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无数神格》 001章 从一条狗开始的故事 青阳城这几天流传着一件让很多人捧腹的逸闻趣事。 传说那青阳城李家的一个小少爷,和一条狗产生了莫名的火花。 好事者奔走相告,嚼舌根的继续着灿若莲花的演绎,一件原本也不知道真假的流言,短短一两天之内,成了市井之间最热闹的茶余饭后谈资。 某某家,谁当了大官,谁家老婆又偷人了的传言,也没人关心了。 怡红楼又出了个新的头牌一类的坊间热闻,也少了几分乐趣。 一时间,李家那个刚刚十八岁,没有卓越天资,也寸功未立的小少爷李贤,大有看齐曾经青阳城风云人物的苗头。 作为当事人的李贤,如今还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昏迷不醒,那天晚上之后过去三天了,城里有名的郎中来了一茬又一茬,青阳城李家那个不怎么引人注意小少爷,硬是没半点醒来的迹象。 视线开始清晰。 似乎有点意识了。 张了张嘴唇的李贤,呼喊了一声:“快上课了吧,昨天晚上吃了好几次鸡屁股,都怪你丫的菜的抠脚……” 没人回应。 慢悠悠坐起来的李贤,听到了紧凑脚步声之后,那一声尖叫:“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下意识的捂着耳朵,眯着眼茫然四顾,没有上下铺床铺,也没有另外三个不到十点绝对不起床的懒猪嘟嘟囔囔的叫嚷,陌生的房间,像是某个布置好的古装片场。 还没等到李贤开始分辨这是梦还是现实,自己那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打下去确认的时候,黑压压一群人走了进来。 李贤冷不丁的发出了灵魂三问: “我是谁?”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 “这是哪?” “完了,成傻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快,拿粪瓢来……” 从初中就开始看网络小说的李贤,大概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些许清晰的信息开始涌进脑海,又惊又喜的他,懒得去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厌倦了无休无止,无趣的大学生活,穿越的李贤,似乎多了点终于解放了的释放。 “不可能,起点孤儿院,哪来的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李贤依然无法接受这不按套路出牌的穿越,索性抱怨了一句。 起点,孤儿院…… 李明山大眼瞪小眼,坏了,这是魔怔了。 李贤知道事情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中,只能从有限的条件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他盯着面前便宜老爹李明山,两眼放光:“爹,有没有人来退婚?” 不到五十岁的李明山,盯着这个独子,眼睛瞪的老大:“退什么婚?没给你安排亲事啊。”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的十几人同时看向李明山,心领神会似的,对那个已经传了三天风靡青阳城的流言,以前是不信的话,现在就是信了二三分了。 没人退婚? 李贤一阵失望,那还怎么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那家族大比呢?比武或者什么灵根测试什么的?”李贤还不放弃,家族大比,灵根测试的时候,金手指差不多该出现了。 李明山咽了口唾沫,这孩子越来越严重了,愁的他无计可施,只能顺着说:“什么家族大比?咱们李家世代经商,做官为主,出现练武之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计不成,李贤疯也似的在床上乱找:“戒指,戒指呢?” 也不知道这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终于醒过来的小少爷找什么戒指,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在李明山的指挥下,七手八脚的四处找戒指。 不大一会,十几个形形色色的戒指放在李贤面前。 李贤挨个看了一遍,喊了很多声,还咬破手指弄了点血在戒指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李贤,愣是没找到“老爷爷”。 看傻了屋内一众人士,说什么的都有,只有李明山还算冷静的告诫众人,不要管,醒了比什么都强,让他“疯”。 “叮!” “咚!” “锵!” …… 扔了戒指,饶是李贤将能想到的拟声词全都喊了一遍,也没听见冰冷的系统提示声。 失望到极点的他,在床上乱翻打滚,说了一通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 “没戒指,没老爷爷,系统也没有,在这个弱肉强食,以武为尊的世界怎么活下去,不是和一只蚂蚁一样被人轻易踩死?” “贤儿,你怎么了?难受吗?”李明山关切的询问。 滚了一阵,没辙的李贤愣是把刚刚准备好的“我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这句好几次做梦在异世界装逼的话咽了下去。 “对了,爹,哪里有悬崖?” 李明山吓得一哆嗦,带着人一哄而上:“快,按住他。” “你属狗的啊,别咬。” “疼死我了。” 李贤很悲愤,悬崖下可能有武功秘籍,九阳神功…… …… 李家后院的亭子里,李贤坐在石凳上,肩膀靠着柱子,叹着气,口中嘟囔着:“早知道,还不如在宿舍里混吃等死打游戏算了。” 旁边的贴身小厮孙有才,听不懂这个脾气古怪的少爷口中那些和胡言乱语差不多的话,恭敬的站在一旁。 李贤吃饱了,脑子也清醒了。 记忆的融合让他完全明白自己的“前世今生”,以及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鬼样子。 更可气的是,那天晚上穿越过来的时候,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现在羞的他像一个待嫁的姑娘似的,没办法出门了。 “那个看到那一幕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狗疯了,要咬我,我刚穿……不是,我手上什么都没有,那么大一只狗,没办法,两只手抓着狗腿按在地上。这能出去胡说吗?说的什么东西这是。我就算再怎么脑子有问题,也不会对一只狗有什么想法。偏偏还是一只母狗,你说巧不巧。我说真的,那狗真的发疯了,整天嚼舌根,都传成什么样了。” 孙有才忍着没笑,从小跟着这个少爷,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少爷,都是些胡说八道的,确实是个误会,可那些人的嘴总不能堵住,少爷,得想想办法。” 办法李贤是懒得想了,他别的没有,脸皮还是有的。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晚上他刚和室友在宿舍里挑灯夜战,一直到午夜两点钟,都有点困了,吃鸡吃了鸡屁股,骂骂咧咧的互相埋怨了几句,没玩游戏的那个家伙随口来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再不睡觉,不成仙就穿越了。” 李贤从上铺上下来,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到了什么东西,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昨天他才知道,那是李家的宗祠。 还没来得及去想想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大黑狗,体型特别硕大的那种狗,发了疯似的冲过去咬他。 好歹也是七尺男儿的李贤,知道跑不掉,快不过狗,边跑边找机会,好不容易将那只狗按在地上,双腿压着后腿,两只手抓着前腿,还没来得及喘气,庆祝一下大难不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个杀千刀的,惊呼一声:“你在干什么?放开那只狗。” 刚想起来解释去追,结果发现,不能动,一放手,好不容易控制的疯狗又上来了。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李家小少爷对一只狗下手的传言便迅速在青阳城疯传。 当时李贤和那只狗又战斗了几个来回,等到有人来了,才制服了那条恶犬,救下了已经晕过去,嘴上很多狗毛的李贤。 晕过去之前的李贤发誓,以后再也不将“日了狗”这句口头禅挂在嘴上了。 穿越了被狗咬,拉低了穿越者运气的事,李贤连半点回忆都懒得去想了。 郎中说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无所事事的他,整天都待在李家懒得出门。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倒是让他慢慢接受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的事实。 今天正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李家几个同族子弟,个个鼻青脸肿的耸拉着脑袋。 这可是这几天也跟着那些嚼舌根四处疯传李贤谣言的几个家伙,李贤忽然间来了兴趣了,问其中一个:“怎么了这是?被驴踢了?” 那个年龄并不大的家伙避无可避,迎头撞上了,只能悻悻的点点头:“嗯。” 李贤一惊,不像是开玩笑啊,自己不过随口一问。 他又问旁边的那个:“你呢,被狗咬了?” 那人也是点点头。 李贤有点懵。 不像是恶作剧啊。 不服气的李贤继续问第三个:“你呢,被猪啃了?” 心想着这回总不会有人点头了吧,没成想那家伙还是点头了。 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来得及将这些天的郁闷一股脑儿的笑出来的时候,更离谱的来了,第四个说自己被兔子咬了。 四个人看着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的李贤,骂骂咧咧的走了。 可是之后几天,接连不断的消息,不仅让李贤笑不出来了,就是曾经那些整日嚼舌根的青阳城居民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被咬了,被啃了的事件不断升级,开始有人被各种发了疯的动物咬死,死亡人数在不断增多,甚至在青阳城内竟然出现了不知名猛兽的痕迹。 一时间,承平百年的青阳城人心惶惶,风雨欲来。 各路人马来了。 宗门高人来了。 就连北阳王朝也派遣顶尖高手前来青阳城调查事实真相。 不同于那些担惊受怕的青阳城普通居民,李贤有点扬眉吐气的走在李家大院里,脸上写着一句话:“看吧,老子没说错吧,那狗真的有问题,真的发疯了,你们还不信。” 002章 不速之客 “祖上阔过”这是这些天李贤隐隐约约从那些李家老年人口中听到的最多的话,至于阔到什么程度,他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也懒得去思量。 更不用说,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孙有才这些天才知道什么叫大开眼界,少爷整天和下人一样,一到饭点就去厨房,老爷不说什么,也没人敢管。 少爷时常将没吃完的东西让他尝尝,别说,味道是真的好,比在李家吃到的东西好多了。 他大概算是明白,这个少爷为什么要自己鼓捣吃的,实在是差距太大,他尝过了少爷的手艺,再吃李家的饭就味同嚼蜡了。 孙有才心里时常叹着气嘀咕,大户人家的少爷,不是经商就是考个功名,弄个小官当当,整天在厨房里转悠弄吃的,到底是大材小用,也失了身份不是。 从小在李家当下人的孙有才想不明白,这些出身比自己高贵人到底怎么想的。 “少爷,这些天青阳城里来了好多人,事情看来会解决的,少爷你过些天就能出门吃喝玩乐了。”去李家宗祠的路上,跟在李贤身后的孙有才展望着未来跟着这个主子出去玩的光景。 心思没放在这上边的李贤,问孙有才:“我们家祖上真的很厉害吗?” 孙有才楞了一下,心说他个当下人哪能知道那么多,只好道:“少爷,说不好,不过经常听李家那些老人说过那么几句,李家祖上确实挺厉害的。” 李贤悻悻然的往前走,懊悔于这种事怎么可能从这个小厮口中知道呢。 两人到了的时候,占地广阔的李家祠堂内,此时几十人按照辈分齐刷刷的站在大厅中央。 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各种供品,上边千秋伟业四个字的大牌匾,格外醒目。 如此隆重的场面,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青阳城最近发生了那么多风波,到如今整个青阳城依然处在危险之中,谁也不知道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按照李家的惯例,大事小事,无法解决的事,都会在这李家祠堂焚香祷告,祈求千年前威震整个玄天大陆的李家先祖,护佑整个李家万事平安。 曾经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寞,人群中的李贤摇了摇头,真是一群不肖子孙。 出事了,只会在这里烧香拜祖。 李贤倒不怎么担心如今青阳城的局势,自古邪不胜正,他深以为然,玄天大陆那么多威名赫赫的宗门,对付一些邪魔外道绰绰有余,要不然北阳王朝也不可能在宗门的庇护下承平百年。 懒得吃苦,走上修仙练武一途的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李家当个吃闲饭的小少爷,不用动不动唯我独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 也不知道是出现了幻想,还是鬼使神差的香案上方那个李家先祖的画像,真的对他笑了,李贤猛地抬头,便看到了那张似乎真的在笑的画像。 还没等李贤从短暂的愣神中回过神来,有客人到。 如今已经是市井普通官宦经商人家的李家,对北阳王朝当今圣上派来调查此事的代表不敢怠慢,李家如今的主事人,李贤的大伯李明通亲自前去迎接。 那人一身不简单的华服,腰悬锦带,手握长剑,对李家满脸堆着笑容亲自出来迎接的诸人,只是象征性的点点了点头。 不坐,也不客气的打招呼,贵为北阳王朝大内一等一高手的万圭,开门见山的询问李明通,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似乎更不屑与在这小小的李家当一个座上宾。 “李明通,青阳城最近的事情你应该心里有数,我奉命前来调查此事真相,任何人都需要配合我的行动,你可明白。” 拱着身体的李明通毕恭毕敬回答:“在下当然明白,李家有能效力的地方,自当倾尽所有。” “这次整个青阳城怪事连连,普通的动物在短时间之内失去理智,各路不知名的大小妖孽祸乱四方。据我初步调查,此事和你李家可是有莫大关系。” 饶是不敢去正面和万圭对视的李明通,还是猛地抬起头,一副难以理解的震惊表情。 李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商贾之家,死了那么多人,将青阳城近乎变成人间地狱的的天大罪名,他李明通担不起,李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同样担不起。 “万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脸色苍白的李明通下意识扫了一眼和他一样噤若寒蝉等待着这个天大的祸事降临到李家头上那些李家一众人士,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要是稍有不慎,在李家祠堂的列祖列宗面前,让李家遭遇了灭顶之灾,他李明通百死难赎。 万圭此人,李明通了解的不多,贵为北阳王朝一品带刀侍卫,哪里是他这种在青阳城这巴掌大的地方当个小小的家主所能了解的。 不了解,就更拿不准这个也不知道是杀人如麻还是冷血无情的一品带刀侍卫万圭今天到底想要干什么。 背对着李明通的万圭,用最简单的语气说着让李家众人心惊胆战的话:“李明通,千年之前,李家曾出现了一位绝顶天才,自己的祖先你忘了吗?” 那是李家上千年来最辉煌的时代,作为李家子弟,李明通岂能忘记。 “万大人,作为李家人断不敢忘记先祖荣耀,只是大人为何会说起这千年前之事?” “一千年前,那位李家先祖乃是玄天大陆正道领袖,实力冠绝天下。曾经和当时的魔道第一妖孽大战三天三夜,最后将那个魔头封印在青阳城三十里外的无风崖,我没说错吧?” 一字一句就像是李明通亲眼见证着曾经的先祖那无上荣耀的时刻,李明通很是激动的握紧拳头:“在玄天大陆这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然没错。” “经过我的调查,青阳城出现各路妖魔横行之后,无风崖异动频频,魔煞之气大盛,毫无疑问,那个被封印一千年的魔头,估计有什么大动作。当年李家先祖封印了那个魔头,自然知道封印之法。据我猜测,八成是当年的封印经过一千年之后出现了松动,此时,必须用当年的方法将那个魔头彻底封印在无风崖,永世不得翻身,青阳城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松了口气的李明通,脸上的表情舒展了很多。 只是,一脸苦涩再次涌上心头。 “不瞒大人,说来惭愧。李家先祖封印那个魔头的事情,已经是一千年之前的事了。后续这上千年,李家后人一代不如一代,从当年冠绝天下的无上实力,到如今只能在这小小的青阳城经商为生,偶尔族中子弟中了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没有一人有能力走上武道一途。千年的光阴过去,李家早已没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资质去重现先祖当年的辉煌。曾经那么多的功法都遗失了,断了传承。更不用说当年先祖亲手所创的封印之法,至今没人知道。” “你所说的我自然清楚,你们李家可曾留下当年祖上传下来的祖传之物,或许这些东西中会有此等封印之法遗留。” 拱了拱身体,总算能喘口气的李明通松了口气。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倒是有,可都是些没多少用处的,有用的,之前恐怕当年已经在家境没落之时变卖了。” “无需废话。”万圭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李明通:“你拿出来便是,有没有用,我自有分辨。” 不敢怠慢的李明通,赶紧让人去拿李家的那些祖传之物。 站在人群后边的李贤,时不时的和站在门外等候的孙有才挤眉弄眼,想找个机会溜出去,肚子早开始抗议了。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开溜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他竟然在那个牛逼轰轰的万圭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如此,那一身让人闻之色变的血腥杀戮之气,吓得李贤在心里狂吼:“别给他,他是假的。” 003章 朝不保夕 金手指! 李贤的第一反应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可以确定只有自己看到了此人另一张隐藏在虚假面容背后真实的那张脸。 易容还是化身,李贤不知道。 此人什么目的,刚来没几天,十足局外人的李贤同样不清楚。 贸然的指出这是个假的,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上百个李家人,谁会信?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一个在李家只知道吃喝玩乐,得到父亲李明山十足溺爱的小纨绔李贤,从李贤口中说出来的如今堪称颠覆性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撒手不管?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赖以生存,一辈子不愁吃喝的李家,遭了灭顶之灾,李贤到哪去找个比现在更舒服的容身之所? 一番天人交战,情急之下逼出的那点小聪明,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按兵不动。 李明通让人抬出来一个古味十足,有些年头的箱子,放在万圭面前。 本就无可隐瞒,也没有外人窥觑的传家之物,李明通大方的像是个老好人:“万大人,这是李家所有家传之物,能找到全都在这里,一件不少。” 万圭没说话,打开箱子,从一堆看似平平无奇,提不起半点兴趣的垃圾堆里,终于发现了一件让他愿意从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用那只杀人无数的手去拿的东西。 那是一件寻常普通人大都会弃之如草的普通玉箫,没特色,光泽暗淡,只有尾部的一根红绳能显出三分生气。 将玉箫拿在手中,万圭看了又看,眼神果决,箱子里其他的东西懒得再瞧上一眼。 “这件东西,我有用处,先借用几天,等我调查完青阳城这些天的事情之后,自然会还给你李家。”说完的万圭也不等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一人一剑,在李家那些人惊恐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长出一口气的李明通让人收拾好那个箱子,和李家的其他人合计了一下,祈祷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根玉箫而已,就算是万圭不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次祈求祖宗保佑的李明通,虔诚的在祖宗牌位面前拜了又拜,带着人陆续离开了。 满肚子疑问的李贤,刚走出去,孙有才赶紧跟了上去:“少爷,不是挺好的吗?没什么大事,你怎么一副那么严肃的表情?” 刚想骂一句你懂个屁,没什么心思去敲打这个贴身下人的李贤,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李贤怎么也想不明白,从来都没有灵验过的第六感这次灵验了。 当天晚上的李家宗祠灯火通明,李家十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主要人物,聚集在大厅里,商量着可行之策。 照例依旧是回忆着李家曾经那段辉煌的岁月,感叹一番,以一阵苦涩的叹息声结束。 万圭的事可以告一段落,可无风崖这三个敏感的字眼还是让李家这些后人如临大敌。 今日万圭的话,句句属实,如果真如他所说,李家先祖千年前封印的那个魔头真的出现了异动,青阳城这一连串的怪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个思路像是一个恐怖的深渊,接着往下想,那就是这个魔头出世,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到哪去找一个能将那魔头封印千年的大英雄? 一群早已经远离了玄天大陆权力中心的李家后人,没能力先天下之忧而忧,也更不可能后天下之乐而乐,能保证李家如今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完好无损,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自古邪不胜正,玄天大陆这一千年来,宗门的实力不断壮大,天骄辈出,一个魔头是翻不起太大的风浪的。以后这段时间,大家齐心协力,安稳度日。不惹事,不出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李明通最后终结性的发言,算是为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最普通的贫民百姓,吃了颗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可谁也没想到,万圭去而复来,让本就热锅上蚂蚁的李家众人,如临深渊。 李家的祖传之物拿了就走,何必回来? 是贪得无厌,还是这位堂堂大内一品带刀侍卫是个睁眼瞎,连一堆谁都瞧不上的李家祖传之物有了霸占的心思? 李明通诚惶诚恐,若是真如此那还罢了,要是别的,少不了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大人,你这是?” 万圭也不废话,一如他来时那般不请自来,自动了忽略了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李明通脸上的疑问: “李明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官;知不知道我此行乃是奉陛下之命,有钦差先斩后奏之权,难道需要你血溅七步你才能明白,什么是皇命不可违。” 小户人家的小人物李明通哪经得起这天子圣意的雷霆之怒,十几人齐刷刷跪在地上: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意思照办了,实在不清楚大人如此严重的震怒是何意思?” “玉箫是假的。”万圭随手将今天带走的那支玉箫扔在地上:“你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干?李家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脑门上汗如雨下的李明通,嘴唇已经不受控制了,生怕自己一个错误的发音搭上李家这上百口人的性命。 “大人,李家所有的祖传之物,中午的时候已经给你看了,全都在那里,一件不少……” 砰! 潇洒利落的鞭腿扫过,李家一位年龄较大的老者,撞向那边的墙壁。 有人惊叫了一声,十几个李家族人抱成团往后退。 李明通瘫软在地,仅有的那点支撑他继续说话的勇气,也在这一脚之下荡然无存。 万圭这魔头摆明了不信他的任何解释。 或者说,他就是想要将李家一网打尽。 说什么或许都是没用的,再完美解释,都会被这个魔头认为是掩盖事实真相的说辞。 难道李家今天真的难道此劫吗? “少爷,快走,老爷要在的话他也会这么做的。”门外的孙有才拽着李贤的袖子,不断催促。 匹夫一怒,或者大喊一声,为李家出头这样的事。从来没见过杀人场面的李贤干不出来,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说到底,他和李家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什么实力,自己清楚,现在出去是实打实的毫无用处的送人头。 “走吧。”李贤撒腿便跑。 “外边的两个给我滚进来。”屋内的万圭似乎早已经发现了两人。 最难受,最震惊的李明山勉强站在那里,说着似乎没任何用处的话:“大人,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 万圭视若无物。 情急之下,李明山喊了一声:“快跑。” 跑是跑不了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一个黑影挡在两人面前,抓小鸡一样,将两人带进了李家宗祠的正厅。 大呼倒霉的李贤,肠子都悔青了。 本想着万圭不会回来了,事情完美的解决,趁着这些天他恢复的差不多了,来这李家祠堂调查一下,看是不是能在他穿越过来的地方找到回去的路,这鬼地方实在是比不上学校里的温柔乡。 谁知道一切转变的那么迅速,刚过来,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朝不保夕了吗? 004章 生不见人死无尸 李明山悲愤的眼里更多的是绝望,李贤是他的独子,从小没了娘,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了,阴曹地府也难见他母亲一面。 能做的李明山都想过了,似乎什么都没用。 家族的没落带来的潜在耻辱,如今比任何时候都要铭心刻骨。 一家之主的李明通多少还是有点家主的风范,还有勇气去说几句话。 这百年来北阳王朝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严苛律法更是能保证这个国家大多数的人的正义得到伸张。 他不信这个身负皇命而来的大内一品带刀侍卫,真的到了无法无天乱杀无辜的地步。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也更不敢用李家上下上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以卵击石,冒犯大人你威严。就算这里的人都死光了,我还是那句话,李家的祖传之物就是今天给你看的那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也更不会弄虚作假欺骗你,到到头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或许在万圭这种杀人如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皇家高级鹰犬思维中,是没有同情和悲悯这两个词的。 李明通企图用他那毫无价值,也毫无分量说出的自以为声泪俱下的话,在万圭那双弥漫着杀气和诡异妖邪的眼中,如若无物。 手中长剑出鞘,剑尖抵进李明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并不是万圭这个亦真亦假,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高手生出了妇人之仁。 刚才出手,本是试探,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人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睛。 敷衍,隐藏,欺骗,都没有在李明通这个李家主事人在死亡的巨大威压下露出半点马脚。 那演不出来,也装不出来。 百分之百是李明通最自然真实的表现。 万圭心中了然。 继续动手,乃至杀人,没有意义。 “大人,我句句属实……” 不耐烦的的万圭收回长剑,拾起地上的假玉箫,扔给离他更近的李明山:“是真是假我自会调查清楚。” “我……”伸了伸手,想说话说不出来的李明山不知道是悲是喜,也更不清楚李家的命运以何种惨烈的场面收场。 或许是出于本能,看到了这个假的万圭有鸣金收兵的意思,感念于这些天李明山无微不至的“父爱”,李贤紧走几步走过去,扶着已经快站不住的李明山。 李明山捡起那支玉箫,正要说话,被李贤一把夺了过去:“爹,都什么时候了,别管了。” “说到底也是李家的祖传之物,就算是假的,那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李明山费了很大劲才把这句话说的明白。 一堆毫无意义的话,万圭听得烦躁,没理会。 可刚走了几步,一道闪烁明光从玉箫上传来,让万圭猛然回头,吓得李贤手中玉箫掉在地上。 一支假的玉箫,李贤本没放在心上,只希望这个瘟神能早日离开,还李家安宁。 可刚才耀眼的明光,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见,他下意识的开始觉得,这支玉箫很有古怪,刚想伸手去拿,被走过来的万圭拦住了。 “别动。”万圭蹲下身,和面前乳臭未干的小子近在咫尺。 用足以让一个小娃娃哇哇大哭,让一个成年人肝颤的眼神将正要动手去拿玉箫的李贤顶了回去,伸手去拿地上有过异样,被他判定为假的玉箫。 或许这是万圭见过的这一生最无法理解的一幕,还没等他碰到地上的玉箫,一股不受控制的强大威压,瞬间爆冲而来。 几十年的实力作为支撑,也还是落得个十几米外李家宗祠门外屁股着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下场。 平地惊雷般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祖宗保佑吗? 就算是再怎么狂热的李家后人,也断然无法相信已经死去千年的老祖宗,会在千年之后护佑李家子孙的安慰。 玉箫吗? 万圭说是假的,一件平平无奇之物,也断然不会有此等威力。 若是真那么厉害,李家何至没落至此。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此时同样不可思议的李贤。 李贤面面相觑,看看屋内十几个李家众人,又看看门外一脸惊恐,刚刚爬起来不知道是进是退的万圭。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确定一点,玉箫有古怪,而且是大古怪。 门外的万圭没有停留,转身便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管是暗处的高人,还是那支诡异的玉箫,抑或是这神秘的李家宗祠有古怪,能一击之下让他没有半点反应和反击之力的那突然一击,让万圭深知,继续纠缠下去,没有结果不说,还会有性命之忧。 一件祖传下来,或许已经上千年,从来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的普通玉箫,自然不会被这些劫后余生的李家人认为是头号功臣。 顷刻间,让一个北阳王朝大内高手没有招架之力,那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暗中高人?这样的猜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站不住脚。 唯一让李家这十几个人起了疑心的便是此时拿着那支玉箫上看下看,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害怕的李贤。 这个有点胆大骇人的猜测,在这些人生出那样的念头一开始,便互相对视一眼摇头。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在李家没多少存在感的小少爷,知子莫若父的当爹的就在现场,没有人比李明山更清楚这个儿子的实力和秉性。 李明山的苦笑,算是为这些人心照不宣的猜测最大程度的否认。 甚至是在说,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就算是李贤破天荒的表示要将这支玉箫带回去,也没人有反对意见,早已经不是李家人应该关心的,那些从来没有给李家任何帮助祖传之物,没人放在心上。 这一夜,李家灯火通明。 万圭这个行踪无常的魔头,会不会继续回来,李家人也商量过了,他们行得端,坐的正,逃不掉,跑不了,也没有硬碰硬的资本,能做的或许只有听天由命了。 乱哄哄的青阳城,妖魔纵横,野兽出没的阴霾还没有散去,外边指不定还没有如今的李家安全。 或许没人想得到,这一夜的不眠之夜,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 临近午夜,青阳城爆发了野兽发疯之后最严重的一次大动乱。 数不清的野兽出现在大街小巷,从来没有光临过青阳城的妖兽也大规模开始在青阳城四处肆虐。 宗门高手,联手北阳王朝派来的大内高手,在青阳城郡守的配合下,血战一夜,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终于天亮了的时候,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如此严重事件,迅速传回北阳王朝都城,皇帝下令彻查,各路高手正在整装待发,誓要将青阳城发生的事情彻底解决。 顶尖宗门流云宗在得到北阳王朝的请求之后精锐尽出,数十位最得意的门下弟子,不日即将到达青阳城。 李家一夜大门紧闭,除了死了几个人之外,损失不算太大。 倒是有两件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让整个李家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昨天晚上他们亲眼见到了万圭在李家的暴力凶残,却在全城陷入危机的紧要关头,没有看到这位北阳王朝大内高手的影子。 他身负皇命而来,关键时刻隐身不见,严重失职,何其怪哉。 李贤的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另外一件让李家坐卧难安,想不明白的愁肠事。 005章 远古的回音 无风崖,顾名思义,在这里看不到风的痕迹,也听不到风的声音。 正值盛夏时节,无风崖荒凉的像是寒冬来临之际的萧索。 没有动物,似乎也听不到一个活物的响动。 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自然也见不到一个随意走动的人影。 天微明,无风崖最陡峭的山崖下,一个年轻的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背后是十几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佩剑属下。 旁边的一块青石上,躺着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是死是活的李贤。 “弄醒他。”那男子吩咐身后的属下。 其中一人走过去,将躺在青石上的李贤摇晃了几下。 没什么不舒服,只感觉浑身僵硬的李贤,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四下里扫了一眼,最先看到的便是这十几个陌生人。 不对! 带头的他似乎有印象。 记忆一直很好的李贤,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在昨天晚上的万圭身上看到的那个真正的面目吗。 一激之下,昨天晚上的回忆也慢慢清晰。 从李家宗祠回到李家,刚躺下没多久,喊声震天,急慌慌的跑出来,便看到到处嚎叫奔跑的李家老老少少。 拉住个人问清楚了,说是大晚上野兽进城了,数量多到数不胜数。 李明山来了,找人带着他和李家几个同族子弟去了李家备用的地下室。 十几人藏在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声音传来,地下室出口的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还没等这些人从微弱的亮光中去辨认进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李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集中了胸口,瞬间失去了直觉,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诡异的无风崖。 李贤在李家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被他们描述成宛若在人间的十八层地狱,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时候,会说“不听话,把你丢到无风崖”这种程度的存在。 近朱者赤,李贤也被影响的闻之色变。 彻底无神论的世界观,在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玄幻世界,似乎也毫无用处。 唯一还有点欣慰的是,至少他目前死不了,这些人若想要他的命,何至于等到现在。 “叫什么名字?”领头的男人问已经从那块青石上下来的李贤。 “李贤。”他答道。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吗?” 李贤摇摇头:“不知道。” 谈不上害怕,也并非有很深的城府故作镇静,不卑不吭,算准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走一步看一步。 “你可认识这玉箫。”领头的手中拿着的正是昨天晚上他在李家宗祠被一击之下落荒而逃,留下的那支他念念不忘的玉箫。 说不出大古怪,也分辨不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李贤,只好随口答道:“认识,昨天晚上见过。” 再往深处想去,李贤大概明白了此人心中恐怕这支玉箫的分量,绝对比自己要高很多,更放心了几份。 昨天晚上返回李家,这支玉箫被他放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 突然喊声四起,匆忙跟着李家人去了地下室,早忘记了房间里那支大有古怪的玉箫。 此人能在抓走他的同时,还在李家找到了这支玉箫,看来他们的目不言自明。 只是李贤有点想不明白,玉箫到手,自己又有何用?让此人废了那么大工夫,将自己带到这鸟不拉屎的无风崖? 那人盯着李贤,似乎要挖空心思窥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反应:“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点无厘头的问题,李贤忍着没笑:“你们既然那么大能耐,我是谁必然已经调查清楚了。” “是,明面上确实一清二楚,李家小少爷,小纨绔,无所事事,一事无成。没天赋,不努力,混吃等死……剩下的几乎没有一点让人去注意的东西了。” 李贤不生气,也不敢生气:“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可知这支普通的玉箫昨天晚上出现了异样,一千年了,这就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玉箫。李家人不在乎,也不会使用。就算是我,也在第一次拿到玉箫之后将它当成是假的,去李家兴师问罪。偏偏昨天晚上,这支平平无奇的玉箫出现了异样。更准确的说,它展现了它本来的能力。那问题来了,平静了一千年的玉箫,为何出现这样的变化?” 老子还想问你呢,李贤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他哪里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你问的有点多余了吗?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小纨绔,平平无奇,无所事事,和你比实在差远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人目光在李贤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问题正是出在你身上,这支玉箫似乎因为你‘复活’了。” 饶是李贤自信于自己脑子活泛,反应速度一流,也没想到此人会说出如此荒诞不羁的话。 这鬼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昨天在李家祠堂他第一次见。 复活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认定自己又是几个意思? 强压着一连串的疑问,李贤比刚才更淡定了几分,自己涉入的更深,或许会更安全;如果真的如这家伙所说,自己让这玉箫复活了,看那架势,自己得到了一张安全的护身符也说不定。 “我吗?什么意思?”李贤用手指着自己。 “目前我也不知道,但你和这玉箫有莫大关系。” 搞什么飞机,这家伙热闹的说了半天也是猜测,李贤的胆子大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伪装身份去李家是何用意?但如果你想杀我,也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不用试探我,要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那人忽然皱着眉头,又多瞧了急眼对面这个越看越有古怪的小子:“李家那群废物自然是无法发现我的易容术,哪怕是顶尖的高手也未必能一眼看穿,而你昨天在李家宗祠的现场就看出来了?” “是又怎么样,小儿科的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用得着那么多厉害,那么高大上吗?”李贤没说谎也没贬低这个目前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家伙,他实话实说,确实看穿他的真面目简单的易如反掌。 “你跟我来。”没怎么迟疑,那人往那边峭壁走去。 李贤跟在身后,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知道这个处心积虑的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耸云天的峭壁上空无一物,光秃秃的真算得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抬头往上,一眼望不到崖顶。 没时间去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李贤心慌慌的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玉箫,和一张七扭八歪曲谱:“这首古曲名叫《众生》,乃是一千年前你李家先祖的绝技之一。你练武不行,琴棋书画自然是没问题,照着曲子来一首。” 之前的李贤虽是小纨绔,别的地方一无是处,但在注重教育的李家,琴棋书画倒是略通一二,不至于目不识丁;根据记忆,穿越之前乃是音痴的他,倒是能看得懂这鬼画符一般的一千多年前的曲谱。 心里默念着曲子,牢记于心,拿着那支命途多舛的玉箫,吹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按照曲谱调动手指,当玉箫的第一声声音传出之后,像是远古的回音那般,从久远深邃的历史长河中滚滚而来,响彻九霄云外。 惊的一旁十几人抬头望天,领头的更像是发了疯似的双眼通红,吃人的野兽那般,全神贯注。 直到下一刻,仅仅那一声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的轰鸣声四起,震的当场十几人站立不稳,李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感觉很熟悉。 他想起来了,那是李家宗祠穿越的那天晚上,他晕过去之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006章 神格不灭 破天荒的声音停止了,无风崖依然无风。 领头和他的属下十几人,从一阵慌乱中稳住阵脚,四周查看,并无二异。 领头的亲自过去检查一下晕倒过去的李贤,和李贤无亲无故,甚至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领头男子,竟罕见的叹了一声:“还好没事。” “公子,此人确实古怪,刚才那一声可以确定乃是玉箫发出的声音,一千年来都是不断没落,未出一个惊才绝艳天才的李家,难道真的要出现一个名动天下的绝世天才。”领头的身后一个黑衣人,在一片疑问重重的气氛中说了点自己的想法。 领头男子目光扫过地上的李贤,大有长出一口气的轻松淡然,皱了皱眉,似乎也吃不准属下这些话的个中意味。 物极必反,谁又能确定已经没落了一千年的李家绝对不会出现一个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 是真是假,领头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继续探究真相,他所想不多,完成自己既定的目标比什么都重要,李家是否会触底反弹,不在他的计划中。 李贤在这无风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悬崖峭壁,十几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没什么让李贤担心的异样,他一切还好,头不痛,胸不闷,就连思维似乎也格外活跃。 自认为在这诡异的玄幻世界还是小小菜鸟的他,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知识储备和远见卓识,去分辨和解释刚才晕倒之前,那从未经历的一幕。 玉箫,曲调,罕见的声响,大地震颤…… 李贤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其他乱七八糟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懒得去浪费心神。 从这伙人脸上的表情来看,李贤悲观的在心里嘀咕,事情远不会那么顺利的结束。 “醒了?”领头的男人问已经能轻松站起来的李贤。 他点点头,刻意打起精神,想要从这个人接下来的话中寻找着点对他有用的蛛丝马迹。 “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还不行吗?” “你放心,我早已经说过,我要想杀你你已经死了;再者说了,昨天晚上玉箫可以一击之下让我没有还手之力,想杀你有那么容易吗?帮我办完了这件事,我不仅会送你回李家,还会竭尽所能感谢你的。” 感谢你八辈祖宗,能安全离开李贤都觉得赚了,还感谢,还是免了吧。 李贤没有去问一句“你这话真的假的”如今看来有点没有必要的问题,直接道:“我也没得选。” 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领头的男人将玉箫递给李贤:“将刚才的《众生》继续来一遍试试。” “你会坑我吗?刚才晕了,这次会怎样?”李贤小心翼翼的问他。 “你不是说了吗,你没得选,试下不就知道了。” 确实没得选的李贤接过玉箫,很小心的放在嘴边,闭着眼睛,鼓起勇气,吹气,调动手指,还算动听的玉箫的声音清脆悦耳的响起。 没有担忧中的天崩地裂,倒地而亡,也没有晕过去,李贤硬着头皮,用很拙劣稚嫩的技法,演奏完了难度相当大,有人听了会要命的那首曲子《众生》。 他东看看西瞧瞧,盯着那个领头的男人询问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那男人没理会李贤的目光,很认真四处乱看,直到奇怪的声音响起,反应很敏捷的他大叫一声:“不好。”一步向前,抓着小鸡一样单手拎着李贤,纵身一跃,跳向离峭壁上百米之外的地方,他身后十几个人黑衣人紧随其后。 沙飞石走,大地轰鸣,百米之外的峭壁好似要裂开坍塌一般,无数的巨石滚落,继续下坠,砸向十几人刚才站立的地方。 “公子,你快看。”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喊。 领头的往那边看去,入眼处,原本高不可攀严丝合缝的峭壁悬崖,竟然出现了一个一两丈见方的山洞。 领头的男人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迅速切换到“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那种程度的巨大喜悦,口中不由自主的激动大喊:“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他身后十几个属下,比他更加风疯狂,紧随着领头男人的脚步,撇下站在原地看着十几个傻子一样的李贤,冲向刚刚出现的门户洞开的山洞。 李贤张着嘴巴,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鬼地方为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这么大一个山洞,更不清楚和这些看似无厘头事,荒谬至极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好奇心,也不想去跟着这些家伙一起发疯,往那边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劫后余生,终于可以回家的喜悦让他脚步轻快,跑的猛了,气喘吁吁靠在一块大石头边歇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两个黑衣人,正眼一看,不正是那领头的属下吗? 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上演溜之大吉的法宝,两人一左一右将李贤带回了山洞。 山洞很大,一股子腐朽的霉味,呛的李贤差点吐出来。 领头的男人木头一般,站在一堆骨头旁边,盯着对面墙壁上无数苍劲有力的剑刻文字怔怔出神。 李贤顺着目光望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点晦涩的古文,还是难不住李贤这个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大学生的学渣。 那口气像是一个临终的老家伙,被困在这里,写下了这字字都吐露着复仇和不甘心的血泪之书。 口气很大,说什么“光照千古,不世之功”,还大骂所有正道人士都是无耻混蛋,最后发下誓言,自己就算元神俱灭,肉身化为一堆枯骨,他也要让这世间执行他的意志,贯彻他的规则…… 还有什么“意志永存,神格不灭”之类的就更扯淡了。 还说什么,自己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强调了很多遍他归来之日,便是屠遍天下血染天穹之日。 这是个疯子啊,李贤和室友喝酒吹牛犯中二病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口气。 还归来,人都死了,成了一堆骨头,归来个鬼啊。 切,不过是找完了借口,顺势说点大话,小时候和小朋友打架,不都会在临走之前说什么走着瞧,你给我等着之类的,输人不输阵的往自己脸上贴点金。 嘿,看来这不论年龄大小,不论古今,真真是本性难移啊。 领头的男人似乎也看完了墙壁上的字迹,蹲下身从那堆白骨里找到了一件小巧精致的匕首。 他捧在手心,看了又看,死了一般整个人没再动过。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依然是他那副冷峻不苟言笑的表情,丝毫看不到刚才看到山洞出现之时的狂喜。 他径直走向李贤,换了种正常人说话的语气:“你可以走了,玉箫你也可以带回去,从此我不会再去李家,也更不会和李家为难,走吧。” 意外之喜让李贤没工夫打个招呼,说声再见,连个回应也没有,最好再也不见,李贤转身便走。 可没走几步,心中高兴还没得及品味一二,一声清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慢着。” 007章 跨越千年的正与邪 说话的正是亲自让李贤离开的领头的男人。 反悔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李贤真有点后悔相信这个根本没什么人性的家伙。 他转过身,满是疑问的强压下满腔的担忧,问那男人:“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那男人二话没说,将手中的匕首扔向李贤:“送给你的礼物,算是离别赠礼吧。” 李贤可以对一个极端残忍人渣嗤之以鼻,也可以对一个老好人竖个大拇指,就算对前者敬而远之,也谈不上憎恶,可一个在天使和恶魔,正义和邪恶中反反复复,不知道怎么想的的混球,李贤实在是火大的很。 是生是死给句准话,是走是留痛快点,何必这样玩老子呢。 心下恼怒的李贤还是接住了那人扔过来的匕首,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这把看起来确实精致,闪耀着无与伦比光芒的匕首,宝剑的破空之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李贤。 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上有包,脑袋被驴踢了,生下来没**的极品大奇葩,在前一刻带着笑脸送给他礼物,下一刻却将手中的宝剑急速扔向他的让人十足倒胃口的混球。 我滴妈! 没什么天赋,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贤,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下意识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过去了一会,又一会儿…… 不疼! 没血。 也没晕。 意识清晰。 李贤缓慢的松开双臂,眯着的眼睛睁开,看到了奇怪的一幕,自己手中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此时正悬停在空中,而那把朝他飞去的宝剑,躺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刚才抱头的时候,李贤也听到了碰撞的声音,看来没错了。 什么情况? 这家伙不仅脑子有包,还进水了,而且进化了成了大便。 自己扔一把剑,用匕首击飞。 学着老顽童玩左右互搏吗? 自认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奇葩,承受能力相当不错的李贤,还是在领头的男人接下来的举动中,想要体验一下当个疯子是个什么感觉。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贤带着几分愤怒的质问。 那人什么都没说,以李贤万万想不到的荒诞的行为艺术,再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口中振振有词,严肃的像个进入皇宫面见圣上的庄严肃穆的臣子,外带几分,或许只有此人自己才能明白的诡异的激动。 “唐缺拜见公子。”那人恭敬的磕了个响头。 被震惊的里嫩外焦的李贤,完全没有如此大礼让他诚惶诚恐的喜悦,终于忍不住,满腹牢骚脱口而出:“大哥,大爷,别玩我了,来来来,剑给你,给我一剑,来个痛快的。” 李贤拾起地上只有半截的宝剑,扔在叫唐缺的那个家伙面前。 唐缺抬起头,没有在意李贤满脸疑问的表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贤面前:“公子,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你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可以吗?” 或许这是李贤从这个处处反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口中听到的最正常的一句话,确认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性命之忧,李贤胆子自然不是之前可比,他比谁都更强烈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个黑衣人严守在山洞口,抱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的巨大决心,完成这么多年来跟着唐公子南征北战最舒心畅意的一次站岗。 说不定,走南闯北无数次求而不得东西,今天就要圆梦了。 没有人不高兴,没有人不在热切的期盼着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使命有完成的一天。 或许,就是今天。 唐缺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李贤面前,整理了一下千头万绪的思绪,强压着比那些属下强烈十倍百倍的喜悦,缓缓道:“李公子,这些天你也经历了整个青阳城大起大落的事件。野兽发疯,猛兽出没,妖魔鬼怪四处肆虐,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没有听到一连串真相之后的恍然大悟,李贤动了动嘴唇,问了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动机呢?” “千年前曾经有一位雄才大略的顶尖天才,带领魔门达到魔门出现之后最辉煌的顶端。”唐缺望向那边那堆枯骨:“就是他,千年前的魔君圣祖商红叶。” 在李家的那些天,李贤没事的时候翻阅过很多书籍,从书上看到过这位千年前威名赫赫的大魔头商红叶。 此人确实是个不可一世的人才,可惜走错了路,多少少有点正道之能臣,魔道之枭雄的意味。 “自古以来,便有正邪之分。正道者以正义之名,享受着世间无与伦比的荣光和地位。魔道者,千夫所指,在阴冷的角落,背负着数不尽的骂名,苟且偷生。当魔道强大到足以威胁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人士的地位的时候,他们便会以正义之名,打着正邪不两立的旗号,企图将魔道一网打尽。” “千年前,魔君圣祖商红叶在魔道呼风唤雨,在正道便是你李家先祖,那位千年前足以一人之力号令天下的无上神话李朝歌。” “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李朝歌带着正道人士,将整个魔道赶尽杀绝。他和商红叶大战三天三夜,最后以李朝歌的胜利而结束。魔君圣祖商红叶的被李朝歌以独家秘技‘空灵十二音’,辅以《众生》这首他亲自创作的名曲,将商红叶封印于青阳城外的无风崖。此后千年,你们李家子孙全都依照祖训,不论家族如何没落都世代生活在青阳城。原因无他,除了要保证无风崖的封印之外,还要肩负着有朝一日正道衰落,魔道崛起,以留下的李家祖传之物,为整个正道打开崛起之路。” “而对于魔君圣祖被封印之后,我们这些魔道余孽来说,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正道昌盛的年代,想尽办法留下魔道传承,期望着有朝一日重现当年的辉煌。” “这千年来,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将被封印在无风崖的商红叶救出来。奈何李朝歌何等的惊才绝艳,他的封印,岂能是一个随便的普通人轻易能够解除。” “这一等便是一千年,商红叶不知生死,李家没落到已经可以无视的地步,我们的机会在那时候出现了。” “我们搜集到了《众生》这首千年前的曲谱,可李朝歌当年使用的玉箫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我们也曾想过去李家,奈何将李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玉箫的下落,再加上李家宗祠有李家先祖的神灵护佑,岂能轻易擅闯。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惊动了北阳王朝和宗门的注意,我们将再次错过不多的机会,踏上逃亡之路,解救商红叶将永远无从谈起。更不用说,这一千年来,宗门那些老混蛋对我们从来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也怕当年魔君圣祖从新君临天下,他们这些废物没有一个有当年李朝歌那样的实力,再一次封印商红叶。” “于是,便有了野兽发疯,妖魔肆虐,转移北阳王朝和宗门的注意力,我们才有不多的机会,去李家寻找我们需要的东西。” 李贤终于可以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了,只是听着有点别扭,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还把魔道说的那么可怜,活该。 008章 宿命 李贤还没有走出社会,世界还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二元论,唐缺如何的口齿伶俐,声情并茂,他也不会对当年的魔头商红叶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 倒是李家先祖,那个惊才绝艳的李朝歌,让他这个冒牌李家子孙,多少有点与有荣焉。 生子当如孙仲谋,做人当如李朝歌,若是能在这玄幻世界当一回李朝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不过如今的他,对这样的幻想也只能笑笑而已。 “这么说,你伪装成万圭的模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的,青阳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北阳王朝以及它背后的宗门会迅速赶来一探究竟。一两个宗门高手都够我们这些人喝一壶的,更不用说倾巢而出的宗门弟子。选择万圭也是无奈为之,宗门高手动不了,只能拿他下手。此人好大喜功,虽有一定实力,但也是绣花枕头,在北阳王朝能混个带刀侍卫的名头,在宗门面前就不算什么了。在他当天从北阳王朝的都城赶往青阳城的路上,我们伏击了他。杀了他,取而代之,易容成他的样子来到青阳城。” 很多疑问已经豁然开朗,如今李贤只有一个想法,和这种魔道人士尽可能的划清界限,不能有任何瓜葛。 “既然如此,你第一次去李家已经拿到了玉箫,为何去而复来,还说那玉箫是假的。” 唐缺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慢悠悠的看了一眼李贤:“我们本以为,有了《众生》的曲谱,再加上当年的玉箫,以及我们四处搜集来的空灵十二音绝技,就可以解开无风崖的封印,结果,我们去无风崖试过了,没有任何用处,这才有了我第二次去李家,错将玉箫当成了假的。” “那为何,又觉得是真的,还大半夜把我抓来了。” 唐缺的声调开始变得沉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疲惫涌上他脸颊,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强静心神,说了个他也不确定的猜测:“或许那天晚上在李家你也目睹了玉箫上的奇怪异动,我想过很多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你。” “我?”转了一圈的谈话,李贤从来没想到会转回来回到自己身上。 “是的,玉箫有了变化,那说明已经有人能让这玉箫复活,让其有了足够威力,一击之下,让我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带走你,至少要证明这个猜测靠不靠谱,任何一个可疑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过的。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公子你也看到了,封印已经解除。玉箫、《众生》,还有公子你,三者缺一不可。至于空灵十二音的秘技,那更像是你天生就会似的。” 李贤的上下唇不受控制的张开,本想将这个荒诞无稽的想法大笑特笑,可唐缺并非只是两嘴一张的空口白牙,他所有的“佐证”,李贤都亲自见证过,何来有假?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个……一个李家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和一千年前的李家先祖联系起来,这不可能。”差点将“穿越”这两个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词语说出口,幸亏他反应够快。 “公子,在玄天大陆有神格的说法,顾名思义,神的资格。他是一个人死亡消失之后,不死不灭,永恒存在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东西。等待着有缘人,大机缘,大造化者,继承这样的神格。事实已经证明,公子你已经拥有了你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可以拥有他当年那些独一无二的特质。” 李贤想到了武侠小说中虚竹和无崖子传功的事情,也想到了那些小说中,类似或多或少的情节。可那些情节中,传功之人是活着的,可以给予那些有缘人一生的功力。 李朝歌已经死了一千年,自己和他未曾谋面,也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真的能继承他独一无二的特质和天赋吗? “那我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弱,没有一点功力,几乎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公子,神格不是有形的神力,对于你来说,除了拥有当年李朝歌独特的特质和天赋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公子你要知道,就算是这些独有的特质和天赋,那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假以时日,成为他那样的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算是一场欢喜一场空,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有总比没有的好;还被唐缺说的那么玄乎,用处估计还是很大的。 “那刚才你如此反常是怎么回事?”事出必有因,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家伙看来并不会那么无缘无故的无厘头。 “刚才,我看到了商红叶的枯骨,以及墙壁上的文字,心灰意冷。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解开了封印,谁知道商红叶早已经元神俱灭了。所以我才会让你走,但没想到,这把当年商红叶最得意的无上神兵出现了和那天晚上的玉箫同样的异动,我喊住了你。找了个借口,将匕首送给你,扔出宝剑测试我的猜测。结果和公子看到的一样,这把匕首已经找到了主人,在危机时刻他倾身而出。公子,毫无疑问,你得到了商红叶的神格。” 李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大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人亲了之后,疯狂擦脸颊,潜台词老子不干净了。 “不是吧,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不要这三个字硬生生被李贤咽了下去,那可是个魔头,他可不想被整个正道人士追杀,一辈子浪迹天涯,四处逃窜。 “公子,你可以试一下,用你的意念就可以控制这把匕首。” 李贤小心翼翼的用意念控制匕首,让他往东它就往东,让他往西便往西,让它飞它便飞,让它跳它便跳…… 我靠,这么厉害,挺好玩的! 呸! 这是不祥之物,是魔头的东西。 “完了,我能不要吗?能拒绝吗?” 唐缺一脸为难,甚至难以置信的望着李贤,多少还有点看着傻子的表情。 “公子,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大机缘,大造化。那可是千年前,威震玄天大陆罕逢敌手的魔君圣祖……”似乎觉得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个不谙世事,也不懂得什么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的无上荣耀的公子哥也体会不了,唐缺换了种说法:“公子,没办法拒绝,也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或许这就是宿命,逃不掉的。” 和之前一样,唐缺虔诚的像是个十足的信徒那样跪了下去:“公子,魔道复苏系于你一人,整个魔道数十万还在苦苦挣扎的兄弟前辈,需要你来带领,重整旗鼓。失去了的东西,我们要拿回来,失去的荣耀我们要让它重现。新的魔君圣祖即将君临天下,血染苍天。公子,这是你的使命。” “公子,这是你的使命。” 山洞外守候的十几个人黑衣人,同时跪地,喊出了同样的话语。 李贤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别搞我啊。 009章 推心置腹 一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大学生,所能接触的不过是校园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简单天地;所能肩负的责任也不过是对得起父母的血汗钱,没有浪费在大学里四年时间。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第一步都还在“进化”状态呢,却要接受一个看起来无比庞大,能将他小小的腰杆压断的巨大使命。 扯呢!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看起来,离经叛道,大逆不道,死后可能会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邪路”。 李贤没那个胆子,半点都没有。 只是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家伙,估计是那种被洗了脑,一根筋,有点冥顽不化,甚至有愚忠倾向的狠人。 开口拒绝,八成没戏,要不死缠烂打,要不来硬的,李贤真有点招架不住。 “我呢。”李贤用手指着自己:“普通人一个,没本事,也没兴趣接受这么大的使命。我完成不了,也不想和你们这些……那什么,这些人扯上关系。我就想过点简单的日子,你明白吗?” 跪在地上的唐缺,不为所动,坚定的眼神一如既往:“公子,当你今天来到这里,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之后,一切已经注定了,逃避不了,也没办法不接受这个使命。” 李贤欲哭无泪,被他猜中了,这就是个认准目标,就油盐不进的家伙。 “我……你放了我行不行……” “公子。”唐缺还是那样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李贤:“你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早晚天下皆知,那个时候你想跑都无处可逃。他们会追杀你,将你扼杀在摇篮里,防止出现另一个商红叶的出现,威胁他们所谓的正道安全。公子,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所幻想的简单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存在。你加入我们,修炼了魔门上千年累计的无数功法,再加上商红叶独一无二的神格和天赋,不出五年,整个大陆你将没有对手。” 我草! 李贤急的团团转。 他不敢想象成为一个千夫所指的大魔头是什么样的情况,就算在整个大陆天下无敌那又如何? 遗臭万年,躲在阴暗的角落,像老鼠一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起了作用,唐缺乘胜追击:“公子,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神,什么是魔?不是那么简单的轻易能划分。那些正道人士真就是完美的圣人?那些所谓的魔道妖孽,真就是个个十恶不赦的人渣?那只是标签,是力量不同,立场不同,成为不同的阵营。公子,你不是武道之人,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和荒谬。我们并不是那么不堪,而他们也并不是那么高大上。万事……” 李贤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了。” “公子……” 李贤不为所动,比唐缺更加坚定。 短暂的思考之后,本就不笨的脑子,有了可行之策。 “此事事关重大,你总要让我考虑一下,我需要时间。” 唐缺那张冷峻的脸尴尬的一笑:“公子,是我太心急,对不起,我不应该就这么在你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让你答应这件事,这是我的错。” “起来吧。”李贤长出一口气。 为了一劳永逸,李贤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郑重其事的对面前的唐却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唐缺点点头:“公子请说。” “如果我死了,那么商红叶的神格会怎么样?” 不知道李贤为什么这么问,唐缺还是认真的给他解答:“说不好,这个无法预测,有可能消失,也有可能被人继承,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一阵暗喜的李贤,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听好了,在我没做好决定之前,你不能强迫我,包括你们的人,也不能强迫我。我不喜欢被人强迫着去干自己不情愿的事。如果你们逼我,那我就自杀。反正我小命一条,但我对你们来说,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你们等了一千年好不容易等到我出现,魔门复兴在望,这个时候我死了,商红叶的神格要是消失了,鬼知道你们还要等多少时间。” 魔门复兴全系于眼前之人,就算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唐缺还是会像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来之不易的“魔门复兴的种子”。 他相信这个没有经受这个世界残酷洗礼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正与邪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让所有人恐惧的力量。 “公子,你放心,按你说的办。” 长出一口气的李贤,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临走之前,吐露了他最后一个担忧:“你们不会将我拥有商红叶神格的事情吐露出去吧?” “公子,当然不会,你现在实力不足,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会有生命危险,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除掉你。” 李贤没来由的瞪了唐缺一眼:“那你刚才还用这事威胁我?” “公子,事出仓促,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希望公子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比谁都希望你活着。” 这点李贤倒是毫不怀疑。“我该回家了,没我的……”想了半天,李贤才想到了命令这个他基本上用不到的词。“没我的命令,你们不能出现在青阳城。” “公子,你放心,在明面上,我们和正常人无异,没人会注意我们。我会在暗中保护公子你的安全,甚至是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也在所不惜……” “行了,别动不动就死什么的……”李贤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的李贤,离开了无风崖这听起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心有余悸的害怕,相反的还有点暗自窃喜的喜悦。 作为一个男人,魔君圣祖的诱惑,不是不谙世事和害怕,以及正邪之分能够简单的阻挡的了的。 那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荣耀,更意味着一个男人所能站到的最高的高度。 如果不是唐缺所说他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说不定今天从这里走出来的就不是寂寂无名的李家小少爷李贤,而是新一代的魔君圣祖李贤…… 李贤苦笑着摇头,真他娘的刺激。 010章 这是天意 以唐缺为首的十几人并没有立即离去。 完美的一天,过程颇为惊心动魄,让这些为了魔门复兴奔波了很多年的男人,略显沧桑和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少主,目前来看,李贤他短时间内不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进入魔门,如果他一直不答应,就一直拖着?”其中一人说了自己的忧虑。 唐缺摇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他道:“李贤是个普通人,没经历过风雨和大风大浪,他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统统不重要。你放心,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要不要我们做点什么,加速他的成长?”那人再次提议。 唐缺还是摇头:“不用,或许这是天意,魔君圣祖即将君临天下,这天下不会太平了,他早晚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 “太罕见了,李贤同时拥有了李朝歌和商红叶这一正一邪两人的神格,如果要在这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很明显,他会选他李家先祖李朝歌,那名正言顺。” “那我们……” 唐缺略微顿了顿,而后道:“这是天意,只能让他自己做决定。必要的时候,放出消息,说他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 “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做他会更安全,他拥有了商红叶神格的事情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纸包不住火。如今的魔门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争权夺利,互相残杀。一旦那些人知道了这事,都会来争夺李贤。你也知道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魔门式微,一旦那些宗门知道了李贤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同样会争夺。魔门那些人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在宗门面前放肆。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我们还要等。不用着急,一千年都等了,现在成功近在眼前,我们等得起。” 那人一脸钦佩的点头:“还是少主你考虑的周到。” “从今天开始,关于李贤的事对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包括你们最亲近的人。违者,杀无赦。” “是!”唐缺身后众人齐声应答。 …… 李贤回来了。 对满目疮痍的青阳城是个新闻,对惊弓之鸟的李家同样是个不大不小的轰动事件。 好像几十年没有回家那般,李家人围着李贤,看这看那,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找个借口并不难,李贤随便编了一个:“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待在地下室,后来不知道什么人进来了,被打晕了。后边的事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躺在路边。一路小跑着回家,倒是没看到什么人,也没遇到昨天晚上到处发疯的野兽。” 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人再去刨根问底。 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焚香祷告的李明通,带着李家那些人又去了宗祠,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的继续祈祷祖宗保佑。 一早上没吃饭的李贤,吃了个痛快,原本味道并不是那么好的这个世界的食物,他破天荒的秋风扫落叶,差点撑着了,看的旁边小厮孙有才瞪大着眼睛,忙前忙后的递水。 “少爷……那个……”孙有才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吃饱了的李贤抬起头问他:“有事?” “少爷,昨天晚上真没事吗?我看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果然是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啊,随便说个谎这家伙都能看出猫腻。 “多嘴了啊,这是你能问的吗?” 吓了一跳的孙有才梗了梗脖子:“少爷,我就是随便说说,主要是担心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你别放在心上,要没什么事,你就当我没问过。” 没再理会这个堪比他肚子里蛔虫的孙有才,李贤去院子里转了转,吃饱了消消食。 在老爹李明山的眼里,这个独子从那天晚上在李家宗祠晕倒,睡了三天之后,变了很多。 常常说些很多人都不理解的风言风语,自言自语不说,还破天荒的蹲在厨房,鼓捣点奇奇怪怪的食物。 李明山没在意,任他去吧,身体健康,脑子正常,就让他折腾。 昨天晚上又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种程度的意外,一心惦念着先走一步的妻子,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的李明山,李贤提到过的任何要求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孩子提出要看看李家的祖传之物这个让他意外的提议,李明山慎重问道:“贤儿,那些东西都是不祥之物,这次就差点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还是不去碰的好。谁喜欢谁拿去就是,李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念想,你就别再胡思乱想恩了。” “爹,我随便看看,不妨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吉人自有天相。” 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就算是自己的命都能拿得出来的李明山,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没再坚持,让他去李家祠堂的地下室里看去吧。 一想着那些东西,有可能让李家重现辉煌,李贤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没喊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孙有才,李贤一个人去了李家祠堂。 平日里,李家宗祠会有几个李家行动不便的老人在这里守候,打打扫扫,四处看看之外,也没有别的伙计了。 动荡了几天的青阳城恢复平静,李家宗祠也静的可怕,那几个老人也因为害怕被家主李明通安排回家休息了。 李贤顺着大门进入祠堂,绕到大厅后边的房间,从一道暗门里进了外人绝对不知道的地下室。 难怪唐缺这伙人在李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批东西的踪影,位置偏僻,还有暗门,哪那么容易。 还是那个见过一面之缘的箱子,李贤打开那个箱子,认真的翻找了一遍。 说实话有点失望,没什么值得自己去关注的东西。 宝物没有,法器似乎也没有,更不用说武功秘籍,无上宝典之类的,更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心心念念盼望着这些普通的东西,因为自己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而出现异动,结果大失所望。 难道真是自己不识货,瞧不出来这些东西的特别之处? 李贤无奈的摇头,有点麻烦。 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懂,更不用说这些一千多年前的东西。 还没等李贤认真研究一下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便听到了外边孙有才的声音:”少爷,少爷。” 从地下室里出来,在外边的大厅里见到了急慌慌的孙有才:“少爷,老爷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怎么了?” 孙有才摇头:“我也不清楚。” 011章 鸣渊 宗门,那是普通人眼中高不可攀,比天子皇权还要高大无数的顶尖存在。 那里有威震天下的高人,有传颂千古的英雄,更有无数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无上能力。 北阳王朝一年之内,有资格进入顶尖宗门的人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一国如此,何况一城,一村,一家。 如果没有祖坟上冒青烟的大造化,一生一世恐怕和宗门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作为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的存在,一旦这些人走向街头巷尾,平常人家,必然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李朝歌死后千年,李家没落至此,近百年,竟是没有一人能敲开宗门的大门。 当玄天大陆赫赫有名的宗门流云宗弟子,奉师命而来,李家上上下下比上次见到北阳王朝的大内高手万圭还要诚惶诚恐。 唯一不同的是,宗门之人如果没有特别必要,是不会过问插手俗世之事,也就更不可能和万圭那样在普通人家大开杀戒。 世俗社会和宗门并存了上万年的时间,形成了双方都认可的基本约定。 互相需要,各自安好,和谐共存。 今日来人年龄不大,自称流云宗弟子林中原。 神采俊逸,自有一种在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宗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如雷贯耳的流云宗,谁人不知,弯着腰快要成九十度的李明通,聆听着这位宗门弟子口中的每一句话。 “李家主不用紧张,我此来只是了解一些事情。” 果然和那天晚上的万圭大有不同,李明通心中感叹着身为宗门弟子,竟然还能如此彬彬有礼,果然是宗门教之有方。 他这才敢站直了抬起头,慢悠悠的说话: “林公子你尽管开口,老夫知无不言,能说的不会有半句隐瞒。 “这些天的事情,你多少也有点了解。或许你还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们见到的万圭是假的,真的万圭已经在半路上被人杀了。” 李明通和几个李家人面面相觑,随后心中了然。 他们所想不错,那天晚上的万圭确实反常,这么想来问题就更复杂了。 “这……这么说是那个假的万圭在路上截杀了真的万圭,然后来到李家?” 林中原点点头:“确实如此。” “此人的目的呢?” “我们还在调查中。”林中原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听说那天晚上,李家有一位年轻的少爷失踪了,第二天早上完好无损的回到李家,可有这回事?” 对李贤的说辞没怎么怀疑的李明通,一脸的难以理解:“是有这么回事?林公子你的意思是,这里边也有问题?” 林中原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复,只是说:“我想见见他,李家主没什么问题吧?” 李明通哪还有半个不字,满口答应,赶紧让孙有才去一趟李家宗祠。 当李贤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入眼处便是这位相貌不凡的宗门弟子。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能从这些天的见闻中,大致了解到宗门意味着什么,宗门弟子又是何等的万中无一。 没有上一次在那个假的万圭身上看到的另一副面孔,此人十成十是真的,就像唐缺说的那样,连他们这些魔门余孽都不敢轻易假扮宗门之人,一般人就更不可能了。 李明山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人的来历,以及今天来意给李贤说了一遍。 走了个万圭,又来了个货真价实的宗门弟子,经历了这些天的生死折磨,李贤已经不是初来乍到那般没头苍蝇一样苦寻良策。 有了李朝歌和商红叶双重神格的加持,不说立即纵横天下,最起码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有随时丢掉的危险。 “你就是那天晚上消失,又平安归来的李贤?”林中原没有上下打量这个普通俗世人家,名声并不太好的普普通通的小少爷,眼高于顶的宗门弟子自然不会去过分关注这种不需要浪费他太多注意力的小人物。 李贤点了点头:“是的。” “莫名失踪,又莫名的平安归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去了哪?和什么人在一起。” 谎话说了一次说第二次的时候,比之前也更顺畅,更底气十足。 李贤照猫画虎,将对李家众人胡编的借口又重复了一遍。 信还是不信,没人能从林中原那虽然年轻,依然处处吐露着宗门弟子骄傲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他望向李贤,眼神中多了点犀利的审视,眼前的年轻人同样让他没有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望,林中原象征性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是真是假,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欺骗之人也必然会付出代价。年轻不是错,错的是愚蠢。” 话中藏锋的语调,吓的李明通赶紧解释:“林公子,我这侄子虽然平时行事顽劣,但也断然不是绳营狗苟之辈。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消失了一晚上,再怎么样也干不出让大家过分意外的事情。” “李家主,你似乎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林中原声音突变,冷厉了三分:“无风崖,你李家先祖留下的封印,已经解除。山洞内当年被封印的魔头不知所踪,尸骨无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家上下十几人死了一般呆立原地。 作为李家子孙,自然清楚无风崖那个被封印的魔头意味着什么。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天下,还有谁能有实力如同当年那个天纵奇才的李朝歌那般,再次封印商红叶? 李明通面如死灰,嘴唇颤颤的动了动:“那魔头,他……还活着?” “不,一千年了,他不可能活着。当年的那个魔头纵然实力强大,但没有飞升仙界,长生不死。他无法肉身不灭,被封印千年,早已经是一堆枯骨。但他死了,神格不灭,若是有人继承,新的魔君圣祖再现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李明通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憎恨于自己的无能。 身为李家子弟,他羞愧难当。 一千年前自己的先祖,可以将那个魔头封印千年,千年后他的后代却只能在这里胆小如鼠的担惊受怕。 他们全都是一群不肖子孙。 “那……那……” 懒得理会李明通的吞吞吐吐,丑态百出,林中原继续说:“还有更严重的,那魔头当年使用的神兵也随着他的尸骨一起消失了。” “鸣……渊……”李明通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是的,就是那把在千年前,吞噬了无数人性命,让整个玄天大陆都闻风丧胆的绝世凶器。” 012章 以真乱假 就算时间过去了千年,当年的商红叶留给整个大陆的人的阴影,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有任何改变。 尤其是那把堪称死亡之物的匕首“鸣渊”。 取自“深渊长鸣”之意,那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任何和这把匕首联系上的人都会灰飞烟灭。 惨烈的记忆,让作为李家后人的李明通比任何时候都恐惧。 怔怔的没说话的李明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莫说是如今的李家,就算曾经先祖李朝歌在世,那也是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之后,才费力将那个魔头封印。 可想而知,那有多难。 这千年来,宗门在不断发展,天骄辈出,可要说有人能达到当年先祖李朝歌的地位和实力,一个都没有,都差得远呢。 