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序章 十八年前 大雨夜,长安城郊外的上官宅邸火光冲天,男女老幼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二十来个蒙面黑衣人隐藏在宅子外的树林中,冷冷地观赏着这出人间惨剧。 不多时,惨叫声渐渐消失,一个提着沾满鲜血长刀的黑衣人飞奔入树林,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跪下抱拳。 “首领,已全部解决!” 黑衣人首领沉默良久,挥了挥手,淡淡地说:“让弟兄们再仔细搜查一下,切勿漏下任何人。” “是!” 报信的黑衣人又返回了燃烧着的上官宅邸。 那名黑衣人首领抬头望着不断下落的雨滴,低声说:“长安上官家,灭门。扬州李家,灭门。洛阳白家……会如何” 身旁有人回应:“白家大概不会有事。” “是吗”黑衣人首领说,“无所谓了,拿钱办事而已。” 说罢,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其他黑衣人一并跟上。远处,上官家的大火渐渐熄灭,血水混合着雨水从宅邸的排水渠中流出,将郊外的小溪染成了红色。名震江湖百年的上官家就这么凋零了。 洛阳城北一百里的朝岚谷,一队人马在趁着夜色向山谷内夺命狂奔。二十多人骑着快马,将五辆辒辌车护在队伍中间,辒辌车里间或传来小孩儿和女人的啼哭声。 身后不远处,百十个黑衣人提着各色武器紧紧咬着他们。 情况非常紧急,就在这时,突生变故,一辆马车的车辕断裂,拉车的马匹也一头栽到了路旁的巨石上,一命呜呼。人马随即停下,将车里的老人小孩拉了出来。 “莫老大!”一个身穿白衣,脸罩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大声说,“你带着大家进谷!我来拖住他们!” 被称作莫老大的男子大概三十岁,面容刚毅,即便如此困境,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焦急的神色。他对白衣女子说:“阿佻,他们可都是各门派的好手。” 白衣女子已经拔出马背上的长剑,挡在了人群后方,冷冷得盯着黑衣人袭来的方向。众人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天上月光明亮,白衣女子亭亭玉立,裙摆长发随风飘荡,如一副月下仙子图,可惜仙子手执长剑,杀气冲天。 白衣女子笑着说:“不拖住他们,咱们谁也走不了。就快进谷了,我们不能折在这里。” 莫老大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说:“阿佻,量力而行,打不过就跑。” 听到莫老大说这话,一个身背长弓的男子急切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也留下来!” “潇哥,”白衣女子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还要在谷中设置陷阱,不可留下来……大家都走吧,信我。” 大家都沉默着将坏掉的辒辌车里的行李拿出来,谁也不说话,都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长弓男子用力咬了咬牙,血气方刚的汉子忍住心中不舍,大声说:“活下来!” 随着莫老大一挥手,车队继续向谷中进发,而追杀他们的黑衣人也已经近在咫尺。 男子取下长弓,冲着黑衣人射去四箭,但均被击落。来追他们的黑衣人不是普通杀手,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毕竟今晚,对于他们的绞杀并不是某个单独的门派或组织发起,而是……大半个江湖商量好的,各派高手尽出。 车队渐渐走远,白衣女子的身影已然看不见。这时有人惊呼:“莫老大!我们到了!” 一个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进入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就是朝岚谷的入口,守在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 莫老大大手一挥,大声喊道:“进谷!” 这队人马有条不紊的进入山谷,长弓男子走在队尾,他转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眼眶有些酸涩,他怕今生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女子。 黑衣人被一个女子拦下了。 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问道:“拦路者何人!” 白衣女子轻蔑一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众人,脆生生地说:“剑仙,陈佻!” 说完,长剑刺出,陈佻化作一道白光,直刺向刚才说话的黑衣人。 剑仙陈佻这四个字,在江湖上还是能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她轻功冠绝古今,剑法出神入化。没人知道她在高手榜上排第几,但高手榜前十里没有一个愿意跟她捉对厮杀的,当今武林唯一一个绰号里带“仙”的奇人。 这些黑衣人里不乏名门大派的高手,即便是与陈佻敌对,但是能见到这样的身法与剑法,也算不虚此行。看到这干脆利落的一剑,不少人在暗暗叫好,更有人想单独与陈佻切磋。可惜,今晚的目的是不择手段杀光长风楼余孽,不能讲这些江湖规矩。 陈佻已杀入敌阵之中,独身一人在百十来号高手中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 喊杀声四起,大到远处守在山谷出口的长弓男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已经快到黎明,朝岚谷内静悄悄的,长弓男子早已布置好机关陷阱。几年前楼主莫老大花费巨资请人在朝岚谷内修建一处据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时可以暂居此处。谷内地形复杂,入侵者难以进入。 长弓男子并未进入山谷深处与众人汇合,而是守在出口处,他坚信那个奇迹一般的女子会活下来。每次都是这样,她负责断后,大家都以为她凶多吉少,但她都能逢凶化吉。 天亮了,男子等不下去了,毅然选择出谷。 刚出谷,就看到前方有很多人冲这边奔来,原本沮丧难过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是了,她每次都能活下来。 当然,并不轻松。 陈佻跟这些高手厮杀半宿,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刀伤。她早已不敢恋战,而是靠着绝顶轻功向山谷方向飞奔。若是平常,别说追兵们骑着快马,就算是骑着凤凰也追不上陈佻。可现在她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根本甩不开追兵。 “阿佻!”男子大喝一声,取出长弓,冲着陈佻连射三箭。 陈佻看着飞来箭矢,瞬间明白,攒起最后一点内力腾空而起,空中脚尖轻点,连踩三支箭矢,好似平地跳跃一般,踩到第二支箭时,她将长剑用力掷出。在第三箭上用力一点,身形忽地又向前弹射,又踩到了刚刚掷出的长剑上——这是她的成名技,这套轻功本来没有名字,但武林人士称之为“御剑”。 长剑落地,内力耗尽的陈佻落石一般向下坠落,长弓男子急忙飞奔向前接住陈佻,将她搂进怀里。 “阿佻!阿佻!”他呼唤着怀里的女子。 陈佻身体发烫,脸色一片惨白,气若游丝。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潇哥……进谷……” 不再犹豫,男子抱起陈佻,不要命地向谷中飞奔。 是日,洛阳城白家。 白若云今年三十五岁,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白雪言今年四岁,大儿子白伯驹三岁,二儿子白仲炼两岁。二儿子并非自己亲生,而是去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孤儿。 白若云坐在官邸大堂中,眉头紧锁。当下情况不大妙。他知道,昨天晚上长安上官家、扬州李家已经惨遭不测。如果不出意外,长风楼的人应该已经进入朝岚谷。 白家该怎么办明哲保身还是……全力一搏 怎么博家中护院、死士加起来一共七十多人,现在这洛阳城里,明处暗处的杀手估计有几百人。孩子们都还小,妻子又到了临产期,稳婆刚到。内忧外患,家里乱的不可开交。 白家虽说比上官家、李家成名晚,但是偌大的家业,断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刚想到这里,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护院们的惊呼:“什么人!” 白若云急忙冲出大堂,只见院子里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华贵。 这人他认识,当然,整个江湖估计没人不认识他。 荆棘门门主,乔飞。 白若云伸手止住准备冲上前去的护院们,微微一笑,说道:“乔门主,别来无恙。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啊” 乔飞也笑了,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风度,开口回到:“无事不登三宝殿,乔某此次前来……想必白先生知道在下所为何事。” “哈哈哈,”白若云笑着说,“咱们就不打哑谜了,乔门主是想独占,还是……” 话未说完,乔飞就说道:“毁掉。白先生,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白若云走下台阶,来到乔飞面前,低声说:“毁掉可以……但是在下想知道一件事。” “白先生请问。” “您此次前来,是代表荆棘门,还是代表整个江湖” “白先生高看乔某了,荆棘门还做不了江湖的主。但白先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荆棘门,不是乔某,白家,昨天晚上就……” 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明白。 白若云苦笑,他了解乔飞。如果说这个江湖还有正人君子,乔飞绝对算一个。江湖各大门派联手绞杀李家、上官家和长风楼,此事不义,如果不是乔飞在中间斡旋,那这场杀戮的规模会更大。 白若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交给乔飞,叹息一声,说道:“百年来白、李、上官三家收集的江湖秘闻都在此处。乔门主尽可付之一炬,未来三十年,白家不再过问江湖事。可否满意” 乔飞摇了摇头,白若云眼底愠色渐起,咬着牙说道:“乔门主,不可欺人太甚啊。” “白先生,你理解错了,”乔飞依然心平气和,“此处秘密我们必然会毁掉,但白家,不能退出江湖。” 白若云有些想不明白,疑惑地问:“为何” “白家向来只卖情报,不参合恩怨。这一点比李家和上官家都要好。你们白家只是做个认错的姿态,然后消停几年,江湖人这段火气过去了,白家就还是以前的白家。江湖需要制衡,如果他们没有半点制约,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过分。” “哎,”白若云说,“我何尝不想如此,但人心可畏。李家、上官家就是前车之鉴。” 乔飞说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白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乔某告辞。” 说完转身走出白家。 看着乔飞消失的背影,白若云又叹息一声,缓缓地坐在了台阶上。三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知道,从今天起,白家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辉煌了。他只觉得一阵胸闷,随即剧烈咳嗽,伸手捂嘴,有鲜血顺着指缝留了出来。 咳嗽越来越厉害,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周边的护院们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急忙去喊府上的大夫。 白若云眼望苍天,痛哭流涕,大声喊道:“雨灼!凤瑶!承弟!长风!我白若云对不住你们啊!” 喊罢,整个人佝偻了下来。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小丫鬟满脸欣喜地跑了出来,大声喊着:“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娃!” 这算是白家唯一一件好事吧。 扬州城,虎威镖局大门紧闭,从门前过的老百姓觉得很奇怪,一般这个时候,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应该在打拳习武,今天为何如此安静如果此时有人停下脚步,仔细闻一闻,就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镖局后院,虎威镖局大当家陈领和他的几个儿子浑身鲜血,双手被反绑,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另一边,是蜷缩在一起的镖局妇孺老幼。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早已死了个一干二净。 陈领已经五十岁了,一身横练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他那张锐气十足的脸上写满了刚毅,即便此刻全家被人制住,他也没有丝毫惧色。 十几个黑衣人擦着钢刀上的鲜血,眼神冷漠,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黑衣人蹲在陈领面前,低声问:“陈老爷子,我再问一遍,李凤瑶,在哪” “哼哼,”陈领冷笑,“李家于我陈家有恩。大小姐的下落,我不知道。我就算真知道,你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黑衣人也不言语,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把陈领十四岁的小儿子拖了出来,不等求饶,一刀戳向他的心口。 陈领几乎将牙咬碎,睚眦欲裂,他悲愤地说道:“若不是李家,我陈领四十年前就饿死街头,哪里还有我这份家业别说杀我一个儿子,杀我全家又如何!” “好,”黑衣人点点头,“就依你。” 黑衣人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这老家伙确实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全部杀了,早点儿回去复命。” 黑衣人都是职业杀手,杀人对他们来讲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手起刀落,一个个大好人头滚落。 夜羽小筑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很讲规矩,只要钱给够,他们谁都杀,绝不透漏雇主信息。 唐举是蜀中唐门弟子,他并不姓唐,他只是个孤儿,从小被唐门收养,一直是外门弟子。他没有什么梦想,吃饱喝足就行。后来唐门遭难,唐举逃了出来,从此改了姓名。迫于生计,加入了夜羽小筑。 他杀人,是为了吃饭,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手起刀落,又一个虎威镖局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同僚们跟自己的眼神一样,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机械般地挥着刀。 然后,他停下了。 墙角,虎威镖局的女眷们挤在一起,她们尖叫着、哭喊着。她们的下场只有死。但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个小女孩,两岁左右。那个小女孩儿眼神空洞,白皙的小脸蛋沾上了血迹。 唐举知道这个小姑娘,他是陈领的孙女,陈敏月。 陈敏月呆呆地看着正在屠杀她妈妈、阿姨们的杀手,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大家都不开心,她们都在哭。 为什么哭呢 那一瞬间,唐举想到十几年前,他流落蜀中街头,被人贩子捡到。由于他呆呆的,没有人愿意买,人贩子就决定砍掉他一条胳膊一条腿,让他要饭。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师傅出现了。 “这娃筋骨看起来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多少钱我买了。” 这样呆滞的眼神,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吧。 同僚已经向小女孩举起了钢刀,鬼使神差的,唐举用刀鞘格开了同僚的刀。同僚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同僚问。 对啊,怎么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唐举低声说,“她有用。” “什么用” 唐举不知道,但是唐举感觉到了,冰封的心里有火苗烧了起来。 小筑的规矩他懂,要么目标死,要么,自己死。 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主意。他趁同僚们不注意,抱起小女孩儿,一下越出墙头。 黑衣人们呆了一会儿,他们也不明白唐举此举为何意。 首领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对手下说:“你们两个,追上他们,提头来见我!” 唐举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头脑一热,把小女孩救了出来,可之后怎么办自己功夫不差,可是怎么打得过整个夜羽小筑 小女孩被他搂在怀里,她的表情依旧呆呆的,看不出喜悲。同僚们已经追上了,这两个都是小筑的好手,他打不过,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三个人打在一起,没多大工夫,唐举就中了好几刀,伤势不轻。又一个不注意,左胸中了一刀,几乎将他的身体贯穿。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完了,全完了,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今天是为自己而活。 一个同僚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兄弟,得罪了。” 一刀砍下,可是,唐举并没有感到被砍中,他抬起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僧袍,秃脑袋,是个和尚。看背影,这个和尚年纪不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杀手们愣住了。 他们没有看清这个老和尚是怎么出现的,而且,他只用手就挡住钢刀,刀刃没伤他手掌分毫。 黑衣人冷冷地说:“大和尚,我们自家兄弟间的恩怨,还请回避。” “施主,”老和尚低声说,“你杀气太重。” “哼,别以为你们少林……”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撞断了一颗人腰粗的大树,冲击力太大,下半身被撞了个粉碎。再看老和尚,一脸怒气,血灌瞳仁。 “佛也发火!” 一掌拍出,隔了两仗远的黑衣人被震碎了胸骨,直接毙命。 瞬间毙掉两个夜羽小筑的好手。 老和尚走到唐举身边,蹲下身来。 唐举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他明白,自己是活不成了。 “大……大师……救救……” “施主,”老和尚握住唐举的手,“你伤势太重,恐怕……” “不……她……她……” 唐举用仅有的力气将小女孩送出怀抱,老和尚接过小女孩,问:“她是何人” “陈……陈领……” “陈施主的孙女” 唐举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几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和尚似乎知晓一切,他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施主迷途知返,可敬。” 听到这句话,唐举笑了,他释然了,原来做对的事,是这种感觉。 老和尚将小女孩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诵一遍《往生咒》。 念完往生咒,老和尚看向小女孩,一脸慈祥地问:“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回答:“陈敏月。” “跟老僧走吧。” “我想回家,爹爹,妈妈。” “哎……” 人间悲苦,唯有叹息。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少林寺智诚大师的这声叹息,为这场腥风血雨画上了句点。 第一章 有凤来仪 朝岚谷夜色如水,幽暗的树林中,一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三个劲装男人围坐在篝火边,他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低声讨论着十八年前的那场浩劫。 “然后,莫长风带着一众手下逃入这朝岚谷。我听我师兄说,当年围剿长风楼的高手不少,在谷外遇到一个拦路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低声说着。 年龄稍小一些的男人忽然插嘴:“刘老大,我知道,拦路的是剑仙陈佻。” 年龄更小的男人急忙问:“是那个剑挑四阎王,轻功冠绝古今的陈佻” 刘老大点点头,回答:“对,就是她。她剑法确实厉害,这个不假。可是她竟然能在上百号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这个长风楼,真的是卧虎藏龙。” “我听人说,当年的莫长风可是武林排名第二的高手,只输给少林智诚大师半招,压了清风观张道长一招。他手下有各大门派的高手,据说陈佻不算最强的。” 刘老大说:“不要听别人胡说,陈佻当年应该能排天字第四,没有比她强的了。” “那……老大,既然长风楼这么多高手,凭咱们三个……夜闯朝岚谷,不好吧” “你什么意思来之前就说了,怕可以不来。” “我,我知道,但我还是有疑问嘛。扬名立万的方法有很多,咱们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 “哼,当年长风楼坏事做尽,他们蜗居此处十八年,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攻武林。我们就算没找到他们,把这里地形勘察一遍也是一个壮举。” 三个人正聊着,全然没注意到一个白衣少女已经鬼鬼祟祟地接近了他们。 少女的长发用一根红头绳简单的挽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漂亮的脸蛋,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赤着脚,右脚脚腕上用红绳挂着两个黄澄澄的铃铛。 正在说话的三人忽然听到身边的巨石后面传出了轻微的铃铛声。 三人止住呼吸,暗暗握住自己的兵刃,气氛有些紧张。 “你们……听到了吗” “嘘。”刘老大让两人禁声,然后用眼神告诉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巨石。 随着一个坚定的眼神,三人从三个方向瞬间绕到了巨石后面。 果不其然,石头后面有个女子。只见这女子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是何人!”刘老大斥问。 女子一脸诧异,但并没有恐慌,她呆呆地问:“本小姐自认轻功天下第一,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银铃一般。长的也好看,三个大男人看到她的脸和身段,竟然有些呆了。但是,她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三个人看着她脚腕上的铃铛,有些无语。 从少女姿色中回过神来的刘老大又叱问:“你是何人” 少女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用力,整个人忽然飘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巨石上——这女子没说谎,她的轻功确实不赖。三人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知道,这等轻功,举世罕见。 “听好了,”少女神气地说,“本小姐就是——长风教圣女,李凤岚!还不跪下!” 三人面面相觑,长风楼什么时候改叫长风教了 李凤岚见三人不为所动,用有些焦急的语气说:“圣女哎,你们没听说过吗就是江湖话本里那些,魔教妖女啊,明白了吗” 三人点头又摇头,魔教妖女他们懂,但是你这个脑子不好使的魔教妖女,不懂。 李凤岚见三人不明白,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们,你们来我圣教干什么” “铲除你们这些妖人!” “哈哈哈哈,”李凤岚笑弯了腰,“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 “好了好了,不闹了,既然你们是来打架的,”说到这里,李凤岚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施展不开,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三人回答,花间蝴蝶般朝远处飘去,三人急忙追上。 越追,三个人越觉得不对劲。首先,这女子轻功确实不错,不管三人怎么加速,女子始终跟他们保持三丈远,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其次……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圣女走啊 终于,李凤岚在一个湖边沙地上停下了。 “呐,就这里吧。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少女抱着胳膊,满脸的不屑。 刘老大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姑娘,我们不干以多欺少的勾当。我来会会姑娘,在下长鲸派……” 话没说完,李凤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懒得听你们自我介绍,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从树林里窜出七八个人,不等三人反应,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三人傻了,不是这女子脑子不好使,是他们三个脑子不好使。在敌人的地盘上就这么轻易的中了埋伏,这下算是丢了大人了。 “卑鄙!无耻!”三人还在做最后抵抗。 “拜托,”李凤岚无奈地说,“我是妖女哎,你跟我讲什么道理。拖下去!” 把三人绑了去,湖边重新安静下来。 李凤岚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伸了个懒腰,长袖滑落到肩膀上,露出了白皙的胳膊。一阵风吹过,清风吹动衣裙,向风的那一面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远远看去,少女身段高挑、妖娆。 “哎呦。”似乎是踩到了小石子,硌的她脚掌生疼。她掰起脚丫子检查了一下脚底板——全然没有淑女作态。 这是第三起了,这一个月有三拨人来探谷,都是小角色。李凤岚忽然觉得,谷外面的江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这种感觉一向很准。 正瞎想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声音越来越近,是个少女的声音。 “小姐!小姐!” 李凤岚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色身影风风火火地朝自己飞来。 黄衣少女不一会就跑到了她眼前,跑的太急,黄衣少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李凤岚问:“琥珀,怎么了” “哈……”琥珀用力调整呼吸,俏丽的小脸蛋上都是汗水,“谷主他……谷主他……” 李凤岚暗道不妙,不等琥珀说完,用最快的速度向谷内飞去。 身后琥珀在哀嚎:“啊呦,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嘛!” 不多时,李凤岚已经飞奔至朝岚谷深处。这里有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屋舍俨然,房屋周边是一块块的农田,看起来和别处山村没什么不同。这里就是当年长风楼众人的栖息地。经过了十八年,谷里已经添了不少新丁。再加上这些年在外逃亡的长风楼人加入,谷中人口已经快到两百。 李凤岚向着谷中最大的一座建筑奔去,虽是深夜,但是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屋子里有很多人,都是以前长风楼的骨干。 李凤岚刚进门,就被一个面色蜡黄、颧骨高挺的中年女人拦住了。 李凤岚一见这个女人,原先的着急忙慌瞬间就没了,立马温顺的跟个小猫似的。整个朝岚谷,天老大,李凤岚老二,她谁也不怕,唯独怕这个中年女人。 “鞋呢又光着脚!一点女孩儿样子都没有!”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 李凤岚低声下气的说:“出去的急……忘穿了……” 中年女子大喝一声:“翡翠!” 一个青衣女子款款来到二人身边,低声问:“娘,什么事” “你给我看住她,她要是再不穿鞋,就往她腿上再绑两斤甲马!” “知道了。” 李凤岚赶紧岔开话题:“周婶儿,老莫他怎么样了” 周婶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事,又是吐血。侯神医在里面呢,查来查去,还是没什么毛病,不影响吃喝。” “我去里面看看。”说完,冲进了内室。 这时候,琥珀才推门进来,给小丫头累的快虚脱了。 “啊呦,翡翠姐,”琥珀凑到翡翠身边,没骨头一般瘫在翡翠身上,“下次有事你去叫她,我可不要去了。” 翡翠面无表情,在琥珀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拧的琥珀直呲牙。 翡翠教训她:“仗着有点儿天赋,练什么都不专心,跑两步就喘,懒死你。” 琥珀还想说什么,大门又开了,一个背着弓箭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翡翠问中年男子:“爹,机关我都检查过了,没有破坏的。这几个人看来是凑巧进来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走到周婶儿身边,问:“阿佻,谷主怎么样了” 中年女人就是当年拦住上百号高手的陈佻,岁月不饶人,当年的仙子,经过岁月打磨,已然是个黄脸婆了。中年男人叫周潇,入谷之前俩人感情不错,入谷后,陈佻养好了伤,俩人就成亲了,次年就生了翡翠。 陈佻已经半夜没睡,有些倦了,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还是老样子。” 内室,莫长风端坐在桌子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为他诊脉。老者名叫侯臻,几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神医,十八年前跟谷中众人走散,一直到十五年前才回谷。 侯神医闭着眼睛,捋着胡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时候,李凤岚闯进来了。 “老莫!你没事吧!” 侯神医一手拦住了跑过来的李凤岚,眼都没睁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安静。” 李凤岚不敢吱声,在一旁乖乖地候着。 过了半晌,侯神医松开了诊脉的手,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莫长风问:“侯爷,还是老样子” “脉象四平八稳,什么事也没有。你吐血的时候,哪儿不舒服吗” 莫长风摇头:“没,就像水喝多了反胃一样,吐出来什么事都没了。” 侯神医沉思:“奇了怪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插嘴:“会不会有人下毒” 莫长风不耐烦地说:“不是毒还能是什么” 侯神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凤岚,问:“岚丫头,你今年多大” 李凤岚一脸雾水:“十七啊。” 莫长风也意识到了什么,喃喃的说:“八月十六,这丫头就要十八了。” 李凤岚纳闷,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哎呀,你们不要打哑谜,这事儿跟我还有关系呢” 莫长风想要开口说话,侯神医立马制止:“谷主,慎重啊。” 莫长风摇了摇头:“躲不掉的……侯爷,你回去休息吧,也让大家也都回去吧。岚丫头,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侯神医出了屋子,没多大工夫,大厅里也安静了。李凤岚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莫长风,莫长风撇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李凤岚赶紧老老实实地做好,满怀期待地问:“老莫你快说,这事跟我什么关系” 莫长风思考良久,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李凤岚点头回答:“我知道啊,你们说的,十七年前,有人把我丢在了朝岚湖旁边,周婶儿把我捡回来的。” “对,但是……谷中机关密布,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深入谷中腹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啦,我也问过周婶儿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 “都知道” 莫长风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来走到房间里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前。画上的美人穿着华丽,但是没有画脸。李凤岚从小就见过这幅画,小时候来莫长风这里玩也经常见到,对于这幅无脸美人图她也问过,可惜没人能给她答案。 莫长风缓缓地说:“十八年前,因不满李、上官、白三家情报合并。武林各大派纠结了一帮人,对扬州李家、长安上官家,以及我们长风楼发动袭击。一夜之间,江湖两大豪族惨遭灭门。这些江湖往事,跟你讲了不止一次了。但我们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承,与李家大小姐,李凤瑶,两人互生暧昧。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两家都很赞成。” “等一下!”李凤岚叫停,“李凤瑶”她意识到了,这个李凤瑶跟自己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 “对,李凤瑶。十八年前那一天,两人刚成亲不久,李凤瑶回家省亲。惨案发生之后……根据后来回谷的兄弟们说,李凤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直到两年后,阿佻在湖边捡到了你。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当时李凤瑶已有身孕,那孩子……跟你年龄相当。” 李凤岚有些震惊,短短几句话,就把她的身世说了出来,涉及两大豪门。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简单,但并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莫长风看了看李凤岚,说:“你别紧张,你不一定是上官承和李凤瑶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别人都说李凤瑶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这是江湖传言。当年我与他们夫妇二人熟识,李凤瑶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小心眼儿,爱记仇,多疑,小姐脾气,而且非常护短。如果她有合适的藏身处,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丢到外面的,她不那么相信别人。啊,对了。” 莫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说:“这是当年放在你身边的,我们拆开过,里面有张纸条。”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接过荷包,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已经非常破旧,稍微用力就会坏掉。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十六年后,此女,出谷。 李凤岚想了半天,十六年后,不就是今年吗 李凤岚问:“我出谷做什么” 莫长风也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谷里的设计,李凤瑶也参与了。当年能入谷的除了长风楼一众兄弟姐妹,就只有上官承夫妇……和白若云。” “白若云” “白家家主,听说,十八年前那事过去之后,没过几年他就郁郁而终了。” 李凤岚脑子有些乱,许久,她理清了思绪,坚定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李凤瑶,不是我娘。” “觉得” “对,老莫,我有个猜想。” “说来听听。” “我当年进谷这事,在江湖上,虽说不是人尽皆知,至少那些大人物是知道的。他们不可能不监视朝岚谷的一切。我现在出谷,必然也会被各方知晓。到时候……会有人监视我,也会有人杀我。李凤瑶就等那些按捺不住的人出手,以此引出当年事件的始作俑者。她只要把一个婴儿放进来就行,会有人认为这个婴儿就是她的孩子。我只是个诱饵,犯不上放自己的孩子进来。” 这个说法并未让莫长风惊讶,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岚丫头,你确实很聪明。我们想了几天几夜的答案,你一会儿就想到了。不过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出去冒险的。你从小在谷里长大,大家把你看做自家孩子。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安心在谷里待着,我们自有打算。” “不,”李凤岚摇着头说,“我早就怀疑,谷里有内鬼。你从年前就开始吐血,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吐一回。谷里没有外人,能下毒的,只有我们自己人。这是李凤瑶在警告你,她能让你吐血,也能毒死你。我如果不出谷,按照你说的,以她的性格,绝对敢这么干。” 莫长风欣慰地笑了笑:“没白疼你……出谷一事,明天我们再商议商议。至于内鬼一事,你不要再提。” 莫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不早了,丫头,回去休息吧。” 百花楼,洛阳城最大的青楼,有名的销金窟。虽然是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二楼临街的走廊里,一个俊俏书生慵懒的斜靠着栏杆,手摇纸扇,看着天上月。 “哎……”书生故作惆怅,“玲儿姑娘,你说,这月亮上,有没有仙子啊” 隔壁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清脆笑声,那女人娇笑着说:“白三公子,你从昨儿个就在问我月亮上的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在广寒宫里。” “有的,有的,”书生笑着说,“没多久,这仙子就要下凡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哎,有凤来仪……就是不知道仙子漂亮不漂亮啊。” “白三公子,”屋内女人问,“哪有不漂亮的仙子” 书生无奈地说:“我们家仙子就不漂亮。” “白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倾国倾城,这几年去您府上提亲的人都快要踩烂您家的门槛了,还不漂亮” “哎……”这次是真惆怅,“我姐要是能多给个零花钱,她就漂亮了。” 提到钱,屋内女人想起了什么:“对了,白三公子。昨儿妈妈跟我说了,你欠我们的三百两银子要是再不还,她可就要上你们家闹去了。而且,还说不让奴家再接待你,你给的好处,都不够我买胭脂的。” “玲儿姑娘,俗了,”书生一本正经地说,“我喝的是素酒,哪花的了三百两怕不是你家妈妈看我家大业大,故意坑我。” 话刚说完,就看到街上走来一顶轿子,轿子后面跟着八个精壮汉子。 书生立马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急切地说:“玲儿姑娘,咱们明儿再见啊!我家仙子杀过来了!” 第二章 出谷 朝岚谷内部,莫长风的客厅里,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姑娘坐在客厅外的台阶上,百无聊赖。 忽听得屋里传来陈佻的怒喝:“我绝不答应!这明摆着让这丫头送死!莫老大,我们不能按着李凤瑶的路子走。”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阿佻,我们也知道,可我们怎么办长风楼重出江湖让岚丫头一个人出去,至少告诉江湖人士,我们选择低调行事,不想大动干戈。如果我们这二百多人一块儿出去,江湖怎么想十八年前的惨剧再来一次” 周潇语重心长的声音也传来:“九叔,阿佻,你们不要吵了,这样争吵吵不出什么结果的。” “大家静一下,”是莫长风威严的声音,“昨天我跟岚丫头聊过了,我想了一宿,认为岚丫头出谷比较好。这并不是为我自己考虑,我们也不知道李凤瑶具体有什么打算,不过,她肯定不希望岚丫头死的早,所以一时半会儿,岚丫头是安全的。” 李凤岚慵懒的伸了伸胳膊,笑着对翡翠说:“其实,周婶儿还是挺关心我的。” 翡翠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你想出去吗” “想啊!”李凤岚回答,“朝岚谷是很好,可是一直在里面呆着也不好啊,你们不想出去走走嘛” 琥珀两眼放光:“想啊想啊!我听侯神医说,谷外面虽然乱糟糟的,但有很多有趣的人。” 翡翠很了解自己的小姐妹,李凤岚这个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非凡夫俗子,又像山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朝岚谷,关不住她的。何况,李凤岚确实担心老莫的安慰,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三人正说着,大厅的门打开了,陈佻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凤岚,眼圈有些红。 “岚丫头,进来。” 李凤岚急忙站起来跟陈佻进了大厅。 大厅里氛围不大好,每个人脸上都有愁容。 刚进去,莫长风就问她:“岚丫头,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不用问了,我愿意出谷。”李凤岚表现的心直口快。 陈佻急忙说:“她就是想出去玩!” 莫长风没理会二人的话,直接问:“你出谷之后,先要做什么” “去洛阳白家。” “为什么” “当年白家虽然安然无恙,但也算是受了奇耻大辱,这种大家族,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想跟白家结盟” “探探口风嘛,能结盟最好。” “然后呢” “等。” “等” “等李凤瑶,以及那些想要见我或者想要杀我的人。” 众人都知道,李凤岚不傻,她知道这事多么危险。可是,就算再冰雪聪明,她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到时进了江湖,怕不是心里琢磨的好,遇到事就慌,全然不会变通。有几个老人暗自摇了摇头。 莫长风又问:“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打不过就跑喽。” 陈佻瞪着她,厉声说:“打个屁!你从小到大,除了会三脚猫的轻功,别的武功一盖没学,小流氓你都打不过,你还想跟谁拼命” “哎呀,周婶儿,”李凤岚撒娇,“人家的轻功可不是三脚猫。” 周潇低声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最起码带两个人。” 莫长风问:“周老弟,你认为带谁合适” “带两个身手不错,有江湖经验的。” “我!”陈佻大声说,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变了,急忙又说,“不是,我还是不同意她出谷。” 李凤岚笑着说:“带谁我已经想好了。” 莫长风问:“谁” “翡翠,琥珀。” “不行!”陈佻声音更大了,“三个丫头片子!你们懂什么到时候让人卖了都还有替别人数钱!” 李凤岚解释:“你们听我说嘛……各位叔叔伯伯们,以前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仇家自然不少。现在江湖上对我们长风楼可还是敌视的,你们不管谁出谷,别人都有借口直接找我们麻烦。我们三个不一样,我们三个黄毛丫头,没找谁没惹谁的,不会有人明着找我们麻烦的。” 陈佻冷哼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凤岚没理陈佻这茬,继续说:“翡翠和琥珀的功夫大家都了解,即便是在高手林立的长风楼,也算是顶尖的。而且,她们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三人比较默契。” 门外的琥珀听到这话,脸上的欣喜难以抑制。翡翠则皱起了眉头,埋怨了一句:“我可没说我想出去。” 琥珀笑嘻嘻地看向翡翠,轻声问:“那翡翠姐,昨天晚上你干嘛收拾行李啊” 翡翠一把掐住琥珀的脸蛋,教训道:“我让你偷窥!” 这时候听到侯神医说:“翡翠手下功夫扎实,人也冷静,就有一点,这么年轻就到了瓶颈。琥珀天赋好,但是练功不太认真。她们两个去江湖上历练历练也好。” 听侯神医这么说,陈佻更加急切了:“侯神医!三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看他们去冒险姑娘家家的,历练什么以后成亲嫁人,自然有人护着她们。” 陈佻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妥。她二十年前就是驰骋江湖的剑仙,那时也不过十九岁,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女人。现在自己年龄大了,女儿也长大了,直接推翻了自己年轻时的立场。 听到自己娘亲说出这句话,一向性情冷淡的翡翠觉得心头一暖:还是亲娘知道疼自己。 大厅里又争吵了一会儿,陈佻又出来了,对翡翠和琥珀说:“跟我来。” 两个姑娘急忙跟上陈佻,一路到了陈佻家中。 陈佻带两个姑娘进了卧室,掀掉床板,从里面取出一长一短两个木盒。 拭去木盒上的尘土,轻轻把木盒打开。长盒内是一柄长剑,短盒内是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 陈佻默不作声,将长剑递给翡翠,匕首递给琥珀。 两人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陈佻,只见这位昔日剑中仙子的双眼更红了。 陈佻轻声对翡翠说:“这把剑当年我以为取不回来了,你爹后来去谷外找了找,竟然找了回来。我当年刚出江湖的时候,你外公托人为我打造的。这么多年了,剑还像新的……翡翠,拿上这把剑,防身。” 又对琥珀说:“你这丫头天赋极好,再难练的招式,看上一遍就能学会。这些年,什么兵刃你都学了,唯独贴身搏杀的功夫学的不到家。到了江湖上,遇见功夫好的敌人,就用尽你所学对敌。遇见功夫差的,就用他们磨炼你的短兵技巧。” 琥珀小心翼翼的问:“周婶儿,你……同意我们出谷了” “哎……”陈佻叹息,“其实我心里明白,出谷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长风楼众人,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总有个出去的契机。我是关心则乱……” 说到这里,陈佻终于忍不住掉眼泪。当年她对上百十号武林好手,身负重伤都没有落泪,现在看着自己养大的三个姑娘要出谷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她一把搂住翡翠和琥珀,哽咽着说:“等出了谷,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凤岚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武功平平,你们两个要保护好她。还有你……” 她推开二人,捧起琥珀的脸蛋:“那年谷外饥荒,刘镖头把你送进朝岚谷,等出去了,有机会一定要找找自己的父母。” 琥珀这丫头最感性,看到陈佻挂着泪珠的脸,以及她说的话,琥珀眼角的泪水就跟断线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哭着说:“周婶儿,如果我在外面受欺负,我一定回来找你给我报仇。” 陈佻点点头说:“遇到打不过的,就提剑仙陈佻,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门外,周潇和李凤岚并肩站着,里面的对话俩人都听到了。 李凤岚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说:“……周婶儿她,说的好像我们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周潇抬手给她头顶来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你不是个冷酷的人,装什么满不在乎” 李凤岚撇了撇嘴说:“那我总不能进去跟着哭一场吧。” 话虽如此,可李凤岚感觉到眼眶涩涩的。是啊,这一出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以前在谷里闯了再大的麻烦,顶天被周婶儿打一顿,以后在外面惹麻烦了……可能就要赔上性命了。 朝岚谷的清晨,白茫茫的雾气填满了整个山谷,这也是“朝岚谷”三个字的由来。 谷里的人们几乎都来送行了,场面有些沉默。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帮着三个姑娘把行李放到马车上。 一个头发如乱麻一般的少年偷偷接近李凤岚,鬼鬼祟祟地问:“岚儿(儿化音),你们三个,没问题吧” 李凤岚没好气地回答:“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少年耐着性子说,“要不带上我呗,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年轻一代里除了翠儿(翡翠)谁能打的过我”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上个月琥珀让你一只手,你在她手下都走不了二十招。” 周潇拎起少年的后脖领子,提溜小鸡崽子一般把他放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李凤岚说:“岚丫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周叔,你不用劝啦,我会照顾好翡翠和琥珀的。” 莫长风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和蔼,他对李凤岚说:“岚丫头,临走前我还是要交代你一下。” “您说。” “江湖上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出谷以后,先去山下的镇远镖局找刘镖头。刘镖头每年都来,你认识的。他会给你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我知道啦。” 说完,李凤岚轻巧地跳上马车,像模像样地一抱拳,颇有豪气地说:“诸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我们这就出发了,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们会跑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尽早查明当年的幕后主使的。”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谷中雾气开始慢慢消散。翡翠甩动马鞭,一声清冽的破空声传来,这辆马车开始缓缓地向山谷外行驶。 陈佻看着逐渐消失在雾气里的马车,早已哭成泪人。刚才三个姑娘临行前她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想说,是真舍不得说,真怕仨姑娘有啥好歹的。 周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相信她,她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别哭啦,咱们回去吧。” 马车车棚里,李凤岚静静地坐着,听着车辕转动的声音,她有些迷茫,也有些后悔。一直期待出谷,真到这一天,自己又舍不得了。倒是琥珀,开心地不得了,麻雀一样的在李凤岚耳朵边叽叽喳喳,对外面的世界无限憧憬。 “琥珀,你安静一点,”李凤岚说,“我在想事情。” 琥珀问:“小姐,你在想什么” “想以后的事情。” 赶车的翡翠说了一句:“你不是都想好了吗” “多想点儿总没有错的。” 太阳升起来了,雾气也已经散去。李凤岚掀开窗帘,看向来时的方向,已经看不见聚集地了,只能看见袅袅炊烟在远处升起,不知道周婶儿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早知道,吃完午饭再走也不迟。 她正感慨着,就听翡翠问她:“喂,你真不觉得李凤瑶是你娘吗” 李凤岚回答:“不觉得……恩……说到她,你说,老莫房间里挂着的那副无脸画,是李凤瑶吗” 翡翠回答:“应该是。” “我记得小时候这幅画是有脸的啊。” 琥珀用力点点头:“对的对的,我也记得……恩,应该是我五岁的时候,后来这幅画就没有脸了。” 李凤岚若有所思:“被人刮去了被谁呢老莫吗” 当然,当下没人能给她回答。 夜羽小筑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个小筑,它位于泸州城的某个小巷子里,至于具体是哪条巷子,那就没人知道。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夜羽小筑的规模早就碾压从前,在各地都有分座。 此刻,夜羽小筑的总座地下室里,诺大个地下室,只点了五盏油灯,因此非常黑暗。地下室里有五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他人站在一旁。 “首领,”一个青衣文士打扮的人说,“听说,朝岚谷那边,这几天有人要出来。” 魁梧男子只是挥了挥手,对此事似乎并不关心,而是问:“昨天,司夜说有个大单子,说给我听听。” 青衣文士回道:“白蛇吐信,岳城。” “岳城”魁梧男人思索一会儿,“是……长风楼的人” “对,就是那个岳城。” “恩,看来,大人物们先按捺不住了。他们是想趁着朝岚谷的人出来,把长风楼余孽先给杀干净了” “首领明见。” “让司夜去吧。” “是首领……那,朝岚谷那边” “派几个新手去做就好,意思到了就行。长风楼主要人物一个都没死,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让那些大人物头疼去。” “是,首领。” 荆棘门门主卧室,老门主乔飞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乔飞,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半个月前他身中奇毒,药王谷的方神医来过,说此毒无解。 此时正有几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突然,乔飞开始剧烈喘息,黑色的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几位侍女不知所措。这时,卧室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熊一样的壮汉闯了进来。 “老门主!”壮汉声如洪钟,“有个丫头片子闯进来了!武功好生了得,兄弟们都不是对手!不知道是哪里的仇家,你快跟我走!” 一个侍女焦急地说:“门主他身子这么虚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乔飞突然用力摆手,壮汉凑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下来:“老门主,您要说什么” “让她……”乔飞用着最后的力气说,“让她……进来。” “什么”壮汉一脸不可思议。 “快……” 没办法,壮汉只得依老门主的话。 他快步来到荆棘门广场,大广场上,一个红衣女子被门内众人团团围住。红衣女子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算是个美人,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冷漠,像冰雕的一般。手持一把雨伞——雨伞应该是精钢制成,亮晃晃的,每个伞骨都是一柄亮晃晃的钢针,是一把兵器。 从她进门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跟她交手的人也没有被她打伤,她只是用内力将那些人震开。整个荆棘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过几招。 “姑娘!”壮汉恶狠狠地说,“我们门主有请。” 这个女子终于说了一句话:“带路。” 壮汉在前带路,女子跟在身后。他听那女子走路的时候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想是鞋底也藏了什么暗器。 到了门主卧房,红衣女子随手将钢伞丢到桌子上,走到乔飞床边。 乔飞看着红衣女子,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 “你……你……”乔飞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红衣女子蹲下身,握住乔飞的手,轻声说:“老门主,切勿多言。” “孩子,”乔飞有些缓过劲儿来,“乔某……有愧……今日起……荆棘门……就是……你的了。” 壮汉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为什么门主会做这个决定。 红衣女子只是淡淡地回答:“好。” 乔飞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枕头,然后脑袋一歪,没了生气。 “老门主!”壮汉悲痛的喊了一声向床头扑去,结果被红衣女子右手轻轻一拨就退出去三步远。这一下就让壮汉从悲伤变成了震惊……眼前这个女子,也就是二十来岁,为何有如此充沛的内力 女子冷冷地说:“聒噪。” 然后她轻轻抬起乔飞的头颅,从枕头下摸出两封信,她将一封信收入怀中,另外一封信丢给壮汉,说道:“叫上所有门人,大厅集合。” 这女子的话有股不符合年龄的威严,壮汉不自觉的听从命令,退出了卧房。 女子又对两个侍女说:“给老门主整理遗容,如果不敢,就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说完,拿起自己的雨伞走了出去。 荆棘门大厅内,门众已经被壮汉聚集起来,几个跟壮汉熟络的人围着壮汉,低声询问着。 “熊三,门主怎么样了突然把我们聚起来为了什么” 熊三这人很忠厚,只是脑子不太行,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老门主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敢说。 又有人问:“那女子是谁啊老门主跟她说了什么” 说话间,众人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红衣女子一脸冷漠地走进了大厅。无视厅内众人,径直走向门主宝座。她并未直接坐上去,而是站在宝座前,面向众人。 有人不忿地说道:“你是何人!那地方是你站的吗” 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盯着熊三说:“你,念信。” 熊三这才想起来刚才女子丢给他一封信,他慌慌张张地掏出信,拆开来,开始朗读。 “诸位……兄弟,某,某,什么……不久矣……” 念到这儿,熊三想起来,自己好像不怎么识字,于是把信塞给了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冯师爷,你念。” 冯师爷狐疑地打开信件,念了起来。 “诸位兄弟,某命不久矣。承蒙照应三十载,今生虽有所憾,但天命易数非人力所能违。若受鸩而亡,切不可复仇。他日有女曰沈香枝来,荆棘门是以莅之。某别无所求,唯此尔。” 念完,冯师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熊三小声问:“冯师爷,啥意思啊” 冯师爷低声解释:“就是说,如果老门主是被人毒死的,不要让我们报仇,还说,把荆棘门门主的位子传给一个叫沈香枝的女子。” 有人窃窃私语。 “老门主,不在了” “估计是真的……哎……” 熊三问:“是老门主写的吗” “看字迹,是老门主的。” 那红衣女子突然说道:“我就是沈香枝,从今天起任荆棘门门主。若有不甘心的,库房拨给银两,可自去之。留下来的,听我指使。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人有意见,江湖人嘛,有意见就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了就动手。但是现在,道理在沈香枝这边。荆棘门至今也不过三十多年,一直都是老门主乔飞说了算。现在人家指定了继承人,别人自然说不了什么。可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服气的。大厅里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少说也跟了乔飞二十年,自己有没有资格当门主不说,怎么就要让一个没见过面的黄毛丫头来统领他们 可是,又不能动手。沈香枝的实力刚才他们都见识到了,门内好手不少,在她面前都跟稚童一样不堪一击。 走荆棘门乔飞以仁义闻名,这些年得罪的江湖败类不少。如果离了荆棘门,保不齐要被人打闷棍。 这大概就是大部分人的心理活动。 冯师爷忽然冲沈香枝一拱手,大声说:“属下冯耀,唯沈门主马首是瞻。” 厅内众人有些傻眼,冯师爷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并不奸诈,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啊,怎么就带头拜见新门主了他们倒也知道,冯师爷看人一向很准,有几个信得过他的也跟着向沈香枝行礼。其他有意见的则默不作声。 这时候,门房小厮突然闯进大殿,慌慌张张地喊道:“诸位!不好了!无火帮和彩云会的人杀到门口了!” 第三章 镇远镖局 众人心里一惊,无火帮和彩云会倒是有些实力,因为和荆棘门地盘相邻,这些年摩擦不断。前几日老门主中毒,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这俩帮会几天前就在山下聚集了人手。今天看到沈香枝一人打进门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就趁乱杀了上来。 虽然是危机一件,但有人心中窃喜:倒要看看新任门主手段如何。 冯耀刚想解释下无火帮和彩云会的来龙去脉,不料沈香枝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对熊三说的。 熊三回答:“大名儿没有,小名儿熊三。” “好,”沈香枝发号施令,“熊三,你带几个机灵的帮众,去守住老门主的遗体。其他人,跟我去大门。” 说完,不等谁提意见,径直向大门走去。 荆棘门大门紧闭,门外叫骂声不断。 冯耀跟在沈香枝身侧,边走边低声介绍着无火帮和彩云会。 “门主,无火帮和彩云会,您知道吗” 沈香枝回答:“知道,不入流。” “对,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是有不少好手的。” 沈香枝点了点头,大声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门外乌泱泱的站着一票人马,冯耀估算了一下,估计二百多人。 荆棘门入门要求非常严苛,老门主选人标准很高。这也导致了荆棘门虽然名声不错,但人丁并不兴旺。再加上前段时间嵩山派举办武林大会,门里七八个好手赴会,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人手更加捉襟见肘。 随着大门打开,叫骂声也停止了。 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头冲着荆棘门众人大喊:“乔飞呢!让他出来!老头子找他有事!” 冯耀小声解释:“此人是彩云会帮主,吴天明。那只眼睛,就是老门主刺瞎的。” 沈香枝没回应,不知按了伞柄上的哪个机簧,伞柄前段吐出一扎来长钢刺。她把钢刺顶在身左侧的地砖上,从左侧滑向右侧,画了个半圆。传出尖利的摩擦声,冒起一串火光。 对面有些疑惑,这女子不是刚才打进荆棘门了吗怎么又跟荆棘门人站在一起了 沈香枝沉声说道:“我是荆棘门新任门主,沈香枝。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吴天明不屑地说,“女娃娃,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让乔……” 话没说完,沈香枝直接打断:“说不通就打。” 荆棘门这边也出了一身冷汗,虽说都不怕死,但是新门主半句道理都还没讲,直接开打 对面也懵了。其实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乔飞已经死了。他们料到这时候荆棘门内部一定乱作一团,这才敢杀上来。谁知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这女娃的面目,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虽说己方人多势众,但是对上荆棘门,谁吃亏还不一定。 见半天没人说话,沈香枝问:“打还是不打” 冯耀暗暗赞叹新门主的手段,快刀斩乱麻,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 沈香枝向前一步,说:“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随你们。荆棘门,唯我,一人一伞而已。还不敢打” 连荆棘门这边都觉得新门主有点儿太狂妄了。 吴天明咧嘴一笑,阴测测地说:“装腔作势,华锋!” “在!”一个手提钢枪的汉子走上前来。 “既然这位沈门主要打,小华,你且代我会会沈门主。” “是!” 华锋走到沈香枝面前,抖了个枪花,单手握住钢枪枪尾,将枪举到与胳膊平齐的位置,指着沈香枝说:“沈门主,请。” 然后白光一闪,双方都没看清沈香枝的动作,只觉得刮了一阵风。风停之后,对决的两人都还站在原地,不同的是,沈香枝左手提了一只胳膊,那条断臂还握着长枪。 沈香枝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华锋看到沈香枝手里的断臂,才明白过来那是自己的胳膊,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传来。华锋抱着断臂处不停哀嚎。 荆棘门这边明白了,明白新门主为何如此狂妄,因为她有狂的资本。或者,对于沈香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狂,仅仅是她单方面的理所当然。这时他们又明白了,刚才沈香枝打进山门,只击退,不伤人,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沈香枝冷冷地说:“急什么,我还没讲规矩。” 她顿了顿,继续说:“单打独斗,三局两胜,生死不论。群起而攻之,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光。” 华锋还躺在地上个哀嚎,吴天明人都傻了。他今年七十三岁,闯荡江湖五十多年,这样的身法,他没见过,他甚至都没想过。 “对了,”沈香枝补充一句,“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第三项。今天,不存在和解。” 半晌,无人应答。 沈香枝将断臂扔在地上,冷冷这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 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消失。 彩云会和无火帮是有几个好手,但在一流高手里根本不够看。现在沈香枝展现出来的实力,怕是远超普通高手,搞不好这女子已是天字前十。刚才那一招没人看见,出手就是重伤,这等实力,不是这些小虾米能够企及的。 一起上如果说没这女子,一起上还有些胜算,现在加上这么个绝顶高手,怕是悬了。 沈香枝向前迈了两步,轻描淡写地踢了华锋胸口一脚,华锋整个人贴着地向后飞去,众人赶紧闪开,华锋飞出去十来米才停下。哀嚎声停了,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 “算了,”沈香枝说,“我帮你们选吧,一起上吧。” 说完也不等谁反对,提着伞就冲入人群。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一阵鼓噪,前排人仓促应敌,结果被沈香枝杀的阵脚大乱。 十八年前那件事以后,江湖平稳了整整十八年,仇杀、恩怨都减少很多,大部分江湖人士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厮杀。这些乌合之众一辈子也没有跟高手过招的机会,现在一下子对上沈香枝这么个杀神,二百多号人竟然遇战自溃了。 半盏茶的功夫,无火帮和彩云会就作鸟兽散了。逃得虽快,但还是留了十几具尸体。 荆棘门这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无比震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们这次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砍瓜切菜了。 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逃去的烟尘还未散,沈香枝静静地站在几具尸体中间。 她慢慢转过身,荆棘门众人看清了她的眼神,冷漠,淡然,没有半点激动。 沈香枝对众人说:“派人把尸体清理了,还有,冯师爷。” “属下在。”冯耀表现的也很冷静。 “布置灵堂,招阴阳生算算老门主下葬的日子,派人去各大派传信,邀请他们前来参加葬礼。即刻起,召回在外门众,门内众人非必要不得下山,为老门主守孝。” 冯耀回答:“是。” 沈香枝想了一会儿,又说:“找两个门内机灵的弟子,去无火帮和彩云会,让他们道歉赔偿。” 雷厉风行,众人见到沈香枝还不到一个时辰,杀伐果断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老门主没有找错人。但众人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个沈香枝到底何方大神这样的功夫,没个三十年下不来。处理事情干脆利索,也不是年轻人做的好的。此等人物,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传闻 这十八年里,朝岚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长风楼众人虽然安心耕作,但一些生活必要物资还是需要人从谷外运进来的。进谷第二年,莫长风就命人在山谷西侧修了一条秘密通道。当然,朝岚谷里的人是不会出谷的,需要的物资由洛阳城外的镇远镖局送来,保险起见,镇远镖局一年也就来两次。 马车刚刚驶出朝岚谷,六月的朝阳相当毒辣。由于朝岚谷的特殊地形,谷内夏季并不炎热。三个姑娘从小在谷里长大,第一次感受到能把人点燃的热浪,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琥珀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谷外面这么热啊” 翡翠没好气地说:“这才出来多远就开始叫苦了” 李凤岚出谷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地图,这是出谷前莫长风交给她们的。 李凤岚喃喃地说:“出谷向南三十里,镇远镖局,一百里,洛阳城。恩……” 翡翠听到了她的话,问:“先去镇远镖局吗” “对,”李凤岚回答,“老莫已经跟刘镖头飞鸽传书了,告诉他我们要来。我们需要去镇远镖局了解一些事。” “什么事” “江湖事……长风楼隐匿朝岚谷十八年,虽然刘镖头每年都会给我们送一些消息,但总归太片面。” 三十里路不算远,快到晌午,路程就走完了。 此处叫南屯镇,因为挨着洛阳城,因此还算繁华。刘镖头所在的虎威镖局就在此处。 进了小镇,翡翠拦下一个行路人,问:“劳驾,镇远镖局怎么走” 那人看了一眼翡翠,顿觉惊为天人。这小镇南来北往的人不少,但是头一次见到让漂亮姑娘驾车的,这车里坐的怕不是天仙。 那人愣了一会儿,回答:“往前走,留神路左边,他们家牌楼大,一眼就能看到。” 翡翠回应:“多谢。” 不多时,到了镇远镖局门口,三个姑娘跳下马车。这时,镖局门房老头看到她们,马上迎了上来。 “三位姑娘可是谷里来的”老头满脸微笑,但是声音刻意很小。 李凤岚回答:“是的。” “快随我进来。” 三人跟着门房进了虎威镖局,刚进去,门房就关上了大门。正前方大厅里,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下台阶。中年人三人认识,就是刘镖头,每年都会去朝岚谷两次。 刘镖头脸上的笑容跟门房老头如出一辙,跟迎回门的闺女一样。 “哎呀呀,”刘镖头高兴地说,“昨天刚收到楼主消息,你们今天就来了。” 琥珀跑到刘镖头身边,亲昵地说:“刘叔叔!好久不见啊!” 刘镖头说:“琥珀这丫头又长个儿了。” 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老头呢,急忙引荐:“当家的,这就是谷里边派出来的三个丫头。李凤岚,周翡翠,琥珀。丫头们,这是我们当家的,李昌年。” 李凤岚难得正经,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李大当家。” 李昌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嘴角耷拉着。 李凤岚有些纳闷儿,偷偷地看了刘镖头一眼。 刘镖头尴尬一笑,说:“咱们屋里说。” 领着三位姑娘进了后堂,李昌年往椅子上一座,终于开口了。 “哼!”看来火气不小,“楼主是怎么想的让三个黄毛丫头出来!” 李凤岚释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刘镖头急忙说:“当家的,您消消气儿。这仨丫头我了解。凤岚很聪明,比那个什么白三公子、陈子决不差。翡翠和琥珀更不用多说,咱们镖局的小伙子们没有一个能打过她俩的。” “能打有什么用!”李昌年怒气未消,“走过江湖吗玩得过那帮老狐狸我看楼主在谷里呆傻了!” 李凤岚听的出来,这位李大当家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长风楼的事是非常关心的,也对他们三个小辈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的埋怨莫长风派了三个姑娘出来送死。毕竟当年李昌年是长风楼散布在江湖的隐匿人员,莫长风信得过。莫长风最不在乎的就是下属们的说话态度,能把事办了,冲着莫长风的耳朵骂都行。 李凤岚笑着说:“李大当家……不,李爷爷,您不用这么大火气。这次出谷,非我不可。” 李昌年盯着李凤岚,问:“说来听听。” 李凤岚把前一天跟莫长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了一句:“老莫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中了毒,如果我不出谷,下次的毒,可能会要了老莫的命。” 虽然话在理,但李昌年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说道:“行,非你不可。但是……怎么不找几个靠谱的帮手陈佻呢傅严合呢” 李凤岚解释:“我不是说了吗,老莫也怕江湖人正面开战。谷里机关虽然多,如果武林人士真要一门心思打进来,咱们可扛不住。所以长风楼精锐必须按兵不动。” 李昌年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了,“腾”得站了起来,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俩,跟我过过招。” 这让屋里的其他四个人意想不到,李昌年看起来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是声音洪亮,步伐沉稳有力,功夫应该不差。 刘镖头急忙劝阻:“当家的,别别别,仨丫头刚到,这又是饭点儿,咱们啥事吃过饭再说。” “不行!” 说完,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没辙,四个人只好跟出去。 李昌年指着琥珀说:“你先来。” 