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光》 chapter 1 神秘的剑士 “喂,小鬼,你父亲在哪儿?” 克莱恩扔给对面的小女孩儿一件新的衣服,他不耐烦地看着她脱衣服。 “不.......知道”贝琳达战战兢兢地摘下腰带,她偷偷地看看做着擦剑的男人,她想尽一切办法去迎合他,是他把她从地下城带出来的,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母亲为了勾引能够带她出城的男人被骗的一贫如洗,为了抵债她跪在克莱恩的脚边,哀求他随便怎么处置贝琳达,是当作玩物也好,未婚妻也罢,只要他给她一百银币。 “烦死了,等你脱完衣服天都黑了。”随着“砰——”的一声,克莱恩把剑扔在地上,他朝她走了过来,一只手提起她,另一只手褪去她的上衣。 这小鬼少说也得有一个月没洗澡了,凑到她身边都能闻到一股霉味儿,他本想训斥她动作太迟钝,没想看在看到她身体的时候,他惊呆了......... 她的手臂上是数不清的淤青和伤痕,有些已经化脓,还有些没有愈合好的新肉就裸露在疤痕之上,身体因为严重的发育不良肋骨根根分明,他感觉自己捏着的就是一块儿骨头。 一阵蝉鸣声过后,克莱恩把新衣服扔在她头上,“不洗了,穿衣服。”他又闷头去擦剑。 贝琳达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套进去,她甚至抬不起肿胀的胳膊,迈不开双腿 只是这次,克莱恩没有催她。 在擦拭剑鞘的时候,他的余光无意间瞥见自己手臂上布满的刀疤,呵,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人们,有什么不同吗? “小鬼,那些伤是怎么弄的?” 听到这话的贝琳达吓了一跳,她停下来不敢继续手上的动作,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克莱恩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发现她的脸上是数不清的泪痕,像浪潮般一样涌了出来,滴落在那些耻辱的伤痕上。 真的,对他说没有关系吗,地下城的领主在肆意虐玩她的身体的时候,说那些伤痕是荣誉的象征.......... 她的心脏在他凑过来的那一刻因为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她企图控制自己的表情,极力地掩饰内心的恐慌,想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任他摆布的样子。母亲说过,阿谀奉承是无法立足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当然,也是他们这种卑贱到骨子里的人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克莱恩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人。他说:“你这样低着头多久了?” “您说什么?啊......是从刚刚,刚刚开始低头的。” “不对,是从你出生开始的。” 她在竭尽全力微笑着,为了讨这位大人欢心,她什么都可以做,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庇佑她了,现在能庇佑她的,只有自己。 “想要跟着我,第一个条件,就是把头抬起来。”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这是......被默许了吗,他不会像母亲那样随便抛弃她。 “这不是一时的约定,是一辈子的约定。把头抬起来” 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树叶撒在他的脸上,斑驳的阴影随着风摇曳,她把他的轮廓,用最锋利的笔尖,篆刻在记忆的深处,直到永远。 chapter 2 夜 贝琳达被卖掉的第三个晚上。 她站在废墟之上,手中握着的是克莱恩厚重的剑,寒风如利刃般侵蚀着她的身体,她注视着的男人,正在暗夜里厮杀。 血染红了他的衣襟,连那象征着家族荣誉的家徽也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克莱恩像一只疯狂的野兽,他用利爪把匍匐前进的弱者撕成碎片。 糜烂的腐肉气息掺杂着血腥味在这片古战场上蔓延,贝琳达按住发抖的手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克莱恩杀人。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暗夜里若隐若现的是他急促的呼吸。他把刀横过来,插进黑衣人腹部,没有置他于死地。 “小鬼,过来!”他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贝琳达以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奔向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她的新衣蹭上的不止泥土,还有尸液。 她喘着粗气,活像一头小野兽一样,用清澈的眼睛正盯着他。 “把剑举起来”他的脸上是狰狞的血痕,他冷道:“把他的头砍下来。” “.......什么?”这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要求!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曾今尚未愈合的疤痕此刻好像又四分五裂,她的身体火辣辣地疼着。 “你不是从神殿走出来的人,而今唯一的选择就是看清现实,面对现实。” 这个世界,已经崩坏了,大神官们协同教皇建立的神之庇佑的无上荣光在连年的战乱中被吞噬成了一具有骨无肉的躯壳。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就是生存的规则,他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看清楚了。“杀人不是我们的目的,那只不过是我们夺取生存权利的武器。你记好了小鬼。”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隐藏的狠戾,贝琳达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剑举了起来,她闭上眼,冷汗顺着脸颊滴在肮脏的地面上。 克莱恩的嘴角勾了起来,这就对了,给予敌人生机是只有神殿那些整日活在象牙塔里的骗子一贯的愚蠢作风。 她的内心在绝望的呐喊着,不这样做的话,这位大人不会放过她的,就跟当初在拉伊斯城一样,她没有选择。 贝琳达的剑跌落在了湿粘的厚土上,果然还是做不到! “.......我这么没用,你也会抛弃我的对吗?”她跪在地上嘶吼着,此刻她心底最后一道伪装的防线已经彻底坍塌。 没有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容的下她了。 “太弱了你,小鬼”,“咔嚓——”一声,那人的头便滚在她的手边。她失声尖叫起来,他的眼睛甚至还转动了一两下,眼中渗满了浓稠的鲜血。 突然间贝琳达被拎了起来,克莱恩一手抱着这个年幼的女孩儿,一手拖住那把钝掉的长剑。 他们抵达维吉尔镇时,黑夜已经悄悄过渡到了白昼。 克莱恩领了两把房门钥匙上了二楼。楼底一位管账的伙计待他走远后悄声议论起来,“这个人估计是从东边的古战场回来的,你看他那一身血,这得是杀了多少人!”他的语气激烈起来,像是被打断了腿的疯狗一般喘着粗气。 老板把客人吃剩的面包渣捡起来扔进食盘里,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世界,浑身沾满血的人不是很常见吗。”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呵真是讽刺。 克莱恩脱了外套,把上面的家徽小心翼翼的取下来,接着又将衣服仍经浣洗衣物的盆子里,不消一会儿就有女仆来领这些脏衣服。他顺便把隔壁的贝琳达也托付给她,总是这么在这个小女孩儿身上浪费时间的话,迟早有一天,她会依赖上他,成为一个到处都是破绽的废物。她总要学着长大,长成这个世界的大人。 他就这么抱着剑睡去,只是浅眠。三百年来,他从来没有陷入到梦魇中的机会,不少人拿着帝国的通缉令夜以继日的想要将他挫骨扬灰。 贝琳达蹑手蹑脚地推开对面的房门,他还在睡着,眉目间是丝毫不曾懈怠的警惕,他飞快的起身,准备反击,不料确是那个小丫头。 “你进来做什么?”他的衣衫半开着,袒露出精实的肌肉。 “......我不知道对您说合不合适,但是.......”她低下头 “你不说出来,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害怕,刚才真的很害怕.......”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仿佛就像陷入回忆的地狱一般,那颗还在眨眼的人头,那些腐烂的尸体,那些贯穿肺部的血腥味儿没有一样是她所不畏惧的。她的后背渗着大片的汗液,明明窗外还飘着雪。 克莱恩的脑中回荡着他和母亲的对话。 “妈妈,妈妈,我害怕。” “你已经是杀人犯了,有什么可怕的,睁开你的眼看看,看看这些尸体,”母亲痛笑着跪在地上,继而平静的说,“这都是你的杰作啊,克莱恩。” 他从回忆里迅速回过神,把床让出来,“上来。” “真的吗?” “以后我答应过的事就是我自己的意愿,无需再问第二遍。” 他抱起剑坐在地上,看着八岁大的小鬼藏在被子里安稳的睡了过去。 或许,他不想在别人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懦弱,渺小,又一无是处。 chapter 3 雷萨 维吉尔镇的白天和黑夜是有着明显的界限的。这里是离古战场最近的人类的聚集地,更有商人凭借着古战场的噱头把维吉尔捧成了远近闻名的贸易繁华之地。 同时,这里也是帝国唯一不受神殿控制的自由之地,因此各个流派的教徒们在这里大肆传教。 主街道两旁各色商店鳞次栉比,舞女的歌声,男祭司的祷告声,当地土著居民扮成魔兽发出的怒吼声......形形**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将这座世界边缘的小镇变得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新奇玩意儿统统罗列在一起,使得贝琳达目不接暇,短短的一条街他们足足走了一刻钟。 贝琳达眼前一黑,一张类似于布的柔软的东西盖到了头上,她胡乱地挥舞着双臂,好不容易才将头露出来,克莱恩低沉的声音盘旋在头顶:“喂,小鬼给我盖好,把头捂住,绝对不可以把脸露出来。” “是.......是!” 随即头顶落下来重重的一巴掌,“给我小点儿声,抓住我的手,绝对不许松开。” 她把脸埋在那块儿黑布中,他宽大的手伸了过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抬头。他握紧她的手,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他的手上纵横交错着很多伤疤,握起来不是很舒服,但奇怪的是,贝琳达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仿佛所有的危险他都能为她隔离在外,但这感觉又好像是白日梦一般。 由商人菲力主办的“魔兽表演”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大多是给当地的土著上上一些奇怪的妆,使他们看起来更接近于魔兽。魔兽是生存在几千年前的古物,没有人记得它们的样子,这些扮演者的妆容当然也源自于化妆师的想象。 “那是什么?”周围涌动的人潮开始惴惴不安,“什么味道?” 刺鼻的血腥味在周遭弥漫开来,再没有什么味道,能像这般一样让克莱恩如此敏锐。 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谁知道呢,应该就是表演啊,为了逼真吧” “菲力老板没给加价啊,那个老滑头那么吝啬肯在这方面用心吗?” 鲜血喷洒而成的血柱打湿了白色的幕布,不少人鼓掌叫好,菲力一脸茫然,他明显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场表演能卖个好价钱一两句谎言在他这里算不上什么,他大肆吹捧:“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番茄汁,放久了就是这种味道。