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的他》 楔子 李尔穿越了。 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莫名其妙的的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已是另一个世界。 鬼知道经历了什么,反正,他穿越了,成了曾经艳羡的千万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这是好事啊!接下来,来自异界身具主角光环满身都是金手指的自己,是不是该走上一段狂拽酷炫叼炸天的开挂人生? 这个想法只存活了几秒。 没等李尔好生畅想一番自己如何天下无敌,如何纵横宇宙,如何拳打鸿钧脚踩上帝,如何小弟成群妻妾如云,马上,他便发现了一个无比悲催的事实。 别人穿越都会穿越成龙傲天,而他,竟是穿越成了一把剑...... 一把剑...... 一把剑!!! 是的,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自己身怀异能,但他只是一把剑...... 又没过多久,他确定了自己不死不灭无限永生,但他只是一把剑...... 然后他堪破了这个世界的所谓大道,但他依然只是一把剑...... 现在他能设计出一套又一套精妙高深直达本质的修炼功法,但他还只是一把剑...... 这把剑换过许多个主人,有的贤,有的愚,有的善,有的恶,各种各种。大多数时候李尔不愿意搭理他们,只有少数几个让他感兴趣的例外,只是最后的结局总是一言难尽。 李尔已经将这些结局忘记,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被遗弃在一座深山之中,与世隔绝人迹罕至,唯余无尽的孤寂,一晃就是以百年计的沧海桑田,浑不知今夕何夕。 他选择将自己沉睡,非如此难以消磨这无异于诅咒的永生。 直到一天,有一个十岁小孩将他捡了起来...... 第一章 初临京城(求收藏) “哇,这便是京城了啊!” 夕阳之下,一名青年站在大道正中,仰着头,满带崇敬地看着前方的那座高大厚实气势不凡的城门,啧啧赞叹。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还尚存几分稚气,身材颇高,肤如古铜,梳着一个松散的道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款式倒是别致,别有风格,甚为美观。 他不丑,但也说不上如何英俊,只是若仅仅以“相貌平平”、“中人之姿”来形容,又好像亏待了他——好吧,且搜刮词汇:眉目端正?眼神明亮?都可以,但好像表面了些套路了些,如果说非要找出点特别的,第一感觉......便是干净,就像他的那身道袍一样,虽旅途仆仆,仍一尘不染,舒爽洁净,自有一股清逸的味道,令人自自然心生好感。 大约是江湖中人?肩上背着两把剑,其一展露于外,不过是一把寻常的精钢剑,另一却纳于布中,瞧不得其中真切,但看形状,断然是长剑无疑。 他的身边,行人如流水穿过,没有人搭理他,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像这样前来讨生活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年中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才没有那个兴趣理会呐。 背着剑又怎么样?不就是奔着武举来的么?啐!又一个做着鲤跃龙门的白日梦的傻蛋!武举是那么好中的么?真当那些个将门、世家是摆着看的啊?也不瞧瞧,这些年每科武举的三甲都是些什么人!嗨,你也别提上一科的武状元,人家苏慨可是剑圣高足!你一乡下小子,拿什么和人家比?嗤! 青年不知道这些首善之民的想法,知道了也无所谓,他只定定地站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念叨。 “师父,这便是京城了啊!啧啧,真不愧是京城,瞧,多高大的城门啊!” 听其语气,倒更像是在和谁说话——师父?然而他身边明明白白的空无一人。 见鬼了! 更见鬼的是,还真有人回答了他,不过只有青年人自己听到,那回话是直接照映在他心间,旁人听不到一个字。 “切!有什么好惊奇的?” “哈?您不觉得这高高的城门很雄伟很壮观吗?” “雄伟?壮观?算了吧!天下四京,就数这临安城的城郭最是文弱秀气。” “天下四京啊......师父,您都见到过啦?” “呃......咳咳,没有!行了吧?见过也是一百几十年前的事了。哼,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我的时间全都花在谁身上了?还不是你这臭小子!我哪有什么四方云游的功夫嘛!再说了,‘苍茫北平、雄迈长安、文秀余杭、天下神都’,这一十六字的四京简评都流传了几百年喽,‘文秀’二字,这临安城,摘不了!” 青年心想:没有我,师父,您哪里都去不了。 口上却道:“没有啊?我也没有。这临安城就是我见过的最雄伟的城池啦!” “......” “而且,也是我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瞧,好热闹啊,好多人啊,他们都好有钱啊!”看到周围川流的首善之民身上的华丽衣饰,青年就觉得羡慕,为藏在大山里头的山村老家的乡亲们羡慕,“这里还只是城门!” “哎哎哎,别嚷啦!打住!赶紧打住!不是再三告诉过你了吗?在人前,就给我用玄念之法交流,你又不是不会!瞧你这般,句句都大声嚷出来,别人又不知道我的存在,只道你是对着空气瞎说,还不得把你当神经病啊?” 神经病是一种怪病,大概就和癔症、痴傻、疯癫差不多,因而这个词很多时候是用来指代傻子、疯子等的脑子不正常的人,含贬义,青年清楚这些,因为师父已曾多次科普。他可不想被别人当做神经病,然而别人已经这样干了—— 这时候途人倒是舍得搭理他了,匆匆走过,回过头,瞥一眼,丢下一个或者嫌弃或者可怜的眼神,间中还有只言片语“哎哟,癫佬~!” 好尴尬啊...... 青年讪讪挠头,又摸了摸纳于布中的长剑,心里默念:“咳咳,晓得啦,晓得啦......哎哟,还不都是师父您的要求么?一直以来,您总是让我大大声地和您说话,十年呐,都成本能了,现在又突然要改过来......” “哧,你懂个屁!此一时彼一时也,能一样?在没人烟的深山里,强逼你大声说话是为了保持你的语言能力,免得你出来之后连‘你好’、‘吃了没’、‘我饿了’都不会说!下山了,走入城里,周围全是人,自然要注意影响——当然,你要愿意被人当成神经病我也没话说,毕竟是你自己的名誉,毁便毁了,关我甚事?” “呃,好吧......” “哼,你也是笨,这点用意都看不清楚。唉,可悲可叹,想我堂堂的‘逍遥子’李尔竟是教出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徒弟......” “哎哎,是的是的,师父您学究天人、博贯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破大道、通晓天机,实在是千古唯一辉耀天地的大贤哲大圣人,就是我太蠢了,苦学十年都学不到您的万一,辱没师门了啊......” “知道就好......咳咳,差点被你带了节奏。臭小子!你的马屁最好省着点用,用过的,下次的效果就没那么好啦!好啦!别再废话也别再傻站啦——傻站在城门外很好玩是么?天色已晚,你再不赶紧去找家客栈落脚,今晚可就要睡街啦!” “啊?喔!” ...... ...... 毫无疑问,纳于布中的长剑就是李尔,青年便是十年前在深山中把他捡到的小孩,十年过去了,小孩长成了青年,也习得了他悉心传授的一身本领。 对于成为别人的随身老爷爷这样的荒诞事情,李尔并不反感,以前不都已经做过很多回了嘛!——虽然全给忘了,记忆里再没有半点痕迹。反正,再次做来,他是轻易便宽心接受,没有太多抵触,以至,还有几分驾轻就熟的感觉。 不过,总还一定会感到心塞。 人比人气死人啊! 别人穿越都能拥有自己的随身老爷爷,而自己穿越却是去给别人当随身老爷爷...... 啐!这叫什么事...... 好在,这徒弟算是让李尔甚为满意,淳朴、孝顺、坚忍、勇敢,以及最重要的,正直善良,天赋不算绝顶,但也十分出挑,这无所谓,李尔相信即使是最愚鲁的徒弟在自己的调教之下也一定会是最出色的豪杰,而他也确信,在十年后的今天,他的这个徒弟在同年龄段中已罕有敌手。 为什么不说没有敌手?世事无绝对嘛!虽然心底里是坚定的这样认为,但嘴上还是谦虚点好,万一有个万一,被打脸了那得多尴尬啊? 总的来说,这徒弟,什么都好(偶尔的小顽皮就原谅他吧!),就是名字不太让李尔称心,叫什么李纯风嘛,叫李寻欢、李逍遥多好,要不,李沧海、李秋水也行啊,虽然这俩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 ...... 十年前,深山之中。 “小子,你既然拜得我为师,我便首先予你一份礼物,唔,一个响亮霸气的名字!” “啊?不了,谢谢师父,我有名字,我叫李存丰。” 李存丰?存丰?瞧瞧瞧,什么名字嘛!虽然是本家,但还是不得不吐槽你爹妈的取名手艺,存什么存,丰什么丰,一点都不狂拽酷炫叼炸天,果然还真是山野之民,愿望就是这般朴素。李尔摇了摇头,喔,他在剑里,摇不了头,所以他晃了晃,这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寻欢、李逍遥,挑一个。”李尔也不和他废话。 “我就叫李存丰。”小男孩显然不能体会他师父的那点已经仅余不多的情怀。 “要不,李沧海。李秋水......” “我就叫李存丰。” “啊啊啊!!!小屁孩!你知不知道能够遇到我是多么幸运的事情?那意味着,你将高人一等,你将成为人中龙凤,你将凌绝天下俯视众生!你就是龙傲天!龙傲天知道吗?但你这名字,tmd可一点都不龙傲天!!” “我就叫李存丰。” “......” 最后,名字还是改了,得到了小存丰的父母的容许。得闻儿子拜得山中仙人为师,李父李母当然是非常高兴,虽然这位山中仙人秘不见人也是不知何方神圣,虽然他还要带走儿子进山修炼一个月才允回家一次...... 在让儿子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的促使下,这些都不成问题,包括改名——又不是改姓,有什么大不了嘛。 于是,李存丰变成了李纯风——李尔心道:我tmd也太体谅他们了,连读音都没给变...... 为什么是李纯风?龙傲天嘛,不总是风、锋、枫、烽、“疯”的么? 就这么定了,李纯风。 ...... ...... “师父,问过了,没有悦来客栈,也没有来福客栈,同福客栈和龙门客栈也都没有!喔,有间客栈也是没有的......” “啊啊啊!!!不科学!悦来客栈都没有?这哪里是武侠世界嘛!” “师父,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师父,你以前真的是曾经叱咤一时的盖世豪侠?” “如假包换!” “不对呀!我怎么感觉你的江湖经验也没比我这只菜鸟多多少......” “呸!你都不看看我都归隐山林多久了!上百年都有了吧!离群那么久,总会与社会有一点点脱节的嘛!不然你以为世外高人那么好当啊?” “真的只有一点点吗?” “臭小子!你是什么意思?” “质疑您啊~!” “反了反了!!大逆不道的臭小子,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师父?” “不不不,我可没有大逆不道啊!我尊敬您就像尊敬我爹娘!嘿,又是您说的,‘要有敢于质疑一切的勇气’,我只是忠实地遵行您的教训罢了。” “我有说过吗?” “绝对有!” “哎哎哎,我也是秀逗了才和你小子瞎扯!打住!你丫的再找不着客栈,就真要睡街了!” “还不是您非要找什么悦来、同福、来福的才耽误了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噢!前方有间客栈,叫......哈哈,没找到来福客栈,却找到了福来客栈,师父,怎么样?” “谁知道怎么样!自己看去呗!是你住店,又不是我住店......” 于是,李纯风不再多言,加快脚步,三两下来到客栈门前,想也不想,抬步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察觉到气氛有异,至少李尔是立刻就洞察到情况的不妥之处。 大堂里坐满了人,分成了隐隐对峙的两拨,其中一拨人数众多,分布在各个角落,将另外一拨,其实只有一人,团团地包围在中央。 嗨,这两拨人,是要搞事情啊。 可惜,李尔知道没用,他的好徒弟似乎并不知道。 一走进客栈大堂,李纯风便双眼放光——有空位啊!没说的,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当中唯一的一张只有一个人坐着的桌子,然而...... 同桌的,当然是被包围的那个人。 “哇,那么多人啊!还好还有空座,真是走运......” 第二章 逍遥派(求收藏) 李纯风一屁股坐在木桌旁的长条板凳上,满大堂的人或明或暗地都将视线集中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搅局者身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惕,而他却似一无所觉。 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想起应该和先来者打个招呼,于是李纯风立刻向同桌望去—— 嘿!好英俊的一个男人啊!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身上穿着一袭黑紫交间的华贵锦袍,手边搁着一把象牙为骨的玲珑折扇,手握酒杯,自斟自饮,嘴角含情,似笑非笑,端的是风流倜傥器宇不凡,女人看了会尖叫,男人看了会惭愧。 李纯风心道:这人是怎么长的呀?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喔,这不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俏郎君、美丈夫、翩翩佳公子么?嗯,也是师父口中的小白脸、小鲜肉......对的!小白脸!小鲜肉! 拱手一抬,动作还有点松垮生涩:“兄台,不介意拼个桌吧?” 小白脸眉眼一抬,轻笑道:“不介意!但请无妨。” “那太好了!”李纯风立即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心里在想,这人不错,不但貌美,处事也很大气,嘴上倒是自顾自接着说:“嗨,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折腾了有多久!奔波了大半天,傍晚才进得来城,又迟迟找不着住店。唉,都怪我那怪脾气的师父,非要找什么悦来客栈、来福客栈,耽误了许多时间,回过头来,饭点都差不多过了,只好随便找家,不想一找便找到这家福来客栈,呵,也是巧了,福来,来福......” 耸了耸肩,也不停顿:“运气不错,不但还有位置,还有愿意拼桌的兄台,哦对了,”反身招手,头也不回,“小二!!掌柜!!来点吃的!馒头也好,阳春面也行,贵点的酒菜也可以,随便!赶快!”然后又继续对小白脸说,“见笑了!大半天都没吃饭,快饿坏了......” 满大堂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哪来的一个没眼色的愣头青? 包围的那一大帮人俱都脸色怪怪的,又是厌烦又是无奈,唯有小白脸流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兄弟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李纯风挠了挠头:“有趣吗?我师父总说我迟钝......” 满大堂的人心里面顿时大叫:确实! 李纯风又拱了拱手:“在下李纯风,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小白脸挑了挑眉,左右瞄了瞄大堂,笑了笑,也拱了拱手,语带傲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荻花宫,‘冷秋枫’裴宴秋是也!” 这番话显然不止是说与李纯风一个人听,当下,大堂上的那些人俱都脸色微变:确认了,就是那个小魔头!但李纯风当然不能够领会这点,只道对方有够讲究:“原来自我介绍还要带上门派和绰号的啊?那我再补上——在下逍遥派李纯风,噢,没有绰号,见过裴兄!” 裴宴秋似乎感到哭笑不得,摇摇头,笑说:“原来李兄是出自天下第一大派啊~!” 话音落下,氛围莫名一松,坐在周围的应当是裴宴秋的对头的这帮人中竟也有好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出声。这本是一句善意的调侃,他以为李纯风自来懂得逍遥派的含义,以此自称就是对自己的自嘲,于是配合地进行一番打趣,哪想根本不是这回事。 “啊?天下第一大派?”李纯风一副又是惊讶又是兴奋的样子,“是逍遥派?逍遥派原来这么厉害啊?” 裴宴秋愣了愣,周围的人也都愣了愣,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真傻? 裴宴秋于是问道:“李兄不知道逍遥派的含义?” 李纯风挠了挠头:“逍遥派不就是逍遥派么?还能有什么含义?” “呃......”裴宴秋苦笑摇头,“李兄,这逍遥派可不是什么好的称谓。” “为什么?” “坏就坏在其‘逍遥’二字,”见其真的不懂,裴宴秋倒也乐意解释,“天地任逍遥,多好的寓意啊!令人心向往之。然而却一直不曾存在一个镇得住的大派,于是历来便出现过无数个逍遥派,那些个有着三两下三脚猫功夫的小门派就不说了,可笑的是,江湖上的若般宵小,算卦的、耍把式的、卖狗皮膏药的......甚至是一些潦倒帮闲,都喜以逍遥派自称。” 裴宴秋一摊手:“至于‘天下第一大派’,断然是一个戏称,呵呵,将所有的逍遥派算在一起,以人数论,他们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反正,时至今日,逍遥派已经成了一个含义特殊的词汇,要不就是卑微者用以自嘲,要不就是对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一个蔑称......” “哈?不是吧!”李纯风的表情简直是快要崩溃,“可、可我确实是逍遥派的啊!我的师父叫逍遥子,他的门派叫逍遥派,他传给我的都是逍遥派经典......” “逍遥子?”裴宴秋皱了皱眉。 “对啊!逍遥子李尔!多年以前曾经叱咤一时的一位盖世豪侠!学究天人,神功绝世!只是已归隐山林多时......”李纯风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期盼,“裴兄,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裴宴秋的脸色怪怪的,果断摇头:“没有!裴某实在不曾听说过甚么逍遥子李尔。”心里却想:这人一定是碰上了大骗子罢。瞧着这人甚是有趣,自觉有必要给个提醒,于是又道:“呃,其实我想说,古往今来,自号为逍遥子者不知凡几,其中大多正正是以‘逍遥派’之名行骗的无耻骗徒。李兄,你怕是遇人不淑罢......” 李纯风看起来是怔住了,实则却是在心底里与师父交流:“哈哈哈哈!师父,不曾听说喔!无耻骗徒喔!遇人不淑喔!” 李尔怒道:“呸!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李纯风说:“我没有不信您......只是,师父,您确实骗了我啊!” 李尔继续怒道:“我哪里骗你啦!” 李纯风说:“您说您以前曾经大名鼎鼎威震天下,事实并不是,裴兄根本不知道您;您说您以前还留下个逍遥派的宗门,但事实是现在逍遥派已经成了下三滥的代名词......” 李尔窒住了,好生一阵支吾,复又怒道:“还不是因为我归隐得太久了嘛!上百年的沧海桑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逍遥派不见了?怕不就是我的那些不肖的徒子徒孙把基业败光喽!这‘呸’货不知道我?哈,他才多少岁?见识浅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纯风质疑道:“真的?” 李尔大吼:“不然呢!啊啊,气死我了!哼!我且问你,为师教你的那些本事是真是假?” 李纯风只得答道:“那倒都是真的......” 李尔又道:“厉不厉害?” 李纯风又答:“厉害......” 李尔一哼:“那不就得了?哎,话说回来,现在你可就是我的逍遥派仅存的独苗啦!重振声威光大门楣的任务就交给你喽!” 李纯风脸色一苦:“哈?还要干这事啊?师父,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够多了......” 李尔怪笑:“嘎嘎,你没得逃!” 李纯风还待说些什么,耳边却听到,“李兄?李兄?......”,却是裴宴秋见他怔怔无语于是出言提醒。李纯风豁然回神,连忙道:“裴兄,我没事。” 裴宴秋说:“李兄你也不必介怀......” 李纯风不得不做一番陈述:“介怀?我没有。逍遥派便逍遥派吧,没事,我挺能打的,便让我来闯出个名号得了!” 这下,不仅是裴宴秋,满大堂的人全都为之一怔,然后心生鄙夷,暗想:这小子,不仅是迟钝,而且还天真!能打?呵,你有多能打?再说了,能打就能闯出名号么?还是逍遥派这个已经成了烂泥塘的名号?嗤~! 眼见裴宴秋笑而不语垂手沉吟,李纯风这时候才有机会(或者说才省起)去打量四周,立刻入眼的当然是包围在周围的那一大拨人马,这群人显然是同一来路,大都穿着同一款式的皂色劲装,整齐利落,甚有风范,独有三人例外,其一是身着一身文士袍服的枣面长髯的一名中年大汉,另一是裹着一身绛色罗裙身材“珠圆玉润”的一位妙龄健妇,最后则是穿着一袭素色锦袍玉面朱唇颇为英俊的一名青年,看得出来这三人便是这群人的头领。此刻,他们俱都神色冷峻地盯着大堂正中的这张桌子,目光中的警惕昭示着分明的敌意。 哪想,李纯风左瞧瞧右瞧瞧,回过头竟是对裴宴秋说:“京城之民果然还是素质高啊!瞧他们,一个个都能严格遵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礼则,太难得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食不言寝不语?tmd还能这样解读?给你跪了好么? 然后,李纯风又似才想起来般,皱眉抱怨道:“哎!掌柜的,怎么回事?好久了啊!我的吃食咋还没送上来?” 听到这里,李尔也终于忍不住问道:“臭小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啊?怎么了?” “哈?真没看出来?这些人准备干架了啊!” “干架?谁和谁?” “你的同桌,和其他所有人!换言之,这些人准备围殴这个‘呸’货~!” “不会吧!师父,您是不是看错了?没根没据的,可别乱说......” 李尔怒了:“笨小子!你就不会用用你的脑子?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客房休息却挤在大堂里排排坐,这些人都tmd像你一样脑子有毛病啊?” “呃,也许......是在吃饭?”这话说的,李纯风自己也不信。 李尔气得笑了:“嗨,见过桌上摆满刀剑而不是酒菜的吃饭的么?” 李纯风左右望了望,确实啊,每张桌子上,除了寥寥的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掩饰用的酒水,就只有摆满的一把把刀剑了...... 李尔又说:“再来——哎,我说,你点餐好歹也看看人家掌柜和小二吧?看到了没?瑟瑟缩缩,又急又怕,抖得像筛糠似的。怎么样?明白是什么回事了吧?” 李纯风连连点头,满大堂的人只道是这傻小子又在犯痴。确实,又“犯痴”了,他竟是再次抖出一句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胡话。 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李纯风很是认真地问道:“哎,你们是准备干架吧?” 此话一出,再一次,满堂皆惊。 第三章 我挺能打的 “嚓嚓......” 一瞬间,所有人都握上了自己的剑(刀)柄,全神戒备,唯有裴宴秋和那三名头领依旧淡定地稳坐,神色自若,不动如山。 一片沉默,眼神如刀。 满大堂的人都在紧紧地盯着李纯风,等待着这个已经以最浅白的言语捅破了大堂上微妙局势的愣头青的下一个举动。 当然,一定还会在猜测:这小子,莫不是一直在装傻?他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目的?他......是故意来搅局的吗? 注视之中,李纯风动了,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耸了耸肩:“噢~!看来确实是要干架呢!我想说的是......” 所有人不自觉地呼吸一紧。 “你们能不能等我吃完饭再干架啊?”李纯风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我真的大半天没吃过饭了,饿的紧。” 满堂的紧张压抑顿时为之一泄。 “哈哈哈哈!”止不住地,裴宴秋放声大笑,“李兄!你的‘阔达’可真叫我钦佩啊!你明知我等正准备干架,还有心思吃饭?呵,你不怕么?” “怕?为什么要怕?”李纯风显得理所当然,“是你们要干架,又不是要和我干架,你们打你们的,跟我没一点关系呀!” 裴宴秋愣了愣,又问:“刀剑无眼,你就不怕遭到池鱼之殃?” “这个啊...不怕!”李纯风依旧显得理所当然,“说了嘛!我挺能打的,我护得住自己,而且我看这里好像也没有能够伤得到我的......” 哧~!周围顿时响起了几声嗤笑。 摇了摇头,裴宴秋斟酌地说道:“看来李兄......确实是初出茅庐,并不知道我是谁。” 李纯风点了点头:“确实。我只知道你是裴兄。” 裴宴秋又说:“你也不知道周围的这些好汉都是谁。” 李纯风又再点头:“是啊,不知道呢。”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所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裴宴秋不由失笑:“呵,恐怕没有人会自认为是坏人吧?站在双方各自的立场,都只会认为自己是最正义不过的好人。” 李纯风一摊手:“那不就得了?都是好人,没有坏人,没有人会专门干坏事,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打你们的,我吃我的,两不相干,难道你们还会特地的不让我吃饭?你们可都是好人啊!” 顿了顿,竟是转过身对缩在柜台后的掌柜和小二说:“哎,掌柜的,小二哥,你们也不用害怕,尽管继续做你们的生意得了!他们打他们的,又不会去故意伤害你们......哦对了,你们大可以先拿定算盘,替他们算好打坏了的东西的价钱,方便赔偿嘛!他们都是好人,肯定不会赖账的嘛!——哦哦哦!赶快拿点吃食给我才是!我可真要饿扁喽!对了对了,我还要住店,你们这里不会没有空房了吧?......” 似是而非的歪理,直教裴宴秋啼笑皆非,便是周围的那些人,好多脸上都在一抽一抽,如果这里是漫画,他们此刻头上定当满头黑线。 啪!!! “够了!” 有人拍案而起,循声望去,却是三头领中的那个锦袍帅哥,他神色冷厉,目射寒光,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以至于竟显出几分狰狞,那气冲冲的模样,就差没把怒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哪来的山野莽夫!快给我滚!大江盟办事,岂容你在此胡闹撒野!” 厉声之下,众皆惕然,至少那一大班大概就是所谓的大江盟所属的皂衣汉子全都为之一凛,按上剑把,抽出剑锋,蓄势待发。然而,理应是这番话的直接受用对象的李纯风却似一无所觉,张望了两眼,问裴宴秋道:“在说我么?” 裴宴秋笑了,却没有给李纯风回答,转而对那锦袍帅哥讽道:“如此盛气凌人,恐非是正道名门的好做派,荆兄,你既有‘摇光剑客’的偌大名号,又何必与初入江湖的小兄弟一般见识,对吧~?” “哧!这等无知莽夫,又岂值得我荆南风的半点客气?识相就赶紧给我滚,慢了半步,挡了爷爷的道,便连同你这邪魔外道,一并办了!”那帅哥,也就是荆南风,很是不屑地瞅着李纯风直说,回过头,扬起手,“所有!” “喏!” “围起来!” “是!” 三两下功夫,里三层外三层,正中的这张桌子便被一群刀剑出鞘的劲装汉子团团地包围起来。 周围全是森寒的剑锋,裴宴秋还在淡定地轻笑,他向同样倍显淡定的李纯风问道:“嘿,李兄,他这般说你,你不生气?” 李纯风撇了撇嘴:“其实有点。我知道他的话里多有贬斥,很难听,满满的恶意。可是,他也确实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山村里出来的,我也的确对这个江湖一无所知——瞧,我就不知道他是哪来的阿猫阿狗......” “呵呵,哈哈!”裴宴秋忍不住大笑,“我就把你这话当作是对他的反击咯~!”又故意地对已经额角暴跳的荆南风眨眨眼,再问,“李兄,他们这是准备动手啦,你不害怕?” 李纯风感到纳闷:“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哎,这问题刚才不是回答过了吗?” 裴宴秋苦笑摇头:“情况不一样了啊!他们显然打算将你一并收拾,如果你还坚持要吃饭的话。”眼光一凝,似笑非笑,“对了,你还要吃饭吗?” “为什么不?”李纯风奇道,更扭头大喊,“掌柜!掌柜!我的吃食呢?” “哎哟!公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包围圈外传来了大概是掌柜的满带颤抖的声音,“非要吃食,就在厨房,便请公子自取吧!” “这样啊,也可以。”李纯风挠了挠头,觉得也无不可,于是便一撑桌子站起身来。 “李兄这是要去自取吃食?”裴宴秋问。 “对啊。”李纯风自然答道。 “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出去?”裴宴秋脸泛冷笑。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呵,不解释了,李兄尽管试试。” 李纯风只好困惑地尝试朝包围圈靠近,然才踏出一步便听到荆南风的厉声暴喝:“给我拿下!绑起来!先抽上十记耳光!再打断两条腿!等料理完那裴魔头,回过头来再好好收拾他!” 马上,李纯风便看到荆南风阴鸷的脸庞,看到他既是凶狠又是不屑地盯着自己,说道:“现在才想到要滚?迟了!山野莽夫也敢撒野?呸!得罪了我荆南风,还能饶得了你?没有得到让我满意的教训,你看你还能不能离开!” 裴宴秋当即笑了,摇摇头,满脸讥讽,对愣住了的李纯风说:“看到了吧?没说错吧?呵呵,真是的,便是再来一百次,都一样如这般‘不幸’言中,这些人啊,从来都不会叫我失望。” 回过神来,李纯风转过头问裴宴秋:“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裴宴秋笑说:“大概......是那句‘阿猫阿狗’?” “就因为这一句话?” “也许还有其他的吧,我不确定......或者,是因为你没有像奴仆一样弯下腰低下头恭顺地对他道一声‘荆大侠’?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看你不顺眼?谁知道呢?‘荆大侠’的豪阔胸襟,又岂是我等‘邪魔外道’能够捉摸的?” “明白了。”李纯风深一呼吸。 “明白了什么?”裴宴秋好奇地问道。 “他是坏人,并不像你说的是好人。”李纯风回答道。 “呃......呵呵呵,你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对付坏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打!” 呼~~! 身影动,风声现。 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荆南风正伴随着一声惨呼口吐鲜血地倒飞而出,高高的飞过了包围圈,蓬的一声,栽倒在丈许之外,神识昏迷,不住抽搐,而其原来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保持住挥拳前冲姿势的李纯风。 虽然这一击有偷袭的嫌疑,但其结果实在让所有人不得不大吃一惊。 黄榜第十七,“摇光剑客”荆南风,竟是被人一拳击倒,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小子,竟是这般的强? “我说过的,我挺能打的。” “李兄,你这‘能打’也未免太让人震惊了吧?” 可不是么?一众皂衣汉子表示强烈认同。然而情势已容不得他们多想,堂主被袭受伤,他们必须有所回应,本能地,一声鼓噪,便随众挥剑向李纯风攻去。 “啊?还要来吗?” 下一刻,皂衣汉子们便感觉到有一条鬼魅穿入了他们中间,不断有人被击中,不断有痛呼响起,不断有兵刃被击落,反正就是抓不到那条风一般快速穿梭的身影,手腕、胸腹、各个关节......以至脚趾头都成了攻击的对象,杀伤力不大,却让人痛不欲生,不一会儿,他们便全部躺在了地上,横七竖八,不住呻吟...... 第四章 好人和坏人 李纯风终于如愿吃上了饭。 埋首桌上,下箸如飞,风卷残云般,兀自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脸泛红光,看着都觉得香。而大江盟的那个枣面长髯的中年汉子和那个身材圆润的妙龄健妇正绷着脸坐在桌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中年汉子叫朱正臣,外号“神机军师”,妙龄健妇叫吕艳蓉,外号......“艳芙蓉”。 据闻还名列于某江湖美人榜...... 李纯风倒是没什么感觉,而李尔却强烈地对这个荒谬至极的事实感到愤慨:瞧你这水桶腰麒麟臂大盘脸的,也敢称“艳芙蓉”?先减上个百八十斤好不?得,爱取便取,别人确实管不着,可你私底下自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顶着四处招摇?你tmd是想亮瞎多少双钛合金狗眼?你不害臊吗?你...你还有丁点公德心吗? 愤慨之余,却还失望:下山以来,就没见过多少个传说中的武林美女...... 除了那个......哦呵呵呵...... 李纯风还在埋首狂吃,理也不理同桌的两人。 裴宴秋已经走了,就在他和那群皂衣汉子战成一团的时候,还丢下了一句,“多谢李兄帮忙解围,今日之助,铭记于心,他日再遇,必有相报!”没问题,像是那么回事,可心底里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丝丝别扭。 荆南风已经被抬去救治,李纯风一点都不为其担心,他知道自己那一拳的轻重,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具备太过沉重的杀伤,别说重创了,调息一番后连点内伤都不会留下,总归不过是让其吐口血晕上一段而已。荆南风虽然可恼,但李纯风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而废了他甚至杀了他,给点教训也就得了。心里自有一杆秤,他拎得清。 一直等他终于吃完,那朱正臣才捋着长髯,一脸正色隐带责备地对他说:“李少侠,你知不知道,你可闯下一个大祸了!” 李纯风抹了抹嘴,懒洋洋地说:“不知道,管不着,没兴趣管。” 朱正臣一怔,他没想到李纯风会是这个反应,顿了顿,复又说道:“既如此,朱某自当教李少侠得个明白!”他脸色一肃,很是痛心般夹起二指用力连点桌面,“你可知道,被你放走的‘冷秋枫’裴宴秋,实乃魔教巨头,履行不法,多作杀孽,身上已背有白风庄、福州高家、耀扬镖局等数十条人命,血案累累,恶贯满盈!” 李纯风依旧懒洋洋的样子:“哦。”但心中还是会大为惊讶:裴兄......竟是这个来历?魔、魔教? “怎么?不信?”朱正臣似乎很是气愤的样子,“我大江盟作为江左正道魁首,又岂会为此邪魔外道欺骗于你?” 李纯风还是如故:“哦。” 这话,他倒是信的,到来临安的路上,就已多次听说过这大江盟的偌大名声。这是一支新近崛起的正道势力,总共也就十余年的历史,原是由漕帮、排帮、巨鲸帮以及江东诸湖里的一干零散帮派结成的一个松散的联盟,目的是调和所有这些都靠着大江讨生活的帮派相互之间的矛盾。然而在首任盟主也是现任盟主谢之煌的统领下,竟是成功地摒除了门户淡化了界限完成了融合,逐步地,从最初的一个松散的联盟,联结成一个紧密的联盟,进而转化为如今的一个统一的门派。 谢之煌还带领大江盟成功洗白:在水上讨生活的帮派,不说全部,十之八九都明里暗里地干过拦江抢劫杀人沉船之类的黑道生意,半黑不白才是他们的固有标签,于是一直为正道所疑虑,为黑道所鄙夷,身份甚是尴尬。相比从前,洗白之后,情况自是大有好转,尤其是,甚至还傍上了官家——那都不是一个“好”字就能够概括的了。 完全可以说,如今的大江盟,势力庞大,声誉正隆,俨然就是江左魁首,正道中坚。便是市井小民,提到了大江盟,都会竖起拇指连声敬仰。 当然,这些都是听来的,真正的大江盟究竟如何,李纯风表示要亲自会会才能知道,就已有的接触来看,观感不太美妙,不过,他确实相信堂堂的大江盟堂主还不至于在裴宴秋的身份上撒谎。 见其依然如故,朱正臣一拍桌子,大怒道:“李少侠,你既已明了,又何得再无动于衷?须知,正是因为你的鲁莽干预,才使得我们这次精心布置的伏击毁于一旦!才让那十恶不赦的裴魔头还能继续逍遥!你,心里头难道就没有感到半点愧疚吗?” 李纯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些都只是你说的而已!相比你的话语,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眼里,还没有看到裴兄为恶,反倒是先看到你们在为恶,你叫我如何相信裴兄是坏人,你们是好人?” 朱正臣像是恨铁不成钢般说道:“哎呀!李少侠~!你难道还能不明白,愈是奸邪之人愈是善于矫饰伪装吗?大魔头又岂会将满心的恶念流于脸上?那裴宴秋杀人如麻历历在册,这魔头之属还能有假?倒是南风与你的恩怨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么?再者,南风都被你打成了重伤,你的气也该消了,又何必还耿耿于怀?” 闻言,李纯风脸上顿时露出讽意:“意气之争?呵,好一个意气之争!就是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这一身本事,真就是个武功低微的江湖小虾米,还有没有这‘意气’,有没有这个‘争’!” 朱正臣一怔,说道:“李少侠,你言重了......” 李纯风脸上的讽意更甚:“言重?哈!也是!对你们这些‘正道大侠’来说当然是言重了,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瞧,当时荆南风‘威风凛凛’地摆出各种过分至极的威胁,你们不就从来没想过要阻止么?你们不就由得他肆意地发泄其‘意气’么?你们又什么时候考虑过我这个‘江湖小虾米’的处境?” 他一抬手,止住了欲言的朱正臣,冷冷一笑,又道:“别忙扯淡!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清楚得很!不外乎:小虾米一个,无足轻重,打便打了,有什么大不了?碍着眼了,杀了也无妨!高高在上的你们,大义在握的你们,行事又岂需顾忌些许微末杂碎?在你们眼里,江湖小虾米碰上了他‘摇光剑客’,就活该要受到他的羞辱,被绑起来,扇耳光,打断腿,然后是直到让他满意的教训,是也不是?” 朱正臣被呛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胸膛剧烈起伏,连旁边的吕艳蓉也都一副难抵羞惭的模样。语塞了好一阵子,喘顺了气,又拱手施了一礼,朱正臣方才低首敛眉分外谦恭地说道:“少侠教训的是!吾等受教,必将改之!保证绝不再犯!如若少侠仍旧对此事心存芥蒂,或可于大江盟择日设宴,吾等三人届时定将负荆请罪,以示心诚!然而......”他脸色一正,“个人意气,终是小事,除魔卫道,方是大事!还望少侠慎重对待,不吝力气,将功补过......” “少来!”李纯风毫不犹豫地从中打断,“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先前的慷慨激昂和现在的谦虚受教,都不过是你的故作姿态而已!你不过是想以堂皇的大义压得我羞愧难当,不得不帮着你们去对付裴兄,顺便在过程中多做设计,好将我吸收进大江盟罢!你们啊,是看上了我这个武功高强又初入江湖头脑简单的愣头青!但是,省省吧!且不说我看不看得上你们的大义,单是你们大江盟的作风,我就远远看不上!言尽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言罢,李纯风一把站起身来,不再看两人一眼,径直往客栈内堂走去。 桌上,仍旧坐着的朱正臣和吕艳蓉苦笑相视,脸上俱是一片复杂,而挫败当然是其中之最。 “头脑简单?这头脑哪能简单啊?都把我们的每一个念头看透透了!”吕艳蓉说道。 朱正臣捋着长髯:“反正此子绝不像我们以为的那般憨直。” “哎!你说他一开始的蠢样是不是装出来的啊?”吕艳蓉又说。 “不确定,我倾向于不是,”朱正臣摇了摇头,“毕竟迟钝和愚鲁还是有所区别的,套上个初出茅庐的模板,其所为似乎又能解释的通。” “嗨,我可不管了,这事你自己掂量,”吕艳蓉一幅感到难顶的模样,“话说回来,也就只有你还能够忍得下了,他那夹枪带棒不留余地的狠怼,换谁都得翻脸啊!” 朱正臣呵呵一笑:“翻脸又能怎样?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南风都远不如他,我们就更讨不了好......” “他那是偷袭......” “便是偷袭,那也是一招击倒。”朱正臣认真地说,“再者,我不认为从正面发动的进攻能叫做偷袭。” “你的意思是......” “不错,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而且,他才20出头,年轻得有点过分,”朱正臣眼里精光闪烁,“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不惜代价地将其招致旗下!正道不孤,我们会成功的!” ...... ...... 客栈后院,房顶,以手做枕,仰对一片繁星。 身侧,一柄纳于布中的长剑也都静静地躺着。 “没想到裴兄竟然是魔教中人......”李纯风犹似自言自语,“可是他看起来真的不像啊......师父,您说,裴兄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背有数十条人命的......大、大魔头?” “不知道,亲眼见证过才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尔懒洋洋地回答道。 长久的沉默。 “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做的很好,绝对正确,你要相信自己。瞧,‘道不同不相为谋’,多威风啊!多霸气啊!” “师父,我知道您话里有话,您就直说吧!”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上来就往死里得罪一个名门大派。他不是要招揽我么?我会假装考虑虚与委蛇,吊着他们的胃口,等吃够了喝够了玩够了厌烦了,再拍拍屁股走人。” “师父,你很贱耶。” “那不叫贱,叫机智。我的贱,你还没机会见识呐!啊嘎嘎~!” “师父,我是不是很笨?” “啊?你才知道?好吧好吧,也不是啦!最后你不还是看穿他们的所有意图了吗?” “师父,你明明早就洞悉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湖险恶,只有亲身体会过了,才能有更深刻的领悟。” “我怎么觉得你只是等着看我笑话......” “知道还问?” “......”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师父,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对事,不对人......” 第五章 武举 第二天,李纯风早早醒来,被他亲爱的师父叫醒。自从遇到了这么一位师父,李纯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次懒觉——任你如何困倦,你总抵不过能够响在心里的一个闹铃。 草草洗漱完毕,打着哈欠,半梦半醒的样子,李纯风再次来到客栈大堂。 掌柜已经站在了柜台后面,小二们也开始各处游走忙活,看到李纯风的到来,都讨好的连声招呼。尤其是那个叫做贝三的小二——便是昨晚在场的那个,一口一个“李大侠”地叫得特别亲热。 必须亲热啊!一个人能打一大群大江盟义士的狠角色,放在哪都得慎重对待是吧?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做客栈这一行的,常年迎来送往,什么样的强人没见过? 真正紧要的是,打完了大江盟的人,还能和大江盟的朱二爷和吕三娘共坐一桌“把酒言欢”,而朱二爷还能当作没一回事般殷勤套近乎,哪怕最后被喷了一脸也还唯唯忍受——嗨!什么时候见过大江盟这般好相与了?什么时候见过素来板正的朱二爷这般“亲切近人”了? 简而言之,这位李大侠,大人物啊!绝不是一般的武林强人能比!必须给予最尊贵的招待!哎对了,就像樊楼弄得那啥“为挨批”会员待遇——嗨,叫什么不好?非要叫“为挨批”...... 李纯风绝对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成了“为挨批”,他懒洋洋地走进了大堂,抬眼便看到了已经坐在其中自斟自酌的朱正臣,也不理他,径自找了个座位坐下。 贝三立刻便凑了上来:“李大侠,您要些什么?果蔬?包点?熟鸡?山珍?河鲜?野味?还是......牛肉?” 最后一声,特别暧昧,都懂,杀牛嘛,在封建时代大多数时候都是严令禁止的。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李纯风谢绝了贝三的好意:“简单的早点就得了!大清早的,哪有人吃那些玩意啊......” 贝三连声应是,然后恭敬退下,很快他便端着早点回来,并帮李纯风妥帖地码好,也许是他的殷勤终于起了作用,他得到了期望中和大侠亲切交流的机会。 “哎,小二哥,且慢走,能向你打听点事么?” “没有哥!没有哥!叫我贝三就好。”贝三连忙顺势一屁股坐下。 “来,一起吃好了,呵呵,你给我端了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李纯风指了指桌面上“简单的”的早点,“放心,我的账单。” “好嘞!恭敬不如从命!”贝三也不矫情,“不知大侠想知道点什么?” “喔,这样的,不知道要参加今秋的武举,要怎生报名?” 贝三恍然:喔~~!敢情这位爷也是来参加今秋的武举的啊? 是的,李纯风前来临安就是为武举而来,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师父之命。正是李尔强烈要求他参加这次武举,还强令他必须夺得探花——不要状元,就要探花。问他为什么,答曰:李状元哪里有李探花好听嘛!尤其是小李探花! 明白了吧?都是该死的情怀在作祟。 然而某人却是忘了,真正的小李探花考的是文举,而不是武举,你这情怀,可搭错线了...... 贝三想了想,答道:“报名嘛,很简单,跑一趟宣武阁便就得了,就在护国寺旁,很好找,随便问问就能找到那里。不过......嘿嘿,不知李大侠是在何处通过的乡试?这个的关系可就大了,不同的乡党要拜不同的码头嘛~!”贝三狂眨眼,这哪里是暗示呀,分明就是在明示,就差没揉碎了再掰开一个字一个字的明说。 “乡试?”李纯风却皱起了眉,随即苦笑,叹口气,摇了摇头,“不久前我才刚刚下山,听得武举将至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京城,并不曾参加过乡试,更别说通过了。” “啊?这个可就难办了!”贝三说道。 “怎么?没有通过乡试就不能参加今秋的武举?”李纯风问。 “按理就是这样。”贝三摇摇手,“武举可不只有会试,乡试也是它的一部分啊!只有通过了乡试,获得了武举人的资格,才能参加今秋的武举会试!除非......” 他立刻便收到了李纯风弹来的一颗银豆,顿时喜笑颜开:“除非您能够获得将门或者世家的推荐,有了将门或者世家的推荐,哪怕——喔,我是说哪怕!哪怕您是个菜刀都拿不起的孬货,也能够免资格参加武举的会试。” 推荐?将门或者世家的推荐?这可不是说获得就能够获得的啊...... 李纯风不由为之踌躇:“师父,听到了吧?事情很难办啊!要不,咱就别掺和到武举中了,咱又不要做官......” 李尔斥道:“难办也要办!来都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赶紧去搞那啥推荐去!我不管!会试过后,我要看到你成为小李探花!” 李纯风翻了翻白眼:“是......” 心里却想:上哪去找将门或者世家的推荐嘛...... 这时候,朱正臣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有礼而得体地坐下:“如果李少侠确实需要一个武举的推荐,我大江盟愿意帮忙。” 贝三眼前一亮:“对啊对啊!大江盟确实能够提供武举会试的推荐名额,他们...噢,”瞧了朱正臣一眼,贝三马上又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大江盟本来就算是一个另类的世家嘛!而且比一般的世家显赫多了!” 李纯风没有回应,他看向朱正臣,皱着眉:“偷听别人谈话是一种很可憎的行为。” “李少侠,言重了!”朱正臣也不恼,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我可未敢偷听,实在是你与这位小二哥的谈话太大声啦!共处一堂,呵呵,想听不到也不成。” 李纯风点了点头:“嗯,是我言重了,抱歉。但你大江盟的推荐,算了吧,无功不受禄,李某敬谢不敏。” 朱正臣叹了口气:“李少侠何必事事拒我等于千里之外?” 李纯风一摊手:“一来,不熟,我们昨天才见过;二来,印象不好,所以不敢深交。什么时候印象扭转了,我们再来多加亲近吧!” 朱正臣只得苦笑:“李少侠你可真够坦白......” 李纯风很是认真地说:“坦白点好!免得多生纠葛......”立即又转头看向贝三,“贝三哥,你看,这城里还有哪里能够搞到武举的推荐?” 入神地观察着两人“交锋”的贝三闻言一个激灵,好生想了想,才回答道:“或者,李大侠可以试着去找鲁国公世子、曹景昀、曹大官人,往年他曾有过公然鬻售武举推荐的......嗯,壮举!” 贝三显然是话里有话,李纯风不由得被勾起了兴趣,立即展开追问,一来二去,便大概地了解了那位曹大官人的底细。他还真的就不再理会朱正臣了,完完整整的吃完早点,略作休憩,他便动身上街,寻那曹大官人去,只留下朱正臣还在桌边干瞪眼。 “呵呵~!怎么办?人家就是不领你的情~!”吕艳蓉窃笑着转了出来。 朱正臣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哦呵呵~!”吕艳蓉笑得更欢了,“朱二哥,你这形容太贴切了!那小子去找曹景昀,不正是去找沟渠么?” 第六章 这位官人有点坏 曹景昀,鲁国公世子,开国大将曹国华之后。 其父鲁国公曹伯琨,官拜骠骑将军、尚书右仆射、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同时还领着一大堆头衔,什么左光禄大夫、文华阁学士、龙图阁学士、集英殿学士......而实职只有一个,枢密副使——别看还带着个副字,在一个奉行以文驭武的王朝,枢密副使大概就是武人能够获得的最高的实职官位。 简言之,军方第一人,将门第一人。 还没完呢!其姑曹玉娥,是为当今皇后;其母潘氏,是为另一开国将门潘家之嫡女......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集富二代红二代jun二代权二代各种二代于一身的,超级无敌豪华加强版、顶配、典藏、白金、至尊......各种版的二代! 就是这般高贵。 然后,就像你们所“期望”的那样,这是一个混蛋。 仗着有一个将军老爹、皇帝舅舅、皇后姑姑,这位曹大官人可以随时随地以任何形式任何姿态在偌大的临安城中行走——横着走已经满足不了曹大官人那颗寂寞如雪不安骚动的心了。 所以你大概都能够猜到这位曹大官人一定会经常做出一些惊人之举,譬如公开鬻售武举推荐什么的。嘿,这可不是曹大官人手头紧急需钱财帮补——堂堂的鲁国公世子又怎会缺少那几个钱?不过是当时曹大官人想过一把当商贾的瘾,恰好又屡屡有人和他提及武举推荐之事......嗯,就这样。 简言之,纯粹胡闹。 类似的胡闹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件都能让人叹为观止,他以此为乐,变着花样地胡闹,没有人能够猜到他下一次又会整出些什么来,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捉摸到他的心思,包括他的将军老爹、皇帝舅舅和皇后姑姑。 他就是个复杂的不可理喻的人。 他大概是好色的,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临安城内的各大青楼都能看到他一掷千金的身影,然而奇怪的是他从来只会在千金楼里的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按年龄连老鸨都做得的、名叫幽娘的老妓nv的闺中留宿。 他大概是好赌的,不惮于与任何人为任何事以任何方式赌博,赌品很好,输了从不赖账,几千几万两也照给不误,哪怕他的国公老爹会因此“打断他的狗腿”,而赢了即使你付不出赌资也从不催账,一句也不催,爱给就给,不给拉倒——只是等到期限到了或者账目累积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带齐家将找上门去,二话不说,“打断他的狗腿”。 他大概是好斗的,意气之争从不退让,下手凶狠而不加收敛,断手断脚份属平常,眇目毁容亦时有耳闻,然而他从不出手——是的,他从来只管指使手下的爪牙一拥而上,将胆敢惹恼他的“蠢货”打个半死,然后自己再补上最后一脚(没动手喔~!)。 他从不打死人,他崇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叫人打心底里畏惧他,他却会给受害者汤药费,非常非常丰厚,通常治两次伤都有余,以堵住悠悠众口(瞧,我不是赔了吗?)。当然,被惹急了或者偶尔感到无聊,他不介意将打人和赔偿的顺序换一换——丢下一包银子,伸手一指,“给我打!”,打个半死,扬长而去——嗯,就是这样,纯为发泄或者解闷。 就是这般个性。 此外,作为一个有品位有格调有追求的高级二代,像巧取豪夺、欺男霸女、纵奴行凶、白吃白喝、敲诈勒索这样的下三滥作为,自然是——乐此不疲的啦~!他甚至还将这些下三滥玩出花来,玩到人人忌惮却又人人都无话可说。 总之,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便是他那皇帝舅舅偶尔想要收拾他时都找不到太好的借口。 就是这般嚣张。 最后,这位爷,虽然总爱别人称他为曹大官人,可今年也只有18岁,比李纯风还要年轻些...... 就是这般风华正茂。 听完了这些,李尔当时心里就在狂呼:这tmd才是龙傲天的完美模板啊!不得了!莫非......莫非他才是本书的第一主角? ...... ...... 走在大街之上,李纯风的心情很是别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因为,很可能他就要走进青楼,嗯,人生头一遭。 另外,他还是个童子鸡。 拥有李尔这样一个学识渊博(上到外太空下到内子宫)而又放诞不羁(口没遮拦荤腥不忌)的师父,该知道的,李纯风自是全都知道了。或者说,这十年,他根本就是在这位不良的师父的不断的大尺度调侃中度过。男女间的那些事儿,什么观yin坐莲、老汉推车、老树盘根......咳咳,那叫一个了如指掌。 虽然他极力试图保持自己的纯洁,但到底还是难以幸免于怪叔叔的荼毒。 只是,理论很丰富,实践还为零。李纯风现在总归还是一个光荣的处男,对于即将走进已经听得够多的被视为男人天堂的青楼之地,心里自不免会感到羞涩、局促、紧张以及......期待。 咳咳,再怎么纯洁的小男人也还是男人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去青楼,当然是要去找曹景昀曹大官人。据贝三所言,曹大官人三天两头就会去那位幽娘所在的千金楼盘桓一趟,无论是否留宿,换个说法,不论他在外头玩得多疯,都始终不曾忘却千金楼不曾忘却里面的那位幽娘。呵,简直就是把此人此地当作是老婆和住家了。 所以,要找曹大官人,只要在千金楼守着,便准能找到。 而其他地方,诸如市集、赌场、瓦肆、书社、寺庙、道场、蹴鞠场、城外郊野等等等等,确实也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但你只能试着去找,不保证能够找到,纯属碰碰运气。曹大官人的兴趣爱好实在太多,谁也无法猜到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 至于另外一个曹大官人笃定会出现的地方——鲁国公府,李纯风是完全不抱期待。他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现在的脸面足够叩开鲁国公府的大门。 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声言要拜谒鲁国公世子? 真这样干了李纯风觉得自己绝对会受到门仆的冷待甚至是羞辱,须知鲁国公早就对他的宝贝儿子的那些“简直混账”的交游对象大感不满了。 什么?可以守在鲁国公府之外?那还不如守在千金楼里,至少那里有......嗯嗯嗯。 以上,便是李尔用以说服李纯风(纯情小处男总是会有点小矫情的嘛)的主要理由,足够了. 总而言之,要去千金楼,必须要去。 当然,不是在现在,想那曹大官人再奇葩也不至于一大早就在青楼里厮混吧?于是,这一大白天的任务,只能是先去碰碰运气了。 