白楠香知道这是寸德荣想要送自己,怕自己不收随便找的说辞。 在寸德荣开口问价格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寸德荣要买了送她。 白楠香低头看着笼中的卤蛋,只觉越看越可爱,再抬头看向寸德荣,心中一暖,便也没有扭捏伸手接过了笼子。 “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收你伙食费。” 她边接过笼子,边无奈的说道。 寸德荣含笑看着她,一把扇子重新摇的飞响。 “那便不要收了。” 白楠香提着鸟笼,咬着牙抱怨。 “亏了,亏了,一只鸟便想赖我做你的老妈子。” 其实,在与寸德荣熟念以后,她便已经盘算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将那一顿二两银子的买卖给取消掉。 现下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说出来而已。 只是这样一来,白楠香怀中的那两百两便成了她最后的银钱,再看向手中的鸟儿,她总不好真的不还寸德荣的这份人情。 想着因为这一只小鸟,自己便被迫欠下了两百两的人情债。 白楠香心下不禁不由一阵苦笑,只想着得赶紧成长起来,才能有能力将这欠下的债还清。 回到四合小院,白楠香将门合上,小心翼翼的拉开了鸟笼的门。 那鸟真个不亏是只灵鸟,见鸟笼打开,立刻从笼子里跳了出来,落到了桌上。 白楠香瞧着它这机灵模样,在心中强行安慰自己,花个两百两买这下这小东西也不算亏得太狠。 她瞧着桌上的小东西,打算与它说说话,看看它听不听得懂。 “哎,你这小东西,我以后叫你卤蛋好不好?” 小卤蛋歪着个脑袋看了看白楠香,口中竟‘啾啾’的叫了两声。 那模样好似真的听懂了一般,白楠香不由一乐,伸出食指去摸它的小脑袋,小卤蛋立刻将小脑袋凑了过去,闭上了眼睛一脸的享受。 第三十五章 皇宫里的私情 在白楠香得到灵兽的时候,妙通派此次带来的一只灵兽也在这一晚亮相拍卖厅后在异人圈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动。 那是一条雪白的飞龙! 九华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飞龙了,龙这样的灵物先不谈它有怎样的神通,光是那样的形象便已令人神往! 何况龙的战力极强,飞行速度又快,乃是异人界有记载中顶强大的灵兽之一。 也因为这样,那一条龙的定价极高,拍卖时间也拉得极长,今夜只是亮相此后数日都可以出价,最终定价将在十日后清谈会结束时揭晓。 但只一夜,这条龙的价格已经炒到了整整三百万两雪花银。 关于这条龙的消息也传进了皇宫。 皇城,御书房内。 年近五十,头发已有些花白,精神还算健硕的皇帝,怒不可遏的抬手一掌重重的拍在了面前的奏折上。 “区区一条灵兽便卖到三百万两!朕的国库一年的税收也只八千万两!天下尚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兵部户部天天与朕哭穷,朕的军队饷银一减再减!” “这群异人!他们一条灵兽竟然敢卖到三百万两!他们眼中可还有百姓可还有朕?!” 一旁一个面白无须,身材矮胖的太监,见皇帝发怒,忙将手中拂尘一紧,半弓着身子,急急的劝。 “哎哟,万岁爷,仔细您的手,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皇帝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那太监的劝,一张脸冷得让人心惧。 “他们不过仗着有些本事,便敢猖狂行事!不服管教!目无法纪!若非太祖有遗诏,朕其能容忍他们!” 太监弓着身子,替皇帝收拾着面前的奏折,口中不迭声的应承。 “万岁爷,莫要为了那群无父无君的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口中翻来覆去也就这两句说辞,非是他不懂劝,相反在这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除了说些空话,旁的说什么都是错。 太监不许干政,当今的陛下又是个有大主意的圣主,以他的身份,但凡有一句越了界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能做的只有等着皇帝自己平息心中的怒气。 好在这个皇帝不是个喜欢迁怒人的主,发了一通火后,他坐在龙椅上慢慢平复着心绪,拿起折子强忍着怒气重又看了起来。 夜渐深。 明月的清晖从窗户间的缝隙悄悄落进了御书房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同烛火争着地盘将地面分成了一个个的方格。 咕咕——咕咕—— 不知名的夜鸟叫声,远远传来。 不知多久后,御书房的隔断外,一个小太监的身影轻轻闪过。 老太监皱着眉头瞧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正在仔细看着奏折的皇帝,悄悄的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一脸的焦灼神色,附在老太监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矮胖的太监,紧着手中的拂尘,略作犹豫后便苦着一张脸小快步又走回了御书房。 这一次皇帝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但却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口中说道。 “又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才问出,矮胖太监‘噗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万岁爷,刚刚永华宫的人来报,说……说……” 他说了个半天硬是没说出后面的话,皇帝今夜本就心情不好,被他这一结巴更觉烦躁,便将手中的奏折掷在桌案上,冷着脸看向那太监。 “有什么话快说,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样?” 矮胖太监这才将心一横,脑袋嘭一下碰到地砖上,颤着声音道。 “方才永华宫的人来报,宁才人与人私通被赵贵妃撞见,此刻那两人正被关在永华宫,赵贵妃请万岁爷示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哗啦啦—— 老太监话音才落下,一桌的奏折连着笔架砚台,一股脑全摔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两本奏折更是直接飞到了他的头上。 被狠狠砸了两下,老太监也不敢抬头,跪伏的身子越发低矮。 书桌后,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快步就往书房外走。 老太监忙不迭的也爬了起来,暗暗喊着糟糕,跟在皇帝身后出了御书房。 永华宫内,此时灯火通明。 已经年过三十的赵贵妃,穿着一身常服一脸怒容的坐在榻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屋外的院子里跪着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穿着薄纱脸色惨白的妙龄女子,以及一个做着太监打扮身子抖得筛糠一样瘫软在地的青年男子。 “皇上驾到——” 远远传来一声通报声。 听着这一声,赵贵妃赶紧从榻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宫门口,远远便见着宫娥提着两盏灯笼引着健步如飞的皇帝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赵贵妃,遥遥便拜了下去,等皇帝走近了,才温声开口。 “恭迎皇上。” 皇帝走到她跟前,也无心伸手扶她,却还是压着性子随手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便一言不发抬着脚快步进了永华宫。 皇帝沉默着走到跪伏在地的那两人跟前,抬起脚毫无预兆的一脚便踹在了那妙龄女子身上。 嘭—— 这一脚用得力气极大,女子被踹得砸在地上发出了一个极响的声音,她却一声也不敢出,刚稳住身形立刻又爬了起来重新跪好。 皇帝冷眼看着她,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青年男子,冷着声音。 “你,抬起头来。” 青年男子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团,头没有抬起来,哭声却先响了起来。 “皇上饶命,是她,是,宁才人勾引我的,皇上……” 他话没有说完,一旁的太监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一把提着他的领子将他的头揪了起来,顺带狠狠赏了他两巴掌。 这原是一个模样长得清秀,面皮白净,看着清清爽爽的男子,只不过此刻这男子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额头青肿,嘴角有血丝混着口水流下,看起来极为窝囊。 皇帝看了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面孔,只觉心烦意乱,目光重新又看向了一旁跪着的宁才人。 “你就为了这么个玩意?” 宁才人跪伏在地,身形晃了晃,一副心如死灰的语气开口。 “是臣妾蒙了心,臣妾辜负了皇上,臣妾该死。” 听着宁才人的话,皇帝顿觉心灰意冷,再没有了审问的欲望,他萧索的转过了身。 “拉下去,查清楚此人身世来历,谁放他进来的!朕要一并重罚!” 嘭! 皇帝的话音刚落下,伴随着爆竹爆炸般嘭的一声,地上那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年轻人周围突然暴起一阵浓烟。 待到浓烟消散,永华宫里已经没有了年轻男子的身影,只有宁才人依旧死了一般跪伏在地上,听着这样的动静也未曾挪动身形…… 第三十六章 出游吗 皇宫岂是寻常地界。 那青年男子前脚刚逃离永华宫,后脚就被皇宫内的异人守卫捉了回来。 瞧着被捉回来的男子,皇帝气得几乎跳脚。 起初他只当此人是个有些门路的普通人,却不料竟还是个异人! 皇城内,天子脚下,一个学了几天本事的小小异人,偷他的人不说,还敢当着他的面逃跑! 这还得了! 皇帝气得手都有些哆嗦,他愤怒的站在永华宫内,指着地上那两人,破开大骂。 “给我查!查清楚!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的胆!!” 当夜,天还未亮,有关青年男子的一切信息便全部呈到了皇帝的书桌上。 原来青年男子名叫孔阳与宁才人同出黔州,两人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宁才人入宫后,孔阳便在家里的安排下拜入黔州一道青学习术法。 宁才人的父亲是黔州司马,至于孔阳只是宁司马家的一房亲戚,黔州一个富户罢了。 这孔阳天资尚可,入了一道青后,得了师长重视,外出常常将他带在身边,这次清谈会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 前两次借着异人的身份得了些方便,与这表妹重新有了联络但也还算规矩。 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竟然色胆包天用银钱和异术闯过了重重关卡,进到了皇宫内院。 黔州一道青善诡术,只要有银钱买通关键关卡,再做太监打扮,结合诡术混入后宫,于他们而言算不上难事。 皇帝看着密报上,一溜烟的名字,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当夜,涉事的一干太监宫女侍卫一共三十四人,便被秘密处死,尸体被悄悄拉出了京城,扔到了郊外的乱葬岗草草埋了了事。 宁才人与孔阳,仗毙! 孔阳的头被割了下来,用盒子装着,同一份皇帝的口谕送到了一道青此次领头的长老面前。 前往黔州抄没孔家九族的密折,也星夜便出了京城。 整个皇城的守卫,包括普通守卫和异人守卫全部罚没两月俸禄,并且重排三班。 一时间,皇城内外守卫的森严程度比之以往强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第二天一大早,一道青的长老便带着孔阳的师傅入了皇宫。 两人一直跪在太极宫外,从日出跪倒天黑,等皇城内外挂起了四角宫灯,皇帝才召见了一道青的长老。 再一日,一道青寻了个缘由,将孔阳的师傅散了修为,逐出了门派。 这些事因为关乎天家名声,一直在暗地里进行,知道的人并不多。 白楠香几人一则无心打听,二则也接触不到此等事情,只当那一日也是寻常的一日。 白日里看看比赛,入了夜逛了逛夜市,便也过了一天。 只不过,清谈会的气氛,于白楠香而言,委实有些不适应,因此看了两天的比赛后,白楠香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躁郁,便不大愿意去那比试场。 寸德荣一直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到了第三日瞧着白楠香的模样,便提议着不若今日去那闲云山庄走上一走。 白楠香一听立刻便心动了,陈鹏却摇着个手。 “你们去吧,今日有于斯年的比试,我想去看看。” 于斯年是蓬莱岛近几年新出的一个天才,如今方十八年纪已经修行到了地一境三阶,此次清谈会前十二名,不出意外应有他一席之地。 说起来,四皇子虽然也来参加了这一次清谈会,但比试名单上并无他的名字。 这也不难理解,似他那样的身份,修行只是一种兴趣,他资质好坏以否,都不可能让旁人知晓,更不可能下场与普通异人比试。 没得失了身份。 但异人私下里都传,这一位虽生在皇家,资质却是一等一的好,加上食用的丹药都是不世出的珍品。 他若肯下场比试,保不齐清谈会的前三甲都是他囊中之物。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没人亲自与他比试过,除了他的师长,没人能知道他的真实实力。 陈鹏不想去闲云山庄,王念露也觉得清谈会是一次难得的观摩机会,不愿意离开,赵博则清谈会第二日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根本不愿出门。 最后,去那闲云山庄的只有白楠香和寸德荣两人。 两人从松间书院借了一辆马车,出了侧门,坐上马车一路向着城外走去。 从松间书院出去到闲云山庄的路,刚好经过夕台坊。 白楠香一路挑着车帘看向外面,路过夕台坊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这一打量,白楠香有些惊讶的发现,夕台坊那间两天前还热热闹闹的青楼,今日竟已经贴上了封条。 寸德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见着她看着青楼出神,便在一旁解释。 “前两日,天溪书院的学子便是在这里打死了武卫将军的孙子。” 原是糟了池鱼之殃。 白楠香听着寸德荣的解释,不觉又想起了那一夜她在青楼内看到的那一缕黑气,心中不由暗自嘀咕。 “也不知黑气与此事可有关联?” 这个念头方起,又立刻被白楠香压了下去。 京城里,比她厉害的异人不知道有多少,旁的不说,连林锦都没有察觉到青楼内有何异常,她那一丝猜想约莫只是杞人忧天。 白楠香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重又恢复了出游的兴致。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白楠香总觉得,出了松间书院,她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心情不由也轻松了许多。 从夕台坊出去,一路向西,经西城门,再往外走上十里路便到了闲云山庄。 山庄的主人与寸德荣相熟,寸德荣才报了姓名,便有下人殷勤的引着两人往里走。 因是出来散心,白楠香便将新收的灵兽小卤蛋也带了出来。 小卤蛋极通灵性,只与白楠香相处了两日,便已经知道了白楠香是自己的主人。 一见着她就叽叽喳喳的叫唤,白楠香尝试着放它出了屋子,它也不飞走,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又重新飞回白楠香身边,用个小脑袋往白楠香身上蹭。 最离奇的是,能得到这番待遇的只有白楠香一人,一起住在四合院里的其他几人,别说得它亲近,连摸都不让摸摸。 气得寸德荣指着它笑骂,是个小没良心的鸟。 白楠香瞧它如此通人性,心中越发欢喜,是以今日带它出门,便也大着胆子没有将它关进笼子里。 而是直接任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第三十七章 闲云山庄 此时乃是初夏,京州城里已经已经有些燥热,闲云山庄背山面水,一下马车就有绿荫相拥,清风入怀。 白楠香捋着一丝被风吹到了面颊上的头发,抬脚迈过山庄古朴的走向山庄里头。 青砖铺路,道旁种满了青松,一直往里走上好一段才到庄子。 绕过庄子,穿过一片小花园便是一片广阔的湖水。 湖边,用垂纱将凉亭楼阁遮住,种上竹林将它们分隔开。 坐在小楼内听着竹叶的沙沙声,看着面前波光猎艳的湖泊,落在荷叶尖上的蜻蜓,以及小楼外盛开的月季。 