琥珀从刚才进屋开始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拉着出来打架。脑子没跟上,但是身子不由自主地朝院子当间走去。 刘镖头拉住琥珀,小声说:“琥珀丫头,我跟你说……” “你给我住口!”李昌年呵斥刘镖头。 没办法,只好乖乖闭嘴。 琥珀脑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中间了,眼前有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老头,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谁欺负了他孙女一样。 琥珀呆呆地问:“李爷爷,咱们……要打吗” 李昌年指着兵器架对琥珀说:“对,挑兵器吧。” 李凤岚小声问刘镖头:“刘叔,您刚才想跟琥珀说什么” 刘镖头扶着额头说:“想说让琥珀下手轻点儿……老头儿……功夫差的很。” 那边,琥珀挑了一把短把刀,在手里颠了颠,挺趁手。 李昌年则拿了一把长柄斧。 李昌年大声问:“丫头,准备好没有” “好了,您出招吧。” 琥珀挺喜欢跟人切磋的,主要是因为朝岚谷里除了莫长风、陈佻、翡翠,没什么人能打得过她,这丫头喜欢赢的感觉。 “好!”老头大喝一声,举起斧子就向琥珀砍了过去。看样子,没留手。 珀觉得有点儿怪:这老头,看起来像个高手啊,怎么出招这么拖泥带水的像刚练武的小孩儿一样。难道是藏拙 琥珀没躲,也没招架,而是伸出左手,在斧子侧面轻描淡写地一拍——斧子就脱手而出了。 三位姑娘全都愣住了,主要是没见过这么菜的。刘镖头依然扶着额头,不忍心看,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场。看当家的跟人切磋二十多年了,就没见他赢过。刚才之所以拦着,不是怕伤和气,完全是怕老头丢人。 李昌年看着飞出去的斧子,愣了半天,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功夫!好功夫!” 琥珀心说,我也没出啥招啊。 李昌年指着翡翠问琥珀:“你们两个谁功夫高” 琥珀回答:“翡翠姐高啊。” 李昌年摆了摆手,说:“那不用比了!哈哈哈,你们二人,看来比傅严合强了不少啊!” 实际上老头根本就不知道她俩比傅严合强不强,纯粹是装高手。不过还好,被他装到了。 李昌年问翡翠:“丫头,老夫问你,你跟陈佻谁厉害” 翡翠摇了摇头:“我打不过我娘。” “你娘”李昌年沉思一会儿,“什么!” 仨姑娘又愣住了,这老头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那一边刘镖头已经不扶额头了,而是改捂眼:完了,瞒不住了。 李昌年琢磨了一会儿,问:“你姓周,你爹……不是周潇吧” “正是家父。” “气煞我也!”老头又来劲了,“天杀的周潇!” 听到有人骂自己爹,翡翠挺生气的,那边刘镖头赶紧解释:“翡翠丫头,你听我说……当年你爹,哎呀,这么说吧。当家的有个闺女,他闺女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爹,当家的也挺赞同……后来不是出了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嘛……” “刘亚峰!”李昌年冲着刘镖头大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刘镖头只好回答,“当家的,人周潇陈佻两厢情愿,你就别提这事了。再说了,大小姐都嫁人十五年了,周潇就算没成亲,你还能怎么着啊” 老头闭眼想了会儿,随即又哈哈大笑:“哈哈哈!也罢也罢!陈佻还是比我闺女强点儿的!不说了!吃饭!吃饭!” 第四章 比试 饭菜是已经准备好,这老头嘴上不饶人,但是这一桌子菜全暴露了。真要是心里有意见,哪用得上这么大排场。李昌年听刘镖头讲过三个姑娘的事,当然,不止她们,谷里的一切他都很关心。 “吃吃!多吃点儿!”李昌年不住地劝菜。 李凤岚和翡翠饭量不大,小时候由于剩饭,经常被陈佻教训。琥珀不同,这丫头像个小饿死鬼儿转世,从小就很能吃。看着正在啃鸡腿的琥珀,翡翠皱着眉掐了掐琥珀的腰,然后扭脸问李凤岚:“你说她怎么不长肉呢” 李昌年一脸欣慰地看着琥珀,笑着说:“琥珀丫头得多吃点儿。” 李凤岚说:“刚才她也没怎么动,不用吃那么多的。” 李昌年摇了摇头,说:“不是,那年北边闹饥荒。苍风镖局受江湖上的兄弟们委托,给受灾的百姓们运赈灾粮食。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很多村子已经易子而食……我就是在菜市场买回这丫头的。她刚出襁褓就断奶,已经饿的哭不出来,又黑又瘦。现在多吃点儿,就当是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琥珀放下鸡腿,咽了嘴里的肉,呆呆地问李昌年:“李爷爷,是……是您救了我” 刘镖头替李昌年回答:“没错,那时候我跟当家的在派送粮食,恰巧见了你。如果不是我们……”后面的话,刘镖头没忍心说。 李昌年说:“当年虽然没人怀疑我是长风楼的人,但我也怕被人发现,保险起见,就把你送进谷里。不错,我眼光还是可以的,当年一眼就看重你是个练武的材料,你如今功夫这么高,不枉我一片苦心啊。” 刘镖头心说:又装高手了,一个多月的婴儿,怎么看得出根骨。 李昌年又给琥珀夹了个鸡腿,乐呵呵地说:“丫头,吃,别等凉了。” 琥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啃鸡腿。 李凤岚和翡翠特别羡慕琥珀。翡翠羡慕琥珀吃不胖,李凤岚羡慕琥珀吃东西的时候能放空大脑,一心吃饭,其他什么都不想。 菜过五味,李凤岚觉得是时候谈正事了,于是他问李昌年:“李爷爷,其实我们来,不光是见故人、歇歇脚,还有别的事。” 李昌年示意李凤岚不必多说,对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说:“把东西拿过来。” 不多时,两名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这里是这十八年来白家发的邸报,江湖上的大情小事基本都在其中。我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江湖名士录,这些年叱咤江湖的人基本都有,你没事了可以翻翻看。这江湖虽然太平了十八年,但还是有不少大事的。” 李凤岚笑着说:“多谢李爷爷。” 李昌年命人把书箱抬到姑娘们的马车上。 李凤岚对李昌年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刚才在路上就想了,我们来镖局,对你们而言,不是件好事。” 李凤岚的意思李昌年懂,现在在暗处盯着李凤岚的人不少,看她出入镇远镖局,等于李昌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李昌年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丫头,不用替我们担心。我这镖局快三十年了,保命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李凤岚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觉得危险,可以暂时去谷中躲避。” 李昌年摇了摇头,面色变得严肃:“丫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地方我不能走,谷里的老小还得靠我打探消息,散落在江湖上的弟兄们也得靠我联络。” 李凤岚说:“那您的安全就更重要了,您这里出了事,谷里谷外都没了照应。” “不用怕,”李昌年又笑了起来,“我说了,我有保命的手段。吃过饭你们先去休息,昨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完事在这儿住几天。我老头子功夫不行,但是闯江湖是把好手,走了这么多年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不小,我得教教你们,免得进了江湖被人骗。” 吃罢午饭,三人被安排在镖局后的小花园里暂时歇息。小花园有几间客房,已经专门腾出了三间。 这时正是晌午,天很热,三人坐在小池塘边的凉亭里乘凉。翡翠坐在石凳上冥思吐纳,李凤岚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李昌年送给她的邸报,琥珀则守着满满一盘的杏仁酥。 这时,小拱门传来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面带微笑地向她们走来。 “哪位是翡翠”中年妇人问道。 翡翠回答:“我就是,您是” 妇人笑着回答:“我叫李玉寻,镇远镖局大当家的女儿。” 琥珀脱口而出:“您就是周叔叔的老情人啊” 琥珀正在吃东西,所以这个时候的她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冲琥珀脑袋来了个爆栗,向李玉寻作揖行礼道:“李姨好。” 李凤岚也跟着行礼。 李玉寻听到琥珀刚才的发言,笑的合不拢嘴:“这丫头说话就是直。你们肯定是听我爹说了什么,其实是误会,我对你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当年我爹怕我嫁不出去,这才赖上了你爹。” 李凤岚笑着说:“姨长的这么好看,怎么担心嫁不出去呢” 李玉寻回答:“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昨个儿听说你们要来,早上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翡翠说:“让姨费心了。” 李玉寻围着三个姑娘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说:“当年承蒙你爹照顾,没来得及感谢就发生了那件事。你们这次来,姨也没有什么好送你们的,让人备了些胭脂水粉、衣裙鞋袜。想来你们在谷里待得久了,没怎么穿过谷外的衣服,正好打扮打扮。” 说道穿衣打扮,李凤岚就有些头疼。她也知道自己挺漂亮,可就是不喜欢打扮,平常都是一身素白的衣裙。其实并不合身,有些宽大,但是她觉得很舒服,太合身的衣服会让她觉得逼仄。也不爱化妆,甚至头发都只用红绳系着,只要不散开就行。她很搞不懂为什么翡翠和琥珀每天都要花点儿时间化妆,谷里就那些人,大家都认识,化妆给谁看呢 其实,按照一般人的标准,翡翠和琥珀才是不爱化妆的那一类人,李凤岚是压根就不化妆。 李凤岚本想拒绝李玉寻的好意,但架不住人家的热情和自己小姐妹们高兴。 李凤岚呆呆地望着乐此不疲地换着衣服的翡翠和琥珀,李玉寻一边帮姑娘们挑衣服,一边给出意见——说是只带了一些衣裙鞋袜,等见到之后李凤岚才意识到,这些衣服,自己的马车怕是装不下。 李凤岚只希望她们三人玩的开心,忘了自己最好。 结果还是没逃过,被李玉寻拉着换了好几身衣服。 入夜时分,恰逢南屯镇首富家里娶媳妇,整个镇子都挂上了红灯笼,镇民们也顺势做了场夜会。天刚擦黑,街道上就已经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 本来李昌年是不同意他们三人逛夜会的,但是李玉寻苦苦哀求,只得派了几个暗哨跟着他们。 三位绝色佳人在李玉寻的带领下,穿着新衣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南屯镇的街道上玩的很开心。开心了没多长时间,善于深思的李凤岚就想到了一件事。 这样单纯快乐的时光,以后,估计不会多了。 岳城已经四十九岁了,没有成亲,一个人住在宛城外的青霞山下,结庐而居,与世无争。 年轻时也曾策马江湖,善于使用暗器,跟他交过手的人都觉得他的暗器技巧诡谲神秘,出手狠辣,像白蛇吐信一般,于是给他取了个绰号,“白蛇吐信”。二十岁那年结识莫长风,两人意气相投,一起闯荡过江湖。之后莫长风建立长风楼,他是第一批跟随莫长风的人。 十八年前长风楼突生变故,当时他正好在外做事,逃了一难。本来有机会去往朝岚谷,但为了长风楼出谷后有人接应,便选择隐姓埋名,隐居在了青霞山下。 这十八年,他靠打柴为生,山下村民们都叫他刘二。陪伴他的,只有一柄老斧头,和一只游隼。外人见到他,只会以为他是个普通樵夫,但如果观察敏锐,还是能从他的步伐和呼吸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一天,岳城非常开心,他收到了李昌年的飞鸽传书,说谷里已经派人出来了,信中简单描述了一下三个姑娘的相貌,让他有机会接应一下。他盯着那张窄窄的纸条,老泪纵横,十八年了,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他将纸条丢入火中,眼睁睁地看着纸条被烧成灰烬才放下心。眼下,他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只是个普通的樵夫。 随即,他笑了笑,心中暗自感慨:老了,不中用了。如果是以前,这几只老鼠刚走到院门口他就能听到动静的。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从席子下拿出一包东西放在了袖口里,然后坐在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天快黑了,天黑好干活,也好杀人。 第五章 暗杀 司夜是个武学天才,他学什么都很快,才二十岁,已经是顶级高手。 在夜羽小筑,功夫高,杀人利落就是最快的升迁条件。他加入夜羽小筑短短两年,已经是夜羽小筑的十二头领之一,手下管了一百多号兄弟。本来这一单生意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交给手下就行。但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出过任务了,再这么闲下去,手上功夫会生疏。再说了,岳城在当年还是有些名气的,听说他的暗器非常厉害,司夜想要会会这个高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了两个功夫不错的手下。 岳城的行踪不难查,那些长风楼的余孽总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但很多早已暴露,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司夜没有选择悄悄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院落,三间草房,一间草房顶上落着一只游隼,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屋内有人影,且只有一人。 司夜并没有急着攻入,他知道对于暗器师来说,夜晚是最大的加持。所以他在等夜幕降临,他杀人从来都是给对手创造条件,让他们达到最佳状态,然后,杀了他们。 入夜了,山下的茅草屋里漆黑一片,方圆十几里不见一盏灯光。 司夜一行三人都只穿了黑色夜行衣,仅从外表,看不出谁的身份高。 他让两个属下在院子外等候,自己慢慢走近院子。 “白蛇吐信,岳城。”他的声音很清澈。 “哼哼,”屋内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冷笑,“夜羽小筑的杀手,只有三人,我岳城,被看扁了啊。” “不敢,”司夜回答,“岳前辈暗器一绝,夜羽小筑,不敢小觑……所以,才派了我来。” “年轻人,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还好,杀前辈你,够用了。” 房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只是静静地站着,连院外的两个杀手都感觉到了浓郁的杀气。 司夜拔剑在侧,轻声说:“前辈,请赐教。” “好。”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不显眼的白光出现在岳城和司夜之间。 “好快的身手,”司夜感叹,“我都没有看到前辈如何出手。” “年轻人,你也不差。” 那道白光是一把飞刀,飞刀的力度和准头都不错,直刺向司夜眉心。但是飞刀还未接近司夜额头,就已经被他用两根手指夹在了半空。 司夜反手将飞刀丢出,岳城也没有躲,而是有样学样,也夹住了这柄飞刀。但这是佯攻,紧接着,司夜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岳城知道,点子扎手,这年轻人不简单。剑法干脆利落,招招致命。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剑法,出手角度刁钻,甚至有一大半以伤换名的招式。 岳城老了,手指和身法都不如以前灵活了,当然,即便还像年轻时那样,他也赢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两人见招拆招,转瞬间已经互换了十几招。岳城丢了七把飞刀,没有一把命中,倒是自己这边,被年轻人逼得没了退路。岳城一边感慨岁月不饶人,一边一次性丢出五把飞刀,逼退了司夜。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他不是年轻人,不可争一时意气,活着才有机会。 看着岳城逃跑的方向,司夜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当是个人物,追!” 三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 这座山,之前的十八年,岳城每天都会爬一遍。别说现在没有月光,即使是闭着眼,他也能在山里畅通无阻。他是个谨慎的人,时刻给自己想好退路。山东侧有一条小路,是他这十八年里偷偷修出来的,没人知道这条路。 “前辈,去哪儿啊” 岳城心头巨惊,这年轻人什么时候抄到自己前头的又是怎么知道这条小路的 来不及多想,岳城换了个方向,继续发足狂奔。太长时间没有跟人交手,让岳城遇到突发事件脑子有些乱,慌乱间自己竟然失了方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绝崖边。 没路走了。 岳城转头看向想自己慢慢靠近的三个黑衣人,他“嘿嘿”一笑,低声说:“想不到,老子还能碰到你这样的高手。” 说完,手中奇招频出,十几把飞刀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飞向三名黑衣人。但只有一把飞刀扎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其他的要么落空要么被击落。暗器囊里的飞刀已经用完了,剩下几十根钢针,岳城只能在司夜的攻击下见缝插针地扔出几把。 年轻人的身法也很诡异,像麦芽糖一样粘着他,不多时,一个躲闪不及时,只觉得小腹一痛,年轻人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肚子。 岳城默默闭上了眼睛,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飞来。 司夜将长剑抽出,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挥,一个长条形的物体被他击落在地,他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个剑鞘。 “喂!”不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你们以多欺少!不好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布衣少年手持长剑,脸上蒙着一块破布,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司夜冷笑一声:“还有帮手。” 岳城也很纳闷,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少年。 “放了这老人,”年轻人大喝,“我跟你们打!” 司夜问:“你是何人” “过路人!” “过路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辈义不容辞。”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是个一腔热血的雏。普通江湖人见到这阵仗都知道要么是仇杀,要么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如果被害人不是自己熟人,能不出头就不要出头。这年轻人讲的义不容辞,但谁都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人确实害怕,因为今天,是他行走江湖的第五天。五天前他告别师傅踏上江湖,身上只有一把长剑和几两散碎银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本来以为今天能找到镇子过夜,谁知道天一黑,在山上迷了路,恰巧看到眼前这一幕。热血上头,他决定帮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 司夜吩咐道:“你们两个,杀了他。” 然后转头看向岳城,轻声说:“岳前辈,晚辈拿钱办事,切勿怪罪。” 说完,举剑就刺。可是剑刚举起来,就听手下大喊:“首领小心!” 蓦地一转身,只见布衣少年已经距他不足三尺。他很了解两个手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竟然没有拦住少年不得已,只好交手,这一交手,司夜看出来,少年身法很快,剑法……不能说差,少年的这套剑法,很精妙,像是把各大门派的精华融合在了一起。可是这套剑法在少年手里却很奇怪,不是不熟练,而是,而是下不去手的感觉。有几次明明用杀招更好,但是少年却选择了回防格挡。 司夜心中冷笑:看来这个雏,没有见过血。 过了几招,少年挽了一个大剑花,格开司夜的剑,一剑刺向他的胸膛。这一剑没什么短板,就是过于耿直,以司夜的身手,他完全躲得开。但是他没躲,而是任由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就在剑将要刺入的时候,少年大惊,猛地收回了剑。 “哼,”司夜说,“不敢见血,就不要逞英雄。你手头有些本事,要杀你是个难事。我眼下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滚!如若不然,夜羽小筑追杀你一辈子。” 权衡之下,司夜还是决定吓走少年。这少年的路数他看明白了,不比自己差,真把少年的血性逼出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少年没有回应他,而是大声对岳城说:“老人家!你快跑!我拖住他们!” 岳城苦笑,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说道:“少侠,你走吧。好意老夫心领了,你脱身后且去朝岚谷找莫长风,让他替我报仇。就说,岳城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 司夜挥了挥手,说:“你们两个,杀了岳城。” 两位杀手默不作声的逼向岳城,少年知道,岳城有伤在身,撑不了多长时间。情况紧急,少年脑筋飞速旋转,他想到,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武功最高,先解决他,才有机会帮老人家脱身。 “啊!”少年大吼一声提剑杀向司夜。 不一样了,少年的剑法变了,剑招变幻比刚才更加神秘莫测,杀招也多了起来。司夜不敢怠慢,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岳城身上又添了几处伤,暗器早已用完,此刻他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眼看情况越来越焦灼,少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退后三步,长剑抬到眼睛高度,剑尖正对司夜。下一瞬,长剑刺出,内息似乎从少年的每一根毛孔溢出,澎湃的内力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枯叶仿佛有生命一般,围绕着长剑旋转。司夜暗道不好,这少年的血性被激起来了。 这一剑由于携带太多枯叶,让司夜一时看不清剑尖。无奈之下只得横剑于胸,硬挡下了这一剑。 只听“咔吧”两声脆响,两柄长剑竟然齐齐断裂。刚才内力的冲击,让司夜内息一阵紊乱。 那边少年的情况也不大好,没了长剑承载内力,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直撞在司夜身上——司夜的背后,是悬崖。 一名黑衣人惊呼:“首领!” 为时已晚,两个身影已经急速坠向悬崖! 岳城受了几处致命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两名黑衣人来到悬崖边向下望去,黢黑的悬崖深不见底,两人落下去,连个声响都没听到。 一个黑衣人焦急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另一个黑衣人有些恼怒。 “首领死了,咱们怎么交差” “生死有命!”虽然说得霸气,但是语气有些颤抖,“杀了岳城回去交差,如实相报。” 那一边的岳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天空中传来游隼尖利的叫声。两名黑衣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游隼绕着他们盘旋两周,向着北方飞去。 两个黑衣人怕再生事端,不敢拖延,跑到岳城身边,一刀刺进岳城心窝。当年名震江湖的白蛇吐信,死前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第六章 白三公子 李凤岚三人已在南屯镇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要么逛街买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要么在镖局听李昌年讲江湖经验。吃喝不愁,仨人都感受到了谷外世界的美好。 可终究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任务在身。李昌年再三挽留,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再喜欢这仨丫头,也不能让她们在南屯镇呆一辈子。 第四天,三人辞别李昌年等人,向洛阳城出发。临走前只带了一箱邸报和几身换洗衣服,那些名贵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基本都留在苍风镖局了。 马车缓缓驶出南屯镇,官道上人很多,但是翡翠注意到,明处暗处,总有些人在打量她们。 李凤岚自然也知道被人监视,于是掀开车帘,笑着对翡翠说:“翡翠,要不你做个斗笠带上吧” “为什么” “你这么漂亮,行路人都在看你,我都没法分辨谁在监视我们了。” 翡翠没好气的说:“早知道把傅小虎带上,我们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 李凤岚笑嘻嘻地说:“其实,周婶儿早就给咱们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李凤岚递出了一方面巾,说:“呐,周婶儿交给我的,说如果你不得不露脸的话,把这个戴上。周婶儿说这是她当年闯江湖的时候戴的,听老莫说,当年周婶儿太漂亮,跟人过招,对面如果是男的,肯定会因为她的美貌放水。于是周婶儿就戴上了面纱。” 翡翠一言不发地接过面纱戴在脸上,果然,四周的目光……并未减少,脸是挡住了,那股冒着冷气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琥珀问李凤岚:“周婶儿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对啊,”李凤岚回答,“我记得,小时候觉得周婶儿很好看的。” 琥珀想了想,问:“那周婶儿为啥现在……”她其实是想说变丑了,但由于没吃东西,脑子还在,就没说下去。 翡翠愤愤地说:“要不是你小时候总惹我娘生气,我娘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说的是李凤岚,李凤岚吐了吐舌头,没有狡辩。朝岚谷新一代的孩子里,就李凤岚最淘。当然,并不是李凤岚太淘气就把陈佻气成黄脸婆了,主要是这十八年里,谷中众人耕作为生。陈佻每天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她们三人,还要操持家务,人老的自然快。李玉寻年纪与陈佻相当,人家嫁了个好人家,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看起来还跟三十出头一样。 提到陈佻,三人有些感伤。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三天不见确实有些想念。 正在感伤间,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小姐,那边的茶棚里有三个人。” 官道上到处是人,道旁的小茶棚里有三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琥珀觉得奇怪,她感觉,那三个人看她们的眼神不对。不像有些行道人的畏畏缩缩,也不像不经意的一瞥,而是带着些许敌意。 李凤岚早已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小声对翡翠说:“翡翠,咱们去茶棚那里歇会。” 翡翠将马车听到茶棚边,要了一壶茶,又买了一桶水饮马,故意坐在那个人身旁的座位上。 那三个人都是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 茶水上来后,李凤岚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翡翠看完,心下了然。扭过脸盯着那三个武林人士,目光寒冷,令三人一阵恶寒,暴露了 翡翠压低声音说:“别动。” 翡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威胁别人,眼神虽然到位了,但是语气没有到位,很明显没有吓住那三人。 那三人也觉得再装下去没有意思,其中一个回敬了一句:“姑娘,口气不小,我若动了,如何” 李凤岚背对着他们,喝了一口茶,说:“试一试喽。” 话音刚落,有一人已经掏出怀中匕首,刺向李凤岚的后心窝,可匕首还未碰到李凤岚,刀尖已经被翡翠捏住。那人想收回刀,却发现刀像是插在了巨石上,怎么也拔不动。 三人这才感受到威胁,本以为是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知道点子这么扎手。 一人轻呼一声:“撤!” 三人站起来转身就跑,匕首都不要了。可是刚转身,就发现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冷汗流了下来,这样的轻功,他们没见过。所幸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不是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时候官道上的行路人、茶棚伙计都发现了异样,刚才都觉得眼睛一花,那个挺漂亮的白衣女子已经换了位置。有人驻足围观,茶棚边的人多了起来。 李凤岚轻蔑地笑了笑:“小喽啰而已。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扔下几枚铜板,三人重新坐上马车,向洛阳城方向驶去。只留那三名武林人士呆呆地愣在原地。 马车上,琥珀问:“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李凤岚回答:“当然要走啊,总不能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杀呢” “点到为止,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好惹的就行,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李凤岚的打算很简单,有三点。一,见一个杀一个,她们别说今天赶到洛阳,明年这个时候都到不了。二,露一手,翡翠那招两指夹匕首,自己略施身法,也算是震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三,怎么杀翡翠和琥珀功夫是不错,但是她们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人厮杀过。翡翠还好,在谷里杀鸡宰鹅是个好手,琥珀就算了,死耗子她都不敢看。至于她自己,除了轻功和两套简单的内功,其他的招式一概不会。 来之前李昌年就跟她讲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因为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是很可怕的。李昌年见过很多人,他们第一次杀完人之后就退出江湖,一辈子也不再碰利器,有些甚至没多久就会自杀。 翡翠和琥珀是保护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她的两个姐妹,一辈子也不要双手沾血。 马车缓缓走了一天,终于在入夜前进了洛阳城。 洛阳不愧是大都会,掌灯时分,路上依然人流涌动。 翡翠一边驾驶马车一边询问李凤岚:“喂,今晚我们在哪过夜这时候去白家,不太好吧” 李凤岚没有回答,而是喃喃的自言自语。 “百花楼……百花楼……啊!看到了!” 李凤岚兴奋地指着一处高楼,翡翠和琥珀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处高楼灯火通明,大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来往行人挥动着手帕,脸上都挂着放荡又娇羞的笑容。 饶是翡翠琥珀不谙世事,也能看出来,这地儿就是青楼。 翡翠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李凤岚,说:“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个做什么” “有人在这儿等我。”李凤岚的语气有些兴奋。 她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把那些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看了个遍。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兴趣,洛阳白家三公子,白叔禹。那些涉及他的文字,总把他描写成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说他知晓江湖一切事物,且天资极为聪慧,为人放荡不羁,夜夜流连秦楼楚馆,最常去的青楼就是洛阳百花楼,还说他与此处一位女子有孽缘。 百花楼二楼临街走廊上,纸扇纶巾的俊俏书生一脸愁容,用力拍了拍栏杆,哀怨地说:“亲娘嘞,你可算来了。” 身后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白三公子,你这三天一直在说仙子要来,这次仙子真的来了” 白叔禹扶着额头说:“我哪知道她们这么磨叽,一天路程愣是走了三天。” 楼下李凤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俊俏书生,咧嘴一笑,心道:肯定是他! 足尖轻点马车,李凤岚身体霎时飘了起来,一呼一吸间,人已经站在了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俯瞰着白叔禹。 “小姐!”琥珀冲李凤岚喊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翡翠则一脸无奈,这可是青楼啊,像什么样子……而且连鞋也不穿。没办法,她也只好下了马车。刚下来,就看青楼门口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刚才李凤岚和琥珀一前一后的飞上百花楼二楼,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其中就包括老鸨。 百花楼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本以为马车停门口会有贵客到,刚安排了小厮接车,就看到车厢里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二楼。心说:保不齐是这位侠女来百花楼捉自己寻花问柳的男人了,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桌椅板凳要被砸喽。 虽然这么想,老鸨并不慌张,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 可是预想中的冲突并没发生,赶车的青衣少女对小厮说了一句:“停好我们的马车。”就跟着跳上了二楼。 翡翠跳上去的时候,李凤岚正跟那个漂亮书生对视着。 书生微微一笑,喊了一句:“来人!看座!” 不多时,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书生正对面。书生指了指椅子,说:“李姑娘,别站着啊,坐。” 李凤岚轻飘飘地跳到椅子上坐下,翡翠和琥珀一左一右守着她。 李凤岚笑着说:“让白三公子久等了。” 白叔禹有些诧异:“长风楼果然卧虎藏龙,我以为李姑娘会是个娇小姐,看来是小生想错了。” 李凤岚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问:“三公子,咱们是客套客套,还是直入主题呢” “我可是准备了一堆客套话,看来李姑娘是不想听的。” “你们白家……” “打住!”白叔禹说,“这事我不当家,我们家现在是我大姐说了算。” “那白三公子为何在这儿等了三天啊” “自然是见佳人一面……我运气不错,见了三位佳人。” 李昌年教过她,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这位白三公子面前,藏着掖着是没有意义的。 李凤岚问:“见过了,然后呢” 白叔禹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身后的屋门,不多时,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了一支纤纤玉手,玉手上还拿着一个物件。白叔禹接过那东西,在手里颠了颠,笑着说:“小生想跟姑娘做个交易。” 李凤岚看到白叔禹手上拿着一个方形木匣,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件。 李凤岚问:“什么交易” 白叔禹回答:“我的交易品嘛,自然是我手上的物件,不知李姑娘想用什么交换” 李凤岚笑了笑,说:“看来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倒是有些可以交易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三公子的货。” 白叔禹也不废话,打开了木匣。 借着灯光,李凤岚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物件,是半卷羊皮纸。 李凤岚问:“这是什么” “李家地宫的地图。” “扬州李家” “对。白家,上官家,李家,我们三家是做情报生意的。上官家的藏书楼,白家的金顶宝塔,都用来放家族搜集的江湖秘闻。当然,十八年前,江湖人并不知道我白家的藏密地点是城外的白塔……至于李家嘛,现在也只有我们白家知道李家的藏密地是哪里了。” “某处地宫” “对。当年有个神秘人将这半卷地宫地图交给我们,这半卷里写了地宫所在地,但是没有标注入口。我们白家这些年也派人秘密搜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入口。看来想要找到入口,必须得找到上半卷才行。” “三公子,您这物件太贵重,小女子这里可没有相称的物件。” 白叔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随便什么都行。我这个交易可以便宜姑娘你。” 李凤岚笑着说:“那好,我就拿长风楼的一件秘闻跟公子交换。” “叔禹。”楼梯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穿着绣金线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的眉眼与汉人有些许不同,眼窝较深,鼻梁很高。应该是汉人与胡人生的后代。 白叔禹冲那男子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男子没有理会白叔禹,而是冲李凤岚他们作揖,恭恭敬敬地说:“三位姑娘,在下白仲炼。这半张地图本就是白家赠与姑娘的礼物,舍弟贪玩,跟姑娘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海涵。” 李凤岚站起身,也作揖回应:“二公子客气了,此物确实贵重,换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白仲炼说:“白家已为三位姑娘安排好住处,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小住几日,还望姑娘赏光。”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也好,那我们就叨扰几日。” 第七章 白家姐弟 马车里,李凤岚让琥珀点燃火折子,仔细端量着半张地图。看了半天,叹气一声:“怪不得白家敢随便送给咱们,就半张,完全看不懂啊。” 琥珀吹灭了火折子,问李凤岚:“小姐,你为什么答应去白家啊不怕有诈吗”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不过,白家可不敢把咱们怎么样。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唯独白家不敢要。” 车外的翡翠问:“为何” “那白叔禹装的风淡云轻,其实有些忌惮……当年长风楼被人追杀,白家可是功不可没。此事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他们就更应该杀人灭口啊。” “长风楼还有老莫,还有周婶儿,还有傅伯伯,还有散落在各地门人。白家十八年前受创之后,这些年根本就不敢养什么死士,只有自保的能力。真把我们杀了,长风楼灭掉白家的实力还是有的。这次请咱们做客,为的是试探长风楼的意思。” “真要在白家住几天啊” “当然喽,免费的住处,为啥不住” 话说到这儿,这个话题就没再进行下去。翡翠经常对李凤岚的话嗤之以鼻,认为她想得太天真,但奇怪的是,每次有事都愿意听她的。琥珀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她们两个的小跟班。 沉默了一会儿,翡翠突然问:“你觉得,这个白三公子,怎么样” “恩……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大概就这个吧。” 翡翠说:“你也不觉得他是个登徒浪子” “什么叫也” “屋里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怎么了” “我听了她的脚步声,这个姑娘,是个跛子。” “跛子” “对,很可能有一条假腿。” 李凤岚豁然开朗,笑着说:“跛子我是没有想到的,但是假意流连花丛,麻痹江湖中人,暗中培养一支忠于白家的力量,这事我是想到了的。我原先还想,白家的撒手锏是什么,没想到……是这座百花楼。” 翡翠没有回话,因为前面带路的马车已经在一处大宅子门口停下了,翡翠也跟着停下马车。 三位姑娘跟随白家兄弟二人进了宅子。 白府的规模比苍风镖局大的多,怕是寻常王公贵族都没有这个排场。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极其森严。 白仲炼对李凤岚说:“三位可先去大厅静候,在下去请家姐和家兄来。” 李凤岚急忙说:“二公子,天色不早,这时候扰令兄令姊清梦可不好。” 白仲炼回答:“无妨,这是家姐安排的——叔禹,你带三位姑娘去大厅。” 白叔禹笑嘻嘻地说:“好嘞,三位,跟我来吧。” 白叔禹将李凤岚他们请进大厅,吩咐下人看茶,然后自己坐在了右手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表现的恭恭敬敬的,跟在百花楼的轻佻,判若两人。 李凤岚看出了白叔禹的变化,但是没说什么。 不多时,后堂里走出三人,一女两男。女的穿着雍容华贵,身姿曼妙,面容姣好,这位应该就是白家现在的实际当家,白雪言。两个男人,一个是见过面的白仲炼,另一位身材高大,面色严肃的,应该是白家大公子,白伯驹。 李凤岚站起来深施一礼:“见过白姐姐,白大公子。” 白雪言从进了大厅开始,脸上就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她说:“李姑娘不必多礼,早就听叔禹说你们要来,他嚷嚷了三天,终于见到你们了。” 李凤岚指了指翡翠和琥珀,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这两位是我的好姐妹,翡翠和琥珀。” 白雪言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又对白叔禹说:“叔禹,去把门关上。” 白叔禹起身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李凤岚心说,这是要说什么事,这么大阵仗,大门都关,白家也怕隔墙有耳吗 白雪言笑着说:“妹妹见谅,我们接下来要讲的事,不被外人听到最好。” 连句客套都没有,直入主题。 “姐姐请讲。” “想必三位妹妹这时候出谷,为的是十八年前的事。长风楼与白家,十八年前有些误会。” 李凤岚没说话,等着下文。 白雪言站起来,在大厅里慢慢踱步,继续说:“十八年前那晚,李家、上官家、长风楼同时遭到清算,唯独白家安然无恙。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结局却迥然不同。世人都说,是白家出卖了你们三方。想必长风楼众人也是这个看法,对吧” 李凤岚不置可否。 “事实并非如此,”白雪言眼神有些暗淡,“那晚白家在洛阳城里的所有暗探全部被杀,如果不是荆棘门乔老门主从中斡旋,白家的下场,也一样。” 李凤岚问:“乔门主为人正直,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事,这我知道……可为什么选择保了白家呢” 白雪言回答:“因为李凤瑶嫁的人是上官承,也因为莫长风是上官家的养子……这么说,妹妹明白了吗” “所以,白家有理由置身事外,但上官家、李家和长风楼不行,乔老门主只能保白家,对吗” “哎,”白雪言回答,“保了半个白家吧。我爹本意是不动白家一人一马,白家退出江湖三十年。但不知道乔老门主说了什么,最终是白家保住了人和部分关系,但是多年来搜集的江湖秘闻被付之一炬。十八年里,白家安插在江湖各处的探子也被杀了不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白家,也只能守住洛阳这一亩三分地,出了洛阳城,可没人把白家当回事。” 李凤岚问:“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白雪言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变得有些狠辣:“家父经历十八年前的事后,一蹶不振,十五年前郁郁而终,没多久,家母也跟着去了……这十几年里,不光各处暗探被杀,连我白家子弟在江湖上也是受尽屈辱……这个仇,我们想报。” 李凤岚耸了耸肩,似乎不为所动:“白姐姐说的没错,合情合理……但,我怎么相信你呢乔老门主几日前已经过世,当年的事算是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白家出卖了长风楼”李凤岚说道后面,声音也变的冰冷起来。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白伯驹突然说:“因为,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想了一万个解释,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她眯起了眼睛,用不相信的语气说:“啊” 白叔禹走到李凤岚身边,笑着说:“大哥说的很明白,李姑娘,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问:“为什么” “二十年前,有五个人,他们少侠义气,结伴闯江湖,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莫长风,上官承,李凤瑶,我爹,还有一位。” “谁” “李凤瑶的妹妹,李雨灼。” 李凤岚有些疑惑,没听老莫说过这个人啊。 “说来惭愧,”白叔禹无奈地说,“家父和家母门当户对,但家父不是个安生的人。虽然跟家母有婚约在先,但还是爱上了李雨灼。甚至十八年前出事前,还跟李雨灼在一起。啊……当然,李雨灼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李家也没多少人听说过,他是私生女,李老爷子一直不认,一直到她快成年,才接回李家。我爹临走前跟人说过,他跟李雨灼,可能有个女儿。” 李凤岚沉思,想起出谷前跟莫长风的对话。他说李凤瑶是个心胸狭隘又护短的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犯险……这就说的通了,让别人的孩子犯险她是很乐意的。但是,怎么证明白家姐弟的话是真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凤岚的疑惑,白叔禹说:“家父说这段事的时候我们还不记事,只有几个自家叔伯在场,真假与否,我们也不知道。信与不信,全在姑娘一念之间喽。不过嘛,我大姐刚才说的都是真心的,我们白家憋屈啊,好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就这么一把火烧了,换成你,你气不气” 李凤岚突然笑了:“白姐姐,你们跟我说的话,不是头脑一热想出来的,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们想报仇,我们也想报仇,所以,您的意思是……白家和长风楼结盟吗” 她虽然是这么问,可刚才白雪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在拉拢李凤岚。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这么顺利就达到了。但她还是想表现的强势点儿,以便以后可以讨价还价。 白雪言反问:“妹妹能做得了长风楼的主吗”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厅里转了几圈,似乎是思考什么,良久,她回答:“当然可以。” “白家确实想跟长风楼结盟,妹妹的主意呢” “同意。”答应的很爽快。 “好!”白雪言看起来很高兴,不像是装的,对白仲炼说,“仲炼,取酒来。” 李凤岚赶紧制止:“等一下!白姐姐,酒还是算了……咱们改喝茶吧,小妹我喝不了酒。” 她到现在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偷喝了侯神医的药酒,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来。虽说那次昏迷不是酒引起的,但足以让李凤岚这辈子都怕酒。 李凤岚和白雪言以茶代酒,对饮一杯,算是完成了结盟。随后,白雪言让人安排她们在客房暂时住下,具体事宜明早再谈。 第八章 遇袭 半夜,熟睡的翡翠突然被推门声惊醒,下意识的握住枕头下的长剑,但等听到铃铛声之后就松开了剑柄。 翡翠不满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跑我房间做什么” 李凤岚蹑手蹑脚地爬到了翡翠床上,躺在翡翠身边,小声说:“我找你有事商量。” 翡翠闭着眼无奈地说:“明天说不好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哎呀,不行,就今晚说。” 说实话,翡翠习惯了。李凤岚从小就这样,如果白天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晚上就会偷偷溜进翡翠的房间,硬拽着翡翠帮她分析问题。虽说跟琥珀关系也很好,但是琥珀在吃东西和睡不饱的情况下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并未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李凤岚,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嫁人了你也可以跟我住一起啊。” “那我嫁人了呢” “那我跟你住一起啊。” “我们都嫁人了呢” “恩……你嫁了我就不嫁了……哎呀,别睡,你听我说。” “……说吧……”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哪一句” “说我是他们家的孩子。” “真的。” “为什么” “如果我想骗你,我会编别的理由。这个理由漏洞太多了,多的跟真的一样。” 李凤岚暗暗点了点头,又问:“现在结盟了,明天我该提什么要求” 翡翠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手捂住李凤岚的嘴,说:“别问,闭嘴,睡觉。” 李凤岚竟然真的乖乖闭嘴了,只不过她没睡,呆呆地望着屋顶。不是她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她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很多,可是又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不知道该主动做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直到屋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本来有了一丝的困意突然消失了。 翡翠非常警觉,听到瓦片声,她早已睁开了双眼。声音窸窸窣窣的,不是一个人,至少有四个。翡翠食指贴近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姿势,拿起长剑,轻轻起身。 就在这时,听到隔壁屋传来一个女子的呵斥声:“什么人!”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了屋顶破碎的声音。 是琥珀……琥珀在没睡好的时候,脾气会很差。 既然已经闹出了大动静,翡翠也不再顾忌什么,踹门冲了出去。刚出去,就看到一个淡黄色身影跟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她们三人对白家并未放松警惕,因此入睡的时候都穿着衣服,方便随时起床打架。 翡翠没有多想,加入战团。 这五个人看样子都是暗杀高手,正面冲突并不在行,五个人被翡翠琥珀打的左支右拙。李凤岚并不担心两人的安慰,靠看门框看戏。不一会儿,白家各处点起了灯笼,聒噪声大了起来,白伯驹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五个黑衣人见行踪暴露,打了个呼哨,越出了白家的院墙。 李凤岚见他们逃跑,足尖一点,跟了出去,翡翠和琥珀紧随其后。 白伯驹看着追出去的三位姑娘,心说:这仨丫头片子真够虎的,就不怕有埋伏吗 他转头吩咐下人:“把护院们都喊起来,保护好大小姐,还有二公子三公子。” 下人回了一句:“是!” 然后他也追了出去。 一行人在洛阳城里四处乱窜,看样子是想甩开李凤岚一行人。 白伯驹跟了一会儿,发现出不对劲了:这仨小丫头的轻功,不对劲啊。他们似乎是故意跟黑衣人保持着距离,猫逗耗子一样。 白伯驹功夫不差,天字榜进前十不可能,但稳进二十是没有问题。早些年也寻访高人,学了一身绝技,轻身功夫也颇有造诣。可他感觉自己的轻功在这仨丫头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他哪里知道,三人的轻功可是师从剑仙陈佻。 黑衣人见甩不掉李凤岚他们,转弯就向洛阳城南城门冲去。越过城墙,窜入了城外密林中。三位姑娘并未迟疑,也跟了进去。 白伯驹是老江湖了,黑衣人刚才冲进树林的时候,林中鸟都没有惊飞,看来树林中确实有人接应埋伏。他刚有了这个念头,林中传来了三声口哨,应该是黑衣人之间在沟通了。听到口哨声,三位姑娘才停了下来。 白伯驹停在她们身边,小声说:“有埋伏,还是先回城吧。” 李凤岚笑着说:“埋伏还在前面,咱们不过去就没事。” 白伯驹这时才注意到,李凤岚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松软的落叶堆上,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白伯驹问:“李姑娘,你不怕出事吗你也不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人,对不对”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出事,不过,我更想看看是谁要杀我。” 白伯驹看了看四周,已经有影子绕到了他们后方,包围已经形成,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打一架。 白伯驹突然笑了笑:“我家老三说,李姑娘聪明,有胆识,看来没有说谎。” “不知白大公子功夫如何” “还行,会些拳脚功夫……大概有二十人,费劲。三位姑娘轻功不错,等下打不过可以直接跑。” 李凤岚用力点着头:“那是自然,打不过就跑,没有什么丢人的。” 这时候,身侧的树丛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白大公子,此事与白家无关,公子还请回避。” “哎,”白伯驹叹了一口气,“你们直接冲入我白家行凶,敢伤我宾客,是不是太不把白家人看在眼里了” “你们与长风楼余孽勾结,就不怕惹众怒” 白伯驹冲李凤岚尴尬一笑,说:“我大姐确实没有骗你们,白家现在只是看着家大业大,但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老三说的也对,憋屈。” 李凤岚也笑着回答:“了解,他们还说我们是什么余孽呢。” 说完,李凤岚向前踏出一步,大声说:“小女子长风楼李凤岚,这次出谷,并不想跟大家闹僵。不过嘛,既然各位要触霉头,那我就满足各位不知死活的愿望。” 说完,她小声问琥珀和翡翠:“把人打残废,能不能” 琥珀想了想,回答:“尽力吧。” 翡翠没说话,拔出剑就冲向了左侧的大树,一剑刺向大树,直没入剑根,将树刺穿,树后传来一个人的惨叫。随着这声惨叫,战斗正式打响,从四面八方冲出二十多人。 琥珀没带兵刃,用了掌法入门招式穿云手。一招一式都颇为扎实,仗着内力深厚,那些黑衣人被她拍到,少说也得断两根骨头。白伯驹也擅长拳脚功夫,拳法诡异多变,不像琥珀那样直来直去,突出一个巧劲。 如果此时有一个当年跟陈佻交过手的人在场,肯定以为现在是剑仙陈佻亲自迎战了。翡翠的剑法深的陈佻真传,准头、变化、力度都打到了陈佻当年的水平,美中不足的是,杀伐力不足,很少往人的要害招呼。 李凤岚则在一旁辗转腾挪,似乎玩的很开心。 先前五个黑衣人确实是刺杀的高手,出手路数看不出是哪一门哪一派,现在这些人不同,他们只是穿了黑衣而已,招式路数一眼就能看出来。李凤岚对各大门派的武功自然不太了解,但白伯驹不同,过了几招就能试出来对方是哪门哪派的。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悬念,埋伏他们的黑衣人并不是什么高手,三个人处理起来比较轻松。不多大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个痛苦呻吟的人。 白伯驹问李凤岚:“李姑娘,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李凤岚则反问:“大公子的意思呢” 白伯驹摇了摇头:“他们是来刺杀姑娘你的,还是你来决定把。” 李凤岚看了看这些黑衣人,冷笑一声,说:“今天暂且饶了你们,如果还不识相,下次被我碰到,丢的就是脑袋了。” 然后冲白伯驹嫣然一笑:“大公子,咱们回去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一行人朝洛阳城方向走去。 路上,白伯驹也没有问为什么放走这些人,他清楚李凤岚为什么这么做。这些人虽然功夫不行,但确实是几大门派的弟子。白鹭门,苍耳帮,泰山派,都有。就算让各大派来亲自指认,他们也不会承认。出了门、下了山的弟子,加入什么帮派都是个人的自由。真杀了,梁子就结下了。白家不比以前,谁都敢欺负,这事只能忍着。 回到白家府邸,白雪言姐弟几人都已在客院等候多时,见到四人平安归来,白雪言急忙迎上来,问:“伯驹,刺客是什么路数” 白伯驹还没开口,李凤岚抢着说:“白姐姐,这事咱们还是明早说吧。” 白雪言明了,对她们说:“三位姑娘,出了这个事,是我们照顾不周。我让下人们重新安排了住处,加强了守卫,这下,不会再有人扰各位清梦了。” 李凤岚伸了个懒腰,笑着说:“白姐姐,哪里的话。是我们连累白家了。” 李凤岚三人换了别的屋子,离白雪言的卧室很近。 白家姐弟四人并未回去休息,他们还在三位姑娘遇袭的院落里站着。白雪言站在前方,兄弟三人站在她身后,都默不作声。 良久,白雪言开口道:“下次,他们会不会从正门杀进来”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只留下兄弟三人。 白仲炼对白伯驹说:“大哥,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 相较于姐姐和哥哥们的愤慨、不甘,白叔禹的表情倒是很轻松,似乎被人夜闯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他撑开折扇扇了两下,悠然自得。 “你还有脸笑,”白仲炼教训道,“洛阳城里的各处暗探没有发现,你养的那几条小狗也没发现。老三,你这两年,是不是白折腾了” 白叔禹笑着回答:“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没有今夜这档子事,江湖人就瞧得起咱们白家了遮羞布而已。家里的那些暗探,早不是以前那么忠心耿耿,拿钱办事而已。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养了几条狗的” “叔禹,白家的希望在你身上。你这几年看似在胡闹,可我们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白叔禹笑着说:“这位李凤岚姑娘,又让我觉得意外了。” 白仲炼点了点头,说:“刚才她拦着大哥,没想到,刚接触白家几个时辰,就看出咱们家有内鬼。” 白叔禹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用折扇敲了敲,说:“二哥,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九章 结盟 昨天赶了一天路,又打了半晚上的架,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换了房间后,三个姑娘一觉快睡到了中午。醒来之后,刚洗漱完毕,就被白雪言请了去。这次没有在大厅,而是后院的一间密室里,密室外就是白雪言的闺房。 关上密室的门,密室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白家姐弟除了白伯驹,都到了。 “抱歉,把三位妹妹叫到这里。”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着说:“没事,这里挺安静的。大公子呢” 白仲炼回答:“大哥一早就启程去了荆棘门,参加乔门主的葬礼。这半个月回不来了。” 白雪言将谈话拉入正题:“通过昨天的事,白家如今的处境,相信三位已经看出来了。” 李凤岚说:“白姐姐,白家如今的处境,只怕会影响咱们结盟。” 白叔禹说:“不必担心,此事我们早有应对之法。之所以到现在还纵容家里的几只苍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过现在既然长风楼要与白家结盟,那这些苍蝇,我们会除掉的。” 李凤岚摇了摇头:“白家人手不够。这些家丁护院功夫太差,看起来结实,实则羸弱不堪。我们来到白家这事,不出两天就会传遍江湖,不排除当年的幕后黑手再纠结起来对付白家。所以贵府的防御力量,亟待增强。” 白雪言说:“妹妹大可放心……都是自己人,就不瞒着你们了。白家的这座宅邸,过段时间就要卖掉了。洛阳城外金顶宝塔,原先就是我们家的地,白塔毁掉之后,十来年一直不管不顾。几年前我们发现了家里的内鬼,就暗中派人在白塔遗址上重新修了一所宅院,也秘密养了一批死士,家里的这些家丁护院过几天会被全部辞掉。” 李凤岚笑着问:“白姐姐,白家的隐藏实力,不止这些吧” 白雪言有些疑惑,反问:“何出此言” 李凤岚也疑惑了:“连白姐姐都不知道” 白雪言懵懂地摇了摇头。李凤岚看向白叔禹,说:“三公子,这事,是不是跟我们详细讲一讲” 白叔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李姑娘,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李凤岚笑着说:“瞎猜的,没想到真猜中了。” 白叔禹撑开纸扇,娓娓道来:“大姐,二哥,你们都知道我在洛阳城养了几只狗,但这些狗也不过是诱饵而已。这几年我在洛阳布下些棋子,算是白家未来的情报机构……百花楼,几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而且,未被江湖知晓。” 白雪言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但还是略带埋怨地说:“你这能耐,连我都没猜到。” 白叔禹急忙解释:“姐,我是不敢说,我怕挨你打。” 李凤岚似乎是坐的久了,伸了个懒腰——她在信得过的人面前,一向是不太忌讳自己的做派的——她笑着说道:“这就成啦,长风楼从今日起与白家共进退,荣辱与共。白家对我们长风楼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白叔禹说,“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昨天听我大哥说,李姑娘的两位侍女……” 翡翠打断他:“我们不是她的侍女。” “啊”白叔禹有些意外,从昨天到现在,翡翠和琥珀基本不说话,谈事的时候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李凤岚身边,让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俩姑娘是李凤岚的侍女。 琥珀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喊她小姐习惯了,让你们误会了。” 白叔禹摆了摆手:“那抱歉了……翡翠姑娘和琥珀姑娘武功着实厉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留一位姑娘在府中现下我大哥去了荆棘门,那些死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也不知道各大派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白家需要高手坐镇。” 李凤岚想了想,说:“实际上……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本来想说今后行事以白家为主的……既然三公子这么说了,我们就在白府多叨扰几日。翡翠和琥珀这段时间就负责府上防卫。” 翡翠现在特别想抽李凤岚一顿,也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她俩卖了,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又讲了些其他事情,双方把各自的情报交换完毕,长风楼跟白家的盟约算是正式达成。 一行人从密室出来,天色已经变暗,白雪言命人准备酒席,为三位姑娘正式接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雪言喝过几杯酒,双颊通红。看样子,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于是跟众人先行告退,白仲炼陪她一块出了大厅。 走在幽静的连廊里,白雪言听着大厅里李凤岚跟白叔禹的交谈声,小声问白仲炼:“仲炼,这个李凤岚跟老三比,谁比较聪明” 白仲炼笑了笑,回答:“大姐,他们都比我聪明,我看不出来。” 白雪言也笑了:“那小脑袋瓜估计还压了咱们老三一头。” 白雪言这些年过的并不顺心。白家如今江湖地位不再,各分家貌合神离。白伯驹虽然沉稳练达,但并不擅长管理,要不然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会整日抛头露面。从十六岁执掌白家,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虽然刚刚二十三岁,但是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或者说,要老一些,外人总以为她已经三十上下了。 这两日她是很开心的,至少她看到了白家崛起的希望。而且,自家三兄弟还真像江湖传闻那样,足智多谋。以后白家家主的位置,就得让老三来坐了。白仲炼也合适作家主,但他并非自己父亲亲生,而且,还有别的原因。 心情陡然放松白雪言难得露出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该有的笑容,她没再往卧室方向走,而是轻轻斜靠在连廊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客厅方向,心里琢磨着什么。 白仲炼站在一旁,小声问:“怎么了” 白雪言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就是想……以后家里的事可以完全交给你和老三了,突然就觉得可以好好休息了。” 白仲炼一只手轻轻抚在白雪言肩头,柔声说:“你本来就不适合当家主,这些年,难为你了。对父亲,对我们兄弟三人,对整个白家,你都无愧于心。” 白雪言轻轻拍了拍白仲炼手背,问:“等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要做什么” 白仲炼有些疑惑,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白雪言转身看着他,郑重地说:“你要去西域,找你的亲生父母啊,你忘了吗你小时候经常说的。” 白仲炼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听说前几年西域不太平,连年战乱,怕是找不到了。小时候提了几嘴,没想到你一直记着。” 白雪言站了起来,说:“你们的事,我都记得。” 嵩山少林寺,大清早,山门就被人砸的砰砰响。正在扫院子的小沙弥急忙打开山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道士,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老头眼睛瞪的滴流圆,年轻人则一脸抱歉地看着小沙弥,似乎是在说:见谅。 “阿弥陀佛,张道长,您这是……”小沙弥话还没问完,老道士已经一把推开了他,闯进了院内,并且大喊:“智诚!老秃驴!出来!” 几个高大壮实的和尚听到前院的喊叫声,都拿了齐眉短棍冲了出来。 一个大和尚高喊:“何人扰我少林清净!” 喊完,看清了院里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脸上的盛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张道长您这是” “让你师傅出来!” “师傅正在闭关,下午才能出来。” “闭关!闭关个屁!道爷我也是闭关半道儿出来的!老秃驴!你赶紧出来!要不然我拆了你这少林寺!” “阿弥陀佛。张道长,出家人,不可动怒啊。” 一声洪亮的佛号,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慢慢走到了前院,正式智诚大师。 张道长看到智诚,一步抢过去,一手就拉住了老和尚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老秃驴,你干的好事!” 智诚先是挥退了其他和尚,等小和尚们走光了,智诚咬着牙瞪着眼说:“张成庆!你要是再跟我瞪眼,我拔了你胡子!” 张成庆怒极反笑:“老秃驴我问你,乔飞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毒死的,我知道怎么了” “被谁毒死的” “这我哪知道” “你个老秃瓢子跟我耍滑头” 智诚看了一眼四周,甩开张成庆的手,说:“屋里说,让小辈儿们看到。” 禅房内,张成庆与智诚相对而坐,年青道士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 张成庆恶狠狠地说:“乔飞不该死,当年的事,乔飞都不该掺和!多好的一个人,要不是你撺掇他管这事,他也不至于死!” 智诚叹息一声:“老衲只是个和尚,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能想到十八年后的事” “你!”张成庆更生气了,“现在怎么办当缩头乌龟不给乔飞个说法” “怎么给人都死了,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李凤瑶!”张成庆心直口快。 “证据呢” “前几天莫长风传信儿了,他也中毒,但不致命。这是什么这是警告!那除了李凤瑶还能有谁”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找得到李凤瑶” 说完,张成庆也不吭声了,但依然气鼓鼓的,像是随时能跟人拼命。 智诚恢复了先前得道高僧的样子,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牛鼻子,你我都是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十八年前咱们尽力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我老了,你也老了,折腾不动了。前几天长风楼派了三个姑娘出来,他们要自己调查,咱们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什么三个姑娘”张成庆别的没听,就听到三个姑娘了,“派三个姑娘出来能干什么都多大了” “十七八。” “十七八!胡闹!现在人在哪” “应该在洛阳白家。” 张成庆冲身边的年青道士说:“明玉。” “弟子在。” “你现在去白家,把那三个姑娘接到少林寺来。” “等会儿!”智诚大师得道高僧的气质又没了,“接少林寺干什么” “保护起来啊!” “胡闹!少林寺能藏女人吗怎么不放你道观里” “这不是离你这儿近嘛!” 张成庆说完,也觉得不妥,于是对徒弟说:“算了,明玉,接到白鹰山庄里吧,让你几个师兄过去守着……算了,你也去守着吧。要是出半点儿差错,我活剥了你们!” 年青道士苦笑着问:“人家要是不肯来呢” “那就骗过来!” 第十章 朱明玉 朱明玉慢悠悠地从嵩山下来,有些头疼。要说自家师傅,哪儿都好,就是个急脾气。前几天听说了荆棘门乔飞被人毒死,于是日夜兼程赶来少林寺兴师问罪。 年轻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心说师傅别真的跟智诚大师打起来就行。 叹息一声,就不该跟师傅出门。 朱明玉二十岁,家里是关中富商。小时候体弱多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治不好,依然三天两头的生病。最后遇上了云游的张成庆,张成庆一眼就看出了此子根骨奇佳,练两年内家功自然药到病除,于是提出收朱玉明为徒。当年的张成庆已经是武林宗师,说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可是朱家人不大乐意,千倾地一根苗,当了道士可不行。 张成庆爱才心切,只得退了半步,就说让孩子跟自己去道观里练武,等他二十岁了,出家还是还俗他自己说了算。 朱明玉自幼长的白白净净的,男生女相,有些阴柔,经常被师兄弟们嘲笑。这些年经过打磨,那股阴柔气不见踪影,整个人如同青松一般,挺拔而富有朝气。 正朝山下走着,见到一个骑驴的小和尚迎面走了过来。小和尚年纪不大,十一二岁。 “朱道长”小和尚很惊讶,“你怎么来咱们少林寺了” 实际上张成庆和智诚关系不错,张成庆经常来少林寺做客,而他又喜欢带着朱明玉,寺里的和尚都认识他们师徒。 朱明玉笑着回答:“陪我师傅来办点儿事,慧智大师,您这大早上的不挑水,从哪弄了头毛驴啊” 小和尚回答:“前天我爷娘来看我,给寺里送了头毛驴。但是寺里又不养牲口,咱们出家人又不能吃了它。我寻思到山下卖个好价钱呢,可是走到半路又舍不得。” 朱明玉走近了,摸了摸毛驴,毛色不错,是头好驴。正巧自己要赶路,于是他对慧智小和尚说:“巧了,这驴卖给我得了。” 小和尚眼睛一亮,问:“真的朱道长你出多少钱” 朱明玉翻了翻口袋,苦笑,囊中羞涩,只有不到一两的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 于是他掏出碎银,问:“这个价,怎么样” 小和尚接过银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成交!” 朱明玉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骗了单纯的小和尚,他又说:“我师父在山上呢,你见了他再问他要一两银子。你这毛驴可不止这点儿钱。” 小和尚跳下驴背,哈哈一笑:“跟朱道长做生意就是痛快,驴是您的了,慢走您呐。” 朱明玉在小和尚脑袋上谈了一个脑崩,笑骂:“到少林寺三年,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市侩。” “没办法嘛,我阿爷是做买卖的,我习惯了。” 朱明玉一听买卖俩字就想到了自己家,想到自己家,就又头疼了。今年自己已经二十了,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了,前俩月父母往山上送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家成亲。 “常清常清净。”念了一句清静经,翻身上驴,挥手跟小和尚作别。 烦心,那就不想了。 夜羽小筑,漆黑的地下室中。 “我的儿!司夜我儿!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地下室里的人全都默不作声。 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下室中央,瑟瑟发抖。 大首领疯了一般怒吼着。其余诸人明白首领为何如此失态,司夜年少有为,被大首领收为义子。虽说大首领有儿子,但小筑里的人都知道,以后这个大首领的位置,一定是司夜的。只可惜,几天前司夜带人刺杀白蛇吐信岳城,竟然被一个蒙面少年抱着跳下了山崖。 一个黑衣人带着哭腔说道:“我等护主不利,请大首领责罚!” “责罚”大首领冷静下来了,声音冰冷,“为何责罚” 没人回答。 