第七章 这个世界有点怪 只有亲身走在了临安城中的大街之上,才能真正理解到这座城市所谓的“冠盖天下”的兴旺繁盛。 如织的人流,林立的商铺,没有一刻消停的嘈杂叫卖,以及更具体的,每个人身上华丽光彩的衣饰,富裕饱足的体态,大气雍容的风度,一路上能见到的更多的官宦、更多的仕子,当然,还有更多的仕女。 如果说城门处的草草一瞥和日暮时的行色匆匆让李纯风对这座城市有着几分难窥全貌的误解的话,那么现在他算是终于真真切切地认识了这座城市。 他震撼了。 而当他走进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瓦肆之所后,脑袋更是直接宕机,来自山村的他,何曾见过如此一副人间盛景?他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发疯般流连于各个百戏杂技摊档...... “哎,也不知道是来游玩的还是来找人的......”看到徒弟“不争气”的模样,李尔“失望”地摇了摇头,也不阻拦,随他玩耍,“啐,有那么吸引么?这临安城,不过是天下四京之一,不比他差的,还有另外三个......” 说来也奇怪,这是个非常怪异的世界。 所在之地依然叫做神州大地,依然有九州之分,依然有长江黄河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依然曾经出现过老子孔子孟子孙子韩非子,要不是这里还存在着武功、内力、真气之类的不科学的武侠元素,要不是自己这完全无法解释的存在形式,李尔都会以为自己是穿越回古代中国之中。 所以,这里大概是一个平行世界。而这个平行世界还真tmd有趣。 九州之地,竟共存着四个皇朝,四个特别特别熟悉的皇朝。 函谷关以西,据雍、凉、益三州之地,即西凉并八百里秦川并汉中巴蜀,是为李唐,定都长安,开国者,李二他爸。 扬州以降,大江以东,统吴地与东越之地(即包邮区加上江西、福建),并飘于海外之大员岛,是为赵宋,定都临安,开国者赵大。 黄河以北,联辽东、幽州、大半个冀州、大半个并州、小半个兖州以及青州之地(即小半个东北加上华北平原加上山东半岛再加上小半个山西),是为朱明,定都北平,开国者朱八八。 余者,以中原和楚地为主的偌大一片疆域,是为刘汉(时人更喜称之为皇汉),定都洛阳,开国者刘季。 最后,以湘南和两广之地为根本,还另有一个南越王国,其直属于刘汉,情况尤为特殊,暂且按下不表。 四国的关系非常奇怪。 按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四国并立,自当免不了连番的龙争虎斗,更别说唐宋明三朝俱是从刘汉之中分裂而出。然而事实竟是四国之间关系无比和谐,也不能说绝对没有暗斗吧,但明争一定是没有,国界之间存在的军队也都少之又少,彼此间的来往穿梭也都没有明显的障碍,要不是头上存在着各自的皇帝,神州子民都不会以为这片大地上并立着四个国家。 若非要做个比喻,其情势尤类于东周,具体而言,唐宋明与汉的关系就像是各诸侯国与周天子的关系,唐宋明俱奉汉为尊,这种尊奉比起诸侯国奉周显得更心诚更彻底—— 不但以其为华夏正朔,还不吝以汉作为民族之名。三国之民,虽以唐(宋、明)人自称,也从不否认自己亦是汉人,并以此为豪。而对外,如有必要,也都会以“大汉天朝之xxx”为名。 哪怕它们各不统属,谁也管不到谁,哪怕它们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制度、律法以及......最为重要的利益。 也别不信,不管它们是以什么样的py交易来维续这种奇葩的局面,事实便是,中原大地已久久未尝战火,上一次还要数到百余年前的朱明的崛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达成了什么秘密约定,长期以来,四国都默契地扭转兵锋,一致对外。 李唐一个劲地瞅着西域和吐蕃狠怼,与吐蕃互有胜负,倒是在西边打下了一片大大的国土,眼看着就要比整个中原都大。朱明只顾着收拾辽东野人和漠北鞑子,卖力地开拓着北大荒,偶尔也杀杀倭寇经略一下海洋。而陆地上没有目标的赵宋只得将目光转向海洋,打打海盗做做生意,倒也很是适合他们日渐文弱的朝风。最后是刘汉,因为地缘的关系,他们也只能安心种蘑菇了,偶尔不甘寂寞也就靠着直属的南越王国的港口组织一次宣示天下的远洋航行。 好生荒诞...... 这里并不是一个科技水平如何之高的世界,总体而言依然处在大航海时代之前的封建王朝(只有技术没有科学)水平,虽然已经出现了若干一看就知道是超越了时代的发明,譬如火柴、蜂窝煤。然而这个世界的开发程度比较高,烟波浩渺云蒸霞蔚的云梦泽几百年前已经转变为丰饶富足的鱼米之乡,南方的两广之地也早已不再是所谓的瘴疠丛生之地,连更为瘴疠的大员岛,其北部也已出现了大型的成熟的城市。 这里也是一个思想自由百家争鸣的世界。认知中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没有出现,于是,虽然儒学仍旧是当世第一显学,但儒道法墨诸家并举的局面才是千百年来的始终固有的“天下”大势。每一家都先后地出现过自己的圣人、半圣,以及,每一家都在江湖上有着自己的一份存在。 看到所有这些,看到四国的历史和制度,看到市集上能够随便买到的火柴、蜂窝煤、玻璃制品以及那被戏称为“永远找不到宝藏的藏宝图”的现代地球的世界地图,李尔就知道,这是一个历史进程已经被穿越者深深干预的世界。已经有无数个穿越者前辈穿越到这里,他们前仆后继地试图改变这个世界,但最后都因为有限的生命而遭遇了失败,然后世界独自逐步演变至今...... 李尔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那些前辈们有过相遇,时日已久,他早已忘掉了从前的一切,倒是地球之事记得尤为深刻,也许是因为灵魂是在一瞬间囫囵地被封印在长剑之中,因而总能保持着一个初始状态?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李尔发散思维展开联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球人(很可能还都是中国人)先后穿越到这个世界里?莫不是,这个世界和地球有着稳定的位面通道? 呵,这可就有趣了,是不是意味着,还能有机会回到地球?以及,现在或者将来,随时都有可能碰上穿越者? 那么,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些穿越者?是作为追随者拜码头抱大腿?还是发挥前辈的风格,将它们好生呵护培育起来?还是......邪恶一点,将它们全部扼杀在萌新状态之中? 好吧好吧,这些都留待以后再说,此刻不得不悲愤慨叹的是:为什么别人穿越都能穿越成龙傲天,而自己穿越只能穿越成为一把剑? 李尔感觉很忧伤。 第八章 比武招亲(1) 李纯风在连轴地转。 这边才刚看完胸口碎大石,那边又去看叠案倒立,紧接着又去看吞火、插油,回过头又驻足在耍猴戏的摊位之外,然后又坐到了茶寮中围观口技、说书,不舍走出后又连续流连于耍大旗、叠罗汉,津津有味地看捏面人,兴致勃勃地欣赏皮影戏...... 最后,当他手里拿着根糖葫芦满脸期待地停步在相扑台子之下时,李尔终于忍不住了:“两个光身子的大胖妇人在台上搂抱打滚有什么好看的?” 李纯风想也不想便脱口答道:“没看过嘛!挺有趣的......” 李尔不由乐了:“嘿!光身子!大胖妇人!!好啊,没想到你小子的口味还挺重的啊!” 李纯风愣了愣,望了望左右,弱弱的说:“难道不能是师父您的口味怪?我看周围所有人都看得挺开心的......” 李尔一窒,继而大怒:“臭小子!反了你!你、你......啐!你这是来玩的还是来找人的?赶紧给我干活!” 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李尔索性摆出师父的威严,强行剥夺李纯风游玩的权利,李纯风也很无奈,唯有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喔......”。 如何在满是人的瓦肆里精准地找到一个甚至还不知道容貌的人?想想都觉得头痛。李纯风实在不想在人流里挤来挤去没有目标地盲头寻找,他观察了下周围,看中了一座位置绝佳的高层酒楼,便艰难地越过了人流,朝往酒楼走去。 进得门,却被告知,酒楼的二层以上都已被一位贵客全部包下,当下正在设宴,容不得他“走上去瞧两眼”,无奈何,只得作罢。走出酒楼,想了想,李纯风转入到旁边的一条小巷之中,趁着一个无人注意的间隙,施展轻功,轻巧地跃上了墙壁,攀援飞纵,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快速地登上了酒楼的楼顶。 马上,整个瓦肆的景象便尽入眼底。 诸般热闹不再赘述,第一时间,李纯风极尽目力,在人群里搜索起带有“锦衣华服、前呼后拥、趾高气扬、气焰嚣张、行人奔走躲避”等的想象中的恶衙内标签的目标来。 左望望,右望望,反复望望,没找到...... “那曹景昀怕是不在这瓦肆了吧......”李纯风心道。 “就凭这样看看?”李尔却说。 “不然还能怎办?”李纯风说,“这大概已经是最有效的找出疑似目标的方法......” “嗨,首先你的辨别标准就可能有问题,”李尔又说,“那家伙虽然是个傻x,但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傻x,想来也不至于以最傻x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就是个傻x,所以你就不应该用想象中的大傻x的标准来找那个大傻x......” 李纯风被绕晕了,翻了翻白眼,无奈说道:“要不,师父您给个标准呗......” “呃......”李尔顿时窒住,谁tmd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标准?讪讪,却也嘴硬,说道:“哧!你便随便找找吧!反正至少还能在千金楼堵他......” 李纯风唯有摇头苦笑,不再纠结,又反复细看了几遍,始终找不到疑似的目标,唯有放弃,便欲动身离开,忽又见到瓦肆远端的街口之处突然窜起了一阵喧闹,心中一动,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立即动身,从背街的一面蹿下楼顶,小心翼翼径往下挪,谁知才来到底下的最顶层便听到了一句不得不很感兴趣的话语。 “哼!那曹景昀实在欺人太甚!” 曹景昀?可不就是曹大官人么?这是有人在谈论曹大官人?必须不能放过啊!不管怎样,听听再说。 翩然一跃,李纯风附到了顶层的一个窗户之外,稳住身形,收敛声息,别过头透过窗棂偷偷地往里头看去。 这酒楼的顶层面积好生宽敞,装修也好生豪华,陈设也好生精美,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偌大的整整一层,仅有三个人据着一桌在小斟小酌。 这就是所谓的设宴?就这样就要包下整座酒楼的二层以上?李纯风感到非常不解。 再看那三人,却是二“贵”一“贱”。 其中两人一眼便知是豪门贵子,肤色白净,仪容工整,面上带有几分酒色之气,一身华服,锦袍玉带,一者朱,一者紫,华丽雍容,贵气逼人——看程度,还不只是一般的豪门呐!而余者却像是一名海边渔民,皮肤黝黑发亮,身材敦实健壮,胡子拉碴的,头发简单地束着,穿着的是一身素色葛衣,虽然已尽量洁净齐整,但有两名贵公子的华服作为对比,到底还是不免被映衬得像是一身丐衣。 葛衣汉子倒是神色沉静,端坐着,一言不发地自斟自饮,能够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着几分拘谨,约莫是要在两位贵人面前克制姿态以免失礼?两名贵公子当然是没什么放不开的,尽管此时他们脸上俱都神色阴翳如布寒霜,毫无疑问,他们正在激烈地对曹大官人加以声讨,而李纯风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显然便是出自于正一手按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似是刚刚拍案咆哮的那位紫衣公子。 对话还在继续。 “所以我们有必要给他一个教训!”却是那位朱衣公子重重地捶了下桌面,“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再不能这般嚣张下去!俊辅,忍无可忍,毋需再忍啊!” 紫衣公子怒容一窒,却似无奈地道:“子义,非我不想,实不能也!我也不是怕他,他是勋贵,我也是勋贵,论权论财论家世论地位论人望,我王家又何曾逊于他曹家?更不是怕长辈责备,嗨,便是打断腿了,老头子们也只会当作是小辈间的胡闹,才懒得追究。实在是因为,和他斗没有胜算啊!那曹景昀蛮得很,有理没理最后都用武力解决,有那阳虎臣在,我是找再多的家将都没用,打不过啊!” 听罢,朱衣公子却得意一笑:“俊辅,你说的这些,我岂不知?所以我便自大员岛东溟派请来了这位张有业张先生......” 听到对自己的介绍,那位葛衣汉子连忙放下酒杯,抹了抹嘴,拱起双手,努力地施了一礼——但还是草草的样子,恭敬地说:“见过王衙内。” 紫衣公子皱起了眉:“这是......”眼底里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弃。 朱衣公子笑道:“张先生神功盖世所向无敌!” 葛衣汉子连忙又拱手低头:“不敢不敢......”动作还是那般歪斜别扭。 朱衣公子也不理他,只管对已经会过意来的紫衣公子说道:“定叫那阳虎臣竖着来,横着走!!” 紫衣公子翘起了嘴角:“所以?” “今晚他不是要去千金楼么?”朱衣公子阴阴地笑了笑,“呵呵,不妨就在他的姘头面前,给他一番好看!” 紫衣公子点了点头:“有趣!” 朱衣公子又说:“然则此事还需要俊辅牵头,只有你才有和他‘胡闹’的资格......” 紫衣公子哈哈一笑:“当仁不让!” 对话没头没尾的,李纯风也只能听出个大概,大抵就是曹景昀的两个对头在合谋对付他吧。李纯风对这种衙内间的争斗不感兴趣,便欲离开,转念想到这个消息或许可以用来和曹景昀换个武举推荐,至不济,也能作为一份足显诚意的见面礼吧?于是便耐着性子再偷听了小会儿,谁知后头再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听到曹景昀现在的行踪,大感失望,暗啐一声,旋即轻巧离开。 再度回到街上,李纯风顺着人流,往刚才看到的那个喧闹之处走去。 为什么是顺着人流?因为瓦肆里的游人似乎都被那个地方吸引过去了,驻足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将其中围得水泄不通。李纯风费尽工夫才挤到了人群的内层,一看,迷糊了,只见是一男一女正在一个半人高的木台之上你来我往比划着拳脚。 情不自禁便被吸引走目光的自然是那位惊艳的姑娘,亭亭玉立,身段婀娜,明眸皓齿,容貌妍丽,衬着一身粉色衣裙,娇艳如桃花仙子下凡而来。反观她的对手,鼠头獐目,流里流气,还有一身恶俗不堪的黄蓝外衫,一瞧便感丑陋可憎,两相比较,更觉糟心。 这样一对交手的组合,也是够特别的。 但是,他们干嘛打起来了? 耳边听得许多议论,什么“比试”、“嫁给他”、“成亲”......一下子,李尔和李纯风同时想到一个可能:这他喵的,不会是在比武招亲吧? 嗨,这年头还有人玩这种老套的桥段?(是的,我是在吐槽我自己。) 连忙一番打听,总算是得了个准信,确实是在比武招亲,但又不是那种比武招亲。呃,可别给绕晕了,从头说起,事情是这样的—— 姑娘姓白,外地人,跟随父亲一同来到了京城,大约是遭逢意外盘缠告急,没有着落之下只好跑到瓦肆里演武卖艺。这父女俩也确实有着一手出挑的真功夫,按围观众里的行家的说法,“俊得很”。然而,真功夫不好看啊!尤其是和瓦肆里专事表演的或新奇或趣怪或惊险或刺激或火爆或夸张引爆一堆眼球的百戏杂技相比,简直是弱爆了好吗?于是,也没两三天,新鲜感一过,父女俩的生意便迅速冷清下来。 也是,谁愿意看一个大老爷们在那里不咸不淡地哼哼哈兮啊? 这不是事,所以他们作出了改变,白父下去了,换成白家姑娘上来演武,情况立时反转,观众络绎不绝,打赏盈满盘钵。这很合理,一个品貌一等一的大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便是什么都不干,都能引来一大群“好逑君子”的强势围观,更何况这位大姑娘还会尽情地摆动她的肢体展现她的身姿? 演武?“艳舞”罢! 不管这些看官怀着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反正,白家父女的摊位,火了,哪怕可能只是一阵虚火,也是火了,火的一塌糊涂。打铁趁热,他们连演了数天,打算赶在最火的这几天赚到足够多的盘缠,好让他们能够在事了之前一直舒适地在京城待下去。谁知,竟在今天遇到了泼皮的骚扰。 泼皮无疑就是正在和白家姑娘比划的那个猥琐男,他叫钱六,懂几下拳脚,自来就是临安城中“声名”卓著的一个泼皮头子,浪荡无行,业德不修,神憎鬼厌,整一个360度无死角的腌臜货,这样的浑人,听说瓦肆里来了一个天仙似的卖艺女,哪能不巴巴地赶来看个究竟?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然后,作为一个称职的泼皮,某些坏心思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蠢动。一句话,钱六是盯上白家姑娘了,甭管这是不是癞蛤蟆想压倒白天鹅,他就是想要将这“绝了的”漂亮娘们纳入房中,用尽任何手段。 流氓耍起流氓来,那是专业的。 当“花拳绣腿”、“以色娱人”、“诱骗钱财”、“与粉头无异”等的一系列难听之极的恶意中伤开始漫延开来时,白家父女不得不怒了,妨害了生意倒还是其次,可不能污损了女儿家的名节啊!他们愤然与钱六理论,然而如何能够敌得过嘴皮子功夫尤为利索的泼皮头子?两三下就被带了节奏,有理也辩不清,气得火冒三丈,堵得心急火燎,最后终于演变为现在的这场赌斗——赌注自然是白家姑娘的终身大事,输了便要嫁给他钱六。 听说,是钱六挖了比武招亲的一个大坑,一气之下白家姑娘是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不过,李纯风倒是没有为白家姑娘担心,他看得出来,这位白家姑娘的功夫又岂止是所谓的行家口中的“俊得很”,妥妥的是名门大派的亲传子弟的水准,收拾这个只略懂两三散手的钱六那是手到拿来轻松愉快。至于现在这副看起来有来有往势均力敌的场面,想来不过是白家姑娘故作设计以狠狠地教训那个恬不知耻的钱六而已——没看到从旁观战的白父一直没有变过的那副抱着双手一脸沉静的淡定姿态么? 果如所料,没过多久,这场闹剧便以钱六被打折了左臂和右腿扇飞了三颗大牙吐了一大口鲜血像沙包一样被踢落台下重重落地的结果而告终。 第九章 千金楼 “嗨,那小姑娘还挺聪明的嘛!” 走在路上,李纯风一直在忍受着师父的喋喋不休。 “......这边才强势趟平了钱六的比武招亲的陷阱,回过头来又反过来利用这陷阱来制造新的噱头,好算计!这么聪明,正该她能赚到大钱——哎,臭小子,在跟你说话呐!给点反应好吧?” “喔。”李纯风依言应了一声。 “哈!你还真就给了‘一点’反应啊?臭小子!你是存心气我的是不?”李尔怒道。 “啊?是...哎哎哎,不是!”即使只是神念的交流,李纯风也都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师父,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在存心气您......” “你小子是怎么了?咋魂不守舍的......”李尔问了一句,然后突然怪笑起来,“嘎嘎~!莫不是,你还惦记那位白姑娘?哦呵呵,理解!为师理解!哎,你也别光惦记了!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返回去打下擂台将他娶回来吧!为师支持你!百分百支持!为师是一万个愿意她当我的徒弟媳妇......” 李纯风哭笑不得:“师父,您这是说到哪去了......” “嗨!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而且那位白姑娘也确实值得‘好逑’!那容貌,那身段,那大屁股,那大长腿,哦呵呵呵呵~!......” 李纯风大感无奈:“师父,您能不能别这般......色情狂?” “你以为我想?老子都千百年没碰过女人青春娇嫩的胴体啦!饥渴得很!按捺不住啦!”事实上,应该说从来未曾碰过,穿越时李尔还是个处男——虽然某类电影的阅片量异常丰富,所以他到现在依然还是个处男,如果他还算是一个人的话。 简言之,悲催...... “师父,您这个样子,别人会说您是老不羞......” “老不羞又怎么了?老子愿意!人老心不老不好吗?——呸呸呸!老什么老!老子年方二十!才不老呐!” 李纯风心道:按心态算,确实是...... “谁tmd有意见的,让他来找我好了!揍到他服气为止!也不欺负他,老子让他......让他双手双脚!” 李纯风心道:师父,您根本没手没脚好吗...... 抹了把汗,李纯风尽力解释道:“师父,我真没在惦记那位白姑娘,我对她没有感觉,我只是在考虑那曹景昀的事......” 李尔嘟囔道:“有什么好考虑的?不是说了么?随便找找,找不到就到千金楼堵他......” 事情还真就这样。 李纯风在城中转了半天,到过了许多地方,赌场、市集、书社、蹴鞠场等等,都没有找到曹景昀曹大官人的身影。临近傍晚,他也唯有返回客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依然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然后再度外出,踏上了前往千金楼的路途。 “师父,真要去么?” 事情愈是临近,李纯风愈觉紧张,口干舌燥,呼吸急促,心脏扑咚扑咚地跳个不停。 “嘎嘎!臭小子你的反应可逗死我喽!”李尔的语调那是十足的戏谑,“要我说,逛青楼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男人不都要有那么一次?再说了,这青楼自来是男人的天堂,它只会讨好你,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个甚!嘿,我看啊,你还倒不如顺便找个姑娘把这处男身终结了喽!一了百了,万事大吉~!” “才不要。”李纯风坚决地拒绝道。 “处男就是矫情~!” 李纯风只能强行无视这些全无节操的疯言疯语,皱着眉想了想,他又问道:“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就守在千金楼外,等那家伙出来......” 立即便遭到了李尔的反驳:“说什么浑话?来到了还不进去,脑子有毛病是么?再说了,等?怎么等?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那混球决定在里面留宿,你是不是就在外面等他一宿?” 李纯风顿时语塞,争辩不得,唯有接受。 谁知,他是想进去了,人家千金楼反倒不让他进。 一番寻觅,没费劲就找到了坐落西湖边上的千金楼,长吁口气,把心一横,李纯风蒙头直往里头走去,不料却被守候在门前的鸨母笑眯眯地拦住:“道爷,请留步!”她施了一礼,“千金楼薄有自知,招待不来方外高士,恕罪恕罪!” 笑容是真诚的(至少看起来是),礼数是周到的,神态是恭敬的,看起来真不是这嫲嫲在故意刁难,而是人家千金楼确实不招待出家之人。也是啊,你一个和尚道士的,逛什么青楼嘛!好吧,被拒绝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进去就是了,然而让李纯风最受不了的是,大门周围川流而过的各色人等的异样的眼神...... 臊得慌,李纯风很想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哎哟,忘了这点!”李尔懊恼地叫道,“出发之前我该让你换身衣服的!” “怎么办?”李纯风弱弱地问道。 “凉拌!” 心里默默地对某老不羞送上万份鄙视,回过头,李纯风朝鸨母一稽首:“该说恕罪的应该是贫道才是!”李纯风干脆认了个道士的身份,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某亦无意叨扰,纯粹是想进入贵宝楼寻一个人。” 倒没有一个好事者跑出来说“谁tmd进青楼不是为了找人啊?我还要找小红咧!小红,等等我~!这就和你共赴良宵~~!”之类的,鸨母照旧是有礼地笑着,答道:“道爷可是要找鲁国公世子曹景筠曹大官人?” 李纯风奇了:“嫲嫲如何知道?” 那鸨母呵呵一笑:“在这临安城中啊,曹大官人宠爱我们家幽娘不是一个秘密,曹大官人当我们千金楼是另外一个住家也不是一个秘密,所以曹大官人会时常出现在千金楼当然也不会是一个秘密。然后,呵呵,没有谁是蠢人,都知道,要找那位‘交游广阔’‘慷慨疏爽’的曹大官人,只管到千金楼找便是。于是,像道爷这样明摆着就是奔着曹大官人而来的我年中可是见过不少......” 李纯风恍然:“原来如此!那么,便请嫲嫲行个方便......” 然而鸨母还是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 李纯风不由问道:“为什么?” 鸨母笑道:“原因?说过了呀!就是因为人多!你想,那么多的人一个接一个挤破头地前来找曹大官人,他能不烦么?没错,曹大官人确实交游广阔慷慨疏爽,可他再豪爽也不会喜欢在玩乐和放松的时候受到打扰的呀!所以他专门下了道指令,要是敢放些不三不...哎哎,错了错了!要是敢放些陌生人进去打扰了他,他就打断狗腿,拆了我们千金楼!哎哟,道爷您说,我小小的千金楼,敢不遵旨吗?” 李纯风一愣,摇摇头:“原来如此。”心里却对李尔说道:“师父,怎么办?怕是进不去了.....” 李尔迟疑地说道:“要不......潜进去?” 李纯风回道:“不好吧?那家伙说是要拆楼的啊!万一他真干了,岂不是连累了人家?” “青楼你替他着急作甚?” “师父......” “哼!你便在外面等着吧!” 踟蹰间,又听那鸨母语带神秘地说:“如果道爷真的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纯风双眼一亮:“什么办法?” 鸨母上下打量了李纯风一阵,笑眯眯地说:“瞧~!道爷您是这般的年轻俊秀风采非凡,换了身衣裳,定然就是个翩翩佳公子,都不知道能迷死我楼里的多少姑娘喽!” “呃,嫲嫲的意思是......” “道爷,噢不,公子且去换身衣裳,老身自当恭敬地将公子迎入楼内,”鸨母刻意地眨了眨眼,“毕竟,曹大官人只让我等拦住不三不四的陌生人,他总不能让我等拦住前来玩乐的客人,对吧?” 李尔顿悟,作了一揖:“谢谢指点!” 鸨母笑道:“不谢不谢!不过,老身只能放公子进去,能不能靠近曹大官人,还要看公子自己的本事啊......” 街角,鸨母指点的某间可以“更换”衣裳的成衣店。 李纯风直直地站着,任由伙计帮自己穿戴衣饰,一言不发,兀自在心底里和李尔交流:“师父,没想到鸨母里也有好人,刚才那位嫲嫲可是帮了我们个大忙啊!” “哧!天真!”李尔不屑地说了句。 “啊?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过是想抓住你这个已经送上门的客人而已!进得门后,你要不要喝点酒水?要不要吃点东西?会不会忍不住找个姑娘?或者其他其他?只要你有一样需求,就会产生消费,他们就能赚到利润。至于那个混球的吩咐,哼,你没有听到她的解释么?她可一点都没有违背!再说了,她可是着重强调了,只能让你进去,不保证你一定能够靠近那混球,什么意思,你自己想!而且,我看啊,这家成衣店,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那个鸨母的私人产业!” “啊?这样啊......我还是太年轻......” “知道就好,多学着点!” 再次来到千金楼门外,换装后的李纯风让那鸨母刷的瞪圆了双眼:淡青外袍,月白长衫,素色锦带,深蓝头巾,做工端的考究,纹饰尤为雅致,贵气藏而不露,俨然一个卓尔不群的佳公子,虽然腰间还挂着两柄剑确实会略显违和。 鸨母想过李纯风会很出色,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出色,也不是说他有多帅,帅从来不是李纯风的卖点,而是说他身上的那股独特的干净清逸的气质,结合着这身华丽的衣裳,显现出一股不可言状的超然风范。若说周边走过的男人有的像富商有的像才子有的像贵族,那么李纯风便像是一名隐士,技艺圆熟自有境界大隐于市的那种,自自然令人心折。 鸨母满脸堆笑的主动迎了上去,开口便是一串熨贴的问好,但是知道了底细的李纯风是没再与她客气,有一搭没一搭爱理不理的,高冷傲慢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一名贵公子,直把鸨母唬的一愣一愣的:换了身衣裳,连脾气也一并换了? 走进千金楼,入目便是各种金碧辉煌,也别指望一家以“千金”为名的妓院能够如何格调高雅了,就算有,也肯定不会在大堂。而这个大堂被布置得如酒楼一般,恩客和姑娘们就在一张张桌子上一个个雅座中把酒言欢,聊聊天,谈谈“心”,听听曲,看看表演,玩玩游戏,眉来眼去摸摸索索你侬我侬,很香艳,很暧昧,却也未有如何出格,便是李纯风这只小菜鸟也能接受。同时,便是这只小菜鸟也都明白,那位曹大官人断然不可能待在这种地方。 李纯风唯有向一路殷勤跟随的鸨母询问,得到的答案既是果然如此又是大感意外—— “曹大官人惯来爱在一笑园中饮宴游乐,今晚当然也不例外。嗨,这一笑园呐,便是我千金楼万千精华之所在,锦绣繁华,景致胜绝,冠盖临安,莫可比肩,有道是,千金楼中一笑园,天上琼宫差可拟......” “什么狗屁不通的......” “啊呵呵,这可是曹大官人的金口亲断~!对了,曹大官人也有参与一笑园的设计喔......” “好啦好啦!带我进去便是,别恁多废话!” “哎,这可不能!便如我前头所说,能否靠近曹大官人要看公子你自己的本事!” 李纯风只道是这好财的鸨母在隐晦地讨要好处,于是扬手便向她弹了一颗银豆,鸨母毫不客气地收下,却还是摇头:“公子您误会了......”以为她嫌少,李纯风索性塞了她一张银票,哪知她依然收下依然摇头:“公子您确实误会了,要进那一笑园,真真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 一番细说,方才知晓。原来,这一笑园竟是设有了高高的准入门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走得进去,要么有才,要么有财,往来无“白”丁。怎么个筛选呢?简单。要么就用钱财开路,要么就靠才华过五关斩六将攻克那一道道月洞门前设下的考题,考题立意精巧不落俗套,且时常变换每有新意,时人以为风雅,乐而趋之,因而声名远播,颇得称道。 李纯风(或者说李尔)哪能不懂得这是千金楼的一种自抬身价的营销之道?也不点破,奉陪便是,难道还怕他不成?连忙询问今晚之主题,答曰:诗与书,即诗词和书法。当下,李尔便狂笑起来:啊哈哈哈~!表演时间到!在穿越者面前摆弄这些,不是成心给我创造装逼的机会么? 第十章 穿越者的终极装逼杀器 李纯风信步游园,眼中饱览着途中的诸般胜景,耳里听着鸨母对一笑园的各种细说。 按照鸨母的说法,一笑园竟是那曹大官人力主建造的,有份出资,有份设计,有份督造,连那准入制度都是其一手订立推行,完全可以说,一笑园得有今日,全赖于曹大官人一人之功。也许最开始这位爷单纯只是想建造一个最称心合意的玩乐消遣之所,不想却在无意间建成了京中最负盛名的风雅胜地之一,须知,文华荟萃俊才风流的一笑园之会,便是连宫中的官家与政事堂的诸位大佬都不吝竖起拇指许以一赞。 听到这里,李尔心中却是泛起了质疑:无意间?真的是无意间吗?一个无意间就能收获偌大的名声?呵,这个无意间还真是厉害得紧!只怕,这位曹大官人也殊不简单啊!大概,并未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是一个纵情胡闹无法无天的顶级纨绔...... 有趣。 一路送到一笑园外,鸨母方才依依惜别,惜别那不时会跳过来的一颗颗银豆。李纯风独自一身随着周围的那些三三两两并肩同游的文人才子一道走到了一笑园的大门之外。 月洞门前,一排侍女窈窕俏立,笑容柔媚,娇声婉转,看着便叫人身体先酥了半边,却把门洞挡得严严实实的,如若不想有所唐突,便只能依其所请,乖乖作答——当然,用钱财开路的另说。 第一道题,却也简单,诵一首诗,新诗,只此而已,再无其他。 顿时明悟,潜台词是,尽管给我一首诗,即席写作的也好,提前准备的也好,自己写的也好,买来的、抄来的、凑来到......各种来的都好,不问来历,不限题材,不限体裁,只要一首未曾听过的诗,而从前边已经获得通过的几首作品来看,似乎也不太苛求质量。 想想也能理解,这一笑园也不能说完全不做普通以至底层士子的生意,相反,其风雅之名倒是更需要来源广泛数量众多的这等平庸却虚荣之辈的哄抬和传播,所以这第一道门,自来不是为他们而设,而是为了挡住真正看不上的那些粗鄙不文且身家寒酸的“恶客”,挡住这类既不能提供逼格又不能提供利润的臭diao丝。 李纯风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他只管淡定地等待,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师父有信心,师父说能够华丽丽地进去,便一定能华丽丽地进去,他坚信这点。然而这副无所谓的姿态,落在守门的侍女眼中,却成了胸有成竹的从容自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好像也没错),衬着他的那份本就惹眼的独特气质,更显超然拔群。侍女们早早便注意到这位少见的翩翩佳公子,心下称许,都在盼着他能早早上前。 也没多久,终于轮到,李纯风挪步上前,一整排的侍女竟是齐齐施了一礼,“公子好~!”直把周围的所有男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如此情状,反倒又让侍女们为之脆声娇笑,场面煞是欢腾,一片叽喳的笑语中,为首的那位绿衣侍女弯起眉眼甜甜一笑:“公子贵姓?” “免贵,姓李。” “便请李公子赐下大作,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李纯风也不矫情,立即便道:“床前明月光......” 绿衣侍女怔了一怔,回过神来,略带狐疑地,立即温声止住了李纯风:“公子,李太白的这首《静夜思》,绿漪也是听过的......”而周边诸人也同样为之纳闷:好端端的,你背这首人尽皆知的经典干嘛? 李纯风也不理会,木着一张脸,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待李尔嘀咕出个结果:“哦,这个世界也是出现过李白的啊......李白不行,换杜甫?” 于是李纯风又说道:“两个黄鹂鸣翠柳......” 然而那位绿漪姑娘立即又再打断道:“这个......杜子美的这首《绝句》,我等也有耳闻......” 这下,周边的那些个才子已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怪声嘲讽—— “喂喂喂~!不是叫你背诗,是叫你吟诗,吟自己的诗!你懂不懂规矩啊?” “怎会不懂?当然懂!人家可精着呢!这是想仗着一幅好皮囊,随便背一首经典蒙混过关!” “这可不能!一笑园怎能让这种胸无点墨又恬不知耻的败类进去?绿漪姑娘,我们可不答应!” “对!不答应!绝不答应!” 一派喧嚣,然而李纯风只管继续木着一张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感觉似乎还能对其抱以期待,可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在无聊枯等——李尔只管琢磨:“杜甫也不行,换苏轼?” 于是某人又道:“横看成岭侧成峰......” 本来还抱有些许期待的绿漪姑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李公子,《题西林壁》乃本朝大贤东坡先生之名作,我等自不会不曾拜读......” 周围哄笑一片,尖酸的刻薄的各种讽刺此起彼伏,最甚者甚至大嚷:“滚吧!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便是因为第一眼印象对李纯风怀有好感的一排侍女,也都不得不暗自嘀咕:这位公子,莫非真的只是一个只有皮相的绣花枕头? 连依然木着脸的李纯风都不淡定了:师父,这就是您说的华丽丽的进去? 李尔充耳不闻,他是被绿漪姑娘的一句“本朝”点醒了:我也是笨!怎么没考虑到朝代的因素呢?既然已经有李唐、赵宋,就该避开这些朝代的著名诗人的著名作品。哦对了,这里是连朱明也都出现了——噢!岂不是说,穿越者的装逼大杀器之一的《桃花庵歌》也不能用了?啊啊啊!好坑!看来,只能动用穿越者的终极装逼杀器之一!纳、兰、容、若了!哼!是你们逼我的!——哎哟~!还不能忘了那些穿越者前辈呐!只希望有节操(才怪)的他们能够手下留情,没有把这个终极杀器抢先喽! 一片质疑中,李纯风又再开口:“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吟了一句,因为李尔想要确认这个终极杀器有没有被动用过,如果答案是坑爹的,便立刻转换到“孺子牛”和“北国风光”,嗯,就是这般机智——装逼杀器那么多,我就不信能全被用完! 不过,结果似乎不坑,暂时还不至于要劳动鲁迅先生和mao太祖。 只见,绿漪姑娘的双眼霎时间亮了,灿烂得直如夜空中的明星,她急急忙地抓起备在一旁的纸笔,极尽热切的问:“李公子,能否请您再吟诵一遍?” 看到这副标准的迷妹模样,还能不明白是什么回事么?吟诵?没问题!吟!必须吟!吟完一整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不过,说实在的,吟到最后,李尔的心是虚的。为啥?因为下半阙大量用典啊!他鬼知道这个混乱的世界有没有那些典故啊?鬼知道这里的人听不听得明白啊?但从在场听众的反应来看,大概是没有问题的。每吟一句,绿漪姑娘的脸色便亢奋一分,手上誊写的动作便更显激越,而周围的那些个才子张大的嘴巴和眼睛也都随之更圆更大...... 整首吟完,所有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侍女们目光熠熠地盯着李纯风,而才子们或不可置信或哑口无言或目露嫉色,其中的两三甚者,更是兀自反复吟诵着其中最是回味深刻的首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竟是痴了...... 装逼成功,李尔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然而没什么感觉的李纯风只想着要尽快通过这一道门,于是他又再以那副“满不在乎”的淡薄神态问道:“那么,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这时候,这份“满不在乎”自自然就会戴上一层“莫测高深”的外纱,不敢怠慢,整一排的侍女忙不迭地答道:“当然可以!”、“绰绰有余!”、“无可置疑!”、“我甚至觉得,这首佳作用在这里竟是有点浪费!”、“岂止‘有点’?”...... 绿漪姑娘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视线从誊写的诗稿上摘出来,但立刻又盯死在李纯风的身上:“李公子能有此等传世名作,莫说是这道门,便是整个一笑园,也当任由来去任由赏玩!” 周围人等俱是一愣,却也没有人表示反对。 绿漪又问:“公子,敢问此作何题?以及...能否赐下大名?” 诗题?对了这首诗的题目叫什么?纳兰毕竟不比李杜苏啊!关于他的记忆可没有那三位大神那么深刻,李尔也是回忆了好久才回想起他的这首代表作的名字来。 至于其署名权,只能便宜了李纯风喽!也罢,权当是师父送予徒弟的一份礼物。 哪知,李纯风特别老实:“此诗,名为《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非吾所作,实乃家师逍遥子李尔之亲笔,借来一用,只为进得这一笑园,已属不肖,实在惭愧,万万不敢窃为己有。” 咦?这小子竟然选择替他师父我立牌坊?算你有孝心!不过,你这般实诚,就不怕这几个丫头万一是死脑筋的非要按规矩来就是不让你进去? 好吧,虽然还在多加挑刺,其实李尔心里头已经为徒弟的孝顺暗爽不已,却是浑然忘了,徒弟给他立的这座牌坊,本质上是来自于他的一次无耻抄袭——不过.....还是算了吧!穿越者嘛,还要节操这种不值钱没鬼用的东西做啥? 好在,虽然这世上死脑筋的人不在少数,但终究没有在这回遇到。 只听绿漪又说:“无妨,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公子既有如此良师,想来也一定学识不凡,况且公子心怀坦荡不事欺瞒,品行高洁实乃我辈之楷模,一笑园又如何能够将这等杰出人物阻绝于外?”她放下纸笔,将誊录的诗稿收好,又转至李纯风身前,恭敬地施了一礼,“便依适才所言,一笑园中当任由公子来去!现在,还请公子随我同进,绿漪当领你通过后头诸门!” 于是,就在众才子的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以及诸侍女的一片“假公济私”的笑骂声中,李纯风随着绿漪走进了一笑园。 第十一章 这逼,不太好装啊 “唉,可惜了!”李纯风的耳边,响起了他的师父的满带态度的嘀嘀咕咕。 “师父,又怎么了?”李纯风在心里问道,眼睛兀自紧随脚步,观览沿途景观。师徒俩都不懂得所谓的园林艺术,只感觉这一笑园里头确实要比外面更好看些,但好在哪里却是一点都说不上来。 “没听出来么?我在惋惜!”李尔说道,“你真迟钝!” “好吧,师父你在惋惜些什么?”李纯风翻了翻白眼。 “我在惋惜,刚才的那次装逼,实在不够完美啊!”李尔叹道。 李纯风觉得自己头上一定有一排乌鸦飞过...... 李尔自顾自地说道:“最完美的装逼,那一定得有一个够份量的反派作为衬托,他优秀,他强大,他高傲,他大势在握,他自信满满,他眼高于顶,他极尽嚣张之能事,对身为主角的我百般欺压,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我挥起巴掌啪啪打脸,将他打落凡尘,打落泥底,打肿脸,打碎牙,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如此,才叫完美,才叫畅快!——瞧刚才那些个对手...哧!我都不稀用对手来称呼他们,全tmd是一群杂碎!碾压了他们,都没给我带来半点快感......” 李纯风忍不住开口说道:“师父,得了吧......” “什么得了?”走在前头的绿漪回过头来奇怪地问道。 “呃,没、没什么......”李纯风只得含混地掩饰过去,“绿漪姑娘,还没到吗?” 刚才,绿漪已经领着他穿过了三道门也就是三重关卡,也详细地介绍了沿途的若干地点若干景观,可惜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往人群中寻找曹大官人之上,压根没有听进去什么。倒是那几道关卡确实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惊艳——巧妙的考题,递进的难度,这是一个不着痕迹就能把所有客人按层次划分开来的高明手段。直观的感受是,越往里走,见到的人便是愈是富贵愈是崇高,各种地位的崇高,可以是官位,可以是血脉,可以是文名,各种各种。 绿漪轻轻一笑,答道:“就到了,前面便是一笑园的最后一处景致。” 李纯风于是说道:“噢,那便加紧脚步吧!” “我看公子的心思并不在园景之上......”绿漪试探地问道,“倒更像在寻人。” “呵,我确实是在寻人,”李纯风笑道,“也不怕告诉你,我是要找曹景昀曹大官人。” “啊?您怎么不早说!”绿漪顿时停住脚步,蹙起眉头无奈苦笑,“得了,折返吧!” “怎么了?” “曹大官人不在那边......”绿漪摇了摇头,转身带路,“他在纵情阁里。” “纵情阁?” “一笑园其实可以分为两个分部,纵情阁和其他,而纵情阁实际上就是曹大官人的私园,每回到此,都只会在这方独属于他的天地里纵情玩乐......”绿漪解释道,“事实上,曹大官人并不喜欢与文人来往,呵呵,既烦且怕,所以索性躲在私园里避免与那些个文人接触。” 李纯风不由皱眉:“那么我岂不是很难进入那纵情阁?” “不错!您必须得通过三道特别设立的关卡,才能进入纵情阁的大门。”绿漪答道。 “嗯?还有关卡?这就奇怪了!既然曹大官人不想与文人接触,尽管将纵情阁封闭便是,又何必再设立关卡,留给外人一丝进入的希望?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为什么?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啊~!”绿漪俏皮地眨了眨眼,“名义上,一笑园还是那个任何人依靠才华就能够自由来去的风雅之地,曹大官人还是那个尊文重道雅量高致的一笑园之主,虽然实际上这里确实还存在着一个基本没有人能够进去的私家禁地......” 李纯风汗颜:“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绿漪咯咯一笑:“预感正确。那三道关卡非常非常艰难,我猜大概只有足镇一国的博学大家才有机会能够全部通过,一直以来,还从未有这样的人出现,进去过里面的外人,便只有官家、政事堂的诸位相公、曹大官人邀来的朋友以及不惜重金求访的一些巨富......” 李纯风闻言一愣,继而苦笑:“你直接告诉我进不去不就得了?” “咯咯~!然而公子您无论如何总忍不住要试试的,不是吗?”绿漪俏皮地笑了笑,接着又语带兴奋地说,“况且,以先前的那首诗来看,说不定公子真能通过那三道关卡呢!便请公子尽情挥洒才华吧!绿漪可是期待得很!” 一时间,李纯风竟觉无言以对,心思都被别人拿捏住了,感觉真不好玩。摇摇头,不再多言,只在心底里对李尔说:“师父,听到了吧!您要的装...呃,装那啥的机会又来喽!”到底还是纯情少男,始终没能将某个有些粗俗的字眼说出口。 李尔只管哈哈大笑:“没问题!看我的!我的大雕已经饥渴难耐啦!——哎,这回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反派啊?” 反派是没有了,可第一道题便让李尔傻了眼:试以“列锦”之法造一联句,长短不限,以“晨”为题,请咏之。 你妹!什么狗屁题目! 偏偏旁观的绿漪见后甚是轻松的一笑:“噢,还好!到底只是第一道题,还不太难!” 不...太...难?啊啊啊啊!对你们这些自小接受系统的诗文教育的本世界土著来说,这道限定了体裁、限定了内容还限定了修辞手法的诗文题目或许不会太难,可对于只能依靠翻找有限的记忆借以作弊的穿越者来说,那是难爆了好吧! 糟糕!这逼,不太好装,分分钟被打肿脸下不来台...... 好吧好吧,得先弄懂列锦之法究竟是什么东东......想不到......唉,书到用时方恨少,为啥从前不多听几句老师的教诲咧!......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绿漪姑娘,能否请你为我吟诵几则经典的列锦之句?呵,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吟哦之间,最是能激发灵感。”李纯风依着李尔的指使,客气地向绿漪发问。 “没问题!”绿漪弯眉一笑,爽快地答应了,立即又作恍然状,笑问:“这便是您适才莫名地吟诵诸般经典的原因?” 李纯风唯有不置可否,绿漪也不追问,略略一想,便开始吟诵:“首先是晏相公的《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然后是柳三变柳大家的《望海潮》,‘烟杨画柳,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还是晏相公的,《无题》,‘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绿漪的声音清脆动听,然则李尔全然无心欣赏,这时候他终于回悟起“列锦”是什么样的一种修辞手法了——丫的不就是堆叠名词么? 可是,这名词也不好堆啊!记忆里这种句子就特别少......不管了,先想想有什么吧! “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好像还很不少。可是,先不提这些诗句有没有出现过,首要的大前提它们就全都过不了,不扣题啊!题目是什么?咏晨!要的是描写早晨的诗句,而这些...... 哎呀呀,哪来的以列锦描写早晨的诗句嘛!难道要自己写?呸呸!真有这个能耐还烦恼个屁啊!再想想,再想想......嗯?有了!但是,好吧,又是老问题,这大杀器被用过没有?......很大可能,它已经出现......管他呢!试试再说! 便见,一直闭目抿唇的李纯风突然张开了眼:“鸡声茅店月......” 声音很轻,但足够让绿漪听得清楚,这是试探。 那么,结果呢? “鸡声茅店月?”绿漪的双眼陡然一亮,“公子,这便是您想到的句子吗?下联是?喔,快告诉我嘛~!” 显然,结果意料之外的好,接下来怎么做,还用说么?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绿漪瞬间陷入失神之中,喃喃的念着诗句,双眼愈来愈亮:妙啊!太妙了!十个字,六个意象,叠映出黎明之前的一幅凄清冷冽的完整画面,音韵铿锵,意象具足,不着一闲词,尽得“早”之风流韵味,实在是...... “公子高才,绿漪拜服!”绿漪深深地施了一礼。 “非也非也!”李纯风连忙让过,还不停摆手以示否认,“此诗亦是吾师逍遥子李尔早年所作,此番借用,实属无奈而为之。” “公子何必诓我?”绿漪却是不信,“此诗分明是公子即席所作,吾等亲眼所见,惊才绝艳,令人信服,又何用托名于尊师?” “绝无诓你,此诗确系吾师所作,”李纯风尽量让表情显得坦诚,“其中渊源,恕我无法与你细细解释——便是我解释了你们也永远不能理解。”心中暗道:你又怎能理解我的师父竟是一把剑? 绿漪自是仍旧不信,抓住一个疑点,质疑道:“既是尊师早年所作,可有完整的全诗?” “有。”李纯风当即笑了,“此诗名为《商山早行》,是为五律,先前一联,是为颔联......”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全诗既出,绿漪再无话说,然心中之疑半点也无消减,她一边细细品着全诗,一边暗自决意:我才不信!等着吧!我一定会拆穿你的幌子! 李尔全然不顾这些,他已被这略显意外的结果引入到一片沉思:有了李太白,有了赵宋,也有了朱明,却还没有温庭筠?时间线好乱......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没等他琢磨出些什么来,第二道题目又已摆到了他的面前。 试以诠释“入木三分”。 而身前只有一张案,案上搁有一支笔,一叠纸,一砚墨。 看得懂,这是一道书法题,很难很难的书法题。试问,即便是当世最富盛名的那些个大书法家,又有谁真的能够做到入木三分?不是谁都走笔力刚健一路,也不是谁都会在这一路上做到极致。这显然是一道存心刁难的题目,它压根不想让人通过,比起还有点客气的第一道,这第二道完全可以说是獠牙毕露,绿漪看得真切,立场却是站在了作为外人的“李大才子”的一边,气愤懊恼但也无可奈何,蹙眉瞋目,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然而,看到这题目,李尔便即笑了,愣了愣后,李纯风也笑了。 “臭小子,知道怎么做了吧?” “知道。” 李纯风已经在往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绿漪见状,不由问道:“公子,你是在找什么?喔,需要什么,我们可以帮您准备。”直叫守关的那几名侍女忍不住娇笑:“绿漪姐姐,你可真是殷勤~!”绿漪不免羞恼,咬咬牙红着脸狠狠地瞪了瞪这群多事的“骚蹄子”。 可惜李纯风一无所感,摇摇头,他谢绝了好意:“不劳麻烦,找到了。” 立刻,他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块足有一个半人高的大块头景观石前,上下打量,围着它绕了一圈。 “公子,您这是......” “不介意我在上面写几个字吧?” “啊?不介意......” 绿漪显然没能领会李纯风准备干些什么,她只看到后者朝她送来的一个温和笑容,“好暖......”,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却看到李纯风已抽出了他的长剑。 剑?这...... 李纯风抬起了手,“写些什么呢?”,略略地想了想,他便朝着身前的整块景观石最为平顺的一面挥动了他的长剑。 飒飒飒...... 剑气纵横,石屑翻飞。 声音凌厉苍劲,碎末如絮飘落。 李纯风稳稳地站着,从容地摆动着手臂,在周围人等惊异的眼光中,面带微笑,以剑气在石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这下,没有人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了,一片惊呼,纷纷快步上前,睁大眼睛,踮足张望。 字体在快速成型,马上,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写的是什么。 四个字,行楷,笔势潇洒,骨意洞达,神韵清逸,是为“千金一笑”,倒是与千金楼一笑园最是契合。 好吧,现在的重点是,这四个字确实可以归入书法作品,而不仅仅是雕刻,尤其是在亲眼见证过其“书写”过程后,那么...... “怎样?”李纯风依然温和的笑着,不过笑容里不免带有一丝自得,“我这四字,与入木三分相比何如?” “自是尤胜于入木三分!”绿漪立刻便高声叫道,虽然她明知考题的内核非为如此,李纯风这是以取巧的方法绕过了它的真正难点,但为了立场,她自当当作不知,还加以配合。 自己人都向外拐,守关的侍女还能说什么呢?于是,顺顺利利地,李纯风便通过了第二关。 接下来,是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 第十二章 展护卫?御猫? “好平淡啊!好乏味啊!好不过瘾啊!”李尔兀自一个劲地大喊,“要闷出鸟来啦!谁来给我一点难度?谁来给我一个大反派啊!” 怎么听,都是在得瑟。 “师父,我觉得您或者可以......嗯,稍微矜持一点。” “臭小子!你是在说我不矜持、不检点、不要脸是么?” 这不明摆着的么? 轻咳两声,李纯风说道:“师父,您说过的,做人要谦逊有礼。”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糊涂话?” “呃,这是您自小给我的教诲,徒儿永不敢忘。” “屁!错了错了!什么谦逊什么有礼,不是弱受么?丢掉丢掉!做人啊,要嚣张霸道,要纵横无忌!就像那曹大官人一样!那才是龙傲天该有的样子!嗨,你可是我亲自选中的徒儿,是为命运所独宠的位面之子,是注定要成为龙傲天的男人!可不能当个弱受啊!来,先给为师做几个嚣张霸道的表情看看!” “......那个,再议,再议......呃,师父,咱们还是先看看最后一道考题吧。” 半晌。 “徒儿,我们走吧!城里太艰难了,我们还是回深山去吧!” “师父,又怎么了?” “呜呜呜~!它欺负我!” “......”画风转变得太快,李纯风有点无所适从,想了想,他问道,“考题?” “就是它!它卑鄙!它无耻!它阴险!它耍赖!它、它......它竟强行取消了我的装逼资格!可恨!” “呃,师父,您就直说吧......” “我、我不会画画......” 话已至此,想来也不必再多言,第三道考题是一道绘画题,很合理,诗书画嘛,连着来也是应有之义。然后,很明显,不管内容是什么难度又如何,反正李纯风是断然无法通过了,李尔不通绘画,作为徒弟的他当然也不会懂。 “公子?公子?怎么了?”察觉到他脸色有异,绿漪立即关心地询问。 挠着头,叹口气,李纯风满脸苦涩地说:“我不会画画......” 绿漪登时懵了,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李纯风深深苦笑,摇了摇头,叹道:“很不甘呐!折腾了许久,临到最后,竟是功亏一篑......” “公子,您、您真的不通绘画吗?”便是绿漪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近似强行神转折的、意外到扯淡的结局,她还心存希(幻)望(想),想极力“抢救”一下。 “确实不会。”李纯风的目光已在往四处梭巡,是在寻找适合秘密潜入的隐蔽角落,既然已无望从正规途径进入,便要考虑走一走旁门左道了,这是开始时便打定的主意,想来任何人都会这样做。 隐蔽的角落暂时还没找到,目光扫过正门,却看到了守在那里的几名侍卫,心中一动。 “绿漪姑娘,我能和那边的几位护卫大哥谈几句吗?”李纯风马上便向正陷于深深失望的绿漪问道。 “噢,可以......”绿漪的回答显得没精打采。 李纯风来到门前,那几名侍卫立刻便警惕地注视着他,绿漪一番交涉,才有一名身穿一袭大红锦袍的青年护卫越众而出,经介绍,他姓展,是这些侍卫的头领。 侍卫,大红锦袍,帅哥,姓展......老兄,你是御猫么? 这名展护卫倒还客气,上来先是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见过李公子。” “见过展护卫。”李纯风连忙拱手回礼,平心而论,只看第一印象,很难不对这位大气豪爽的汉子心生好感。 “未知李公子此番相询,究竟所为何事?” “说来惭愧,此来实则是向展护卫恳求宽限。” “宽限?” “我有要事急需入内,还望展护卫能够有所通融。” “噢,这可不能!”展护卫连忙摇头,“李公子莫要为难我了!规矩所在,展某断然不敢有违!”又道,“我看李公子还不如折过头去再行闯关!瞧,适才你已闯过两关,加把劲,把第三关也过了,自可堂堂正正地走入阁内。呵呵,我得说,李公子,好才华啊!能闯过两关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李纯风唯有苦笑:“正是深知过关无望才不得不厚颜相求啊......展护卫,实不相瞒,李某是有要事需要面见曹大官人,事关......呃,一个重大的交易!干系甚重,还望通融。” “这个......李公子,抱歉!请恕展某实在无能为力!” “为什么?难道李某看着像是歹人?” “李公子言重了!实在是......还是那句话,规矩所在,展某断然不敢有违!” “展护卫,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人又岂能自缚于死的规矩?情况每异,同一个处置不见得总是妥当,自当可以因应变化做些适当的变通!