哈哈哈” “菲力叔叔,你后面的.......”小男孩儿指着他的身后数米长的獠牙,菲力低声地用土著语对演员呵斥:“不是说好了在维吉尔呆一个小时就离开的吗,况且我还没给他们这些蠢货加票价!行了,更精彩的留到后面去,赶紧结束!” “不想死给我滚下去!”克莱恩一脚把菲力踹到台下,他哀嚎着滚落在人群中,瞬间引起了一阵恐慌。 紧接着有人在化妆台旁发现了一只被咬的残缺不全的人头,炸开的**溅在了一位女演员的鞋子上,她失声尖叫起来慌忙把鞋子甩开,她认出来,那是刚刚扮演魔兽的土著人........ 贝琳达就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克莱恩走之前嘱咐过她,呆在他看得到的地方,那些东西出现了....... 那些已经沉睡了几千年的物种苏醒了过来,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它们势必会把曾经被剥夺的一切以另一种形式掠夺回来。 克莱恩撬掉了它的獠牙,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伤不了它分毫,它们拥有无人可比的愈合和再生能力,被砍伤的牙龈处在眨眼的功夫就愈合的完好如初,在新的獠牙生长出来之前,它不会轻举妄动。 克莱恩在等待一个时机,在等它露出原型的时机。 贝琳达躲藏在石柱后面,她的手心不断冒着冷汗,在她印象里的克莱恩向来杀伐果断,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棘手。 “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温柔的女声萦绕在耳际,“雷萨,那个孩子的名字就要雷萨。” 贝琳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跌坐在地上,面前的女人面容苍白,留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她从来没见过的发色,没有人类会拥有这样的发色,........ “听说雷萨不吃掉攻击自己的人,是会变的很狂暴的哦。”紫发女人眯眼笑了起来,她颈部慢慢浮现出细密的血丝,贝琳达只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张开血盆大口,唾液从狭长的牙齿上滴落在贝琳达的脸上。 “无聊,哈哈哈哈哈”紫发女人大笑着,在变成怪物之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形态,“只要你还在这里,那个粗鲁的男人肯定会回来。” 危机在暗处涌动着,无谓的争斗只能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眼前。手执通缉令的宪兵队已经围困了这座小镇。 克莱恩嗤笑一声,闻着铜臭味的走狗一路摇尾乞怜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他飞身直下,那只怪物已经恢复了人的形态。 “我们谈个条件吧,克莱恩殿下。”威斯垂首,他脸上的血丝正顺着颈部一点点消散。 “克莱恩大人,我在这里!”贝琳达大声呼救着,克莱恩把剑重重地插在地面里,“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过去的?” “雷萨能活上千年,在你们人类眼里我们不正是因为这个被称作怪物吗?啊,差点忘了,您也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 克莱恩冷哼一声,“你挡了我的路了,滚开。” 他一用力,地面随着剑的抽离不断分裂,直至威斯脚边。 “那个孩子呢,就算杀掉您也无所谓吗?” 紫发女人闻言抬起利爪,在贝琳达的锁骨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克莱恩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杀气,“我的东西,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碰!” “克莱恩大人,救救我,求您了!”贝琳达哭嚎着,那根指甲已经快刺穿她的锁骨了。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克莱恩回眸,狠狠地瞪着身后的男人。威斯虽然活了几千年,但克莱恩投来的目光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合作,和雷萨一起。” “可以合作,但我要的,你们给得起吗?” 紫发的女人上前一步,妖冶的面容上多了几丝冷酷。“您别忘了,雷萨曾经,是这个世界的神。” 不老不死的人兽体,以猎食人类的血肉为生,在饥饿面前,它们甚至会蚕食同类。 “你们是让我和怪物谈条件吗?还是你们忘了,你们的王是被谁斩下头颅的?” 紫发女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自然忘不了,由吉利斯陛下,是您杀的。”贝琳达甚至能听到她恨到将牙齿咬碎的声音。 “这是雷萨一族的请求,胜者为王,也是我们的族训。” 威斯命令道:“赛亚,放了她” 贝琳达被推到克莱恩的身边,克里恩用大衣把她紧紧裹在怀里。奇怪,这么个小东西死了又关他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救她呢? 宪兵队蜂拥而至,队伍最前面扬起的是国家护卫队的军旗,号角声隔空传了过来,担任副队长的罗拉点燃了信号弹,她嘶吼一声,身后的千军万马应声而起。 克莱恩抱起贝琳达,转身冷道:“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他提起剑,“杀了他们。” “求之不得!”暗红的血丝爬上了威斯的脸颊。 属于雷萨的时代,快要到来了。 chapter 4 就让一切崩坏吧 人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荣誉,金钱,权力......还是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 或者,为了不得不做的一些事情,去背负着比死去还要沉重的代价在这暗不见光的世界里拼命地攀爬着,反抗着。 克莱恩怀中的贝琳达悄悄地探出头。 远处,马的嘶鸣混合着军队的哭嚎和怒吼,像一支缓慢演奏的死亡序曲,悲伤又落寞地渗透在这处在边缘的小镇。 “他们都会死的,对吗?”恐惧与悲愤同行,在她幼小的身躯里不断滋长着,蔓延着,在地下城的时候,她以为那就是黑夜的极限,可在阳光照射下的地上的世界,依旧不存在黎明。 “他们都会死的对吗?”情绪失控的贝琳达嘶吼着,那两只巨大的怪物正在啃食着掠夺着这个小镇的一切,铺天盖地的红色炸裂在人群中,随后一点一点扩散。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把她包裹在厚实的大衣里,“他们只是站错了队伍。” 只是站错了队伍......而已吗? “那我们会死吗,会和他们一样吗?” 大雪骤至。缥缈的白色中,克莱恩的双瞳渐变为赤红色。“是啊,我们会死吗?” 他轻笑着,谁又知道呢。 他们被淹没在茫茫的大雪中。 一位身形娇小的少女从席卷天地的大雪中走出,白色的纱裙上绽放着大朵大朵鲜艳的红。 “克莱恩大人,蓝嘉殿下让我带话给您,那样东西,只要您想拿,随时都可以。”她白皙的双腿微微向后,行过屈膝礼。 突然她注意到了克莱恩怀中的贝琳达,惊道:“这孩子是?” “捡来的。” 他的语气跟这糟糕的天气一样,没有一丝温度。贝琳达却安稳地睡在在他的怀里。 “克莱恩大人,您真的打算带着她吗。”她望着迈着沉稳的步伐前进的男人的背影,无数的伤痕与漫长的孤独藏匿在他的背影里,没人知道三百年那场恶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承担着怎样的使命负重前行。 她长叹一口气,“要变天了呢。” 她追上他的步伐,前面就是邻国的城邦了,那个方向已经偏离了他既定的路线,他这是打算把那个小女孩儿送到那里吗? chapter 5 谁给你的胆子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丧失了一段记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那个曾今将我从地下城里带出来的男人,我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甚至连最基本的名字,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零零碎碎的,印象最深刻的片段,应该是我母亲跪在他的脚边哀求他把我买走。他打开盛放银币的袋子,那些泛着漂亮的银色的钱币像一个小瀑布一样,带着一个剑士对这种行径的蔑视,(至于是不是蔑视,也是我的推测),全部都砸到我母亲的头上。 她不顾头上淌着血,像一条舔舐剩饭的丧家犬一样一一把那些银币搂到满是补丁的口袋里。我承认这么说我的母亲是显得极为不尊重的,当时对她只有满腔的愤怒,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我越来越像我的母亲,自负,蛮横,怯懦,同时又活的卑微到尘埃里。 而我现在唯一不厌恶自己的地方,就是我的名字。在遇到他之前,我叫贝琳达,而我们分开的那天,他跟我说:‘卡梅拉,你的名字就叫卡梅拉。’这大概是我能记起来的他说过的唯一的话了。 我现在是国家护卫队的一员,以卖肉为生的养父母颇费精力地将我送到这里,我对他们心怀愧疚,但这里有我不得不追寻的东西。我下定了决心要找到当年那个给予我名字的人。对国家护卫队,讲真的,我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只是选拔的那天我在这里听到一个名字,雷萨。 只要呆在这里,我就一定能等到他,即使这只是一种侥幸的想法,一场希望渺茫的等待......啊,稍微让自己兴奋一点儿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就比如说最近出的任务,除去那些温尔顿人的克扣之外,还是省了不少卡莱币的,我数着,这三年来大概已经攒了五千卡莱币了,顶多再过上一个月就能拿着这些钱去找兵械部的汉斯大叔打造一把上好的剑....... 在遇到真正的雷萨之前,在遇到他之前我必须谨慎再谨慎地活下来,这样才能见到他........” 煤油灯跃动着的暗黄的火苗把卡梅拉映在木质墙板上的影子拉地长长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日记合上,锁到最下面的箱子里去。羽毛笔上未擦干净的蓝墨汁渗透进劣质的纸张里,留下了一大片蓝色的墨迹。 “卡梅拉,还不睡吗?”安吉翻了个身,有了年纪的床板跟着吱呀作响。 “马上,晚安吧。”她把煤油灯扑灭,很快屋子里漆黑一片。 晚上也总是不太平,有人躲在门后的角落里,悉悉索索的,像是在哭泣。安吉烦躁的不断翻身,老旧的床板也跟着咿咿呀呀地胡乱作曲。伊芙娜坐在床头上跟假寐的鬼怪一样把角落里的人盯得瑟瑟发抖。 “哎,最好明天别让我看到你!” 卡梅拉拉上窗帘,皮笑肉不笑地劝道,“可别这样了伊芙娜,看把那孩子吓得都要喊妈妈了——” “妈妈,我好怕啊——略略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安吉摆着鬼脸附和着。 伊芙娜喝令一声:“睡觉,真他妈无聊!” 那细碎的抽泣声淹没在这漫漫无际的长夜里,甚至将夜无限地拉长,再拉长。 凌晨,藏匿在暗夜里的光划过短暂的绝望,迎来新一天的黎明。 城墙上的集合号在这个城市上空略显地有些空灵,与此同时整装待发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地赶往训练场,有人衣冠不整,也有人迈着懒散的步调,更甚者,连最基本的徽章都不戴,大摇大摆地走进训练场。 城墙上的弗兰克副官咂舌对刚晋升为国家护卫队队长的罗拉抱怨,“瞧瞧这些肥猫们,再这样下去连教堂里的老鼠都逮不到!” “集合!” 这位女军官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不愧是见过雷萨的人,气势上到没见过那个长官能做到她这样的。 “所有人,集合!”嘈杂的声音中,弗兰克的声音想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散乱的人群很快便聚集到城墙之下。 攒动的人群中抱怨声像瘟疫一样起起伏伏,前一天的资格选拔已经差不多到了深夜,现在每个人的睡眠时间几乎不足三小时,那些不敢抱怨的人也在队伍里偷偷地打着哈欠。 “伊芙娜!”身姿挺拔的罗拉大喊一声,弗兰克的身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接着以更大的分贝开始点名,“伊芙娜!” 顿时下面鸦雀无声。不时有人面面相觑,谁是伊芙娜,过了半刻迟迟没有人回应。 卡梅拉望向给士兵专门开设的住宿区,伊芙娜那家伙到底是拿了什么样的勇气迟到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安吉在一旁嚼着香槟含糊不清地打趣着。 “所有人”罗拉开始宣布今天的训练项目。弗兰克拿起训练笔记,今天应该是训练所有人的臂力,从最简单的俯卧撑开始。 “所有人,太阳落山之前,爬到我脚下的位置,你们的工具只有东边那棵枯树上新长出来的树藤!” “什么?” “不要命了吗,快三十米了不是在搞笑吧!” “我们是来讨伐雷萨的,还没见到雷萨就送命吗?清醒点吧!” “狗屁训练,老子受够了!” “......” 弗兰克看看脚下延伸直下高高耸立的城墙,这位队长可真够任性的,明明昨天的高层训练作战会议上已经把接下来的日程都制定好了,现在突然改,那些琐碎的审核标准,学员得分也要重新随着计划的临时变更而重新制定,说着是简单,到底这种负担只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身边的这位只管随意变更计划和砍人就是了...... 罗拉一头高高扎起的金色长发在微风中微微散开,地面上的人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她的语气格外的严厉,从中还透露着些许威胁。 “接下来由弗兰克副队长监督每一个人的完成情况,任何违规者,统统扔到死士营当肉墙!” 卡梅拉身体一紧,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短暂的恐惧中,她甚至忘了怎么呼吸。 死士营,不就是把人当作引出雷萨的变异体萨拉的诱饵吗...... 将近一千人同时爬的话,这面墙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面积,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统一战线,孤军奋战反而会陷入囫囵,毕竟,能进这里的人手上都是沾着血的。 “喂安吉,我们一起吧。” “好啊,看看那群莱特疯狗往哪儿走,女人还是有这个优势的。”安吉假装无意地瞥向莱特家族的那群饥渴了将近一个月的男人们,她把大块儿的乳白色的肌肤袒露给他们,傲人的胸部隐隐若现。 “看吧,他们只会用下体思考。” 卡梅拉触碰着墙面上微微凸的地方,心里不禁暗嘲着,这下贱的交易。 “你打算陪他们睡几晚?” 安吉勾起嘴角,对面有五个男人,为首的是莱特家族的长子贾斯丁.莱特,只要把他弄到床上去就可以了吧。 “当然,卡梅拉你也要付出点儿什么不是吗,你的身体,或者......” 已经有人开始攀爬了,卡梅拉长话短说,“或者是钱是吗?” “回答正确!” “没问题。”你这肮脏的**! 不管付出什么,她一定要通过最后的审核! 安吉拉已经迈着风骚的步子去勾搭贾斯丁了,这五个男人,选拔的时候均是以前十的优异成绩进来的。藤蔓的数量是有限的,结实且韧性好的已经被挑走了大半,卡梅拉解开胸口碍事的扣子,等这次训练结束了再好好收拾他们。 几条发情的疯狗,不使点手段的话,是会把人咬死的。 与此同时,古老的住宿区内,伊芙娜正狠狠地抓着跪在地上的人的头发,发狂地大喊着,“贱货,你他妈倒是给我叫啊,昨天晚上不是挺能哭的,你怎么了,傻了吗?” 她用力往后一扯,旋即把兰妮的头发带着一大块儿头皮扯了下来,血在她浓密的发间不停地流着。 “别用你那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盯着我看”伊芙娜顺手甩过重重的一巴掌,她提起地上的人的后领重重地把她的头甩到墙上。 猛然间,门被一脚踹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伊芙娜桀骜地盯着门口来势汹汹的女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别在这儿碍事,否则我连你一起揍。” 罗拉冷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室内的气压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降到了最低点。 她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伊芙娜,编号0009” 进入国家护卫队的一千人都是经过严密的选拔的,编号也就代表了成员通过选拔进入队伍所对应的的考核成绩,这个从南部来的杀人不眨眼的伊芙娜是唯一入围前十的女兵,罗拉不质疑她的能力,但当着她的面猖狂,她难免会有些为难,想砍人的那种为难。 她一个侧踢过去,快到伊芙娜看不清她的动作,直接仰躺在地上,飞落出去的,是脱落的两颗牙齿。 “约翰,等我控制不住力道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罗拉对身后身材魁梧的男兵说道,右脚顺势重重的落在伊芙娜的胸口,“毕竟,雷萨是砍不死的,所以砍他们的时候,我一向不会手软” “——呃!”伊芙娜咬紧牙关,“弄、死、你!” 她把所有的力量都蓄积在双臂企图把胸口上那只狂妄的脚拿开,呵,可笑,作为维尔家族的第一继承人还没有谁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罗拉冷笑,“0009号,伊芙娜,口出狂言,训练迟到——”她稍一用力把伊芙娜的下巴打到脱臼,“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开什么玩笑,整个南部没有人能战胜的了她伊芙娜,父亲已经把爵位的第一继承权转让到她的名下,现在这个暴躁的女人无疑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在她即将起身的时候约翰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摁倒在地,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倒是别小看罗拉队长啊”他从制服里掏出手铐把她的双手牢牢地禁锢住,“未来的女公爵,在这里我们都是平等的,每个人只有一条命,不是吗?” “疯子,放开我!” 一阵皮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缩在角落里的兰妮挣扎着睁开眼,她揩掉脸上的鼻血,从木质地板的模糊的倒影里窥探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罗拉毫不客气地踢了踢她垂在外面的胳膊,“哎,没死吧?” 兰妮挣扎着半爬起来,腰上肿起来的一片就那么着暴露在罗拉和约翰面前。 约翰咂舌,“女公爵你可真是个悍妇啊!” “放开我放开我!” 罗拉直视着兰妮下达命令,“你话太多了,约翰,让她闭嘴。” “是!” 紧接着房间里穿出一阵女人的哀嚎,声音大到能把房顶的木屑都震地脱落下来。 罗拉单膝跪在地上,手指轻轻滑过兰妮背上的伤口,指甲轻轻一桶,像小山一样的背部很快就喷出来稠密的浓水。 “啊——”兰妮表情扭曲地**着,罗拉把她的衣服拉下来,“看来你也是知道疼的啊。” 兰妮像一只被猫咬下来一块儿肉的老鼠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的表象下掩盖着的是不敢还击的懦弱。 “0087号,兰妮.布朗”罗拉冷道:“训练迟到,从明天开始绕着整个塞尔玛城跑十圈,限你三天内完成。” 兰妮的瞳孔放大,塞尔玛是帝国最大的城市,就算是坐上马车最快一天也只能走一圈,这是要她去死吗! “杀了我吧,求你了!”兰妮抱住罗拉的小腿,活着也是被伊芙娜折磨,南部领主的家臣驻扎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换句话来说,出去之后也是伊芙娜的地盘。 “狗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还是说,”罗拉把腿抽出来,“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什么?” chapter 6腐烂的边缘 “快点快点,注意脚下!”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弗兰克一刻也不松懈地催促着,人群缓慢攀爬的速度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这批新人,到底还是太嫩了。 往往这个时候,总是会有偷懒的老鼠冒出来。 0131,乔恩.史密斯佯装吃力地爬到城墙的边缘,彼得教堂浑厚的钟竟令他疲惫的身躯感到一丝惬意,他索性缩在城墙防护塔的后面小憩。 睡梦中,手指上的灼热和疼痛感就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啃食着一样,偶尔做个噩梦也是在所难免的,他正打算翻个身,不料胳膊像是黏住了一样不受控制,他缓慢地睁开眼,一只擦得发亮的军靴正碾压着他的右手。 “哎,小子,你知道我最擅长干什么吗?” 乔恩腾得坐起来顾不得手上的灼痛毕恭毕敬地喊道:“副队长!” 弗兰克半蹲下来,“我啊,最擅长抓老鼠,抓你这种犯懒的老鼠,唉——”看似无意间的叹息却把乔恩吓得够呛。 弗兰克把眼镜摘下来抓起乔恩的衣角细细地擦拭那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朋友。 他喃喃自语着:“镜片都泛黄了啊,看来该换了。” 乔恩屏住呼吸,刚刚借助梯台攀爬的事情看来他是知道了......为了缓解这紧张的气氛他忙奉承道:“您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手帕,眼镜这种东西还是得好好擦拭的!” “不,不用了,已经够干净了。”弗兰克满带着炫耀把那副擦拭好的眼镜举到前额的位置,“今天的太阳可真不错呢。” 他正在想着要对乔恩那小子使用什么惩罚措施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 二级警报,已经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十年前那些东西来过,屠了整个塞尔玛城,无一幸免。也是那天,他违背了作为一个军人的宗旨,彻底被恐惧击溃。 他逃了,所以他活了下来。 那些东西只是雷萨的变异体,真正的雷萨只有罗拉队长一个人见过,她是在维吉尔之战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大概就是人在恐惧面前的差距,弗兰克和罗拉的差距...... 潜伏在暗处的爪牙们,终于要撕掉面具了啊。 天空的太阳依旧是那么耀眼,这个世界都要沉沦了,拯救我们的上帝在哪里呢? 弗兰克缓慢地晃动着发麻的双腿,他颤动着大吼,“所有人,集合!” 塞尔玛城的南面,升起了一层笼罩天地的黑烟,十年前,人们管它叫埃克斯,寓意未知的危险。 如果这次还跟上次一样,做足了准备迎战却功亏一篑,那个时候,他还会再次输给恐惧吗?还是,就此与塞尔玛城一同沦陷。 远处安然祥和的城区模糊地若隐若现。 卡梅拉系上扣子,她把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调动到极限,在没有找到那个男人之前,谁也没有权利让她献出生命,就算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来也无所谓。 吞噬天地的黑暗降临在这座起死回生的古城中,灯塔微弱的光线不断地跳动着,教堂里的唱诗班开始了新一轮的祷告。 罗拉点燃一支烟,她望向外面。天,黑了下来呢。 她把泛着火星的烟举起来,这次,又是谁会活下来呢。 在把烟踩灭的瞬间,她露出极为不屑的笑容,“杀了你们!” 血红色的幕布即将拉开,罗拉攥紧拳头,雷萨吃掉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她要把它们的心脏挖出来! 没有武器的人,即使再精于谋略,在战场上也只能沦为肉泥。 弗兰克俯视着城墙下攒动的人群,现在的他们,跟呆在死士营有什么区别? 已经有人开始逃窜了。不安如久驱不散的毒烟笼罩着所有人的视线。 弗兰克被一脚踹倒,罗拉训道:“还有心思发愣。”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果断。