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藏九霄图》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一章 禹谷 四方芦屋,屋中正首立着一张破桌。桌后站着一个衣裳不堪道士模样的老者,正口水飞扬的大浊其词。 不大的草厅里零散摆着几把椅凳。皆是在这禹谷的住民,大伙已听得昏昏欲睡。 正值酷暑,老道说的有些口燥,拿起面前的葫芦就是一顿狂饮,一阵长长的酒嗝过后大呼爽快。揪着胸口衣襟上仅剩的一块破布条给自己扇风降温。 “之后,却见我们人王王之元,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五灵玄功更是运转到极致,左手摧动水柔劲逼的那凌老怪的大儿子凌风不能近身,右手更是以枯木法将幽泽的两大高手挡在身外……” “我说老头,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累不累啊,能不能换点新的,讲来讲去,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角落里半躺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只穿了条不太合身的裤子,一手打着哈欠,一手把玩着挂在胸口巴掌大的玉牌说道:“什么蹑虚,照影,浮海境界,还五灵玄功乱七八糟的,我们在这禹谷出又出不去,你是从哪知道的?” 说着还用刚打完哈欠的手挖了挖鼻孔。“你看我老三叔还有王九叔睡的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老头稀松的胡须抽动了一下,抬眼瞧了瞧坐在下面的十多许人,眼神有些漠然。 谷中本就住户本就不多,开始也还有几个孩童在听,这会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喂,老头,”小孩又打个哈欠嚷着:“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说说我们为啥不能出去,这个什么破禹谷,还有你不说这个谷外什么天灵九地,到底有多大?每次问到你要么蒙混过去,要么干脆不讲,这回就讲讲这些呗。” 这么一嚷,睡着的听客又都有了精神,齐刷刷的一抹下巴上挂着的口水,盯着台上的老头。眼神中仿佛都闪出一片光芒,刺的老头眉头微皱。 “唉,”老头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力,言语中也没有了之前的激情。枯瘦的脸上带着无奈,长叹道:“时候不早了,大伙都回去吧。”说着背过了身。 大伙好像习惯了如此,一个个的起身出去。 小孩依旧懒洋洋的半躺着,望着手中的玉牌,上面四四方方的写着一个晏字。 “我说老头,这个玉牌你说打小我就带着,这么热的天,摸着倒挺凉爽哈,听你说了那么多,这玩意算不算啥宝物?”说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蹭着黝黑的后背。 老头突然转身,不见其有何动作,一闪身便蹲到小孩跟前,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地上这个略显无赖的小破孩。幽幽的说道:“小温子,你好好跟我讲话,没大没小的,信不信我揍你。” 小孩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老头又说道:“一天天老头老头的,你还能耐了?”说着伸出一只枯瘦的大手在他脏兮兮的脸上揉捏起来。 “疼疼疼,别,别。” 小孩吃痛,一轱辘爬将起来,往门口跑去。跑至门口,又乐呵呵的回头笑道:“老头,怎么说,明天赶早,咱进山再去跟那头大肉熊干架?” 老头没搭理他,看着温子跳着跑远了。站起身,一伸手,酒葫芦倏得飞到手中,挂在腰间,向外走去。 烈日当头,晒的这片大地都在昏昏欲睡。只剩不息的流水跟林中虫蚁还在喧嚣奔走。 “姐姐,你不是说带我出来玩吗,一路上兜兜转转,我们要去哪里啊。”一声稚问响起。 林中溪水旁停留着两位女子,一位个子高一点,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白裙束腰,柳叶弯眉,青丝略过肩头,可惜一挽面纱遮住脸庞,让人看不真切。 看着身旁问话的小女孩,白衣女子弯下腰来,望着眼前面容精巧的小姑娘,眨了下清幽的大眼睛,柔声说道:“你刚从冰棺里出来,虽然也有蹑虚境界,但灵气运转还不熟练,这一路上都是姐姐带你蹑空,好不容易甩掉了跟着我们的两位叔伯,还不让姐姐休息一下呀,你想累死姐姐嘛寒衣。” 说着伸出晶白的玉手给寒衣缕了缕发丝。 这个叫寒衣的小姑娘,一下子抓住姐姐的手,扑到怀里撒起娇来:“母亲说了我只比姐姐你晚出棺十年而已,实际年龄不比你小多少,不准说我小,不信你把面纱拉下来我们比比,你也看着不大。”说着小手就往寒霂面纱上扯去。 “好了好了,别闹了…”凌寒霂笑着要推开寒衣。寒衣不依不饶奈何就是够不到,突然两只小手上泛起一层白霜,转瞬间在指尖结成冰凌,冰凌越来越长,眼看便能挑起面纱一角。 寒霂弯眉轻挑,炎炎夏日忽的扫过一阵寒意。冰凌一顿,接着左臂淡淡挥向身旁溪流,秀手微张,大股溪水迎来,眨眼便结成一面冰网将寒衣套了个结实。 寒衣挣脱不开,在冰网里嗷嗷大叫:“呜呜…你欺负我,我回去要告诉哥哥,告诉母亲,姐姐欺负我…” 寒霂拍了拍手,咯咯的笑个不停,“不错呀,这么几日冰凌寒气便能运转自如,不愧是咱们凌城最具天赋的天才小冰女,就是大哥当时都没你这么有悟性。” 说罢走过来,一指点在冰网上,冰网应声而断,又瞬间化成水滴,落了寒衣满身。 “哇…”寒衣又闹了起来,不断抖着小白裙上的水渍。 寒霂哭笑不得,点了点寒衣白净的额头,“啧啧啧,小天才气傻啦,刚还夸你呢。”寒衣气鼓鼓的转过头去。 寒霂说着拉起寒衣,素手轻拍,衣服上的水珠又凝成冰晶,扑簌簌的抖落下来。 “好啦,姐跟你闹着玩呢,”寒霂给寒衣扎的小发髻紧了紧,你那冰凌都到姐脸上来了,就不怕把姐脸给刮毁了,虽是能复原,那不是也得好一阵子。” 寒衣听罢,下意识拉住姐姐的手,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寒霂,眼角还带着泪花。 “哎哟,好啦好啦,走,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真的啊,去哪里去哪里?”寒衣兴奋的问道。 “你俩还想去哪!”林中突然传来轻喝。 两人身体一僵,似都听出来人是谁,默契的没有说话。 炙热的天气,虫鸣依旧聒噪异常。 微风袭过,却传来一股彻骨的寒意,茂密的林木花草不觉间已披上一层霜衣,旁边的溪流更是不知何时不再流淌,冻成一条冰道。 头顶上太阳烧的依旧,林中却俨然一副寒冬腊月的天气。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俩还真是可以,啊?一路上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也就你五叔那脑残让你们哄的团团转!” 声音越来越近,周遭树木上的白霜早已变成冰晶且越来越厚,乍一看,这些树就如冰雕刻而成。地面上不断有枝枝冰晶倒下,都是各种花草的形状。 此时,饶是眼前这出身极北之地,常年冰雪环绕的凌城,且身赋玄冰奥义的两位佳人,也感到周围越来越冷。 终于,寒衣受不了,打着哆嗦,回头挥着小手晒晒的打招呼道:“嘿嘿,四叔好。” 冻住的溪流冰面上走来一人,来人剑眉灰白,短须短髯,不怒自威,两鬓斑白,一身蓝色长衫,正徐徐朝两姐妹走来。一步一抬间,气温也在不断降低。 “呵呵,好!?”来人显然气急败坏,“近六百年了,我第一回听说我们凌城无论男女老少,还需要洗澡这么一说,那冰凌寒气都白练了吗?!” 来人气不打一处来,脚一顿,冰面爆裂,细长的裂纹蔓延开来,激得四周冰渣飞舞。 寒霂慌忙转过身,也干笑道:“四叔你别生气,我们不也没走远嘛,对了,五叔呢?怎么没见他跟您一起来啊。” 说话间,凌镜蓝已走到跟前。“还好意思问?!不是你俩忽悠你五叔说什么出来就要入乡随俗,非得去洗个澡么!我就出去那么一会,人就丢了,你俩可真行啊!” 凌镜蓝怒道:“你五叔就是个白痴,凌镜白这名字真的没白叫,真吃白痴一样!” 寒衣捂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凌镜蓝怒目瞪着她。寒霂赶紧胳膊怼了她一下,拉着凌镜蓝胳膊晃道:“四叔你别生气了,五叔不也是疼我们嘛…他…” “知道疼你们两个丫头,你们就这么胡来,真出点什么事,我回去怎么交代,是不是都想趟趟你们姐姐凌影走的路?!” 提起凌影,寒霂顿时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姐姐为什么现在还躺在古祖君的玄冰大玉棺里。 寒衣年幼不懂什么那么多,只是有模有样学着,拽住凌镜蓝另一只胳膊晃着,“哎呀,四叔,是我想让姐姐带我逛逛,我不才醒来嘛。再说了,听母亲讲,您跟五叔都是浮海境界的大高手了,哪有人能欺负到我们对吧,您就别生气了。” 凌镜蓝无语的看着两个可人,面对这两个宝贝疙瘩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末了,哼道:“先说好,我们出来是有要事要办。百年之期已到,各方都会出来人掺和,这天灵九地可没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想的那么简单,有着地方我都还没去过。除去各方势力不说,这里面鱼龙混杂,世道更是险恶的很,你俩再不能乱跑,不然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办完事看情况再说玩…” “好的好的,我们保证乖乖的,不再乱跑。”寒衣忙回道。寒霂也点了点头。 看凌镜蓝神色缓和了许多,寒衣扑闪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试探的问道:“那,那我们去喊五叔,快去办事情呀?” 凌镜蓝撇了她两人一眼,大袖一挥,几人腾空而起。“不管他,让那智障就在那等你们洗完澡出来吧。” 寒衣吐了吐舌头,觉得有点对不住五叔,她出棺没多久五叔确实最疼她的。这一路上,她总想溜出去多看看,玩一玩。也就她鬼点子多。她天花乱坠的出主意,寒霂带她实行。凌镜蓝在的时候都没成功溜走过,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不料想坑了自己五叔,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想到就要出去玩,这个愧疚就立马不见了。 “那四叔啊,我们现在去办什么事啊,要去哪里啊?” “干啥你不用操心,跟在我身边就行,至于要去的地方…”凌镜蓝眼神忽得深邃起来,又显得有些凛冽。 顿了顿方道:“那个地方,叫禹谷。”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二章 一场梦? 落日霞晖,顺着禹谷的山坳,缓缓流向坳口的池潭。老道面容愁苦,坐在潭边一阵长叹:大哥啊,百年过去了,你还活着吗…呢喃间伴着阵阵谷风,吹起潭中一片片淋漓的金光。 “老头!”温子从身后远远跑来。手里还抓着只烤鸡。 老道本就心情烦闷,不由怒喊:“给你个大耳刮子,不知道敬老,出了这个谷口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早让人拍死八百回了!” 温子跑到跟前与老道并排坐起,随手撕下一只鸡腿,边啃边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反倒是你,每次说又不肯说,出还不让出,你这老头就是存心的。”说着把剩余的烤鸡推过去。 老道摆摆手,还未开口,温子咽下一口肉,“打我记事起,你翻来复去就讲那些什么当初王之元怎么怎么厉害,那些什么玄妙的功法,一个个都跟个仙人似的,你哪听到的都是,我问遍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说你这编的,那王之元是你什么人,你认识吗?” 温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老头想都未想,脱口斥道:“废话,王之元那我大哥,我怎么不认识!”说罢有些后悔,神情有些不自然。 “啊呸,一天竟瞎说,胡吹大气!你都说了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你俩是兄弟,那这么算,你这老头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吹牛!” 说话间,太阳落去,只留下一抹昏黄远远的亮着。潭中水波荡漾,一大片黑影悄悄出现在潭面上。 温子狠狠的一大口,啃在焦香四溢的鸡肉上,等着老头回话。 老道扫了眼池潭,似觉察到了什么,眉头暗皱。“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去,有啥明天再说。” “靠,又来!又是这样!你这是赤裸裸的欺我年幼啊!不是我说老头,你这样真的会没朋友的,会失去我这个可爱的孩子的。”温子气闷不已,瞪着大眼珠子,死死瞅着老头。丝毫没注意老道目光一直盯着潭中。 “啧啧啧,真香啊!多少年没闻到过这么香的东西了。”一声苍老沙哑的话音突然响起。 温子一个激灵站起,“谁啊,谁啊,谁在说话。”心虚的四处张望着,“老九叔,是你不,不是我说,不就顺你只鸡吗,好意思吗,一大把年纪追到这来吓我。至于么,那么小气,改明我去给你劈柴,劈它个一百斤!” 太阳落去,天色渐暗。猛听得周围有人说话,本就做了亏心事,这吓的温子背后一阵凉意。 “呵呵呵,王之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潭面上听得水花淅沥作响,慢慢显出一团黑影,一点一点从水中爬了出来。徐徐走向岸边的温子。 温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大叫道:“你,你你…老头!老头快跑!鬼啊,有水鬼啊!”嘴里哆嗦个不停,胡乱嚎叫着。 他长这么大以来,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事。一个人影从水中直挺挺的爬了出来… 平日里虽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觉得胆子不小,听的都是老道讲的没有影的事。哪里真的见过什么。 猛见这一幕吓得腿都不听使唤了。伸手还想去拉着老道一起跑。 王之卓看了眼来人,眼睛微眯,站起身来。忽的周身气息鼓荡,一扫平日里萎靡不振的样子。 背着双手,冷冷的说道:“柳鸣?我当谁呢,怎么,你们幽族就你来了,你几个哥哥都不敢出来了?” 来人柳鸣,全身裹着一层又大又黑的布,面色漆白消瘦,颧骨高高突起,双眼窄小带着精光。 “你看你,火气还是那么大。” 柳鸣说着摘下头顶的黑色布罩,晃了晃脑袋,短短的发丝间飞出几样黑色的物事,掉落在地上。 王之卓见状不动声色,背后右手掌心悄然亮起道火光,也随之没入地下。直冲方才从柳鸣头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而去,只听噼啪几声脆响,几缕青烟在地面绵密的草缝间升起,随之一阵作呕的恶臭袭来。 温子此时躲在老道背后,也闻道了这股恶臭,忙捂住口鼻,不敢言语,惊恐的盯着来人。 “得,得,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这不约定时间也快到了,其他人有事走不开,族里就吩咐我出来看看。不过早来了几天,别那么大火气。再说我又没跟你们人王有什么过节,当初更没交手,你犯不着跟我不对付不是。” 柳鸣打着哈哈,揉了揉眼角,看着西边的太阳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在天际。 转过头看着王之卓身后的温子,笑到:“小老弟,来来,给我吃点你的烤鸡,走了太远的路,馋了馋了。”说着便想绕过王之卓来寻温子。 “哼,少跟我来这套,”王之卓斜了斜身子将温子挡住。“也不瞒你,我虽被师尊压制到照影境界,但守这禹谷百年来,也不是白过的,即便低你一个境界,你可以试试,我这五旸火烧不烧的死你满身的毒物。” 说罢,王之卓摊开右手,五个指尖腾的冒出五朵火苗,每个指尖的火苗的颜色都不相同。从大拇指开始,青,白,黄,橙,红,依次排开,甚是耀眼。 此刻温子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这个平日里天南地北胡吹海吹的瘦弱老人,绝对不是自己没大没小喊老头的那个普通人。他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怕都是真的! 温子双眼放光,一时间既是惊怕,又有些期待。 柳鸣也是眼角一跳,心头微凛。双手藏于宽厚的衣袍中,不见有何动作。窄小的眼白上,一圈圈的绿光明灭不定,死死盯着王之卓五指上跳动的火苗。脚边却是窸窣声不断。 少卿,谷中一声长长的虎啸响起,震的四周林木中鸟儿齐飞。 几人望去,潭水与山坳一侧相连的半山腰中,走出一只体态伟岸的大虎,通体银白,足有五米多长。 月光下,只看到几道残影从潭边掠过,转瞬间便来到几人跟前。 银白的大虎懒洋洋的喷出道鼻息,抬脚往前又走了几步,碗口大的虎掌踩在地上,噼啪声响起,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蚁虫。随即又是一阵恶臭四散开来。 温子眼前一亮。“大肉熊!” 虽然不知道现在怎么回事,但眼前这大虎他认识啊。这不是平日里跟老头在山里遇到的那个大肉熊吗,怎么变成白色的了?开始遇到的时候,也是害怕的走不动路,不过大虎从来没怎么着他。后来熟悉了,就不怕了。 还每次进山前,都先去偷只老九叔家里养的鸡,烤熟了带过去,相处的还其乐融融。 “真他妈臭,你们幽泽地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吗?”大白虎甩了甩脚掌,一脸嫌弃嗡嗡地骂道,“跟你几个哥一个臭性。” 温子更是惊得眼睛都快瞪掉出来,不由道:“大肉熊,他,居然说话了…他,他…” 大虎闻言,撇了眼温子,“你小子,平日就是太惯着你了,这么大了,还是没大没小,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跟那些呆头呆脑的熊能一样?能有我这霸气?真应该带你出去多长长见识,真他妈丢人!” 说着扭头看向柳鸣,“你大哥柳林呢?再不济你二哥柳山呢,就算他们来了也不敢随意放那些个臭虫,这怎么说也快到蟒腹山的地界,你们幽泽地的人怎么回事?要开战么,脑子里都装着屎么?” 柳鸣被训的额上冷汗直冒,偏偏不敢说什么。 要说是光一个被限制了修为,目前只有照影初境的王之卓,他还真不怕。可又来的这位,名叫白怀渡,百年前就步入苍府境,现在怕是早已在浮海境界。况且自己这才初窥苍府,门都没入。百年前都惹不起的存在,现在更得躲着走。 他跟人王还是好友,都是百年前的成名人物。这一脚就踩死了自己的玲珑毒心虫,这份能耐让他心里一阵发怵。 柳鸣赶忙拱手笑到:“原来是白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你迎个屁呀,在老子的地盘,你迎我?”说着周身流光一转,硕大的身型变成一位七尺的大汉,虎背熊腰,声如洪钟。 温子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一切都好不真实。 柳鸣被怼的脸色尴尬,陪着笑脸道:“赎罪个,白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不懂事,方才迷路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一个纵身跳入潭中,潭面只剩一朵不断翻涌的水花。 白怀渡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哎,该来的,躲不了。”王之卓吐出一口浊气,鼓荡的衣袖也慢慢沉寂下来。 “三日之后,恐怕这里要鸡犬不宁了。”卸去了劲气,王之卓苍老的身形显得又有些佝偻。 “你我已经尽力了,人王现在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白怀渡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 “百年时间过去了,你说他也真够可以的。自己惹出一大堆事,人不见了,我们还得给他擦屁股。”白怀渡一手拉过温子,摸着脑袋,仔细打量起来。 “不用再看了,再看他也不会是我大哥的孩子。” 温子又是一呆,听的莫名其妙。 王之卓也看着温子,“早先你家大姐把他送过来的时候,我就用探灵之法看过了,他的脐门闭塞,感受不到一丝灵气,更不可能如我大哥一般具有先天五门的。” “况且…”王之卓又说道:“他可能就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即便教他修行,怕是脐门一门都开不了。” “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我大姐就算心有不甘,也没道理随便抱过来一个孩子充数啊。”