或者......展护卫你可以替我通传一声?呵呵,也许曹大官人听到我的这个交易之后会很有兴趣见我一面......” “不成不成!”展护卫连连摆手,“李公子,你不知道,曹大官人最是厌恶饮宴之时受到打扰,别说是一般的通传,便是紧要之事的禀告,也免不了要先受一番责骂。而今正直曹大官人与诸位衙内‘斗酒’正酣之际,正正是最是易怒之时,展某确是不愿打扰啊!唉,倒不是展某受不得这一番责骂,只是......其中因由,不便细说,望请谅解。” 李纯风想了想,又说:“还是希望展护卫能够代为通传——噢,并非故意为难展护卫,而是,呵呵,带上我的见面礼后,想来展护卫应该不用再太过难做。” “见面礼?” “是这样的,某在无意之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位名叫俊辅以及另一位名叫子义的贵胄公子,正在合谋对曹大官人不利。他们从大员岛东溟派里请来了一位名叫张有业的武林高手,据闻是恃以对付曹大官人手下的阳虎臣阳壮士,待打倒阳壮士后,即对曹大官人多加羞辱,折手断腿,或未可知......他们的这番图谋,就在今晚,就在这千金楼!我猜,他们此刻大概已在此间了罢!” “俊辅?子义?王俊辅?柴子义?”当下,展护卫便皱起了眉,喃喃地念叨起来,越是念叨,他的神情便越是严峻,“他们确实就在此间!他们的身边确实还就跟着一个老渔民似的脸生汉子!当时我就奇怪,今天他们怎么带了这样一个不合风格的随从。他就是张有业?黄榜第五的武林高手?不好!” 毕竟心里记挂着自己的事,李纯风不得不略作提醒:“怎么样?我的这个消息,够不够作为一份有诚意的见面礼?” “当然做得!诚意十足!”展护卫闻言当即急声答应,他郑重地施了一礼,“李公子赠予的这个消息可谓意义重大价值连城!”这当然了,他都不敢想象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的曹大官人真给人“折手断腿”了会引发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展某在此替曹大官人先行谢过!我这就进去禀告曹大官人,对了,李公子,展某保证,一定会让你见着曹大官人!” “如此,拜托了。” “客气了,待会再见!” 各自一拱手,然后李纯风便静静站着目送那道大红身影转入到门后的园林之中。 一转头,却看到绿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由问道:“绿漪姑娘,怎么了?” “在琢磨你呀!”绿漪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纯风上下打量了下自己:“我有什么好琢磨的?” “琢磨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噢,好深奥的问题,”李纯风讪讪笑着,不自觉地伸手挠着后脑勺,“那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看出来,所以我还在琢磨。”绿漪瞪着双眼很是认真地说道。 “呃......那么,你继续。”李纯风只得别过脸庞,尽量让自己当作没有感受到那两道灼灼的视线,呆呆地望向远方,哎呦,好尴尬啊! 心底里却响起了李尔的怪笑:“嘎嘎~!小子,这丫头是看上你喽!”如果他能有表情,此时大概应该是在挤眉弄眼吧。 “师父,您又扯到哪里去了?别乱说好吧?” “我乱说?哈!你且撩一撩她,我保证今晚你准能结束处男身!” “师父,节操!节操!” “那玩意我早就丢光了!” “捡起来呗。” “没用的东西捡来干嘛?我们还是聊聊你的处男身吧!” “......” 不多时,展护卫终于返回,只是,他的表情非常难看,见到了李纯风,脸上更是立即挂上一股易见的羞惭。 心里一咯噔,李纯风知道,事情大概好不了。果然—— “李公子,万分抱歉!展某有负所托,失信食言了......”展护卫躬下身子施了重重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李纯风连忙将对方扶起,又问:“何以至此?” 展护卫脸色一苦,欲言又止,最后勉强道:“事已不谐,缘由若何,还有甚打紧?李公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李纯风目光灼灼:“没有谁愿意做个糊涂鬼。” 展护卫一怔,叹了口气,苦笑道:“李公子,真心话,如非必要,展某是真真不愿与你提及,非为其他,只因......那根本就是对你的一个羞辱啊!”摇摇头,再说道,“是这样的......” 其实事情的前半部分还是十分正常的,展护卫正常的进入,正常的受到了一番责备,正常的耳语禀告了消息,然后再正常的顺带引出了李纯风这位消息的提供者,以及他希望面见的请求,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之中。 最后,轮到曹大官人作出表示了,事情便陡然脱轨。 这位个性十足的大爷十分个性地给出了一个个性十足的表示:“面见?不见!交易?呸!他以为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和本大爷做交易啊?随便给几个钱,打发他走!” 他朝随从要了个钱袋(曹大官人自己当然是不带钱袋子的了),随手抓了一把,丢给了展护卫:“就这,便当作是他的消息的酬劳,爱要不要!让他快滚!嗤,这种趁机攀附的钻营之徒我可见得多了!以为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里随便逮上了个小道消息,就可以把心思动到我的身上?天真!和我谈交易?哈!他算老几?!” 展护卫摊开了他的手掌,掌心上躺着约莫七八个铜钱——是的,铜钱!这便是曹大官人给予的酬劳。 看到这个,李纯风气得直想笑。 “嗨!这混球的嚣张和无耻还真的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啊!”李尔怪声说道。 “师父,您的徒儿我刚刚被您口中的龙傲天羞辱了,您设定的武举大计也被那混蛋阻滞了,您还有心情替他唱赞歌?” “切!说的像真一样!你总能见得到他的不是?你都来到这里了,难道还能放得过他?别告诉我你不准备潜进去。” “呃......”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么,真的要潜进去吗? 还真不用。 展护卫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纯风在脸色阴晴不定,末了,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李公子,你会武吧?”他突然问道。 李纯风不由一愣,狐疑地答道:“自是会的。”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既然你看过我闯前两关,就该知道我是怎么通过第二关的。 蓦地又注意到展护卫异样的眼神,不明所以,还待探究,他已转过身去,朝守在门边的几名侍卫大喝:“弟兄们!过来!” 然后李纯风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展护卫用一个烂透了的借口让所有护卫排成一排“看向那边”,身后,那道门已经被让开了大大的半边,这时候,别说是会武的了,便是身手稍稍灵活的普通人,也能“不被注意”地闯入其中。 哪里还能不明白展护卫的意思?躬身朝这位守信重诺的汉子施了一礼,其后,纵身轻跃,不着声息地,李纯风闪身进入了纵情阁。 第十三章 乖张暴戾曹景昀 纵情阁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别院,亭台楼阁花园水榭,诸如此类一应俱全,当然这里头的景致要比外面的已经够好看的一笑园还要更好看一些,不过这不是重点,李纯风当下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曹景昀,教训那个混蛋! 是的,教训,李纯风已在心里拿定主意,一定要叫那个混蛋好看! 让你嚣张!让你霸道!让你无耻!让你龙傲天!让你敢拿七八个铜钱羞辱我!你看我不、我不......呃......十倍奉还!丫的我就拿七八十个铜钱砸死你!哼! 嗯嗯,“豪”情万丈,办不办得到且另说,但现在身边还跟着个小尾巴。 “绿漪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呃,我是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啊!不然呢?公子,你的问题好奇怪喔!” “呃呃,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 “想进就进啊!他们怎么拦得了我?” 迟钝的李纯风这才反应过来:是啊!绿漪本来就是千金楼的侍女,看众人待她的态度,其品秩还挺高,想来这千金楼和一笑园是没什么地方她不能去的,要到哪里,还不是随她心意的事? 可是...... “绿漪姑娘,能不能别跟着我?”吊着这样一条小尾巴,有些事情不方便干啊! “不能。”绿漪断然答道。 “为什么?呃,你还要琢磨我吗?能不能等下次?等有空了我专门抽出个时间让你好生琢磨?” “才不是这个呢!”绿漪勾着嘴角摇了摇脑袋。 “那......” “我这是要盯住你啊~!”绿漪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盯住我?” “对!盯住你!”绿漪叉着腰,一脸正直,“吼!展护卫也真是的,怎的这般托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随随便便放一个会武功的身上还带着剑的陌生人进入纵情阁这样的重地啊!万一你真的意图不轨怎么办?万一你是个刺客怎么办?万一曹大官人真有个闪失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盯住你?” 说得好有道理,李纯风竟觉无言以对。 “拜托,我看着就那么像是歹人么?”李纯风只能无奈地说道。 “不像,但我还是要盯住你啊!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绿漪姑娘,你大概比展护卫更能胜任护卫。” “谢谢。” “......” 对话中,两人已来到了饮宴之所在,或者说,纵情阁再大没有大到哪里去,一番兜转,总能碰到这片人群云集的热闹之所。 这片饮宴之所也很有意思,主席设在了凌于花池之上的一座台榭之中,就着池边的大片经过精心打理的草甸,铺开了大大的一片筵席,饮宴者穿梭其间,欢饮,畅聊,玩乐,赏着池中的晚荷,沐着夜间的凉风,消着夏末之际犹在逞威的暑热,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呃,在片刻之前绝对是,但现在不是了,李纯风二人到达之时,筵席之上已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 还没走近,便有一声满带愤怒的咆哮贯入耳中:“曹景昀!你他x的不就是有个好姑姑吗?” 光听这声音,你都会以为这里面有什么杀父夺妻般的不共戴天之仇。 然后,便听到另一个还算清亮的男声懒洋洋地说道:“你在骂我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显然,这个声音便是曹景昀曹大官人,只不过,他这话,不论语气还是内容,很难不让人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果然,他的对头愈发怒了,吼道:“说便说!怕你啊!曹景昀!你他x的不就是有个好姑姑吗?” “哈哈哈!”不料曹景昀竟是畅快地笑将起来,“不错!就是这句!我他x的就是喜欢别人拿这句话说我~!” 这时候,李纯风和绿漪已经来到了场边,他们已经看到曹景昀此时脸上的那副戏谑的表情。 止步,默默隐于人群之中,李纯风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位曹大官人:x!又是一个大帅哥!面色白净,五官端正,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细长有神,鼻梁英挺,薄唇俊秀,脸上也半点无贵胄公子惯有的耽于酒色的虚浮之色,衬上所着的一身素白锦袍,端的是...... 李纯风已经不想说了,气的!心里怨念道:这人渣咋也能长这么帅?这京城咋那么多大帅哥?碰到的有名有姓的同龄人,一个个都能在相貌上碾压自己,裴兄如是,这混蛋也如是,还讲不讲公义?还讲不讲道理了?(其实你也就碰到这两个有名有姓的同龄罢) 就在李纯风注目打量的这小半晌,曹景昀的对头终于反应过来,这tmd是在戏弄自己呀,恼羞成怒,扬手一招,却是在招呼手下,他指着曹景昀,高声大喝:“给我上!”言毕他自己便首先猛扑而上。 然而曹景昀只是浑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打断狗腿!——哎哎,出手掂量一点哈,打断狗腿就行了~!” 一场斗殴随即展开,一边是看似壮勇的一小群家将,另一边是以一个彪形大汉为首的一小群“家丁”,前者是那位对头的,后者自是曹景昀的,人数两边都差不多,可战斗力的差距太大,显然是曹景昀的一边占尽上风,尤其是那个彪形大汉,端的能打,看起来大概他一个人都能打倒对面全部,想来这家伙便是听到过的据说很难搞的阳虎臣了,一见之下,名不虚传。 所以,这场斗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对头的一边已全部躺在了地上。那位对头更是被牢牢地按住,脸贴地面,手脚困锁,只有左腿被高高地架起,他在颤抖,抖得像筛糠似的,口中不住地告饶:“不要!不要......”因为他的对面,曹景昀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儿臂粗的木桌腿,脸挂谑笑一摇三摆地走近。 “我这人,最讲信用了,说要打断你的狗腿,就一定会打断你的狗腿......” 笑眯眯地,曹景昀狠狠地将木桌腿落下——啪!木桌腿断了,对头的狗腿有没有断不知道,只知道他立刻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嚎声。 呼~!打人者却舒眉展颜吐了口气,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 “都打断狗腿了吧?”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曹景昀轻描淡写地挥挥手,“抬下去,包扎好,然后给我丢出去!按惯例,双倍汤药费——哦对了,这位可是许家公子,咱们不能够辱没了尊崇的许家啊!给够三倍!一个子都不能少啰!” 一时间,全场寂静,都在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混世魔王的肆意的表演。曹景昀显然很享受这种氛围,他最受用的就是旁人既敬且畏的眼神,尤其是畏,他面带微笑,神情陶醉,直至—— “胡闹!岂有此理!” 一朱一紫的两名贵公子越众而出,神情激怒,若义愤填膺。李纯风定睛一看,毫无意外,正是早上曾暗中窥视过的那两位俊辅和子义,当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完整的名字了,王俊辅以及柴子义。 两人昂首阔步地来到了曹景昀的身前,正气凛然状,劈头盖脸地就对曹景昀施以一阵训斥:“曹景昀,你太过分了!莫说子文没有丝毫过错,就算错的是他,他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勋爵之子,又有功名在身,怎生容得你这般当众折辱?” “呵呵~!王俊辅!柴子义!你们俩,也敢来强出头啊~!”曹景昀脸上微笑不改。 “哼!有什么敢不敢的!路见不平激于义愤,自是我等读圣贤书者当所为之之事!君子大道,固如是也!”王俊辅慨然高喝,好生一派义正辞严。 “曹景昀!你仰仗家世每多为恶,早已惹得整个临安城天怒人怨忍无可忍!平时没见到也就罢了,今日叫我们撞上,你以为我们还能容得你嚣张放肆?”旁边柴子义也都紧随而上,那副正派模样,一点都不输与他的同伴。 “呵呵~!”曹景昀闻言却是摇摇头轻笑出声,“哎哎,别忙着拉虎皮扯大旗啦!那没用!也不看看,周围的这些人,谁理你们?你们啊,就是太蠢,还以为别人会和你们一样蠢。激于义愤?哎哟,要是你们在许子文被打之前出头,或许还会有几个傻瓜愿意相信,现在嘛,呵呵~!呵呵呵~!” 顿时,王俊辅和柴子义表情为之一僵,难看极了,不是因为周围的人群真的像曹景昀说的那般无动于衷,而是因为其中的一两个在听到他们的话语之后本来已蠢蠢欲动的家伙,听完曹景昀的话后又缩了回去。 这番嘴炮的较量,他们已是先输了一阵。 曹景昀又说:“你们啊,蠢就罢了,还爱装。明明不过是在发泄私愤,却非要找上大条道理。我该怎样说你们?幼稚?虚伪?还是胆怯?心虚?”他摆摆手,“哎,不说了,再说你们都得炸喽!瞧,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现在绷不住了吧?话回正题......” 曹景昀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真是的,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呐,才到一半,就被你们急急打断......唔,我刚才还要说什么来着?喔对了——我可等你们好久了啊!怎么现在才跳出来?你们带来的那个大员岛老渔民呢?” 王俊辅和柴子义登时脸色大变:“你早已知道?” 曹景昀得意地笑着,很是满意两人的反应:“多年以来纵横京城,我学到的最重要一点是,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也永远不要过于高估自己。很显然你们还没有学到这点,喏,要努力加油,提高知识水平啊~!” 这话直让李纯风猛翻白眼:丫的还装上了?没我提供的消息,这会你还不得一脸懵逼地等着扑街? “虎臣!”曹景昀打了个响指。 那个叫阳虎臣的彪形大汉立刻走上前头,也不言语,朝曹景昀一点头,然后便动手脱去自己身上的家丁制服。 哗!旁人一阵惊呼。只见阳虎臣身上铁光烁烁寒意森森,竟是穿着一件尤其绵密精细仿佛罩衫一般的锁子甲——不止!锁子甲下还有一袭看不清材质的宝光莹莹的软甲,光凭感觉就能断定,其质量害犹在那袭锁子甲上。 “金丝甲,铁布衫,哦,还有这狻猊挽!”曹景昀最后是指着阳虎臣从腰带上解下的一对造型狰狞一看就知道威力不凡的拳套,他每说一个名字便引起周围的一阵轰动,不消说,这些都是名声在外的难得的宝具,“都是专门为你们请来的东溟派高手准备的。怎么样?惊喜吗?” “喜”有没有还不知道,但“惊”是肯定有的,看到披挂整齐恍如画本中的凶神恶鬼一般的阳虎臣,周围人等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景昀灿烂的笑着,眼前已经开始冷汗涔涔惊慌失措的两人让他感到满身舒心,他比划了下手脚:“‘折手断腿’喔~!你们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儿,李尔终究忍不住向李纯风吐槽:“嗨,瞧这混球装得,这回,他怕是要倒大霉!” “啊?”李纯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大霉?为什么?” “逼装得太大,hold不住,要遭雷劈喽!”李尔很是尖酸地说道。 李纯风早已习惯了师父的各种奇言怪语,听起来那是一点障碍都没有,他兀自想了想,才再问道:“您的意思是,穿上了这些个宝具的阳虎臣,依然不是那个张有业对手?” “这不明摆着的么?那混球啊,到底还嫩,太小看真正的武林高手啦!” “那个张有业......很厉害?” “还凑合。” “我、我能打得过他吗?” “嘿!连这种货色都打不过,我还能放你下山?” “好吧,师父英明......不过,呃~~~嗯~~~” “有屁快放!” “师父,您常说‘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可是......您老就经常装逼,咋没见到您遭雷劈呀?” “......臭小子,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师父,不要回避问题嘛!” “啊啊!气死我了......老子能和你们这些凡人一样?” “怎么不一样?” “老子是神仙!和鸿钧吹牛和玉皇打屁的那种!雷公电母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拱手施礼,他们敢劈我?” “切!师父,您这话十岁的时候我会信,你以为现在的我还会信吗?您明明只是一把剑......” “一把剑还会和你说话?” “所以你还是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住在剑里的人......剑人!对!就是剑人!” “噗~~~!你tmd才是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 第十四章 张有业VS阳虎臣 不知何时,张有业已默默地出现在柴子义的身旁。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江湖人,或许不知礼节,却不会不明道义,眼下情状,正当是自己挺身而出替雇主消灾之时,张有业当仁不让。 尽管来到京城后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他好生别扭,一直一直。 “柴公子,这便是我要对付的人?”一拱手,放低声音,依着这些天学来的礼节,张有业尽量恭敬地向柴子义问道。 看到他,柴子义双眼刷的一亮,像是瞬间找回主心骨一样,信心重振,阴霾尽去:“对!便是他!张先生,那个......你看,胜算如何?”而旁边的王俊辅虽不言语,也都挂着一副相同的着急又期待的表情。 “必胜!”张有业淡淡答道。 “啊?什么?”柴子义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先生,你的对手是这个满身宝具的人熊,你莫要搞错了!”王俊辅连忙说道。 张有业皱了皱眉,只道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以至于让两位贵人没能领会,于是他决定详细道来:“两位公子,并非自负,如果对手是他,张某敢言必胜!不错,满身宝具确实麻烦,但也未至于无法解决,无非是多花几分力气罢了。看我的!张某必将为两位拿下此獠!尽管早先设想的废了他怕是办不到了......” 张有业说得慷慨,王俊辅和柴子义却好生尴尬:哎哟!我的张先生张大侠啊~!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啊?你这般耿直,不就是明白地告诉众人,咱们这一连串动作都是早有预谋的么?——算了算了,都撕破脸了,也不在乎这一点点矫饰。 最最在乎的当然还是张有业的必胜把握,一想到这,两人便止不住地极速亢奋起来,一腔热血汹涌沸腾,一下子冲上了脑袋,满心冲动,难以自已,几近癫狂——过分压抑之后的反弹嘛!也不瞧瞧先前被曹大官人怼得多么难堪。 马上,王俊辅伸手一指,神色狰狞:“那好,张先生,请帮我打倒此獠!然后......”移了移手指,指向曹景昀,“打断狗腿!不——”他和柴子义对视一眼,同时一笑,阴毒的凶狠的笑,“砍掉狗腿!砍掉!尽管砍掉!天大的事,都由我一力担着!” 哗! 周围顿时哗然,胆小者甚至立即便拔腿往外奔逃,余者面面相觑,张惶一片,都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场饮宴为什么会演变至“砍掉狗腿”。 “别以为随便吼上两嗓子就能吓得了人!”曹景昀说话了,依然是那副嘴角微翘神色戏谑的浅淡笑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确实,站在他的角度,那是完全没有理由因为对手的一句狠话而慌张失措乱了阵脚,尽管他的认识他的判断在一开始便是错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样砍掉狗腿,如果你们办不到,我可就要替你们代劳了喔~!到时候,呵呵,可不必谢我~!” “惨喽~!这混球真的要被人砍掉狗腿喽!”场边,李尔兀自看热闹不怕事大。 “砍便砍了!他这样的混蛋,就是两条狗腿都被砍掉也一点都不值得怜惜!”李纯风答道。 “咦?难道你不打算出手干预?”李尔讶道。 “干预?为什么要干预?我才不要救他呢!我还巴不得那混蛋能够受到更多的教训!”李纯风撇嘴说道。 “断腿耶!这你能忍?”李尔大叫,“哇!没想到你小子是这般铁石心肠!” “马马虎虎,和师父您比那可是差远了。” “嗨,还敢挤兑我了,小子,胆肥了啊!我且问你,你常念叨的侠义之心呢?” “侠义之心也要看给谁,反正不给那个混蛋!” “喔~!了解!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的欣赏满天飞的断腿啦~!哦呵呵呵~~!” “......”李纯风感觉自己又被套路了。 张有业抽出了他的刀,二尺余长,刀背略弯,锋刃如雪,却是一把水上强人惯用的弯背短刀。虽然心里面总感觉多有不妥,但他还是决定执行王俊辅的命令,无他,只因为他受了钱财。 刀入手,整个人的气势立刻迥然相异,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站在那里的,不再是那个温顺卑微的老渔民,而是...而是一头侵入岸上正待择人而噬的凶猛蛟龙。 擎着刀,张有业一步步朝阳虎臣迫近:“小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欲制造无谓的损伤,你且走吧,我不拦你。” 这番话却是引得已经退到后头的王俊辅和柴子义好生一阵不满: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打便打啊!和他啰嗦什么?还有,给你的命令是什么?打倒阳虎臣,砍断曹景昀的狗腿!看清楚没有?打倒阳虎臣!谁允许你放人了?谁tmd给了你更改命令的权力?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点规矩都不懂! 当然,这会儿他们还要靠张有业保住自己的狗腿呢,所以也只敢在心底腹诽,以及恨恨地注视着场中,然后他们便意外的看到,阳虎臣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么,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一瞬间,杀意盈满四周。 无言静默,冷冷对视,空气都仿佛陷于凝滞,倏地,两人同时启动,一眨眼的功夫,已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论声势还是阳虎臣更猛,莫说那一身宝具,单是其高大健硕有若人熊的身形便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他使的是一手军体长拳,招式简练直接大开大阖,拳劲阳刚威猛虎虎生风,铺展开来,活脱脱的便是一尊森冷可怖的战场杀神。 然而占据优势的却是张有业,他的刀法迅猛雄奇,那柄短刀在他手中被舞得像一堆雪似的,白茫茫亮闪闪,全然见不着刀刃的踪迹。便见,五招过后,他便将阳虎臣牢牢压制,后者被逼无奈,一次又一次,不得不以身上的宝具硬挡劈来的刀锋,撞出一片火星。 “噢~!结果一如所料。”场边,李尔没心没肺地说着一些风凉话。 闻言,李纯风忍不住也发表了自己的评论:“哎,这个阳虎臣的武艺也太糙了点!只懂那么一套粗浅的拳法,全靠天赋压人——不过,他的天赋真的有够惊人啊!那份膂力,不说当世仅有,也怕是万中无一吧?被他砸上一记,骨头都要散架喽!” 李尔表示不敢苟同:“粗浅?把它摆到战场之上你就不觉得啰~!这是最适合战场的武技,这个大个子也是最适合战场的猛士,就像他的名字,当世虎臣。他天生就应该纵横于沙场之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跟在贵公子身边做一个遮风挡雨的贴身护卫,埋没在终日的打架斗殴之中,可惜可惜!” 这种可惜或许没多少人知道,但场上的形势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眼见阳虎臣难以力敌,曹景昀的反应最是果断,一挥手,便让所有的“家丁”和家将抄起家伙一拥而上。这边一动,对面的王俊辅和柴子义自当不甘示弱,大喊大叫地(因为正深深狂喜)也让自己的家将顶上前去。场面顿时大乱,不可抑止的演变成一场棍棒横飞惨呼不断的酷烈群殴。 这时候还敢就近围观的已是少之又少,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那些个公子哥儿都在随从的护卫下退得远远的,生怕受到波及,于是,犹在长身伫立的李纯风一下子便显现出来。他的姿态在此刻当然是古怪的,脸上木无表情身体一动不动——镇定?从容?看在旁人眼中更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却是不知,此刻这“傻子”正和他的师父约定一个赌斗, “小子,来来来,打个赌,猜猜这摊子最后怎么收场?”李尔提议道,“我先来!我猜最后以张有业大发神威砍到一堆人带领己方获胜!” “我才不赌!最可能的结果都被您抢先了......唉,师父,总这般耍赖,有意思么?” “哎哎哎,别这样嘛!不就是玩玩嘛,你随便说一个好了,输了又没让你做什么,赢了...赢了我再教你一门新的功法!” 李纯风翻了翻白眼,嘀咕道:“谁说输了没什么的?准会让你在面前花式得瑟个半天......” “你说什么?” “没什么......”顿了顿,李纯风还是答应了,“好吧,那我就猜......因为有强势的外力的制止,这场群架最后半途告终不分胜负。” “哇!你还真敢猜!慢着......外力?小子,莫不是你准备自己去扮演这个外力吧?喂,可不能够!这是作弊喔!” 李纯风心想:师父,作弊这事,您老又做得少么?嘴里却答道:“我说过的,我才不会干预......” 场上,张有业已经如李尔所言开始大发神威,擎着刀,蹦蹦跳跳地就在人群中纵跃起伏,手起刀落,准能击倒一人。 “好身法!”李尔忍不住高声赞叹,“不过他这身法也是够奇特的,却是有着一些水手跳帮的动作特点。” “师父,东溟派就是一个水...不,海上帮派,成员多是渔民和水手......” “切,卖弄个什么?你不也就只有这打听得来的一点点资料?” “......” 然而,张有业并没有如李尔所言的那般大开杀戒砍到一堆人,他挥出的只是刀背,打倒了一堆,却没有杀死一个。 “啊啊啊!张有业!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也是心慈手软的迂腐货!”李尔不满地大叫。 “师父,您就不能说得好听点么?人家明明就是个好人......” “好你妹!他就是个笨蛋!大笨蛋!要是他能果断一点以雷霆之势干脆利落地干掉几人,用鲜血作为震慑,这场群殴或许还能够快速消弭下去。像他这样,处处留一手,谁还会怕他啊?蛮劲起来了,谁tmd会轻易服输?这架便一直拖延,越打越乱越打越狠,最后死的人反倒更多!他这妇人之仁,不知要还惨了多少无辜!” “不、不会吧?” “不会?呵呵!你且看看他的同伙会不会像他那般好心先!” 当然不会。 都不是蠢人,看到被张有业拍倒在地上的许多“软柿子”,王俊辅和柴子义的那些个家将哪里还不懂得专门瞅着使劲捏?怜悯?同情?规矩?道义?他们才不管这些!身为鹰犬,他们眼里只有命令和赏赐——尤其是赏赐,公子亲口允诺的重重有赏还犹在耳边,谁还不想着多得几个赏钱? 他们的做法自是惹怒了阳虎臣,他大吼一声,飞扑似的闯入这些人中,拳打脚踢,两三下一堆人便被打倒在地。 一群绵羊又如何挡得住一头真正的猛虎? 张有业虽然也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法,但毕竟是同一阵营,是“伙伴”,他不得不回身支援,他拦下了阳虎臣,然而这些人仍然没能松口气,缓过劲来的曹景昀一方是立刻便发动了反击!异常凶猛的反击——千金楼到底是曹景昀的(半个)主场,他的人在这里占尽优势,譬如,更多的器械和道具! 直到此刻,张有业才终于醒悟过来,知道极有必要施展一些雷霆手段,他也立刻行动了,一番突进,一刀挂在了一个倒霉蛋的身上,扬出一条高高的血线,然后震声怒喝:“都给我退下!否则,别怪我张有业辣手无情了!!” 却是迟了。 阳虎臣捡起了一根不知道是谁遗落的熟铜棍,拉开架势,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他也不笨,知道光凭自己无法战胜这个老渔民似的武林高手,只有依靠拥有装备优势的一大群伙伴才有可能赢下这场战斗的胜利——是的,他目标明确,考虑的从来只有如何赢得公子需要的这场战斗的胜利,而不是他和张有业的对决。 “看到了吧?”李尔没好气地说道,“这便是妇人之仁的后果,这场群殴,少不得要大规模流血喽!” 第十五章 讨债 “看到了吧?”李尔没好气地说道,“这便是妇人之仁的后果,这场群殴,少不得要大规模流血喽!” “怎么办?”李纯风十分着急,他的眼里,张有业已再次举起了他的短刀,迅猛突进,闯入敌群之中,刀光如波涛层层幻闪,扬起了今晚的第一阵血雨腥风。 “怎么办?凉拌!”李尔重重地哼了一声,“或者,你就祈祷能够像你所说的那般有一个足够强势的外力进行干预吧!” “我、我去阻止他们!”李纯风考虑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道。 “哟~!李大侠,好仁义啊!”李尔立即怪腔怪调地揶揄,“可是,你不是说,你的侠义之心也是看人给的吗?你不是说,如何也不会给曹景昀那个混蛋的吗?哎哟哟,李大侠,你的信条咋说改就改了咧~!” “我没有改啊!坚守本心,一如最初!”李纯风抽出了长剑,当然,并不是抽出了他的师父,“我确实给出了我的侠义之心,但却不是给予了曹景昀,而是给予了那些本来不应该受伤流血甚至送命的无辜者,尽管从本质而言他们大概远远称不上无辜,但我总不能看到那么多人在我眼前惨呼倒下......” “唔哼~!嘴炮功夫见涨啊!”李尔应了一句,听不出态度,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赞赏。 “还不是师父您教导有方?”李纯风小小的反击了一句。 “那是~!”李尔立刻又昂扬起来,“为师的三万七千六百八十八项绝技之中,就数嘴炮最是厉害!” 李尔汗颜,“也是醉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里狠狠地吐槽,嘴上却问:“为什么是三万七千六百八十八?” “随口胡诌的一个数字,你真信啊?” “......” 李纯风决定不再理会他的流氓师父,扭头转往场中,准备即刻出手,谁知竟是迟了,或者说已经不需要他了,只见忽然有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迅猛地突入场中,上手便拦住了已经完成了一杀二杀三杀正准备大杀特杀的张有业,定睛一看,毫无意外,正是展护卫。 李纯风不由收住脚步驻足观望,场上的形势当然会因为一个高手的突然加入而剧烈变化:展护卫缠住了张有业——勉强缠住,他的水平还是要略逊闻名在外的黄榜高手张有业一筹。但能缠住也就够了,反正只是要阻止张有业继续肆虐。自然,阳虎臣便得以腾出手来,他四周张望了一下,却没有选择奋起进攻,反倒是招呼了几名同伴,一同退回到曹景昀的身边,簇拥着就要将其带离此地。 曹景昀也不勉强,乖乖地依着手下的建议立刻向外退去,固然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考虑,但也确实对形势心里门清:事情闹到这里,已经不值得继续了,若还非要分出个胜负砍断谁的狗腿,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莫说其他,再让这场已经变质为恶斗的群架持续就不知道要导致多少无谓的伤亡。他也不是承担不起这些,只是没必要,不值得——那两条狗腿,还不值得这般大代价呢! 所以索性先行离开,主动终结这场已经毫无意义的争斗。 看到他的离去,王俊辅和柴子义俱都一怔,难遏怒意,扬起手就想要骂上几句,到底还没蠢透,晃过神来,便想到了同样的一些东西,不由气闷,只得作罢,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两边的主子都走了,这架自然再打不起来,相互撂了些狠话,扶着各自的伤员,慢慢地便都尽数散去。 然后,便轮到李纯风懵逼了。 “师父,这赌斗是不是我赢了?外力介入,半途而止......”开始时,李纯风还非常兴奋非常得意——难得啊!终于赢了师父一回!必须得瑟!花式得瑟!得瑟个半天~~! “赢?赢个屁啊!这时候还关心这个,你脑子秀逗了吗?” “嘿!师父,您可不能耍赖......” “耍你个大头鬼!臭小子,我快被你气死喽!” “这、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fxxk!你tmd来这里的目的呢?别告诉我你忙活了一整天只是为了来这里打一趟酱油!” “啊?喔!......糟糕!他们都跑远了......对!追!立刻追!!” “唉,真受不了......” 身形一展,极速飞纵,李纯风径往曹景昀离去的方向追去。 绿漪气喘吁吁地停下,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俏脸上满是懊恼,“唉,跟丢了......”没好气地瞪了收拾完残局准备离去的展护卫,“都怪你!” 展护卫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这是倒霉的成了一个被随意抓上的出气包:“怎么了?”得不到答案,只得一头雾水的招呼手下返回岗位,“也不知道李公子见着了曹大官人没?刚才那么混乱,怕是没见着吧?” 见着了,就在一条横于水上蜿蜒曲折好生幽静雅致的九曲桥上。 李纯风自天而降,在一片惊异的眼神中,翩然落在了曹景昀一行的前方。 “什么人?!”当下便有侍卫怒声大喝。 “讨债的!”李纯风笑嘻嘻地回答道。 “拿下!” “哎,你们是这样对待债主的吗?——卧槽!这便是所谓的豪门风范?” 回答他的是阳虎臣猛力砸来的熟铜棍,早知这大块头膂力惊人,李纯风是完全没有兴趣硬接,他退开一步,让过了这记甚至还伴随着沉闷的破风之声的重重一棍,却顺势飞起两脚,接连地踢在对方的两只手腕之上,踢得对方双手酸软无力握持,然后再补上一脚将脱手掉落的熟铜棍一脚踢飞。 阳虎臣都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样被卸去武器的,脸侧又已感觉到一股劲风在扑来,本能地转脸一看,看到的却是一个快速靠近的鞋底,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已经飞了起来,脸上还火辣辣的痛。 啪啦~!扑嚓~! 栏杆破碎,水花激荡,高大健硕的阳虎臣竟是被一脚踢落到湖中。 神色一凛,曹景昀沉声问道:“阁下何人?讨什么债?” 李纯风呵呵一笑,手腕一甩,却是扬手掷出了数枚铜钱,残影飞掠,劲风呼啸,直如疾射的矢石,啪啪地打在了剩余的几名侍卫身上,瞬间便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自然是讨要货款!既然你把我送你的见面礼当作是一桩买卖,那么我也唯有试着斤斤计较了,”他随手丢出了还留在指间的最后一枚铜钱,任其掉落在地,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归于平躺,“只这几个钱,可远远抵不上我给你的那个消息的价值呐!” “原来是李公子!”曹景昀拱手施了一礼,神色淡定从容,姿态不卑不亢,竟是一点都没有正遭逢强人威迫的紧张和不安,“没想到李公子竟是这等神人!身怀绝技,风采照人,令人钦慕!若我早知,一定倒履相迎奉为上宾,绝不至于把你当作是招摇撞骗的泼皮无赖草草打发,景昀失礼了——噢,我就不道歉了,想来明事理的李公子也不会怪我,不知者不罪,不是吗?” “哈!”李纯风被气得笑了,“见识了!你的脸皮之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好说好说!”曹景昀一点也不见恼怒,“我也觉得我的脸皮确实值得一叹。” 李纯风哭笑不得,心里对李尔说:「师父,您没说错,这人之无耻颇有......不!简直是得到了您的全部真传啊!」 李尔不以为然,不屑地说:「我的真传?就他这样?哧,还差得远呐!让他再修炼上几年再说!」 李纯风猛翻白眼,「......我是信了,论无耻,您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回过神来,轻哼一声,他抽出了剑,语作阴森地对曹景昀说:“就是不知道你的厚脸皮挡不挡得住我的剑锋。” 谁知曹景昀反倒笑了起来:“李公子,你也不必故作恫吓啦~!我知道的,你根本没想伤害我。” 李纯风扬剑一指:“为什么?” 曹景昀摊了摊手,答道:“以你的武功,真要害我,尽管动手便是,这里也没人能够拦得住你,动作快点,这时候你都能逃出千金楼喽,又何必在这里和我啰嗦?所以,我觉得啊,你大概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来讨债的,不过却不是讨那个消息的债,而是......呵呵,说吧,你想要通过我得到些什么?我给就是,还给你双倍!权当是适才慢待于你的补偿。” “算你识相!”扬了扬眉,李纯风得意一笑,收起了长剑,然后抬步朝曹景昀走去,“听着!我要的是......” “小心!”心底里却突然响起了李尔的厉声警示。 “嗯?”毕竟太过突然,李纯风没能来得及做出精准的反应,只得本能地交叉双手挡在身前,倒是正正挡住了已是临到面前的袭击,定睛一看,只见是一片弥漫的白灰,“卧了个槽!”,却是遭遇了自有神效百试百灵无分对象上可坑名震一方的武林大侠下可克卑鄙顽劣的地痞无赖、实为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良品、人称江湖头号大杀器的——石灰。 不消说,这一手是曹景昀弄出来的,“靠!这都被你挡住了!”听到这话,李纯风心头何止是一个怒字了得,却也唯有连连挥臂以防止石灰沾入眼睛。忽然,“啪啦~!”,脚下一空,桥面竟是整个崩碎开来,李纯风吃了一惊,欲待腾身而起,谁料底下又窜出了一道身影,是阳虎臣!这大个子高高跃起,凝起一拳,猛地轰到了已经避无可避的李纯风身上。 蓬~!远远击飞。 扑咚~!沉入湖底。 看着波澜荡漾的湖面,曹景昀不屑的一笑:“敢威胁我?看不坑死你!”一转头,“我们走!” 未几,“噗啦~!”,李纯风浮上了湖面,脸上却是一片苦色,“哎哟哟~!好痛!那大个子的一拳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可恶!被那混蛋摆了一道!” “走着瞧!我跟你没完!” 第十六章 一池春色 迎凤阁,是千金楼中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这里位置僻静、环境清幽、装修豪华、陈设精致、极尽奢靡......以及,这里只住有一个主人,这里也只招待一位男客。 太高洁了有没有?简直都不像是一座青楼。 然后,你大概也能猜到,这里的主人便是那位幽娘,这里的唯一一名男客便是曹景昀曹大官人,这里便是市井有闻的曹大官人的另外一处住家。 幽娘也是千金楼中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她是曹大官人的专宠,她不用陪任何人,她也不敢陪任何人,她不用干任何事,也没有人愿意让她干任何事,她每天的任务,便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候可能降临的宠幸。 这么一说,倒是与皇帝的妃子差不多,当然,不敢比,人家待的是皇宫,她待的是青楼...... 完全可以说,她根本是为曹大官人而存在,只因为享有曹大官人的宠爱才得以一直留在千金楼里享受着最优渥的待遇,否则,现在的她,要不就是抛却繁华换上粗衣转为一名专事浆洗打扫的仆妇,要不就是拉下身段摒弃(最后)尊严沦为一名嬉皮笑脸迎来送往的老鸨,要不......就是被赶出楼里自生自灭。 是的,绝对如此!24岁,韶华已尽,青春不再,还姿颜不美身段不佳,正常来说,青楼里已没有这样的人的位置了。 只有她一个例外。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能够得到曹大官人的宠爱,只道是她以甚么邪祟之法迷住了那位血气方刚初涉风月的少年官人,对此,幽娘只有付以一笑:邪祟之法?怎么邪祟?迷魂吗?只有不了解的人才会以为这位心智坚忍睿智果决的人中英杰是一名少不更事只懂放纵胡闹的小少年!他瞒住了你们,瞒住了全城上下!这样的人,又岂是迷魂之术能够迷住的?那么,狐媚吗?呵呵,更是可笑!什么样的狐媚之法能够敌得过曹大官人的满身“神通”啊?敢在这方面挑衅他,只会被他整得很惨很惨,那会是......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真相究竟为何,只有幽娘自己知道,或者说,只有她一个人相信,只在于,曹大官人迷恋于她的肉体——是的,他的口味有些独特。然而幽娘每次向那些个或直接求问或旁敲侧击的探询者坦白道来,都被视作为一种秘而不宣的搪塞和敷衍。 幽娘也很无奈,但也早已释怀不作强求,“你问了,我答了,一字一句,绝无诳语,信便信,不信拉倒,难道还要我求着你相信么?”,反正,之所以能够获得曹大官人独宠的原因,就是这副你们谁都看不上的皮囊。 不过,现在已不止于此了,肉体之外,还多了一份感情的羁绊,这是幽娘用心经营的成果。 幽娘也不认为自己如何聪明,她只认为自己还不太愚蠢,还能够从生活中感悟出一些浅显的道理。呆在青楼这么多年,看到了听到了经历了别人的自己的那么多事,使她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以色事人,必不长久。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曹大官人的这份独特的宠爱自当也不例外,虽然他现在还深深迷恋于这具肉体,但谁都知道这份迷恋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最好不过是持续到这具肉体衰老崩坏,最坏......也许突然在某天就会被厌倦放弃。 然而,幽娘现在已经不能够失去这份宠爱了,这已是她的全部。所以她只有尽力地尝试让这份宠爱一直持续,所以她需要找到自己在曹大官人身边在肉欲之外的另一个合适的位置。 最后,幽娘确定了目标,她想要成为曹大官人的贤内助——哦不,是臂助!贤内助是有名份的,这东西太奢侈,她从来不敢奢望。反正,不管有没有名分,她就是要试着去做到贤内助能够提供的全部,生活上的打理、事业上的帮助、感情上的慰藉...... 她这么做了,努力了,也成功了。 她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情意,终于换回了曹大官人的一小部分,如愿地占得了他的心里的小小一角,成了他的感情的一部分。 满足了,听到大官人的手下发自内心的一声声“幽娘夫人”,幽娘甚至有种此生无憾的畅快。 ...... ...... 今天的曹大官人有点“火”,从他的脚步声中幽娘便能听得出来,这不,才走进她的闺阁,曹大官人便二话不说走上前来一把抱起还在桌边执笔批阅的她。 去哪里?去浴室。 知道他今晚要来,浴室是早准备好了。 大大的几乎能当泳池的浴池之中,池水凉爽清冽,其上纱幔掩映,四处灯火点点,周围熏香袅袅,宁谧,闲适,叫人陶然忘忧,分明是一处人间仙境。 然而两人并没有走入浴池,幽娘被略显粗鲁放在了池边,很快她便感受到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的冰凉光滑的触感,因为她的衣衫被最快速度地全部褪去。无妨,紧随爆发的一场火热激烈的攻防让她转头忘掉了这份稍稍有点难耐的冰凉。 幽娘被一把推倒,被凶猛地进攻,心有不忿地她开始反击,先是缠绕而起化作了一株盘根的老树,而后干脆纵身马上摆动腰肢成了一名策马驰骋的骑士,然而终究抵不住强敌之势大,又被掀翻在地,先是被摆弄为一部咿咿呀呀的小车,最后被压在身下充当一方绵滑温软的rou蒲团...... 胜负已分,呃......没有胜负。 两人相拥着坐在池里,曹大官人懒洋洋地坐着,任由幽娘懒洋洋地掬起池水有一搭没一搭的清洗他身上的汗渍。 目光梭巡,最后落到怀中女郎的胴体之上,忍不住说道:“幽娘,似你这般,才是人间真绝色啊!瞧,大大的乳,细细的腰,肥肥的臀,长长的腿,满身销魂的曲线,肌体纤秾合度,身材比例绝佳,噢,还有一张独具风情妖娆魅惑的脸,哪里是那些干瘪瘪的毛都没长齐的豆芽菜能比的?嗨!也不知道世人是怎么想的,都在争相追逐那些豆芽菜,却对你这种真绝色视而不见!” “官人,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幽娘柔柔地说道,“可你每说一遍都还是会让我非常高兴......” 突然—— “什么人?!”曹大官人毫无预兆地厉声大喝,猛地扭头盯往一边,那是浴室的一个纱窗,定睛反复细索,却见不到任何异动。曹大官人紧皱眉头脸如寒霜,慢慢地从池中站起,而幽娘只默默地蜷缩在池中,没有尖叫,没有恐慌,她知道这时候不给男人添麻烦就是对他的最大的帮助。 曹大官人已经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剑:“再说一次!什么人?给我出来!” “是、是我啦......”一个清脆的怯怯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道俏丽的身影转入了浴室进入到两人的视线之内,她神色惊恐,又满带不解,“官人,这、这是怎么了?” 曹大官人眉头一蹙:“绿漪?是你?刚才在外面走动的是你?” 不错,来人正是绿漪,她的打扮很是清凉,头发简单的挽起,首饰俱已摘除,身上的衣衫也褪去大半,只余上身的一件精致的绣花绸缎肚兜,以及下身的一条薄透的轻质纱裤,香肩呈现,粉背毕露,一双玉腿在裤中若隐若现,春光乍泄,煞是香艳诱人,显然,这位姑娘不是来沐浴就是来侍浴,结合情况,无疑只会是后者。 “对啊!”绿漪低着头弱弱地答道,“我正要进来侍候官人和夫人沐浴......” 曹大官人容色稍霁,重新挂好长剑:“唉,真是的,你只管进来便是,为什么整得轻手轻脚偷偷摸摸的?搞得我以为有什么宵小在窥伺......” 绿漪脸色羞红,声音犹若蚊呐:“还、还不是因为......不欲打搅您俩的好事么......” 却闻幽娘咯咯一笑,满带暧昧的戏谑道:“才不是呢!这妮子是想偷偷的进来,给官人一个半途突袭,趁着官人刚刚收拾完奴家犹正兵疲力乏之际,杀您一个人仰马翻~!嘻嘻,只是呢,这妮子的兵法只学了个半吊子,拿捏不准,以至贻误战机被官人机警洞察~!” 绿漪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幽娘又道:“瞧你这春心萌动的模样,还敢说不是~!官人,你可得好生教训一下这个口是心非的坏妮子!” 曹大官人哪里听不出来幽娘这是在替绿漪说项?而他也没在生气,便顺着话说:“怎么教训?” “当然是恶狠狠的‘教训’!刚才您是怎么凶恶地吼她的,待会您便更‘凶恶’的待她呗!我确定她会‘虚心’接受的~!”幽娘媚眼一眨,“哼哼,这妮子确实需要教训了,恃着得你娇宠,最近越来越调皮,我都快管不住喽~!” 绿漪不由娇嗔:“我哪有!” 曹大官人却哈哈一笑:“不必等待会了,就现在吧!”他快步趋前,拦腰抱起欲拒还迎的绿漪,跨步走入池中。 良久,兵戈止息。 曹大官人趴伏在池边,两女跪在其两侧伸出手在其背上按摩着,瞧她们满脸红晕手脚绵软的样子,显然刚才的那场大战不是两国交锋而是三国大激斗。 忽然,幽娘语带懊悔地幽幽说道:“以后可不能再让官人这般荒唐了,过度虚耗,对身体大害。” 曹大官人心下暗笑:明明刚才是你撺掇我去“教训”绿漪的,自己又忍不住加入其中,转过头来又一本正经的担心我的身体——女人啊~!总是这般翻来覆去心口不一。 然后又听到绿漪接着说道:“对了,我还有件正事忘了说......” “什么正事?”幽娘替曹大官人问出了他要问的问题。 绿漪又说:“今晚我碰到了一个非常有才的年轻俊杰......” 接下来,绿漪将她今晚的经历讲述了一遍,毫无疑问,其重点就在于李纯风。 “......我当然想要替官人招揽这位简直如天人一般的李公子,只是我听说他是要求见官人便没有行动,我觉得由官人亲自招揽可能更得当些,于是只一直跟着,试图看到更多,哪知最后竟跟丢了......” “吼!他那轻功简直像飞一样!对了,官人,他大概是去找你的,最后你有没有见到他?” 曹大官人抿唇无语,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摇了摇头,说道:“见过了!但也被我得罪了赶跑了!” “啊?”绿漪的声音中明显带着错愕和惋惜。 “不要紧,由他去吧!一个懂点文墨的江湖野人而已,错过了便错过了......”曹大官人语作轻松,“莫说他还没证明什么,就算他能比苏慨厉害又怎么样?一个胆敢威迫我的野人,我首先便不能让他好过!哼,等着吧!他还回来找我的,他有求于我......” 幽娘眼前一亮:“官人,你这是打算......” 曹大官人微笑赞许:“不错!聪明!” 三人离开浴室,径直转往书房。 意态闲适地,曹大官人搂着幽娘丰腴绵软的身子,信步踏入了书房,哪知却被先行一步的绿漪的一声尖叫吓了一大跳。 “啊!!” “怎么回事?”曹大官人怒了,这声极其突然的尖叫可是让他有些失态。 绿漪惊惧地指了指书房中的书桌,曹大官人趋近一看,只见桌上插着一把小刀,将一张白纸钉在了桌面之上,纸上有字,曰:欠债还钱! 以及...... 汝妻甚美...... 第十七章 听墙脚(求收藏) ps:那个,能不能求个收藏?最好多来几个,跪求拜谢~! 李纯风失眠了,一夜没睡,虽然他回来时已是够晚的了,折腾了一天也是够累的了。 何以至此?那是因为,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惊鸿一瞥的幽娘的无限美好的裸背,想起她那一丝丝一缕缕风流冶荡极尽销魂的“哀鸣”,当然还少不了绿漪那同样销魂的清脆婉转的娇啼。 处男嘛,对这些东西最是没有抵抗力了,小小的一点刺激都能让他们亢奋好久,更何况昨晚他所看到的那些,绝对不能再算是“小小的”啦!以至于,李纯风只得万般无奈地对着他的好兄弟小纯风,相顾无言,兀自硬挺了一整夜...... 黎明了,鸡啼了,李纯风迫不及待地下了床走出房间,到院落里练武去,希望以此来分散精力,好早点撇开一直盘旋在脑海的昨晚的那些事。 昨晚发生了什么呢?或者说,昨晚落湖之后发生了什么?是这样的...... 方从湖中上来,气冲冲的李纯风便立刻杀将出去——杀去仆役房,满身湿透,衣鞋挂水,那是做什么都不方便的,他需要换身衣裳。这事没什么难度,轻易地他便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还从被胁迫的仆役口中得到了曹大官人现在最可能的位置。 “额啊啊啊!曹景昀,你死定啦!!” 带着满腹的怨念,李纯风径直往迎凤阁赶去。 找到位置不难,避开守卫也不难,潜入其中同样也不难,李纯风轻轻松松的便站到了迎凤阁中。 然后,没说的,立刻便开始翻找起曹景昀来。 大厅找不到,书房找不到,卧室也找不到,最后终于在浴室之外听到里头有些微响动。 拉开纱窗,凑眼一瞧,愣了。 入眼的是一个完美的裸背! 秀美的肩,光洁的背,纤直的脊线,迷人的腰窝,硕大的高高的臀,以及一双绰约韵致的大长腿...... 李纯风立刻便挪开了眼,倚墙滑落,呆坐在地,面上发懵,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心里却立刻听到了师父的怪笑:“啊嘎嘎~!里头似乎是一个两性间深层次器官接触和体液交流活动的现场演示喔~!快看看!快看看嘛!” 李纯风尤正懵着:“甚、甚么现场演示?” “啊嘎嘎!不明白?为师给你解释,严谨地说,是同房、xing交、xing生活;文雅一点,叫敦伦、欢好、交huan、鱼水之欢、夫妻之礼、周公之礼、翻云覆雨、共赴巫山......如果他们不是夫妻,叫苟合,叫偷欢,叫通jian......如果发生在野外,叫野合,叫幕天席地......当然,粗俗一点的话,啊哈哈哈!叫@#¥@@%(艹和吊之类的不列出来了,实在不雅)......” “停停停!”李纯风紧捂耳朵懊恼万分。悔不该啊!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给了这个老不羞大肆荼毒的机会,无端端的就让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污染暴击...... 然而,捂耳朵并没有用,李尔的话语是直接照映在心间:“我不管!我要看!我要看!ai情动作片的现场实况啊!多难得啊~~!噢,那女郎还是个大美人!那背!那臀!那大长腿!‘上过课’的那些‘老师’哪有她那么销魂呐?” “师父!您能不能别这样......龌龊啊?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宗师风范啊?偷看人家夫妻敦伦,那是、那是色情狂才会干的事情!” “偷看又怎么了?不看才不正常呐!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礼记又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连女色都不感兴趣了,你tmd还是不是男人?” “谁说我对女色不感兴趣?——哎,不对不对!师父,您别偷换概念!对女色感兴趣是一回事,偷看人家敦伦又是另一回事!我们不能做这种德行有亏的卑劣之事!走了走了!” “走?开什么玩笑?臭小子,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还要不要拿到武举推荐了?你还要不要一雪落水之恨了?就因为那混球正在里头和女人逍遥快活,你就暂且避让放他一马?喂!李纯风,你能不能别这么搞笑?他可是你仇人!需要你这般为他着想么?” 如果李尔有手指,他一定会竖起两根来以示胜利:嘴炮无敌~!哦耶~~! 李纯风无言以对。确实啊!就这么走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必须不能走!