商红叶的神格,加上消失的鸣渊,就算商红叶成了一堆枯骨,这两样东西若是落在魔门之人手中,一场席卷天下的空前浩劫,恐怕已经不远了。 作为已经没落的李家家主,李明通深知他所能做的,只剩下叹息。 或许早已经预料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明通如此不堪的表现,林中原没有多少意外。 就算是他自己,在无风崖空无一物的山洞里,看到了墙壁上的文字,以及消失的鸣渊和尸骨,内心的震动,比现在的李明通好不了多少。 “李家主,事情的严重程度还不止这些。”林中原继续说:“经过初步调查,这些天发生在青阳城的所有事情,包括野兽发疯,猛兽肆虐都是有人故意策划的。目的很简单,为了转移注意力。什么注意力?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假扮万圭来到李家的那个冒牌货。那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本就是即将呼之欲出的事情,并不复杂,林中原一番提点之下,李明通也大致明白了:“你是说这些人都是魔门的人,用野兽扰乱整个青阳城转移注意力,然后来到李家拿到对他们有用的东西。目的正是解开一千年前李家先祖留在无风崖的封印?救出商红叶,或者拿到他的神格和那把鸣渊。” “是的。”林中原叹了一声:“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就在那个冒牌货那天晚上从李家离开,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无风崖听到了箫声。不用说那正是当年李朝歌封印的法门。想必,那个冒牌货从李家拿走的东西,正是那个玉箫吧?” 李明通忙不迭的点头:“是的,确实如此。”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李贤失踪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那边的李贤,开始对当时李贤那个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说辞产生了怀疑。 “而更巧的是,封印解除了。”林中原又补充了一句。 事情到这里算是水落石出,但李明通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平平无奇,实在让人看不出半点过人之处的侄子,和这件足以惊天动地的事有任何联系。 “林公子,我这侄子,你也看到了,想必来之前你也进行过调查。很普通的一个人,没什么实力,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封印的解除,靠的是当年李家的祖传之物,以及以及失传的封印之法。他不会和此事有什么联系的。” 林中原说的的明白,并不掩饰:“这点倒是不错,要是你侄子和此事有什么联系,我早已经动手了,何必还用等到现在。” 李明通松了口气,这么多天的折腾,早已经身心俱疲的他,实在不想看到李家任何人出现闪失,更不用说自己弟弟这一脉的独苗,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玉箫呢?”良久之后,林中原问李明通。 “被那个冒牌的万圭拿走之后就不知所踪。” 似乎不信的林中原也不废话,直接对门外守候的那些人说:“在李家找一遍,宗祠那边也去看看。” 那些人领命而去。 一个万圭很难对付,这个林中原虽然很好说话,可这行事风格比万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是玉箫和祖传之物,对现在的李家而言没有半点用处,这林中原想要搜就让他搜,搜出来也罢,搜不出来也罢,有什么关系呢。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七八个手下回来复命。 找到的不仅有宗祠地下室那个箱子,还有已经消失了几天的玉箫。 “哪里找到的玉箫?”林中原是盯着李明通说这话的,吓得他脸上阴晴不定,一个劲的疑惑,这已经被冒牌的万圭拿走的玉箫,为何又出现在李家。 “在李贤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人回答了一声。 李明通脑袋嗡的一声,望向李贤的目光多了几分几乎绝望的无奈。 林中原手中拿着玉箫,走进李明通:“李家主,这如何解释?” 李明通尴尬的笑着,像是当年做了错事,说了谎站在拿着藤条的父亲面前那般,上气不接下气。 “这……我也不清楚。” 林中原没有为难这个遇到事情就毫无家主风范的胆小鬼,转向那边的李贤:“当天晚上万圭拿走了这支玉箫,和玉箫一起消失的还有你这个小少爷,你现在还不说吗?” 李贤并不是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李贤了,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怕是无法避免,自己说了谎话的心虚也始终存在,可不知怎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也不知道是拥有的两大神格产生了作用,还是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个世界的事情。 那个在李家人眼中无所事事的李贤,破天荒的很认真的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瞒你们了,玉箫是我拿走的,封印是我解开的,这样的话你满意吗?” “贤儿,别胡说八道了,你怎么可能办得到。”李明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侄子还是那样,干什么都不行,胡说八道倒是有一套。 李明通不信,天资卓绝,一般的谎言绝对逃不出自己眼睛的,林中原当然也不信,不可能的事嘛,他又不傻,这小子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胡说八道,掩盖自己那天晚上莫名消失,玉箫又出现在他房中的真相。 “你要真这么厉害,还会在这小小的青阳城无所事事的当个纨绔,多少宗门会抢破头皮要将你招入门下。我不要你的胡说八道。我要真相。我可以不杀无辜之人,但一个掩盖真相,和此事有莫大关系,却隐瞒不报的嫌疑人,我杀了也是死有余辜,你可明白?” 李贤不仅明白,还有点怕。 好不容易以真乱假,糊弄这个“聪明人”,不至于让他怀疑自己已经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结果却没想过后果,这下完犊子了。 013章 古怪的声音 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可行之策,想办法将这个不大不小的谎圆下去。 过了会,李贤想了想道:“林公子,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真相,是真正的真相,还是你自己预设的真相。我说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实在想不通怎么能和那个大魔头,或者我李家先祖联系上。那天晚上就是那么简单,我被人打晕,带着离开了李家,醒来的时候在青阳城外的官道上。就算你再问一百次我还是这样的回答。” 在李明通和李明山那一双突然瞪大的眼睛中,林中原身形瞬间呼啸而过,直逼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李贤。 人未到,李贤已在经巨大的威压下猛地逼退数步。 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恍惚间想到了唐缺那句话,他说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从来就没什么正与邪,只有实力才是王道。 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也不过觉得和那些千篇一律的说教没什么两样的废话。 事到临头,如今细细思量,何尝不对呢? 没有实力的他,代表着正义又如何? 林中原能瞬间要了他的命,用的是正义之名。 没人能说什么,没人能对他的做法找出半点毛病。 惊呼中的李明山走过去扶着刚刚站稳的儿子,上下打量,一个劲的问这问那。 好在没什么大事,鬼知道这个宗门弟子突然出手想干什么? 另一边的李明通纵然知道自己毫无用处的身体挡不住这个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他还是站在林中原面前,嘴唇颤颤的道:“林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侄子真的不可能和这件关系甚大的事情扯上关系,他没那个能力,真的没有啊。” “李家主,有没有我自有分寸。我身负师命而来,流云宗弟子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刚才是轻微的试探,你这个侄子确实没什么实力,天赋也不足,强行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也难以服众。” 李明通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忽然有种不想当这个家主的想法,他累了,已经苍的老身体经不起折腾。 林中原的目光从李贤身上扫过,走过去将玉箫给了李贤。 就算是没什么城府的李贤,也看得出来,此人依然在试探他。 他接过玉箫,就那么拿在手中。 林中原等了一会,没看到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返身回来,算是对这个名声不好,他也实在提不起兴趣的纨绔少爷彻底没了疑问。 想破天也永远不可能发生这个普通的小子,无意中拥有了自己先祖李朝歌的神格,从而这支当年李朝歌使用过的玉箫,再配合李朝歌当年自创“空灵十二音”的秘技,解开无风崖的封印。 话说回来,一个李家不学无术的小少爷,有什么理由要站在魔门那边,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办事。 没可能,完全不可能的事。 没有李朝歌的神格,这些当年李朝歌亲自炼化的法器宝物,对一般人而言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林中原也没什么兴趣。 “林公子,如果,你和那个假的万圭一样,想要这支玉箫,李家可以送给你,这东西对李家来说也是无用之物。”李明通眼见情势得到缓解,就想做个顺水人情,送出去这对李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个包袱的无用之物。 “这你李家的祖传之物,真这么舍得?”说话的同时,林中原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老一少的叔侄二人。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直觉,还是心理作用作祟,他总觉的这一家人古怪的很。 言不由衷的话,算是临走之前的最后一次试探。 还没等李明通如偿所愿的准备开口,那边的李贤带着几分怒气,将手中的玉箫扔向林中原。 无他,纯碎是气头上,抱着给了你这家伙也是一根烧火棍的想法,恶心他。 没想过要的林中原,没去理会这小孩子语气的话,任那支玉箫掉落地面。 一声清脆到足以让一个音乐大家心驰神往的音符从玉箫上传出,李家大厅门内门外几乎所有人,同时在一声惨叫中倒下去,没了知觉。 大厅中央,两个人相对二站。 年轻的李贤,慌乱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神情自若,脑门上全是问号。 另一边。 脸色煞白,双手抱着头,脸上汗珠大颗滚下的林中原,以极度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这边站在他面前没事人似的李贤。 或许是终究支撑不住,一口鲜血从林中原口中喷出。 整个人倒下去,勉强单膝跪地,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地面。 “你……”林中原抬起手指向李贤。 同样不明白,也想找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李贤,准备走过去扶起地上的林中原。 那家伙却是不断后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不多久晕死了过去。 看着一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李贤用手抓了抓后脑勺。 想不通这奇葩的一幕,赶紧走过去查看了下晕过去的李家众人。 还好,还有气,呼吸正常,只是晕过去了。 李贤拾起地上的玉箫,在原地来回走动。 这下麻烦了。 林中原醒来之后,必然会追根问底。 怎么回答他? 怎么给他一个让他没有任何疑问的说辞? 毁尸灭迹? 不行!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跑得过流云宗这顶尖宗门的追杀。 李家这上百口人难道也跟着自己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跑? 人家一个御剑飞行,就足够他们这些人跑上个一年半载的。 找唐缺那些人帮忙? 那只会是火上浇油,抱薪救火。 思来想去。 李贤还是抱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不了,让他们知道自己拥有了李朝歌神格的事情。 纵然风险极大,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到万不得已,李贤也不想那么做。 一旦被所有人知道了自己拥有李朝歌神格的事情,有可能会被各种心怀鬼胎之人扼杀在摇篮里;更大可能,互相争夺中没有如愿的那一方,会想尽办法除掉他,从而避免得到他的那一方势力,到时候一家独大,弱小的一方就有被吞掉的风险。 宗门之间互相征伐和争斗,那也是血淋淋的尸山血海,天下至尊的无上荣耀,没有宗门可以不在乎。 想完了,喊来孙有才,让他赶紧找人去请大夫。 肚子饿了的李贤,去了厨房,一顿不吃饿得慌,先整点吃的再说。 林中原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陌生的床上。 运功调息,自己伤的并不重,打坐了半个时辰,恢复的差不多了。 找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将所有李家人,包括那个很有古怪的纨绔小少爷,再次集中在李家大厅。 玉箫就放在桌子上,饶是林中原拿出这二十多年的毕生所学,也没看出来这李朝歌一千多年前亲自打造的玉箫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这支玉箫当年的大名鼎鼎,那是建立在李朝歌惊才绝艳的实力上的。 如今,没有了李朝歌,便没有人能发挥这支玉箫的威力。 难道是李贤这小子? 那也不对。 自己已经试探过了,此人完全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甚至是一无是处。 将此人和这支玉箫联系在一起,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一脸为难的林中原,一时间进退两难。 继续耗着,没有结果。 带着疑问空手而回,他不甘心。 杀了他,理由不够充足。 滥杀无辜之罪,足以让他的宗门生涯彻底结束,甚至成为一个戴罪之人,从此别想着翻身。 一时间,林中原无计可施。 014章 另一个选择 自己解释不清,旁人也给不了答案的问题,当事人便会有无数种可能性在脑中旋转。 林中原想了很多种可能,不断在推翻和否定中循环,到了最后也只能接受一个他也说不清的事实。 李贤这个没什么天赋和能力小子,大有古怪。 至于怪到什么程度,林中原不清楚。 更不用说,事到如今这小子依然无法解释那天晚上消失之后他到底去了哪里。 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箫,饶是林中原天赋极佳,六岁的时候就有资格被宗门选中,成了人人羡慕的宗门弟子,如今面对这个怎么看都不觉得有过人之处的普通年轻人,再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不放在眼中了。 林中原没有去动那支玉箫,不知怎的就生出了“此地不可久留”的奇怪想法,和李家人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对李明通交代一番:“无风崖的事情流云宗会调查清楚,谁说的是谎言,谁说的是真话,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李家主你好自为之。” 一个堪比瘟神的家伙走了,李明通亲自将林中原送到门口,返身回来,没心思去思考刚才那一声奇怪的声响,随后晕倒的事情,风雨飘摇的李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当十几个李家人在李明通的带领下,齐刷刷的看向站在那边的李贤,李明山亲自出马,再次确认了一遍:“贤儿,你可以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吗?只要是真话,咱们李家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好怕的。可要是隐瞒了什么,无法向北阳王朝和宗门交代,那对我们李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李贤听到了李明山口中的苦口婆心,更看到了身为李家家主的李明通那容不下半点隐瞒的热切期,事已至此,李贤也别无选择,只能死撑着。 说出事实,对李家的影响远远大于继续将谎言进行下去影响。 二者选一,只能是后者。 “爹,我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明山沉重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李贤走了,李家大厅里剩下最有话语权的十几个李家族人。 担忧者有之,悲观者有之。 但所有人,都有了一个看似荒谬,却十足让他们不敢相信的猜测。 李贤变了。 变的很不一样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十几个人都努力的回忆着。 从那天晚上假的万圭登门而来,却莫名其妙的被一击之下,落荒而逃。 李贤突然失踪,安全回来,个中缘由李贤似乎有所保留。 至今日,玉箫落地之时,一声无法言语的声音,让他们瞬间昏迷,后边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李明通问过孙有才,当时他被李贤喊进来的时候,李贤是好好的,并没有晕倒。 所有的疑点联系在一起,李明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李家最不起眼的小少爷,确实不一样了。 甚至,变的有点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老二,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李明通问自己的弟弟李明山。 作为李贤的父亲,向来谨小慎微的李明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难说,但不管怎样,贤儿是李家人,好与坏李家都得兜着。” 其他人深以为然。 没落至此的李家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要是李家出现了一个中兴之才…… 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多天了,终于有了点让人开心的事。 …… 李家后院的凉亭里,李贤躺在躺椅上,酒足饭饱,一晃一晃摇着。 旁边的孙有才举着扇子,很有规律的扇着凉风。 清风徐来,再加上扇子的凉风,炎热的夏天也不那么闷热了。 旁边的石凳上放着好几块西瓜皮,半个切好的西瓜已经被李贤解决了,这会儿,肚子正舒服着呢。 什么北阳王朝,什么宗门弟子,什么魔门余孽。 李贤没那么怕了。 不管遇到谁,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保住。 实在不行,冒着被整个正道追杀的风险,匕首鸣渊,也能挡住一般的高手,让它重现天下。 唯一有点无语的是,就算有一支足够牛逼的玉箫,可没“说明书”,也不知道怎么使用?更谈何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击退万圭,和上一次偶然发出的声音,出现了让林中原都顶不住的威力,都是被动出现。 无风崖那次,更是到现在都没明白怎么稀里糊涂的解开了封印。 那感觉就好像,斗地主双王四个二,3456缺个7,烦啊。 “少爷,李家的事可真够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平静。”边摇着扇子的孙有才边感叹。 这些天只能待在李家担惊受怕,跟着这个少爷野惯了的心,早已经飞出青阳城了。 “等着呗。”有点慵懒的李贤轻声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孙有才挺喜欢这种氛围,比那些天整天野兽肆虐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李贤没睡着,和往常一样和孙有才一句没,一句有的说着。 “这次来的宗门弟子,是不是挺让人羡慕的?” 最喜欢和这个少爷聊天的苏有才,早就支棱起耳朵,他马上道:“那可不,多少人十辈子都没机会。去宗门,学一身的本事,这世上还不是横着走。到哪那些人都是毕恭毕敬的,可神气着呢;我娘说,进了宗门,娶媳妇也容易,多少姑娘家盯着呢。要是运气好,娶个公主,郡主……一辈子不愁吃喝,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我娘说这辈子也够了。” 李贤没来由睁开眼睛,盯着孙有才:“没看出来啊,整天琢磨着这些?” 孙有才不好意思的一笑:“少爷,我就是瞎咧咧,胡说呢。我爹是下人,我出生在李家,没啥天赋,也没什么本事,琢磨了也没啥用。倒是少爷你,有点想法了?” 李贤没吱声,他也是随口问问。 “要我说,少爷你进宗门,也不是没路子。当年李家先祖李朝歌所在的宗门,现在还存在着呢。李家后人要进去,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老爷派人去说个情,这事有戏。” 李贤还是没搭腔。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话是真多。 他没想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李贤总觉得,自己身负亦正亦邪两大人物的神格,这小小的青阳城怕是不可能永远待下去了。 唐缺那个满脑子魔门复兴的一根筋,如今的自己是魔门复兴的唯一希望,在他的字典里不会有放弃这个选项。 那时候,不管自己拥有商红叶的神格是否昭告天下,青阳城只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站。 没回去的路,李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宗门,或许那也是个选择。 015章 金雕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青阳城在恢复平静之后,进入往日车水马龙,生意火红的繁华景象。 林中原走了,带着一腔疑问和满腹不甘。 无风崖的事没有结果,回去复命估计要被师傅他老人家训斥了。 为了稳定人心,青阳城城主在北阳王朝当今陛下的示意下,四处张贴告示,说是此次青阳城的风波,已经结束,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信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信的人,也在往后十几天,青阳城再也没有半点当初风波的恐怖景象,慢慢的放下了疑虑。 无风崖的事传遍天下,各种流言伴随着无数人添油加醋的演绎,在各大王朝和宗门引起巨大反响。 恐怖的阴影伴随着商红叶三个字,病毒一般的扩散开来。 李贤的日子挺简单,除了青楼狂窑子被严厉禁止之外,吃喝玩乐,身上总是少不了老爹李明山不间断的银子支持。 今日天气挺好,在李家呆的烦了,在青阳城逛了一圈,去了往日里唯一符合他胃口的面馆。 掌柜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一身普通衣裳,肩膀上挂着毛巾,迎来送往都是乐呵呵的弥勒佛笑容。 李贤和小厮孙有才进来的时候,他都会嗓门高几度:“贤少爷,二楼请,位子正空着呢,老规矩,牛肉面两碗。” 每当这个时候,掌柜的和李贤年龄相仿的儿子刘冲,就会率先在前边引路,带着两人上了二楼。 李贤喜欢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从这里能将整个街道的情况尽收眼底。 刘冲忙着端茶倒水,干完了自己的事,站在旁边,偶尔和这位在青阳城名声不大好的少爷,还能说上几句话。 热气腾腾两碗牛肉面由掌柜的刘叔亲自端上来,放在两人面前,用毛巾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刘叔,前段时间的风波对你这生意影响也挺大的吧?”拿着筷子拌了拌碗里的面,李贤和每次来的时候那样,问点家长里短的话。 “还行,大家都一样,损失都不小。还好都挺下来了,日子还过得去。”刘长庚用腰上的围巾擦了擦手,或许是刚才在厨房忙过的缘故,脸上热气腾腾,红的厉害。 李家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点,疯传的什么李贤这小少爷失踪了,又平安回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都是一群嚼舌根的,巴不得比他们过得好的人倒霉。 在掌柜的询问下,李贤也说了李家的事情:“还好,都挺好的,这不这几天可以到处走走了,把人憋疯了。” “青阳城牡丹盛会快到了,到时候热闹着呢,正好过去玩玩。” “孙有才都说了好几次了,天天嚷嚷去看热闹,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搞得好像我是下人似的。”李贤点头继续吃面,味道和之前吃的一样,很合他的胃口。 下人和主人身份有别的观念,早已经深入宋有才骨髓;就算这少爷平日里好说话,不把他当个下人,孙有才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不敢越雷池一步。 刚吞咽进口里的面,一口吃下去,赶紧说:“少爷,哪的话,我以后不说了,真不说了。” 掌柜的笑呵呵给尴尬的孙有才打圆场:“看把你吓得,贤少爷开个玩笑。” 就算明知是玩笑,孙有才继续吃面的时候再也没有刚才的味道了,只好默不作声不说话。 这一主一仆看着挺欢乐,掌柜的以前也很乐意逗一逗这个不像下人,却确实是个下人的孙有才。 都说这贤少爷名声太差,小纨绔,掌柜的不以为然。 一个能和家里的下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孩子能差到哪去;一个待人礼貌,彬彬有礼的公子哥还想要求什么?一个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年轻人,能是坏人?一个路上遇到乞丐,其他人一脚踢开,而他赏个几十文钱的孩子,能谈得上冥顽不化? 胡扯。 见不得人家好的天杀的,整天嚼舌根,好像自己心里就痛快似的。 照例吃完了一碗面,孙有才被刚才李贤的玩笑话说的不敢坐在那里,站在旁边跑来跑去的招呼着。 掌柜的忙去了,客人正多,儿子也跟着跑上跑下,吆喝着招呼客人。 李贤一直待到街道上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意兴阑珊的准备回家。 掌柜亲自送出门,目送着一主一仆两人离去。 “爹,那孙有才命真好。”儿子刘冲一脸羡慕。 瞥了一眼这个儿子,掌柜的笑呵呵的说:“啥人啥命,手脚勤快点,爹干不动的时候,这店就交给你了。” “爹,我晓得。” 街道人来人往,也没什么遗憾的刘冲走了进去。 …… 青阳城外,一颗枝叶铺天盖地,撒下一片阴凉的银杏树,路过的人都会停下偶尔在树下乘凉。 老一辈的人说,这树都几百上千年了。 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没有年龄比这树还长久的老人。 几百米之外的馨香园,便是这次牡丹盛会的举办地点,五年一次,无数游山玩水,赏风弄月的各路人士,会在那天来这里附庸风雅,瞧一瞧热闹。 唐缺站在树下好一会了。 一人一剑,眼神冷峻。 让附近路过的人,没一个敢过去坐在他旁边。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吃着数不尽绿草。 马蹄声声,一人一马从那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 来人飞身下马,站在唐缺面前:“少主,都准备好了,该上路了。” “金雕放出去了吗?” “已经放出去了,真的就不再和李贤见一面?” “没必要。”唐缺果决的转身,那匹在吃草的马很听话的从那边跑来,到了近前,唐缺翻身上马。“不管是北阳王朝还是宗门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我们等了这么多天,一切风平浪静,可以暂时离开了。李贤有鸣渊在身边,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人点头应允,跟在后边,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官道上的尽头。 天空之上,一只黑色的大鸟高空掠过,偶然回头看了一眼飞驰的两人,迅速转身,朝着青阳城的方向飞去。 016章 飞雕传书 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走在青阳城大街上的一主一仆两人,一前一后的慢悠悠逛着。 偶尔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李贤没在乎,孙有才倒是好几次想要发作。 狗东西,什么玩意。 没见过别人逛街啊,整天嚼舌根,也不怕哪天舌头烂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那几句话吗,什么不服管教,顽劣不堪,还有新鲜的吗? 一只凭空掠过街头的大鸟,惊的这些已经被前段时间野兽发疯的事情搞的十年怕井绳的青阳城居民四散而逃。 原本还热闹的街市,就只剩下几个稀稀拉拉满街跑的人。 孙有才本能的喊了一声:“少爷,咱跑吧。” 跑当然要跑,李贤也没多想,撒腿便走。 两只腿自然跑不过在天上飞的鸟,那只翼展有一米多的大鸟,一个盘旋俯冲,落在两人逃跑的正前方。 李贤停下脚步,孙有才两腿发软。 “少……少爷……” 李贤没说话,一只类似于海东青的雕类猛禽,以前还有点怕,如今鸣渊在手,非公开的情况下,偶尔一用还是可以的。 正在李贤想着快出手的时候,那只停在原地,个头也超过一米多,浑身黑色的金雕,扑腾着翅膀,脑袋低着,上上下下,很不顺畅的做着磕头似的动作。 “少爷……它……“孙有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在磕头吗?”李贤有点看出来了,果然是一只不同寻常的鸟,竟然在示好。 孙有才恍然,磕头? 鸟磕头? “这个……它”孙有才很难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和他一样的那些躲在沿街店铺和二楼上的青阳城居民,从门缝里往这边看的时候,也发现了这神奇的一幕。 没来得及离开,还躲在那边墙角,以及各种障碍物后边的人,也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鸟磕头,通人性。 见所未见。 那些人的目光,不由的从那只鸟的身上转移到此时站在街道中央,瞧不出半点慌乱的小纨绔。 高人? 有本事? 天大的机缘? 这是这些年,大半辈子或许都待在青阳城的居民,所能想到的最多的见解。 好一会,那只鸟一直在磕头,李贤终于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一步步挪着走过去,没有理会身后走不动的孙有才担忧的呼喊。 到了近前,李贤示意那鸟不用动了。 金雕很听话,停下磕头的动作。 抬起那只锋利的爪子。 爪子上绑着什么东西。 李贤小心翼翼的从金雕的爪子上解下用细绳绑着的一封书信。 信? 飞鸽传书用金雕。 李贤哭笑不得的拿着信,半晌没说话。 完成任务的金雕,飞向空中在李贤头顶盘旋了几圈,发出几声奇怪的叫声,全力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虽然听不懂鸟语,李贤还是大概能猜出来,那是金雕在告别。 等金雕走远了消失不见,孙有才这才敢走过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好悬。” 李贤打开信封,上边字迹清晰: “要事临身,不辞而别,遣金雕送信,望君安。特命数十高手,潜于青阳城中,护佑公子周全。若有事,可令之,慷慨赴死,无二志;再会日,不知期,所托之事,盼君思之。千古正邪难两分,谋于人,成在天,愿与君共话之。缺三尺微命,不足惜,魔门复兴不死不退。唐缺敬上。” 李贤苦笑了一声,这家伙走了还在示威,魔门复兴,不死不退,怎么不说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呢,切。 收好书信的李贤,看一眼刚走过来,也不敢问什么的孙有才:“回家之后,知道怎么说吗?” 孙有才咽了口唾沫:“咋说?” “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孙有才点点头:“少爷,我懂了。” 街道又恢复了平静,虚惊一场,做生意的继续摆摊,来来往往的人三五成群的聊着这件怪事,目标又集中在青阳城那个小少爷身上。 流言猛如虎,不到半天时间,传遍了青阳城。 李明通也听说了这事,找来李贤问了一遍,李贤只能继续装死:“也没什么大事,一只不正常的金雕估计脑子进了点水,有问题。碍于我玉树临风的风范,为之倾倒。估计上辈子是个女人,孟婆汤渗了水,花痴又犯了。” 哭笑不得的李明通,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事比什么都重要,李家和青阳城怪事连连,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追根问底。 “贤儿,回去休息吧。” 大厅里就剩下李明通兄弟两个,两人对视一眼,李明通道:“老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其自然了。如果这孩子命好,是善缘,也算是上天的恩赐,祖宗保佑。如果是坏事,我们也只能接受。贤儿年龄也不小了,该去面对这些事情了。你说呢?” 李明山相当认同这个大哥的话:“何尝不是呢,该放手了,我们能做的不多,有力无处使,希望他娘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儿子逢凶化吉。” …… “爹,人真多啊,这回能赚好些钱。” 青阳城外,馨香园外的树荫下,刘冲忙着准备各种食材,老爹刘长庚收拾餐具。 掌柜的刘长庚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这算啥,明天之后连续三天,那人才多,好多人憋了那么久没出门,明天一天赚的钱能顶的上在在青阳城里十天赚的钱。上点心,年龄也不小了,该给你寻门亲事了。” 刘冲年龄说大不大,十六七岁的他还完全体会不了什么是立业成家,跟着老爹摆摊做生意,他就觉得挺好的。 青春期的刘冲脸红的一笑,继续摆弄食材,为明天做准备。 三个伙计,跑前跑后,各种杂活都是他们干。 “贤少爷咋还没动静呢?这种场合少不了这两人。”望着往青阳城方向的官道上,刘冲偶尔抬头张望着。 “会来的。”老爹刘长庚很肯定答了一声。 直到黄昏的时候,那条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中,一辆马车在踏踏的马蹄声中疾驰而来。 坐在车头挥着鞭子的正是孙有才,李贤躺在车厢里,偶尔抱怨一句,这他娘的屁股快颠烂了。 017章 牛头山十八匪 夜色如水,馨香园附近的客栈里,李贤和孙有才吃完了掌柜的刘长庚准备的牛肉面。 一人一间的房间不大,比不得青阳城里的豪华。 忙碌了一天的刘长庚带着儿子,刚从外边转了一圈回来。 明天之后两三天只顾着做生意了,只有今天晚上还有点时间去看看馨香园里盛开的牡丹。 晚上光照不好看不真切,但对他们这些需要养家糊口的生意人来说,没多少遗憾的。 命当如此,一辈子劳累惯了,赏风弄月,附庸风雅的事,他们没那个才情,也没那个时间,吃饱肚子,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命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说不定也能和那些人一样,佳人在侧,小厮成群,欣赏一番良辰美景,感叹一句河山大好,兴致来了,学着古人吟诗作赋,说不定还能偶尔弄出个千古名篇啥的。 “贤少爷,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儿,你们好好玩儿;饿了,过来找我,没啥好东西,只有一碗牛肉面,不嫌弃的话,管够。”刘长庚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刚要出门的李贤和孙有才。 “刘叔,别那么的说,我就喜欢你这味道,忙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出去转转。” 一老一少互相道别,李贤和孙有才离开了馨香园。 到了门口,李贤让他回去。 闲着也是闲着,刚吃饭出去消消食。 没手机,也没其他的娱乐活动,有认床习惯的他,长夜漫漫,就算躺下也睡不着。 “少爷,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贴身小厮孙有才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 “这附近到处都是客栈,四里八方来了那么多人,有什么事喊一声大家都出来了,有什么好跟的。”说完的李贤头也没回的走了。 来了这边这么多天了,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整天有个人跟在自己后边。 孙有才没辙,回到客栈。 他也睡不着,隔山差五到门口,东瞧瞧细看看,还是没见少爷的影子。 李贤没去远的地方,到了那棵银杏树下,站了一会,抬头望天,满天星星,璀璨如河。 凉风吹过,冷不丁一个寒颤。 蚊子不多,少受了些难耐的皮肉之苦。 风不大,有树叶落下。 李贤起初没在意,不多久却发现,银杏树掉落的树叶越来越多。 不是秋天,正是大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没有风,哪能掉落那么多? 树上有什么东西? 由于整棵树实在太高大的缘故,饶是李贤围着树转了一圈,几十米高的树枝和树干,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一想到唐缺留下的那么多高手可能在暗中保护自己,李贤没想那么多,就算是一些小虾米,不用自己动手,那些人也能灭了他。 背靠着树坐在石凳上,静悄悄的青阳城外的山林间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直到一些细碎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 李贤起身去查看,沿着官道拐进那边的小树林。 没多余的想法,漆黑郊外,若是遇到落单的少女落在歹人之手,英雄救美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还没等李贤沿着英雄救美,往下畅想以身相许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有人在打架。 李贤循着声音,沿着杂草的边缘偷偷摸过去,隐藏在阴暗处,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个人围攻四五个已经快要招架不住男人。 没有臆想中的女人,地上还有几具或许已经没了气的尸体。 李贤用手捂着嘴巴。 今天总算是碰到了在小说里看过无数次的血腥场面。 本来就人数处于下风,十几个人对四五个人是碾压状态,几次围攻,就剩下最后一个满身血迹的年轻人。 那人年龄不大,二十五六岁左右。 一手握剑,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声音决绝的道:“别妄想了,就算今天血溅七步,我也不会交出来。” “你还认不清形势吗?我们十八人,你一人。别他妈的告诉老子,你还想喊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总听说过吧,交出东西,你还能留下一条小命;我们不会杀人灭口,日后想找我们报仇,随时奉陪。”领头和另外十几个属下一样没有蒙面,身材魁梧,一看就是那种绿林好汉,或者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很明显,今天晚上怕是后者。 “别做梦了,来吧,一起上又如何。”年轻人咬着嘴唇的鲜血,喊出了给自己壮胆也给别人听的话。 十八人没废话,一哄而上。 年轻人不知道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迅速扔出去。 咻咻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好多暗器朝十几个人飞去。 料想不到一个走途无路的可怜虫,竟然还有如此手段,有点大意的十几人迅速躲避。 趁此良机,年轻人飞身纵跃,趁着一人躲避暗器还未站稳的时机,踢中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几个跳跃冲出包围圈,往那边丛林茂密林中跑去。 那些人反应同样迅速,躲过了暗器,紧追不舍。 已经受伤的年轻人,这刚才舍命闯出来的机会,也慢慢不复存在。 十几个人追上了他,围攻之中一人踢中他胸口。 年轻人倒飞出去,落在几米远之外的地面上。 手中依然握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 “你跑的掉吗?让你跑了,我们牛头山十八匪的名字岂不是笑掉大牙。”领头的终于不再担忧这个已经身受重伤的家伙能继续狗急跳墙。 往哪跳,跑的了吗? 自知已经无处可退的年轻人,扔掉了手中的宝剑:“可惜了,临死之前没找几个垫背的。” “黄泉路上也别怪我们兄弟几个,来生做个普通人,别淌那么多浑水。”领头的手中拿着剑,一剑挥出。 “住手!” 李贤没想到有一天“刀下留人”“圣旨到”这种烂俗的戏码出现在自己身上,他喊了一声。 有鸣渊,还有暗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十几个高手,胜券在握,眼前的年轻人不能不见死不救。 十八个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这荒山野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小子。 地上的年轻人也是一怔,难道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可此人也太年轻了点,白白送死,临死之前还拉一个无辜的垫背的,那可是大罪过。 018章 灰飞烟灭 牛老三作为这伙人的头目,平日里见惯了凶险残酷的场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越货都是家常便饭。 也曾遇到过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牛人。 无非两种情况,要么实力高强,展现高人风范,让他们牛头山十八匪甘拜下风,大侠的名号四处传颂。 要么,实力不够偏要管闲事。 相当一大部分人都是后者,说好听点是有侠义之心,说难听点就是找死的。 一伙人哈哈大笑,大晚上的真是碰到稀罕事了。 原先碰到的再怎么找死,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娃娃也出来学习别人行侠仗义。 “小娃娃,断奶了吗?开裆裤换了吗?”似乎也不着急的牛老三,朝那边的李贤声音洪亮的嚷嚷道。 有底牌,底气自然足。 李贤不退反进,朝那群人走过去,一眼也看出来谁是领头的,对那人道:“敢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牛老三心说,怕不是碰到个傻子,难道和他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大佬组,说什么之乎者也,圣人云云之类的。 一时间竟来了兴趣,反正被围住的人也跑不了,凑个热闹,也不亏这大晚上的见了这么多血腥。 “牛老三,大家都这么叫的?什么个说法?” “牛大哥,这大晚上的,十几个人围攻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持强凌弱,有违你牛大哥的风范。大家何不罢手言和,做个朋友。”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李贤,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怎么个说辞,他也是绞尽脑汁。管不管用无所谓,场面话的意义够足就成。 牛老三一行人又畅快的笑了:“有意思,你这小娃娃真有意思,那你说说我什么风范?” 李贤抓了抓后脑勺,一副憨憨的表情。 就算底牌十足,说不紧张是假的。 说到底一个温室里的花朵,还需要继续适应。 好在李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有点的。 “牛大哥你高大威猛,一看就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是个爷们。爷们有爷们的风范,以多欺少那事干不出来,那是男人能干的事吗?” 牛老三乐不可支:“小娃娃,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痛快啊。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当一回爷们,不欺负弱小之辈,你走吧。回去了可别乱说,我们可是会去找你的。” “哪能啊,我不说,我嘴巴紧得很。不过,牛大哥,我还走不了,见死不救,那我干不出来。真要走了,那就不是个爷们,男人了,牛大哥你说是吧。说不定,会天打五雷轰,遭天谴的。” 牛老三收敛了笑容,朝李贤走了几步,继续逗弄这个有点意思的小娃娃:“那你说,我要是不让你救,我就要杀了他,我会怎么样?” 李贤一本正经的扯淡道:“那就有可能,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灰飞烟灭什么之类的……” “老子一向都是这么干的,我倒要看看啥是地狱,还十八层,还灰飞烟灭,怎么个烟灭法!” “牛大哥,不是我说……” 咻! 一道清晰的破空之声,伴随着一个道闪亮明光从牛老三胸前穿过。 整个活人,身材高大的魁梧的牛老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凭空消失了。 灰飞烟灭! 就算是当事人的李贤,也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咽了口唾沫,我的亲娘哎,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什么情况? 鸣渊! 李贤一惊。 我靠! 以前听人说这玩意很恐怖他还不信,果真如此啊。 不过,他还没发出命令,这匕首就自己行事了? 没人注意李贤此时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剩下十七个牛头山贼匪,却是慌了神。 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人问出来了:“牛老大去哪了?” 很多人摇头,有人说:“灰……灰飞烟灭了。” 更有的在巨大的恐惧下继续深入:“大家别冲动,刚才那个小娃娃说了牛老大会灰飞烟灭,你们也听见了,结果,牛老大就……”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朝李贤磕头:“高人饶命。” 