在他还未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逃亡的士兵一个个被她击毙。 几声枪响之后,人群寂如死灰,唱诗班的祷告之歌混合着浓郁的死亡的气息盘旋在塞尔玛的上空。 罗拉对天鸣枪,“今天,有人敢退出这支队伍,下场就和他们一样!但你们不要忘了,是我拯救了他们,如果现在我没有杀掉他们,他们面临的就是被啃食的痛苦。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她的视线落到那团浓密的黑云之上,“要么被我杀死,要么被它们吃掉。” chapter 7 Eat You 眼前.....是漆黑一片..... 令人发毛的笑声一层叠着一层地萦绕在卡梅拉耳边,怪异的呼喊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这是在哪儿! 她试图抬动手臂,手铐牵动着锁链哗啦作响,再试着抬脚,同样是被禁锢地死死地。 后背传来一阵阴凉,她的每根汗毛都因惊吓而颤栗着,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她不由得张开嘴,犹如渴望血肉的野兽一般大口大口地在暗夜里汲取着空气。 她乏力的身体不断下坠,锁链撞击直声引起了始作俑者的注意。 笑声戛然而止,昏暗的烛光燃起,黑暗退散在阴冷的角落里。 接下来,是比处在黑暗中更为恐慌的存在映入眼帘。 卡梅拉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着:“这里到底是哪里!” “地狱。”雄浑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话音一落,诡异的笑声又蔓延开来。 蓝皮肤的亚克巨人面若死尸般朝卡梅拉走来,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一声有一声,如丧钟般在密闭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 他的喉结不停地转动着,浓稠黏密的口水顺着厚重的下巴划着丝垂到地上,拖了一路。 “呵呵,多尔,她可是我们的朋友,你要忍耐住啊。” 名叫多尔的亚克巨人庞大的身躯把后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卡梅拉根本没有机会看清说话的人到底谁。 待到那庞大的身躯在她面前定住,他身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来吧,多尔,把我们的朋友请到这边来。” 闻言,多尔巨大的手伸了过来,上面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 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卡梅拉把头扭到一旁,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种族的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似小山丘一般的身躯上泛着点点微弱的蓝光,离近了些,那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 他的喉结又转动了一下,泛着恶臭的唾液垂在她的脚上,湿热感穿了过来,不出一会儿,卡梅拉的脚底下已经沾满了唾液。 她皱起眉头怒道:“离我远点儿!” 他无视她的警告,径直摆弄起禁锢住她的锁链。 多尔的位置稍微偏了偏,卡梅拉注意到他身后一晃而过的半张脸,那张脸.....不,那不是人脸,她看到的,只有半张嘴! 萨拉!是萨拉!雷萨的变异体......她的腿开始不停使唤,剧烈地抖动起来。随着二人距离的不断缩进,多尔的唾液已经淋到了她的小腿上。 犹如困兽般,她的内心在更加剧烈的躁动着,不安着,喉咙已经干涩地吐不出一个字来。 “多尔,你太慢了,啊,差点儿忘了,那几条该死的链子没有钥匙你是扯不断的。” 诡异的笑声又响了起来,眼前的庞然大物正捏着她的手腕,卡梅拉只觉得头皮发麻,视线模糊,这里.......难道就是尽头了吗! “那就把她的四肢扯断,这样能快点儿,这真是顿要命的晚饭!”这次的声音低沉而苍老,这里,还有另一只萨拉! 卡梅拉发疯一般地企图挣脱锁链,金属撞击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加猛烈! 但一切只是徒劳。 多尔扭过扭过头,征求主人的意见。果然,他得到了许可。 等他再把那畸形的头颅转过来的时候,他勾起的嘴角咧到耳根处,因为太过用力,蓝黑色的唇角裂开,黑红的牙龈暴了出来。他哈出的气带着一股酸腐,全都喷洒在卡梅拉的脸上。 那诡魅的笑容停在他的脸上迟迟不肯消散,他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便捏碎了她的双腕。 剧烈的痛感随之由手臂扩散至全身,卡梅拉的脸因疼痛而扭曲不堪,她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 他的嘴角咧的更大,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双手拧了下来。上一阵疼痛还没有结束,又一轮几乎变态的痛感叠加而来。 “啊——啊——” 鲜血喷涌而出,多尔的喉结更加频繁地转动着,由欲望催生而出的唾液像开闸的洪水砸在地面上不断扩散。 接着是卡梅拉的双脚,他以同样的方式让它们挣脱锁链。 卡梅拉被汗液浸泡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一起,她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呆滞地盯着地上的爬虫。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把那个蠢女人给我弄过来,你这欠艹的亚克佬!” 多尔托起奄奄一息的卡梅拉走了过去。她露着白骨的四肢好似漏掉的罐子,鲜血滴了一路。 他把她放到方形的长餐桌上。 卡梅拉仅有的意识也在渐渐消退,她勉强能看清那两张萨拉的脸。 他们有着人类的身体,但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整张脸上只有一张长满锯齿的大嘴,殷红的牙龈处伸出黏湿无数像肉虫般的触角在空中抖动着,挥舞着。 “救......救....”她苍白的唇间挤出的两个字让萨拉们更加兴奋。 那些触角狂舞起来,诡异的笑声从其中一只萨拉的喉咙深处传了出来。 “艾伟吉,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竟然央求我们救她,这真是......哈哈哈”那张大嘴合拢起来,声音变得冷酷无比:“可笑之至。” 叫做艾伟吉的萨拉西装革履,十分绅士地拿起了桌子上尖锐的刀叉,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原来是忘了戴手套。 他把瘦到皮包骨头的双手塞进那副洁白的手套里,与此同时对长桌对面另一位准备进食的朋友提议:“格特,给那亚克佬点儿甜头,老实说他的口水简直比粪坑里的屎还叫人难以忍受!” “那就麻烦了....多尔,这女人的四肢就赏给你了。” 噗通——一声,多尔跪在格特的脚边,开始疯狂舔舐他的脚背。 接着,他跑到刚才卡梅拉呆过的地方大快朵颐。 艾伟吉把刀插进卡梅拉的胸口处,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白色的手套。 女人的吼叫声又响了起来,卡梅拉的身子弓了起来,片刻又重重地砸到餐桌上。 艾伟吉优雅地从她的锁骨处撕下一块儿肉来放在长满触角的口中咀嚼,“格特,活着的猎物食用起来才更有格调不是吗?” “去他妈的格调!”格特握住卡梅拉的左腿,撕裂的皮肉声和骨裂声掺杂在一起,卡梅拉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左腿被艾伟吉吞进腹中。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呼吸,这真的是最后了吗,呵,这下贱的人生....... 艾伟吉垫上餐巾,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紧接着用刚才的刀在她的胸口拉开一刀半寸长的扣子,他沿着那条缝隙往两边撑开...... “内脏啊,上个是你吃的这个换我来。”格特的嗓子只发痒,他按奈不住地上前来把手伸向她的身体里面,握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卡梅拉已然昏迷。 在这场血宴的尾声,她仅剩的头颅从餐桌上滚落。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了无生气。 一双纤细的手把那颗可怜的头颅捡来起来,抱在怀里。 chapter 8 神的审判 手的主人是一位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女人,长相十分妖冶。 她全身裸露在外,长发遮住那对傲人的双峰。 “甘心吗,就这样被他们吃掉?”她左手托住卡梅拉的头颅,右手雪白的手指插进卡梅拉沾满汗液的头发里,眼中是些许病态的怜爱。 “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都忘记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了,呵呵。” 她赤足站在血泊里,再抬头时,眼神里仿若融了寒冰,声音近乎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你一定不甘心吧,就这样被这群低贱的怪物吃掉。” 格特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触角犹如蛇吐信子在那张丑陋的大嘴里进进出出,被搅动的空气里刹那间升起一股淡淡的黑雾。 “啊,又一个来送死的啊。”他嘲讽道,这女人的味道看起来不错。 “喂,艾伟吉,绅士装够了吗,这次我们把她撕烂吧!”话音未落,他的触角瞬间增长了十倍凝结在一起绕住了女人的腰部。 艾伟吉扯下血红的餐巾,越来越有趣了。他倒想着尝尝这个女表子在床上是什么味道的...... “你可以把她的手吃掉,其他的都给我留下!” 格特冷哼一声,“你这是要独吞?” “不,偶尔跟这群跳蚤尝试点儿新鲜的玩法。” 艾伟吉膨胀的身体把那套修裁精良的衣服撑到了极限,胸前的几颗扣子已经崩开散了一地。 他坦露的胸口处无数是带有锯齿的触角,它们跟着他的步伐兴奋的起舞,交错在一起的牙齿发出“亢亢”的声音。 格特满脸不适,这是雄性萨拉在交配的发出的求欢信号,他喝止道:“艾伟吉,别在愉快的晚饭之后还要再恶心我一把!” “等着看好了。我要把她搞到......” 他没有说完,头已经掉在了地上,那些欢快的触角像濒死的臭虫般僵在半空中低吟着。 对面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怒自威。 格特缠着她的腰间的触角在一点点融化,她......不是人类! “你到底是谁?” 阴冷的风扫过女人的长发,她抚摸着怀里的头颅,面对丑陋的萨拉勾起魅人的一笑。 “谁允许你站着跟我说话的?”令人发指的声音从她的身体里传了出来,她甚至没有张嘴! 双腿好像被抽干力气,他跪了下来! “呃......你....”格特试着借助触角的力量站起来。 “跪下。” “噗通——”他的双膝狠狠砸在地面上,缩在角落的多尔战战兢兢地看过来,格特大吼一声:“还在等什么多尔,把她给我弄死!否则我吃了你!” 那庞然大物受到威胁,全身迸发出耀眼的蓝光,一双瞪得极为凶狠的眼睛把皮肉厚实的眼眶撑裂,“咚咚——”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刺耳,被他踩过的地面深深地凹陷下去,带起的碎裂的土块儿黏在他沾满唾液的脚上,他跳了起来,双手聚拢成拳,朝她发出致命一击。 “嘁——,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刺眼的蓝光里一晃而过,飘落在空中的,是数不尽的蓝色尸块。 她从血海中走出,蓝黑色的血液衬得她的表情更加诡异。 “我倒是很好奇,这些皮糙肉厚的亚克巨人到底是什么味道,既然你那么想吃,我满足你的欲望。” “啊?你怎么不吃呢,是不好吃吗?哼哼哈——” 她恍然大悟,亚克巨人是这片大陆上体型最大,同时也是唯一自带毒囊的人种,怪不得他不肯下咽..... 毕竟,萨拉是只是雷萨的衍生品,他们的再生能力极弱,被杀死之后能不能复数是一个未知数。 “吃吧,这可是来自神的赏赐。” 她逼迫着他咽了下去。 除了这只,另一只还没有完全死透,这样也好,剩下的,是她留给卡梅拉的礼物。 她抱紧怀中的头颅,锐利的指甲插进卡梅拉的皮肉里,复仇吧......被仇恨支配的人生才更精彩不是吗? chapter 9 原罪 塞尔玛城第三道防线内。 距离上次战役已经过去了十一天,笼罩在塞尔玛上空的黑雾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消散。 骑兵克莱儿正清点尸体,除了被死伤的国家护卫队成员之外,还有三人至今下落不明。 贾斯丁.莱特布尔顿.休卡梅拉.西蒙 他把他们的名字用羽毛笔圈画出来。 没找到的,多半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十年前逃到城外的弗兰克报告失踪了一千八百九十三人时,那些人的名字也是他亲手写上去的。现在,再多三个人的名字,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现在弗兰克已经是副队长了,他却只是个不起眼的骑兵,这可笑的反差真是令人恼火。 第三道防线的维多利亚祭台上,空灵的赛巴舞之乐打破了这座城市死一般的寂静。 神殿的圣灵者们身着亚麻白袍,身体随着赛巴舞之乐晃动起来,他们用肢体传递出对雷萨的愤恨与不屈。忽然他们改变舞步,上千人演绎了三百年前震惊世界的由吉利斯斩杀案。 名为由吉利斯的最后一代雷萨君主被人类少年斩首,自此之后,雷萨为神的时代逐渐陨落,人类开始繁衍反抗。 那名少年,被称为弑神者。 薇薇安商会全程承包了这些所谓的圣灵者的午宴。清一色的牛肉成车成车地运往祭台下,他们甚至买下了福洛加斯郡有名的葡萄酒来讨好这帮神殿的走狗。 在战后的食物匮乏期,别说是肉类,就连平民平日里常吃的黑面包都成为中产阶级家庭的主食,那些被排除在贵族圈层外的下等人只能等死。 罗拉夺过克莱儿的名单仔细查阅,只有三个人失踪.....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正在思考,却被台上的人打断思路。 薇薇安商会的会长是个有着圆润身材的矮个子,他勉强站在祭台的一角,翘起来的八字胡一抖,赞美之词从他那厚厚的嘴唇里飘了出来。 “至美的上帝,请允许我将这些人世间的粗鄙之物献给我们的圣灵者吧,愿众神庇佑,愿圣灵之子宽恕世人所犯之罪过.......” “哼!神......”罗拉嗤之以鼻,这场战役过后,国家护卫队死伤惨重,编号前一百的优等士兵只剩下十六个,因伤残终生不得入伍的不下三百人。 现在这群愚民感谢的竟然是上帝...... 于她来说,这个世的神是用来毁灭的。 “在这样的绝望里,他们总得找到点儿什么去信仰不是吗?”脸部缠满绷带的弗兰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也信神?”罗拉挑眉。 “不,在十年前就不相信了。” “呵,他们该相信的是我们,我们才是拯救他们的神。” “他们不会信我们的。” “哦?你说说原因弗兰克。” 赛巴舞之乐落下最后的弦音,大神官从厚重的幕布后走出。 寒冷的风在弗兰克的耳边呼呼作响,他闭目答道:“因为我们太弱了,保护不了他们,我们甚至保护不了自己。” 活下来,才是这个世界的王道。 与此同时,莱克街区第八十九号的汤姆酒馆内,安吉点了一大杯黑啤酒,她向来只喜欢从东边的拉加海域进口过来的鱿鱼丝,但今天看了没有半点儿兴趣。 趁着清点尸体的间当,来放会儿风是常有的事,老板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还送给她一瓶珍藏的朗姆酒。 她看到了搭在盘子上的鱿鱼丝为了胃里一阵犯呕,那形状有点儿像某个人的眼睛,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像人的眼睛。 像谁呢......啊,是卡梅拉。 她喝了一口朗姆酒。 酒馆里静的出奇,全城放发戒严令,除了大街上瞎逛的士兵,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光顾这家偏僻的酒馆了。 盘子里的鱿鱼丝可真是碍眼呐......那天,在城外迎击雷萨的那天,本来该死的是她,卡梅拉却挡在她的身前......于是她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哦.....我可怜的朋友,你怎么会是这种遭遇!”安吉灌了一大口黑啤酒,语气不免有些激动。 正在擦拭酒杯的老板疑问道:“安吉,你怎么了?” “我最好的朋友不幸遇难了......” “怪不得这么沉闷,你也别太难过了。”他叹口气,继续工作去了。 “......怎么能死呢!卡梅拉!” 她疯狂地咀嚼着桌子上的鱿鱼丝,难以名状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死了才好,卡梅拉,死吧,再也别回来了,谁叫你那天扭过头来了呢,你看到了是我推的你,所以你这个人渣是会复仇的吧.......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已经死了,不是吗? 啊,她差点儿忘了,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渣哈哈哈...... chapter 10 裁决 你?” “不,是谁吃掉了你?” “谁吃掉了你?” 卡梅拉站在尸骨砌成的高塔上,除了血的颜色,她什么都看不到。 “谁吃掉了你?” 女人的声音!她警惕地快速扫向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你连自己的仇人都想不起来了吗?” 是谁?在这片异样的血海里,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回过神来,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在急速的眩晕感中,卡梅拉看到了自己沾满血的双手。 安吉......她看到了安吉,在塞尔玛城外,安吉伸出手,把她推入深渊....... 一阵剧烈的头痛过后,她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蹲在地上,耳边哭嚎的风声被锁链声代替。 哗啦作响的铁链把她的四肢牢牢地束缚住。 紧接着,她看到地上断掉的四肢,以及裸露在空气中的森森白骨,爆裂的血管缠绕着筋拉着长长的红血丝将地面染湿。 她挣扎着,撕扯着,哽咽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在崩溃的边缘,她看到自己的血肉一点点被蚕食,从手臂开始,被无形的利嘴啃食着,吮吸着,他们咬下她的臂膀,扯断她的锁骨,撕裂她的大腿,将她开膛破肚,取出她的心脏....... 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毛孔都因这残暴的恶行而被恐惧支配着。 之后,她看到一个银发的女人朝她伸出双手,捧起她的头颅。 回忆戛然而止,所有的场景全都化成碎片飘散殆尽。 来不及恐惧,卡梅拉的整个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她赤身果体站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 银发赤果的女人从身后抱住她,她拨开卡梅拉夹在耳边的发,附在她的耳边阴冷地说:“就这样放纵他们,你甘心吗?” 她的手游走在卡梅拉裸露的锁骨处,一路向下,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那可是你的心脏啊,卡梅拉,它被吃掉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被吃掉的那一幕,胃里泛起了一股酸水,并开始不断的干呕。 身后,那个奇怪的女人贴的更紧了些,她捏住卡梅拉的下巴,粗狂地蹂躏着她靠近心脏的位置,“啊,你听,它已经停止跳动了!” 卡梅拉大口地喘着粗气,低头的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片血海。 “啊——”她发狂地大吼着,身后的女人放开她,任由卡梅拉瘫软在地。 “你在害怕什么,怕又一次被吃掉吗?”她迈着慵懒的脚步走过来,抓起卡梅拉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摁进那片血海里。 海里,是无数张诡异的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半的人脸,以及发霉的头骨,她看到自己的脸......脸上的皮肤一点点化成血水,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灌了一大口血水,浓重的血腥味混合酸腐气没入肺部。 头顶的女人清冷的声音在水流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陷害了你?” “安吉——”她几乎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谁吃了你!” “萨拉——” “谁陷害了你?” “安吉——” “谁吃了你?” “萨拉——” “谁陷害了你?” “安吉——” “.......” 直到她声嘶力竭,女人停下来,颤抖地大笑着,她眼角因为极度兴奋而流出的眼泪被这片血海衬地格外耀眼。 女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冷漠:“真的想起来了吗,是谁杀了你,卡梅拉?” “——安——吉,——萨——拉” “你要怎么做?” 她恨地咬牙切齿:“杀了他们!” 他们无权决定她的生死,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等她出去,她不会放过轻贱她的每一个人,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她都要把他们的头拧下来! “呵,出去?”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你已经死了,拿什么来杀他们?” 死.....死了..... “假的.....我还有手,我还有脚我.......啊——”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头颅,那张绝望的脸庞,没有什么比她更加熟悉了,那是她自己的头。 在死亡的窥探之下,卡梅拉咧开嘴角,扭曲的脸上沾满了泪痕。 她抓住女人的胳膊:“帮我!”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短短十八年年的人生,像猪狗一样低贱地活在贫民窟里,她甚至还没有找到当年把她从地下城带出来的人,她怎么会甘心! 她满腔的怨怒,帮我报仇,帮我活下去,帮我找到他,纵使此生万劫不复。 “哦?卡梅拉,这世上永远都不存在亏欠一说,你拿什么跟我交易?” “全部!用我的全部!我要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 “呵呵——” 一切归于平静。瑛璃重新抱起卡梅拉的头颅,风扬起她散落的银发。 她抱紧那颗头颅,闭上眼睛冷冷地说:“那么,开始我们的交易吧。” 地下城,洛夫妓院。 八岁的卡兹呆滞地盯着进进出出衣着裸露的女人们。 她们大多画着浓妆,服饰也很夸张,有些上了一点年纪的女人为了把自己‘卖’出去,故意把胸部袒露出来。每当这时,那些肥头猪脑的男人们会借机在她们白嫩的大腿上掐一把,那些女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还要装作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里面,有卡兹的姐姐贝基拉,她上个月刚成年就被酗酒的父亲卖到妓院。 因为讨厌贪得无厌的父亲,他选择离家出走,看望最疼爱他的姐姐。 在弥漫满烟雾的房间里,他看到她被一个肥硕的蠢男人压在身下当众欺辱。 她和那些女人一样,装作一脸的享受,享受着这漫无天日的蹂躏。 她只是喜欢钱。卡兹这么安慰自己。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惊呼起来: “哦,天哪,愿圣灵者保佑这头小蠢驴别瞎了眼!” 在人群的嘈杂声中,刚刚还在享受着大吼大叫的贝基拉停了下来,她与他的目光相撞。 压在身上的男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大声呵斥着:“给老子叫,怎么不叫了,你这条母狗!” “卡兹......”