此等美景,端的叫人心醉。 白楠香吹着一湖的凉风,靠着一张楠木椅,与寸德荣闲话间小口小口啜着竹叶青,不一会便觉脑中有些昏沉,心情却越发好了。 恰在这等时候,有两个锦衣公子绕过了竹林站在小楼外不远处,高声喊着寸德荣。 “寸少,怎的到此处逍遥也不叫上我等,忒的不讲义气。” 听着这声气,寸德荣脸上立时显出苦色,低声与白楠香说了句。 “京中两个故友,不曾想今日他们也在,这几人性子闹腾,你且稍待片刻,我去将他们打发了便回。” 说罢,他快步出了小楼,快步向着那两人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 “原是心血来潮临时出行,哪知竟在此处遇到你们,还有谁来了,走走走,一道去见见……” 寸德荣这般说着,将两人推着朝另一边走去。 那两人应是知晓他非孤身前来,被寸德荣推着,眼光却有意无意的向小楼看了几眼,倒也不曾当着小楼内人的面说些胡话,直到转过了竹林,才拿捏着寸德荣,闹着问他小楼里的是谁。 此一头且不提,另一边,白楠香本是个安静性子,一个人坐在小楼里,也不觉寂寞,反觉更加放松。 她又小酌了几口,此等情景下,渐渐便有了困意。 小楼内备了竹榻,她便干脆移到竹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小楼外竹叶沙沙,蝉鸣声声,恍恍惚惚间,假寐变成了一场酣睡。 在她睡着之后,一直依偎在她身旁的小卤蛋有些无聊的在小楼里,东看看西飞飞。 也不知多久后,它立在小楼的木窗旁,朝着一个方向奇怪的啾啾叫了两声,一扇翅膀,咻一下向着某处飞快飞去。 睡梦中,白楠香隐觉小楼外似乎有异样的声响,低低的像是野兽压着嗓子在低吼,那声音也不大只是一直云绕在耳边,吵得很让她睡得不安。 终于,她不堪其扰,睁着朦胧的睡眼从床榻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呼噜噜——啾啾—— 小楼外确实有兽类的声音,还有她的小卤蛋在叫唤,小卤蛋的声音并不着急反似挺开心。 因此白楠香便也不慌张,只是有些好奇的走向小楼的木窗。 木窗旁,凉风吹着轻纱不住翻卷,白楠香抬手拂开挡在眼前的轻纱向着外面看去。 不远处,竹林相隔的另一边天空上,一只长着翅膀的雪白飞虎毫无预警的一眼闯进了她的眼中。 白虎身上,布着灰色的虎斑,一双翅膀又长又白,双翅张开足有十米左右。 白虎体格很大,小卤蛋约莫只有它一只眼珠大小,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但体型相差巨大的一虎一鸟竟在天空中,相互嬉戏玩耍,猛虎嘴角似乎还噙着笑。 白楠香一眼看见那只奇异的大虎,心中只觉微微诧异倒不觉得惊慌,她挑着轻纱默默看着天空中的景象。 在她的注视下小卤蛋与白虎又嬉闹了一会,终于发现了临窗观看的白楠香。 瞧见主人醒了,小卤蛋一声欢呼扭头就像白楠香的方向飞来。 白虎却留在了天空看着小卤蛋飞走,并未追上去,眼神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委屈。 小卤蛋飞到一半,才似想起了白虎,回头对着半空的白虎‘啾啾’叫了两声,方又回过头朝着白楠香飞来。 等它飞到白楠香跟前,将个小脑袋在白楠香脸上蹭了两蹭,天空中的白虎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一人一鸟,一扇翅膀也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倒也并不飞远,它只飞了一小段,便一个俯冲消失在了山庄的某个角落里。 白楠香瞧着重又变得空净的蓝天,轻轻摸了摸小卤蛋的脑袋,放下了窗边的轻纱,走回了楼内。 另一边,白虎也缩小了身形,飞进了一栋小楼内,变成了一只白猫。 白猫轻轻落到地上,迈着猫步走到了窗户跟前的一张竹榻上,轻轻一跳跳进了一个身着绛紫色锦衣的公子怀中,用头轻轻蹭起了锦衣公子的手。 那锦衣公子抬手,轻轻撸了撸白猫的额头。口中轻声道。 “开心了?” 白猫,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将身子团成了一团,塞进了那人手中。 那人轻抚着猫,看向了鸟儿飞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此人便是四皇子柳若。 他一向不喜热闹,清谈会那样等次的比试于他而言有些无趣,且他的父皇今日心情不好,皇宫内的气氛颇有些压抑,加之他的坐骑不知为何进了京城后就有些烦躁。 因此,柳若今日捡了闲,悄悄带着这只白虎来了闲云山庄散心。 白虎乃是上善真人亲手所养,在柳若拜入蓬莱时,由上善真人所赠。 此虎性子极傲,在蓬莱时,莫说与其他灵兽亲近,除了上善与柳若,旁人就是想靠近它都难。 但今日,此虎竟然同一只普通的小灵鸟玩得兴起,实在叫柳若有些惊奇。 其实,以柳若的身份,他想打听很快便能弄清白楠香的姓名来历,那只灵鸟的由来,不过在柳若眼中,白虎和小鸟再如何神奇也只是一只灵兽而已。 他还不至于为了一只灵兽惊动身边的人。 因此,柳若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第三十八章大事! 白楠香与寸德荣在闲云山庄进了晚饭,给林晟他们打包了两壶闲云山庄的竹叶青后,卡着点赶在关城门前,回了京城。 白楠香跟着寸德荣两脚才踏进四合小院,便被陈鹏拉着说起了今日清谈会上发生的事。 “你两可算回来了,今日清谈会上出大事了。” 陈鹏一脸又八卦又后怕的模样。 他本不是八卦的人,相反对于很多消息他的反应都要比常人迟钝一些,因此他这番样子一出来,白楠香和寸德荣立刻意识到今日清谈会上只怕真的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寸德荣将手中的竹叶青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口中问道。 “发生了何事?” 陈鹏:“比试场上死人了!” 听说是死了人,寸德荣和白楠香俱都微微一愣。 比试场上死了人,这可罕见。 清谈会一向以切磋为主,比试场上有松间书院的师长镇守,一向是点到为止免伤和气,怎的此次竟然闹到了死人的地步。 寸德荣一挑眉毛,有些惊讶的问。 “死的是谁?怎么死的?” 陈鹏:“死的是天左门的弟子……” 原来今日有一场天左门与玲珑派弟子间的比试,天左以拳法闻名,玲珑以机关称霸。 今日比试时,天左门的弟子被玲珑派的弟子用机关暗术失手误杀。 听完陈鹏的讲述,白楠香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说是失手,到底也是玲珑派的弟子动用了具有杀招的机关,能逼得玲珑弟子出杀手,今日场上的比试只怕十分激烈。 白楠香方这样想着,果然便听寸德荣继续说道。 “此事也不能全怪郑能。” 郑能是玲珑派弟子的名字,经了今日一战,他们二人的名字已经在异人圈传开,另一人叫周泽。 “是周泽以金刚拳直击郑能的面门,郑能为求自保不得已才启动玲珑弟子的保命密箭射杀了周泽。” 陈鹏的口才远不如寸德荣,但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陈述,白楠香已能想象到当时场上的激烈程度。 她早觉得,此次清谈会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此前她还想着是不是自己不适应这样的气氛,现在听说比试场死了人,她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更强烈了。 想着此次入京城后的种种,白楠香不禁有些担忧,想出言提醒一下陈鹏几人,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一切说来也无根据,只是她的一种直觉。 还未等到她想到合适的说辞,林晟已领着林锦走向了他们。 因为林晟林锦与白楠香几人乃是先生与学子的关系,中间隔了一层,因此寸德荣他们在林晟林锦面前向来要拘束一些,平时出入并不与两人一起。 此时见着林晟林锦,白楠香三人赶紧站了起来,等着他走近。 林晟来到三人跟前,并不坐下,而是看着他们开了口。 “京城近日不太平,你们在外行事须多加照应,遇事谨慎一些,清谈会的比试,能不去便不要再去了。” 林晟说的竟与白楠香想说的一致,听林晟如此说了,白楠香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 次日,这一日乃是赵贵妃的生辰。 松间书院内,依旧在进行比试。 皇城,一大早便有太监宫女端着各宫送来的礼物,并着皇帝的赏赐浩浩荡荡的送进永华宫内。 晌午吃过午饭,皇帝歇了一日的朝政,早早去陪赵贵妃听戏。 皇宫的戏台上,涂着大花脸的戏子扯着嗓子甩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唱曲。 松间书院的比试场上,不同门派的弟子,顶着烈日在一众观众的呐喊声中,使出浑身解数打得火热非常。 京城外,一封来自数千里外的加急信件,正由一个军士模样打扮的异人护送着,向着皇城飞奔而来。 皇帝今日的心情不算好,自己后宫被宵小玷污了的事还似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口,让他喘气都不痛快。 是以,赵贵妃及永华宫一干人等,全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侍候着皇上。 赵贵妃已经年过三旬,一张脸蛋儿却一点不输十来岁的小姑娘,比之那些娇娃,她还多了一些成熟妇人的风韵,一颦一笑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宫中女子,无论身份高低总有一技之长。 赵贵妃幼时家中特与她请了一位琴师教了五年,她不但弹得一手好琴,更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嗓子。 此次能够重获圣宠,便是两月前她在梅花丛间,自弹自奏的一曲引动了帝王的心。 现下,为着哄得皇帝开心,赵贵妃故技重施,亲弹了一曲凤求凰。 琴声热烈缠绵,美人如斯如画。 皇帝躁郁的心情,渐渐被眼前的良辰美景丰韵佳人缓缓舒解。 正听到畅快处,一旁矮胖的太监凑近了皇帝跟前,俯下身与他低声耳语。 紧接着,天子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重又蹙在了一处,他看了眼正在弹琴的赵贵妃,眼中带了些遗憾和歉意,轻轻站了起来,快步离了永华宫。 临出永华宫前,天子侧头看向了一直候在一旁的四皇子。 “你也来。” 四皇子应了一声“是”,动作沉稳迅速的站了起来,抬着脚跟着天子也出了永华宫。 赵贵妃对着天子离开的方向盈盈一拜,待皇帝走远,她也不好奇发生了何事,而是神色自若的重又坐回了琴后,接着方才的曲弹了起来。 琴音袅袅从永华宫飘出,缈缈转转的跟了天子一路,让天子有些急切的步伐微微放缓了一些。 御书房。 太子,靖王,左右丞相,兵部户部尚书已经候在殿内。 靖王是四皇子的二哥,因骁勇善战在军中威望极高,深得皇帝宠爱。 天子带着四皇子迈步走入,御书房内众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天子随手摆了摆示意他们不用多礼,自己则走到龙椅上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南召国怎会与会泽打起来了。” 第三十九章 南召与会泽 会泽与南召乃是九华大陆上的两个小国。 九华大陆上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一个国家。 其中夏华,西周,东呈,苍梧四国占了整个九华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乃是九华大路上最强的四个国家。 其余十七国,或为四国的附属国,或为中立国,他们无论国力还是领土都无法与四国相比。 会泽与南召乃是邻里,正好夹在夏华与西周之间,其中南召与夏华接壤乃是夏华的属国,会泽紧挨西周是西周的属国。 然因夏华与西周不睦,导致会泽与南召的关系也一直不慎融洽,两国此时打将起来,夏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回答的是右丞相,也就是赵博的父亲。 “会泽一月前自称丢了一件国宝,窃贼逃入了南召,因此会泽国主给南召国主发了国书,请求南召允许会泽出兵捉拿贼人。” “南召国主不允,只承诺会在本国替会泽寻找失物,两国交涉数次未能达成妥协,倒将两国关系闹得僵持,近日南召在境内发现了会泽偷偷潜入的异人,在捉拿此人过程中,南召折损了数位异士。” “因此,捉住此人后,会泽出面讨要未果,南召依照国法将此人斩首,会泽以此为由出兵一万讨伐南召,并有消息称西周向会泽派出了三千精兵并二百异人,此刻正在赶往会泽的路上,南召国主故向我国求援。” 因为异人异术的存在,九华大陆上各国的边境都设了阵法,以护卫本国太平。 但因边境绵延,能够支撑如此大面积的阵法,威力都不算太强,耗费的物资还十分巨大。 导致那些立在边境的阵法只能防住修为低下的异人以及普通人,对那些稍微有点本事的异人,这阵法便形同虚设,起不到多少作用。 设阵的是异人,破坏阵法的还是异人,加之近日京城发生的事,天子现在是一听到异人二字便觉头疼。 他坐在龙椅上,沉着一张脸看向殿内的众人,眼神在掠过四皇子的时候,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他这个儿子,自幼便极聪慧乖巧,本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可惜长大了后,不知受了谁的蛊惑,一颗心不在朝堂,反而一门心思的想要学习异术成为异人。 甚至为了学习异术,不惜忤逆自己。 异术有什么好学的,似他这样的身份还能指着异术去跟人打斗不成。 如此玩物丧志,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番期望。 今日天子将他带来,一则是想要让他接触接触朝堂大事,也让他明白异术之外还有天下还有百姓,二则此事与异人有关,让他看看异人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天子压抑着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开口。 “众卿看此事当如何处理?” 左丞相一躬身子,率先说道。 “依臣之见,西周既已出兵,我夏华自然不能坐视,三千精兵不是难事,可命黔州指挥使帅三千精兵驰援,二百异人紧一紧也能凑出来。” “然我夏华北须提防霜月,东又有东呈虎视,西周此时出兵,我们除了支援南召还需警惕霜月与东呈会否乘火打劫。” 夏华位于九华大陆中央,周围强敌环伺,这也是为何天子看不惯异人却不得不包容他们的另一个原因所在。 抗御外敌,还需异人相助,而异人不像士兵,下个征召令便能从民间选出。 左丞相话音落下,靖王立刻接口。 “派兵只是一头,儿臣担心,西周此次出兵许是早有预谋,近年来西周国力日渐强盛,早不安于蛮荒森林之侧那等凶恶之地,南召与会泽的争端又是会泽主动挑起,只怕是西周在后怂恿。” “是以,儿臣担心,南召之事,西周恐有扩大之心,除了出兵支援,南召与我夏华边境也需增兵加强布防,以防万一。” 靖王一番话落,太子立刻转向靖王开了口。 “二弟说得轻松,增兵南召,增多少,从何处增,从北疆还东境?饷银粮草从何来?你可知国库现下有多少银两?一月前琼,钶,梁三州急报,粟河沿岸发了大水,淹毁农田村庄无数。” “粟河流域乃我夏华粮仓所在,此三州今年遭了灾,到得秋末粮食势必紧张,国库银两防备秋末之患尚显不足,如何有得多余能供大规模出兵。” 说完,太子一转头看向了天子,恭敬行了一礼。 “父皇,依儿臣之见,现下强敌环伺,国库空虚,实在不宜兴师动众,南召之事可以出兵,但只需调动南召边境的守军即可,出兵后能不出击尽量不要挑起战端,先拖住西周和会泽。” “另外可从军中选派一些高手悄悄前往边境彻查窃贼之事,给会泽一个交代。” “只要平息了此事,会泽和西周便再无起兵借口,如此西境之祸便可解除。” 靖王听了太子的话,显是不服,出声反驳道。 “我夏华地域广博,不是南涝就是北旱,哪年没有天灾人祸,西周都已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还要瞻前顾后,如此唯唯诺诺,岂不叫天下人笑我夏华窝囊。” “况且此事又会泽挑起,究竟有无窃贼还是两说,如何查得明此事,我夏华一味忍让,怎知西周不会得寸进尺!” 靖王这一番言辞,立刻戳中了太子痛处,他张口立刻便要说话。 皇帝看得心烦,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太子和靖王立刻安静下来,同时扭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本要说话,眼角余光却刚好瞥见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柳若,于是,他立刻改了注意,看向柳若说道。 “若儿,你怎么看?” 柳若听问,赶紧往前站了一步,抱拳道。 “儿臣觉得,两位兄长说得都对。” …… 他这一发声,还不如不发声,皇帝本就烦躁,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抬手就要挥斥柳若,柳若却直起了身子,接着说道。 “又都不对。” 