有了带头的,后续所有人全都跪下了。 无外乎,高呼饶命。 李贤告诉自己要稳住,强静心神,背着手,尽量含而不露的半隐半现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高人风范,清了清嗓子:“世间之事,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了坏事会遭天谴,没有例外。牛老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若是日后洗心革面,浪子回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十七个人同时看向那边的李贤,宛如十七个胆小的学生盯着老师,希望他老人家从轻发落。 “公子请说,否则什么?”其中一人换了称呼。 “牛老三黄泉路上孤单,下去做个伴,生生死死都是兄弟。” 砰砰砰! 松软的地面,也被这伙人磕的出奇的响。 “高人,救救我们。”十七人齐声高呼。 李贤皱了皱眉,老子不是说了吗,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就算不识字,也懂这八个字什么意思吧。 “我已经说过,若是今后从新做人,还有一线生机,这也办不到吗?” “不是的。”其中一个年龄偏大的牛头山十八人中的二把手王春山,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我们也想从新做人,可没用;高人,我们身不由己。” 还有隐情? 李贤盯着王春山问他:“你此话是何意思?” “不能说,我们会死的。”还没等王春山开口,已经有人抢先一句。 “说是死,不说,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了,你以为能活着;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他娘的。”王春山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口气,愣是将那人说的没话说了。 多年积累的二把手的威望,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 其他十几人更是连开口的都没有,算是认定了王春山的话。 什么死不死的,李贤搞不明白这群杀人越货的强盗,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问王春山:“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的。” 王春山一把鼻涕一把泪,两面夹击的恐惧让他和刚才被他们围攻的年轻人一样,已经无路可退了。 真是报应吗? 形势逆转的如此之快。 王春山咬了咬牙开口道:“高人,我们今天任务失败,没有拿到要我们带回去的东西,我们十七个人不管是回去复命,还是开始逃跑都是死路一条。高人在上,请为我们指点迷津,给我们一条生路。” 救了一个人,却让另外十几个人去死。 李贤怔怔的,自己难道做错了吗? 019章 妖狼 早已经养成了做事不后悔,后悔也没用的习惯,此事因自己而起,就没有如今撒手不管的道理。 “有没有生路,也需要你们说出难言之隐后,我才能确定。”李贤扶起地上那个受伤的年轻人,问他怎么样。 年轻人说自己还撑得住,连声感谢:“公子,多谢救命之恩,大恩大德……”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李贤让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 年轻人心有忐忑的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似乎深不可测的高人。 王春山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个已经不在他们控制中的年轻人,对李贤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公子,我们本是青阳城方圆百里之内的流民,大多都是从小习武,会点拳脚功夫的普通庄户人家和小商贩。因为各种原因,要么坐监数载,要么家破人亡,走上了劫道而活的勾当。后来人数越来越多,便上山落草,在这牛头山专门打劫过往的行人车辆。日子倒也过得去,不至于饿死。” “大概是两年前,牛头山出现了一只狼,很凶,还能说人话。它找到寨子里,我们吓坏了。那狼胁迫我们为他办事,搜集各种我们都没听说过的奇珍异兽,名贵灵芝草药。若有不从,便被他生生活吃。至今死在它嘴里的已经有七八人,那都是和我们一起上山的过命兄弟。” “前几日,那只狼吩咐我们,去取馨香园外那颗银杏树上,一百年才能成熟一次的杏宝。结果碰到这位年轻人带着人同样在找银杏宝。两方人马打起来,我们人数占优势,一路追杀到这里;后边就是公子你看到的那样。今日任务失败,我们回去必死无疑。” 李贤还是第一次听说杏宝,他也明白这个世界的银杏和自己熟悉的地球可能不同,但还是被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弄的一头雾水。 “什么是杏宝?”他问王春山。 “不同于一年一次的银杏果实,杏宝百年一次,是银杏树吸收日月之精华,在体内形成的一种名贵药材。珍贵程度,比灵芝人参还要稀有百倍。” 难怪死了这么多人这个年轻的家伙也宁死不放手,果然是很真珍贵的东西。 李贤还没开口,那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小木盒递给他:“公子,杏宝在这里。” 李贤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之后看到了一枚晶莹剔透鸡蛋大小的黄色透明体,先不说到底有什么用,看起来确实漂亮。 在李贤欣赏杏宝的时候那年轻人咳嗽着道:“公子,家父曾是宗门弟子,不幸于十年前中了一种至今无解的毒药。无奈返回青阳城老家养老,一面求医问药,一面躺在床上等死。几年之前,我们无意中从一个前辈中的口中听说了杏宝的事情。前辈说杏宝对家父有用,虽不能彻底解毒,但至少可以让我父亲少受些煎熬之苦,能延长他本就不多的寿命。最近这些天便是杏宝百年一遇的成熟之期,我带着自家十几人,抢在这些人前边拿到了杏宝。不曾想半路被追杀,后来的事公子也亲眼目睹了。” 收好小木盒,李贤送到那年轻人手中:“你先走吧。” “那……公子,这些人?” 李贤疑问的看着他道:“这些人杀了你们家这么多人,你还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公子,我们各为其主,只是立场不同。我为了家父,他们为了活命。有争斗,必然有死伤,来之前我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今我拿着杏宝回家,他们恐怕就要葬身那妖狼之口。” “不想救父亲了?” “可是……” 这样的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真好人,处处都是一副软心肠,慈悲之心。 今天既然碰到了,也算是有缘,总不能让他死了这么多家人还空手而回。 家里的老父亲还在等着这杏宝救命呢。 “无需多言,我自有决断,走吧。” 临行前的年轻人艰难的跪下去,行了大礼:“恩公再造之恩,玉书没齿难忘。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他日必当竭尽所能涌泉报之。” “萍水相逢,何足挂齿。”李贤不太喜欢这种文绉绉的繁文缛节,要是报了姓名,以此人的心性必然上门道谢,到时候大伯和父亲要是知道了今天晚上这凶险之事,还不得吓晕过去。 李贤没想到,那十七人中竟然有人坏了好事。 “公子,如果我没看错,你一定是青阳城小有名气的李家小少爷李贤。”那人在青阳城中有亲戚,偶尔走动,也听那亲戚三番五次的说过这位小少爷各种流言蜚语,当然大多数都是负面的。 那年轻人如愿以偿得到名字,站起身再拜:“恩公,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保重。” 李贤本想拦住那个多嘴的家伙,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就此作罢。 宋玉书走了,十七人活下去的希望,只剩下目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哥。 很多人心里犯嘀咕,青阳城里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小少爷,既不是宗门弟子,也不是天赋异禀之人,能给他们生的希望? 谁的心里都没底。 唯一支撑他们跪在地上的还是刚才牛老三灰飞烟灭的一幕。 他们亲眼所见,那不会错。 这是个高人,真正的高人。 “那妖狼很厉害吗?” 李贤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十七个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这位年轻的高人真的到了在他们眼中恐怖无比,实力强大的妖狼也“不过如此”的程度。 十七个人几乎没有多余的想法,那只能是后者。 能对一只吃人的妖狼,让他们不敢有半个不字的野兽如此不屑一顾,这些人,再次升起了我无限崇拜的目光。 今天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天使下凡了。 他们还有希望。 领头的王春山忙着解释:“公子,那妖狼实力强大,我们那么多人就算一起上,拿着兵器也不是妖狼的对手。他动作敏捷,速度奇快。全身毛发坚硬,一般的兵器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是之前,李贤早撒丫子跑了。 现在,既然答应了这些人,就要送佛送到西。 “起来吧,大不了跟你们去一趟。” 十七个人欣喜若狂,他们看到了李贤的自信,以及那说话之中完全不将一只妖狼放在眼中的淡定。 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感觉活下去的希望大增。 020章 树下夜谈 经过商议,碍于天色已晚,李贤让十七人不用立即回去复命,明天早上和他们一起去牛头山寨子里会一会那位能说话的狼王。 十七人没有异议,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去了,就在这丛林里勉强睡一晚。 大山里跑惯了的粗人,地当床天做被,常有的事。 直到李贤走远了,这批人凑在一起,合计着关于他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颈上头颅命悬一线,饶是这些只知道到杀人越货,为了生存而活的粗人也深知生不如死的煎熬。 荒草野地,冷风入刀,没人入睡。 过多的想法也没人轻易说出口,眼下境地,再多的话都成了多余。 回去复命,板上钉钉的去陪下边的牛老三。 留在这里,赌上一把,说不定真能让那年轻的高人搏出个一线生机。 这一夜,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漫长。 …… 李贤回去的路上,拿出那把在夜晚依然森森寒光闪耀的匕首。 没来由的对着匕首破口大骂:“谁让你出手的,没我的命令你就自行其事?” 一把顺从的兵器是神物,可一把不受控制的兵器就是大祸害。 指不定哪天没有李贤的授意,大开杀戒,无辜者太多不说,让整个天下知道了自己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和鸣渊的事情,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怕是要十死零生了。 匕首似乎听懂了人话,脱离李贤手中,悬停在空中,匕首的把手缓缓点了几下。 “在认错吗?” 匕首这次点了一下。 李贤看明白了:“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这样,我就……” 李贤一时语塞,总不能像犯错的孩子那样打一顿,或者扔了不要了。 匕首鸣渊很温顺的回到李贤手中,在他手上跳了一下,似乎在说自己知道了。 李贤很满意,收回匕首。 远远的能望见馨香园周边客栈里的点点灯火,意外丛生的一晚,李贤睡意不多,暂时还不想回到客栈里辗转反侧。 到了那颗银杏树下,坐在刚才从这里离开时相同的地方。 落下的银杏树叶又比之前多了很多,满心都是此时复杂心情的李贤,也没去关注。 无意中来到这个世界,本想着继续着纨绔生涯,过几年,老婆孩子热坑头。伯父和父亲年龄大了,自己顺位而上,一份丰厚的家产不在话下,足以确保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凭空的野兽肆虐打乱这一切,假万圭登门而来,无风崖知悉前因后果,同时拥有了一正一邪两人的神格;捡了吧匕首,也多了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以死相逼的魔门复兴。 带着宗门荣耀而来的林中原,火上浇油,他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原本的小小心思,和现实已经相距甚远。 或许从李家祠堂穿越的那天晚上起,他就注定不会平凡的过日子。 接受或者不接受,已经是个不存在的问题。 别无选择。 “少年人,有心事?” 夜风吹过,冷不丁一声浑厚的声音,凭空出现。 李贤四下里望望,没有人影。 作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就算是鬼,现在的他也不怕。 “谁?”他问了一声。 “少年人,别紧张,是我,你靠着的这棵树。” 李贤猛地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银杏树。 修仙的世界,狼能说话,树自然也能说话。 李贤慢慢接受了这之前不会轻易遇到,也难以接受的事,至少树会说话比狼会说话好多了。 他又从新坐下,问了一声道:“在这里多少年了?” “差不多,一千年了。” 李贤愣了一下,一千年的树到如今也只不过只是修成了能说话,离大成甚至成仙怕是永远无法达成了。 “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好像垂垂老矣,已经快不行了,难道你……” “还死不了,宋家那年轻人宅心仁厚,来取杏宝的时候,只取了一颗,百年的恢复期,还不至于让我垂垂老矣。” 宋家,杏宝? 难道刚才那个年轻人和牛老三他们争夺的杏宝,就是从这棵树里取下的? 没错了,看来是这样。 “杏宝真的那么有用?”李贤问道。 “对有用的人自然有用,无用者自然无用,也算是我唯一的贡献了。” 李贤不喜欢这种神神道道的话语,不过一想到人家已经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家伙,话“老”了点,也说得过去。 “你是青阳城李家那位李贤吧?”银杏树冷不丁的问李贤。 李贤惊讶于这树竟然认识自己,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你怎么会认识我?” “过往的行人很多,很多人都说起你,自然就知道了。” “都是些不好的话吧?” “算不上不好,无伤大雅。” 活了一千年的树果然成精了,也这么圆滑? 陌生的世界,无亲无故,只有李家人算得上“至亲”之人,李贤向来不在乎那么多风言风语,过好自己的日子,任他评说。 “经常和人说话吗?”突然开口的银杏树,还是让李贤生出很多疑问。 “并不,只因你衔玉而生,是那李朝歌李氏一门的后人。” 若说刚刚听到银杏树说话只是有点意外,那么现在就是彻底的震惊了。 李贤猛地站起来:“这你也知道?” “当年你出生之时衔玉而生,传为一时美谈,方圆百里,竞相传颂,我岂能不知。我在这里千年,见证了李家从巅峰到没落的全部过程,知道的比一般人要多的多了。今日你出现在这里,我注意到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贤摇头道:“不知道。” “你和他很像,你身上有他的气质,有他的风范。” “他?李朝歌?” 缓了缓,银杏树仿佛在久远的千年回忆中穿梭,而后道:“是的,我就是他当年亲手栽种。” 李贤愣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震惊于自己和李朝歌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大大小小的联系。 天意如此吗? 纵然相信人定胜天的李贤,依然明白天意难违的分量。 李贤默默抬头望着璀璨星河,一时竟无半点言语。 “少年人若是累了,大可回去休息,明日是热闹之期,也不枉白来一趟。” “那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吧。”李贤蓦然转身,朝馨香园旁边的客栈走去。 021章 公子何处吹玉箫 李贤回来的时候,孙有才待在客栈门口打瞌睡。 叫醒他,睡眼惺忪的孙有才发现是李贤,忙不迭揉了揉眼睛:“少爷,怎么现在才回来,天都快亮了。” “赶紧回去睡会,不然明天哪有心思到处玩。” “少爷,那快去睡吧。”孙有才跟在后边进了客栈。 天亮的时候,一主一仆还没睡醒,大刺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敲门的声音让李贤从昏睡中惊醒。 进来的不止孙有才一人,多年的下人生涯早已经让他练就了哪怕一天一夜不睡觉,也能在第二天早上照例起床。 他身后跟着掌柜的刘长庚和儿子刘冲,没有一醒来就有吃的惯常待遇,等来的却是孙有才满心嘀咕:“少爷,不好了,整个馨香园中几万朵牡丹一夜之间全部枯萎。” 比解酒汤还要管用的一句话,让李贤没有了半点半睡半醒的睡意,脑子里旋转着孙有才有点不靠谱,似梦非梦的话。 “你说胡话呢,好好的,怎么就全部枯萎了。” “少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穿好衣服,李贤去了馨香园,眼前的一幕,让见识过了血流一地,尸体遍地的场面,妖狼说话,大树开口的诡异的李贤,也不由嘀咕一句,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一大早这里就围了很多人,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舌根比较长,想象力比较丰富之人,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的演绎。 谣言,三人成虎,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伴随着愤怒成了馨香园这大一早上最难得的奇观。 等了几年,耗费了很多天的精力,就是为了在今日开园的时候几万朵牡丹盛开的壮丽景象。 文人才子没有了吟诵的对象,佳人美女少了人面牡丹相映红的乐趣…… 更多的是掌柜的这些为了这几日的盛会准备了很多天的生意人,花没了,那么多食材白白浪费。 别说一天赚几天的钱,损失的钱就够心疼个十天半个月的。 见所未见的怪事,青阳城官方人士,找寻各路高人也无计可施。 原本准备靠着这次盛会,一扫之前青阳城野兽肆虐的阴霾,如今全泡汤了。 掌柜的急的直叹气:“这可怎么办你说。” 年龄不大,还没独当一面的的刘冲跟着老爹着急。 苏有才也不怎么说话,好好的兴致全没了,晦气啊。 垂头丧气的三人回到房间,李贤只能告诉他们,没辙,只能回去。 掌柜的带着儿子收拾残局去了,回到城里多努力点,这点损失以后补回来。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准备的东西,大热天的放不了多久。 人潮来的快,去的也快。 花没了,盛会也没了,叹息着离去,官道上尘土飞扬,行走的,赶车的络绎不绝。 掌柜的刘长庚回去了,推着三轮小车,儿子刘冲跟在后边扶着。 向来节省,一心只为了的攒钱给儿子说门亲事的掌柜的,心疼的难受,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赔了,钱少了,啥时候才够数啊。 眼看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干不动了。 银杏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李贤躺在车上,不着急回去。 也不知道王春山那伙人,是死是活,半天了也没动静。 “少爷,咱回吧。”赶车的孙有才待在空无人烟地方,无聊的慌,没啥事了,还留下干啥。 “我有事,要不你先回去。” 孙有才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哪行啊,回去了老爷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怕吗?”车里的李贤问。 “怕啥?” “狼!” 孙有才笑了笑:“少爷,怕倒是怕,不过咱们这运气应该碰不到,哪那么倒霉。” “那可说不准。” 随口的话,唬的孙有才打开车帘:“少爷,可别这么说,要是真有狼……呸呸呸,乌鸦嘴。” 李贤待的烦了,从车上下来。 坐在银杏树下昨天晚上的位置,抬头看了看银杏树,没有更多的树叶落下,似乎比之前还要茂密。 在大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落了那么多树叶,八成是宋玉书取走了杏宝的缘故。 今天不仅不掉,还多了那么多,奇了怪哉。 “李公子,怎么还没回去。”银杏树说话了。 孙有才耳朵不是一般的灵,听到了这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声音,四周看了看:“谁?” “鬼!”李贤故意逗他。 没发现人,孙有才脸色一变,难不成真是鬼? “少爷,这……” 银杏树又说话了:“是的,鬼。” 继续找了一圈还是没人,孙有才一声惊叫:“我的娘哎。”迅速跑到车上,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的很深:“少爷,咱跑吧。” “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和鬼聊聊天的,你待着别动。” 聊聊天,和鬼! 孙有才差点魂飞九霄云外,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听着树下少爷的动静。 少爷不是常人,他可是。 “毁了你的雅兴,实在是抱歉的很啊。”银杏树声音响起。 李贤听得出来,这声音比昨天晚上好多了,中气挺足。 “怎么会,何出此言。” “数万朵牡丹一夜之间枯萎,全都是因我而起。” 李贤猛地一惊,听得真切,站起来直面面前的银杏树:“这话怎么说?” “一枚杏宝被取,我受损严重,恢复期有百年之多。昨天晚上蔓延四面八方的根系,吸取了牡丹花的精华灵气,我虽然恢复了点元气,几万多牡丹却枯萎了。罪过啊。” 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银杏树成全了别人,自己不得已又毁掉了数万朵牡丹,虽有罪,却情有可原。 李贤从新坐下:“何来你的错,也是无奈为之,大可不必自责,若是宋玉书取走你的杏宝,能让他父亲起死回生,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银杏树沉默了。 李贤也没有继续以一个“老阿姨”身份劝谏一个情场小白的口吻继续说下去,自己何尝不是个小白呢。 话至于此,无需多言。 李贤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询问已经活了千年的银杏树:“你见过这支玉箫吗?” “见过,是当年李朝歌之物。” “那你可知这玉箫的使用之法。” 银杏树叹了一声:“这是李朝歌当年的得意之作,除了他自己外人岂会得知,更何况我一棵孤独千年的树。” 咽下了问错人的失望,李贤将手中的玉箫无聊的转了一圈。 “李公子会吹吗?” “会点。” “一千年了,真希望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李公子可否满足一下这小小的愿望。” 举手之劳之事李贤答应了:“技艺不精,别见怪。” “李公子谦虚了。” 李贤拿着玉箫,拨动手指,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箫声宛如天籁,在青阳城外孤独的荒原丛林中回档,经久不绝。 “像,太像了,虽没有李朝歌那般纯熟,但精气神尚在。”银杏树赞叹了一句。 李贤不好意思的收起玉箫,正要说什么,听到馨香园那边有人喊道:“花开了。” 022章 惊人之作 一场规模空前的盛会无疾而终,留下的都是官府善后的一批人。 收拾东西,拆舞台,十几个差役忙的不亦乐乎。 活太多的干的累了,难免牢骚满腹。 不服气的嘀咕几句,大骂见鬼了,好好的怎么就几万多牡丹全枯萎了。 忙了好几天,就想着盛会的时候捞点油水,本来那点可怜的俸禄干不了什么;现在好了,人去屋空,官老爷拍拍屁股走了,让他们这些油水没捞到的倒霉蛋留下来干活。 一个人骂着没意思,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声势浩大。 反正那些已经走了的官老爷也听不见,敞开了骂,心里舒坦点。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箫声,挺好听的,好像是那那棵银杏树的方向。 这是哪个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闲的蛋疼在那里吹玉箫。 没啥音乐细胞,也搞不懂阳春白雪之类的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大都兴趣索然。 音乐,不就那么回事吗。 好听是好听,听完了也就那样,远不如吃一碗实在的饭食来的划算。 “该干活了。”歇好了,也骂完了,剩下的就是干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收拾完。 咦! 怎么回事? 有人发现了奇怪的一幕,原本枯萎的数万朵牡丹,慢慢的活了,开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不多久的工夫,似乎真的昨天没枯萎的时候一样,万紫千红,灿烂夺目。 见鬼了这是。 很多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亲眼看到的一幕。 一个人可能看眼花了,十几个人总不能全都眼花了。 “真的。” “真的。” “是真的。” …… 十几个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确认了一遍,是真的没错了。 “二娃,快,你赶紧骑马回青阳城报告。” “三水,别收拾了,恢复原样。” “天杀的,别愣着,猪脑子一样,楞个屁哟,快点的。” 一时间,大家各忙各的,有快马飞奔,朝着青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剩下的手忙脚乱的将原本的那些辛辛苦苦整理的东西,又恢复原样。 边干边骂,他奶奶的,真邪门了这是。 …… 刘冲提着裤子从茅厕里出来,听到那些人的声音,也看到了那人骑马飞奔青阳城。 花开了,还是那么好看。 跑掉了鞋,来不及去拿,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喊:“爹,爹,出事了,花开了,开了……” 掌柜的在两三百米之外官道上等着,原本父子两已经准备离开了,走了一会,刘冲说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 被掌柜的骂了一句这兔崽子,懒驴上磨屎尿多,活都没干多少,天天往茅房跑。 掌柜的靠在车边听到了箫声,也听不出啥味道,好不好听,掌柜的说不出一二三来。 要问他面好不好吃,他倒是能说出个五六七八九十,这声音嘛,那就不知道了。 儿子的声音传来,鞋都跑掉了,气的掌柜的老远就嚷嚷了:“跑命啊,鬼在后边追你啊。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这个时候又跑,你这脑壳哟,懒得你一天天的,快娶媳妇成家的人了,稳重点啊。” 跑到近前的刘冲,扶着三轮小推车,上气不接下气:“爹,花开了,花又开了。” “啥开了?花,说啥呢?不都全蔫了吗?还能开,一天净弄这些没用的……” “爹,真的开了,你去看看。”刘冲不由分说拉着老爹往那边拽去。 眼见为实,确实开了,儿子没说胡话。 掌柜的刘长庚怔怔的,好一会才道:“我的老天爷啊,这咋回事?” “爹,不用回去了,能做生意了。”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能做生意了。” …… 银杏树正前方不远处的丛林里,此时正上演着难得一见的一幕。 一头比普通的大狗大上一两倍的看着像狗实则是狼的一人高的野兽,站在最前边目睹着馨香园发生的一幕,以及银杏树下那个吹玉箫的年轻人。 狼的身后,是王春山那十七个人。 或许麻木了,恐惧已经不知道是什么。 有流汗的,有双腿不听使唤的,有心跳加速,还有尿裤子的。 今天早上一大早还没醒的时候,妖狼便找上门来。 十七个人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叫李贤的高人,落入狼手,谁也不知道原本命贱如草的命会走向何方。 没有完成任务,妖狼暴怒,十七个人跪地求饶,不得已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妖狼听完沉默了,没有十七个人幻想中的悲惨一幕。 反而问他们,那个李贤的高人真的说要和它见一面。 十七人如实回答。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妖狼罕见的没有动手,让他们带路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高人。 十七人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更多的是震惊;难不成,这妖狼听到了李贤的大名,也有顾虑,所以才没有惩罚他们任务未完成之罪? 答案谁都没有,但有一点十七个人很确定,李贤这两个字管用,李贤的大名让一头吃人无数的饿狼,也变得不那么暴戾了,愿意听他们说话,愿意见上一面。 十七个这大半生都在东躲西藏杀人越货的普通小毛贼,见过很多人,牛人,大人物,大官,宗门弟子,头一次觉得那些人算个球,怕是遇到这妖狼已经屁滚尿流了。 反而是无意中碰到的施展着让人恐怖的神通的年轻人,让这些人觉得这才符合高人的样子。 他们进一步的发现,妖狼的顾虑不是一般的大,竟然不敢马上去馨香园找李贤,说要等人少的时候和他见一面。 这妖狼难道是怕当着所有人的面灰飞烟灭,丢了面子? 十七人深以为然,没想到,混了几十年的烂命一条,真的碰到个了不得的人物,还是个救命之人。 赚了。 玉箫响起,牡丹花开,那是活生生发生在十七人眼皮子底下真真切切的惊人之作。 他们看见了,也听见了,妖狼何尝不是。 王春山甚至在妖狼那双凶狠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无所匹敌的力量之下天然的崇拜。 有救了,王春山觉得自己命不该绝,能活了。 王春山作为这伙人的代表,被妖狼派出去传话。 一路走着的王春山,虽然站着膝盖却早已经跪在地上了。 妖狼见人,哪次不是饿狼扑食,要么吓得对方不知所措,要么活生生吃了,何尝见过这野兽很有礼貌的让人去通传。 不得了啊,这位叫李贤的年轻人当真是了不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王春山越走浑身越有劲,似乎有高人撑腰,他这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也有了那么点和高人联系上的些许微薄的与有荣焉的正义感,让没怎么干过好事的他,竟然在认真的考虑李贤昨天晚上的话。 浪子回头,从新做人。 似乎真挺不错的。 023章 人生导师 花开了,孙有才也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 站在马车上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灿烂的牡丹花在并不太毒辣的阳光下绽放,甚至比没有枯萎之前还要鲜艳夺目。 孙有才楞了好一会,没有那些差役能从新捞到油水的惊喜,也没有掌柜的父子能继续做生意的高兴,更不会生出那头妖狼复杂的心绪,纯粹是一个意外之喜,让这个李家年轻的下人着实吓了一跳。 “少爷,开了,你快看。” 李贤也往那边看去,确实开了,目之所及万紫千红。 李贤首先想到的便是银杏树,他问:“是你干的?” “不是我,奇哉怪哉,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银杏树直白的否认。 一棵存在千年的银杏树没有说谎的必要,吸干了牡丹花精华灵气的事他都能干脆的说出来,这种十足的功德无量之事,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不是它,还有谁? 李贤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那么牛逼,可他什么都没干,吹了几声玉箫花就开了,呵呵,哪可能吗? 王春山过来了,一路走向李贤:“公子,它来了,让我通报一声。” “你们都没事吧?”一夜未见,李贤还是挺担心那只纵然通人性,也修炼点道行出来的妖狼,会对这十七个人痛下杀手。 老实说,王春山挺感动,那双只知道杀人越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这位年轻的公子说话算话,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亲自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他们在丛林里的时候亲眼所见。 他们这些人犯下罪孽无数,死一百次也死有余辜,李公子完全可以杀了他们,也可以不管不顾,谁又能说什么;不仅不会有道德上和心里上的负担,还有官府悬赏的受益,名扬四海斩妖除魔的侠义之名。 可他没干,依然信守诺言而来。 且不说这个神奇的年轻人实力如何,但是这份宽广的胸怀,他们哪怕投生十次百次也未必比得上。 刚见面,别的没说,开口便是询问他们十七人的安全,在荒山野岭风餐露宿二十多年的王春山,只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来不知人间烟火的温暖是何滋味,那已经在幼年,死于饥荒瘟疫的父母离去之时就永远不存在了。 “公子,我们都没事。”他答道。 “孙有才,你现在开车回去,这是命令。”和妖狼的见面,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回到家里,不用说便是夸张的演绎,吓坏了老爹不说,八成以后出门都不行了。 “少爷……” “要我说第二次吗?” 熟悉这个少爷性格的孙有才不敢再言语半句,少爷不轻易发火,一旦发火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挥动鞭子,马车开动,远远的消失在前往青阳城的官道上。 “我过去,还是他过来。”李贤问王春山。 “它说它过来见你,它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马上就过来。” 李贤算是默认了,没有动,站在银杏树下,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只有修行能力的妖狼,早已过了初生牛犊那个年龄,多少还是有点未知的恐惧。 “狼吗?”银杏树开口问。 “是的。” “无知孽畜何足惧,想当年李朝歌……算了,多余了,多余了。”说完的银杏树不再言语。 大树在前,树下就他们两人,凭空出来的声音着实把王春山唬了一跳,难道这李公子真能沟通天地鬼神? 那只狼硕大的身躯缓缓从丛林里走出,身后十六人早已经面无血色,木偶一般等待着命运的未知审判,似乎和那么多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一样,等待着他们决定那些人的生死,报应吗? 在李贤十几米之外的地方,那只狼停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 前边的双腿前趴,晃了晃锋利獠牙尽现的嘴巴:“无意中叨扰了高人,今日特来一拜,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若是平日里见到了这么一头能让一个成年人顿时晕过去的妖狼,李贤八成也是这样;要是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碰到,那只能感叹一声阎王爷是不是喝醉了,看你掌管的生死簿干的好事。 拥有足够底牌的李贤,原先还准备着向这头冥顽不化的妖狼扔出杀手锏,不曾想,这狼一上来便是这番作态。 礼多人不怪,伸手哪能去打笑脸狼,高人的帽子挺受用的,看来这狼不简单,人情世故那也是门清。 狼愿意说好话,李贤的口气也松了几分:“想必昨晚之事你已尽数知悉,杏宝已为宋家所得,此十七人得你命令而来,任务失败,必将受你惩罚。我既出手从十七人手中放走宋家之人,必然要为此十七人之命数负责到底。昨晚留下承诺,愿意为这十七人从你这里讨一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人开口,我自当绝无二话,他们十七人从此可以远离牛头山,我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一刀两断,高人可行否?” 十七人迅速跪地朝着李贤拜了又拜,屈服于妖狼麾下数年,过着人不人妖不妖的生活,哪还有半点继续山中贼匪居无定所的想法,回家租个几亩田地,安稳度日,已经是他们担心受怕这些年中最大的愿望了。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略帮小忙,你也没有太大损失,既然如此,此事可以就此作罢。”比李贤预想的要好,如此轻易解决,也不用大费周章了。 那只狼没有要走意思,四条腿的在地上胡乱抓来抓去,似乎很着急。 “高人,此事与我而言却是没太大损失,可我在山中苦修数百年也不过粗通人语,不得寸进。让他们十八人抢夺杏宝,也是为了修行之用。我一介野兽,无机缘,无大造化,去不了宗门,拜不了名师,修行一途与我而言坎坷无比。今有幸偶遇高人,还望高人不吝赐教,解惑一二,也好让我不至于在这山中继续浪费数百年的时间,而无一所得。”妖狼伏于地上,继续着并不标准的叩拜之礼。 李贤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自己什么水平,哪有本事去指导这修行了数百年多少有点道行的野兽。 难道仅仅因为昨天晚上让牛老三无意中灰飞烟灭,就让这妖狼以为自己本事很大,是个高人? 牛老三这些凡夫俗子这么想还罢了,你一个修行了几百年的野兽,智商也和他们一个水平? 躲是躲不过去了,信口胡诌也似乎不行。 被人强行吹了这么大一个气球,轻易破了,怎么下的来台。 李贤转念一想,靠着吹牛逼和毒鸡汤,当个人生导师在熟悉的地球上还需要太大的本事吗? 毒鸡汤倒是多的是,人生导师,这个有点难。 024章 稳住了 作为一个曾经非著名的键盘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各种事儿都能旁征博引的来上几句。 说不懂,确实不懂,不求甚解的知道点皮毛就能纵论天下,算不得懂。 说懂,那也确实懂,各类知识点,信手拈来,乍一看确实什么都懂。 这点知识储备,李贤还是有信心让这只妖狼脑子晕乎乎的不知所以然。 李贤站在那里,故意来回走了几步,目光时不时的从那些全都在盯着自己的人身上扫过。 终于开口的时候,声音相当平静:“世间万物,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佛曰,众生平等。道家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虚耗数百年之功,修为难进,不在你野兽之身,非人之命,实则乃心不正。” 妖狼目光闪烁,伏地的动作静止一般,认真的消化着眼前高人所言一字一句。 “还请高人明示,何为心不正?” “你久处山林,一心修行。胁迫山匪十八人为己所用,更是吃人无数,闻者,见者皆是避而不及;此十八人在你麾下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害怕稍有差池,成了你的腹中餐。被你活吞之人,这些人为子为父,为兄为弟,不幸葬于你口,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子者,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父者,孤幼孤苦无依。凡此种种,皆是你一人之过,人间闻之色变,阴曹鬼哭嚎叫。此残暴之行,皆是你心。心不正,则道不纯,道不纯何来成就大道?” 心不正,道不纯,妖狼反复咀嚼着这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的话。 在山林中孤独求索,一直都是自己凭借着自认为过狼的胆识,一步一个脚印,只求有一天成就大道。 仙界可望而不可及,它不怕苦,不怕累,怕的是尽头永远是黑暗,没有出口。 结合自身理解和经历,以及面前这位看不透的高人不止一次的无上神通,妖狼激动的仿佛想要将这数百年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全抛给眼前的高人,期望着他的解答。 “高人明鉴,我是非人之狼,天生带着兽性,吃人自出生以来便以为是理所应当之事。山林中,各种野兽何其多,危险同样数不胜数;这里只有丛林法则,强大才能活下去。从来没有关注过比我弱小之野兽和人,一直都坚定的人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强大,我有权利主宰他们。他们之痛苦,他们所承受的一切,从来都不是我应该关注的。我真的错了吗?” 李贤稍稍放心,至少这妖狼在听自己说话,似乎还听进去了。 虽然他都不清楚一只狼为何热衷于修仙成道,但李贤从那只狼的眼睛里看到了比一般人更胜无数倍的渴望。 狼尚且如此,李贤开始慢慢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成仙问道的路上,就算苦苦挣扎,甚至送了性命求而不得,还是那么锲而不舍的执着了。 “要成就大道,除了要坚韧不拔的道心,举世无双的天赋,还要澄澈纯净,天地无我的境界;坚韧不拔的道心,你不缺;举世无双的天赋,你或许有。天地无我的境界,你没有。吃人,欺凌弱小,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你兽性难泯,将此大罪当成自然之理,从未思之悔之,日积月累,心中暴戾之气更甚,兽性反噬自身,成就大道之路,只会渐行渐远;稍有不慎,还会坠入魔道。为天地所不齿,为大道所不容。” 嗷…… 妖狼长啸一声,激动的在原地不断乱动,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划下了很多道清晰的痕迹。 吓的旁边十七人,有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强忍着没敢哭。 癫狂的妖狼,只因今天听到这往日没机会听到的醒醐灌顶之言,将他过往所有之事全盘否定,直切要害。 它修行了几百年,竟是在错误的路上不断努力,换来的结果便是南辕北辙。 一时间竟是无法接受这不大不小的打击。 李贤也微微皱了皱眉,按照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难道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还没等李贤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再次开口的妖狼算是让他彻底放心了。 “高人所言,我牢记于心;人间有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高人,我此时回头是否还有补救之法?” 还好,或许是刚才的话有点重了,让这妖狼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别说是一只狼了,就算是人在世界观被彻底颠覆面前,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好点也是抑郁缠身。 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李贤自认为还不错的说辞,他又故作深沉的沉默了一小会,这才缓缓道:“此十七人在你麾下,纵然日日过的煎熬,你却没有将此十七人赶尽杀绝。昨日,我让这十七人给你带话,说要见上一面,你得知他们任务失败,并没有兽性大发,将此十七人全然吞没。人性多有不足,难称完美,何况你天生兽性。只要心存一丝善念,便有星星之火燎原的可能。况你求道心切,此等执着之人,也并非十足的大奸大恶之辈。” 在如此十恶不赦罪行中,找出那么点微小的闪光点,堪比鸡蛋里挑骨头,死了很多脑细胞的李贤感慨,真难为自己了。 “善恶一念间,地狱天堂也在覆手之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君看名在丹台者,尽是人间修道人,此乃自然之理;今日说的够多了,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贤暗暗长出一口气,不是不想说,实在是一滴都没有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妖狼的反应在李贤的预料之中。 妖狼再次伏地叩拜,好一会站起来,崇敬的面对面前的李贤:“高人指点之恩,铭感五内;他日若是有幸得道,必将涌泉报之。” 妖狼转身之前,再次回望了自己这数百年孤独岁月中唯一愿意对他倾囊相授的高人,随即四条腿迈动,不多久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中。 几声狼叫传来,算是作为最后的告别。 呼…… 李贤忍着没坐,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025章 青阳城的宗门弟子 若说这一生最惊心动魄的一天,这十七人中的所有人都会选择今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前不怎么相信的这句话,也成了他们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从妖狼淫威下脱身,从此自由了。 带着满腹的欣喜,再去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的时候,不善言谈,三棒子砸不出个屁的嘴巴,也说不出什么花来的他们,只能用最质朴,最简单的下跪的方式,去表达每个人此时心中所想。 十七个人齐齐跪下,磕头便拜,为首的王春山声音颤颤:“高人在上,让我们脱离险境,大恩大德,这一辈子是还不了了。” 本就是举手之劳,李贤也没指望这些在妖狼的恐惧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普通小毛贼,能拿出多大的感谢。 他朗声道:“以后要走正道才是。” 十七人再拜:“高人说的是,我们早已厌恶山里的生活,这次侥幸脱逃,再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们十七人已经商量过,从此回乡,以种地为生。” “山水有相逢,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 十七人起身回首,再次虔诚的叩拜,拖着已经疲惫至极的身躯,带着“重生”的喜悦消失于官道的尽头。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银杏树,以他浑厚的嗓音淡然道:“李公子,此等大智之心,世间罕有。” 李贤回身一笑,看着枝繁叶茂,相识也不过一两天的银杏树:“前辈过奖了。” 本以为会听到银杏树继续感慨,却没想到它来了个急拐弯:“我也是苦修千载,求而不得,还望李公子指点迷津。” 李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可道,非常道,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说的再明白他也不会明白;前辈,经此一别,我们有缘再见了。” 李贤逃也似的往那边走去,不是不想说,实在是言多必失,吹不动了。 孙有才并没有离开,他等在半路,在离银杏树已经很远的地方,等着李贤。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驾车冲过去,连喊了几声:“少爷,事办完了?” 孙有才扶着李贤上车,躺在车厢里,有点累,对即将恢复的牡丹盛会也没什么兴趣了。 “饿了,先回去吃饭。” 孙有才挥动鞭子,被少爷赶走的短暂郁闷转瞬即逝,浑身都是力气,比来的时候更有劲了。 