可不走,便只有留下...... 继续留下?好难办啊...... 他呆呆地坐在墙边,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神情局促心烦意乱,里头幽娘的一串串或急或缓的丝丝缕缕缠绵不断似呜咽似喘息似娇啼的又甜又腻又媚仿佛能够挠到心尖的勾魂魔音已经开始钻入耳里,直叫他羞囧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是够笨,不懂得暂且回避——反正,就这样,他竟是听完了整整的一段墙角。 “终于消停了么?”李纯风简直要崩溃了。 “嘎嘎~!这两人,战况还真够激烈的啊!”李尔又再怪笑起来,“没想到那混球懂的花样还挺多的~!都快赶上我了......” “呃,师父,您怎么知道他花样多?”李纯风确信自己没有瞄上任何一眼。 “为什么要告诉你?”当然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异能了!哼,都被封在一把剑里了,贼老天还不得给予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作为补偿?譬如xx感知xx透视什么的。嘎嘎,上次就靠这个看了个大美女的屁屁......哎,打住打住。 “所以您还是偷看了是吗?哎哟,师父,您能不能别这样?”李纯风万般无奈,“算了算了,我还是赶快把事情了结......” “等等!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李尔制止道,“听完了再动手也不迟,说不定还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曹景昀对幽娘的那一番评鉴:“幽娘,似你这般,才是人间真绝色啊!......也不知道世人是怎么想的,都在争相追逐那些豆芽菜,却对你这种真绝色视而不见!” “哈哈哈哈!同道中人啊!”听完之后李尔是立即大笑起来,如果有面容,想必一定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这话说得,甚合吾意!可不是么?豆芽菜有什么好的?肯定是大胸大臀大长腿的大美妞才有够销魂嘛!哎哟,我越来越欣赏这个混球了!无论是其龙傲天的脾气、作风和行事方式,还是够有品味卓尔不群的审美,全部都很对我的胃口耶!怎么办?我都不忍心算计他了......” 心里却想:像!太像了!这家伙像极了地球人!方方面面都表现得有如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一般!莫不是......遇到了同行?这tmd是遇到了本书的第一主角,一个真真正正的龙傲天?卧槽!该怎么办?抱大腿? 李纯风正准备说话,忽然又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不由大惊,连忙闪身躲避,谁知,刚才听到的一整段墙角这时候终于显现出它的威力了,犹正气血沸腾心神恍惚,连四肢都有点僵硬,以至于,一个控制不住,动作大了些许,磕在了墙壁之上,整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动静,然后便立即听到浴室内曹景昀那声突然暴喝“什么人?”,哪里还管那么多?李纯风逃命似的飞身而起,攀到了高处,隐在阴暗的角落内,确定没被发现,才长吁口气看往底下。 只看一眼,愣了,正从底下走过的是绿漪,衣着清凉的绿漪,她似乎在刻意放轻脚步,神情里还带着几分狡黠,就像是正在进行恶作剧的小孩。 “绿漪姑娘?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待绿漪惶恐地走进了浴室(被曹景昀吓的嘛),李纯风重新回到了浴室之外,偷听完里头的全部对话之后,得到了充分的解答。 李纯风很高兴,因为—— “师父,您看错了!”一副兴奋雀跃的样子,“绿漪姑娘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看上我!她是曹景昀的侍女,是曹景昀的女人!你这次是真真看走眼了!错的离谱!” “切!错便错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尔满是不屑地回答道,“倒是你这小子,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没被美女看上,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多多少少都会感到失落的么?你咋还一副高兴的不得了的模样?坏了坏了!你不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呸呸呸!我才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是...我只是为师父您终于吃瘪而感到高兴罢了......” “哈!不肖之徒!——算了算了!懒得理你!哦呵呵~!现在里面应该开始了吧?那叫什么来着?3p!双飞!三人行!哦呵呵~!好精彩好刺激好火辣好劲爆喔~~!要看要看我要看~~~!” 李纯风脸色一僵,这才省起里头正是一副什么样的情状,耳中也已听到绿漪的有别于幽娘的清脆婉转的娇啼,马上又闻得幽娘的风流冶荡的轻吟,此起彼伏,交相错落,直若唱和,登时,脸色涨得通红—— 是的,师父说得没错,太劲爆了!不用看,光听着都受不了! 待不住了,无视师父的各种劝导诱惑阻止威胁恫吓臭骂以至哀求,李纯风狼狈地离开了浴室。 感受到吹来的晚风,发烫的脸庞才稍稍凉快了些,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一点,然后—— 不甘心啊!我是来报复的耶!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太便宜那个混蛋了! 一转身,李纯风又走入了迎凤阁内,当然,不是去浴室,而是转到了书房,他想要留下点什么,好吓一吓曹景昀那个混蛋,先收取一点点利息。 于是,便有了一张写着“欠债还钱”四个大字的纸。 “不够不够!”李尔立刻便提出了意见,“就这几个字,别说让他害怕了,怕是连让他生气都做不到!想想那家伙的脾气和作风,他会在意这点微弱的威胁么?最大的可能,是他拿着这张纸一脸不屑地笑话你幼稚呐!” “那该写些什么?”说着李纯风便要把手上的纸撕碎丢掉。 “别撕别撕!”李尔连忙阻止,“再加上四个字便行了!” “哪四个字?” “汝妻甚美!” “这......” “嘎嘎!这四个字具有神效,可能没法让他吓死,却绝对能够让他气死!” “可、可这很像在耍流氓耶......” “你又没有真的耍流氓,你只是装作耍流氓故意气他而已!” 闹腾了一整天,李纯风的脑子也有些迷糊了,乍听起来觉得师父所言好像挺有道理,未有多想,懒得多想,咬咬牙,便在纸上添上了那四个字...... 第十八章 晨练 天色微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坚定地由晦转明,渐渐地开始呈现出晨曦时分标志性的那一抹动人的鱼肚白。 李纯风已经演练过两回拳脚了,这时候他正在运转周天修习内功。 整个院子里,便只有他凌于半空盘腿打坐闭目调息的身影,身上还升腾着氤氲的白雾,看起来神异之至,常人见之,保准会被吓个大跳。 也不怕被人打扰,师父说了,这门内功精妙绝伦非人间所有,蕴含天地至理,洞悉世间大道,圆转如意随放随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吹是这么吹了,李纯风自是不信。不过不怕走火入魔这点倒是真的,这些年来,他就是在师父的各种花式整蛊中修炼过来的...... 这门内功叫《逍遥诀》,李纯风自己起的名字——不自己起不行啊!瞧瞧师父原来起的名字:什么“拳打鸿钧脚踩上帝大法”,什么“真龙神诀”,什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还有一大堆的带天的,什么傲天、战天、破天、震天......一大堆带龙的,什么神龙、圣龙、腾龙、战龙......一大堆带王、带霸的、带煌的、带邪的、带帝的...... 每一个都中二感羞耻感十足啊! 对了,中二感和羞耻感也是师父教的名词...... 他也试过向师父抗议,但显然他的抗议没有一点效果——“没有一个狂拽酷炫叼炸天的名字,哪有资格作为龙傲天的功法嘛!” 龙傲天你妹! 我@#@%...... 受不了!必须改!自己改! 得,既然你自号逍遥子还说曾开创了一个逍遥派的宗门,你的功法便叫逍遥诀罢,就这样,拉倒。 不过,不管怎么说,逍遥诀确实是一门高深莫测精妙绝伦的功法,这一点在他十六岁时成功地将一头斑斓大虎驯服成一只温顺小花猫后便得到确信。 逍遥诀共分九层,李纯风现在练到了第六层,师父说,练到第六层后,江湖之中便再罕有人能够轻易留得住他,天下虽大,也尽可去得,所以直到二十岁的现在,登上第六层并巩固扎实之后,他才被允许下山入世。回想起下山后的一连串经历,李纯风不得不承认师父的说法是对的,一路以来,他确实还没有碰到过一个能将他留下的人。 于是他不免憧憬,逍遥诀的第七、第八乃至第九层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但师父又说过,这功法,练到第八层就好,第九层不要去练,傻瓜才去练。李纯风万分不解,“为什么嘛!”可师父却说,“天机暂且不可泄露。”无论怎么问,都是这句,无奈何,只得作罢。 真气流转,运行了一个周天,识海中已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散逸于天地之间的元气从四面八方不断渗入自己的身体之内,虽然看不到真切的意象,但不妨碍李纯风做出想象,也许如烟霞翻滚,也许如漩涡涌动,反正,这些元气进入体内之后,便在功法的催动下,沿着既定的路径奔腾前行,但一直在被驯服,一直在被雕琢,一直在被纯化,去芜存菁,直至变成了精纯的真气,最后归于丹田气海之中,那片气旋状的东西便好像又凝实了一分。 这样的感觉大概是玄妙的舒爽的,可李纯风已经没有这些感觉了,那是因为体会得太多,习惯了麻木了。须知,每一次练功都是相同的这种感觉,从第一层到第六层都是如此,整整十年,一直重复!便像是,一道菜吃了十年,那是龙肝凤髓也品不出一丝新鲜滋味来啊。 是的,逍遥诀的第一层到第六层都是相同的一个修炼方式,恐怕接下来的第七层也会如是。 李纯风曾经也深感不解。 正常来说,功法修炼越趋高深,其修炼方式不应该是越趋玄奥其修炼进程不应该是越趋艰涩的么?至少其引动的异象总要更宏大神异一点吧? 可这些,逍遥诀都没有,第一层是什么样子,后面就一直是什么样子,个性到极点。 后来也就想开了:管他什么原因!浅显易学岂不是更好?一直能如最初般简简单单平平顺顺地一路修炼至最高才是最好的呢!非得纠结于什么玄奥艰涩才是有毛病呐!反过来说,一门高深如斯也强大如斯的功法还能够做到这般浅显易学,不正好证明了这门逍遥诀还真就像师父吹嘘的那般“精妙绝伦非人间所有,蕴含天地至理,洞悉世间大道”吗? 应该庆幸才是! 完整地运行了两个周天,李纯风便收起功法停止修炼,毕竟这副姿态还当真有点吓人,天色已亮,陆续就会有住客起床,吓着他们就不太好了。于是他抽出长剑,开始演练起剑法来。 剑法名为《逍遥剑法》——看到这个名字,你大概已经猜到里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错,这门剑法原来的名字同样是一言难尽...... 不过,倒不是走狂拽酷炫叼炸天的龙傲天路线了,而是......极具个性尤其乱来的恶搞路线。 原名:《诸般牲畜屠宰指南》,共有三式,第一式叫“杀猪”,第二式叫“屠狗”,第三式叫“宰牛”...... 李纯风当时便忍不住吐槽:我tmd是在学做屠夫? 无比唾弃!改!必须改! 所以便成了逍遥剑法。只可惜李纯风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取名的天赋,剑法的三式便就成了“逍遥一式”,“逍遥二式”,“逍遥三式”,每一式里的小招,便成了“一式一招”、“二式六招”、“三式二招”......诸如此类。 似乎也没比杀猪、屠狗、宰牛好多少,至少那边确实极具个性...... 管他呢!反正不要做屠夫...... 按照师父所言,杀猪...啊不!逍遥一式是用来虐菜的,逍遥二式是用来对付难缠的对手的,绝大部分时候这两式加起来就已足够解决问题,而最后的逍遥三式,是遇到难以战胜甚至无法战胜的强敌时生死搏命逆境反杀用的,你便祈祷最好不要有需要用到逍遥三式的时候,而且,也不保证它一定管用...... 嗨,这算什么? 话说回来,虽然被告知这三式有着高下各异的定位,但在李纯风眼中,却看不到它们有什么高下之分,只觉得一样的精妙,一样的强大,也不知道师父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给它们划分定位的。 长剑挥洒,身姿曼摇,李纯风刻意地放慢速度,一招一式而又随心所欲地演练着剑招。剑影婆娑,风声飒飒,自有一股行云流水的独特美感,杳杳乎蕴着若许难言的玄妙意韵。 沉浸其中,物我两忘。 一轮过后,收剑,回神。 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院子里已多了一个人,他脸带微笑,眼含赞赏,轻轻地拍着手掌,在为自己喝彩,显然他一直驻足于旁静静地观看自己练剑。对于这样一个善意的观众,自当要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李纯风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人来。 好挫败啊!又是一个大帅哥! 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平直的眉,温柔的眼,秀挺的鼻下是柔润的唇,正在绽放着一抹温醇的笑,相貌俊秀,气质温文,让人一见难忘,是一个和裴宴秋以及曹景昀同等级的大帅哥,当然这三人的帅都各有特质,裴宴秋是邪魅冷厉,曹景昀是霸道张狂,而这个男人便是温润如玉,并不像前两者那般帅得富有攻击性,而是温和,恬淡,没有距离感,自自然使人心生亲近。 倒是与李纯风的气质有些接近,一个是谦冲的君子,一个是清逸的道人,但相貌......差太多啦!李纯风不由悲呼: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这种妖孽? 便如其气质,这人是一名书生,一袭青衫,头顶方巾,俱是葛麻之属,虽是洁净,但甚为老旧,颜色半褪,布面起结,黯淡无光泽,由此看来这当是一名家境清贫的寒门士子,尤其是,其脸上还笼罩着一股异常的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因为正罹患大病。 那人双手一拱,微笑道:“在下方才醒来,正待洗漱,见得兄台在院中舞剑,得窥精妙,见猎心喜,不由驻足旁观,如有冒犯,望请恕罪。” 李纯风回了一礼:“没有冒犯,兄台客气了,倒是在下径自在清晨练剑,打扰了诸位休息,才须抱歉。” 那人失笑道:“兄台您也客气了。” 李纯风说:“相请不如偶遇,兄台,一起吃个早饭如何?” 那人答道:“荣幸之至。” 洗漱过后,两人坐在了大堂之中。 朱正臣依然早早地坐在其中,看样子他大概是也在这间客栈住下了,怕是对自己仍不死心,李纯风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和新认识的大帅哥朋友谈笑。 这人姓严,单名一个逍,巧的是,他正正住在李纯风的隔壁。 桌上的早点越上越多,很快便摆满了桌面,见状,严逍的脸上不由露出隐隐的难色,囊中羞涩,他可无力支付如此一顿早饭。李纯风却说:“惭愧啊惭愧!还请严兄莫要见怪,我这混账性子,贪嘴爱新鲜,每每总忍不住点上许多吃食以偿口舌,可一个人又总是吃不完,回回如此,徒增浪费。这回倒好,有严兄在此替我分担,少造靡费,实我所幸!来,严兄,不必客气,但请享用......” 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的朱正臣大笑说道:“哈哈哈!李少侠,老夫倒是十分愿意替你分担呐!可惜你总是不肯给我机会啊!” 李纯风呸了一声:“谁理你了?爱偷听的老八卦!” 严逍哪里还能不知道李纯风的用意,心下感激,他真诚地说道:“多谢李兄好意。” “哪里哪里,相逢即是有缘......对了,严兄也是才至京城?” “对,昨日傍晚才到。” “怪不得我昨天出门之时还不觉隔壁有人......” 一番交谈,彼此都有了个大略的了解。 这严逍是泉州人士,双亲亡故,家无余人,于是,守孝完毕后便动身前来京城投亲,打算在此安定下来后便用心复习准备来年的科考。 如此来历倒也寻常。 穷是一定的了,按照他的话来说,如果不是耽误了行程,是断然不肯投宿客栈的,而他的盘缠,拢共也只够付一晚的房费,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今天之内找到他的亲戚,否则不但没地方住,连饭都要吃不上。 “严兄,这点小钱,便请收下吧!”李纯风掏出了钱袋子里的若许碎银,“京城甚大,找人不易,若是一时之间未能找到贵亲,这些钱也可以当做盘缠。” “啊,不必了!多谢李兄好意!”严逍笑着说道,“我那亲戚很是好找。” 既如此,李纯风也不勉强,乍眼又再看到严逍的脸色,终究忍不住问道:“严兄,我看你的脸色甚是不佳,是否怀有什么恶疾?不管如何,还请赶快就医为上!” 严逍脸色一变,嗫嚅了两下,一抿唇,摇头说道:“些许陈年旧疾,实在不足挂齿......” 这显然是不愿提及,不过也代表着心里有数,那么李纯风也不再多言。 早餐完毕,告辞而散。 严逍这是要准备动身出发前去寻找他的亲戚,而李纯风则是要回到房间补觉——昨天折腾了一整天,而后硬挺了一整夜,早晨练过功后发泄了一番精力,现在困劲上涌更觉疲倦,迫切地开始想念枕头了。 什么?练过功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卧槽!这是哪来的妖法?岂不是能不眠不休一直练功练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他喵的还能算是人类么?真有这样不科学的人,早该拉去切片研究啦! 第十九章 夜探迎凤阁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从床上挣起,李纯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心里却想:难得啊!师父今天竟然没有闹醒我!睡觉睡到自然醒......太感动了! 连忙下床,穿戴整齐,马上,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讨好地问:“师父?师父?” 然而李尔的态度很是暴躁:“别烦我!想事情呢!” “呃,您在想什么?” “我说了别烦我......唉,算了,也不急于一时。喏,告诉你,今天早上你新认识的那位朋友可不简单呐!” “不简单?怎么不简单?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身怀绝世神功?” “呸!什么狗屁!笨死了!不会用脑也要用用你的眼睛啊!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是个绝世高手么?哧,他是个二等残废!” “明明是您的话带有歧义容易让人误解......二等残废?这是什么意思?” “呃......对了,该怎么描述?让我想想......哦对了,便是你们这里经常会提到的什么xx绝脉的东西,指生来便带有的一系列先天缺陷,什么经脉闭塞啊,怀有恶疾啊,无法修炼啊,寿命短暂啊,诸如此类。我习惯称之为二等残废,你的那位严兄,就是这样一个二等残废!” “师父,您怎么知道的?” “他在看你练剑,我便在暗中打量他。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吓一跳,这人的身体怎得衰到这种田地?什么经脉闭塞无法修炼的就先不说了,瞧他那个气血虚弱生机淡薄的身体,分明就是一副随时都可能挂掉的状态!你也看到他脸上的那股异常的苍白了吧?就是其中一个表象。” “啊?这么糟糕?!”李纯风被吓到了,“师父,您有没有办法救回严兄?” “有。” “太好了!您便救救他吧!”李纯风急切地请求道。 “不救。” “为什么?师父,您也不是冷漠之人,眼见严兄将逢大厄,您又何忍束手旁观?便请您发发善心吧!” “不救,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这世上将逢大厄的人多了,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每个都让我救,我岂不是好不得闲?我为自己而活,不为他人而活!再说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冥冥注定,强求不得,如果他命不该绝,眼下怕是正有什么大机缘等着他呐!你就少为他操心!而且,人家也未必想要你为他操心.....” 李纯风不说话了,不是被说服而放弃,而是心中已有决定。 他决定找机会寻得严逍将他带到师父面前,噢不,应该是找机会将师父带到严逍面前......他知道若能再见师父一定会忍不住施以援手,有必要的话自己再软语恳求几句,给足借坡下驴的台阶,一切便将如愿。师父就是这般嘴硬心软。而且,他也不觉得师父真的一点救人的意思都没有——真那样,又何必兀自琢磨了小半天? ...... ...... 傍晚,李纯风离开了客栈,又再踏上了大街,目的地还是千金楼,当然还是前去找曹景昀,和那混蛋的账,可还没有完! “师父,我想了想,觉得很是不妥......” “怎么不妥了?” “昨天我也是脑子迷糊了,才又被您耍了一道。留下了那么几个字,曹景昀还不得以为我偷看了他的老婆?他还不得恨死我?虽然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可这也是往死里得罪了他啊!我们想要的武举推荐,还能从他手上得到么?” “不打紧,试着再谈一把呗!谈不成,勒索!強问他要!强要也不cd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切!京中的豪门又不是只有他曹家一家,难道从别处就没法搞到武举推荐了?就拿昨天见过的那个王俊辅来说吧!看起来他的家世不比曹景昀弱吧?如果你找上他,说愿意帮他打断曹景昀的狗腿来换取一个武举推荐,你猜他愿不愿意答应?” “当然愿意!谁都看得出来,那王俊辅简直就是和曹景昀不共戴天!” “嘎嘎!不就是咯~!仔细想想,这还是你的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啊!既能够放开手脚好生整治那混球一番,顺带还能获得所需的武举推荐。” “对啊对啊!两全其美!嘿,那么我们立刻转头去找那王俊辅?” “呃,唔......还是先去千金楼吧!都快到了,也没必要再转道了......” “这还分有必要没必要的么.....” “再找人也是麻烦!天快黑了你上哪去找王俊辅去?还是先去找曹景昀吧!看看在他那里能不能有什么惊喜。呵,经你昨晚的一闹,今晚他一定还在那迎凤阁里。对的,千金楼一笑园迎凤阁!这时候他总得守着自己的女人嘛!” “借口!师父,您别有所图!” “我、我有什么所图了?!” “您是还惦记着迎凤阁的那位大美人吧?您还想去偷看?师父,您能不能别这样...猥琐?” “胡说八道!我才不是!” “分明就是......” 轻松地便再次进入了千金楼,没有换装,也没走正门,仰仗武功偷偷潜进去的,闹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讲什么规矩。 神不知鬼不觉,李纯风再一次站到了迎凤阁的楼顶,看着底下院子里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各种护卫和家将,心里不由闪过一丝不屑:就凭这些杂碎,也想拦得住我? 轻巧地窜入顶层,这是一个女人的闺阁,没有人,烛火倒还点得亮堂,不敢翻找,无视师父的一声声“肚兜!那里有一个肚兜!”的狼嚎般的凄厉呼号,蹑手蹑脚向外走去,路过一面等身的玻璃更衣镜,情不自禁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番,龇牙一笑,再行转开。 往下走。 底下便是昨晚到过的书房,旁边还有一个挺小的偏厅。在李纯风的想法里,这时候曹景昀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便是这书房了。 小心地靠近,贴着墙,扭头向内张望。 没有人? 李纯风干脆走进里头察看一番——确实没有人。 奇怪了!猜错了?难道......是在隔壁? 立即又转往隔壁的小偏厅——还是没有。 在下面?那便下呗。 然而,没有,没有...... 只剩下底下一层了,还是没有。 见鬼了!曹景昀这是在搞什么?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他人却不在里头......在唱空城计? 满腹狐疑,李纯风下到了底下一层,终于见着人了,就在大厅之中,却不是曹景昀,而是此间的主人——幽娘。 李纯风见到了幽娘,幽娘也见到了他,当下便扯起嘴角冷冷一笑:“李公子来了么?哼!奴家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李纯风讪讪地亮出了身影,走到了大厅正中,抬眼望向幽娘,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得见幽娘,得见这位名满京城的美妓的真正模样——虽然昨晚把人家的整个裸背都看光了...... 幽娘固然很美,却不属于那种正统的大美人,她的美并不主流,自有风格,独特而强烈,喜欢的人会深深迷醉,不喜欢的会一直无感,李纯风是立刻想到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便如前天见过的那位卖艺的白家姑娘,美得夺目,美得正统,那可真是十个人就会有十个人为之惊艳,而幽娘,恐怕......只会有四五个以至三四个。 换句话,考验受众,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的美。 她有一副狐仙似的容颜。 瓜子脸,双颊略薄,柔美的腮线绘就一个尖尖的下巴,无可挑剔的琼鼻之下是如花瓣般娇艳诱人的朱唇,嘴角天然上扬如在微笑。其上,翠羽般的眉毛秀美纤直,一双眼睛狭长而魅惑——内眦角柔润而下压,外眦角尖细而上扬,配上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更是倍显狐媚。 这正是其极大争议之所在,一双典型得过分的凤眼,或者称之为狐狸眼也都恰如其分,它们的存在,直接带来了一种直击心底的妖冶,强烈而具有攻击性,便是此刻脸上尤正挂满寒霜,也都能感受到眼角处渗出的一份隐隐的媚意——太过了,以至于常人大都难以接受。 她还有一副妖娆的体态。身量颇高,骨架较大,比例尤佳,挂上了一身雪白丰腻的软肉,便是一具诱人犯罪的美好躯体,在百分百地诠释着丰腴、肥美、性感等一系列词汇,再厚实的衣裙,也只不过是在为其蓬勃照射的那份肉欲之感多蒙上一层神秘而已。 狐媚的容颜,妖娆的体态,两相结合便是一个媚态天成的尤物,也许欣赏的人不多,但在欣赏的人眼里,简直耀眼得无法直视,李尔便感觉体内的洪荒之力已按捺不住快要暴动了,一个劲地震着,一把长剑整得像根震动棒似的,幸亏外头还有层布包裹着...... 李纯风也不敢多看,挠着头,他说道:“幽娘夫人,你这话说的,就跟说书中将军从埋伏里杀出来似的......” 幽娘上下打量着李纯风,冷声反问:“李公子焉知奴家没有设伏?” “啊?真的有埋伏啊?”李纯风连忙四下张望,没看出个所以然,“没找到耶!——哎,不对不对!幽娘夫人,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了,哪有让一个弱女子挡在前头的设伏嘛!我随手、随手......” “随手就能把我制服是吗?”幽娘说道,“李公子尽管试试!” “不敢,不敢,”李纯风连连摆手,“李某无意冒犯夫人......” “无意冒犯?呵,然则昨日之辱又是什么?”幽娘怒而质问,“李公子如此欺我,不知待要作何交代?” 李纯风登时脸色一苦:“哎哟!我那是在故意气曹景昀而已!我没有偷窥过你,你们在浴室里干的那些事,我一眼都没看见......呃,好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啊啊!不管了!反正,我发誓,我根本、完全、绝对、一点点也没有偷看过你!” 心想:你的裸背那是无意撞见的,不叫偷窥。至于师父......分开算,他不是我。 幽娘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道是这份可笑的耿直是一个故意的戏弄,银牙紧紧咬着,胸脯剧烈起伏,双眼狠狠瞪视,眼神若能杀人,李纯风怕是已经死了好几趟。 李纯风又说:“对了!曹景昀呢?我是来找他的!向他要债来了!” 幽娘深吸口气稳住情绪,答道:“李公子如此来势汹汹,我家官人自当暂且避让!” 李纯风眉头一皱:“于是便留得你一个妇人独自在此与我周旋?” 幽娘又答:“既是为了我家官人,奴家义无反顾!” 李纯风却似怒了,轻轻一哼:“幽娘夫人是一位胆气过人的奇女子,他曹景昀却是一个只懂藏在女人身后的无耻之徒!简直恶心!我呸!” 幽娘却辩道:“奴家也许确有几分胆气,但我家官人绝不是什么无耻之徒!” “呵呵!”李纯风摇了摇头,不欲和盲目护夫的妇人多加争辩,转身往外走去,“既然曹景昀不在,那么李某也不打扰,告辞!” 幽娘闻言却是咯咯地冷笑了两声:“李公子,既然已被我们撞见,难道还以为能够随便离开?” 李纯风回头一望:“什么意思?” 幽娘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媚态万千:“我说过的,李公子焉知奴家没有设伏?” 嗒~!一声响指。 瞬即,暗格打开了,走廊堵上了,楼梯封住了,大门推开了,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难以计数的一大群护卫(家将),手持棍棒,层层叠叠地,将大厅团团围困。 大厅里头,一个披挂整齐满身宝具的彪形大汉迈步走来,是阳虎臣;而大厅外头——没看错吧?竟是换了一身青色劲装手持短刀仪态不凡一脸严肃的张有业! 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 一串大笑,一行人影越众而出,定睛一看,更是懵了——曹景昀、王俊辅、柴子义联袂而来! 什么情况? 李纯风不由的在心底对李尔苦笑说道:师父,原来我们想要找的人,都tmd在这里啊...... 第二十章 大战迎凤阁(1) “很意外?” 曹景昀笑吟吟地走到大厅之中,十分得意,也十分机警,只管站在阳虎臣的身后,让他挡着自己的身影。 “嗯嗯!”李纯风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也没什么意外的~!”曹景昀分明是在卖乖,“如你所见,请了一些帮手,一起来埋伏你而已~!” “可是......”李纯风指了指身后的张有业,又指了指曹景昀身旁一直冷着脸默然无语的王俊峰和柴子义。 曹景昀哈哈一笑:“不理解帮手为什么是他们?” 当然了!昨天你们两帮人还打生打死不共戴天的,今天却站在了一起联手合作,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谁tmd能够理解啊? “很简单!”曹景昀轻佻地笑道,“那是因为,李公子,你太强了啊!一个照面便撂倒了虎臣,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潜进了迎凤阁留下了字条——哇喔,可吓死我了~!当时我就省得,对付你这样的神人,必须请帮手,还一定要请够份量的帮手!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王兄和柴兄手下的这位张有业张大侠,谁让刚好昨晚他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呢?” “也许你会好奇我是如何换取他们两位的帮助的,毕竟昨晚我们才闹得不太愉快......”曹景昀耸了耸肩,“也没什么特别的,给足价钱而已~!我这人——你说的嘛!无耻之徒!最不要脸了!为达目的,也不在乎拉下颜面。所以啊,我是对这两位死对头又是送大礼又是低头赔罪,破天荒地认了一回怂,把他们哄得眉飞色舞的,才终于答应帮我一起对付你......” 王俊辅忍不住扭头一哂:“哧!德性!” 曹景昀毫不在意,继续说:“不值得?当然值得!和向对头认怂相比,我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受辱!”他一把拥过了已是满脸迷醉的幽娘,另一只手直指李纯风,怒目大喝:“敢欺我幽娘?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好威风!好硬气!好爷们!男友力max!但......你这狠话也未免搁得太......业余了吧? “怎么又是打断狗腿?”李纯风不由纳闷,“没有其他话了吗?” 管他呢!反正是被设计了,反正是被包围住,不过李纯风并没有愤怒,也没有紧张,他只感到烦恼:“师父!这混蛋太狡猾了!” 立刻便得到了李尔的回应,不过好像有点跑题:“是啊!太狡猾了!嗨,我都有点佩服这个混球了!一天之内便能想到并落实了一整个靠谱的反击计划,好心计!好能力!干得漂亮!哎哎,你还别说,这个混球啊,英明果决,胆大心细,脸厚心黑,装得了高调,拉得下颜面,为达目的能够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委屈求助于刚刚结下的仇敌,啧啧啧,这心胸!这狠劲!英杰啊!枭雄啊!噢,还有他对女人的霸气回护!tmd简直就是经典款的龙傲天!我越来越欣赏这个混球了!都想收他为徒传承我的衣钵......” 能忍么?不能忍。 李纯风不满地嚷道:“师父!都这种状况了,您还有心情为对手唱赞歌?” 李尔一哼:“你也知道都这种状况了,那么还纠结个甚?除了打一架打出去,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呃......不,不是这个!”李纯风颇显无奈,“我纠结的是武举推荐!那个狡猾的混蛋已经把王俊辅和柴子义给抢先拉走啦!我们才打好的算盘就被破坏掉喽!这下我们还怎么去弄武举推荐?” “呃......”李尔窒住了,继而大怒,“啊啊啊!可恶!最烦这种搞破坏的人啦!” 李纯风猛翻白眼:您刚才还对他大赞特赞来着...... “不管了!给我打!狠狠地打!教训他们!勒索他们!——对,勒索!本来就准备勒索的嘛!勒索一个是勒索,勒索三个也是勒索!干脆把他们全给勒索了!不错,就是这样!快给我上!打断他们的狗腿!” 嗯?又要打断狗腿?就不能换个别的么? 李纯风看了眼四周,说道:“不好办啊!他们的人也太多了,不伤人的话,怕是连走出这里都难。” “呵!呵呵!”李尔当即怪声地冷笑起来,“哎哟~!李大侠!好仁义哦!这时候还想着不要伤人,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佩服!实在佩服!” “咳咳,师父,您也不必说怪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众所注视之中,李纯风不紧不慢地从背上抽出了长剑:“所以,事情是不能够善了了......”随意地挽了个剑花,翩然收在身侧,“便是我实在不愿让任何一人流血,怕也由不得我......那么,就别怪李某剑下无情了!!” 李尔马上赞道:“哎!这才像话!总算装得一回好比了!早就该这样啦!整天软绵绵的,哪像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嘛!” 不过呢——哪里有装逼,哪里就会有反抗。 “哧!可笑!!”一声冷讽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响了起来,循声望去,却是此前一直只在旁观的王俊辅,“哪来的一个傻帽?说得好像想走就能走似的,难道他以为今晚还能够离开这里?曹景昀,你舍得这么多的本钱整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又狂又蠢的货色?你越活越回去了啊!” 曹景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异议:“王衙内,此言差矣!” 是张有业。 王俊辅的脸色有点发青,他不喜欢受到反驳,尤其是来自下人的:“喔?是吗?张先生,不知有何见教?” 显然张有业一无所觉,他只管直说:“这位李公子自有其自傲的资本,其武功之高强,张某亦是深感大有不如!” 王俊辅不由讶异地望了李纯风一眼:“喔?如何见得?” 张有业一怔,答道:“没有根据,但凭感觉。” 王俊辅登时大怒:“无根无据之事你也拿来大肆扬说,你是在存心戏弄我吗?” 张有业懵了,不晓得自己哪里激怒了这位尊贵的衙内,忙道:“不!没有!...呃,喔!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俊辅怒道:“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呵,我还保证,今晚过后,你就一定会滚回你的大员岛!” 张有业当下是完全不知所措,作为其直接雇主的柴子义倒是想替他辩解几句,然而竟是被曹景昀抢了先,“王兄,何必如此!就算你想严明规矩也不必做在外人面前,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你气量狭小刁钻苛刻啊!” “你......”王俊辅被呛得一时气结。 喔?这是又要开始互怼的节奏吗?很好......暗暗冷笑,柴子义打消了说点什么的想法,只管静立,冷眼旁观。 没闹起来,曹景昀根本不理会王俊辅的反应。他转过头,兀自笑着对张有业说:“张先生,我相信你!” 张有业马上大表感激:“多谢曹大官人信任!” 曹景昀一摆手:“毋需多礼!有才能的人都值得我付以信任,你一定是其中一个。那么,张先生,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虎臣,便全部交给你了!请你全权指挥,替我拿下这厮!”他再度瞪向李纯风,脸带狠笑,“打断他的狗腿!” 得到所有人的指挥权?张有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还被威胁赶回大员岛,转眼就......大起大落的太快,心脏止不住一个劲地扑咚扑咚地跳,刺激极了,兴奋极了!张有业一把抽出他的短刀,「这位曹大官人却比王衙内和柴公子都要好......」,立即按下这丝已是逾越的杂念,他大声答应:“敢不从命!” 曹景昀笑说:“甚好!我便静候佳音。” 张有业又说:“还请诸位贵人先行回避!” “嗯,我等就在高处欣赏张先生的精彩表演!在此待着,也是碍事。”语毕,曹景昀还真就带着一帮闲人先行退去,而包围圈,却因此更完整更厚实了。 张有业走到了李纯风近前,合刀施了一礼:“李公子,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了!” 李纯风看了他一眼,却说:“奉命行事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张有业一怔,继而苦笑:“生活所迫,不得不为之,这个理由又当如何?” 李纯风点了点头:“很好!再有力不过了!十分理解......那便来吧!张先生准备怎么来?群起围攻?” “所有人!”张有业没有回答,只是扬声向包围众下令,“抵出枪棒!结成阵势!稳守位置!只管死死围着!未有命令,不得轻动!” 李纯风不由一笑:“明智。” “张某愚钝,也只能想出此等下策了!李公子修为惊人,断然不是简单的人数堆积就能够留得住......”张有业严肃地说道,“阳壮士!便请你与我一道夹击!” 阳虎臣也不拖沓,立即闷声答应:“得令!” 还真像是一副军人风范。 “李公子,”张有业抬起了刀,“小心了!” 李纯风看了看身前身后的两人,认真地说:“只靠你们两个的话,还不够。” “是吗?”张有业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或者不忿的神色,“但我还是要上!收人钱财,与人办事,尽力而为自是应有之义!哪怕要办的事在我的能力之外,只要我尽力了,想来主家也不会责怪,而我张某人也当无愧于心。” “张先生是信人,李某佩服!”李纯风挽起长剑,“他日有幸定当好好聆听先生的一番教诲,但今夜,恕不奉陪啦!——我来了!” 语音落,身影动。 饶是张有业早有准备,也被这突然蹿至身前的迅疾身法吓了一跳,他连忙挥刀相迎,迎向那看起来清清楚楚平平淡淡的一剑。 叮~!一触即分。 只见张有业闪身疾退刷的后撤数大步,非是因为劲力所致,实乃张有业主动为之,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只有一个隐约但强烈的预感——再不退,就要被那清楚平淡的一剑一举吞没! 清楚?平淡?谬极!那一剑,殊不简单! 只通过这一剑,张有业便深刻地意识到,他和李纯风的差距,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来不及震惊了,立刻又再欺身而上,和他同时启动的阳虎臣正陷于李纯风的凌厉的压制之中,他必须伸以援手。 阳虎臣很狼狈,他的武艺本就不甚精巧,连张有业都能轻松将他压制,更别说比张有业还强上几筹的李纯风。但他倒也暂时无虞,因为他穿上了比昨晚更多的宝具,完全是以武将披挂上阵的标准来整饬的,全身包覆,裹得恁般周全,便是李纯风屡屡突破了他的防守削砍在他的身上,也始终没有制造出太好的效果。 “哧!rmb玩家还真是烦人!” “师父,什么是rmb玩家?” “呃,你便当作是银两玩家吧!对,银两玩家!或者银票玩家......” “银两玩家?银票玩家?所以rmb是银两、银票的意思?可是和玩家组合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rmb是你毛爷爷!臭小子,问那么多干嘛?打你的架去!瞧,那张有业又来了!矮油~!是一个大招!” 李纯风飞起双脚,将阳虎臣远远踢开,回过身来,挥剑迎上了张有业的大招。 那是如骇浪般雪亮澎湃的一道刀芒,声势浩大,似要直卷云天,挟着沿途破开的诸多杂碎,汹涌地向李纯风劈来。 那是东溟派的镇派秘传张有业的成名绝技,浪翻丛云! 李纯风不由叫道:“哇!可不好搞!” 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可动作依然不紧不慢,还特别古怪——踏前一步,又后退两步,一个旋身,不知怎么搞的,便闯进了那片骇浪之中。李纯风挥剑上击,精准地点在了刀芒的某个位置,便像是按下开关一般,诸般浩大异象在一瞬之间全数消弭,唯余一刀一剑紧紧相抵。 李纯风又动了,手腕轻转,剑尖剧抖,如毒蛇般向张有业的持刀之手咬去。 才从异变中惊醒的张有业不由大骇,连忙撒手,后撤了一步,双掌却划起圆来,运足劲道向前一推——浊浪掌!偌大的两个掌影携着波涛之势向前压去,堪堪将李纯风逼退。他才快步趋前,重新抄起了掉落的短刀。 “真武七绝剑?李公子是真武派传人?” “真武派?什么真武派?不认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某乃逍遥派李纯风!” 第二十一章 大战迎凤阁(2) “嘶~~!这厮竟恁的厉害?”于二楼往下张望的王俊辅一脸震惊。 “张先生所言非虚。”曹景昀倒还是一派淡定。 王俊辅脸色一僵,哼道:“这时候你还关心这些?难道不应该开始考虑如何挽回局面?眼看就要拦不住那厮了!” 曹景昀瞥了王俊辅一眼,心里又是怜悯又是鄙夷,「这等气量......哧!」,转过头,淡淡笑着,应付地说道:“既然我已将事情托付于张先生,就应该相信他支持他,而不是怀疑他干预他......” 完全不以为然,王俊辅冷声讽道:“情况就在底下,有眼睛的都能看清楚,那老渔民是没法替你成事的了。还仰仗他?你就等着被那厮打肿双脸吧!” 忍不住了,曹景昀轻哂地呛了一句:“那么,王兄是有什么制敌的妙招是吗?还是说,你知道这里还有谁比张先生更适合指挥这场战斗?” 王俊辅当即哑住,提意见他就厉害,出主意?呵,便是另一回事了。倒是边上的柴子义还能有几分心思,见状是立即替王俊辅解围:“便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围攻那厮!一人一棒我就不信还打他不趴!那张有业也真是的,逞什么英雄?放着那么多人不用,端的浪费......” 轻笑一声,曹景昀连连摇头:“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懂得一些枪棒拳脚的家将和护院能够奈何得了真正的武林高手?你让他们一窝蜂地涌上去,你猜,是更可能提供帮助,还是更可能制造妨碍?别傻了!张先生这样做,不是为了逞什么英雄意气,而是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更是为了防止那家伙趁乱逃脱!当他施展轻功在头上飞走时,你是指望能越过底下挤成一堆的糙汉子能够追上去,还是指望那些糙汉子能帮你把他留下?” 被批驳地有些狠,柴子义眼中厉色一闪,却是一隐而没,也没人能够捕捉得到,他像没事一般,作受教状,眼珠一转,又再说道:“围攻不行,那便围射呗!找上些射箭好手,取来我们的猎弓,一声令下,箭如雨飞,定叫那厮变作刺猬!呵,正好我们三人还可以亲自出手,也叫那厮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 王俊辅双眼一亮:“好主意!” 曹景昀却皱起了眉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 ...... 李纯风和阳虎臣、张有业的缠斗还在继续。 说是缠斗,实则近乎欺凌,李纯风一人在欺凌对面的两人,长剑挥洒,每回总不过是简单的两三招式,便将其中之一压倒击退,从来没有让张有业设想中的前后夹击形成过那么一瞬,潇洒自如的样子,简直像在玩电子游戏,还是低难度的简易模式之中。 张有业越战便越觉心惊,倒不是因为李纯风的强大——他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这点,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高手,实力超绝,凌驾于黄榜之上,登入玄榜绰绰有余,便是地榜、天榜怕也犹未可知。 而是因为,交手中李纯风展现出来的一招招剑式——那简直就像在做剑术展演! 张有业已经陆续地从李纯风的剑中看到真武派的真武七绝剑,青城山青阳观的风陵剑法,儒门的大正十三剑,观澜剑派的秀水剑法,甚至...甚至是灵山圣宗的钧天剑脉...... 每一招,都仿佛已尽得真义形神兼备,可细细回味,又觉似是而非,隐隐的有种已超脱其上另有玄妙之感...... 怎么可能?! 这些暂且莫究,首先,这小子,从哪学来的那么多门派的秘传剑法? 他到底什么来历? 没等张有业琢磨出些什么来,李纯风突然暴起,又一次踢飞了阳虎臣后,迅转回身,毫无预兆地,便以前所未见的凌厉之势疾掠而至,倏忽之间,一道森寒的剑光已斜斜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这位年轻高手终于厌倦了无聊的游戏,想要脱困而出了。 心中百念电转,动作却不敢有半点怠慢,张有业纵身飞退,不是在避让,他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过李纯风,而是为了饶出些许空间,好再次挥出了他的成名绝技“浪翻丛云”。 刀光闪,亮芒现,骇浪般的汹涌一刀迫退了李纯风,当然也遏止了他的这番脱困的尝试。 这正是张有业的真正意图,他想要的不过是继续留住李纯风而已,是的,打确实是打不过,但利用情势之利巧施妙招将对方一直困在这小小的大厅之中还是能够办到的,尤其是对张有业这样的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来说。 所以,这会儿李纯风是真心感到头痛。 想了想,他又动了,不理会身后又再扑上来的阳虎臣,再次奋起全力向张有业攻去。 因为,张有业的身后,才是大厅的大门,突破了这个方向,才最有望脱困,更因为...... “我倒要看看,你这大招还能再用几次!” 哪知—— “门前!结成棍阵,齐步上前,上!” 于是,拦在李纯风面前的便是整齐的一排斜斜上指集结成林的棍尖,无奈何,只得停下脚步,略一调整,腾身而起,欲待闯将进去强行破开此阵,然其后的张有业见状是立即全速迎上,死死地将他缠住。 而身后,阳虎臣便要赶至,一直未遂的夹击似乎就要在此刻形成。 “靠!太狡猾了!” 李纯风挣开了张有业的纠缠,闪身向旁跃去。 “左侧回廊!结成棍阵,齐步上前,上!” “门前!退往原位,守住位置!” 一模一样的情形完完整整地再次发生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 张有业的手段也很简单,只管利用密集的棍阵止住李纯风的脚步,自己再紧随而至死死纠缠,他好像也不在乎别的,只求能将李纯风缠住,似乎能一直如这般将李纯风困在此间就是天大的胜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是想要和我拼消耗吗?”李纯风望了眼四周,“你耗不过我!然而......我也没兴趣和你耗!” 腾身而起,纵入半空,逍遥剑法,二式三招!——“失败!真是一点气势都木有啊!” 不管李纯风心里如何痛悔,一道清冷幽邃满含孤寂之意的剑芒已随着长剑的挥动吐露而出,居高临下,清辉漫洒,径向张有业掠去。 “广、广寒月影?”张有业大惊失色,一丝硬接的念头都没有,忙不迭地连续向后飞退,也不管退了有多远,直到那道剑芒消散敛没,方才惶惶然止住脚步。惊魂甫定,却见到李纯风已经擒住了阳虎臣,正紧拽着后者的衣袍,将他高举过顶。 张有业有心救援,可看清距离后不由脸色一惭,原来刚才在不知不觉中竟是退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再赶回去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惭愧!”暗暗自责了一句,随后张有业便看到阳虎臣魁梧的躯体横飞而出,飞向的,是拦在大厅门前的那片棍阵! “不好!”张有业连忙提起身法全速赶去,“左右两侧!全速赶上!” 这时候他已顾不得强调阵型了,只指望还能以人数的堆积将李纯风留住。 而李纯风此时自然已是闯进了大门前那片已经混乱了的棍阵之中,剑影翻飞,扬起了阵阵血雾。 “对不起!” “抱歉!” “噢!这下太重了!不好意思......” 每制造出一道伤口,每打断一条狗腿,李纯风便在心里默默道歉一遍,直把李尔腻歪得猛翻白眼,如果他有的话。 场面虽然混乱,但形势似乎已经明朗,这包围圈,怕是撑不住了...... 楼上。 “公子,弓箭队已经准备好了。” 立刻,柴子义双眼大亮:“很好!时机妙极,当此时也!便让他们列好队形围在大门之外!”他看了眼底下,挤成一堆又乱作一团的家将果然拦不住身手高绝的李纯风,眼看就要被其突破至门前,“一旦那厮破门而出,立刻给我放箭!” 传令者得令而退,柴子义转身看向曹景昀和王俊辅:“两位,不知有没有兴趣下去亲自射上一箭?” 王俊辅自是慨然应允,曹景昀却抿唇不语神色踌躇。 柴子义不由问道:“曹兄,你是怎么了?” 曹景昀正想回答,“我可没说要取他性命”,但话没出口,底下先响起了一声巨响—— 嘭~! 大门被猛地震开,化作了掉在地上的两块破木板,一双双或诧异或错愕或迷茫的眼神中,显现出一个绿袍黑巾的蒙面怪客的身影。 蒙面怪客冷眼往大厅内一扫,也不多言,搁下一句,“还不快跑?”,便见其又转过身去纵跃离开。 李纯风自然晓得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虽然还不知道这个蒙面怪客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但他不至于蠢到不接受这份好意,长剑连击,破开围堵的人群,旋即疾掠而出,穿过洞开的大门,认准方向,飞身而起,紧随蒙面怪客而去。 眼见大局已定,张有业也未再阻拦,看着李纯风消失的方向,无奈一叹。 第二十二章 跟踪 “站住!......喂!站住!” 李纯风正在和蒙面怪客在一排排屋顶之上进行追逐,当然,是李纯风在追,蒙面怪客在跑,虽然李纯风的轻功要远比蒙面怪客出色,但蒙面怪客显然对京城顶上的“地形”甚为熟悉,借助地利,总是在李纯风快要追上之时淡淡定往某个方向一转,便又重新拉开了距离。 简直就像在......逗你玩。 李纯风也许迟钝一些,但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连续错失之后,便是头猪也是会恼的:“朱二爷!适可而止啊!” 喝止有效,蒙面怪客登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眼中一片惊疑,“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揭下了面上的黑巾,展露出本我的容颜,面如重枣,长髯飘飘,不是大江盟正声堂堂主“神机军师”朱正臣朱二爷是谁?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李纯风当然不会说是通过师父将他认出来的,就算说了对方大概也不会相信,“朱二爷,你是不是应该对事情做些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千金楼!” “呵呵,一样的一样的~!你也别管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金楼,”朱正臣一捋长髯,俏皮地眨了眨眼,展颜而笑,“你只需记住我救过你一回就行了!李少侠,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喔~!” 眼见一个毛脸大汉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笑口嘻嘻卖足萌地向你耍赖卖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反正李纯风只感到一阵恶寒,白眼一翻,无比鄙弃地说道:“少来!我根本不需要你救,只靠自己我也能闯得出来!本来,就在你破门之前,我已经搅乱了他们的阵形,马上就能突破包围夺门而出......” “嗨!话可不能这样说!”朱正臣瞪圆了眼,忿忿不平,“你可知道,他们在大门之外安排了一整列弓手!就等你夺门而出,众箭齐发一把将你射成刺猬!要不是我替你清除了那帮弓手,哼哼......” “呃......”李纯风怔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外面竟然还设有一列弓手,惊愕之后,心里面瞬间被愤怒填满——对曹景昀的愤怒。为了区区的一点小过节就要取人性命?心肠实在歹毒得过分!抬眼看见笑眯眯望着自己的朱正臣,心思立刻回转过来,要怼回去,必须不能让这个家伙拿住了腔调: “一列弓手?那又如何?恰好我还颇为精擅于拨挡飞箭,若说是军队的那种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密集齐射,我自问确实是无能为力,但是来自于一帮家将和护卫的所谓‘箭雨’?呵呵,能碰到我的一片衣角算我输!换句话,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清楚那帮弓手......” “哈!所以倒成了我在多管闲事?”朱正臣一幅被气得不轻的模样,“竖子!委实凉薄!这都要撇清过去,简直是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呐!——哎,不对不对!差点就被你带跑了!” 他恨恨地指了指李纯风,吹胡子瞪眼:“李少侠!道理不是这样的!帮助就是帮助,不会因为受助者本身能够做到而贬值甚至失去意义!就譬如,你掉了件东西,我见你不便主动替你捡起,你当然有能力自己捡起来,然则我这好心之举是不是连个帮助都算不上?断然不是嘛!同样的道理,武功高强的你,只靠自己,也都能够突破包围夺门而出,也都能够无视箭雨逃出生天,可我眼见事情险恶,主动替你破开大门清除弓手,方便你从中逃脱,当然也必须算是一个帮助,还是个大大的帮助!嘿嘿,李少侠,这个人情你可抵赖不得~!” 不得不承认,朱正臣的这番话是有着几分......好吧,干脆点,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认了这个人情感念在心再图报答? 李纯风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嘿,这个明摆着心怀不轨的老家伙得此机会还不得赶忙顺势而上得寸进尺啊? 才不要! 可是......能怎么办? “小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最根本的一个问题?”突然间,心里响起了李尔懒洋洋的声音。 最根本的问题?哦对! 深吸口气,李纯风冷声低喝:“够了!朱二爷,别装傻,别蒙混,也别扯到不着边际!行吗?咱们来讨论最根本的一个问题......我不相信只是事有凑巧你今晚刚好也在千金楼!也不相信你只是恰逢其会出手相助!绝不相信!说吧!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朱正臣一愣,立刻又反问:“合着我连逛青楼喝花酒的权利都没有?” “你当然有这个权利!但是......”李纯风摇了摇头,“朱二爷,不是我看轻你,千金楼你当然是随便进的,一笑园的各扇月门大概也拦不住你,但我真不相信你能进入纵情阁,更不相信你能进入更里面的迎凤阁,整个天下能靠才学进去的都没几个!所以,除非你是......你懂的。” 朱正臣苦笑:“李少侠,你可真不好糊弄。” “彼此彼此,朱二爷不也老奸巨猾?”李纯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立刻又板起脸,“说吧!为什么要跟踪我!” 朱正臣捋了把胡子:“纯粹是为了好奇和不放心。” “好奇?不放心?” “对。你我同住在福来客栈,眼见你连续两天都傍晚外出行色匆匆,自然会好奇你是去干什么事情......