这大气喘得…… 皇帝已经涌到了口边的话,被这一句硬生生又逼了回去。 近些年来不常在一处,他险些忘了,他这个儿子虽然聪明,但向来说话断句常常出人意料,叫人摸不着头脑。 特别是长句的话,他这儿子总能在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地方断了后话,让人听得几欲憋出一口血来,委实不痛快。 , 第四十章一计 柳若:“国库空虚,强敌环伺是实,外敌当前也是实,两头兼顾两者皆难,儿臣有一计。” 一计后,他又停了一下,才继续。 “此次清谈会,四院八派以还有蓬莱都派了弟子前来,加起来也有四百来人,不若直接将其派往西境,加上西境原有的军士,或可解西境之威。” 说完,柳若便又重新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殿内连带皇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柳若身上。 这个计策……可行吗? 前来参加清谈会的多是各派小辈弟子中的青年才俊。 这些人不是天下豪富便是权势之家的子嗣,也是各个门派的未来所在,他们尚未参加朝廷的考核,也不见得将来所有人都愿意效忠朝廷。 其实,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学习异术的目的是为了家族和门派,而不是为了入朝为官。 因此,这些人算不得朝廷之人,按例不归朝廷调遣,夏华历史上也无朝廷直接调动四院八派门人的先例。 但在九华大陆上,一次调动四百异人,对哪个国家来说都不轻松,即使是西周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凑出四百异人来。 若真能将四院八派前来参加清谈会的异人,全都派去西周,或许真的能够解西境之危。 何况这四百人身后的是四院八派的师长,是夏华千千万富足之家,是无尽的财富,是连帝王都不可能尽数调动的人脉和资源。 调动他们支援南召,朝廷连饷银和粮草都省了。 西境都护所内有六千余的士兵,异人之数也在两百左右,再加上这四百人和他们的门派和家族,确实是一股九华大陆上谁都不敢小看的力量。 只不过,该如何调动,调动后又如何确保这些人能够听从指挥,不盲目乱来委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毕竟,异人一般都有些桀骜不驯,就是经过了朝廷考核也要进入军营训练上个一两年才能堪用。 因此,御书房内几人连带皇帝,不是没想过这个念头,只是觉得可行性不高,才未提起。 柳若自然也想到了,在众人看向他之后,他看着脚下光洁的地砖,歇了老大一口气,继续说道。 “父皇若许诺四门八派一些好处,我再劝说师尊出面游说诸门派,调动他们当不是难事。” 柳若的师尊便是上善真人,这位真人的修为虽没有翠微派的华老爷子高,但在异人界的地位却不输老爷子。 他虽然行事高调但为人仗义,又很正直,乃是老一辈异人中的楷模,四门八派愿意买他帐的人很多。 如有他坐镇,调动四门八派,让那些异人听从指挥行事,或真的可行,这样即使他们做不到像朝廷的异人那样服从命令,只是威慑一下西周却足够了。 可这老真人自有一套原则,并不愿轻易插手各门派的事,朝廷之事更是从不涉足,让他出面想来应当不容易。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向柳若。 “老真人肯出面自然最好。” 柳若躬身:“儿臣愿意一试,成与不成日落之前会给父皇答复。” 皇帝神色复杂的看着殿内仪容出尘的儿子,半晌才说道。 “好,朕等你半日。” …… 结果,也不知柳若如何劝的,赶在日落之前,皇帝真的收到了柳若的答复。 上善真人同意了! 此刻他已经前往各派游说,不出意外,今夜便能率领四院八派出发前往西境。 皇城内,皇帝坐在龙椅上拎着四皇子递来的奏折,面色却未见欣慰,反而越发阴沉得厉害。 他摩挲着手中奏折,看着殿门外的天,呢喃了一句。 “异人……上善……” 此时,白楠香若在皇城,她应会看到,皇帝的身周一直绕着一丝淡淡的黑气,那丝黑气与她逛夜市时在青楼女子身上看到的黑气一摸一样。 并且,当皇帝念出这两个词语时,他身上的那一丝黑气,似乎又变浓了一些。 同一时刻,永华宫内。 四皇子的生母,赵贵妃屏退了所有下人,端坐在一面雕着牡丹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在她和铜镜之间,有一股浓烈得几乎将整个房间吞没的黑气,在不断旋转流动…… 明月渐渐升起,待到月上柳梢头。 松间书院,白楠香他们所住的四合小院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咚咚咚—— 前来敲门的下人客客气气的说明了来来意,恭恭敬敬的请了林晟和林锦前往议事厅。 等明月跨过了树梢,移过屋梁的上空,慢慢西沉,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林晟和林锦才回到了四合小院。 他们挨间叫醒了五个学子。 “收拾一下,准备去西境。” 寸德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的纳闷。 “大林先生,我们去西境做什么,清谈会呢,不参加了?” 林晟:“清谈会不开了,四院八派连同蓬莱都去,西周出兵南召,朝廷抽调不出人手,上善真人牵了头带领四院八派的弟子前往西境。” 白楠香五人一听,竟是要派他们上前线,立刻瞌睡也不打了,全都精神起来。 陈鹏有些担忧:“大林先生,我们才修行了两月,上战场会不会太早了些。” 林晟:“未必会打起来,而且你们吴先生和杨先生也在赶来的路上,到时万一真个打了起来,自会有师长护送你们离开,你们只管放心,只当是一次历练。” 翠微在异人界是出了名的护短。 因此这样让小辈临阵脱逃的话,林晟说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得了这样的答复,陈鹏立刻放下心来,整个人甚至变得有些兴奋。 他是将门出身,自幼听着历史上那些英雄南征北战的故事长大,对于战争,他心中有着敬意也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向往。 他也想如那些历史上的名将一般,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英雄。 白楠香性格咸鱼得很,倒是无所谓去哪里,其余三个学子也都乖乖听了林晟几人的安排,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吼——砰—— 就在他们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出发时,松间书院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兽吼声。 那声音震彻云霄,仿佛山洪暴发,雷霆轰鸣。 整个书院在这巨大的响声中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着远方一股冲天大火窜了起来,将京城的夜空,染红了一半。 第四十一章 银龙 “锦儿,你护着你白妹妹他们留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听着那一声巨响,林晟口中如此吩咐了一声,整个人便化成一只飞箭,飞到了天空。 除了白楠香,寸德荣几人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可以御空飞行,皆一脸惊讶的探头看向了天空。 陈鹏更是震惊的呢喃。 “飞,飞走了。” 白楠香有些担忧的迈着步子走到了院子中央,抬头看向四周的天空。 只见在在他们住的这座四合院后方不远处,不知哪里走了火,火光卷着浓烟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映得时间通红。 劈劈啪啪的火焰爆炸声中,火星子随着大风向着四周飘散,有一小部分甚至飞到了他们四合院的上空。 在那火光之上,有一条银白色的长龙,盘旋着身子不住翻飞,似乎想要逃遁。 橙红色的火光将那银龙身上的鳞片映照成了橘红色,大片大片的龙鳞好像一块一块的水晶,折射着通透又动人心魄的火光。 银龙周围,不断有异人腾空而起,对着银龙释放各种各样的异术。 银龙则硬扛着攻击,对着周围的异人做着无差别的雷电攻击。 一时间灰蓝的天空之下,火光之上,暗色的天空中,电闪雷鸣夹着五花八门光色各异的法宝和异术,将一片天空染成了一块触目惊心又无比瑰丽的调色盘。 在这样的调色盘,白楠香注意到,那条翻卷的白龙身上,有一条拇指粗细的黑线如一条铁链一样捆绑在银龙周围。 这已经是白楠香在京城第二次看到黑色的线了。 上一次在青楼,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现在再次看到,白楠香觉得惊讶的同时,终于察觉到了这丝黑线出现的地方似乎总伴随着事端和不详。 上一次是异人在青楼与人斗殴失手打死了人,这一次又是银龙失控。 因此,她刚一看清那丝黑线,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立刻转头看向一旁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的林锦。 “锦哥哥,你有没有看到那条龙身上有一股黑色的线?” 林锦本来在仰头看天,闻言便低下了头看向白楠香。 在他周围,另外四个学子明显被天空中的景象镇住了心神,并未注意到一旁两人的对话。 林锦:“什么线?” 显然,林锦并未看到白楠香眼中的黑线。 白楠香有些疑惑的再次看向天空,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那条黑线更明显了,已经真的凝练如铁链一般。 而且不知是不是白楠香的错觉,银龙的攻击似乎也变得更加暴戾了。 那黑线是如此明显,林锦却未看到。 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何况白楠香也不知从何说起,她便住了口,只是仔细的盯着银龙的一举一动。 好在松间书院内,此时强者甚多,银龙再如何厉害也只是妙通派饲养的一条灵兽。 因此在强者们的围攻下,银龙渐渐处于劣势,身上多处慢慢出现了伤痕,放出的攻击威力也越来越小。 眼看着银龙即将败下阵来,高空中不知妙通派哪个大能突然出声。 “银龙罕有,此次失控也是意外,各派的损失我妙通派一定补偿,求诸位手下留情,留它一条性命,我妙通派在此多谢诸位。” 这一声传出后,天空上异人放出的攻击果然和缓了不少。 如此又打了一刻钟。 妙通派瞅准时机,一张本门最强拘灵法器捕仙网祭出,将那银龙严严实实的裹住,银龙终于被彻底降服。 天空上的异人纷纷落回了自己门派所在,只有妙通派的高手还在做最后的收尾。 所有关注着天空中变化的异人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白楠香看着那条被捕仙网裹住的银龙,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有些不对劲。 白楠香看到,银龙虽然看似被降服了,它身上的黑线却没有丝毫变淡,反而越来越浓烈,被捕仙网捆住后,它不断激烈挣扎,那些黑线随着它的挣扎,竟慢慢融入了银龙身体中。 而且,随着黑线融入银龙体内,整个银龙都带给白楠香一种越来越危险的感觉,那种感觉甚至远超银龙最开始所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她直觉不能就这么等着黑线全部进入银龙体内,到时只怕会有极其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着黑线越来越少,白楠香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林锦的袖子。 “锦哥哥,小心银龙,它要挣脱了。” 此话说得毫无依据,她又只是一个修行不到两月,年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听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话。 何况捆仙网乃是妙通派引以为傲的法器,乃是妙通派成为九华大陆最强驯灵门派的根本,从未听闻有灵兽能够从捆仙网的手下逃脱。 林锦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眼睛,甚至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而是直接从戒子空间中拿出了法器,连掐法诀一副即刻便要出手的架势。 这还是白楠香第一次看到林锦祭出他的法器,那是一柄通体晶透的玉如意。 此时,妙通派的高手一个腰间挂着一个巨大袋子的中年人已经收尾完毕,他正念动咒语,那灵兽袋的袋口也已打开,只差最后一步将灵兽收入灵兽袋中。 就在这个时候,本已被牢牢缚住,奄奄一息的银龙突然猛的瞪圆了双眼,那双棕色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深渊一般的漆黑,同时它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强横的气息。 吼———— 银龙朝着天空一声巨吼,被缚住的身形剧烈扭动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捆仙网便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中撕碎了一般,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向着四处飞散。 银龙从中脱困而出,却并不逃跑,而是一甩龙头向着天空中的中年人用尽全力吐出了一道霹雳。 中年人完全没料到已经穷途末路的银龙居然能挣脱捆仙网,更未料到这畜生此时还敢向自己发起攻击,因此反应便慢了半步。 银龙乃是天下间顶顶强悍的灵兽之一,便是他们妙通派此前也是出动了数十个强者才强强抓住它,此时它拼死一搏,释放出的攻击,岂是毫无准备的中年人一人所能抵御。 “惨了……” 中年人停在空中,看着那不断逼近的雷霆攻击,心中亡魂大冒。 第四十二章 温热的气息 碰—— 咻—— 唰唰—— “小心!”“快躲开!” 下方瞧见的异人,来不及出招的忍不住惊呼出声,反应快的迅速祭出了法器向那银龙攻去,试图救那中年人一命。 然而,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法器的速度如何赶得上雷霆。 此等情况下,能有实力救中年人一命的只有蓬莱岛的上善,但他方才去了皇宫,此时并不在松间书院内。 如有他坐镇,又哪里能让银龙如此放肆。 眼看着中年人马上便要丧命银龙手下。 下方,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玉如意突然如一道流火一般,赶在雷霆打到中年人之前挡在了他的前方。 嘭—— 天空之中顿时如炸开了烟火一般,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白光一闪而逝。 待到光芒散去,天空上,已经没有了玉如意的影子,只有无数的碎屑如雪片一般缓缓飘落。 中年人的位置,他一身焦黑,身上衣服七零八落,身周却有一个淡金色光罩,罩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看上去很狼狈,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此时,反应过来的异人们,纷纷祭出法器飞到了空中,重又将那银龙围了起来。 有妙通派的人飞到中年人身旁扶住了他,将他接回了地面。 围绕在中年人身周的光罩随之淡去,变成了一朵金色的小莲,却并未跟着中年人离开,而是飞向了另一个方向,落回了松间书院的某个角落。 原来那光罩并不是中年人自己的法器,而是在那一瞬间除了林锦还有人快了所有人一步,放出了法器护住了中年人的身体。 白楠香看着光罩落下去的方向,心中不由暗暗惊诧。 林锦是得了自己的提醒,才能及时作出反应,那光罩的主人不知是何人,竟然能在这样的电光火石间,作出这样快速的反应。 那人若非修为已经远超在场所有异人,便是也如白楠香一样也能察觉到黑龙身上的黑线,提前做了准备。 白楠香并不觉得自己就是最特殊的一个,是唯一能看到黑线的人。 既然黑线是这个世界的一种能量,那即便有除了自己外的人能看到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他又是谁。 瞧法器落下去的方向与林晟离去的方向相同,白楠香想等一会见大伯父,问问看,他或许知道是谁。 银龙虽然发了狂,但毕竟只是一只灵兽,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在场能打过他的很少,但此时松间书院内整整有四百多个门派精英。 在这些人的围攻下,银龙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白楠香又盯着天空看了一刻,发现那黑线自收入银龙体内后,再无新的黑线产生,银龙体内的黑线也随着它的反抗慢慢有了消耗殆尽的趋势,终于彻底方才心来。 她收回了投向空中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林锦。 “锦哥哥,你的法器妙通派会赔你不?” 