李贤走了,他留下疑问和震惊却依然在馨香园周围久久不散。 “爹,那是狼,说话的狼?”刚刚从馨香园那边的角落出来的刘冲大眼瞪小眼,问这个比他多活了几十岁,知道的更多的父亲。 掌柜的刘长庚没多少学问,说不出个一二三,志怪的乱七八糟的书倒是知道点儿,会说话的狼,头次听说。 掌柜的砸吧了一下嘴唇:“是啊,狼。” “刚才是向贤少爷叩拜呢,爹,你说这是咋回事?贤少爷不仅不怕,还说了那么多。” 实在解答不了这个问题的掌柜的,只好道:“我也不清楚,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贤少爷异于常人,本事大着呢,少见多怪;赶紧干活,明天又可以在这里摆摊了。” 刘冲悻悻的忙去了,直到看到另一边那些差役聚了一堆,脸上的问号比自己还多,乡巴佬似的抓后脑勺,他心里平静了很多。 …… 往前很多年,青阳城有名的人物,不是历届高高在上的城主,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名流,而是这青阳城百年来唯一一个能进入二等宗门的人。 宋万溪在二十多年前进入宗门的时候,北阳王朝大臣带领无数王公贵族前来道贺,那一日整个青阳城热闹非凡,荣耀无双。 宋万溪不负所望进入宗门,几年之后便成了所在宗门最得意弟子,照此发展,未来宗门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可惜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十年前一次宗门派遣任务中,宋万溪不幸中毒,宗门奋力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宗门之路,武道一途却是戛然而止。 宗门是待不下去了,带着满腔不甘和愤懑的宋万溪在所有风言风语中回到青阳城。 没有荣归故里,和他离开青阳城时的风光无限相比,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几个微弱问候的声音,和无数在哪都能听到的风凉话。 这十年来,到处求医问药,名医见了无数,珍贵的药材服用也颇多,中毒留下的巨大创伤依然无解。 就算是服用了儿子宋玉书带着家里人拼命抢回来的杏宝,作用也仅限于“有点用处”,彻底根治怕是想多了。 “玉书,别愁了,生死有命,看开点。差点把你的命搭进去,要是那样就算治好我的伤又有什么用?”病床上的宋万溪看起来像是六十岁,其实他才四十出头。 “爹,还不能放弃;那天晚上的李公子似乎大有来头,我去找找他,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宋玉书伤还没好,处理完那天晚上跟着自己送了命的宋家人的后事,他寝食难安,父亲服用了杏宝,并无起色,就想着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爹也见过很多天资卓绝的年轻人,武道修为或许有年纪轻轻就惊才绝艳之人;可这医术一途,凭借的是经年累月经验的积累;听你说这位李公子年龄并不大,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玉书,好好忙你的事情,爹的伤别管了。” 声音微弱的宋万溪何尝不想恢复到自己的巅峰状态,下毒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他做梦都想将那个害的自己变成如今惨样的凶手绳之於法;可现实已经不止一次的让他在绝望中徘徊,没那个心力,也没那份继续等下去的执着了。 宋玉书连声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回事。 父亲的话重复了很多遍,总是说不治了,不治了;劝了好多回也无济于事,当儿子的能做就做,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再说了,这位李公子一定要见一面,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怎么也要当面说一声谢谢。 “爹,你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关上门,宋玉书从房间里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宋玉书带着诚意和一大堆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去了李家。 026章 登门而来 宋万溪纵然卧病在床,多年不问世事,但他当年的名声,以及二等宗门弟子的身份,在青阳城这小小的地方,依然是个能算得上号的名人。 宋万溪的儿子带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让颓废了好久的家主李明通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李家经商做官为主,和宋家交往不多,平日里也少有来往,至多不过是在青阳城的某个场合上碰到了习惯性的打个招呼。 今天宋玉书带着礼物而来,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李明通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假的万圭和林中原上门的时候那样坏事连连,如噎在喉。 “李叔叔,身体可还硬朗。”一见面,宋玉书从小耳濡目染的家教这个时候发挥的恰到好处。 李明通愣了一下,称呼变了,以前只是以他的身份相称,如今多了叔叔两个字,这其中的意味李明通岂能体会不了。 “还行,老骨头一把倒也过得去。” 宾主落座,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在寒暄之后,李明通便单刀直入:“贤侄啊,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带着这么多东西上门拜访,把我弄糊涂了。” 放下茶杯,一脸恭谨的宋玉书照实而言:“李叔叔,实不相瞒,今日此来是为了感谢府上公子李贤。” 同迎宾客的李明山听得真切,这还是这么多年少有的有人上门不是来痛斥他没管教好儿子,是来感谢的。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有一天能听到这话,李明山先是怔怔出神,在相信与不相信中天人交战,而后确认了一番:“你是说来感谢我儿子李贤的?” “李叔叔,是的,正是令郎。” 这就奇了怪了,儿子前几天去馨香园的牡丹盛会,呆了一晚上,什么都没看到,第二天就回来了,期间似乎一切平常,没什么意外之事。 李贤没有,孙有才也没有。 至于,牡丹花一夜枯萎,又在第二天复活的传遍整个北阳王朝的怪事,李明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妖狼出没,和自己儿子唯一联系起来的风言风语,李明山就当和之前那么多谣言一样,懒得关注。 今天蹦出来个平日里名声一等一,在青阳城大小也算个顶尖人才的宋玉书,来感谢自己儿子,这倒是稀奇的很。 “我儿李贤多大能耐我知道,怎么会让宋公子你亲自上门道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玉书眉头皱的很紧,接下来的话让他变的谨慎。 李明山此言,宋玉书至少有两个发现;李贤回家之后,什么都没对李家人说;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本事的高人都是如此低调,事了弗身去,深藏功与名;只有那些整天瞎咋呼,胸无点墨的蠢材才会恨不得整个天下都知道他们芝麻绿豆大小的事。 “哦,这个,还是等令郎到了,一切自有分晓。”宋玉书没有自作主张,贸然说出口,那和李贤回家之后什么都不言语的本意背道而驰,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李明山马上让人去叫李贤,心里其实蛮期待的。 不容易啊,真有一天能够享受这个儿子带来的荣光,他这个当爹的死也瞑目了。 李贤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气色还不错的宋玉书,来的比自己预想的要早。 “贤儿,这位宋公子今天亲自登门,说是要感谢你,这是怎么回事?没见你回来说过这方面的事。”李明山比谁都想知道这宋玉书感谢的所为何事,这个儿子又是干了什么让他亲自登门的事。 “爹,是这么回事?那天去馨香园的半路上,碰到这位宋公子的马车坏了,我让他上了我的车。这宋公子实在太热情了,我告诉他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李贤随便了找了一个还算能说的过去谎话。 似乎还有点不信的李明山又问了一遍:“是这样吗?” 宋玉书见缝插针赶紧说:“是的李叔叔,确实是这样。” “宋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大可不用亲自上门道谢。”不以小善而不为,李明山早就明言这个儿子本性不坏,只是平时比较顽劣罢了。 “李叔叔哪里话,我虽然比李贤大几岁,但也算得上年纪相仿。短暂的接触之中,很能谈得来,称得上一见如故。今日此来,除了道谢之外,也想和李贤深入交流;若是能称为朋友,那也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原来如此。”李明山信了这套完全找不到破绽的说辞,两人年纪相仿,宋玉书以感谢的由头亲自登门,实为要深入结交,这倒也能说得过去。 李贤带着宋玉书去了李家的后院,李明山兄弟两相视一笑。 宋家在青阳城也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家族,两个孩子多来往来往,百利而无一害。 加之宋玉书名声在外,近朱者赤,能在他的影响之下,这个儿子改了脾性也说不定。 …… 李家后院的凉亭里是李贤最喜欢的地方,假山池塘,曲径通幽,还有很多名贵的花草树木,被府里下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这里闭目养神,或者端着好吃的大饱口福。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吃货,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都不符合胃口,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丰衣足食。 四下里环顾一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很谨慎的宋玉书跪下便拜:“那天晚上走的着急,没来得及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这个大礼,我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 “起来说话。”自己年纪尚小,动不动就跪的,折寿啊。 行了大礼,宋玉书坐在李贤对面,目光含蓄深沉,想了很多开场白皆被否决,实在不清楚和这等高人怎么开口说话。 想了好一会,宋玉书这才道:“李公子,那天之后,馨香园那边有很多传说,枯萎的牡丹再次盛放,还有那只狼,这也是公子所为吗?” 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而越描越黑,李贤只好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保持清醒的头脑还是很有必要的;有时候,哪怕整个世界都是同一种声音,也要坚定的坚持自己理性的思考。有时候,哪怕整个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自认为是对的,那也要毫无顾忌的坚持。” 宋玉书拱了拱手道:“公子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想必你此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我,或者在这里恭维我。” “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宋玉书再次屈膝而跪。 027章 对牛弹琴 又来了,李贤不喜欢这样,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问他:“说吧,什么事?” “十年前,家父身中剧毒,这十年来,四处求医问药,情况并未得到好转;那天晚上眼见李公子能力非凡,又有这些天传颂四方的流言;在下想来想去,病急乱投医的我只能姑且一试,希望李公子能挽救家父垂危之病体;不管付出什么,或者李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看病,别逗了。 哭笑不得的李贤,尽可能的保持没有任何反应的表情,神棍不好当。 “宋公子,你高看我了。我年纪尚小,不懂医术,别说看病救人,就算是药铺里那些草药我都认不全;让我看病救人,可能就是杀人了,你找错人了。” 或许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到了疯狂的状态,宋玉书何尝不知道求眼前的李公子治好自己父亲,可能性少之又少,但和这十年来全无希望相比,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也比毫无希望的绝望强。 “公子,当年家父乃是整个青阳城的骄傲,十年前他身中剧毒,也不过三十出头,正在人生黄金岁月。这十年来,凶手依然逍遥法法,家父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身为人子,事事求而不得,无数名医束手无策,我实在是不想继续看着家父在床上痛苦的了此残生;公子,如果以你的实力真能解救家父以危难,哪怕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绝不含糊。只求公子高抬贵手,解了家父中毒十年的痛苦。” 宋玉书跪在地上,用他那依然还很稚嫩的声音,说了一番发自他肺腑的真言。 李贤有点恼火,他说的很清楚了,宋玉书名声在外,实力非凡,难道最基本的听懂人话都办不到? “宋玉书。”李贤直呼其名。“那天晚上救你乃是路见不平;念在你救父心切的份上,姑且不计较你的强人所难。我再最后说一次,我不懂医术,没能力救治你父亲。这是实话,掏心窝子的话,没有半句虚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定的认为我一定能救你父亲,那只能是你想错了,想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公子……” 李贤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走吧,来人,送客。” 说完的李贤,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房间,还在嘀咕着,这他娘的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是救你一命而已,还让我救你父亲,当我是神仙。 好吧,就算你被那天晚上牛老三突然消失的一幕误导了,被这些天的流言影响了判断力,可连最基本脑子都没有吗? 就算这些事都和自己有关,就算你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高人,那和医术的高低有屁的关系。 就算一个人天下无敌,万古无双,他就一定会治病解毒吗? 切,一根筋啊。 下雨了,六七月的青阳城这是常有的事。 孙有才匆匆跑进李家大厅,慌慌张张的道:“老爷,那宋玉书跪在门口不肯走。” 李明通直接站起来,完全不清楚任何状况的他顿时神经紧绷:“怎么回事?这宋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跪在门前,这是为何?” “大哥,出去看看。”李明山道。 李家的大门开了,兄弟两撑着伞走出去,便看到跪在地上,面对漫天风雨丝毫不顾的浑身湿透的宋玉书。 李明通撑着伞给他挡住雨:“宋公子,你这是为何?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李叔叔,李贤已经拒绝了我的跪求,他不肯救我父亲。我只好出此下策,李叔叔恕罪,实在是我走途无路不得已之举。” 宋玉书的惊人之语,让李家两兄弟站在雨中宛如被天上的雷劈了一样。 这孩子是不是伤寒发烧,脑袋烧糊涂了? 李明通叹了声道:“这话从何说起?贤儿从小在李家长大,别说会医术了,解毒更是提都别提了。他在青阳城的为人和名声你也知道,哪能有你口中的替你父亲解毒的本事。医术,那是何等高深莫测,需要天赋,还需要几十年面对患者的经验积累;你父亲中毒之事我素有所知,十年间名医找了无数,这些人都一筹莫展,摇头而去,贤儿何德何能。贤侄啊,你真搞错了,快回家去吧。” “李叔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李贤并非外界传言那样,也不是两位叔叔看到的那样……”说到这里,宋玉书顿了一下:“总之,李贤没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两兄弟站在雨中,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全然是对牛弹琴,说不动这头铁了心的犟驴。 没辙,返身回去,让人找来李贤问个清楚。 李贤倒是说的痛快:“爹,别管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估计是被他父亲的病累的。让他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点雨不算什么,至多不过是卧床几日,不妨事的。” 两兄弟无奈摇头,这都什么事啊。 这一夜,宋玉书跪在李家门前纹丝不动。 天亮了,阳光普照,一扫昨日暴雨连绵的阴霾。 一大早,五六个人抬着担架上的宋万溪出现在李家门前。 宋万溪瞥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儿子,无奈的叹了一声。 昨天李家已经派人去说了此事,说是劝不动着了魔一般的宋玉书,让他进屋他也不愿意,只好派人去宋家禀告一声,看看如何处置。 宋万溪思虑一夜,只是告诉去宋家送信的人,让他给李家主带话,不用管随他去。 两个人扶着已经晕过去宋玉书,在宋万溪的示意下坐上一辆马车,送回了宋家。 宋万溪是被人抬着进了李家的,儿子闯祸,作为父亲没理由不出面解决。 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有必要亲自来一趟李家,除了道歉之外,那就是见一见被自己儿子说的神乎其神的李公子。 不为别的,只为这青阳城在自己之后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进入宗门了,要是个好苗子,那是整个青阳城和北阳王朝的幸事。 至于治病解毒,很多年以前,宋万溪已经认命了。 028章 父与子 李明通何尝不清楚一个孝顺的儿子意味着什么,宋玉书如此不顾一切,身为人父的李明通会赞赏这位在青阳城闻名遐迩的宋公子为人和孝道。 可所有的执着和一根筋朝着错误方向,努力越大,错误的路也只会越走越远,得到的结果八成也是背道而驰。 一晚上没睡的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位智力正常,为人靠谱的年轻人,那么坚定一口咬定自己侄子有本事治好他父亲的伤,很显然救父心切让他冲昏了头这个理由远远不够。 当儿子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当父亲的宋万溪被人抬着担架亲自登门拜访,李明通赶紧迎到门口。 “宋老弟,你怎么来了?” “犬子莽撞,惊扰了府上诸人,惭愧,惭愧啊。”被人抬着的宋万溪进了李家大厅,担架也只能放在地上,李家兄弟两也不得不俯身而谈,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待客。 昨日已经去宋家通报过此事,心说这宋万溪只需派人传话即可,多有不便,不用亲自上门,也在情理之中、 没成想他拖着久病之躯,亲自登门,李明通一时间也有点错愕,李家何时有如此面子。 “宋老弟教导有方,贤侄救父心切,何来莽撞,不妨事,不妨事。”李明通连声道。 “李兄,你仁慈宽怀,殊不知若是在别家早已经乱棍打出,错了就是错了。”宋万溪接着道:“我今日此来,除了登门道歉之外,还想彻底解决此事,免得日后不懂事的犬子,再次来李家闹事。” 李明通淡然一笑道:“哪里话,宋老弟言重了。” 和李明通简单的寒暄过后,宋万溪提出能和李贤见上一面,当面亲自道歉。 旁边的李明山也一个劲的说大可不必了,宋万溪执意不从:“我很有诚意而来,事大事小,也全因犬子之过,该说的话,该干的事,还是要说要做的。” 宋万溪执意如此,李明通也不好强行阻挡。 因为宋万溪不方便的缘故,担架直接抬进了李贤的房间。 李贤刚开始还在苦恼于这父子两该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的油盐不进,老的也固执倔强,不过从宋万溪开始说话的时候,李贤打消了所有疑虑。 “李公子,这次给你添麻烦了。玉书那天晚上凶险异常,得益于你的出手,才侥幸活下来并带走了用宋家好多条人命换来的杏宝。”说到此时宋万溪一脸慨然,有时候甚至恨自己拖累了那么多人。“十年了,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颇多,结果也是现在这样。玉书原本也是个理性沉稳的孩子,皆是因我之过,成了无脑莽撞之辈。我的毒解不了,我早已经不再强求;奈何玉书这孩子有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公子,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请我接受我的歉意,也请原谅一个没多少坏心思,纯粹是一时失去冷静,满脑子都是孝心的孩子。” 李贤怎么会去怪罪一个救父心切的孝子,要说生气恼的是他不知所谓,用自己自认为的事实,强迫李贤去干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如今一个带病之身的父亲亲自登门道歉,就算有多少恼火的怒气,也在宋万溪被人抬着进了他的房间之后不存在了。 “宋叔叔,折煞我了;玉书的为人人尽皆知,一时冲动情有可原,我怎么会去怪罪呢?若是宋叔叔出手,能让他明白,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宋叔叔你所中之毒,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万溪肯定的打着包票:“这事我来处理,一个很有孝心的孩子是很好对付的,孝心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李贤心领神会,若真如此,也少了被纠缠的烦恼。 走的时候,李贤一直将宋万溪送到门口。 返身回来的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李明通叹息而去,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李明山摇了摇头,但愿玉书这孩子能迷途知返。 李贤回到李家后院,没什么能干的事,大半天很快过过去了。 黄昏了,夕阳西下,躺在躺椅上的他闭着眼睛沐浴着从院墙上洒落的夕阳的余晖。 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吃了很多,孙有才跑前跑后,生怕漏掉了这个少爷的命令。 估计唐缺那个家伙快回来了,李朝歌,商红叶,该来的早晚都得来。 …… 回到家的宋玉书醒来之后,海吃了一顿;听说了父亲去了李家的事情,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来他拖着久病之躯去了李家所为何事。 或许是那点仅存的希望,让他依然在幻想着李贤这个他认为的高人,能将这点希望变成真正的现实,身体硬朗的他。并无大碍,在宋万溪从李家回来之后,马上去了他房间。 宋万溪兑现着在李贤面前许下的承诺,用果决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悲愤至极的决绝,直击宋玉书最脆弱的弱点,以死相逼。 宋万溪告诉他,若是继续去李家,他将痛快的离开这个世界。 知子莫若父,宋玉书在妥协的路上无可奈何,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这一夜他彻夜难眠,李贤这条路走不通,宋玉书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半夜了也没思路,实在太困了,凌晨之后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沉寂了好长时间的宋家,被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从宋万溪房间里跑出来,到了宋玉书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你快去看看,老爷他……” 也没去问下人说了一半的话,他撒腿便跑。 到了宋万溪的房间,还好,那个熟悉的父亲正安然的躺在床上。 吓得一身冷汗的宋玉书走过去站在床边:“爹,这不是好好的吗?下人嚷嚷什么?” “玉书,玉书……”宋万溪颤巍巍的伸着手,好一会也只能重复着儿子的名字。 宋玉书一把握住那只手,坐在床边:“爹。怎么了?难受吗?” “玉书……”宋万溪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而后盯着儿子缓缓道:“你是对的,那是高人,深藏不露的高人。” 029章 都是因为他 宋玉书从小生长在宋家,父亲的教诲一直是诚实做人,稳重做事。 不去妄想一步登天的美事,也从不期待缥缈如云的奇迹,脚踏实地,一步步走着和自己能力相匹配的路。 可一大早从不说谎,常年躺在病床上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逗他这个儿子一乐的父亲,自然也干不出那种无厘头的事情。 宋玉书没有急着确定真假,而是去询问一夜之后父亲如此反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爹,你没事吧?爹,你还好吗?” “玉书,我很好,非常好。”宋万溪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嘴唇颤抖的道:“我中的毒似乎没有了。” 中毒多年,宋万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去亲口对这个操心这么多年的儿子说他中的毒不存在了。 当父亲让他难以置信的话,撞上自己心中,依然不甘心,也在继续坚信的事实,宋玉书当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爹,你是说,你的中的毒没有了,你可以好起来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玉书,好像是这样,我也不确定,快,你快去找郎中,再去把你二叔找来,快。” 宋玉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用震破耳膜的声音呼唤家里的下人,让他们去找青阳城最有名的郎中,自己亲自去请二叔。 片刻的工夫,宋家人找来了青阳城最有名的几位郎中,宋玉书的二叔也在他连拖带拽下进了宋万溪的房间。 或许这是宋家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一天,比之前宋万溪有幸进入宗门还要破天荒。 不大的屋内,在三四个郎中,以及宋家上上下下七八个人的瞩目中,儿子宋玉书和弟弟宋万明扶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的宋万溪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每走一步便是一声惊呼声,不说那些早已经下巴掉在地上宋家下人,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青阳城名医,也在这生平罕见的一幕中,或耳挠腮,或张着嘴巴,不一而足。 走了十几步还不算,宋玉书和二叔小心翼翼的放手,宋万溪迈动脚步又接连走了七八步。 终究因为体力不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宋万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断询问那几个有名的郎中:“这是怎么回事?我哥真的好了吗?” 其中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道:“我们四人已经检查过了,宋家主所中之毒已经尽数消失,现在只剩下多年来中毒留下的后遗症,调养个一两年,恢复到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是完全可以的。” 另外几个郎中也都纷纷附和:“是啊,宋家主吉人自有天相,可喜可贺。” 听到了最权威的答案,宋玉书拿着银两亲自将几个郎中送到门口。 那几人临行之前还不忘问宋玉书:“宋公子,家父是遇到高人了吗?否则这毒神仙难救啊。” “这个几位就不要乱加猜测了,个中缘由我一时半会也不太清楚。” 几人悻悻而去,一路上都在讨论着这件闻所未闻之事。 又或者,凭借还算清晰的记忆,寻找在北阳王朝能解了此毒的高人。 可想来想去,最后也是没有答案。 唯一有点共识的是,能解此毒之人必是个百年一遇的医术天才。 …… 宋家的下人被打发走了,屋里的宋万明像个欲知道答案必会刨根问底的小孩,追着哥哥宋万溪问这问那:“哥,真的找到了能解此毒的医术大家?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青阳城还是别的地方?不可能啊,小小的青阳城能叫的上号的有名的郎中我们都找过;那是谁呢?玉书之前在李家跪了一天一夜,难不成这个高人在李家?你们父子两这些天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搞什么;连家里的下人都在传什么李家那个叫李贤的小少爷。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吹箫开花,与狼说话之类的;假的吧?不对啊,哥你确实毒解了,这是事实啊,难道说那个高人真是那个叫李贤的小少爷。我的天啊,他不是名声不好,在家里也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纨绔吗?”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宋万明也只等来自己哥哥一句简单的话:“万明啊,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有事我叫你。” 没得到准确答案心有不甘的宋万明,也不敢在哥哥大病初愈的情况下执意让他说个明白。 “行,大哥,那我回去了,你休息。”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两,宋万溪示意儿子宋玉书关上房间的的门。 “玉书,以前我信你说的那些有关这位李公子的所有事情,这也是我亲自登门道歉的原因。但我不信,他真有能力解了我中的毒。但是现在,玉书,事实胜于雄辩。” 宋玉书有点懵,而且是那种难以置信的懵,以前自己是最坚定的认为李贤深藏不露,难不成这个父亲已经形成了确定的结论:“爹,你是说,真的是李贤解了你的毒?” 宋万溪肯定的点头:“玉书你想想,你那天晚上回家之后说的那些事是真的无疑。那些传言,如果之前还不信的话,现在也是真的了。那天我去了一趟李家,见过的人其中就有李贤。回到家之后,我的毒解了;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此人就是李贤。不会是第二个人,因为其他人的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多展现着自己非凡能力的事情。也更不可能中的毒凭空消失,只能是他,李贤。” 本就是坚定的认为李贤是个高人,而且是个能解了父亲的毒的高人,宋玉书没有半点怀疑这话的理由。 宋玉书以之前被人误解,突然用事实又证明了自己正确的复杂表情,极度高兴的道:“爹,不说马后炮的话了,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宋万溪望了一眼这个儿子,肯定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都怪我,没注意。” “不过,爹,这李贤为什么要这样,明面上拒绝,却直接解了你的毒。” 颤巍巍的扶着椅子,宋万溪享受着能站起来的劫后余生的喜悦,缓慢的往前走了几步:“就像你说的,这种本事越高的人,越容易低调。小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一般人稍微有点能力,恨不得就想立即名扬天下。李贤不同,大不同。” “爹,那你说李贤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实力的。” 宋万溪摇头:“玉书啊,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不过,之前发生在李家的那么多怪事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一切都是因为李贤。” 030章 轰动的流言 之前发生在李家的事情,宋万溪父子不是简单的略有耳闻,宗门弟子的身份,困于青阳城,常年卧病在床,也没有让宋万溪放弃去关注有关北阳王朝,宗门,青阳城这三者之间微妙的变化。 所求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断然不会是以老弱病残之躯,谋求无法实现的野心;纯粹是十年中毒之苦,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手刃那个下毒的恶毒之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野兽风暴席卷青阳城,北阳王朝和顶尖宗门迅速行动,原本其貌不扬李家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宋万溪岂能不去关注。 一系列蹊跷没有答案之事,宋万溪并未放在心上,只当那是意外,一个普普通通的李家,再怎么疑问重重,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直到那天晚上儿子带伤归来,以至今日,李贤解了他所中之毒。 李家又岂能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李家,李贤也并非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李贤。 “玉书啊,李贤明面上对你的请求严词拒绝,毫不留情,却在不动声色中解了我的毒。这位李公子,是个心思细腻,颇为深沉之人;若说仅仅是为了低调才如此颇费周折,似乎有说不过去的地方。我生平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千方百计不让别人知道他实力的人,就算有,这样的人大多是功成名就,已经经历过人生的荣耀和低谷,最后大彻大悟的得道高人;那样看破一切不计名利的心性,很难出现在一个没什么经历的年轻人身上;难道说,这位李公子有别的深意。”想了一圈,宋万溪还是没全部想明白,李贤为何这么做。 父子两疑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宋玉书又何尝能想得明白这位年轻的高人,是不是真有其他他们猜不到的所想所思的深意。 “爹,话是这么没错。他有解了你罕见之毒的能力,这事传出去,他可以短时间内名扬天下。莫说小小的青阳城,北阳王朝也会许以高官厚禄,成为当朝陛下的座上宾,李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何乐而不为呢;就算是进入宗门,凭借着如此惊人的医术天赋,实力差点的宗门会抢破头,顶尖的宗门也会想办法招致麾下。如此能名利两收之事,我也想不通李贤为何不在意。还有,爹,我第一次去李家道谢,才知道李贤那天回家之后根本没对家里人说那天晚上之事,我甚至怀疑,李家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李贤的实力。爹,我越来越糊涂了,连自己的家人都隐瞒着,这太有违常理了。” 大病初愈,感觉很好的宋万溪叹了一声:“高人自有高人的行事方式,不可以常理揣度;李贤既于我宋家有恩,自然不是祸事。李贤选择如此行事方式,我们定要尊重,切不可妄自主张;他日,我身体略好之后,亲自登门拜访,问个究竟。” 宋玉书点头称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李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大早,下人刚刚起床,便听到了门外闹哄哄的敲门声。 睡眼惺忪的前去查看,这一看不得了,还以为抄家的上门了。 从门缝里往外望去,黑压压全是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老携幼。 下人吓坏了,赶紧进去通报。 李明通也刚醒,还没来得及开始一天的晨练,下人匆匆跑来:“老爷,门外来了很多人。” 被假的万圭和林中原这两个来头不小的人吓得不轻的李明通,一听很多人,残存的那点还没消失的睡意,顷刻间没有了:“怎么回事?” “老爷,我也不清楚,你快去看看吧。” 收到消息的李明山和李家众人,也听说了外边的事,慌里慌张的前去查看情况。 “老爷,开不开门?”下人问李明通。 思虑再三,依然抱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李明通决定开门。 门开了,并没有一哄而上的人群,也没有预想中来自于北阳王朝和宗门那样大有势力的人前来,其中还有很多在青阳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熟面孔。 说话也不是来者不善的质问,大多数都是一脸焦急的等待。 “诸位,都冷静一下,听我说。” 李明通的话还是有点用处的,将李家门前堵的水泄不通的几百人瞬间安静下来。 “来,一个个说,怎么回事?”李明通问最前边的几人。 其中一人嗓门最大,离李明通也最近的汉子开口道:“李家主,是这样的,我们是来找李贤少爷问诊的。” 问诊,李贤。 李明通大眼瞪小眼,又和旁边的李明山对视一眼,心说问的哪门子诊,看的哪门子病? “其他人都是这样吗?也是来问诊的?”他又问。 几乎所有人都乱哄哄的齐声开口,不一而足,就是来请李贤看病问诊的。 李明通确定了好几次自己没听错,这些人也没乱说,这也不是一场哪个闲出毛病的家伙搞得的恶作剧。 李明通又问那些人:“你们从哪听说的李贤会问诊看病,还全都来了?” “李家主还不知道吗?卧床十年,中毒无救的宋万溪,如今已经下床走路,调养个一两年就会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真的假的?” 那人拍着胸脯保证:“那还有假,有人已经亲眼看见宋万溪在青阳城里走动。这还不算,青阳城有名的郎中已经去过宋家了,亲眼所见;宋万溪的弟弟,也在到处吹嘘自己大哥已经痊愈了。” 不像是假的啊。 一时半会也不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李明通只好道:“大家不用着急,等我问个清楚,再给大家答复如何?” 李明通逃也似的离开,让下人赶紧关上大门。 “老二,你儿子是神医,治好了宋万溪。”整了整衣服,李明通哭笑不得。 面对大哥的打趣,李明山一脸的无可奈何:“大哥,你侄子是神医,治好了宋万溪。” 两人相视一笑,惹得旁边下人表情都怪怪的。 少爷李贤一直不正常,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二位老爷也被传染的不正常了吗? 031章 我真不是神医 李贤睡得很香,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一般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他,每次都是睡到自然醒。 娱乐活动稀少的这个世界,早睡早起,自然也不会太阳晒屁股被人拿着擀面杖满屋子里追。 被人粗暴的喊醒,迷糊着坐起来,看到了伯父和父亲李明山。 “爹,伯父,这么早。” “贤儿,快点起床,有事商量,我们在客厅里等你。”说完的李明山和大哥李明通离开了房间。 李贤匆匆穿上衣服,见到了从外边进来的孙有才:“发生什么事了?” 孙有才看着这个少爷的表情怪怪的,他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少爷你去看看就清楚了。” 李贤饭都没吃,到了李家客厅,没别人,就伯父和父亲两人。 表情也没有太多怪异的地方,愤怒也看不出来,生气似乎也没有。 走过去坐下,李明通便问他:“贤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你爹啊。” 瞒的事情很多,不清楚这个伯父指的是什么事,李贤没有贸然回答:“伯父,没有啊,侄儿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敢欺瞒二位长辈。” 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李明山也开始道:“贤儿,宋万溪的毒是你解的?”李明山没卖关子,问的很直接。 李贤没来由的苦笑一声:“爹,这是什么话?众所周知,宋万溪所中之毒这十年来无人可解。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青阳城小人物,武道不行,医术一窍不通;说是我解的,会被当成笑话笑掉大牙的。” “那不对啊,宋万溪的毒已经被人解了,如今正在恢复,在青阳城逛街游玩呢。” 李贤干脆的站起来,连笑也笑不出来了:“爹,真的吗?这是哪个高人那么厉害,竟然连这毒都解了?宗门的吗?还是北阳王朝的?” 李明山左看右看,和大哥李明通眉来眼去的对视了好几次,没有从这个儿子身上看到说谎的痕迹,破绽更是没有,也不像是演戏。 这个儿子真的不知情吗? 李明山略微思索,换了种更认真的腔调:“贤儿,你可知道,现在整个青阳城都在盛传是你解了宋万溪的毒,外边几百人正要找你这位神医问诊看病呢?” “这不放屁吗,不是,爹,我不是说你的话放屁,我说那些人造谣的放屁。这可能吗?我这几天一直想在李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那天在宋玉书晕倒之后和宋万溪在家里见了一面。解毒,别开玩笑了。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你们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就没接触过医术,问诊看病解毒,谁信啊……” 李贤一通解释还是滴水不漏,两个活了几十年的哥俩看的真切,不是演的,绝对不是。 这个儿子小小年纪要真有那么高的城府,谎话连篇却能滴水不漏,他们这当爹的和当伯父的都白当了。 “贤儿,你别着急。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宋万溪的毒确实解了,我们派人去宋家问过了。不知道传谣言的是什么目的,我们不用理会,又没干什么违法犯罪,伤天害理之事,不去管它了。”李明山和大哥李明通聊过了,再加上刚才李贤真实的表现,他们已经有了答案。谣言,全都是谣言。 宋万溪的毒解了。 李贤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再也没有那么确定的认为自己不是那个“神医”。 鸣渊。 一想到那天晚上面对牛老三鸣渊的表现,李贤似乎找到了答案。 难不成这妖邪之物不仅能杀人还能救人,可这太匪夷所思了。 “爹,都是谣言害的,我再回去睡会。”说完的李贤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拿出那把匕首鸣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问你,宋万溪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鸣渊的把手动了动,有了上次的经验,李贤看明白了,那是点头。 我靠! “你个二货,要害死我了。”李贤骂了一句。 鸣渊似乎听懂了,脱离李贤手中,悬停在空中,再也一动不动。 李贤喊了几声,甚至用意念控制,这家伙也不动了。 生气了? 该不会是个母的吧,这么容易生气,难不成还要哄?你他娘的到底是杀人的兵器,还是祖宗啊。 无论李贤怎么呼唤,鸣渊就是一动不动,似乎在说,杀人有错,难道救人也有错。 “好了,服了你了,杀人没错,只要是改杀之人,必须杀;救人也没错,只要是该救之人。宋万溪可以算该救之人;倒是你,每次都自作主张不经过我同意,想要造反吗?” 鸣渊终于动了,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翩翩起舞。 “哎哟,这就好了。”李贤苦笑着摇头。 “来,说说吧,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解的毒?” 鸣渊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忽的喷出一股黑色的液体,地盘上落下一滩黑水。 “把毒吸进去,你不怕被毒死啊。” 李贤转念一想,这件杀人无数的兵器,可是魔物,自己本身就五毒俱全,毒药自然不怕了。 鸣渊又将地上黑水尽数吸干净,似乎在给李贤展示它的本事。 真的是干干净净,地上一滴不剩。 李贤明白了,那天宋万溪来见自己,鸣渊就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万溪体内之毒尽数吸出。 李贤竖了个大拇指,不管是不是凶器,能用在正确的地方,还是有点用处的。 收好鸣渊,李贤去大门口转了一圈,依然有上百人没有离去。 现在整个青阳城都在疯传他是神医的事情,宋万溪恢复了,毒解了,铁证如山,任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李贤越来越不安,照这么发展下去,自己早晚名扬天下,李朝歌和商红叶神格的事早晚天下皆知,不管是李朝歌还是商红叶,任何一件被人知道,都会葬送了自己的小命,也有可能搭上李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更不用说还有唐缺这个不确定的变量,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后院的凉亭里,李贤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时辰。 孙有才来问了好几次,李贤只是让他别管,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也不知道少爷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黄昏的时候,李贤终于有了决定。 没有实力支撑的两大神哥终究是空中楼阁,没什么用之外,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唯有提升自身实力,匹配这两大神格带给自己的无数好处,就算有一天,不管是以李朝歌神格横空出世,还是以商红叶的神格君临天下,他都能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那时候的复杂状况。 李贤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强烈的想要去那高高在上的宗门,是的,进宗门。 032章 一人一剑一道人 李贤对突然间的“天降横祸”若说有那么点郁闷的话,那么劫后余生,看到希望的宋万溪此时却是大发雷霆。 大骂自己弟弟这个草包蠢材。 宋万明不服气:“哥,我照实直说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青阳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医术超群的李少爷,天下扬名,哪一天有幸被宗门看上,以医道天赋破格进入宗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到时候这位李公子还要感谢我当年出了那么点小力;哥,我真不明白,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若说我真的干了错事,那我认罚,可这次我什么都没做错,你这么骂我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你个猪脑子。”