毕竟,你是我密切关注的一位年轻俊秀啊!总害怕才入江湖心思单纯阅历尚浅的你会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就像那裴宴秋一样,于是我忍不住偷偷跟来看个究竟......” “好一串冠冕堂皇的借口!”李纯风打断道,“但说得再花巧,实质不也只是卑劣的跟踪?你知不知道跟踪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情啊!” “朱某确实不明白李少侠缘何这般反感,”朱正臣诚恳地说,“如你所见,朱某并无恶意,甚至还在过程中帮助了少侠一把——只看这个,也算是好事一件,不是吗?” “我是服了!卑劣的跟踪竟然也可以说成是好事!朱二爷,你、你真是......”李纯风抓狂的双手直挠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李少侠,你又言重了!” “啊啊啊!言重你妹!——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拜托!为什么你总盯着我不放啊!” “正如先前所说,你是我密切关注的一位年轻俊秀!我是非常非常看重你啊!” “啊啊啊!看重你妹!——我问你,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放过?怎能说放过呢?李少侠,你又言重了!朱某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纯粹的祈望,是想邀请少侠你加入我大江盟,除魔卫道,共襄义举,以证人间正道......” “停!说吧,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 “呵呵,李少侠又在开玩笑了~!这句俏皮话朱某也曾听过,我的回答是——我就看上你看不上我~!” “......” “李少侠?李少侠?” “得!你不走,我走!我现在就马上离开临安城!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哎~~!别别别!”叹口气,朱正臣一脸无奈,“好吧,既然李少侠如此不喜,朱某也唯有先行回避,我这就去退了福来客栈的客房,这几天,就先不打扰李少侠了。” “只这几天?” “难道李少侠还想让朱某以后见着你就避着走?” “是啊。” “......李少侠,你真耿直。” “朱二爷,是你心眼忒多。” “......” “......” 终于,“依依”惜别。 不紧不慢地往客栈赶,李纯风忙不迭地抹着脸上的汗:“师父,您说那朱正臣为什么非得盯着我不放?” “看上你呗!”李尔懒洋洋地答道,“瞧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基情满满~!” 久受熏陶的李纯风当然听得出此“ji情”是“基情”也知道此“基情”是什么意思,当下便大感恶寒:“哎呀,师父,您快别说这个了,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李尔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我倒是觉得,你也许得重新审视朱正臣这个人和大江盟这个帮会......” “为什么?” “至少在他这几天的姿态中,确实能看到满满的诚意,说上一声折节相邀也不为过,当然他的方式不够妥当,可他愿意做到这些,说明他是真心想要延揽于你......” “所以?” “还有什么所以?也没说你一定就得回应就得接受,只不过,能以真心待你之人,总是值得你认真审视。回过头,多看多接触吧!也许,朱正臣和大江盟,并不是最初看到的你所讨厌的那个样子......” 点点头,李纯风若有所思。 终于回到客栈。哪知才走进门口,就被小二贝三给逮上。 “哎哟,李大侠,你可算是回来了!” “贝三哥,有什么事吗?” “李大侠,你快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我的朋友?”李纯风懵了,他在这临安城中可没认识什么人,更别说朋友,“我的哪位朋友?” “就是今天早上和你一起吃早饭的那位——喔,严逍,严公子!” 嗯?严兄?他不是去投亲了么?咋又折转回来? 李纯风不由急问:“严兄回来了?他是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了,”贝三无奈一笑然后伸手一指,“喏,就在那边!大概是日落时候,他一个人像死了爹...喔喔,神色郁郁地回到店里,小的觉得奇怪,向他招呼,也未见他答话,上来只管找要酒喝,一直喝到现在,喝成一堆烂泥......” 第二十三章 退婚 又是蜜水又是醒酒汤的,李纯风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将严逍弄醒。 给灌了一肚子各种浆汁的严逍开始剧烈的呕吐,吐得七晕八素的,大约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本就苍白的脸色竟是又苍白了几分,几无一丝血色,看着就让人揪心。可吐过之后,却似清醒了大半,眼神清明了,思绪清晰了,精神也很旺健的样子,至少认得人能对话了。 “李兄,是你......”严逍看了李纯风一眼,有心咧嘴一笑,笑出来的却满是苦涩。 “严兄,你还好吧?”皱了皱眉,李纯风关切地问了一句。 “还好......死不了......” “那么,你这是怎么了?”略为犹豫,李纯风还是决定直接发问,“你不是要去寻你的亲戚吗?缘何又折返回来?是没有找到吗?——喔,是盘缠已尽无有去处?我早就说嘛,你该收下我的那点碎银,防止的就是这种万一。” “不!无关盘缠。现在我不缺盘缠了,我有钱了,我发财了!呵,呵呵,呵......”说到后面,严逍竟是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神情凄然,语调悲怆,显然,这是苦涩的笑,这是颓唐的笑,这是自嘲的笑。 “那这是......”李纯风小心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严兄,你是遭遇了什么?” 严逍无言沉默。 “不方便说是吗?那便算了......” 严逍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李兄愿意听我唠叨,一陈心中酸楚,是我之幸,我该多谢才是。” “严兄客气了!那么......” 严逍又再无言,李纯风也不催,这回他显然是在酝酿,良久,他终于开口:“还是要从我那亲戚说起......” “哦,是你要找的那位对吗?我猜事情就和他有关!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了。”严逍说,“今早一出门我便直接找上他家,一找便找到,就像我说的,他家很好找......” “这是好事。”李纯风应了一句,立刻又转身大喊,“嘿!贝三哥,帮我准备些吃食好吗?谢谢!......哈哈!是的,有点饿了,想要宵夜。”又转过头,“严兄请继续。” 严逍愣了愣,这么一打岔,心情倒似轻松了一些,顿了顿,他继续说:“然而,那亲戚却不是我真正的亲戚。” “啊?”李纯风的反应很大,“什么意思?” 这一次严逍停顿了好久。 叹口气,他说道:“今天之前,我大概该管那位叫未来泰山......” 李纯风顿时瞪圆了双眼——信息量好大!今天之前?未来泰山? “李兄大概已经听出来了......”严逍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的!我是来投奔我原本的未来亲家,是来投奔那位我一直尊敬的仰慕的视之为偶像的、和我父亲是生死之交的、约定儿女结为夫妻的世叔,是来投奔那位美丽的可人的宛如梦幻的、未出世时便与我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他深吸口气,缓缓呼出,“但在今天之后,这些都不存在了......” “我被退婚了......” 尽管已有所预料,李纯风还是感觉好生惊诧,耳边听得严逍平静和缓的陈述,心里头却能感受到藏在里头的那一股莫大的悲凉和不甘,更能想象得到他在世叔家中惨遭退婚时是何等的羞耻和难堪,自然也顿时明悟为何他一回来便不管不顾但求一醉。 怒了,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婚岂能说退就退!严兄,你且告诉我是何处人家,待我与你找上门去,和他理论一番!” 严逍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理解他们,换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退婚......” “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一辈子幸福无忧,总是会千挑万选想让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那么,像我这样的不名一文的穷书生自然就不会是合意的选择。尤其是,呵,还另有一名国公之子一直寤寐求之的情况下。两相对比,选谁做女婿不是一个很容易的选择么?” “哼!嫌贫爱富!寡情薄义!严兄,你的这位世叔,真是......势利之尤!自私之尤!我鄙视之!” “......”严逍微微一怔,抿了抿唇,“不至于此。” “不止于此?怎么不止于此?嘿,严兄为何还要替他说话?毁弃婚约攀附国公不是势利吗?为全自己的情义替女儿指腹为婚不是自私吗?要是他真像所宣称的那般怜惜女儿,又何必在她还没出生之前便私自替她指定了一位夫婿?为了女儿幸福?呸!好冠冕的借口!也就瞒得过当局者迷的严兄你!我看这人,还得再加上一句,虚伪之尤!” 严逍眼中闪过一阵迷茫,嘴上却道:“不是这样的,至少绝大部分理由不在于此。” 李纯风皱眉:“那在于什么?” “其实李兄大概已经有所察觉,”严逍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脸上惨白的脸色,“严某身患重病,药石无灵,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命,”他摇头苦笑,“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父母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病鬼,然后守一辈子的活寡......所以说,我理解他们,非常理解。” 李纯风沉默了,这一点确实无法辩驳,事实上,因为李尔的关系,他对严逍的病的理解甚至比其本人更深,知道其病情并不是所谓的“不知道还有多久的命”,而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既如此,也很难去责怪那位世叔不念旧情毁弃婚约。 看了眼兀自伤神的严逍,他又忍不住说道:“严兄,你老说理解他们理解他们,总是在为他人着想,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不甘?” “怎会没有?怎么说我俩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舍就舍,如何甘愿?可再不甘也得有自知之明,我这情况,又何必去耽误人家姑娘终身?其实我此番投奔,本意之一正是为了解决这婚约而来,就算他们不提,我也会主动提出退婚,了此羁绊,让她另寻幸福......” “所以,终究是他们先提出的,不是吗?” “李兄高智,只听得寥寥数语便能猜得出来,严某佩服......”严逍笑言了一句,分明是在苦中作乐,“他们又怎能不主动?我登门拜访之时,那位国公之子正好就在府上作客,商讨定亲之事......” 李纯风神色一讶,然后不由冷笑:“呵!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尴尬’!” “反正,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一切早就变了,没有人是笨蛋,根本轮不到我去故作大方......”严逍又猛地灌了口酒,但立刻又吐了出来,自嘲一声“废物”,放弃了,继续说:“我的那位世叔母对我倒还甚是客气,没有如何为难于我,很清楚很坦率地告知了缘由,便向我提出解除婚约,她还大方的允了一大笔钱给我作为补偿......” 李纯风不由又说:“这......无论给多少都是对严兄你的羞辱!严兄的婚姻,又岂是区区钱财能够买断的?” 闻言严逍立即大笑起来:“为尊严计,我是不是应该严词拒绝然后拂袖而去?可我办不到啊!我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了!身无分文的我,拿不出半点勇气说出那个不字,我只有将我的尊严明码标价的卖出去!哈哈哈哈!只能这样!我是不是很软弱?是不是很无能?不是很卑贱?我觉得是的!我tmd简直就是一个窝囊废!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我都忍着,只晓得乖乖地呆呆地按照指示走完流程,最后被恭敬有加地送出府外......” 第二十四章 这TMD就是退婚流啊! “严兄,你今后将作何打算?” 待严逍稍加平复,李纯风才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严逍依然是那副伤神的样子:“打算?还能有何打算?带着我的贩卖尊严得来的钱,离开临安这伤心地,另寻他处,结庐而居,默默了此残生,反正也所余不多......”他忽然又轻笑了起来,“呵,我也实在不该如此矫情,此来临安,不正是为了退婚而来的么?求仁得仁,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李纯风见不得他这副颓废的模样,正声劝道:“严兄何必如此自暴自弃?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寻医问药治好身上的恶疾?就没有想过......呃,一番振作重新将未婚妻争取回来?” 后面的这点,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逆袭为什么总会为人们所称道所希冀?正是因为难度大机会小啊! 严逍摇了摇头:“婚约已除,再无瓜葛,没什么可争取的了。再说,我也争不过国公之子,不是吗?至于我身上的恶疾,呵,不瞒李兄,是为先天所致,治无可治,寻什么医问什么药都没有用。这是命数,是老天爷的惩罚,严某早已认命,不再做无谓挣扎......” “好,不争就不争吧!嫌贫爱富的女人,不娶也罢!”李纯风说道,“可这恶疾,严兄你真的不应该放弃!它并非无法可治!至少我就知道一种治疗的方法!” “喔?是吗?原来李兄还是一名神医?”严逍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只当是对方鼓励自己的一个说法。 然而李纯风兀自板正着脸,一字一句,十二分认真地说:“我不是什么神医,但我保证,我的治疗办法一定能够治好你的恶疾!” 严逍微微一怔:“果真?” 李纯风重重点头:“果真!” 心里已开始向李尔恳求:“师父,您都听到啦!严兄很可怜的,您就救救他吧!” 李尔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轮到李纯风惊讶了:“嗯?师父,您答应了?这么干脆?” 李尔反问:“有问题吗?” 李纯风说:“早上的时候您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您是干脆地拒绝施救......” 李尔呵了一声:“你都说是早上啦!此一时彼一时也!” 李纯风满是不解:“又怎么此一时彼一时了?” “早上,他是个素不相识的穷书生,非亲非故的,我救他作甚?晚上,哦呵呵呵~~!” “师父,您这笑声太邪恶了!让我有种将严兄推入火坑的感觉......” “错觉而已!不要乱想~!” “呃,好吧......那么,师父,晚上的严兄又怎么了?” “晚上,他不就成了一个被退婚的穷书生咯~!” “这......被退婚的穷书生又怎么了?” “怎么了?嗨!这不明摆着的么?家境清贫、全家死光...噢不!孑然一身、身染先天恶疾、手无缚鸡之力、小命危在旦夕、百无一用不招待见又刚刚惨遭退婚,这tmd根本就是一个最典型的退婚流主角好吧!妥妥的又一个顶配的龙傲天模板啊!你说我这种有调教癖的随身老爷爷,能放过他么?” 退婚流?随身老爷爷?什么跟什么嘛!神经病!乱七八糟的! 又是龙傲天,一天到晚都是龙傲天,能不能靠谱一点别这么无厘头? 这师父...... 管他呢!愿意就严兄就好...... 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严逍满带狐疑古怪之极的脸庞:“李兄?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不由讪讪,「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流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都怪师父!」,轻咳两声,李纯风摆摆手:“我没事,我只是在脑海里又再寻思你的救治方法......” 严逍说:“李兄,你真的没在开玩笑?” 李纯风一正神色,严肃地说:“没开玩笑!李兄,我保证,你一定能够治好恶疾,练得神功,然后纵横江湖,名扬天下,迎娶白富美,逆袭打脸,走上人生巅峰!啊呸呸!” 「师父!别捣乱好么?」 「怪我咯?谁让你怪我~!」 「啊?师父,您真小气!」 「谢谢赞美~!」 懒得理会这个没节操的剑人,李纯风赶紧一本正经地对已满头黑线的严逍说:“反正,一句话——我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严兄,相信我!” 严逍摇了摇头:“信我是不信的......” “啊?”李纯风登时急了,想说什么又被严逍挥手止住。 “但我愿意配合李兄尝试一番。想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李兄也不吝热情多有相助,此等高义,严某看在眼里铭记于心,不胜感激,也不敢辜负。” 李纯风被赞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严兄客气了!客气了......” 严逍也不和他纠结客不客气的问题,直接就问:“不知李兄准备用什么办法来替我治病?” “噢,简单!便请严兄拜我师父为师,随他修行,研习他的功法!” 严逍不由一怔,他是实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疗法,“拜师?练功?”,听起来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呃,未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李尔!逍遥子李尔!” “逍、逍遥子?”严逍感觉更不靠谱了,一般以这个作为名号的不都是那啥...骗子么?心想,还是委婉地推脱掉吧。“李兄有所不知,严某此症实为先天所携之九阴绝脉所致,凡此脉者,气虚体弱血脉不畅自是不论,而且,还不能修炼任何功法......” “差矣!严兄,此言差矣!”李纯风非常干脆地打断道,“那什么狗屁绝脉,对别人或许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对我的那位神仙一般的师父来说,不过是随手就能处理的一碟小菜!我知道严兄心里一定不敢相信,没关系,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严逍笑了笑:“听得李兄这般推崇,我还真的甚是想要见识一下尊师的风采了,未知尊师仙驾现在何处?” 李纯风心想,见识过后你怕就一言难尽了。嘴上答道:“遗憾!师父现正于四方云游,杳然不知所踪。” 严逍自是大奇:“哈?所以我待如何拜师求医?噢,原来李兄这是在代师收徒啊!” 李纯风笑着答道:“我还要代师传艺呢!” 严逍的俊脸挤成了一个皱橘子,满是古怪,虽然还是很帅:“听着怎更像是李兄想要收徒?如果是的,但说无妨,不必假借托词,严某也不会耻于拜同辈为师,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不!”李纯风一边连声否认,一边从背上解下那把裹在布中的长剑,当然,也就是李尔,“我还没有收徒的资格,我也还没有传功授艺的那份能耐,我确实只是在代师收徒......” 他四处寻觅,找不到合适的支架,索性长身站起,将长剑双手高举过顶。 “此剑本乃师父之随身之物,是其英魂与传承之所寄,更是我逍遥派一脉的标志和镇派之器,当然,现在作为他留与我的唯一信物。故而,见此剑如见其人,严兄如若下定决心要拜入我逍遥派门下,但请诚心实意再三叩首,礼成,李兄便是我逍遥派的人了!呃......呵呵,确实简陋了些,我们逍遥派小门小派的,也没有太多讲究啦~!” 说实话,严逍此时心里头还有着诸多疑虑。这位李兄,自认还不能传功授艺,却声称要代师传艺;拿出一把所谓的镇派之器叫人叩首施礼,却还纳于布中秘不示人;还有那什么逍遥派,逍遥子......满满的都是古怪和不靠谱。 理智而论,绝对不该涉身其中,然在情感上,他又不想拒绝这位慷慨热诚的李兄。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就像先前所言,此等高义,不敢辜负。他不认为李纯风在设局欺骗自己,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可骗的了,只剩下这一条残命...... “严某也没有什么师门之扰,拜师之事倒是自如的很......也罢!能拜如尊师这样的神仙人物为师,其实应是严某之大幸才是!我严逍愿入逍遥派!愿拜逍遥子李尔为师!只是......” 他撩起下摆一跪而下。 “区区三叩首如何当得了拜师之礼?至少,也得三跪九叩才算凑合!” 说完,他真的开始叩起头来,叩得严谨而结实,脑袋碰在地上,砰砰地叫个响亮。 李纯风忍不住对李尔说:“师父,严兄实在太有诚意了!” 李尔语带得意:“嗯,我很满意!” 李纯风又问:“可是师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严兄你的存在啊?非要采取这种代师收徒代师传艺的蹩脚方式?” 李尔哼了一声:“直接告诉他你师父我是一把剑是一位神仙是一个非人的存在?你叫他一时间怎么接受怎么相信?不把我们当成疯子、骗子和傻子就算给面子啦!他可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不像十岁的你那么好骗!所以,与其费尽唇舌向他解释这些——还未必解释的通,倒不如先让他练上一段时间的功,尝到甜头了,了解到更多了,接受能力更高了,再一点点的向他揭晓。” 李纯风敏锐地抓住了其中“重点”:“吼!好啊!师父,你终于承认当年是在骗我的了!” 李尔哂道:“哧~!才晓得?太晚了!掉坑太深,你爬不出来啦!臭小子,你就等着被我戏耍、摆弄、压榨、奴役(以下省略n个类似词语)......一辈子吧!” “......”李纯风觉得自己现在脸上大概是布满黑线的,和这个没节操的老不羞斗嘴就是个错误,赶紧打住,“师父,聊正事!聊正事!很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个,该教严兄什么功法啊?” “还能有啥?日天神功呗!” “慢着慢着!日天神功?那是什么?” “哈!臭小子!练了十年的功法都不记得叫什么是吧?岂有此理!......” 卧了个槽!逍遥诀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叫日天神功的名字呐?日天神功......日天......我也是服了...... 那边厢,严逍已行礼完毕站起身来,身体虚弱的他行此大礼之后竟是步履飘摇站都站不稳,李纯风连忙上前扶住,将他扶到凳子之上。严逍忍不住苦笑自嘲:“还真不愧废人之名......”摇摇头,“好吧,才刚拜师,断然不该如此晦气......”端正脸色,他向李纯风一拱手,“李兄,日后我们便是师兄弟了!那么我也应该换个称呼,师兄,严逍,有礼了!”说完便躬身施了一礼。 李纯风也不和他矫情,简单地还了一礼:“严师弟,有礼了。”然后便直入正题,“那么,我这便传与师弟本门之镇派心法,日天,啊不!逍遥诀......” 直把严逍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便传功了?倒是干脆。可是,这什么“蕴含天地至理,洞悉世间大道”的逍遥诀,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再说,不是解释过了吗?我这九阴绝脉,练不了功!......唉,姑且一试吧。 李纯风兀自运笔如飞,问小二要来了纸笔之后他便开始将逍遥诀誊写出来,手上专心致志,心里也在考虑着相同的一个问题:“师父,仅靠这逍遥诀,就能够治好严师弟的恶疾么?他说过的,他练不了功......” “什么狗屁逍遥诀,是日天神功!你小子可别给我的功法瞎改名字!” “......” “练不了功?假象而已!那是别的功法的创造者水平太次创造出的功法太差劲太低劣!我是谁?逍遥子李尔!我的功法是什么?日天神功!蕴含天地至理,洞悉世间大道!是能日天的存在!什么狗屁九阴绝脉,给我滚一边去!顶多......哼,他的情况特殊一点,光靠练功无法根治问题,还要配合另外的许多手段,但练功是根本,这一点毫无疑问!” “呃,好吧......” 誊写完毕,李纯风稍加整理便将这份秘笈交给了严逍:“这便是逍遥诀——呵,师弟你也不必如此珍而重之,这份心诀固然是一件无价重宝,却不是谁都有资格享有的。并非吹嘘,其精妙其高深,没有我逍遥门人的指引,任何人都别想研而习之!便是不慎被遗落被窃取,旁人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本无法看懂的天书而已!” 严逍点了点头,眼神不由的落在手中的心诀之上,「这份心诀,真的有那么神奇吗?」,猛地又回想起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心神由是一阵恍惚,忍不住慨叹一声。 “严师弟,怎么了?” “想起今日之所遇罢了。大起大落,离奇曲折,不由心生感慨......” “想一想,还真是呐!这情节,恰似话本故事一般。” “可不是么......” “严师弟,我觉得你此时还当立下一句誓言才最是完满。” “什么誓言?” “你应当对着你世叔的家的方向,握紧拳头,正颜厉色,大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呃,哈哈哈哈~!”严逍一愣之后竟是大笑起来,前所未见的开怀,“师兄,我知道你是想要激励于我,可也不必搬出这句恶俗至极的对白吧?那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被人说烂了好吧?那本斗破苍穹的荒诞小言,千百年来都不知被炒热又唾弃了多少回啦!谁还去搬里头的梗,尤其是这句话,羞耻度妥妥得爆表啊!我不要我不要!哎对了!我是严逍,不是那萧炎,虽然只是语音掉了个转,但把我说成那家伙,我可要跟你急喔~!” 李纯风只是一怔,李尔是直接懵了,然后他立刻抓狂:“啊啊啊!!哪个王八犊子抄书抄成这个鬼样啊?先穿越不起啊?就能够这般乱来?生生糟蹋了这么一句热血的经典对白,简直混账!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二十五章 大清早上门求打脸的 第二天。 李纯风起来的很早,尽管昨晚睡得很迟。 是被叫醒的,贝三一大早便拍响了他的房门,拆天似的,叫他不得不离开枕头,满腹怨念地走下床,“知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一项不可饶恕的大罪啊?”,一边嘀咕,一边向房门,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张惶急的脸。 没等他的那句恶狠狠的“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说出口,贝三便连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李大侠,出大事了!你快到外面去看看吧!” 嗯?出大事了?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好吧,放过你,这条狗腿,暂且给你留着...... 匆匆穿好衣裳,偕同一道被叫醒的严逍,李纯风疾步往客栈大堂赶去。 还真是出大事了,然而本来与李纯风无关,不过李纯风依然感激贝三能将他叫醒,这位小二哥,端的伶俐得紧。 呵,好多人啊!一大堆壮汉,约莫二十来个的样子,一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衣衫都掩不住那身贲起的腱子肉,正绷着脸也绷着一身肌肉,凶神恶煞地挤满了整个大堂。正中的桌子,坐着唯一一个还坐着的人,作管事打扮的一个中年老男人,正抹着他的那撇不甚好看的八字胡,兀自左顾右盼,眼含几分鄙夷,自矜的笑着。 不必说,这家伙就是这帮人的领头,想来应该是某个王公贵族府上的管家或者管事之类的人物。 猛一看,李纯风直以为是曹景昀遣人来找自己麻烦,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昨晚他动用了张有业加上一大群家将都没把自己留下,想来他也不会蠢到以为现在派来的这一堆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就能把自己拿下,那么...... 一开口,全明白了,是奔着严逍来的。 “严逍严公子是吧?”那管事斜眼睨向一同出现在大堂的两人,目光精准地找到并集中到其中的严逍身上,“你也是个伶俐人,就不和你废话啦,照做就是!” 他懒洋洋地挣起,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伸手一摆,轻蔑地嚷道:“请吧!这临安城,你是待不下去喽!” 李纯风一头雾水,严逍隐有所悟,但不论是李纯风还是严逍,都觉得这人非常讨厌——那神态那言语,丫的就是来找揍的。 更别说,这帮人摆明是来找严逍麻烦的,这首先就叫李纯风忍不了!才成为师兄呀,自得对新来的师弟关怀备至多加爱护全方位笼罩为他遮风挡雨排除艰险不容许任何人让他受任何伤害——哎呦~!咋听起来基情满满的咧? 姿态要做足——抱着手,大步走上前去,寒着脸,冷声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话才出口...... “闭嘴!这里哪轮到一个不相干的下等人说话!滚一边去!” 呛住了,完完全全被呛住了,李纯风双眼瞪圆,嘴巴长得大大的,被气的,也是被惊的——看着那个甩过脸斜眼看人下巴快抬到了天上一脸不屑的管事,你不得不惊讶,这世上,原来还真存在这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狗眼看人@#¥%......的人啊? 见识了! “你们是什么人?”严逍慢步走来,不咸不淡的,问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得,这回这混蛋不能再无视了,虽然他照旧是那副让人想揍他一顿屌屌的模样:“好说!我等乃韩国公门下!你大爷我是......” “闭嘴!我只需要知道主人的名字,不需要知道他的狗的名字。” 妙啊!李纯风忍不住击节赞叹。严逍的这记反击,深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妙,完完整整的替自己将刚才那口气还回去,有这样一个师弟,李纯风感觉这实在是太美好了! 管事自是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严逍的手指一个劲地在哆嗦,咬牙切齿,牙缝中只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你......”来。 严逍也不理他,自顾自地问道:“其实我也能猜到你们是潘家派来的了......说吧!派你们来做什么?” 管事一怔,好像瞬间找回主心骨似的,脸色一摆,又回复到那副欠揍的模样:“严公子,才说你是伶俐人呐!咋还这般不晓事?”他上下打量了严逍一眼,嘴角轻蔑地扯了扯,“我们啊,是奉命前来将严公子‘请出’临安城的~!” “请出临安城?” “哎哟哟~!还非要明说吗?是带出,赶出,以至是打出!总之啊,就是要让你滚蛋!今天之后,临安城里不能够再有你的身影!” 李纯风登时暴怒,严逍却还十分平静,他只问道:“为什么?” 管事斜眼瞥了一记,轻轻嗤了一声:“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我家少爷与诸葛小姐大婚在即,自然不乐见你这个碍事的家伙继续还待在临安城里!” “碍事?何来碍事?”严逍皱起眉头,“我与清婉婚约已解,再无一丝瓜葛,一个陌路人,又碍着你们什么人什么事了?” “哈!”管事好生傲慢地笑了一声,“有没有瓜葛,碍不碍事,不是你以为的,而是由我家少爷说了算的!我家少爷说有瓜葛,那便是有瓜葛,我家少爷觉得你碍事了,那你便是碍事了!我家少爷认为要赶你出临安城,你就必须得被赶出临安城,一天都待不了!” “可恶!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管事尤其不屑地瞥了怒而大喝的李纯风一眼,“在这里,我韩国公府就是道理,我家少爷的心情就是道理!” 转过头,他尖声朝严逍讽道:“严逍啊严逍,你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你这种死鬼穷书生,也配和诸葛小姐联系在一起?莫说是我家少爷,连我都感觉吃了苍蝇般难受!” 他摆摆手:“别说那个莫名其妙的的婚约早就惹得我家少爷好生腻味了,哪怕他只是不想被你搅了兴致,或者纯粹是看你不顺眼,觉得你看着讨厌听着心烦,甚至,觉得你的存在会污了临安城中的空气,以至是,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想让一个叫严逍的穷书生继续留在临安,什么都行,只要我家少爷想让你滚出临安,我们便会立即叫你滚出临安!一刻都不稍待!” 扬手一指,轻蔑一笑:“严逍,你能够拿钱退婚,也是个识相之人,那么便该知道这时候最好赶紧主动离去,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轮到我们动手的时候,就别怪我们给你打断狗腿礼送出城了!” 抠了抠鼻:“哧!也就只有我才会这般好心了!换作别个,你看谁会与你这种下三滥的穷酸啰嗦?” 严逍没有说话,不是怂了,而是怒极,只见其胸膛在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还泛着一抹异常的红晕,一脸怒容更是不必再提。同样怒极了的李纯风的反应就要火爆多了,早就快忍耐不住的他是一掌拍碎了桌子,大喝:“我倒要看看是谁打断谁的狗腿!” 屌屌的管事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还在屌屌的屌着李纯风:“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砰~!一拳砸到脸上。 “我让你闭嘴......” “嗷!你敢打我?” 砰~!——“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嗷!!来人!快来人!你们都死了啦?还不快点过来救我!——哈,来得好!给我废了他!打断他的狗腿!” 砰~!——“我让你叫人!!” “嗷!!!别打了!别打了!我、我是韩国公门下......” 砰~!——“我让你韩国公门下!!” ...... 这一架,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不在一个层次上的战斗,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连同管事在内,那一堆看起来个顶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全都躺在了地上,各自抱着自己的一条腿,痛苦呻吟着。 是的,都被打断了狗腿。也就因为如此刻意为之,否则李纯风还能了结得更快一些。 也不理会其伤势,李纯风一把将管事揪到面前:“打完了,我们也该来聊聊赔偿了。” 管事连声呼痛,但也不敢怠慢,现在他是怕极了这个凶顽的家伙,忙问道:“赔偿?什么赔偿?” 显然他还不至于蠢到以为李纯风会赔给他们汤药费。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 李纯风指了指自己的拳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故意往我的拳头上撞,撞得它可疼了,毛都掉了几根!当然必须赔我点汤药费啰!瞧,你们全员二十四人,每个人平均撞了三下,总计七十二下,每一下值十两银子,算起来就是七百二十两。还有,我听说你们京城中人赔偿汤药费是习惯双倍赔的,那我也算双倍好了!那么,嗯,总共一千四百四十两!呐,我这人很大方的,零头便给你抹去罢,所以,盛惠一千四百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管事顿时大怒:“我们腿都断了,你不过掉了几根毛,还叫我们赔你汤药费?还一千四百两?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李纯风晃了晃拳头,“在这里,我就是道理,它就是道理!” 这话语,有些熟悉...... 管事脸色刷的一片青白,又闻李纯风再说道:“识相的你们就赶紧赔偿!否则,你看你们还能不能走出这里?呵,我不介意再打断你们另外的一只狗腿,然后再一并计算汤药费——哦对了,刚才你们还破坏了好几张桌桌凳凳呢!嗨,你说你们,笨手笨脚的还四处乱飞,乱飞也就罢了,咋还不懂得躲呢!得赔!必须得赔!” 管事心想:我们乱飞还不是因为你的拳头...... 李纯风继续在说:“一张桌子五十两!数数坏了多少张......懒得数了!算个整数,总共二千两!快赔!” 知道事情讨不了好,唯有捏着鼻子先认了,管事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我、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没有?”李纯风上下瞄了他一眼,展颜一笑。 不久之后,一个又一个只在胯间围了条兜裆的大汉接连地被扔出了福来客栈门外,叠罗汉般,堆成了一座肉光致致的小山。赤条条之外,他们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都断了一条狗腿。 李纯风凑到了勉强挣扎出来正不知道捂着狗腿还是裆下的管事面前:“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一声,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以此为例!” 都成“光棍”了,这时候管事也不再畏惧李纯风的淫威了,他满眼怨恨地盯着后者:“乡巴佬!你完蛋了!敢同时得罪我韩国公府和神侯府,我倒要看看,你最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第二十六章 诸葛神侯 “神侯府?” 桌边,李纯风半伏在桌上撑着脸以一副标准的审视眼神一直盯着严逍。 这小子,隐藏得够深啊!不声不响地又引出个神侯府来。 严逍规规矩矩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然后又端起了碗,将里头的剩下的那点米粥喝尽,李纯风也不着急,知道这小子需要时间酝酿,耐心地等待着。搁下碗,严逍突然说道:“我的那位世叔便是现任神侯诸葛正明,与我指腹为婚的便是他的女儿诸葛清婉,当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确定了! 尽管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李纯风还是感到非常讶异和兴奋:卧了个槽!真的是神侯啊!这小子......不得了啊! 缘何至此?不就是个侯爷么? 是的,确实只是一位侯爷,论爵位比一同得罪的那位是为开国国公的韩国公要低上一筹不止,可这位侯爷是神侯啊,其尊贵之处根本不在于其爵位,而是在于由其一手掌握的神侯府! 神侯府,赵宋朝中一个独立的专门为皇帝侦查案情和处理案件的密探组织,不受朝廷统属,直接听命于皇帝,作为其耳目和鹰犬,巡查四方采集民风,和李唐的天策府、朱明的锦衣卫齐名,并称为当世三大安全机构。 好吧,也别整那些虚头巴脑冠冕堂皇的了,简单点,这tmd就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特务机关,而神侯就是掌管着这个国家级特务机关的头号特务头子。 特务头子啊!身份地位权力都是特殊中的特殊,这样的人,份量一点都不输于那位太平公爷韩国公,甚至还犹有过之——至少神侯任何时候都一定是一位顶尖的实权派! 李纯风挤挤眼:“严师弟,行啊~!想不到你原来竟是神侯的未来女婿......” 严逍抿了抿嘴,沉声说道:“我的父亲和神侯是结义兄弟......” 李纯风立时瞪圆了双眼:“哇靠!这段渊源也够牛逼......” 严逍无奈摇头:“师兄你还想不想听我说完?”李纯风讪讪致歉,他才继续述说,“应该说,我父亲和神侯本是同门师兄弟,他们都拜在老神侯门下,自小便待在一起,一同学艺,一同长大,一同成为神侯府密探,一同执行任务,一同历经磨难,一同建功立业,情同手足,义比金坚,对他们而言,结拜之事已属虚礼,有或没有根本不影响他们的情谊......” 顿了顿,他垂下头:“我与清婉的婚约就是在那时候定下的......” “那么......”李纯风弱弱的催问。 “后来因为在一次任务中身受重伤,连带还丧失了一身本领......废了,我父亲不得不早早退出了神侯府......” “啊?太不幸了......”李纯风不由惊呼。 “神侯一直对此事心存愧疚,因为父亲是为他挡刀而重伤的,他认为是自己害了父亲......” “那确实是必须愧疚......”李纯风又说。 “然而父亲从没有怪过他,也从来没有感到一丝后悔,父亲说不论再来多少次都会做相同的决定,因为他是未来的神侯,父亲可以损伤,未来的神侯不能损伤......” “令尊,义人也!”李纯风叹道。 “神侯也是一位义人,自此事后,他愈是看重与父亲的情谊,多加照拂,直如父兄。他亲自护送父亲还乡,又忙前忙后糜尽心力替我家购田买地、置办产业,完全可以说,在父亲受伤低落的那一段日子,我家正是全靠神侯才得以维系......” “果然仁义!”李纯风衷心赞道。 “悉心安排好一切之后,神侯才终于离开......” “哦,也是自然,毕竟是未来神侯嘛,总不能长久羁绊于此。”李纯风点头道。 “然往后书信往来从不间断,节假之时,更是时常会带上家人前来我家做客......” “通家之好。”李纯风评了一句。 “所以,小时候我总能见到那位亲切可敬的世叔,时常聆听他的教诲,也总能见到灵秀可人的清婉,那个人人都说是我未来娘子的小女孩......” “喔~!青梅竹马~~!”李纯风怪笑。 “美好的景况直到世叔终于继任神侯之后便结束了......” 李纯风想了想,说道:“理解。继任神侯之后一定不会像从前那般空闲了!至少一定不会有从前那么多节假,而且即使有节假也不便随意远游,毕竟,神侯之位,职位特殊,责任重大,身份敏感......” 严逍点头确认:“是的。连书信往来都必须谨慎许多,很多时候都要假借世叔母甚至清婉之名......” 李纯风说道:“也是无奈之事......”转而又问,“听你说的,你家理应是相当富足美满才对,又怎么会沦到今天这般......凄凉境地?” 严逍沉默了好一会儿,答道:“命数。” “命数?”李纯风不明所以。 “也许我严家之厄本是上天注定,而我就是带来这一切苦厄的灾星......”严逍苦涩自责。 “嘿,不要这样......”李纯风立即劝道。 摇摇头,严逍继续说道:“我的出生确实带来了厄运。师兄,如你所见,我是个九阴绝脉,自来就是个大负累。呵,糟践自己也就算了,偏还拖累了母亲,出生之时便让母亲难产,险之又险地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万幸保住了性命,往后却落下了深重的病根,以至沉疴难愈,不得不常年缠绵于榻上......” 李纯风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劝导。 “由是,一家三口全成了药罐子......”严逍深深苦笑,“还都是全无希望的那种。”一摊手,“然而还必须一直以不菲的药费维续,更别提父亲总是不管不顾地替我和母亲四处寻医问药......所以,我们家从来都难言富足。” 李纯风问道:“神侯不是替你们置办了产业吗?缘何......” 严逍答道:“正是因为有神侯帮忙置办的产业才得以维续——师兄,你都不知道为了稳定病情我们一家人年中需要耗用多少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你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骗子从心急妻儿的父亲手中诓走了大笔银子......” “那么......” “虽然勉强,但原来的情况看起来还是能够一直维持下去的,可是......厄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严逍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神侯替我家置办的诸多产业,利润的大头来自于一家海贸商行——我的老家是泉州府嘛,做什么都不如做贸易合适,再加上神侯提供的人力和人脉的支持,一直都经营得很不错,利润尤为丰厚......” “后来呢?”李纯风追问道。 “高利润的海贸生意确实最是适合我家的情况,可是,父亲并不懂得经商,他的前半辈子都花在了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出色的密探之上,脑子里只有武技、侦查、破案之类本事,哪里晓得什么生意上的门道?因此,我家的海贸商行一直都由神侯请来的管事代为打理,父亲只是作为监察,不干预具体经营,而神侯得空也会帮忙照看一二,如此,其实挺好......” 顿了顿,严逍接着说:“但终究不可能永续。神侯成为了神侯之后,自当无法再帮忙照看,少了一位英明的掌舵者的把控,事情就会慢慢地转向不测......” 李纯风开动脑洞:“嗯?是那位管事出问题了?没有了神侯的压制,他见财起意,生出二心,于是设计陷害,谋夺你家的产业?” 严逍摇头失笑:“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没那么不堪,那位管事非常忠诚尽责,毕竟我家一直不曾亏待过他。只是,没了神侯的压制,他自必然会重新拾起一些商人的本性......” “譬如?” “为了一成的额外利润,甘冒一倍的额外风险。” “你直说贪婪不就得了......” 严逍抿了抿唇,说道:“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哪个商人不是这样?只是碰上了我家的厄运......呵,都不知道是我们连累了他,还是他贻害了我们。反正,一场意外的风暴,那位冒进的管事,连同他搭坐的载着质押上整个商号的巨额货物的船,一同葬身海底......” “啊?!!”李纯风惊住了。 “我也不多说那场风暴的诡谲之处了,也只有倒霉透顶的行船才会遇到......总之,事后我们便不得不变卖家产去偿还巨大的债务、抚恤和赔偿,于是......”严逍吁了口气,复又苦笑,“整个事情中,唯一值得我庆幸的是,母亲已早早故去,不用陪着我们承受后来的这些苦日子......” 李纯风犹疑了一下,说道:“那......神侯没有帮忙?——哦,我懂,这时候他也帮不了太多了啊!顶多就是时常接济,可这......不顶用。” “是的......”严逍点了点头,又道,“好了,整个故事大概就到这里,往下便是我入京‘投亲’之事......怎样?师兄,你的八卦满足了吧?” 第二十七章 YY小说主角的本质属性——惨! “师父,您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严师弟的故事啊!” “切!还能怎么看?俗套的故事,陈旧的情节,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里抄来了一段三流苦情小说——唯一的亮点就是严小子天煞孤星似的命格,看起来也挺惨的。惨好啊!越惨越好!越惨其龙傲天的成色便越足!那些yy小说不都这样写的么?主角必须得惨,花式惨,没死上个两三个排的亲族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主角,最好还要有段深仇大恨——哎,严小子就是缺了段深仇大恨啊!他和他那神侯世叔的关系也太亲近了点......” 李纯风听得满脑子凌乱,受不了,决定不理会这个冷血的师父,回过神,他看向严逍:“严师弟,呃......你现在还怎么看待神侯?毕竟你们从前是如此亲近,现在却......” “他一直是我的偶像,我尊敬他,崇拜他,孺慕他,想成为他,从前是,现在......也还是。”严逍认真地说道。 “理解。要是我从小身边就有这样一位崇高伟岸几如天神般的叔叔,我也会仰慕得紧......”话音刚落,李纯风心里便响起了李尔的声音:“嗨!臭小子!老子不比那劳什子神侯强多了?又不见你对我如何仰慕?”李纯风不由心想:师父,得了吧!别为难我了!要说人家神侯是一个高大的天神,您只是一个猥琐的怪蜀黍...... 听到李纯风的话,严逍忍不住笑着补充:“是的!尤其是自己的亲爹还一直在耳边说他的各种好......”那笑容,竟是如此真挚纯净,“所以,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都还不曾有过一丝对他的怨恨。” 李纯风说:“恩怨交缠,够纠结的了。” 严逍突然抛出一个惊讶的消息:“事实上,来到临安后,至今我都还没见过他一面......” 李纯风顿时讶道:“啊?那你这退婚......” 严逍的面容十分平静:“我只见到了我的那位世叔母,当然,如果贴身侍女传来的一封亲笔信也算的话,我也见到了清婉......”一抹哀伤于眼中一闪而过,“正是看了那封信我才知道佳人芳心早已不在,于是更加坚定了我退婚的心意,然后......”吁了口气,“我不知道世叔的缺席是因为还不知情还是因为出于愧疚的刻意回避,但这并不重要,不会减损我对他的尊敬,也不会更改已成事实的退婚的决定......” 李纯风摩挲着下巴:“直觉告诉我这里头一定藏着许多复杂的故事!” 严逍抿了抿唇:“也许~!不过已不值得探究了,婚约已除,如她所愿,也如我所愿,各自还给对方一个自由之身,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他扯嘴苦笑,“只可惜,韩国公世子并不这样认为。师兄,今日之事,却是连累你了,无端害你惹上了韩国公府这样一个大麻烦......” 李纯风摆摆手:“嗨!说什么傻话!你我既是同门,就应该相互护持,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怎能容许自己的师弟在眼前遭受欺辱?而且,呵,反正我已经得罪了另一个更难搞的鲁国公府,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个韩国公府~!” “啊?鲁国公府?”严逍为之愕然,“师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纯风当下便将武举、武举推荐以及因此而和曹景昀产生的纠纷都说了一遍。 “这个......”严逍的脸上尽是不解,“师兄,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参加武举啊?” 李纯风撇了撇嘴:“谁知道那个,咳咳,是怎么想的。”好险,差点就飚出了一些笃定会“炸”的字眼,“还非要我拿到探花,状元都不换......” 严逍不由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高深莫测啊!”心里却在暗想:不妙啊!我这是拜了一个何等奇葩的家伙为师啊?琢磨了一下,他又随口说道:“要是早知此事,我就向神侯府要一份武举推荐作为退婚仪程了......也许,我可以退回那些钱财换一份武举推荐?” 闻言,李纯风登时双眼大亮——是啊!神侯府也一样有能力提供武举推荐!而严逍所说的方法也似乎确实可行! 看到他的反应,严逍却是懵了:“师兄,你、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是真想让我去更换武举推荐吧?不不不!我不要!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再也不愿踏进神侯府一步!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李纯风笑眯眯的靠过去,一把搭上严逍的肩膀:“师弟,退换东西而已,慢的话了不起也就半天,快的话一刻钟就能搞定。嘿,只一刻钟哦~!事成之后,你便再继续和她一刀两断,她走她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呗!就帮师兄这一把!瞧,师兄刚才不也为了你把韩国公府都得罪了?现在,也该轮到你有点表示了吧~!” 推脱不得的严逍囧囧地皱起了眉:“我、我怎么感觉好像被套路了咧?” ...... ...... 两人走在街上。 抽着脸,严逍满头黑线地看着左手拎着一包包枣糕桂花糕钵仔糕、右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和一串糖人交替地啃着啃得滋滋有味的李纯风,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你就这么喜欢吃这些零嘴?” “啊?是挺喜欢的,但也没有很喜欢......”李纯风一边嚼着一个糖葫芦一边含混地说道。 严逍以手扶额:“这......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李纯风一口吐出剩余的些许渣滓:“不就因为没吃过么?图个新鲜。呵,刚才也跟你说了,我是山里人,自小随师父在深山修炼,大城市里的这些精致吃食,在此之前,别说见过吃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就在刚才的路上,李纯风将自己的背景大略说了一遍,他的背景也确实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讲清讲楚,只不过,贯穿其中的那一把又污又贱节操全无的长剑就必须换成一位谆谆教诲直若神仙的世外高人,否则,还真怕会吓坏新来的这位师弟呐。 严逍沉默了,虽然他现在家道败落一贫如洗,但毕竟曾经过上相当长的一段富足美满的日子,他无法想象这种整个童年都在深山中学习修炼的清苦生活,心想,也只有这种环境,才能培育出这样一位淳厚良善的师兄吧? 突然的,严逍又想到了另外的一点东西,于是问道:“师兄,既然你出自深山,理应不太富裕才是,可看你的手笔,甚至比许多富商都要慷慨豪阔......” 可不是么?看他买东西时的爽快劲,看他打赏路边乞丐随手一抛也不问是铜钱还是银豆的随意,看他昨天一言不合就掏空钱袋说要送出全部碎银给予自己作为盘缠的豪爽,你都会以为这是个豪门巨富。 “喔,你不就想问,我的钱是从哪来的对吧?简单,打劫来的。”李纯风淡淡定地答道。 可这话让严逍不淡定了:“啊?打劫?!!” “哎,师弟你小声点!你这让别人都要以为我们要干什么坏事了!”李纯风急急忙将严逍按住。 可严逍哪能淡定啊?勉强压低声音:“打、打劫?” “嗯,打劫。”李纯风无辜地眨巴着眼,又仰起脑袋,作努力回想状,“算算哈!到来临安的路上,我一共主动打劫了一十三个山贼的山寨,反抢了一十七伙剪径的强盗,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唔,我也不知道多少银子,反正大手大脚花了一些沿途各种接济又用了一些,到现在身上还剩下小一千两......” 严逍长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眼。 竟是如此...... 打劫山贼,反抢强盗...... 这位师兄还真是厉害得紧...... 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试着对未来抱有一些期待?我、我好像已经是这个门派的人了...... “哎,”李纯风随手丢掉已经光秃秃的一根竹签,“师弟啊,那神侯府还有多远啊?走了半天,咋还没见影呢?” 第二十八章 神侯千金 曹大官人今天很不高兴。 不为什么,就为了昨天晚上在他手上逃掉的李纯风,嗯,还有那个多事的蒙面怪客,但主要还是李纯风。 没想到自己精心布下的这等天罗地网都没能将那个家伙留下,曹大官人很是不甘,也很是惊讶,他知道,自己这回是撞上了一个超越认识的狠角色,难缠的很,远不是往常随便打发的那些所谓江湖好汉可比。 至少,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够耍着玩一般轻松碾压的声名有著的黄榜高手张有业的人物,断然不再是一个“极不简单”能够形容的了。约莫,呵,和那个所有人都卯足劲往死里夸的剑圣高足苏慨是同一级别。 他又不是王俊辅和柴子义那种蠢货,自是非常清楚一位名列黄榜第五的武林高手的实力和价值(说实话他都有将张有业挖角过来的念头),所以更当十分明白能够远远凌驾于其上的一位年轻高手又是怎样的一个惊艳的可怕的存在。 但他没有在害怕——笑话!堂堂的鲁国公世子纵横京城肆虐八方的曹大官人又怎会为区区一个年轻高手感到害怕?苏慨他都没怕过!他只是在恼怒之余,还感到丝丝的旺盛的兴奋——难得啊!碰到了这么一个有意思又有挑战性的对手! 于是,这时候曹大官人脑子里想着的只是如何对付以至是收服这个对手。 