意识到天上的银龙不再是威胁后,白楠香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林锦的法器。 逛了几天互市,白楠香已经清楚的认识到在异人界法器的价格究竟有多高,寻常法器都动辄千百两银子。 像林锦那柄能够挡下银龙全力一击的法器,最低也是千两银子起底,搞不好上万也有可能。 一向云淡风轻的林锦听到白楠香这么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开口语气却依旧平静。 “那样的玉如意我还有九个。” …… 白楠香看林锦答得轻松,又听他说还有十个,只当他并不十分在意那折损的玉如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既然还有九个,折损一个玉如意救一人一命,即使没有补偿损失也不算太大。 谁知林锦又幽幽补了一句。 “这十只玉如意花了我一万三千两百两银子,炼制了整整三个月零五天。” …… 这次白楠香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哦,那让大伯父跟你去找妙通派算算帐。” 林锦听了白楠香的话,居然并不否认,而是保持了沉默依旧看着天空。 白楠香……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天空上的银龙已经慢慢败下阵来,并且这一次随着时间推移,银龙竟有了濒临死亡的颓势。 但即使如此,银龙依然没有投降,只不过眼神中那深渊一般的黑色正在迅速退去,随着那黑色退去的,还有银龙的意识和精神。 到了后来,甚至不用周围的异人攻击,银龙已经飞都飞不稳,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很快,随着‘轰隆——一’一声巨响,银龙终于自空中如同坠物一般掉落下去。 此时松间书院内的烈火已经被扑灭,天空也已大明,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露了出来,点亮了整个京城。 林晟也御着飞剑落回了四合小院。 白楠香转过了身子,看向林晟,正准备问一问他方才银龙那边的情形。 就在这个时候,从银龙落下去的方向上,一团无人能察觉的温热气息升腾而起照着白楠香的方向飞快飞来! 下一刻,温热气息如温暖的气泡一般笼罩住了她。 白楠香半张了口,想要说话的身型不由一顿,整个人立刻如掉入了温泉一般,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涌将上来。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股温热的气息又略过了他的身体,一股脑全涌进了她项上的玉珠里。 那股窒息感迅速剥离,如潮水般退去。 不过眨眼工夫,她又恢复如常,仿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然而,胸口的玉珠却迅速变得温热起来,阵阵热浪自玉珠传出,将她胸口附近的肌肤都烫得微微发热。 白楠香立刻忘了想要问出的话,不解的抬手摸向了项上的玉珠。 这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前前后后连一秒钟都不到。 加之林晟又刚刚回到四合小院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因此一时间连林锦都没有留意到白楠香的异常。 但在白楠香看向自己胸口时,它那只方才不知躲在何处的小卤蛋却飞了过来,围在白楠香胸前啾啾的叫了两声。 紧接着小东西竟然飞到了白楠香的胸口位置,将一颗小脑袋轻轻贴在了玉珠上,一脸的享受。 第四十三章 不祥 此时,松间书院内,除了小卤蛋还有一只灵兽好像也察觉到了白楠香处的异常。 那是一只窝在主人怀里的白色小猫。 在玉珠微微发热的时候,那只白色小猫‘咻’的一下从主人的怀里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只长着十米长翅膀的巨大白虎。 “怎么了?” 一个好听的男声自主人的方向传来。 被主人唤了这一声,白虎奇怪的侧头朝着天空看了看,‘嗷呜’的轻轻叫了一声,接着一抖身子又变回了白猫大小,轻轻跳回了主人的怀里。 那人抬手摸了摸猫的头,也看向了窗户外。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干净白皙的脸庞照的宛如渡上了银光。 此人正是四皇子,柳若。 柳若一手抚摸着白猫的头,一手把玩着一个小物件,赫然便是方才救下了妙通派中年男子的那一朵金色莲花。 另一边,白楠香为了保守玉珠的秘密依旧没有同林晟提起玉珠发热的事。 她倒是问了林晟那朵金莲花是何人的法器,也从林晟口中知道了答案。 柳若。 方才是柳若在银龙挣脱的一瞬间放出了金链护住了那个中年人,不过其实有林锦的玉如意在前,就算没有金莲,那中年人也不会死,至多受一点伤。 至于柳若为何会赶在所有人之前察觉到银龙的不寻常,这林晟就不得而知了。 林锦为什么能够提前发现银龙有异常的原因,林晟也没有当着寸德荣几人的面发问,他等寸德荣他们回房去收拾行李后,才随口问了林锦一句。 林锦却先施了一个隔声咒后才开口。 “是白妹妹与我说的,她说她在银龙身上看到了黑线。” 林晟闻言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林锦照应着寸德荣几人,他则找到了白楠香细细问了先前她看到的情形。 白楠香既然问了林锦,自然也没打算隐瞒林晟。 因此她不但将近日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的与林晟说了,连带第一日在青龙看到的黑线,以及自己不祥的预感也一并说了。 林晟听后与白楠香说了一句。 “天生异眼虽然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并不包括异人,连异人都看到的东西,你却能看到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此事我也弄不明白,你等我请教一下师尊。” 到了这一日华老爷子早已出关,只是远在翠微山与此隔了千里。 林晟说要请教华老爷子,白楠香也并不惊奇,翠微书院有翠微玉可以相互感知位置,运用密法甚至可以千里传音。 除了三伯父金子逸以外,所有翠微门人,连带有些修为的下人腰间都佩戴者一块翠微玉。 只不过因为白楠香几人入门才几个月修为尚浅,千里传音的密法至少要人一境二阶才能掌握,因此林晟一直没有给他们配翠微玉。 林晟从他的腰间取下了翠微玉。 一番施为以后,白楠香的卧室里出现了须发皆白的华老爷子的身影。 “师尊。” “爷爷。” 老爷子的身型出现后,白楠香跟着林晟恭恭敬敬的同华老爷子见了礼,接着林晟才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白楠香看到的异常与老爷子细细禀告。 白楠香一直站在一旁听着林晟的话,待到林晟说完她才惊讶的知道原来在她察觉到京城的气氛有些诡异之前,刚到京城比试的第二日林晟就发现了此次清谈会的气氛有些奇怪。 四院八派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强者注意到了此次的清谈会有些诡异。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只是因为他们也弄不清这诡异气氛来源,甚至此前他们都不确定自己察觉到的异常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今日上善召集了四院八派此次领队的强者商议南召之事,点出了这一点才让这些强者确定了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觉。 但就连明确察觉到异常,并做了些准备的上善真人也只能推测出,这样诡异的气息目前只针对京城的异人造成影响,影响的源头似乎来自 皇宫。 至于该如何消除这股气氛,包括上善真人在内,所有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更可怕的是,察觉到这一股诡异气氛的异人心中全都生出了一种直觉,那就是这股气氛会不断蔓延,并在不久的将来为异人界带来一场灾难。 这种直觉来得很没有道理,但却真实存在。 那么多不同门派的强者心中产生出同一种直觉,对于整个异人界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恐怖且不可理喻的事情。 这件事若传将出去只怕会在异人界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南召的事传来时,四皇子不但已经知道了京城的异常,而且在上善的指点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此他听到会泽起兵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此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似乎是冲着异人界而来。 考虑到京城是夏华的国都,有许多的百姓住在这里,相比起来挨着蛮荒森里人口密度要小上许多的南召,就是发生些难以收拾的事,后果也要比在京城轻一些。 四皇子才会顺水推舟献上了那样的计策,其实他有种直觉就算自己不那样进谏,事情依然会向着现在的结果发展。 上善真人与四皇子是一样的想法,因此他才会立刻同意了朝廷的请求。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在林晟口中算不上危险的南召之行,他依然通知了吴柏和杨毅之赶来会和。 林晟说完后,华老爷子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在白楠香的眼中他的虚影许久没有动作,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林晟也不敢打扰老人,他虽然面有疑惑的神色,却还是沉稳的站在房间内,安静的等着老人说话。 许久后老人才回过了神看向了林晟和白楠香,但他却没有就林晟的话做出回复,而是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跟着他们走,我有事需要先去霜月大陆一趟之后便会来与你们会和,其间一旦有变,你立刻联系我,我会尽快赶来。” 说完,也不等林晟和白楠香反应,老人匆匆切断了联络,身影消失在了房间内。 白楠香听华老爷子要去霜月大陆,不禁有些愕然。 她曾听李夭说过,华老爷子自三十年前受了伤后,便需常常闭关修养很少离开无根山。 但在听林晟提了京城的事情之后,华老爷子居然会选择先去霜月大陆再赶来西境,这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做法。 难不成即使已经有四百异人前往西境,华老爷子依然感觉不放心,想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白楠香一头雾水的扭头去看林晟,却见林晟居然也是一脸不明白的模样,这副模样里还带了些震惊。 第四十四章 一场梦 华老爷子的反应,让白楠香心头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 她想起林晟方才的话,发现自己似乎只留意到了京城里的气氛不正常,却并未产生林晟所说的那种即将有大事发生的直觉。 林晟所说的那种感觉听起来倒是与她无理由的相信华老爷子有些相像。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后,白楠香头皮立刻一阵发麻。 很多时候直觉并不可靠,毫无理由的相信直觉仔细想来其实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此前白楠香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到底存了些侥幸。 她渴望有一个家,渴望有人疼爱她,如果顺应那股直觉能够得到这一切,她并不在乎自己自身的安危。 因此她怀着侥幸心里猜测这股直觉产生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华老爷子的亲孙女,因为血缘的原因才会相信了华老爷子。 但现在那么多强者如先前的她一样顺应了他们的直觉做出了选择,他们的选择并不只与他们自己相关,还似乎关乎了整个异人界的未来。 白楠香不禁心中满怀惊惧的猜想,如果让自己产生那样直觉的力量真的与让四院八派的大能们产生直觉的力量源头相同。 那么那股力量关注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让自己产生那样的直觉,是不是真的只是针对自己一个人。 还有,为什么这一次,她明明与其他强者一样意识到了京城的气氛有些诡异,为何却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受到直觉影响,觉得即将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自己直觉下做出的选择有可能关系别人的性命,那她将来行事是不是应该要谨慎一些。 华老爷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爷爷? 她对华老爷子以及翠微山上的人是不是不应该如此毫无戒心,而是应该提防一下。 那么,她到底还要不要和华老爷子说那玉珠的异常。 白楠香本就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这么一番斟酌思考后,她突然发觉自己身边似乎又变得没有一人可信。 四周似乎处处都是威胁。 已经久违了的无助感和寂寞在这样的思绪里重新又席卷而来。 小姑娘怀揣着这样的不安,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随着林晟他们出发。 晨光熹微时,皇帝亲到了松间书院为这四百多异人送行。 在一连串繁琐的礼仪后,白楠香坐上了翠微书院的马车,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随着队伍一起离开的,还有皇帝以方便各门派与西境交接而派遣的两位异人太监。 京城位处夏华国的东北方,西境则在夏华国西方,两地距离相隔足有五千多里路。 这么远的距离,便是用异术四百人也用了足足五天才走到南召。 这其间,白楠香一直心思沉沉,但她极擅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整个人看上去与以往并无多少不同。 只是寸德荣与她说笑话时,她的反应比其他人要慢一些,笑的也并不真诚。 而且,自从那夜银龙死去时她项上的灵珠曾经明显发热后,白楠香一直不曾修炼。 她担心自己一旦入定,灵珠会向上次一样将那股温热的气息注入自己体内,让她不知不觉变成一条龙。 上次她变成狐狸用了大半天才恢复过来,这次的银龙气息明显比赤珠强了许多,谁知道她万一变成了银龙什么时候才恢复得过来。 而且那股吸收进她体内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她也弄不清楚。 在没有人可以询问的前提下,白楠香近乎胆怯的选择了,先不修炼,等弄清楚了那股力量到底有什么用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修行。 因此到了夜晚,白楠香便回到马车空间内,自己的小房间里盖上被子睡觉。 大约是打坐习惯了的原因,一开始白楠香居然还有些不太习惯躺下的动作,前四夜每夜都要折腾许久才能睡着。 到了第五夜,马车进入南召以后,她大约是赶了五天的路有些累,她竟躺到床上后不久就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睡梦中,她梦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上有一轮象牙白的光球。 那光球内有一张长相秀丽的女子的脸,她用悲怆的目光看着白楠香,口中低声重复。 “救……救救我……” 那声音又低又飘渺,让她听得不真切。 梦中白楠香焦急的站在湖泊上,围着那颗光球焦急的询问女子。 “你是谁?你怎么了?我该怎么救你?” 回答她的只有含糊不清,一直重复的“救……救救……” 那样的声音如梦魇一般一直缠了她一夜,直到她从梦中惊醒过来,那声音依旧宛如韵绕在耳边。 白楠香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窗外,此时天还未亮,小世界里一片静寂,只有明月挂在天空,冷冷清清的洒着光辉。 白楠香瞧着亮白的窗户,发了好一会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项上此时那颗灵珠正在微微发热。 她将灵珠从项上拿了出来,轻轻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月光中,灵珠看上去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看着手中的微微发热的灵珠,白楠香终于意识到方才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似乎是由灵珠而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 白楠香心中疑惑,忍不住轻轻的开口询问。 