她震惊地看着弟弟,无视了那男人的话。 卡兹不会告诉贝基拉,自己为了找到她藏在商队的马车里长达三个星期,他同样不会告诉贝基拉,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条母狗。 “卡兹——你怎么——啊!” 男人拿皮带发了疯似地抽打着她,拽着她松软的发,扯的头皮生疼。 “给我叫!” “啊——莱斯特大人!” “再大点儿声!” 卡兹仿佛聋了一般,耳朵嗡嗡作响。 他倒宁愿自己是真的聋了。 Chapter 11 The Madonna 你见过什么是地狱吗? ——题记 洛夫妓院的穹顶之下,大盏大盏的灯亮了起来。 暖黄色的,跃动的光辉忽明忽暗。 达官显贵在铺着鹿皮地毯的大厅内肆意玩弄着妓女,阁楼里满脸苍夷的老妇却正在伸着舌头舔舐掉在地上的米粒。 她的舌头一扫,甚至还卷起来蒙在地面上的灰烬。 光脚的女仆们抬着名妓格尔曼小姐的裙撑快步地从老妇身边走过,尽管格尔曼小姐是个有名的暴脾气,但她们似乎嫌弃这个叫不上名字的老妇人,于是走的更快了一些。 说实话,她们从来都不正眼看她的,因为那老妇实在是太脏了。有一次住在二楼的费哈小姐心血来潮要逗她玩,结果看到那老妇头发里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跳蚤,吓得费哈小姐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叫什么来着?” “谁知道呢,老东西。” “玛丽,你说的不对,不是老东西,是脏东西。” “快走吧,格尔曼小姐的鞭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紧接着,从侧面的楼梯旁传来一阵“蹬蹬蹬——”的声音,那群女仆上楼了。 老妇从搂起掉在地上的面包屑,缓慢地咀嚼着,刚才那阵冷嘲热讽,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他们都说她耳朵不好使,但没人知道那说法可不可信。 她瞥见一只巴掌大的小孩儿的脚,同样的没穿鞋,但这只脚和刚才那群招摇过市的麻雀的脚是不一样的。 这只脚上沾满污秽,看上去应该有很多天没洗了,连指甲缝儿都是黑色的。 “你知道贝基拉的房间在哪儿吗?” 卡兹小心翼翼地问,他觉得她很可怕,像哥哥汉尼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的老巫婆。 其实卡兹躲在门后观察她好一阵子了,只是碍于那些女仆,他不敢出来。 老妇抠抠黏上米粒的脚,她跟牲畜没什么两样,转眼就把黏在脚上的米粒放进嘴里了。 卡兹揉揉自己的肚子,他两天没怎么吃饭,但现在确实饥饿里透着一股想把肠子呕出来的恶心。 “你认识贝基拉吗!”他试着问她最后一次。 没有回应,她又在捡米粒了。 狭窄的阁楼外,是男人们的欢呼和女人们刺耳的尖叫。 “给她开苞,让她叫!” “啊——” 疯子才会呆的地方,卡兹暗骂着,贝基拉就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 “是上个月刚来的小姑娘吧?” “嗯?” 她.....她会说话。 卡兹还想再问,衣冠不整的贝基拉已经光着脚跑了过来。 她喘着粗气,急匆匆地把他抱起来。 贝基拉身上劣质的香水混合着男人的汗臭让卡兹一直想打喷嚏。 他尽力地忍住,贝基拉跑的很快,他似乎还能听到她在哽咽。 到拐角处,卡兹看到那老妇正盯着他们看,地上是一路沥沥拉拉的血迹。 他们到了三楼,贝基拉警惕地把窗户合上,刷地一下拉上窗帘,那帘子不遮光,卡兹还是能看清她的脸。 很快地,他发现贝基拉光滑的双腿内侧在流着血,大滴大滴地往下滑。她那条做工粗糙的纱裙已经不能看了。 她抱起卡兹,用力地抱着他。哽咽着亲吻他的脸颊。 她是带着哭腔开口的。 “听着卡兹,你现在必须离开。”她抱的更加用力了一些。 卡兹掰过她的脸,满脸的柔情,田里的薰衣草一样美好,这才是他的姐姐贝基拉,刚才在那个男人身下的......不是她。 “他们要抓你,你快走!从一楼的下水道里钻出去,到时候跟着去地上的商队逃出去。”她拉着他,准备让他快点儿离开。 刚才......莱斯特那只疯狗说要把卡兹接到他的红城堡里,贝基拉知道他想干什么,那个虐待男童的疯子,卡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任他摆弄! 她又开始哽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跑!卡兹跑!” 他还没得及反应,就被贝基拉甩了出去。一群身着制服的人已经提着剑追了过来。 他们是莱斯特一族的下等家臣。 “跑!跑!卡兹!别回头!快跑!不要回头!” 只能送他到这里了,这是她身为姐姐能为他做的全部。 卡兹,活下去,即使是像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他不顾一切地迈开双腿,咚咚直跳的心脏催促着他沿着光滑的地面一路向前。 老妇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叫贝基拉的,上个月刚来的女孩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所以说,活在地下城的人,尤其是女人,除了阿谀奉承之外还要学会做个自私的人,即使是对她们的亲人也不能例外。 她记得十年前自己还有个女儿,她对那小杂种说过这话。这么多年来,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着的,她把女儿卖给了一个有钱的剑士,获得了一笔不错的报酬,花了好一阵子,只是现在花完了而已。 啊,她已经想不起来,那小杂种叫什么来着,贝琳达....还是贝雷亚? 塞尔玛第二道防线指挥部。 距上次迎击雷萨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天。 那团黑烟已经消散了大半,但瘟疫同样也在这个可悲的城市蔓延。 烟雾落下的尘埃里含有剧毒,与之接触的人的皮肤大都开始腐烂。 弗兰克正在检查作坊里做好的最新一批的防腐蚀的斗篷,按理说这种活不应该由他来做,但罗拉说过,凡事亲力亲为。 因为吉尔倍特还在的话,他也会这么去做的。 这些斗篷的布料普通,但每一件都涂上了特殊的涂料,用以分发给巡逻的士兵,防止皮肤腐烂。 一共是三百四十二件,加上给罗拉特制的那件,算起来就是三百四十三件。 “十三,多么不吉利的数字。”弗兰克咂舌,他特意把‘十三’这个数字写的很小。 “送去给罗拉队长。”撕拉一声,他把纸撕下来递给一旁的安德尔,把那件独属于罗拉的斗篷叠的整整齐齐一并交给他。 接到斗篷的罗拉并没有之前那么淡定,她从安德尔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吉尔伯特。 十年前维吉尔之战,她才十五岁.......没有吉尔伯特队长,她不可能活着回来。 获得斗篷的安德尔兴奋地手舞足蹈,他那原本就小的眼睛现在眯成了一条线 “据说这些斗篷的涂料在十年之前是吉尔伯特队长研发出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派上用场。” “啊,罗拉队长,您是不是认识吉尔伯特队长?听说他当年没有武器也能带着国家护卫队冲锋陷阵,简直就是现世的弑神者!” “吉尔伯特队长好像是从南边的伊斯佳城来的,为人豪爽......” “可惜,十年前.....” 罗拉用尽全身力气握紧那件斗篷,眼里的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她颤抖着说:“安德尔,闭嘴.....” “队长.....您不舒服吗?” “滚,快点......” 呵,吉尔伯特......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Chapter 12 Darkness 微弱的光钻进暗红色的血海里,缓慢地被吞噬殆尽。 恍惚中,卡梅拉伸展出已经孕育成型的手臂,沿着血海逆流而上。 她已经辨认不出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灰烬从远处悬在半空中的城堡上零零星星地涌进她的视野。 黑色与暗红交错涌动。那道微弱的光将眼前的景象撕裂。 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 微微张开嘴唇,她想要喊他的名字,但却喊不出口。 她不记得,他叫什么。 他回过头,厚重的剑身没入坚硬的地面。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那道光打在他身上,连他的背影都愈发模糊。 “等.....等.....”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所有的期望与不甘全部化为泡影。 她重新沉入血海里。 瑛璃环住她的腰肢,银色的长发将俩个人包裹起来。 纵横交错的血丝犹如画笔勾勒出卡梅拉身体的轮廓,裸.露在外的白骨上渐渐附上一层血肉。 剧烈的疼痛中,二人交织在一起的身体互相渗透,融为一体。 身体凭借本能挣扎着不断向上,卡梅拉被一股无形的力牵引着,整个身体被拖拽出海面。 她爬上海岸,湿漉漉的卷发沿着背脊遮盖住坚挺的臀部。 她,回来了。 重新回到这个希望与恐惧并存的世界。 于卡梅拉来说,这具躯体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并存着两个人的灵魂。 她试着活动手上的关节,没有任何感觉。 她迈开双腿,朝岸上走去。 过往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她微湿的长发垂在胸前,透过凝结在一起的发丝,隐约能窥探到纤细的腰际。 这里是妓院的聚集地,来泄欲的男人们脸上荡起贪婪的微笑。 摩尔一家坐在铁皮马车里,车轴咕噜作响,颠簸地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卡卡卡——’车轮里别进去一段生锈的铁丝,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摩尔钻进车底去够那段令他不愉快的铁丝,他略显肥硕的身躯钻在车底十分的费力。 地下城本就阴暗,人们为了省钱几乎连灯都不点。街头上的马灯据说已经用了快一百年了,那灯也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开一小会儿。 整个地下城灯火通明的地方,除了洛夫妓院,别处可找不着能看的这么清楚的地方。 他庆幸旁边就是洛夫妓院,稍微能看清点儿。 一双带血的脚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八九不离十是洛夫妓院的妓女。 他这次专为薇薇安商会运送北部加尔斯侯爵定制的武器,不能出一点儿岔子,自然也没心情睡女人。 “你去找别人吧。”他站起来,扔给她几个银币。 一抬头,发现这女人竟不穿衣服,锁骨下面的沟壑看的他心悸难耐。 “他想睡你,卡梅拉。”与她共用一副躯体的瑛璃讥讽地说道。 “那就把他的头拧下来。” “你可真是绝情。” “我没你那么饥渴。” 这无谓的对话,也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而已。 摩尔稍稍定神,他以一种调戏的口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灯映的她脸上的五官愈发立体迷人。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洛夫妓院,说道:“贝琳达。” 这是八岁之前的名字,在她还没有逃离地下城的时候,她的母亲一共也没喊过几次。那个洛夫妓院年老色驰的女人更喜欢喊她杂种。 摩尔面红耳赤地把头偏到一边,说是没心情睡女人,这辈子,他还没睡过几个。 “你是洛夫的人?” “不。”她摇头。 真是稀奇,地下城的女人大多都是妓女,这儿竟然有这么个不一样的货色。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地狱。” 她的脸上挂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摩尔咽咽口水,这时,车厢里有人冒出半张脸。 摩尔的父亲曾经为某位伯爵做过学士,人不坏,看着她是像去地上的人,主动把卡梅拉请进车厢里。 摩尔那双精明的眼睛足足转了好几圈,这是又要赔钱吗?前两天收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屁孩儿,现在又多了个女人..... 女人,一想起着两个字,血就涌上他的脑子,他觉得下体有点儿难受。 卡梅拉坐了进来。 