是的,收服。 想要对付一个对手,首先要做的是了解这个对手掌握他的底细,所以一大早曹大官人便领着他的一大帮亲随,气势汹汹地杀上了——神侯府! 神侯府嘛,大宋第一密探组织,掌握着全国最丰富最详尽的情治资料,想要快速探清一个人的底细,不上这里还能上哪?不错,原则上神侯府是直属于皇帝的组织,未得允许,任何人都无权查阅其中的资料,也别想以威权逼迫,除了皇帝,他们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这样的一个牛气冲天的存在。然而他曹大官人是谁?鲁国公世子!皇帝的亲侄子!这面子真能说不给就不给?而且,丫的神侯府,虽然明面上还看不出来也没几个人知道,可实际上,呵,早已今非昔比啦...... 满怀期待而又信心满满地,曹大官人来到了神侯府。 果然不出所料,神侯府没有拒绝他的查阅资料的要求,只是...... 好生一番查找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让曹大官人满心的期待和信心碎了一地...... 神侯府中,并没有李纯风的资料...... 当下曹大官人便骂了娘:什么狗屁大宋第一密探组织!这般扎眼的一个人都还没有详加调查记录在案?干什么你们吃的?这么个苏慨级别的年轻高手还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你们竟然一直未有注意,简直荒唐!你们这是玩忽职守!是尸位素餐!是懒惰!是无能!是愚蠢!是......活该你们失去宠信备受疏远!! 当然,情商颇高的曹大官人还是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太伤人,下不了台,得隐晦点,意思到了就行。 神侯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最终到底是在大江盟这个挂靠的江湖帮派处得到了几条相关的信息,一看,又懵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曹大官人——这李纯风,还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知道他是数天前才突然出现在临安城,一出手便惊(祸)艳(害)了大江盟,其又声称将参加今秋之武举,然后,没了......其他的,身份成谜来历成谜师门成谜实力成谜一切都还是谜!又道其心地纯良秉性笃厚,是可以争取也必须争取的、而大江盟已经开始极力争取的年轻俊逸云云...... 客观的具体的有价值的信息只得寥寥数语,主观的夸张的充满臆测的仿佛赞歌似的评语却一大堆,直把这家伙形容成话本中听烂了的那种师承隐世高人深山修炼有成一朝出师下得山来闯荡世间的少年奇侠—— 靠!找谁信啊? 但为了应付曹大官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将重点标注,立刻将资料送去...... 不久之后,便看到曹大官人黑着脸悻悻离开。 “哧!这李纯风,恁的神秘!” 想要的东西没能要到,打好的算盘全盘落空,曹大官人现在是满心的不爽,连带这精致典雅的神侯府也无心得顾,快步穿行其中,他的眼神放空般笔直向前,脑海里正在构思着另外的制敌方案。 “敌暗我明,什么都不知道,不好搞啊!” “难道只能被动迎战?” “呿!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蓦地—— “景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大官人扭头一看,一怔,却是笑了:“修文,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这人和曹大官人甚为相熟,原因倒也简单,他姓潘,潘修文,韩国公世子,和曹大官人一样都是最顶级的勋贵子弟,更重要的是,曹大官人的母亲还是潘修文的亲姑姑,算起来两人当属于直系的表兄弟,关系可谓密切的紧。 所以,曹大官人的这句话其实不过是一个调侃,他哪能不知道潘修文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身旁的这位美得像仙女似的神侯千金诸葛清婉么? 不由向诸葛清婉望去,一见之下,油然赞叹,即便向来对这位神侯千金很不感冒,也不得不衷心承认,这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眉目如画,身段玲珑,气若幽兰,清雅妍丽之中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静,风流含情的眉眼间闪动的是腹有诗书的智慧和灵动,分明就是一个文人才子最是追捧的那种绝色才女,也无怪乎潘修文会对其情有独钟寤寐求之,听说他们还马上就要定亲—— 呵,忒聪明的一个女人。 “景昀,你就别取笑我啦~!” 潘修文领着诸葛清婉走上前来,瞧其脸上荡漾着的笑意,哪里有半分对调侃的在意? 对于自己的这位表哥,曹大官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既不如何亲近但也不可能有半点憎恶,非要形容,便是一位不太能玩在一起的小伙伴,情谊是有的,然而勉强相处总会磕磕碰碰格格不入。 具体而言,曹大官人并不欣赏潘修文的“弃武从文”的试图改变自身将门宿命的做法,更是对其对处处拘泥的文人作派不以为然,最忍不了的是其对文人士大夫那种近乎谄媚的尊崇,那实在是叫曹大官人嫌恶之至。 不过也没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既然这位表哥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虽不认同,尊重便是——他到底还是将门中人,他到底还是自己的表亲,亲疏远近,曹大官人拎得尤其清楚。 一回神,便看见那位神侯千金正朝自己轻轻点头,然后盈盈一笑,“见过曹大官人~!”——美绝了。 哼,有意思。 曹大官人可看得明白,这两家的联姻,其实目的都不纯粹,韩国公府是想借机插手到神侯府中,而神侯府则是想借助韩国公府之力挽回颓势重振声威。这也正常,高门贵族之间的婚姻哪有不牵涉半点利益的?相较而言,应该是表哥这边会更衷情更纯粹些,毕竟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位神侯千金,而神侯千金,那可就说不准了...... 扯起嘴角,浪荡一笑:“见过未来嫂嫂~!” 似是承受不得的样子,诸葛清婉垂首赧颜双颊羞红,见状,旁边的猪哥非常称职的立刻挺身解围:“咳咳,景昀,我们可还没定亲啊,这般称呼,使不得,使不得......” 曹景昀戏笑道:“哟~!连亲都没定就先护上了?修文,你这样子可不行啊!成亲之后岂不得沦为妻管严?” 哪想潘修文深情看了诸葛清婉一眼,竟说道:“只要是清婉,我乐得做妻管严。” “好吧好吧!”曹大官人一脸晦气地举手做投降状,“修文,恳请高抬贵手,我是受不了啰~!唉,我今天就不该来这里,一无所获不单止,还要生受你们俩的恩爱暴击,何苦来哉~!” “哈~!你这景昀......”潘修文摇头笑骂,又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 简单的一番叙话之后,曹大官人连忙告辞,瞧这两人的样子,显然是准备腻歪一天的了,那还不得赶紧回避?留下了做灯盏么?这点基本的眼色,曹大官人不会没有。 可走出了神侯府,看着宽阔的大街,曹大官人却迷茫了——接下来,该干嘛去? 原本的计划和安排全毁了啊! 嗨!这见鬼的一天,从开始时就各种错乱...... 想了想,曹大官人决定将事情先放一边,那李纯风,没那么重要,不值得自己为他多有烦扰。 那么现在...... 便如往常,找乐子去~! 说起来也好久没在临安城里横行霸道了,想想也是有点心痒痒的,也不知道最近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当下他便遣人去找来附近的泼皮,待做一番询问,一找之下,找到城中有名的一个泼皮头子,钱六...... 第二十九章 情敌相见 神侯府门外。 “清婉,今日我们便去西湖之上泛舟游湖可好?这夏末时分的湖光山色,也是别有一番殊胜风味......” “但随潘世兄安排。” “嘿,清婉,还叫我潘世兄便显得太生分了!或者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修文,这样会显得亲近一些......清婉?清婉?” 兀自殷勤讨好的潘大公子却见他的女神突然间愣住了,犹似失神一般,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接连呼唤了两声,竟是都没能将她唤回。不由扭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的是已经走到神侯府前的两个男人,一者道士,一者书生,道士正往四处张望一副好生稀奇的样子,而书生,怔怔的,愣愣的,眼神发直,表情就和清婉差不多...... 登时,潘修文心里头便升起了一股恶极的感觉。 果然—— 蓦地,诸葛清婉展颜一笑,灿烂如山花盛开:“严家哥哥,别来无恙?” 那称呼,那表情,那亲切劲,无一不教潘修文嫉妒得发狂,那是他都还未曾得到过的啊! 潘修文狠狠地盯向那个书生,只见后者嗫嚅了几下,却似万般艰难只说了一句:“清婉......” 啊啊啊!要不要那么苦涩?要不要那么动情?还有,清婉之名也是你能叫的吗?忍不了!! 伸手戟指,愤然怒喝:“严逍!你怎么还在城里?!”那模样,简直就像要将对方生生吃掉。 当日都撞个正着了,潘修文哪能还不认得严逍? 然而潘大公子的滔天怒火马上就被他的诸葛才女一把浇灭:“修文,莫要如此!严家哥哥是我家世交,更是清婉儿时玩伴,还望能以礼相待。” 忘了,什么都忘了。后面还说了什么来着?反正只听到最前面的那个从前没有听过的“修文”,不得了,顿时欣欣然不知所以。瞧,女神还是最在乎我的,她更不是没有听到我的请求,我提了,她答应了,她也愿意和我更亲近些,她也愿意......咳咳,所以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和嫉妒的? 潘修文高兴了,严逍却愈觉苦涩。 “清婉,没想到我们的再一次见面竟会是这种情境......” “严家哥哥,说什么傻话呢?想要什么样的见面情境还不是由得你?但有相邀,或者拜访,清婉又何能拒绝?” “呃......” “严家哥哥一定是想差了!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但你我还是世交,还是最要好的朋友,还是牵挂在心的亲人,不应该有隔阂,还应该像往日一样时常联络时常走动才是......” 想差了?没想差!你愈是这般坦然,愈是这般大方,愈是这般心无罅隙,愈是这般热情如昔,正愈是说明了你已彻底放下,你真的已抛开了婚约,抛开了回忆,抛开了旧日的情意...... 严逍面色煞白心若死灰:便如称呼,往日你只会唤我作逍哥哥,哪怕是昨日的那封诀别信——是要在情郎面前避嫌么?理解...... “严家哥哥,你今天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呃......” “呵,对了,我与修文正准备去西湖泛舟,严家哥哥要不要与我们同去?” 严逍支支吾吾失魂落魄:“不、不必了......我没事......我走了,不打搅你们......我、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语毕,立即转身,蒙头跋走,飞也似的离去,叫都叫不住。 李尔顿时叫道:“哎,没劲!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精彩的撕逼剧情发生呢!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刚刚解除婚约的一对旧日爱侣,新欢和旧爱相会面前,彼此厌恶的情敌狭路相逢......啊啊啊!多么丰富的元素啊!就这么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失望!” “师父,严师弟已经是你的徒弟了耶!你还这般拿他当戏看,合适吗?” “不激化问题怎么解决问题嘛!” “激化问题来解决问题?汗!师父您这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种做法会害死很多人的!” “啐!某些时候却有神效!你懂个屁!” “我也不和您争——哎,严师弟跑了,这事也办不成了,很可能以后都办不成,这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追回你严师弟再说呗!哼,伤心人别有怀抱,都不知道那笨小子会不会干出点什么傻事来......” “师父,这我自来晓得,呃,我觉得您说了一句废话......” “臭小子!你......好!我就给你说一句不是废话的——嘿嘿,也许你可以先去收些利息......” 李纯风突然收住已经迈出的追赶而去的脚步,转身又回到潘修文和诸葛清婉近前,他先向诸葛清婉凑过去,盯着她的脸,好生一阵打量:“这便是神侯府千金?那个寡情薄幸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有眼无珠目光短浅的笨女人?看清了——挺美的——记住了......” 潘修文哪里能忍?便要怒骂,李纯风又已刷的凑到了他的面前:“那么你便就是韩国公世子了!那个卑鄙无耻拆人姻缘又心胸狭窄蛮横霸道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纵奴行凶目无王法的大混蛋!看清了——挺俊的——认准了,然后......” 砰~! 沙包一般,潘修文横飞而出,他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拳,赫然已高高肿了半边,别的不说,那张俊脸,至少是有好些日子不能看的了。 “我的面前不容许有这般俊俏的存在!——咳咳,忘掉吧!忘掉吧!这不是我想说的对白——反正!这一拳是对你今早之作为的教训!警告你!以后别再恶意与严师弟为难!否则......” 李纯风狠狠地攥紧双拳,让其喀拉作响。 “见一次,打一次!” 转身,他飞纵而去:“师弟~~~!等等我~~~~~!” 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扶着潘修文的诸葛清婉的双眸中,那一缕一直锁定着严逍离去的方向的幽幽的眼神...... ...... ...... “师弟!师弟!哎哟,你也跑得太快了!总算追上了......”李纯风疾步追到严逍身旁,故意装作大喘气的模样。 严逍却摇头直说:“师兄,抱歉......那个......武举推荐我是没法帮你换回来了......我、我做不到......” “理解!理解!”李纯风拍了拍严逍的肩膀,“不成便算了,不打紧,反正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渠道能够获得武举推荐——哎,今天就先别管这事了!瞧你这苦逼模样,我还是和你去散散心吧!” “师兄,我......” “别跟我说你想静静!这里没有一个叫静静的姑娘!” “呃......”严逍满头黑线。 “好啦好啦!别管那么多,听我的!——嗯,咱们现在就去瓦肆吧!那里可是有许多新奇趣怪的玩意呢!包你能看得个大呼过瘾!哦对了!那里还有一位尤其漂亮的卖艺姑娘,品貌一点都不比那位神侯千金差...不!应该是犹有胜之!对!犹有胜之!那位神侯千金恁的浅薄,连师弟这等出色人物都舍得抛弃,哪能和那位巧慧的白家姑娘比嘛!呃,啊?!噢不!......呸呸呸!我错了!我tmd就不该提这桩......” 第三十章 比武招亲(2) 钱六今天很是高兴,尽管他那藏在夹板和绷带中的左臂和右腿还都在隐隐作痛,而且脸蛋也还肿了半边。 事情也正和这个有关。 还不是因为那个阴毒的白家小妞?前天一个不慎被她摆了一道,断了一手一脚,痛了个呼天抢地哀婉欲绝,费了好大的劲才治好了伤(因为神憎鬼厌无人愿助),还赔上大笔的汤药费,心里那叫一个憋闷,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耐不住寂寞隔天便又跑了出去,谁想还为此受到了一帮狐朋狗友的大肆耻笑,登时怒极,引为平生大恨,誓要雪此断肢之仇受辱之恨,声言不惜代价也要将那小妞搞到手,玩够玩饱玩厌了再卖入青楼—— 也就想想而已。 钱六现在算是搞明白了,那白家父女可都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自己这种只能在市井混混的小瘪三,拿十个都不够人家斗的。 别说什么阴谋圈套,小的不管用,大的没能耐搞起来,还要小心别被察觉,真被认准了,人家也不和你废话,找上来照着脑门就是一拳,一了百了,而你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所以,真要报仇,只得借势,然而钱六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能够借势的对象,他满心悲愤:自己这平生大恨看来是报不了的了。 谁知,老天爷似乎都对这个平生大恨看不过眼,马上就给他带了一个救苦救难的......呃,混世魔王来。 今天,竟是碰到了难得的霸王出巡的曹大官人,在被找上的那一刻,钱六就知道,自己这大仇啊,那是得报在即。 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大官人,要说近来这临安城内最有趣的新鲜事,则莫过于瓦肆里来了一个绝色的卖艺女!”拄着拐杖的钱六,紧赶慢赶才勉强跟上曹大官人的脚步,但他没有半点怨言,猥琐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殷勤的讨好。 也许是态度让其满意,也许是内容引起了其兴趣,曹大官人终于稍稍放慢了脚步:“喔?绝色卖艺女?” “对!绝色卖艺女!长得跟仙女似的!” “不就漂亮一点么?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嗨,您不知道,那卖艺女是大、大...哦对,大张旗鼓地在瓦肆里设下擂台比武招亲,放言要挑战全临安的男儿,说是要看看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有没有一个男子汉真英雄,态度那叫一个嚣张......” “哼!后半段是你自己杜撰的吧?少在那里瞎挑拨——你吃过她的亏?” “大官人英明!瞧,我的狗腿不都被她打断了啰!” “算你坦白。” “大官人,小的这样说虽然确实有借您之手出口恶气的想法,但也真的不忿那娘们小觑了咱京城男儿,心里头是万分渴望英明神武的大官人您能让她见识一下咱京城男儿的真正风采啊!” 钱六的马屁好像没起作用,曹大官人也不理他,兀自微笑沉吟。 “比武招亲?这年头还有人玩这种老套的把戏,呵,也算有趣......走!且去瓦肆瞧一瞧!” ...... ...... 瓦肆到了,入目便是一片人山人海。 偌大的热闹赫然是来自于设在街道转角的那个高高的擂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生生将这头的街口堵住,所有人都挂着一副好事的神色在翘首观望,仿佛上面有着什么神仙打架的精彩大戏。 神仙打架是没有了,但却有一位天仙在打架。曹大官人是何等人物?自当轻而易举的分开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了最里层,抬眼一望,怔了,乍看到高台上那道粉衣粉裙翩然翻飞恰似桃花仙子的优美倩影,便觉有一缕神异又耀眼的亮光瞬间贯透心间,反正,止不住地,心脏便开始阵阵悸动,砰砰的响个不停。一个激灵,神思是收回来了,目光却还牢牢锁定着台上的伊人,跟随着她左右回旋上下纵跃。 一直在观察其反应的钱六顿时心中有数,知道自己的平生大恨是大概率能够得到洗雪的了,“好极了!得加把劲”,谄媚地笑着,他凑到近前,添油加醋地开始搬弄:“大官人,便是这小妞!小的没说错吧?可还当得绝色二字?嘿嘿嘿~!这小妞姓白,她还有个父亲,喏,就候在边上,这父女俩是合伙在此骗钱!对,骗钱!别看她长得这般好看,心思可是奸猾的紧......” 曹大官人微微笑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反正只见他自顾自地在往四周打量。 骗钱?也许是的。看到擂台周围插满的各种酒楼、脚店、茶馆、以至成衣店、胭脂店、首饰店的招牌和幌子,就知道这对父女应该赚到不少。呵,能够想到出售广告位来赚钱,也是有够聪明的,听钱六所言,似乎还是那位小娘子的主意——有意思。 嚣张?似乎也是的。高高的擂台上一左一右垂挂着两道布帘,上书:京中百万男儿,敢问谁是英雄?呵呵,还真是摆明车马要来挑战全临安城的男人。好大胆,好泼辣,好骄傲,好有气概,也好有自信—— 你是真心想要寻个夫婿?如果不是,又如何保证不会一个不小心反将自己赔进去? 白家姑娘马上便用行动解答了曹大官人的疑问。 砰~! 大长腿销魂地一摆,妙之又妙地,白家姑娘将缠了她好久的这个对手踢了下台,摔了个脸先着地的大马趴,围观的人群立即爆发出相应的热烈的喝彩和埋汰的嘘声。一片沸腾之中,还在擂台上的那道正叉着腰绽放着一个无比灿烂的得意笑容的粉色倩影是如此娇俏迷人。 曹大官人目射激赏:好俊的功夫!——这便是你的自信?哼,只靠这个,却还不够! 伸手朝钱六招了招:“这位白家姑娘芳名何许?” 钱六为难地一笑:“小的未曾得知。” “嗯?为什么?” 钱六呸了一声:“这正是那小妞的奸猾之处!她竟声称,亲友之外,其闺名只有夫婿才可得知,咱们这些外人要想知道,便只有打赢她当上她的夫婿——啐!谁还看不出来这是在吊高来卖啊?可没把我恶心死!也不瞧瞧她自己的下作模样,都敢站上擂台不顾廉耻地搔首弄姿以色相娱人了,粉头似的贱货,还在那里装纯洁装清高,都不怕笑死个人!” “掌嘴!” “啊?”钱六懵了,完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曹大官人,他不敢问,更不敢违抗,咬咬牙便抬起手自己扇自己耳光,力道还用得十足,一分都不敢收敛,将脸打得啪啪响——非得如此,他知道糊弄了事的后果。 “停!” “终于停了!!”钱六在心里哀叹,他的脸已经高高的肿起了半边。 立刻又听大官人问道:“这几天她就遇到这种对手?”大官人指了指刚从地上爬起的那个满身狼狈的失败者,见钱六一脸懵然,他只得又说,“我是问,她难道就没有碰到过什么狠角色?” 钱六正要回答,擂台那边却又传来了一阵响动,两人不由扭头望去,一见之下,曹大官人乐了。 第三十一章 比武招亲(3) 钱六正要回答,擂台那边却又传来了一阵响动,两人不由扭头望去,一见之下,曹大官人乐了。 “张有业?他怎么也来掺和这事?他一个半老鳏夫也好意思?——喔~!是王俊辅和柴子义!他们也在这里?” 有趣的事才刚刚开始。 擂台上,只瞄了一跃而上的张有业一眼,才在巧笑的白姑娘便皱起了鼻子蹙起了眉:“这位大叔,你还是下去吧!你这拳拳盛意啊,恕本姑娘不敢奉陪了!” 噗哧~!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轻笑。 闻言,本就皱出一张苦瓜脸的张有业脸上苦色更重了,要不是东主强令,他才不会上这个台丢这个人。一把年纪了,谁还没个自知之明?但事情还是要继续,勉强忍住羞窘,他问道:“为什么?” 白姑娘立刻翻了个白眼:“大叔,你的年纪当我老爹都有余!我才不要一个老头子当我的夫婿哩!” 哈哈哈~!周围的轻笑瞬间转变为哄笑,尖酸者更是大肆挖苦起来,而张有业反倒像突然解脱了一般,脸上苦色尽去:“确实是张某唐突了,恕罪恕罪!”说完便忙不迭地自行走下台去。 然则立即又有一个带着几许气急的质问高声响起,“年纪大了便不允上台?这是何道理?”曹景昀听得出来,这是柴子义的声音,“你既然在此公开设下擂台,放言挑战京城男儿,自应人人都能打得,又何得以年龄为借口拒绝挑战?” 呵,这厮是尤不死心啊! 白姑娘瞥了眼台下,甩过头冷冷一哼:“是何道理?我的心意便是道理!你可不要搞错,现在是我在挑选夫婿,我自当可以随意摒除所有我看不上眼的,本姑娘愿意让谁上台谁才可以上台,本姑娘愿意和谁打谁才可以和我打,就是这般任性!不服?给我憋着!” 柴子义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周围更又泛起一片叫好,白姑娘的这份泼辣劲,实在太对这些好事者的胃口了。 噗登一声,又有人登上台来,抬眼一望,却是一个锋芒颇盛的劲装汉子,双眼精光流动,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个修炼有成的武道高手,年纪倒是不大,二十五、六的模样,顶多不超过三十,只是......长得实在一言难尽。 刚刚站稳,才抬起手,还没说出话来,他就被白姑娘一句话呛住:“这位阿丑,你还是下去吧!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如果没有,最好常常照照镜子——喏,周小福就在一条街外,那里的琉璃镜子几十文就有一面,公道的很,赶快去买一面,好好照照,啊?良心话,你这副尊容,啧啧,太精彩了!只怕是神仙见了都得打个冷战掩面退避,好几天吃不下饭......” 周围笑成一片,那汉子脸色涨得通红:“长得丑也有错?” 白姑娘撇了撇嘴:“长得丑没有错,但还要站上这个擂台就是你的错了!有些事情,不适合就是不适合,真真不能勉强。我也不谦虚了,本姑娘如何也当得个如花似玉——对吧?” 这话是朝周围问的,自然引得周围一片热烈的回应:“对~~~!!” 满意地笑笑,她又说:“且不提我本人的意愿,先问问台下的众多乡亲父老,你说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嫁给你这样一个......一言难尽的丑汉,他们能不能忍?看不看得过去?答应不答应?” 周围群起响应:“不能!!绝对不能!!” 然后......没有然后了,那个丑汉已经自惭形愧大恸而去。 得意地一笑,叉着腰,白姑娘瞪着一双美目扫视四周:“似乎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呢!看来我有必要再声明一次:听着!本姑娘的这个招亲擂台,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上的!太老的不能!太丑的也不能!已经成亲的更是万万不能!本姑娘才不要给别人当小妾......” 话音才落,又有人一跃而起翻上擂台,众人见之,“哗~!”,一片赞叹——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赫然是大美男大帅哥一枚。 “葭(假)涟(脸)山宋仲机领教白姑娘高招!” 白姑娘默默地瞄了这个宋仲机几眼,笑了笑,一转身,朝场边走去:“好啊~!便请先连胜三场!我等着,看好你哦~!” 宋仲机为之愕然:“为何还要连胜三场?” 白姑娘停住脚步,回头朝他一哂:“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听好了,想要挑战我,就得先在这台上打败其他的挑战者,连胜三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才有资格站到我的面前——别质疑,别反对,这规矩是必要的,如果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直接向我挑战,那我岂不是很不得闲?一番车轮战后,都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瞅着捡漏的王八蛋!就像现在,刚打完一场,本姑娘累了,需要歇息......” 宋仲机却是不依:“你要歇息便允你歇息即是,又何故再让我等相斗?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此举分明是要先使我等自相残杀好让你占尽便宜!试问,连战三场之后又如何还有力气与你相斗?又哪里还有半点胜算可言?你这根本不是在比武招亲!你、你是在欺诈!你是在戏耍我等!” 白姑娘冷冷一笑:“是啊~!摆明就是在戏耍你们!不喜欢?不接受?请便~!我也没逼着你非得打我这个擂台不是?还不是你自己上赶着跳上来?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条规矩如何苛刻,我要嫁的是男子汉真英雄,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心怀不轨的登徒子!男子汉真英雄自然不会被这条规矩难住,只有你这种没几分本事的登徒子才会在这里瞎叫嚷......” 底下,曹景昀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明白了!全明白了!这恁多的规矩,才是她的自信之所在! 不要老的,不要丑的,不要成过亲的——号称挑战京中百万男儿,可这百万男儿首先就要被这三条筛掉大半。 然后,剩下那少数适龄的、长得俊的、没成亲的,在挑战之前却还要自相残杀苦斗三场——呵,可霸道了!莫说极难决出连胜三场的胜者(当然,作弊除外),就算有,便正如那宋仲机所说,哪里还有半点胜算可言? 当然,京城之地卧虎藏龙,保不准真会有趟得过所有这些规矩的年轻俊杰存在,若真遇上——也没什么,嫁了便是!这般出色的人物,上天入地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几个啊!嫁得过!不犹豫!前提是要有这样的人出现。 捋一捋,捋一捋——嗯,整件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这位白家姑娘其实根本没想嫁人,所谓的比武招亲只是个幌子,她不过是想通过这摊子来赚点钱而已。当然,她也不想将自己葬送,为防失手,她弄出如此一套规矩来保护自己,非常有效。 不得不说,这位姑娘当真是聪慧过人。 可是,这套盘算并不隐蔽,按理是瞒不住有心人的。 那么,周围的还在配合着凑这台假热闹的恁多群众不是蠢货就是托儿是么? 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 精似鬼的京城市民,又哪能看不透白家姑娘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们依然乐得奉陪,捧着她一道胡闹。不为别的,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只这个便已足够!呵,天仙似的美人儿,站在台上给你摆动肢体展示身段,是不是一个福利?是不是一种享受?要不要强势围观?而且还不用花钱——白家父女主要靠出售广告位赚钱——别的卖艺人还要向你讨要几个打赏呢! 于是,一场假热闹生生因为个人魅力变成了真热闹,堵住了整个瓦肆的真热闹。 想通了这些,曹大官人不由对这个美丽又聪慧的姑娘更感兴趣了,望着台上的那道粉色身影,眼里光芒闪烁,嘴角翘得老高。 第三十二章 比武招亲(4) “张先生!” 曹景昀十分客气地对被他差人唤来的张有业施了一礼。 顿时叫张有业不胜惶恐慌忙回礼,“莫要折煞张某!大官人多礼了!多礼了!”,又是拱手又是鞠躬,好生一番扰攘,这么个有礼的见面才算消停。张有业感激地看向曹景昀,语带诚挚地说道:“敢问官人唤张某过来所为何事?但有所命,张某必当戮力为之。” 就在刚才,张有业自觉解脱而又晦气地走下了擂台,料想接下来又得承受东主的一顿斥责,谁知才走下台就被曹大官人差人前来相召,权当是一个缓冲吧,张有业欣然而往。对于这位曹大官人,张有业印象不错,行事大方周正,待人慷慨有礼,嗯,要比两位东主好上许多...... “不不!张先生,我不需要你戮力!”曹景昀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请教你几个问题而已!” “大官人请问!张某当知无不言!” 满意地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更靠近些,伸手指了指台上的那道粉色倩影,曹景昀轻声对张有业说:“张先生,这位白姑娘,你怎么看?” 张有业愣了,“怎生问的是这种问题?”,看其颇为微妙的神情,莫不是......和两位东家一样,曹大官人也对台上的那位白家小娘子动了念头?这......也不知道是何滋味,硬着头皮,他答道:“白姑娘?很好,特别好看,性格大方,天仙似的人物......” “喔,我的错!是我没说明白!”曹景昀摇头失笑打断了他,“张先生,我是想问,这位白姑娘是什么来路?她的武功是怎样的一个水平?有什么特点?在江湖上是大概处在什么位置......” 张有业当即恍然,他回答道:“这位白姑娘的来路,张某也看不得明白,观其武功路数,却是自有家学渊源,而非出自于各大门派......” “所以无从推测,是吗?”曹景昀道。 “不错。”张有业点了点头,“至于其水平......”想了想,说道,“没看错的话,大约与我东溟派的几名最出色的后辈实力仿佛,是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的水准。其武功的特点,唔,难说,只看到她的一套拳脚,意取飞花落叶之意,尤是精巧繁复......” 默默听完,曹景昀说道:“张先生,我待登台挑战,杀其威风,何如?” 张有业顿时大惊:“万万不可!这位白姑娘武艺精熟,断然不是只靠几许军中散手能够战胜的!无论是你,还是那位阳兄弟,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大官人请慎重!” 曹景昀笑了,突然抓上张有业的手腕:“如果是这样呢?” 怔了怔,张有业瞪圆了双眼:“大官人深藏不露!” 曹景昀摆了摆手:“些许家学渊源,甚是微末,不足挂齿!” “大官人谦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灵光一闪,张有业竟也晓得拍起马屁来,“您这个年纪,能练到这个程度,实属难得!在同辈里头,已是相当出众的存在!” “难得?出众?同辈里头?”曹景昀不以为然,“首先我肯定远远不如那个李纯风!再者,呵,台上的这位白姑娘,我大概也还是比不过的......” “大官人就莫要与李公子相比了!那位实在是神仙似的人物,这天下怕也没几个人能够比得过!”瞧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没有眼色,换作王俊辅和柴子义在这里,怕是又要遭受一番恼恨。他又说道:“至于这位白姑娘......大官人既已有此不错的基础,我再授予你两三散手,出其不意之下,也未必不能一挫其锋芒。” 曹景昀咧嘴一笑:“如此,拜托先生了。” ...... ...... 擂台上。 砰~! 两道人影同时倒下,挣扎了两下,谁都没能挣起,放弃了,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哗~~~!”,少见的两败俱伤的一幕,顿时让围观的群众禁不住惊呼连连。 为了颜面,宋仲机是硬着头皮接受了连胜三场的前置要求。他还不蠢,知道这时候若是自己敢给来个一言不合掉头就走,底下那些好事的观众保准会将他嘘个狗血淋头,尚还年轻脸嫩的他如何也觉难以忍受。再者,深层一点,万一让有心人给摆弄出“登台求亲反被女人吓跑”、“怯弱小气”、“畏战退缩”之类的一套名声,这江湖他就不用混了!所以...... 不过这个家伙也确实有着几分本事,没什么压力便连胜了两场,虽然这里头也有前两名挑战者实力实在平平的因素——这才对嘛!这江湖哪有那么多年轻高手? 然就在他以为能够顺利地“走完程序”的时候,偏又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强力阻击。却是素来互不对付的另一位年轻高手,浣(换)岩(颜)派景俢贤,见不得他在台上大出风头,跳出来给他捣乱来了。 结果?不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咯...... 宋仲机的倒霉,倒是正好展现了白姑娘设下的这套规矩的厉害之处:人在江湖飘,谁还能没几个对头?你在台上威风八面,你猜就在台下的对头见不见得你如斯意气风发?——啥?对头都不在?算你走运!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反正,这三连胜,不是那么好弄滴! 伤者被抬走,擂台被清理,一切又再准备就绪。 白姑娘重新走到台前,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上去说几句话卖几个萌露上几手以至半推半就答应一场比试——就像先前一样,这是留住观众的一个必要举措。刚刚结束的这种年轻高手的激烈比试虽然确实精彩,但它不是观众们真正想要看到的,他们甚至更愿意看到自己只是呆呆地站在台上,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是奔着自己而来,他们不过是在垂涎自己的姿色,白姑娘心思玲珑,一直都看得明白。 哼!一群色狼! 且再忍上一天,赶明儿,不来了! 脑瓜子里心思连篇,脸上的娇美笑容却未改分毫,白姑娘凝着美眸扫视四周,待周围都安静下来,便要开始说话,却又见得一人背着手慢条斯理一步一步地登上了擂台。 眼前一亮——哇喔~!大帅哥耶! 大帅哥就是我,我就是曹景昀~! 曹大官人缓步走到近前,脸上挂着一抹最为典型的霸道总裁式的微笑,那叫一个邪魅狷狂,长身肃立,双手一拱,大气而从容:“鲁国公府曹景昀,前来领教白姑娘高招!” 魅力昭然! 一个恍惚,白姑娘回过神来,双颊不由漾起了一层粉色,朱唇勾起,微微一笑,急切间也没有留意到周围那股异乎寻常的寂静,正待说话,却见曹景昀伸手一摆,语带傲然:“白姑娘不必多言!我懂,连胜三场对吧?方才在底下我已经听得明白......” 这人,好狂!白姑娘恼他唐突,恨恨地瞪了曹景昀一眼,偏又瞧见后者脸上的那个讨厌(邪魅)的笑容和想要吃人(炽热)的眼神,心里更觉恼怒:原也是一个浪荡无礼的登徒子!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对了!鲁国公?曹景昀?感觉有点耳熟,是在哪里听说过来着? 又听那曹景昀说道:“那么,便开始吧。” 他转身朝向台下,张开双臂慨然叫道:“我曹景昀在此恭候各位‘君子好逑’的同道!哈哈!敢问台下诸位,何人愿与我一战?” 同样的一番问话连续重复了三遍,然而台下依然悄无声息。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片惊疑,一片为难,一片惋惜。 触霉头了啊!白家小娘子竟是被曹大官人盯上,这回只怕是...... 唉...... 看到周围的反应,白姑娘这时候也终于想起来这个曹景昀究竟是何等人物——不就是曾被告诫的京城之中万万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混世魔王、鲁国公世子、曹景昀曹大官人么? 哎哟,这是得罪了哪路瘟神?咋就叫我撞上这个大混蛋嘛! 白姑娘心里一阵发苦。 倒不是在担心自己将被这位恶名昭著的曹大官人如何祸害,了不起便翻脸挣逃,休想占得一丝便宜,以自己和父亲的本事,料想这恶少也无法留住。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就要被逼出临安,可她和父亲前来临安是有要事的啊!她们需要在此停留——否则又何必前来卖艺以赚取栖身之资嘛!早就走的远远的了,谁要呆在这什么都死贵的临安城? 哎,怎么办? 这时候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能够有人站出来将曹景昀打败,在规矩之内赶走这个混蛋,既阻断了他的骚扰,明面上还能得以维系。白姑娘是多么希望能有这样一位英雄出现啊!可从周围的反应来看,竟是连敢与他作对的都没有...... “英雄!我的英雄!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吧!” 白姑娘焦急地祈求。 然...... 似乎很满意周围静默的反应,曹景昀的嘴角弯出了一道浓重的弧度,转过身,再次面向女郎,一耸肩,一摊手,得意之中带着几许挑衅,还有调戏:“喔~!无人应战!敢问姑娘,这下又该如何处置呢?” 白姑娘难住了,计无所出不知如何作答,白父也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默默地来到她的身边,一脸煞气,严阵以待。 就在此时—— “曹景昀!嚣张个甚!便让我来会一会你!” 伴随着飒飒的几声轻响,一道青色的身影踏风而来,翩然落在了擂台之上。 第三十三章 注孤生 嗒~! 来人轻巧地落在擂台之上,旋即倏地转身,第一时间便找上了曹景昀。 “曹景昀!又见面啦~!” 曹景昀此时脸上全然不见了片刻之前的从容和得意,唯余一片阴郁:“是你?李纯风!” 来人正是李纯风,不是他还能是谁?盯着曹景昀,他笑得很是欢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反正我挺惊喜的~!才想着该去哪里找你这混蛋的麻烦,没想到转头便让我把你逮住——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呵呵,苍天有眼?” 可不是么?为了给严逍散心,他是强拉着对方来到这瓦肆里头,初到就被入口附近擂台周围的人挤人的盛况吓了一跳。心想:那位白姑娘还真是了得,竟把自家生意整得这般热闹。一凑近,就看到曹景昀在台上大逞淫威的一幕。 嗨~!真巧啊~! 正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哇~! 接下来,一切便就顺理成章...... 曹景昀哼了一声:“莫要得意!你又能如何?” “当然是揍你一顿啊!”李纯风摩拳擦掌,将双拳捏得咔咔响,“名正言顺的揍你的机会,我可是等了好久啦!” 曹景昀背上双手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 李纯风双眼一眨满是讶异:“不让我得逞?——呃,你不会打算这就转身下台不战而逃吧?喂,怂爆了好不好?这样很丢人的诶!” 曹景昀轻佻地一哂:“丢人又有什么?我说过的,我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颜面,只要我觉得有必要,我完全不介意将它摘下摔落碾成零碎!” 李纯风点了点头:“嗯!确实!能够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这话,你真的很不要脸!” “哧,你也不必激我,”曹景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脸现不屑,“我这人足够理智,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应该怎么做。一旦拿定主意,谁也别想干扰到我!” “我没在激你呀,”李纯风嘿嘿一笑,“反正今天我是揍定你了!揍成猪头!我原来就没打算守规矩——既然你能够无耻不要脸,那么我也能霸道不讲理,对吧?” 两人兀自唇枪舌剑,底下的群众却早已被其劲爆的对话震得晕乎乎的。 突然跳出来的这个家伙是谁?他是什么来头?他脑袋没毛病吧?他怎敢与曹大官人作对?他、他怎敢这般与曹大官人说话?他竟然声称要胖揍曹大官人? 那可是曹大官人啊!纵横京城无所顾忌的曹大官人!鲁国公世子曹大官人!皇帝的亲侄子曹大官人! 可是.....看曹大官人的反应,却似对这人颇为忌惮...... 见鬼了!! 许多人感觉自己的三观在崩塌...... 李纯风的身后,白家父女在默默注视,白父一脸凝重,白姑娘却目放异彩地盯着前方的那个背影,“这便是我的英雄?”,“他、他叫李纯风?”,尽管这个家伙到来之后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至于曹景昀的一众随从,他们的反应就要简单多了——有人要揍大官人?肯定不能答应。立刻便向擂台涌去,一边大吼,“休得猖狂!!”,“保护大官人!!”,一边团团地将擂台围起,阳虎臣和张有业更是第一时间窜上擂台,将曹景昀挡在身后。 “李公子,何必苦苦相逼?” 听到张有业这话,李纯风气得直想骂娘,这tmd谁逼谁啊?正想给他来上几句讽刺,却又听到曹景昀一声冷硬的高喝。 “你们这是作甚?给我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作甚?这话该问你才对...... “大官人,你这是......” “没听到吗?退下!都给我退下!” “这......” 李纯风挑了挑眉:“哟,曹景昀,你不逃了?” 曹景昀扯起嘴角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逃?” 李纯风讶然:“你不是说不会让我得逞么?” 曹景昀冷哼:“将你打倒你不就没法得逞了么?” “呵~!呵呵......”李纯风愣了愣,然后摇头失笑,“曹景昀,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在此台上,自得须有勇气!”曹景昀昂首挺胸烁目凝视,一副气概万丈而又深情款款的样子,看向的却是白姑娘,直把后者看得莫名其妙又倍觉恶心,“我自省得,这是白家小姐的招亲擂台,在这里,由不得我有半点退缩!但有拼尽全力不惜一战,如此我才可能争得一个拥有佳人的机会!” 李纯风皱了皱眉:“曹景昀,你这......” 曹景昀也不理他,只管对白姑娘大献殷勤:“白小姐仙姿玉容直若天人,曹某一见倾心不能自己,惟愿倾尽所有得求一顾!这一战,我不能退!” 这是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种子? 呸!找鬼信吧! 李纯风不信,白家父女不信,周围所有观众也不信,甚至曹景昀的一众随从都不信——得了,曹大官人,您什么性子,整个临安城的人都知道......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曹大官人脑子里装着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想法,反正在他的强令下,这一架,是打定了。 擂台迅速清空。 目光从面沉如水闭目伫立的曹景昀身上收回,张有业来到李纯风身旁:“李公子,希望你懂得分寸。” 李纯风答道:“我只要给他一个教训。” 深深地看了眼李纯风,回头又看了眼曹景昀,点点头,张有业默然转开。 “李公子?” 才回过神来,入目又是一张比花儿还要娇艳的绝美笑脸,李纯风没由来地竟感觉到些许目眩,不自禁地摇摇头,他甚是局促:“你、你好,白姑娘......” 白姑娘笑意更浓,微一万福,说道:“感谢李公子帮忙解围。” “啊?解围?”李纯风挠挠头,“喔,我懂了——不谢不谢!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能够帮白姑娘解围,主要是看到曹景昀又在作恶,气不过,就想揍他一顿......” 然后?没有然后了,白姑娘愣了愣,瞬即收起笑容皱起琼鼻,小嘴一撅,冷冷一哼,一甩头便转身离去。 “这......”李纯风好生纳闷,却又听到对面曹景昀似若忍俊不禁的笑声,“李公子,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啊~!” “不解风情?怎么了?” “呸!注孤生!”李尔早就看不过眼了,破口就是一顿臭骂,语调里竟是带上了满满的悲愤,“你说我怎么就教出这样一根木头啊!!” “师父,又怎么了?注孤生?是什么意思?” “注定孤独一生!!臭小子,你丫的就等着五姑娘陪你一辈子吧!” 第三十四章 胖揍曹景昀 所有人都在凝望台上,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这一场比斗马上就要开始。 未必期待过程,但一定期待结果。 李纯风瞄了眼曹景昀:“哼!看在你没有逃走的份上,作为奖励,我让你三招!” 李尔当即大叫:“嘿,你小子也忒不地道!让招就给点诚意啊!让三十招他都不是你的对手!让三招?还不如不让!” 李纯风答道:“师父,让三十招,那好像......会把人往死里羞辱吧?” 李尔一窒:“呃,也对......” 曹景昀没有做任何回应,他默默地挪开双腿分列双拳,摆出一个甚为雄健的架势,却是一套拳法的起手式。 略略酝酿,他便突然前冲。 迅捷凶猛,似若奔兽。 咦? 好多人都在惊奇,李纯风、白家父女、围观群众,甚至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张有业,以至李尔也都如是。原因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这位曹大官人,竟有着这般不俗的身手? “来得好!” 李纯风赞了一声,然后也疾步向前,虽然曹景昀有着意外的好身手,但这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为难,才想出拳,猛地省起让招的承诺,只得生生收住,匆忙侧过身体,让过那直直冲来的一拳。 蓬~! 拳风呼啸,如傍风雷。 “嗯?拳劲?” “靠!原来他还有一身像模像样的内功!” “藏得真够深的!这混蛋,恁的阴险!” “咦?师父,怎么了?您咋一句话也不说?” 右拳直冲,左拳横摆,右拳复又猛砸......曹景昀双拳连挥,一通拳势瞬即铺展开来,迅捷而又凶猛,状若猛虎拍击。李纯风脚步挪移再三闪身,不断躲避这一记记狠辣的重拳,每回都堪堪避过,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哎哟~!太托大了啊! 终于,避之不及,右肩挨上了一拳,本能地立即使出卸劲的法门,同时顺势倒飞而出,疾退至十尺之外。揉着肩膀,嘶嘶呼痛,李纯风举起一根指头:“一招了!” 曹景昀犹自平静,尽管一双英挺的剑眉已不自觉的紧紧皱起。也不多言,踏步前冲,再次向李纯风轰出他那凶猛的拳头。 曹景昀的这套拳法与阳虎臣惯使的那套拳法颇为相像,大约是系出同源,甚或后者干脆就是前者的简化版,俱带有浓烈的军伍风格,招式简练刚猛,威力凶悍强大。相比起来,虽然同样失之于精巧不足,但另有一身不俗内功加持的曹景昀显然要更为擅于数尺之内来回周旋更强调技巧的个人对决。 擂台上的表现很好地证明了这点。 然而他的对手是李纯风—— 依然是不断的闪躲,情况似乎与先前如出一辙。眼看着又能轰上对方一拳,连曹景昀都不由为之疑惑:这家伙所说的让三招,就是让我轰上三拳?咬咬牙,右拳再次挥出,猛地感觉对方飘忽的一闪,不知怎的就欺入到自己怀中,肩头一撞,装了个满怀,抵不住直踉跄倒退,一番攻势随即告止。 “两招了!” 看到李纯风竖起的两根指头,曹景昀的脸色更深沉了,一丝急躁涌上心头,攥紧双拳,他立刻又往李纯风攻去。可李纯风只是轻轻侧身伸腿一别便将他绊倒在地,这次实在冒进的攻势,竟是只在开头就被一举扼杀。 “三招了喔!接下来便轮到我啦!” 曹景昀才刚站起,扑面已骤来一阵劲风,是李纯风的一记旋踢,连忙抬手架住,便待趁势反击,岂知紧接而至又是一记旋踢,“这、这么快?”,只得继续招架,接二,连三,曹景昀只觉得自己的双臂被踢得烈烈生疼,竟至于维持守御都坚持不住,惊愕且懊丧,“这家伙......太强了!”,也唯有赶紧抽身退开,饶出足够空间,然后不断腾挪闪避——就像先前李纯风那样。 攻守之势已然变易。 李纯风疾步赶上,“啊吒~!”,照旧是一记凌厉的侧身旋踢,这回竟还配上了音,“啊吒、啊吒、啊吒......啊吒~~!!”,腿影连绵,一浪接一浪,似若狂风怒潮,暴烈地向曹景昀倾泻,看得人不由心惊,可那一声声配音......什么鬼?!简直了!! “师父,为什么使用这套腿法的时候一定要大喊‘啊吒’啊?这个....好羞耻啊...而且我感觉不喊好像也不影响威力......师父?师父?您怎么不说话了?您倒是说几句啊?您上哪儿去了?” 收起腿脚,踏步趋前,凝起一拳径向曹景昀的胸前空门攻去,连绵的一番腿影早就将他的防御搅得支离破碎,看其脚步虚浮身形涣散的模样,明眼人都知道他就要败了,坚持不了多久。 然则此时曹景昀的心绪却无比平静,“我还有这个......”,他只想着要将一身所有全部施展出来。尽提内劲,蕴于双臂,感受着手上快速壮大浩荡如潮水涌动的气息,这一刻曹景昀毅然决然! 眼里紧盯着快速靠近的拳头,掐准节点,双掌划圆,运足劲道向前一堆——如若浪墙的两个巨大掌影赫然乍现,澎湃汹涌,直照李纯风席卷而去! “卧靠!!” 避无可避,李纯风唯有提尽全力硬抗这两掌,将原本为曹景昀准备的拳招全部轰在那两堵厚实的浪墙之上,由是还依然被震得气血翻涌全身作痛,禁不住狼狈地倒退了数步。 “这不是张有业的浊浪掌吗?曹景昀怎么也晓得?” “好哇!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迎着趁势抢攻的曹景昀,李纯风后退一步,紧接着又古怪地踏前一步,竟是将将避过了曹景昀轰来的一拳,还欺近到其身旁的一个防御死角,然后,右腿摆起—— “啊吒~!”一脚印在了曹景昀的脸上,直把他踢得猛一踉跄,一身功架崩解溃散; “啊吒~!”又是一脚,反身一脚,踢开了双手,敞露了空门; “啊吒、啊吒、啊吒......”连续的轻脚点踢和轻拳连击,直把曹景昀当作沙包在胖揍,揍得他身形连晃摇摇欲坠; “啊吒~~~!!”重重一拳,轰在了曹景昀的小腹,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曹景昀双眼圆睁,身体蜷缩; 马上他的腿弯又被扫了一脚,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歪斜地半仆在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又见一个拳头在迅速放大——这便完结了么?呵,差距果然好大好大...... 停住了!就在曹景昀意识到自己脸上就要挨上一拳的时候,那个拳头生生停住,就在脸前,距离不过几分。 曹景昀惊异而又茫然,为什么? 那是因为,李尔的一声暴喝突然响在了李纯风心间:“好啦!足够了!悠着点,别打得太狠了!” “师父,您终于出来啦!”李纯风瞬即停手,语气中带着显见的欣喜,“您刚才跑去哪了?怎么叫您都不应——喔,为什么要饶了这个混蛋?” “没让你饶了他,只让你悠着点......”李尔答道。 “喔。”——“啊吒~!”袖手一拳,径直锤在曹景昀脸上,瞬间便将还在懵乎的后者击飞击晕。 “臭小子,你就这样悠着点?”李尔骂道。 “没办法,我太讨厌这个家伙了!要不是您让悠着点,我可不甘心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个黑眼圈,”李纯风嘟哝道,“对了,师父,您为什么让我悠着点?” 李尔满心无语,恨恨地骂了句臭小子,说道:“你难道没有感觉,他的内功隐隐地透着一股熟悉吗?” “啊?”李纯风愕然,努力回想,方才隐有回味,“师父,那这是......” 顿了顿,李尔沉声说道:“那小子,练的正是我逍遥派的功法......” 第三十五章 零演技 “感谢李公子手下留情!” 看着面前正在向自己拱手致谢的张有业,李纯风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诞。心想:我把你家主子胖揍了一顿还一拳敲晕,你们到头来还反过来感谢我?这真是...... 站在那帮随从的角度,也确实值得庆幸,毕竟曹大官人并没有遭受什么真正的重创,所受的拳脚,乃至被击倒昏迷,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将养一下便能痊愈,也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们自有理由将之视作为李纯风的给面子。 如果李纯风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说:原来只要是皮外伤就不算过分是吧?早说嘛!我一定会下手狠点!让曹景昀在床上多躺上个十天半月!反正只要能够痊愈不留后患你们就能接受嘛!——都怪师父!说什么悠着点! 李纯风对曹景昀的厌恶可没有因为这顿胖揍而减损多少,感受到此刻周围古怪的氛围,这份厌恶甚至更深了几分。明明这混蛋都已经昏迷了,看不到也听不见,周围的这些人竟还是没有一个敢为他的倒霉而欢呼,那一副副想高兴又不敢高兴的模样,看着就觉窝火,同时也得个明白,曹景昀的恶名在京城市民心中的积威是如何之深——天知道这混蛋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才整出这份积威啊! 李纯风心里鄙弃之极,一想到这混蛋还可能是逍遥派门人,更是恶心得活像吞了只苍蝇一般。 不管如何,这事总须查证,虽然不是现在——现在是想查证也查证不了,曹景昀都晕了...... 便想离去,然而白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拦在了身前,神色寡淡,面容冷峻,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李公子,接下来便是你我的比试了。” “白姑娘,我......” 李纯风才想回答,就被李尔先自打断:“傻小子,你可别再说什么‘此番登台并非为招亲而来’之类的胡话啊!真那样说了,人家姑娘可不得把你恨死!” 李纯风不解:“啊?为什么啊?” “嗬,你还真不明白啊?木头!大木头!”李尔恨铁不成钢,“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琢磨!不管是真是假,这里名义上总是人家姑娘的招亲擂台,你这般闯将上来还闹了个底朝天,到头来却大咧咧地告诉人家我非为你而来我对你不感兴趣,这不等于在当众扇人家姑娘的耳光子么?你叫人家姑娘的颜面往哪儿放?这种羞辱,你叫任何一个姑娘都忍受不了,更别说是白姑娘这种长得跟天仙似的向来只会备受追捧的大美人儿了!” 李纯风不由脸色一苦:“那、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李尔说道,“你且应下这场比试,然后再在比试中输掉!嘿嘿,想赢或者还要花费几分力气,想输,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李纯风双眼一亮:“对啊!好主意!故意输掉不就成了?既可脱身,又保全了白姑娘的颜面,一举两得,完美的下台方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因为你笨。”