大首领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开口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司夜没这个命……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去山崖下找寻过” “没……没有……” “哼!”一声怒喝,“你们两个,再带上五个……不!十个人!去紫霞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两名黑衣人已经退下,地下室中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大统领,一个是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 男子手持一柄折扇,一面纯白,一面纯黑,没有画,也没有字。他叫陈子决,夜羽小筑的白纸扇,加入小筑已经五年,五年里做出了很多让人惊叹的决断。相较于大首领、司夜一干人等,江湖中对陈子决要更加熟悉,毕竟大部分跟小筑有关的江湖事务,都由他出面处理。 “子决,”大首领的声音响起,“夜羽小筑,是不是该换换血了” 陈子决面带微笑,回答:“是的,大首领。前几日派出去刺杀朝岚谷几个人的刺客,也失手了。这半年来一共五十六单生意,十五单失败。小筑的水平下降太多。现在司夜也死了,咱们的金主们,估计不会高兴啊。这些年江湖太平,生意本来也不多,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要养不住人了。” “朝岚谷出来的人是谁”上一次他对此事漠不关心,失败一次后,他重视了起来。 “三个姑娘,其中一个可能是李凤瑶的女儿。” “你信她是李凤瑶的女儿吗” “信,当然要信。不光我们要信,所有人都要信。” “怎么” “她只有是李凤瑶的女儿,才值得各大势力追杀。” “抬价,杀。让朔风去。” “大首领,朔风首领恐怕不行。” 大首领沉默好久,说道:“把这女子的事,好好地跟我讲一讲。” 朝岚谷内,莫长风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条红绳,眼睛快瞪出血来。这条红绳是一只游隼丢下来的,他认得这只游隼,是好友岳城养的,每年都会往来几次,告诉谷中众人自己平安无恙。红绳他也认得,那年两人在扬州十里画舫游览,当年最漂亮的花魁自画舫中丢下此绳,红绳被岳城夺得。岳城曾许下豪言,今生要娶那花魁为妻。 岳城也曾说过:“如果我没娶到花魁,那以后你见到红绳,就代表我死了。” 二十九年过去了,当年的豪放少年已经身死道消,莫长风的好友,又少了一位。 屋里只有两人,一人是莫长风,另一位是九叔,长风楼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楼主,节哀。”尽管已经入谷十八年,别人对莫长风的称呼已经从楼主改为谷主,但九叔没改,依然称呼他为楼主。 “九叔,我莫长风……”说到这里,莫长风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不太舒服,堵得慌,“我莫长风的朋友,如今已不多了。” “当年你起事时,身边不过六人,虽有十八年前的变故,如今身边也还有一百多兄弟,怎么能说不多了” “不……不够多,一个也少不得。九叔,让阿佻找个岚丫头身上的物件,让这游隼去找岚丫头,告诉她经常报平安。” 九叔笑着说:“你当年杀伐决断,虽有情有义,但手段颇为冷酷。如今这么关心三个丫头,楼主,你变了啊。” 莫长风单手掩面:“如果让我回到十八年前,不会有这场惨剧。九叔,为岳城立个牌位吧。” 九叔点了点头,站起身说:“我知道了,我得回家吃饭了,老朽先行告辞。” 九叔从莫长风那里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鸡窝头少年差点儿撞到他。 “九、九爷,没撞到您吧”鸡窝头少年提着两个食盒,似是有急事。 “冒冒失失的,”九叔教训他一句,“小虎,这个脾气得改改。” “知道啦,九爷,不跟您聊了,我得送饭去。” 说完,一溜烟地向一个小山丘跑去。 小山丘下有个洞窟,洞门口安了铁栅栏,这是朝岚谷的临时牢房,这两个月来闯谷的江湖人士都被关在这里。 “开饭了!都过来吃饭!” 傅小虎放下食盒,用木勺敲了敲铁门。二十几个黑影聚拢在铁门口,他们各个儿神色慌张,脸上都是泥土,衣服也都脏兮兮的。 一个满脸胡子的江湖人士陪着笑脸说:“虎爷,虎爷,咱就是问问,什么时候放咱们走啊” “走”傅小虎来气了,“我走了你们都别想走!” 他之所以来气,是因为李凤岚出谷竟然没带自己。都是好兄弟,小时候一块儿撒尿和泥的交情,她李凤岚竟然这么狠心。 谷里的孩子都向往外面的江湖,就这么一次出谷的机会,还便宜翡翠和琥珀了。 所以这几天傅小虎脾气很差,干脆拿这帮武林人士开涮。 给这帮人分完了饭,傅小虎打开食盒底部,从里面取出两只鸡腿。 “今天的奖品是两只鸡腿,你们开始吧。” 一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急忙举手:“我我!” “行,就你吧。”傅小虎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来。 那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话说当年江湖上有一位高手,擅使双刀,名叫傅严合,人送绰号‘双虎断仇’……” 话还没说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他:“侯三儿,你不会讲就不要浪费时间。你也不问问傅严合是谁,人家就是长风楼的,用你说你快闭嘴吧,鸡腿儿都要凉了。” 傅小虎点点头,说:“你还别说,我爹的故事我都没听说过,你继续讲吧。” 众人一听,愣了,这个虎面煞星(他们暗地里取的)竟然是双虎断仇傅严合的儿子。 侯三儿来了兴致,把傅严合一顿夸,凡是傅严合干过的事,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都快把傅严合吹成天字第一高手了。 傅小虎并没有多高兴,而是皱着眉头听完,然后把俩鸡腿儿扔给侯三儿,兴致缺缺地说:“鸡腿儿给你了。” 说完,拿起空食盒返回自己家。到了家门口,正看到自己老爹扛着锄头下地回来。想到侯三儿刚才说自己老爹当年多么风流倜傥,再看如今,脸上皱纹堆累,皮肤黢黑,一副农夫打扮,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 看到自己儿子闷闷不乐,傅严合问:“小虎,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傅小虎还没回答,听到家里一个女人喊:“都回来啦赶紧进屋吃饭!别愣着!” 是自己的母亲,父子俩人一声不吭,乖乖进屋吃饭。 饭桌旁一家三口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小虎,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关切地问。 傅小虎抬头看着母亲的脸。侯三儿刚才说,他爹当年追杀土匪,一路杀到徐州城,结果中了埋伏。生死攸关之际遇到了自己的母亲,袁紫燕。当年的袁紫燕是徐州城第一美人。救了他爹之后,两人情投意合,就走到了一起。 如今的袁紫燕,体态发福,头上也出现了白发。虽然还能看出当年的美人底子,只不过没经受住岁月的风霜,当年白里透红的皮肤,如今已黯淡失色。不管怎么想,也无法跟美人联系起来。 傅小虎小声问:“娘,你当年,真的是徐州第一美人吗” 一听这个,平常大大咧咧的娘亲突然有点儿害羞了,她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听谁说的” “牢里的江湖人。” “是的是的,”傅严合乐得合不拢嘴,“你娘当年那可是徐州出了名的大美女,我几次找媒人提亲,你姥爷都不同意。后来我跟谷主借了三百两白银,置办了一大堆彩礼,你姥爷这才松口。嗨,这三百两我到现在都没还清。” 袁紫燕隔着桌子用筷子抽了一下傅严合,佯装生气:“吃饭吧,管不住你的嘴。怎么我不值三百两白银吗” 傅严合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是三百两我的紫燕大小姐,别说万两黄金,把我开膛破肚了我也得娶你。” “不是,”傅小虎皱着眉头说,“他们说爹你当年追杀土匪,中了埋伏,然后被我娘救了,之后才情投意合啊。这里怎么还有彩礼的事。” 说到这个,傅严合的脸红了起来,像喝了酒一样。但不是羞涩,而是高兴。他笑着说:“被人埋伏不假,但被你娘救了就纯属扯淡了。当时我被人追,慌不择路跑你姥爷家了,随便找了个屋子躲了进去,谁曾想是你娘闺房,当时你娘……” 说到这里,袁紫燕又用筷子打了一下傅严合,示意他闭嘴:“别瞎说,当着孩子面儿呢,老不正经的。” 虽然语气里是嗔怒,但脸上的表情可是娇羞。 一家三口不再讨论这个,专心吃饭。 吃完饭,傅小虎百无聊赖地在门槛儿上坐着,傅严合凑了上来,坐在了傅小虎身边。 “小虎啊,”傅严合语重心长地说,“爹知道你的心思。” 傅小虎问:“我有啥心思” “你小子,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想出谷是不是这几日轮到咱们家给囚犯做饭,你小子平常懒的什么活都不愿意干,送饭的活抢着做,还偷偷跑树林子里烤野鸡,别以为你老子不知道。” 傅小虎有些烦躁:“是,我是想出去……但我又不是不懂事,总不能让爹你去求谷主吧谷里这么多孩子,我凭什么搞特殊。” “你还是羡慕岚丫头她们,少年人,想出门是正常的。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遍江湖无敌手了。爹跟你说,爹当年可是天字榜排第四的高手。” “第四不是周婶儿吗” “你周婶儿没在榜上,因为没人知道她武功多高……不过嘛,根据我的猜想,她排第四没问题。” “现在你还能排第四吗” “哈哈哈哈,”傅严合大笑,“人老不以筋骨为能,翡翠和琥珀这俩丫头,当年要是有她俩,我排不了第四。不过嘛,这些年武林是个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你爹我进个天字前二十还是没问题的。” 傅小虎低头想了很久,扭扭捏捏地说:“爹,你说,以我现在的武功,到了江湖上能排到多少” 傅严合仔细想了想,回答:“天字进不了,最多进地字。” “怎么才地字” “嘿,小子,地字还不好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进地字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你知道地字里有多少练了一辈子内功的老不死吗天字加地字,统共才五十人。知道江湖有多少高手吗没有一万也得有一千,能进前五十,你还想怎么着再说了,除了天字前十,谁想赢你也得付出点儿代价。” 傅小虎欣喜地问:“我真的这么厉害” 傅严合郑重地点了点头。 傅小虎随即又变得低迷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有什么用,反正又出不了谷。” 傅严合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劝慰道:“别担心,不会太长时间了。” 不会太长是多长傅小虎抬头看着山谷的天空,觉得自己像井里的蛤蟆,就算蹦的再高,也跳不出这个山谷。 “不知道岚儿和翠儿她们怎么样了……” 第十一章 前往白鹰山庄 朱明玉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慧智小和尚没有卖这条驴,根本不是舍不得,而是没人买。这驴它犟的很,走五步歇三步,驴脾气上来了怎么抽都不走。原本一天的路程,拖拖拉拉地走了一天半,身上十几个铜板已经花光,昨晚到现在水米没打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拖半天,他就得跟和尚一样“化斋”了。 朱明玉暗骂一句:“娘的奸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进了洛阳城。 到了白家门口,正好是饭点儿,虽说饭点儿不登门,但现在顾不上许多。 敲了门,一个小厮推门出来,问:“道长,您找谁” “贫道清风观朱明玉,找二公子有事相商,还望通告一声。” 朱明玉没有跟白家人打过交道,但是知道白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大小姐白雪言,大公子白伯驹不问家事,三公子白叔禹放荡不羁。总不能推门就说“找你们家大小姐”吧当然得找白二公子了。 小斯说:“您稍等。”说完就关了大门。 不多时,小厮打开了大门,说:“朱道长,请。” 朱明玉随着小厮进了白府,刚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高鼻梁深眼窝的青年男子向自己走来,想来这位就是白老爷子当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养子了。 白仲炼深施一礼,说道:“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朱明玉打了个道门稽首,回道:“二公子言重了,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咱们屋里说。” 将朱明玉引进客厅,白仲炼命人看茶,问:“不知朱道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朱明玉小声说:“实不相瞒,是为了朝岚谷的三位姑娘。” 白仲炼有些警觉,又问:“为了三位姑娘” 朱明玉回答:“二公子,我们清风观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当年恩师与莫长风交情匪浅,想要三位姑娘前去叙旧。” 白仲炼想了想,说:“三位姑娘确实在寒舍,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朱道长是来找三位姑娘的,那白某做不了主,来人。” 一个下人走来,白仲炼耳语几声,下人点了点头,向后院走去。 此时快到饭点儿,琥珀有些无精打采的,她饿的时候,没有什么精神。李凤岚、翡翠、两人人正在聊着什么,见有下人进来便停下了对话。 下人将来意简单说明,李凤岚皱了皱眉,自言自语:“清风观……找我叙旧” 翡翠说:“你还是去见一眼吧,毕竟人家是好意。” 李凤岚点了点头,就要往前厅走,却被翡翠一把拉住了头发。 “啊,疼!翡翠你干什么” 翡翠指了指她的脚,冷冷地说:“鞋。” 李凤岚不满的把鞋趿拉上,翡翠教训道:“鞋跟儿提起来。” 李凤岚一边提鞋跟儿,一边嘀咕:“跟周婶儿越来越像了,迟早变成黄脸婆。” 三人来到大厅,看到白仲炼正跟一个青年道士寒暄。道士长的倒也俊俏,就是面黄肌瘦,没吃过饭的样子。她们哪知道,朱明玉天天跟着张成庆云游,张成庆这个人架子大,拉不下脸,手里又没钱。跟着师傅混,三天饿九顿,朱明玉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明玉见到三位姑娘,眉心拧在了一起,心说:还以为长风楼派出了多么彪悍的三个女子,谁曾想是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仨丫头片子能干什么顿觉师傅深明大义。 李凤岚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朱道长。” 朱明玉稽首还礼:“见过李姑娘……三位就是长风楼的人吧” “正是。” “啊,是这样的。恩师派我来请三位姑娘前去叙旧,莫楼主跟恩师是忘年交,不会害三位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我们当然相信清风观。” “那李姑娘同意跟我走了” 李凤岚想了想,也好,反正清风观张成庆道长和少林智诚大师她迟早得见,不如早早见了,她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这两位武林宗师。 于是李凤岚点头回答:“没错,当年谷主承蒙尊师照顾,一直没有机会答谢。趁此机会,我代谷主向尊师致谢。” 朱明玉心说:这么简单都不用骗。 白仲炼有些意外,但这是李凤岚的决定,他不好说什么。 李凤岚问:“不知尊师所在何处” “鹰嘴山白鹰山庄,也就一天的路程。”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吧,早去早回。” 白仲炼说:“李姑娘,不用这么急,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正事要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二公子,待我向大小姐和三公子作别,我两天后就回来。” 朱明玉心说:不吃饭别呀! 于是他急忙说:“不急不急,姑娘还是吃完饭再走,山高路远的,路上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客栈旅店。” 琥珀听说不吃饭就走,也急忙说:“就是就是,吃完饭再走嘛。小姐,咱们不差这一会儿的。” 琥珀在想方设法吃饭这事上,很有脑子。 朱明玉向琥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漂亮姑娘人太好了,看出自己没吃饭。 琥珀也向朱明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俊道士人太好了,看出自己饿得慌。 李凤岚想了想,还是得照顾下琥珀的肚子,只好表示,吃了饭再走。这下朱明玉心里踏实了。 朱明玉本来以为这下能饱餐一顿,好好犒劳下自己的五脏庙。谁知道白二公子白仲炼对他异常热情,一直在跟他打听清风观的事,忙的他根本没机会下筷子。一会儿问他几个师兄怎么样,一会儿又问他师傅怎么样。饶是朱明玉道心坚定,也差点儿没忍住流出的口水。好不容易二公子问完了,那边白家大小姐白雪言又问了一堆,好在白大公子和白三公子没在家。朱明玉心里说:这哪里是江湖世家,这明明就是十殿阎罗嘛。 终于,谁都不问了,可以敞开了吃了,结果他悲催的发现,桌上饭菜已经被那个叫琥珀的丫头收拾的差不多了。 琥珀这几天老是被翡翠教训,说她吃饭没个姑娘样,琥珀为了不给好姐妹丢脸,终于练成了优雅地快速吃饭。琥珀神功已成,只是可怜了朱明玉的肚子。 众人吃过饭,白雪言的意思是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走。李凤岚则认为,不如早早出发,不浪费时间,谁知道这几天会出什么事。 但是为了让白家放心,李凤岚没让翡翠跟着去。 两位姑娘稍作收拾,众人出了白家大门,翡翠嘱咐琥珀:“琥珀,保护好她。” “放心啦。”吃饱喝足的琥珀总是自信的。 李凤岚和琥珀坐马车,朱明玉负责驾车。这也挺好,终于不用骑这头犟驴了,把它拴在车厢后面慢慢跟着。 一辆马车一头驴,晃晃悠悠地出了洛阳城。朱明玉内心苦涩,刚才吃饭的时候光喝茶了。要说这位白二公子待人接物还真是得体,亲自端茶倒水,他的茶杯就没空过。一顿饭灌了一肚子茶水儿,一点儿油汁都没有。 洛阳城外,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你说这位张成庆道长,他的徒弟都这么俊吗” 李凤岚还没回答,就听驾车的朱明玉说:“不是,我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好看的徒弟,其他几位师兄都是歪瓜裂枣。” 刚才琥珀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把戏,但依然被朱明玉听到了。李凤岚掩嘴巧笑,琥珀则闹了个大红脸。朱明玉心里高兴,一来,自己虽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也愿意听别人夸自己。二来嘛,就当是报了琥珀没给自己留菜之仇了。 李凤岚急忙打圆场:“朱道长,我这姐妹一向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朱明玉哈哈一笑:“无碍,姑娘说的又不是难听话。不过下次夸我可以大声说,我这人禁夸。” 朱明玉听到车厢里传来琥珀扭捏的声音,以及李凤岚小心的嘲弄声。心说:俩姑娘关系真好,也真够单纯,只是不知道这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叹息一声:“望风停雨止,青山依旧啊。” 感叹完,发现身后的车帘掀开了,看到涨红脸的琥珀拿着一包东西递给他,不敢正眼瞧。 琥珀轻声说:“呐,给你。” 朱明玉问:“这是什么啊琥珀姑娘。” “拿着。”琥珀还没从害羞中缓过劲儿来,直接塞到他手上就缩回了车厢。 李凤岚说:“是吃的。” 朱明玉感受了下手里的东西,温热,软乎,是肉。顿时激动的眼泪差点儿从嘴角流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李姑娘,不是……牛肉吧” 李凤岚回答:“不是,是鸡肉。” “嗨呦,”朱明玉乐的差点儿蹦起来,“李姑娘费心了。” 说完觉得不妥,这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没吃饱的 李凤岚好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说:“是我家琥珀给你拿的。琥珀别的能耐没有,谁没吃饱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朱明玉急忙说:“哎呀呀,谢过琥珀姑娘。有机会去我们清风观,请你吃我们观里的果脯。” 一说这个,琥珀连害羞都忘了,问:“真的吗好吃吗” “好吃,比蜜饯还甜。” 朱明玉拆开油纸,一阵浓烈的鸡肉香气传了出来,他感慨道:“是吃的,有日子没见了。”说完,撕下一块儿扔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又吃了一块儿,朱明玉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失态失态,让两位姑娘见笑了。我们清风观一向清贫乐道,我师父又不喜欢我们为民间做法事,导致观里经济一向不好。我自幼随师父四处云游,从小饿惯了。” 李凤岚调侃道:“朱道长家里是关中富商,每年应该给清风观捐助不少吧” 朱明玉略微诧异:“李姑娘刚出江湖没几天,就听过贫道的事” 李凤岚拍了拍手里的小册子,笑着回答:“《江湖冠玉录》,里面介绍朱道长的笔墨可不少啊。” 这下换朱明玉脸红了:“那都是江湖书生瞎写的,作不得真……不过贫道俗家确实有钱,每年也捐助不少。但是钱都被我师傅用来修缮观里建筑,以及买跌打损伤药,能给我们花的并不多。” 琥珀心里犯起了嘀咕:混江湖,没钱,就吃不饱饭。出谷的时候好像也就带了百十两银子,李昌年爷爷说要送一点儿,但是被拒绝了。三个人又没有什么挣钱的手段,以后没钱吃饭了可咋办 第十二章 洛阳一夜 快入夜,洛阳城的灯火亮了起来,白家后花园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翡翠独自站在后花园里,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今晚没有月亮,天上的繁星格外明亮。她有些担心李凤岚,琥珀这个丫头平常毛毛躁躁的,真出事了,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正想着,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是白叔禹。 “翡翠姑娘,”白叔禹笑着打招呼,“收到些情报,本来要跟李姑娘说的,谁知道他跟清风观朱道长走了。” 翡翠只是点头致意,没说什么。白叔禹走到翡翠身边,问:“姑娘在我府上住着还行”白叔禹的脸上带着一贯轻佻的笑容。 翡翠没有回答,鼻子轻轻吸了吸,说:“三公子,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刻意了。” “是吗”白叔禹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点头,“确实洒的多了。” 翡翠不说话了,继续抬头看着天上星星。白叔禹有点儿服气,这仨姑娘,一个高深莫测,跟她说半句她就能猜中你后三句。一个天真无邪,脑子里什么也不装。一个生性淡漠,仿佛除了生死大事,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关心。这天儿刚聊了两句,就没有来言去语了,根本不跟你找话茬。 好在白叔禹在聊天这方面还是比较在行的,他撑开折扇,也抬头看着天,说:“你们这位李凤岚姑娘,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翡翠问:“此话怎讲” 白叔禹回答:“我刚跟二哥拌了几句嘴,也怪我二哥。这个朱明玉朱道长,你们连他是不是本人都不清楚,就跟人家走了。所以我说嘛,李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翡翠说:“刚进洛阳城,她一眼就认出了你。李凤岚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白叔禹笑问:“真的” 翡翠点了点头,说:“真的。比如说,她不会武功,但是看出了三公子藏起来的这一身功夫。” 白叔禹有些意外,旋即悲呼:“藏不住啊,我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们的李姑娘。” 翡翠不再看星星,转而看向白叔禹,这眼光让白叔禹有点儿毛毛的。翡翠的眼神没有什么表情,往常他遇到的姑娘,看他的眼神要么谄媚,要么火辣,要么厌恶,要么恶毒。可是没有翡翠这样的,空洞,没有感情。 他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翡翠反问他:“藏了多少” 白叔禹摆了摆扇子,回答:“三脚猫,防身而已……说到这个,翡翠姑娘,听我大哥说,你和琥珀姑娘两人的武功在他之上,是也不是” 翡翠只是点了点头,在她眼中,是就是是,用不着半点谦虚。 白叔禹合起扇子,说:“翡翠姑娘,小生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跟小生切磋一二我这身功夫,练成之后一直藏着掖着,没跟人动过手。” “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请讲,” “以后说话别用小生这个词。” “……没问题。” 翡翠走到一块儿比较大的空地上,一伸手,说:“来吧。” 白叔禹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说:“我用这把扇子当武器,姑娘你呢” “双手就行。” 白叔禹嘿嘿一笑,心中暗道:好狂的姑娘,等下可有你苦头吃。 “请赐教!”白叔禹说完,欺身向前。 他练得并非扇子功,而是打穴笔,还算扎实。翡翠则用了几天前琥珀对敌时的穿云掌。 半柱香后。 “哎……哈……等会儿……我歇会儿……” 白叔禹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累的直不起身子,说话都破音了。倒不是他身体差,而是跟翡翠对打太累了,从头到尾翡翠就好像没有认真过——或者说,翡翠是在给他喂招。饶是白叔禹用尽毕生所学,在翡翠面前都被轻松化解。他越打越急,结果不到半柱香,就被翡翠拖的耗干了真气。 “三公子,承让了。”翡翠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不是嘲笑,好像是真的挺开心。 白叔禹摆摆手,走到凉亭坐下,气息还是不顺。 翡翠问:“你们说白家一直被人监视,你这身功夫是从哪偷学的” “百花楼。”气息终于顺畅了。 “那位跛脚姑娘” “这都被你们知道了” 翡翠说:“她虽然有一条木腿,但是走路的时候脚步均匀,不受影响。呼吸也很绵长,是个内家功高手。只是……为什么只教了你打穴,内功心法却马马虎虎的” 白叔禹笑着回答:“这是玲儿姑娘的秘密,小……不是,在下不方便讲,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让她自己讲给你听。” “那地方可不适合我这种姑娘家去。” “把她叫到府上嘛,反正我这人声名狼藉,不在乎这些。” 完了,话茬又没了,翡翠又不吭声了。 白叔禹笑了笑,问:“你们来洛阳好几天,还没在洛阳城逛过吧。” 确实,这些天她们一直在白府,没有出过门。 翡翠摇了摇头。 “翡翠姑娘,赏个光,跟在下去逛逛洛阳城夜市,怎么样” 翡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白叔禹一块儿出门逛街,按理来说,她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走在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旁边酒肆里豪迈的谈笑声。吵,比朝岚谷要吵,可是更有生气,翡翠不讨厌这样的环境。琥珀说的对,那天晚上她确实偷偷整理行礼,她知道李凤岚肯定会带自己出谷。这是她长这么大最不坦诚的一次。 两人一边走,白叔禹一边给她介绍着洛阳城里的一切。 “那栋楼,看。” 翡翠顺着白叔禹的目光看去,一座大宅子在不远处,比白家的规模还要大很多,宅子中央一座五层高楼分外惹眼。 白叔禹介绍说:“那就是长风楼。” 翡翠停下脚步,看着那栋楼。 白叔禹继续说:“你们谷主带着人逃入朝岚谷后,这大宅子就废弃了。寻常富户知道这曾是某个大帮派的驻地,不敢买。江湖门派嫌不吉利,也不敢买,所以一直空着。” 翡翠的眼神有些向往,十八年前,自己的爹娘也曾住在这里啊。想到这个,她不自觉地向长风楼走去。白叔禹跟上,问:“翡翠姑娘,要去里面看看吗” 翡翠没有回答,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大门上没有锁,甚至锁扣都锈掉了。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结果被白叔禹用纸扇拦下了。 “翡翠姑娘,算了吧。虽然没人敢买,但是城里的叫花子们会在这儿过夜。这个点儿,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翡翠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她转身向吵闹的街市走去。 “三公子,我想问你件事。” 白叔禹都快感动哭了,这可算是主动说话了。 “姑娘请问。” “你知道我爹我娘的事吗” 白叔禹挠了挠脑袋,问:“令尊令堂是” 也难怪白叔禹这么问,到这儿这几天白家人只知道她叫翡翠,但并不知道她谁家的孩子。 “我爹叫周潇,我娘叫陈佻。” 这两个名字让白叔禹微微惊讶。 翡翠看出了白叔禹的惊讶,问:“怎么” 白叔禹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什么,没有想到而已。当年令堂的名声很大,可是江湖中并未传出她有什么蓝颜知己。令尊嘛……跟令堂比起来,名气上差好多。至于江湖传闻嘛,大部分都是令堂的。” “讲给我听听。” 陈佻当年的事迹确实很出彩。襄阳陈家不是什么江湖名门,陈佻的父亲陈栉雨武功平平,但是名声不错,一辈子行侠仗义。陈佻十六岁的时候陈栉雨被人打成重伤,十七岁初入江湖为父亲报仇,然后就是武林人士津津乐道的“剑仙斩阎罗”了。 当年黑道上有个挺出名的组织,叫阎罗殿,帮派内有四名首领,号称四大阎王。这种名字的帮派组织大多不是正经货色,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陈栉雨为从阎罗殿手下救人,被他们打成了重伤,全身筋脉寸断。陈佻为父报仇,踏入江湖。她进入江湖的第一年,就一个人屠了整个阎罗殿。 之后,陈佻的名气就水涨船高,天字高手榜里跟她交过手的有六位,除了第四名傅严合确实被打败,其余五位全部打成平手。又过了两年,陈佻加入长风楼,没几个月,十八年前的事就发生了。 白叔禹细细地讲着,翡翠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全部说完,母亲的故事里还是没有父亲的出现。 白叔禹说:“只知道令尊出自一弓门,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事迹了。” “一弓门” “哦,这门派与蜀中唐门有些渊源,擅长弓箭与机关暗器。门内弟子不多,且都不喜欢张扬,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事迹比较少。” 自家的事情翡翠也知道一些,比如外公家。母亲十八岁那年,外公就因伤去世了,再加上十八年前的事,早就跟娘家断了来往。 白叔禹讲的这些,跟谷里人告诉她的差不多。 夜已深,翡翠兴致缺缺,街上行人也少了,她对白叔禹说:“三公子,咱们回去吧。” 第十三章 埋伏 另一边,李凤岚一行人还在赶路。虽然是深夜,但李凤岚和朱明玉都觉得赶快到白鹰山庄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反正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虽是官道,但这个时间看不到一个行人,只听见他们这一辆马车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安静了。驾车的朱明玉有些心慌,因为从刚才开始,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就静的出奇。想到马车里两个姑娘的身份,他有点儿懊恼。 “不该赶夜路的。”朱明玉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凤岚听到了这句话,但没有说什么,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旁的琥珀像一只警觉的猫,她感受到了危险。 琥珀小声说:“小姐,不对劲。” 车外的朱明玉听到琥珀的话,笑了笑:“没想到琥珀姑娘预感这么好。” 李凤岚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朱道长,这个天字、地字高手排名,你知道吧” 朱明玉愣了愣,回答:“自然知道。” “朱道长排多少那本《江湖冠玉录》中没有写。” “这个排名是上官、李、白三家商议后排出来的,两家覆灭后,白家就再没做过这种排名……贫道武功平平,但是进地字前二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朱明玉心说:怕了吧道爷我可不是只会蹭饭,实力还是很强的。 李凤岚仿佛没听到他说自己是地字前二十,而是又问:“朱道长,你在武林中是不是可以横着走” 朱明玉又愣了,这问的都是啥但他还是回答:“横着走算不上,但只要不碰到那些个老家伙,贫道还是谁也不怕的。” 听他这么说,李凤岚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侧。朱明玉扭头看向李凤岚,只见李凤岚一个跃起站在了车顶,然后冲着两旁的树林大声说:“长风楼李凤岚在此!诸位!不用藏着了!” 朱明玉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是,我是地字前二十没假,但我不是陆地神仙啊!伏兵多了我也打不过啊,何况还带着俩姑娘。 不等朱明玉说什么,只听右侧树林中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 “好!够磊落!上!” 听到这个声音,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声音的主人他知道,嵩山派传功堂堂主,纪青云。此人当年是地字第三。刚说了只要不碰到老家伙们自己就可以横着走,结果就来了个老家伙。这下真完了。 随着那声豪迈的喊声,树林里霎时间响起了喊杀声。李凤岚知道,这次埋伏他们的跟来洛阳遇到的那一拨不一样,跟洛阳城里的也不一样,这波人更业余一些。 事已至此,朱明玉说什么都晚了,取出鞘中剑准备迎敌。 树林中喊杀声越来越近,今晚没有月亮,但依然能看清涌动的人影,人数不少,至少四十人。 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向车顶,黑影的目标正是李凤岚。朱明玉的视线被车厢挡住,根本就没看到来人。就在电光火石间,朱明玉感觉身后一阵气浪袭来,紧接着是巨大的碎裂声,转头望去,只见车厢已经粉碎,琥珀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只是一只手推向身侧,一个高大的黑影手掌跟她撞在了一起。 朱明玉觉得有些奇怪,黑影不应该冲向李凤岚吗怎么跟车厢里的琥珀拼在一起了 他没看到的是:黑影确实是冲向李凤岚的,但是刚接触到车厢,就感觉车厢里传来了巨大的内力波动,只得半道转了方向,拍碎了整个车厢。 两股巨大的内力冲撞,黑影竟然被定在半空中长达四个呼吸。掌力消散过后,本已攻势用老的黑影手掌又向前推出两寸,就着这股寸劲儿,琥珀被弹了出去,黑衣人也向后倒飞。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快到朱明玉没来得及反应。、 他急忙找寻那个本该出现在车顶的白色人影,四下大量一圈,才看到李凤岚竟然已经越至十丈外的大树上。 琥珀没有受伤,稳稳落地,她冲李凤岚的方向喊:“小姐!你没事吧!” 李凤岚回了一句:“不用担心我!” 然后,她的身影就如鬼魅一样消失在树林中。落地的黑影也大喊了一声:“追!” 朱明玉听出来了,他就是纪青云。 这群人的首要目标就是李凤岚,看到李凤岚消失在树林中后,树林中埋伏的武林人士就一股脑地去追她了。而且,纪青云对朱明玉和琥珀也不感兴趣,起身向树林中追去。结果刚走了不到三步,就被琥珀和朱明玉拦住了。 “清风观朱明玉,我劝你不要找死。”很显然,这群人对他们知根知底儿。 朱明玉笑着说:“纪前辈,您一个武林宗师,犯不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说完,冲琥珀摆了摆手,示意她去追李凤岚,这里交给自己。 但琥珀好像全然没听见,死死地盯着纪青云。 “哼!”纪青云厉声说道,“教我做事我劝你们让开,凭你们两个小辈儿,拦不住我!” 朱明玉有些着急,小声对琥珀说:“姑娘,你去追你家小姐,这我我拦着。此人地字高手第六,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第六”琥珀两眼放光,“真的” 朱明玉真的急了,长风楼出来的人都脑子不好使吗地字第六,那是开玩笑的吗他嘴上说让琥珀走,其实自己也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拖住,俩人之间相差太多了。 “好,”琥珀突然天真地笑了起来,“我来会会他。” 朱明玉抓狂了,心说:小姑奶奶,你们是真不怕死啊。一个主动招惹伏兵,一个不知死活地要跟地字高手过招。我朱明玉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你们这一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两人的对话纪青云全部听在耳里,听琥珀这么说,他轻蔑一笑:“不自量力,你们想死,老夫就成全你们。一起上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琥珀扭头对朱明玉说:“你去追我家小姐。” 说完就冲纪青云冲了过去。 朱明玉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琥珀会这么说。而且,琥珀话音刚落,人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快到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没看清她的身法。 其实琥珀听错了,她听成了“天字第六”。所以她没留手,全力一掌。 纪青云惊讶于琥珀的身法,但并没有太过惊讶。刚才用三成内力跟这丫头对了一掌,这丫头的内力出人意料的深厚,竟然能接下自己一掌,看来不用五分力是制不住她了。 五分力拍出,双掌一接触,纪青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夸张了吧急忙把力量卸到双脚,两只脚掌一阵发麻,竟然硬生生将脚下土地踩出两个坑。好在天色昏暗,没被看到。 纪青云最擅长的就是掌法和内力。 大意了,小看了眼前的丫头,如果刚才自己尽全力,受伤的就是她了。不过无所谓,想来这姑娘已经尽了全力,强弩之末了。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在高手面前用不着保留,有多少施展多少就是。 他本来想夸几句,结果发现自己气息有点儿紊乱,索性不说话,提起精神跟琥珀打起来。 又对了两掌,纪青云绷不住了,说好的强弩之末呢 第四掌打完,纪青云觉得没必要再打了,他感觉喉头发甜,五脏六腑震颤不已。 点子扎手,看走眼了。准备认输,还没开口呢,琥珀第五掌又拍过来了。这次不能硬接了,但是也躲不开。只能双手在胸前交叉,硬吃了这一掌,然后他就向小孩子丢的沙包一样,向后飞了十来米,直到后背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 琥珀没有追击,而是狐疑道:“咦怎么回事” 朱明玉整个人是懵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俩人对了几掌,怎么纪青云飞出去了难道来的人不是纪青云 林子里有些安静,安静的有点儿尴尬。 琥珀扭头看向朱明玉,那表情似乎是在问:这就是你说的第六 “噗!”终于,一口血还是喷出来了。 纪青云擦了擦嘴角,剧烈喘息着:“小娃娃,你这是什么掌法” 琥珀疑惑地说:“没有掌法啊。” 确实没用掌法,就是单纯的拍。 “你这、你这内功,跟谁学的” “恩,我想想啊……有周婶儿、谷主、傅伯伯,还有、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也教一些。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自己奋斗一生,终于在内力和掌法上有了点儿造诣,结果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吊打。听这丫头的语气,自己刚才都没让人家用上十成力。 琥珀突然说:“什么嘛,天字第六,还以为至少跟傅伯伯能打上几十个回合的。” 说完,冲朱明玉说:“朱道长,咱们去追我家小姐啊。” “啊……啊,好,稍等。”朱明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前这个黄衣姑娘,至少天字前十! 朱明玉走到纪青云身边,伸手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说:“前辈,晚辈帮你封住了血脉,调养好了应该不会留病根儿。” “多、多谢,”纪青云有气无力地说,“告诉你们吧……埋伏你们的,除了我们嵩山派,还有长鲸帮,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朱明玉没说什么,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咱们走吧。” 第十四章 脱险 跟琥珀这边的闲庭信步相比,李凤岚慌了,她现在意识到了刚才的自己有多么蠢。 她一直以为,很多事情跟自己预测的一样,毕竟这个世界上比她聪明的人不多。现在,事情出乎意料了。 树林中确实有不少伏兵,她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相信自己能甩开所有追兵。但是,在这样一个大林子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传来,不管朝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人拦住。她在树林中穿梭了半柱香的时间,成功地让自己迷失了方向。 这里不是朝岚谷,这里的地形她不熟悉。 不多时,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好在李凤岚冷静的够快,她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先复盘一下当下情况。 “先甩开他们……怎么甩甩开了去哪没有跟琥珀和朱道长商量在哪碰头,贸然相信自己能甩开伏兵……啊啊……李凤岚你是白痴吗” 李凤岚蹲下身,用力抓了抓头发。然后她又意识到一件事:在谷里犯错了,最多被周婶儿打一顿。在外面犯错了,可能会死。 慌张加恐惧,李凤岚终于明白了,自己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黄毛丫头,哪来的自信跟半个江湖为敌 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李凤岚甚至能听到敌人的脚步声。 “李凤岚,不要慌。” 话是这么说,但是双手还是不住地发抖。她盯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不要抖!……我李凤岚,不会死在这里!”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慌乱的脑袋终于闪现一丝清明,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权衡了一下敌我优劣,李凤岚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她取出怀中的铃铛——刚才进入树林的时候她就已经摘下了原本绑在脚上的铃铛,放在了怀里,这样敌人就听不到铃铛声了——她飞快地爬上身后的大树,将铃铛挂上去。从地上抓了把石子,又飞到十丈外的一棵树上,再将另一颗铃铛挂上去。最后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冠上落脚,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身影。这样,她跟两个铃铛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她静静地观察着树林中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人影越来越多,看来刚才的移动成功吸引到了他们。 李凤岚从小跟陈佻学习轻功,别的武功不是没学过,而是压根儿学不会,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好在跟周潇学过几天暗器,虽然伤不了人,但是准头不错,离得近了,能打死老鼠。 这对于此刻的李凤岚来说,有准头就够了。 等伏兵们聚在了一起,李凤岚拿出一颗石子,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打中啊。 然后,将石子掷出。她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打中铃铛,但好歹打中了挂着铃铛的枝条。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成功的吸引了伏兵门的目光。 “在上面!”有人大喊一声,不多时,各种暗器开始往树上招呼。等到众人都停下了,树林重归安静,李凤岚又丢出第二块石子,打中了第二颗铃铛。这下,伏兵们都跑到另一棵树下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从枝头跃起,向着反方向飞去。途中她顺手摘了几条长满树叶的枝条,胡乱地挂在身上。没办法,这身白衣在夜里太扎眼了。 不多时,身边的聒噪声小了下来,但她不敢大意,直奔出十几里才在一个较大的枝头停下。 一屁股坐在树杈上,剧烈的喘息着。如果是平常,她能以更快的速度穿行二十多里地。现在心绪混乱,竟然差点儿跑的岔了气。又累又困,可是又不知道去哪休息,甚至不知道现在在哪。 李凤岚背靠树干,闭着眼睛,有些烦躁不安。 正在此时,她听到天空中有鹰隼的叫声。这本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她隐约感觉,这叫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多时,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循声望去,夜色中,一只游隼正在自己头顶盘旋。游隼她认得,似乎每年固定时节都会往朝岚谷飞一趟。 “来找我的”李凤岚非常讶异,她想不到这只游隼是怎么找到自己。 游隼也发现了李凤岚,一个俯冲,落在了她旁边的枝头,然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李凤岚眯起眼睛看着鹰隼,发现它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游隼竟然主动把头递了过来。游隼张开嘴巴,一样物件掉了下来,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枚铃铛。游隼一路衔着铃铛飞来,这猛禽咬力大,黄铜铃铛早已变形,里面的珠子被卡住了,所以没有发出声响。 李凤岚有些高兴:“我的铃铛。”这是她小时候挂在脚上的铃铛,一直被她放在自己的小书箱里。她心下明了,看来是莫长风派游隼来找她的。 再看游隼,爪子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摸向游隼的爪子,游隼没有动,任由李凤岚解开了爪子上的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纸条。天太黑,看不清写的什么,只好先揣进怀里。 “老莫派你来做什么啊”问完,李凤岚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这扁毛畜生能听懂才有鬼了。 然后她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能帮我找回我的铃铛吗” 游隼啸叫一声,冲天而起,不见了踪影。 李凤岚有些无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 另一边,琥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她冲着密林深处喊了一声。刚才,他们已经在树林里找了两个时辰了,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朱明玉看着地上散乱地脚印,安慰道:“琥珀姑娘,不要着急。这些人没有抓到你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 “这些脚印乱糟糟的,如果真的抓住你家小姐,不会这么散乱,至少会有些规律。你看,朝哪个方向的都有,很明显是一直在搜查。” “那怎么办嘛”琥珀眼圈红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她也不会走丢。” 朱明玉一脸无辜,三师兄说的是对的,不要跟女人讲道理。想自己的三师兄,原本也是个风度翩翩少年郎,还俗成亲之后,已被生活琐事压弯了腰,惧内的名声远播江湖。 刚才谁招惹伏兵的又是谁非要留下来跟人打架的怎么全怪我头上了 心中万般牢骚,也不能说出来,只好说:“咱们再找找看,你说你家小姐轻功天下第一,那肯定不会被追上的。” 琥珀问:“往哪边找” 朱明玉也犯了难,是啊,林海茫茫,往哪儿找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琥珀隐隐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铃铛声。 “嘘,”琥珀做禁声状,“你听。” 朱明玉也听到了铃铛声,他记得李凤岚走路的时候会带着铃铛声,只是不知道她的铃铛绑在哪里。 朱明玉指了指头顶:“在上面。” 俩人往头顶看去,并没有看到铃铛。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啸叫,一只游隼俯冲下来,一口叼住了铃铛,倏地一下窜入空中。 “游隼!”琥珀大喊了一声。 朱明玉暗挑大拇指,他都没看清那是什么鸟。 “我认得这只游隼!它经常来朝岚谷!咱们快追。” 说完,也不等朱明玉提意见,冲着游隼消失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天亮了,李凤岚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少,脸蛋和鞋子都脏兮兮的,身上也都是汗水,粘的难受。 好在不远处有个村庄,她趁着天没全亮,村名们未起床,找到一户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人家,顺了一件粗布衣服和一个斗笠——当然,丢了一块儿碎银子,够买一车衣服了。 戴上斗笠,从那件衣服上撕下一块儿遮住脸,披上粗布衣服,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她了。 又跟人打听了一下鹰嘴山方向,才知道自己确实跑错方向了,现在离鹰嘴山有五十多里路。 走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到了官道上。这段官道没什么人,相对安静。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水,喉咙干的快冒烟。正巧前方有个茶棚,李凤岚快步走去。 “客官,喝茶”茶棚伙计一脸堆笑地迎上来。 “一壶茶,有什么吃的吗” “有,咸菜馒头,客官给您来点儿” “恩,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吃的喝的送上来,李凤岚抓紧时间吃喝,补充体力。就在这时,路边忽然聒噪起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两拨人起了争执。一拨五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统一的青紫色劲装。另一波只有俩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年。老头须发皆白,身材佝偻,显得唯唯诺诺的。少年穿着朴素,但是身姿挺拔,长的不错,白白净净的,眉宇间正气凛然,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两拨人的身边有一辆拉满草的牛车,此刻牛车倒在大路上,正挡了这帮紫衣人的去路。 “老头!快把牛车挪开!别触爷的霉头!”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少年人大声说,“我们又没说不让!你们怎么上来就要打人” “打人”为首的紫衣人冷笑,“挡了嵩山派爷们儿的路,坏了爷们儿的事,杀了你们都不为过!” 嵩山派李凤岚警觉,昨天晚上埋伏自己的不会是这帮人吧 老头拦住还要讲理的年轻人,点头哈腰地说:“各位爷,寻个方便,老朽实在扶不起这牛啊。我家就在不远处,等我去叫我儿子来。” “放屁!”紫衣人大怒,“爷们儿的时间是好耽搁的!” 第十五章 奇怪少年 紫衣人说完,抽出腰刀,照着老头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少年见状不妙,一个闪身挡在老人身前,举起手中剑挡下这一刀。 “好狠,”少年咬着牙说,“出手伤人,你们一点道理也不讲吗” “呦呵,还敢还手”紫衣人怒气渐起,“兄弟们,给我废了他!” 话音刚落,身后四个黑衣人拔刀砍向少年。少年手中剑并未出鞘,勉力格挡着这些人的进攻。李凤岚看出来,少年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他不时地会摸一下自己的肋骨,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带着伤的 本来李凤岚不想管这事,可是看这少年为人正直,实在不忍心他死在这儿。想出手相助,可是想到自己这两三下,在人家面前都过不了一个回合,怎么救 正想着办法,少年已经痛得快撑不住了,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也不肯让。终于,忍无可忍的少年拔出了长剑——不是长剑,而是一把断剑。拔出剑的少年眼神忽然变的凌厉,不,不是凌厉,而是狠辣,似乎变了个人。 眼神突变的少年剑招变得狠毒起来,招招刺人要害,五个嵩山派的汉子竟然被他逼的没了退路。不多时,已经有两个人被少年砍下马,都是皮外伤,伤的不重。 正巧此时,天上传来一声啸叫,紧接着,两个黄铜铃铛掉在了李凤岚脚边。那边打斗的众人和李凤岚都愣住了。 李凤岚抬头看天,游隼盘旋了几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脚边,冲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求赏。 李凤岚捡起铃铛,摸了摸游隼的脑袋,笑着说:“你还真帮我找回来了,真乖。” 一个披着粗布衣、蒙脸的少女在跟一只游隼说话,这画面多少有些诡异。紫衣人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继续跟少年打起来。 李凤岚忽然就想到了解救之法,她冷冷地说:“喂,你们几个。” 打架的人又停了,都回头看向李凤岚。李凤岚一边摸游隼的脑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要打架,滚远点儿打,别打扰你姑奶奶的清净。” 为首的紫衣人愈发生气,嵩山派的地界,今天竟然遇到两个不知死活的。 “小丫头!”他大声说,“你是找死吗” 李凤岚抬起头看着他们,缓缓地问:“你说什么” 须臾间,众人只觉得哪儿吹了一阵风,等风过去,李凤岚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轻功 李凤岚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说:“给你姑奶奶道歉,否则,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蒙面,戴斗笠,带着一只鹰,轻功快的让人费解,这女人怎么看都不简单。眼前这个少年剑法怪异,已经有两个兄弟受伤了,再加上这个女人,哥儿几个今天不会交代到这儿吧 权衡利弊,为首紫衣人一咬牙,双手抱拳,说:“姑娘,多有冒犯……咱们走!” 扶起受伤的兄弟,急忙朝反方向逃窜。能屈能伸,大丈夫。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凤岚,脸上挂着邪邪地笑容,他抱着剑说:“你没什么内力,倒是敢托大。” 李凤岚心里一惊,这少年刚才不挺正气凛然的嘛怎么突然变得邪恶起来了。 不等李凤岚再装一把,少年突然满脸痛苦,一手扶住额头,身体差点儿没站稳。 李凤岚心说:什么情况 少年缓了一会儿,没那么痛苦了,脸上的表情又变回刚才的正气凛然。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李凤岚,最后看到了老头,急忙上前询问:“老人家,那帮人呢” 老头也懵了,你不就在这儿站着吗那几个人是被这个姑娘吓走的啊。 老头只能呆呆地回答:“已经走了。” 少年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姑娘,能不能帮个忙” 李凤岚问:“什么忙” “帮我把牛车扶起来。” 李凤岚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刚才不还说我托大吗怎么现在又看不出我是装的了。 李凤岚无奈地说:“不了,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少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是啊,你是个姑娘家。” 说完,自顾自的去抬牛车。少年体格不错,牛车也不算大,费了点儿劲儿就抬起来了。老头在一旁千恩万谢。 “小伙子,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搭了您一路顺风车,应该的。” 老头跟少年别过,少年站在路旁,目送牛车走远。李凤岚看到他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想来是牵动了伤口。 等牛车走了,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拔出断剑,看到剑身上有血迹,顿时大惊失色。他转向李凤岚,问:“姑娘,我刚才做了什么” 李凤岚心说:这个人什么情况怎么跟打架的时候判若两人 于是把刚才的情况跟少年讲了讲,少年听罢,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又来了……又来了……”少年喃喃自语。 这少年身上谜团很多,不过李凤岚也懒得了解,转身去了茶棚,继续逗游隼玩。这时她才想到,昨晚从游隼脚上取到一张纸条。她将纸条取了出来,细细阅读。 纸条是九爷寄来的,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嘱咐她经常给谷里报平安。李凤岚心头一暖,问茶馆小二:“小二哥,有笔墨吗” 小二见识过她刚才的轻功,知道她是个武林人士,急忙毕恭毕敬的说:“没有,有些草纸,还有木炭,要不姑娘你将就一下” “也好。” 取过木炭草纸,写了几行字,重新装回游隼脚上的竹管。 她对游隼说:“啊……我就叫你小灰吧,小灰,把信送回朝岚谷。” 游隼已经通人性,知道是什么意思,双翅展开,向着朝岚谷方向飞去。 送走了游隼,李凤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等下说不定嵩山派那几个人还会回来,再跟他们纠缠就得不偿失了。飞快的吃完了馒头咸菜,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准备结账走人,结果一摸腰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身上那点儿钱全“买”衣服了。 完了完了,丢大人了。要说以自己的轻功,吃霸王餐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也太没有侠女风范了。 谁知道,刚才的少年往她桌子上放了几枚铜钱,郑重地说:“虽然我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想来刚才是有姑娘帮助。多谢了,这顿饭我请了。” 李凤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回了一句:“多谢。” 少年突然凑近了,小声问:“姑娘,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朝岚谷” 这句话让李凤岚警觉起来,她反问:“怎么了”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头痛,他拍了拍脑袋,说:“在下前几天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脑子里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失忆前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去朝岚谷,说他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 李凤岚确定了两件事,一,这个少年似乎跟朝岚谷有点儿联系。二,他脑子出问题了。刚才的判若两个人,到现在他说自己失忆,都是脑袋引起的。 李凤岚问:“悬崖上摔了下来” 少年回答:“是的,几天前我在宛城一条小溪旁醒来,被当地村民救起。我只记得要去朝岚谷传这句话……” 宛城去朝岚谷,确实是这个方向。不过李凤岚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少年,万一是敌人的计策呢。 李凤岚敷衍了一句:“我没说朝岚谷,公子你听错了。” 少年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刚才的打斗,加上扶起牛车,少年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李凤岚看到少年胸口有血迹渗出,他的嘴唇正在失去血色,眼神也有些涣散。 “你……没事吧。” “没、没事。抱歉,打扰姑娘了。” 少年说完,转身离开,只是步伐很慢。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扶住一旁的树木,剧烈地喘着气。 李凤岚心想:应该不是装的吧 李凤岚没有动,目送少年离开,一直到少年走出李凤岚的视野都没有回过头。李凤岚觉得这少年没有骗自己,就悄悄追了上去。少年并没有发现她,依然踉踉跄跄地走着。 “喂,”李凤岚叫住了他,“你真的要去朝岚谷” 听到喊声,少年回过头,冲着李凤岚点了点头。 李凤岚说:“不用去了,我知道就行了……只是,公子能不能想起来是谁让你传的话” 少年摇了摇头。 实际上李凤岚已经猜出是谁了。昨晚见到的游隼是莫长风故人的,这只游隼给她传信,只能证明游隼已经在朝岚谷安家。这让李凤岚意识到,莫长风的这位故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长风楼旧人,也都不再安全。 “姑娘,”少年问,“你是朝岚谷的人吗” “是。” “太好了。”少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屁股坐在道路旁,背靠着一颗槐树,眼睛缓缓闭上。 “你没事吧”李凤岚问。 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他微微侧头,看向李凤岚,冷冷地说:“断了三根肋骨,身上到处是擦伤,你觉得我有事吗” 又变了。 李凤岚不敢靠近,低声询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像是两个人用了一个身体” “哼,”少年不屑地说,“哪那么多废话过来,扶我起来。” 第十六章 两心同体 李凤岚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从小就是个顺毛驴,听到少年的话,她咧嘴一笑,说:“让那个乖的出来,说不定我会帮你,你这样的,我不揍你一顿都算好的。” 少年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那你最好现在动手,等我养好了伤,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李凤岚一脸费解:“你有病吧我没招你没惹你,你杀我做什么” “这个天下有两种人,”少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种,不该死的。第二种,该死的。” “那你怎么评判这两种人呢” “我认为是哪种,就是哪种。” “不可理喻。” 李凤岚不想理他,转身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听到少年又说:“你可不要后悔。” 李凤岚都快气笑了,她头也没回地说:“谁后悔谁是狗。” “我说真的,我伤好了我可真会杀了你!” “请自便。” “只要扶我起来就能免一死!” “那你坐着吧。” “你扶我起来我帮你杀个人!怎么样” “我没那么多仇家。” “你、你停一下,我不能大声说话,咳咳……喂!停一下!” 李凤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说你这个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你那是求人的态度吗你把那个乖的换出来,说不定我早就想办法帮你疗伤了。” 少年用力摇着头:“我死也不会放他出来!” “你们是仇家吗” 少年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凤岚抱着胳膊说:“要我帮你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哼,你少不……喂!别走!我答应你!” “我改主意了,十件事。” “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一百件。”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行,第一件事,把乖的那个换出来。” 少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用力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他睁开双眼,神态变了。李凤岚看的出来,这一脸无辜和真诚不是装出来的。 李凤岚走过去,俯下身问:“公子,你怎么样” 少年转头看向李凤岚,讶异地问:“姑娘,你没走” “你帮我们朝岚谷传话,说不定还是我们朝岚谷的人,我肯定不能看着你死在路边。你现在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少年使了使劲儿,摇了摇头。 李凤岚看了看四周,说:“等下嵩山派的人可能会路过,这里不安全。” 说完,伸手将少年拉了起来,又说:“我先把你藏进树林中,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我去找能帮你的人。” 把少年安置在一处大路看不到的地方,李凤岚又想到一件事,不好意思地问:“那什么……你身上有钱吗” 找大夫需要花钱,李凤岚现在镚子儿没有。 少年手伸入怀中,脸上又一惊。 李凤岚心说,完了,他也没钱了。谁知刚有了这个念头,少年一脸惊恐地掏出了一锭银子。 “这、这……”少年支支吾吾地说,“哪里来的” 李凤岚有点儿羡慕了,有个不要脸的人占着自己的身体也挺好的,至少打家劫舍的时候没什么心理负担。 李凤岚拿过那锭银子,说:“别管哪儿来的,治病要紧。” 说完,拿着银子走出了树林。 … 琥珀和朱明玉一直追到天光大亮,终于出了树林,来到了官道上,可依然不见李凤岚的身影,甚至那只游隼都没见到。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俩人都饿了。朱明玉还好说,从小饿习惯了。琥珀只要肚子饿,除了脑袋不灵光,身体也会懒的不想动。但是现在担心李凤岚的安慰,琥珀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琥珀捂着肚子唉声叹气:“钱全在小姐身上,你又是个穷道士,咱们要饿死了。” 朱明玉刚想说“没事,我是出家人,可以要饭,不是,可以化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驴叫声。 朱明玉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正一边叫着一边朝他们跑来。 琥珀说:“你的驴。” 朱明玉无奈地说:“亲祖宗,你就别缠着我了,找户好人家去吧。” 琥珀问:“你很讨厌你的驴吗” 朱明玉回答:“我认识它也就比认识你们早了一天半。” 说话间,驴已经跑过来了。这头驴昨天晚上被车厢的碎裂声惊到了,一下子挣断了绳子,在树林里跑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这玩意儿看似胆大,实际上胆儿小。现在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比见到亲娘还兴奋。 朱明玉说:“算了,都回来了,也算是缘分。琥珀姑娘,等会儿咱没吃的,就吃它。” 琥珀急忙说:“那也太残忍了。” 朱明玉笑着说:“早些年跟师傅去过河间府,那里的人最会吃驴肉,我跟你说,那驴肉做的,真是一绝。” “真的吗” “真的啊,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的呀好的呀!” 俩人一边牵着驴,一边聊着吃驴肉的事,差不多把要找李凤岚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俩人正说着,正前方过来五个骑马的紫衣人,他们一脸怒气,有两个还挂了彩。 领头的紫衣人愤愤地说:“这娘们儿轻功太厉害了。” 有人回应:“我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动的。” “江湖上有带着鹰闯荡的人吗没听说过啊。” 轻功、鹰,这两个关键词闯进了琥珀的耳朵,琥珀想都没想,挡在五人面前,大声问:“喂,你们说的这个女人在哪” 领头的紫衣人看到挡在面前的黄衣女子,不由得心头火起,晦气了啊,在嵩山派的地界上,谁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吗 紫衣人拿马鞭指着琥珀,咬牙切齿地说:“小丫头,可不要触老子霉头!不然我……” 话没说话,紫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马上拉下来并且按到地上了。他没看清自己怎么落马的,身后四个人看清了,这丫头就是手背粘了一下自家老大的小腿,没见得怎么发力,人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今天是真的晦气,怎么一下见到这么多高手 不过,经历过刚才茶棚那边的教训,这几个紫衣人已经有所成长,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贯彻的很好。 紫衣人首领急忙说:“姑娘别动手!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指着来时的方向。 琥珀问:“远吗” “骑马也就一炷香。” “借马用用!” 五个人、两匹马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三匹马一头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们……就两个人,为什么抢了咱们三匹马而且,他们不是有驴吗” 紫衣人首领不想考虑这事了,因为他觉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让他有些目不暇接。 朱明玉脑袋懵懵的,自从见了李凤岚他们,自己这边一直是惊喜不断。抢三匹马而已,不是啥大事,跟别的事比起来不值一提。就刚才那一招把人拉下马的阴手,没个十来年功夫真下不来。 正在骑马飞奔的琥珀突然说:“糟了!”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了” “没有跟他们要钱!” 朱明玉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是个干响马的好料子。” “什么” “没什么。” 这三匹马都是好马,膘肥体壮的。但驴不是什么好驴,刚跑了一会儿就撂挑子了。俩人不得已只好慢下来。 琥珀在谷里骑过马,不过马术并不怎么样,骑得太快她有点儿受不了,这马一颠簸,胃酸差点儿晃出来。 正慢慢跑着,他俩看到一个戴着斗笠,蒙着脸,穿着粗布衣的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琥珀隐约觉得这个人身影有点儿熟悉。等那人看向他们,琥珀惊喜地喊道:“小姐!” “琥珀”那人也挺惊讶。 朱明玉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如果这个李凤岚真出了什么事,按照自家师傅的脾气,真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琥珀从马上跳下来,冲过去抱住李凤岚,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琥珀,我没事的,”李凤岚轻轻推开琥珀,“昨晚是我冒失了,让你们担惊受怕。朱道长,抱歉了。” 朱明玉说:“哪里的话,李姑娘没事就好。” “你们……这马是哪来的” 琥珀回答:“抢的。” “抢的!”李凤岚甚是惊讶,之前还挺乖巧的琥珀,怎么跟这个朱明玉待了没多长时间就会抢东西了 “小姐,你这身衣服和斗笠哪里来的” “啊……买的……先不说这个了,朱道长,你会看病疗伤吗” “会的,这是我们观里的必修课。” “正好,你们跟我来。” 李凤岚将两人带进树林,看到了病恹恹的少年。 琥珀小声问:“小姐,这是谁呀” “啊,一个、一个朋友。朱道长,你先帮他看看伤。” 少年已经睁看眼睛,看着李凤岚等人,问:“姑娘,这两位是” “都是我的朋友,你且安心,让这位朱道长帮你疗伤。” 朱明玉检查了一下少年你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伤口只是表面裂开,体力不支是累的。兄台,看你这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心神有恙,有些心力不济,多休息就没事了。” “多谢了,耽误各位时间了,在下就不打扰各位了。”说着,就要坐起来。 李凤岚无奈地说:“一个过分霸道,一个过分客气……公子,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于我长风楼有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能放着你不管。先跟我们走吧,养好伤再说。” 少年本想拒绝,但是现在自己身体状况太差,只得先跟李凤岚他们走。 出了树林,李凤岚很自然地跳上一匹马,琥珀也骑了一匹。朱明玉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自己,说:“兄台,你骑马吧,我骑驴就行。” 第十七章 葬礼 少年觉得,人家已经为自己疗伤了,怎么能让人家骑驴,就说:“这怎么可以” 朱明玉回了一句“别客气了,你有伤在身。” 然后翻身上驴,喃喃地说:“驴兄,你看咱俩这孽缘,不骑你不行。”然后他又大声说:“李姑娘,咱们赶紧去白鹰山庄吧,顺着官道往前走就行,虽然绕远,小半天也能到。”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位公子是谁啊” 李凤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只讲了怎么遇到的,至于他两心同体这事没说。 李凤岚刚讲完,那少年突然开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凤岚知道,不乖的那个来了,只好回答:“我叫李凤岚。” 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心说:人家也没问你啊。但是琥珀都回答了,朱明玉只好也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谁曾想,少年竟然不近人情地说:“没问你俩。” 李凤岚嗔怒:“我说你,脾气能不能好点儿刚才是人家给你看的伤。” “哼,我又没求他。” “你给我换回来。” “这算一件事。” “少给我耍滑头,那我换个说法,以后我不许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这!这算五个!” “五个就五个!” “好,你等着。”少年说完就闭上了眼。 李凤岚急忙说:“等会儿,你叫什么名字如果忘了就给自己取一个。” “我叫晨雾,他叫暮云,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让他出来吧。” 少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眼神里有些疑惑,并且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刚才发生的对话让琥珀和朱明玉觉得匪夷所思。在树林里是个挺讲理的人,怎么一上马说的话这么没教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暮云茫然地看了眼四周,见到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脑袋出了点问题,有时候另一个人会出来。” 