白怀渡皱眉苦思,眉毛都快揪没了。 “大姐闭关前,我曾特意回去问过她,亲口告诉我的,这孩子是你大哥拖着重伤的身体跑去蟒腹山上抱给她的,求我大姐收留……” 温子听的云里雾里,现在听到的这些,让他头都快炸了,他感觉今晚就是一个梦,对,就是个梦而已。 看到了好多不能理解的事情,有的明白了,有的不明白,他既想知道些什么,又害怕知道。 以前总想问老头外面的事,今天好像就要明白了,心头却一阵畏缩畏惧。隐约感到自己之前想知道的那些,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美好,那么充满幻想。而是显得那么的陌生,恐惧,复杂。 他有点累,这一刻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想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原本也就是好奇而已,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赶快睡去,让这一切过去,快些从梦里醒来就好。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三章 曾经 “先不说那些了。”王之卓摆摆手,“至于温子来历不重要了,我就当他也是禹谷的人,十年时间,早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王之卓看着低头不语的温子,又说道:“你也在这陪了我百年,就算不冲大哥,这份情谊我记下了,你回去吧,三日之后免不了一战,我相信师尊不会无动于衷,你不用太担心。” “你这说的,你跟你大哥情同手足,我跟你大哥那关系也不是开玩笑的啊,我也得喊大哥啊。你想想,当初你俩来蟒腹山,大哥喝多了,非要去闯吞天峡,我俩虽然修为差些,不也一起去了。” 白怀渡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回忆,“刚进去没多远,就遇到一只快到浮海期的金鸾鸟,追着我们一阵猛啄。” 白怀渡嘴里叼着根草茎,剔着牙。“他娘的,把虎爷我屁股都快啃没了。” “还说呢,我这一条胳膊也都能见着骨头了。”王之卓下意识的摸了摸右手臂。 叹道:“还是大哥厉害,拼死护着我们,胸口也挨了一爪。要不是你大姐听到动静,赶来接应我们,不然那金鸾凭借地势,我们三个怕是得有人交代到那。” “是啊,这一晃,都过去一百五十多年了。出来后我让大姐给训的啊,真的,骂的我狗血喷头。大哥酒还没醒,晕呼呼的帮我出头,最后还跟大姐干了一架。”虎爷笑咧咧的说着。 王之卓摸了摸鼻头。神情有些不自然。 虎爷老神在在的笑骂到:“你还不好意思,不就那一架,打的我大姐魂都丢了,对你大哥…” “好了,好了。”王之卓忙打断道:“对了,之后呢,那只金鸾呢?以你的性子可不会善了吧。” 白怀渡有些鄙夷的瞅着王之卓:“开玩笑,虎爷这脾气,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就带着鹰桥,鹤兰偷偷的溜去吞天峡。” 虎爷啐出一口嚼的稀碎的烂草茎,“我本想着,峡中多要蹑空,我带两位空中好手,还干不过?” “之后呢?”王之卓笑着,扭头又看了眼坐在地上仍旧发呆的温子,心里有着诧异。 “哎,不怕你笑话,他娘的,还是打不过,那大鸟厉害的邪乎。”虎爷捂着额头甚是恼火。 “哈哈哈…!”王之卓放声大笑。 “你这人,过分了哈,你行你上,别说你现在压制了境界,你现在放开也不过苍府后段,得意什么我去!” “不是,不是。”王之卓抖了后袖口,“我们回去的路上,大哥就跟我说,当初要是没醉,绝对是跑为上计,打个毛啊,那金鸾占据地势,风灵之气源源不断,堪比浮海中境的实力,没死那不错了。” 说着说着,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夜空中月亮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泛着洁白的柔光,照在禹谷中,也落在几人的肩头,四周一片宁静。 半天过去了,王之卓见温子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过来老头长老头短的问东问西,觉得还是高估了温子的承受能力,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还是个孩子。 又好半天过去了,温子仍是坐着低头不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王之卓思忖着:这太不像他的性格了,别是吓坏了吧? 想了想冲着虎爷说道:“你说,我们曾经要都是个普通人那样,能不能也像曾经那样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虎爷被问的一愣,“你要这么说,你要是这么说,”虎爷想了想,“我要是没化灵,那跟山里的妖兽有什么区别,天天吃飞禽走兽,还特么有被你们普通人族抓去剥皮卖肉的危险!” “哈哈哈…”王之卓爽朗的笑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温子,见他也是嘴角带笑。 虎爷瞧见,这回也算是明白了用意。打趣道:“别说我,你就说你,大哥当初不救下你,你现在早就是一堆枯骨了,那坟头估计草堆都长成树林了。” 温子本就聪明机灵,只不过今天接触的事一时难以完全接受,但他知道心里好像偷偷的打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外界,甚至更高处的门。 听他俩打趣,心里头淤积的惶恐慌乱总算消散不少。 之间他又想起平时在芦屋听的那些种种,结合今天看到的,现在心里总算明白,老头不断讲的,那些所有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自己之前见不到,是因为那些都存在禹谷外面的世界里。 想明白了这些,温子起身迈着步子,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走到他俩跟前,左边瞅瞅虎爷,一脸粗旷的样子,胡子拉渣,又看看右边穿着破旧道衣的王之卓。手里不断搓着吊在胸口的玉牌。 “坐呗,咋?不认识了?就这点胆子,吓死了就算,没被吓死就继续当个爷们!”王之卓给他扫了扫还藏在地面草里的虫子尸体。 温子看着翻滚到不远处的虫子,黑呼呼的看不真切。 “啪。”虎爷大手一拍,温子应声坐到他俩之间,屁股墩的生疼,龇牙咧嘴揉着。 “瞅瞅,平时你那调皮捣蛋的劲呢,不是总嚷嚷着跟虎爷我干架么,这就蔫了?” 温子刚想开口,王之卓打断道:“行了,现在明白了吧,知道你小子你记性不差,事情也差不多知道了些。” 老头望着身后的禹谷,“这里可以说是我大哥,也就是王之元出生的地方。当然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跟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本来是没什么事,就在一百多年前吧,那时候我大哥他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跟极北之地的凌城大公主凌影…” 说到这,看了眼虎爷,虎爷扭扭脖子舒展筋骨示意他但说无妨。 “咳,跟凌影两人情投意合,凌影为了大哥,散去一身冰魄之力,不料被人暗算,中了世间排名第二的剧毒,琥珀纹针。” “凌城因此迁怒于大哥,大哥一面顶着凌城的追杀,一面四处奔走寻找解药和下毒的人。南至你虎爷他们那蟒腹山,西至巫族,幽泽地,最后听说云上之地有解药,只身去了云上。” “再后来,大哥身受重伤,从云上出来只带回一颗珠子,送去了凌城,虽不是解药,但据说能续命。” “凌城当代翘楚也就是凌影的大哥,他俩见面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期间不知谁放出风声,说人王不仅从云上拿到了能续命的宝贝,还带出一卷图。说是上面记载着,有更近一步,步入天外的方法。” 说到这,王之卓,双目血红,恨的咬牙切齿。虎爷也是双目含泪。 王之元接着道:“此消息一出,各方势力的老不死们都坐不住了,有的亲至,有的派出门内数一数二的好手,争相过来阻拦。想一看究竟。他们汇聚凌城,一路从北打到东南面的堕落林,也就是木族的地界。” 老头眼睛似欲滴出血来,情绪波动下,激的周身劲风四起,刮的温子差点飞出去,还好被虎爷一只大手扶住,胳膊上还是被擦出几道不大的口子。 “好了!”虎爷大吼一声,“看着点,别伤了温子。” 王之元给吼的醒转,又提起就事,心绪依然难平。 这回温子没被吓到,也没有觉察到胳膊上伤口,看老头平复,问道:“然后呢?” “之后我来说吧。”虎爷瞧了眼温子胳膊,只是一点点皮外伤。 “木族与你们人族长年交好,倒也没难为人王,还带到族中治伤,木族向来以治愈手段最强。这也是追击的人里,厉害的都没出手,都在一路旁观。毕竟事情还没清楚,出手的大都不敌人王,只是架不住同境界的围攻。所以伤势说大也不大。” 虎爷也是说的愤愤不平,“我那时听到散布的消息,忙带着几个兄弟赶去木族。可说来也奇怪,一出蟒腹山,平日里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都跑过来阻拦。” “最后等我赶到木族,说是人王已经回师门了,再之后我就不怎么清楚了。”虎爷看向王之卓。 王之卓接着说道:“我那时在师门闭关,后面也是听几位师弟说的。木族例来都以中立自居,外面的人不好乱来,但各方势力施压,大哥不愿拖累木族。一天夜里,匆匆赶回师门,向师傅借天心剑。” “师尊肯定不会答应,天心剑出了,那就等于师尊出面了,同跟师尊神游境的那些各家之主,名宿肯定也要来掺和。要知道,能到神游境,在这这天灵九地上,屈指可数,已是最厉害的人物了。闹不好就是以一家对抗整片天灵九地。” 王之卓揉着太阳穴,眉头都快拧成一根绳。“最后,师尊跟师哥谈了一宿,这个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天亮时师尊显出神威,昭告天灵九地,逐师哥出师门,生死自负。又用了一族只能用一次的云上令,护禹谷百年,至此才有了百年之期的说法。” “这里其实我也不理解。”虎爷说道:“云上令是可以说是云上定的规矩,不想让各族厮杀至灭族,是种维护也是种约束。你师尊这样做,为何不用给大哥?