李尔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想的!明白的一个大美人就摆在面前,稍稍争取便能拥入怀中,愣是可以一点都不心动,说不要就不要。嗨!这tmd......” 李纯风连忙使出鸵鸟大法,强行装作没有听到。回过头,他看向白姑娘,拱手一笑:“那么,好,便让李某来领教白姑娘的高招。” 白姑娘略感讶异,适才她一直注意着李纯风的表情,看着他不断神色变幻,情知一定是在反复纠结,不料最后突然又特干脆的答应了,这叫她不明所以。抬手回礼:“既如此,李公子,请!”心里却想:且看你搞什么鬼! 擂台上的动静又再引起周围的注意,曹景昀一行离去后众人心上的那份无形压制也随之消去,气氛似乎瞬间减轻了几斤,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些人又可以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擂台上的人和事来。 好荒诞...... 众所期待中,李纯风和白姑娘各据一角遥遥相对,这时候白父却一脸严肃地走到正中,看向李纯风,郑重地问道:“敢问李公子高姓大名?来自何方?师承何人?何许门派?......” 看到他的出现,底下顿时冒起一片热烈的议论—— “嗨!这白老汉咋也出面啦?却是少见!” “却是作甚?问得也忒仔细啦!查家宅么?” “怕不是白老汉看中了这位李公子哩!却是真心想要纳他为婿,问得仔细一点,也是要得......” “咦?听着像是哩!那还要打么?看中了就甭打了吧!早点成亲,早点抱娃娃......” “去去!不打?为什么不打?不打我们哪有热闹看!真是的......” ...... 李纯风多少感到几分尴尬,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了白父的问题:“见过白大侠!在下逍遥派李纯风,师承逍遥子李尔......” “逍遥派?逍遥子?”白父皱起了眉,“你是哪里人士?” “哪里人士?”李纯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属于哪里耶.......只知道,我的老家藏在深山之中,村子所在的山叫栖云山,我们的村子就叫栖云村......” 白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点点头,也不说话,沉着脸若有所思,径自走了开去。 这、这整的是什么? 没有人明白,包括白姑娘,无奈何,只得把这当作是一个细小的插曲。 重新将视线集中在李纯风身上,对于这个家伙,白姑娘的心情很是复杂:喜欢吗?不可能!自己还不至于花痴到能够喜欢上一个初次见面的、正脸都没看过几眼的野男人,但些许好感确实是有的。感激吗?是的。他理应是自己的英雄,是他替自己赶走了曹景昀,挡住了一个大麻烦,可他却公然坦承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恼恨吗?绝对是!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曾对自己如此无礼如此轻慢如此视若无物!不能忍! 白姑娘舒展开拳脚,冷声说道:“李公子,小心了!” “白姑娘,请!” 见其果真不欲主动进击,白姑娘也不客气,脚尖一点,翩然前冲,身如粉蝶,姿态轻盈优美且又矫健迅疾,拳如飞花,绰影重重中藏着凌厉和肃杀,然则—— “来得好!” 李纯风大叫了一声,同时举臂相迎,然后...... 拳臂相撞...... 下一刻...... 便见李纯风整个人高高地倒飞而出,飞出了擂台,飘在了半空,宛如一只滑翔的风筝,倒似在以轻功遨游,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击飞而出...... “白姑娘拳术高超,李某力所不敌!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空中从容的一个折转,调整过身形,便向远方掠去,一边飞一边还大喊:“严师弟!严师弟你在哪?走喽!要走喽!” 愣了,所有人都愣了,白姑娘,白父,周围的观众...... “臭小子,你是不是傻?!”李尔几乎是狂吼着痛骂出来。 “师父,又、又怎么了?”李纯风弱弱地道。 “怎么了?哈!我还问,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笨蛋,演戏你也好歹拿出几分演技给出几分诚意啊!走点心行不?就不能多折腾几个来回再输?你这样上手就被打落下台,很浮夸的好不好?谁还看不出你在演戏啊?你这演了和没演有什么区别?你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底下那些人,你就是故意输的,你就是看不上白家小娘子!你这样做,还不比直接拒绝更是恶劣?你就等着那位白姑娘把你恨死吧!” “啊?怎会这样?”李纯风只感觉悔不当初,“我、我错了......” 擂台上,白姑娘冷冷地盯着李纯风离去的方向,银牙紧咬,脸覆寒霜。 “李纯风!你给我等着!我白飞萝与你不共戴天!!” 第三十六章 这里面...有情况! 夜晚,鲁国公府。 东厢,这里是鲁国公世子曹景昀曹大官人的院子。 月色溶溶,如丝如缕,温柔而坚定地,倾泻在这个不大但十足雅致的院落里。曹大官人正处其中,身上盖着张薄被,躺在一张藤制的躺椅之上,一动不动,定定地盯着深沉的夜空,默然无语,兀自出神。 尽管左眼之上那个硕大的黑眼圈让他的形象显得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才摆弄好薰香炉子的绿漪,回过头来看了曹景昀一眼,幽幽一叹,拿起扇子,凑到近前,轻轻地摇将起来。 绿漪本来不在这里,曹景昀的这个院子里头也从来没有一个侍女,事实上是随从们见大官人受伤昏迷一时之间无人照料才急急忙将她从千金楼里唤来。若不是身份尴尬敏感不适合进出鲁国公府,幽娘也一定会在此间,不得不留在千金楼的她,这会儿怕是挂心地要急哭了吧...... 啪嗒,门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 “国公爷万福!夫人万福!” 绿漪连忙施礼,礼数不可谓不周全,然则进门而来的这对衣着华贵的老夫老妇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从身边走过,甚至跟在后头的一位老仆也都如是。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曹景昀显然被来人拉回了神思,见是自己的父母,便想要支起身体,不料扯动了伤处,又是一阵嘶嘶呼疼。 “听说你被人打伤了,我们又怎能不来看看?”曹夫人语带嗔怪,“你瞧你!” 曹景昀连忙说道:“娘,不碍事,都是些小伤而已,将养一下就好......” 曹夫人顿时不依:“小伤?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小伤?瞧瞧你的眼睛,哎哟,我可怜的儿......” 许是被曹母的哭腔惹得心烦,许是见不得儿子“惨重”的伤势,鲁国公再也忍耐不住,劈头就是一顿痛骂:“混账!成天只知胡闹!你瞧你,像什么样!” 曹景昀轻轻地看了他的父亲一眼,撇过头,淡淡地打断道:“除了胡闹,我还能做啥?” 鲁国公不由一窒。曹景昀又冷笑道:“是不是我合该安分地做一头混吃等死的猪,连哼两声都最好不要有?” “你......”鲁国公被呛地说不出话来,曹夫人连忙好言相劝,才算缓过劲来,一拂袖,他又说道:“能做什么?你至少还能像你修文表哥那样拜师求学潜心学问!” “哧!又来了!”曹景昀摇头嗤笑状极不屑,“我也不想再与您争辩,还是那句,要我向那些酸腐文人摇尾乞怜?办不到!” 鲁国公怔了怔,目光闪动,也不知念及什么,末了,确也罢提此事,转而又道:“既如此,你亦可学着打理家中诸项产业,投身商海也总好过整天无所事事!” 摇摇头,曹景昀又道:“经商?算了吧!咱家的钱财还不够多么?穷奢极欲几辈子花不花得完?就这,先莫说我有没有经商的天赋和心思,便是我做得再好,到底也不过是让一个本来已经巨大得没有意义的数字变得更加巨大一点而已!没劲!我才不要干这种无趣的事。” 又被惹恼了,鲁国公怒道:“所以你宁肯继续这般游手好闲放肆胡闹?你就准备这般自甘堕落一辈子?” 到底不欲和父亲闹得太僵,曹景昀温言辩解道:“爹,我这不叫游手好闲放肆胡闹,我这是......深入市井访贤察能,结识天下英豪,为父亲您招贤纳士推举人才!” 鲁国公呸了一声:“招贤纳士推举人才?放屁!你也不看看你成天‘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下三烂货色!你被带坏了!越来越不知轻重!这回竟然去和别人打架!还落得满身是伤!痛着了吧?我看你还知不知教训!” 深吸口气,曹景昀说道:“然而不可否认我确实从中发现了不少人才。爹,之前给您推荐的那几位,您老用着可还顺手?还有虎臣,但有需要,他随时都可以领军上阵为国征战,您说是也不是?” 鲁国公窒住了,曹景昀笑笑后又说道:“至于这一次,我得说,我是遇上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年轻俊杰,其人之才,要胜过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位贤才百倍!年纪轻轻,不但武艺高绝,还文采非凡,绝对值得我用这个......咳咳,不打不相识的方式去结识。”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尴尬。 鲁国公倒是没有听出其中的异样,只是被勾起了兴趣:“年轻俊杰?惊才绝艳?” 曹景昀点了点头,朝绿漪使了个眼色:“快去把李公子的诗稿取来。” 很快,鲁国公便完整地看过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稍微有些意外,鲁国公似乎对这两首诗着迷得很,眼睛一盯上,便再也挪不开,喃喃地,入神地,反复细看来回斟酌,宛然已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曹景昀和绿漪不由对视一眼,都为之感到古怪,这诗确实是好,但如这般深深沉醉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点?难道说这两首诗都准确切中了鲁国公的心怀?可是,这两首诗无论是内容还是主旨都是互不搭噶的啊! 突然,鲁国公抬首向绿漪发问:“这两首诗都是你誊写的?” 绿漪连忙答道:“是的!李公子亲口所述,婢子亲手所书......” 鲁国公皱了皱眉:“他就没有留下什么笔迹?” 绿漪又答:“不曾。” 略作沉吟,鲁国公又问:“既然你们都说他叫李纯风,缘何这两首诗的落款俱是......逍遥子李尔?” 绿漪立刻回答:“这事婢子也不甚理解。据言,此逍遥子李尔是为其师,而此二诗又是其师早年所作,李公子自称是无奈之下取为己用,可婢子看得分明,此二诗俱是其酝酿许久方才吐露而出,理应是其本人所作才是,只不知何故非要托名于其师......” 鲁国公拧紧双眉,复又道:“告诉我当天的情形,尽量仔细,我要知道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绿漪全然不知道鲁国公究竟是何用意,但也唯有乖乖听命,懵懵懂懂地,回忆着当晚的情形,把能想到的全部陈述了一遍。 又是一阵沉吟。 曹景昀难耐困惑,问道:“爹,这是怎么了?”却被鲁国公抬手止住,后者又朝绿漪发问:“那位李公子是何形象?” “我、我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 “呃,很难用言辞形容......”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他并不俊俏,论容貌大官人比他好看百倍,但他依然能叫人印象深刻,一见难忘......怎么说呢?哦对,气质!李公子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唔,或许应该是...清逸,出尘,翩翩如世外之隐逸高士;随和,平易,还有干净——对,非常干净的样子,无论其人其言其行!自自然使人心生好感乐意亲近......” 曹景昀忍不住兀自嘟囔了一句:“他有那么好么?” 绿漪的声音还在继续:“......约莫二十来岁,身量甚高......最后,他总随身带着两把剑,一把显露于外随时取用,一把纳于布中秘不示人,而这应该就是他最明显也最奇怪的一个特点了......” “喔?”鲁国公挑了挑眉,“剑?纳于布中?”,想了想,他转头看向曹景昀,“说说你和他交手的经过,说说他是如何武艺高绝。” 曹景昀于是将这几天他和李纯风的一系列对抗说了一遍,一字一句,真实、完整且客观,没有半点遗漏、遮掩和矫饰——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头脑清楚晓得利害,知道这时绝不能作半句虚言,影响了父亲的判断。 听完,鲁国公点了点头,然后笑骂道:“你这孩子,分明是你故意慢待惹恼了人家,若非如此,如何会有后头诸多波折?你.......算了。”轻轻抚须,神色闪烁,又道,“照你所言,这人也确实当得惊才绝艳四字......”扬了扬手中的诗稿,“这两首诗,我甚喜欢,我且拿去品鉴,日后......嗯,你自己再誊写一份就是。” 说罢,也不稍待,立刻便起身离去,直把众人看得诧异不已。 你不是来看望儿子的么? 你不是来教训儿子的么? 咋卷了两张诗稿就什么都不顾急急忙跑掉了? 这里面......一定大有情况! ...... ...... 夜深了,盘桓了许久的曹夫人终已带齐一干人等离去,屋子里只剩下曹景昀和绿漪。 床上,在绿漪的帮助下,曹景昀盘腿坐起,又从暗格中取出一本甚是古旧的书籍,摊开在腿上。 若有旁人在此,定当能够见到书页上的大段大段文字、生动的各种人体图形以及被详加标注的一系列线路图。 很容易联想到,这是一本武功秘笈。 只是...... 其扉页上的几个字不太...... 咳咳,正经...... 极乐宝鉴...... 反正,曹景昀确实是按照这本极乐宝鉴练起功来,没多久,其头上、肩上袅袅的升起了一阵轻薄的白烟。 第三十七章 购琴 翌日,上午。 李纯风和严逍又已早早地离开了客栈结伴在城中穿行,这回倒不再是要去找什么人惹什么事,而是要去买点东西,辅助练功的东西。 昨晚,在李纯风(当然更主要的是李尔)的指引下,严逍进行了他第一次的修炼逍遥诀的尝试,结果...... 既是成功的,也是失败的。 事实证明了逍遥诀果真神妙无比什么九阴绝脉在它面前就是个屁,严逍能够修炼这套功法,而且绝对能够通过修炼这套功法“治好恶疾,练得神功,然后纵横江湖,名扬天下,迎娶白富美,逆袭打脸,走上人生巅峰”,然而...... 怀具九阴绝脉的身体实在糟烂了些,那孱弱的经脉竟是承受不了仅仅是第一层的逍遥诀引入体内的那一点点真元,以至脉象大乱内境沸腾吐血昏迷......当然,最后一定是安然无恙的,李纯风为其调理一番便回复过来。 那么,说到底,这个结果不也在表明逍遥诀同样会受制于九阴绝脉而无法修炼吗? 不一样的。 别的功法是完全无法修炼,而逍遥诀是能够修炼但“效果太好”无力消受,一个是完全不行,一个是非常行但遭遇到难题的阻滞,本质的不同。 既然是遭遇了难题,那么设法将难题解决便就得了。所以现在要做的即是将逍遥诀“过高”的效果降低一些,降低到严逍能够承受的程度——见鬼了!什么时候见过有人会嫌弃功法的效果太好而主动寻求降低的? 而李尔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先去弄一张(古)琴——作为一个书生,严逍倒是确实会弹琴,而且还弹得不错。至于为什么要去弄一张琴,李尔还没有给出解释,没差,照做就是了。 也就是说,两人现在是走在前往买琴的路上。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奔往的方向与瓦肆所在的方位截然相反——昨天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至今李纯风也还是满心惴惴,断然不敢往瓦肆附近跑,生怕与白姑娘来个不期而遇...... 想想都觉头痛...... 严逍的心情倒似是变好了许多,至少其脸上不再挂着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悲苦表情,还能够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许是终于放开了前情旧事?许是看到恶疾痊愈的希望?管他那么多呢,反正重回积极正是愿意看到的。 “师兄,你不用去忙武举推荐的事吗?”严逍问道,“其实你自可去忙,买琴,我一个人便已足矣。” “买好琴你又能怎么着?你知道该怎么弄吗?”李纯风答道,“买琴可不是为了让你弹琴,而是为了让你练功,没有我的指引,你也没法进行,索性将你的事捋到底了然后再去忙活其他。而且......”他摊了摊手,“和曹景昀闹了这么一通后,原先的算盘都打乱了,一时之间,也没有搞到武举推荐的头绪。” “那么更应着紧才是,”严逍说道,“快入秋了,武举就在不远......” “再看看吧。”李纯风很是无奈,“反正......最后还有大江盟打底,真没法了,便拉下颜面向他们求一份呗......” 两人一路直行,按照店小二贝三的指引,径往城中的一家老字号琴行而去,其名字倒也浅显明了,就叫宝琴行,两人没找多久便找到了这家颇为宽敞和雅致的大型琴行。 确实很大,一进门,便看到足有两个福来客栈大小的宽阔大堂上各个柜台后挂满的一系列琴、筝、笙、箫、二胡、琵琶......能想到的大部分传统乐器基本都在此间,入目便是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叫人不明觉厉,原来这里竟是个高端的大型综合性乐器商行。 只是,光靠贩售乐器,撑得起这么一大盘生意么? 逛了一圈,才知并非如此。虽然还是以贩售乐器为主,但这里赫然还有着其他的许多营生。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以至印章、折扇、巾袍、环佩首饰......文人墨客引以为雅的诸般物事这里无所不包,还都整得特别高级的样子,这个宝琴行,分明就是瞄着文人士大夫这个时下的高尚阶层的钱袋子去的,看起来还做得挺不错。 严逍自去买琴,李纯风对乐器不感兴趣,也对字画、宝石棋具、名笔、名纸、名墨、折扇等一大堆所谓的“雅物”无感,因而便打算到一侧单独划开的一个小小书局里看看书去,不过却先被李尔叫住。 “小子,去买一支箫呗。” “买一支箫?买一支萧来做甚?” “上回的赌局你赢了嘛!愿赌服输,为师便如约教你一门新的功法!嘿嘿,通过音波进行攻击的武功!怎么样?兴不兴奋?期不期待?” “当然!师父,您太好了!”李纯风被李尔难得的一次信守诺言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可是,为什么一定是箫啊?” “除了箫,你还会别的乐器么?” “......也对。” “就这箫还是你小时候我强逼着你练的呢!” “师父,快别说了!......呃,其实箫也不是非买不可,找根竹子自己做也成......” “你是不是傻?tmd都在乐器行里了,直接买一支不就得了?还自己整?你缺那几个钱么?”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李纯风来到箫的陈列柜台之前,漫无目的地,直往那一支支都好生精巧好生雅致的箫上瞄了又瞄。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挑选,一直只吹过自制竹箫的他哪里晓得这些高级货色里头有什么了不得的讲究?所以他也只是在挑选外形而已,哪支看顺眼了便挑选哪支。 “劳驾!我想要看看那支......” “劳驾!我想要看看那支......” 相同的话语,相同的动作,一者清脆,一者浑厚,一者文秀,一者阳刚,同时而起,直让候在柜台后的那名店员一脸懵逼。也让目睹全程的李尔忍不住狂翻白眼猛烈吐槽:“tmd什么年代了!还来玩这种俗滥的桥段?” 确实挺俗滥的,扭过头,李纯风立刻看到了一位身着一身粉绿衣裙的二八姑娘,面容娟秀,气质娴雅,分明一位文静端庄的大家闺秀,此刻她的脸上正正带着一丝意想不到的小惊讶,小嘴微张,煞是可爱。 这便是缘分的偶遇?算了吧。 李纯风朝姑娘笑了笑,转过头,对那店员说:“便把那支让给这位姑娘吧!唔,给我取来......那边那支。” 店员慌忙应是,那位姑娘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然后朝李纯风微微一福:“感谢这位公子...呃,道长慷慨割爱,小女子不胜感激。”显然她是注意到李纯风的那身道袍了,直把他当作是道士。李纯风也不以为意,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道士:“无妨!在下只是需要一支箫而已,至于是哪一支却无所谓,也就不必去争夺姑娘的心头所好了。” 那姑娘又是一福,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道长的慷慨。” 李纯风也不多言,干脆地结账取货,随即径行离开。 “小子,这姑娘挺不错的啊~!嘎嘎,还是命运的偶遇喔~!咋也不去撩一撩啊?” “师父,别开玩笑了!我才刚刚见过这位姑娘,我对这位姑娘没有感觉!我怎么会去......呃,撩她?” “也对,你都有白姑娘了,不再对她心动也是正常,白姑娘确实要比这位美上许多......” “师父,您又说到哪里去了?我和白姑娘根本不是这回事!哎呀,可别提白姑娘了!一提起我就......脑仁儿都疼!” 李纯风信步来到了书局,徜徉在书海之中,李尔总算是消停了些。 左顾右盼,李纯风寻找着感兴趣的书籍,四书五经敬谢不敏,诸子百家兴致乏乏,各色诗词歌赋杂文小说好像也没有看对眼的——找一本合眼的书咋那么难呢? 蓦地,走到了临街的一个单独划开的角落,上有标识:广闻秘鉴。 广闻秘鉴?什么东东? 忍不住走进察看,只瞧一眼,便明悟了大半。 这里陈列的都是些大量刊印装帧粗糙的小册子,却细分为好多个板块,最显眼的是天、地、玄、黄四大板块,另外还设有神兵榜、宝具榜、名驹榜、百花榜等若干个较小的板块。 很容易联想到什么。 果然—— 抽出天字号的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便看到名震天下无人不知的当世第一高手“剑圣”东方启的详细介绍。 李尔不由暗道:“呵,这广闻秘鉴,不就是武侠小说中时常得见的武林风云榜之类的东西么?” 第三十八章 天地玄黄 广闻会,一个神秘至极的江湖组织,来历不明,踪影成谜,无人知其人员组成,亦无人知其组织架构,只有一个明面上的主人——广闻散人,号称“广闻天下,无所不知”。 这个组织也甚是古怪,严守中立,从不插手任何恩怨和对抗,只在暗中关注着整个江湖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尽数记录,或者真如所言“江湖风雨,悉为所闻”。 而其所编录的广闻秘鉴,正是他们对江湖中个各样事物(高手、神兵、美女等)编列的一系列排名榜单的总集,更附有诸多难得与闻的江湖秘辛,因而行销天下备受欢迎,世人以为权威。 当然,这些事李纯风到现在还在云里雾里,才下山不久的他,只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些榜单,有这么个组织,连这些个榜单的名字都没认得全,更别说知道它们每一个的具体意义。如果说有对哪个最为熟悉的话,那一定是其中为所谓的武林美人排座论序的江湖百花榜,因为......咳咳,暂且不表。 所以,这会儿李纯风正急切地在找人想要问个明白。 找到了,同在书局的一个姓张的富家书生。初初听到李纯风的提问,张书生的心情是困惑的: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广闻秘鉴的么?早就成为市井谈资了好不好?哪一间酒楼哪一个说书的不得备上一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哪有不争相传阅啊?要不是正因为如此备受欢迎,这格(逼)调(格)朝天的宝琴行又怎会也不能免俗地单独划出一个小区域专门贩售这种“不入流”的小册子?——这里面,利润大大的有哇~! 听完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解释后,张书生方才释然:“原来李兄竟是自幼在深山修道,太厉害了!想不到今时今日还有笃志求道之人,佩服佩服!”他连连鞠躬,直叫李纯风尴尬不已,“却也难怪李兄竟不知这广闻秘鉴之事。无妨,有何疑问,李兄但请相询,张某定当知无不言。” “谢过张兄!”李纯风拱了拱手,“那么......首先,乍看之后我大概知道这天地玄黄四榜都是为天下英豪评定座次而设,可是,缘何会共有四榜?又缘何会分为这天地玄黄?” “李兄有所不知,”张书生哈哈一笑,“若是真要细数,其榜也,非惟四榜,实有十榜!” “十、十榜?”李纯风瞪大了眼睛。 “然也!”张书生得意地一点头,“这玄黄二榜,汉唐宋明四朝各一,如是已是八榜,再加上天地二榜,故而共有十榜!” “怎、怎生如此?”李纯风脸上简直是挂满了问号。 张书生笑道:“嘿,这也不是甚么难解之事。显然这玄黄二榜俱是对应于本国人物,否则何用每朝各一嘛!” “呃,也是......” 张书生刷得拢上了手中的折扇,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简言之,这玄黄二榜就是汉唐宋明四朝分别为本国英豪评定座次的榜单!玄榜为上,计有三十六位,取天罡之数;黄榜为次,计有七十二位,取地煞之数。合计一百单八,意取满天星辰。而这玄榜第一,‘苍山剑叟’迟守云迟大侠正是我大宋排名第一的英雄好汉!” 李纯风想了想,皱眉道:“既如此,一榜足矣,何故非得再分为玄黄二榜?只为称合其天罡地煞之数?这不免......有画蛇添足之嫌。”其实他想说得甚至要更难听一点,在他看来,如此两榜,偌大的一份榜单,满满的都是凑数和多余,着实无甚意义,还不如归并为简略的一榜,含金量还能更高一些。 “李兄你又有所不知了!”张书生继续笑说,“初始之时,两榜的意义可谓截然不同!玄榜是高手榜,黄榜是新秀榜,都只有三十六位。玄榜是在为全国高手排列座次,只问本事不问其他,代表的是一国之武道巅峰;而黄榜编列的却是那些方才暂露头角潜力不俗未来可期的年轻俊逸,限定年齿,是为提携新人激励进取之用,代表的是武林的未来......” “后来呢?”李纯风不由问道。 “后来?随着天下承平武道大盛,此两榜都不够用呗!”张书生说道,“有实力的强者越来越多,可是能让他们名扬天下的位置只有三十六个。谁不想成名?为此他们只有展开激烈的争夺,有段时间整个江湖简直是血雨腥风!——嗨,要我说,那样的江湖才算真正有趣啊!” 李纯风心道:你当然是有趣了,你只管端板凳等看戏,又不用血腥厮杀随时丧命,整个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书生继续说:“于是,广闻会不得不对各榜做出改革。玄榜不变,黄榜扩容一倍,且改弦更张,不再作为新秀之榜,而是顺延玄榜而下,成为了前者之下的一个副榜,如此,两榜合计一百单八个位置,也算堪堪足够。” “喔,了解......”李纯风点了点头,立刻又问,“可是,新秀之榜也算甚有意义,就此裁撤,岂不显得尤为可惜?” “也没什么可惜的,新秀榜的意义如今已大不如前喽!”张书生耸了耸肩,然后又收敛神色语带崇敬地说:“往昔,从年轻俊秀达至登堂入室,总要花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走上相当长的一段路,因而新秀榜自有其提携激励的重大意义存在。可是啊,在灵山圣宗大方地公布了其宗门秘藏《武道总论》之后,全天下大大小小所有宗门都仿佛得到了指路明灯,武学水平突飞猛进!得其稗益,真正的天才,现在大都能在一两年内晋入一流之列,与前辈争锋,这等情况下,新秀榜的意义自难免随之大为减弱。” “灵山圣宗?《武道总论》?”李纯风困惑满面。 “李兄你竟连灵山圣宗都没听说过?”张书生一脸惊奇,“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崇高宗门,不问红尘无所羁绊,翩然世外一心求真,以武入道但求破碎虚空——啊!听着就叫人神往!而那一部《武道总论》,实则不过是他们的一部入门级经典,随手抛出来,便能叫全天下的武学理论生生提高了一大截,啧啧,这份实力......” 听到这儿,李纯风的心里却突然响起了李尔的满带鄙夷的声音:“以武入道?破碎虚空?哧!又是一群做着白日梦的蠢货!可笑之至!” 李纯风愣了愣,便待深入求问,然而李尔偏又关上嘴巴了,怎么呼唤他都不予回应,无奈何,只得默默消化完得到的这些信息,然后再继续向张书生发问:“感谢张兄讲解!玄黄二榜在下已是了然,那么,天地二榜呢?” “好说好说!”张书生故作一番谦让,然后方才答道,“简单!这天地二榜就是更进一步更上一层的玄黄二榜!” “更进一步?更上一层?” “然也!玄黄二榜是为本国英豪而设,而天地二榜是为天下英豪而设!” “喔!明白!”李纯风顿时恍然,心里也暗怪自己迟钝:是啊!既然有四国各自独立的排行,那么自当也要有一个总括所有的天下排行!这般顺理成章的事,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够笨! 张书生摩挲着下巴:“事实上,却是先有天地二榜才有玄黄二榜——正所谓天地玄黄嘛,天地后头才轮到玄黄。后者其实只是参照前者而设的一隅之榜,声名只盖一国,而天下武人显然是更为看重涵盖天下的天地二榜......说起来,倒是张某陈述有谬啦!按道理,应该先说天地二榜,然后再是其他......” “嘿,这有什么?张兄莫要自扰!”李纯风连忙说道,顿了顿,又问,“既如此,想来四国英豪一定在天地二榜之上多有争夺,却不知我大宋英豪在其中处于什么位置?” 此话一出,便见张书生满脸尴尬,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兄?”李纯风催了一声。 “咳咳,这个......是这样的......”张书生吞吞吐吐地开始回答,“我大宋文风天下最盛,文华荟萃,崇尚教化,多出文采风流之辈,相比之下,这武风却是...嗯,大有不如,反应到天地二榜之上,其排名就要比其余三国...呃,略为逊色一些......” 哪里还能听不出来?不就是想说大宋武林在四国之中排名最末,最是文弱最是不堪么?亏得张书生还能想到这般拐弯抹角的说法。也不难为他了,李纯风自去查证大宋武林到底弱到什么程度。 信手翻开天榜小册,连续翻了好多页,才在快到卷末的位置找到了适才张书生提到过的大宋第一的“苍山剑叟”迟守云的名字,一看排名——二十六。 嘿,大宋第一放到天下之中只能排到二十六~! 再往后翻,越翻越是失望,整个天榜,只有三个大宋武人的名字...... 这大宋武林,还真是弱的可以...... 而且还是只有它一个这般弱,其余三朝在天榜之上差不多就是平分秋色...... 张书生当然看得出李纯风在做什么,他的表情难免讪讪,却也犹有不忿:“哼,也只是武榜而已,如果有文榜,我大宋一定能独占鳌头......” 还能这般挽尊?李纯风心下暗暗发笑,也不理他,兀自琢磨,想了想,又取来一本黄榜小册,连忙翻开,哪知才翻了几页便找到了想要找到的。 张有业,黄榜第五;荆南风,黄榜第十九。 不由心想:不是吧!这两人的排名竟这么高?那么胜过他们几筹的自己......也许能够排进玄榜前十。甚至......直接进入天榜或者地榜怕也未有不可。 一阵暗喜。 连忙地,又问道:“这天地玄黄四榜多久更新一次?” “半年。”张书生答道,“一直以来,其更新时间总是固定的,上半年在正月十五,下半年在七月初七,呵呵,正逢上元节和七夕节,想来此乃广闻会故意为之。说来也巧,现在也差不多到七月了吧!再过些日子,下一次的更新又要来喽~!到时候啊,新一批的这些小册子,怕是又要引来一阵疯抢喽~!” 李纯风点点头,暗忖:下一次我会上榜吗?广闻会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才刚下山耶!便拿这个来试一试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般神通广大!是不是真如声称的那般“江湖风雨,悉为所闻”! 回过神来,视线不经意地又扫过其他,神兵榜、宝具榜、名驹榜、百花榜......一怔,忍不住了,又问道:“张兄,那个江湖百花榜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九章 江湖美女的悖论 “张兄,那个江湖百花榜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听到这个问题,张书生不明所以,“江湖百花榜就是以姿色论序为江湖美女排列座次的榜单,有什么问题吗?”突然他怪笑起来:“啊~!明白了!李兄你是对那些个江湖美人颇为好奇是吧?甚至,嘿嘿,你对其中一二有所心动?嘎嘎~!我懂我懂~!男人嘛,都有那么一点‘好逑’之心~!” “张兄你误会了!”李纯风哭笑不得,“实在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 “只是怎么了?” “呃......”李纯风好生尴尬的样子,“我、我只是对其中的人选甚是不解.....” “如何不解?”张书生一脸八卦。 “呃、呃......在下也算有幸,曾经得见过百花榜上的好几位,咳咳,佳人。”李纯风皱着脸直挠头,“像是......大江盟的‘艳芙蓉’吕艳蓉吕三娘,会稽吴家的‘月仙姑’吴英月吴姑娘,落霞山落霞派的柳润娥柳四姐......” 何止是见过?交手都有过好几回,而且还是他主动上门挑战的。要知道,下山之后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按着江湖百花榜(无意拾获的一份)上的名单专程登门挑战——别搞错,这是李尔强令的,盖因他一直嚷嚷着要见识一下所谓的江湖绝色,李纯风委实莫可奈何...... 然后,就被坑到了...... 他耷拉着双眉,十足的囧囧有神:“说句实话,也不怕冒犯,我是真的很难将这几位和寻常认知中的美女联系在一起......我是真不理解她们为何能够进入这个代表江湖丽色的百花榜,还占据着十三、二十二、二十六诸如这般的高顺次......我、我是实在搞不懂百花榜的评选标准......” 所以,现在只要一看到一提起这个江湖百花榜,李纯风就满心的一言难尽。 愣了愣,其后张书生豁然哈哈大笑起来:“明白了!原来李兄你是嫌弃百花榜上的美女不够美啊!” 李纯风讪讪道:“难道不是么?我认为我的审美还在正常范畴内......” 张书生笑得合不拢嘴:“我觉得啊,李兄你是对江湖美女抱有过高的期待啦~!” 李纯风拧紧眉毛:“过高的期待?” 张书生微笑点头:“对,过高的期待!正所谓,江湖难出美女。” 李纯风讶然:“怎么会?” “如何不会?”张书生反问了一句,又笑说,“李兄你一定是看多了各种话本和小说啦!被小说家凭空想象的各种杜撰迷惑住喽!真正的江湖,哪里有恁多的绝色美女嘛!” 张书生瞄了眼李纯风,往他身后的剑上转了一圈,又说:“我看李兄也是一位练武之人,那么你也应当深知练武之艰辛。然则那些个江湖侠女同样也得经受这份艰辛......” 听到这里,李纯风已经有点明白了。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吹雨打,日晒霜冻,这容颜和肌肤当如何保养?打熬筋骨磨练力气,这肢体如何得不结实粗壮?舞刀弄剑雕琢技艺,这纤纤素手如何不沦至老茧丛生?终日刀头舔血打打杀杀沉湎于意气之争,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读书知礼修养身心,又如何能不言行粗俗仪态鄙陋?” 张书生摆了摆手:“所以啊,江湖难出美女!不敢说全部,但那些个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侠女,绝大部分都不会是寻常认知中的那种绝色美人!故而,也别太期待这江湖百花榜中的‘百花’能够如何好看喽~!事实上,这百花榜的存在只是为满足人们的一种另类的窥探癖,它是故意制造的一项谈资,它是广闻会的恃以敛财的一样产品,我就是这样看的......” 李纯风还没说什么,李尔首先便在他的心里大叫—— “怎么可能?!” 如果有身体,他现在应该是在抱头痛呼吧...... “我不信!我不信!江湖怎会没有美女?江湖怎会没有美女?!!” 好悲愤的样子...... “有的!一定有的!!我的蓉儿、龙儿、郡主、圣姑、小师妹啊!你们不会不存在的!!” 你说这是情怀作祟呢?还是痴心妄想呢? 看不过眼了,李纯风说道:“师父,我觉得张兄说得很有道理。” “放屁!!他有个毛的道理!!他见识浅薄!他孤陋寡闻!!他胡说!他瞎掰......” “师父,您就老实认了吧......” “认个屁!!他......” “师父,您能反驳吗?” “反驳......呃......嗯......哈!有了!他的话就是不对!你想想,我们可是已经碰到过货真价实的江湖绝色了喔!” 还是两位,李尔心道。 于是—— 李纯风再向张书生发问:“张兄,事情有谬。不知你有否见过于瓦肆之中比武招亲的那位白家姑娘?我得说,她必须是一位一等一的绝色美人!” 张书生点了点头:“确实!分明如天仙化人......” 李纯风说:“可她显然也是一名江湖儿女!” 张书生笑了笑:“李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也确实没有说错,注意我刚才的言辞,‘绝大部分’,嘿,凡事总有特例的嘛,白姑娘显然就是一位特例。这样的特例其实还不算少,据闻百花榜前五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尤其排名第一的‘玄霜仙子’穆玄霜更是一名姿容绝世的下凡天仙——谁知道呢?反正我都没见过。” 耸了耸肩,他又说:“我也不是练武的,也不知道这些特例是因何而生,只知道绝大部分的江湖侠女都不好看,能够像大江盟吕三娘那般身段丰腴肌理白皙面容姣好的已是极为难得,自该让她登上江湖百花榜......” 李纯风(李尔)一片凌乱。 得了,原来这江湖美女,腰阔膀圆才是常态,身段窈窕反而是反常,面黄肤糙才是正经,水嫩白皙反而是妖精,相貌平平才是主流,貌比天仙反而是异端,粗俗鄙陋才是合理,端庄娴雅反而是不讲理...... 张书生一捶手掌慨然感叹:“这江湖啊,就不是养人的所在!这里头,别说是女的了,男的也都大多形象不佳——哎,跟你说些私密话喔~!可别向外宣扬!嘿,我也算是见过咱大宋的第一好汉迟守云迟大侠,扪心一句,也就是个额头贴着狗皮膏药的糟老头;大江盟的谢之煌谢盟主够威风吧?脱下华服穿上码头力工的短衣,那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其他的那些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大路货我就不提了......” 李纯风心想:似乎确实如此。张有业活脱脱就是个老渔民;朱正臣也就靠着把长髯维持住气度了;亲手修理过的那个荆南风倒是长得挺俊俏的,可惜气质阴鸷狠厉;裴宴秋裴兄确实长得俊美非凡,然而他是魔教中人,只怕也是个特例...... 张书生还在述说:“你说这江湖里有没有英武风流本事与风采俱佳的人物?那当然得有!咱大宋就有一个一等一的存在!那是上一科武举的武状元,苏慨!呵呵,这苏慨呀,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气质温文尔雅翩然出尘,宛然就是星宿下凡神仙中人。他还是剑圣高足,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年纪轻轻就登上了玄榜前十,公认的我大宋未来进据天榜的最大希望之所在.....” 李纯风唯唯答应,看到他这幅似是不感兴趣的模样,张书生果断转移了话题。 马上,又在挤眉弄眼嘿嘿怪笑:“李兄,如果你真想了解一些真正的绝色美女的情报,就应该去找另外的一些诸如什么‘江山国色榜’、‘天下群芳谱’之类的杂榜看看!嘿嘿,都是一些眼红者仿照广闻秘鉴弄出来的私家榜单,为了牟利他们没什么不敢写的,涵盖的范围可就不仅仅只是江湖喽!上至深宫内闱,下至秦楼楚馆,天下绝色,尽在榜中!虽然其中很多内容都纯属胡编乱造穿凿附会......” 李纯风瞄了张书生几眼:“张兄似乎对此很有心得?” “咳咳~!”张书生小小地尴尬了一下,“食色性也~!我也是一个如李兄这般的性情中人,免不得要对这方面稍加关注!稍加关注~!——倒是李兄你要买那些杂榜就要到外头去找了,这宝琴行啊,格调拿得老高,不卖那所谓的下三滥的小黄书......” 第四十章 儒墨之争(1) 有说有笑的,李纯风和张书生一同走出了书局。 才回到大堂,立刻便察觉情况有异——见鬼了!最近咋总是撞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突发状况咧? 两伙人在对峙。 一伙人多,一伙人少;人数较多的那伙人大都褒衣博带,一副标准的儒生装束,人数较少的那伙人则是短衣紧袍,身上都配有长剑。 两伙人针锋相对,相互间的那股敌意浓烈得仿佛能够泌渗出来。 李纯风定睛一看,怔了,好几个熟人呐!站在两伙人中间的是背着一张琴的自己的师弟严逍;人多的那伙人中站着昨天才亲手教训过的脸上还带着偌大一个黑眼圈的潘修文;人少的那伙人中却站着适才与自己看中同一支箫的那位漂亮小姑娘。 严逍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满脸的无辜和无奈;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而潘修文兀自阴沉着脸,扯起嘴角,冷眼注视场中。 人多的那伙人是以一名英俊的白衣公子为首,衣带飘飘,姿容潇洒,卖相端的不俗,只是他的神色之中透着一股易见的倨傲,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份眼高于顶的意味,连带让他的那些伙伴也俱都一副鼻孔朝天底气十足的模样,似乎浑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而他们的对头,是以一名赭衣青年为首,虽然人数处在明显劣势,却也不见半点示弱,横眉怒目怫然逼视,强硬的神态中还都带着几许狂劲。 情况十分微妙,有太多方向能够展开联想,李纯风就在暗自揣测是不是潘修文从中撺掇故意挑起了事端——既然严逍在此,他自有太多的理由这样干。忽而又听到身旁的张书生十足好事地坏笑道:“哎哟~!不得了!儒门的人和墨门的人碰到一起啦~!这下可有好戏看啦!” 儒门?墨门?好戏? 信息量有点大! 连忙问道:“张兄,什么好戏?” 张书生刷的一收折扇,说道:“嗨,儒门的人和墨门的人碰到一起,不给恶斗一番才是怪事呐!这不就是一场好戏咯~!——哎,李兄,别跟我说你连儒门和墨门是死敌都不知道啊?” “呃,这个还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因而先秦诸子的学说都至少能够拥有一方传承的土壤,虽然经历历史的大浪淘沙,许多跟不上潮流、影响力微弱的小学派或者已渐渐式微或者已融于到别的大学派之中,但至今依然存在着多个相互分庭抗礼的大学派,如儒、道、法、墨,而不是如李尔认知中的儒家一统天下的状况。 尽管儒学仍是当今世上的第一显学。 而儒家和墨家因为学说理论的诸多尖锐对立,古早之时就已相互敌视,时至今日更是演变成一对势若水火的死敌,其门人,一朝相逢便有恶斗,甚至已成为人所共知的一则常识。 “这么说,这两伙人分别就是儒门和墨门中人?”李纯风愣愣地问了个简直纯属多余的问题。 “当然!”张书生完全不以为意,只管继续口沫横飞,“人多势众的那伙人就是儒门中人!他们都是颍川儒宗的弟子。看到其中为首的那个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家伙没有?他叫瞿守正,是颍川儒宗门下的一名一代弟子,身份和资历确实挺深厚的,但其为人——嘿,看都能看出来啦!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谁都敢不放在眼里,偏偏其本事只属稀松平常,整一个自视过高全无自知之明的蠢货......” “颍川儒宗?”李纯风奇道。 “儒门的代表!”张书生撇了撇嘴,“儒门虽则分支颇众流派繁多,然长期以来声威最壮能量最大最能代表儒门的一支就是颍川儒宗。颍川是一个好地方啊!古往今来一直是个儒学昌盛之地,自一代大儒董仲舒到此设坛讲学开宗立派之后,更是渐渐演变成一个与曲阜并驾齐驱的儒门圣地——哼,曲阜也只因为是孔圣故里才得此超然地位,其他的,论学术论氛围论人才论各种各种,都远远比不上颍川。呵,可真叫人羡慕的紧~!”他耸了耸肩,“而这颍川儒宗,也非惟是一个学术宗派,还是个江湖宗门,一套至大至正的大正十三剑,响彻江湖,名震天下!天地二榜之上都有他们的不少人喔!哇喔~!那叫一个厉害~!” 啥?董仲舒没有跑去朝堂上鼓捣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反而跑到乡间设坛讲学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 还是一个江湖门派的一代宗师? 这......这个时空有点乱。 比这更乱的是李尔此刻的思绪......这他喵的,好颠覆啊! 顿了顿,李纯风问道:“张兄,我看你也是一名儒生,为何你竟似对其颍川儒宗颇为不以为然?” 张书生哧了一声:“我又不是他颍川儒宗门下。” 李尔心道:喔,原来是羡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张书生又道:“再说了!他颍川儒宗又何德何能敢自称至圣儒宗?这‘至圣’二字是他们当得了的么?别说是外道的道、法、墨各家了,便是我儒门内的其他各派,也都万万不能容他如此猖狂!” 李尔又心道:原来还事关正统和主流之争!怪不得这家伙是这般态度了!有道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啊!算起来,他的态度还算是够理智的了,不满的同时还能保持着对对方优秀之处的基本的钦敬(羡慕),而不像有些狂热分子,卯足劲就是要给你闹个有你无我不死不休...... 也先别管这儒门了...... 点点头,李纯风又问:“那么,对面的墨门又怎么说?” “墨门?”张书生轻轻一哂,“没什么可说的,总归不过是歪门邪道,千百年来向不为上位者所喜,只能一直兀自自己跟自己较劲,分裂又重组,重组后又分裂,循环反复,瞎折腾!他们管这叫做去芜存菁汰伪存真,却是十足的自私自利不负责任!须知,江湖上的那些个魔门邪教,十有八九都是由其分裂出来的余孽苟合而成!嗨,都不知道已害苦了天下多少苍生......” 这评价,很符合一名儒生对墨门的惯常观感。 “哎,扯远了。”摆摆手,张书生又说,“反正,最近这一百年,他墨门总算是稳定下来了,没再发生过分裂重组之事,其组织架构也得到清楚确立,便依四国,各设一行会,各有一钜子领之。眼前这几人,便是宋墨之成员,为首的那个赭衣青年,唤作汲行舟,是宋墨中最为出色的年轻俊杰之一,行事磊落狂放,颇有豪侠之风,若非立场向左,少不得我当引为偶像殷勤追捧......” “感谢告知!张兄真是见识广博!连墨门之事也难不倒你,佩服佩服!”眼看张书生又要将话题扯到不知道哪里去,李纯风连忙送上一番赞美以作打断。 张书生立即笑道:“好说好说!谬赞谬赞!”听着像是自谦,可他那模样,分明就在得意,“在下也不过是好读杂书,平时素爱关注些江湖风雨而已......” 李纯风已无心跟他啰嗦,一拱手,说道:“那么,便请张兄留步吧!在下要到那边去了......” 就在两人密聊的当口,那边的对峙已经更趋激烈,至少嘴炮已激烈的打将起来。 “哎?过去?为什么要过去?李兄你切莫莽撞啊!看看就得了,这儒墨之争可不好掺和......” “不去不成啊!我的师弟还被围在中间呢!” 第四十一章 儒墨之争(2) 事实上,还真如李纯风揣测的那般,这事就是潘修文故意挑起的,尽管后来的事态发展大大偏离了他的预想,甚至......已有种闹大了要失控的苗头。 但潘修文才没在怕呢,他是国公之子,身份尊贵,借这些人一百个狗胆也都不敢伤害自己!嗤~!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尽管昨天受了点伤,但听说大名鼎鼎的“儒门六守”之一的瞿守正今日会亲身到来,潘修文还是忍着伤痛巴巴地前来赶赴这所谓的“菁英之会”。 一见之下,却觉失望。 到底是一名还算优秀的国公之子,潘修文并不缺少一份看人识人的眼力,又岂能看不出来那瞿守正是那种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骄狂之徒?这样的人,即使再有本事也难有作为,更何况这个瞿守正的本事也就稀松平常,不过是旁边的人在一个劲地替他吹嘘而已,奇葩的是这人竟还安然受之,端的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顿时失去兴趣。 权当是混个脸熟捞点名声,潘修文强忍不耐随着这群人四处兜转,哪知,才走进宝琴行,整个心情便全然翻转过来。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严逍。 一个人——喔,身边还有个小姑娘,挺漂亮的。 呸!亏得还在清婉面前装得深情款款的,转头就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原也是个虚伪花心之徒! 等着吧!我一定会叫清婉知道你的真面目! 但现在,管他呢!好机会就在眼前,必须得展开报复啊!也甭说情敌间的天然对立,单是昨日的一拳之恨就已是充足的理由!身为韩国公世子,往日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潘修文想要挑事也实在简单,直接走过去,也不用多说,稍稍暗示几句,将意思点出,身旁的人自会帮着把剩下的的都包办。这便是身为国公之子的好处,随时随地都不缺少捧臭脚......啊不!会来事的人。 只不过,这一回他却是想差了,情况出现了个大大的意外。 万没想到,严逍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顶多只是长得有点漂亮的小姑娘,竟也是个有来历的主,这边一行人才走过去,那边便立刻有另一行人涌上前来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显然,这位小姑娘非常紧要,显然,对面是将这边一行人当作是冲小姑娘而去的了,这是个误会,却是个理由十足的误会,谁叫这两边一边是儒门一边是墨门?不两立的死敌好不好?自当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相互揣测。 事情至此,尽管只是才开了个头,也已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不再是他潘修文和严逍的私人恩怨,而是演变成一场狭路相逢的儒墨之争。 没有失望,也没有懊恼,潘修文冷眼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对儒墨之争的好奇压过了他对严逍的愤恨,或者说,他对严逍的优势太大,其实一直都没有将后者真正的放在心上。 对峙从开始时就火药味极浓。 为首的瞿守正斜斜地睨了对面一眼,眼皮都没翻一下,扯着嘴角冷冷讽道:“汲行舟!我认得你~!一个卑劣的墨者!唔,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乐器行也是你们墨者该来的地方么?你们墨者不是一贯反对音乐的么?呵,还是说,你们墨者已经痛悟前非,想要改邪归正转而崇奉至高至雅的礼乐之道?如果是那样,我觉得在座诸君都能够帮得到你!只要你们能够恭恭敬敬诚心实意地以师礼事之......” 潘修文算是服了,“论装逼,你第一”,瞿守正的那副骄矜自傲又轻蔑尖刻的神态,便是同一阵营的自己看到了都想揍他一顿。 “哼!不学无术!”汲行舟的回应来的冷硬又直接,“瞿守正,劝你还是回家多读几本书吧!只有最无知的蠢儒才会认为我墨家反对一切音乐——如果你连读书都懒,那么我便好心的告诉你,我墨家反对的是奢靡浪费的大型礼乐,相反,我们崇尚庶民之乐,质朴之乐和劳动之乐!记住了!少在外头胡说八道,也不怕丢人!” 瞿守正照旧没有正眼看人:“所以呀,你们只能永远沉沦于俚俗之间,奏不出高雅之乐,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汲行舟不屑地一哂,扬眉倜目,语带傲然:“你以为俗的,我以为雅;你以为雅的,我却觉得俗不可耐!大雅之堂?谁来定义什么是大雅之堂?是天下芸芸苍生之间,还是那个绳营狗苟污秽不堪的朝堂?你告诉我,此二者,孰雅,孰俗?哼!我等既在苍生之中,身体力行践行正道,实已早在大雅之堂之上,又何须再登?” 闻得此言,潘修文竟觉得颇有道理,哪怕他自己其实也算是个反墨的儒生。因其言辞?还是无关言辞?但至少一定和汲行舟的那股令人心折的风采有关。他又转头地看向瞿守正,期待他的回应,后者也没让他失望。 “哼!胡言狡辩!自我安慰!全然不过是矫饰失败的借口!”瞿守正冷冷说道,“汲行舟,这种荒唐透顶的鬼话,你自个忽悠一下自己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忽悠其他人?其心可诛!我且问你,不上朝堂,你所谓的人间正道又如何能够推行开来惠及世间?就靠你所谓的身体力行?得了吧!你们墨家已经在你们的大雅之堂里身体力行了千百年啦!——呵!还将继续身体力行下去~!” 汲行舟道:“是啊!千百年了!即便世途艰险,我墨门依然顽强熬过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传承不灭,兴盛至今,正正说明我墨家不愧于得其民心的人间正道!” “哼,传承......”瞿守正蔑然一笑,“不过是一群花言巧语之徒骗上了一群愚夫愚妇苟延残喘至今而已!”眉眼一挑,又讽道,“汲行舟,我发现和你辩论是件相当无趣的事情,总是避实就虚不断转进,从不肯直面问题的核心——你们墨家的短弱之处,滑来滑去,令人厌恶!” “那便住嘴收声带着你的人圆润地滚吧!我也没要与你辩论!你?还不配!”汲行舟高声斥道,“一只尾巴翘到天上的狗终究还只是一个狗!瞿守正,让开!好狗不挡道!” 瞿守正瞄了汲行舟一眼:“呵,恼羞成怒了么?汲行舟,你这也未免有失风度了啊~!” 汲行舟立时反驳:“风度?哧!在你学会正眼看人之前,我不觉得任何人需要跟你讲风度!” 潘修文闻言大乐:这话,简直不知道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啊! 所以,瞿守正窒住了,脸色阴沉得吓人,好生几个呼吸,他才将神色收住:“让开?不可能的!难得碰到诸位墨者,循例,我们也少不得要好生‘切磋’一番,不是么?” 得了,明显非要死磕到底。 汲行舟夷然自若,反而讽道:“切磋?就凭你?瞿守正,我劝你还是珍惜点颜面,莫要自找羞辱!” 瞿守正兀自朝身后从人吩咐,“取我剑来!”,回过头又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更应该珍惜颜面?怎么看,哼,都是黄榜三十一比黄榜四十六更有资格说你这句‘莫要自找羞辱’......” 是的,瞿守正,位居黄榜三十一;汲行舟,位居黄榜四十六。 “哧!愚蠢!”汲行舟不屑地讽了一句,“你也只会看排名论高下了,却是忘了,实力断然并非一成不变!勤奋者自当总在不断进步之中!而我等老于江湖风雨的墨者进境速度又岂是尔等安坐于广厦之中的酸腐儒生可比?半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现在的你我,决不再是三十一对四十六!而且......” 干脆地抽出腰间长剑,傲然道:“我从不认为任何榜单能够衡量任何人的实力!” “你便尽管继续吹嘘吧!”瞿守正煞有介事地从随从手中接过长剑,那副姿态,可叫一个做作,“不论你说多少似是而非的豪言壮语,总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三十一对四十六的事实!” 噌的一声,瞿守正状极潇洒地抽出了长剑:“而我,是其中的三十一,圣门高徒,儒门六守之一,大宋有数的年轻黄榜高手,未来的天地二榜的常客!而你,只是低我十五位的那个四十六!” 汲行舟闻言先是一怔,然后似若失控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还把身边人的胡乱吹捧当真了啊?你怎的可以......傻得这般可爱?儒门六守?呸!我只听过儒门五守!你这般强行攀附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论不要脸,在下确实是输了!输一大截!拍马都追不上呐!” 一言既出,墨门众人顿时哄笑一片,儒门众人倒也有立刻喝骂起来,只是其表情语气总归逃不过一阵色厉内荏之感,底气真没有他们想要表现的那样足。 瞿守正脸上寒霜一片:“是五还是六,我手中之剑自会教你得知!” 汲行舟慨然答应:“那便来吧!一战而已,我汲某又有何惧!” 就在此时—— “哎哎~!借过借过!让让路好吧!——我说你们,要打就出去打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个慷慨激昂的,就没有替店家考虑过?砸烂了东西怎么办?你们赔不赔得起?” 一片错愕中,一名青年道人淡淡定横穿而过,他的脸上挂着一份一本正经的责怪,配合其言语,恍惚间还真以为自己已犯了大错须待反省——不对不对!谁要反省了?别说我们什么都还没做,便是真做错了什么,又岂轮到你这家伙斥责? 混账!这家伙是谁?哪里冒出来的?何敢这般造次? 毫无疑问,这家伙正是李纯风。 第四十二章 徽宁郡主 片刻之前。 “李兄!李兄!切莫莽撞!切莫莽撞!”张书生卯足劲死死地将李纯风扯住。 “张兄,怎么了?”李纯风自是又无奈又困惑。 “李兄,听我一句,看看就得了,这儒墨之争可不好掺和......” “不掺合可不成,我的师弟还被围在中间呢!” “哎哟!这、这......”张书生捶手顿足,“那么,李兄你最好小心一点,两边都不要得罪。唉,虽然适才我对其两方都多有贬斥,但他们委实有几分真本事,都不好惹,得罪了任何一方都得招来一身麻烦啊!” “喔?怎么不好惹?”李纯风笑问道。 “不说其他,那瞿守正,位居黄榜三十一!那汲行舟,位居黄榜四十六!就这,能好惹么?” “只这个?呵,不值一提耳!” 飒然一笑,李纯风从容转身,径往人群走去。 ...... ...... “师兄!” 一看到李纯风,严逍便似瞬间找回了主心骨,满脸的着急表情全部放下。