宋万溪一脚踢了过去:“滚,滚……” 跌了个屁墩的宋万明口中骂骂咧咧,边骂边爬起来:“别以为你是兄长你就可以不讲道理,看在你伤刚好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也知道这个大哥不轻易发火,很识相的宋万明并没有继续留下挑衅,一路骂着说着,人已经消失在宋家大厅。 “爹,二叔也是无心之失,他并不知道内情,确实算不上大错。”当侄子的宋玉书在旁边劝。 事已至此,就算杀了他有何用? 宋万溪因为过度激动的缘故,缓了好一会,被宋玉书扶着坐在椅子上。 “这可坏了大事了,李贤能那么低调神秘的将我的毒解了,岂能接受如今全城皆知的事实。几百人去李家上门求医,怕是要让这位低调的可怕的李公子大为恼火;玉书,你说如今该如何收场?他对咱们父子两全都有救命之恩,我们所做不过是上门道谢;老二这么一闹,我还有什么脸去李家?” “爹,李贤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皆因二叔之过,事已至此,只能上门说明缘由,求得原谅;两次救命之恩的大恩大德,日后宋家想办法偿还。” 宋万溪看了一眼儿子,略微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 逝水河在青阳城以东,常年往来船只繁忙,是通往北阳王朝都城的重要支流。 沿江而下,两三日便能到达北阳王朝的心脏地带。 自古以来,此地商贾繁荣,寸土寸金皆是繁华之地。 两岸楼台高阁,烟柳景盛,士子游人整日寻花问柳之所在。 河中渡口颇有年头,因当年北阳王朝先皇骑马从此而过,平定北蛮十六路反贼凯旋而归之地,便有了铁马渡口的名号。 河中一叶小船缓慢徐行,船夫穿着蓑衣立于船尾摇浆,船头一天青色长袍道人,约莫不到花甲之年,手持长剑,神情冷漠。 笙歌入耳,两岸楼阁之中,皆有伶妓临窗嬉戏,道人目不斜视,一人一剑一长袍,和此繁华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小船在铁马渡口停泊,道人付了银钱下船上岸。 没有欣赏青阳城沿街景致,道人进了城中,这才放慢脚步,似乎在找寻记忆中还有印象之地。 时而摇头,时而苦笑,一个方外之人,也引得路过之人回头侧目,有的还担心是不是哪个疯癫道人来祸害人间了。 到了晌午,日头正盛,略有饥饿的道人走进一家沿街面馆,上了二楼,要了一碗素面。 刘冲忙着招呼,做生意的见过南来北往的人,和尚,道人也见怪不怪了。 一碗纯素的面,多放了些蔬菜,刘冲端上来放在那道人面前:“道长,请慢用。” 道人并不作声,自顾自的享用着碗中面食。 面对道人的高冷,刘冲不在意,多少刺儿头客人都见过,这种话不多,有点冷漠之人还算好的,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客人,轻则吵闹,重则大打出手。 一碗面食下肚,道人喊来掌柜的结账。 “二十文。” 道人付了铜钱,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冷不丁对收好二十文钱的掌柜的刘长庚道:“掌柜的可是本地人士?” 遇到询问大事小事的客人,掌柜的都会尽可能的给予满意的答复,掌柜的道:“祖上世代贫民,到了我这一代才勉强在青阳城有个容身之地,往上回溯三四代皆是青阳城本地人士。” “贫道来的路上,听说了几件有关青阳城的奇闻,掌柜的可曾知悉其中真假?” 掌柜的一听来劲了,拿出了一副你问对人了的架势:“不瞒道长,最近这些天青阳城确实发生了几件奇闻。先是青阳城野兽肆虐,陛下派人前来调查,死在半路。宗门也派人过来调查原委,空手而回;不曾想,听说那无风崖千年之前的封印解除,有个大魔头不知所踪。后来,馨香园的牡丹盛会,数万朵牡丹一夜之间枯萎,奇怪的是第二天,又奇迹般的全开了。” “听说,牡丹从新盛开皆因一位少年人吹箫之际,牡丹复开?” “正是呢,你说奇不奇?这还不算,当时我亲眼所见,一只狼,很大的能吃人的那种,对那李公子下跪了。那可是吃人的狼啊,一般人早吓得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李公子愣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我们老远看着都害怕,真不知道这李公子是什么神仙高人,厉害的很。” “当真亲眼所见?”道人抬头,目光第一次从掌柜的身上的扫过。 越说越来劲的掌柜的声音都高了几分:“那可不,当时几个差役也在现场,亲眼所见。” 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自有主意的道人又问:“那宋家的宋万溪毒已经解了,据说是也是这位李公子所为?这也是真的吗?” “道长瞧你说的,这事千真万确;宋万溪毒解了是事实,以前整个人只能躺在床上,现在能在青阳城到处逛了;宋万溪的弟弟也四处说这事呢,那些郎中那天可是去了宋家,这事可假不了。还有人看见宋万溪的儿子跪在李家门前一天一夜,都晕倒了,这很明显了。宋家诚意十足,这李公子也不好推辞。也亏得这李公子心肠好,八成还是心地善良,看不得这宋公子救父心切,所以才答应救治的吧。” 掌柜的说起这些话如数家珍,不打草稿也能说酣畅淋漓,皆因这些天这样的场景已经在这小小的面馆上演无数次了。 贤少爷出名了,问的人很多,成了大名人,谁问他都能说个颠来倒去;当然每次也不忘加几句:这贤少爷可没少来我这面馆吃饭。 033章 负了高人,无颜再见! 掌柜的话,道人都认真听着。 是非曲直,真真假假,他不做评判,只是当一个纯粹的问话者。 “这么说来,掌柜的和这位李公子很熟?” “他经常来我的店里,贤少爷很好说话,对人也挺好。带着个下人都能同桌吃饭,也不嫌弃我们这些没什么地位的粗人。这样的富家少爷,少见的很啊。” 道人目光如炬,似乎对这话有疑问,他道:“来的路上,我怎么听说这位贤少爷名声不太好。” 一说这事,掌柜的比李贤本人还激动:“道长,那些人都是嚼舌根的。大户人家的孩子,难免顽劣一些,正常。寻花问柳之事,贤少爷没干过;到处惹是生非,那也没有。欺男霸女,无法无天,那也更不可能有。道长你想想,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事?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的事;有些人啊,不像道长你这样的方外之人,没多大名利之心,也不笑人无骂人有。那些人,巴不得这富家少爷出点什么事,没别的本事,编排人家那是一等一的好手。也不想想人家这贤少爷名声差了,栽了跟头,这些人日子就好过了?哪能的事;日子要过好,还不是要起早贪黑的忙。” 那道人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和掌柜的道别:“面食不错,有空了我还来。” 得到肯定,掌柜的大喜,一路将道人送到门口:“随时欢迎,道长你慢走。” …… 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宋万溪带着儿子,在李家门前吃了闭门羹。 宋万溪看着李家紧闭的大门感慨良多,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是被人用担架抬着,如今自己不用人搀扶,到了恩公门前,却见不到那个神秘莫测的高人。 已经让人进去通报一声,出来回话的是李贤的贴身小厮孙有才。 他说他们少爷说了,既已痊愈,无须再见。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父子两呆立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好。 八个字简单明了,甚至有点绝望的宋万溪会在前边加上永远二字作为期限。 很明显,这是李贤的态度,他生气了,生气于宋家将此事弄的满城皆知,违背了他低调做人做事的原则。 破了原则,没话可讲,决绝,果断,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宋万溪仰着头最后看一眼李家大门上“李府”那两个鎏金大字,叹了一声:“负了高人,无颜再见。” “爹,真的不去做点什么吗?”旁边的宋玉书还带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询问父亲宋万溪。 宋万溪肯定的摇头:“玉书,不用了;李贤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继续去做什么,只会加重李贤的反感;难道你想让如今尴尬的境地更坏吗?” “爹,我知道了。” “甚至不要再去打扰李家的任何人,两次救命之恩已是莫大的恩怨,不用再去强求什么了。” 宋玉书深以为然:“爹,那咱回吧。” …… “走了吗?” “少爷,已经走了。”从大门口回来报告的孙有才一脸的纳闷。“少爷,为什么不见宋家父子?” “不见就是不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贤当然不会告诉这个整天只想着怎么当好一个下人的孙有才,一场误会已经发生了,宋家父子认定他是个神医,给了他们父子两人两次救命之恩。 甚至,这父子两会一口咬定,他一直在低调;一方面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宋玉书诚恳的跪了一天一夜,而后又不动声色的解了宋万溪的毒。 这父子两不得不那么去想,将他当成一个不恋名利,低调做事,处处神秘莫测的神仙高人。 宋万明走漏风声,导致他们会认为,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他这个高人定然会迁怒于宋家,为何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就算见了面,李贤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只会让李贤的所作所为前后不一,这父子两也会更加胡思乱想,去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怪就怪那天鸣渊多管闲事,在不恰当的时机,干了件李贤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才有了如今让他哭笑不得的局面。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匕首鸣渊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天下皆知? 进而,李贤又想到了唐缺,背后是不是全都是他的搞的鬼?那样正如了唐缺愿,李贤被迫和他一起加入魔门。 只是,鸣渊这件认主的神兵无法造假,总不可能商红叶的神格唐缺也得到了,那样的话他又何必在自己身上费心思。 思前想后的的李贤还是没明白,鸣渊两次自作主张,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孙有才不好意思的一笑,他也只是随便问问:“少爷,你说的是,我多嘴了。” “以后宋家人上门,就说我不在。” “少爷,我知道了。” ……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没落的李家竟然出现了一个亲口说要去宗门的李家子弟。 当李贤告诉父亲和伯父自己有兴趣去宗门的时候,李家只为了守住目前这一亩三分地的两兄弟,惊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贤儿。”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的李明通,强忍着在哭笑不得中煎熬的表情,他道:“你可知道要进入宗门,何其艰难。顶尖宗门莫说是咱们李家了,就算是整个青阳城,几百年也不见一人;当年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宋万溪,青阳城百年一遇,也不过去的是二流宗门;顶尖,二流,不同定位,意味着天差地别的实力;莫说顶尖宗门和二流宰门,就算是三流,四流,贤儿,那也进不去。当然,末流的小宗门是可以进去的,但你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吗?名义上是宗门,其实和俗世的武馆差不多。去那样的地方,没有出头之日;他们能找到的弟子,都是比他们强的那些宗门挑剩下的不要的,实力可想而知。” 李明山也道:“贤儿,咱得认命,李家自先祖李朝歌之后到了如今境地,宗门之事是不能强求了,来年你努力一下,考个功名。实在不行,跟着我们做生意,一辈子也算能过得去。” “爹,伯父,说什么也要去,我不是一时兴起,去不了也要去。”李贤故意加重了语气。 两人没想到李贤竟然开始耍赖了,都只当他是小性子上来了,一时兴起,两人也没当回事。 年龄还小,不就是这样吗? 想一出,来一出,过些天他自己就不想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无论李贤如何胡搅蛮缠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只有当李贤也不知道是真失望还是没有失望的离开之后,李明通忽然说:“老二啊,要不试试,这青阳城多事之秋,我怕这么下去,对贤儿不利。” “大哥,没法试啊,再怎么试都进不去。” “老二,你忘了,当年先祖李朝歌所在的宗门不还在吗?有了这层渊源,总要给个面子吧。” 李明山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那倒是。” 034章 老乞丐 终于能出门了。 没了宋家没完没了的恩恩怨怨,上门求医的人也被轰了出去,李明通告诉那些人,李家不看病,让他们去别的地方。 唯一有点好处的是,他这个李家的小纨绔,名声突转,现在聊到他的时候都是神医长神医短,有空口演绎口才的人,则会大幅度添油加醋;甚至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蹭热度的什么地方的文人士子,作了几首文采斐然,马屁味十足的诗词。 街头巷尾的孩童,嚷嚷着他们不知道意思,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朗朗上口的儿歌。 “小纨绔,李家有;骂名常在不在乎,痛改前非有进步;百花开,能解毒;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 大都是这一类,跟着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编撰出来的。 “少爷,别说还真好听的。”每次出门听到这些街头巷尾的儿歌,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孙有才都要说几句,如果少爷首肯,他一百个愿意跟着一起唱。 李贤每次这个时候都是一笑了之,没觉得有什么好听,一些闲的没事干的人的恶作剧而已。 孙有才挺失望,这个少爷也太严格了点,府上的人都跟着唱呢,下人之间早就熟悉的能倒背如流了;每次外出遇到了别的府上的同行,或者认识的人,那些人总会说你们少爷不得了,你这个当下人的是不是每天能在高人身边也受益匪浅。 能不能受益匪浅,孙有才说不清楚,但那些人脸上羡慕的表情,他倒是刻在心里似的。 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说:“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们家少爷是谁。” 碰到个会来事的,金银财宝,各种物品随手送出很多,托他牵线搭桥;吓得脸色一变的孙有才每次都能很快恢复正常,少爷没交代的事他可不敢干。 “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 一个老乞丐,邋遢的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不清长得什么样的家伙,挡在主仆二人面前。 孙有才立即附在李贤耳边道:“公子,大骗子,疯疯癫癫的,因为刚才这样已经在这条街上被人打了好几次了,别理他。” 李贤心说,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竟然还来这套,信不信我来点传销和重金求子之类的把戏。 孙有才一把推开老乞丐,为李贤让出一条路。 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在意,继续着他三岁孩童就能瞧明白的小把戏。 出来玩的必备行程,刘长庚的面馆李贤每次都去。 刚坐下,掌柜的话匣子打开,说到了这些天的新鲜事:“贤少爷,不是我吹,你现在是名人中的名人。三岁孩童都知道你,听那儿歌唱的,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多有气势。这些天来我这里吃面的人,都在打听你,什么人都有。和尚道士,甚至还有大家闺秀也拐弯抹角的问。我的生意也跟着好了很多,天天忙的回到家刚躺下就打呼噜了。” “最近外地口音的人很多吗?”李贤担忧的还是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好事者来到青阳城,哪个脑壳有问题的信了谣言,真上门求医,那么多人怎么招架得住。 “是啊,很多,各地的都有。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宗门来的,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子出巡呢。各路形形色色的人,那就更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青阳城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大型活动,怎么就涌进来这么多人。”掌柜的也想过这些人都是冲着贤少爷而来,可转念一想那也太多了,不太现实。 面端上来了,李贤边吃边和掌柜的聊,不动声色中有掌柜的和孙有才难以察觉的担忧。 就算没有走漏风声,自己越来越受关注,不可预知的事情早晚会出现的。 …… 明月如钩,逝水河上游空旷地带,很少能见到铁马渡口河段的繁华景象。 这里山林密布,荒野萧索,只有日日夜夜流淌的逝水河往东而去。 据附近的老渔民说,这里是整个逝水河最深的地方。 平日里行船而过,很有经验的船夫大都会紧张十足,老一辈口中这里可是发生过沉船最多的地方。 也有流言说逝水河里有吃人的妖怪,真真假假,传的神乎其神,至今也没人看见那妖怪长什么样。 微弱的月光下,一个黑影缓步徐行而来。 长袍飘飘,手中宝剑,一人一剑立于河边。 没等人的意思,面朝着逝水河流淌的方向,好一会没什么动静。 也不说话,对漆黑旷野,一般人大晚上避之不及地方,也没露出半点害怕的迹象。 此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刘长庚面馆问了掌柜的很多问题的道长。 “三十年,弹指一挥,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人还在不在。成仙,飞升,大道求索。多少人两鬓斑白,多少人沉尸荒野,又多少人求而不得郁郁而终。尸骨和鲜血,死亡和恐惧终究还是战胜不了无止尽的欲望。人啊,妖啊,没想过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吗?” 也不知道沉郁顿挫之言,说于谁听。 没人回答,只有呼啸的风声伴奏着逝水河衮衮东流的水声。 “你这孽畜。”突然,道人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出鞘,明光闪过,身体轻盈腾空而起,一人一剑,高速坠落,融进了逝水河流而不息的平静湖面。 水波乍起,进而归于沉寂。 整个湖面又恢复了原样,好似没人来过一般。 数百米之外的一棵树冠郁郁葱葱的树下,一无名老乞丐,双眼直直望向刚才道人入河的地方。 大白天衣衫褴楼的老乞丐,这个时候倒也能从那张满是灰尘泥土的脸上,看到点人的样子;说不准真实年龄,只是那双绽放着异样光彩的双眼,全然不像是一个整日里在街头巷尾游荡的老乞丐。 待那道人消失,老乞丐又停留了好大一会,依然没有看见那道人的影子,这才慢悠悠的转身。 老乞丐返回青阳城中,没有了平日里在大街上遇到李贤主仆而人之时那般疯癫轻浮,脚步沉稳,对沿街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视而不见,径直往宋家大门而去。 035章 惊人之语 老乞丐本和宋家朱红大门格格不入,眼高于顶的下人看到这号人物,多半会一众恶奴一哄而上打出去,说实话宋家的下人个个人高马大,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宋家这些下人做梦都没想到,这不知道哪来的老乞丐,没说话,他们也没来得及将此人扔出去之前来几句响亮的狠话,以壮作为宋家下人对老乞丐的优越感,只见老乞丐二话不说往里走,一阵风飘过,四五个人齐刷刷的摔出去,屁股着地疼的直叫唤。 胆大的赶紧向里边呼喊:“老爷,少爷,有闹事的,快来人,拦住他。” 宋家刚吃过饭,还没到就寝的时间,门口下人一声呼喊,能动的人全都跑出去。 朗朗乾坤,谁那么大胆子,敢大晚上闯进宋家。 后续赶来的十几个人,包括宋家父子俩,都看清楚了,那是个乞丐,年龄很大的老乞丐。 平日里在街上碰到了,也会远离三丈远,省的闻到那恶心的酸臭味。 宋万溪喊住了正要发作的下人,速来不以貌取人,也不一身份论高低的宋万溪,对那老乞丐道:“这位老丈,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只要你不嫌弃,宋家饭食有,简陋的房间也有。吃饱喝足,可以明天再上路。” 老乞丐抬起头,看了那边的宋万溪一眼,终于开口:“行,老夫还是有眼光的,不至于当年的机缘给了一个狼心狗肺之辈。姓宋的,你没让老夫失望。” 话里有话,宋万溪岂能听不出来,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这位衣衫褴楼的老乞丐,可曾是自己的相识故旧? 宋万溪恭敬的拱了拱手:“前辈,此话是何意?” 不管是说话,还是那一身褴楼的服装也掩盖不了的不寻常秉性,让宋万溪换了种称呼,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今日来找你,有要事相商,详细之事,等我说完了,你自会知晓。” “前辈请。”宋万溪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了李家客厅,老乞丐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主人般的发号施令:“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今日所谈之事,只能你一人知晓。” 宋万溪照办了,宋家多事之秋,凭空冒出来的老乞丐上门,是福是祸都不清楚的宋万溪想问个究竟。 屋中就剩下两人,宋万溪站着,老乞丐坐着。 “前辈,我们认识吗?”宋万溪打破了沉默。 “认识。”老乞丐回答的很干脆。 不管如何苦思冥想,挖空心思,宋万溪也没办法将所有认识的人和此人联系上。 “请前辈明言,实在是没想起来在下和前辈是不是认识。” 老乞丐不像他慵懒的身姿那般拖泥带水,反而说的很直接:“三十年前,那年你十岁左右;有一日你正在青阳城东和一群少年玩耍;一负伤之人,浑身血迹,是你将他搀入破庙,又偷来家中食物给他连吃了三天。你可还记得。” 虽年月久远,但此等不容易忘记的记忆,那年已经十岁的宋万溪自然至今还记得。 “前辈,你是当时那位负伤的大叔?”宋万溪记得那时候那位负伤的大叔,就算有伤在身,也依然神采俊逸,和眼前之老乞丐判若两人。 “是的,那正是我。”老乞丐笑了一声:“一转眼,三十年匆匆而过,我老了,你从当年的孩童变成如今的大人了。” 之前整日躺在床上,已经心如死灰的宋万溪没那份心思去伤春悲秋,时过境迁,眼前之人确实老了,而自己如今已是不惑的年纪。 宋万溪跟着感慨的叹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你……过的还好吗?” “老夫孤家寡人一个,无所谓好与不好,倒是你,荣耀等身之后,便是十年的痛苦煎熬,可想过后悔?” “前辈见笑了,晚辈人生大起大落,深受十年中毒之苦,如今早已雄心全无,所求不过是安度余生晚年;往事已成过往,后悔也罢,坦然也好,改变不了什么。” 老乞丐似笑非笑的收敛表情,污垢不堪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和他此时心境相关的外在表情,似乎一切都藏的很深,没人看得透。 “你倒是心如止水了,不过。”老乞丐声音突然一变:“让你中毒十年之人,你不想找了。” “不瞒前辈,做梦都想找;不为报仇之一时畅快,只为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可惜。”说道这里,宋万溪顿了一下道:“苦寻十年,一无所获。放弃也成了必然的选择,但我坚信那个人会受到惩罚的。” 老乞丐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半晌不发一言。 宋万溪满是疑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前辈,为何摇头?” “实在想不到,此等三岁孩童般天真烂漫之语,会出自你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人之口;难道你不清楚,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说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你错了,报不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力不够,你没有力量办到自己想办的事;反而将不切实际的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幻想,实在可笑。” 宋万溪愣住了,不是被这老乞丐一番话驳斥的哑口无言,而是不想和这个似乎和自己很有渊源的老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呈口舌之快。 “前辈大晚上来到宋家,难道仅仅是来训斥晚辈不成熟的想法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是谁下的毒。” 宋万溪猛然一惊,实在无法确定这个老乞丐此话是真是假,他想了想道:“前辈,你真的知悉其中内情,和那个下毒之人?” “当然,但现在告诉你还时机未到,过不了多久,你自然会知道的。”老乞丐从椅子上站起来:“另外一件事,你有必要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晚上的真正来意。近日,青阳城风起云涌,很不太平,你这个卧床十年之人怕是要面对你意想不到的风暴,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今晚特来告知,也是为了报你那三日照顾之恩。”说完的老乞丐也不回头,往前走了几步,宋万溪还没来得及去问个究竟的时候,老乞丐又突然转身:“那个叫李贤的小子,你了解吗?难不成你的毒真的是他所解?” “这个……” “如果有难言之隐,那就当我没问,保重。”说完的老乞丐,不多久消失在宋家院子里。 剩下目瞪口呆的宋万溪呆立原地,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036章 大荒经 月上中天,李贤站在李家的后院里,手里拿着一本叫《大荒经》的线装书。 从李家宗祠那些祖传之物里找到算起,已经很多天了,愣是没有从这些天书般的文字里看出点名堂。 实实在在的字都认识,却不知何意。 找青阳城著名的大儒解惑,满腹经纶的夫子在一片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话语中,也没说清楚字字字认识,却不解其意的《大荒经》到底说了什么。 引经据典查阅典籍,最后也仅得出个“老夫才疏学浅,惭愧,惭愧”的结论。 此路不通,李贤也找了青阳城在练武一途颇有造诣之人。 那些人看完了《大荒经》的表现,和那几个闻名遐迩的夫子如出一辙。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三不政策顺利实施,愁的李贤回家的路上大骂全都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 没路了,自己来,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李朝歌留下的东西,看不懂也要看,有没有用先不说,如今的他,是真的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有比没有强,看看没坏处。 孙有才给石凳上的茶杯添了好几次茶了,不打扰,不说话。老爷知道了这事,大为高兴,肯读书了,这孩子是真的想通了吗? 李明山才不管想没想通,能拿起书本就是好事,这功名怕是也能考个一个半个,李家多少有点钱,耗得起。 有点了烦了的李贤,将线装书扔在桌子上,口中带着点怒气的说:“难道是我太笨了吗?” “少爷,别动气,不早了,先休息,明天再看。”孙有才赶紧过来劝道。 李贤没说话,径直离去。 看书时间长了,脑袋发昏,一连好些天了,明天出去透透气。 繁忙的逝水河也有船只很少,过往行船大多都是游人船只的时节。 青阳城水路顺水而下直通北阳王朝都城,大半的船只都是载着北阳王朝急需的粮食,如今还没到夏粮上市的时节,粮船稀少,给了游人畅游两岸繁华景象的良机。 有钱人家早早定了大船小船,携着小厮恶奴,美婢姬妾,沿江而下,两岸景色入眼,美不胜收。 李贤所乘坐小船算不上小,躺在船头的躺椅上,双手枕着脑袋,碧蓝天空如洗,有一丝风,偶尔掠过。 孙有才坐在船尾和摇船的船夫不远处的地方,东看看西瞧瞧,少有的机会,让他不放过入眼处能看到的繁华景象。 小船不起眼,船上之人,却成了过往船只和两岸游人竞相讨论的对象。 李贤神医之名人尽皆知,李家这小小神医却闭门不见,上门的无论拿的是达官显贵的拜帖,还是金银珠宝,尽数原样奉回,没听人说过这位李神医号过脉,看过病。 至于是这位李神医浪得虚名还是等闲之人不入他高人法眼,没人倾向于前者,实在是宋万溪全然恢复的事实,让人无法和浪得虚名联系起来。 “哇,快看。” 岸上有人惊呼,只见一道人踏水而来,脚尖轻点河面,水波不泛,如履平地般从上百米之外,稳稳地纵身一跃,落在李贤的船头。 小小船只晃了一下,还以为撞船了的李贤,坐起来,抬眼处,便是眼前陌生道人, 道人并无凶险之意,再者方外之人,行走江湖,岂能如江洋大盗一般拔剑便杀,饶是如此,李贤也被吓得不轻。 从躺椅上站起来,拱拱手施了一礼:“这位道长,难道有此雅兴,不嫌弃我这一叶小船,共赏两岸风景?” “贫道走遍三山五岳,名山大河也是足迹遍布,区区逝水河焉能入我之眼,如此风光实在谈不上风景。”道人剑不离手,话也是那般硬气,既没有共赏一江绿水的兴致,也没有为难这个年轻后辈的想法。 “既如此,这位道长难不成还是来找我这年轻小辈的不成?” “确实是来找你。”道人一挥手,冷冽道:“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坐下说话便是。年轻人你大可放宽心,道门之人大多与世无争,况且我与你也无冤无仇,犯不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你动手。几句话说完,贫道自会离去。” 和李贤预估不差,哪有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道人。 孙有才松了口气,意外徒生,原本还以为来者不善,却不想这道人纵然“冷”了点,也不至于在逝水河上干出贻笑大方之事。 咱家少爷名声是有,处处树敌那是没有的事,此实力不俗之道人,也犯不着在武道一途并不精通的少爷身上扬名立万。 船夫五十多岁,眼瞅着一场风波平息,今日安心的把钱赚了,手握船桨,目不斜视的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李贤复又坐下,兴致减了大半,也不知道这哪里冒出来的道士,和自己有什么好谈的。 任凭河风吹起衣衫,道人看了眼逝水河上百舸争流的场面,望向前方的动作没有变过,声音沉郁的道:“李公子近来名扬四方之事,我素有所知。这小小青阳城前有李朝歌纵横天下,也算得上人杰地灵之地,出一两个天赋异禀之人,也属平常之事。可贫道思来想去,李公子扬名之事,诸多疑点至今不明;只好唐突上船,问个明白。若有打扰的地方,还望李公子海涵。” 原来这方外之人的道长好奇心也是这般的重,什么看破红尘,追求大道,估计也是说说而已。 好在态度很好,让李贤原本还有的厌恶也消泯了几分。 “道长客气了,你有问题尽管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人一点没客气,直接道:“玉箫声声,牡丹花开,妖狼伏地,宋家解毒,这些都是真事吗?” “我说真的,你未必信;我说假的,也未必能消除你的疑虑。大多时候,很多人相信的只是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已。真真假假存乎于心,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还是有疑虑,只能自己去求得答案,也算是了却心愿了。”任何人问他,他都会这么回答,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把你惯的。 信的人,怎么都会信;不信的人怎么都不信;自己说的有何用,这道长怕是糊涂了吧,何必多此一举的问呢。 037章 玄真道人 道人半晌没说话,来之前本就是疑问重重,见了这位名声鹊起的公子哥,疑问似乎更多了。 阅人无数,江湖经验也远胜一般人的道人,上船之后也屡次仔细观察此人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却不成想,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发现。 论武功,此人资质平平,实力几乎没有;论资质天赋,他年岁不小,若是有过人之处早已得到宗门的橄榄枝,何至于整日在青阳城吃喝玩乐,累积了无数风言风语。 那玉箫声声,妖狼伏地诸事,皆有强力佐证,不像是没有根据的三人成虎之言。 牡丹花开,所观者巨多,造假不得;宋万溪之毒,解了是千真万确,更是半点糊弄的空间都不曾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到的和看到的,乃至于今日亲自求证,道人越发糊涂了。 “你可曾拜师学艺?”终于开口的道人问李贤。 “李家商贾之家,武道修仙一途相距甚远,本人也是资质平平,想拜师也无处可寻。” 那道人又问:“既然未曾拜师学艺,天赋也平平,如此需要很大本事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贫道疑问颇多。” 李贤又多看了几眼立于船头,纹丝不动的道人,他道:“道长,我们不是故人,既不相熟,也未一见如故,你飞身上船,所问颇多,疑问更多的应该是我这个晚辈吧。” 那道人很罕见的哈哈一笑:“说的也是,贫道一介方外之人,游山玩水,寻仙求道;偶然来到这青阳城听说了公子之事,不由的来了兴趣。想知道近日名传四方的那位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故此,今日唐突上船,问个究竟。” “恐怕,让道长失望了!” 道人摇头,手中长剑换了只手,目光从远方的滚滚江水收回视线:“自古,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你既然能有如此实力,贫道无所谓失望。” 原来是个没事干,到处游山玩水,好奇心十足的道士。 水声滔滔,逝水河两岸的过客,以及河中许多船上的好事之人,依然在注视着这艘小船上奇怪的一幕。 孙有才没有戒备之心,久坐犯困,被太阳晒的久,确实有点脑袋不听使唤。 多年的撑船生涯,让船尾的船夫什么时候都是那样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摇奖动作。 “那无风崖封印千年的魔头,自此下落不明,鸣渊也不知所踪,据说此事也与你李家有莫大关系?”似乎想起了什么,船头的道人问起了无风崖的事情。 早已是过去了很久之事,李贤至今也不愿多提,这道士话真的多,李贤有点烦了。 他只是象征性的道:“商红叶并未飞升,肉身岂能不灭,八成早已是一堆枯骨。至于鸣渊,那玩意很厉害吗?” 道人一副,说了你这小子也不明白的表情,没有充当一个解说人,直接略过了:“是的,很厉害。” “至于和我李家的关系,那或许只有一千年前先祖李朝歌封印商红叶的事和此事有关了。” 道人没言语,过了会他道:“不介意的话,我们同船而行。” “道长要是不嫌弃,请便。”李贤岂能不嫌弃,只是这个厚脸皮的道长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无法拒绝。 就算不同意,以这道人飞天遁地的本事,一个不如意,将他们一船人扔水里是大有可能,事后还能美其名曰“贫道自由自在,潇洒惯了”,到哪说理去。 百无聊赖,李贤又拿起那本随身携带研究的《大荒经》。 翻了几页,道人眼角余光瞥向这边:“年纪轻轻也想遁入空门?红尘事多,小小年纪,断得了吗?” 李贤合起线装书,又看了首页上《大荒经》三个字,这道士把这当成佛经了。 看来也不是什么神仙高人,难不成那些有名字带“经”的书,都是佛教典籍? “道长,此书并非佛经,偶然所得,一时也看不明白,随身带着参详;至于那佛门,还是算了,晚辈我天生六根不净,喜欢这红尘俗世,怕是和佛门无缘了。” “可否让贫道瞧瞧。” 李贤将宛如天书的《大荒经》递给道人:“正好,以道长的见识,能通读全篇也说不定。” 道人拿过《大荒经》单手托着,书本自动翻页,以极快的速度看完了整本书。 道人将《大荒经》还给李贤:“惭愧,老夫看此书也是一知半解,粗看像是道家典籍,再看又像是武功心法一类的书籍。虽看不太明白,但此书确实高深莫测;李公子你大可不必烦恼,心动意动,顺其自然;正好你没有武道根基,也未有拜师学艺,对修仙一途也是一知半解,过往繁杂经验对你的影响几乎没有。你完全是一张白纸,能参透此书其中玄机也说不定。今日,既然免费蹭得公子同船之行,贫道也不好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几句道家功法法门,送予公子。” 说实话李贤没多少惊喜,这本《大荒经》看不懂,难道你送我道家法门就看得懂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反正是白来的,不要白不要。 “若如此,晚辈自当感激不尽;只是天下诸门诸派,皆有不成文的规矩,道长将不外传道家法门传于我这门外之人,会不会给道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船之后,那道人第二次笑了:“多少人对贫道三言两语的指点求而不得,今日贫道送上门来,你能有如此秉性,实属难得。贫道向来不在乎繁文缛节,门派规矩,高兴了便去做,其他的,何必在乎。” 李贤听着便是,也不多言,只听那道人声音清晰的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道人一口气说了上百字的道家法门,说完了问李贤:“记住多少?” 李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全都牢记于心,难道记忆力真的在无形中变好了:“应该全记住了,不过,道长,你这么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道人第三次笑道:“此乃总纲,胜在概括,以大见小。榆木脑袋,资质一般之人,就算是滚瓜烂熟,也无大用。其中奥妙玄机,需要时时参悟才能受益匪浅。若是有幸被人听去,悟有所得,那也是他的造化,此乃幸事。” “晚辈感谢道长指点之嗯,还不知道长大名呢。”李贤起身行了一礼。 “贫道道号玄真。” 原来是玄真道人,就算是李贤常年待在青阳城,也听说过齐云山玄清观玄真道人的大名。 今日,当真是运气颇好,碰到高人了。 038章 河中大变 船头的李贤拱了拱手,再施一礼:“原来是玄真道人,晚辈见识短浅,眼拙了。” “李公子,你大可不必;你短短时间能有如此多的惊人之举,就算是贫道也望尘莫及;今日唐突前来,也算不虚此行。”玄真道人临风而立,似乎有要在这船上继续同行的意思。“相逢也是缘,贫道借船上一隅,与李公子结伴同行,公子请便。” 李贤也不打搅,坐在躺椅上,回味着刚才记在脑海里的道家法门。 不得不说,和《大荒经》的神秘莫测相比,此道家法门倒是通俗易通多了。 一边回想,一边思虑着其中看似深奥,实则也有迹可循的超然之理。 也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的注定,在参悟玄真道人所教的道家法门的同时,记在脑海里的《大荒经》艰涩难懂的文字,虚无缥缈中,有那么一闪念,似乎出现了微妙的联系。 他闭着眼睛,尽可能将两者拉近距离,重组,打乱,继而整合,就在这乱七八糟,千头万绪的一片混沌中,奇迹般的有那么一两处开阔的思路,开始联系;慢慢的,就像是从曲径通幽的无迹可寻的杂乱荒原,变成了豁然开朗的羊肠小道。 似有所悟,所思,所想。 此时的李贤,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陌生的,却有无比宏大的世界中。 玄真道人咦了一声,看向李贤的表情,从沉重慢慢绽放开来。 此子闭目深思,眉宇中气机流转,和刚才上船之时相比,变化之大出乎玄真道人预料。 呼吸吐纳,运气之法,明显是刚刚给与他的道家法门。 难道说,此子在瞬息之间,便能将此洞悉天地至理,深奥玄妙的道家法门运于己身,所悟已是浑然天成,垂手而得? 怪哉! 若说是道门法门,又全然不是,其中也有自己未曾见过,更参不透的玄妙之法。 玄真道人收回目光,若说当初上船之时还对这年轻人最近发生在他身上传言大多不信,谈话过后,他信了三分,那么现在将近七分。 孙有才看到李贤脑门上全是汗一动不动,正要去为他扇凉擦汗,却被玄真道人喝止住了:“别动,李公子没大碍。” 此道人仙风道骨,一上船便能和自家少爷谈笑风生,娘说和尚道士皆是修行之人,切记不可冒犯。 孙有才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偷瞄了几眼道人,返回自己刚才的地方,不敢有娘眼中的大逆不道之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艘小船越来越不稳,撑船多年,很有经验的老船夫也面露难色。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逝水河作为北阳王朝自古以来的运粮通道,年年修整,过往船只沉没的事件少有发生;河中有妖只是传言,不曾有人亲眼见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也未曾听人说过,有人被河妖吃掉的事情发生。 北阳王朝重视河神城隍的供奉,百年前开始祭祀河神,祈求风调雨顺,逝水河就算洪水泛滥的年月,也没有两岸变成泽国的危机。 老船夫仔细的观察着逝水河很少见的一幕,河水没有异样,平静如初,可河上大船小船皆是晃荡不止。 过往行船,纷纷有人走出船舱,四下里询问讨论,一时声音阵阵,只当是正常之事,烦扰了他们雅兴,个个从新进入船舱,继续着连一半都没完成的美妙旅程。 “快看,那是什么?” 忽的有人呼喊,逝水河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巨浪翻滚,水花冲天而上。 “道长。”在发现自己多年经验毫无用处之后,老船夫喊了一声。 玄真道人猛然间目光炯炯,脚踏船头,口中断喝一声:“你这孽畜,还在为祸人间。”一人一剑,跃向空中,一个俯冲,直向那边的巨浪翻滚的江心而去。 “少爷,少爷。”孙有才使劲去摇晃李贤。 李贤不动,也不吱声,急的孙有才满头大汗,这可如何是好。 道人走了,老船夫也是跃跃欲试:“公子,还不走吗?不走命都搭上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们快点的,出了事也别怪我没有告之你们危险来临。”说完的老船夫,扎进逝水河,几个眨眼功夫,游到岸边,还朝着船上两人招手。 奈何,船上两人,一个一动不动,另一个心急如焚,却也是未动半步。 喊叫声四起,原本畅通无阻的逝水河陷入混乱,最前边已经有两三艘船被卷进江心巨大漩涡,后边的船开始掉头,慌乱之中,你撞我我撞你,乱成一片。 等不及的开始跳船,美婢姬妾呼喊着跳船的老爷,儿子呼喊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娘亲,精壮的小伙不顾一切的弃船跳河,行动不便或者不熟水性之人,哭天喊地,乱作一团。 滔天巨浪砸向两岸的亭台楼阁,倒塌声,伴随着呼喊的人声,沿岸的建筑顷刻间被巨浪吞没摧毁,几百上千人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下,偶有呼救的声音。 玄真道人宝剑轰然出鞘,一人一剑扎进逝水河。 狂风乍起,原本就遮天蔽日的巨浪更加不受控制,逝水河上的船只,要么四分五裂,要么沉入河底,活人竟是十之存一。 一声咆哮! 有巨物从河中窜起,直冲云霄。 玄真道人紧随其后,持剑直上,朝空中似龙非龙的庞然大物高速逼近,一剑挥出,剑气纵横激荡。 一人一庞然大物,在空中对峙,你来我往,玄真道人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此刻,李贤的小船已经看不见流落何地,在船只即将沉没之时,孙有才拼死拉着已经好久没动也没说话,死了一般的李贤进入河中。 生长于青阳城,儿时常在逝水河嬉戏的孙有才水性不错,巨浪翻滚的河中,依然能一手死死抓住少爷,一手艰难的往前划去。 一口鲜血喷出,空中的玄真道人被那怪物尾巴扫中身体,宝剑凌空掉进逝水河,整个人从空中落下,急速下坠,落在岸边的废墟之中;玄真道人道袍凌乱,挣扎的坐起来,抬脚之处便是一具已经没有生息的尸体。 自知再也没有一战之力,玄真道人单手捂着胸口,焦急的望向此时逝水河河中,唯一还在拼命往岸上游的一主一仆。 咆哮声由远及近而来,空中的怪物似乎也发现了河中唯一的漏网之鱼,转动身躯,头部向下,高速俯冲向此时离岸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主仆二人。 039章 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 孙有才绝望了。 游的再快,也快不过空中的庞然大物。 他不动了,没啥必要。 只可惜,少爷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老爷怎么办? 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爷常说,自己没养好这个儿子,死后如何去面对已经去世的夫人。 他叹了一声,不再划动手臂,害怕似乎也没有了,没什么出路的时候,或许只能等死吧。 娘说,都是命,他信。 他又看了一眼少爷,浑身是水,整个人没有一处是干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服侍少爷,他这一辈子没干什么坏事,老天爷应该能如他的愿吧。 咳咳! 连咳两声,孙有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少爷,少爷!”他接连喊道。 李贤确实醒了,心下大惊,怎么回事? 船呢?道长呢?船夫呢? 他怎么在水里? 还没来得及去问孙有才什么情况的时候,天空之上一个好大的家伙,劈头盖脸下来了。 我靠。 吓的快失声的李贤,茫然四顾,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岸些许凄惨的叫声。 我他妈…… 空中的庞然大物瞬息而至,或许是出于本能,李贤一掌挥了出去,口中高喊:“我不想死。” 轰的一声爆响,逝水河犹如听话的孩子,从中间裂开两半,好似两扇水门洞开,巨浪以闪电般速度朝着两岸疯狂涌去,绵荡数千米之遥。 天空中的庞然大物,也在那一击之下,巨大的身体震荡出去,在天空中胡乱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几百米之外砸向地面。 吼! 一声足以惊天动地的吼声,从那庞然大物口中发出,巨大身躯辗转腾挪,没一会,再次直上天际。 只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不多久消失不见。 云开雾散,被那一掌震开的河水,慢慢由上游缓慢流下之水填充,几个来回,便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 艳阳高照,空空的河面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李贤,顺水而下。 