庇护百年,以大哥的天赋,加上先天五门的优势,百年时间里,踏入神游境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那时谁又能奈何他?” “哎,我又怎么知道,这里面太多的谜。我闭关出来,知道了这些后,不太放心,想来守着禹谷,看大哥会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师尊还强行封我至照影初境才允许。” 王之卓面容狰狞,“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是越来越迷糊。按理说师尊是最疼师哥的,却…” “自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十年前,你大姐把温子带到这,也只说了句是我大哥交待的,我问他大哥怎么样了,就回了句死了,就匆匆走了。” 温子搓着胸口的玉牌,忍不住在想:我究竟跟人王有关系吗?看了看玉牌开口说道:“那三天后,到底会怎么样?” “你别怕,他奶奶的,就算人王回不来,我就不信那些鸟人能怎么着,一个个都给他们吃了。真当虎爷我吃素的?当时的架没打上,这回通通都补上!” 虎爷吐了口吐沫,“一会我就回去把鹰桥,鹰飞,鹤兰那几个都叫来,打架我们蟒腹山还真没怕过谁!” “蟒腹山又不是你说了算。说真的,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做的够多了。这些年,你都耗在这了,要在蟒腹山,这会怎么也在浮海境后段,到小幽境都说不定呢。”王之卓略显伤感。 “别婆婆妈妈的,一天天的,有本事你把我赶走,真是的。”虎爷拉着温子便往谷中走去。还不忘回头喊道:“这几天我就睡你这了,赶紧把你的破屋收拾收拾。” 王之卓心头一暖,跟在后面。 “虎爷,你们这个境界那个境界是怎么回事,你给说说呗。”温子适应了许多,慢慢恢复了以往的性子。 “好说,好说。你看啊,不同族说法不同,就按你们人族来说,你得先懂五感,欸,再能通达,方能聚明泉,这是最基本的。明白了这之后灵气化显也叫化灵,化灵之后就是蹑虚了,也就是能飞了,哎再之后就是照影。再之后,苍府,浮海,小幽,大幽,等你丫能到了最高的神游境界,那这天灵九地哪去不得……” “嗨我说,你别瞎教啊,你们跟我们可不通。”后面王之卓骂骂咧咧的喊道。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四章 大雨将至 禹谷往东千里,便是天心观。此地方圆万里之地,属人族疆域。名叫苍檐国,下分七府六卫,为普通人族提供庇护。人族历代在此繁衍生息。 流传的灵法玄功,以天心观最为正统。天心观则在苍檐国东面的天道山上,为九灵地之一。 此类灵地,还有八处。 极北之地为一处。在大陆最北端。此地疆域甚大,长年冰雪覆盖,人烟稀少。其中以凌城,冰城两个大城池为主,所修功法皆以冰寒之灵气为主。相传此地的功法由来乃是从万年寒冰中一具古尸身上得来,流传至今。 极北之地往南,穿过一条巨大的冰沟,便是云上之地。是九灵地最为神秘的一处。平日里远远的只能看到云头上飘着一座巨大的山尖。不得邀请,没人知道怎么进入。传言说是与天相接的地方。云上中人来历不详,可每出现的使者,个个皆有大幽境界的实力,各族的云上令就出于此。 再往南,便到了蟒腹山地界。蟒腹山脉,东西连绵千里,巍峨不绝。山间林木繁盛,各类妖灵异兽,奇花异草更是数不胜数。此为一灵地。 一条奔涌不息的大河,横穿整个蟒腹山脉,河面最宽处,在岸边是望不到对岸的。蟒腹山顾名思义,在这万物皆可通灵,化气修行的大地上,最初是由一条巨蟒化灵开智,修至巅峰,从此以他尊,守护这片庞大的山脉。 蟒腹山与云上之间有条横宽约百丈,纵深不详的大峡谷,名为吞天峡。里面凶险异常,厉风不断。传言说是蟒腹山最初的那位叫板云上之地,云上山尖斩出一道刀芒所致,才形成了吞天峡。吞天峡也成为灵地之一。 云上往西穿过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是为巫族之地,其间神秘不详。 蟒腹山往西是一片是沼泽地,为幽族之地。 东部人族与蟒腹山之间整个东南地区属木族地界… 三人回到老道的破芦屋,借着桌上昏黄的油灯。温子翻着一张张残旧的兽皮卷。哈欠连连。 “老头…”温子下意识喊道,突觉不对慌忙住口,小心的看了眼旁边翻箱倒柜的王之卓。 “无妨,怎么喊都行。”王之卓停了下淡淡的回到。缕着下巴上的短须,似在回想什么。 “那个,你这些我怎么看的云里雾里的,不是说九处灵地吗,不够数啊。”温子说道,“你这手扎上写的太不详细,太敷衍了。” “废话,这是我刚入师门天心观,大哥怕我什么都不懂,出去惹事,我才随手记了些,后来修行有成,那些都不重要了。” “瞎说,”虎爷躺在几张拼在一处的凳子上,大咧咧的说道:“那明明就是人王怕你笨的啥都不知道出去丢人!” 王之卓差点一个趔趄,怒道:“放你的虎屁!老子我入门三年便从五感到明泉,这份天资古来少有!” 指着虎爷的说道:“你呢,我没记错的话,你关化灵都用了差不多八十年,好意思在这说我!” 虎爷脸不红心不跳摆着粗大的手掌:“懂个屁,爷爷我是妖体,落地就开了兽灵,便能通五感。我们的化灵可比你们的化灵难得多好不。” “得得,两位神仙先别吵了,说了那么多,那我怎么才能开始你们说的修灵。”温子听他俩吵的头大。 两人面色凝重了起来。 过了会老头说道:“这天灵九地,万物皆可通灵。所谓通灵,说透了,不过是感知这天地间存在的能量,灵就是种能量,水灵就是水具有的能量,火灵就是火的能量等等。然后依托这种能量,以自身为媒,再去运用的一个过程。” “通俗的讲,以我们人族来说,出生之前,所有的依托仰仗全来自于母体。出生后,脐门与母体断开,不去修灵的话,只能依靠食物中的能量来维持自身的身体机能,从而活下去。这就是普通人也称为凡人。” “而我们作为修者,是重新以我们的脐门为引,去感知外界的能量。”说罢看着温子。 温子挠了挠脑袋,默默吐出一句:“玄,真特么的玄啊。” 虎爷听不下去了:“听明白没你就玄玄的,玄个屁啊!” “那个,这个…脐门在哪?”温子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 王之卓一指点去,正中温子腹心。 “哎呀呀,”温子怪叫不止,一时酸痒难忍。 “这啊,”温子低头瞅着自己肚子中间,“这肚脐就是脐门啊。” “不过,”王之卓看着温子,面色严肃,“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已探灵术给你查过,你脐门闭塞,怕是很难去修。” 温子不以为然。一手挖着鼻子,一手敲着桌子道:“不能吧,听你们前面说,我本不就是这的人,不是跟人王还有什么关系么?人王都那么厉害,我…” “你不可能是我大哥孩子。”王之卓义正严辞的说道,“我大哥不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靠,老头你是在嫌弃我?!我怎么了,我什么样子?我这不是一直跟着你长大呢么?!”温子也是满脸的嫌弃。 “嗨,你……!” “哈哈哈。”虎爷那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行了行了,这个不着急,实在不行,虎爷我教你从体魄入手…” “得了吧,都说了不一样,别乱扯,就整些没用的!” 说着突然一声刺耳的雷声划破夜空,映的谷中一片亮白,接着瓢泼的大雨落了下来。 雨水不断冲刷着谷内的燥热。“总算凉快些了。”温子说着便要跑出去冲个天然的凉水澡。 “慢着!”虎爷一声冷喝,大手一拦,挡住了温子。虎目冷冷盯着门外对面一侧的山头。 王之卓也走上前来,神情严峻,一言不发的望着。 “噼啦!”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掠过。趁着电光,温子这才看清,只见对过不远处的山头上立着四道身影! 山头上野草丛生,四人就那么直立立的站在草尖上。隐隐可以看到,瓢泼的大雨都没有落到四人身上,而是快到身边的时候,都瞬间结成冰凌,落在脚边。 温子看的眼睛一亮,心里默默想着这又是什么法术?但见身旁两位如临大敌似的神情,一时不好发问。 就这么几人对视了许久,对面的人影慢慢不见。 “好家伙,看来凌城的人还不会善罢甘休啊。”虎爷说道:“凌镜蓝跟凌镜白都来了,一来就来了两位浮海境。” 王之卓依旧愁眉不语。 “这样,我先回去一趟,幽族也只见了柳鸣一人,不足为惧,凌城这边看样子比较扎手啊。”虎爷搓了搓手。“我回去喊人。” “哎。”王之卓叹了口气,“真不想把蟒腹山也牵扯进来,你大姐现在立足也未稳…” “行了,现在说这些没用,既然温子是人王抱来给大姐,没多久大姐又送来这里,回去就闭了关,相信大姐也料到有这么一天。” 虎爷走到屋外,回头说道:“放心,不会太难做,活这一世,总是唯唯诺诺的,那还有个什么鸟意思。我相信鹰桥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曾经我们是兄弟,现在人王不在,还能让别人欺我们兄弟不成。”说罢踏空而去,转眼间消失在夜空里。 温子见怪不怪的瞥了瞥嘴。心头第一次涌出一股强烈的想法:不管怎样,我也要做这样的人。 天道山主峰,天心观。 “师尊,您真这么狠心,师哥已经给逐出师门,二师哥也苦守禹谷百年,三日之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啊。” 古朴沧桑的大殿中跪着一位年轻男子,声泪俱下,不断叩首祈求。却没有人应。 “师尊!”男子又重重的磕了下去。 … 禹谷,谷外不远处的草地上,蹲着一人。全身都被黑布裹住。声音低哑的骂道:“晦气,晦气之极,出来就被人骂的不敢还嘴。”说着,从地上抓起一只三寸长的蜈蚣,塞进口中。 时至黎明,大雨仍旧倾盆而下。谷中正上方高空里,伫立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并排站着。 两人都身披棕色长袍,看不清样子,步伐却出奇的一致。在空中漂浮不定,似在寻找什么。 王之卓心有所动,倚在门框边向高空眺望着。看了眼趴着桌子上熟睡的温子,胸口的玉牌就那么贴在脸上,斗大的晏字很是醒目。 看样子这应该这八成是个姓氏,他叫晏什么吗?王之卓心里想着,搞不清楚温子的来历。温子也是打小调皮捣蛋,跟个瘟神似的,走哪哪遭殃,自己随口喊的,现在看来,叫个晏温也不错。只是这来历,只能问大哥了,如果他还在的话。 沉思间,眼瞧晏温哈喇子流了一桌。王之卓苦笑连连,叹道: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若都能像个孩子一样的活着,还修个什么道,还有什么可去求索问真的。 说罢摇了摇头。目光又扫向谷中围居的几十家住户。