摩尔的父亲是半个瞎子,他眼睛不好使,满头的白发,像塞尔玛城里武器库的汉斯大叔,让人瞧着没那么刺眼。 老摩尔问:“要去地上?” “嗯,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待久了会变成畜生的。” “你以前一直住在这里?” “大概,八年。” 她不说话,瞥见车厢里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儿正在看她。 马车又颠颠簸簸地上路了。车厢后面的集装箱里哗啦作响。 那应该是武器撞击发出的声音。 卡梅拉倚在车窗旁,这里面应该有不少值得挖掘的东西。 角落里投过来两道小心翼翼的目光,那小孩儿又在看她。 阴风带着湿气飘进车窗,不知不觉,卡梅拉的头发已经干透了。 那小鬼还在盯着她看,时不时地瞟一眼。卡梅拉把一只脚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支撑不住一下子就趴了下来。 “我脸上有银币?”她毫不客气地问 “你不穿衣服,活像个妓女。” “呵,你叫什么?” “卡兹。”他闷闷地答道。 老摩尔对两人之间的对话见怪不怪。 临了,卡兹还补了一句:“我姐姐就是妓女,但她穿衣服。” “你还真是没礼貌。”卡梅拉不咸不淡地吐了几个字,一脚踩在卡兹的脸上,疼的他哇哇大叫。 妓女,跟母狗有什么区别? 她单手撑着下巴,头靠在窗户边。 本来打算留在地下城,去见一个人,但现在回到地面上才是当务之急。 The Hell 地下城是塞尔玛城的附属城,通过十三处长约六十米的梯台来连接外界。 人可以通过梯台爬出去,当然,六十米的深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十三处关卡,每处都配置有两台吊梯。 一台主要运送货物或其他杂物,由地面的亚克巨人作动力牵引。另一台则是专门借省力省时的由头大肆剥削出城的‘人’。乘坐一次,隶属地下城的人按年龄计费,地下城之外的则缴纳高额税金。往返地下城的,要么是腰揣巨金的商人,要么,就是熬了一辈子的年老之人。 摩尔拽住马绳,他可不打算花钱做吊梯。趁现在补充点儿体力好一会儿往上爬。 他进了车厢,原本狭小的空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他稍微走两步,两只粗壮的脚踩得铁皮制成的车厢底部深深凹陷进去。 老摩尔揉揉两条发痛的老腿,给他让出来一条路。 他伸手,拿出一包干肉。 卡兹缩在一边不敢看他,这个胖男人嘴里除了脏话就是满口的黄痰,加上满身的狐臭味儿,闻了直叫人反胃。 摩尔肥大的手掌落在卡兹的脑袋上,打的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比刚才那个女人踹他的那脚还要疼好几倍。 老摩尔睁着半只眼,训道:“坐在车上的都是客人,摩尔,你这么做可不对。” “刚才踩了一只老鼠而已,爸爸您还是关心自己的眼睛吧!” 卡兹瞪他,灯光太暗,摩尔看不见。 那肥头猪脑的男人朝窗边的女人走去,卡兹看到,他在拿自己的大腿蹭那女人的胳膊,明明有地方,他是故意的。 卡梅拉缓缓睁开眼睛,她把脚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块儿裹在面前女人身上的破布实在是太碍眼了,他差点就能看到她的大腿根。 “给你点儿吃的。”他笑,露出一口黄牙,嗓子里是混沌不清的痰液在咕哝作响。 他掏出来一大块儿干肉递给她。卡梅拉接过去,正好饿了。 她张开嘴,咬了很大一块儿,慢慢地咀嚼着。 一旁的卡兹在咽口水。 咀嚼.....肉.......肉.......肉...血.....血.....刀叉,尸体,胳膊,头颅,心脏! 卡梅拉怔住,僵在原地,刚刚被她吞咽下去的肉被硬生生地顶了回来。 是肉有味道?摩尔拿起来闻了闻,这肉没出什么岔子。 卡梅拉手里拿着的那块儿肉越看越像......尸体。 身体的每根汗毛都在收缩着,她直冒冷汗。被分尸而食的场景历历在目。 慌乱中她迅速地去检查自己的身体。 胳膊,手掌,腿,双脚......都在! 心脏也在有节奏的跳动着,虚惊一场! “你在害怕?” 瑛璃感受到了她的恐惧。 “那又怎么样?” 摩尔不解地看着这反常的女人,她在跟谁说话?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 卡兹一直想凑过来狠狠地咬上一口肉,他不住地咽口水。 卡梅拉盯着那块儿被咬的残缺不全的干肉发愣。 瑛璃轻笑着:“把这些肉吃掉,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折磨你,卡梅拉,没有忘记的话,就以什么样的方式还回去。” 还回去......呵。 她把那肉塞进卡兹嘴里,噎地他喘不上气来。 马车在关卡处停下。 头顶,悬在高空中光犹如暗夜里的星辰,耀眼,但遥不可及。 卡梅拉伸手,仿若现在的自己与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光时的景象重叠。 藏匿在暗夜里的光,是为了追寻它才活着,还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砰——!’ ‘砰——!’ 什么声音!卡梅拉迅速回头,摩尔已经迈着臃肿的步子一步并作三步飞快地绕到马车后面去了。 “你们这群该死的巨人——”他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哀嚎着,带有为加尔斯侯爵定制的武器的那节车厢被两个亚克巨人跺了个稀巴烂。 那可是侯爵的东西,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弄坏!现在这群巨人......他恨得咬牙切齿,即使不满又能如何,那些巨人只要一只脚下去就能把他跺成肉泥。 恐惧从卡梅拉的瞳孔深处溢出,她的头皮开始发麻。 亚克巨人.....多尔......她踉跄着靠在车沿上。 胃里一阵翻滚,恐慌带来的压力促使着她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在那摊带血的污秽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断掉的手脚! “砰——” 两个巨人一同挥掌,马受惊直接窜了出去,只拍裂了车顶。 车厢里的卡兹缩在老摩尔的脚边惊慌不已,大滴大滴滑落的汗液把他的衣服打的湿漉不堪。 “我们会死吗?”他抓狂呼喊着 “别说话!”老摩尔小声喝止,他虽然看不见,但仅凭气味,也能猜出来是什么东西盯上他们了。 “我害怕——我害怕——” “闭嘴,那东西会吃人!” 巨人们追了上去,摩尔头顶上落下来一片跳动的,巨大的阴影。 那只巨大的脚踩在他的身体上,来不及惊呼,他随着塌陷的地面一同支离破碎。 混沌的土里升起一股血腥味儿。 其中一个巨人揪起马的两条前腿,稍用力往两边拉扯,鲜血糊了他一脸。 他张开嘴,吞下整个马头。马的鬓毛黏在他沾满血的嘴唇上。 失去平衡的马车侧翻在地,擦出十几米远,车上的三人都被困在车厢里。 老摩尔被一只大手从车厢里拖拽出来,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暗处,卡兹被吓尿了裤子。幸而散裂的车厢没有完全损坏,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卡梅拉屏住呼吸,静观其变,如果这次再一次被吃掉的话...... ‘吱呀-——’随着轮轴转动的声音,吊梯上走下来一位穿着无袖外套,脚蹬马靴,手举火把的年轻男人。 阴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双极为狠戾的双眼反噬着暗夜里的光。 他玩虐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生肉,你们怎么就不听话呢?” 抓着老摩尔的巨人停住,反向拎起他的一条胳膊,他被迫悬在半空中,肩膀被折断,肩头淌着血。 “要吃,就吃熟的。”男人邪魅一笑 他扬起手中的火把,扔在马车旁,焦灼感隔着车厢外部传了过来。 老摩尔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的脖子上印有清晰可见的血痕。 车厢外,是金属撞击发出的声响。 卡梅拉晃发晕的头,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批武器。 男人的声音在灼烧声中模糊不清,“加尔斯那个天生没**的蠢货,一辈子都只能守着这些破铁。那车厢里还有谁?” 主管这道关卡的瑞恩毕恭毕敬地答道:“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儿。他们跟加尔斯没什么关系。” “那可真是糟糕,我不小心把火把甩过去了,他们只能自生自灭了。” 男人重新登上吊梯,两个巨人紧随其后沿着岩壁攀爬。 Chapter 14 Killing 入夜,蜘蛛纤细的双腿黏上浓稠的血丝,一条蓝色的大舌头一扫而过,将地上的血迹吞入腹中。 一双带有原始的野**望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车厢内侧。 那东西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肆意玩弄猎物的时机。 卡兹紧紧地咬着下唇,他看到那双比他的半张脸还大的眼睛了,它们在不停的转动着,搜寻着食物的气息。 一秒,两秒,三秒……卡兹警告自己不能动,可越是到了这种时刻,他就越是忍耐不住。在直视死亡的绝对恐惧面前,剧烈的生理反应让他避之不及。 那东西的舌头伸了进来,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儿在密闭的空间内漂浮着。那条大舌头上粘着一只死蜘蛛。它顺着滑落的血丝一点点落到到卡兹的胳膊上。 卡兹的瞳孔不断收缩,他失声尖叫,彻底吸引了那东西的注意力。 车厢外虚弱的老摩尔满嘴吐着血泡,咿呀乱叫。他想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好让里面的女人和孩子避过这一劫。 黑暗里,卡梅拉摸索到了一截断掉的铁棍,还有一把做工精湛的匕首。她趴在地上,透过狭小的车窗仔细观察那怪物的一举一动。 它往这边来了! 车厢外老摩尔拼命地击打断裂的车顶,他含糊不清地大嚷着:“往这边看!” 那双大眼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老摩尔身上。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亚克巨人的幼体。他弯下腰,略带玩味着打量着老摩尔,紧接着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 被砸烂的手掌上隐约露出一截骨头,老摩尔还在继续捶打着。 在死亡面前,他到底接受的是死神的审判,还是怪物的审判? 卡兹按住发抖的双腿,透过那扇阴暗的车窗,他已经看到了老摩尔被怪物捏着脑袋提了起来。 他不敢再往下看,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里是比地狱更加可怕的地方。他以为在洛夫妓院看到的一切已经足以让他厌恶这个世界了,没想到还有比那些贪婪阴险的男人们更为可怕的存在。 下一个该他了是吗…… 可是老摩尔,他是在地下城里第一个除了贝基拉以外肯对他笑的人……卡兹咬紧牙关,在焦躁与恐惧编织而成的牢笼中,他听见心底那丝最弱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不能死!绝对不能! “救救摩尔先生吧!”卡兹从未向今天这样坚定过自己的立场,他拖着残躯爬到卡梅拉的脚边。 他抱住她的腿,她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 随即,卡兹最后活下去的信念转眼间演变为一种蔓延全身的绝望。 她……也在发抖。 卡梅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没能挣脱被分尸而食的桎梏,但至少这次,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想活下去吗?”卡梅拉冷冷地问 “……想!” “这把匕首给你,一会儿你从车厢里溜出去,找机会让它抓住你,刺瞎它的眼。” “……我不会用刀,我害怕……” “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可能活下来,但你要这么待下去,我会为了自保把你扔出去!” “……你,我,我……” 卡兹迟迟不肯捡起地上的匕首,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砰——’老摩尔被甩到车厢外壁上,他那断掉的手直甩在卡兹的脸上。 