这一句话本来只是自言自语,谁料她声音落下,灵珠上竟有一丝绿色的光芒飞将出来,钻出了窗户飞向了天空。 白楠香赶紧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只见那股绿光在小世界内稍微停了停便化作一道光箭飞向了西南方的天空,并在不远处碎成了一捧绿色的火星,星星点点的掉落。 白楠香看着绿光坠落的方向,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在看什么?” 白楠香闻言转头看到窗外的石榴树下,林锦一身白衣,顶着月光站在院中,正用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 就似将天上的星辰安到了眼中一般,那双眸子看上去又安静又明亮。 第四十五章 童养媳 大约是因为夜很静,她藏在房子的阴影里,大约面前的人是林锦,白楠香全没有了伪装自己情绪的欲望。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用有些迷茫的声音说道。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被困在光球里的女子求我救她,醒来后我看到了一缕光飞向了那里。” 白楠香说完,抬手指向了西南方。 “大约十里外。” 林锦顺着白楠香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片天空上他并未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但林锦并未怀疑白楠香的话,而是看着她问道。 “你想去那里看看吗?” 白楠香只是随口一说,事实上他们此行身负使命,并不能随意离开,若要离开须征得上善真人的同意,论来有些麻烦。 何况此时乃是夜半。 可灵珠对于白楠香有着非凡的意义,灵珠竟然给了提示,她方才又做了那样的梦,白楠香心中其实很在意梦境里女人的求救。 总觉得如果置之不理,自己心里会有愧疚。 若在平时,或者换成林晟来问,她可能不会在此时做出离开的选择。 但是当林锦在这样的夜里安静的看着她,云淡风轻的问她想不想去看看时,白楠香居然鬼使神差的一改秉性说了一句。 “想。” 林锦看着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好,你等我。” 说完,林锦向着小天地轻抬脚步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白楠香看着即刻变得空无一人的小院子,微微愣了愣。 林锦这是现在就去找上善真人去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光,突然意识到现在还是半夜,林锦这架势是要半夜带着自己离开? 想到此种可能,白楠香立刻合上了窗户,赶紧稍微收拾一下东西,换上了日间的衣服,将小卤蛋收进了介子空间里。 林锦回来的很快,也就半刻钟的时间,白楠香刚刚换好衣服,林锦已经站在窗户外等她。 看着穿戴妥当走出屋门的白楠香,林锦走到她的跟前,探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柄玉如意。 他将那玉如意随手往地上一抛,玉如意便变成了一张长案大小。 林锦抬脚率先站了上去,接着向白楠香伸出了手。 “上来。” 白楠香看着伸向自己的那一只白净宽大的手掌,略作犹豫便将自己瘦白的右手递给了他。 两手相接,白楠香只觉掌心上立刻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不管春季还是夏季,白楠香的手总是冰冰的不容易暖和起来,因此无事的时候她总是很喜欢用温暖的东西包裹住自己的手。 可穷她两辈子的经历,没有哪一种东西散发出的温暖,能如林锦的手掌一样舒适。 大约也是她单身了两辈子,从未被人如此疼爱过…… 右手被林锦握住,白楠香如被揪住了脖颈儿的小猫,整个人软塌塌的,无比温顺。 顺着林锦的力道,白楠香脚下轻轻用力,便站到了林锦跟前。 玉如意的空间其实不小,林锦却让白楠香挨在他的身前。 白楠香很少与男子这样亲近,整个人如扯线木偶一般,动也不敢随便动,一颗心怦怦的跳动不止。 身旁林锦半垂了头看着她,低声嘱咐。 “站好。” 林锦说话吐出的气息轻轻拂过白楠香的脸庞,被这股热流吹过,白楠香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将自己的头也低垂了头,将脸藏了起来,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林锦看着小姑娘的动作,嘴角的笑意再次涌了出来,可惜低垂着头的白楠香没有看到。 接着,林锦手中掐诀,玉如意便安安静静的从地上飘了起来,如一朵云彩一般向着西南方平稳飞去。 夜空中,白楠香站在玉如意上,吹着迎面而来的习习凉风。 渐渐找回了理智。 她站在林锦身旁,暗暗觉得林锦今日的行径有些奇怪。 其实仔细想来,也不是今日才有些奇怪,林锦一直都很照顾自己,这一点她明白。 但是两个多月前,林锦还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敢进,只会站在院子里与自己说话。 最近他却无论说话的预期还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似乎要比以随意了许多。 先前白楠香只当是林锦与自己慢慢变熟了的关系。 今夜他却敢伸手拉自己,还会挨着自己的身体说话,这样的转变对于林锦那样有些刻板的性子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被这样的问题缠绕,白楠香甚至忘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飞行,只顾皱着眉头分析林锦有如此改变的原因。 异人界常用的赶路方式有缩地成寸,有驾驭灵兽,还有御空飞行。 只不过御空飞行极其消耗灵力,因此并不作为常用的赶路方式,也不适合长距离赶路。 但是像今夜这样只有两个人,距离又不算远的情况下,御空飞行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飞行的速度比之于缩地成寸和灵兽都要快上许多。 因此,还不等白楠香想明白林锦发生这样改变的原因,林锦已经带着她飞到了一座小城上方。 “是这里吗?” 林锦看着身旁的白楠香再次低声发问。 又是一股热流轻轻吹过脖颈,白楠香只觉劲后心头俱是一阵痒痒,麻酥酥的似乎有电流轻轻流过。 她僵着身子看了看附近和脚下。 这里是一座被高大围墙围起来的四方古城,从距离看应该就是方才绿光消失的位置,并且她能感受到下方的城池里似乎隐隐还有绿光的气息。 白楠香依旧没好意思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接着她便觉得脚下的玉如意开始慢慢的向下降。 白楠香勾着头看着脚下越变越大的城市,慢慢清晰可见的树木,房屋瓦片,墙角灯笼,地上的小草…… 随着轻悠悠的一声嘭,玉如意终于落到了地上。 这次白楠香不敢再等林锦拉自己,她用左手将自己的裙子一撩而起,率先一步,咚一声跳下了玉如意。 这一声倒比那桌案大小的玉如意落到地上还要重一些。 大约有心思的原因,白楠香这一下跳得匆忙没有看好地面,脚下踩到了一块小石头,整个人没有站稳,身子不由向前冲了两步。 好在没有摔倒! 等好不容易站好,小姑娘心中只觉有些窘迫,脸又红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的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林锦。 便是这么一个动作,此前早已被她遗忘的相似的一幕突然如幻灯片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一日她从狐狸变成人,身上不着片缕的时候,林锦也是这样尴尬的转过身子! 他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似乎便是从那一次之后! 白楠香后知后觉的想到,林锦不会是觉得见过那样的自己就该对自己负责,所以突然放开了吧? 白楠香越想越觉得,林锦这样的人,又生在这样的时代,很有可能事实便是这样! 可自己的身体才十岁啊!以林锦的为人不可能对此时的她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林锦这是将自己当童养媳来对待了?! 第四十六章 寻人 想明白这一截。 白楠香心中立刻升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来,方才的别扭立刻统统烟消云散。 她一掌轻拍在自己额头,有些好笑的回头看向林锦,也不做铺垫直接开口便问。 “锦哥哥,你该不会是因为上次我变身的事,将我看作了你未来的……妻?” 没想到一向淡定自若的林锦听见白楠香这样问,神情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可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直视着白楠香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 “我会对你负责。” 果不其然…… 白楠香心中觉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她立刻便想要与林锦说个清楚,但当她对上林锦的目光,心中却不由轻轻跳了一下。 白楠香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在她的观念里,十岁的年纪发生这样的误会其实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她都不在意。 但是林锦明显不这样认为。 他看向白楠香的目光,出乎意料的认真严肃。 在那样的目光下,白楠香原本有些随意的态度,也不由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她本想劝劝林锦,可此刻在林锦注视下,白楠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服他。 对那件事两人的感知程度完全不在同一层面,此前白楠香也从未站在林锦的角度想过他会怎样看待这件事情。 因此,白楠香一时竟找不到能够劝说住林锦的说辞。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 “锦哥哥,我现在还小,没有考虑过那么长远的事情,在我看来那一日的事只是一场意外,过了也便过了,我从未将之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 白楠香不知道该怎么劝林锦,只好将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 果然这样的说辞,对于林锦这种心中自有一套章法的人来说并无多少说服力。 他听了白楠香的话,既不觉失望也不觉意外,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知道,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你不用在意我。” 白楠香知道林锦的为人,听他这么说,便立刻明白了林锦的意思。 他是说,今后他会继续按照自己的道德准则行事,继续对白楠香负责。 至于白楠香将来要不要他负责,决定权在白楠香手上,他不会强求。 对于林锦的回复,白楠香只觉有些无奈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知道像林锦这样性子的人一旦做了某个决定便很难做出改变,只好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半晌一扶额,有气无力道。 “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城中的一处街道。 方才在半空时,只看城池的模样白楠香还不觉得这里与中原有何区别。 此时站在街道上细细打量周围,她才确实感觉到她们已经到了南召。 只见街道两边的房子多是竹屋,不远处有几座金顶金瓦的宏大竹楼,门楼前摆着白象的雕塑,极有异国风情。 在天上的时候白楠香便能察觉到城池里有绿光的气息,此时真的落到的城池里,那股气息便越发明显了。 只不过那气息并未准确定位在某一点,她只能感觉到一个大概的方向。 在东北角。 这座城名叫姊告城,乃是南召的第三大城市,但若放在夏华国其实也只与一般的县城差不多大小。 从白楠香的位置走到东北角,就是按普通人的行路速度,也只需小半刻钟便可走到城墙边。 白楠香站在城墙附近,能够清楚感觉到绿光的气息就散落在这一片,大约涵盖了三十来户人家。 在没有对方贴身物件的前提下,异人寻人也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凭着信息慢慢打探。 对于那个女子白楠香知道的只有她的大致长相,林锦有异术可以根据白楠香的描述将画像临摹下来。 到了明日天光大明后,再按照画像寻人。 林锦和白楠香之所以那么晚也要赶过来,只不过是想赶在绿光气息彻底消失前,大概确定位置。 确定了位置后,林锦敲开了一间客栈的门,用了异术,带着白楠香顺利住了进去。 姊告位处南方湿热之地,夏季多雨。 次日一早,姊告下起了瓢泼大雨。 白楠香起了个大早,却被大雨困在了客栈里不能出去。 倒不是两人怕雨,只是这样的季节,路上少有行人,找人并不方便。 这等时候,还不若直接留在客栈里与客栈老板打听。 林锦和白楠香所住的这间客栈乃是姊告城里唯一一家客栈,它二楼住人一楼乃是酒铺,姊告城的百姓闲来无事都会到此地坐下闲话,顺便喝上两杯。 因此这里可算是姊告城里,消息灵通之地。 只是南召全年高温,百姓多喜食凉菜烤肉,口感上以开胃的酸甜为主。 大早上的白楠香的早餐便是一条用香茅腌制的烤鱼并着当地一种她完全认不出来的凉拌小菜和素饼子。 她吃不惯这样的吃食,只硬着头皮随便吃了点便唤过了店小二,拿出了那张妇人的画像,询问对方可见过此人。 因为姊告地处南召与夏华之间,许多夏华人到此地经商,因此当地百姓或许不识字,却多半能说一口流利的夏华话。 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捧着画像辨认了许久,有些不确定的用夏华语开口。 “看上去像是城北张屠户的妻。” 这幅画像乃是根据白楠香梦中情形用毛笔临摹而出,本就不是特别相像,那妇人身上又无特别明显的标记。 加之南召受夏华影响,女子轻易不得出门,在街上抛头露面的多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子,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 是以,白楠香出口打听时并不报太大的希望,一听是城北,又见店小二神情犹豫就觉得店小二可能弄错了。 谁知,那店小二却盯着画像又看了一会后,居然语气变得笃定起来。 “不错,应该是张家大嫂。” 白楠香听他如此说,立刻打起精神来,开口问道。 “你认识她?她住在何处?” 店小二:“也谈不上认识,我们客栈的肉食一直是头天从张屠户处预定,隔日由张屠户送来,有几次张屠户生病了,便是张家大嫂送来的,见过两次。” “她家住的不远,从我们客栈出去,沿着大路向北走,到了十字路向右转,他家就在附近,你再随便找个人问问,应该就能找到。” 第四十七章 幼稚 虽然绿光的气息在东北角,但人是活的,会移动到其他地方也并不奇怪。 白楠香谢过了店小二,当即出发,向着城北走去。 姊告城本就不大,又都是住了许多年的街坊,要找到张屠户家并不难。 稍作打听后,林锦和白楠香便寻到了张屠户家门口。 奇怪的是此时大雨,家家紧闭着屋门,张屠户家的竹门却大敞着,不时有百姓从张家进出。 两人刚刚走到张家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大约是此地说夏华和当地方言比较多,百姓日常说话也常常两种语言掺杂在一起讲。 白楠香一句也听不明白,只听到似乎有人在说“报官”。 她不知道张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见里面人多,不善交际的她本能有些抵触在这样的情形下去敲门。 林锦似乎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率先一步站在张家敞开的竹门前,扬声说道。 “打扰了。”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他们全都停止了说话,齐刷刷的转过头看向了门口的人。 屋内一共有七个人,全都是寻常百姓打扮男子,有老有小。 当中的一个年纪四十左右,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很是威猛。 这男子似乎便是张屠户,在所有人安静下来后,他一脸惊异的看向门外的白楠香和林锦,快步走向了门口,开口问。 “贵人何事?” 林锦和白楠香虽然未带随从,但一身衣着气度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因此张屠户的语气里便习惯性的带上了敬重。 林锦也不问他们方才是在说些什么,而是从怀里拿出了那幅画像。 “请问你可见过此人。” 林锦的画像一拿出,男子便一脸震惊的劈手夺过了画像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两眼,接着满眼警惕的看向林锦。 “这是内人,你们从哪里得的画像?她现在在哪?” 男子果然便是张屠户。 但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女人似乎失踪了,可在客栈里的时候并未听店小二提起此事,南召不大,若妇人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店小二不可能不知道。 林锦一脸平静的看向张屠户。 “你夫人如何不见的,我也许可以帮你找到她。” 听见林锦这么说,张屠户非但未见高兴,脸上的警惕神色反而更浓,甚至隐隐带上了紧张和怒意,再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询问。 “您究竟是谁?我在姊告从未见过你,内人昨夜刚刚走失,我还未来得及去报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画像,如何知道内人不见了?” 张屠户说完,其余众人立刻附和。 “对啊,你们是谁?” “画像从哪里来的?” “快点说,不说报官了。” …… 白楠香看着众人的反应,不由一头黑线的看向了林锦。 她差点忘了,林锦不管与谁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先前找到自己的时候也是一点铺垫不做,直接就问她有没有带玉珠。 若非与他熟悉,这么说话委实容易被人误会。 虽然心白楠香不喜欢当着太多陌生人说话,见着这样的情景还是赶紧站了出来解释。 “各位不要误会,我们师兄妹来自夏华,自幼跟随道家仙师修行,近日我们二人恰巧路过此地,昨夜我在梦中见到了这位大嫂,因此才寻到此处。” 普通百姓不知异人却多半信奉神明,因此与他们说异人不如说道家仙师能让人信服。 白楠香此时乃是十岁孩童模样,兼之生的极好,又穿了一身好皮囊,由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开口,说出的话自然多了几分说服力。 果然,她话刚说完张屠户和那几个百姓神色立刻变得好看了不少。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地位本就低下,对于上位者天然有着敬畏心里。 因而张屠户虽然觉得眼前的小女娃说得太过离奇,但想到自己不过一介普通百姓,实则不值得对方图谋。 是以他虽然心中仍有些不信,态度上却立刻变得谦恭起来。 “原来是上国仙师,快快请进。” 林锦带着白楠香从容进了张家的竹楼。 张屠户将林锦两人让到了家里仅有的两把竹椅上,自己和一众乡亲则站在一旁。 其实一旁还有条凳,只是他们不敢坐,似乎是觉得站着更舒服些。 张屠户还要去给林锦添水,被林锦婉拒了,虽在自己家里,他却显得有些拘束,仿似白楠香和林锦才是主人一般。 他不安的搓着手,与林锦讲述了他夫人的失踪过程。 “昨日是我生辰,我们家每到有人过生辰内人便会去城外的金顶寺求一道平安符,昨日吃过午饭她便出了城。” “金顶寺离城并不远,一去一回一个时辰也便够了,以往她都会赶在做晚饭之前回来,昨日却直到日落也未归家。” “我心中着急,便喊了乡邻到城外找了一夜也未曾找着,今早城门一开我们便赶了回来,正商量着要去报官。” “寺里的大和尚都说昨日未见过我家娘子,城外常有野兽出没,这些年不时有人在城外失踪,我实在是担心……” 说到此处,张屠户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仙师,还请仙师救救内人!” 到得后面一句,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厉害,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的妻子向人下跪哭求,足见这夫妻二人感情深厚。 男人才一跪下,白楠香便立刻受了惊吓般迅速站了起来,甚至忘了男女大防伸手要去扶那男子。 但她的手还未碰到张屠户,张屠户的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 白楠香伸到一半的手,一时顿住,她即刻明白过来应是林锦用了异术。 她记得异人界似乎有一条规矩是不能当着普通百姓随意使用异术,就算实在不得已用了,也要大费周折的再用异术清楚对方的记忆。 怎的只是让人起身这样的小事,林锦便随意用了异术? 白楠香一脸不解的回头看向林锦。 林锦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那模样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与他半点关系也无,但一双眼却不露痕迹的看着白楠香伸出去的手。 白楠香一向善于观察他人眼色,见他如此模样脑中立刻明白过来。 林锦这是不愿意让她伸手触碰其他男子? 这是将自己看做了他的私有物? 亏他先前还说会尊重自己的意见!没想到一转眼他就能做出这等孩子气的事情来。 实在是……太幼稚,太小气了! 第四十八章 有精怪 林锦略施小计将张屠户扶了起来。 但在张屠户眼中却是白楠香向她伸出了手,他便立刻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因此张屠户便误以为是白楠香施展了这样的神通,升斗小民哪有机缘得见过此等神奇的术法。 惊骇之余他差点又跪了下去,心中对林锦和白楠香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态度越发的恭敬,腰背越发的弯曲。 那模样看上去仿似他真的在侍奉神仙。 白楠香被张屠户这样的态度弄得十分尴尬,只好敷衍了极具,与找屠户讨了件张家大嫂的贴身衣物,便匆匆出了张家的门。 那是一条浆洗得发白,绣着一朵山茶的帕子。 等走得远了,白楠香才有些嗔怒的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 “锦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林锦从容的迈步走路,对白楠香的话充耳不闻。 白楠香气的瞪着眼好好盯了林锦一会,林锦依旧脚下不疾不徐的向前,仿似未觉。 白楠香既不会撒娇也不会与人为难,林锦不给她回应,白楠香也只会干瞪了几眼,不情不愿的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她没好气的将手中那块帕子递向了林锦,口中也不说话。 林锦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动作自然的接过了帕子,捏在手中便开始掐诀。 片刻后,那帕子竟然轻飘飘的浮了起来,飘到两人身前缓缓移动。 此时天上还下着大雨。 林锦和白楠香施了避雨咒,在他们身旁有一个透明的圆圈。 雨水劈劈啪啪的打在光圈上,溅起了细细碎碎的水雾,雨水连成了数条小溪一般的水线顺着圆圈流下,远远看去仿似雨天的街道上多了两个移动的水球。 街上不时有行人走过,路边的房子里有小孩探着头看向窗外用手接着雨水。 然而无论是行人还是小孩都没有向路上的白楠香和林锦看上一眼,仿似他们并不存在一般。 两人一路跟着手帕走,手帕却并未将他们引向姊告城的东北脚,反而出了北门后便转了方向一路向西而去。 姊告城南边有片连绵的山脉,名曰白象山,金顶寺便在这片山的山腰。 南召普遍信佛,那金顶寺虽在城外,从城北到金顶寺一路却铺了青砖。 顺着青砖路,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在林间穿行了一段路程后,那条手帕突然转了方向,偏离了路面向着森林走去。 白楠香有些站在青砖路上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前方的青砖路,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张家嫂子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要转进森林里。 但她也只疑惑了一瞬便抬脚跟着手帕走进了森林。 南召气候湿暖,森林里植被茂密,头顶是密林脚下是各种各样的藤蔓野草和枯叶。 暴雨的森林里,天上地下都是雨水,比之方才的青砖路难走了许多。 白楠香修行时间还短,能施一个避雨咒已经是她的极限,脚下那些湿漉漉的枯叶和植被,她还无法避开。 因此,刚偏离青砖路面走了两步,她的裤脚上便湿了一小节。 她只觉脚下微凉,心中倒也不在意。 前头的林锦却停了下来回头走到她的跟前,从介子空间中拿出了一只指节大小的木头蚂蚁。 他随手将那蚂蚁往地上一扔,小蚂蚁立刻变成了一只足有一米长的大个子。 它的两只触角轻轻摆动,六只足前后牢牢站在地上,看上去结实有力。 白楠香好奇的看着面前的蚂蚁,一脸的惊叹。 林锦看着她,轻声道。 “坐上去。” 白楠香本来还在奇怪林锦突然变出一只蚂蚁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过来,这蚂蚁应该也是一种赶路工具。 白楠香只觉分外新奇,立刻抬脚坐了上去。 蚂蚁身量不大,白楠香坐上去后,它的背上便没有了多少空间。 白楠香知道林锦的本事,也不问自己占了唯一的一只蚂蚁,林锦该怎么办,只管好好听指挥安坐在蚂蚁上等着林锦安排。 谁知林锦看她坐好了,只是微微一笑,依旧迈着两只脚向前走,只不过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不少。 大滴大滴的雨水滴滴答答的从树叶上从森林的孔隙间掉落。 林锦两脚如悬空一般虚踩在森林的枯叶上走在前方。 他的身后,白楠香穿一身娇俏的鹅黄衣服侧坐在一只巨大的蚂蚁身上,两人一蚁静悄悄的在森林里移动。 手帕带着他们在森林左弯右拐走了好一段距离。 森林安静,雨水滴答,白楠香坐在蚂蚁上,身体被避水咒护着,几乎快要睡着。 也不知多久后,前方的林锦突然停下了脚步。 正在蚂蚁身上小鸡吃碎米的白楠香立刻醒了神,揉着一双发涩的眼,不解的看向林锦。 只见林锦正平静的抬着头向着周围看去。 白楠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周,只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森林的深处,四周的树木又大又粗,仿似进了原始森林一般。 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锦哥哥,怎么了?”白楠香好奇的问道。 林锦一边看着四周,一边不在意的回。 “有精怪。” 一听是精怪,白楠香不由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的看向了周围。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精怪。 还不等她找到精怪的痕迹,她只觉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从林锦的位置射向了不远处的一棵粗大树干。 紧接着,随着‘当’一声,那东西狠狠洞穿了树干,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树洞后,又向后方飞行了一段距离才落了下来。 这次白楠香看清了,那是一滴水滴。 林锦竟然用一滴水滴砸穿了树木! 白楠香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指着那棵树木问林锦。 “锦哥哥,精怪呢?跑了吗?” 林锦看着被洞穿的大树,语气随意的和白楠香解释。 “这颗树便是,” 白楠香诧异的看向那棵被洞穿后依旧一动不动的树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在她眼里这棵树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棵普通的树怎么就是精怪了。 白楠香一直以为自己天生异眼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谁知竟看不出这棵树的异常。 在她还在疑惑的时候,那棵树却突然保持着树的模样像虫子一样蠕动了起来。 树中间那个巨大的树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迅速愈合,很快便彻底恢复似乎从未受过伤。 第四十九章 精怪 白楠香看着那棵愈合的树怪,一脸的惊诧,却半点不见担忧。 林锦依旧保持着一脸的云淡风轻,甚至未曾出口提醒她小心,说明林锦有十足的把把握能够护住她的安全。 她只用站着看戏不要给林锦添麻烦便足够了。 果然林锦极有闲心的等着大树恢复了身体,立刻又是一个抬手随手将落到身边的一滴雨滴弹飞出去。 带着林锦一丝灵力的雨滴,如一枚高速射出的子弹一样,‘咚’一声再次洞穿了那棵蠕动的树。 又是一个巨大的树洞出现在树身上。 这次的洞比上一次大了许多,从白楠香的位置看去,似乎整棵树只有树皮还连在一起,整个树的芯已经被水滴彻底击碎。 那树再次被洞穿后,整棵树都安静了一下,片刻后它再次更加快速的蠕动起来,似乎在耗费全部的精力迅速修复身上的伤。 在树洞努力修复身体的时候,林锦依旧老神在在的在一旁看着。 那树竟似有意识,它边修复着身体边似乎被林锦瞧出了火气,修复的速度竟然渐渐放慢了下来。 待修复到一半后,它突然停止了修复,用力的扭动着枝干向着白楠香和林锦的方向抽来。 白楠香瞧着那不断逼近自己的树枝,心中一片淡定,只好奇那树枝到底还能再往前伸多远的距离。 且不说林锦还在一旁,便是华老爷子送她的一身保命法器,这等寻常的精怪也决计伤不到她。 果然那树枝只往前伸了一小段距离,林锦便弹出了一滴水珠,将整条树枝断成了两段。 被打断的那一根树枝落到了地上不住的扭动身子,片刻后便化成了一根普通的枯枝,停在地上不动了。 在树枝被林锦击断的同时,一股淡粉色的烟气从断裂的树枝上喷了出来,化作一道粉色的雾袭向了他。 显然这样的计量在林锦面前也只是小儿科,粉雾尚未接近他,林锦面前突起一道狂风,将那粉雾尽数打回了树干上。 树干一沾到粉雾,整棵树猛的抖了抖,下一瞬,这树居然快速抽动了起来,树枝不断挥舞摇摆,看上去就好像在跳舞。 白楠香看着那棵树,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心中却有些疑惑。 林锦明明可以轻松的将这棵树打趴下,为什么要费这么些功夫与它周旋。 在她还在疑惑的时候,林锦突然轻轻朝他的方向移动了一步,靠近了她。 白楠香好奇的看过去,只见打败了那棵树后林锦脸上的神情非但未见轻松反而较之先前严肃了许多,眼神谨慎的看向了四周。 似乎还有其他的精怪。 只不过他还是未曾出声提醒白楠香小心。 大约他觉察到了危险,但危险仍在他的应对范围内。 白楠香心中暗暗警惕起来,也戒备的看向四周提防精怪偷袭。 轰隆隆—— 森林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上去像是有某个庞大的东西正朝着白楠香的方向滚来。 白楠香戒备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 那东西行进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东西便出现在了白楠香的视野里。 居然是……一大块石头。 只不过这石头似乎有生命,它整个身体长得就像人类的心脏,甚至能像人的心脏一样,有规律的收缩舒张。 随着石头出现,那一棵巨大的树摇摆的速度竟然放慢下来,渐渐变成了原先的模样,只不过整棵树的气势看上去有些颓唐。 白楠香瞧着那大树和心脏一样的石头,终于明白过来林锦先前为什么不一击打败树怪。 他是在给对方机会,让它招呼自己的伙伴。 巨石出现后,赤手空拳的林锦也终于从介子空间里拿出了一件法器。 一柄模样古朴的开山斧。 白楠香…… 开山斧这样的法器对付石头确实挺合适,只不过像林锦这样一个不苟言笑一派正经的人既然会随身带着一柄开山斧实在有些违和。 林锦大约是察觉到了白楠香的目光,在此等时候,居然还有空开口说了一句。 “我十四岁生日时,五叔父送的。” 这是林锦自己也觉得斧子不适合自己,所以特地向自己解释? 明明觉得不是很适合,还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的拿出来用,看来林锦也是一个实用派。 白楠香再次…… 林锦两手握着那把开山斧,小心看着面前的石头和那大树。 只见那巨石静静的站在大树跟前,瞧着紧握大斧的林锦,快速的收缩舒张了几下。 下一刻,那巨大的石头竟然轻巧的从地上高高弹跳起来,飞到了半空之上,然后! 它一转方向,向着来时的路,速度极快的飞滚而走…… 那速度那架势,比先前赶来救树怪的时候还要快上不少。 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白楠香…… 林锦…… 树怪…… 树怪徒劳的转过身子朝着巨石滚离的方向,伸出了一支枝条,须臾大树蔫蔫的放下了枝条,整棵树重新转了回来面向了林锦和白楠香。 