这么久以来心中一直没有个特别好的对策,去应对期满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他实在想不明白,师尊为何发动云上令这么珍贵的机会,来庇护禹谷这个地方。不过是大哥出生的地方,有血缘的人怕是都不在了。即便还有,那如此大张旗鼓的,不是摆明了把这边往火坑里推,成为众矢之的吗? 王之卓想的头痛,“难道大哥还活着?那为什么一直不出现?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为大哥最后做这么点事了。”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五章 各方云集 短短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周围越来越安静。一切都仿佛趋于静止,似在默默的等待着谁的到来。 只有那倾盆的大雨从未停止,谷口的潭水已涨的老高,快与岸边齐平。 王之卓却是知道,就这几日,周围断断续续少则来了十三波人。大多在周围或是空中巡视。有那么几位甚至在夜里都来到了芦屋门前。 终于,下了三日的大雨停了。 太阳在云后挣扎着,透出和韵的光芒,衬的禹谷内一片宁静祥和。 晏温揉了揉眼睛,模样夸张得伸着懒腰。“老头,雨停了吗?停了我去给老九叔家劈柴去,老拿人东西的确容易做噩梦。” 胳膊兴许是枕的麻了。晏温甩着两条胳膊向门口的老头走去。 “别去了,今天我们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王之卓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口说道,“你听着,一会你不要乱走动,老老实实就在这待着。切记不可乱讲话!” 晏温惺忪的睡眼总算来了精神。“到时间了?这么快?!虎爷呢?虎爷回来没?” “我倒不希望他回来,这里面太复杂,少牵扯点朋友不好吗?” 晏温缕了蓬乱的头发,“朋友嘛,我没有,不太明白你说的。” “你怎么没有,谷里那几个小孩不是么,你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老头心生不悦。 “那不能算,我说不好,但我能理解一点你说的意思。”晏温将玉牌塞进衣服里,贴身带着。玉牌的凉意碰到胸口激的温子打了个哆嗦。 “怎么说呢,打小我就跟着你,你若不是我长辈,我觉得我们才是朋友。” “呵呵,德行。”王之卓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头还是挺舒服的,难得这小子还能抒情一回。 太阳终于摆脱了云层的束缚,将大片的云彩烤的慢慢不见。潭中弯起一道长长的彩虹。 四个身影隔空走来,稳稳的立在彩虹之上。 凌城的人到了,左边站着凌镜蓝,中间自然是凌寒霂,凌寒衣两姐妹。最右边一个矮胖的花甲老头,头上光秃秃的,慈眉善目,脸上很是圆润。此老便是凌镜白,不折不扣的浮海境高手。 他们所立的下方潭水,忽得不断翻涌出水花,只见一位满身黑布的瘦小老头钻了出来。 七彩桥上的几位都纷纷皱眉。右边的凌镜白大喝一身,指着下方道:“呔,怎么是你这个臭虫,赶紧给爷爷滚的远点,真你大爷的晦气!” 柳鸣刚从水里钻出来,听得头上有人叫骂。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不是在说自己。抬头看去,阳光有些刺眼,一时没看清楚,正寻思谁啊,居然站自己头上。 凌镜白看这家伙呆头呆脑的,气的一吹嘴边花白的胡须。右手微抬,暗运劲气。只见掌中深蓝的光芒闪动,周围温度猛然阧将。下方潭水更是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柳鸣觉察不秒,惊悚之间慌忙横移十几米,离开池潭。背后冷汗淋漓。匆忙之间总算看清楚了。 忙拱手道:“赎罪,赎罪,不知是凌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两位凌前辈原谅则个!”说罢低头不敢言语。 柳鸣心里那个气啊,怎么回事?现在浮海境界的人都遍地跑了吗?上回遇到个白怀渡,惹不起,这回碰到两位!后悔真不该逞能接这个差事。好歹也是一百好几的人了,这被人指着鼻子骂,心头那个不爽啊。想想也后怕,那一掌要真拍过来,真就凶多吉少了。 “哼,你给我听着,要是再让我闻到你那臭虫的味道,爷爷我把你冻成标本!”凌镜白放下右手。当然认出柳鸣,这一掌也就是吓唬吓唬,不能就那么拍过去。虽是实力为尊的世界里,谁拳头硬谁就厉害。别说两人之间根本就不是一辈的,关键柳鸣背后还有个幽族。 “放心,放心,我这就走远点。”柳鸣善意的笑着。一步一步往远处走去,心里都要气炸了。 寒衣看的有趣问到:“五叔啊,他是什么人?” “你就记着,他们一身毒物,臭不可闻,不要理这种人。”凌镜白气呼呼的说道。 寒霂默不作声,不过心里明白,五叔气什么。姐姐凌影就是因为中毒躺在古祖公的玄冰大玉棺里。虽说自家功法修到极致也带毒,也是了不得的一种冰寒之毒。但姐姐中的明显是外面哪种毒物才有的。故此才有些迁怒。 天空高处,远远也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凌镜蓝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旁边凌镜白说到:“身披棕袍,袖口上绣有云朵标志,四哥,那是云上来的人?” 凌镜蓝点点头,“云上双使,周乾,周坤,一个大幽境,一个小幽境,云上还真是是神秘莫测啊,不是我俩能应付的,注意分寸。” 说话间,左边的山头不知何时也出现一人。那人静静的坐着,全身被一层薄薄的血红雾气围着。只有一节枯木拐杖立在外头。拐杖质地漆黑,杖炳上还挂着一串紫红色的珠子。每个珠子上刻着,表情不一的但很是狰狞,说不出是什么的画像。淡淡的血红色雾气便是从珠子里飘出。 “那人看着好可怕,五叔那是谁啊?”寒衣拉着寒霂的手,弱弱的问道。 “巫族,罗劫杖吗…”说话的是凌镜蓝。“如果是罗劫杖的主人来了,我们还是早早回去吧。” “不能吧…” 凌镜白还没说完。只听那人开口道:“晚辈罗梦,见过凌城两位前辈。”说着起身像天上的周乾,周坤二人也施了一礼。 “爷爷不放心我,让我随身带着罗劫杖,并无他意,前辈不要多心。家父也一并给了我魔眼天珠护身,都是为了小女安全。还请原谅小女不能以真容相见,望前辈海涵!” “呵呵,我说呢,你爷爷也不能因这小事亲至。”凌镜蓝说道:“路途遥远,带些宝贝防身也没错。能有这份魄力远行到此,也算是种历练,勇气可嘉,你父罗明环可还好?” “多谢前辈惦念,家父甚好。”又对寒衣说道:“妹妹莫怕,姐姐这样也是迫不得已,随时欢迎妹妹到巫族做客,姐姐定尽地主之谊。” 寒衣最听不得就是玩耍,开心的说道:“谢谢罗梦姐姐,我一定去找姐姐玩,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跟我寒霂姐姐一样。” “别胡说。”寒霂嗔怒,向寒衣脸上捏去。 柳鸣远远看着,心里又是那个气啊,不就自己资质差了些。不就多用了些时间才堪堪到照影境。谁还不是族里心头肉了,为什么我就没有什么宝贝防身? 虽是一把年纪了,心性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也是几个天资聪慧的哥哥们宠的结果,不然但凡多勤加苦练一些,自己的玲珑毒心功也能更近一步来到苍府境。 修灵一道,再说白了:五感,通达,才是基础,才算入门。明泉,化灵,蹑虚,才只是灵气基本的运用。而从照影开始,苍府,浮海,小幽,大幽,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至于怎么去到神游境,不到那一步谁也说不清楚。 人王,王之元,之所以那么厉害,更多的是因为脐门先天开了五门,他能轻而易举的感知五种不同的天地灵气。而有的人只能开一门,或着两门,三门都算天才中的天才了。 所以人王还在苍府境的时候,凭借五门的优势,力敌浮海后段境界不成问题,甚至面对小幽境,从容脱身也非难事。 人族历代,每隔几百年都会出一位人王,先天开四门便已是人王了,开五门的更是古来少有。 不过,事事也非绝对。有的开一门,只研习一种灵能到极致的也很厉害。有些妖灵自身肉体就很强大,再凭借天时地利也非同境界的能对付的。 不多时,周围零散人站着几波人,大都是山野散修。没什么势力可依。不过自身一个人都厉害的邪乎。 就像右边山头上站着一位满脸凹坑的妇人,头戴金钗,红绸绿带。饶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架不住那一副尊容。 周围的几人都在窃窃私语:这不是蛤蟆婆吗?好多年没看到了。 蛤蟆婆闻言也不生气,还从怀中拿出一把梳子梳了起来。 再一边又有五人,穿着相仿,贼眉鼠目。身材胖瘦不一,最大的同点就是矮。差不多都跟寒衣一个身高。几人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着。 方才谈论蛤蟆婆的几人见到:我就说嘛,这么有名头的事,晓言阁不会不来人。 几人讨论的正欢,不觉背后树枝流动,顺着他们脚边,一缠一绕将三人绑了个结实。 三人大惊,动弹不得。只听身后一男子幽幽的说道:“什么叫有名头的事,是像你们这样趁火打劫的事吗?” 三人身后走来一对中年伉俪。男的浓眉碧眼,英俊挺拔,手握一簇长鞭。女的体态丰盈,凤眼长眉,头上盘着一束发髻。 两人相伴走来,脚边花草似有灵般,无自主向两边斜去,给两人空出一条路径。 三人身上枝丫藤条绑了满身,不得动弹,只能勉强回头看去,认出来人,歉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没看到木族两位,手下留情。”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六章 人王出现 来得两位正是木族当家人。木君岩,田姗。 “怎么,还不滚?”木君岩两位径直往前走去。 困住的三个人叫苦不迭,给我们捆成这样怎么动。可想归想,又怕极了两位,这两人虽然没听说打架手段怎么厉害,那也是一个浮海境后段一个初段,师傅来了都不一定能讨到好。 三人左边为首的那位,也是机智,让重心往右边倾倒,自己倒的同时顺势把右边两位也砸倒。几人就这么顺着矮坡滚落到一边。 “等你们师傅来了给你们解。”木君岩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欺人太甚,木君岩你什么意思?!” 刚走两步背后传来一声呼啸,一位黄衣老道落在往下滚落的三人旁。 木君岩头都未回:“没什么意思,挡住我路了。” “你!”黄衣老道怒不可揭,指着吼道:“我跟你没完!” “哦,随时奉陪。”