卡兹再次尖叫起来。 卡梅拉抄起铁棍,金属冰凉的触感延直整个手掌,她低吼一声:“跑——!” 犹如听到了贝基拉的呼喊,那天在洛夫妓院的门前,贝基拉也是这样说的,跑,卡兹跑! 卡兹从窗户里钻出去,他看到了那东西的样子。它那蓝黑色的皮肤在暗夜里显得诡异至极,犹如婴儿般的脸庞上覆盖着无数的裂纹,那些裂纹随着他表情的变化深浅不一,溢出微弱的蓝光。它那双眼睛……卡兹才注意到,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只剩浑浊不清的黑色。突然它站了起来,舒展开数米长的身体。 卡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那东西只要把他抓起来,就能将他捏的粉碎,那女人在说笑吧,刺瞎它的眼,怎么可能! 刺瞎它的眼……卡兹下意识地去看手里的匕首,他头皮发麻,刚才……他根本就没有拿着那把匕首! 正当卡兹以为死神降临之时,巨人那双长臂绕过卡兹,把整个车厢抬了起来。它玩性大发,剧烈地挥舞着双臂,紧接着把那车厢狠狠地摔在地上。 卡兹捂紧耳朵,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他了?他会怎么死?会被吃掉吗?啊……那个女人还在车厢里! 身后,是金属撞击地面的发出的巨大的摩擦声。那巨人抬起一只脚,它故意从卡兹的头顶略过,一脚踩在卡兹身后的车厢上。 车厢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被压成一片废铁,碎裂在塌陷的地面里。 卡兹缓慢地回头,那只脚又一次掠过他的头顶,那个女人,死了……吗? 他被两只巨大的手钳制住,恐惧在最后演变为对死亡的麻木。他盯着那块逐渐沉入地底的碎铁,两眼呆滞无神。 “刺瞎它的眼!快!” 女人的声音和在阴冷的风里,像约翰教堂的钟声,把他从绝望中唤醒。 卡梅拉紧握住手中的铁棍,冷汗顺着手心滴落在铁棍上。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溢满鼻腔。 亚克巨人拥有大陆上所有的物种中最厚的皮肤,卡梅拉清楚,仅凭这节铁棍伤不了它分毫。他们头颅上的皮肤是最薄弱的,同时头骨也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分。 但只要能把它的头骨敲碎,它就会失去攻击力。 卡兹看到了站在亚克巨人身后的卡梅拉,它好像发现她的存在了! 他什么都没有,怎么才能刺穿这怪物的眼睛?但像老摩尔一样大喊大叫的话最先死的一定是他,到底该怎么办? 巨人转身,卡梅拉后退,不料那节铁棍因为沾了太多的汗液,居然从她手里脱落了!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个小鬼身上,她大喊道:“小鬼,刺瞎这狗东西的眼睛!” “快——” “我没有武器——” “那就把他的眼睛抠出来!” 巨人俯身,抽出一只手去抓逃窜的卡梅拉,此刻正是卡兹离它的眼睛最近的时候! “快点——” 没有人想要不明不白的死去。巨人脸上的缝隙里溢出的蓝光撒在卡兹的身上,他把手摁进巨人的一只眼睛里。 巨人发出一声哀嚎,蓝色的血喷在卡兹的脸上,他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里。 都结束了吗?死亡好像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卡梅拉找准时机再次拿回那节铁棍。 亚克巨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它按住血流不止的眼睛,在翻身的一刹那,卡梅拉举起双手,发出最后一击。 铁棍段成两节,卡梅拉左手的掌骨已经被震碎了。 这是场豪赌,她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吼——————” 没有死,没有敲碎它的头骨! 卡兹蹲在地上,这是……最后了吗? 卡梅拉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不,只要她没有被完全吃掉,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谁也没有权力让她去死。她在巨人站起来的那一刻跳到它的背上,凿穿了它另一只眼睛。 巨人又一次弓起身子跪在地上,把卡梅拉甩在地上。 “接住!”卡兹又发现了刚才她递给他的匕首,他扔给她。 卡梅拉倒吸一口凉气,强撑着站起来,她没有任何时间发愣。 左手已经废了,只剩右手能用。她飞快地跑起来,在巨人起身的那一刻又一次飞身而起刺穿了它的骨盖。 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这把匕首是由最坚硬的威克钢铸造而成的,要是刚才用的是它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折。 紧接着,她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一道刺眼的蓝光自裂缝处冲出,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卡梅拉沐浴在血泊中,她在这血泊中,仿佛看到了一个银发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的,是卡梅拉的头颅。 “复仇吧,卡梅拉。” 又是幻觉……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是她除了死亡之外,一生都难以逃脱的梦魇。 Chapter 15 Authority 亚克巨人的血比火漆还要湿黏无比,老摩尔浸在血泊里,卡兹使尽浑身的力气怎么拖拽都无济于事。 老摩尔的胡须随着粗热的鼻息上下起伏着,他右手刚才被咬断了,肚子上的血窟窿里隐约可窥探到里面的内.脏。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祈求着圣灵之子的庇佑和宽恕。 虔诚而又虚弱的祷告词在这充满罪恶的空间里显得十分突兀,他的嘴里时不时地吐出血沫。 “圣灵之子,罪徒以生命起誓,死后仍将忠于神殿,忠于上帝,愿神圣的圣灵之子庇佑……” 卡兹拽着他的一条腿大喊着:“您快别叫了,想想怎么出来!” 他看了一眼昏暗的穹顶,浑浊的眼睛顿时变得清亮起来。他不假思索地说道:“上帝会拯救我的。” 卡兹没见过上帝,他的家太过偏僻,也不会有传教士发放经书和教文。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上帝。 卡梅拉在一旁止血,她稍微轻触到伤口,一股锥心的疼痛由手掌蔓延至全身。浮肿的左手臂在不住地发抖,整个左手的掌骨已经烂掉了,右手的小指和食指也被掰断。哪怕是一阵微风掠过皮肤她都感觉疼到难以忍受。 头顶的天空划过一道微弱的光。微弱但却足够耀眼。卡梅拉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光,直到消失不见。 光……在她短短的人生里,一直都在逐光。但她从未真正存在于光里。至少现在不是。 卡兹瘫倒在地上,他看到卡梅拉走了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刚才可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把那么厉害的怪物弄死!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现在都是死人了。我哥哥说死可疼了,我还不相信,你看的我胳膊,这么长的伤口,是真的疼。” “你是在感谢我?” “当然啦!” 卡梅拉冷哼一声,在老摩尔身旁蹲下。 卡兹如释重负,“我现在还小,力气也小,你快救救摩尔先生。” 然而,她没有半点儿要救他出来的意愿,而是摸老摩尔的口袋,掏出几枚少的可怜的银币。她把那银币攥在手里,盘问道:“其他的钱呢?有卡莱币吗?” “你……在干什么,他快死了!”卡兹扑上去,想制止卡梅拉,他被一脚踹翻在地。 卡梅拉故意拨弄老摩尔的伤口,威胁道:“给我钱,反正你快死了,不是吗?” 老摩尔虚弱地抬起仅剩地一只手,他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浑浊:“你……会被……上帝惩罚……” “呵,上帝?上帝给我钱吗,还是他能要我的命?” 她瞄准了他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不顾手上的疼痛一把扯下来,得意地笑着说:“死人没必要穿戴地那么华贵。” 老摩尔的嘴里不断地冒着血泡,他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面前的女人摆布。卡梅拉用小指挑起他挂在脖子上的圣灵之子银像,做工精细,看起来像是南部的东西。她在伊芙娜的那儿见过一条成色差不多的,能买十个上等奴隶,是个换钱的好东西。 她把那项链摘下来,挂到自己脖子上。 卡兹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他抓住卡梅拉的脚踝,怒道:“他刚才可是救了我们命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哪样对待他?”卡梅拉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踩在卡兹的手上,居高临下地说:“他活不长了,那些钱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可,可摩尔先生也许能被救活呢?我见过,我见过有一个被砍了腿的,但他还是活了下来,你……啊——” 卡梅拉用力,卡兹手上的血液停止流动,五个手指被憋得红到发紫。 “我凭什么要救他?”她扳起卡兹的下巴,冷道:“杀人需要实力,救人同样也得有点儿能耐。而我,从来都只做对自己有利可图的事情。” 卡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抽搐,他只觉得下巴都快要被面前的女人捏碎了。卡梅拉把他踢开。 躺在地上的老摩尔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嘴里念叨的仍旧只有两个字,上帝。 “你可真是烦人呐。”卡梅拉抽出刚才的匕首,朝老摩尔一步步走去。 卡兹用双手抱紧脑袋,他对着那道背影大骂着:“你就是个人渣!” 人渣吗,呵,卡梅拉满意地勾起嘴角,她喜欢这个被万人唾弃的称号,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肯做。 老摩尔的视线渐渐模糊,隐约中看到一双染血的赤足。一道冰冷的女声横插进来:“这种活不成也死不了的感觉很难受吧?” 卡梅拉举起手中的匕首,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说道:“你的上帝不会来救你了,让我来做你的上帝来拯救你吧。” 黑暗中,卡兹听到刀具没入血肉的声音。他强撑着从地上起来,缓慢地转过头……手指上的痛楚已经消散殆尽……那个女人杀了老摩尔…… 卡兹的眼睛几乎不会转动了,他的身体也跟黏在了地上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迟缓无比。 卡梅拉甩掉匕首上的血,她十分和善地笑着:“我已经救了他,他不会那么疼了。” 人渣……不……不,是疯子,怪物…… 卡兹浑身上下触电般不断地往后缩着,他盯着那把匕首,甚至能想到它插在自己的身体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仿佛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自己,不禁毛骨悚然。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拥有银白长发的女人在对着自己笑,眨眼的瞬间,面前的女人又恢复到原来的面貌,蓬松的金黄色卷发随意地披在身后。 瑛璃嘲讽道:“你可真是绝情,连那么可爱的孩子也不放过吗?” 卡梅拉捂住手上的手臂,反击道:“刚才为什么不出来,你明明知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连亚克巨人都解决不了的话,我就不会选你了。” 卡梅拉自远处走来。 藏匿在暗夜里的光再一次划破阴霾,卡兹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