朱明玉心下了然,说:“贫道听说过这种病,脑袋受过伤可能会有这种病情。” 李凤岚问:“有的治吗” “因人而异,有的人三天就能恢复,有的人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这问题多少有点儿沉重,李凤岚赶紧转移话题:“暮云公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凤岚。” 依然没搞清楚状况的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没辙,只好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 赶了几天路,白伯驹终于到了荆棘门驻地,山脚下,前去吊唁的武林人士不少。人群中,白伯驹认出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穿锦衣,头戴冠玉,一派富家公子的打扮,但是面色苍白,似乎是得了什么病。他身边跟着几个人。 “杨兄!”白伯驹喊了一声。 此人是荆棘门杨帆,很受乔飞重视。 那名男子回头,见到了白伯驹,便笑着迎了上来。 “白兄,久未谋面。”杨帆得体的打着招呼。 白伯驹跳下马来,拱手说道:“乔老门主不幸离世,杨兄,节哀顺变。” “多谢。给各位引荐一下,”杨帆跟身边人介绍,“这位就是洛阳白家白大公子,白伯驹。” 跟几个人见面行礼,杨帆说道:“白兄,一同上山吧。” 一路向山门走去。 白伯驹前两年闯江湖的时候认识了杨帆,有点儿交情。俩人一边上山,一边聊着。 “我们几人奉乔老门主之命,前去嵩山参加武林大会,谁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白伯驹说:“当年老门主帮助过白家,白家一直感恩戴德,只可惜还未报恩,老门主就走了。” 杨帆问:“白兄,在下想打听一下,对于老门主中毒这事,白家……知道多少” 白伯驹摇了摇头,回答:“杨兄,我们白家这些年对于江湖事,也只知道表面,太深入一些的……我们也不知道。” “是在下多嘴了,让白兄为难。” “杨兄客气了,白家一定会尽力帮荆棘门找到凶手。” 话说到这里,扬帆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住了嘴。 杨帆从小就得了肺痨,习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他悟性和根骨都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鲜有敌手。可惜,江湖人都知道,杨帆,命不长。 白伯驹说:“听闻老门主刚去世,就选了新门主。” 杨帆摇了摇头:“这位新门主我没有见过,江湖上也没有她的传闻。” “前几日彩云会和无火帮一群乌合之众围攻荆棘门,贵门主一人砍了他们二十几个好手,你们这位新门主,武艺高强啊。” 杨帆点着头说:“没错,也很有手段。”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荆棘门山门外。整个荆棘门萦绕在一股哀愁之中,大门上的挽联,门里的招魂幡,来回走动的披麻戴孝的荆棘门门人。这场丧礼,极尽哀荣。 两人在门口作别,杨帆等人是门内人,直接进了山庄。白伯驹是客人,在门口递交了名刺才进去。 今天是乔飞下葬的日子,白伯驹来的比较晚,进去的时候荆棘门广场内已经人山人海了。等他上过香,时间已到中午,丧礼要开始了。 后面的流程和别处差不多,不过由于乔飞没有子嗣,所以孝子这个角色由新门主担任。 白伯驹远远地见到了荆棘门新门主沈香枝。 沈香枝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她跪在灵堂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不是特别哀伤。 待到午时,三通鼓响,开始起灵。来送葬的大部队跟着荆棘门门人一直绕到后山,棺木下葬,众人又回到了荆棘门。 大广场上,荆棘门门人早已搭好了一个高台,沈香枝缓缓走了上去。随着她在高台站定,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沈香枝向四方抱拳,开口说道:“老门主仙逝,承蒙各位厚爱,前来送老门主最后一程。小女子香枝代老门主谢过诸位。” 说完,深鞠一躬。白伯驹不善于琢磨人,他看人都凭第一印象。在他眼里,沈香枝这个人,她挺漂亮,不是自家姐姐那种大家闺秀,也不是李凤岚那种天生丽质,像谁呢她谁也不像,或者说,她不像一个女人,但也不像男人。 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漂亮女人能让他们产生兴趣。但是沈香枝不同,她漂亮,可是没有谁敢主动喜欢她,她太冷傲了,处处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她,也能看出她深藏在眼底的、不愿被人看到的冷酷与残忍。 沈香枝说了一大堆场面话,随着一句“请诸位到后堂用膳。”总算是完成了演讲。 白伯驹觉得无趣,本来这次来吊唁原计划是白仲炼来,白仲炼更适合这种应酬的场合。赶巧李凤岚一行人到了洛阳,家里有事要谈,只好派他这个闲人来参加葬礼。 来后堂吃饭的人并不多,一部分人想要拜见一下荆棘门新门主,但是得知今天门主不见客,也都只好悻悻的离开了。白伯驹本来也想走,却被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人拦了下来。 “公子可是白伯驹”中年人笑盈盈的。 “正是晚辈。” 中年人拱手说道:“在下荆棘门师爷,冯耀。” 冯耀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荆棘门里主要出谋划策的就是他。乔飞病重的时候,也是他在打理荆棘门。 “见过冯老前辈。” 冯耀压低了声音:“白大公子,可先去后堂用膳。” “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不急,”冯耀拉住白伯驹,“我家门主,有事找大公子商量。” … 赶了一早上路,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到了白鹰山庄。 白鹰山庄坐落在鹰嘴山山脚下,方圆十几里没有人家,环境非常清幽。远远望去,诺大的山坳只有这么一处山庄。 朱明玉前去叫门,砸了几下门环,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请问你们各位找……”说到这儿,看清了朱明玉的脸,小厮“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且在门内大喊:“朱道长!我家姑爷说了!没钱!” 朱明玉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身后头还有三个外人呢,这也太丢脸了。 朱明玉耐着性子说:“不是……不是来要钱的。” “别的也没有!” “你小子……你让我师兄出来。” “姑爷说他没在家!” “我说,”朱明玉有了点儿火气,“你欠抽是不是信不信道爷砸了你家大门!” “别!”门内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老七,别砸门!有事好商量!这门儿上个月刚刷的漆!” 门又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一个圆脸男人探出头来,这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哎呦,这不老七嘛。” 朱明玉笑着说:“三师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我说老七,怎么有空上师兄这儿来啊” “师兄,这不有事求你嘛。” “嗨,老七你看你,这不还是来要钱的吗” “这次真不是要钱,你信我。” “都师兄弟,师兄能不信你但师兄有一说一,真没钱,别的也没有。” “师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这交情,小时候睡一个大炕的,师弟我来找你,你不说让不让进门吧,这大门都只开一条缝” “你师兄我大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时候师兄给你买了多少回糖,对不对不是师兄不让你进,你嫂子……你也知道,女人小心眼儿……” “死胖子说谁小心眼儿呢!”又一个爆裂的女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是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不多时,门儿“哐”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第十八章 白鹰山庄 李凤岚他们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只是脸上带着七分嫌弃和三分怒气,有点儿煞风景。 女人抱着膀子,非常嫌弃地说:“呦,这不老七吗又上咱们这儿要钱来了” 朱明玉很尴尬,他偷偷指了指李凤岚他们,小声说:“嫂子,你给我个面子,真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来干嘛的说。” “咱屋里说行不行” “不行。” 没辙,朱明玉只好耐着性子说:“这两位姑娘,师傅要见一面……就见一面,借您这个地儿。” 女人看了看李凤岚和琥珀,李凤岚已经把遮脸的布拿了下来,俏丽的小脸儿上挂着汗珠,挺讨喜。 女人白了一眼朱明玉,说:“进来吧。” 众人进了院子,女人大声喊:“都听好了,庄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别让人惦记上。”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个朱道长,人缘是不是不好” “别多嘴,让人听到。” 朱明玉唉声叹气地说:“听到了……不是我人缘不行,是我师傅……哎算了。” 琥珀这话,女人和朱明玉的三师兄也听到了,女人对琥珀和李凤岚说:“两位妹妹别介意,刚才这话不是说给你们听得。” 进了大厅,安排众人落座看茶。女人不给朱明玉好脸色看,只准备了五把椅子,众人坐下之后就朱明玉没座儿。暮云看到尴尬的朱明玉,便说:“朱道长,你坐这里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朱明玉赶紧按下,说:“别客气,你坐吧,我习惯了。” 说完,上门口蹲着去了。 到底是自家师兄弟,三师兄疼自己,陪着笑脸跟媳妇说:“珊瑚啊,当着外人面儿呢,我师弟蹲着多难看……给拿个垫子吧。” “哎呦行啦,”朱明玉终于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我不坐,蹲着挺好,咱赶紧说正事……这两位姑娘,朝岚谷里出来的。这位叫李凤岚,这位叫琥珀。这位公子是我们路上认识的,叫暮云。” 又对李凤岚他们说:“这位是我三师兄,石劲松,这是我三嫂子,庞珊瑚。” 庞珊瑚看向琥珀,笑着说:“琥珀这个名字不错。” 琥珀脸上挂着单纯的微笑:“我还有个姐姐,叫翡翠。” “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朱明玉说,“十八年前的事您二位都知道,师傅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贵宝地跟两位姑娘见一面。” 石劲松问:“那师傅呢” “我哪儿知道我还以为他先到了,早知道他后来的,打死我也不接这差事。我闲云野鹤的不好犯得上跑您这儿来挨白眼。” “老七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珊瑚有些生气,“什么叫挨白眼我嫁给你师兄这些年,你们观里吃我的少了哪次来不得从我这儿顺点儿。” “嫂子,那是师傅拿,就算是我来拿那是师傅也让的。我们家也是大户,每年给观里的比您这儿还多呢。” “哼,”庞珊瑚冷笑,“老七,嫂子也不是针对你。你仪表堂堂的,是个俊小伙。早些年为了治病才拜师学艺,现在没病没灾了,赶紧还俗去吧,回家继承你那家业去。跟着你们那个穷师傅有什么出息” “嫂子,咱别争这个了,说正事吧。” “不是说完了借我这地儿。” 朱明玉一想,对呀,不就这事吗没别的说了呀。 大厅里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打破尴尬这事,还得是琥珀来。 “珊瑚姐姐,你们这儿有吃的吗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 李凤岚就很佩服琥珀,在吃饭这事上她从来都不觉得尴尬。从刚才进门李凤岚就看出来了,张成庆师徒确实挺招人烦的,自家徒弟都不愿意他进门。 好在庞珊瑚还是懂待客之道,反正也是饭点儿,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些饭菜。 饭桌上,琥珀和朱明玉俩人吃的比谁都痛快。 “师兄,还得是您府上大厨的手艺,师弟我来这么多回,就没吃腻过。” 庞珊瑚说:“说清楚点儿,是我府上。” 石劲松满脸堆笑地对李凤岚说:“让姑娘见笑了,我家这点儿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凤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理解,理解。” 这饭吃的及其尴尬,当然,除了琥珀跟朱明玉。半顿饭的功夫,朱明玉被庞珊瑚数落了半天。李凤岚算是看出来了,清风观是真的穷。想来一个武林大宗师,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 饭吃到一半,就在李凤岚要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的时候,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劲松!劲松!” 是个老头的声音,但是声音洪亮,听得出气息高涨。 石劲松和朱明玉急忙放下碗筷,出门儿迎接,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白眼是撇谁。 不多时,三个人走进了饭厅,一个道袍洗的发白的老道士走在石劲松和朱明玉前头。 朱明玉对李凤岚说:“李姑娘,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我师父。师傅,这位就是李凤岚,这位是琥珀,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暮云。” 李凤岚连忙站起来,一拱手,恭恭敬敬地说:“见过张道长。” 张成庆则眯着眼睛看着李凤岚,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半晌,张成庆开口:“莫长风今年才五十出头吧” 李凤岚不明所以,回答:“是的。” “怎么才五十多就老糊涂了派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出来能做什么送死吗” 张成庆在说话这点,跟李昌年很像。 不等李凤岚辩驳,忽听庞珊瑚说:“哎呦,师傅,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娇滴滴的小丫头我以前也娇滴滴的,不照样操持了这份家业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懂‘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听到徒弟媳妇这么说,火爆脾气的张成庆竟然难得露出笑容,甚至有点儿谄媚。 “哈哈,他媳妇儿,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 “打住,”庞珊瑚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呢,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庞珊瑚现在是这屋里的绝对领导者,她的话就是圣旨。听她这么说,石劲松和朱明玉赶忙回到桌子边吃饭。张成庆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是徒弟心疼师傅,石劲松笑着说:“师傅,您在这儿站着也不好看,要不您去客厅等会儿吧。” “行啦,”朱明玉说,“别占嘴上的便宜了,师傅你没吃饭呢吧赶紧坐。” 说着给张成庆搬了把椅子,张成庆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恢复到刚才的高傲,冷冷地说:“我不饿。” 庞珊瑚头也没抬地说:“老七,多吃点儿,回观里了还得挨饿。你们师傅仙风道骨,辟谷的功夫练得好,你可没人家那道行。” 朱明玉咧嘴一笑:“师傅,听见了吗您就别拿架子了,在三嫂子面前不好使,吃吧,今儿这炖鸡腿儿做的不赖,再不吃就让琥珀姑娘吃完了。” 张成庆确实饿了,他昨晚就到白鹰山庄外面了,一直在等朱明玉来。他也知道自己三徒弟媳妇儿嘴上不饶人,也不愿意先来挨白眼,谁知道自己徒弟竟然来的这么迟,害老道爷在门儿外面饿了一宿。 不多时,吃罢了饭,庞珊瑚看着一桌子干净的碗碟,讥讽地说:“这顿饭吃完,后厨都不用洗碗筷,太干净了。” 朱明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嫂子,你这就冤枉人了,吃的最多的是人琥珀姑娘。” 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命人撤了碗筷,收拾干净。一屋子人围坐在桌子边,大眼瞪小眼,只等着谁开口。 “咳,”张成庆干咳一声,觉得还是得拿起来武林宗师的架子,“那个……李凤岚是吧” 李凤岚回答:“是。” “当年那事,牵扯众多,大半个武林都有参与,这事,你们应该知道。我问你,就算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 “前辈,上官家、李家,还有我们长风楼,都需要一个交代。” “我问你话呢,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杀了如果幕后主使是一百多、两百多人呢都杀了” 李凤岚不说话。 “嗨,”张成庆说,“我懂你们的心情,贫道也不是劝人大度的人。但是此事牵连众多,你们杀不过来。何况江湖苦三家久已,就算十八年前没出事,十八年后还是会出事。算了吧。” 李凤岚笑了笑,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长风楼四百多人,一百多人被杀,一百多人流离江湖。我们也想算了,可是,前辈你可知道,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已经开始猎杀那些散落在江湖的门人。如果我们不是想忍耐,十几年前楼主就会带人杀出来。就算我们忍气吞声,可是有人忍得住吗” 这话把张成庆问住了,是,莫长风行事滴水不漏,他能忍,李凤瑶能吗乔飞已经被毒死了,如果长风楼依然按兵不动,下一个被毒死的是谁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说:“您问我,查出来会怎么样。我可以回答您,如果幕后主使是一两个人,那我们肯定要血债血偿。如果,人数众多……那就杀掉一部分,留一部分。当然,如果最后事态失控,会死多少人,我说了就不算了。” 第十九章 洗髓伐脉 张成庆看出了李凤岚的坚决,刚才他的话说的不好听,为的是打消她们的念头。老头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到小姑娘如此决绝,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打击她的自信心。可是张成庆明白,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张成庆说:“杀人,可不是嘴上说说。” “前辈,昨晚我们就遇到了刺杀,不信的话您可以问您徒弟。从我们出谷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我们已经遇到了三波刺客。并且,三波都不是一路人。前辈你来说,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三个姑娘家出谷就让江湖如此忌惮……那我们总不能在谷里待一辈子吧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成庆盯着李凤岚的眼睛,问:“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能查出事情原委就凭你们三个” 李凤岚一耸肩,无奈地说:“目前是这样的,只能凭我们三个。”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怎么办” “琥珀!”李凤岚突然冲琥珀大喊了一声。 琥珀虽然在状况外,但是感受到了张成庆那自每一根毛孔喷涌而出的杀气。她想都没想,一掌拍向张成庆。张成庆头都没回,直接一掌顶了上去。双掌并未接触,而是相距三寸,两股浓稠的内力交汇在了一起,将两个掌心的空间急速压缩,屋里被两股内力吹起了一阵风。 石劲松和朱明玉心里一惊,急忙冲上前去,结果张成庆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两个人。 张成庆身上的杀气已经消散,脸上挂着欣赏地笑容,心说:这丫头,是个好苗子。 琥珀就没那么轻松了,她从未如此尽全力跟人拼内力。以往在谷中跟人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像这样拼尽全力的机会基本没有。在内力这方面,陈佻说过,再有三年,琥珀的内力就能超过莫长风。这丫头的天赋不是一般的强,举世罕见。 琥珀的额头开始出汗了,内力拼不过,这老道士的内力像是一头猛兽,而且,他没用全力! “不错,”张成庆赞许地说,“你这个年级能有这种内力,这个武林上下五百年都没出过你这种天才。丫头,练得什么内功心法” 琥珀现在不太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漏了气,导致内力反噬伤了自己。她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対掌的这只手的手腕,即便如此,她也快要撑不下去。 “散、散皇诀、春雨十三循……化生气、八方自在劲……” 琥珀还没说完,张成庆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学了这么多不过,虽然杂,但是各个儿精通,不简单呐。” 李凤岚看出了琥珀的吃力,她焦急地说:“前辈!我知道您是试探我们!停手吧!琥珀会受伤的!” 张成庆摇了摇头,说:“贫道心中有数,琥珀丫头,再加把劲儿,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朱明玉也急了:“师傅,别闹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别真给震伤了!” “震伤哼,你们说的简单,这丫头内力过于精纯,我想要震伤她,自己也得损失点儿道行。你们两个别光看着,学学,看看这丫头是怎么吐纳的,跟我対掌还能说话,人家这个功底,用得着你们担心” 李凤岚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她看到琥珀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嘴唇也在慢慢变白。她不懂武功,但她知道琥珀现在很危险。顾不上那么多,李凤岚就要冲上去,结果被暮云用剑鞘拦住了。 “暮云”冷笑着说:“又托大,你有那个本事吗看看你的好姐妹,洗髓伐脉,懂不懂这老头正给你小姐妹洗髓呢,我要是你,开心还来不及。” 李凤岚说:“谁让你出来的换回来!” “就不,我也学学。” “小友,”张成庆捋着胡子说,“你也不简单。贫道这次下山受益匪浅,见到两个好苗子。你的内功怎么样经不经得起贫道给你洗髓” “别了,我没这姑娘内力精纯,洗完得丢半条命。何况有伤在身。” 张成庆深吸一口气,对琥珀说:“丫头,差不多了。我数三个数,你收了内力,放心收,有我兜着。” 琥珀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二、三!” 琥珀猛地收回手,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摔倒,还好被庞珊瑚扶住。李凤岚也赶紧跑过去。 “琥珀!你没事吧” 张成庆慢慢收回手,两团内力在他手上萦绕着,他朝着没人的地方拍出一掌,一把椅子被这团内力震了个粉碎。 石劲松一捂胸口:“我的黄花梨椅子哟。” “哈哈哈哈,”张成庆大笑,“丫头,怎么样” 琥珀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她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人很虚弱,根本没力气开口。 庞珊瑚白了一眼张成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欺负一个小姑娘……妹子,能说话吗” 琥珀点了点头:“能……有点儿饿……” 庞珊瑚赶紧吩咐人把琥珀搀到客房休息,李凤岚也跟着去了,至于谈事,哪有自己姐妹性命重要。 等李凤岚和琥珀走了,晨雾突然说:“老头,你练的,是混元劲” 张成庆也不在乎晨雾没大没小,笑着说:“正是……不过,贫道在江湖上有些名头,都知道我练的是混元劲。” 晨雾摇了摇头:“我可不知道你。” 朱明玉小声说:“师傅,这位公子脑子受过伤,失忆了。” “哦”张成庆若有所思,“你年龄不大,怎么认出混元劲的” “不光是你,刚才那个姑娘练的内功我都认得出,不止是她说的那几样,还有疾风诀和无上心经。至于怎么认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张成庆倒也没有深究此事,而是转向朱明玉,说:“明玉啊,这两个姑娘不错。不过她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接下来,饶不了要与各方势力周旋。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去了,跟着她们,照应着点儿。” 朱明玉头都大了,这俩姑娘的行事风格他可是略知一二,不能说是莽,只能说是虎的不要不要的。何况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仨姑娘屁股后面像什么 朱明玉急忙摇头:“别,听琥珀姑娘说,她那个叫翡翠的姐姐,武功要更高一些,我在人家身边就是个累赘。” “放肆!”张成庆忽然生气了,一拍桌子,大声说,“让你跟着就跟着!哪儿这么多废话” 朱明玉无奈,只好答应。 张成庆站了起来,说:“就先这样吧,等琥珀姑娘休息好了,你领着他们去一趟少林,见见老秃驴。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江湖知道,她们有清风观和少林罩着。” “弟子遵命。” “行,那我走了。” 石劲松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傅,不住两天了” “住两天你们不得把我脊梁骨戳烂” 石劲松哂笑着,不说话。 庞珊瑚已经安排琥珀休息,也跟着出门送张成庆。 到了门口,张成庆说:“别送了,都回去吧。” 说着,就向远处走去。庞珊瑚看着老头的背影,踹了石劲松一脚,石劲松心领神会,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还要把我送回观里” 石劲松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说:“师傅,您拿着。” “什么东西”张成庆用手一接,有分量,是银子。 顿时老脸儿一红:“劲松,你这是干什么为师又不缺钱。” “师傅您就别拉不下脸了,珊瑚的意思,您拿着吧。” 要是平常,老头肯定拉不下脸。但是最近观里有间屋子被大雨冲塌了,他连个修缮的钱都没有。老头拿着钱,离去的背影愈发落寞了。 朱明玉笑着对庞珊瑚说:“嫂子,您这是心口不一啊。” 庞珊瑚又翻了个白眼,说:“这次不给,下次来要我还得搭上一顿饭。” “琥珀姑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饿。” 三人进了院子,发现李凤岚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她问:“张道长走了” 朱明玉无奈地笑了笑,说:“是的……我师父交代下来了,要我跟着你们,有使唤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咱就是这个命。” 李凤岚明白张成庆是什么意思,她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的,我师父就是这个脾气。琥珀姑娘没事吧” “没事,正吃着呢,有胃口就证明没问题。” “啊对了,我师父还说了,让我带着你们去趟少林,见见智诚大师,好让江湖人知道少林站在你们这边。” 李凤岚点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庞珊瑚说道:“好什么好人琥珀姑娘还没答应呢,你们先在我这儿住一天吧,明天走也不迟。这儿到少林得大半天的路,到了也是晚上了,你们总不能住少林寺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好叨扰。” “妹子,姐姐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对上他们师徒才这么斤斤计较,你们安心住下吧。” 李凤岚不好推脱,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十章 琥珀的天赋 白伯驹等了好长时间,看到杨帆走进饭堂,并向他走来。 “白兄,久等了,我们门主有请。” 跟着扬帆向荆棘门后堂走去,一路上白伯驹心里犯嘀咕:自己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不惹是非,找自己做什么问了扬帆,扬帆表示,他也才见过新门主一面,也不知道门主什么打算。 到了后堂。荆棘门的后堂还算气派,古玩字画不少。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沈香枝坐在按边,低头翻阅着什么,听到两人进来,她抬起了头。 扬帆拱手说道:“门主,白大公子来了。” “好,”沈香枝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扬帆,你去忙吧。” 扬帆转身走出后堂,并带上了门。 “白大公子,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冒昧了。” 白伯驹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沈香枝示意白伯驹坐下,然后开口说:“听闻长风楼派出来的三位姑娘在您府上。” “啊……”虽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他觉得这么问有些突兀,“没错,确实在。” “请问,长风楼什么打算” 这问的自然是十八年前的事。 白伯驹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不太过问家事,不瞒沈门主,我启程来荆棘门的时候,家姊和舍弟正在与三位姑娘商议,至于商议的结果,我也得等回家才能知道。” 沈香枝掏出一封信交给白伯驹:“这封信是我写给长风楼的,还望白公子转交。” “在下一定亲手交上。” “白公子,老门主刚仙逝,门内事务繁杂,就不便多留公子了。” 这是要谢客,白伯驹也识趣地说:“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出了后堂,又与扬帆作别后,便匆匆返回洛阳。 与白伯驹作别后,杨帆来到后堂。刚才冯师爷交代过,让他送别白伯驹后去后堂找一下门主。 见到杨帆进来,沈香枝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他说:“杨帆,老门主说你是门内罕见的高手。” 杨帆回道:“老门主抬爱了,在下是有些功夫。” “也说你天资聪慧,善于思考。” 杨帆只是点了点头,没回答。 沈香枝继续说:“明天,你和熊三两人,陪我去一趟庐州。” 杨帆皱着眉说:“老门主刚过世,您身为新任门主,这时候离开,不大好吧” “这是老门主的意思。” “敢问咱们去庐州做什么” “老门主生前一直想要壮大荆棘门,经营多年,是时候开一座分舵了。” “开在庐州” “对。” “好,我去跟熊三说一声,顺便做做准备。” “去吧。” 等扬帆出了后堂,沈香枝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个药丸放入口中。她重新翻开书卷,现在她在看的,是多年来乔飞收集的关于夜羽小筑的情报。虽说是多年收集,但并没有多少内容,只记载了这些年他们杀了谁。除了几个轰动江湖的“恩怨”能猜到买家,剩下的几乎猜不到买凶人是谁。 千思万绪,先去庐州再说。 … 琥珀身体已无大碍,就是胃口好像又变大了。晚饭期间,庞珊瑚看着琥珀吃东西的样子,摇着头说:“这妹子饭量也忒大了,以后得嫁个有钱人。” 吃过晚饭,李凤岚已经歇息去了,两天一夜没睡,又被人埋伏,她有些扛不住。 琥珀完全睡不着,身体里一股滂湃的内力快要冲出来。她坐在白鹰山庄后花园的小石凳上,闭目调息。琥珀在习武这件事上,如翡翠所说,懒得很,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全看天赋。陈佻给她安排的内功功课,她基本没有练过。可是经过中午张成庆的洗髓,琥珀知道不调息下内功不行了。目前她就像一个小瓶子,却装了远超她自身容量的水。 朱明玉远远地看着,直到琥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才凑过去。 “琥珀姑娘,怎么样啊” 琥珀挠着后脑勺说:“我也不大清楚,总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朱明玉有些嫉妒地问:“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除了内功好之外,武功招式上怎么样” 琥珀神秘地笑了笑,说:“朱道长,我们可以过两招,你用你们清风观的剑法。” 朱明玉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过两招呗。就从旁边树上折下两根差不多长的树枝,丢给琥珀一根,说:“咱们就以这个当剑吧。” 琥珀接过树枝,说:“好,朱道长,请出手吧。” 朱明玉也不客气,运起清风观的清风剑诀刺向琥珀。琥珀起先只是格挡,十来个回合后开始反击。俩人只是切磋剑招,没用上内力,所以都比较轻松。但是五十多招过后,朱明玉表示停手。 停手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琥珀武功招式的高低了——刚才的那五十招,除了一开始格挡的几剑,剩下的四十多招,琥珀用的全是清风剑诀。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一边打一边学五十招就把清风剑诀学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个什么怪物 琥珀将树枝在手中转来转去,脸上挂着骄傲但是天真的笑容:“这就是我的本事喽,我学什么都很快……不过嘛,老是记不住,可能过个两三天就忘光了。” 朱明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树枝,他觉得之前二十年的人生可能白活了。他虽然喜欢闲云野鹤,但是在武道这一方面也是有些追求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实挺令他沾沾自喜的。现在,眼前站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剑法比自己高,内功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少女,这令朱明玉非常沮丧。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死心,问琥珀:“琥珀姑娘,你说翡翠姑娘的武功在你之上” “是的呀,翡翠姐的剑法和身法非常厉害,周婶儿说,翡翠姐已经比当年的她要厉害了。” 朱明玉问:“你这位周婶儿是” “周婶儿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别人都叫她剑仙。” 朱明玉把树枝一丢,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嗨,什么武道不武道的,清风观道法也很强啊,道门中人,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 “真是让人嫉妒。”一个冷冷地男声传来。是晨雾,他站在花园的阴影中,把两人的比试全看在眼里了。 朱明玉脸上和煦的笑容没了,反而是无奈加认命的表情,他随声附和:“是啊,人比人气死人,什么天道酬勤,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晨雾走到灯笼能照到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冷冷地,他说:“不错,跟着李凤岚是件好事,我在想她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琥珀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屑地说:“什么叫我家小姐给你多少惊喜你明明是被她拿捏了。” 晨雾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朱明玉也开始佩服琥珀的说话方式了,一点儿脸面都不留。 琥珀神神秘秘地对朱明玉说:“明玉道长,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朱明玉反问:“怎么又叫我明玉道长了” “这样显得亲切一些嘛。” “……你要问我什么” “你中午的时候,说‘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你不觉得这个话有问题吗” 朱明玉想了半天,问:“有问题吗” “有啊!你不是叫‘明玉’吗怎么好意思开别人名字的玩笑” 朱明玉呆呆的看着琥珀,琥珀笑的很开心,似乎是跟谁打架赢了一样。过了好半天,朱明玉开口问:“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对呀对呀。我想了好半天呢,‘明玉’也是玉石吧” 到现在,朱明玉总算是明白琥珀的脑回路了,她不是一般的单纯,而是脑子有点儿不好使的那种单纯……但她是怎么记住那些复杂的招式和内功的想来也对,朱明玉的大师兄,七个是兄弟里最木讷愚钝的人,听不懂别人的画外音,说话支支吾吾,做事丢三落四,但是他下棋特别好,就没见他输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点儿什么,总要拿走些什么。琥珀属于被拿走了一大半脑子,然后把空着的地方塞满了武功天赋的那种。 朱明玉说:“琥珀姑娘,你跟我大师兄真像。” 正常人应该问“你大师兄是谁”,或者“我跟你大师兄哪里像” 而琥珀的回答是:“哈哈哈,那你以后要喊我大师姐啦!” “琥珀姑娘,你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跟我多聊聊天。” “为什么” “我能老的慢一点。” “哦……” 第二天一早,休息好的李凤岚等人准备启程前往少林寺。 大门外,石劲松看着三匹好马,口水都快乐出来了。 “嘿嘿嘿,老七,师兄没白疼你。” 这次换朱明玉翻白眼了:“师兄,三匹马换一辆骡子车,这买卖不亏吧” 石劲松快乐地摇着头:“不亏不亏!哎呀,师兄我这些年,可算是见到回头钱儿了。” 庞珊瑚拍了石劲松脑袋一下:“别贫了。”然后对李凤岚他们说:“凤岚妹子,这里往嵩山没多远,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多谢珊瑚姐关心。” “天色不早,你们赶紧上路吧,姐姐这里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多走动。” “一定的。” 朱明玉已经翻身上驴,琥珀早早地跳进了骡子车车厢里,暮云坐在车厢外,他负责驾车。 李凤岚转身上车,暮云把剑鞘递了过去。他当然知道李凤岚轻功盖世,用不着他拉一把,但是他这个人格过于好心,能帮忙就一定会帮忙。李凤岚也不没负人家好意,顺手一拉剑鞘上了车。 可是,李凤岚看到暮云在拉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凤岚站在车厢外跟石劲松两口子告别,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向着嵩山方向出发。 等离开了鹰嘴山地界,李凤岚想起了暮云的那个皱眉,就问:“暮云公子,你刚才……皱眉是什么意思” “哦……”暮云回答,“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 “李姑娘,你比看起来要重许多。” 车厢里沉默了,朱明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越笑越大声,暮云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朱明玉,不明所以。 朱明玉擦着笑出的眼泪对暮云说:“暮云老弟,虽然贫道是出家人……但是吧,有件事我得教教你。” “什么事” “不要说女孩子重。” “可是……重就是重,轻就是轻啊。” “哎……你以后有心上人就明白了。” 车厢里,琥珀问李凤岚:“小姐,你重了吗是不是最近胖了” “没有。”这是李凤岚略带恼怒的声音。 李凤岚扶着额头心想:一个说话太实在,一个说话不给人留余地,他俩要是能见面,一定能聊得来。 第二十一章 上嵩山 嵩山派,讲武堂内坐着门派所有高层,气氛有些压抑。 前天晚上被琥珀打伤的纪青云不断咳嗽着,看来伤的不轻。 嵩山派掌门钱志水坐在首座,面色铁青,他问纪青云:“纪师兄,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 钱志水当然不是问他死不死的了,而是想问他还能不能打。刚才有弟子来报,那两个朝岚谷出来的姑娘又带着俩人上嵩山了,不过好在他们没向着嵩山派的方向来,而是去少林了。可是谁又知道她们会不会往嵩山派兴师问罪。 嵩山派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已经六百多人,在江湖上很有势力。前几天才刚刚举办过武林大会,与会门派众多,给嵩山派赚够了面子。就在钱志水内心无比膨胀的时候,门内第二高手纪青云前两天埋伏朝岚谷的人,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打成了重伤。另一个小丫头虽然没有交手,但是听参与埋伏的弟子说,她轻功很好,在树林中像个鬼魅一样,根本抓不到。 钱志水有些头疼,是他想当然了,长风楼肯定不会派几个庸才出来。他心里清楚,嵩山派人再多有什么用大部分弟子都下山历练,整个嵩山派常驻人口也不过七八十人。前晚埋伏她们,一下子就派出去五十多人,还联合了长鲸派的三十多人。八十多人呐,愣是没把人家怎么样,自家这边的高手还折了。 不光如此,昨天自己的首席弟子罗景龙带着人巡山,竟然被不知道哪来的两拨人给欺负了。堂堂嵩山派,在自己的地界被人欺负,还被人抢了马。 这两盆冷水让这位新晋的武林宗师有些难堪。 钱志水对自己的得意弟子说:“景龙。” “徒儿在。” “叫上你的师兄弟们,严防山门,如果看到了朝岚谷一行人,及时通禀。” “师傅……”罗景龙脸色有点儿难堪,“他们都到嵩山了……咱们没必要这么紧张了吧” “紧张!”钱志水突然发怒,“她们去的是少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没人说话。 钱志水继续怒吼:“清风观那个老不死的已经摆明了态度!选择站在朝岚谷这边!如果前天晚上把他们都杀了!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清风观已经知道前天晚上的伏兵是咱们嵩山派了!智诚老秃驴跟张成庆牛鼻子关系一向很好!你们还不明白她们去少林做什么上香吗!那是去拜山头!以后咱们想动手就不可能了!只能乖乖等人上门算账!废物!” 嵩山派人多,但是对清风观和少林来说,没用。张成庆和智诚这种怪物如果要杀你,你有多少人都是白给。何况少林这几百年一直是正儿八经的武林大派,有那么上百年还执武林牛耳。嵩山派这种趁着十八年前东风崛起的门派,不能跟人家同日而语,就是说——你比人数你也不是少林的对手。何况还跟人家离得这么近。 不该露头的,心急了,膨胀了,觉得自己行了,结果让整个门派陷入窘境。 钱志水无力地摆摆手,说:“都下去吧,这几天谁也别下山……景龙,你带上两个人,去长鲸派请救兵,回来的早了,说不定能给你师傅收尸!” 罗景龙不敢怠慢,急忙退出了江湖堂,带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前往不远处的长鲸派。 … 赶了小半天路,李凤岚他们终于到了嵩山脚下,马上就要到千年古刹少林寺了。 少林寺香火鼎盛,因此山道做的很宽敞,骡子车畅通无阻。 他们正走着,只见前方道路掀起一阵尘土,四个紫衣大汉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紫衣大汉看到走在路中间的骡子车,离得老远就大喊:“嵩山派办事!无关人员闪开!” 听到“嵩山派”三个字,李凤岚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不远处嚣张跋扈的四个人,她皱着眉说:“把他们拦下来。” 罗景龙比较生气,这些个上少林寺烧香的香客这么狂的吗看到你嵩山派的爷爷来了都不让路他抽出马鞭,准备离近了狠狠地抽一顿那个赶车的小子。 等离近了,傻眼了……这不是那天在官道上遇到的小子吗 然后又看到了从车厢里探出头的李凤岚,那天那个玩鹰的女人蒙着脸,只露着一双眼睛……这人的眼睛怎么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琥珀也探出头来,问:“什么嵩山派啊” 等看到琥珀,罗景龙腿都软了。 娘哩,这是咋的了怎么又碰上这群人了 朱明玉“嘿嘿”一笑,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啊,驴背硌屁股。” 相较于上一次的桀骜不驯,这次罗景龙那是驾轻就熟,下马,道歉,交代事情,送马,一气呵成。 四人三马看着渐渐远去的那波人,有些无语……嵩山派这才刚崛起,怎么就日薄西山了 李凤岚坐在车厢里,喃喃自语:“嵩山派这帮人为什么明目张胆地跳出来生怕咱们不知道当年他们参与其中,还要去长鲸派搬救兵,这是要正式撕破脸了……要不,见完智诚大师,咱们上嵩山派找找麻烦吧嵩山派这些年刚崛起,一定有不少钱。” 琥珀问:“小姐,你要钱做什么”问完她才想到前两天她还担心钱不够来着。 “当然有用处啊,咱们初来乍到的,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我们可以在洛阳城置办一处房产,然后嘛……钱能干的事太多了。” 朱明玉骑着马,很开心,这可比骑驴舒服多了。刚才他还特地挑了一匹最高大的马。 朱明玉开心地说:“李姑娘,跟着你们真好,至少不用挨饿。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啊,嵩山派人数众多,凭咱们几个,打不了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敲山震虎罢了,他们不怕我,但是怕你师父和少林寺啊。” “好一招狐假虎威。” “别这么说,相信我们琥珀嘛。我总得让江湖人士知道我有什么,要不然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我可受不了。” 琥珀想了想,突然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吗” 朱明玉愣了一下,回答:“这事吧……不太露脸,确实杀过。我师父嫉恶如仇,看到打家劫舍的就会大开杀戒。老是跟着他,难免的。” “那杀人是什么感觉” 晨雾突然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什么也不用想,和杀鸡宰鹅没什么区别。” 李凤岚急忙说:“我没让你出来,给我回去,别瞎教。琥珀,别听他的。” “哦。”琥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话题本来结束了,但朱明玉突然说:“不太好……无论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感觉都不太好。” 朱明玉是个爱说笑的人,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笑,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晨雾不屑地笑了笑:“杀人而已。” 琥珀问:“那你杀过人吗” “没有啊。” 李凤岚又一次被他气笑了:“没杀过人你还那么信誓旦旦的。” “但是我感觉很简单。” 四个人正聊着,对面山路上下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背着书箱,脚步匆匆。 朱明玉一看到小沙弥,邪恶的笑容便出现在他的嘴角。 “呦,”朱明玉咬着牙说,“这不慧智大师吗” 小沙弥抬头看见朱明玉,急忙低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朱道长。小僧有要紧事要办,就不寒暄了。” 说着就要开溜,朱明玉一弯腰,张开手掌按在了小沙弥头顶,轻轻一抓,小沙弥痛的直喊:“哎呦!朱道长!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嘿!小子,现在知道跟我拽词儿了做生意的时候不挺市侩的吗我问你,这驴怎么回事” “朱道长,你先松手……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本来你情我愿的,你事后不乐意了,那可不行,坏了生意道的规矩。” “你这小奸商,理全让你占了是吧你可别忘了,你家毛皮生意得用我家的车队。” “哎呦,朱道长,咱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就不用惊动双方家长了吧” “废话少说!钱退我,驴还你!” “你先松手,我拿钱。” 朱明玉松开了手,结果慧智一溜烟跑出去几米远,然后冲朱明玉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朱明玉,咱家跟你家是签了盟约的,车队你说不借就不借驴是你的!我一分钱也不退。” 李凤岚听朱明玉跟小和尚的对话甚是搞笑,于是掀开车帘看向小和尚。 慧智一见李凤岚,立马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红粉骷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听到小和尚的话,李凤岚笑着说:“你这小和尚,心里花花点子不少。” “漂亮施主莫要说笑,小僧哪里有什么花花点子” “色即是空,既然没有,怎么乱你心智说白了还是你心中所想。” “一般的肯定不行,女施主你这样的……那就不一般了。” 琥珀听到这话,也探出脑袋来,问:“小和尚,那我呢” 小和尚扭头就跑:“妈呀!两只!” 这话逗得李凤岚和琥珀咯咯直笑。朱明玉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声说了句:“这小子怎么这么会夸人” 第二十二章 嵩山派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少林寺山门。快到八月十五,来往烧香的香客不少,李凤岚四人看起来不算突兀。跟守山门的和尚说明来意,不多时就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偏殿。不多时,一个眉须全白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朱明玉起身相迎:“见过智诚大师。” 智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三位,想必就是朝岚谷出来的三位姑娘吧” “啊……”朱明玉解释,“不是,这两位是,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朋友。” “哈哈哈,开个玩笑,不用拘泥,大家都坐吧。” 见到智诚大师如此随和,他们几个也不便太拘泥于礼数。 智诚盘腿坐好,看向琥珀,说:“这位,就是李凤岚姑娘吧。” 朱明玉急忙说:“那位才是。” 从进屋到现在,就没说对过。 智诚不太在意,继续说:“你们出谷的原因,我早已知晓。前几日也与张成庆道长商议过,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张道长让我们来少林见一见大师的。” “见一见也好,当年我们没能保住两家,也没能保住长风楼。这一次你们出来,贫僧能帮忙就帮。” 李凤岚摇着头说:“少林寺几百年的清誉,不能毁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要江湖知道我们跟少林寺有交情就好了。这趟调查,极为风险,如果少林卷入太深,不太好。” “你这姑娘倒是会说话,像莫长风,”智诚摆了摆手说,“贫僧快一百岁了,本想不问江湖事。但是张牛鼻子不愿意让我歇着,他觉得当年欠了你们的。哎,这也是我的因果,逃避不得。你们且放开手脚调查,只要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跟牛鼻子都帮你们兜着。” 盛情难却,李凤岚只好说:“谢过智诚大师。” 智诚低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事情,过了半天,他突然抬起头对朱明玉说:“啊对了,明玉小友啊。” 朱明玉说:“晚辈在。” “前两天你师父在的时候,慧智找过你师父,说是你欠了他一两银子,让你师傅代还。但是你师父是个穷鬼,也没钱。我说啊,走江湖讲究的是信誉,欠债还钱这个道理你得懂。慧智的俗家父母每年都要给少林捐不少钱,我们不能让人家孩子在我们寺里受欺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明玉差点儿背过气去,少林寺还有好人没有了先不说以后是不是罩着李凤岚他们,倒是先把他们清风观坑了一顿。 没办法,朱明玉只好说:“放心,一会儿我见了慧智,我会亲手交给他的。” “那就好,”慧智站了起来,“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你们等下在斋堂吃了饭再走。” 李凤岚急忙说:“我们就不打搅了。” 智诚摇了摇头:“别这么说,饭要吃,吃饱一点,下午你们还要打架呢。” 琥珀歪着脑袋问:“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打架啊” 智诚慈善地笑着:“猜的。” 少林寺的斋饭,除了没有油水,味道、分量都是够的,最起码能让琥珀填饱肚子。 … 有人欢喜有人忧,现在嵩山派,如临大敌。 罗景龙已经带着长鲸派的人来了。长鲸派也算够义气,一下子派出三十多人,仔细一看,还都是前天晚上埋伏的那群人。目前形式紧张,没人注意到为什么罗景龙四匹马出去,只回来三匹。 等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等人来打你,更痛苦。 即便是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境地,钱志水内心还是不想打的,正如前文所说,他们跟少林有很大的差距。要知道少林虽然佛名远播,但是在打架这事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听说达摩院那帮高僧平常是不读经文的,专注于怎么打架。 纪青云依然病恹恹的,他问坐在大厅里的钱志水:“掌门,真的要打” 钱志水轻声回答:“吓走就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纪师兄,你回去养伤吧,别跟着掺和了。” 纪青云也没推辞,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午时过后,严阵以待的嵩山派和长鲸派众人开始撑不住气了,寻思着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其实李凤岚他们已经到了门外,但李凤岚并没有让大家直接进去,而是选了个高一些的树,站在树梢头眺望嵩山派。她看到里面遍布打手,看样子是有所准备。 琥珀站在树荫下纳凉,她抬头问李凤岚:“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再等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绷不住了咱们再进去。” 朱明玉躺在草地上,用道袍遮住了眼睛,看样子是在午休。他才不在乎等会儿打成什么样子,就凭琥珀的本事,嵩山派那帮草包才不是对手。到时候擒贼先擒王,直接把钱志水拿下,怎么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暮云倒是一脸紧张,他不是怕打架,而是怕晨雾突然占据身体大开杀戒。 不多时,李凤岚跳下枝头,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四个人把骡子车停在树林里,大摇大摆的走向嵩山派大门。 一边走,李凤岚一边说:“咱们先谈,争取让他们自己先交代,不交代了再打。” 朱明玉笑嘻嘻地问:“李姑娘,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他们真的不敢下死手咱们虽然有琥珀姑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目前嵩山派里可是有百十来号人呢。” 李凤岚微微一笑,说:“打不过咱们就跑喽。”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嵩山派门口。 嵩山派大门敞开,这一点做得比较局气,至少是个名门大派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刚踏进大门,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音高喊:“来者何人!啊!是你们!” 琥珀一看,这不熟人吗被他们打劫了两次的紫衣大汉。 紫衣大汉指着他们,气儿不打一出来:“你、你、你们没完没了是吧上家里抢来了” 上次跟他一块儿被抢的同门师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自家师兄也太愚钝了,抢他们的,和要来打架的明显是一帮人啊。 李凤岚大声问:“钱志水在哪” 罗景龙说:“你是哪根葱敢直呼我师父名讳!” “景龙,”身后传来钱志水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李凤岚也不啰嗦,带着人就进了嵩山派大堂。嵩山派众人和长鲸派众人也一并跟了上去,将大门死死地围住。 钱志水坐在主座上,看似一脸轻松地喝着茶水。 “姑娘,何必这么大的戾气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连说话都四平八稳。 李凤岚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戾气派人埋伏我们,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钱志水也冷笑:“那姑娘觉得,这事怎么才能算了” “两个选择,”李凤岚伸出两根手指头,“一,你老老实实地给我交代十八年前的前因后果,知道多少说多少。二,我把你打一顿,然后你再老老实实地交代。” “好大的口气,你们以为我们嵩山派是泥捏的四个人就想闯嵩山派,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凤岚报这胳膊,笑着说:“确实没放在眼里,如果放在眼里,那今天来的就是五个人了。” 钱志水一拍桌子,怒喝:“猖狂!” 李凤岚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吼什么好说好道的不听是吧” 钱志水本来不想打,但是李凤岚态度过于强硬。欺负到家里来了,还憋屈着,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少林就少林吧,清风观就清风观吧,大不了先把他们几个拿了,慢慢跟那两个老怪物谈条件。再说了,当年围攻长风楼的又不是只有他们嵩山派,那些个参与了的门派,都算是帮凶。真跟少林磕起来了,他们能不帮忙 钱志水将手中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摔杯为号,门外的百十号人立马向里面涌来。 朱明玉和暮云看到钱志水摔茶杯,纷纷拔出兵刃杀向钱志水,钱志水也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长刀。琥珀则挡在李凤岚身后,拦住那些快要杀进来的人。 李凤岚当然不会头铁一般直接打进来,她是做好了打算的。 既然要敲山震虎,不妨把自己的底子多亮一些。 而这个底子,就是琥珀。 琥珀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开,在身体两侧摆了两圈云手,然后双手抱球,随着一声娇吒,琥珀双掌拍出。剧烈的内息从她掌中发出,整间屋子刮起一阵狂风,将大厅内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吹了满地都是。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直接被这股澎湃的内息撞的倒飞出去,随着两个人倒下,门口挤在一起的人霎时乱做一团。然后琥珀拔出腰间匕首,冲进人群左突右刺。当然不是下死手,琥珀一直用的刀背。 琥珀不是神仙,一个人打一百多人绝无可能,好在这是大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她绵长的内息,一时间嵩山派和长鲸派的人竟然无法前进半步。 另一边朱明玉和暮云已经跟钱志水打了起来。 嵩山派有两大高手,一个是纪青云,一个是钱志水。钱志水武功高于纪青云,当年是天字榜第二十五,实打实的高手。朱明玉和暮云在年轻一辈里绝对算得上高手,可是跟钱志水还是差了许多,俩人加起来勉强打了个平手。 李凤岚一直站在原地观察着局势,等到琥珀那边把门口的人拖住了,李凤岚大喊一声:“换!” 听到这个字,朱明玉和暮云跳出战圈来到门口,琥珀则转身冲向钱志水。 钱志水之前听纪青云说了,有个黄衣女子,五掌把他拍成了重伤……应该就是眼前的黄衣女子吧 等两人交上手,钱志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纪青云被五掌拍成重伤。这个女子的内力有点儿强悍过头了。 不过钱志水并不怕,他好歹是名扬江湖的宗师,至少在对敌经验上是碾压琥珀的。跟琥珀互换十几招,钱志水心里明白了,这女子也就三板斧,仗着内功逞能,招式烂的一塌糊涂,赢她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十三章 抢钱 三十招后,钱志水郁闷了,因为琥珀用的全是他嵩山派的招式。好在琥珀用的是匕首,不能完全模仿长刀招式,钱志水这才没在五十招内败下阵来。就在钱志水还在费解“为什么黄衣女子会用嵩山派的招式”的时候,他看到琥珀撇了撇嘴——那是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猫逗耗子,玩腻了,准备一口吞下。 琥珀捏了个剑指,钱志水心中大骇:这女子,不会是准备用匕首使剑招吧 他猜对了,琥珀自小跟陈佻学武,接触最多的就是剑。但是她不太喜欢练剑,因为她认为剑太重,沉甸甸的不舒服,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只用拳脚功夫。本来琥珀也不打算用剑招的,可是钱志水是她自出谷以后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匕首已经无法战胜他了。 周婶儿说了,碰到功夫不行的,用匕首。碰到功夫好的,用尽毕生所学。 现下就是用尽毕生所学的时候。 三剑刺出,钱志水挡下两剑,第三剑他没挡。不是挡不住,而是匕首太短,那个距离根本刺不中他。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刚有“这一剑不用躲”的念头,他看到那把匕首尖头上,吐出了一尺长的气刃。 这是什么怪物多少武林天骄练了一辈子才能练出肉眼不可见的剑气,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出头的姑娘,是怎么打出这一尺来长的气刃的 想要回防,但为时已晚,气刃已经钻入他的肋部。 显然,惊讶的不只是钱志水,琥珀也很惊讶。因为在她看来,这段气刃最长不过四寸,怎么突然变成一尺来长了紧接着,琥珀开始害怕——她怕自己杀了人。 钱志水向后踉跄了三四步,一手捂住伤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钱志水大喝一声:“住手!” 交战的双方停下了,朱明玉回头看去,看到了琥珀的侧脸,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单纯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李凤岚也见到了琥珀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声,打不过不要紧,如果琥珀失手杀了人……她不敢多想,闪到琥珀面前,挡住了琥珀的视线。朱明玉已经走到钱志水面前,看到钱志水只是痛苦呜咽,并无大碍,刚才那一剑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朱明玉扭过脸,小声对李凤岚说:“他没事。” 李凤岚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下神态,对钱志水说:“钱掌门,还要打吗” 钱志水摇了摇头,尽力站了起来,然后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对李凤岚说:“姑娘,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李凤岚冷笑:“让你的人撤了吧,咱们可以谈正事了。” 钱志水伤的并不重,他以为自己被扎了个透心凉,结果只是刺断了肋骨,没有伤到内脏。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一架不用打了,根本打不过。打下去也是个死。 钱志水挥退了众人,那帮人也没敢走远,只是退到了大门台阶下面。 李凤岚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志水,说:“说吧,我听着呢。” 钱志水有些无奈,自己怎么说也算德高望重,如今年逾六旬,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下。丢人呐。 钱志水缓缓开口:“当年嵩山派不入流,门派上下只出了我跟纪师兄两个高手。为了能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我们才决定跟着各大派一起参与围剿,我能说的就这些。” 李凤岚低头瞪着钱志水,冷冷地说:“我信吗自我出谷之后,刺杀我的人有三波,第一波是夜羽小筑的刺客,第二波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有你们,纠结了几十人,声势最为浩大,下手最为狠辣。别的门派都没有你们反应这么强烈。钱掌门,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逼我再动手。” 钱志水的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哎……也罢……当年参与围剿的,都是被三家掌握了秘密的门派,我们也一样。” 说到这里,钱志水抬头看向李凤岚,他恶狠狠地笑着:“我年轻时,有一次跟师父在山下走动,夜宿一户农家。夜半时分那户农家的男主人起夜,我师父多疑,于是我们两人就杀了他们全家。这事被李家知道了……那些年我们一直唯唯诺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点了点头:“参与的各大派,都有类似的秘密在三家手中,对吗” 钱志水不置可否。 李家的地窖未被江湖人知晓,而嵩山派的秘密恰巧被李家知晓。再加上李凤岚对外的身份是李凤瑶的女儿,所以钱志水很忌惮,他不想让江湖知道他的秘密。论武功,他是天字高手,论实力,嵩山派隐隐有压住其他名门大派的实力,现在他要的,只有名声。举办武林大会,暗杀李凤岚,都是为了名声。 现在好了,一个看似强大的嵩山派被四个人压制,而他本人为了保全性命,被人揭了老底。嵩山派从此颜面扫地,搞不好会一蹶不振。 李凤岚又问:“还有呢” 钱志水咬了咬牙,思索了半晌,反问:“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北雁南飞还有个领头的大雁,这么多门派,总不能没有商量过突然一起发难吧” “……我只知道一个人,他串联起了所有人。” “谁” “徐振彪。” “徐振彪” “一个江湖散人,二十年前有些名气,为人仗义,交友很广。” “他人现在在哪里” 钱志水忽然笑了小,回答:“死了,六年前得了顽疾,病死了。” 死了 “姑娘,”钱志水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他的,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讲。” “也不用你讲,”李凤岚说,“后面的我会自己查……当然,这事到现在还完不了。” “怎么姑娘想杀了我” 李凤岚摇了摇头:“杀了你没意思,我现在给你提两个要求。一,从此以后,嵩山派不可再来烦我,否则,你这点儿破事全江湖都会知道。白家的邸报各大派都会买,这点,你明白吧” 钱志水点了点头。 李凤岚继续说:“二,钱。” “什么钱” “姑娘我费心费力地打进来,你以为我是来讲好听话的废话少说,我要你嵩山派库房里的一半资产!” … 嵩山派看似强大,实际上是个空架子。门下弟子没什么好苗子,除了纪青云和钱志水,整个门派没几个能打的,也就在嵩山周围耀武扬威。 倒是库房里的银子不少,被李凤岚勒索了两千两白银。他们只有一辆马车,不方便带那么多,于是先拿了五百两,剩下一千五百两让他们隔日送到白家。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不怕钱志水不听话。 坐在马车里,李凤岚盘算着钱怎么花和这个徐振彪是什么人,琥珀则抱着腿坐在一旁,下巴放在膝盖上,显得心事重重。 从出了嵩山派开始,琥珀就一直很不对劲,不怎么说话,脸上也没了天真的笑容。 李凤岚跟她从小形影不离,自然知道琥珀在想什么。 “琥珀,”李凤岚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还在害怕” 琥珀点了点头。 李凤岚把琥珀搂在怀里,笑着说:“怕什么嘛,他就是受了伤,没死,也死不了。” “小姐……杀人,会不会不好受” “别瞎说,你没杀人。” “我知道,但那一瞬间,我理解了杀人的感受……很害怕……别人都像我这样吗” 车外的朱明玉突然说:“有些人不是这样,很多人没有负罪感,杀了就杀了。如果你杀了人,感觉到害怕、不安,甚至呕吐,说明你是个正常人,是个好人。你有这个反应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朱明玉觉得,琥珀很可能通过这件事怀疑自己。打架不可怕,打输了不可怕,被打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怀疑自己。古往今来,多少天之骄子就败在了自我怀疑上。 晨雾接嘴:“哼,不就刺伤一个人嘛,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就是女人,没胆量。” 李凤岚隔着车帘踹了一脚晨雾,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 晨雾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李凤岚突然想起来,琥珀的气刃最多四寸来长,这次一下子冲出去一尺多长,肯定是张成庆给琥珀洗髓的原因,让琥珀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才导致刺伤钱志水。 于是李凤岚没好气地说:“都怪你师父。” “啊”朱明玉纳闷儿,“这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师父给琥珀洗髓,琥珀能刺伤人吗” “行行行,你们朝岚谷的说啥就是啥。”心说:不愧是好姐妹,连迁怒别人这一点都很像。 琥珀从李凤岚怀里挣脱开,附在李凤岚耳边小声说:“小姐,我怕的不是杀人。” 李凤岚疑惑的问:“那是什么” 琥珀低着头,半晌,抬起头回答:“我怕的是……我当时,只有一瞬间的害怕,然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 没有负罪感。 琥珀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过,她从小就是玩玩闹闹的性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天真烂漫。也许……连杀人这件事,她也不放在心上 李凤岚突然觉得琥珀很陌生,这不像琥珀。她记得,小时候三个人跑到树林里玩,结果迷了路,一整天都没走出树林。三个人又饿又怕,后来翡翠抓了一只山鸡,决定杀了烤着吃。但是琥珀很怕,她觉得那只山鸡好可怜,为什么要杀了它当然,山鸡烤好之后,琥珀吃了一大半。在当时的琥珀看来,人或者动物,他们的使命就是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琥珀之所以小声说,就是怕朱明玉听见,但是很遗憾,朱明玉听觉一向很好,他还是听到了琥珀的话。 “哎,”轻轻一声叹息,朱明玉轻声说,“望青山依旧啊……” 谁知道这个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十四章 关于大侠们如何挣钱这件事 李凤岚他们说两天就回来,这都已经第三天了,还不见人影。翡翠有些焦急,琥珀这个丫头到底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翡翠很少把情绪带到脸上,即便此刻如此挂念两个好姐妹,她依然保持着冷峻的表情。 早上的时候白仲炼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已经快要天黑,打探的人还没回来。白叔禹劝他不用担心,至少江湖人顾忌清风观,不会轻易对他们出手的。 好像从小到大,三人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直到日落西山,白家的大门被人推开,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原本坐在大厅里,跟白叔禹相对无言的翡翠,“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大门。白叔禹看着翡翠的背影,窃笑。 实际上白叔禹早就知道李凤岚一行人的行踪,白家即便不如十八年前,眼线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没有告诉翡翠李凤岚的行踪,倒也没有恶意,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到底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现在测出来了,一开始翡翠就没有沉住气。 “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翡翠虽然心里担心,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高冷。 李凤岚也不想翡翠担心,赶在心直口快的琥珀开口之前说:“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 白仲炼和白叔禹也已经到了,白仲炼看着多出来的暮云,询问:“李姑娘,这位公子是” “路上认识的,他叫暮云,也许……是有恩于我们朝岚谷。” 白叔禹皱着眉问:“也许” 李凤岚刚要解释,白仲炼说:“四位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应该累了,先休息下吧。我让下人们准备饭菜,有什么事吃饱饭再说。” 一听吃饭,朱明玉和琥珀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地说:“先吃饭吧。” 饭桌上,白家姐弟听朱明玉讲着这一路的遭遇。朱明玉心里暗暗叫苦,讲解这事怎么是自己来又吃不上饭了。 等全部讲完,白叔禹若有所思,说:“徐振彪” 李凤岚问:“怎么三公子知道这个人” “哦……倒是知道,不过他六年前已经死了……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白叔禹撑开折扇扇了扇,笑着问:“李姑娘,聚齐各大派的高手,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李凤岚回答:“自然不容易。” “需要什么” 李凤岚疑惑,反问:“需要什么” “钱呐。” 李凤岚恍然大悟。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总不能指望大家自备干粮,肯定是需要钱来支撑的。大侠们的衣食住行都要钱,能花这么多钱的人,江湖上不会太多。李凤岚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白叔禹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刁钻,竟然想到了从钱这方面下手。 白叔禹说:“这个徐振彪,不是一个有钱人。他没有师承,靠着四处偷师来的功夫闯江湖,虽说人缘不错,但是这么大一笔钱,他存不来的。” “谁能出的起” “出得起的人有很多,不过嘛……我特地查了一下当年有大动作的武林门派。李姑娘你初出茅庐,大概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靠什么维持生计。” 朱明玉接过话头:“有的门派会做买卖,比如长鲸派和嵩山,他们门派的位置占据通行要道,但是这些道路并不安全,时常有响马出没。过往行路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会向他们支付一笔钱,他们负责对付那些响马。这路子来钱很慢,但算是个正当买卖,很多门派都会用。再然后是嵩山少林寺和龙虎山天师府,他们香火鼎盛,靠着香客的供奉,足够门内弟子日常开销。” 李凤岚问:“还有别的生财之路吗” 朱明玉点点头:“有,比如荆棘门和我们清风观。我们两派算是独一份的……荆棘门长年打压各路邪道,每灭掉一个,都会从缴获的邪道物资里抽一份出来,剩下的一般会用来接济百姓,总之干的都是好事。我们清风观也差不多,但是我们人少,大部分时候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找些小的响马山头打上去,没什么油水。