紧接着,伴随一阵哗啦啦的巨响,那棵高大的树木竟然像个人一样,跪倒在了地上。 似乎正可怜兮兮的看向林锦和白楠香。 这两货也太怂了! 虽然白楠香觉得如果真的打了起来,树怪和巨石一定是落败的一方。 但树怪好歹还挣扎了一下,那块巨石居然连打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便逃之夭夭了。 明明它才是更强的那一个。 大约林锦也很少看到这么怂的精怪,他拿着开山斧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回头和白楠香说道。 “那女人在石头里,我去把石怪追回来。” 听说女人在石头肚子里,白楠香立刻点头如捣蒜。 “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林锦“嗯”了一声,也不换法宝,直接施展灵力将那开山斧当作了一件飞行法器,轻轻一跳,站到了斧头上向着石怪逃离的方向急追而去。 此地上一时只剩下了白楠香和跪着的树怪。 树怪瞧着林锦消失在了远方,下跪的身子轻轻动了动。 白楠香侧坐在蚂蚁上,动作随意的抬手从发间取下了木兰玉簪拿在手里慢慢转动,翘起了二郎腿侧着眼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那树怪。 哗啦啦—— 被白楠香瞧了一眼,树怪整个身体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整个跪伏的身子越发谦恭。 第五十章 方寸天地 树怪的反应让白楠香几乎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她觉得有趣,便又抬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朝着树怪的方向瞪了一眼。 那树怪立刻又被瞪得抖了一下,整个身子再次委委屈屈的缩小了一节,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透明树,谁也看不到的模样。 白楠香瞧着它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树怪静悄悄的朝着白楠香的方向,一点动静也不敢有。 但就是这么个反应,依然有一股莫名其妙可怜巴巴的意味透了出来。 白楠香的笑还未收回来,林锦便已经回来了。 白楠香看到,林锦依旧站在那柄巨大的开山斧上,连位置都没有变。 那块巨石怪被一张网牢牢缚住挂在与它比起来显得秀气许多的斧头手柄下方。 林锦踩着斧子上飞到了白楠香跟前,将那石头随意扔到了地上,撤去了缚住它的网。 石头刚被解开,立刻一个翻身变换了姿势,‘嘭’一声朝着林锦爬了下去。 那模样似乎是想下跪,只不过它椭圆的石头身子做不到那样高难度的动作。 一旁的树怪,则动作迅速的将朝向石怪那方的树枝收了收,似乎想尽量离自己昔日的朋友远一些。 林锦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 “把她吐出来。” 随着林锦话音落下,只见石头怪整个身子颤了颤,缓缓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接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透明光圈里的妇人缓缓从中飘了出来,轻轻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方。 她紧闭着双眼,胸膛还在轻轻起伏似乎是睡了过去。 白楠香瞧着她这个模样,暗暗松了口气,接着才不解的扭头看向一旁的林锦。 “锦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捉这妇人作甚?” 妖兽也好精怪也罢,捉人的目的要么是吃人,要么吃人的灵魂,不外为了提升修为。 但是这石头怪虽然将妇人吃进了肚子里,妇人却并未死去。 石头怪和树怪似乎都不会说话,白楠香只能问林锦。 林锦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手下掐诀向着石头怪的方向扔了一个法术过去,口中说道。 “我也不清楚,还是问它吧。” 白楠香一看林锦的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给了这石头怪临时说话的能力。 于是白楠香转头看向石头怪。 “你们为什么要捉这妇人。” 白楠香话音落下,果听石头怪用人声答道。 “回仙子话,小的……那个……妖捉人还能为了什么……小的也只是想提升点修为。” 石头怪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沙子摩擦地面一样,又干又哑。 白楠香听了石头怪的话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石头怪想是也猜到了白楠香的疑惑,也不用白楠香问,它自己便细细与白楠香解释道。 “仙子你有所不知,此次也是我二妖第一次捉人。” 许是怕白楠香不信,石头怪说了这一句,便又紧跟着补充。 “我与树怪兄都是修行不过百年的小妖,根基尚浅,两月前我们才有了自主意识。” “这片森林不太平,除了我两还有许多妖怪,妖之间可不像人一样和平相安,像我们这样的小妖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其他大妖的食物。” “是以,我二妖也是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想着吃点人,快点成长起来。” “树怪兄可以吸食人的精血,我能吃人心肺,恰巧它无法走动却能分泌幻剂引人上钩,我能滚动却无手段杀人。” “于是我二妖便商量着由我带着树怪兄的幻剂去引诱落单的人进入森林,再分食。” “我们第一次下手抓住的便是这妇人,也不知怎的回事,我们捉住了这妇人后不久,这妇人身周便冒出来了这么一层光罩。” “任由我二妖如何努力也破不开这一层光罩,没有办法我才将她整个吞进了肚子里,想等等看过上一些时日这光罩会不会消失。” “这不是,昨日才捉了她,你们今日就来了。” “二位仙师,你们信我,我们真的是第一次,以前我们也没有害过人,求求两位手下留情不要杀了我们。” 说话间,石头怪整个身躯‘嘭嘭嘭’的又震动了几下,结合方才它说的话,白楠香猜测石头怪这是在磕头求饶? 一旁的树怪也跟着磕头不止。 白楠香不理他们二妖,而是转向了林锦,带着询问的语气轻声喊了一句。 “锦哥哥?” 似乎是在问林锦的意见。 林锦没有说要不要饶了它们性命,而是平和的看着二妖开口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你们是诞生于方寸天地,还是这一片森林?” 方寸天地,这个词以前在松园村的时候白楠香就曾听林锦提过,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张奶奶的事让她忘记了这一节。 在无根山的时候,许是刚刚入门的原因,这两月也未曾听几位伯父伯娘提起过这个词语。 今日又从林锦口中听到了方寸天地四字,白楠香不由想到了张奶奶心中一阵黯然。 石头怪:“我们二妖生来便在这座森林,并非来自方寸天地。” 精怪妖兽修炼不易,一般觉醒意识的时候都能同时获取生存必要的知识,方寸天地是什么不用林锦解释它便明白。 听说他们二妖并非来自方寸天地林锦的眼神里不由透出了一丝疑惑。 白楠香听得一头雾水,瞧林锦这副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锦哥哥,方寸天地是什么?你为什么觉得它们应该出身方寸天地。” 林锦听白楠香问他,便看了一眼白楠香,语气温和的与她说道。 “方寸天地乃是脱离我们所生活的这一方天地,自成一片空间的小世界。” “与介子空间不同,方寸天地里有自己的道不受外面世界的道法规则影响,因此得了方寸天地这样一个名字。” 说道此处,林锦将目光转向了那两只妖怪。 “就像妖怪身上的妖气会伤害到人一样,对于妖而言人身上的气息也会伤害到他们,妖只有在修为达到一定层次后才能无视这种伤害。” “因此,能够修炼成妖的妖物一般都生活在远离人类城市的深山老林里,这里虽然也在山中,离姊告城却不算远。” “按说这样的地方除非藏了一个方寸天地,否则应该很难诞生妖物。” 第五十一章 来南召的起因 无根山便是一个方寸天地,它与外界相隔绝,在里面不但可以正常生活,还能依托无根山的道进行修行。 而松间书院那样与外界相同的空间则属于芥子空间,两者是不同的概念,价值也相差许多。 无根山之所以能成为翠微派的立派根基之一便是因为它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 方寸天地在这个世界虽然稀少却还算不上罕见,决定它的价值的是它的大小和其中灵气的浓度。 似无根山那样有一片广裕的空间,灵气又十分浓郁的小世界才算得上至宝。 听林锦解释了方寸天地和妖的修炼之后,白楠香也不由疑惑起来。 此地离姊告城只有十里左右,论路程实在不算远。 但这片森林却孕育出了精怪而且不止一只,树怪说过它们之所以想要铤而走险去吃人是因为不想被其他的妖怪吃掉。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是林锦还是白楠香都无从知晓。 林锦自言自语似的温声这样猜测了一句,算是给出了他自己的解释。 他说:“此地已经挨近蛮荒森林,许是受了蛮荒森林狂乱气息的影响才会在此处诞生妖物。” 说完,林锦在白楠香和两只小妖的注视下走到了妇人和光罩前,抬手轻轻抚了上去。 旋即在光罩和他的手之间缓缓亮起了一阵月牙白的光芒,浓郁的灵气在期间缓缓流淌。 然而那光芒闪烁了许久,光罩却纹丝未动依旧牢牢的护着妇人。 林锦凝眉轻轻挪开了手掌,瞧着光罩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楠香满心以为林锦应该能轻松破开这一层防护,见着这等情形,脸上一时愕然无比。 她惊诧的看向林锦。 “锦哥哥,这层光罩是什么,怎么连你都破不开?” 林锦轻轻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重新抬手抚上那层光罩,这一次光罩之上不再有月白的光亮起,也不再有灵力波动。 然而不过片刻后,那光罩却如消融的冰罩一般从上至下缓缓消失了。 赶在光罩彻底消失前,林锦又放出了一只木蚁托住了妇人的身子,一个避雨咒将她护住。 白楠香注意到那妇人躺在蚂蚁上后眼珠滚动了几次,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妇人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满脸惊恐的看着四周,白楠香只觉下一秒妇人可能就要尖叫出声。 林锦似乎早预料到了妇人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赶在妇人张口惊呼之前,林锦抬手便向着妇人丢了一个迷魂咒。 下一秒只见妇人呆呆傻傻的坐在蚂蚁上,眼神空空洞洞的看着前方,不动也不说话了。 林锦看着妇人,口中淡定说道。 “你昨日进山上香偶遇了一只野猪,被野猪追进山林里迷了路,是我和这位姑娘救了你,你可记得。” 妇人僵着脖子呆呆的看了看林锦又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白楠香口中重复道。 “民妇记得,民妇在森林里迷了路是恩公和小恩公救了民妇。” 林锦见妇人这般重复过才又转头看向一旁一直跪在雨水中,不敢动弹的石头怪和树怪。 石头怪和树怪方才一直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此时见林锦将目光重新投过来,两怪齐齐身躯一阵,跪拜的姿势越发谦恭。 石头怪扯着嗓子又开始求饶。 “仙,仙师,你看她还活着……” 林锦看着它不说话,石头怪的嗓音不自觉小了许多。 “我们真的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害过人,求,求仙师绕我们一条性命。” 先前扔下树怪逃的潇洒,此时它倒是没忘记求情的时候顺带捎上那棵树怪。 白楠香一时都不知道该说这石头怪什么好。 林锦等石头怪说完了才开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饶你一命可以,但为了确保您二妖今后不再作恶,你们需进入我的空间之内,做我空间的守灵。” 林锦他们此次赶路所乘坐的那一辆马车里,石榴树便是守灵。 守灵的地位相当于仆人,能够帮助主人做一些琐事,譬如马车的行进方向便是由石榴树在掌控。 妖被异人抓住多半的下场都是直接被抹杀。 现在林锦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虽然是做仆人以后便没了自由,但相对它们也获得了相对安全的修行环境,两妖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林锦话落两妖便磕头如捣蒜一般,应承了下来。 接着只见林锦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了一座房子的模型,对着两妖随手一招,房子模型旁便多了一棵桃树一块圆石。 外界,两妖则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将两妖收服后,林锦便带着白楠香向森林外走去。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远方的天空上露出了灰白的云,看上去再过一会雨便能彻底停下。 白楠香坐在蚂蚁上跟着林锦向森林外走去。 她扭头看了看一旁呆坐着的妇人,不解的问林锦。 “锦哥哥,张家嫂子身上的光罩是怎么回事?你不问问她吗?” 林锦背着手走在她身旁,温声回。 “不用问,能够发出那种光罩的宝物不是她这样的百姓所能够接触的。” 白楠香听林锦这么说,立刻好奇追问。 “锦哥哥,你知道光罩是什么?” 林锦目视着前方,脚下不慢却极尽从容向前走着,他徐徐说道。 “你可还记得此次会泽为何会出兵南召?” 白楠香立刻想起几天前林晟告诉她的话。 “因为会泽丢了国宝?……锦哥哥,难不成你的意思是那国宝放出光罩保护了这妇人?!” 林锦:“据说南召的国宝乃是一颗月牙白的宝珠,此宝珠的神异之一便是有极小的概率在适当的范围内自动感应强烈的求生意志,从而为对方提供保护。” “保护的方式便是在对方身旁形成一层用灵力无法摧毁的光罩,但若光罩感应不到恶念,并且触碰光罩的人愿意为光罩里的生物提供保护,光罩便会自动解开。” “我方才第一次用灵力无法打开光罩,但第二次在我向光罩承诺会保护这妇人之后,光罩便放出了妇人,这与传说相符。” “你身份特殊,又能见人所不能见,加之你昨夜曾做了那样一个梦,是以我一开始便怀疑你所见到的光圈可能是会泽的国宝。” “今日经此一事,我心中已有了七成把握。” 第五十二章 祈求 林锦说他向光罩承诺了会保护光罩中的妇人。 可白楠香此前并未听到林锦说话,这意味着林锦承诺只是林锦心中的一个念头,光罩却能成功作出回应。 会泽的宝物具有感应人心的力量。 据白楠香所知,能够感应人心的法器都是天地间罕见的至宝。 联想到华老爷子曾经与她说过,灵珠能够感应宝物的存在,白楠香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了宝珠。 若宝珠真的是会泽国宝,那只要她和林锦能够找到宝珠,也许便有可能平息这一场战争。 可,能从一个王朝的重重保护下,偷走国宝,这偷盗之人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此时只有林锦个她两个人,白楠香忍不住有些担心,只靠他们能否成功从那人手中找回宝物。 这一点白楠香能想到,林锦一定也想到了,林锦没有提,白楠香只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好开口,否则好像自己不信任林锦似的。 于是,从森林走出去的一路上,她频频拿眼悄悄的看了林锦好几眼。 直到走出了森林,细雨停歇,天空放晴,两人重新回到了青砖路面上。 林锦才一边收了木蚁,一边猜透了她的心事一般,与她说了一句。 “如有必要我会和父亲禀明此事,让他请上善真人派人相助。” 听了林锦的话,白楠香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离了木蚁,妇人依旧处在迷魂状态,只会呆呆的跟着林锦和白楠香向前走。 为了不让张屠户觉得奇怪,林锦特意放慢了速度,用与普通人赶路相差不多的速度往回走。 等他们进了姊告城,回到张屠户家时距离他们离开已经有两个时辰。 张屠户不在家里,只有一个邻居婆子留在张屠户家等着林锦他们回来。 据那邻居说,张屠户在林锦和白楠香刚转背离开后,便带着一众男人去了城内的县衙报案。 因为林锦在离开时消除了张屠户关于异术的那一部分记忆。 因此张屠户和那一屋子的人只记得有一个很厉害的贵人答应了替张屠户寻找他的妻子。 具体那贵人如何厉害却忘记了。 为了保险起见,张屠户觉得不能只将希望放在林锦身上,这才在林锦转身后便立刻去了县衙。 其实就算张屠户记得林锦用异术扶起他的事,他依然会选择前往县衙报案。 毕竟在此时的百姓心中,官府还是要比陌生的贵人靠谱一些。 林锦也不奇怪,只是暗暗解除了张家嫂子的迷魂咒。 