说话间木君岩跟田姗两人已快走到芦屋。 当众这么赤裸裸的被打脸,黄衣老道还想找回点面子。只听周围人打趣道:“行了行了,黄老飞,你不过刚入浮海境,有啥得瑟的,头上两位还没说话呢。” 旁边一位干瘦的老头笑眯眯的,丝毫也不怕黄老飞。 黄老飞怒道:“刘龄你个老匹夫,少在那说风凉话,你孤家寡人也敢来趟这个浑水,要不我俩先走两招…” 这边吵闹间,凌城那边,凌镜蓝也在嘀咕:木族向来处事圆滑和善,从不会主动开罪谁,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之卓眼见两位走至芦屋跟前,笑着出来迎接:“木大哥,田嫂你们这么过来了?” “当日你大哥人王重伤经过我族,还没给他治好,他便走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田姗说道:“当初啊,要是没有你大哥五灵玄功的相助,我族新一代的仑灵还不知何时才能出现。” “是啊,”木君岩接着说道:“就算不论这些,我们两族世代交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怎么能不来。”木君岩说着将手中的碧绿的长鞭抖开,挂在了门框上。最后才进到屋里。 王之卓心生感动,自然认得那鞭子是何物。那是最早木族祖树上的第一根嫩芽,跟罗劫杖,自己师门的天心剑是同档次的宝物。 几人刚一进屋,挂在门框上的鞭子自主动了起来。不断生长变粗,不多会便将小小的芦屋围的严严实实。好在雨过天晴,来到正午,屋里倒也不显得暗。 晏温没见过两人,一直在王之卓身后站着。 田姗瞧见:“这孩子是?” 王之卓大致说了晏温来例。忙到:“温子,这是木族两位当家人,木伯伯,田大娘快来拜见。” 晏温赶忙上前有模有样的施礼:“木伯伯好,田大娘好。” 田姗见的晏温可爱,笑到:“不要叫大娘,都叫老了,叫田姨就好。”说罢拿出一条袖巾,弯腰给温子擦着脏兮兮的脸。 晏温脸腾的红了起来,只觉得袖帕上特有的植物香气甚是好闻。 “哟,还不好意思了,都是大男子汉了!”田姗羞了下晏温,将袖巾塞到温子手里,让他自己擦。 晏温红着脸不知所措。 打小温子跟着王之卓,风吹日晒,爬山摸鱼,哪这么细致过,更没感受过什么母爱。冷不丁的被人温柔的对待,晏温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木大哥,你都把族中重宝带出来了,我怕…”王之卓有着担忧。 “不用担心,”木君岩扶起脚边歪倒的凳子,却发现凳子断了条腿。手掌上冒起一团滢滢的绿光,莫过整个凳子,只见凳子缺了的一条腿居然又长出来了。 木君岩这才坐下:“你没见吗,巫族罗劫杖都出来了,显然是他们族中后辈带出来的,我身为一族之长,带着我族榕根又如何。” 晏温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忙给田姗也搬来个椅子。田姗冲她慈爱的笑着,坐在木君岩旁边。 王之卓心头一叹,还未及说话。 “奉,云上谕!” 终于,云上来人说话了。 周乾周坤从高空下落了许多。仍浮在禹谷空中,直视芦屋。 “捉,王之卓回去问话,另,有知情人王下落的,速报之,必厚赏。”不见两人开口,声音却字字传到众人耳中。 周围一片哑然。本以为,云上来人是为人王,不料是冲着王之卓而来。 屋内几人也都看向王之卓。 王之卓突然明白了:传言不管是真的假的,大哥肯定从云上带出了什么,云上再神秘强大,不好直接去师门问罪。况且师尊的态度也表明了,此事与天心观无关。 那唯一的线索,只能是自己了。自己与大哥关系莫逆。师尊使用云上令护禹谷百年,绝对是有用意的。 如此也好,自己随云上去了,也能免去这么多的争执。 “木大哥,还请撤去榕根。”王之卓想明白了这些,觉得身上一轻,百年时间了,总算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用操心禹谷安危,这场争执,就从我这结束吧。 “你冷静点!”木君岩训道:“你以为外面那些人,只是冲着你大哥从云上带出来的东西吗?!” “糊涂啊。”木君岩走到他面前,“事情是因你大哥而起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以你大哥的为人,是那种出了事躲避的吗?” “他之所以这样,肯定是有他的苦衷!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木君岩气的直跺脚,“再说了,云上那地方是随便就能去的吗…” “木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王之卓看着木君岩。“我当然知道大哥的为人,只是,这百年过去了,我都没见着他,现在是死是活都未可知…” “怎么未可知?!”木君岩一指晏温,“你不是说这孩子是你大哥抱回来的吗?那就证明你大哥十年前还在…” “就算他还在,十年前为什么不见我……” “云上双使,我们晓言阁有话要说。” 那五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人,一阵小碎步来到跟前。 “说。”云上双使一同望向五人。 “我说…” “我说…你闭嘴…” “…你闭嘴,我说…” 几个人叽叽喳喳,你推我搡非要争着先说。 周坤见状,抬手一挥,冲五人扫去。 “啪,啪,啪,啪,啪。” 五声清脆的巴掌响起,掴的五人东倒西歪。 一个个脸颊肿的老高,嘴角带着血丝。 远处的罗梦看的真切。只听身后一苍老的声音慢吞吞说着:云上人果然神秘莫测,那五个小人三个都有浮海境的实力。给一巴掌拍的不敢言语。 罗梦低声问道:“三爷爷,我们来这好几天了,到底在这干嘛呀。” “等一个人,看看传言是真是假…” 而另边,凌镜蓝也是看的一皱眉,都说云上的实力强大,这一巴掌扇的三个浮海境二个苍府境后段一句话都不敢说,也真是霸道。 “你,你讲。” 周坤指向五人中间的那个人。 “说,说,”那人有些哆嗦,捂着肿的快比自己头还大的脸:“我们…我们晓言阁打,打探到个消息,说是人,人王十年前,前捡了个孩子,送,送到这禹谷,使,使者大人,不知,道这消息,有,有没有赏?” 这一连串的磕巴,让周坤又默默的抬起手,好半天才又放下。 听到这,王之卓指尖腾的蹿起五团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去你x的晓言阁,就你们消息灵通是吧,怎么不查查你爹妈怎么死的!” 王之卓怎么也想不到,纵使晓言阁神通广大,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怎么就端端翻出这事。 晏温不管来历如何,既然是大哥送过来的,肯定跟大哥有关系。再说了,跟着自己十多年了,早当成了自己孩子一样。千不想万不想,不想把事情再扯到晏温身上。 晏温暗暗钻起了拳头,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氛。眼神死死盯着被封住的木门。 听到屋内骂声,也坐实了晓言阁的消息只真不假。 “木族的,限你三息之间撤去榕根,否则…” 周坤不再言语。 “事已至此,木大哥开门吧,只求一会能把温子趁机带走。”王之卓已走到门口。 “一息。”屋外刮起一阵强风,带着浓浓的风灵气感,挤压的芦屋吱吱作响。田姗忙把晏温护在身后。 “二息。” 外面周坤声音冰冷的说道。 随之带动气压更甚,眨眼间,本就芦草搭建的小屋,变成粉尘,顺着榕根之间的缝隙吹响天空。此时只剩榕根围成的芦屋形状,立在山头。 “木大哥!你也得考虑木族啊!。”王之卓大喊道。 “欸!”木君岩无奈。右手绿芒闪过,榕根徐徐落成一蹿长鞭,回到手中。 王之卓看着那五人,冷冷的一笑。又向双使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们找不着我大哥,那就我来替我大哥,有什么事,冲我来就行,就别难为一个孩子了,我跟你们走就是。” 云上出手开始,风灵之气弥漫。周围闲杂野修都退的远远的,生怕波及到自身。 只有凌城的人没有动。巫族的罗梦也仍坐在原地。至于幽族的柳鸣早就不知跑哪了。 还有一位下身裹着兽皮,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模样精干的男子,背负双刀,好整以暇的立在一旁。也丝毫未动过。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七章 人王踪迹 芦屋毁去,草碎吹的满天飞扬。只剩几把凳子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场上众人此时才注意到,这位肌肉结实,面容精干,浓眉大眼的男子。 “奉,云上令,其余人等速速离开!拳脚无眼。” 周坤这句警告很是管用,不远处的蛤蟆婆,刘龄几人,忙又拉开了点距离。 “三爷爷,我们也退开些吧。”罗梦小声低语着。 “无妨,先看看再说,云上固然神秘厉害,却也不是各家都怕的,眼前不就有一位。”老者声音仍是从罗梦身后响起,却不见人。 “呵呵,没想到那地方的人也出来了,有趣,看着吧,好戏才开始。” 听到警告,大多数人都远离了。木家的两位脸色很是难看。田姗扶着木君岩的胳膊,木君岩抓着榕根的手也是青筋暴起,额上滑过几滴斗大的汗珠。 在场大都浮海境界上下,其他人还能一战。但这两位,足足高过众人一个大境界,打肯定不行,木君岩夫妇左右为难,也不知如何是好。 晏温躲在王之卓身后,见王之卓破旧的袖口也随风鼓荡,身子有些站立不稳,咬牙苦撑着。 “一天到晚,就知道吓唬人。” 众人吃惊,在场的虽是大都修为不够,但光论一个云上的名号,都要避之不及,更何况双使亲至,眼下谁还敢直言顶撞。 周乾周坤目光刷的一下锁定那位精干的男子。踏空而至,向他逼来。 男子掏着耳朵,走到王之卓晏温身前。 晏温不知道为何,心头一动,下意识用脚尖挑起身旁一个矮凳,往前一递,送至男子跟前。王之卓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动。 开玩笑,在场的谁想杀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男子见状也是一愣,瞧见晏温胸口漏出的玉牌,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咧着大嘴:“小精灵鬼,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说罢一屁股坐下,右手往脑后一掏,抽出一柄短刀,若无其事的割着脚后跟上的死皮。 周乾周坤对视一眼,周坤二话不说曲掌成爪向男子脖颈抓来。四周风灵之气弥漫。带动起的劲风刮的木君岩夫妇脸皮生疼。王之卓袖口都被肆溢的风灵波动齐齐斩掉。