再加上我师父武林大宗师的派头,这些钱能散的都散出去了,所以我们清风观一直很穷。别的道观,规模自然不如天师府,但是人家允许弟子为民间百姓开坛做法,所以活的也比我们滋润。再有别的生财之路嘛……” 朱明玉看向白仲炼,笑着说:“这就得问二公子了。” 白仲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李、上官三家靠江湖情报起家,这些年白家情报生意不行,好在家父有想法,办了江湖邸报,每年能卖出去不少,也可以维持生计。” 李凤岚又问:“那些没有门派罩着的江湖人呢” 朱明玉耸了耸肩:“很多最后都沦落到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些人可能找个镖局、武馆营生,或者给有钱人家里做看家护院。” 李凤岚听完,若有所思。想得很简单,就是怎么挣钱。办大事没钱是不行的。 讲了江湖人怎么来钱,白叔禹说:“当年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钱的人有不少,但是不伤筋动骨的,就只有一位了。” “谁” “长安,金财神。” “金财神” “对,这几十年里江湖上最有钱的就是他了,他的来钱路子跟上面讲的都不同。他有正经买卖,往西域贩卖瓷器、茶叶什么的。大头是放贷……不过嘛,金财神没有理由参与当年的围剿,他最多是放贷给了幕后人。” “所以,咱们可以从金财神下手” “没错,前些年我们也想查一查,但是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不过嘛,现如今你们几位来了,咱们就有能力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如今白家不宜得罪江湖人,我们不同,即便不去得罪他们,他们也会来得罪我们,这个苦差事,我们接了。” 说到这儿,李凤岚问白雪言:“白姐姐,我们想在洛阳买一处宅子,你有推荐吗” 白雪言纳闷儿:“怎么在我白家住着不好吗”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以后做事免不得有些仇家,这对白家来说不好,而且可能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要来投奔,有自己的地方总是好的。” 白叔禹笑着说:“李姑娘,我们白家有处别院,在金顶宝塔不远处的竹林中,闲置多年。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们。” 李凤岚问:“多少钱” 这种事得白雪言说了算,白仲炼和白叔禹都不吭声。 白雪言笑着说:“那处别院过于僻静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闲置的,妹妹们如果想要的话……三百两好了。” 白家的那处别院规模不小,虽然比不上洛阳城里的院子,但是住三四十人绰绰有余,三百两是实打实的熟人价。 李凤岚一拍桌子,豪爽地说:“好,就三百两!” 翡翠斜瞥了她一眼,说:“你哪来的三百两”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翡翠,咱们有钱啦。” 琥珀难得放下碗筷,抢着说:“有的有的!我们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 白家兄妹汗颜……这比响马都过分。 … 吃过了饭,朱明玉站在白家大堂的屋顶,眺望着洛阳城,心中无比苦闷:娘的,又没吃饱。 正惆怅着,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是琥珀。 琥珀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递到朱明玉面前,嬉笑着说:“明玉道长,给。” “什么啊” “好吃的。” 朱明玉大为感激,急忙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糕点和好几块肉干。 “无量天尊!” 朱明玉急忙坐下,拿起一块儿肉干啃了起来。琥珀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琥珀姑娘,”朱明玉一边吃一边说,“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师傅,给我肉者琥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哈哈哈,”琥珀笑着说,“我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可是他们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谈重要的事。珊瑚姐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不什么,睡不什么来着” “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吃饭就是吃饭嘛,哪里有那么多事要说。” “以后我跟你混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朱明玉正吃得开心,琥珀问他:“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吧” 朱明玉心里一惊,虽然之前问过一遍,但是现在琥珀这句话说得太低沉了,甚至比下午在车厢里跟李凤岚说得时候还要严肃许多。 朱明玉停下吃东西的嘴,扭头看向琥珀,琥珀正盯着天上的月亮,快到十五,月亮越来越圆了。月光洒在琥珀的脸上,让这张漂亮可人的小脸蛋显得娇艳欲滴。她是个漂亮而单纯的姑娘,经过下午的事,估计让她陷入了迷茫。朱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是愣愣地看着。 见朱明玉没有回答,琥珀又说:“你下午,其实听到了我跟小姐说了什么的,对吧” 朱明玉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琥珀低下了头,忧郁地说:“我本来不想跟小姐说那些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和翡翠姐怎么看我。她们认为,我怕见到血,怕有什么东西死在我身边……我一直都了解的……我怕她们觉得我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对死亡没有感觉得。” 朱明玉轻声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心中有一盏明灯。有的人灯灭了,成了形形色色的坏人,有的人灯始终不灭,就是好人。徐州金骨坊的兵刃江湖闻名,有的人用它们作恶,有的人用它们行善。兵刃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琥珀姑娘,只要守住心中一盏清明,你就不会变,你还是你,无论你以后被迫伤害了多少人。” 琥珀冲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很甜美,甜美到朱明玉想到了慧智小和尚说的那句:红粉骷髅。 琥珀笑着说:“谢谢你,明玉道长。虽然你说的我没听懂,听懂了大概也没啥用,但还是谢谢你。” “嘿嘿,”朱明玉笑着说,“你就保持现在这种听不懂的状态,一辈子也不会变的。” 琥珀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有些顽皮。 已经是八月,晚上的时候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朱明玉打了个机灵。 “琥珀姑娘,你早点休息吧,天不早了。” 琥珀说:“你吃完了我再走。” 琥珀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朱明玉也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但他还是暗暗地说:“朱明玉,红粉骷髅呐。” 第二十五章 闲人堂 李凤岚心事多的时候会睡不着,就像现在。她一直在思考着这几天做的事,比如下午打进嵩山派到底对不对。 她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虽然考虑过做这些事的后果,但总感觉自己思考的那些和现实所发生的有些差距。 白叔禹很聪明,听说她们打进嵩山派之后没有过于惊讶,证明他也认同自己的做法 算了,找翡翠商量商量吧。她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摸进翡翠房间。 刚出门没走两步,看到院子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望着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仔细一看,是暮云。 不过由于不确定是暮云还是晨雾,她便问了一声:“你哪位” “啊”少年扭头呆呆的看着李凤岚,“李姑娘,还没睡吗” 哦,是暮云。 “睡不着,想些事情。” 暮云笑着说:“聪明的人总会多想一些。” 真耿直,连夸人都这么耿直。 李凤岚向他走去,问:“暮云公子,你也睡不着吗” “恩,睡不着,有些头疼。” “头疼” “对,我醒来之后总是会头疼,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跟我抢。起先我不会和他争,便由他去了。但是他脾气不好,经常跟别人打起来,我便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来。” 李凤岚想了想,说:“你不能跟晨雾商量一下吗单数日你出来,双数日他出来。或许头就不会痛了。” 暮云皱着眉问:“晨雾他叫晨雾” “你……不知道” “我以为我们都叫暮云呢。” “可是他知道你叫暮云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醒来之后发现手边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叫暮云’……原来是他写的。我最近头痛的不是那么厉害了,他好像不怎么跟我争了。” 李凤岚心说:这事你得感谢我。 暮云又说:“我们两个人虽然在一个身体里,但是并不能交流,每次他出来的时候我都像睡了一觉。我曾写信告诉他,我们要去朝岚谷,他应该是同意了,一直再往朝岚谷的方向走。” 李凤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说:“你身上的谜团还真多啊。” “是啊,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实际上,去朝岚谷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只是想不到要做什么,所以才执着于去朝岚谷,或许那里有认识我们的人……可惜,你们好像并不认识我。” 李凤岚心中有个疑问:岳城在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身边难道有帮手吗刚才吃过晚饭,李凤岚问过白叔禹岳城的事。白叔禹说岳城确实是被夜羽小筑的杀手杀死,但是,夜羽小筑一个叫司夜的首领死在了这次刺杀中,据说……是掉下悬崖。 那么……这位暮云公子,会不会就是司夜 可是,暮云也说了,他记得有个人让他去朝岚谷,说自己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这个人明显就是岳城……难道,当时掉下山谷的,是两个人 这几天的接触来看,暮云的失忆不像是装的。他的武功路数看不出门派,因为各门各派的招式都有,实在是博杂,看不出来历。而司夜加入夜羽小筑以前的身份,也是个迷。种种迹象表明,暮云是司夜的可能性很大。 李凤岚问暮云:“暮云公子,如果你的记忆恢复了,你发现自己是个坏人,会怎么样” 这话似乎问住了暮云,他呆愣了好长时间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我恢复记忆了,我应该不会对李姑娘你怎么样。” “啊”李凤岚有些吃惊,“为什么” “应该是晨雾的执念。” “他有什么执念等等,你们不是不能交流吗” “是的,但是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见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 话说到这里,暮云突然一捂脑袋,紧接着,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李凤岚觉察出了异样,问:“字条上写着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 “我们俩的事,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那好,你把字条上的内容说出来,算十件事。” “算一万件,说完之后你还要倒贴我九千多件。” “你这人很不讲理啊,我说了,我没让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你以为我想出来我睡的正香,你们叽叽喳喳的把我吵醒的。” “那你现在把他换回来。” 晨雾冷笑:“你太想当然了……大部分时候我们两个并不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不过嘛,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晨雾突然把脸凑近了,吓了李凤岚一跳,她急忙后仰。好在晨雾没有继续靠近,而是保持一个弯腰探着脑袋的姿势,他阴森森地说:“因为你太好玩了,李凤岚,我们两人认识的人不多,你是我们这几天里见到的最好玩的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早就发现了,但是那个白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什么秘密” “我们,是把一个人的善恶拆开了,他是善良的那一个,我是邪恶的那一个。如果我们合在一起,不用怀疑,我们绝对是个坏人,因为这具身体我占主导权,清醒的时候,我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他不能。我要比他强,是恶战胜了善,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也笑了:“不,你是个矛盾的人,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我,现在又不想杀了。不矛盾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我现在想杀很多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想杀你。” “我们那一百件事,还作数吗” “作数,当然作数,我还是很讲诚信的。” “好,滚回去睡觉,以后没事不准烦我。” “这算两件事。” “行,两件。” 暮云邪邪地笑了一笑,转身走出了院子。 李凤岚松了一口气,心脏砰砰的跳着,刚才她确实害怕了。不过也没有怕太长时间,因为她知道翡翠隐匿了身形躲在了暗处,她闻到了翡翠身上的香甜味,从小到大,她很熟悉这股味道。 “翡翠,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李凤岚有些埋怨。 翡翠无奈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我也要陪着你不睡啊能听到你们对话不对劲已经不错了,还想怎样” 翡翠向她走来,墨绿色的衣服和满院子的月光不是很搭。 李凤岚扭头要说些什么,翡翠突然说:“又不穿鞋。” 李凤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抬起头笑了笑:“那天晚上被人埋伏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自乱阵脚。我当时就想,如果你那时候突然蹦出来提醒我穿鞋该多好。” 翡翠皱着眉头问:“当时在树林里也没穿鞋” “穿了的,”李凤岚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是傻子,打架当然要穿鞋。” 翡翠已经走到了李凤岚身边,李凤岚搂住翡翠的腰,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慵懒地说:“我有点儿后悔出来了。” “从小到大,你最不安分,天天嚷嚷着要出来,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翡翠,以后你和琥珀变了该怎么办” “变了” “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瞎操心,赶紧回去睡吧。” “一起睡好不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没门儿,回去自己睡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哼,你迟早变得跟周婶儿一样……啊!疼!” 之后的几天白家正式搬家,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新的白府已经建成,那些秘密训练的死士也已经赶到。在搬家这事上李凤岚他们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白雪言就趁着这个空档,让白仲炼带着他们参观了竹林中的白家别院。 虽然闲置多年,但是白家每年都派人来修缮,因此建筑都还硬朗,把院中杂草收拾一番就能住人。 白雪言本来想等白家搬完之后,再找人帮忙收拾竹林别院,但是李凤岚不想麻烦白家,现下手头闲钱不少,就自己雇人收拾起了竹林别院。 没几天,别院已经收拾干净,并且换上了新的匾额。李凤岚为这处别院取名“闲人堂”。 对于这个名字,翡翠和琥珀抗议了好几次,但李凤岚不管不顾,硬是把名字留下来了。 站在焕然一新的“闲人堂”门口,李凤岚转身看了看幽静的竹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以后,这里就是长风楼了。” 翡翠问:“你准备召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门人” 李凤岚点了点头:“岳城前辈已经死了,我们出谷还是刺激到了一些人。这些年散落在外的门人虽然都很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担心有人对他们动手,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聚集起来。” 朱明玉看了看周围的竹林,担忧地说:“这地方离洛阳城太远,如果有人攻打过来,怕是不好防守。” 李凤岚说:“这点我也想到了,不过嘛,如果他们真的想打,我们在哪安家都没有用。当年李家、长风楼都在闹市,不照样被他们攻打吗大街上人来人往,怎么分得清是敌是友倒不如建在这地界,到时候见人打就是,不用刻意区分谁是平民百姓。” 李凤岚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笑容,她推开大门,对三人说:“好啦,等会儿再讨论这个,大家一起参观一下新家。” 朱明玉苦笑:我就一帮忙的,现在算你们长风楼编制内了是吗 连朱明玉都跟着进去了,暮云还呆呆的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匾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岚问他:“暮云公子不进来吗” “啊,好。”说完,也走了进了院子。 暮云这几天有点儿奇怪,经常失神。那天晚上俩人聊的“小纸条”的事,他再没提起过,好像不曾有过这事一样。李凤岚并不急于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也没再问过。 第二十六章 许轻尘(1) 天色微明,许轻尘已经睁开了眼睛。不是睡不着,而是多年来保持的习惯。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这个点他已经起床打水做饭练功了。可是现在不需要他做这些活,也不能起床练功,这样会打扰到别人,所以每天这个时候他就会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房梁。 同屋的几个人睡得很香,呼噜声很吵,但是他不在乎,因为现在的生活很好,他很满足。 小时候,不知道几岁,北方饥荒严重,他随着逃荒的灾民一路南下。就在他快要饿死在路边的时候,被师傅救走了。 他不知道师傅叫什么,这么多年,师傅从来没有说过。也知不知道自己师承哪门哪派,因为师傅也没说过。 师傅是个很奇怪的人,把他安置在山上的小茅屋里,备了粮食和一些钱财,就对他不管不顾了。每十天半个月会来一次,教他武功。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多年。 直到大半年前,他刚二十一岁,早上挑水回来,就看到师傅站在了他的小茅草屋前。师傅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蓝色包裹和一柄长剑,对他说:“你今天,下山吧,以后不准回来,不准向外人讲起你在山上的事。” 说完,师傅就走了,没有更多的交代。他也不知道哪里惹师父不高兴,但是师命难违,他只好下山。 山下他并不陌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可是他的活动范围也就山上山下这几十里路。 许轻尘很迷茫,浑浑噩噩地逛了一个多月,直到师傅给他的盘缠快花光,他才想到要找一份活计。 恰逢汝南富商姚老板家中招护院,许轻尘报了名。武功测试的时候,姚家护院头领震惊了。许轻尘的剑法太厉害了,这样的剑法为什么不去闯江湖?为什么要屈尊当别人家的护院? 跟护院们混熟之后,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尴尬地笑着,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姚老板是个好人,经商有道,教子有方,家庭和睦,待人诚恳。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只有发妻一个,甚至没纳妾。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好孩子。 姚老板的儿子叫姚崇顺,二十四岁,为人豪爽大方,继承了他爹的经商头脑,对下人很好。从来不会打骂家丁,也不会拿架子。以他家的财力,他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两辈子也造不完这些钱,可人家偏偏懂得节省,绫罗绸缎都很少穿。 姚老板的女儿叫姚欣欣,十六岁。是个漂亮姑娘,长的娇小可爱,性格古灵精怪,没有大小姐脾气。府上的下人们,比她小的她称呼为弟弟妹妹,大的就叫哥哥姐姐嫂嫂,再大一点就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很讨人喜爱。 许轻尘到了姚家之后,他觉得很自在,每天的工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陪姚老板出门,陪大公子转转家里的产业,再就是家中女眷上街的时候在一旁护卫。姚老板给的酬劳也很丰厚,听几个护院说,之前的那些护院在姚老板干了几年,都买了房、置了地、娶了媳妇,姚老板仁义啊。 正想着,雄鸡三叫,护院们打着哈欠起床了。 许轻尘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跟着护院们到饭堂吃饭。 姚家除了姚老板、姚夫人和家中其他女眷,其他人都在一个饭堂吃饭,姚大公子也是。 “我跟你们说,昆仑那边儿的翡翠,是真不赖。” 每天吃饭的时候,姚崇顺都会坐在护院那一桌,跟他们一通吹牛。要不是穿着不同,旁人都会认为他是姚家护院。 一个胖胖的护院问:“公子,有多好啊?” 姚家并不经营玉石生意,姚崇顺也不懂金石玉器,本来就是吹个牛,结果真有人细问,这一下给姚崇顺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就、就非常好,你们知道非常好就行了。” 护院们哄堂大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护院说:“刘胖,以后公子说事,你不要往深了问,咱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你一问公子不就露怯了吗?” 护院们又笑了,许轻尘也跟着一块儿笑。 姚崇顺弄了个大红脸,不耐烦地说:“你们别不信,下次去西域,我带你们去,让你们见识见识。” 众人都不再嘲笑自家公子,急忙吃饭。 姚崇顺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许轻尘,说:“轻尘,今天我爹没给你安排活吧?” 许轻尘回答:“今天的活还没安排下来呢,我也不知道啊。” “嘿嘿,”姚崇顺笑着说,“等会儿吃完了饭,跟我过两招。” 姚崇顺之所以愿意跟护院们坐一桌,是因为他有一个大侠梦。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可惜姚老板不喜欢,从来没找师傅教过他,他只好跟家里的护院们学。在别人家里当护院的武林人士,武功自然高不到哪去,再加上姚崇顺学武时间少,到现在还只是个三脚猫。 许轻尘笑着回答:“好啊,等下跟公子比试比试。” 中年男人听到这个,笑着说:“大公子,跟轻尘兄弟比试,我看还是算了。你要是真手痒,等会儿跟刘胖过两招就行。” 姚崇顺一拍桌子:“老张,瞧不起我是不是?” 刘胖揶揄到:“我的公子呦,您那两下子,地痞流氓都打不过,别说跟轻尘比了。咱们轻尘的武功,就算跟那些成名大侠交手都不落下风,公子,小的劝你别找不痛快。” “去去去,”姚崇顺有点儿急,“轻尘,吃饱没有?” “饱了。” “走!院儿里练练!” 说完,放下碗筷走出饭堂,许轻尘也只好跟出去。家丁护院们也都放下碗筷,跟着起哄,都跑到了院里。 几十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俩人,姚崇顺丢给许轻尘一把木剑,像模像样地一抱拳:“轻尘兄弟,可别留手啊。” 许轻尘笑着说:“尽量。” 说完,姚崇顺就向他冲了过来,家丁们都在一旁叫好。 这哪儿是什么比试,就是许轻尘给姚崇顺喂喂招。他们俩人之间的差距,比成年人和婴儿之间还要高。 所有人都在给大公子加油,不是巴结,也不是叫倒好,纯粹是想让自家公子多坚持几个回合。 在一片“大公子加把劲儿”的起哄声中,一个银铃般的女孩儿声音显得特别明显。 “轻尘哥哥好样的!” 这声音大家都很熟悉,声音的主人是姚家大小姐姚欣欣。不过没人觉得意外,每次护院们比试的时候,姚欣欣都会来加油助威,府中上下都习惯了大小姐的脾气。 刘胖回身看向姚欣欣,问:“大小姐,没你这样的,盼着你亲哥输啊?” 姚欣欣盯着场中央对打的俩人,回答:“我哥哥老是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结果连胖哥哥你都打不过,正好让轻尘哥哥教训教训他。” 刘胖撇了撇嘴,心说你贬低你哥咱不管,别带上我啊。 这场比试的结果毫不意外,姚崇顺惨败。 他丢下木剑,气喘吁吁地说:“轻尘,好功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府里洗衣服的大妈都知道,自家公子这哪是技不如人,这根本就没有技。 许轻尘也抱拳回应:“公子,承让了。” 家丁护院们嘻嘻哈哈地散了,各自干自己的活去。姚欣欣走到俩人面前,给许轻尘递上一块儿毛巾,笑着说:“轻尘哥哥辛苦了。” 姚崇顺皱着眉问自家妹子:“欣欣,我的呢?” 姚欣欣做了个鬼脸,说:“你没有,对了,嫂子喊你回屋。” 姚崇顺只得赶紧回去,他这个人对外豪爽,在媳妇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小男人的样子,跟他爹如出一辙。 府中跟姚欣欣年纪相仿的男人不多,跟她岁数最接近的就是许轻尘、刘胖几个人。姚欣欣特别喜欢跟许轻尘聊天,原因也很简单,许轻尘在一帮家丁护院中气质最为出众,长得俊,身材好。家里的几个小丫鬟都偷偷看过许轻尘晚上在院子里擦身子,那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腱子肉,迷得这帮小丫鬟五迷三道的。因此,姚欣欣也喜欢跟许轻尘接近。 不远处,刚吃完饭和夫人一块儿溜达的姚老板看向这边,看到闺女正跟许轻尘聊得开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姚夫人也看到了,再看看自家男人的表情,姚夫人说:“你又瞎想什么呢?” 姚老板说:“瞎想?我那是瞎想吗?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想什么你这个当娘的不知道?咱们这丫头,快飞喽。” “轻尘这孩子不错,”姚夫人惋惜地说,“可惜,这个身份嘛……” “身份不身份的,我以前还是个穷小子呢,你爹不也看不上我?” “我听张头说,轻尘这孩子的武功很厉害,比那些大侠还厉害,咱们姚家留不住他。你愿意让你闺女跟别人闯江湖去?” 姚老板“嘿嘿”一笑:“家里的,你这话说的,好像咱家闺女真会跟人家跑了似的。” “你别笑,真跑了你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闺女喜欢,我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轻尘这孩子不错,来咱这儿半年多,办事最勤快,也最让人放心。我寻思着,明年开春,带他去趟西域,让他见见世面。他要是真对咱们姑娘有意思,那就培养一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找个不熟悉的人随便嫁了。” 姚夫人笑着拧了一把姚老板,说:“你早就打算好了,对吧?” 姚老板笑着,不置可否。 第二十七章 许轻尘(2) 吃完早饭没多长时间,护院们要练早功。当然,许轻尘不用跟着一块儿练,扎马步、踢腿、举石碾子这些功夫对他来说太小儿科,练了也没用。但是张头给他派了别的活,让他在一旁指导其他护院,其他护院私下里都叫他许二头。 许轻尘正监督护院们练功,只感觉后腰被人捅了一下,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姚欣欣站在他身后,巧笑嫣然。 “大小姐,有事吗?” 姚欣欣回答:“我爹让你过去一趟。” 家主交代事情,许轻尘不敢怠慢,跟着姚欣欣一块儿去见姚老板。实际上姚老板是安排别人叫许轻尘的,但是那人半道被姚欣欣拦下来了。 此时的姚老板正在大堂里喝茶,见许轻尘进来,笑着说:“轻尘啊,早上忙不忙啊?” 许轻尘回答:“不忙,这阵子都挺轻松的。” “叫你来是这个事,过几天八月节,得给欣欣他姥爷送节礼,我这边事多,走不开。下午你带上几个人,跟你家夫人和小姐去一趟她姥姥家,明儿你再护送她们回来。” 这是许轻尘的分内事,他抱拳说道:“一定把夫人和小姐安全带回来。” 姚老板笑着说:“你的功夫,我信得过。赶紧收拾去吧,吃完午饭就要出发了。” 到老丈人家没多远,道上太平,根本不可能出事,谁去护送都行。但是姚老板有打算,反正自家闺女喜欢这小子,不如让俩人多接触接触。 姚欣欣在大堂外听着父亲跟许轻尘的对话,心中窃喜,这下有机会跟轻尘哥哥独处了。 姚大小姐喜欢许轻尘这事,不光姚老板两口子看得出来,姚府上下,除了许轻尘和姚崇顺,别人都知道。姚崇顺在感情上大大咧咧的,从来不会关注这些,而许轻尘只是单纯的觉得姚大小姐很可爱,并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干好自己的工作,攒点儿钱……虽然他也不知道攒钱做什么。 吃过了午饭,许轻尘亲自点了二十个人,姚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姚老板老丈人家出发。姚老板一向大气,给老丈人的节礼更是丰厚,足足装了五辆马车。汝南地界还算太平,但是这么多贵重礼品,还有自己媳妇儿和闺女,不多找几个人护着他心里不踏实。 路上很太平,许轻尘骑着马护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左右。 姚欣欣每过一会儿都要掀开窗帘跟许轻尘说两句话,也不是啥重要的话,无非就是家不长里不短的。但每次说不了两句,姚夫人都会轻轻地掐闺女一下,让她注意一下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 姚夫人没怎么跟许轻尘说过话,不过听他跟闺女的对话,这孩子说话懂分寸,恰到好处。姚夫人暗自点了点头,这孩子,行。 到了姚老板老丈人家,许轻尘松了口气,路上没出事,这就好。 姚老板的老丈人家也是大户,看到姑爷送了这么多节礼,老头乐的合不拢嘴。又看到闺女和外孙女也来了,老头乐的脸上开了花。晚饭前给跟来的护院们一人包了个红包,红包分量很足。 吃过晚饭,夫人和大小姐都已经休息,许轻尘睡不着,一个人在院里溜达。正溜达着,看到一个浅粉色的身影像头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向自己这边来了。 是自家大小姐,姚欣欣。 “轻尘哥哥,你没睡啊?”她这是明知故问,府里的小丫鬟都知道,许轻尘睡得很晚。 许轻尘回答:“还没有,大小姐,你也没睡啊?” 姚欣欣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床,睡不着。” 许轻尘觉得,这大晚上的,跟自家小姐在院里说话,影响不太好。虽说自家大小姐不太在乎这些,可这毕竟是在她姥爷家,被人家里人看到就不妙了,传出去影响人姑娘的名声。所以他想劝姚欣欣早点儿回去休息,可是这丫头竟然一点儿要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轻尘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要问什么?” 姚欣欣有些扭捏,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过了好半天才怯生生地问:“就是、就是,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许轻尘愣了一下,想来自己这个年龄早就应该成家了,在山上一下待了十几年,下了山身边也没长辈催,自然也没有想过找个心上人这种事。 他想了想,回答:“没有。” “那、那你会找一个吗?” 许轻尘笑着说:“谁都会找一个的吧?”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轻尘抬头看了看天,回答:“脾气好一些的,身高不高不低,好不好看的无所谓。” 姚欣欣急急忙忙地问:“那如果是一个长的好看,脾气也好,就是有点儿任性的姑娘喜欢你呢?” 姚欣欣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后悔了,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根本就没过脑子。 许轻尘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话外音,再想到这几个月大小姐没事就找自己聊天……许轻尘没敢往下想,他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姚欣欣很好,很漂亮,脾气也讨喜,姚老板人是不错,但是会把闺女嫁给一个下人吗? 许轻尘觉得,不能再聊下去,再聊下去可能会把大小姐耽误了。 他急忙说:“大小姐,天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许轻尘根本没回答这个“女孩儿豁出去脸面”问出来的问题,这让姚欣欣很失落,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绪简单的很,高兴难过全写在了脸上。那张小脸红彤彤的,眼圈也红彤彤的,好像快哭出来。 “哦……”姚欣欣回答了一句,“轻尘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失落地往自己卧房走去。 许轻尘看着姚欣欣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丑时,姚府门外,几双眼睛盯上了姚府。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摸清楚了吗?” 有人回答:“清楚了。” “再过半个时辰动手,让弟兄们招子放亮点儿。” “首领,”有人问,“姚家夫人和大小姐不在。” “没事,名单里没她们。” 夜深了,街道里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风吹过,血腥的杀意包围了整个姚府。 第二天一早,姚夫人和姚大小姐就启程赶回汝南。姚夫人跟父亲挥泪作别,姚家的车队踏上了归途。 今天天气不大好,乌云密布,有些闷热。许轻尘依然骑着马守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边,不过,跟昨天不同,今天大小姐没有时不时地掀开窗帘跟他说话。 许轻尘觉得这样也好,早早地让小丫头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拖得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好。 车厢里姚夫人有些气不过,看闺女这红肿的双眼,肯定是昨晚哭过了。不知道这个许轻尘跟闺女说了什么,惹得闺女不高兴,回去一定要跟自家男人说清楚,这个许轻尘太不知好歹了,敢拒绝闺女的好意。所以姚夫人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许轻尘。 车队走了小半天,许轻尘远远地看到,一匹马正向他们狂奔。等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马背上驮了一个人,不过那人趴在马背上,离得远了没看到。 看到马背上的人,许轻尘大惊失色,那个人穿着姚家护院的衣服,这没什么,可是那人身上沾满了鲜血。许轻尘急忙挥停车队,跑过去检查那人的伤势。 跑到马边,马背上的人竟然是刘胖。 “刘胖!你怎么了?”许轻尘大声喊着。 刘胖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听到有人喊他,他虚弱地睁开双眼,见到眼前的许轻尘,有了一丝喜色。 “轻……尘……” “刘胖!谁把你打伤的?!” “快……快回家……有……歹人……老爷……大公子……他……”说到一半,刘胖的头一低,没了生气。许轻尘摸向刘胖的脉门,已经没了跳动。 有几个护院已经围了上来,合力把刘胖抬下马。看到昔日同僚死在自己面前,这些没怎么见过血的护院心底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怖。 许轻尘是唯一冷静的人,他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安置好刘胖的尸体,许轻尘跑到夫人和小姐的车边,将刘胖的话对夫人说了一遍。 听完,姚夫人和姚欣欣两人都陷入了震惊。 许轻尘安慰:“夫人,大小姐,你们别怕,府里护院那么多,张头武功不错,不会出事的。” 姚夫人突然放声痛哭,她抓着许轻尘的胳膊说:“轻尘!你一定要救你家老爷!” 许轻尘看了看周围的护院,对姚夫人说:“夫人,现在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姚欣欣也吓哭了,她也拉着许轻尘说:“轻尘哥哥!我们不要紧!你武功高!你快回家!看看我爹爹和我哥哥怎么样了!哥哥武功那么差……他……他……”说道这里,姚欣欣已经泣不成声。 许轻尘想了想,对其他护院说:“你们护着夫人和大小姐去她姥姥家,我回去看看。” 说完,翻身上马。 姚欣欣掀开车帘,冲他大喊:“轻尘哥哥!小心啊!” 许轻尘顾不上那些,骑马飞奔向汝南。 第二十八章 许轻尘(3) 姚老板一家待自己不错,姚大公子从来没把他当下人,姚大小姐甚至爱慕自己。他刚出江湖就遇上了姚家,这是他的造化,他绝不允许姚家出事。 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巳时,许轻尘终于赶回了姚家,姚府大门紧闭,瓢泼大雨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姚府内部,估计已是人间地狱。 许轻尘跳下马,一脚踹开大门,然后,他就愣住了。 遍地尸体,家丁、护院、丫鬟、马夫……尸体七零八落的丢了一地,几个黑衣人在检查尸体,看到有喘气儿的就补上一刀。 看到有人踹门进来,黑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大门,原来是一个姚家的护院。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其他几个黑衣人拿起钢刀就冲向了许轻尘。 许轻尘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他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眼睛看东西都很迷幻,这一切似乎不是真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边已经躺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十几个黑衣人站在他的对面,一脸警戒,但是并没有主动冲上来。 长剑在手,剑上都是鲜血,再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也都是血,不过不是他的。 “你们……”许轻尘听过到自己的声音,很可怕,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这小子功夫不错,大家当心。” 话音刚落,许轻尘已经杀向他们。此刻的许轻尘像一头嗜血的狮子,他不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他只想把这些人杀光,一个不留。 姚家大堂里,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两颗沾满血污的人头。院子里的打斗他知道,但是他没管。这些废物,连一个护院都解决不了,首领说的对,夜羽小筑,该换换血了。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被许轻尘一剑穿心。 他没有杀过人,甚至不曾真正和人动过手,但是此刻,那些杀人的技法竟然如此熟练。 看着手下死光,黑衣人站了起来,提着两颗人头走出大堂。 许轻尘觉得,这个黑衣人跟其他黑衣人不一样,他身上有高手的气场。 “不错,”黑衣人笑着说,“我这十几个手下虽然废物,但手头功夫还是有的,你一个人全解决了,不错。” 许轻尘没说话,将剑举到齐眉高的地方,剑尖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将两颗头颅丢到许轻尘脚下,许轻尘看向那两颗头颅,原本就已经烧起来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是姚老板和姚崇顺。 许轻尘低声说:“姚家待我不薄,你们……都该死。” “哦?”黑衣人笑了,“小子,你的功夫我看过了,是不错,勉强算个武林天骄。但是跟我比,还差了许多。” 许轻尘不再废话,挺剑便刺。黑衣人一抖袖子,袖口里窜出两根一尺来长的黑色钢针。钢针看起来不慎粗壮,但轻轻松松地就格开了许轻尘的剑。一击不中,许轻尘又连续刺了十几剑。此时的许轻尘已经完全靠怒火支撑,打的没什么章法,黑衣人武功高深,应对自如。 这半年来,他没怎么练过功,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他没想过要闯荡江湖,安安心心地当姚家的护院就好,没必要留着那么高的武功。半年不练,手法已经生疏,通过刚才跟那些黑衣人的苦战,许轻尘渐渐找回了原先的感觉。 看着许轻尘剑法越来越凌厉,黑衣人觉得没必要再拖下去,他趁许轻尘不注意,轻轻磕了磕右脚脚跟。许轻尘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还在一味进攻。就在许轻尘杀招已现,直取黑衣人喉咙的时候,黑衣人一脚踢向许轻尘的肚子。 不过是挨上一脚,但黑衣人会被他刺穿喉咙,所以许轻尘没躲。 但是,预想中被脚踢中的感觉没有传出,而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剑没有刺下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黑衣人的脚尖顶在自己的肚子上,他脚尖的鞋底,有一根钢针,钢针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哼,”黑衣人冷笑,“剑法高,有什么用……啊!” 他话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因为许轻尘不顾疼痛硬刺向他的喉咙。黑衣人在关键时刻一歪脖子,躲开了致命伤,但是脖子上还是被剑划出了一个口子。 黑衣人想要收回脚拉开距离,许轻尘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手指头狠狠地掐进他的肉里,手中长剑顺势下劈。 黑衣人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人,他看许轻尘这一剑势大力沉,不敢硬接,手中两根钢针调转方向,用力刺进了许轻尘的右臂,将他的胳膊钉在了半空中。 黑衣人得意地说:“小子,手动不了了吧?” 两根钢针已将他的小臂刺穿,但许轻尘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猛地一抬手,硬是将钢针从黑衣人手里带脱了。黑衣人大惊,这下,他没兵刃了。许轻尘再一次下劈,不过这次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剑柄。黑衣人来不及防御,剑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嘴上,一口好牙碎了一半。 又一下,鼻梁骨断了。许轻尘松开了抓着黑衣人脚的那只手,黑衣人瞅准时机,将脚上的钢针从许轻尘肚子上拔出来。正准备拉开距离,就看到许轻尘又迎了上来,手中剑刺向他的眼睛。黑衣人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双掌一合,将长剑死死地夹住。 他本以为制住了这个护院手中的剑,自己就能稳操胜券,谁知这个时候,肩膀上剧痛传来。原来是那个护院拔下插在他手臂上的钢针,用钢针刺穿了他的肩膀。这下,黑衣人手上没劲儿,再也夹不住长剑,许轻尘顺势一刺,长剑插进了黑衣人口中,再向左边一带,将黑衣人的右脸划了个稀烂。 黑衣人趴在地上哀嚎不止。他手上的人命,不说两百,一百人还是有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死前会大声哀嚎。剧烈的疼痛让他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只希望自己怕快一点,好离开这个杀神。 许轻尘依然没给他机会,他拔出另一根钢钉,刺穿黑衣人小腿,将他钉在了石砖上。 雨越来越大了,大到令人窒息。 许轻尘走到黑衣人面前,低下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嘴被划伤,嘴角一直开到了耳朵根儿,开口说话非常痛苦。 许轻尘又问:“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主动说了,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夜羽……”只说了两个字,脸上太痛,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许轻尘并不是一点儿江湖事也不懂,张头早年间行走江湖,对江湖事知道不少,闲暇时分也曾跟他讲过如今的江湖格局。夜羽小筑声名赫赫,或者说,声名狼藉,没有谁没听说过。 这两个字就够了,至少让他知道该找谁寻仇。 许轻尘举起长剑,对准黑衣人的后脑勺,低声说:“多谢。” 然后一剑刺下。 之后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脑子里想的都是姚家母女的安危,以及夜羽小筑。 腹部和胳膊很痛,他没有在乎,走出了姚家,骑上自己的马,反身追赶姚家母女的车队。 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腹部被刺穿,再加上刚才的打斗,鲜血就没有停过。他骑着马一路出了城,马跑得很快,颠簸地他昏昏沉沉的。终于,跑出去没多远,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许轻尘只感觉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全身上下哪里都在痛,而且很冷,那床棉被根本不足以保证自己的体温。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挂满了蜘蛛网的破败头顶,身边有篝火,木柴被烧的劈啪作响。 “你醒了?”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许轻尘用力扭过脑袋,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髯须大汉坐在篝火旁,篝火上正烤着肉,已经烤出了阵阵肉香。不远处,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收拾着什么。听到髯须大汉的声音,女人回过头来。 那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还算清秀,不过脸很苍白,面容憔悴,嘴唇上没有血色,似乎是染了什么疾病。 许轻尘想要开口说话,问问自己在哪,可是嗓子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汉看到他张口,便说:“兄弟,你受了重伤,先不要说话了。” 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好了一些,许轻尘问:“这位……大哥,我在哪?” “一个破庙,”大汉回答,“我们夫妻二人见你倒在路边,便救了你。” “多谢……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到子时,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兄弟,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你是姚家的护院?” “是。” “哎,没想到姚家竟然出了这种事,我们夫妻二人虽然在汝南待了没几天,但是姚老板仁义的名声可是听了不少。这样的人家是怎么惹上了江湖势力的。” 这个问题许轻尘也不知道,现下他也不太想知道,他只想快点儿回到姚家母女身边。 许轻尘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头上都憋出青筋了,身子还是一点儿也没动。 髯须大汉看出了许轻尘的举动,说道:“兄弟,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走不了路,更不要说打架了。” 女人也走了过来,对许轻尘说:“我夫君说的是,你现在养伤要紧。” 许轻尘用力摇头:“不,夫人……和大小姐……”说道这里,许轻尘心口一疼,哭了出来。姚家没了,姚老板和姚大公子,多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如果自己回来的再快一点儿,说不定能救他们一命。 他内心纯善,能救的人没救的了,能办的事没有办到,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这种自责转而变成自我厌恶。虽然内心深处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但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许轻尘哭着说:“我对不起姚家。” 他顾不上别的,也不在乎有外人在场,压抑与不甘全部变成泪水流了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哎,如果你真的想为姚家报仇,老哥我劝你不要冲动,好好养伤,身体好了才有资本报仇。” 第二十九章 白家新居 男人说完,让妻子拿来一个小碗,割下一块儿烤肉,又把许轻尘扶起来,说:“兄弟,先吃点儿东西。” 许轻尘根本吃不下东西,但是髯须大汉的话让他明白,不养好伤,根本没法为姚家报仇。 强迫自己吃了点儿东西,一小块儿烤肉吃了小半个时辰。 看他吃了东西,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对嘛,身体要紧……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许轻尘回答:“在下姓许,双名轻尘。自小便是孤儿,不知是哪里人。” 髯须大汉笑着回答:“我叫张渊,拙荆叫靳花颜,我们是扬州来的。” “多谢贤伉俪搭救,大恩大德,必不敢忘。” 张渊大气地挥了挥手:“举手之劳而已,兄弟不必客气。你现在身子虚弱,不要再说话了,早点儿休息。” 许轻尘这一夜并没有休息好,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是姚老板和姚大公子,他们怒吼着,问许轻尘为什么没有来救他们。 就这么煎熬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亮许轻尘就睁开了眼。 身上的伤看似严重,但都没有伤到内脏,调养几日就能好。休息了一晚上,他已经能下地,并且感觉到饿了。 张渊说,能吃是个好兆头。第二天一早,张渊就跑到城里买了些饭菜以及跌打伤药,他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张渊一边帮许轻尘换药,一边说:“姚家人的尸首已经被收敛了,听说是姚老板老丈人派来的人。你说的姚夫人和姚大小姐,估计已经安全了。兄弟,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轻尘听说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安全,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摇了摇头回答:“我想为姚家报仇,可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可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夜羽小筑。” 张渊听到“夜羽小筑”四个字,叹息一声,说:“夜羽小筑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钱到位,什么人都杀。他们的宗旨是:拿钱办事,绝不透漏买家信息。你即便能找到夜羽小筑的人,也不太能查到是谁出钱灭了姚家。” 许轻尘一脸冷峻:“那我就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想的简单了,夜羽小筑具体有多少杀手,没人知晓,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藏身何处,凭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他们的本质是生意,做生意,总要见顾客的。如果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他们怎么挣钱?” 张渊回答:“夜羽小筑只在庐州城有一个明店,负责接收各路杀人的单子,这个店面长年只有一人。这个人嘴很严,而且很聪明,你如果想要调查夜羽小筑,只能从他开始……不过,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可是没有能成功的。” 许轻尘问:“庐州?这个人武功很高吗?” 张渊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那为什么没人绑了他?逼夜羽小筑的人出来交涉。” 张渊笑着说:“谁敢?我先前说了,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想杀这个人,或者想抓这个人,很简单。但是之后呢?又有几人能对付的了夜羽小筑全力暗杀?” 许轻尘沉默了。 张渊开导他:“轻尘兄弟,你不妨先去找姚家母女……当然,她们的安危应该没问题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夜羽小筑的习惯,如果名单上人很多,会同时出手杀掉所有要杀的人。姚家遇袭的时候你跟姚家母女在一起,你们没有遭到袭击,只能证明姚家母女并不是买凶人的目标。至于姚家那些家丁护院打杂的丫鬟,是夜羽小筑顺手为之。” 许轻尘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我不能去找夫人和小姐。” “为什么?” “我……没脸见她们,如果没有给姚家报仇,我一辈子也不敢见她们。”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大哥,大嫂,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看二位也只是过客,此事不便纠缠太深。在下有心报答救命之恩,但现下我必须找到买凶人……咱们就此别过,如果今后有缘相聚,在下必报今日恩情。” 张渊一拍他的肩膀:“兄弟,老哥我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汉子,我喜欢。我理解你此刻心情,但你现在身体实在是不好,不要说什么现在分别的话,老哥我也不想看到你伤没好就死在外面。我们确实要赶路,不过昨日大雨,道上泥泞,也不好出发。你且同我们在这破庙中住几日,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做打算。” 许轻尘说:“这怎么好意思?” 靳花颜笑着说:“我夫君最爱结交各路豪客,你这种有情有义的人,他自然喜欢。轻尘兄弟,不必多说,你就依他吧。” 许轻尘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内心不想麻烦张渊夫妇,但是他也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报仇,走路都困难。只得听从夫妻二人的劝告,先养伤再说。 … 白伯驹回到了洛阳,白家也完成了搬家,正式住到了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建起的宅院。 这一日李凤岚一行五人到白家做客,算是庆贺白家乔迁之喜。 从进大门开始,李凤岚就感觉出了变化。之前的家丁下人们全部辞退,换上了这些年白家秘密豢养的死士。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都个个神情冷漠,不似普通人。李凤岚心中感叹:白家隐藏之深,令人汗颜。 有人带着他们五人到了白家大厅,不多时,一个身穿杏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这女子他们都没见过。 杏黄衣服女子脸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冲李凤岚等人行礼,开口说道:“李小姐,我家小姐和公子们一会儿就到,各位暂且歇息。” 李凤岚问她:“姑娘是?” “小女子莲容。” 莲容说完,为众人倒上茶水,便候在一旁默不作声。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她的名字,听起来很好吃。” 李凤岚白了琥珀一眼,姑娘家家的,天天就想着吃,以后怎么嫁人? 又等了一会儿,白家姐弟四人来了。大家都已经熟识,因此也不过多寒暄。 白伯驹说:“李姑娘,我前几日从荆棘门回来,临走前,荆棘门沈门主托我给姑娘送一封信。”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李凤岚接过信,有些困惑:跟这位沈门主无亲无故的,送我信做什么? 拆开信,信上只有短短三个字:药仙谷。 李凤岚皱着眉说:“药仙谷?” 白叔禹在一边解释:“药仙谷,李姑娘应该不会陌生。长风楼中有一位姓侯的神医,你应该知道吧?” 李凤岚点点头,侯臻,侯神医,老头脾气不好,小时候经常逼李凤岚他们这帮小孩子喝各种药汤。 白叔禹接着说:“当年侯神医就是药仙谷掌门,加入长风楼后就让出了掌门的位置……当然,药仙谷的这个掌门也就是个名字,他们门下长年一两个弟子,不能用江湖帮派的眼光来看待。” 李凤岚问:“关于药仙谷和这位沈门主,白家知道多少?” 白雪言回答:“药仙谷与世无争,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得了什么绝症,药仙谷都会救治。这位沈门主嘛……我们倒是派人调查过,只知道她的父母是蓬莱渔民,至于师从何处,以及跟乔老门主的关系,就不可知了。” 李凤岚拍了拍脑袋,说:“难不成,这位沈门主的意思是,让我去一趟药仙谷?” 白叔禹说:“估计是这个意思,我也劝姑娘去一次。” “为什么?” “药仙谷虽说谷中弟子不多,但是已经经营几百年,各地都有药仙谷的徒子徒孙,以后你们行走江湖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看在你们跟侯神医的面子上,那些药仙谷传人自然会帮忙。” 李凤岚有些头大,本来今天是来跟白家商量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的,结果药仙谷又不得不去。在她看来,沈门主身份不一般,让她去药仙谷肯定是有事,可是长安金财神那里也很重要啊。 兵分两路?李凤岚打消了这个念头,白家不宜出手,翡翠和琥珀不适合做这种事,还得自己亲自去。 白叔禹看出了李凤岚心中所想,说:“先去药仙谷吧,金财神那边不着急。我们不如把脚步放慢一些,免得打草惊蛇。” 李凤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白雪言问李凤岚:“凤岚妹妹,你们在‘闲人堂’住的还方便吗?” 李凤岚回答:“很好啊,晚上的时候很安静,像住在谷里一样。” “你们三个都是大姑娘,洗衣做饭没人照应可不行,我府中有些信得过的丫鬟,你们可以挑几个。” 李凤岚摇了摇头,回答:“谢谢姐姐好意……但是我们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我们自己就挺好的。” 李凤岚没说的是:对白家多少还有些顾虑,万一他们派来的人是眼线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与白家商议了何时动身前往药仙谷后,李凤岚等人就回到闲人堂。闲人堂和白家新房距离不远,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 走在路上,朱明玉突然说:“李姑娘,我有个问题。” 李凤岚问:“什么问题?” 朱明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你们觉得我在你们这儿有用吗?” “何出此言啊?” “你看啊,论武功,翡翠、琥珀两位姑娘已经是武林宗师级别的了。我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多少算个武林天骄,结果在这二位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打架肯定别指望我了。再一个,除了打架,我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时候,晨雾突然“哼”了一声,说:“在这儿吃住有人买单,有什么不好的?” 李凤岚斜瞥了他一眼,说:“朱道长至少会做饭,你看琥珀每天吃的多开心。暮云也会打扫院子、自己洗衣服。倒是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好吧。” 李凤岚转头对朱明玉说:“朱道长,你别客气了。你跟你师父长年行走江湖,对一些江湖规矩要比我们懂,以后肯定有麻烦你的地方。再说了,如果你不在,我跟翡翠可对付不了琥珀的肚子,自打你师父给琥珀洗髓以后,她饭量就越来越大了。” 朱明玉心说:我就算懂再多江湖规矩,也架不住你们遇事强出头啊。有伏兵,主动跳出来跟人打。有矛盾,直接打上嵩山派,这哪一个都不符合江湖规矩啊。 五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闲人堂门口,只见大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第三十章 梅婆婆 门口的人是个老妪,年逾七旬,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身材佝偻。身边放着一根竹杖和一个行李包裹。 见到李凤岚他们,老妪急忙迎了上来。 “哎呀,老身可见到你们了!”老妪的声音非常激动,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动。 李凤岚问:“婆婆,您是?” 老妪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开口说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听到这句诗,李凤岚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婆婆!你是我们长风楼的人!” 前几日李凤岚给李昌年去信一封,告诉他现在门人已经不安全,让他给散落在江湖的门人传话,请他们前往闲人堂,并且附上一句诗,算是接头暗号。 老妪握住李凤岚的手,刚才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呜咽着说:“十八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楼里的故人了。” 老妪哭着,身子愈发佝偻,李凤岚双手搀住她,轻声说:“婆婆,咱们去屋里说。” 搀扶着老妪进了大厅,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糕点给老妪。琥珀不懂什么待客之道,她只知道对自己人要好,至于怎么个好法,那就是她认为什么好,那就是好。 老妪看着糕点,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老身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多俊的姑娘啊,都是咱们长风楼的孩子嘛?” 李凤岚回答:“不是,我们三个是谷里出来的。我叫李凤岚,她叫翡翠,她叫琥珀。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这位是清风观朱明玉朱道长,这位是……呃……暮云。” 老妪握着琥珀的手,说:“好好好,老身以前在长风楼,没有什么重要的职务,无非是打打杂,帮小伙子小丫头们熬药疗伤。本以为给余生找了个家,谁知道……哎……当年楼里的孩子们,各个儿少侠义气,爱打抱不平,经常挂彩回来。你们知道阿佻吧?她一个姑娘家,属她最能打,也属她最会受伤。” 老妪应该是长年没跟人说过话,见到自己人,一下子话就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好在她讲的是陈佻的事,仨姑娘都听的很有兴致。 老妪继续说:“有一次,阿佻跟楼主他们被人设计埋伏。这丫头一向要强,非要断后,结果浑身是血的回来,身上中了五处刀伤,差点儿破相……啊,阿佻现在还好吧?” 翡翠回答:“她……是我娘,她挺好的。” 老妪有些吃惊:“阿佻成亲了?对对,都已经十八年了,阿佻也不年轻了。是便宜了周潇这个臭小子吗?” 翡翠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恩……是。” “哈哈哈,”老妪欣慰地大笑,“这么说来,周潇这小子还得感谢我,他追你娘亲的时候,还是我给出的主意。” 翡翠更不好意思了,她是想知道父母的过去,但是这种过去嘛……也不算不想知道,只是很矛盾,有些难以启齿。 李凤岚突然问:“婆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哎呦,你看我,一聊起来就没个头。我是个孤儿,没有姓,以前楼里的年轻人都叫我梅姑,你们喊我梅婆婆好了。” 琥珀笑着说:“婆婆,你这一路累了吧,我领你去休息,等下咱们吃饭。” 梅婆婆摇了摇头:“不累,我藏身地离洛阳不远,小半天的路。婆婆我是来帮你们的,不是来麻烦你们,你们放心,婆婆不是个吃闲饭的人。以后啊,我负责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儿用。” 李凤岚急忙说:“那怎么可以,让老莫、不是,谷主知道了会骂我的。饭有人做,衣服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白了一眼李凤岚,心说: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 琥珀也跟着说:“对呀对呀,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又白了琥珀一眼:你也没洗过。 梅婆婆摆了摆手:“干了一辈子活了,闲不下来,丫头们,就别推辞了。厨房在哪?我给你们做顿午饭。” 好说歹说的,终于劝下来了,没让梅婆婆做饭。做饭这事还是得麻烦朱明玉。朱明玉没啥好说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个江湖少侠,现在天天干着伙夫的活。虽说早上跟李凤岚说了自己的定位问题,但是他知道:在这儿至少能吃饱,回清风观又得挨饿。 做饭的这段时间,三个姑娘陪着梅婆婆唠家常,婆婆很健谈,一直讲着以前长风楼里的事,时而逗得三人咯咯直笑,时而讲得三人眼中带泪。 本来李凤岚是决定当天下午就动身去药仙谷的,她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从不墨迹。但是梅婆婆来了,现在就走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就把动身的时间放到第二天,她需要安排一下梅婆婆的安全。 现在的闲人堂对于江湖人来说,就是长风楼。虽说前几天打上嵩山派,给江湖人做出了“我们不寻仇杀人,但是谁惹我们我们就揍谁”的态度,但也得防着那些不死心的人。梅婆婆一个老人家,万一有人打上门,她可防不住。 李凤岚的想法是:先把梅婆婆安置在白家,等自己回来再接到闲人堂。 可是她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吃过午饭后,闲人堂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盯着李凤岚等人。 这个中年人,眉目刚毅,身材结实,应该是外家功好手。 李凤岚觉得有些尴尬,她刚刚跟中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中年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凤岚又小声问:“前辈是?” 终于,中年人开口了:“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您是长风楼的人?” “长风楼肖俊豪。” 这时候梅婆婆来到了门口,看到了肖俊豪,梅婆婆眼光发亮,无比震惊地说:“你是……小耗子?” 肖俊豪也看到了梅婆婆,比起梅婆婆的震惊,他这个中年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对着梅婆婆纳头就拜,梅婆婆急忙扶住他。 李凤岚等人看到这反应,都有些无所适从。 “梅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这个中年人哭的像个小孩儿,让人唏嘘。 梅婆婆也掉了两眼泪,她抚摸着肖俊豪的头顶,用颤抖的语气说:“小耗子啊,梅姑还以为你死了,我当时看着你……造化啊,造化。” 肖俊豪哽咽着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结果我命硬,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海子,颖儿……他们都死了,都死在我身边。” 大门口儿,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在这儿哭也不好看,李凤岚赶忙将肖俊豪迎进院子。 梅姑拉着肖俊豪的手说:“一晃十八年了,小耗子,你今年得有四十三了吧?” 肖俊豪摇了摇头,说:“四十六了,再过几年就五十了。” “成亲没有啊?” “没,我脾气太倔,没有哪家姑娘能看上,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耽误了。” 俩人说了半天,才想起身边还有仨姑娘,肖俊豪急忙站起身,冲李凤岚三人一抱拳,说:“凤岚小姐,翡翠小姐,琥珀小姐,属下收到李老爷子的传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任三位驱使。” 李凤岚急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们不是什么大小姐,您也不是我们的下属。您以后就留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这些都是长风楼欠你们的。而且您是怎么分出我们三个人的?”从进门开始李凤岚还没自我介绍过。 肖俊豪说:“李老爷子在信里提过三位小姐,我从你们的衣着分辨出来的。” 李凤岚有些无语,这也怪周婶儿,给翡翠和琥珀取了这俩名字,从小就给他们做绿色和黄色的衣服穿,多少有点儿流于表面。 肖俊豪继续说:“李老爷子还嘱咐过,三位小姐出入江湖,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我以前在长风楼管理财务、搜集消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各位这次出谷,少不了要用到我。” 梅婆婆也说:“你们就答应下吧,小耗子这个人犟得很,不要跟他争什么。” 李凤岚也只好答应。 肖俊豪也不客气,冲李凤岚一伸手,说:“凤岚小姐,库房钥匙给我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咱们还没有库房呢。” 肖俊豪沉思片刻:“以后楼里的兄弟姐妹们会来不少,钱财是个大问题,不过不要紧,我想办法解决。” 琥珀说:“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在白家放着呢。” 听到这个,肖俊豪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我本以为大家伙在谷里过得是苦日子,没想到三位小姐出谷,楼主还能凑出这么多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谷里马马虎虎,这几年收成不好,粮食一直歉收来着,我们这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往下说,琥珀接过她的话茬:“钱是我们抢的!” 肖俊豪满脸不信,这仨大小姐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啊。 李凤岚赶紧说:“长途跋涉的,肖叔叔,你累了吧,我带你去后院休息。” 肖俊豪表示不累,他要仔细看一看闲人堂……主要是看看哪里适合建造防御工事。李凤岚陪着肖俊豪四处逛逛,也聊一聊目前的形式。李凤岚简单讲了一下这段时间的遭遇,然后表示明天要动身去药仙谷。 听到这话,肖俊豪摇着头说:“明天不可动身。” “为何?” “明天是八月节。” 李凤岚恍然大悟,明天是中秋啊。 肖俊豪说:“楼里的兄弟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少人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楼主非常注重过节,不管什么节都要大操大办一下。小姐们出谷后第一次过节,不能马虎,有什么事,咱们过了八月节再说。” 李凤岚心头一暖,她本以为肖俊豪是个教条固执的人,谁知道也挺有人情味的。 第三十一章 中秋 李凤岚跟大家伙说了要过节的事,接着就开始着手张罗。闲人堂刚修缮好没多长时间,加上李凤岚决定要去药仙谷,因此没有准备什么余粮。正好梅婆婆和肖俊豪到来,以后会在此常驻,借这个机会采购些必用物资。 李凤岚和翡翠驾车去了洛阳城,买了些米面粮油,还有一些过节要用的东西。琥珀帮着梅婆婆和朱明玉做一些过节用的吃食。肖俊豪则给自己收拾出一间书房,将闲人堂现有资源归整入档。 天色渐晚,李凤岚和翡翠两人驾驶着马车缓缓向闲人堂走着。车厢里放满了东西,李凤岚便也坐在马车外,跟翡翠并着肩。 翡翠看着晚霞,说:“你好像没问过荆棘门沈门主的事。” 李凤岚问:“向谁问?” 翡翠耸了耸肩:“你总是这么自信,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就听了人家的话。” 李凤岚说:“我感觉,是朋友。” “有什么理由吗?” “乔老门主当年是向着咱们的,他选的继承人,不会对咱们不利。” “十八年,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变。” “翡翠,你怎么老往坏的地方想?” “因为你总是想好的,从来没想过想错了会怎么办。” “不要担心啦,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的。” 李凤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翡翠看了看李凤岚舒展的腰肢,和那张带着慵懒表情的俏脸,她忽然想到:我们都是大姑娘了啊。 李凤岚注意到了翡翠的眼神,问:“看我做什么?” “你小时候……腿很短的。” 李凤岚蹲下身掐住翡翠的脖子:“别瞎说!我的腿一直都很长!” 李凤岚在习武这方面比琥珀还要懒,一直到她十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习武。从她习武的第一天,陈佻就头疼不已。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那些简单的招式,在内功方面更是没有天赋。就在陈佻要放弃教她武功的时候,李凤岚却展现出了过人的轻功天赋。 学轻功以前,李凤岚有些……胖胖的,至少脸蛋上的肉比翡翠和琥珀多。 好像只是学了两年轻功,李凤岚就长开了,身高像过了冬的小麦一样疯长,十五岁时就已经是成年人身高,比翡翠高出了整整一个脑袋。这之后李凤岚突然就不长个了,以至于现在被翡翠超了一个额头。 她的那双腿,也是翡翠看着变长的。从十岁时的小肉腿,长到现在这双纤长绣腿——翡翠其实不太喜欢轻功,她总觉得,打架嘛,堂堂正正地打就行,轻功有什么用处?直到十五岁那年,三个人在朝岚湖里戏水,翡翠看到了李凤岚那双纤细、匀称的腿……从那之后就开始疯了一样锻炼轻功。 翡翠不理会李凤岚掐着她脖子的双手,反手在李凤岚肋骨上点了一下,痛的李凤岚直哀嚎。 “哎呦!翡翠!