岸边的玄真道人,口中喃喃自语: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这是? 强忍着胸口气血翻涌,他一个纵身,轻踏水面,一把抓起水中的李贤,复而上岸。 检查了一遍晕过去的李贤,确认他没什么大碍,这才颤颤悠悠踏过片片废墟,消失在那边的长提尽头。 河对岸不远处坍塌的楼阁中,一乞丐从中爬出,呼吸顺畅,没什么大碍的老乞丐,盯着那个被道人救下,如今躺在岸边的年轻人。 张着嘴巴,半晌也没想好要说的话。 怔怔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慢悠悠爬出来,回头又望了一眼满目苍凉的逝水河两岸。 还有一口气,没死的几十上百人,从水中,岸边的废墟中爬出来,东瞧瞧,细看看,没有大难不死的惊喜,只剩下“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的感慨。 更多的目光投向那个躺在岸边的年轻人,所有人都在想,他是谁? 能认出他是那个最近这段时间名扬四方的李家小少爷的人,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以前那么多哪是什么流言,那全是真的。 官府的人来了,呼叫更多的人前来帮忙。 被惊天剧震吓得不轻的青阳城居民,也闻声而来,看到眼前景象皆是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远在李家的李明通兄弟两,也听到了中午的巨大动静,一打听都说逝水河那边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说什么的都有。 李贤孙有才还没回来,已经坐不住的李明通亲自带着李家数十人去逝水河岸边找人。 …… 李贤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并不虚弱,力气也很大,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间。 是自己屋里没错,窗子外也是他最喜欢的李家后院。 这么说,他没死,安全回到了李家。 从外边进来的大伯和父亲李明山,让李贤更加确定这不是做梦,他还活着。 “贤儿,还好,你没什么大事,郎中已经来过了,说你很快醒来,这话不假,没事就好。”李明山高兴的什么似的。 他们中午去了逝水河,眼前一幕差点让仅仅几十岁的他英年早逝。 太可怕了,长期居住在青阳城,这里歌舞升平,再大的事也不过人力可为。而今天却是罕见未有之事,更不用说那个被传的恐怖异常的庞然大物。 这孩子还好命大,要不然今天这一关怕是…… “孙有才呢?”李贤只记得最后时刻两人还在一起,剩下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已经醒了,没什么大事,我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不过,这孩子不见你醒来,怕是一会就过来了。” 李贤下床活动了一下,健步如飞也不在话下,似乎整个身体都轻盈了很多。 “爹,玄真道人呢?” 李明山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纳闷的道:“贤儿你见过他?” “今天在逝水河上同船而行,道长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冲出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玄真道人也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今天李明山去了逝水河那边,没发现什么道士和尚,哎,惨啊,到处都是尸体。 李明山照实直说:“这个就不清楚了,等会我找人去打听下,看有没有消息。” 两人没有继续打扰李贤休息,各自回房,回去的路上依然在合计着今天这耸人听闻之事。 孙有才来的时间比李明山预料的更快,看到这个少爷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放下了。 有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作为一个亲历者,孙有才在少爷挥出那一掌的时候,连同河水一起被震飞出去,他看的真切,确实是少爷一掌让逝水河为之从中间一分为二,所过之处一眼望不到头。 空中的庞然大物,也在那一击之下被震出去,堕落地面逃跑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和少爷说这这些事,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先不说,至少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少爷,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孙有才离开李贤的房间,一路上没消停,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思量今天的事情。 李贤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所想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扔了那本从怀里拿出来已经湿漉漉不成样子的《大荒经》,从新拿来文房四宝,将记在脑子里的《大荒经》抄了一份。 他依然在想着,今天在逝水河的船上,自己沉浸的那个美妙的世界。 040章 震动 一场史无前例的怪异事件,迅速引爆了整个青阳城乃至于北阳王朝的舆论场。 朝堂之上,一众臣子在大殿上面红耳赤的唇枪舌战;力主调查派,要求派遣精干力量前去青阳城调查,并通知宗门协助;力主无关紧要的另一派,直斥调查派夸大形势,妖言惑众。 当朝陛下没有发表决定性的言论,只是说此事还要再议。 如果没有确定的调查结果,志怪一类的事情,会迅速在民间争相传颂。 读书人展开了想象力和自身的影响力,引经据典,各种言论层出不穷;江湖说书人,为了生计,添油加醋,一段没头没尾,风言风语的怪事,被他们演绎的妙趣横生。 找到机会的言官,御史台之类的机构,纷纷上书,言之凿凿“德政不修,天降灾祸。”更是直斥青阳城城主作为地方父母官,为政不仁,酿成祸患。 看热闹的最普通的民众,也是最活跃的一群人,跟着整个天下的人竞相讨论,猜测逝水河中到底是什么怪物。 武道一途的修行之人,乃至于宗门,各路高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掌之下,逝水河天门洞开的罕有之事。 李贤这个本身带着争议和传奇色彩的名字,短时间内迅速成了整个玄天大陆最受关注之人。 很多人都在打听,他是谁?实力如何? 北阳王朝背后的四大顶尖宗门,此时更是百爪挠心,难受的无处发泄。 这样的人才,如此天赋的年轻人,他们贵为顶尖宗门,竟然成了漏网之鱼。 现在此人天下皆知,少不得各路势力竞相争夺,若是失此天赋异禀的“璞玉”,有可能打破宗门之间的势力平衡,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顶尖宗门的竞争自古便是台上台下,处处风起云涌。每个顶尖宗门在强大自身实力的同时,也在担心对方实力提升过快,从而影响了他们的地位。 李贤作为李朝歌直系后人之事,也让此事多了点无法言喻的复杂之处。 林中原在流云宗成了众矢之的,宗门长老怪他上次青阳城之行一无所获不说,还漏掉了这么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天赋之人。 林中原百口莫辩,若不是身为宗主的师父替他挡下了那么多指责,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没有意外,林中原落选了这一次青阳城之行的最终名单,青阳城派出数十位门下弟子,由长老带队,准备绕过北阳王朝官方,独自调查此事。 流言越来越来多,压的小小的李家喘不过气来。 哪一件都是他们不能承受之重,关于李贤的桩桩件件让李家兄弟两胆战心惊。 那一掌的威力,虽未亲眼所见,也能从那么多流言蜚语中知道个大概。 更不用说还有孙有才这个忠心耿耿,从不会撒谎的下人亲眼目睹的证词。 李明山着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惊喜是半点都没有,惊吓倒是阴影不散。 刚刚说完了那天在逝水河的所见所闻,孙有才也算长出一口气,对于两位老爷复杂反常的表情,他这个当下人的看不明白。 别人家都是害怕自己家的孩子寂寂无名,一辈子没出息,怎么到了李家,反过来了,少爷越来越厉害,两位老爷却一副大难临头的忧愁。 “老爷,我不太懂,少爷真这么有本事,不是好事吗?”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李明通看了一眼这个从小在李家长大的孩子,声音没那么沉重的道:“有才啊,咱李家什么家庭,就是个青阳城不值一提的小家族。有经商的,有当官的,仅此而已。贤儿这么长时间,身上发生了很多事。真真假假,我们也不确定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若是没天赋,没实力那还好,就在青阳城过点简单的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真要天赋过人,青阳城,北阳王朝,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宗门,更不用说上次无风崖的事情,魔教余孽依然方兴未艾。” “这么多势力,哪一个都惹不起。利益错综复杂,纠葛千头万绪。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们不知道,也可能全都是敌人。利益至上,尔虞我诈,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更不用说那些各大势力中,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心家。贤儿就算天赋异禀,也没什么实力;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你让他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孩子怎么办?是成个傀儡,任人摆布,还是奋起反抗,身首异处;又或者成了各方势力斗争的牺牲品?主动权,根本就不在我们这些势力弱小,实力也不足的人手中啊有才。” 平日里所有的生活中心只是李家这小小的天地,孙有才所关注的也是李家这一亩三分地,这里和他的生活全部息息相关去,其他的就有点可有可无了。 见李明通这么一说,他很不好意思的傻傻一笑:“我没想那么多。” “你先下去吧。”李明通挥了挥手,心里烦啊。 李贤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逝水河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拿着镜子照着,仔细的瞧着自己这张脸。 有点帅,年轻,有朝气。 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真的这么厉害,能一掌劈山倒海?” 他问过孙有才了,说是真的,那么多人也亲眼所见,不可能是假的。 他使劲的又挥出几掌,什么动静都没有。 又不灵了? 段誉刚学会的六脉神剑啊。 李贤放下镜子,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点高兴的。 有实力是王道,管他灵不灵,有实力才是真的。 李贤的目光从新集中在那本《大荒经》上,八成是这《大荒经》和玄真道人教给他的道家法门的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偶有所悟,又在那怪物的巨大威压下,激发出了某种不可知的力量。 完了,这么大动静,怕是要天下皆知了。 算了,那样也好,早晚的事。 至少目前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主动权,有人真来找他,他是会考虑一下的,在宗门那样的地方,最起码也是个可靠的避风港。 李贤从新拿出《大荒经》,和在逝水河的船上那样,闭着着眼睛,打开了一扇门一般,很容易就能在那复杂晦涩的文字中,找到一两条处处可循的羊肠小道。 这玩意大有用处,得勤加练习才行。 041章 桥上有人言 逝水河最繁华之处,有一座早些年修的石桥。 石桥横贯逝水河两岸,是平日里两岸居民过桥办事的必经之处。 逝水河那一日的巨变,死伤数百人,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官府没有最新的公告,那个怪物也不知所踪。 两岸倒塌的亭台楼阁,满地的垃圾还没有清理完毕,被那天的事情吓得不轻的青阳城居民,就算胆子大的也不敢来这逝水河那天出事的地方晃荡转悠。 河上游船更是从那天之后不见踪影,必须经过逝水河的船只,也不得不临时改变航道,绕远路去北阳王朝都城。 许景良这些天没怎么睡好,作为青阳城的父母官,就算是身边躺着的是刚娶的大家闺秀,心思也全然不在身边之人身上。 好多年了,逝水河怎么就突然冒出了怪物,不早不晚的,偏偏是自己任上;原本想着稳稳当当在这青阳城当几年城主,四十岁刚出头的他也有足够的资本熬下去,过几年去凉州谋个小官,也比在这小小青阳城强。 朝中上书之人颇多,言官也四处煽风点火,让他这个朝中无大腿,家室也没多么显赫的小官坐卧难安。 顶头上司凉州刺史,音信全无,自己的文书去了好几封,未见回应。 更高的当朝圣上,他个小官哪有那本事直达天听。 按照往年的惯例,五六月的时候都要在这逝水河祭祀河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凉州刺史也曾明言,此乃先皇陛下定下的惯例,要他务必亲自筹办。 许景良不敢怠慢,一旦逝水河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带着名贵的珍禽异兽,灵芝草药之类很不寻常的东西祭祀河神。 说来也奇怪,其他地方也有祭祀河神的习俗,可从未听说过哪里的地方有祭祀珍禽异兽,灵芝人参之类的价值千金之物。 自己的前任什么都没说,问过当地的官员也说不知道。 上司那边不敢问,许景良也只好稀里糊涂的遵循圣意,反正花费的钱也不是他自己出。 有时候他也挺心疼在祭祀河神上的花费,甚至比一年之中整个青阳城预算花费还要多,奈何圣意如此,当下官的照办就是。 几十个衙门差役,将一车一车的东西倒进逝水河,珍禽异兽,灵芝草药皆有。 站在桥上的许景良叹了一声,年年祭祀,时时祭祀到底有什么用? 前些天怪物出没,河神保佑了吗? 带着满腹牢骚,许景良转身往回走,一路上都在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事了。 许景良离开没多久,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在桥边持剑而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脚下水流不息的逝水河。 “我知道你在。”周围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对谁说话。 无人,却有声音从河底传出,不是人声,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青阳城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不来不行啊。”中年文士和一个老朋友说话那般,并无复杂的机锋暗藏,或是激烈的情绪一听便知。 “三十年了,韩士卿,我要的东西呢?”河底的声音忽然发怒。 “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寻找,只是天下之大,就算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升天,作为他的徒弟,依然没有忘记当年的承诺,这些年来也在不断寻找。只是一无所获,你应该明白,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求而不得。” 那个声音开始变得暴躁:“韩士卿,我给了你们三十年时间,够久远了;可是你们至今没有拿来我想要的东西,你们的话我不会再信了;那一日逝水河数百人丧生之事,便是警告;接下来若是得不到你们肯定的回答,或者将那件东西送到我面前,当年的协议就不存在了。” “你这是强人所难。” “也好过你谎话连篇,不守信用。” 韩士卿无言以对。 不是没说话,也不是口才不够伶俐,而是那声音说的是事实,三十年了,依然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就算是换个立场,韩士卿也能理解那个声音此时的愤怒。 “你想鱼死网破,这对双方都不是好事。”韩士卿缓了缓语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就算到了最后一步他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觉得,合作双赢远比对抗更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 “一个有明确期限的承诺你们给的了吗?回答我。”河底的声音,爆喝一声,整个江心都在翻滚着波涛。 “我说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给不了这种话,韩士卿说不出口,明显的缓兵之计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那就不用谈了。” 自知任何话似乎都不管用的韩士卿,不得已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彼此需要,再给我们点时间。” 那个声音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韩士卿焦急的喊了一声:“等一下,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天在逝水河一掌之下十里开天门,将你震飞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吗?” “谁?”良久,那个声音终于又开口了。 “北阳王朝之人。” “韩士卿,你欺我是三岁小儿吗?想用此人压我。我看未必吧,此人虽是北阳王朝之人,但你真以为他会站在你们这边吗?” “人性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欲望二字。金银珠宝,美女佳人,天下奇珍,还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北阳王朝都给的起。” 那声音哈哈一笑,震动整个河面无数道波纹绵延开来:“此人我略有耳闻,他身上的疑点怕是你这个北阳王朝的当朝红人也无法想象的。实话告诉你,此人那天那一掌是无意中逼出来的,他的实力可以忽略不计。韩士卿,要说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北阳王朝这一百年来都求而不得的吗?那东西正好在我手上。要说欲望,要说收买人心,你北阳王朝的哪一件东西又比得了?” “你……”韩士卿今日第一次真正的无言以对。 “韩士卿,你会为你今日之言付出代价的。”声音消失,河面也跟着归于平静。 韩士卿没有再去徒劳的喊一声,他知道那是枉然。 谈判不成,事情有点麻烦了。 那怪物乃是修行两千年的青木蛟,若不是三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也不至于让它至今依然在这北阳王朝的小小逝水河里游弋。 纵然北阳王朝背后有强大的宗门,宗门出手,此青木蛟岂能算得上威胁;然而,那个绵延百年的难言之隐,注定让北阳王朝永远不会让宗门插手此事。 韩士卿抬头望天,复又看向青阳城的方向。 难道真要靠着那个年轻人解此危难。 042章 天子隆恩 许景良本就有失眠的老毛病,加上最近逝水河风波,想安稳的睡一觉都觉得是奢侈。 一大早就醒了,对原本贪恋的美人被窝,如今也是兴趣索然。 互有下人来报,说是有客到。 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去衙门办事的许景良,匆匆换了身家常服装。 到了大厅,魂都快吓出来了。 恭敬的站在一边,对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行礼完毕,不敢抬头去看。 心里在大呼倒霉,这韩士卿也太雷厉风行了点,没通报,也不提前打招呼忽然上门,连个准备都没有。 “下官怠慢了,还请大人恕罪。” 韩士卿头也没抬,眼中根本没有这位青阳城的父母官,他只是道:“逝水河的祭祀可以停止了。” “是,下官这就照办。”许景良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幸好不是天大的要命的事。 可许景良心里半点轻松不得,这韩士卿贵为当朝太子太傅,陛下的御用贤臣,陛下身前大红人;往上两代,韩士卿的师父和师祖,跟随前几任太上皇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两人双双贵为北阳王朝国师,显赫一时。 待到这韩士卿这嫡传弟子这辈,更是青出于蓝,北阳王朝谁人不知,空悬了很多年的国师之位,必定是韩士卿的囊中之物。 当今陛下派此人前来,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稍不注意,他这小小的地方父母官当不成不说,性命堪忧也在所难免。 “未来一段时间,青阳城恐有异变,规模怕是前所未有,许城主,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韩士卿留在许府客厅的最后一句话,吓的许景良肝胆欲裂,难不成还有比逝水河的风波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许景良不敢往下去想,也没力气去质疑这位当朝红人是不是准确的预言,脑袋垂的很低,恭谨的道:“下官知道了。” 韩士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许景良,去了衙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 该来的还是来了。 踏破李家门槛的宾客络绎不绝,有闻名遐迩的江湖侠客,有北阳王朝久负盛名的凉州官员;更有那数不清三教九流的人物络绎不绝登门而来。 闭门不见,很显然行不通。 宗门之人,惹不起;北阳王朝各级官员躲不掉,各路人马哪一个都不是小小的李家可以轻易说不的。 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拜访和试探,鲜有不友好之人在李家大发神威。 但也有让李明通推脱不掉的旁人羡慕之事,韩士卿带着当朝陛下的圣旨登临李家宣读圣旨,李家十几个在北阳王朝为官的族中之人连升三级,赐黄金万两,御赐之物无数。 李明通接了圣旨,沉甸甸的,一点都不轻松,赏赐无数也让他高兴不起来。 果然,传达了天子圣意,韩士卿提出单独要见一见李贤。 李明通和李明山两人带着李家众人待在客厅,韩士卿跟着一脸懵逼的李贤进了李家后院。 大厅里,除了这两兄弟之外,其他人无不欢欣鼓舞,感激涕零,李家熬出头了。 且不说那么多金银财宝,十几个族中子弟连升三级之恩,一般普通人求而不得,在底层的小小官位上终生不得存进,如今连升三级,天大的好事。 李明通无法明言,只能跟着那些人表面上附和庆祝,心里沸水滚烫般的坐卧难安。 李家后院,李贤站在韩士卿面前。 没多少紧张,也对个北阳王朝大名鼎鼎的朝中红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韩士卿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又望了一眼算不上规模庞大,但胜在典雅别致的李家后院,见惯了北阳王朝无数皇家园林,却也让这位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生出了些许这里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因为眼前这位年轻人太过卓越的表现,从而被这外在光环影响了。 “李公子,逝水河之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看热闹的大多盯着那个不知名的水中怪物。有心之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你李公子身上。” 韩士卿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也不知道是多年的习惯使然,还是不想在这个年轻后辈面前,表现那份出现其他人面前俗气的威严。 “韩大人,在下年级尚浅,逝水河之事完全是个意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韩大人向圣上说明原委,取消这受之有愧的无数赏赐,在下感激不尽。”若是依然是之前那个只想着在小小的李家混吃等死的李贤,他断然不会拒绝圣上恩赐,甚至还会去追求那封侯拜将之事,尽享一世荣华。 可如今,形势变了,自己不得不顺势而为,小小的北阳王朝又岂能和宗门的高高在上相比。 “你当天子赏赐乃是小儿戏说之言,说不要就不要。”韩士卿的声音重了几分。“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李公子还是想想,如何对得起陛下恩赐,不辜负了皇恩浩荡。” “韩大人有话可以明言,在下若有能用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韩士卿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也不清楚是故意如此做给李贤看,还是在字斟句酌,过了会他道:“李公子也是北阳王朝的子民,切不可忘记自己身份,李公子要认真考虑我今日之言。至于日后之事,陛下自有安排,到时候李公子要有心理准备。近几日,必然会有各路人马想要联系李公子,包括宗门之人。李公子天赋绝顶,切不可走了错路,到时候回头无岸。陛下乃是知人善用之人,北阳王朝也在用人之际。李家没落至此,恢复曾经辉煌,还不是陛下一言之间。至于封侯拜将,荣华富贵,对李公子而言也是垂手可得。” “谨遵大人教诲,在下感激不尽。” “那就好。”韩士卿转身离去,没有片刻停留,走出李家门外,韩士卿心里直犯嘀咕,果真如那青木蛟所言,近距离接触李贤,感受不到他雄厚的实力,也看不到他有任何能力的迹象;至于有点缥缈的天赋,至今是个谜。 就算这个道行并不高的年轻人在故意隐藏的实力,也逃不过自己双眼。 欺世盗名之辈?那又不见得。 韩士卿带着疑问而去,诱饵已经抛出去,他倒要看看此人是龙还是虫。 又过了几日,凉州大旱,饿殍千里。 青阳城也难以幸免于难,加之蝗虫过境,一时间米价飞涨,流民千里成灾,一天之内数十道八百里加急文书飞奔向北阳王朝首都。 043章 百年协议 九零后,生长于高速成长的社会,李贤从没有饿肚子吃不起饭的时候。 地球那一世没有,能锦衣玉食的李家也没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上学的时候,学这两句诗,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饿殍千里,还带着生僻字的的成语,大概只是觉得和那些诗词中,动不动千里,万里,千年万年夸张手法没什么两样。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到了什么是饿殍千里,朱门酒臭,路有死人骨。 米价飞涨,囤积居奇者如过江之鲸前赴后继,官府也拿不出像样的办法,开仓放粮也是杯水车薪。 朝廷就近拨付的救灾粮食款项,八成到了地方也不剩多少了。 外边的惨状和一切喧嚣,就算是出去买个东西也随处可见,李贤看的心烦,实在不清楚这诡异天气,突然大旱到底什么情况。 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 李明通这些天真的很忙,唯一让他心里得劲的是,宗门的橄榄枝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北阳王朝可以无视,但宗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李家这样的小家族来说可不常有。 贤儿说过要去宗门,那正好,选一个就是,唯一要考虑的是去哪个? 唐缺回来了,他说他办完了事就往青阳城赶来。 见面的地点是李家后院,他的身份虽然敏感,但也不为人所知。如今李家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人,没人会在意他这个进入李家之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公子,你的事我听说了很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 李贤坐在唐缺对面,点了点头:“是的,一切都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唐缺忽的笑了笑道:“这样的转变,比我预想的快。” 李贤没来由的一笑:“人都是会变的。” 李贤有点意外,这家伙这次倒是十足的淡定,不再一上来就劝他加入魔门。 放弃是不可能的,难道有什么别的幺蛾子。 李贤想了想问:“这次怎么不说服我加入魔门了?临走之前的那封信,可是信誓旦旦不到黄河心不死。” “就像你刚才说的,人都是会变的,未来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这次回去,父亲的一席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父亲说,李贤到底也是个普通人,他可以不接受商红叶的神格,但他不会拒绝他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 走上了这条路,李贤会发现拥有实力在这个世界是何等的畅快淋漓;由奢入俭难,欲望是无止尽的,到时候李贤会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有了经历,他才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幸运;一手李朝歌,一手商红叶,两者都拥有,便可以将整个世界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正一邪,一暗一明,皆是一人,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试问天下有谁能拒绝。 别人无法拒绝,李贤也不行,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唐缺想明白了,强求不如让他自己明白。 对唐缺的话,李贤什么都没说,但愿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公子,有一事,有必要告诉你。” 李贤认真听着:“你说。” “韩士卿已经来找过你了吧?” “是的。”李贤点点头。 “他在拉拢你。” “看的出来。”李贤岂能看不出来那天韩士卿的来意,对李家做了那么多,无非是觉得他有价值,对北阳王朝有用。 “公子,你想过没有,韩士卿为什么要去拉拢一个,实力暂时没办法确定的年轻人,而且是如此急切?” 单单是自己所展露的潜力,这唯一的理由似乎站不住脚,李贤想了想道:“为什么?” “公子,最近突如其来的大旱,来势迅猛,前所未见。一般的旱灾都是某个地方一两个月不下雨导致的,但这次凉州大旱,却是短短七八天之内,农作物瞬间受灾,毁于一旦;江河水位下降,直至枯萎。上万口水井,更是一滴水都没有。如今这时节还是凉州的雨季,却出现了如此罕见的景象。” 李贤何曾没有想过这蹊跷之处,只是不是神仙的他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此中有隐情?” “是的,那天逝水河的风波,公子也亲眼见过那庞然大物的怪物,那怪物是青木蛟,修行了两千多年,差一步羽化成龙。” 李贤茫然问道:“你是说,是青木蛟所为。” “是的,这一切都源自于百年前,北阳王朝和青木蛟暗中达成的协议。” “协议,北阳王朝和青木蛟?”李贤大眼瞪小眼。 “正是如此,因为青木蛟身上有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李贤眨了眨眼道:“什么?” 唐缺的表情越来越郑重其事,他轻声道:“青木蛟名字源自于青木山,两千年前,在青木山有一位得道高人木虚子。他无意之中救下了一条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蛟,一直养在身边,直到他突破天劫飞升仙界。此后两千年,青木山已不为人所知,青木蛟只是偶尔现于人间。那么多人想要找到青木蛟,无非是想找到青木山,从而得到木虚子当年留下的无数功法丹药,和成仙飞升的法门,北阳王朝也是这些人中之一。” “所以,一百年前北阳王朝和青木蛟达成协议,青木蛟所付出的筹码自然是青木山的位置,那北阳王朝所要付出的东西是什么?” “公子你住在青阳城,应该也知道,青阳城官方不计成本的祭祀河神,其实祭祀的物品都是青木蛟所需要的。这青木蛟接近两千年的时间,始终无法突破,羽化成龙,他需要无数资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些资源北阳王朝应有尽有。” 李贤明白了:“各取所需。” “是的。” “那北阳王朝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宗门的庇护之下,何须青木山的位置?” 唐缺脸色凝重了几分,沉声道:“北阳王朝国运宏阔,这几百年代代明君,个个雄才大略。世俗王朝为宗门提供修仙资源和人才,宗门为世俗王朝提供庇护。这样的格局已经形成了上万年,北阳王朝自然不甘心寄人篱下,命运始终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宗门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其实,上万年来,也不是没有世俗的王朝反抗宗门,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失败了。宗门的强大,上万年的底蕴,世俗王朝根本撼动不了。于是,北阳王朝当时的皇帝准备走捷径。” 李贤似有所思道:“青木山修仙法门?” 唐缺点点头道:“一旦羽化登仙,便有了和宗门抗衡的资本,一步登天,此乃捷径。” 奋起反抗,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北阳王朝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李贤疑问的道:“既然两方达成了协议,青木蛟要在逝水河闹出那么大动静,算是警告。后来凉州大旱,进一步的行动,这么说,两方谈崩了。” “所以,公子,这才是韩士卿那个老狐狸的真正用意。” 李贤脑子转的很快,他马上想明白了,惊喜的道:“北阳王朝和青木蛟的协议必然是秘密达成的,青木蛟在青阳城大发神威,北阳王朝也不敢去找宗门协助。” “放眼整个北阳王朝,很明显,只有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的公子你能对付得了那青木蛟。” 李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044章 该来的都来了 李贤不清楚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说好,不见得;说差,有点言不由衷。 北阳王朝之事,他不想插手。高官厚禄,封侯拜将,在宗门面前多么一文不值,日后见了宗门弟子不依然是那样低声下气,永不抬头。 若说为李家谋个好的前程,李贤倒是有那么点无法拒绝的动力。 唐缺眼见面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一步步按照既有的路程走向他应有的位置,此番回来,有了老爹一锤定音的解惑,就算短期内无法实现,有朝一日魔君圣祖君临天下的宏愿只能在心里藏着,那也是何等的畅快淋漓, “公子,早晚你要离开这青阳城,北阳王朝你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李家数百口人未来之路,全要仰仗北阳王朝的庇佑。李家因你之缘,从此一飞冲天,也算不得坏事。”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李贤认真的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唐缺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如果我预估不错,这北阳王朝大名鼎鼎韩士卿如今怕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各大宗门之人齐聚青阳城,整个凉州民不聊生,死亡颇多。那青木蛟铁了心不愿谈判,韩士卿来硬的必然惊动宗门之人,百年之前北阳王朝的最高机密便有泄露风险。什么都不做,千里鬼哭,万里无人烟的凉州,他拿什么向陛下交代。公子,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想明白的李贤顿觉轻松,站起来往外走:“不嫌弃的话,我们喝点。” 唐缺愣了一下,而后飞快跟上去:“求之不得。” …… 如果说韩士卿屁股着了火,那么作为青阳城父母官的许景良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 大旱紧接着蝗虫,整个凉州一片混乱,青阳城也未能幸免。 赈灾放粮,他又不是神仙,虽是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 向顶头上司凉州刺史反应,短短几百字的文书,许景良被不带脏字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向上司求援,无异于火上浇油。 身边唯一能直达天听的大菩萨韩士卿,不好说话,人家瞧不上他这个小小的官员,说话的机会都没几次,更别说有多余的非分之想。 只是意外往往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了,那天,还在衙门焦头烂额,拆东墙补西墙的许景良见到了亲自登门的韩士卿。 这个太子太傅,未来国师的不二人选,没去动许景良专门让人准备的名贵茶水,很直接的对他道:“以你的名义给李贤发个请帖,说是有要事相商,务必尽快见一面。” 不知内情的许景良心里直犯嘀咕,你老人家何不自己去请呢,你的面子多大啊,这万一要是请不来,还不得您老出手。 这李家小子纵然名声很大,刚刚也得到了陛下赏赐无数,可这凉州大旱,这李家小子岂能帮得上忙,无用之功,你老没考虑考虑。 纵然心里万般疑问,许景良还是一副事必躬亲的态度:“下官这就去办。” …… 去城主大人家里作客,李贤还是头一遭。 跟着引路之人一路进了府中,满桌的美味佳肴之外,还有那个在青阳城已经好多天的韩士卿。 李贤故作一脸惊讶:“韩大人,怎么也在这?莫不是为我这小辈设下鸿门宴?在下区区无名之辈,不用这么排场。” “李公子哪里话,如今你已是北阳王朝的大名人,陛下口中的未来之栋梁。无名之辈,李公子谦虚的过头了。”不动声色的韩士卿指了指那边的椅子:“请坐。” 知道自己定位的许景良一言不发,桌上菜不敢动一口,本身没胃口不说,实在没那个胆子,一心一意的倒酒。 只是没想到身为主人,连个陪客的闲人的位置也捞不到,韩士卿直接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许城主,我和李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忙你的去。” 许景良转身离去,默默在门外守候着,脖子上的脑袋金贵的很,由不得他谨慎如此。 那天去李家是宣读圣旨,不得不去;可要是再次登门李家,没个由头,韩士卿这太子太傅的身份还真做不到低声下气。 用许景良做幌子,算是权宜之计,一直身在陛下身边的韩士卿,对面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才俊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此等天赋之人,未来必定不可限量。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拉拢,也未必能如愿,若是有一天威胁了他在北阳王朝的地位,韩士卿不得不对李贤格外上心。 “李公子,咱们也不拐弯抹角了,有话我直说了。这些天以来,凉州大旱,饿殍千里。无数人死于饥荒,更有无数人流落街头,生命垂危,皆因那天在逝水河兴风作浪的青木蛟所为。公子既能一掌之下震飞那妖孽,实力有目共睹,必然能让那妖孽回头是岸,解黎民于水火,救苍生于倒悬。陛下必定会对李公子和李家大加赏赐,李公子荣华富贵,李家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 李贤“震惊”的张着嘴巴:“韩大人,不要开玩笑。那天在逝水河,全都是意外,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变成了那样。和那什么,对了,青木蛟。我不行的,对付那怪物,八成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意外吗?难道说,牡丹花开是意外,妖狼伏地也是意外,甚至宋家解毒更是意外?李公子,低调是没错,可要睁着眼说瞎话,那就是品性问题了。” 自知任何解释都是无用功,李贤叹了一声,声音幽幽的道:“韩大人那你说让我怎么做?” “去逝水河和青木蛟交涉,如今能让那孽畜罢手的只有公子一人。” 李贤忽然哈哈一笑,难以理解的盯着韩士卿:“韩大人,这话有点违心了,睁着眼说瞎话啊。那么多宗门之人如今正在青阳城,这些人出手,那青木蛟还能为所欲为?” 韩士卿同样笑道:“宗门之人算的了什么,又岂能比得上玄天大陆最近这上百年最有天赋之人。那些人一个个沽名钓誉,实则浪得虚名,不值一提。” 有点违心的借口,韩士卿还是说出来了,不如此,岂能圆过百年之前的隐秘之事。 李贤不好意思的傻傻一笑:“这话我信。” “韩某句句属实,绝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李公子大可不必为此怀疑。”也不觉得脸红的韩士卿,强忍着第一次在一个年轻后辈面前说一些狗屁不通的马屁之言的恶寒,猛灌了一口酒才好受了很多。 “韩大人,事先明言,成功与否和我无关,我只是试试。” 韩士卿答应的斩钉截铁:“那是当然。” 045章 意外之举 夜晚的逝水河,水声潺潺,重复着千古不变的旋律。 李贤来到青阳城这些时间,不太喜欢逝水河这算不上秀美山河的小小河流,名字更让他有种凄美的不祥之感,也不知道是那个落魄的文人给起了这么一个喜欢的喜欢,不喜欢的绝对很讨厌的名字。 那一日,逝水河的风波死伤数百人,更是让李贤对这条横贯青阳城的黄金水道多了那么点不经意的排斥。 石桥上,李贤站在韩士卿旁边。 月明星稀,不知道什么地方乱七八糟的叫声从四处传来。 两岸散乱一地的废墟,因为大旱的缘故至今无人收拾,往日繁华也只剩下这逝水河不甚清晰的倒影。 李贤带着为李家谋基业的简单心情而来,不怕逝水河的青木蛟。 鸣渊在手,还有那情急之中或许可以重复的一掌之力,李贤比眼前对青木蛟知根知底的韩士卿还要淡定几分。 “我知道你在,今天带来了一位你也认识的人。”韩士卿面对滚滚江水,声音不急不缓,似乎在故意隐藏心底不为人知的焦急。 “姓韩的,着急了?装的真像,跟你师父始祖学的城府也有点那么回事。”河中声音传出,正是青木蛟那独特而又瘆人的声音。 韩士卿不耐烦的猛一挥手,多了点全然不顾的决绝:“你要的东西,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实在是天下之大,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你强行索要,就算是让整个凉州变成人间地狱,那东西我们也拿不出来。强人所难,不会有结果;我们各退一步,事情依然会朝着我们双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怎么退?” “我给你承诺,三年之内必然拿到你要的东西,若是达不到,百年之前达成的协议就此不存,我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河中水波涌起,滚动了好一会,朝四周震荡开来。 那青木蛟的声音雄浑有力,从河中传出:“韩士卿,看来你真急了。如今的青阳城宗门之人无数,一旦他们知道了你们北阳王朝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谋划着反抗宗门,结果不用我多说吧。” 韩士卿仓促的打断了青木蛟的话,短暂的间隔几乎没有,加高了声音道:“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 “若是不愿意呢?” “这位李公子既然能一掌之下将你震飞,今夜我们两人联手,还怕无法将你诛杀。” “不怕没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青木山的下落。” 韩士卿果决的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得不到毁了便是。”老实说,韩士卿心里没底。李贤实力如何是个未知数,他那天突然爆发出的一掌之力,若是偶然,今夜还能不能发挥出同等的威力,同样未知。 可形势已经变化的如此之快,凉州的数十万饥民嗷嗷待哺,稳坐金銮殿上的天子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就算是赌,他也必然要背水一战,时间已经不多了。 青木蛟没有理会韩士卿的半是威胁,半是无奈的话,它对自从踏上石桥,没发一言的李贤道:“李公子,那一日你将我一掌震飞,思之多日,至今还是疑虑良多。李公子,我苦修两千年,求而不得,有幸能遇见你,乃是莫大缘分。小小北阳王朝,何足挂齿。今夜,我青木蛟能遇高人,已无遗憾。还望有朝一日,公子能体恤我两千年苦修岁月,指点迷津,助我羽化成龙。青木蛟必将青木山位置告知于公子,以报天恩。” 李贤懵了,死人一般面对着脚下川流不息的逝水河。 怎么回事? 自己受人之托,来到这逝水河,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手指没动一下,这已经是两千年修行之物的青木蛟竟然说要自己指点,还要将青木山这全天下之人趋之若鹜的神仙之地告诉自己。 可能吗? 人贵自知,自己除了帅有什么,可面对这两千年的老妖精,帅有何用? 强大的实力,那也在似有若无中。 高尚的人格魅力,哎哟,脸红的猴子屁股一样了。 旁边的韩士卿此时的表情并不比李贤好多少,确定自己没听错;他苦口婆心,来之前准备了无数应变之策;甚至想过,为了完成师父,师祖的遗愿,为北阳王朝捐躯赴死又有何妨。 结果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心思缜密的发言,彻底被这两千年的青木蛟无视。还换来了青木蛟,对李贤这位年轻人近乎五体投地的的膜拜,刚才青木蛟的表现哪像一个修行两千年的蛟龙,而更像是一个十足虔诚的求道者,在央求一位千年不出的得道高人指点迷津。 而青木蛟更是轻易许出了青木山位置这天大的筹码,青木蛟疯了吗? 怎么看,眼前的年轻人,都没有让青木蛟瞬间臣服的实力和人格魅力。 韩士卿不由的大怒,自己无奈之举,竟然引狼入室,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北阳王朝百年谋划毁于一旦;师祖,师父,他,耗费了三代人心血的大事竟让这小小的青阳城一介草民捡了大便宜,韩士卿如何接受的了如此残酷的事实。 他一声暴喝,朝着河中大声道:“你这孽畜,协议已是百年之前便达成,如今你想毁约不成?” “韩士卿,是你们毁约在先。青木山的秘密,我有权利告诉任何人。今日看在李公子的份上,我同意你的三年之约,若是三年之后,你们依然无法兑现诺言,北阳王朝和我之间从此永无瓜葛。”忽的,青木蛟从河中跃出,直上中天,朝着石桥上的李贤转了一圈:“李公子,就此别过。”而后呼啸着,复又扎进逝水河,溅起水花无数。 一番努力也不全然是无功而返,韩士卿阴沉的脸色总算没有变成死人样,略微收敛,又是一副北阳王朝太子太傅的寻常脸孔:“李公子,我定会上报陛下,为你请功。不管是李家还是公子你,这一次陛下必然会重重有赏。” 