手腕上冒出几道血痕。 木君岩一抖榕根,根尖落地迅速生长,形成一个小堡垒状,将身旁几人护住。 “哎哟?不认得我,还不认得我这两把刀么?上任双使死的时候没给你们传信么。” 男子头都没抬,握着的短刀,冒起紫色刀茫,随手在空中挥动两下,两道刀茫脱刀而出,成十字形,迎风便长,越来越大,速度也不断加快,斩向周坤。 后面一直未动的周乾,见深紫的刀茫亮起时,心道不好。顿时便想起这男子是谁。踏空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周坤,一把将周坤拉开。险险的躲过一瞬即逝的刀茫。 周坤背后一阵冷汗,心里叫苦不迭。出手的时候,他也后悔了,可惜刀茫太快,自己一开始就有些大意,不曾防备什么。眼看躲避不过,亏是周乾赶到。不然今天怕是要吃大亏。 擦身而过的刀茫未停,斩向禹谷的山头。 这个山头只有一人席地而坐,正是罗梦。此时罗梦大惊失色,眼看交叉的刀茫劈到,还未来及反应,周身密布的血雾忽的变浓,带着罗梦往上方蹿起老高。 “他奶奶的,故意的是不是?!”罗梦只听的耳边三爷爷骂道。 接着一声巨响,禹谷一侧的山头齐整整被削掉了。滚落的山头,伴着碎石砸向下方的池潭。 凌镜蓝眼见不妙,周身蓝光乍现,凌城的几人眨眼间消失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下一刻也出现在高处。 “轰隆。” 诺大的池潭顷刻被填满。一滴水都没飘出。四散碎石还带着一些残留的刀茫到处乱窜,惊的众人慌忙各使手段躲避。 “哎呀!”听一人哭叫道。却是猫在人堆里的柳鸣,给碎石蹦掉了一颗牙,捂着腮帮子四处乱跑,躲避着碎石屑。 “你…”周乾欲言又止,“有约定,你们还不能出来。” “屁的约定,那玩意管不到我。”男子换了只脚,继续好整以暇的割着死皮。 “这个梁子,结就结了,你们不也很难受?哈哈哈…”男子吹了吹短刀,“有些事情,既然瞒不住,你们就不能大度点?” 男子继续说道,“不就一张破图?你们有,我族也有,想看你去看啊。真他娘的,总是这么目中无人,这样可不好,真不好。” 说着男子站起身,“人王还没死呢,有事去找人王说吧,他现在在吞天峡,有本事你们就去找呗。” 男子侧头收起短刀。“你俩单个不是对手,也就那个大个子还算能看,不服的话,你俩绑一起可以试试?” 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听到人王的消息个个心头波动,但仍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柳鸣,他就想想赶快离开这。什么破地方,放眼望去都是浮海境,谁都惹不起。现在连浮海境的都不敢说话… 凌城的几人也是面面相觑,凌镜蓝愁眉不展:难道是… “四哥,你说谁?”凌镜白问道。 蛤蟆婆几位山野散修,本就离的远些,现在都准备悄悄的离开这是非之地,什么人王的秘密,暂时都不想理会了。 晓言阁的五人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这倒是有些诧异。 “怎么说,要打便打,不打就回去吧,杵在这看着心烦。”男子面色不耐。 周乾周坤,沉默很久。“如此,作罢,回去会如实禀报。”说完腾空而去,飞向高处。 “诶我去,威胁谁呢?!”男子左手一探,背上左边的长刀飞出,“那就带着这个回去,更有说服力!” 男子盯着空中远去的二人,左手握刀由下往上一劈。只见一条粗壮的紫色刀茫顺势向那二人飞去。 少许,空中传来一声吃痛的喊声,才又恢复平静。 “嗯…啧…”罗梦耳边又传来一声叹息。 “三爷爷怎么了。”罗梦问道 “这一刀,不凡…”声音幽幽的说道,“看到那个孩子了吗?” 罗梦向晏温看去。 “此番出来,你也算是历练吧,找机会多跟那小子接触接触,他身上怕是有我们想知道的……” “知道了……” 凌城的人各有所思。凌镜蓝看了眼晏温,怎么现在事情又跟那个孩子扯上关系了? 周围的人该散的散去,直到罗梦消失的一刻,男子才扭头看了眼。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解除了。王之卓心有余悸,上前拱手道:“多谢前辈…。” 眼前这位看似年岁不大,王之卓,木君岩夫妇深知,玄功所致,让自己看着年轻一些那都是小意思,更何况这位三刀逼退云上双使,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木君岩也忙上前谢道。 “你大哥让我跟你带句话。”男子并为搭话。自顾自的说着,“让你照顾好这小子,他的问题你师尊能解决。”男子指了指晏温。 “行了,我受人之托,到此方了。”男子一个大步跨出,行至半空回头道,“对了,你大哥还说,天地有阙,他去找答案了,让你们勿念。” “前辈,前辈……”王之卓还想问什么,人已远去不见了。 望着那人远去,王之卓长长一叹。难得有大哥的消息,还未来及一问。不过大哥能托这么厉害的人过来相助,想来大哥应该无恙。 想罢,王之卓冲木君岩夫妇谢道:“木大哥,唉,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用的着老弟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 王之卓深深的行了一礼。 木君岩拉起他,“说那些就矫情了,现在…你看,他们…。” 场上就只剩极北之地凌城的人了。 王之卓会意。朗声说道:“凌城的两位前辈,还请屈尊一叙。” 凌城一行四人,都是以凌镜蓝为主。几人不知该如何,纷纷看向凌镜蓝。 他们一行,本就是冲着人王来的,结果人王也没看到。 凌镜蓝默不作声,四人缓缓落到山头上。 几人刚一落地,晏温就打了个哆嗦:“好冷啊。”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八章 冷不多穿点 寒衣眨巴着她那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好奇的双眸打量着晏温。 眼瞧面前这位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少年,头发脏乱,脸上挂着汗滴凝成的团团污渍嘻嘻笑道:“冷不多穿点,你看你脏的。” 寒霂拽了把寒衣,瞪了她一眼。 晏温不忿,正要回怼,身旁王之卓拱手道:“两位前辈,这间种种想必都看在眼里,若要问罪,在下愿替人王受过,绝无二话。” 两家关系本就微妙,说来说去也是尴尬。王之卓心里明白,毕竟也算是自家大嫂娘家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镜蓝久久不语,作为叔辈,这趟出来除了寻人王下落,给凌城要个交代。更重要的还是想探探这个谜底。 末了,凌镜蓝才说道:“人王也算当代翘楚,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嗯,那小子我也见过,确实天资不凡,小影的事也不能都怪他。”凌镜白也是个老实人,言语比较中肯。 “木族掌者。”凌镜蓝看向木君岩。 “百年过去了,不知两位可有办法化解…” “实不相瞒,百年前,人王第一时间便来求助,只是这毒属火性,再加上贵地功法本就偏寒性。苍府境之后,体内已存寒毒,还未转化。这两毒相衬相补,很是棘手…” 田姗说着心有不忍。木君岩接着说道:“我曾赠予人王一株聚灵草,护住心脉,能自主吸纳灵气滋养身心,但也只能起到续命的作用。” “聚灵草!” 凌镜白不由惊呼。那可是木族特有的三花四草。随便一样都是举世难求的可遇不可得的神物。 凌镜蓝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心里也有些震动。他自然也知聚灵草的价值,心道:这小子倒是面子不小。 一开始要兴师问罪的心,缓和了不少。毕竟事情发生了,总得去解决,人王自始至终都在找解药,现在弄的生死不明。这倒是都看在眼里。 “有劳木掌者了。”凌镜蓝微微谢过。手中湛蓝的光荧掠过,一枚似冰雕成的花朵拈在手尖。 巴掌长许,长有三叶。花蕊浅蓝,通体晶莹剔透。 “哇唔…这。”寒衣眼睛一亮,指着说不出话。寒霂也微微动容,姐姐凌影也有一朵,不过只有两片叶子。 “冰魄心颜花?!”田姗也忍不住。 凌镜蓝点点头,“说来惭愧,极北之地地貌虽广,但常年冰寒,也长不出什么稀罕物。” 凌镜蓝无视两姐妹放光的眼神。“这冰魄颜心花,能随佩戴人心性而变,最具安神之效。”说着递给田姗。 田姗欣喜的接过,在手中小心的欣赏。 对于他们来说,修为到一定程度,改变容貌也能做到,但效果甚微。 毕竟身体机能不是完全能改变。就如容颜,对于女性来说,修为再高,也不能改变太多。但这花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定颜! 木君岩看着田姗开心的如少女一般,也是摇头轻笑。 “啊,我也要,四叔,给我一朵嘛。”寒衣不依。 “哪那么多,你当大白菜啊,再说你这个年纪,要来干嘛,永远都想这么小吗?!”寒霂打趣的说道。 寒衣又被说你,跟寒霂撕扯起来。奈何身高不够,胳膊又短。 晏温看的有趣,偷偷的笑着。 “哼。”寒衣看到晏温在笑她,给了个白眼。 “行啦。”凌镜蓝大秀一挥,四人腾空而起,“先再此别过。” “前辈,这月五月十八,师门广真节,还请小住几日,届时各方能人聚集,说不定有解毒之法。”王之卓说道。 凌镜蓝点了点头,带着四人远去。 “广真节?”晏温满脸问号。 王之卓看着凌城的人走远,“木大哥…” “这间事了,我俩也该回去了。”木君岩说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百年了,弹指即过。是该回师门看看了,拜见师尊,好多事情,得去问个明白。”王之卓揉着晏温脏乱的头发,叹道:“他的问题也得解决一下。先回师门吧。” “也好。”木君岩想了想。“多保重。” “五月十八,还望木大哥大嫂,一定来,到时再好好谢过两位。”王之卓说着便要一拜。 “好啦,没完了还,就这样,走了。”木君岩不等王之卓拱手,于田姗一道飞向远处。 田姗冲晏温摆摆手,“挺俊的小子,弄的脏兮兮的,这样了可没有女孩子喜欢啊。” “哈哈!”远处传来木君岩的笑声:“努力吧,小家伙,希望下回见到你,不是凡人。这天地大着呢…” 晏温嘟着嘴:“凡人,我才不要做凡人。” 王之卓舒了口气。 “老头,那我们现在?”晏温问道。双手揪着打结的头发。 “先回禹谷吧,你虎爷那边还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王之卓看着南边望不到头的林木。 “虽说不想牵扯太多的身边人,但以虎爷的性子,肯定会来。这一直未见,别是出什么事了…” 王之卓有点担忧。 “先回禹谷吧。” 而此时,在南部郁郁葱葱的蟒腹山深处。 