你怎么使这么大劲儿?” “没用多大劲儿……李凤岚,刚才我点的位置,一般人被碰到了都会痛。即使你不会武功,用点力也会让人痛得使不出力气。” 李凤岚揉着肋骨,问:“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和琥珀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翡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险了,而我跟琥珀又不在,你可以用这招……啊!要死啊!你戳我干什么?!” 李凤岚得意地笑着:“效果不错嘛。” 翡翠把李凤岚压在身下,左手食指在她的肋骨上一阵按压,李凤岚又痒又痛,但是无法挣脱翡翠,只得不停哀嚎:“疼疼疼疼疼!我错了!停手啊!翡翠姐!我错了!” 其实李凤岚内心还是挺暖的,翡翠不善言谈,好的坏的都藏心里,能用这种方式教她一些防身技巧,已经是翡翠能表达的极限了。 …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不是什么大恩怨,过年过节不寻仇。即便是夜羽小筑的杀手们,也有些是有家室的,钱要赚,命要保,日子也要过。 自打长风楼派人出谷,大半个江湖都陷入紧张之中,眼下的中秋节是难得的喘息时刻。 白家派人送了些节礼,李凤岚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让暮云和朱明玉带了些礼物送往白家。之后,游隼小灰带了莫长风的问候到来,李凤岚写了封书信回去,表示一切安好。一行人在闲人堂开开心心的过了个节。 快到子时,闲人堂一片寂静,节日的余温还没过,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人坐在大堂的屋顶,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暑气未消,只是夜晚的天气有些凉爽。翡翠和琥珀的脸蛋红红的,晚宴的时候她们两人喝了几杯酒,姑娘们不胜酒力,微醺。李凤岚很讨厌酒,她没有喝,但是也没吃什么东西。 琥珀拖着下巴,哀怨地说:“我想周婶儿,还有周叔,还有谷主,还有傅小虎他们。” 李凤岚说:“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到时候就能跟他们见面了。” 翡翠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李凤岚,李凤岚接过,问:“什么啊?” “子时过了,”翡翠说,“你生日。” 李凤岚笑着说:“我都忘了。” 其实她记得,八月十六生日,跟中秋就差一天,很难记不住。每年不管谁过生日,其他两个姐妹都会准备礼物。其实,三人中除了翡翠,李凤岚和琥珀的生日都是按进谷那一天算的。翡翠是三月三,李凤岚八月十六,琥珀二月十三。 李凤岚拆开翡翠的锦囊,里面是两颗铃铛,礼物不算贵重。 翡翠说:“你脚上那两颗,戴了八年了。”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拆掉脚上的两颗铃铛,换上了翡翠送她的。这两颗铃铛要比之前的大上一圈,人长大了,自然要换大一些的。 换好铃铛,李凤岚把脚伸到翡翠面前,问:“好看吗?” 翡翠一把拍开她的脚,嫌弃地说:“谁要看你的脚。” 李凤岚冲琥珀伸出一只手,笑着问:“琥珀,你的呢?” 琥珀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配合着两颊的酡红和天上月色,琥珀像一只正在使坏的小猫。 “我也准备啦。”琥珀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的造型很精美,想来花了大价钱。前两天琥珀自己出去了一趟,应该是跑到洛阳城买了这个东西。 李凤岚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个琥珀吊坠,用黑色的玉绳穿起来。李凤岚举起琥珀吊坠,对准月亮。月光透进吊坠,吊坠里一只七星瓢虫栩栩如生。她开心地把吊坠挂在脖子上,问琥珀:“好看吗?” “好看啊,我挑的嘛。” 三个人在屋顶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后,翡翠和琥珀都困了,要回房间休息。李凤岚不累,她还想再坐一会儿。 看着翡翠和琥珀的背影,翡翠的头上插着她送的簪子,琥珀的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银手镯。 “真好啊,”李凤岚小声说,“以后也要这样啊……” … 中秋节过了,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 许轻尘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本来计划只身前往庐州调查夜羽小筑,但是张渊夫妇担心他的安危,执意一同前往。 好在张渊夫妇要去药仙谷求药,正好路过庐州。 靳花颜的身体不好,伤病缠身。俩人成亲之后一直辗转各地寻求灵药,从漠北到草原,从海外到中原,这些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之前也去过药仙谷,药仙谷的神医说,靳花颜是天生的残缺体质,只能调养,无法根治。 前些日子药仙谷广发英雄帖,说是在西域求来两株雪莲花,想要搞个比武大会,获胜者会得到一株。剩下一株会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雪莲花有养身健体的功效,张渊想要得到雪莲花,为妻子增强体质。 许轻尘知恩图报,张渊夫妇救了他一命,他认为自己该做点儿什么。 “到庐州后,小弟自行探查,如果三天内查不出,咱们就去药仙谷,”许轻尘骑马跟在马车边,说,“如果我不幸遇难,贤伉俪也请尽快离开庐州。” 张渊“哈哈”一笑:“轻尘兄弟,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老兄我相信你会查出什么来。” 靳花颜叹息一声,说:“轻尘兄弟,嫂子还是劝你不要查。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报仇一事可以从长计议,不能逞一时之快。” “多谢嫂子,”许轻尘说,“这道理我懂,可是我初入江湖,没什么人脉,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张渊不太想进行这个话题,他性子直,劝不动的人他不会劝,于是他拐了个弯,对靳花颜说:“家里的,你觉得轻尘兄弟跟咱们绫含是不是挺配的?” 靳花颜琢磨了一会儿,回答:“绫含那丫头性格直率、单纯,倒是可以啊。” 许轻尘一脸尴尬,这两口子挺喜欢做媒的。 张渊对许轻尘说:“绫含是我师妹,我们天拳门人丁不旺,到我这一辈儿就俩弟子。前些年我成亲,师傅也不在了,小师妹自己闯荡江湖,有两年没见过了。我跟你说,我这个师妹啊……” 许轻尘急忙打住:“张兄,小弟孑然一身,没名气也没什么才学,怕配不上啊。” 张渊刚想说什么,靳花颜抢着说:“你就别为难轻尘兄弟了,俩人都没有见过面,绫含那个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顺毛的时候乖巧,真遇上不对付的,你拿刀架着她都不管用。” 张渊不服气地说:“长兄如父,她敢不听我的。” 靳花颜“切”了一声,说:“谁听谁的?你自己都说,从小在绫含面前就不敢大声说话,一点儿大师兄的架子都没有。”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小时候了,绫含长大以后还是听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许轻尘笑了,张渊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小师妹面前是个什么样他不清楚,至少在妻子面前没说过硬话。 看到许轻尘笑,张渊对他说:“轻尘兄弟,男人嘛,不要跟女人斤斤计较,没意思。” 靳花颜从车厢里伸出手揪住张渊的耳朵,说:“你敢斤斤计较。” “不敢不敢。”急忙求饶。 三人说说笑笑的,这旅途也不算无聊。 第三十二章 庐州城 三人去往庐州前,靳花颜让许轻尘换了身衣服,他当时还穿着姚府家丁的衣服,闯荡江湖总不能穿这身。要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是真有道理,换了身月白色劲装,许轻尘的气质一下子拔高不少,你说他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公子,绝对有人信。 三个人正说这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几日都是大晴天,道路上干燥,这队快马掀起一阵烟尘。好在这些人讲公德,靠近许轻尘他们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速度,不至于让这辆马车被烟尘淹没。 那队人马也是三人,一个大胡子的汉子,一个翩翩佳公子,一个黑纱遮口鼻的女子,人员配置和许轻尘他们很像。 三个人三匹马在官道上疾驰,直到见到道旁的驿站才停下。 黑纱遮面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冰霜一般冷峻的脸庞,她对身后的二人说道:“熊三,杨帆,咱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说完,三人跳下马。熊三牵着马去了马房,交代管事的马夫给马添些草料。杨帆走进驿站内,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吃食。 杨帆看了一眼门外的沈香枝,她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一路从荆棘门赶来,一连跑了六天,中间没怎么休息过。杨帆身体不好,刚从嵩山回来,就又被安排陪着新门主上庐州,让他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无端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口鼻,发现原本白净的手帕已经脏了。不止手帕,身上的衣服、落在外面的脸和手也都粘了一层灰尘,让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有些狼狈。 杨帆是个聪明人,善于看穿人的内心,但是对于新门主,他这项技能完全使不出来。他知道这趟庐州之行本意不在建立分舵,而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十八年前,老门主因为上官、李两家的事跟夜羽小筑有过冲突,新门主跟老门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渊源,上位之后也不急于调查老门主的死因,而是直接前往庐州。这让杨帆不得不想到此行和夜羽小筑有些关联。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香枝已经走进驿站,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不多时,熊三也回来了。 “门主,这一路赶的可真是急啊。”熊三发了个牢骚。自打新门主上任第一天,熊三就不敢再对沈香枝有什么怨言,这女子太厉害了,有手段,又能打,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熊三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新门主。 沈香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早些办完,早些回去。” 熊三笑着说:“门主,这一路,你没什么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杨公子可吃不消啊。” 这话并不是揶揄杨帆,他跟扬帆关系不错,只是单纯的调侃罢了。 杨帆刚想说自己没问题,沈香枝却说:“是我考虑不周,下面的路,咱们可以走慢一点。” 杨帆笑着说:“无碍,办事要紧,我也不是泥捏的,这点儿磨难还是受得住的。” 稍微吃了些东西,人马都歇够了,三人继续上路。出客栈的时候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一个黑髯汉子正掀开马车的帘子,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扶出来。沈香枝问到了女人身上的草药味道,这个味道她很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边杨帆低头掸了掸身上的土,结果抬头的时候跟一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年轻人急忙说:“这位公子,抱歉,我走的有些急了。” 杨帆回答:“没事。” 两拨人马就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等沈香枝他们走远了,许轻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张渊问:“轻尘兄弟,怎么了?” 许轻尘回答:“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 “无非就是三个赶路的江湖人,哪里奇怪了?” “那个女子……她……内息过于雄浑了。” 张渊也看向那个方向,说:“你这个年龄有这样的内力,够让人惊讶了,那女子还在你之上?” “对,远超于我,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师傅说,这武林中有些门派的秘法能让人有远超同龄人的内息……奇怪的是,这女子,内息和调息有些不搭。” 江河湖海,各有规模。大江大河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小河小溪河道狭窄,水流自然缓慢。这个道理放在人身上也一样,内力是水,调息是河道,内力越强,自然也要有更加绵长、深厚的调息。 许轻尘继续说:“她的内力很强,强到只是擦肩而过就能感受到压迫,可是她调息太浅,像是长江水一股脑地涌进一条小河床里,这不合理。” 张渊笑着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前几日我就发现了,老弟你虽然不善言谈,也不急功好利,但却是个武痴啊。” 对于这一点,许轻尘不反对。他之前的人生没有什么追求,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练武。虽说在姚家这大半年武功有些废弛,但内心对于高级武功和跟高手对决还是很渴望的,所以才注意到面带黑纱的女子那磅礴的内息。 许轻尘也没太在意这事,萍水相逢,今生能不能遇见还是一回事呢。 这驿站离庐州不远,休息过后,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庐州了。 沈香枝一行三人放慢了赶路的速度,一方面是照顾杨帆的身体,一方面沈香枝还需要再思考一下,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到庐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杨帆从出发那天就在思索新门主内心所想,通过几天的接触,他觉得:想要看穿沈香枝的内心,只怕比登天还难。你说她冷若冰霜,可是她会为别人着想。你说她武功卓绝、睥睨凡尘,可是她这一路上能低调就低调,即便在路上跟人起了口舌,大多选择退让,跟那天一言不合杀了无火帮彩云会二十多号人那事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她的功夫,出发前杨帆跟她过了几招,一来是向新门主展示下自己的实力,二来是验证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结果是:沈香枝确实厉害,但是打的太急,不像是切磋试探,而是急于求胜。那场比试杨帆撑了五十个回合,可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再打五十个回合,说不定他能赢。 难不成,新门主的内力撑不了太长时间?可是这也不对呀,跟她插招换式的时候明明感觉她的内力蛮横的有点儿不讲理啊。 想不通,杨帆不再想,专心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进了庐州城。先找了间客栈,看着天色尚早,三人就在庐州城简单逛了逛,了解下庐州的布局。 就在他们行走在庐州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几双眼睛,一直在跟着他们。 熊三小声说:“门主,有老鼠。” 沈香枝轻轻“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那几只尾随的老鼠沈香枝和杨帆早已发现,甚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线。庐州是夜羽小筑的地盘,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些人是夜羽小筑的。 “杨帆,”沈香枝问,“老门主在世的时候,跟夜羽小筑的关系怎么样?” 杨帆回答:“井水不犯河水。” 沈香枝点了点头,三人走进了一个小巷。一旁混沌摊吃饭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走进去,结了账,悄悄跟了上去。结果等这个年轻人进了小巷,发现小巷里空无一人,哪还有那三个人的影子。 年轻人暗道“不好”,急忙转身,准备退出小巷。结果一扭头,看见那三人已经在他身后了。 年轻人明显是个生手,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乱。 “我、我……”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沈香枝问:“夜羽小筑的朋友吧?” 年轻人紧紧闭着嘴巴,不出声。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荆棘门来此是为了建立分舵,没有别的意思,不用紧张。”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出了小巷。 年轻人只觉得后背湿透了,这位荆棘门新门主他是听说过的,上任第一天就宰了二十多人,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犯在她手上那可是生不如死。 … 陈子决坐在书房中,桌上摆着一份案卷,案卷上是沈香枝的身世,不过只有一句话:蓬莱渔家女。 陈子决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两圈,喃喃自语:“蓬莱……乔飞把她藏的这么深,司马昭之心呐。” 正思索着,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走的很快,但是没有脚步声。 那个下人走到陈子决身边,在陈子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陈子决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 “分舵?”陈子决笑了,“沈门主,这步棋,走的太急了。来人。” 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跪倒在地。 陈子决吩咐道:“把盯着沈香枝的人撤了吧,这种高手,盯着也没意思。” “是。” “对了,汝南那边,怎么样了?” “得手了,但是无人生还。” “什么?”陈子决皱眉,“无人生还?赑屃首领呢?” “死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刚刚。” “谁杀的?” “不知道。” “赑屃怎么死的?” “剑伤,杀他的和杀了其他兄弟的,是一个人。” “哼哼,”陈子决突然笑了,“有意思,夜羽小筑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个江湖,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司夜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悬崖下是一条河,水流湍急,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哎……”陈子决脸上笑意不减,“行了,我知道了……派几个机灵的去汝南,调查一下是谁杀了赑屃。至于司夜那边,算了,别浪费人力了。” “属下明白。” 手下退出书房,陈子决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夜羽小筑已经接连几次失败了——汝南这次不能算是失败,但是失去了一个首领和二十多号杀手,这事要是传出去,小筑以后的买卖就不好做了。 第三十三章 夜羽小筑(1) 陈子决走出书房,搬了把躺椅放在院子中间。七八月的天,太阳地儿晒,阴凉地儿冷,这不是个晒太阳的时候。但是陈子决不在乎,躺在躺椅上,微微闭上双眼。 院子很大,但是见不到一个人,那些下人们全部藏在暗处,隐蔽到连陈子决都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安全这方面他做的很到位,毕竟整个江湖,夜羽小筑杀人最多,也最被人嫉恨,而他又是小筑的脸面,真出事了,肯定先找他。 陈子决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任就是死在这个院子里。三十多暗卫守护,也没抵挡住那百十号武林人士。 大家现在提起江湖浩劫,都会想到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可是对于夜羽小筑来说,灭门而已,算是个事吗?夜羽小筑每过几年都要被愤怒的江湖人打上门来,那声势,不亚于十八年前围剿上官家和李家。被围剿之后,生意照常做,不受影响。 现下小筑人手不足,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多号人。这人数放江湖上也算是个大帮派了,可是夜羽小筑不同,他们死人太快,需要不断补充新鲜血液,而且非常缺高手。这才几个月,司夜和赑屃都没了,这俩可是小筑里一等一的高手。 这些年江湖还算太平,武林人士整体水平下降厉害。十八年前评了个天字、地字高手榜,现在说起高手,还是以前那波人。 整个江湖不太行,夜羽小筑也不太行,偏偏长风楼出来的三个丫头和荆棘门新门主很行。听说几天前长风楼的三位姑奶奶杀进了嵩山派,把当年天字榜末位的钱志水打成了重伤,然后全身而退。荆棘门的沈香枝更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内功霸道。而且这位沈门主明显也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 两相对比,夜羽小筑似乎没有什么胜算。 陈子决喃喃自语:“好在有我。” 说完,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先睡一觉。 … 许轻尘三人进庐州的时候已经日落时分,他们先找了家客栈,简单吃了些东西。靳花颜连着赶路几天,身子有些吃不消,夫妇两人先去歇息了。许轻尘不想太早休息,他决定先逛逛庐州城。结果出门的时候见到了三个人,正是白天在驿站遇到的三人。三人也见到了他,不过没有说什么。 许轻尘在庐州城里漫无目的的逛了几个时辰,他有些沮丧,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他终于认识到了想要调查一件事有多难。总不能路上随便找个人问:劳驾,您知道夜羽小筑在哪吗? 天色不早,许轻尘决定先回客栈休息,明天再着手调查。 正在他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个大宅子,他看到宅子里走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各异,脚步匆匆,但是脸上没有表情。擦身而过的时候,许轻尘感受到,这几个都是练家子,武功有高有低。 这一群武林人士,这个时间点从一座大宅子里出来,有些不寻常。而且宅子规模很大,但是这个时间点竟然没有一盏灯火。 许轻尘心说:难道就这么被我撞到了? 他决定走近一些,看有没有机会悄无声息的翻进院子。结果刚有了这个念头,阴影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挡在了他面前。 年轻人一拱手,客气地说:“公子请留步。” 许轻尘皱着眉问:“你是?” 年轻人并未回答,而是说:“这个时间点,小筑不见客。如果公子有买卖要做,还请明天来。” 许轻尘恍然大悟,看来是把他当成下单的江湖人了。 索性借坡下驴,许轻尘抱拳拱手说:“如此,不打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许轻尘心里清楚,这不算什么大发现,夜羽小筑的这处宅子稍加打听就能找到。但是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宅子并不是传闻中只有一个接头人居住,明里暗里是有不少高手的。 回到客栈,躺在床上,许轻尘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现在找了唯一一处能接触到夜羽小筑的据点,之后呢?直接打进去吗?一晚上没有睡好,他想了很多条计策。比如:假扮成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加入夜羽小筑,暗中调查。可是这样一来,有杀人的单子派到了自己手上,杀还是不杀?再比如:假装自己要下单,跟他们接触一下。仔细想了想,这样也不行,下单杀谁?而且自己手头也没多少钱。 硬打,自己不是神仙。别的方法也实在是想不到。 干了几天路,加上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困累交加,终于扛不住睡过去了。 许轻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张渊知道他这些天没休息好,也就没有叫他。这一觉醒来,脑子清净了不少,考虑事情也周到了一些。 许轻尘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不妨先试探试探,探探虚实。夜羽小筑规模很大,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的。许轻尘,不可急于报仇,要懂得忍耐。” 考虑好了,起床穿衣服。洗漱完毕,先去找了一趟张渊。 “轻尘兄弟,你醒了。”客栈后院里,张渊在亲自打理自己的马。 许轻尘走近了说:“张大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张渊明白他要说什么,说:“你都考虑好了?” 许轻尘点头回答:“对,我昨晚找到了夜羽小筑的联络据点,暗中高手很多。直接动手是自寻死路,我想先去探探虚实。” “今晚去?” 许轻尘摇了摇头:“不,他们夜晚警戒很严,白天可能会松一些。而且,如果不小心打草惊蛇,还能趁着行人逃跑。” 张渊点了点头:“行,等我收拾下,跟你一块儿去。” 许轻尘急忙劝阻:“张大哥,我一人去就好,你还得照顾嫂子。” “轻尘兄弟,按理来说,咱们萍水相逢的,我还有媳妇儿要照顾,不能陪着你送死。但是这几天接触下来,你人不错,我张渊认你这个朋友,你嫂子瞧你也顺眼。我如果让你一个人去,回头你嫂子得唠叨死我。” “张大哥,贤伉俪都是性情中人,轻尘谢过。不过这次确实凶险,你不必陪我一起去。再说了,我也不是奔着送死去的,真打不过我会跑的。” 劝说再三,终于是打消了张渊陪自己一块儿冒险的念头。两人商量好了,中午一过,夫妻二人就出城,在城外等许轻尘。许轻尘会尽力甩开追兵,如果傍晚时分还见不到他,就让张渊夫妇二人不必挂念,直接前往药仙谷就行。 吃过午饭,张渊夫妇已经驾车出了庐州城,许轻尘则独自前往夜羽小筑的联络点。他换了一身灰色衣服,戴了顶斗笠。毕竟昨晚已经有人见过他,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他先绕着夜羽小筑的据点转了两圈,确定了几个暗桩的位置,然后坐在了那座大宅子门口的茶棚里,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事务。 他没干过这种事,所以做的并不好,从他转了第一圈开始,就已经被夜羽小筑的人发现了。起先夜羽小筑的暗桩以为他只是个寻常买凶的江湖人,怕被人看到才如此谨慎,直到发现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几处暗桩的位置,小筑们的杀手明白过来了:这人估计是来寻仇的。 就在许轻尘琢磨着动手的时候,有三个人映入他的眼帘,正是昨天见到的三人。他们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不多时,也坐在了茶棚里。 … 沈香枝他们已经在庐州转了一早上了,看了好几处空置的宅院,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这让杨帆更加坚定了“新门主此次并不是为了建立分舵”这个念头,有几处宅院的规模和价格都很合适,可是沈香枝问完价格就走,没有要谈的意思。 一早上下来,三人都有些口干舌燥,就找了处茶棚休息一会儿。 等三人坐下了,杨帆回过味来了——这里是夜羽小筑唯一一处对江湖开放的联络点,几年前他到过庐州,听通行的朋友说的。 果不其然,沈香枝并不想喝茶,茶水上来之后她一口也没喝,反而看了几眼旁边宅子大门几眼。 杨帆有些忍不住了,小声说:“门主,你该不会是想……” “没有,”沈香枝回答的很冷淡,“不要多想。” 熊三没听明白俩人说了啥,但是他注意到了身后穿灰衣戴斗笠的年轻人。他压低声音说:“这小哥,是咱们昨天见到的吧?” 沈香枝也注意到了灰衣年轻人,不同的是,她还感觉到了年轻人身上的杀气。如果没猜错,年轻人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已经喝光了杯中茶,丢下几个铜板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向宅子大门走去。他的外袍很宽大,足以遮挡住挂在腰间的长剑。 “杨帆,”沈香枝对杨帆使了个眼色,“拦下来。” 其实,刚才年轻人的动作,杨帆也注意到了,他明白了门主的意思,起身快走两步,拦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看着他,眼神有些戒备,等看清杨帆的脸,他又有些疑惑了。 “这位公子,”杨帆笑着说,“我家小姐有请。“说着,指了指沈香枝。 第三十四章 夜羽小筑(2) 许轻尘有些疑惑:眼前的三人明明只有两面之缘,他们拦住自己做什么。但是现下在夜羽小筑的地头上,不便争执,他也只好应邀坐在了那三人的桌子边。 许轻尘小声问:“三位是?” 沈香枝面无表情地回答:“荆棘门。” 荆棘门,许轻尘听姚府的护院们提起过,算是江湖里为数不多绝对正直的帮派。因此“荆棘门”这三个字让许轻尘放下了些许戒备。 “不知三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香枝开门见山地说:“你想找夜羽小筑寻仇。” 许轻尘没有回答,毕竟不知是敌是友,不便过多透露自己的意图。 沈香枝继续说:“我劝你不要冲动,你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事,必须要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香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木牌。木牌造型古朴,两面各刻有一个字。正面是“荆”,背面是“棘”。沈香枝将木牌推向许轻尘,说:“凭此腰牌,来荆棘门找我。” 说完,站起身对杨帆和熊三说:“咱们走。” “喂!”许轻尘喊了一下三人,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去荆棘门找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姑娘姓甚名谁?” 沈香枝回头看着他,回答:“沈香枝。” “在下许轻尘。” “我记下了。”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离开,只留许轻尘一人楞在原地。 杨帆问:“门主,你的意思是?” “杨帆,你是聪明人,我就不瞒你了。我这次来庐州是为了探查夜羽小筑,未来的几年或者十几年,荆棘门将动用所有力量拔除夜羽小筑。”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回答,但真的从沈香枝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杨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拔除夜羽小筑,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事。 沈香枝接着说:“夜羽小筑在江湖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仅凭荆棘门,办不到,所以我要联合一切志同道合之人。门中不服我的人很多,我现在还没办法调集整个荆棘门的力量,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沈香枝这话说的,明显是把杨帆当自己人了。 杨帆苦笑一声,回答:“门主,这也是老门主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乔老门主只是配合我罢了。” “门主,你到底是谁?” “渔家女而已。” “门主不愿说,自然有自己的意思。” “没错……咱们等下就出城,你们两个先返回荆棘门。这段时间我不在,门内事务冯师爷说了算,杨帆,你负责辅佐冯师爷。” “门主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熊三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听明白一件事:荆棘门,以后要跟夜羽小筑打架了。 … “有人寻仇?”听着手下的报告,陈子决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是个什么人?” “二十出头,看不出武功高低。听盯梢的兄弟说,这人昨晚就出现过。” 陈子决闭眼寻思了一会儿:“刚才……这个人跟沈香枝见面了?” “是的。” “聊了什么?” “不清楚。” “沈香枝人呢?” “他们已经出城。” “目前城里有多少人手?” “二十三人,上位五人,中位八人,下位十人。” “全派上,把这个人杀了!” 不好的预感,陈子决很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沈香枝拦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打进来了。这种有胆子的敌人,留着是个祸害。 … 许轻尘决定直接出城找张渊夫妇,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自己已经暴露。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有了这个念头,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看到有两个面目不善的人向自己走来。这俩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新手,不会遮掩身上的杀气。他两只手捏成剑指,暗暗发力,待这俩人离近了,不等他们拔出兵刃,许轻尘两指齐点直冲两人的谭中穴。 那两人没料到许轻尘突然出手,直接中招,内脏被被剑指迸发的内力搅了个稀巴烂,双双口吐鲜血仰面倒地。人群中见到两人突然喷血,传来阵阵惊呼。许轻尘不再犹豫,开始发足狂奔。 不远处酒楼上,两个装作喝酒聊天的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一幕。 “是个高手,”山羊胡的中男人笑着说,“最近江湖是怎么了?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没听说过的高手?”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说:“不要说笑,赶紧杀了他!” 两人说完,跳出酒楼,开始追赶许轻尘。 街道上人太多,根本跑不开,不多时就被两个中年人追上。许轻尘只感觉后背有劲风袭来,一个弯腰躲闪,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两个中年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们一个手执钢刀,一个双手带了两个半尺来长的虎爪。 “年轻人,来了,就别走了。”山羊胡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笑着。 许轻尘也笑了:“你们夜羽小筑有一个用钢针当武器的人,是不是?” “你说的,是赑屃?” “赑屃?这个名字不错,”许轻尘说,“你们跟他比怎么样?” 两个中年男人不说话,许轻尘笑着说:“看来你们不如他,那我劝你们别动手,当做没看见我。” 两人心中大惊,昨天听说赑屃首领带着人去杀一个富商,结果全折在里面了,难道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笔?如果他真的能单杀赑屃,那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赑屃首领的功夫在夜羽小筑还是排的上号的。 不过嘛,他们两人心里清楚,只要两人联手,打败赑屃还是很简单的。 俩人对视一眼,不再废话,向许轻尘攻来。 刚才许轻尘那几句话意在吓住这俩人,谁知道这俩人不怕,真的打了过来。无奈之下,许轻尘也只好拔剑应敌。 他身上的伤未痊愈,一身功夫只能施展五成。而两位中年人都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老手,一交手许轻尘就落了下风。 “哼,”络腮胡子中年人不屑的说,“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 许轻尘暗暗叫苦,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中,这一跟人交手,险些裂开。他用力挥剑逼退两人,然后转身就跑。不能继续打了,因为他看到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十来个人,再打下去自己的下场只有死。 逃命要紧,许轻尘跑的比平常快了好几倍。可即便如此,身后追兵也越来越近。 就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把他拉了进去。刚想反击,发现拉他的人是张渊。 “张大哥?!你没走?” “嘘。”张渊做禁声状,递给他一件破烂衣裳。许轻尘明了,脱下自己的灰色袍子,丢了斗笠,将破衣裳披在了身上。 张渊小声说:“跟我来。” 张渊是个老江湖了,躲追兵这事他很熟练。他带着许轻尘在庐州的小巷子里来回转圈,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甩开了追兵,出了庐州城。 出城的时候天色渐晚,马上就要黑了。 出了城,许轻尘终于舒了一口气:“多谢了。” “客气什么,”张渊笑着说,“轻尘兄弟,这下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愣头青,死的早,哈哈哈哈。”张渊豪放地笑着,好像刚才没有被追赶过一样。 “张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明白了。” “不说了,咱们赶紧走。” “嫂子呢?” “在那边树林里等咱们呢。” “你让嫂子一个人等着?” “怕什么?你嫂子以前也是江湖闻名的侠女,‘清霜影’听说过没有?你嫂子当年有把短刀,叫清霜,舞起来别人只能看到影子。可惜,前些年病发,武功也荒废了。不过不要紧,寻常小毛贼还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话虽如此,但张渊还是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俩人到了城外的树林中,他们的马车藏在及隐蔽的地方,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靳花颜已经等候多时,三人碰面之后没有过多言语,急忙出发。 …… 之前陈子决的心态一直很好,接连几次失利并没有让他灰心丧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因为夜羽小筑的失败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没什么感情,共情能力也很低。 但这次,陈子决有些生气了。二十多个人,大白天,竟然没能拦住一个初出茅庐的雏。任他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气结。 看着屋里站着的四个上位杀手,陈子决有些气儿不打一处来。 “几位,”陈子决冷笑着说,“这次失手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没人说话,都低着头。 陈子决看着他们,又说:“如果夜羽小筑连庐州城都做不了主,那以后江湖上还有谁来找咱们做买卖?” 山羊胡子中年男人低头抱拳说道:“陈先生,这年轻人应该不是一个人,他有帮手。” “你说呢?”陈子决反问,“你们几位老江湖做事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没人回话。 “罢了,夜羽小筑舒服太久了,让你们忘了磨爪子。长风楼余孽的单子,没你们的份儿了。” 前些日子有神秘人下了大单,追杀长风楼余孽,小筑里有点儿手段的杀手都想分一杯羹。陈子决一句话就让屋里的四个上位杀手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他们有些愤愤不平。 陈子决当然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忿,他冷笑着说:“有能者居之,事情办不好,哪来的奖赏?都别愣着了,继续追杀这个年轻人,杀不了,以后的单子也没你们的份儿。” 有人问道:“那……庐州的暗桩怎么办?” “不用你们担心,我会派别人来,去做你们的事吧。” “是。” 杀手们退出了屋子,陈子决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揉了揉眉心。头疼,格外的头疼,从他踏入江湖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先生,何事懊恼啊?” 陈子决无奈地说:“无可用之人,无可造之材。” “咱们夜羽小筑就这么让先生失望?” “对,我很失望。” “先生来的那天说过,即便夜羽小筑是最不入流的小帮派,先生也能助我们壮大势力,这话先生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陈子决笑着说,“大公子不必揶揄在下。” “哎呦,”屋外人似乎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了,“能让你头疼,看来现在的江湖,有点儿意思。” “哦?大公子一向不问江湖事,怎么?有兴趣参与其中了?” “本来不想,但是你这么一说嘛,我有兴趣了。给我派几个人,功夫不用太高。” “现下小筑缺人,公子的这个要求,有点儿高了。” “先生通融通融。” “行,我想想办法……对了,大公子之前说,你在白家有颗钉子?” “确实。” “方便让我用用吗?” “尽管拿去。” “多谢。” 夜色渐深,夜羽小筑像一只重新隐匿起来的猎豹,收起了所有杀气,但却让人更加不安。 第三十五章 陈玲儿 中秋节后,白家出了一件大事——白三公子白叔禹,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气的白大小姐在白家祠堂里用藤条抽了他一晚上。 白叔禹,生性风流,最爱流连秦楼楚馆。几年前,洛阳百花楼来了一位叫陈玲儿的姑娘。这个姑娘长的倒也标志,弹了一首好琴。白三公子一眼就看上了玲儿姑娘,从此几乎住在了百花楼。 白大小姐白雪言是个强人,几次派人把自家弟弟从百花楼里拉出来,也没少打骂,可是没用,他依然夜夜欢歌。 中秋刚过,白叔禹就将陈玲儿领了回家。时隔十八年,白家再一次颜面扫地。 … “洛阳城有几波暗探,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陈玲儿坐在书案后面,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案牍,“要拔掉他们简单,不过嘛,还是不要动的好,会打草惊蛇。” 白家姐弟都在,他们坐在书房的其他椅子上。这个书房是白叔禹专门为陈玲儿腾出来的。 莲容推门进来,为白家姐弟和陈玲儿倒上茶水,之后就静静地侯在一旁。 白雪言问:“玲儿姑娘,这些暗探在洛阳多长时间了?” 陈玲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比我到百花楼要早几年。” 白雪言思索了一会儿,说:“没想到江湖人对我们白家竟然这么不放心,这么多年了,还拿着不放。” 白叔禹突然笑了:“姐,你现在理解当年江湖人的心情了吧?到哪都被三家盯着。” 白雪言笑了笑:“你还真会替别人着想……我认同玲儿姑娘的话,拔掉他们会打草惊蛇……但是,我心里气不过。他们敢打进家里来,如果不出一口恶气震慑一下江湖人,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莲容,”白叔禹对莲容说,“你让秦老安排几个人,把前段时间跟那波人通风报信的探子揍一顿。揍一顿就行,留他们性命。” “是,三公子。”莲容说完,退出了房间。 白雪言问:“揍一顿管用吗?” “给大姐出口恶气,等咱们的局布完了,该死的一个也活不了。” 白伯驹对家中事务一向不爱过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他听着有些头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白雪言说:“姐,这些事我就不掺和了,有用到我的吩咐下来就行。” 白叔禹忽然坏笑着说:“大哥,现在就有。” “你说。” “大哥闲云野鹤惯了,也就这两年在家里待得时间长,我知道大哥早就想出去走动走动了……但是,我需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需要大哥你照应着。” 不等白伯驹询问,白仲炼先开口了:“你要去哪?” “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陈玲儿笑着说:“李家地宫的秘密需要尽早挖掘,三公子是想去扬州吧?” 白叔禹点点头:“没错……给我们那半卷图纸的人,应该是李凤瑶。我有预感,李凤瑶应该还在扬州,即便不在,李家应该会在扬州留下点儿什么。反正对外界来说,我已经被大姐打了一顿了,趁此机会离家出走说得过去。” 白雪言问:“那玲儿姑娘呢?” “玲儿姑娘留在家里,我一人出去即可。” “这不明摆着让人怀疑吗?你不顾家中教条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然后离家出走,竟然不带上人家,江湖人信吗?” “虚虚实实,爱信不信。大姐,这事本来也就骗骗普通江湖人,有点儿脑子都不会信的。” 白雪言打心底不愿意白叔禹独自远行,外人都说白三公子天资聪颖,多么多么神机妙算。可是自家三兄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平常脑子转得快,但是真遇到麻烦,那一脑子的点子就都是纸上谈兵。 白雪言摇了摇头:“不行,一个人太危险了。” 谁知这个时候,一向秉承“稳妥第一”的白仲炼却说:“也好,就让叔禹出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该历练历练了。长风楼都敢放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出来,咱们白家总不能连着点儿胆量都没有吧?” 白雪言埋怨道:“你也没出去历练过,叔禹他真出事了怎么办?” 白叔禹笑着说:“保命要紧,打不过就跑。” 白叔禹并不知道李凤岚出谷前也是这么对谷里众人说的,他奉行的观念和李凤岚差不多,人力不可为,那就不为,绝不为难自己。 最后白雪言还是同意了白叔禹独身前往扬州,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三兄弟了。 如今的白家绝对安全,下人们全部换了,都是早些年家族里的老人们暗中培养的人。那些护院们也各个儿衷心,再不会出现里通外人的情况了。 谈完事,从陈玲儿的书房里出来。白伯驹陪同白雪言去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白仲炼和白叔禹二人在小院里谈天。 “叔禹,”白仲炼说,“你打算怎么安置玲儿姑娘?” 白叔禹皱着眉说:“这不是安置在咱们家了吗?” 白仲炼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玲儿姑娘年级也不小了,你跟人家认识好几年,外面各种风言风语,现在又把人家接回来,不能只把人家当下属用吧?” 白叔禹明白二哥的意思,他笑着说:“二哥,你想多了,我跟玲儿姑娘亦师亦友,没那层关系。她也不算咱们家下人,如果她今后有心上人,我自会安排。” 白仲炼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书房内,陈玲儿并没有进行手头的活,她静静听着院子里兄弟两人的对话。她武功不差,听力比朱明玉还要强一些,这对话她是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 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念了一句:“流水依旧只东去……” 陈玲儿抬起头,看着房梁……五年了吧?她轻轻敲击着那条木腿,五年了,幻痛还在。 … 李凤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暮云一起去药仙谷。一来正好去药仙谷问问能不能治他的脑子,二来,晨雾太不稳定了,闲人堂里现在就肖俊豪和梅婆婆两个人,万一他记忆恢复了,万一他真是夜羽小筑的司夜,梅婆婆他们可就危险了。但是又不能真把他撵走,毕竟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司夜。 过完中秋,李凤岚等人就收拾行李,作别梅婆婆和肖俊豪,前往药仙谷。临行前留下了李昌年给她的名单,上面是散落在江湖的长风楼门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各地门人会赶来闲人堂,正好让肖俊豪和梅婆婆接应。他们俩都是长风楼的老人了,做这事驾轻就熟。 此时此刻,骡子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暮云驾车,琥珀骑着马,朱明玉骑着驴。本来朱明玉骑着马的,但是琥珀嫌三个人挤在车厢里热,就把朱明玉的马征用了。出发前李凤岚问过朱明玉,说:“为什么非要带着这头驴?”朱明玉回答:“花钱买的,不骑觉得亏。” 骡子车晃晃悠悠地走着,八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时至中午,官道上没什么人,大太阳晒着,让几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朱明玉抬头看了看太阳,对车厢里的李凤岚说:“要不咱们走小道吧,至少有阴凉地儿。” 李凤岚想了想,说:“也罢,这太阳太毒了。” 一行人换了路,小路上树林茂密,可依然挡不住热气。正走着,李凤岚听到道路旁传来潺潺水声。 “停一下!”李凤岚叫停众人。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神秘的笑了笑,说:“朱道长,暮云,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一下。” 说完,拉起翡翠和琥珀就像水声方向跑去。暮云一头雾水,他问朱明玉:“朱道长,她们干嘛去了?” 朱明玉从驴背上下来,走到树林阴影里,伸了个懒腰,回答:“还能干吗?女孩子吗,这一路身上汗涔涔的,肯定不好受,去清洗一下呗。” 跑了没多大工夫,一条小河出现在三人面前,河水清澈,光看着就沁人心脾。 晒了快一天,三位姑娘早就耐不住闷热。李凤岚和琥珀蹲在河边,把丝巾沾湿了擦擦脸蛋和脖子。琥珀则脱了鞋袜跳入河水中,感受着老虎天里最后一抹凉气。 翡翠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对李凤岚说:“你……有没有觉得白家有点儿不对头?” 李凤岚问:“什么不对头?” “你仔细想想。” 李凤岚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头啊。” 翡翠低着头,用尽量小的声音说:“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总感觉白二公子和白大小姐……有点不正常。” 李凤岚皱起眉头,问:“你是觉得他们在策划什么嘛?” 翡翠摇着头说:“不是,前些日子你和琥珀去白鹰山庄,我一个人留在白家……我这个人不善琢磨人和事,可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问题。” “你就别绕弯子了,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就是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平常不是很聪明吗?这个时候怎么猜不到了?” “我又不是神仙,你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猜得到?” “就是……”翡翠脸上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就是……男女之间的,你懂得那种。” 李凤岚只觉得心里响了一个霹雳,呆愣了半天。 翡翠说:“他们,有些过于亲密了,而且不是普通姐弟间的感情。我见到过几次,他们两人的眼神……不对。” 李凤岚咽了一口唾沫,她们都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何况翡翠还说出了这么……有悖人伦的惊天秘密。 “你、你,”李凤岚说,“你想多了吧?或许人家只是单纯的感情好。” “也许吧。” 李凤岚陷入沉思:白仲炼是白若云从西域带回来的,不是亲生的,理论上来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啊,怎么可能生出那种感情来?李凤岚想到了谷里的年轻人们,跟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有好几个,可是她对哪个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倒是有几个小子对翡翠有意思,可是翡翠冷漠惯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李凤岚用力摇了摇头,想白家姐弟的事,怎么又转到自己这边了? 突然,李凤岚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是有水花溅到了她的脸上。向前看去,只见琥珀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们两个。她扭头看了一眼翡翠,果然,被水花袭击的不止她一个。 第三十六章 一弓门 三个人玩水玩的很开心,直到琥珀求饶认输,这场泼水大战才停下来。翡翠和李凤岚还好,只有袖口裙子沾了些许水。琥珀就比较惨了,她本来就在水里站着,现在身上衣服湿了一半,原本宽松飘逸的衣裙沾水后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 李凤岚忽然眯起眼睛,她盯着琥珀小声问翡翠:“她……一直这样吗?” 翡翠顺着李凤岚的眼神望过去,也眯起了眼睛,回答:“好几年没关注了,不大清楚。” “那个,”李凤岚冲琥珀喊,“琥珀,你过来一下。” 琥珀蹚水走到两人面前,问:“怎么啦?” 趁琥珀不备,李凤岚和翡翠同时出手,冲着琥珀一左一右抓了过去。琥珀愣了半天,随即脸一红,朝后一跳,双手护在胸前:“你们干嘛?!” 翡翠的脸上满是愤慨,她看着还保持着抓握形态的右手,猛地一甩手站了起来,愤愤地说:“不洗了。” 李凤岚看着自己的手掌,虚空抓握两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然后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跟翡翠比不遑多让,跟着翡翠往骡子车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生气地说:“明明年龄最小。” 翡翠回了一句:“就是。” 留琥珀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河里,过了半天琥珀才反应过来。 “啊呦!小姐!翡翠姐!你们等我一下嘛!” 朱明玉和暮云没搞明白,明明去的时候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李凤岚和翡翠的脸都黑了?而且还没带琥珀,过了好大一会儿,衣服湿了一半的琥珀才撵上来。 少女间的事嘛,他们两人也不好问。 人凑齐之后接着赶路,没多大会儿天就黑了,看来今晚得露宿野外了。好在来的时候准备的比较充分,干粮、御寒的衣物都备了不少。经过上次树林伏击,现在的李凤岚学乖了,让大家轮流守夜。 李凤岚一直觉得,这次他们出洛阳没多长时间就会遭到夜羽小筑的暗杀。可是他们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连那些之前没事找麻烦的武林人士似乎也按兵不动了。 “难道是上次嵩山派敲山震虎管用了?”李凤岚躺在车厢里,眼睛静静地盯着车顶。一时想不到答案,李凤岚决定不多想,先睡觉吧。 她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日后会让她后悔的错误。 … 一弓门和唐门同宗同源,或者说,一弓门本来就是唐门的下宗。几十年前,唐门不甘心在偏安一隅,悄悄派人北上,企图在北方站稳脚跟。结果中原武林无法接受唐门,对新唐门下宗百般刁难。 最后不得已,唐门下宗一路北上,直赶到顺天北部草原才彻底甩开中原武林的纠缠。 再后来,唐门老人凋敝殆尽,原本引以为傲的暗器技巧几近失传,只留下许多机关术。好在唐门人足够精明,跟北方游牧民族打过几次交道、做过几次买卖,在见识到他们高超的箭术后,唐门毅然向他们取经,研究出了独树一帜的弓法技巧,从此改名“一弓门”。 老门主唐独笑已经八十多岁,当年从蜀中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如今已经已是耄耋之年。唐独笑这三十多年一直都不顺心,门派发展受阻,没有好苗子。十九年前,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也被一个中原女子勾去了魂儿。甚至如今门中小辈儿们都不再说蜀中方言。 五十年前,武林乱局,唐门遭到重创。二十多年前,唐门内乱,最后闹得宗门弟子死伤八成。再到如今,蜀中唐门?早已是过往云烟。 夜已经深了,中秋刚过,北方的天气就已经有了寒气。 唐独笑坐在大堂正座上,堂内灯火通明,门中高手尽数在列。 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站在大堂中央,对着唐独笑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北方苦寒之地,中原人士少有涉足。贵宗在此地发展已经五十多年。唐老门主,晚辈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唐独笑有些困,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说:“老门主甘心偏安此处吗?” “哼,”听到这话,唐独笑冷笑,“我已不年轻,没有什么闯劲儿了。” “现下长风楼已经有重回江湖的念头,这对江湖来说不是好事。十八年,整个武林都有些倦怠,但是长风楼没有。听说她们派出来的三个丫头,都有能力上天字榜。” “那么,小友,跟老朽说这个,是何用意?” 年轻人抱拳深鞠一躬:“夜羽小筑想请一弓门出山!” “哼,”唐独笑在次冷笑,“让我门人去当杀手?” “正是!” “你觉得可能吗?” “当年唐门鼎盛的时候,夜羽小筑可不敢露头。” 虽然话说的没错,唐门百十年前也确实靠杀手行业起家,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暗杀的本事,可是真说出来就等于打人脸,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 大堂中的年轻人们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是老门主在,高低要教训一下这小子。 “门中弟子们,暗杀技巧忘得差不多了,”唐独笑并未生气,“即便老朽有心,也无力了。” 年轻人并未死心他说:“不见得吧?老门主是个念旧的人,唐门的技艺,您可不会丢。” 唐独笑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已有杀意。 年轻人继续说:“屋里有几位……”说到这里,他环视屋内众人,“可不是一般的暗杀高手。” “怎么看出来的?”唐独笑的语气依然四平八稳。 “晚辈看人一向很准。” 看人一向很准?怕不是夜羽小筑的探子十几年前就已经遍布顺天府了。江湖人畏惧三家,却没曾想过夜羽小筑的情报实力不比三家差。这些唐独笑当然知道,但是讲话不能太死,说死了就聊不下去了。 见唐独笑不说话,年轻人又说:“重返中原,老门主,难道您不想吗?” “说来轻松,拿什么重返?” 年轻人拍了拍手,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木箱走进了大堂。那两个小厮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外家功好手,可是抬着这么一个箱子竟然异常吃力。 年轻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木箱,紧接着,堂内众人便发出了阵阵低呼。 年轻人指着箱子说:“这些只是订金。” 唐独笑并没有看那一箱金石玉器,他不感兴趣,他问:“订金?小友还没提具体要求呢。” “简单,助我夜羽小筑对付长风楼。” “长风楼……”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唐独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哼哼,好一招合纵连横。” “老门主意下如何?” 唐独笑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几个有眼力价的门人急忙过去搀扶。他太老了,老的快要走不了路。他在门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大堂中央,用苍老的嗓音说:“弟子们,听着。” 一弓门门人肃然起敬,都打起精神听老门主发言。 “自……出蜀中以来,整整六十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已经五十多载……我师爷,死在了半道上,唐门的高手,被人下毒毒死了,窝囊。我师父,想着回中原报仇,结果一走四十年,怕是死在外面了。我徒弟,跟一个中原女人跑了……陈年旧事,劝自己放下。可放不下,怎么放的下……蜀中,有我爹娘,有我妹子,还有很多师兄弟们……都死了,我回不去了。” 话里话外满是凄惨,但唐独笑的语气却异常平静,他继续说:“这么多年,格老子哩,你们这帮龟儿子连乡音都忘喽!” 唐独笑语气逐渐激动,蜀中方言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唐门,没了。趁我还活着,你们给老子打回去,打回蜀中。到时候老子要是还活着,把老子接回去,老子要埋在唐门墓园里。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也得带着老子这几斤骨头回蜀中!” “刷”的一声,堂内弟子跪倒一片,但是无人回话。 唐独笑亲近的几个弟子知道,师傅想要回蜀中,只是这些年从没提过而已。打回中原?唐独笑不想吗?可是想有什么用?当年莫长风急公好义,结交下一票肝胆相照的弟兄,之后建立长风楼,短短几年就成了武林第一门派。门内高手众多,一把抓出十个,至少有两个是天、地字高手。 可下场呢?孤注一掷,力捧三家,结果在武林各大派的围剿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最后门中弟子死伤无数,拼了半条命才跑到朝岚谷。 现下一弓门跟当年长风楼比怎么样? 一弓门名字里甚至都不敢带个唐字,别说比上一半长风楼,就算长风楼只把楼内前十高手派出来他们都不是对手。何况对上整个武林? 但是唐独笑知道,如果不把握眼前的机会,一弓门以后就别想重返中原,更别提振兴唐门了。 跟夜羽小筑合作,意味着一弓门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所谓,唐门以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从年轻人进门表明来意,唐独笑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夜羽小筑合作,之所以表现的漫不经心,无非就是想抬高一下价码。 见唐独笑说出这种话,年轻人舒了一口气,抱拳拱手,恭敬地说道:“老门主深明大义,晚辈佩服。” “别急着佩服,”唐独笑说,“夜羽小筑,还要答应老朽一件事。” “您请讲。” “我会派些弟子与你共事,但是,一弓门,不……唐门弟子,不杀小孩儿,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啊……对了,不可滥杀。你们夜羽小筑的规矩,我也知道一些,动辄灭门,”唐独笑摇了摇头,“除该杀之人,其余家眷,能不杀,便不杀。” 年轻人回答:“可以。” 唐独笑指了几个中年人,说:“你们几个,留下。你们心慈手软,做不了杀手,留下来教导弟子吧……还有内门的几个我教导过的弟子留下,其余的……金竹。”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唐独笑面前,回应:“弟子在。” 唐独笑说:“拿上这些财物,明日召集门内弟子,问问他们谁想去中原。想去的,发钱,不想去的就留下……都是好孩子,得顺着他们来。” “是,师傅。” 见事已经谈完,年轻人笑着说:“老门主,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搅了。” 唐独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年轻人深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结果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唐独笑说道:“年轻人,等一下。” “老门主还有什么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重新失礼,郑重地回答:“晚辈,陈子决。” 第三十七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1) 傅小虎认为,时候到了,该走了。 已经陪父母过完中秋,自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纵马江湖,少侠义气,巾帼美人,豪气万丈……总之跟江湖有关的一切美好词语他想了个遍,越想越向往谷外的世界。终于,傅小虎下定决心——过完中秋就出谷! 深夜,傅小虎拿起床头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还有两把短刀。悄悄出了门,走了两三步,他又回头,看着父母的卧房。傅小虎想了想,放下包裹,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心里默念:“爹娘,孩儿不孝,孩儿要去闯荡江湖了。” 然后起身,毅然决然地向牢房走去。 劳内的江湖人最近生活不错,莫长风让人给他们改善了生活环境,吃穿也有了保障。不过有代价:临近秋收,他们得帮着干活。这几年天公不作美,谷里粮食收成一直都不好,现在多了二十几张嘴,可不能白养着他们。 到了牢门口,傅小虎敲了敲牢门,惊醒了牢里的犯人。 “刘康,邵杰,郑北风。” 傅小虎喊了三个人名,不一会儿,三个人头凑到了牢门前。这仨人有点儿来头,一个是长鲸派的,一个嵩山派的,还有一个泰山派的。听他们说,这三个门派都是武林大派,仨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地位的。 “呦,虎爷,您来了。”年龄最大的刘康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 傅小虎打开牢门,放三人出来。 “时候到了,跟我走。” 这时,听到牢里其他犯人小声呼喊“老刘,出去了给我娘子带个话,就说我没死,别急着改嫁!”“郑三哥!你记得跟我爹说啊!”“邵二哥!我钱全给你了!你可不能驴我!” “行了,”傅小虎关上牢门,“都小声点儿。” 然后转头对三人说:“我跟你们说好,你们要是敢骗我,你虎爷我的刀可不认人。” “一定一定,”邵杰低声下气地说,“我们发誓!绝不背叛虎爷!” 三人嘴上说的恳切,但心里却说:小子,等出了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傅小虎不想耽搁,带着三个人朝朝岚谷出口方向走去。 傅家大门里,傅严合和媳妇透过门缝,偷偷地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袁紫燕抹着眼泪,掐了一把自家男人,幽怨地说:“你也不拦着,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后你一个人过吧!” 傅严合想到刚才儿子在门口磕了几个头,有些欣慰地说:“咱儿子又不傻,你也别担心。岚丫头她们出去这么长时间不也没出事吗?” “小虎能跟她们比吗?翡翠和琥珀俩丫头那武功比那些武林宗师还厉害,凤岚跑得快,咱们小虎有什么?” “你甭瞧不起自个儿儿子,小虎武功比不上翡翠琥珀不假,但那也是顶尖高手的实力。要是没那俩丫头厉害就不能出谷,那谷里能出去的就谷主和阿佻了……行了,大小姐,咱回去睡吧,相信儿子。” “你自己回去吧。”袁紫燕不想回去,虽然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背影,但她还是朝那个方向看着。她很像跑出去喊住自己儿子,闯江湖有什么好的?在谷里安生一辈子不好吗?当然,袁紫燕也想:儿子要是能拐个大家闺秀当老婆就好了……仔细想想,儿子就是不爱打扮,其实长得不比他爹年轻时差。 朝岚谷出口处的树杈上,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隐藏在那里。中年人是个瘦高个儿,年轻人年纪和傅小虎差不多,但是身材矮胖。此刻他们正盯着鬼鬼祟祟的四个人,他们正在朝出口方向走。 小胖子埋怨地说:“爹,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谷?” 中年人冲小胖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孬种!一点儿也不像你爹我!傅小虎敢偷偷跑出去,你敢?你但凡有这个念头,你爹我都不算白生了你。” “我这不是怕你跟娘伤心嘛……” “你个没卵的货色,叨叨这些有什么用?” 小胖子撇了撇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趁自己爹不备,突然跳下树杈,冲傅小虎大喊:“小虎!等等我!” 中年男人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低声怒骂:“小杂种!你!” 不等他骂完,小胖子已经朝警觉的傅小虎跑过去了。 傅小虎听到有人叫自己,心里一惊,等看到冲他颠儿颠儿跑过来的小胖子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谭胖子!你跟来干什么?!” “嘿嘿嘿,”小胖子笑着说,“我跟了你一路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想偷偷出谷是吧?”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你有病吧?你娘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你娘就不难过?” 傅小虎沉默了,是啊,自己也有爹娘。 过了半晌,傅小虎问:“你……真的要跟我出谷?” “那是当然!我听说,谷外面有好多大美女呢,比翡翠她们好看多了。” “那行,出了谷你可不能耽误我。” “放心,咱俩好哥们儿。” 看着豪情万丈的两个年轻人,刘康三人心中苦笑。本来,他们仨认为,拼死收拾一个傅小虎不成问题。到时候制住他,再跟朝岚谷提条件,仨人绝对能扬名立万。结果,现在又来了个谭无双。这个小胖子别看胖,那功夫不比傅小虎低。 树杈上看着儿子远去的中年人,原本还气的吹胡子瞪眼,结果没多大功夫,他就由衷地笑了。 “行,臭小子,算你有种。” … 出了朝岚谷,天都快亮了。 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傅小虎觉得一股豪气从心底生出,他冲着群山大喊:“啊!!!” 谭无双也有样学样,大喊一声:“啊!!!” 好像长这么大,他俩就没这么舒坦过。出谷了,那就代表着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他们了。 “哎,小虎,”谭无双问傅小虎,“接下来咱们干吗?” 傅小虎笑着说:“一看你就没考虑过出谷之后干吗,我来跟你讲讲我的计划——咱们先加入一个大门派,凭咱俩的武功,一定能成为他们的座上宾。然后以此为跳板,声震武林!” “好!”谭无双被傅小虎说的热血沸腾,“那么,咱们先加入哪个门派?” 傅小虎指着刘康说:“刘康是长鲸派的人,在长鲸派很有地位,咱们先加入长鲸派。” “长鲸派是名门大派吗?” “当然是,你说对不对啊?刘康。” “是是是,”刘康赶紧说,“我们长鲸派规模不小,门派里高手众多,这些年也算是独步江湖。不信你问他俩。” 邵杰和郑北风也赶紧附和。 傅小虎颇有左派的一挥手,说:“不必多说,带路!” … 李昌年看着谷里的来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拿不准莫长风在想啥。前段时间派了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出来,现在又说谷里出来一个年轻人,让他不必接应就算了,竟然还让他给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刘镖头在一旁候着,看到大当家脸色一直在变,就问:“当家的,怎么了?” “傅小虎……是傅严合儿子吧?” “是啊,怎么了?” “说是这小子出来了。” “这小子……武功还行,就是虎头虎脑的,做事毛糙。不过也行,来江湖历练历练。” “不是,谷里说让咱们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一拍额头,楼主这是要熬鹰啊。 … 这边傅小虎一行人已经到了南屯镇,第一次见到谷外的城镇,让两个人都很开心。不过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五个人饥肠辘辘,得先找地方吃饭。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虽然没走过江湖,但是刘康他们是老江湖,懂得财不外漏的道理——当然,他们也没什么财——所以吃饭的时候挑了个苍蝇馆子。 虽说这段时间谷里提高了犯人的待遇,但是吃饭的时候实在是难得见一次荤腥。现在出来了,刘康等人一口气点了一桌子的肉菜。饭菜上来,五个人不管不顾,一通胡吃海喝。现在正是饭店,小饭馆里人很多。 五人吃的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包裹被人顺走了。傅小虎和谭无双没注意到很正常,他俩人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没想到刘康三人也中招了。原因无他,被朝岚谷关了这么长时间,加上又累又饿,而且他们五个是江湖人打扮,就没想过谁会偷他们的。 吃完了饭,傅小虎一边伸手拿包裹,一边大声喊:“小二!结账!” 店小二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这边傅小虎慌了,包裹不见了。几个人的钱全在包裹里放着呢。 “谁偷了我的包裹!”傅小虎站起来大喊。 店里吃饭的客人以及干活的伙计全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饶是傅小虎没什么江湖经验,也知道钱是追不回来了。 店小二笑着说:“客官,您怎么了?” “我刚才把包裹放在这里的!怎么吃完饭就没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说:“客官,咱这儿是小本儿买卖,来吃饭的都是熟人。自己行礼自己看着,丢了咱可不管。您吃完了吧?结账吧。” 谭无双拉了拉傅小虎的衣服,小声说:“小虎,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先结账,我身上还有点儿钱。” 傅小虎无奈,只能先结账,他问店小二:“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多少?!”刘康怒了,“二十两?!你们打劫?” 旁边一个吃饭的老头笑着说:“年轻人,别动怒啊,咱们南屯镇吃饭都这个价钱。” 郑北风气笑了:“二十两,在洛阳百花楼能跟花魁过一晚上,你们明摆着坑人啊。” “对、对!”傅小虎说,“你们这是坑人。” “都吵什么呢?”后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店掌柜子。 掌柜子走出来看着正在跟店小二对峙的几个人,撇嘴笑了笑,问店小二:“张三,和气生财嘛,你跟几位客爷拽什么咧子?” 第三十八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2) 店小二把刚才的事跟掌柜子说了说,掌柜子听完,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傅小虎,说:“吃饭拿钱,天下规矩。不过嘛,我看各位是江湖人,都是会功夫的,咱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您几位走吧。” 说完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傅小虎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掌柜子不依不饶,他们倒还可以顺势闹一通,反正他们狮子大开口在先的。