张家嫂子一恢复了神智,立刻拿着一张帕子擦着眼泪,扯着邻居婆子的袖子呜呜咽咽的与那邻居说自己被野兽追,在森林里东躲西藏了一夜的事情。 等她大概说了事情经过,那婆子一脸的后怕,拍着张家嫂子的手,直说‘回来就好’。 紧接着一拍大腿让张家嫂子先招呼着客人她去县衙里喊张屠户回来。 那婆子离开后,林锦和白楠香便也要转身离去。 张家嫂子却不肯,一直拦着两人说要等当家的回来亲自谢谢他们。 白楠香和林锦本不在乎这些,他们还有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等在张屠户家中。 张家嫂子见实在留不住了,才含着泪朝着林锦和白楠香拜了又拜,千恩万谢的将两人送出了家门。 她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人走远,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才折返回了家中。 小半个时辰后,张屠户回来了,妻子见了丈夫又是一番哭诉,之后两人如何做了吃食招待近两日帮忙的亲戚邻居且不提。 到了晚上,只剩了张屠户一家。 张家嫂子感念恩人,又想着恩人连自家的一顿饭都没有吃,心中觉得不安便在家中摆设的神坛前点了三只香跪了下去,口中呢喃。 “信女张氏,祈求神明保佑恩人清吉平安,福寿绵长……”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从她的方向缓缓飘出,袅袅罗罗的向城中,白楠香和林锦的方向飘去。 林锦和白楠香今日在姊告城东北方打听了一下午。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动用异术,只装做寻亲的普通人,在东北角询问了几个百姓,又走了两圈,果然并未打听到丝毫异常。 到了日暮,两人只得随便吃了点晚饭,打算回客栈休息。 那股气息飘到的时候,白楠香正跟着林锦往客栈的方向走。 行到半路,白楠香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接着面前的街道突然变成了张家嫂子跪在地上的向着神明祈求的画面。 还有张家嫂子口中说的话也一字不落的全部传进了白楠香的耳中。 声音入耳,白楠香只觉脑中突然一阵轰鸣,下一秒,她的意识里似乎多了一丝气息。 而且,在这一瞬间白楠香察觉到自己似乎能够通过这一丝气息调动小腹内那一股奇特的力量了。 脑海内的气息就像一条纽带一样将那力量与她的意识连到了一处。 白楠香有种感觉,此时只要自己一个念头,便能将那力量如普通灵力一般释放出来。 画面只持续了片刻,快速便消失,街道和人群又重新出现在了白楠香眼前。 白楠香却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闹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迷惑的低头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此时,那股先前一直静止不动的力量正在缓缓流转。 林锦也觉察到了白楠香的异常,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站疑惑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小姑娘,轻轻开口。 “楠香,怎么了?” 白楠香被林锦这一声唤回了神,她忙抬头看向林锦,挤出了一个笑摇了摇头。 “无事。” 体内那一股力量的事,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和林锦解释,况且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只好含糊其辞的搪塞过去。 说完,白楠香便甩着手快走两步挨近了林锦,眨着眼睛看向林锦。 “锦哥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林锦也算了解白楠香,他一瞧她这幅模样,便知道白楠香没有对他说实话。 但林锦却未追问,只是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嘴角也挤出一个笑回道。 “好。” 说完他站在原地等白楠香先提着脚向前走了,他才慢后半步跟在白楠香身边,向着客栈走去。 第五十三章 探查 回到客栈,白楠香强打着精神照着往常模样与林锦道了晚安,回了自己的客房。 她知道以林锦的机敏,自己的异常,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好在林锦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很能识人颜色,不爱追问别人不愿意说的话。 只不过这样一来,林锦心中难免会有芥蒂。 可白楠香一则不知该如何解释,二则念着时日还长,便充分施展了她咸鱼性格的又一大特长,运用‘拖’字诀将此事扔在了一边。 只想着来日方长,等以后自己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再细细与林锦分说。 房门一关,小姑娘方卸下了伪装,魂不守舍的坐到客房中的椅子上,轻轻抬起了右手。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的手中出现了拳头大小的一小团幽兰色火球,那火球看上去冷冷清清仿似没有一点温度。 接着她又抬起了左手,轻轻念诵了一段咒语后,左手上也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然而,与右手的幽兰色不同,她左手上的火球是正常的橙红色。 白楠香将两手平放到了眼前,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不解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双手上的两个火球都是她施展控火咒,释放出的火球。 只不过,右手上蓝色的火球,她调用的是腹中那股奇特的力量,左手上那个正常的火球则调用的灵力。 控火咒乃是异术中的基础法术,不分哪个等级都可以使用,区别只是威力的大小。 以白楠香人一境一阶的实力,能够操控的火大小也就如现在拳头一般。 原本这样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所具备的威力大约能够在五分钟内将这间两层的客栈在五分钟内烧成灰烬。 然而,看着面前那颗幽兰的火球,白楠香却明显感觉得到这颗火球虽然看向上去仿似没有什么温度但威力比那橙红色的火球强了不少。 而且,她感觉幽兰的火球似乎能将橙红火球吞噬殆尽。 这般想着,白楠香左手轻轻晃动了一下,橙红色的火球便脱离了她的左手掌,轻轻移动到了右手。 两个火球轻轻碰到了一处,一蓝一橙相接,紧接着蓝色的火球突然暴涨了一倍,仿似化作一张大嘴一般将橙红的火球吞了下去。 房间内,橙红色的光略微闪烁了一下很快消失。 幽兰的火球则慢慢回缩,变回了与方才差不多的大小,但若仔细分辨却能发觉,幽兰火球吞噬了橙红火球后,稍稍变得比起先大了一点。 幽兰的光将整个房间都映照成了水波一样的蓝色。 幽兰的火球果然能吞噬普通的火焰,而且似乎还能吸收其中的力量。 可她从未听说过异人界有谁用控火咒施放出了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虽然威力十足,白楠香却直觉这火焰只怕不能轻易在人前使用。 她望着手中的火焰,轻轻合上了右手,蓝色的火焰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重新变得暗淡下来。 另一边的客房内。 林锦注意到了白楠香房中的动静,他不知道那蓝色的光芒是什么,然而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待白楠香房间内的光全都熄灭以后,他才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修行。 午夜,万籁俱寂。 白楠香已经沉沉睡去,另一间客房内,一直在打坐的林锦睁开了眼睛。 他隔着木墙朝着白楠香的方向施放一个法术,一个护罩便将陷入沉睡中的小姑娘牢牢护住。 床上的不但小姑娘丝毫不觉,反而在光罩出现之后似乎睡得更沉了。 林锦做完这一切,轻轻推开了二楼的窗户,整个人向外探了出去,等他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之后,房内的林锦消失了,窗外则多了一只九华大陆上常见的狸花猫。 这猫自然是林锦变的。 虽然中午的时候,他和白楠香在姊告城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有一户人家引起了林锦的注意。 城东北有一富户乃是经商起的家。 南召全境多山地,没有可以充当运河的河流,因此相对闭塞,物资全靠马帮驼运。 那富户便有一队专程驮运货品的马帮,近来因为正值雨季又兼局势不稳,一直留在姊告城未曾外出。 如果偷窃宝珠的人此时藏在姊告的话,林锦觉得藏在马帮内的可能性最大。 林锦化成的狸花猫,出了客栈,顶着月光,轻盈的在屋顶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了马帮驻扎的房顶上。 马帮很大,约摸有三十多匹马,五十来个人。 林锦踩在屋顶的瓦片上,静悄悄的轻轻走过屋顶,同时将自己的神识放了出去,小心的查探周围的环境。 异人的修为达到了一定层次之后便能将神识外放,但效果只相当于多了一双能够穿透墙面的眼睛。 至于所见之人与物到底属不属于异人界,只能凭着施术者的经验判断,与平时用眼睛瞧差距不大。 碰上擅长藏匿的妖物,神识便基本起不到作用,在小山村的时候,林锦的神识便没有发觉山魑藏身何处。 但与妖物不同,法器是死物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再怎么高明的藏匿手段,总会有异术的蛛丝马迹残留。 只要有足够的经验,总能察觉不同。 因此用神识来寻找法器不失为一种快捷方法。 但神识外放其实是一件十分冒险的行为,相当于主动告诉接触到神识的异人,有人在用异术窥探。 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招来偷窃者的注意。 不过他此时幻了形,来的路上又小心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就算被对方察觉有人窥探,他有把握能够脱身。 林锦之所以这样冒险的原因,也是因为觉得寻常的打探多半没有效果,心中又有七成把握宝珠藏在姊告城中。 要用非常手段,畏首畏尾反而容易惊走对方,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反而可能有意外收获。 当然让林锦最终决定今晚用异术探查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与三叔父吴柏与五叔父杨毅之取得了联系。 两位叔父今夜已经来到了城外,只待他这里有了收获便会前来相助。 白楠香那里,他过来时布了法阵,结合华老爷子留给柳歌的法器,除非有大能亲至,否则盗窃之人便是将这个姊告城灭了,也伤不到白楠香。 但林锦放开了神识在马帮住的院子里细细探查了一圈,却没有半点收获。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林锦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他于是跃过了马帮的院子,直接进了富户家中。 第五十四章 暗格 富户家在姊告城算得上豪富,院子修的极大。 高高架起的竹楼和花园占地足有三亩还多。 林锦静悄悄的穿梭在富户家中,仔细查探这家是否有异常。 小半个时辰后,林锦停在了一栋竹楼上,以猫的形态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他仔细寻找过,连房檐屋角都找遍了,以他的经验愣是没看出有什么异常,也未发现半个异人的影子。 但就是这样,林锦心中依然觉得这间宅子有些不对劲,特别是他脚下这一间,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林锦再次小心的放出了神识,闭着眼睛默默打量脚下的房子。 很快他发现这间房子哪里不对了。 这间房子屋内的面积和在房顶上看到的不一样,屋内东间的书房,从空间上给他的感觉比在屋顶上看到的要小上一些。 林锦于是轻轻跳下了屋顶,借着一旁的树,来到了书房前的窗户下。 窗户从内落了锁,但对于林锦来说,只要它想进去,落不落锁都阻拦不了他。 林锦抬起猫爪对着窗户的位置轻轻一挥,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窗户从内向外如有人撑着一般开了。 林锦从树枝上轻轻一跃进了书房内。 窗户又轻轻巧巧的关上,依然从里落了锁。 林锦自顾走到了房屋东边墙的位置停了下来。 它在屋顶上感觉到,这间书房东边墙的方向,比外面短了一截,也不多只有半米不到,不仔细比较根本察觉不出来。 但对于一个有异术的世界来说,半米的空间足够放许多东西了。 林锦之所以肯定里面应该是一个异术空间,而不是普通的隔间,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神识本可以穿越墙视物,但这面墙背后的空间他看不到。 在他的视野里,墙背后便是花园,但事实却不是。 其实有能力利用异术造出这样一个空间的人,应该也有能力改变书房内的空间,让它看上去如同真实的房间一般大小。 只不过用异术改变过的空间,只要异人留心查看总能发觉异术的痕迹,反不如不改动来的隐蔽。 毕竟改动后等于主动告诉了对方这个房间有问题,不改动的话,查探的异人只要粗心一些也就被敷衍过去了。 真正高明的异术是虚实相合,就比如这一个暗格。 屋子的主人应该在建房子的时候便留了暗格,然后再在暗格中施放异术,掩去了暗格的存在,这样才真的不易让人察觉。 这个空间虽多半是一个异术空间,但空间在书房内的入口,应当是一个普通的机括。 理由依然是为了不留下异术的痕迹。 翠微书院的吴柏便是一个玩弄机括的高手,在白楠香进入书院的时候,他送白楠香的见面礼便是一把千机伞。 林锦跟着吴柏学习过几年的机括术,对此一道还算有些心德。 因此林锦很快发现了藏在书架内的机关。 那个机关设计的不算高明,只不过为了逃过异人的神识查探,它在走向和布置上费了不少心思,将机关藏的比较自然。 暗格的机关是书架上的一个小凸起,只要将上面的书拿开,便能打开暗格。 林锦将那一本书取下来的一瞬间,伴随着“嘭”的一声,左半边的一架书架轻轻抖了一抖。 那种感觉就好像先前这个书架四周被什么东西牢牢卡住,在拿下书架的一瞬间,这个东西移开了。 但也就只抖了那么一抖,便再无动静。 为了尽量将机关做的自然,设计这个暗格的人,并未设置让开口自动打开的机括。 因此,打开机关后需要用人力,自行在打开。 这点也难不倒林锦,他抬手又是一道灵力送出。 那扇书架果然被他轻轻推开,留出了一个能供一个成人进出的出口。 里面的空间露了出来,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暗格,暗格上放了一个宝箱,宝箱里是一整箱子的金银珠宝。 光从外观看,这就是一般富户家中的藏宝阁。 并且为了让打开暗格的人相信这就是一个普通暗格,暗格里还设了一个藏匿空间的小法阵。 似乎是在告诉打开暗格的异人,这个暗格就是这般模样,你在外面看不到暗格都是因为这个小法阵的掩护。 到了这一步,若是寻常时候,林锦看到这个暗格和法阵兴许就信了眼前所见。 然而,因为白楠香的梦境和先前在妇人身上见到的光罩,林锦并不相信此时此地他看到的暗格真的会是一个普通的藏宝阁。 林锦瞧着面前的暗格,皱眉沉思了一会,抬爪抚到了小法阵上,一阵淡蓝的光从他的手中放出。 紧接着眼前的暗格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在蓝光的冲击下碎成了碎片。 接着又一个空间显现了出来。 这是一片看上去大小不输整个富户宅子大小的空间。 林锦略作犹豫抬脚进入了空间。 外界是黑夜,空间里却是白昼,空间内蓝天白云,清风徐徐,芳草萋萋。 正片空间除了开满野花的草地外,只在正中心的位置种了一颗长着橙红色树叶的树。 树离林锦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然而林锦只是朝着树的方向迈了一步,整个人便出现在了树下方。 方才在远处看不到,来到树下才发现,树下的野花中放了一口水晶棺材。 林锦在棺材前,变化了身形,重新变成了人身。 此时的棺材盖半开着,露出了里面的人,是一个一头金发,穿着白衣,宛若睡着了一般的漂亮女子。 林锦静静看了棺材中的女子两眼,抬手伸出了食指抵在女子的下巴上,稍一用力,撑开了她的口。 口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但有一股寒气如烟如雾般从女子口中流出。 林锦眉头微微皱起,他迅速放开了女人的口,转身向着四周看去。 野花轻摇,树叶沙沙,整个空间看上去并无异常。 除了,不远处靠近出口的草丛里,有一只蜘蛛在静悄悄的快速爬动。 若是寻常的草丛里有虫并不奇怪,但在这个空间里,蜘蛛却是唯一的一只虫子。 林锦的目光倏一下锁定了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