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局。莫名的,他觉得这位新认的师兄有能力解决这个濒临爆发的恶局。 无视一众异样的目光,李纯风径直走到严逍身旁,打量了下后者,说道:“琴买好了?” 严逍点了点头:“买好了。” 嗯了一声,李纯风说:“那好,我们便走吧。” 严逍愣了愣:“这就走?” 李纯风反问:“不然呢?” 严逍张了张嘴,“可......”,这时候,旁边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道长,原来你和严公子是师兄弟啊?”转头一看,正是先前和李纯风看上同一支箫的那位小姑娘。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漂亮软萌有礼貌的小姑娘最具杀伤力了,李纯风不得不搁下故意装出来的冷硬:“嗯,是啊!姑娘,你又怎么会和我严师弟认识?” 小姑娘抿唇甜笑:“适才购琴,多有疑难,幸得严公子好心讲解,实在太感谢了!” 李纯风微笑点头,心道“原来又是一次‘命运的’偶遇~!”,却也大体猜到了事情的成因——呵,也不知道是严逍连累了小姑娘,还是小姑娘连累了严逍。视线流转,转移到正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两伙人身上,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却似理所当然般,直言劝道:“你们,还是散了吧!要打,也该跑到外面去打,省得祸害了店家......” 听到这话,顿时直让一直紧张关注的潘修文忍不住心里发笑,暗道:“这人真是.....心忒大,脸也忒大,竟敢这般说话!他是不是以为在谁面前都能耍横?呵,我就看你要怎样倒霉!” 而严逍却是心里一喜:“原来师兄并没有不理这事!瞧他刚才那模样,我还以为......呵,这位师兄的行事风格还更叫人难以捉摸。”转而又是一忧,“可是......他这般说话,会不会得罪人啊?” 不用会不会了,笃定已惹到了某人。 剑眉一挑,瞿守正斜睨了李纯风一眼,寒声说道:“你是谁?” 本来就被汲行舟呛了一肚子的火,亟待在手上找回来,临动手却又被从中打断,瞿守正心里已是憋闷已极,眼看李纯风又似与一众墨者有所渊源,更觉愤怒,直接把后者恨上。 李纯风兀自一无所觉,回望一眼,认真地道:“逍遥派,李纯风。” “逍遥派?”瞿守正不由一愣,因为答案实在意外,但脸上立刻又涌上了浓重的讽意,蔑视李、严两人,他哂道:“呵!好一个逍遥派!我还道是从哪里来的一对狂徒,有何底气,也敢来干涉我儒门做事,殊不知,根本就是一对山鸡野狗,非惟莽撞,更是无知!” 哈哈哈哈~~!适时的,瞿守正的一众从人齐齐大笑起来,一道道奚落的眼神更是如箭一般密集射向李纯风——作为一群狗腿,他们的表现堪称完美。 李纯风犹似一无所觉,只是叹道:“张兄说得对,你这人,真的是相当骄狂,令人油然生厌......” 瞿守正怒极,嘴角止不住地狂抽,冷哼了一声,他讽道:“所以,你又待如何?教训我吗?” 李纯风摇了摇头:“教训你?不,我才不干!那是你老子的事,家教失败如斯,正是他的主要责任,我没有兴趣也没有义务替他管教儿子......” “你!!”瞿守正怒火攻心,汲行舟却为之放声大笑。 “好!说得好!”汲行舟激赏地看向李纯风,“李兄词锋犀利独到!汲某佩服!” 李纯风心道:这是我师父的对白......却说:“汲兄的风采也令人心折!然则眼下此事,还请按下情绪和平散去,让其告一段落吧!多斗,无益。” 汲行舟收起笑容,上下打量了李纯风几眼,最后点了点头:“甚好,便依李兄所言。”又转过身,对其身后全都抽出长剑全力戒备的一众墨者说:“收剑!我们走!” 却叫瞿守正难以容忍:“汲行舟!你想走?” 汲行舟不耐的回应:“是啊!要走了。” “你我之间尚有一战,你如何能走!”瞿守正怒道,“你是怕了么?你竟心虚如斯?何得用此拙劣的把戏托词避战?” “避战?就你?省省吧!你还不值得我这般做!”汲行舟不屑的说道,“我只是看得明白,什么人应当卖个面子,什么人才真正值得敬畏——反正绝不是你!” “所以,是他?”瞿守正伸手一指李纯风,“汲行舟!我看你已是糊了眼!” 汲行舟可怜地瞥了他一眼,摇头一哂,也不回应,挥手招呼从人离去。 如何能忍? 右臂一抬,遽然暴喝:“给我围起!我倒要看看,谁能够走得出这里!” 汲行舟回过头看了看狂暴中的瞿守正,转而又看向李纯风,摊开手,耸耸肩,意思很是明白:瞧,可不是我不想息事宁人喔,只可惜某些人不但不长眼,连脑子都是木头做的。 李纯风满心无奈,知道这回怕是免不了要“代行父职”好生教这瞿守正做人,摇头慨叹:城里人还真是麻烦,个顶个心思污杂性格扭曲,毛病贼多了!还是山里人好,简单淳朴......有点想念山里了,想念父母,想念小花,想念各位乡亲...... 忽又听到人群外头传来了一声清喝:“围起?谁要围?谁敢围?” 一行人越众而出,为首的是一名锦袍玉带的翩翩佳“公子”,之所以带引号,是因为,其声音其容貌以至其身段,无一不在指明这是个“她”而不是“他”。 简言之,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噢不!她没有扮,不带半点掩饰,应该说,这是个穿着一身男装的女人。 还很漂亮——剑眉朱唇,凤眼琼鼻,身量高挑,称着一身华美潇洒的锦袍,柔媚之中透着一股女性难得的英气,两相结合,自有风情,分外动人。 这是一个白姑娘级别的大美女! 李纯风心里已经听到李尔的阵阵狼嚎了,他的这个不良师父就是个最精确的美女探测器,能引起他这般反应的,百分百绝色美女,百次千次,准没差错。只是,为什么师父还一声声地唤着“郡主”、“郡主”?这个女人和郡主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郡主? 还真是。 “我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在我的宝琴行里闹事,原来是你!瞿守正!” 女人上来便找准了瞿守正,语气神态毫不客气,而瞿守正却似换了性子一般极力压抑不敢有丝毫造次,尽管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不敢不敢!若叫瞿某及早知道宝琴行是徽宁郡主的产业,断然不会在此大动干戈!” 徽宁郡主刷的撑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摇:“所以不是我的产业你就敢肆意胡闹是吧?瞿守正,你还是这般没有长进!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那么,你现在......” 瞿守正铁青着脸大手一挥:“收起来!”一众儒门中人应声尽皆将武器收起。 徽宁郡主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李纯风已经处在懵乎之中:真的是郡主......这宝琴行原来是她的产业...... “师父,您太神了!您怎么知道她是郡主的啊?”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呃,那您为何一见着她就直念叨郡主啊?” “嗨,是因为她的形象瞬间让我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大美女,同样是郡主,同样的好穿男装,同样的英姿飒爽,同样的明艳动人,灿若玫瑰......” 第四十三章 试探 “未知阁下高姓大名?” 倏然回神,李纯风却发现徽宁郡主已来到了身前,凝着一双黑长直的英挺剑眉,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发问。 甚是窘迫,李纯风还不习惯与年轻异性如此接近,连忙后退两步,轻咳两声,说道:“逍遥派,李纯风。” “逍遥派?”徽宁郡主蹙着眉头歪过脑袋,脸上一片纳闷之色,没由来地,李纯风竟觉这个表情分外勾人,心脏扑咚地多跳了两下,不敢多看,别过视线,吁口气,他拱手说道:“既然事情已了,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哪想郡主毫不客气地一句打断:“谁准你们走了?” “啊?”李纯风顿时懵了。 “事情还没有解决喔,只是暂时压下而已。”徽宁郡主轻摇折扇踱步走开,“要是我不插手,你说这事将如何收尾?走出这门,找个角落,打上一架,打个头破血流,打到一边跪地求饶?怕就这样了......” 李纯风心想:我倒不介意照此解决,简单省事,虽然它只讲拳头,不讲道理...... “然而我不允许!”徽宁郡主美目流转扫视众人,“既然这事是在我的地盘里发生的,既然这事又被我亲眼所见,那么我便要叫它得到平和的完满的解决!——也许你们有人会觉得我多管闲事......”灿然一笑,如花盛放,“我还真就多管闲事了!” 李纯风暗忖:这位徽宁郡主却是颇有任侠之风。 “瞿守正!汲行舟!还有你,李纯风!”徽宁郡主合起折扇逐一点名,“三日后,我将于金风楼设宴,为尔等调解此事!在此之前,你们都给我安分地呆着,谁也不许跑,谁也不许擅自找谁的麻烦!否则......呵,就是不给本郡主面子。我倒很有兴趣想要看看,谁有勇气担当这份代价!” “啧啧,这妞儿好生大气强势哇!够味道!真不愧是郡主!”李尔连声赞叹,“只不过这样一整,事情就要复杂多喽,还不如打上一架来的直接。” “能不打架总是好的......”李纯风下意识地脱口回道。 “嗯?小子,你在帮她说话?哟~!”李尔立即怪声笑道。 “呃,咳咳,我没在帮她说话啦,我只是......讲道理而已。”李纯风连忙辩解,“而且,除了乖乖照办,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急着撇清做啥?心虚了么?”李尔犹在怪笑,“承认心动了有那么难?刚才你害羞的模样好可爱哟~!——啊~!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类型!品味也不差嘛~!放心!师父会帮你把她拿下的!哟~!未来徒弟媳妇?嘎嘎,好带感啊!” 李纯风直接无语。 是的,没有别的选择,所有人都没有。 “便依郡主所言!”瞿守正草草地施了一礼,一拂袖,甩过那张黑得比锅底也没差的脸,大踏步便往外走去,竟是一眼都没瞧过场内众人,“我们走!” 儒门一行随即鱼贯离去,潘修文吊在最后,兀自转到郡主面前,熟络地笑道:“徽宁,好威风!” “潘修文,你怎么也在这里?”郡主为之讶异,复又皱起了眉,“呵,随那瞿守正而来?出息啊!堂堂国公之子竟然跑去和那群狂儒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知道!”潘修文明显是在敷衍,“相互学习相互进取嘛!虽然瞿守正确实骄狂了一点,总有一些可取之处——哎哎,不谈这个,徽宁,你是什么时候从扬州回来的?也不及早告知一声,好叫我等有个准备......” “什么准备?”郡主问道。 “早作提防的准备!哈哈,玩笑~!玩笑~!是欢迎的准备!”潘修文笑道,“回来了,是好事。赶明儿,多上我家走走。还有......”他扭头瞥了严逍一眼,故意提高音量,“也要多去神侯府走走,清婉知你回来,一定非常高兴!” 郡主没有答话,只是勾起朱唇玩味的笑着,看了看潘修文,又看了看严逍,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潘修文挑了挑眉,便即告辞。却叫李纯风感到好生一阵懊恼,明知道这家伙大概率就是这事的肇始,偏偏没法收拾一番给他个教训,特别窝火。 儒门的人走了,墨门的人随后也跟着告辞离去。汲行舟的做法也是够独特的,不咸不淡地朝郡主表示了一声,仿佛敬而远之一般,转过头却十分热情地和李纯风一番告别,然后才率众离去,直把李纯风整得一愣一愣的。 小姑娘走到李、严二人身前,婷婷施了一礼:“再次感谢李道长、严公子相助!我、我叫夏萍,告辞,再见!” 纯真羞怯的小姑娘,很美好。 两人目送墨门众人尽数离去,这才省起该轮到自己了。 李纯风走到郡主身前,垂头避过视线:“那么,我们也该告辞......”却被打断了。 “你们俩还不能走。”徽宁郡主微微一笑。 “啊?这......”李纯风又懵了。 “来人!带两位公子去雅室!” ...... ...... 雅室。 确实雅,一榻,一案,一席,几许蒲团,墙上若干书画,光线朗朗,明快且宁谧,禅意盎然。 三人对坐,据案而坐,席地而坐,徽宁郡主一侧,李、严二人一侧。 徽宁郡主娴熟地操弄着案上的茶具,神情闲适,姿态优雅,不一会儿便沏出了几杯清茶。然而对坐的李、严二人兀自困惑不解,全然无心欣赏此高卓的茶艺。 徽宁郡主也不理会,从容地拿起一杯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很不理解?” 声音清雅,兼得妩媚,极是动听,悦耳不已。 “嗯嗯嗯......”李纯风小鸡啄米般点头。严逍倒是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聆听。 “其实只是好奇而已,”徽宁郡主笑笑,“我想知道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别祸害了店家’的热心人是什么人......” “啊?原来郡主你都看到了啊?” “说吧!”徽宁郡主倏地神色一凛,“你的真正来头到底是什么,别再给我扯什么逍......” “逍遥派,李纯风。”然则某人好生无礼,竟是从中截断,“这位是我的师弟,严逍。” “我保证,这里已没有任何威胁,你毋需遮瞒。” “没有遮瞒。” 顿了顿,徽宁郡主搁下杯子:“你是说,你真的就是所谓的逍遥派门人?” “如假包换。” “什么逍遥派?” “逍遥派就是逍遥派,我师父的逍遥派,也是我和严师弟的逍遥派!” 剑眉一挑,看了李纯风一眼,徽宁郡主淡淡问道:“既如此,你又怎敢招惹瞿守正?” “缘何不敢?” “颍川儒宗门人,儒门六守之一,虽然是他自封的,以及,黄榜第三十一。如此,是可以随意招惹的么?” 李纯风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事实上,要是没有郡主的干预,现在事情怕是早已解决。” 徽宁郡主立即问道:“怎么解决?” 李纯风并成手刀一劈而落:“将他打倒,教训一顿。”接着又道,“当然,能不动手还是好的,要讲道理嘛!” 徽宁郡主抿唇微笑:“你很能打?” 李纯风答道:“是挺能打的。” 徽宁郡主又问:“比瞿守正能打?” 李纯风语作傲然:“两个、不,三个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徽宁郡主微笑点头,目光盈盈流转,倏地,突施袭击,一拳向李纯风面门冲去。 “郡主,你这......” 虽然吃惊,但尚不足以阻碍李纯风精准地格下此拳,甚至还有余裕仔细地打量这个拳头,呵,好生纤美的一只秀拳。 接二,连三,徽宁郡主的拳掌次第击来。李纯风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要比试一番,他也乐得奉陪,同样以拳掌相迎,只招架,不进攻,客客气气地,权当是陪这位郡主做游戏。 然而,连着对拆了十数个来回(却毫无得着)后,自感被戏耍了的徽宁郡主先是恼了。猛地腾身,脱离了桌案,飞起一脚,径向李纯风扫去。“来得好!”李纯风叫了一声,顺势滚翻而出,避过一脚的同时,也同样脱离了桌案。 才站起身,郡主的下一脚又已袭至,不慌不忙抬臂格挡,连着挡下了三记一下更比一下凶猛的连环踢后,难耐手痒,竟是一把擒住了郡主的脚腕,袖手一拧,便将犹正腾身半空的郡主整个掀翻—— “糟糕!太重手了!” 连忙赶上,双臂一张一环,特别强势地将就要失衡砸落的郡主一把扶住——嗯,在李纯风看来是扶,在旁人眼中却是抱——反正郡主已整个躺在他怀中,被拥得紧紧的。 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鼻端首先闻到一股异香,好生馥郁,好生诱人,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句“好香~!”,徽宁郡主顿时大为羞恼,便待呵斥,李纯风却又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直把她弄得愣愣的,“那个,太香了啊......” 讪讪地笑笑,看着那张明艳无俦的脸庞,注意到那两道蹙着的又长又直的剑眉,鬼使神差地,李纯风笑着说道:“郡主,你这眉毛真好看!” 噗~!一直默默地品着茶的严逍顿时喷了。就在心头,李尔也嘎嘎地狂笑起来:“小子!你这撩妹的手段还挺高明的嘛!却是我多虑了,教什么教,根本不用教嘛!” “什、什么撩妹?我、我只是有感而发,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嘎嘎~!我倒可以信你!可是,人家会信吗?” 第四十四章 火花 “嘎嘎~!我倒可以信你!可是,人家会信你吗?” 大概是不相信的。 猛地一挣,徽宁郡主挣脱了李纯风的怀抱,便见其脸挂寒霜剑眉怒挺,赫然一副暴怒模样。 李纯风举起双手一脸衰相:“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会相信吗?” 徽宁郡主没有回答,但其咬牙切齿的表情显然已经明确告知了答案。当然一定会有人表达得比其更为直接。 “大胆狂徒!安敢对郡主无礼!” 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大喝着冲了上来。李纯风急了,眼看情势不对,便想护着严逍硬闯出去。 “停!” 突如其来的一身清喝,却叫所有人为之惊诧。 “退下!” “郡主,这......” “我让你们退下,听到了吗?” “是......” 回过头,徽宁郡主冷冷地看向李纯风:“你说,我该怎样治你的轻薄之罪?” 李纯风脸色大苦:“哎呀!我保证!我发誓!我绝不是有意的!只是见着你太过漂亮,一愣神就脱口而出了......” “你还说?!!”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错了!只要别拿性命开玩笑,认打认罚,随便处置!” “哼!”徽宁郡主抱起双手恨恨地盯着李纯风,俏脸含煞的模样其实也极为动人,只是李纯风委实已不敢多看,“告诉我你所有底细,一字一句,不得有任何欺瞒,如此,我才考虑赦免你轻薄之罪!” “所有底细?”李纯风却是迷糊了,“什么底细?” “门派、师承、来历!” “哎哟,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叫李纯风,来自逍遥派!喔,还有师承是吧?我的师父是逍遥子李尔!” 徽宁郡主冷冷一哂:“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李纯风抓狂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我确实是逍遥派门人,我的师父确实就是逍遥子李尔!” 目光闪烁,容色一敛,徽宁郡主又问:“你可知道逍遥派究竟是何意味?” 李纯风叹了口气:“下山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唉,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光复与壮大我逍遥派的名号......” 直直地,定定地,默不作声地,徽宁郡主注视了良久,直把李纯风盯得浑身发毛,倏地又扭过头去,视线转移到严逍身上,问道:“他呢?他和潘修文又有何恩怨?” 李纯风下意识地便说道:“啊?你怎么知道严师弟和潘修文有恩怨?呃!”豁然省悟,说漏嘴了,便是立即将嘴捂上也是来之不及。 看着他的反应,徽宁郡主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冷冷地给出了一个回答:“从潘修文的神情中看出来。” “厉害!”李纯风竖起拇指讨好的一番盛赞。 “别废话!快告诉我!”然而徽宁郡主全然不受这一套。 “好吧......”无可奈何,看了看突然间又沉下脸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严逍,李纯风便将他和神侯府、神侯千金以及潘修文的纠葛简略地说了一遍。 徽宁郡主的表情经历了一个完整的错愕、讶异、猜疑、琢磨、笃定、惊喜以至玩味的过程。美目瞟向严逍:“原来你竟是清婉的未婚夫!好吧,是曾经的未婚夫!” “郡主,你这样说很伤人的啊!”李纯风立即抗议。 徽宁郡主却不理他,尤其刻意的,埋怨道:“我自小与清婉交好,说声情同姐妹也未有一点不妥,可我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婿!呵,这妮子,隐藏得可真够深啊!” 这不是在暗示那位神侯千金一直以来既不看重也未曾真正承认过这桩婚事么? 严逍的身体当即不自禁地抖了抖,脸色登时煞白,李纯风暗叫不好连忙说道:“嗨!女儿家脸皮薄嘛!哪有成天将婚事和情郎挂在嘴边的?” “有啊!我!还有清婉,都是!”徽宁郡主不管不顾又再捅出狠狠的一刀,“闺蜜之间多有私语~!小时候我就常说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清婉却从来都说只要能嫁个温文俊朗的书生就好......”她挑了挑眉,狡狯地笑笑,“当时我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呢~!你说,这个温文俊朗的书生,会不会是你呀~!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转变了呢!” 美眸锁定着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第三刀紧随而至:“我大概知道清婉之所以有此转变的原因,严逍,你想不想知道?” 依然未有回应,于是第四刀陆续有来:“看你这副犹是心有不甘的样子,难道就没有想过把清婉抢回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喔~!” “够了!” 李纯风和严逍竟是同时高声大喝,李纯风是恼其逼迫太甚,严逍自然是忍耐不住遽然爆发,只是如这般同时暴起多少会显现出几许喜剧的意味,起码徽宁郡主确实没被震慑反而笑将出来:“咯咯,你们这......” 李纯风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示意让严逍先说,后者也没有被这个小波折搅乱了情绪,绷着脸,他沉声说道:“结束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婚约已除,我们俩如今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她希望能还彼此一个自由,我答应了,说到就要做到!我不争了!我放弃了!我永远都不会再去纠缠她!” 有那么一小会儿,整个雅室是寂静的。 勾起朱唇,徽宁郡主绽露出一抹魅惑的但意味不明的笑,上下打量着严逍,似赞似讽地说道:“爱到至深所以选择放手是么?哟,好伟大喔~!” “如何也比你要好!”却是李纯风接过了话语,“郡主——喔!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尊敬地称呼你为郡主了!你人这么漂亮,心肠咋这般残忍呢?别人明明已不愿意提及,为何还非得强逼着探人阴私揭人伤疤?你太坏了!” “登徒子!住嘴!”徽宁郡主登时暴怒,听到了李纯风的这番忒“耿直”的话语,她是新仇旧恨俱上心头啊,“给我等着!马上我就来追究你的轻薄之罪!” 李纯风懵了:“你不是说......” 徽宁郡主冷冷一哼:“你觉得我会轻易饶过你吗?” 李纯风豁然怒了:“原来你是在欺诈!那么我也不与你客气了!师弟,我们走!” 徽宁郡主剑眉一挑:“你们怎么走?” 李纯风握上了背上长剑:“用脚走!要是没路,便用它破开一条路!” 抱起双手,徽宁郡主冷笑道:“你就这般自信?” 李纯风傲然答道:“非惟自信,而是笃定!闯破此处,如履平地!” 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扬起手,止住周围那些已跃跃欲试的侍卫,徽宁郡主说道:“我信你!走吧?” “啊?”李纯风又是一怔,可怜他是完全跟不上这位妖精似的郡主的思路,也不多想,反正也不愿在这里多呆,转身招呼上严逍,“师弟,我们走!”,护着他十分警惕地往门口走去。 徽宁郡主确实没有下令阻拦,她只说道:“记着!三天后,金风楼,务必前来赴宴!——哎,算了算了!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们好了......” “我不会去的!”李纯风回头说道,“今天已经见识过了!你很危险,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你会去的~!”徽宁郡主却很笃定,还戏谑的笑着,“到时候我会穿上女装,登徒子,你想不想看看啊?” 噗~!!咳咳...... 李纯风顿时轻咳不止,还摔了个趔趄...... ...... ...... 皇宫。 相较于另外三国,赵宋的皇宫一定是最窄小最简朴的,与城市有关,与朝风有关,但与民间的任何豪宅相比,它也一定是庞大的华丽的奢靡的,因为这里是皇宫。 御花园,年富力强的大宋皇帝赵廷,正在一个凉亭之中接见特意前来求见的鲁国公曹伯琨。 这场临时的奏对已经进行到半途,亭中的石桌上搁着两页书稿,稿纸有些皱褶,多易其主,屡遭揉拭,不免有些残旧,纸上有字,字迹娟秀,似为女子所书,字不多,不过是律诗两首,一者五言,一者七言。 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紧绷的,凝重的,透着一股莫名的忧忡。 “......官家,这妖剑,怕是又再现世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怎生...如此突然?”赵廷好生懊恼的样子,神色中竟似有一丝惶然,“神侯府呢?神侯府可曾掌握此事?怎地一点预警都没有?” “诸葛正明......怕还不知道此事。” “嗯?什么?” “此诗稿乃景昀的一名侍女所录,本为景昀的一次胡闹之所得,臣亦只是凑巧碰上意外发现......” “哼!还不如一浪荡纨绔,这神侯府,是愈发无能了!” “这......官家,现在不是责怪神侯府的时候,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应当如何应对!”鲁国公汗颜,心道,官家对神侯府的偏见是愈发深重了。端正神色,他说道:“我们,是否要通知另外三国?” 赵廷沉默了,兀自琢磨了良久。 “等等,先等等......看看能否为我大宋所用......” 第四十五章 青楼出烈女? 夜晚,福来客栈,厢房,严逍的厢房,师兄弟齐聚于此。 李纯风候在一旁默默监守,而严逍在弹琴,弹今天购来的那张琴,更是在练功,在疗伤。 这便是李尔特意为严逍设计的一套练功方式,边弹琴便练功,反正他的日天神功(逍遥诀)是任何姿态都能修炼的,就是这般神妙,就是这般强大。 当然,这不能是普通的弹琴,严逍需要弹的是一曲《叹红尘》,一门极为高深的琴曲功法,传说中的以琴声制敌的玄妙武功。再当然,修炼叹红尘不是真正目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修炼逍遥诀,修炼叹红尘是在为修炼逍遥诀扫清障碍。 严逍的身体不是无法承受逍遥诀“过高”的元气纳入么?很好,第一时间便通过叹红尘将其中大半散出体外,削减至身体堪堪能够承受的程度,以之为火种,循道而行,慢慢衍生,慢慢壮大。 这是李尔能够想到的最好最合适的方法。与其再专门为严逍另外设计一套削减版的“改进”功法,倒不如设法跨过障碍直接修炼原版,便如现在这般,既能够顺利修炼逍遥诀,同时也能一并将叹红尘演练臻熟,一举两得,省事高效,当真巧妙之极——“我怎么就这般睿智呢?”直到现在李尔还在为自己的这个主意得瑟不已。 自然的,现在房间里一定是各种劲风、气刃和音波在乱舞乱飞,尽管全都绵软微弱不具备杀伤力——以刚刚入门甚至连第一层都算不上的逍遥决推动同样也是刚刚入门甚至连第一层都算不上的叹红尘,能有威力才怪呢。 乱风扑面,李纯风兀自伫立不动,只静静地看着,面带微笑目露欣愉,严逍能够快速上手,自当叫他非常高兴,但却没有一点惊异——李尔所创的功法从来都是易于入门的,只是需要有教授者细致而详尽的引导,盖因当中大量的独特、玄妙、至为高深而又不为所知的行气路线和运劲窍门,要是没有明确的指引外人甚至想象都想象不到。 这些,正是逍遥诀的神妙之所在,是李尔一直吹嘘的所谓“蕴含天地至理,洞悉世间大道”,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化身成一把剑长久观察长久参悟之所得,这些,都直接源自于这个世界的万千功法的本质,是所谓的规则所谓的大道,李尔掌握着这个本质。 不管怎样,现在严逍总算是能够进行真正的修炼,总算是踏上了一条克服九阴绝脉疗愈先天恶疾的正确之途,总算是真切地看到了希望,尽管现在只是刚刚才从起点出发,后头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笃笃~!敲门声响。 倏然回神,李纯风便去开门,一打开门便看到贝三的那张耷拉着眉又是讨好又是敬畏衰气十足的脸。 “那个...那个...李大侠,小的是想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和严公子要不要早些歇息?这琴...能否明天再弹呢?那个...严公子的琴声自是极好的,只是...时间有点不太对...周围的各位客人,呵呵,都有点小意见......” “喔喔~!我们的错!我们的错!”李纯风登时醒悟——大晚上在那儿弹琴,忒缺德了,能不招人嫌么?自己也是,一时性急,竟是全然忘了这桩。唉,看来严师弟也只有在白天才能练功了,或者另寻住处——嗯,这事容后再议。他向贝三连连道歉:“贝三哥不必如此,我等自非不晓事之人。我们这就撤!这就撤!” ...... ...... 翌日。 好生交代了许多要点之后,留下严逍独自在客栈弹琴练功,李纯风又再外出。 一边行走,李纯风一边和李尔交流。 “师父,今天又该做啥?照旧去弄武举推荐吗?可是我们好像已经断了所有头绪了,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武举推荐......先不急。”稍作琢磨,李尔沉声说道,“咱们现在应该先去搞清楚曹景昀为何会懂我逍遥派的功法,搞清楚他和我逍遥派有何渊源,以及......他会是我逍遥派门人吗?” “我希望不是。”李纯风撇撇嘴,“好吧!曹景昀的问题确实是需要尽快搞清楚,只是......该怎么查?直接找他问吗?噢,先别说他会不会老实回答,他现在应该是藏起来了吧?我们能不能找到他都还是个问题......”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尔说道,“去千金楼!找幽娘。” “怎么又去找幽娘?”李纯风显然想到了别处,“师父,您又想去偷窥了是么?您怎的这般......死性不改啊?” “臭小子!有你这般说话的么?”李尔大怒,“我可你是师父!尊师重道你可晓得?师命如天你可晓得?老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有听着忍着乖乖照办!”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眼见师父您耽于色欲腐化堕落!” “你妹的耽于色欲!你妹的腐化堕落!啊啊啊!我怎么教出了你这样一个徒弟!气死我了!”李尔简直抓狂,“算了算了!和你这根木头争论这种事我也是脑子迷糊自找怄气!听着!这回去找幽娘是要办正事,没你想的那些龌龊!” 李纯风暗道:师父,那些龌龊不是我想的,而是您一直在做的......却说:“办什么正事?” “通过她,联系上曹景昀!”李尔答道,“曹景昀能四处藏,她不能!找上她就能找上曹景昀!而且,通过她的中转,当能够冷静而又清楚地传达出意思,避免你和曹景昀之间的那种没道理的不对付祸害了事情!仔细想想,你们之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总归不过是一些小过节而已,不知怎的就闹到不可开交——瞧,直到现在曹景昀都还不知道你找上他其实是要做什么......” “师父,我感觉出来了,”李纯风语气不善,“您对那混蛋的态度改变了,您在替他撇清,您在替他说好话!” “废话!对任何一个大概率是我逍遥派门人的人,我自当要另眼相待!” “......” ...... ...... 千金楼,迎凤阁,书房。 幽娘正坐在书桌旁执笔书写,她的神色不甚好看,秀眉锁着,小嘴抿着,眼泛愁思,分明是一副心有萦挂神思不属的表情。表现在动作上,便是时常走神字不成行。末了,看到纸上潦草凌乱墨迹粘连的所谓字迹,愣了愣,叹口气,索性弃笔作罢。 自然是因为曹大官人受伤卧床的缘故,而自己竟还无法前去探视——也是可笑!自己这“夫人”的身份这时候还不比绿漪的侍女身份好用。幽娘又是悲凉又是无奈,那鲁国公府,人人都可进得,只有自己这位青楼出身的“夫人”进不得! 也不是在埋怨,只是在牵挂而已,幽娘现在是万分想要知道,大官人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还痛不痛,哪里痛,有没有什么暗伤,需要怎么治疗,大夫还有什么吩咐,绿漪有没有照顾好...... 再一次,幽幽一叹。 倏地—— “谁?” 幽娘猛地站起身来,扭头盯向门口。 “呃,幽娘夫人,是我......”阴影之处,转出了李纯风的身影。 “是你?”幽娘脸色一变,一瞬间,恨意便取代了愁闷。 “是的,是我——哎哎,幽娘夫人,别冲动!别冲动!”李纯风顾不上分说了,因为幽娘已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剑,恶狠狠地杀将过来。 “幽娘夫人,别这样!”李纯风不得不施展身法左闪右躲,幽娘显然不会武功,但乱挥乱砍的长剑自来是危险的,不是怕她伤到别人,倒是怕她伤到自己,“放下剑,先听我说,行吗?” “有什么好说的?”幽娘手上动作一刻不停也迅猛不减,许是愤怒给了她额外的巨大力量,“你既已打伤我家官人,自是吾之仇寇!此刻你又暗中潜入于此,不论是以作示威还是意图不轨,我也唯有以死相拼而已!恶贼!看剑!” 哎,这女人怎生这般刚烈? 不躲了,是真怕她误伤了自己,李纯风瞅准空档飞起一脚,将其手中的长剑击飞,更腾身一跃将飞起的长剑收走:“好了,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吧?” 哪想—— “别过来!!” 幽娘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簪子,握得紧紧的,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表情狠厉,目光凄绝。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任何意图得逞!更不会让你碰我一根指头!” 这整的,咋那么像**咧? 李纯风满心无奈:没想把你怎么着好不好? 话说回来,曹景昀那厮还真是好福气,幽娘对他,根本就是死心塌地忠贞不渝啊! 这叫什么?青楼出烈女? “幽娘夫人,我想你误会了......”李纯风苦着脸说道,眼睛却往四处观察。 “别过来!没什么可误会的!你既是我家官人的敌人,自也是我的敌人!”幽娘尤正决绝。 “我不想再与他为敌了啊~!”李纯风随口说道,心里却是一喜:找到了。 “啊?”幽娘为之一讶。 嗖~!啪! 一支疾射的毛笔,准确地击在了幽娘握着簪子的手上,劲道巧妙强劲,叫她顿时撒手。下一刻,李纯风已赶至身前,双手翻飞,闪电般在她的身上连拍了数下,一举封住其周身穴道。 抹了把汗,吁了口气,李纯风苦笑说道:“哎,这下我们终于能够好好聊聊了吧?” 第四十六章 坦陈 “曹景昀在哪里?” 李纯风坐在了书桌一角,看着书桌对面被他安置在椅子上的幽娘,幽娘俏脸含煞眼神决绝——好吧,那张狐媚至极的脸真的是任何时候都透着一股媚意。 “休想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绝不!” 李纯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告诉就不告诉,我也没有真想知道,随口问问而已~!”他又笑了起来,“瞧,你不是开口了嘛!咱们也是能够好好聊聊的。” 幽娘将头一拧:“哼!” 李纯风也不以为意,四下张望,说道:“其实,我今天到此并不是要找曹景昀,而是专门前来找你的!幽娘夫人!” 幽娘皱了皱眉,问道:“找我?你意欲何为?” 她倒不担心李纯风要对她如何不利,真要那样,现在他们就该翻滚在床榻之上,而不是隔着书桌冷面相对。 李纯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被桌面上散落的一张张纸稿吸引而去,取起一张,看了眼,不由笑了,又取起下一张,然后再接着一张,愈看笑意愈重,最后干脆翻开书桌上另外的那些已经装订成册的文稿,连翻了几册,抬起头,惊奇地看向抿唇不语的幽娘:“原来夫人还是曹景昀的贤内助啊!那么我前来找你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文稿,载录的是一则则大大小小的各种消息,都经过精心的整理,甄别裁汰,重新抄录,分门别类——朝堂风闻、市井小道(消息)、江湖流言......那叫一个罗列详尽井井有条。 不消说,这些消息全部收集自千金楼——青楼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消息集散地之一,而幽娘显然就是它们的整理者,显然她是在为曹景昀主理此事,显然曹景昀是把千金楼作为其情报据点,显然幽娘就是他的情报主管。 那么,为什么要整这些? 有意思~! “你家官人,其志不小啊!”李纯风抬起头来笑望向幽娘,后者神色阴沉默然无语,“安啦~!我也没兴趣理会他究竟有何大志......话回正题,幽娘夫人,此来我是想让你帮忙转达几个问题——瞧,他不是藏起来了么?” 幽娘眼神一凝,无视李纯风话语里的隐隐讥讽,抬头问道:“你只是要让我传话?” “是的!只是传话!”李纯风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稍稍收起你的敌意?” 幽娘也不理他,只管再问:“传什么话?” 撇了撇嘴,李纯风于是开始说来:“首先,我想知道他那一身功夫是向谁学的,师承何人,来自何方——很意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会武喔~!” “不!”幽娘摇头,“我只是奇怪你为何想要知道这个。” “因为......”李纯风顿了顿,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曹景昀所习的内功,正是我逍遥派的功法!——尽管只是简缩版的。也就是说,他可能师承于我逍遥派一脉,他可能也是我逍遥派门人!此来,正是为了求证此事......” 他叹口气:“唉,你以为我乐意?一想到这样的烂人可能是自己的同门,我就糟心不已......” 幽娘显然被这意外的消息整得一愣一愣的,但她依然晓得维护自己官人:“那是你的荣幸才对!”又摇摇头,“不对!你如何确认我家官人修炼的就是你...呃,逍遥派的功法?” “我想你不应该怀疑一个能够轻松破开数十人重围随意吊打你家官人的武林高手的眼力!”李纯风答道。 “但你可能有不轨的图谋!”幽娘又道,“谁知道你是否在故意撒谎?反正我也无法证实......” “不轨的图谋?再不轨能比得过你家官人?”李纯风气乐了,抬手扬了扬书桌上的那些文稿,“和他相比,我单纯得像只小白兔好吧!” “单纯?然则你三番四次找我家官人麻烦又是为何?”幽娘冷冷质问,“别告诉我你不是别有所图!” 李纯风冷哼一声:“这就事关到要让你转达的第二句话了!你且问他,你丫的是不是有病?有他这般待人处事的么?我不过是想跟他购买一份武举推荐而已!答应不答应都是一句话的事情,犯得着用尽各种手段来对付我吗?简直不可理喻!” “慢着!”幽娘喝道,“你说你只是想要买一份武举推荐?” “不错!” “你怎么不早说?”幽娘又气又急,满心都是荒诞和懊恼,要是一早弄清此节,哪里会弄出后头的许多波折? “曹景昀给过我机会说么?”李纯风气道,“上来便是几个铜板的恶意羞辱,随后又是石灰、又是打落水的,后来更是设下了数十人的埋伏,甚至还动用了箭阵直欲取人性命!你说,这是多么恶劣多么歹毒的行径啊!也就是我脾气好,换作他人,怕是早就忍不住要把他的头剁下以泄胸中之恨!前天的那顿胖揍,也算是他罪有应得!总之,这事的责任全在于他,我可一点都不要背!哼!” “谁叫你敢欺辱于我?”幽娘辩道,“大官人豪伟重情爱护女子,是真男人伟丈夫,又岂容你如此欺辱于我?你既敢为之,也就别怪他对你不依不饶!” “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李纯风怒道,“合着他能够打我落水,我却不能进行反击稍作戏弄?恁的霸道!他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哼!就算他真的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碾落在地,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幽娘不回应了,只紧紧盯着李纯风,好生一阵子,突然,她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要武举推荐?” “嗯?”李纯风怔了怔,到底还得是放下怒意坦白回答:“是的,我依旧为此烦恼......” “我可以做主帮你要到,”幽娘说道,“可是我认为你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李纯风完全不明所以。 幽娘勾唇一笑,那张狐媚至极的脸瞬间火力全开,直把李纯风也晃得一愣神,她说道:“你要武举推荐无非是想要参加武举,而参加武举无非是为了走上仕途。那么,现在分明还有一条捷径在旁,为何还要去走那条逼仄艰险的武举之路?” 无视李纯风讶异的眼神,幽娘继续说道:“我家官人就是这条捷径!你想想,他是什么身份?鲁国公世子、皇后的亲侄儿!有他相助,自可保你在仕途一帆风顺前途无量!尤其是,你还有意行伍好为军事,鲁国公这位大宋军方第一人当能在这方面助你良多!一切一切,只要你能投入大官人门下......” 原来她是要替其男人招揽自己啊! 李纯风已经有点佩服这个女人了,忠贞、刚烈,还心思缜密冷静理智,转瞬便想到最合适的应对。但是...... “你可不要搞错了!”李纯风摇了摇头,断然否认,“我之所以参加武举,并不是为了踏入仕途,我对做官没有半点兴趣!事实上,我只是在完成师父之命而已!” 幽娘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纯风看了她一眼,非常直接地讽刺了一通:“而且,便是我有心仕途,我也绝不会投入曹景昀的门下!他那种烂人,只会叫我恶心至死!认其为主?不可能!永远办不到!” 沉着脸,幽娘久久无语,末了,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太遗憾了。” 李纯风自从书桌上跳下,拍了拍身体,径直走向门口,回头说道:“就这样!我要走了,你且把这些话语转告于他。嗯,重点是关于他的武功的问题,这很重要,事关我逍遥派的传承脉络,当然,于他自身也很重要!如果他还不傻,应该懂我的意思的。至于武举推荐,提也罢,不提也罢,我另有他路,又不是非得求他......” “别走!”幽娘高声喝止。 “嗯?” “且先给我解开穴道!”幽娘恨恨地说道。 “喔!忘了!”李纯风讪讪一笑,屈指轻弹,几缕指风飞射而至,轻飘飘地打在幽娘身上,马上幽娘便感觉自己的身体重回控制。连忙扭头往门口看去,哪里还有李纯风的身影? 第四十七章 你们要知道的女主角 日暮,临安城外。 主道上,一黑一红两匹高头大马徐徐而行。 许是江南之地少见此等神骏的健马,途人莫不抬首瞻望啧啧称奇。然则,骏马固然值得惊奇,可坐在其上的骑手同样也令人眼前一亮。 两个女人。 大黑马上坐着一个黑衣女郎,看不清容貌,盖因从头上的圆帽垂下了一帘黑色的面纱,视线无法洞穿,只隐约地看到柔美的脸颊和姣好的下巴,尽管如此,每个见过的人都一致认定这位女郎是一个大美人——理所当然!毫无疑义!只因为那一眼的感觉。 而大红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红衣少女——嘿,莫不是这两女约定好了按衣色选马色?这名红衣少女倒是没有戴上面纱,是以人人都能见得她那惊艳的容颜,杏眼桃腮,琼鼻朱唇,柳眉云鬓,煞是娇俏可爱,叫人见之心喜过目难忘。 两女都配有剑,两女正在交谈。 “霜姐,那恶贼真的前来临安了吗?”红衣少女问道。 “是的,”那位霜姐轻声应道,声音清冷,却有股说不出的动听,“前头受其祸害的各门派都说他往临安方向而去,一路打听又证明了他确实径往此处,那恶贼的形象甚是好认,错不了,想来他此刻已在临安城中。或许,他从来没打算隐匿行迹......” “哼!无耻恶贼,太猖狂了!”红衣少女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沿途欺辱了各门派那么多位姐姐,甚至还害了霜姐的清白,犯下弥天大罪,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实在可恨之至!霜姐,我们一定要抓住此贼,亲手手刃......” “小清,你胡说什么呢?”霜姐大发娇嗔地打断道,“我哪有被他害了清白!” “你不是说被他看到屁屁了吗?”小清讪讪地问。 “那也和被害了清白是两回事!”霜姐没好气地说道,“好了,不说了。以后,再也不准提起此事!” “哦......” 临近城门,两女都下了马,旁人顿时又为之眼前大亮。 都很高挑,都很丰满。 霜姐是那种经典款的魔鬼身材,一身紧束的黑色裙装非但没能掩藏那身峰峦起伏的曲线反倒将其修饰得更为销魂,怒突的胸、约素的腰、暴涨的臀以及长长的腿,比例完美,如若天成,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美不胜收。 而小清,第一眼看去,想到的却是个“胖”字。仅论腰肢,和旁边的霜姐相比,就算没有两倍,也得有一点五、一点二了。可细细琢磨,却觉并非如此,因为她的胸和臀扩大的倍数要更大,组合起来,便是一副堪称暴力的曲线,强势地征服旁人的眼球。简言之,这是一个将丰腴诠释到极致的少女。 两人牵马而行,信步走进城内。 “霜姐,我们现在去哪?”小清扭头问道。 许是早已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目光,她对来自周围的注视全然不以为意。 她弯眉而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是去客栈投宿,还是去大江盟作客?” 霜姐考虑了片刻,答道:“便先去大江盟作客吧。” 小清笑得更欢了:“嘻嘻~!谢照云知道肯定要高兴死了~!” 霜姐却道:“关我甚事......” 小清颇为失望,望了望对方的表情,又说:“霜姐,难得谢照云如此真心倾慕于你,你怎么就不能给他个机会呢?” 霜姐淡淡地回答道:“我已是嫁过之人,又怎好配他堂堂的大江盟少主?” 小清急道:“哎哟,别说谢照云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单说你自己,杨大哥已经故去多年,你也该找个伴了,难道你还打算守一辈子的寡?”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哎,霜姐,你可不能这样!没必要对自己这么苦啊!” “这么说吧......”霜姐看了眼小清,“谢照云很好,但他还是不能打动我,他没能让我改变主意......我对他,没感觉......” ...... ...... 又是一天。 怀着怅怏待消的心情,李纯风强拉着严逍跑到西湖泛舟游湖去了。 昨天下午,从千金楼出来后,李纯风是立刻就前往寻找张书生,想要从他那里打听武举推荐的相关情报。 实在话,张书生的“包知道”属性让李纯风印象非常深刻,找他打听这些,想来不会令人失望。 而张书生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只是他提供的情报太让人失望了。 什么英国公、郑国公,什么淞王、福王,什么大学士、枢密使......能够提供武举推荐的人物很多很多,张书生那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然而都不是李纯风现在有门路能够接触到的。 徒叹奈何。 末了,不由想到,是不是真的只能拉下颜面去求大江盟? 啧!好生烦躁。 虽如此,心里面已隐隐有妥协的觉悟,知道再继续为颜面强撑实属不智。 所以便有了今天的游湖之行,这是妥协之前对胸中郁闷的一次大抒发,清理掉所有负面情绪之后,再来面对现实...... 听起来好像挺憋屈的,李尔却笑李纯风矫揉造作自找纠结——不就是拉下颜面求人么?小事一桩,常事一桩!谁还不曾有过那么一两回啊?人人都做得,偏你做不得?你就那般清高孤傲?恁的矫情! 不消说,李纯风被喷得满脸羞惭,但不管怎样,两人现在已经是在西湖之上,沐着爽快的凉风,对着殊胜的湖光山色,抚琴弄箫,击节而歌——这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在客栈内弹琴练功终究多有不便,索性泛舟湖上好叫严逍尽情弹个痛快。 不过,开始时的情境其实并未如现在这般惬意。盖因李纯风当真是没有经历太多,乍见这妩媚秀丽天下无双的西湖美景,激动不已,劝都劝不住,非要在此“人间天堂”之中即兴舞剑,当然没过多久就被夏末尤正歹毒的日光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狼狈的躲回了舱室之中。 两人租用的是一条画舫,都不缺钱,自是不在乎小小的奢侈一把,这条画舫的外形倒是十分雅致绝不流俗,大约本来就是专做文人墨客泛舟游湖的生意,而这也是两人一眼就看上它的原因。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只是抚琴弄箫而已。 严逍在练功,李纯风在学武,学李尔此前允诺的那套曲声制敌之技,然则...... “小子,你真笨!教了恁久都还学不会!白瞎了老子一番功夫!你瞧你严师弟!” “唉,师父,我怎么能和严师弟比嘛!严师弟精通音律,而我仅仅只是会吹萧而已!音律?稀里糊涂的好不好?” “借口!” “师父您也没懂多少......” “......”李尔窒住了,立刻又怒吼,“老子就是没懂太多音律也创造了诸多以音律制敌的高妙武技,你不服?” “服!怎敢不服?只是,师父您确实不太会教授这个啊,只能全靠自己领悟,就像严师弟那样......” “......”李尔又窒住了,再一次立刻又怒吼,“屁话忒多!快给我练!死命练!没说停就不准停!我让你‘全靠自己领悟’!哼!” “......” 那么,便练呗。 竖起箫管,不住地吹,吹得个气喘吁吁脸色涨红,也还只是吹出个屁来。也许李纯风真的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迟迟他都未能顺畅地将内力融入到音律之中。 反观严逍,一曲叹红尘是愈发的得心应手,随着琴声的起伏,周围是劲风回荡气刃翻飞,像模像样颇有气势,似乎都能够付诸实战。 “嗯,很不错!严小子是越来越熟练了!但有一点不好,他似乎是真爱弹琴啊,把心思都放在叹红尘上喽,纳入体内的真元,大部分被他消耗在这上面,倒忘了还要用以修炼内功润养身体——嘿,这个才是更重要的!可不能因为爱好而耽误了身体......”李尔评价道,“你且去提醒他——啐!你看看你,不比不知道,一比...你赶快买块豆腐撞死去吧!” 李纯风猛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强行无视这个不良师父的连珠炮似的挖苦,他来到严逍身旁,唤醒了兀自沉醉的后者,郑重地将李尔的意见告知,又说:“师弟,且慢练习,该歇歇了!不如,我们共奏一曲?” 严逍自是无有不允,李尔却大加鄙夷:“哟,琴箫合奏耶!小子,你才会吹几首曲啊?就敢这般逞强?你有这个本事么?” “没有。”李纯风干脆地回答道,“琴箫合奏的曲子我只会那一首,那首师父您的所谓首本名曲。” 李尔愣了:“不是吧?那首?喂,很不合适的耶!那首曲子,你要是泛舟于大江之上迎着长河落日对着滚滚浪涛潇潇江风傲笑而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你现在是在妩媚秀丽波澜不惊温柔得像个女人的西子湖里!瞧,周围的暖风熏得人都要醉喽,还来演奏这种豪迈之至的曲子,你不觉得非常违和吗?哎哟,想想我就觉得忒矫情!” “不觉得啊~!”李纯风嘻嘻笑道,“我本来就没懂多少乐理,哪还管它那么多?随兴而为罢了!嘿嘿,就这样啦~!” 他立刻对严逍说:“来,师弟,这里有一副曲谱,是咱们的师父的生平得意之作喔......” ...... ...... 今天的西子湖当真是热闹得紧。 不在于来了多少条游船来了多少人,而在于来了哪条船来了哪些人。 “腾讯号”,临安城中最大最漂亮最豪华也最出名的一条画舫,隶属于城中巨富马家,人人都知道它不过是大宋首富马启峨的其中一件玩具,而此刻,它才刚刚驶离了岸边,慢悠悠地在往湖心渡去。 但别误会,马启峨不在此间,是他的大儿子马唯信在动用此船。今天,马大少要在此画舫上与友人饮宴欢聚。而其友人,非富商非文人非高官更非和他身份相若的豪门纨绔,而是一群江湖侠少。 大江盟的荆南风、金山派的褚昭、雷峰寺的相如和尚、绝刀门的杜一封......以及其他一堆有的没的路人甲,俱都出身名门正派、俱都天资过人武艺超群而且年少成名、俱都主要在临安附近活跃的一群年轻俊彦。 毫不夸张地说,大半个江东武林的未来都在这里了,绝对算是豪杰齐聚菁英云集。 哗啦啦,绚丽华美的宝石珠帘被随手撩起,马唯信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了被装饰得像个堂皇的大厅的主舱,只见这位马大少神色慵懒脚步虚浮,身上只草草地披着件外袍,还没有系好,敞着胸腹,赫然还露出胯间仅仅只围着的一方裤头。 这般行状,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什么,大概......只能用放荡不羁来形容了吧。 众人见之,一阵摇头。 杜一封首先笑骂开来:“艹!你这马大少,又是办完事才出来,叫我们一番好等!合着我们是专门前来候你办事的耶?” 嘴巴尖利的褚昭更是立刻歪声讽道:“啐!色中饿鬼,早晚有天你会死在婆娘的肚皮之上!” 马唯信全然不以为意,一摇三摆地走到座位上坐下,躺倒,摆摆手,懒洋洋地回应道:“呐呐呐~!人生在世,唯美人与美人之娇柔玉体最是不可辜负——哎,算逑!你这薄情丑汉,又如何懂得美人温柔之绝妙所在?甭瞎鸡把操心!瞧,人家相如一个出家人都还没说什么,你又多什么嘴?” 被怼得有点狠,褚昭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恼,诸人的关系极好,早就习惯了彼此之间这种较为激烈的言语挤兑,反倒是相如一本正经地接过了话语:“阿弥陀佛!唯信,你还是应该多加节制才是!并且,当注意行止,莫要总是这般衣衫不整粗口傍身......” “得了得了!又来了!我认输!我怕了你还不成?”马唯信没好气地摇摇头,“是不是所有和尚都是这般啰嗦?” 相如愣了愣,说道:“我不是唐僧。” 众人大乐。马唯信哈哈大笑:“是的!你不是唐僧,你是宋僧!” 看样子,啰嗦的唐僧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一个梗,想来一定又是穿越者的杰作...... 收起笑容,马唯信望向了荆南风,神色一奇,问道:“南风,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家谢大少呢?谢照云他没来?” “没来。”荆南风回答道,“昨天那位玄霜仙子又来到了临安,你们都了解照云,他还不得巴巴地前去献殷勤?”他撇撇嘴,“嗨,我是真搞不懂照云!那穆玄霜虽然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总归不过是一个丧夫寡妇,值得他堂堂的大江盟少主这般惦念么?” “那是你还年轻,尚不懂得妙龄少妇的绝妙滋味!”马唯信怪笑道,“啊~!穆仙子呐,那可是天仙似的人物!谁能不动心啊?要不是我自知绝无机会,少不得我也要与照云争上一争!” 荆南风无奈摇头:“哧!色胚!” “这叫风流~!”马唯信全然不以为忤,顿了顿,他瞄了荆南风一眼,又笑问:“南风,听说你日前被人照面就一拳放倒?” 登时,荆南风脸色大变:“你听谁说的胡话?什么照面?那是偷袭!偷袭!!” “那便是有这回事了。”马唯信点点头,又故意朝他眨了眨眼,“原来正面突进也算偷袭,了解,长见识了~!” “别说怪话!那就是一次偷袭!”荆南风大怒道,“那个山野妖人,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妖法,嗖的就蹦到我的面前......” “就不能是人家身法高绝么?”褚昭总不放过一个能够挖苦别人的机会,“别找借口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 “我?技不如人?”荆南风狠狠地瞪向褚昭,“你们一个个还全都不如我呢!我不如他,你们也全都不如他!” “不如你?我就不服了!”杜一封腾起身来,“有种咱们比划比划?” “来就来!谁怕你?”荆南风同样拍案而起。 “哎哎,稍待!稍待!”哪知相如和尚突然动身,嗖的横插进荆南风和杜一封中间,强行制止住就要动手的他们,风一般的身法,直让嬉笑围观的马唯信和褚昭一阵眉飞色舞。 杜一封眉头一皱:“和尚,你又来多什么事?” 类似的打闹和较劲平日里不知凡几,他们也早已习以为常,自当对相如的制止感到不解。 相如说道:“我可没有兴趣制止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暂且稍待,外头有声响,先听听......” 于是众人纷纷侧耳,细听之下,确如所言,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丝丝声响,好生斟酌,忽觉似是乐声。 “箫声?”荆南风疑惑道。 “不,琴箫合奏。”马唯信立刻纠正道,挣起身,一招手,“走!出去看看!” 才走出舱门,众人便立刻听到一串慷慨豪迈的唱词——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