结果掌柜子竟然说了这个客气话,倒是给傅小虎他们整不会了。 谭无双天生怕事,他真怕傅小虎跟人打起来,赶紧说:“小虎,咱们走吧。” 傅小虎朝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冲掌柜子说:“这钱,我们一定还!” “算了,”掌柜子一边让人收拾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没钱充什么豪气?只求几位客爷别晚上来抹了咱们的脖子就行。” “你!”傅小虎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污蔑我?” “污蔑?哼,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敢吃霸王餐,就敢杀人。甭说了,钱不用您各位还,但求您各位不记恨就行。” 傅小虎哪受过这种委屈,但凡把他当要饭的他都能忍气吞声,现在连要饭的都不如。他可是江湖少侠,为的是扬名立万,为的是行侠仗义。这才刚出江湖,就成了个吃霸王餐的。 他本来就是个鸡窝头,听到掌柜的说这话,原本卷曲杂乱的头发更是炸了起来,脸色憋的通红。 邵杰赶紧劝:“算了,虎爷,咱走吧,有钱了咱们再回来还钱。” 傅小虎一把推开邵杰,“仓朗朗“抽出双短刀。掌柜子以及店里的客人们吓了一个机灵,这小子要杀人? 掌柜子急忙躲到柜台后面,大声求饶:“别别别!客爷您手下留情!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这顿饭算咱们请的!您不算吃霸王餐。” 傅小虎满脸怒气地走到柜台前,把双刀用力拍在柜台上。 “谁要杀你!听好了!爷们儿不是吃霸王餐的!这两把刀都是好刀!至少值五十两!刀押在你这里!日后爷用四十两来取!” 说完,冲谭无双他们说:“咱们走!” 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掌柜子捧着刀走到刚才说话的老者面前,说:“当家的,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啊,饿死不打劫。” 老头正是李昌年,他捋着胡子说:“傅严合这小子就挺有骨气的,他儿子,还行。再看看吧,这能试出什么来。” 在后厨充当厨师的刘亚峰走了出来,他经常去朝岚谷,傅小虎认识他,所以没露面。 刘亚峰问李昌年:“当家的,还试?人孩子钱都没了,别真给逼的落草为寇了。” “这两把刀我认得,当年傅严合花大价钱买的。这小子有这个魄力,我相信他就算是要饭也不会打劫的。放心吧。” “那咱们还怎么试啊?刚才我真怕那小子动手打人,咱们镖局里的兄弟们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年岁的小伙子,打架可是下死手的。” “放心吧,死不了人。” 出了小饭馆的几个人一肚子气,郑北风骂骂咧咧地说:“这要是在嵩山地界,他们敢这么对老子?二十两,虎爷,您在谷里呆习惯了怕是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就这小镇子,咱们买个小宅院都够了。” 傅小虎不耐烦地说:“别说了!聒噪!我们两个没什么江湖经验,你们也没有?被人偷了东西都没发现!” “不是咱们没发现,实在是没想到这黑店敢开在大路上啊。” 谭无双唯唯诺诺地说:“他们不会是看咱们是外乡人,故意欺负咱们吧?” 傅小虎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去长鲸派。” 刘康无奈地说:“咱们原先有些钱,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可是咱们现在没钱了。这去长鲸派,少说得三五天,咱们不能喝西北风啊。” 傅小虎不想考虑这个事,可是不考虑也没办法了,没钱怎么赶路?五个大老爷们儿,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不到下午就饿的年龄。 傅小虎问刘康他们:“那个……有没有赚钱的活儿?” 刘康不好意思的说:“说出来不怕您二位笑话,我从小在门里长大,没干过别的活,吃喝都是门里供着。后来独自闯江湖嘛……也有朋友帮衬,最不济帮人解决点儿麻烦也能来钱。现在咱们刚出谷……我也想不到来钱的买卖啊。” 谭无双搓了搓手,促狭地说:“要不,咱们干苦力吧?” “苦力?” “对呀,我听我爹说,他以前没饭辙的时候,就上码头抗包,一天能挣不少钱呢。” 邵杰说:“胖爷,您说的轻巧,这儿哪有码头?咱上哪儿抗包去?”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大宅子,门口围了很多人,这群人大多穿着粗布衣,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冲这群人喊话。 “五十辆车!米面粮油!五个人!卸完货一人五十个铜板!” 粗布衣们各个儿高举手臂,嘴里喊着:“我我我!我能干!” “不要挤!一个儿个儿来!” 傅小虎看到拥挤的人群,咬了咬牙,用力挤了进去,大声喊:“我们!我们每人四十个铜板就行!” 听到他这么喊,立马有人跟着喊:“我三十个就行!” 傅小虎气的一跺脚:“我二十个!” 二十个铜板,不够一家人吃喝的。听到他这么喊,别的人都不吭声了。纷纷咋心里骂:这人什么毛病?二十个铜板?打法要饭的呢? 见人群散去,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着他,没好气地说:“年轻人,你来消遣我的吧?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用力点了点头:“对!二十个铜板!” 这抗包跟练武不一样,练武,一套拳打下来,虽然也累,但是通体舒畅。这抗包,从车里卸货,搬到仓库里,再卸货,再搬到仓库里。你虽有一身功夫,但是这种长时间的体力活又不可能用上内力,不是谁都有琥珀那个本事,内力跟不要钱似的。 五十车,傅小虎心说:五个人,一人十车,也就一会儿的事儿。谁知道一干起来就知道痛苦了,没卸到五车,傅小虎就累的腰酸腿疼,肩膀都磨秃噜皮了。 其他四个人也好不到哪去,谁干过体力活?再说了,练武前师傅都交代过:练了武,体力活能不干就不干,影响武道。尤其是谭无双,他人胖,卸了几车就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 傅小虎用力咬着牙,他默默念着:傅小虎!你就算饿死!也不能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抗包怎么了?在谷里还干农活呢,只要钱是干净的,怎么挣不是挣? 本以为一个多时辰就能干完的活,结果生生干了一个下午。谭无双卸了七车之后就再也搬不动了,剩下三车是傅小虎帮着搬的。 五个人累瘫在了台阶上,中年人在一旁揶揄他们:“怪不得你们只要二十个铜板,就这点儿货,搬了这么长时间。” 傅小虎累的没力气跟人打嘴仗,伸出手说:“结账吧。” “你们也不容易,”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掏钱,“我们老爷说了,多赏你们四十个。” 说完,将一百四十个铜板交给傅小虎。傅小虎义正言辞地说:“不,说好了一人二十,就一人二十!” “嗨,”中年人不屑地笑了笑,他蹲下来对傅小虎说,“小子,你不是个干苦力的料,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没吃过苦是不是?钱给你你就拿着,把你那点儿傲气收起来,没用。装什么大方?我不是个读书人,但是有个道理我懂:死要面子活受罪。拿着吧,以后到了外面,我这种好心人可不多。” 说完,不再理会傅小虎他们,转身走进了大门。 傅小虎坐在台阶上,用力握着手里的铜板。他有些委屈,他甚至想哭。但他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这刚出江湖不到一天,江湖就给他上了两课。 谭无双问:“小虎,接下来……咱们去哪?” 刘康说:“咱先找个住的地方吧。” 五个人找了个最烂的客栈,手里没什么钱,也不敢奢求好的,能遮风挡雨就行。 进了客栈,客栈伙计迎了上来:“几位,住店?” 傅小虎回答:“是的。” “咱们就一间客房了,您五位挤一挤吧。” “好……啊对了,多少钱?”傅小虎学乖了,先问价格。 “一人四个铜板。” 四个人,就是二十个。想到这钱是辛辛苦苦换来的,傅小虎就有些心疼。 傅小虎准备掏钱,邵杰对伙计说:“伙计,我们都挤一间屋了,便宜点儿吧。” 伙计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看您各位也没吃饭,您一人再掏俩铜板,咱们给您饶一顿饭。” 傅小虎赶紧说:“可得管饱。” “您放心吧,咱这儿吃的不好,肯定管饱。” 五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不是啥好饭,糊糊粥,咸菜,饼子。五个人干了一下午活,饥肠辘辘,也不管好吃难吃,吃饱要紧。 客栈房间不大,只有两张青砖垒的床,床上铺着干草褥子,被褥好长时间没有洗过,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刘康三人还好,这段时间在朝岚谷里,睡觉都直接往地上一躺,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从小在谷里长大,虽然谷里的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是也没遭过什么罪。现在出来了,住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盖着臭烘烘的被子,还得跟别人挤着睡,这心里落差别提多难受了。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挤一张床,谭无双太胖了,傅小虎一晚上侧着身子睡,早上新来的时候一条胳膊都被压麻了。 傅小虎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到另外一张床上,刘康三人已经不见了。他心里一机灵,急忙摸入怀中,果不其然,昨天当苦力挣得那点儿钱全没了。 “胖子!起来!”傅小虎急忙喊醒谭无双。 谭无双睡得正香,一下子被喊醒有点儿不爽,他揉着眼问:“干啥呀?这才什么时候?” 傅小虎大吼:“刘康他们跑了!” 谭无双翻了个身:“跑了就跑了,没那三个废物,咱们正好省钱。” “钱被他们偷了!” “什么?!”谭无双“噌”的一声坐了起来,手伸进袖口里一摸,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完了,我的钱也被偷了……小虎咱们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3) 傅小虎跳下床推开门跑出去,逮住正在打扫的伙计问:“伙计!昨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呢?” 店伙计回答:“那三位客爷天不亮就走了,还嘱咐我不要吵醒您二位。” 傅小虎用力握着拳头,他想捶打什么东西,可是身边并没有可以给他出气的物体。为什么要相信刘康他们?他们一个多月前潜入朝岚谷,为的就是找谷中人的麻烦啊,怎么就信了他们? 傅小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从昨天出谷到现在,竟然没有遇见一件顺心事。 两个人从客栈出来,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南屯镇的街道上。 谭无双又饿了,在谷里,他的饭量仅次于琥珀。 “小虎,咱们怎么办?”他又问了这句话,一早上他问了好几遍。 傅小虎非常烦躁,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谭无双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回去?” “不!”傅小虎突然来气了,“我们才出来半天!我就算是死!死外面!也不回去!” “可是咱们现在手头一文钱都没有,难道还要去做苦力?就算做苦力,那也得吃饱饭才行啊。这镇子离朝岚谷也就半天的路程,咱们回去吧……你爹娘,还有我爹娘,肯定正在心急呢。” 傅小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穿着一身粗布衣。他推着一车白面饼,四处售卖。 傅小虎指着那个人说:“他跟咱们差不多大,但是人家自己能养活自己。说不定,他已经成家,有媳妇有孩子,他一个人能养一个家。他还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呢?从小跟着叔叔伯伯们学武功,我爹说我甚至已经是地字高手,难道咱们会饿死?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谭无双耐着性子说:“可问题是……人家有手艺,咱们有吗?” “胖子,你不想回去。” “我想!” “那你回去啊,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绑住你的双脚。” 谭无双不说话了。 傅小虎接着说:“你还记得那一年吗?我们跟岚儿他们说好了,要去朝岚谷深处,可是到了树林子旁,你不敢去了,硬把我拉了回去。虽说岚儿他们那次走丢了两天两夜,但是她们敢啊,她们敢闯啊。一个多月前,她们要出谷,她们三个甚至没有一点害怕。我听我爹说,他们出去这段时间,被人暗杀过,也找过别人麻烦,整个江湖都忌惮他们。胖子,你不羡慕吗?你打心底不想回去,我懂你。谭叔脾气不好,从小就教训你,说你没出息,你心里并不服气。可是不服气有什么用?咱们不回去,咱们去闯,闯出个样子出来!你也好让你爹看看,你不是个孬种!” 谭无双心里明白,他不想回去,可是也不想受苦。如果傅小虎提出“回去”这俩字,就能让他安心。至少以后跟别人说起来,自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可没想回来,是傅小虎要回来的。” 听到傅小虎这番话,谭无双的眼神变得坚定了,他对傅小虎说:“小虎,我懂了。咱们现在出来了,没有大人管着了,以后就得靠自己。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咱们就怎样。” “行,”傅小虎点点头,“咱们先弄点儿盘缠,当然,打家劫舍的活咱们不干,要做就做真大侠。我们再去昨天那户人家看看,看有没有活给咱们,没有的话咱们就找。有两膀子力气,肯定饿不死。” 两人定下了生存方针,第一步,先挣钱。 又来到了昨天的大宅子前,今天的宅子有些冷清,似乎不需要卸货。俩人有点儿傻眼,刚才那点儿豪气又被消磨不少。 准备换个地方看看,宅子的大门开了,昨天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傅小虎俩人,他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呦,年轻人,又来了。” 傅小虎觉得很不好意思,含糊地说了一句:“路过而已。” 说完,拉着谭无双就走。 中年男人笑着说:“好小子,昨儿教你的道理,你是没学会啊。” 傅小虎停下脚步,问:“什么道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被人这么奚落,傅小虎非常生气。 中年男人倒是很有耐心,他也不顾地上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傲呢。读书不成,又没什么力气,家里也穷。赶上坏年份,差点儿饿死街头。有好心人给找了个记账的活,我还不乐意干。嘿嘿,傲气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小虎问:“那你最后怎么活下来的?” “要饭。”中年男人对于不堪的过去没有丝毫的避讳。 “要饭?这还不如给人记账呢。” “说的是啊,这不跟你一样吗?” “怎么跟我一样?”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是不是想来这儿找点儿活干?” 傅小虎紧闭着嘴,不说话,开不了这个口。 “是就说是,每天来我们这儿找活的人多了,不差你们几个。” 傅小虎挣扎了半天,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儿傲气:“是……是想找个活儿干。” “哈哈,”中年人笑了,“你看,这不就学会了?挣钱活命嘛,不丢人。你不问,你怎么知道咱这儿有活没活?” 傅小虎问:“大叔,那……府里有活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没。” “你!” “哎哎哎,别生气,我们这儿没活,不代表别的地儿没有啊。跟我进来。” 两人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中年男人进了宅子。 中年人进门之后,就冲院里大喊:“小何!小何!” 一个年轻人从后院跑了出来,问:“崔管家,跟镇远镖局谈好价儿了?” “没找镇远镖局,货又不贵重,就是麻烦而已,镇远镖局收费可不低。” “那咱们怎么送过去?” 崔管家指着傅小虎他们说:“让他俩送。” 小何有些怀疑地看着傅小虎,说:“他们?他们谁呀?” “昨儿抗包的俩小孩儿。” “他们能成吗?” “放心吧,本性不坏,就是有点儿傲。我看的出来,这俩都是练家子……让人把东西拿出来吧。” 没多大工夫,两个下人背着俩箩筐走了过来。箩筐放在地上,掀开盖子,傅小虎看到,每个箩筐里都放着一块儿石砖。石砖挺大,看样子得有五十来斤。 崔管家说:“洛阳侯老爷,家里两块方砖坏了。找明眼儿看过,得用济南府的大理石,正巧我家老爷去那边做买卖,侯老爷托我家老爷买了两块。这玩意儿挺重,不值当派个马车去,镇远镖局估计也不愿意接这种没油水的活,你俩去吧。” 一人背五十来斤走个一两天还是没啥问题的,傅小虎决定接下这活。 他问:“您给多少钱?” “一人一百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说:“行,这活我们接了,但是……您得先付二十个铜板。” 崔管家不屑地说:“二十个?走到洛阳城少说一天,回来又一天,二十个铜板你们吃饭都不够。小子,甭舍不得开口。小何,取六十个铜板来。” 拿着崔管家给的六十个铜板,傅小虎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堪。 崔管家摆了摆手,说:“天色尚早,赶紧出发吧。” 傅小虎抱拳说道:“多谢,这恩情,我……” 崔管家打断他:“我出钱,你办事,用不着谢我。” 背上箩筐,俩人向着洛阳城出发。 虽然没怎么干过重活,好歹是有两棒子力气的。除了肩膀被磨得生疼之外,没有别的不适感。从南屯镇到洛阳,马车半天,两条腿得走一天,俩人不敢耽搁,走的比较快。 走了半晌路,早上就没吃饭的俩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看到路边有个茶棚,去里面歇歇脚,吃点儿东西,这个钱不能省。 两人正吃着,就听到旁边桌几个武林人士在高声讨论什么。 “四个人,打进嵩山派。钱志水当年可是天字榜高手,结果呢?照样不是对手。” “听说四个人里有一个是清风观的朱明玉。” “对,但剩下三个,一男两女,都是长风楼的。” “不对不对,我听人说了,长风楼派了三个人出来,三个人都是小姑娘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傅小虎和谭无双一怔,双双对视:这不就是李凤岚他们吗? 傅小虎转过头,客气地问那几个江湖人:“劳驾,在下想打听一下。” 那几个江湖人也挺客气,反问他:“兄弟想打听什么?” “那几个长风楼的人,打的是嵩山派?” “是的。” “嵩山派不是大门派吗?四个人就打进去了?” “嗨,兄弟,你说的没错,嵩山派确实是名门大派,但是架不住人家武功高强啊。听说有个黄衣女子,连克了嵩山派两大高手,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武林人士预测,这几位估计都是天字前十的高手。” “后、后来呢?” “没后来了啊。” “不是,嵩山派没报仇吗?” “报仇?”那个江湖人士笑了,“报什么仇?怎么报仇?那天嵩山派一百多人都没打过人家,已经颜面扫地,再聚集一百多人让人家打?再丢一次人?” 傅小虎沉默半晌,说:“多谢,我没问题了。” 说完转过了身,那几个江湖人士继续高声阔论,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面面相觑。 谭无双小声说:“琥珀……真的那么厉害?” “我爹说过,如果是拼死搏杀,他可能赢了翡翠或者琥珀,但如果是切磋……我爹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 说完,俩人不说话了,但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看看人家李凤岚,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声震武林了。再看看自己,还得靠做苦力过活。 正在俩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又听到身后的江湖人士说:“听说他们四个也没白打,还勒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当年参加过那场围杀的武林门派,现在都在攒钱,只希望破财消灾。” 傅小虎和谭无双听到后,瞬间觉得碗里的咸菜不香了…… 第四十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4) 两人吭吭哧哧地走了一天的路,终于进了洛阳城。进城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洛阳城里霓虹璀璨,结结实实地镇住了两个土包子。 跟行人一通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侯府。交了两块大理石,俩人又有些为难。 现在回去?还是在洛阳住一晚? 这洛阳城如此繁华,估计没有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走回去?俩人已经累了一天了,不能不休息啊。最后傅小虎拍板:现在就回南屯镇,俩人有的是力气,能省则省。 出城的时候路过百花楼,那些打扮妖艳的姑娘们冲他们挥舞着手绢,一个个花枝招展,给谭无双看傻了。 “看什么呢?”傅小虎踹了谭无双一脚。 “小虎,”谭无双盯着那些姑娘,呆呆地说,“看看吧,光看不用花钱。” 傅小虎觉得有道理,也向姑娘们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也看呆了。这些姑娘都太漂亮了,甚至比翡翠还要漂亮。朝岚谷里年轻的女孩不多,翡翠是最漂亮的。当然,这个结论是他们这帮坏小子暗地里排出来的。李凤岚太没女人味,琥珀太傻,翡翠除了待人冷漠,基本上没有缺点。所以翡翠在谷里比李凤岚更招人喜欢。 实际上,百花楼的这些姑娘们没有翡翠漂亮,即便那些有名的花魁也比不上翡翠,但是架不住人家穿的好、打扮的好啊,这俩傻小子哪见过什么市面。看着那些妆容恰到好处,衣着大胆放肆的姑娘,着实让两个人开了大眼。 百花楼临街的二楼走廊上,一个香肩半露的粉衣女子朝过往的人群丢了一方手帕。手帕飘飘下落,正好落在傅小虎的脸上。他拿起手帕闻了闻,香,太香了。 虽然千般不舍,俩人还是离开了洛阳城。洛阳的繁华让两个人大为震撼,一直到出了城,走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傅小虎似乎还能听到耳朵里嘈杂的声音。有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笑骂声,当然,最吵闹的还是百花楼姑娘们揽客的温香软语。 傅小虎小声说:“昨天听郑北风说,百花楼的花魁,一晚上用不了二十两银子啊。” 谭无双一脸向往地说:“二十两?不贵。” 还是有些不舍,俩人走的很慢。前方不远处,有一辆牛车在缓慢行驶。看得出来,那牛车上是一家四口人,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他们去做什么。大晚上的,道儿上不安全,为了不让人家忌惮,两人一直都是远远地跟着。 忽然间,道旁树丛里窜出一帮人,他们手里亮晃晃的,分明是钢刀。牛车上的一家人吓得够呛,女眷们惊叫连连。 傅小虎一把拉过谭无双,躲在了旁边的树林里。 “小虎,这是……劫道!” “嘘,”傅小虎说,“小点儿声。” “不是,咱们不是要当大侠吗?咱们赶紧去救那一家人啊,谷里的老人说过,打家劫舍的没有高手,咱们不用怕。” 傅小虎摇了摇头,说:“我看这些劫匪是熟手,应该干过很多票了。他们不会杀人,如果要杀人,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就会动手了。咱们再等等,等他们得手了,咱们跟上去,抄了他们老家。” “如果……他们家里人手多呢?” “离洛阳这么近,不会有大山匪的,人数必然不会太多。就算多,你怕吗?李凤岚他们四个人就敢打进百十来号人的嵩山派。” 这话刺激到了谭无双,他心中有火、眼里有光,仿佛下一刻就能冲进匪巢,灭了这帮土匪。 不多时,劫匪们得手,把那家人男丁打了一顿,扛着粮食细软、拉着牛车回到了树林里。这时傅小虎和谭无双才冲过去帮忙。 傅小虎问:“你们没事吧?” 离近了才看清这一家四口,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来是两口子带着女儿和爹去洛阳城买东西,回来的晚了被歹人劫道。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我们一家老小过冬的货物啊,都在牛车上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傅小虎掏出怀里的铜钱递给中年男人:“你们先拿着这些钱,你们的东西我们帮你追回来。你们家住哪?” 中年男子呆呆的看着铜板,这几枚铜板肯定是不够一家人吃喝的。他呆呆地说:“您二位是?” 谭无双笑着说:“我们是大侠。大叔,你快说你家住哪吧,我们好追上了把东西给你们送回去,再墨迹会儿那帮贼人就走远了。” 中年男子将信将疑,报了个地址。 傅小虎和谭无双不再啰嗦,朝着劫匪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没走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那几个劫匪,他们牵着牛车,本来就走不快。两人跟着这帮劫匪,在树梢上跳跃跟踪。这帮劫匪一共八个人,勉强算是练家子,武功稀烂,根本就没注意到头顶有俩大活人。 一直跟了一个多时辰,上了一座小山,在山头上拐了好几个弯儿,终于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寨子前停下了。这寨子规模不大,最多住五十多人,看起来挺寒酸。 傅小虎非常激动,两只手不住地发抖,谭无双也差不多。 那些人叫开了寨门,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等人都进去了,寨门就从里面关上了。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没人站岗,寨子里很黑。 “小虎,咱们动手吧。” “好!” 两人跃下枝头,在平地上一个起落,就飞进了低矮的木栅栏。他俩人轻功虽然比不上李凤岚他们,但是也不错,落地没声音。那些正在瓜分财物的劫匪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傅小虎大喝一声:“你们这些贼人!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打劫!小爷我这就替天行道。” 劫匪们很纳闷,一,这俩人哪来的?二,什么光天化日?这哪儿看出太阳的? 这匪寨里拿得起刀的有二十多人,这俩愣头青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对二十?何况匪寨大当家是个高手,中午还有俩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来找死,被大当家一打二全给绑了。 劫匪们也不含糊,抽刀就向两人袭来。 傅小虎和谭无双功夫不错,但是没有跟人厮杀过,而且手里没有兵刃,一打起来有些手忙脚乱。这跟想象中一掌一个略有不同。不过俩人也没乱多长时间,适应之后这些劫匪就开始节节败退。 俩人也没下死手,打的起不来就行。不多大功夫,还能站着的劫匪就只剩三个了。那三个人看着傅小虎他俩,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匪寨内部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 “何人闯寨?!” 三个劫匪如见救星,急忙高喊:“当家的!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儿!” 话音刚落,傅小虎就看到一个人熊一般雄壮的黑影向他俩冲来,两人急忙迎战。这个魁梧汉子练的是横练的功夫,颇有造诣,跟刚才那些臭鱼烂虾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也就如此了,在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联手下,不出十个回合就被制住了。 这下,劫匪们傻眼了。大当家是个高手啊,连他都打不过? 匪寨大当家也很诧异,这俩少年功夫是不是有点儿好过头了?不会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吧? 傅小虎看着躺在地上的山匪们,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间,匪寨的各个小木屋里,一群女人小孩冲了出来,他们挡在了这些山匪面前。不过天太黑,傅小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谁知躺在地上的山匪们怒了。 “娘们儿家的!谁让你们出来的!给老子回去!” “回屋躺着去!败家玩意儿!” 傅小虎和谭无双懵了,这是唱哪出?他们看过不少江湖画本,没有哪本说过山寨里有女眷啊?这些女人……是这些山匪的家眷? 女人们并没有离开。一个为首的中年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她带着哭腔说:“两位大侠!您行行好!别杀我们!” 山匪大当家愤怒的站起来,一把把中年妇人拉到身后,怒吼:“凑什么热闹?!给老子滚回去!” 中年妇人用力抓着山匪头子的手,苦苦哀求:“当家的,你就别硬气了,咱们给两位少侠认个错!命要紧啊!” “娘们儿懂什么?!给老子滚!老子死也是条汉子!绝不认怂!” “哼,”傅小虎冷笑,“汉子?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算什么汉子?” “哼,”匪寨首领还以冷笑,“世道艰难,讨口饭吃而已。要杀要剐请自便,不必多言!” 傅小虎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刚才被你们打劫的那一家人,牛车上是他们过冬的货物,没了这些东西,他们一家四口都会饿死。” 匪寨首领说:“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全寨人都会饿死。” “你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干,就不会饿死,何必损人利己?”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落草为寇?如果有好生计,谁会上山当匪?你们功夫不错,穷文富武,说不定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公子,你懂我们这些底层江湖人?我们这些人里,有被仇家灭了满门的,有被逼无奈的,要说理由,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 傅小虎指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笑问:“你看我这样的,像是世家公子吗?” 匪寨首领说:“不是富家公子,那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 傅小虎沉默了,不是他没话说,他小时候也被谷里长辈们逼着读书,书上的道理他也懂很多。可是有用吗?老天不公,世道晦暗。他刚入江湖两天,就被人骗了两次,每次都让他对这个江湖有了全新的认识。 有一点,他确信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对的,那就是:这个江湖,不是非黑即白的。 傅小虎沉思良久,问:“你是大当家?” “对。”回答的很硬气。 “那从今天起,你是三当家了。” 山匪们傻眼了,这是几个意思? 傅小虎指着自己说:“以后我是大当家。”又指着谭无双说:“他是二当家,你是三当家。” 山匪首领有些抓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傅小虎站了起来:“我要带你们活个人样出来。” “我们凭什么认你当大当家?” “你们有的选吗?” 是啊,有的选吗?人家两个人就把你们山寨平了。所有山匪都不说话了,形势比人强。 傅小虎说:“你们几个,刚才打劫的,把东西送回去。” 一个山匪唯唯诺诺地问:“送哪去?” 傅小虎把地址告诉了他,又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抛弃他们自己跑,随你们便。天不早了,晚上冷,别把小孩儿们都给冻着了,都回去睡吧。” 没有人动。 第四十一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5) 谭无双不屑地说:“你们怕啥?我们要是杀你们,早动手了,赶紧回去睡吧,看把小孩儿冻的。对了,给我们腾出一间屋子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傅小虎的这个说法过于儿戏了。这群山匪,虽然都是苦出身,但是有几个身上是背着人命的,有几个是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才当的山匪。 不过这一夜还是安稳度过了,这两人强悍的战斗力山匪们见识过了,如果晚上趁他们睡觉偷袭,成功了倒还好,要是失败了,他们可都要交代了。再说了,这俩武功不凡,保不齐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被人打伤门来,下场可想而知。 出谷第二晚,俩人好歹是睡上了像样的床。 这个匪寨很像朝岚谷的居住区,分各家各户盖的房子,好多山匪也是拖家带口的。山寨里一共五十多人,二十来个大老爷们儿,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儿。 第二天一早,傅小虎二人起床,早有人给准备了洗漱用具和早饭。俩人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伺候,有些不适应。 吃完饭,山匪老大找到了他们。昨晚天黑,没看清这人的面貌,现在天亮看清楚了。是个长得很粗犷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量高大,一身凸起的腱子肉,看起来就是个猛人。 “两位,”这山匪头子语气还是不太客气,“您二位住了一宿,也吃过饭了,咱们该谈一谈了。” 傅小虎问:“谈什么?” “昨晚您说带我们活出个人样来,我想了一晚上,您应该是热血上头随口一说。我们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犯不上您二位费心。” “你这话说的,”谭无双有些不服气,“爷们儿看起来像是爱说笑的人?” 山匪头子冷笑:“那您二位倒是说说,怎么让我们活出个人样?我叫王无病,早些年是少林俗家弟子,早些年一怒之下杀了仇家满门,被江湖人悬赏追杀,不得已才到了此处。说起来,我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有出息的,剩下的都还不如我。” 傅小虎笑着问:“三当家,你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山寨里?保不齐哪天哪个大侠看不下去,过来把你们灭了。你们看似吃喝不愁,实则每天都提心吊胆。昨天那女人,是你老婆吧?你这个岁数,应该还有孩子,你忍心他们跟你一起担惊受怕?” “我不忍心,我也想活出个人样,”王无病说,“可是我能吗?如果您觉得能,您给指条路出来。” 傅小虎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不用担心,自然有办法。对了,带我参观参观我的山寨,也跟我讲讲你们每天都干点儿什么?” 这座山叫“碾子山”,因为山顶有块巨石,像一个碾子。山寨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山下居民们称呼他们为“碾子山响马”,所以这山寨就叫碾子寨了。山寨确实不大,二十多间简陋的木屋,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也养了一些鸡鸭牛羊。听王无病说,山后面还有他们几亩农田,闲时也种些粮食。 没多大工夫就转完了整个山寨。 现在山寨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们害怕,怕这两位爷一怒之下把他们给屠了。 “就这些了,”王无病倒也老实,“库房里还有些钱财,不多,百十两,您二位要是想走了,钱随你们拿去。” 傅小虎笑着说:“挺好,这不家资听殷实的吗?行了,没你事了,先回去吧,中午吃完饭把大家聚起来,我教教你们怎么活出个人样。” 王无病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傅小虎站在山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大山,此刻,他心中非常惆怅——昨晚那就是热血上头,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才说了那个话。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有个屁的本事。他俩人从谷里出来一共才三天,就第一天吃了顿好饭,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山寨里这五十多口子,他哪有那个本事。 可是牛已经吹出去了,不硬着头皮上不行。 谭无双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现在全听傅小虎的。昨天晚上打斗的时候,第一次跟人搏命厮杀,没有经验,导致谭无双胳膊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当时情绪激动,没感觉出来疼痛,到晚上睡觉才发现胳膊上有个口子。刀口虽然长,但是并不深,昨晚随便用布条包扎了一下。现在他把布条拆开,不知道从哪拿了些药草涂在了伤口上。 傅小虎问:“胖子,你哪来的药?” “哦,咱刚刚参观他们药房的时候,我见到几味草药。小时候侯爷不是教过咱们吗?我一看那几味草药凑一块儿正好是金疮药,就抓了一些。” “哦,这样啊……等等!”傅小虎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盯着谭无双胳膊上的草药看了看,然后跑到寨子中央大喊:“爷们儿们都出来!我有话说!” 王无病心说:你不是说中午才让大家聚到一块吗? 无奈,只好,把山寨里的男人们全部叫了出来。这群人分两排站好,傅小虎站在他们面前,他从谭无双手里抢过一把草药,大声问:“你们认不认得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 傅小虎又问:“你们这儿有药房,肯定有大夫的,哪个是大夫?”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唯唯诺诺地举起手:“我、我……” “你过来。” 年轻人走到傅小虎旁边。 傅小虎指着草药问:“金疮药你会配吗?” 年轻人木讷的点点头。 傅小虎又问:“这样的金疮药你见过马?” 年轻人翻了翻傅小虎手里的草药,皱着眉说:“没……这是,金疮药?……哎?哎?!秒啊!秒啊!这、这、这寒暑搭配,秒啊!” 傅小虎双眼放光:“你没见过这种配方是吗?” 年轻人兴奋地说:“我家世代行医,我爹配药出错,把人给治死了,人家要杀我全家,我才跑到山上来的。我医术还是很扎实的,但是这配方我没见过,也没想过,这真是巧夺天工!” 傅小虎一拍手,大喝一声:“好!” 这声“好”震彻云霄,把众人吓了一个机灵。 傅小虎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星宇。” “好,陈星宇,你认不认识这些草药?” “我当然认识。” “这些草药好搞到吗?” “恩……碾子山上到处都是,不难搞。” “好好好,我再问你,一般金疮药什么价格?” “呃,也就几个铜板一丸。” “那这种可以卖多少?” “这种有奇效的,至少能卖到二十个……铜板吧!” “现在药房里的药,按照这个配方做,能做多少丸?” “我算算啊,大概能做一千丸吧。” 傅小虎双眼光芒更盛。这些山匪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傅小虎的意思,他大概是想卖药挣钱。 傅小虎大声说:“我这里还有其他药方,这种金疮药只是其中之一。你们想一想,我们一丸卖二十个铜板,一千丸是多少?” 谭无双算了算,脱口而出:“两千个铜板!差不多是二十多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一出口,山匪们觉得不可思议了。往常出去劫道,运气好了也才十辆左右,现在光靠金疮药就能一次二十两?碾子山草药很多,往常都是这位陈大夫一个人上山采药,这要是发动所有人采药,这劳动力一下翻了五十多倍。五十多倍,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啊。要知道他们劫道这么些年,才勉强攒了百十两银子。 这一下,王无病有些相信傅小虎的话了。 傅小虎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再想什么。三当家。” 王无病急忙说:“您说。” “你去挑十来个认真仔细的,男女老幼都行,让二当家和陈大夫带你们学习辨认草药,争取三天内让他们学会认识这几种药。再找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卖药。胖子!” 谭无双问:“啥事?” “你现在先跟陈大夫去药房,把药丸做出来。” 打打杀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过久了,现在突然有了“平静生活”的念想,虽然傅小虎和谭无双到碾子寨还不到两天,但依然激起了一部分人的干劲。不到半天时间,谭无双和陈星宇俩人就搓了五百多枚药丸。 傅小虎命人把药丸用纸包好,全部带上,领着几个人下了山。 下了山,傅小虎有些傻眼:药是有了,怎么往外卖呢? 跟着他下山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陈星宇大夫,剩下两个是山寨里的年轻人,十六七岁。 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个,傅小虎有些郁闷,又头脑一热说出了卖药这种话,现在冷静下来了,怎么也想不出去哪卖。 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大当家,我有个主意。” “你说。” “咱们可以卖给药店,让他们替我们卖,咱们只要付一些佣金就行。” 陈星宇是医学世家,家里也卖药,对这种事自然一清二楚。 傅小虎问:“卖给哪里的药店?” “最好大一些……我知道洛阳有一家妙善堂。” “走!去洛阳!” 碾子山离洛阳不远,天黑前四个人就到了。妙善堂规模不小,稍微打听就找到了具体位置。他们来的这个点儿有些尴尬,人妙善堂已经准备关门谢客了。 看着正在挂门的药铺伙计,傅小虎急忙跑过去,说:“伙计,你先停一下。” 伙计问:“客爷,咱们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不不,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您是来干嘛的?” “我是卖药的。” “卖药?什么药?” “金疮药。” 店伙计笑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知道这金疮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配方,哪家药房还没点儿金疮药了。看眼前几个人打扮的比乞丐强不了多少,想必是偷了谁家的药,急于变现。 伙计不屑地说:“算了,金疮药咱们不收。” 说着就要撵人。 第四十二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6) 傅小虎眼看生意要黄,急的大喊一声:“我这药!我这药!不留疤!” 店里坐镇的大夫刚才就听到了伙计跟这几个人的对话,但是并没有在意,直到傅小虎喊出“不留疤”这仨字,大夫有点儿兴趣了。 妙善堂的老大夫已经六十多岁,但是身手利索,没有老态。 老大夫走出大门,看着眼前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年轻人,笑着问:“年轻人,你刚才喊的,不留疤?” 傅小虎心说:有门儿。 他急忙说:“老先生,是我喊的。” “有点儿意思,把你的药给我看看。” 傅小虎掏出一丸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把药丸捏碎了闻了闻,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然后又使劲闻了闻。再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给自己手背上来一刀。不等众人制止,他就把碾碎的药丸涂在了伤口上,然后静静地盯着伤口。 “哎呀呀,”老大夫感叹,“这刚涂上去,灼热,麻,痒,这就已经开始生肉了?哎呀呀,年轻人,你这药丸的配方……哎呦,是我坏了规矩,不该问的,不该问的。年轻人,你这药,多少钱一丸?” 傅小虎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指头——从老头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了,自己这药,绝对不止二十个铜板!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说:“五十个铜板啊?贵了……不过嘛,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今天我们掌柜子不在,我做个主,你这药丸我四十九个铜板收,怎么样?” 傅小虎点头如捣蒜。 老大夫又问:“你身上有多少丸?” “五、五百多。” “行,我这儿全收了。” 一旁伙计急忙说:“刘大夫,这事咱们是不是跟掌柜子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过了这村没这店!取三十两银子去!” 伙计赶忙回店里取钱,门外面,老大夫笑着问傅小虎:“这位小友,家里是行医的世家?” 傅小虎摇头:“不是,方子是有缘人给的。” “你这药,一天能出多少丸?” 傅小虎留了个心眼,反问:“您这儿一天能卖出多少?” “哈哈哈,”老大夫笑着说,“不瞒你说,我这儿普通金疮药一天能卖五十丸左右。” 傅小虎有些黯然失色:怎么才五十丸? 老大夫看出了傅小虎的脸色,又说:“不过嘛,这只是总号的数量,妙善堂在各地都有分号。这么说吧,你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傅小虎这才笑着说:“成!” 不大一会儿伙计拿着三十两银子出来交到了老大夫手上,老大夫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小友,三十两收你五百多枚,不过分吧?” 何止不过分,简直太不过分。 “但是,”老大夫又说,“我可有个要求。” “您说。” “你这药,只能卖给咱们妙善堂。” “没问题。” “拿钱,多出来的算以后的订金,以后咱们是一天一结,还是月结?” “咱先日结,一个月后,月结。” “那你能保证每天送多少过来?” “每天送我这儿走不开,以后我十天一送,一次送五千枚。” “成!对了,年轻人,姓甚名谁啊?” 傅小虎想了想,回答:“傅不凡” 老大夫是个爽利人。 从洛阳城出来,傅小虎怀里揣着三十两银子,只觉得通体舒畅,比跟琥珀切磋赢了还舒坦。 走在回山寨的路上,陈星宇小声问:“大当家,一天五百丸不算多,咱们为什么不多卖点儿?” 傅小虎回答:“咱们不止这种金疮药,回去我跟二当家好好想想,还有别的用得着的药房。” “您,恕我直言,”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您这药方……不简单,不是普通大夫能琢磨的出的。” “没错。” “如果我没猜错……是药仙谷的手艺吧?” “你知道?” “恩,祖上跟药仙谷有些渊源,高曾祖曾师从药仙谷,说起来,我们也算药仙谷的旁支。” “那你们怎么没有这种配方?” “这配方想来是哪位前辈后来弄出来的。” 傅小虎想了想,还真是,这药房确实是侯神医到了朝岚谷之后才想出来的。也就是说,整个江湖,只有他们朝岚谷有这方子。 傅小虎问陈星宇:“你医术似乎也很好,躲避仇家,换个地方行医也能过个体面人生吧?怎么屈尊在碾子山?” 陈星宇回答:“我本来没想在碾子山,但是前年途经此处,被大当家、不是,被三当家掳了去。当时寨子里有女人生孩子,他们没有大夫,也不敢上洛阳城请大夫,正好我是,就把我抓去了。本来他们也没想留我,但是我看寨子里的孩子们多有顽疾,医者父母心,不忍他们受罪,所以选择留下来了。不过,他们对我很好,从来不为难我。” 江湖不是非黑即白,这是傅小虎这几天明白的道理。 回到山寨,当傅小虎拿出三十两银子的时候,整个山寨都沸腾了。虽说以后不是一天三十两,而是二十五两,一个月就是七百五十两,这个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寨子里满打满算也不到六十人,一人一个月敞开了花也花不了二两,算下来一个月能有六百两多的盈余。 这下,王无病服气了,这俩年轻人,真有本事。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刀口舔血的勾当? 当然,傅小虎并不满足小富即安的生活,他有别的打算。 … 南屯镇,镇远镖局,炸锅了。 “当家的,我就说了,别太过火,你偏不听!”难得,这次不是李昌年教训刘亚峰,而是掉了个个儿,现在是刘亚峰在教训李昌年。 “现在咋办嘛?俩孩子不见人影,是死是活不知道,咱们怎么跟楼主交代。” 李昌年也憋着一肚子火,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刘亚峰现在的话无疑是在拱火。 “怎么交代?!”李昌年爆发了,“行走江湖!哪有那么顺利的事?!发下人去给我找!你!跟我去找老崔!我非得把老崔的皮扒了不可!” “甭找了!”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自己来了!” 来人正是崔管家。 李昌年瞪着眼,一步跨过去,死死地抓住崔管家的手:“你说的!给俩孩子找了个活!人呢?人呢?!” “你看你,”崔管家倒是不着急,“咱们这么多年老街坊了,我会坑您?您这么大岁数,怎么比小孩儿还沉不住气?” “废话!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们家!” “别生气,俩孩子没事。” “没事?” “那他们在哪呢?” 其实从傅小虎他们出了南屯镇,崔管家就派人远远地跟着。听着崔管家讲完,没想到李昌年更放心不下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完喽,俩孩子落草为寇喽。” … 沈香枝在庐州跟扬帆两人告别后,就独自前往药仙谷。她只有一个人,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到达,可是不知为何,她走的很慢,似乎不情愿去,可是又不得不去。原本五天的路程,她走了十来天。 可即便再不情愿,药仙谷也已经近在眼前。她抬头看着天,心中想着:朝岚谷的人,也快到了吧。 正想着,“药仙谷”几个大字已经出现在眼前。中秋前,药仙谷发下英雄榜,说是从西域求得两株雪莲花,要搞一次比武大会,优胜者可以活的一株,剩下一株拍卖,价高者得。这雪莲花是传说中的神药,既可益寿延年,又可增进修为,是不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这时间,药仙谷入口处,行人络绎不绝。除了大部分武林人士外,也有一些民间富商。 沈香枝对这雪莲花不感兴趣,她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在随着人群进谷的时候,沈香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在庐州城遇到的许轻尘,她皱了皱眉,心想:他怎么也来了?不过就是这么一想,并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拉起脖子上的黑纱,遮住脸庞,加快了进谷的速度。 许轻尘三人本来会早几天到达药仙谷的,但是怕遇上夜羽小筑的追杀,一直在换道走,加上靳花颜身体不好,在路上耽搁了几天,因此这个时候才到药仙谷。 马车里,靳花颜的情况不好,从早上开始就在咳嗽。 许轻尘担忧地问:“张大哥,嫂子怎么样了?” 张渊回答:“老样子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许轻尘想了想,说:“其实,我早就有句话想问。” “什么话?” “嫂子身体不好,药仙谷的神医也说她需要多休息,可是你们一路天南海北的走,嫂子这病……” 这话说完,马车里的靳花颜笑了,笑声很清脆,像十来岁的少女,她笑着说:“多谢轻尘兄弟关心。这不怪他,是我让的。”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你嫂子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一直待着,她说,以后就算死,也要死在路上。” 许轻尘说:“别提死,怪不吉利的。” 靳花颜说:“不碍事,我本来也不在乎生死。小时候知道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我很怕,怕的不是死,而是怕死之前没看到最想看的景色。” “嫂子喜欢风景?” “恩,名山大川,千年古刹,历代王朝的都城,从西域到东海,从雪原到云南毒林,这些地方,我都喜欢。我死之前,一定要全部看一遍。” 张渊说:“若不是你嫂子身子突然恶化,我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波斯了。” 许轻尘不再说话,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理解这对儿夫妻。他们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求一生过的潇洒自在。这样的人,这个天下不会太多。 正想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似乎见过的背影,心中想了想:这不是在庐州城见过的沈香枝吗?她怎么也来了?她的两个下人呢?不过此时入口处人太多,他也不好打招呼。 第四十二章 药仙谷 药仙谷规模不小,虽然常年只有几个弟子,但病房至少能容纳两百多病人,因此打杂的不少。往常的时候,即便没有这次比武大会,药仙谷的病人也是常年满员状态。为了这次的比武大会,药仙谷花巨资打造了一所“药仙楼”,为的就是让来参战的武林人士们有个住处。 药仙谷不缺钱,他们搞武林大会也好、拍卖雪莲也好,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提高知名度罢了。 沈香枝并未像那些武林人士那样入住药仙楼,而是直入药仙谷深处。一个送药的小童见到她,急忙迎过来。 “沈门主,您来了。” 沈香枝点了点头,没说话。 小童放下手中药,擦了擦手,说:“请随我来。” 沈香枝跟着小童走进不远处的药房,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幽静的别院里停下了。 “沈门主稍等,我去向小姐通禀。”小童年级也就八九岁,但说话做事像个成年人一样。 沈香枝却说:“不必了。” 不等小童反对,她径直走向别院的一间木屋,推门进去,屋子里是浓烈的药香,熏得人头脑发昏。地上桌子上摆满了药匣子,屋子一侧,原本是屏风的位置被一条厚厚的帷幔取代,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她刚进屋子,帷幔里就传出一个女声。 “你来了。”声音不太能听得出年纪,像二十多岁,也像四十多岁。 沈香枝并未回答。 那个声音有些愠怒:“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香枝并未理会这句话,说:“我已经通知朝岚谷的人了。” “你几天前就该到的。” 进了门,俩人一共说了四句话,哪句都没挨着。 沈香枝不说话。 帷幔后的女人又说:“不要命了?” “命是我自己的。” “你现在不能死,也不想死。你的药,几天前就吃完了吧?真是大胆,不怕死在路上?” “你几时这么爱说废话了?” 帷幔一动,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沈香枝顺手一接,是一个药瓶。 “哼,拿了药就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香枝笑了,笑容有些狠辣、不屑。她并没有走,而是直接掀开帷帐走了进去。帷帐里,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坐着,女人的面前摆着一张条几,条几上有一盏油灯和几本书。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沈香枝进来,或者说,根本就没在乎。 沈香枝拿出钢伞,按下机簧,钢伞前段吐出一尺来长的钢针,她把钢针轻轻抵在那女人的后脑勺上,冷笑一声,说:“李凤瑶,我若要你死,你早已经尸骨无存。” “哈哈哈,”女人突然笑了,笑的弯下了腰,似乎是听到了非常搞笑的事,“杀我?你敢吗?凭你那点本事,离了我你能撑几天?听说你去了庐州,我还是高估你了,这么笨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狗屁门主了?” 沈香枝并没有生气,她收回钢伞,俯下身子,凑到李凤瑶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李凤瑶的身体突然怔住,她似乎说不出话了。 沈香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她说:“互相拿捏而已,你……还没你女儿聪明。” … 李凤岚他们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到药仙谷。这一路虽然算不上无聊,但绝对不轻松。越往南天气越热,为了躲避太阳,只能走小路,但是小路崎岖,这一路可是够颠簸的。而且,小路上人家少,免不了要露宿野外,十来天下来,他们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时间一共只有三晚上。 马车上,李凤岚和琥珀无精打采地趴在车窗上,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这也怨不得她们,刚出洛阳的时候,李凤岚虽然觉得近期不会有人来暗杀自己,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谁知道走了一路,还真没遇上一个埋伏,一行五人不免有些倦怠。 李凤岚有气无力地问朱明玉:“朱道长,还有多长时间到药仙谷?” 朱明玉掐指一算,回答:“快则三个时辰,慢则一天。” “哎……”李凤岚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见到荆棘门的沈门主,一定要揍她一顿,没事让我去药仙谷干嘛,好好在洛阳待着不好吗?听说洛阳已经入秋了,天气很凉爽。” 朱明玉笑道:“你们从小在北方长大,肯定没见过南国风光,不如趁这次好好欣赏一下。” 这一路倒是见过几个惊艳的景色,但是好风景不能当饭吃,只能解一时心宽,回过神来,还得赶路。 朱明玉经常行走江湖,虽然李凤岚他们有所倦怠,但是他可不敢,敌人往往在你最不懈怠的时候出现。不过现在确实安全,他们此刻正行走在一个林间小路,此刻是大晌午,没人在这个时候埋伏。 再者说,他们进树林的时候,走到哪,哪里的林中鸟就被惊飞,显然不会有埋伏。 然而,树林深处的某个树杈上,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黑袍非常宽大,从头遮到脚。在这让人喘不气的热浪里,打扮成这样显然是有什么大病。 树下,一个年轻人靠着树干,一脸笑意地看着一只落在手指上的麻雀。 年轻人抬起了头,他左脸看起来有些俊美,但是右脸遍布烧伤,甚至没有眼皮,格外瘆人。 年轻人对树上的黑袍人开口说道:“饕餮前辈,他们到了。” 树杈上的人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嘶哑:“打起精神,那两个丫头不好对付。” “凭前辈的见识,她们在当年能排到第几?” “傅严合以下无敌手。” “难啃,我就说这一单我不想接,非要拉上我。” “废话少说,让你的鸟动起来。” 年轻人不情愿的挑了挑左边眉毛,然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这个口哨惊到了朱明玉。 林中鸟没有惊飞、口哨。这让朱明玉想到了一件非常不愿回想的事。 朱明玉大喝一声:“丢下马车!咱们跑!” 李凤岚有些疑惑,问:“怎么?吹口哨的人很厉害?” “是!” 接触了一段时间,李凤岚知道朱明玉是个冷静的人,只要天塌不下来,他不会失态。可是看现在的朱明玉,脑门上都是冷汗。李凤岚意识到了危险,拉起马车里的琥珀和翡翠就跳出了马车。 暮云突然说:“跑不了了。” 暮云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听什么。 琥珀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暮云没有回答琥珀的话,而是睁开眼睛,大声问朱明玉:“朱道长!他们是不是有用毒的高手?!” “对!”朱明玉咬着牙说,“晚了,晚了,听到口哨声就已经晚了。躲不掉了,各位,准备应敌!敌人有两个,一个用毒,善于放毒雾。另一个更善于用毒,他养了一堆鸟!一堆带毒的鸟!快用布块遮住口鼻,记住!千万不要受伤!也不要跟他们的皮肤有接触!” 几人不敢怠慢,急忙撕下袖口的衣服遮住口鼻。 树林中,年轻人静静地听着李凤岚等人的动静,笑着说:“这个朱明玉,是个麻烦。虽说不愿意接这个活,但是饕餮前辈,我还是得谢谢你。其他几个人交给你,朱明玉留给我。” “你小子倒是会揽活,把难缠地留给我。” “能者多劳,您老人家比我厉害。” “油嘴滑舌,别废话了,动手吧。” 李凤岚这边如临大敌。朱明玉盯着四周,小声说:“等会儿听到口哨声,一定要注意头顶的鸟,这些鸟都是毒缸里泡大的,剧毒无比。” 李凤岚问:“然后呢?” “极尽所能吧,各位。” 又一声口哨响起,四面八方传来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不大一会儿,一群各色鸟类向他们袭来。数量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除李凤岚外,其余四人纷纷拔出兵刃,将攻击他们的鸟击落。这些鸟离近了看,一个个毛色暗淡,甚至有几只鸟身上除了羽毛,其他毛发都已脱落,裸露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被斩落的鸟刚落在地上不久就开始腐烂,空气中的味道极其熏眼。 李凤岚没有参与攻击,而是想尽办法躲避这些鸟。如果对面来的是人,哪怕是百十号人李凤岚也不怕,大不了跑嘛。可是现在这漫天飞禽,根本不敢施展轻功。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向他们走来,鸟群围着他们转,看不清两人的高矮胖瘦。 “小心!有人过来了!”李凤岚大喊。 随着她的喊声结束,那两个人突然加快了速度朝他们冲来。翡翠和琥珀没有多想,向那两人迎头杀去。 这两个人都没带兵刃,单凭一双肉掌攻向两人。翡翠和琥珀想到刚才朱明玉的话,竟然一时不敢接手,只得周旋。 打斗期间,他们看清了这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只是……年轻人一半脸全是疤,连眼皮都没有。而老者……整张脸只有薄薄一层肉,好似在骷髅上蒙了一层红纱。琥珀天生胆小,被吓了一跳。翡翠虽然什么都不怕,但还是怔了一下。 年轻人不理会翡翠和琥珀,径直杀向朱明玉。 莫长风说过,这个江湖,没有人能打得过联手的翡翠和琥珀,这话没错,但是对上这个老者,莫长风失算了。老者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他的双掌一直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黑色雾气,这大概就是刚才朱明玉说的那个“善于用毒雾”的人。 这毒雾极其诡异,沾到两人的兵刃,毒雾竟然顺着兵刃爬了上来!两人用力甩了好几下才将毒雾赶走。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时间,空气里就布满了腐烂的臭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奇怪气味。众人知道,这气味就老者手上黑色烟雾的味道,因为……他们觉得,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自己的皮肤有些发麻。 那些鸟是年轻人操控的,他跟朱明玉交手之后,大部分鸟都在攻击朱明玉。年轻人武功一般,但是加上那些不知从哪出现的鸟,让朱明玉打的极其狼狈。 “朱明玉,”年轻人打的很轻松,“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嘿嘿。” 朱明玉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几年前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 太原,山坳里的小村庄,逃命的男男女女,惨死在眼前的小孩。朱明玉的双眼逐渐通红,剑法愈来愈凌厉。他紧紧咬着牙,没说一句话。 暮云一直守在李凤岚身边,替她抵挡着袭来的鸟儿。 李凤岚觉得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四十三章 强敌 难道他们是想拖住他们,然后靠老者的毒雾耗死他们?不是的,这些毒雾如果直接吸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只是让他们的皮肤发麻而已,不直接接触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毒性。那边朱明玉逐渐占了上风,翡翠和琥珀习惯了老者的攻击方式,开始渐渐把他压了下去。 “不对啊……”李凤岚默念,“莫非……他们有后手?”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这个想法,她忽然看到,天空的鸟群中,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坠落……或者,以极快的速度射下来。 李凤岚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进入这种状态,这个时候她的反应力会非常的快。她看到了,那个急速射下来的东西,是一柄闪着绿光的飞刀!那柄飞刀瞄准的人是琥珀。 来不及多想,李凤岚俯身捡起暮云的剑鞘,一跃而起,冲着那柄飞刀飞去。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脸和手臂被几只鸟的爪子抓伤,但是她没有在乎。极限速度的李凤岚快到没人看到她的动作,远超那柄飞刀的下落速度。 离近了之后,李凤岚猛地一挥剑鞘,可惜剑鞘击中飞刀尾部,并未击落但是让飞刀改变了些许方向。 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李凤岚感到头顶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了下来,她抬头望去——只一个带着面具黑衣人,他的右手手掌正在蓄力,而且她还看到,那只手,是绿色的。此刻她已身在半空,无处可躲。 地上的琥珀注意到这个变故,也看到了出现在李凤岚头顶的人和那柄飞刀。情急之下,琥珀没时间理会飞刀,她伸出右手,连续点击自己的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之后,琥珀气沉丹田,冲着李凤岚头顶的人大吼一声:“滚!” 蓦地,这声“滚”掀起了一阵狂风,将半空中的飞鸟震落,也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心神不宁。 头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手掌的上绿光也变的暗淡,但是那一瞬间之后,他冲着李凤岚的小腹重重地拍下一掌。 琥珀趁着所有人失神,也从地上一跃而起,但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黑衣人的手掌。就在黑衣人的手掌接触李凤岚腹部的一瞬间,琥珀将内力聚到右手,一掌拍向李凤岚的后腰。 黑衣人只觉得,虽然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但是紧接着,不等自己将内力注入,一股强横的内力就将自己的手掌振飞。 李凤岚先是感觉腹部一阵轻微疼痛,紧接着,这份疼痛开始放大,随后便席卷全身。喉头一甜,李凤岚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急速坠落。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赶来的暮云稳稳接在了怀里。 落了地的琥珀没有放松警惕,向着还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又拍出一掌,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击中黑衣人胸口,将他打出去五米多远。 刚才从李凤岚起跳到琥珀拍飞黑衣人,仅仅兔起鹘落之间。 翡翠将刚才的事看在眼里,见到李凤岚口吐鲜血,一向没什么感情的翡翠睚眦欲裂。她左手捏剑诀,右手高举长剑,然后猛地调转剑尖,剑尖指地。 “宵小!”翡翠怒喝一声,再现剑仙风采,长剑化作万道光点刺向老者。老者微微一笑,并未硬接。而是跳向远处,躲开这雷霆一击。 “走!”老者嘶哑的声音传来。疤脸年轻人有些不痛快,对朱明玉说了一句:“先留你狗命。”说完,趁着飞鸟掩护,逃之夭夭。 不多时,连天上的飞鸟都散去了。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李凤岚,得手之后就不再纠缠。 翡翠琥珀朱明玉急忙查看李凤岚情况。 翡翠问:“她怎么样了?!” 暮云摇摇头:“不知道。” 躺在暮云怀里的李凤岚紧闭双眼,身体在不停抽搐,每抽搐一次,口里就会吐出一口鲜血。 朱明玉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们检查一下她的小腹!” 翡翠把李凤岚从暮云怀里抱过来,并对他们两人说:“扭过头去!” 暮云和朱明玉急忙背对她们,琥珀解开李凤岚的衣裙,只见李凤岚的小腹上有一个可怖的黑色掌印,掌印的边缘,蛛网状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开来。 翡翠将李凤岚的情况跟朱明玉说明,朱明玉懊恼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想找一下刚才那个黑衣人,这才发现,虽然他被琥珀所伤,但是并没致命,此刻他早已逃的不知所踪。 “千毒手,”朱明玉说,“麻烦了……咱们快去药仙谷!只有他们能救!” 朱明玉说完,翡翠和琥珀不再犹豫,抱起李凤岚就向药仙谷方向冲去。朱明玉和暮云的轻功不如她们两个,好在翡翠抱着李凤岚跑不快,两人勉强跟的上。跑了一会儿,朱明玉发现琥珀的右手有点儿不对劲,似乎跟不上脚步摆动,没过一会,她那条胳膊就彻底垂下了,跟断掉了一样。 原来是刚才那柄飞刀,琥珀并没有躲开,飞刀在她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 朱明玉冲琥珀大喊:“琥珀!” 琥珀愣了一下,速度降了下来,朱明玉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然后冲暮云和翡翠说:“你们先走!我们等会儿赶上!” 翡翠和暮云没有停留,继续向药仙谷飞奔。 琥珀一脸焦急和疑惑,她问:“我们停下来做什么?!小姐有危险!” 朱明玉大声反问:“你呢?!” 琥珀有些纳闷儿:自己怎么了? 朱明玉对琥珀说:“你坐下,看看你的右手。” 琥珀想看一下自己的右手,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根本抬不起来。 朱明玉让翡翠坐下,然后撕开她的衣袖。男女有别,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琥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只想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去追翡翠他们,现在李凤岚的命是最重要的。 伤口已经范黑,并且没有一滴血流出。好在只是划破了皮,否则不堪设想。 朱明玉端起琥珀的胳膊,直接把嘴凑上去开始吮吸伤口。原本没有想什么的琥珀……不得不想点儿什么,虽然此刻情况紧急,但还是让她的小脸通红。 朱明玉吸了好几口,直到吸出红色的血才停下,他问琥珀:“胳膊怎么样?感觉到痛了吗?” “啊?……啊……痛。” “你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头晕?” “没、没……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 朱明玉从自己衣服上撤下一块布,为琥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说:“咱们赶紧走吧。” 原本马车要走三个时辰的路,他们几个人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完了。李凤岚情况不容乐观,她已经不再抽搐,但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开始发紫,那可怖的黑色蛛网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子上。 越着急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好不容易到了药仙谷,却看到药仙谷入口处挤满了人。 翡翠冲琥珀大喊一声:“琥珀!让他们闪开!” 琥珀再一次点击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气沉丹田,冲着入口处的人群大吼一声:“闪开!” 这一声吼叫惊到了入口处的所有人,几个内功不太强的只感觉一个霹雳从脚底板顶到了天灵盖。入口处的人群向后望去,只见一黄一绿两个女子正冲着山谷入口狂奔,离近点儿了才看到,那个绿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衣女子。 有见识的人知道,刚才那声吼叫是少林狮子吼,不过练这招的人不多,因为作用太小了。再加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根本就没有女人练过这招。那声“闪开”如同惊雷,怕是少林高僧也用不出这么惊人的狮子吼,何况使用者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都想到了这三人不好惹,人群竟然让开了一个通道。 在入口处维护秩序的两个药仙谷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旁有两个人影闪了进去,刚准备回头叫住他们,又有两个人影紧跟着进去了。 他们几个都没来过药仙谷,朱明玉也只是路过过。 琥珀和翡翠进了谷才发现,这药仙谷规模不比朝岚谷小,但是亭台楼阁不少,景色也比朝岚谷好看许多。 正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各位,是长风楼的人吧?” 此时他们周围人不少,听到“长风楼”三个字,那些江湖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翡翠她们。 翡翠不忌讳别人目光,对刚才问话的人说:“没错。” 问话的人年龄不太大,二十来岁,不到三十,面容刚毅英武,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听到琥珀的回答,男人对他们说:“请跟我来。” 朱明玉问:“你是何人?” “药仙谷掌门,韩良。” 药仙谷这一代的掌门年龄不大,但是医术高超,听说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得了个韩神医的名号。这是在药仙谷内,没人敢假装药仙谷的人。翡翠他们不疑有他,跟着韩良进了药仙谷深处。 韩良走的不紧不慢的,这让翡翠非常着急。 “韩神医,可否快一点?我这姐妹……” 话没说完,韩良笑着说:“千毒手,只要毒未攻心就有救。你这姐妹目前只有皮肤有恙,还未侵入肌理,不打紧。” 他们跟着韩良,一路走到一个僻静的别院,然后推开偏房的门,让翡翠把李凤岚放在偏房内的床上。他替李凤岚把了把脉,半晌,皱着眉说:“这一掌拍的很结实,但是为何毒侵入这么少?” 琥珀说:“我当时用隔山打牛抵消了一部分内力。” 韩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出屋外,不多时,他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年轻女人年龄不大,二十左右,但是表情有些怯懦,似乎很怕生。 第四十四章 哗啦 韩良将女人带到李凤岚病床前,问:“小雅,你来来看看,她重的是什么毒?” 叫小雅的女人蹲下身,在李凤岚身上闻了闻,看了看她脖子上的蛛网状纹路,又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又脱下李凤岚的鞋,看了看脚。这才对韩良说:“千毒手,不过,毒扩散的很慢。根据四肢纹路的情况,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腹部。” 韩良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问:“那该怎么治呢?” “银针封穴,用朝她体内灌输内力,用内力化解毒素。也可以、也可以用药浴,不过,如果她丹田被毁,那就没救了。” “她的丹田怎么样呢?” “完好,只不过她内力稀薄,无法对抗毒素。师傅,我建议用银针封穴,然后找几个内功高强的人为她灌输内力。” 翡翠她们快抓狂了,他们四个都快急死了,韩良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教学呢。 翡翠耐着性子说:“韩神医,可否快点为她治疗?” 