一棵足足十个成年人才能拦腰环抱的参天大树上,捆着一只通体灰白的大虎,仔细看去,虎嘴边还留有血迹未干。 白怀渡被一条粗大的铁链结结实实的绑在树干上。 大树周围一片狼藉。残枝败叶满地,花草碎石伴着翻涌的地皮显得无比疮痍。 “大姐啊,你放开我啊,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事咱得管啊,你不管,我这做兄弟的得去啊,再怎么也得在场啊…大姐啊…” 白怀渡不住的哀嚎着,只有脑袋能动。身子被牢牢捆住,四肢也各被一枚二尺长的铁钉,死死的定在树干上。 “大姐啊……”白怀渡仍是一声声的哀嚎。 “我说白哥,你,你就别说了,咳…大姐都生气了,一会又来抽你了,你说抽你也就算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带着我一起揍,真的白老哥,你行行好,我这天上飞的身板不比你,这都快散架了,哎哟…” 顺着声音看去,白怀渡头顶没多远的树干上也绑着一只的大鹰。 两个巨大的翅膀交拢在胸前,也被铁链缠的死死的。一只鹰眼血红血红的,另一只眼眶肿的老高,无精打采说着。 “鹰桥,你特么闭嘴,好意思说,啊?不是你一嗓子惊动大姐,我们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白怀渡满脸怒气,牵动嘴角的伤处,疼的直哆嗦。 “那怎么能是我,是鹤兰那娘们不放心,跟大姐打报告去了…我…”鹰桥义愤填膺的辩解着。 “草,就知道女人靠不住…鹤兰这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谁!你家怎么可以这样子!”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只白鹤,白光一转,化身成一位白衫短发女子。女子面容清秀,身材修长。 “我也是一番好意,这事本就没那么简单,刚刚传来消息,云上双使都来了,各个都有大幽境的实力,你俩去了有什么用?”鹤兰气鼓鼓的,也是满腹委屈。 “你少来,你就是怕死!打不过也得去,你懂不懂,你忘了你当初化身出现意外,人不像人,鹤不像鹤,还不是人王给你找来化灵丹!” 白怀渡口无遮拦,滔滔不绝的数落鹤兰。 “你!”鹤兰气结,憋的满眼是泪。恨道:“亏我还向大姐求情,你,你们就这么说我!你俩就这么捆着吧!” 鹤兰转身就走。 “欸,欸?别啊,我可啥都没说啊,”鹰桥急的大叫,“兰妹妹,好鹤兰,喂!把我放下来啊!别走啊!” 眼瞅着鹤兰走远不见,鹰桥一阵懊恼:“我说白老哥,你不能这么坑弟弟我啊,我可啥也没说啊…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哎我就…” “你闭嘴……你这个…” 第一卷 白发谁家翁媪 第九章 回师门 清晨,禹谷。 两侧不高的禹谷山头,一头已经没了。被一道刀茫齐齐的斩掉。 晏温怀里抱着只烤鸡,喃喃的说道:“这特么能厉害的如此邪乎?” 面前的池潭已给填平,冒出个不大不小的土堆。 “一天就知道吃!这些年你偷吃了你九叔多少只鸡,你跟你九叔打招呼了吗?”王之卓不知从哪换了身新道袍,鬓发齐整。虽然看着有些苍老,但明显精神了许多。 “那自然,我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嘛!”晏温随手扔掉一只鸡腿骨,“都打招呼了,大伙都可舍不得我。” “屁话,谷里这些人巴不得你早点滚蛋…”王之卓不耐,“别吃了,准备走了。” “走嘛,走走…” 晏温突觉身子一轻,被王之卓大臂一卷,腾到高空。 “啊…!” 晏温还未防备,就给王之卓带上踏空而行。耳边风声鼓鼓,惊吓之余刚一开口,就给灌了一大口凉风。 掠过山头,晏温下意识的回望自己待了十年的地方。还不及感怀,禹谷另一侧的山头也渐渐形成一个黑点。 晏温默默的将半只烤鸡塞入怀中,黢黑的小手裹了衣口。 两人就这么一路飞去,沿途大多树木丘陵,晏温瞧的乏味。抓着王之卓一只胳膊,左右顾盼的瞅来瞅去。 “我说你别乱动,一会掉下去,我可不管你。这个高度,就你这身板,能摔成一滩烂泥。” 要回师门了,王之卓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还不知师尊如何看待自己,眼下这小子还不安分,心里烦躁不已。 “不是,你看,你又没踩什么,怎么飞起来的,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这以后去哪多方便。” 晏温确实好奇,也确实兴奋。长这么大,也曾幻想着如鸟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飞翔,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再加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王之卓低头看智障似的盯着晏温,心里彻底的火大。要不是看你跟大哥有点关系,老子能跟你待这么久?现在还得伺候着你小子。 晏温被盯的发毛,看着王之卓面色不定,眼神里的不耐烦渐渐多了点狡黠。心头暗道不好。 他知道这老头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十年来,自己在谷里谁没折腾过,唯独在这老小子这总吃瘪。尤其每当他这种眼神的时候! “这个嘛,你只需要到了蹑虚境界,自然就会了。”王之卓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蹑虚嘛,顾名思义,就是踏空的意思,你想想,对不对。” 晏温深感不妙,脸上挂着几滴冷汗,干笑道:“是是,对,你说的对…我……” “你看,虽然你脐门闭塞,我是觉得,但凡做大事者,得有一番磨砺才行,有时候被那么刺激一下,可能天赋就开了,你说呢?” 王之卓煞有介事的说着,完全不理会晏温说什么。 “你看前面是啥?” “啊,啥?”晏温顺着望去,刚想说什么都没有啊。只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身子如一颗炮弹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晏温飞出去十多米,推力才消失。失重感袭来,晏温这才来得及反应,堪堪的回头想求助,眼角的余光只扫到王之卓抱着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啊……!” 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下落的速度。晏温头下脚上,倒栽葱的冲地面砸去。 “啊…老头啊,救我啊…” 晏温都快吓尿了,脸色发白,双目紧闭,不住的嚎叫。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厚实的大地仿佛张开了它宽广而又坚硬的臂膀,在迫切的迎接一只新生命的降临。 “完了,完了,要死了,老头要弄死我了!” 一瞬间,晏温声泪俱下,周围的一切仿若静止。脑海中在禹谷的过往生活历历在目。 正悲痛间,自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什么。 “完了,完了,这就是死了之后的感觉吗…”晏温脸上鼻涕泪水,混杂一片。模样甚是凄凉。 “哼,这都经受不住,一天得瑟个没完。”王之卓不知何时赶到,左手拎着晏温双脚。此时晏温的头皮距地面仅有两寸。 王之卓将晏温扔在地上。 “哇…” 晏温嚎啕大哭起来。 王之卓心头有些不忍,正寻思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哇…啊…老,老头啊,你要弄死我…啊…” 王之卓嘴角抽搐,这熊孩子,啥时候都没个正形。 待晏温哭了会,平静下来。王之卓蹲下随手从地上捡来一块巴掌大的树叶,递给晏温。 “别拿你田姨给你的帕巾擦,那可是用木族特有的绿蚕丝织成的,一般的水火不侵,虫蚁不叮的,对你来说也是个好宝贝。” 晏温现在脑袋还是嗡嗡的,并未伸手去接。从兜里欲拿帕巾的手倒是缩了回来。胳膊随意一抹,将口鼻周围的泥泞一擦而过。 “切,还有脾气了。” 王之卓作罢,“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孩子家家的,什么时候能长大!” 晏温慢慢回过神来,心里一股莫大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双手紧紧的握拳攥着,抵在地面上。 “哟,几个意思,要打架啊?来来来,我让你两只手。”王之卓看在眼里,心里笑着。 打架,?闹呢,以前,自己认为他就是个老头的时候都弄不赢,现在这个少说快两百岁的老怪物,还是曾经苍府境,快入浮海境界的人物… “我以后一定会比你厉害!” 末了,晏温才憋出这么一句。 “行,等你哈,先走了。”王之卓说完,又是野蛮的卷起晏温,御空飞去。 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就这么向东行去。快至正午,太阳升的老高,炙热的气息在大地上弥漫开来。远远的,隐约看到一处不大的城池,在视线尽头。 “小子,你听着。”王之卓说道,“你别觉得我欺负你,这个世界,你若想像现在这样去过活,你进了前面的城池,很多如你这般,就这么过活。” 顿了顿,王之卓才道:“若想活在人上,不被人欺,那你给我记住,自己不强大,到哪都是孙子!” “到了师门,希望我师尊能有办法破你这脐门闭塞的症状。更重要的,能修行之后,谨言慎行,你还远不知道这里面的世道。” 这个倒是不用王之卓叮嘱,晏温也明白,新的天地,固然有新的好奇美好,也有虎狼恶行。 对他来说,没想过要做什么样强大厉害的人物,他只想着不被欺负,尤其这老头,更多的还是想看看更高处的世界。 晏温这么想着,觉得胸口一片凉意。伸手掏出那块玉牌。若大的晏字很是显眼。 “老头,你说我这东西,肯定代表着一种身份吧,比如一牛逼的大家族…” “快得了吧,这种白日梦你趁早醒了别作,且不说这天灵九地我还不知道有什么晏姓大族,即便有,就你这体质,先天脐门闭塞,那也是被家族遗弃的你知道不。” 王之卓实在看不下去,晏温这翻来覆去一脸希冀的样子。 “说真的,你这个就是个普通的玉牌,也就硬一点了除此之外没一点用处。” 王之卓说到这,倒是想起来了,晏温刚来的时候,虎爷白怀渡也对这个玉牌起过疑心,以为是什么难得的大宝贝,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气的一爪子下去,玉牌完好无损,反而震的白怀渡虎爪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