韩良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个记性,我这是老.毛病了……小雅,你留下为这位姑娘封穴。”然后他又对他们四人说:“听闻朝岚谷出来的两个姑娘内功深厚,这灌输内力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丹田满溢即可,不能多,也不能少。” 暮云问:“不用什么祛毒的药物吗?” “我会准备的,好了,两位公子,咱们先出去吧。” 朱明玉和暮云跟着韩良出了屋子,韩良关上五门,对两人说:“两位公子可以在此等候,也可以去前厅歇息,喝喝茶。放心,谷里绝对安全。” 暮云摇了摇头,说:“我们就在此等候……韩神医,诊费……” 韩良摆了摆手:“不必操心,自有人支付。既然两位要在此等候,那韩某就不打扰了……啊,对了,等李凤岚姑娘的治疗结束了,你们就在这个小院住下即可,我早已让人收拾干净了。” 两人谢过韩良。 朱明玉还在自责当中,如果他再多个心眼,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李凤岚也不会受伤。似乎是看出了朱明玉的烦恼,暮云劝慰道:“朱道长,不必担心,李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朱明玉苦笑一声:“暮云兄你倒是宽心,如果李凤岚她们出了什么事,我师父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暮云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对朱明玉说:“看韩神医刚才的反应,问题应该不大。” 朱明玉点了点头,问暮云:“你刚才……是怎么知道他们有两个人,而且还是用毒的高手的?” 暮云皱着眉回答:“不知道,这些事情好像深藏于我的记忆中,我好像本来就知道……呃,准确地说,我应该比你们先一步闻到了空气中臭味,而且是两种味道,所以我认为是两个人。然后嘛,我就想到了白骨劲和苗疆的千羽术。” 那个双手缠绕黑雾的老者使用的正是白骨劲,传说人接触黑雾久了,会骨肉分离,露出白骨,所以叫白骨劲。千羽术,正如其名,就是操控上千只毒鸟进行攻击的技术。 朱明玉有些奇怪:为什么暮云会知道这两种功法?难不成他跟那两个人认识? 不过又想到当时在白鹰山庄,暮云一眼就认出了师傅和琥珀使用的内功,再加上他的武功招式集白家所长,失忆之前应该是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知识的。 朱明玉摇了摇脑袋,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之后的两人就没有再对话,暮云坐在栏杆上,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朱明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木屋的门开了,琥珀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坐在了朱明玉身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样了?” 听到朱明玉发问,暮云也睁开了眼睛。 琥珀回答:“还好……我几乎把所有内力都输给了她,现在换翡翠姐了。听那个小雅大夫说,等翡翠姐输完,她就没什么事了,精心调养即可。” 听到李凤岚脱离危险,暮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朱明玉也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没事就好。” 相对无言,有些尴尬,朱明玉问:“琥珀姑娘,你还会狮子吼?” 琥珀点点头:“小时候觉得学会这招跟人吵架不吃亏,就学了。但是陈叔叔说,女孩子学狮子吼有些麻烦,男女身体不一样嘛,女人没有办法发出那么雄厚的嗓音,所以需要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配合。我也用不了几次的,两次嗓子就痛的难受,三次的话,我就说不出话了。” 朱明玉撇了撇嘴,心说:天赋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别的人学武功,都要精挑细选,找到自己合适的再练。琥珀不一样,琥珀是对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反正看一遍就会。别人练内功,能练成两套内功的就已经算天之骄子了,她练了一大堆,还都很精通。 人比人气死人。 琥珀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跟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人,有仇吗?” 朱明玉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天,缓缓地说:“恩,有些恩怨。三年前,太原。我当时奉师傅之命,去一个小山村里保护一个老人。那老人是当年叱咤江湖的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年纪大了,便退隐江湖,带着一家老小在小山村里过日子。行侠仗义的人总会有很多仇家,这位大侠也一样。有人向夜羽小筑下了他的单子,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师傅要亲自去的,可惜他当时有别的事要做,其他师兄离得又远,只能让我先去。我提前到了,劝说老人离开,老人也答应了我,他也怕杀手来了之后连累无辜村民。可惜我们晚了一步,还未动身,那两个人已经到了。那个形似骷髅的老头叫饕餮,那个半面疤脸的年轻人叫鸩……我没能保护好他们,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鸩被我刺了一剑,但我没有力气再继续打下去,只能独自逃命……这大概就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朱明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他一转头,鼻尖蹭到了谁的头发。然后,朱明玉就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狂跳,因为琥珀的脑袋竟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琥珀太累了,打了一架,中了一发毒飞刀,跑了这么长时间,还耗尽了内力,关键是还没吃午饭。小丫头又累、又困、又饿,朱明玉讲到“叱咤江湖的大侠”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后面的根本就没听清楚,然后就困得一头歪了过去。 朱明玉听到琥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睡着了。 “咋办?”朱明玉问自己,“娘的,咋办?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啊!红粉骷髅啊朱明玉!红粉骷髅!” 这个时候把琥珀叫醒,女孩子脸皮都薄,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还让人姑娘以后怎么见人?不喊醒?就这么躺着?不合适吧? 朱明玉开始在心里疯狂默念:“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 然后忽然又想到刚才在树林中,他为琥珀吸.毒血,那莲藕一般的胳膊,还有……哎?琥珀当时那个脸色,那根本就不是不舒服啊!那是害羞啊! 朱明玉在心里哀嚎:“我清净个屁!” 朱明玉不敢动,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刚入道门的时候,被师傅逼着打坐,都没这个煎熬。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竟然有点儿不希望琥珀睡醒,就这么靠着,似乎也挺好的…… 总之朱明玉的脑子很乱,一直乱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的木门又开了。翡翠一脸疲倦的走了出来。 翡翠现在眼前的景色是:暮云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而自己的正前方,自己的好姐妹、天生单纯的琥珀正靠在朱明玉的肩膀上! 翡翠绕过他俩,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这才看清楚,琥珀原来是睡着了。估计是梦到了啥好吃的,口水已经把朱明玉半个肩膀打湿了。 然后,翡翠冲朱明玉冷笑了一下。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眼前这位翡翠姑娘,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她笑过,怎么现在这个笑容这么瘆人呢? 朱明玉急忙抛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我真没勾引你好姐妹,是她自己靠上来的,我真没别的意思,我不会把琥珀从你们身边抢走的,求别宰了我。 其实翡翠根本就不是冷笑,她只是玩味地笑了一下。 翡翠弯下腰,两只手拖住琥珀的脑袋,然后缓缓摆正,摆正之后,又轻轻地拍了拍琥珀的脸蛋。 “恩……恩?”琥珀醒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翡翠笑着回答:“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天怎么黑了?” “山谷里黑的早。” “啊……这样啊,小姐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雅大夫正在给她喂药,明天就能醒来。” “我去看一看。” “别去了,免得打扰小雅大夫。” “这样啊……翡翠姐,饿。” “哎……”翡翠有些无奈,“走吧,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说完,拉起琥珀的手向别院外面走去。走了两三步,琥珀扭头问朱明玉和暮云:“你们两个不吃吗?” 朱明玉想开口回答,才发现嗓子干的粘在了一起,他咽了口唾沫,说:“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恩,我吃完给你带一些。” 说完,两个姑娘出了院子。 朱明玉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不知道是庆幸捡了一条命,还是在回味刚才美人在肩的感觉,总之表情很奇怪。微风吹来,琥珀口水打湿的衣服凉飕飕的。 暮云突然从栏杆上跳下来,坐在了刚才琥珀坐的位置上。 朱明玉扭头看暮云,只见他一脸坏笑,朱明玉心说:哦,现在是晨雾。 晨雾把左手伸到朱明玉面前,五个指头攒起来,然后突然张开,嘴里还配了个音:“哗啦。” 朱明玉问:“什么意思。” “碎了。” “什么碎了。” “你的道心。” 第四十五章 谷中对 朱明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往常晨雾只会跟李凤岚斗嘴,现在他才发现,这小子逮到谁就揶揄谁。 朱明玉说:“李凤岚不是不让你随便出来吗?” “我又没答应你一百件事,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对琥珀这个丫头有意思。” “我是修道中人。” “装什么正经?你还是个男人呢。” 朱明玉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好说:“别瞎想,没有。” “哼,”晨雾冷笑,“人之常情。天之道,利而不害。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天之道,难道修道就要压抑天道?” “旁门左道,...... 《江湖长夜行》第四十五章 谷中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守夜 沈香枝对着翡翠三人深施一礼,说道:“刚才唐突了,还望海涵。” 突然放低姿态,这让翡翠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几个意思?难道刚才动手只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武功? 三人不说话,静静看着沈香枝。 沈香枝说道:“你们那位李凤岚姑娘似乎还没有清醒,我会在药仙谷暂留几日,等李姑娘醒来了,我们再谈正事。” 翡翠说:“可以,但是,沈门主,下次再见,不比刀兵相向。” “自然……天色不早,不便叨扰,几位歇息吧。” 沈香枝说完,转身向...... 《江湖长夜行》第四十六章 守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关于被所有人看光这件事 暮云的共情能力很强,看到李凤岚如此痛苦,他叹息一声,说:“都怪我,当时我在你身边护着你,如果我早些发现,你也不会受伤。” 李凤岚微微睁开眼睛,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她艰难地说:“不怪你……” 李凤岚过于痛苦,没法说太多话,之后她就用力闭上了眼睛。没过多长时间,伤病就折磨的她没了力气,沉沉地睡了过去。暮云看李凤岚睡着,怕拿开她的手之后又醒来,只好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床边。 这一天大家都很累,不多时,...... 《江湖长夜行》第四十七章 关于被所有人看光这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1) 沈香枝对李凤岚的话并不意外,她问:“你信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所以,沈门主怀疑另有其人?” “对。” “好,那我们就先对付夜羽小筑。” 沈香枝点了点头,说:“如此,就不打扰李小姐休息了。” “等一下,”李凤岚叫住沈香枝,“我还有件事情要说。” “请讲。” “明天,药仙谷举行比武大会,我想沈门主参加。” “为何?” “这次比武大会的彩头是一朵雪莲花,我想沈门主……还有翡翠你们,都参加这场比武,尽力得到这朵雪莲...... 《江湖长夜行》第四十八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2) 不出意外,朱明玉获得胜利,轻松晋级。 比试举行了一天,一直到天擦黑,第一天才正式结束。这一天一共比试了三十场,第一轮还没过完,翡翠、琥珀、沈香枝都没上台,只能等到明天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比试就正式开始了。 李凤岚还是像昨天一样,坐在药仙楼的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比试。 前几场乏善可陈,唯一有点儿看头的就是当年的天字第十的“惊鸿刀”杨严雄。杨严雄看样子已经六十多岁,身材有些佝偻,看起来...... 《江湖长夜行》第四十九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3) 屋子里观战的李凤岚和朱明玉笑弯了腰,琥珀发起飙来一点儿也不分场合。好在琥珀见好就收,见没人回应,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跳下了擂台。 之后的比赛又乏善可陈,翡翠和沈香枝都简简单单的赢了比赛。这场比试本来也没多重要,无非是为了一朵雪莲,各大门派并没有当回事。原先报名的侠客有五百多人,但是看到沈香枝报名,就有一半人退了比赛,再看到长风楼的两个姑娘后,又退了不少。 韩良似乎有意让高手留到最后,一直到第四天比赛结束......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4) 许轻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李姑娘,这些也只是猜测吧?这些都是生意上常有的摩擦而已。” 李凤岚笑着说:“不是单纯的猜测,我听人说,那些西北刀客会一路护送商人回到中原,结账之后,再找下一家,继续护商。如果找不到金主,才会回家,对不对?” “是的。” “西北刀客与中原武林接触不多,他们的人数也不多,做这一行也没多少人。为了生计,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中原。” “姑娘为何如此肯定是这些刀客?” “我也不是特别肯定,但是......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一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5) 既然立下生死状,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李凤岚有些自责,早知道提前跟翡翠说好,打不赢没事,千万别拼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怎么跟周婶儿交代?不过转念一想,李凤岚明白了,就算是劝,也劝不住翡翠,翡翠从小就有很强的胜负心,连上次在河边玩水她都玩的很认真。 台上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李凤岚看的非常揪心,即便在树林里遇袭都没这么紧张。 先前的比赛,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留手,现在翡翠和杨严雄的这场比试,那是真正意义上......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二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6) 穆梓的认输,让在场观众们大为不爽。韩良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本来想的是今天这八进四能打一天,结果还没到午饭点儿,四场比赛就打完了。可是又没规定不能认输,总不能把人穆女侠硬拉上台打一架。 无奈之下,韩良只能表示:四进二提前半天,下午就开始比。 琥珀下了擂台之后就急匆匆地去找了李凤岚。 “小姐小姐!”一进屋,琥珀就开始大喊大叫。 李凤岚问:“你是不是想说那位穆姑娘的事?” “对的对的!”琥珀凑到李凤岚耳边,小声说......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三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7) 擂台上宣布了翡翠的胜利,人群开始散去,明天才是决赛。翡翠嘴上说“谁哭谁是小狗”,但是下了擂台之后急忙追琥珀,琥珀还是气鼓鼓地不理人。翡翠平常不苟言笑,但是赢了琥珀之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安慰琥珀还是故意气琥珀。 当然,李凤岚根本不担心俩人闹掰,总是这样的,琥珀没有隔夜仇。甚至吃顿饭就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琥珀的脸上还挂着不满的神情,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疯狂的吃点心。翡翠忍......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四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8) 李凤岚问:“那伙歹人的身份,穆姐姐知道吗?” 穆梓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爹爹死前,不希望我报仇,只想让我找到爷爷。” 李凤岚突然有些犹豫,九爷年龄大了,如果他现在知道自己的儿孙都死了,会给老人家造成怎样的打击。穆梓以前应该是坚强的女子,大概是受过打击之后才开始心灰意冷,以至于连灭门之仇都不想报。 最终,李凤岚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一颗铃铛,上次游隼带来两只,两只都有些破损。她把铃铛交给穆梓,......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五章 谁赢了雪莲花就给谁(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惜别 朱明玉回到小院的时候,李凤岚正拿着个算盘算着什么,见朱明玉进来,问:“朱道长,沈门主人呢?” “去晚了,沈门主已经走了。” 李凤岚皱起眉头:“这么快?算了,走了就走了吧,还想跟她商量下一步行动呢。” 其他人也在屋里,不过李凤岚算的认真,大家都没说话。半晌,李凤岚算完了什么,只见她眉头皱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翡翠问:“你在算什么呢?” “哦……没什么。”李凤岚打了个马虎眼。 琥珀在喂翡翠喝水——跟沈香枝打......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六章 惜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相见 朱明玉闹明白了俩姑娘为啥生气,咽了一口唾沫说:“这书都出版五十多年了,黄口小儿都知道结局是啥。” 李凤岚有些诧异,问:“五十多年了?” 朱明玉笑着说:“对啊,不过这本书不太行,评价并不高,而且写书的不是武林中人,有很多谬误。” 李凤岚说:“话本而已,精彩就好了,那么较真干什么?” 朱明玉让李凤岚和翡翠等一会儿,他转身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拿了两本书出来。 “看这个。” 李凤岚接过书,只见封皮上写着三个字,“破魔......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七章 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熟人 见过李凤瑶后,李凤岚一行人不敢耽搁,跟韩良作别,离开了药仙谷。出谷后的第一站是去往桃源镇,找公输氏的人。 虽然李凤岚当时说的是五千两不够花,但那是气话,这么多钱,够用了。 韩良很够意思,给他们提供了五匹马,一水儿的高头大马。药仙谷不差钱,每年急着给他们送钱的人很多。 李凤岚身体虽然好了很多,但是骑在马上并不好受,因此五人走的并不快。有了上次被埋伏的经验,这次他们学乖了,老老实实地走大路。好在这几天天不好......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八章 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滁州白家 朱明玉的这一胳膊肘依然没能让晨雾闭嘴,他揉着被朱明玉磕痛的胸口说:“你们说,李凤岚是不是傻?” 琥珀说:“反正比你聪明。” 晨雾说:“既然要修建秘密藏身处,咱们这么多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桃源镇,谁都知道她的目的吧?” 这时候,李凤岚和翡翠出来了,李凤岚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一行人骑上马,继续赶路。晨雾揶揄道:“怎么?碰了一鼻子灰?” 李凤岚竟然没有...... 《江湖长夜行》第五十九章 滁州白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滁州白家(2) 白叔禹对于玩虚伪这一套很是在行,也假惺惺地说:“伯父,久疏问候,莫要怪罪啊。” “哎,说的什么话?”白彦钊大度地说,“都是自家人。来来来,见过你七爷爷。” 白海潮在他们这一代人排第七。 白叔禹走到白海潮身边,行礼说道:“孙儿叔禹,见过七爷爷。” 白海潮脸上没什么表情,挥了挥手,说:“坐吧。” 落座看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聊着天。 白叔禹问:“七爷爷、伯父、伯母身体还好?” 白彦钊回答:“我跟你伯母都很硬朗,你......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章 滁州白家(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滁州白家(3) 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一个俏丽的姑娘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焦急的中年人。中年人是白家管家,白海潮的亲信,也是当年白家情报网的老人,白叔禹的事他清楚。之前白海潮交代过,尽量不要让家人跟白叔禹有接触,要装个样子给江湖人看。 哪知道自家小姐不理这茬,白叔禹刚来那天那就听说了,只知道来者不善,但是没有机会见一面。她的性格一向刁蛮,陌生人进了自己家,给爹爹和爷爷气得够呛,她白霜儿咽不下这口气。不顾管家......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一章 滁州白家(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新榜单 白叔禹忽然慌张起来,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没什么,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死。可是现在自家堂姐也在,麻烦大了。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城门外面,一道绿色身影正在飞速接近。他从未见过有人能跑的这么快。那人进了城门,一个纵身飞跃半空,看到了不远处的白叔禹,似乎也有些惊讶。紧接着,在半空中那人急速下落,稳稳地落在白叔禹面前。 “翡翠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霜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天外飞仙,心中感叹: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看......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二章 新榜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兵分三路 李凤岚轻轻点着陈子决的名字,笑着说:“这还不明显吗?这位夜羽小筑的陈先生,先按捺不住了。” 远在庐州的陈子决打了个喷嚏。 “啊欠!” 最近天不好,陈子决有点儿流清鼻涕。他揉了揉鼻头,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闭着眼睛说:“哎,被人惦记上了。” … 就在李凤岚决定继续赶路的时候,一名不速之客出现。 这人大白天还穿着夜行衣,黑布蒙面,造型和夜羽小筑的杀手很像。翡翠等人警觉,琥珀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抱拳拱手,......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三章 兵分三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危机 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李凤岚确实是这么考虑的,但也仅限于考虑,她清楚自己的实力,逃命,救人?自己不搭进去就算成功。 两人把马拴在了树林里,就开始计划。 晨雾像是突然挣脱了什么枷锁,进了小镇就觉得通体舒畅,一股杀戮的欲望开始在他的心底滋生。 双杨镇还挺繁华,镇子上酒楼、妓院、赌场一应俱全。他随便瞟了几眼,从他进了镇子开始,就不断有人在打量他。他有种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能轻易的感受到别人的杀意。此刻的双杨镇,空......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四章 危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千钧一发 李凤岚惊恐地朝头顶看去,只见树杈上站着一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不知道,她也没空知道,只知道现在逃跑才是最重要的。 站起身就跑,一句废话也没有。但是双腿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开。刚走了两步,就感到头皮一阵发痛,紧接着就被人抓着头发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不轻,刚才脑袋着地了,虽然地上是松软的腐叶,但还是让她一阵头昏脑涨。 “嘿嘿,”那黑衣人笑着说,“还好老子聪明,什么中位、下位杀手,没脑子有什......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五章 千钧一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篝火 翡翠已经疲惫不堪,从昨天中午开始狂奔,救了白叔禹后又跑了一夜,中间没吃没喝。现在天光大亮,强如翡翠,也快撑不下去了。 身后的白叔禹情况更糟,他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少爷,飞奔一夜,还得跟上翡翠的脚步,更是强弩之末。 白叔禹瞥见不远处有家破破烂烂的客栈,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说:“停一下!” 翡翠转身看着白叔禹,呼吸不太平稳,没有说话,用眼神问:为什么停一下? 白叔禹深呼吸两下,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咱们......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六章 篝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十里山 暮云一愣——翡翠懂了,光看表情就明白了,指定是自己猜对了。 暮云叹息一声,说:“她不想让你们两个知道。下午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再没说过别的……其实她不用杀人,是晨雾……算了,是我……” 翡翠扭过头,把衣服盖在李凤岚身上说:“既然她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就不要讲了。” 白叔禹岔开话题:“翡翠姑娘,你还会缝衣服啊。” “跟她们俩在一起,什么都要会一些。” 之后又陷入沉默,等翡翠也睡着之后......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七章 十里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七章 十里山(2) 朱明玉不再说什么,拉着琥珀向树林深处走去。 一边走,琥珀一边问:“咱们去哪?天还没黑呢。” “藏身处已被发现,已经不安全了。就这么回去,咱们得被你们家小姐骂死,多找找吧,万一找到了呢。” “其实我觉得……”琥珀难得说话很认真,“既然夜羽小筑也找不到林前辈,咱们也不去找,他是不是会安全一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十里山说大不大,花点儿时间总会找到的。咱们先找到,总比杀手们先找到要好。” 琥珀不再说话,专心...... 《江湖长夜行》六十七章 十里山(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十里山(3) 这样的距离使用传音入密,几个月前朱明玉可能会惊讶,但是见识过翡翠和琥珀之后,这都不算个事。 虽说神秘人亮的这一手没有震撼到朱明玉,但是这人的做派还是让朱明玉有些忌惮。夜羽小筑中有十二个首领,这些首领功夫都不差。大部分的功夫水平和他相当,也有饕餮和鸩那种联起手来接近无敌的存在。可是论单打独斗,数得上号的,应该有两个。 一个是朔风,一个是囚牛。两人的真面目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一生无败绩,实力应该在莫长风与......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八章 十里山(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遇难 琥珀认真起来了,之前在树林中遇到饕餮和鸩,琥珀有些轻敌,没有用全力。后来药仙谷的比试,也不是非要分生死的场合,即便是对上翡翠,琥珀也没太动真格。可是现在不同,不动真格的,可能会死。 神秘人马上就明白了琥珀那句“说出来吓你一跳”是什么意思,因为琥珀开始用他的拳法来对付他了。 神秘人微微一笑,说:“有意思……你并非单纯模仿的我的动作,许多招式你竟然能自行领悟变化。姑娘,这个天下,有你这样的天赋的人,一个手...... 《江湖长夜行》第六十九章 遇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林泉夫妇 琥珀的耳朵还能听到声音,不过声音太模糊,好像是整个脑袋扎进了水里。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然后她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那人的手掌很粗糙。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大雨天怎么掉进河里的。”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入琥珀的耳朵。 “看穿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啊。” 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过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说了什么。 老太太继续说:“身子很烫……能救就救吧,咱们也积点阴德。” 琥珀用尽全身......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章 林泉夫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上山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朝岚谷时期,无忧无虑。 在琥珀的内心深处,她有些后悔跟李凤岚出来。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死亡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段日子里,李凤岚受过重伤,自己掉下山洪,险些丧命,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 如果大家都放下仇恨,安安稳稳地在朝岚谷里过一辈不好吗? 琥珀有些失神,呆呆地想着这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林婆婆直起身子,敲了敲酸痛的老腰,提起菜篮子,笑着对琥珀说:“丫头,咱们回去吧。” 琥珀回过......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一章 上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切豆腐 两人从菜地回来,林婆婆去厨房切菜,琥珀去外面砍些木柴回来。 劈木柴这事对琥珀来说很简单,她不用斧子都行。 忙活了一会儿,琥珀把砍好的木柴捆起来,扛起木柴往回走。林泉夫妇的院子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从院子外面就能看到院内的情况。走的越近,琥珀越觉得奇怪。 院子里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林婆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会儿打扫屋子,一会儿又洗洗涮涮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安静? 琥珀有些警觉,她慢慢靠近木门。伸手推开木门准备......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二章 切豆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回归 李凤岚和翡翠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甚至酸水都吐了不少才停下来。 李凤岚擦着嘴角,问暮云:“你……不怕吗?” 暮云皱着眉头说:“说实话……怕,但不至于吐。” “你觉得,把人劈开得用多大的力气?” 翡翠回答:“武器够锋利的话,不用特别大的力气。” “那连人带马呢?” 翡翠拧着眉说:“李凤岚你怎么这么讨厌?能不问这个吗?”翡翠又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 李凤岚倒不是故意提起这种让人反胃的事,而是想到了:琥珀到底经历......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三章 回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穆梓寻亲记 穆梓北上好多天,走的不紧不慢的。骑了一匹枣红马,得胜钩上挂着她的长枪,一身鲜红色的衣服,在北方秋日中异常扎眼。 穆梓的成名,跟别的江湖侠客不同。她不争不抢,除了药仙谷的比试,其他时候,她打的所有架,都是迫于无奈。几年前,爹娘都还在的时候,穆梓也是大小姐脾气。这些年,没了庇护,一身锐气被消磨殆尽,整个人像一块儿温润的玉石,好看,但是易碎。 出了洛阳,走了小半天,身子有些乏了。恰巧路边有个茶水摊,她拴好马......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四章 穆梓寻亲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穆梓寻亲记(2) 傅小虎跟着王小芙到了王无病家,由于是名义上的三当家,他家要稍微气派一些,两间屋子。王无病媳妇郝春花看到傅小虎来了,急忙笑着迎上来。 “大当家来了。” 傅小虎问:“三当家怎么样了?” “没啥大事。” 说着,三人已经进了屋子。 王无病躺在床上,面色发白。见到三人进来,挥挥手让媳妇和女儿出去,屋里只留下他们俩人。 傅小虎问:“感觉怎么样?” 王无病咳嗽两声,回答:“本来没啥事,当时摔了一跤,把身上的老.毛病引出来了,......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五章 穆梓寻亲记(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穆梓寻亲记(3) 为首的江湖人笑了笑,说:“早就听闻穆女侠枪法极好,只是没机会讨教。” 穆梓眼帘低垂,说:“现在有机会了。” “没听说穆女侠落草为寇啊。” “随你们怎么想。” “你这是要助纣为虐?” “你到底打不打?” 这场架不可避免,谭无双早就跑马房里把穆梓的长枪取来了。这长枪拿在手中,谭无双啧啧称奇,原本以为是空心铁皮杆儿,谁知道竟然是实心的。枪头无红缨,说是矛更准确一些。 “接住!”谭无双喊了一声,穆梓连头都没回,单手接住......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六章 穆梓寻亲记(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穆梓寻亲记(4) 王小芙吓得不敢动手,长这么大,没见过谁的皮肉能变成这个样子,何况穆梓光看半张脸还是个漂亮姑娘。 穆梓艰难地笑了笑,说:“姑娘,你再不涂,我就要冻着了。” “啊!哦,好……” 王小芙稳了稳心神,开始帮穆梓涂药膏。随着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后背上,疼痛感逐渐消失,穆梓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穿好衣服,穆梓抱歉地看着王小芙:“我这病情一发作,痛得无法自理。往常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今天太痛了。算我欠姑娘个人情。” “不、不......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七章 穆梓寻亲记(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穆梓寻亲记(5) 大厅里的气氛僵住了。 穆梓不是一般的客人,也不是一般的敌人。早些时候,李凤岚就来信,说九爷的孙女要来,但是信中并未提及青州穆家的遭遇。整个朝岚谷对于穆梓的到来是持欢迎态度的,如果这次头开的好,其他谷中人的家人也都能来探望、定居了。 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局面。 不光九叔,莫长风身边的大部分人,都跟自己的家族、门派断了来往。有的是自己断的,有的是家人断的。毕竟当年,加入长风楼对外人来讲不是件好事。 莫长风说道:......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八章 穆梓寻亲记(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接管洛阳 谭无双愣住了,他呆呆的问:“夜羽小筑是啥?” 如此严肃的气氛,这话问的很没水平。他确实不知道夜羽小筑是啥,李凤岚她们也是出了谷才对夜羽小筑有了认识。一开始在洛阳外暗杀她们的人,李凤岚还以为只是寻常杀手。 穆梓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要走了,你们拦住他。如果拦不住,那就死在这儿。” 七个人齐齐回应:“属下遵命!” 说完,调转马头,向远方走去。 谭无双盯着那几个黑衣人,大声说:“你们让开!” 杀手们盯着他,默...... 《江湖长夜行》第七十九章 接管洛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阴差阳错 一直到追出城,谭无双才赶上那个红色身影。 “穆姐姐!”谭无双大喊。 那女子回过头,果然是穆梓。 穆梓表情有些困惑,但是没说话。 谭无双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说:“我觉得,我们得再谈谈。” 穆梓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谭无双继续说:“我这人没经历过太多事,没什么阅历。但是我知道,人在愤怒的时候会办错事,而且愤怒不止会只持续一会儿,有的人会生很多年的气,对不对?” 穆梓回答:“对。” “所以,我希望你稍微冷静一下。” “......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章 阴差阳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破局 密林中,几个黑衣人出来围住了“穆梓”。这些人她都认识,说出来都算自家兄弟。 “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问。 “你昨天下午就该回洛阳复命的。” “我被人缠上了。” “你觉得我们信吗?” “我可以亲自跟首领解释。” “不用了,首领很生气。” 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她在心里把首领和那个胖子骂了一千遍。一个严酷不听劝的首领,一个啥也不知道的死胖子,真是把自己坑死了。 她暗暗握紧了长枪,低声说:“都是自己人,不能通融一下?” “这......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一章 破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滁州别院 除了手上这两幅画,还有琥珀的那把巨剑。林婆婆临死前跟琥珀交代过,说“剑中”什么什么的。翡翠说这把剑的重量有点不对,如果是实心的,琥珀不可能抡的这么自由。所以他们觉得剑里面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 剑这么重,不可能一路带着。而且他们这一行人需要休整,这段时间他们太累了。 白叔禹问:“想好了吗?继续赶路?还是去滁州?” 翡翠说:“滁州白家应该不止在滁州城里有住处吧?给咱们找个清闲的地方就行。” 李凤岚说:“也只好......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二章 滁州别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谜底谜面 人的脑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没那种念头,你一辈子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一旦有了,那想的就多了。 想想跟暮云相遇的这段时间,虽说他对谁都很客气,唯独对李凤岚最客气。再想想晨雾,他好像特别喜欢给李凤岚找不自在。 “不是吧……”想到这些的李凤岚并没有羞赧或者高兴,反而觉得非常麻烦。 “万一他是那个司夜怎么办呢?”翡翠问她。 虽然心中笃定暮云不是司夜,但那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小院门口有人喊:“李姑......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三章 谜底谜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绫含 “没有没有!”白霜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多住几天好,我回去给你们准备些生活物品,衣服鞋袜什么的。” 李凤岚赶紧说:“不必了,我们自己有带。” “哎呀,不用客气了。” “堂姐,”白叔禹突然笑着问,“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吧?” “对啊。” “那好,”白叔禹的笑容没有了,“刚才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关乎了我们的生死,以及你们全家的性命,你懂不懂?” 白霜儿当然不懂,但她还是说:“懂啊。” “你虽然是我堂姐,但是......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四章 绫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到达荆棘门 店小二慌了,这小地方一年也见不到几个江湖人。 两个人虽然在酒楼里打的很克制,但难免碰到桌椅板凳。不大一会儿,本来没多少顾客的酒楼人全跑光了。店小二和掌柜子缩在柜台后,不敢出来。 “停一下!”许轻尘急忙打住。 那女子问:“怎么了?” 许轻尘丢下二两银子,说:“咱换个地方,别砸了人家的产业。” 两个人出了镇子,来到镇外的一处小山坡上,继续交手。 许轻尘有点儿想笑,太莫名其妙了。 打了一会儿,许轻尘不想笑了,前段时间......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五章 到达荆棘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重任 屋内三人坐下,冯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许轻尘,让许轻尘有些促狭。 过了小半天,许轻尘干咳一声,问:“沈门主没在吗?” 杨帆回答:“门主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好多事情需要她处理,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许公子……以后就叫你轻尘兄弟吧,门主很看重你,早早就说过你会来投靠。” 许轻尘笑了笑,说:“我之所以来,是因为知道沈门主要对付夜羽小筑。” 冯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许轻尘不解。 杨帆笑着解释:“当下荆棘门知道此事的也没几......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六章 重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委任庐州 许轻尘刚来的时候,冯耀说“新门主还没开始笼络人心”这句话其实不太对。笼络人心这事沈香枝一直在做,她刚到荆棘门就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可是这段日子,她待人非常客气,就是脸上表情太少,有人做了错事,只要错不大,她很少追究。不然,乔飞一死荆棘门很可能就散了。 对于目前荆棘门的状况,沈香枝还是比较满意的,留下的人对她比较衷心,等她哪天将“对付夜羽小筑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不至于太多人脱离。 许轻尘从杨帆那里......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七章 委任庐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乐子人绫含 庐州分舵刚刚建立,目前只有十三个人,熊三总管全局。 大家都知道熊三没这个能耐,好在庐州一共也没几个人,谈不上什么管理。 关于荆棘门建立分舵这事,大部分门内人是反对的,荆棘门虽然名气大,但是乔飞对人品很挑剔,所以人丁不旺。这个时候开分舵明显是多此一举,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次沈香枝带着熊三和杨帆来过庐州后,虽然嘴上说没有看得上的宅子,但还是挑了个规模较小的。她的理由是,太大容易引起他人猜忌。 前几日总舵飞......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八章 乐子人绫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好戏开场 俩人谁都没搭理绫含,各自摆好了架势。 熊三是个粗犷的人,但是刀法很细腻,这让许轻尘吃惊不少。由于熊三跟扬帆关系不错,来之前他还跟扬帆打听了一下熊三。扬帆的原话是:“熊三这个人粗线条,连武功招式也很粗线条。” 看来是被扬帆给阴了……扬帆爱跟熟人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两人打的火热,在许轻尘看来,熊三的实力在张渊之下。在熊三看来,许轻尘的实力跟扬帆差不多,但对敌经验不足。熊三清楚自己跟扬帆之间的差距,俩人一...... 《江湖长夜行》第八十九章 好戏开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闯寨 庐州北的紫蓬山最近不太平,最近一直有行人被山上的山匪骚扰。许轻尘派人打听了一下,这窝山匪在此处盘踞好多年,只是这十来年很安生,没闹过什么大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山匪们突然活跃起来了。 许轻尘隐隐觉得这是个契机,分舵想要搞出些名堂,那必然要先打出名声来。纵观庐州四周,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帮派。本地的几个小门派除了教育自家弟子外,基本不掺和江湖事。前些日子许轻尘派人挨家拜访,人家回应也不咸不淡的,摆明了是不......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章 闯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怒火 那一瞬间,许轻尘忽然失去了控制,他冲到了木笼门口,一脚将木门踹断,冲进去将那女子搂入怀中。 姚欣欣是个身材灵笼的女孩,在姚家的时候,护院们私下讨论过,说姚大小姐可能不到九十斤。当然,那只是玩笑,毕竟没有谁给自家大小姐称过重量。 此刻怀里人,皮包骨头,能有六十斤就算不错了。 许轻尘说不出话来,只是搂着姚欣欣,他甚至都不敢看一眼。她的身子很凉,像是搂着一块儿铁疙瘩。 “轻尘哥哥……爹……还有哥哥……他们……还......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一章 怒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找茬的来了 大名府外有一座看似荒废很久的宅子,上年纪的本地人知道,这宅子以前是某个武林大宗师开宗立派的地方。二十年前,这位大宗师参与了一场比试,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慢慢的,宅子就荒废了。由于地位太偏,也没人知道这宅子里还有没有人。 已经快要入冬,地处平原,因此风沙很大。宅子内门窗紧闭,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老人的咳嗽声。 宅院里荒草丛生,房屋大多已经破败,只有最大的那间屋子还勉强能住人。 咳嗽声就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的。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二章 找茬的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输了 李凤岚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确实低估了这个少女,可没想到低估的这么多。不管她怎么加速,这少女始终离她不到六尺。这让她想起了出朝岚谷前,那三个武林人士不管怎么追,她都能保持固定距离。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身后的少女跟她保持固定距离。 猫玩耗子……李凤岚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 有些慌,引以为傲的手段被人超越,这让李凤岚有些不能接受。 “不急不急,还有其他手段。”李凤岚静静的在心里说着。 不等她使出另外的手段,少女......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三章 输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密谋 “哥,你没事了吧?”幽暗的密林中,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少年捂着左胸的伤口,点头回答:“皮外伤,但是……那女子用剑气伤人,如果我没有及时护住心脉,估计已经死了。” 少女有些费解:“按师傅的话说,陈佻应该没这么厉害啊,她的传人怎么这么强?全程用剑气跟你过招,太夸张了吧?” 少年笑了笑:“哼,一时大意。虽说她没有用全力,我也没有。静儿,接下来不可像今天这样鲁莽了,得想好了再动手。” 少女点点头,深以为意:“那......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四章 密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藏身处 公输氏的手艺不是盖的,藏身点修的很好,若不是手上有地图,李凤岚自己都找不到。 对于花大价钱修藏身点这件事,李凤岚一点儿都不心疼。这趟远门让她明白一件事,有几处可以随时歇息又隐秘的地点太重要了。本以为几个月就能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了,才开了个头。 徐州外的藏身点规模不小,修建在一个小山村不远处,办掩藏在山脉中,很隐蔽。进去以前再三确认没有人跟着。 虽说规模不小,但是住他们六个人还是有点儿......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五章 藏身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再来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胆子倒是够肥的。” 一男一女两个已经站在了他们马车前面。 李凤岚看着那个一脸盛气凌人的女子,笑着说:“你们这么一直跟着,不就是为了找机会下手吗?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出来呢?我又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不会乘人之危的。” 那男子冷冷地说:“你们这一行人里,剑法最高的应该是那个绿衣姑娘,怎么不带着她?嫌自己命长吗?” 李凤岚回答:“翡翠赢过你一次,懒得再跟你打了。恰巧,我们这位暮云公子需要找......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六章 再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云雾剑 暮云觉得,这个仙子剑,太难了。 陈佻创立这套剑法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会流传下去,所以所有剑招都是根据自己的身体来的。那种女性的柔美与刁钻,是男人学不来的。翡翠他们小时候,跟陈佻一块儿学剑的不止翡翠和琥珀,谷里其他孩子只要想学,陈佻肯定会教。结果那些男孩子学了不到一个月就都放弃了,根本学不来。只有几个小女孩儿坚持到了最后,其中又以翡翠琥珀最为出众。 某种意义上来说,暮云也算是个天才,这套仙子剑他只是看翡......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七章 云雾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过往 几年前,青州。 大火已经烧了几个时辰了,起先还能听到家人、下人们的哀嚎声,现在只能听到木器被烧着的噼啪声。 一个木梁砸在了穆梓的后背,将她压在一片瓦砾下。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后背撕裂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那些人已经走了,甚至没有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活口。 穆梓一直在期待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家离其他叔叔伯伯家不远,这么大的动静,该有人听到的。可惜,那些人好像聋了,没有听到刚才震天的喊杀声。她想要喊救命,但是......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八章 过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毒 陈玲儿盯着手上的简报,眉头紧锁。莲容在一旁端茶倒水,注意到了陈玲儿的表情,她笑着问:“玲儿姑娘,怎么了?” 陈玲儿抬起头,对莲容说:“快去请大小姐和二公子!” 陈玲儿从来没有用这样焦急的语气说过话,莲容不敢怠慢,急忙去请白雪言和白仲炼。 不多时,姐弟二人到来。 白仲炼问:“玲儿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陈玲儿将简报交于白仲炼,说:“一弓门,几个月前突然南下,具体数量还不知晓。” 白雪言问:“一弓门?这门派沉寂多...... 《江湖长夜行》第九十九章 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脱险 一瞬间的慌张后,李凤岚突然冷静下来,她搂住摇摇欲坠的翡翠,大声说道:“朱道长!帮翡翠看一下!” 这群人中,只有朱明玉懂医术,他越至两人身边,一边伸手为翡翠把脉,一边说:“琥珀!帮翡翠护住心脉!” 李凤岚扭头看向暮云,说:“暮云!控制住这间客栈!谁也不准动!把店小二和后厨抓过来!桌上的饭菜谁也不要动!” 暮云听罢,已经飞身前往后厨。这家客栈算上掌柜子一共五人,不多时就都被暮云揪过来了。 掌柜子还算见过市面,......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章 脱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关于追男人这件事 李雨灼的话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让李凤岚内心一阵温暖,她也笑着说:“好啊,姨娘,以后我孝敬你。” 李雨灼微笑着,没有说话。 李凤岚突然问:“我爹呢?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恩,我想想啊,”李雨灼思索一会儿,“你爹是个木头疙瘩。” “啊?” 李雨灼凑近李凤岚的耳朵,小声说:“就跟你身边的那个暮云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李凤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好人喽?” “外表老实,内里蔫儿坏蔫儿坏的,......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一章 关于追男人这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之人 翡翠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好在睁开了眼睛。李凤岚急忙拿出水袋,扶翡翠坐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 白叔禹骑马走近马车,掀开车帘问道:“感觉怎么样?” 翡翠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脑袋:“刚才就有意识了,但是睁不开眼。” 翡翠很要强,即便现在连说话都要费老大的力气,但她还是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凤岚庆幸地说:“醒了就好,哪里痛吗?” 翡翠点了点脑袋,回答:“头疼……我睡了多长时间?” 琥珀回答:“也就一晚上,翡翠姐,你......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大战前夕(新年快乐) 情况确实万分危急,连碾子帮在路边的茶水摊都觉察出了不对劲——最近这几天,往洛阳走的江湖人变多了。他们大多身量魁梧,皮肤粗糙,而且好几个还随身带着弓箭。 茶摊伙计将此事报告给了傅小虎。 傅小虎在此处支起茶摊本来就有两个用意,一,方便过路人解渴。二,搜罗情报。 这条消息让傅小虎有所重视。他不得不重视,洛阳闲人堂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没有机会拜会。突然间出现这么多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去的还是洛阳,那肯定跟李......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三章 大战前夕(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攻势 听到展天宏这么说,肖俊豪脸上的肌肉抖了三抖。桃花道人朱明玉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人也见过,小伙长的很精神,家世、师门都不错……但他是个道士啊。等三位小姐回来,他得好好说道说道。 来的都是客,何况展天宏还是来帮忙的,肖俊豪让出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展道长,快请进。” 展天宏摆了摆手,说:“我就不进去了,敌在洛阳城,我上城里转转。” 肖俊豪再三请展天宏上屋里坐坐,谁知道这道士态度坚决,也便不好硬邀......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四章 攻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打起来了 竹林中一弓门众人并没有等到半个时辰,夜羽小筑的杀手竟然提前到了。鸩虽然玩世不恭,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夜羽小筑洛阳分部竟然一次出动了五十名杀手。 人齐,攻势正式开始。 杀手们打头阵,一弓门的人攀登到竹梢放冷箭,一时间,闲人堂里喊杀声四起。 长风楼高手很多,可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打起来非常的捉襟见肘。不多时,已经有好几个弟兄挂彩了。 肖俊豪有些焦急,如果小姐们回来,发现自己没守住闲人堂,那自己还有什么脸......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五章 打起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层出不穷的援兵 闲人堂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大一会儿,已经有十几个死士和七八个长风楼人倒地,倒地的人身上大多青筋凸起、七窍流血。就在肖俊豪无比焦急的时候,援兵赶到了。 暮云等人从天而降,鸩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丝惊讶,他笑着对饕餮说:“前辈,硬茬子来了。” “嘿嘿,”饕餮不怀好意地笑着,“正好,一锅端了。” 谭无双不爽地说:“你口气倒是不小啊。” 朱明玉大声对众人说:“小心这些黑雾和飞鸟!暮云,你和这位胖兄弟护住大家,琥珀!咱......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六章 层出不穷的援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剑仙 当年的高手有很多,张成庆、智诚、莫长风等等,这些高手身上不乏故事,也各有性格。但若论哪个高手最传奇,那无疑是陈佻。 佻,不是什么好字,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可惜陈佻父母早早离世,仅有的几个亲人也不在江湖。关于她的故事,也只有早年间流传的为父报仇那些,因此也无从调查。 风华正茂的年级便退入朝岚谷,之后的十九年再未出现过,当年被她打败的高手想要寻仇都找不到她。 朔风很喜欢有才能的人,不管是哪方面的......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七章 剑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安歇 李凤岚曾经说过暮云不会聊天,说话不看气氛,现在暮云觉得,自己应该不是那个最不会聊天的了,展天宏的病要比自己重。 暮云被问的哑口无言,他能拆解很多招式,但是从来没想过哪些有阳刚之气、哪些有有阴柔之气啊。 这时候朱明玉抱着一大盆碗筷走了过来,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暮云说:“暮云,不用理他,他就这个毛病。”从小就被展天宏骂做娘娘腔的朱明玉感同身受。 展天宏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话有点儿过分,急忙说:“不是不是,你......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八章 安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大战过后 穆梓,不,唐百灵确实有换个身份活下去的想法。 在见识到夜羽小筑对闲人堂的围剿后,穆梓萌生退意,什么报复不报复的,好好活着就挺好。反正自己的伶人术已经登峰造极,无非就是换一张脸而已。可是又不甘心。 毒没有追到,返回闲人堂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句“剑仙,陈佻”。 穆梓在朝岚谷是跟陈佻见过面的,而唐百灵没有见过陈佻,她怕露馅,便没有进闲人堂。趁着局势混乱,随便换了张脸皮就溜进了洛阳,来了一出灯下黑。 在洛阳城里又......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零九章 大战过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分别 陈佻这次出谷是莫长风安排的,早些天就已经收到了肖俊豪的消息。莫长风一向放不下故交,本来想把周潇、傅严合一块儿派过去,但是又怕生事端。 陈佻并不想在谷外待太长时间,第二天从白家回来后,她就宣布了莫长风的计划。 “诸位,楼主的意思是,让你们到朝岚谷去。” 大堂里,陈佻公布了莫长风的计划。此言一出,有人喜上眉梢,有人眉头紧锁。 肖俊豪说:“阿佻,我明白楼主的意思,可是三位小姐也需要帮助啊。” 李凤岚笑着说:“肖叔......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章 分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 找自己帮忙?李凤岚有些纳闷,她问唐百灵:“什么忙?” 唐百灵缓缓说道:“我想在闲人堂隐藏一段时间。” 李凤岚想了一会儿,说:“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把你知道的,关于夜羽小筑的一切,讲与我听。” “自然,李姑娘就算不提,我也会说的。” “第二个,不可再找九爷复仇。” 唐百灵当然知道李凤岚嘴里的九爷是谁,她跟九爷哪有什么仇怨。但是如果答应的太干脆会被怀疑,于是她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十年内,......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腊梅 黑黢黢的地下室里,陈子决微微弯着腰,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似乎全然没在乎正在发飙的大首领。 “废物!饭桶!”震耳欲聋的喝骂声从正前方传出,“这么多人竟然奈何不了长风楼残党!那个李凤岚是有三头六臂吗?!” 陈子决抱拳拱手:“大首领请息怒,此次事件,李凤岚并未出多少力,究其根本,还是咱们的力量不足。” “力量不足?”大首领冷笑着说,“朔风,饕餮,鸩,疤脸,四个首领,还不足?且不论一弓门出了多少人,我们自己的杀......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二章 腊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振作 李凤岚本来也没打算杀了这个腊梅,这人脑子缺根弦,手上功夫稀烂,再说他们也不是嗜杀的人。可是如果放了,李凤岚又怕外人觉得他们闲人堂过于仁慈,以后一个个的过来探风可有他们受的。 李凤岚皱着眉问朱明玉:“朱道长,咱们怎么处置他?” 朱明玉想了想,笑着说:“我的驴兄刚从白家移驾闲人堂,身娇体贵,正好缺个给它端茶倒水的下人。” 腊梅一听,有戏啊,急忙说:“不管这位吕兄是瘫了还是残了!小的一定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三章 振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杀英雄 许轻尘的突然转变,让分舵的人有些不适应。昨天还活的像个鬼一样,今天突然就阳光灿烂了。 “近来江湖上有什么动作吗?”大堂中,许轻尘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熊三回答:“有,洛阳闲人堂被夜羽小筑进攻,双方死伤惨重。从结果来看,是闲人堂更胜一筹,夜羽小筑已经退出洛阳了。” 许轻尘点点头,又问:“门主那边没来消息吗?” 熊三回答:“没有。” 话刚说完,一个小或者拿着一个小竹筒跑了进来,大声说:“舵主!门里来信......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杀英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对于夜羽小筑跟白家和闲人堂之间的战斗,江湖各大门派原先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的,但是随着事情尘埃落定,整个江湖开始被一种诡异的氛围包裹。 夜羽小筑的衰弱是毋庸置疑的,这十九年间,江湖对于夜羽小筑的围剿有好几次,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打击小筑的气焰,但也绝对不会斩草除根。在这种情况下,夜羽小筑竟然还有单独对抗大门派的实力——那一战中,白家和闲人堂展现出来的实力可不止是普通江湖门派。白家死士作战英勇,配合到位,......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长风楼有四层,通往最上面那一层的楼梯都已经烂掉了,但李凤岚坚持去顶层。 由于楼梯毁掉,因此顶层保存最为完整,只可惜,顶层的木墙都已坏掉,没有一间屋子是不漏风的。不过还好,两人找到了两张保存完好的椅子,一张躺椅,一张太师椅。 李凤岚接了些雪,洗了洗带来的酒具,那边暮云已经点着了篝火,将梅子酒架在了火上,慢慢烤着。 李凤岚伸出手放在篝火边,刚才用雪水洗酒具的时候,两只手被冻的通红。向手上哈口气,搓了搓,又烤......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扰 天不早了,洛阳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喧嚣重归寂静,静到能听清楚雪落下的声音。 “李姑娘,咱们回去吧。” 这个称呼再一次刺激到了李凤岚,她伸出拳头锤向暮云胸口,这一次暮云躲开了。 “你躲开干嘛?” “你让我躲开的啊。” “我下午让你躲开,这次又没说让你躲开!重来!不许躲!” 说着又锤了暮云一拳,这次暮云没躲。不过这次的力气要比下午大一些。 “这次打我是为什么?” “李姑娘乐意!” 李凤岚确实喝多了,从长风楼出来,小风......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理 可是刚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就拍了拍李凤岚的肩膀,这一拍,直接让李凤岚炸毛:“你有话说话!拍我干什么?!” 结果看到的是“晨雾”一脸抱歉的样子。 “是……是我。” 这一说话更加点燃了李凤岚的怒火:“你们两个交换就不能说一声吗?!你不是会头疼吗?!” “以前是会头疼的……但是昨天以后,我们发现,如果我们两人商量好的话……就不会头疼了,大概是我们争抢身体,所以才会头疼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你觉得......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岔气 暮云回到闲人堂后,先跑到后院唐百灵的门口,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打开了,唐百灵看到门口的暮云,问:“暮云公子,有什么事吗?” 暮云似乎回来的很急,在微微喘气,他抱拳说道:“穆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是司夜吧?” 有些意外穆梓是怎么猜到的,他点了点头。 唐百灵让开屋门,说:“屋里说吧。” 进了屋,唐百灵给暮云倒上一杯茶,很显然,暮云现在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唐百灵缓缓开口:“李姑娘也问过我。” 这倒没让暮云意外......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一十九章 岔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收礼 入冬以后,随着夜羽小筑与闲人堂的那场大战落下帷幕,整个江湖在明面上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在等着两方的后手,出人意料的事,局面竟然诡异的僵持住了。 当年参与过围剿上官、李两家和长风楼的门派打的算盘各不相同。一开始,以嵩山派为首的几个门派坚持除掉李凤岚他们,但李凤岚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后,那些门派就消停了。只是消停,可并未改变立场,都在暗中积蓄势力。不为进攻,而是为了自保。其他门派则一直是作壁上观。 但是当......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二十章 收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露馅 财神奶奶发钱,缺钱不缺钱的都很开心。 朱明玉跟琥珀上洛阳逛了一圈,正好看看都要买些什么。看好了礼品,第二天就和暮云买了几大车回来。第三天一早,李凤岚就打发众人给各家送去,她自己则从白家借了两个人,跟她一起把礼品送到了白家。 这段时间以来,白家对李凤岚的投资基本都是赔本买卖,也没想着有什么收成。谁知道节前李凤岚还能凑出些节礼,这让白雪言大为吃惊。 “白姐姐,”李凤岚笑颜如花,“小妹没什么经验,托朱道长挑选...... 《江湖长夜行》第一百二十一章 露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