李贤拱了拱双手,感谢道:“多谢韩大人举荐之恩。” “哪里话,全然是李公子天资过人,这封侯拜将之事早晚都是手到擒来,本官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锦上添花而已。” “有劳大人了。”李贤说完转身离开石桥。 桥上的韩士卿变脸似的又恢复了阴沉的表情,心里的复杂程度犹如这滔滔江水经久不息。 046章 筹粮计 曾经不起眼的李家,如今已经是高门大户,想入其中者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地父母官,大权揽于一身的许景良站在李府大门外徘徊。 抬头望着紧闭的大门,想敲终究还是抬不起那只有点无力的手。 没有衙役下人随身,许景良身边空落落的,一身便服,几夜未曾合眼的脸颊憔悴的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犹豫着去大户人家讨些盘缠,上京赶考。 还是李家大门率先打开,李家兄弟亲自到门口迎接,给足了这位地方父母官面子。 许景良的来意简单的像是三岁孩童也能知晓的那般,李明通面露难色,本想推了过去,奈何这位铁了心的父母官豁出去老脸,在李家大厅没外人的地方失了面子,比在外边大庭广众之下的强。 “李家主,火烧眉毛了,十几年寒窗苦读,可能要毁于一旦了。上有老,下有小,在下真要是人头落地,他们下半生如何过活?李公子名扬四方,天赋过人,封侯拜将乃是囊中之物。只求李公子,能在韩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为在下讨个生路。” 决定权全然不在手上的李明通,只是说这事他们做不了主,李贤自有主意,他愿意那正好,他不愿意谁也没辙。 让人喊来李贤,许景良就差将自己朝廷命官金贵的双腿跪下去祈求了。 “许大人,此事不用烦心。青阳城的阴霾过几日便可云开雾散,大人的脑袋在脖子上稳得很。” 许景良摸了摸脑门上的汗,也不清楚该不该信这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话:“李公子此话当真?在下身家性命可全系与李公子一言之中,玩笑不得。” 李贤眼神一变,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既然大人不信,又何必来找我呢。” 许景良尴尬的一笑,连忙说道:“哪里话,在下自然对李公子深信不疑。只是,眼下青阳城中缺粮,凉州自顾不暇,北阳王朝远水不解近渴。虽有太子太傅这当朝红人身在青阳城,可韩大人一言不发,下官根本说不上话,这可如何是好?” 李贤愣是将那句“要不老子来替你当这青阳城城主”这句话咽下去了,一副高人模样的端坐在椅子上:“许大人,没有粮食,可以找嘛。” “到哪去找?总不能天上掉下来粮食。” 李贤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许景良压低了声音:“许大人,天降粮食有何难。” 许景良大眼瞪小眼:“李公子请明示。” “粮价飞涨,你全然不顾,任那些奸商囤积居奇,推高粮价。” 许景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声音颤颤的道:“李公子莫要害我,如此行事,会激起民变,那可是诛九族之大罪。” 李贤又往前凑近许景良:“许大人,你想啊,青阳城的粮食价格高了,而且高于北阳王朝任何地方。商人逐利,那些粮商能不把粮食运到青阳城。” 转念一想似乎有那么点道理的许景良咽了口唾沫:“可就算这些人把粮食运到青阳城,价格那么高,还是会民怨沸腾,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这个时候许大人就可以发布一份告示,将青阳城的粮价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并适当上浮。同时让韩大人做你靠山,打击奸商。这韩大人身负天子圣意而来,青阳城成败也是韩大人在当今陛下面前的是非功过;你们两人暂时是一条船上的,韩大人岂能袖手旁观?” “这……粮价降低,粮商就跑了,粮食也没了。”许景良哭笑不得的摊着手。 “许大人,北阳王朝全国各地的粮食运到青阳城不要运费?再次运回去,不要运费?这一来一去,花费颇大。你要是商人,你这个时候怎么办?是趁着有点赚头,赶紧出手,还是烂在手里遭受损失。没多久又是夏粮上市的时节,到时候供给充足,粮价怕是还要往下跌,那时候损失更大。” 许景良终于有了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心说有些人的名声水分很大,有些人的名声那就是实打实的,这位李公子果真不是凡人,这种违反常理之事,多给他几个脑袋他也想不出来。 抓到了救命稻草的许景良,不放过哪怕一个微小的意外,他再次提出一个问题:“李公子,这样做确实可以,可是,刚开始粮价升高的时候也会被人骂,民怨很大。” 李贤真不清楚这位自称寒窗苦读十年的父母官是怎么当上青阳城的城主的,他耐着性子道:“许大人,你未来的前途取决于上边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而不是下边那些可有可无的声音,不然的话,历史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万人唾骂却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若是你稳住了青阳城的局势,别人骂几句能影响得了上边对你的判断?许大人,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许景良满意而去,回到衙门和韩士卿交流了眼下的形势;当韩士卿眼中的草包城主说出这个可行之策的时候,也不由的大为意外。 许景良倒也算实诚,实话实说,说是李公子给他的锦囊妙计。 韩士卿一阵释然,龙终究是龙,猪依然是猪。 …… 李家封侯了,这是两天之后最新的圣旨到达青阳城传颂的最久的一句话。 让人意外的是,封侯的不是李明通这个李家主事人,也不是李贤这个未来前程远大之人,而是在李家存在感很低的李明山。 意外归意外,整个青阳城之人都讶异于李家快如闪电的封侯之事。 很多年了,青阳城总算有那么一个像样的人物,各路“富在深山有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纷至沓来。 李明山脸红的不像是个几十岁见过世面的人,一生所求不过是在李家安度余生,儿子考个功名入朝为官,为李家光宗耀祖,也算对得起过世的妻子了。 那天晚上贤儿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当今陛下会有赏赐,如果是封侯这等事,贤儿说他不准备接着,而是让他这个当爹拿下这个天大的赏赐。 贤儿说他要去宗门,北阳王朝之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和大哥一合计,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只要是李家人,是谁都行,便同意了贤儿的意见。 李贤也是韩士卿沟通之后才会有这么一个圆满的结果,也算是为李家谋个不错的前程。 李府升级为侯府,李明山一跃而上,成了青阳城历史上少见的青阳候。 047章 玉海楼上醉当歌 李府这些天沸腾了,十几个在朝中为官之人,特地赶回青阳城李家,共同庆贺李家前所未有的盛世风光。 那一日,李家在青阳城档次最高的酒楼玉海楼,举行了一场全城瞩目的宴席。 没有外人,来者皆是李家族中之人。 李贤当仁不让的成为李家中心,就连刚刚封侯的李明山也退居其次,围着这个儿子忙前忙后。 甚至给了个今天这个日子可以酩酊大醉,畅快痛饮的例外。 为了防止这个儿子不至于年纪轻轻喝伤了身体,变成个酒鬼,李明山向来对这个儿子有更高的要求。 今天一整天,算是例外,就算是李明山本人也准备大醉一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敬酒的络绎不绝,李贤酒量不怎么好,如此场合推不了,更有了新任侯爷李明山开的例外,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临街的玉海楼下过往行人络绎不绝,有骂的声音,更多的是羡慕,乃至于自己祖坟上没有冒青烟的愤懑。 满腹才学的穷酸书生,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预备做几首诗一泄心头憋屈;什么有名的公子哥,到头来却是不顾人间疾苦,在这里开怀痛饮,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天下乌鸦一般黑,真的黑 过往的衣不蔽体的流民只能眼巴巴望着,什么世道啊。 所有人都让李贤说几句,李贤放下酒杯,简单的开口道:“承蒙族中诸人抬爱,我才能有今日。李家没落千年,终究不至于永远沉沦。如今蒸蒸日上,封侯得势。望族中之人切莫忘了当初李家寂寂无名之境遇,胜不骄,败不馁。也希望诸位精诚团结,李家复兴有望。” 在场诸人皆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很久已经没有如今天这般畅快了。 很多人醉了,李贤也慢慢的醉了。 面红耳赤,走路踉踉跄跄。 浑身热的厉害,没人管他,独自一人去了能一眼看到外边的栏杆边,凭栏而望,又喝了一口满是辛辣的酒,烈味顿时贯穿全身。 李贤对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大喊一声,没人管他,所有人都在望向这边,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孩子醉酒癫狂的尽抒胸中之意。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李贤醉意朦胧,摇摇晃晃伏在栏杆边,口中大声的嚷嚷。“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诸佛都烟消云散;哈哈哈哈哈,老子是天帝,是神话,老子是至尊,老子天下第一,独断万古。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什么富二代,把脸伸过来。老子功法无数,升级迅速;有丹药,还有系统。哈哈哈哈哈。还有谁?服不服,老子打到你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美酒佳人,公主,仙子,哈哈哈哈哈哈,都是我的。老子是不朽的,是无敌的。老子纵横千古,横扫八荒。宇宙之内我最大。哈哈哈哈哈哈,谁不服?” “哎哟,李公子这么厉害,呼风唤雨,可否让老天爷下几滴雨啊。”不知道玉海下的街道上是谁说了一声。 听懂了这话,李贤往下看了一眼,眼睛迷迷糊糊什么都没看到,顿时大怒:“那有何难,龙王呢,玉帝老儿呢,雷公电母,快来给老子下雨。不下打你们,坦克碾过去,老子一声令下十万将士……下,下雨;雨来,风来,都他妈来。” 知道他心里痛快,除了孙有才扶着这位少爷,防止出现意外之外,其他人皆是看着这一幕,该喝酒的喝酒,有的还跟着起哄。 玉海楼下大批人驻足围观,听着这位李家小少爷的满嘴荒唐之言。 你笑笑,我聊聊,更有的心里开始平衡,李家庆功的第一天就有人出洋相了。 轰! 雷声响起,闪电瞬间撕裂天空。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顷刻间乌云蔽日,狂风乍起,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漫天飘洒而来。 “哈哈哈哈,雨来了,来了。”李贤扶着栏杆大笑。 玉海楼上还清醒的李家人,纷纷跑向栏杆边,盯着外边****。 一个个沉默着,诧异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于海楼下,很多人在雨中狂奔,大笑着,欢呼着。 无数的目光投向玉海楼上那个醉酒的公子哥,眼神愈发肃穆。 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挥舞着锅碗盆瓢的人们肆意乱窜, “好,好。”李贤大叫两声好字,拿出玉箫,拨弄手指,似乎在回应着四面八方,杂乱无章的声音。 玉箫声声,经久不绝。 那声音如万马奔腾,狂放不羁,又如清风拂面,杨柳依依。 青阳城城内城外,枯死的庄稼焕发着新绿,枯黄的杂草树木生机勃勃,一时间,整个青阳城万物复苏般绿海滔滔。 有人在呼喊,跑着叫着。 “神仙显灵了,仙人,仙人。” 整个街道望不到尽头无数人齐齐跪下,高呼仙人。 玉海楼上李家人呆若木鸡,箫声停止,李贤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喃喃的吐出最后一个字:“酒。” …… 青阳城衙门院子的屋檐下,韩士卿负手而立。 风声呼啸,天空电闪雷鸣,阔别了很多天的雨比往日下的更大。 箫声他也听见了,衙门的院子里早已经枯萎了很多天的花花草草,此时嫩绿的枝丫,鲜艳的花朵,正经受着风吹雨打。 许景良一路跑着进来,边跑边喊:“大人,下雨了,庄稼有救了。” “滚。”韩士卿烦躁的骂了一声。 许景良吓得一哆嗦,梗着脖子绕着往外走。 不是大好事吗?用不着这样吧,脾气这么大。 院子里,韩士卿未动分毫。 李贤这两个熟悉的字眼更加清晰,他的忧虑在跟随着衙门外跑着跳着的人群,以及在玉海楼那边高呼仙人的声音一起与日俱增。 李贤年轻,不知来历;天赋异禀,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实力过人,却不知师从何人。 他连北阳王朝的侯爵之位都不屑一顾,北阳王朝拿什么去留住这位罕见的天才? 靠着给予李家没有上限的赏赐,得不到此人的人心。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杀了他,靠他韩士卿办不到,难道穷尽北阳王朝一国之力,去杀掉这个早已名扬天下的少年人?宗门的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成为宗门弟子,北阳王朝敢放个屁? 说到底,北阳王朝的舞台必定还是小了点。 师父,师祖,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韩士卿在心里呼唤着那两位为北阳王朝穷尽毕生之力的先师,企图在一片茫然中抓住点什么。 048章 唐缺的深谋远虑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刚刚好,不至于下的过多,久涝成灾,也没有下的太少,远远不够。 雨停了,万物复苏般的青阳城又是那样晴空万里,生机盎然。 路过如今青阳城唯一侯府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停下来,要么跪拜,要么作揖叩首。 当父母的也会给年龄尚幼的孩童解释,侯府里有仙人,能呼风唤雨,让贫苦的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 流民少了很多,许景良笑哈哈的眼瞅着一船又一船的粮食从铁马渡口运进青阳城,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些粮商在看到最新告示之后进退两难的表情。大快人心的逮捕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没收了粮食,不从者投进大牢,许景良干的比什么时候都起劲。 粮价平稳了,一封封被收买的言官上书的奏折,放在当朝陛下的面前,那些奏折被扔在一边,他时时翻阅的是韩士卿从青阳城送来的有关于这场灾情的最新情况。 除了满意于这个从不让自己失望的太子太傅韩士卿,他记住了有一个叫许景良的小官员,此人倒是有点胆识。 和青木蛟的三年之约,不算太好的结果,但也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三十年了,青木蛟不耐烦了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叫李贤的年轻人有点麻烦,高官厚禄失去了作用,赏赐也无济于事。各大宗门已经身在青阳城,这个罕见的年轻人,不能为北阳王朝所用,很遗憾,但也仅此而已。 北阳王朝拿什么去和宗门争? 更不用说,那个断然不可能往外泄露半句的难言之隐。 许景良在韩士卿面前说了太多只有马屁的废话,心情很好的他,这位韩大人不管做出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反应,许景良也一并接着,这韩大人可是在陛下面前替自己美言了几句,此等恩德如同再造,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要感谢的还不止韩士卿一人,当天下午,韩士卿会见了聚集在衙门口群情汹汹的数不清的青阳城人士,他们举着一块自发制作的牌匾。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要求青阳城的父母官亲自出面,将此牌匾送给此次挽救了无数生命的李贤。 许景良正愁着找个什么由头,想个什么办法,能显出自己诚意的感谢之法去一趟李家,这些人倒是送上门来了,许景良顺坡下驴,带着无数青阳城人士扛着牌匾去了如今已是侯府的李家。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新任侯爷李明山和李家家主李明通,李贤不在,李明山说李贤还没醒,昨天醉得厉害,不能出来和所有人见一面,领了他们的一片感激之心。 许景良作为代表,将牌匾交给李明山,感谢的话说了无数,李明山一一接着。 可面对数不清的人齐齐下跪,高呼仙人的时候,表情复杂的李明山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一天一夜,贤儿的大名怕是天下皆知了;越是这样,李明山越是担忧。 人群终于散去,李明山和大哥走进大厅,都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名声已经起来了,压不住,阻挡不了,这宗门之路怕是不远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贤儿年龄也不小了,出去闯闯,或许不是坏事。 …… 李贤醒了的时候,头疼的厉害。 醒酒的汤端上来喝了一口,好受了很多。 人生第一次醉酒,总算明白了喝醉了是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喝醉了的自己酒品如何,有没有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或者尴尬的脸红的事。 孙有才表情正常,不像是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而不自知的表情,这个没什么城府的下人,是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的。 等难受的感觉消失,好好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去李家后院转了转。 以后再不喝酒了,喝醉了难受。 唐缺信步而来,表情也没什么反常的地方,径直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公子,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贤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还行。” “第一次喝醉?”唐缺问他。 李贤点了点头道:“是啊,第一次。” 唐缺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一闪而过之后恢复如常:“还是不喝的好。” 李贤也发现了这家伙多少有点不对劲的地方,盯着他,慢慢的审视了一会道:“真没什么要说的?” 唐缺回答的挺干脆:“有。” “什么?” 酝酿了一小会,唐缺动了动那本就话不多的嘴唇,若不是和这个世间罕有的年轻人在一起,他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在属下心里冷血无情的男人,断然不会在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 “昨天发生了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玉海楼上,你吹了个牛逼,灵验了,天上下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无数人在雨中跪下,高呼仙人。那些人刚刚从李家门口离去,在许景良的带领下送来一块‘百世流芳’的牌匾。玉海楼上,你吹响了玉箫,玉箫声声,青阳城复活了。” 李贤猛地站起来,确认了好几次,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这种事?”他还是有点不信。 唐缺轻松的一笑:“公子,又不是坏事,何必如此惊讶。” 李贤用手捂着额头,想了好一会憋出两个字:“不对,有点不对啊。”李贤奋力的整理有点乱的思绪,而后道:“本来我就奇怪,那天晚上跟着韩士卿去了逝水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青木蛟便是那副作态。玉海楼上,按你说的我就是吹牛,雨按时下了,青木蛟这么配合?”李贤盯着唐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那青木蛟达成了什么协议?” 唐缺不慌不忙,只是稍微有点讶异李贤的反应和直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公子,其实,在那天晚上你和韩士卿去逝水河之前,我去见过青木蛟。” 李贤大眼瞪小眼:“果然是你,这是想干什么?背着我,把我卖了?” 唐缺依然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慌乱,略微笑了笑道:“公子,我唐缺来自于魔门不假,但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算计你。以你现在的实力加上鸣渊,杀了我易如反掌,我犯不着这么干。你乃是魔门复兴唯一一人,算计你,你和魔门反目成仇,对我,对魔门有什么好处?我见了青木蛟,只是告诉他你拥有李朝歌和商红叶双重神格的事实。公子,北阳王朝和青木蛟之事,颇为复杂。你为了李家未来着想,愿意和韩士卿来一场交易;但难免会站在青木蛟对立面,这青木蛟且不说他两千年的道行,青木蛟还是知道青木山下落的唯一之物。和青木蛟就算不能成为盟友,也不能反目成仇。难道公子不想知道青木山的下落?青木蛟两千年修行求而不得,哪天公子你两大神格大成之时,可以和青木蛟做个交易。你助他羽化成龙,而它告诉你青木山的下落。” 049章 同道中人 来到这个世界,先后发生了很多事情,长远的规划无非是有一天进入宗门。 更多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走一步看一步远比深思熟虑的谋划来的容易。 唐缺的一席话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沉默了,不仅仅是刚才给唐缺莫须有罪名的惭愧,还有他如此为自己着想的感激。 “公子,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明,那时候我有点担心提前说了韩士卿这个老狐狸会察觉到什么;路还很长,未来的事谁也不清楚。青木蛟这条线搭上,在未来会有用的时候的。”唐缺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对李贤有点过度的反应,没放在心上,他还年轻还需要成长。 李贤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刚才错怪你了。” 唐缺转移了话题,没有在这件已经翻篇的事情上纠缠:“公子,想好下一步的去处了吗?” “你有什么意见?” 唐缺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想说这事,腹稿已成竹在胸:“公子,你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哪里?”李贤看着他问道。 “李朝歌当年所在宗门。” “理由呢?”李贤真想听听这个远比自己更有经历,也经验十足的魔门重要人物的意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事外,或许能有更正确的答案也说不定。 唐缺端起面前桌子上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杯喝了一口:“李朝歌当年所在的宗门,至今依然存在。千年传承,就算是辉煌不再,传承下来东西也依然流传于所在宗门。功法,秘技,乃至于宗门密不外传的修炼法门,这一切都会和你拥有的李朝歌的神格完美契合。只有在这个宗门,你的神格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相反,就算你进入玄天大陆最顶尖的宗门,功法,秘技,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会和李朝歌的神格产生排斥,李朝歌的神格在这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这一次李贤几乎没有思考,同意了唐缺的意见,明知的捷径不走,偏要绕远路那不是蠢吗? “就这么办。” …… 鱼龙混杂,适用于任何人多的地方,更不用说如今的青阳城。 宗门人士还没有离去,他们在等待着消息,每个宗门都找过李贤和李家人,给出的条件也足够优厚,每次李明山总是说孩子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到了李贤本人,他也会说还要考虑考虑。 到最近这几天,李贤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闭门不出,那些宗门,尤其是顶尖宗门,不可能拉下脸来,去做些和身份不匹配的事情。 又怕别的宗门抢先,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还没有谁听说过,李贤和某个宗门达成初步共识的消息。 这天晚上,李贤在李家后院的凉亭里,复习了好几遍刻印在脑海里的《大荒经》。 越到后来越是觉得,似乎有慢慢清晰苗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种感觉在日复一日的逐渐强烈。 无法出门,大多时候李贤都是在这里度过。 月光洒下,雅致的李家后院风影摇曳。 不清楚是反应能力增强了,还是其他方面有了提高,李贤猛然转身,身后,小小池塘对面花园的树下,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人正直直的盯着凉亭中的李贤。 “阁下来了有段时间了吧?” 或许是那人讶异于自己如此隐蔽,竟然被发现了,沉默了一会,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的人朗声道:“看来低估你了。” 青木蛟都能一掌震飞,且不说那是不是个意外,李贤的自信和胆子已经不是假的万圭第一次登门的时那样了:“良辰美景,对月独酌,阁下也想在我李家后院喝上一杯吗?” “喝酒就免了吧,我深夜而来,没那个雅兴。既然发现了我,也应该知道,我来者不善吧。”黑衣人往前又走了几步。 “要我的命,还是要我身上的东西?” 黑衣人冷声道:“两样都要。” “有点贪心了吧。”李贤轻声一笑。 黑衣人也笑了,笑的很冷:“你的大名,如今无人不知。我只是好奇,一个原本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为何能在短时间之内名扬天下。奇怪的玉箫,夸张的宋家解毒。逝水河,一掌开天门;玉海楼上的一声呼唤,天降大雨。是什么能让你短时间如此厉害?是功法秘籍,还是宝物法器。都拿出来瞧瞧。” “既然你把我说的这么厉害,难道你不怕今天有来无回吗?” “怕,但像我们这种人,什么时候不怕呢?怕就什么都不干了?怕就畏缩不前?” 李贤哦了一声,时刻注意着那人细微的动作,李贤同样有点怕。“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你。” “我也没指望你给我,抢就是了。”黑衣人一步踏出,手中宝剑轰然出鞘。 “哪来的?别着急动手。”唐缺从那边的小径走出来。 黑衣人停止了前冲的动作,一个旋转从空中落地,停在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神一滞,认出来人:“唐缺,是你!” “既然认识我,那就是同道中人了。可惜了,何必丢掉性命,好奇心太重了不是好事。” 黑衣人剑指唐缺:“你想拦我?” 唐缺不急反笑,仰天叹了一声:“不拦你,你死得更快。当然,你今天晚上就不该踏进你不该来的地方;你看到了你不该看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的话有点多了。”黑衣人再次脚踏地面,飞升而上,掠过池塘,一剑刺向李贤。 咻! 鸣渊呼啸而过。 空中的黑衣人瞬间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唐缺走向凉亭里松了一口气的李贤:“公子,魔门的人已经注意你了。” “早晚的事。”李贤有心里准备,从他扬名青阳城开始,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公子,如今你对付一般的高手绰绰有余,但李家几百口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你留在这里对他们不利,去李朝歌当年的宗门,怕是要提前准备了。” 李贤点了点头:“宜早不宜迟。” 050章 万松鸣千古 十岁那年,宋万溪以青阳城天之骄子的大名去了二等宗门纯阳宗,三十年云烟而过,依然是一等佳话。 纯阳宗二十年悉心苦修,练得一身本事,声名鹊起,也是当年纯阳宗一等一的新生代牛人,而被宗门寄予厚望。 无辜中毒,宗门之路戛然而止,十年煎熬,最后不得不归乡养老,颐养天年。 若不是同为青阳城不出世的天才李贤出手解毒,如今的他还是活死人一样病床上等死。 纯阳宗是他起步之地,成名之处,多年来人在青阳,依然心系宗门,时常为不能报答师父他老人家的苦心教导之恩暗自神伤。 日日祈祷,期盼纯阳宗名扬天下,圆了师父他老人家光大宗门的毕生心愿。 解了毒,身体慢慢恢复的宋万溪曾想着过些时间去纯阳宗看望多年未见的师父,以及二十年前同为纯阳宗弟子的同门师兄。 不成想,纯阳宗宗主魏元武破天荒的没有提前告之,也没有吐露任何消息,在那天中午登门而来,又惊又喜的宋万溪一路小跑着去门口迎接。 魏元武六十岁上下,双鬓皆白,一把扶起跪在地上情绪激动的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宋万溪,语气亲切:“万溪,身体刚好,何需如此大礼,起来。” 宋万溪颤巍巍的起身,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强行忍住难以自已的情绪,师徒二人一路进入宋家客厅。 数年未见的家长里短,未有隔阂的师徒,似乎依然是二十年前纯阳宗上一师一徒,或聆听师父的严厉教诲,又或者纯阳夜雨师徒共话的难忘之景。 宋万溪介绍自己的儿子,宋玉书跪地行礼,喊着师公。 魏元武频频道好,颇为欣赏的又多瞧了几眼这个和他父亲天赋差距过大的年轻人,心里叹着气可惜了,终究还是差了点。 宋万溪详细说了这些年他在青阳城的境况,也询问了一些纯阳宗上的人和事,魏元武一一明说,并带来了当年宋万溪那些师兄弟的问好。 聊起往事,思之从前,魏元武时常叹息这个徒弟命格不好,人生坎坷,可惜了一块大好材料,也浪费了他这二十年在纯阳宗辛苦所学的汗水。 宋万溪淡然的安慰师父,说不妨事,自己早已经想开,人生境遇,莫强求。 只能摇头的魏元武苦涩的跟着笑,没有顺着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继续勾起往事。 说起最近崛起的李贤,年级轻轻解了这个徒弟罕见之毒的年轻人,魏元武时而抓着胡须一脸沉思状,时而不动如山,老僧入定般眯着眼睛。“此子身上疑问颇多,怕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对李贤的了解并不比任何人多的宋万溪,跟着附和道:“师父,是这样没错,李贤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每一件似乎都神秘莫测。且不说这解毒之事,逝水河上一掌断江开天门,古怪的很。更有那支神奇的玉箫;师父,你见多识广,可曾认识这玉箫的来历?” “据传言那是李家祖传之物,只是千年前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和史书上的记载来看,当年的李朝歌所使用的宝器中,并未有玉箫。这就怪了。”一时半会也难有满意猜测的魏元武疑问道。 “师父。”颇为慎重的宋万溪给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很大胆,也有点荒谬的猜测:“会不会是李贤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 当师傅的瞥了一眼徒弟,而后笑着摇了摇头:“李朝歌已经离去千年,他的神格是消失了,还是被人继承,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单凭李贤乃是李朝歌后代子孙这一点,还是难以断定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本就是苦思长久,却没有满意结果的宋万溪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太大。 暂时没有结论的问题,师徒二人皆没有深究,宋万溪还是对当年那个下毒的凶手耿耿于怀:“师父,十年前我离开纯阳宗之后托你调查此事,不知道这些年可有结果。” 看了一眼这个深受十年中毒之苦的徒弟,魏元武摇头叹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可有可无的蛛丝马迹,为师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会是这样的结果,宋万溪还是带着隐藏的失望对这个师父表示感谢:“师父,你受累了;以后就不用继续找了,就算找到了,杀了那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魏元武再叹一声:“苍天不公啊。” 能从这个师父口中听到如此四字的宋万溪已经是莫大欣慰,反过来安慰这个师父,师徒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如二十年前,魏元武见到十岁的宋万溪那般,只是那时候这孩子很是腼腆,如今洗尽铅华,虽没有建功立业,名扬天下,也算不负他二十年教诲。 当天中午,宋家大摆宴席,席间师徒二人宾主尽欢,刚恢复不胜酒力的宋万溪还是破例喝了好多杯。 魏元武是黄昏的时候离开的,他说他要去见几个故人。 玉海楼上三楼的雅座,早早的被人包下了。 桌上十几个青阳城的名菜一字摆开,本地有名的杏花酒放了一坛。 天黑的时候,楼上无人,只有掌柜的在一楼的门口眼巴巴的张望着,出手这么大方的客户,除了最近封侯的李家还真是少见。 小二无精打采的来来回回忙着并不多的事,掌柜的心思他不懂,什么李家,什么达官显贵,和他没什么关系。 马屁震天,笑容堆满脸的伺候,也不会让人家正眼瞧一眼他这玉海楼的小二,多给几两银钱都是莫大的赏赐了,难道还指望着人家的东风飞上枝头? 小二从不做不切实际的梦,官大官小,有钱没钱的他都一样伺候着,该笑就笑,过分的殷勤那是万万没有的。 掌柜的总骂他不会来事,没出息。 小二不以为意,爷爷那辈没本事,当爹的也是那样,到了他这一辈难道还能转运不成,何苦来哉。 辛苦点,按时拿着工钱,在这顶尖档次的玉海楼见见世面,日后不干了回家,也能和自己的一儿半女聊一聊那玉海楼上的繁华之事。 “三财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你没好处。还不精神点,今天晚上可是大客户,给我打起精神。”掌柜的开启了大嗓门,也不怕这个在这里干了好些年的不上进的小二脸红脖子粗的不服气,这小子脾气好,他还真看着顺眼、 吴三财不情愿的嘟囔,声音不高,也没看出他的不快:“掌柜的,谁啊?比那李家还牛?” “你懂啥,封侯确实够厉害,可那名扬江湖的高人侠士才是真厉害,受人推崇不说,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吴三财哦了一声,声音依然很低:“掌柜的,到底是谁啊?” “万松谷的钟万松听说过没有?” 吴三财终于恍然大悟,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前一亮,露出不一样的神采:“那个‘浩然正气在,万松鸣千古’的钟万松?” 掌柜的斜着眼,瞧着新鲜事那般的打趣道:“哟,看个书能把你憋出病来,还能整两句诗,没看出来啊,本事了啊。” 吴三财用手抓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掌柜的你还不知道,小时候满大街唱呢,和那什么‘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不一样嘛,谁都会来两句。” 掌柜的正要说话,正好从门口有人进来了。 051章 故人 进来的人掌柜的挺眼生,也很少看见这种世外高人道士模样的人来这玉海楼吃喝玩乐。 他殷勤的跟上去道:“道长,就你一人吗?其他两位呢?钟老先生说今天有三位。” “他们随后就到。”玄真道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楼梯口,上了二楼。 吴三财在心里偷笑,看吧,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什么用。 在这玉海楼干了很多年的掌柜的也不在意,脸上笑容如故,只是纳闷这道人果然不好亲近。 第二位进入玉海楼的老先生依然看着眼生,掌柜的砸吧着嘴唇,这定位子的钟万松干嘛去了? 又等了一会,那个期待中的钟万松姗姗来迟,掌柜的一路小心翼翼送上三楼。 在玉海楼三楼,他又多看了几眼那个不好亲近的道人,以及那个不认识的老先生一眼,没自己的事了,这才去了一楼,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些大名鼎鼎人物果然不同凡响,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家。 玉海楼上明烛燃烧,映衬的这一楼之地也明亮异常。 楼外晚风徐徐,万家灯火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圆桌上坐着三个人,玄真道人坐在靠窗的地方,沉默着,对桌上美酒佳肴视而不见,好一会才打破这有点尴尬的寂静:“三十年了吧,两位过的还好吗?” 魏元武拿着酒坛倒酒,每个人面前都满了一杯,声音徐缓的道:“老夫还好,三十年也不长嘛。” 最后开口的钟万松,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似乎也懒得去计较酒桌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自斟自饮,自有一股难以磨灭的苍凉之感:“闲云野鹤,治病救人,顺带着干点行侠仗义的事,日子倒也过得去。” 沉默,三个认识的人,很罕见的没有老朋友见面那样热络。 玄真道人继续倒酒,倒完了,自斟自饮,也不管另外两人喝的如何,推杯换盏更是没有。 “那人有消息吗?”说话的是钟万松,杯子空了,没有再倒一杯的意思,不是酒鬼,也并非嗜酒如命的他对喝酒没太多讲究。 魏元武摇头,叹息之中夹杂着几分无奈:“没有。” “那次之后凭空消失了。”玄真道人也道。 中午在徒弟家里喝了酒的魏元武,依然有兴致喝一杯,拿过酒坛,自行到了一杯,烈酒入肠,味道正合他的意:“还有执念吗?”他随口问道。 “成仙问道,天下共求之,何况我们三人。”玄真道人说话之间的语气,并不似他此时略显冷漠的表情,看得出来魏元武所提执念二字,他依然很关注,至于放不放得下,不论他如何在外界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得道高人,眼睛不会骗人。 “求而不得,何必还要不撞南墙不回头。”钟万松语气比之其他两人更加坚决。 没人说话,又是有点冷清的尴尬。 过了会,魏元武问道:“李贤你们知道吗?” “我有幸那天在逝水河上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也亲眼见证了他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的杰作。说了解,不见得;此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不透。”逝水河那一别之后,玄真道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此番在此等候故人,不久之前又亲眼见证了李贤在这玉海楼上的惊人之举,疑问似乎比往常更多了。 “是敌是友?”钟万松总共来这青阳城没几次,他不喜欢这地方,总觉得接近北蛮,荒凉萧索,民风彪悍,远不如他所在的万松谷山清水秀,鱼米之乡。 “说不准。”玄真道人很审慎的面对这个他如今回答不了的问题。 “罢了,不管是敌是友,青木蛟之事,我是没有念想了,加之北阳王朝这个棘手的对手,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能不能如愿,没人知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是时候放下了。老天待我们不薄,贪心不得。”钟万松单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着辈子,没有要喝的意思。 魏元武起身走向那边的栏杆边,抬眼望着青阳城灯火辉煌的街道,口中喃喃自语:“北阳王朝怕是永远不会罢手。” 玄真道人忽的一笑:“那也是无用之功,北阳王朝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宗门岂是他们想撼动就能撼动得了的。几代人的努力,结果呢?当今陛下志大才疏,空有一个韩士卿苦撑危局,青木蛟这团火早晚包不住引火烧身。” 钟万松倒是相对平静很多,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二位,这次青阳城的事情结束,我们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再见面了。各自安好,愿意追寻那成仙大道,继续去求索。江湖路远,但愿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至于三个人都凑不齐。” 魏元武从新回到桌子上,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 玄真道人不动如山,自始至终没有去动过筷子。 玉海楼上又沉默了,楼外点点灯火在如墨的夜色中闪烁摇曳。 …… 飞燕湖,在青阳城以西之地,因整个湖泊从空中俯瞰,嫣然一只飞翔的燕子,故而得名。 夏日飞燕湖波光粼粼,湖中船只来返往复,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艄公吟唱着当地的歌谣。 靠近岸边并不起眼的长堤上,一个渔翁拿着钓竿,鱼线深入水中,旁边放着个装鱼的竹篓。 渔翁全神贯注于水中鱼线,稍有异动,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拉起鱼竿。 今日运气不错,竹篓里十几条个头不小的鱼,大多都在活蹦乱跳。 小的鱼看不上,往往钓上来了又扔进水中,口中还要嘟囔一句:“年纪轻轻,莫贪心。” 湖中船上传来声音,引的渔翁很是不快,往那边瞥了几眼,继续钓鱼。 湖中小船上,一主一仆,一个坐着,一个站在背后。 拿着高额船费的船夫船撑得很认真,也懒得去在乎这富家公子哥的做派。 实在是屋里呆的久了,快发霉的李贤,天气正好,今天偷空出来玩玩。 大街人多的地方上去不了,逝水河满目疮痍,能去的地方实在不多,这便想起了飞燕湖这一处少见的清净之地。 “老乞丐也会钓鱼吗?”身后孙有才不止一次往长提上的渔翁望去。 “什么?”李贤没怎么听明白。 “少爷,刚才在那边的时候,我一直觉得那个钓鱼的老头眼熟的很,起先想不起来,刚才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老乞丐吗?要饭的老乞丐,什么时候有闲心钓鱼了。” 李贤不由的往那边看去,距离太远的缘故,看不真切,没怎么放在心上。 052章 胜了还是败了? 渔翁戴着帽子,若不是偶尔脱下,估计就算孙有才如何火眼金睛,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更不用说他就之前他还是个大街上到处走动的老乞丐。 或许是今日收获颇丰,老乞丐收好鱼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拿着满是泥土的鞋在身旁的石头上敲了敲。 泥土散落一地,似乎觉得挺满意,将另一只也敲了敲。 “老人家,鱼多少钱一只?”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渔翁转过脸,那张满是皱纹,枯树皮一样的脸抽搐了一下,没有回头,和来人对视了一眼,没做声,继续着手上敲着鞋子的动作。 岸边走来的中年男子,也不着急,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长提上,离渔翁不过一米多的距离。 韩士卿望着飞燕湖平静的湖面,很久没有收回视线,偶尔抬头,用手挡着额头看一眼并不算火辣的太阳。 由于那艘小船越来越远的缘故,韩士卿并没有注意,只是象征性的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握剑的手潇洒从容的将剑鞘的底部放在长提上。 “这么多年找的好辛苦啊。”离老乞丐一米之地的韩士卿,将眼前的飞燕湖看了又看,并不曾停留在老乞丐身上一分一秒。 两只鞋子敲干净了,渔翁从新把鞋穿上,没有去动放在一旁的鱼竿,也没有去管竹篓里活蹦乱跳的鱼。 “韩大人,辛苦了,为北阳王朝呕心沥血,国师之位垂手可得,你也会和你的师父,师祖一样在北阳王朝的历史上留名青史的。” 韩士卿阴沉的声音,出卖了他并不是来和一个老朋友叙旧的初衷,他缓了缓道:“说的没错,可是你用这三十年的时间又得到了什么。一无所有,穷困潦倒。时而乞丐,时而渔翁,东躲西藏的过日子。雷山啊,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意义你没有,念想怕是也没有。图什么?好玩,还是故意活着恶心人?” “韩大人,也别这番作态了,找了我这么久,现在如愿了,就和我这想死却死不了的老家伙,聊这些家长里短人生经验?”老乞丐声音幽幽道,也不知道是故作镇静,还是真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韩士卿倒也干脆,他道:“就算猫抓老鼠,追了三十年,也追出感情来了,不多说几句,一会怕是没机会了。”韩士卿顿了一小会,便道:“雷山,那件东西,拿出来给我吧。先别说有没有,也先别费尽心思的找借口,既然找到你,摆在你面前的无非两个选择。” “要么死,要么交出东西?”雷山替韩士卿脱口而出。 “那我也不废话了,今天既然找到你,要么你活着离开,要么就在这飞燕湖早登极乐吧。” 雷山从从坐的地方慢慢站起身,随意拍打着身上有点凌乱的衣衫,以面向韩士卿的姿态站在他对面,不咸不淡的表情如何都看不出来,那是一个在生死面前徘徊的将死之人。 “你要的东西真没有,要命拿去便是,三十年够了。”雷山话锋一转:“不过,做不了生当为人杰的英雄,同样也做不了认命低头的狗熊。临死之前赔韩大人耍两下子,就算是最后的告别吧。” 变戏法一般,宝剑从雷山袖口中急速飞出,脚步一踏,整个人朝着不远处的韩士卿一剑刺出。 本就是有备而来,又贵为北阳王朝太子太傅,深受师父师祖两代人精心栽培的韩士卿,哪里是寻常的剑客,身形微动,剑已出鞘,寒光一闪而逝,剑尖直抵雷山刺来的一剑。 火花四溅,两柄宝剑在空中不断交接,韩士卿速度极快,每一步都在最大的安全中,寻求对自己有利的空间,为手中宝剑,创造一击之下不浪费时间的致命一击。 年龄稍大,但看不出半点苍老之意的雷山,身形矫捷,行云流水的动作,配合着经验十足的招架之功,虽有被动之嫌疑,也丝毫不落下风。 被韩士卿迅猛的攻击逼下长提的雷山,脚步一点,往后猛退数丈,落在河边一艘无人之船上,一脚踢出,一枚船桨飞向急速追来的韩士卿。 剑气掠过,船桨化为几段,当空长剑顺势一撩,一道无匹剑气,激荡射出。 雷山从船上欺身往上,双脚腾空,脚下刚刚站立小船,在砰的一声巨响之下,四散而飞。 河滩上,眼前是平如镜面的飞燕湖,身后是绿色笼罩的无尽长提,两人相对而站,平稳落地的韩士卿,不发一言,提剑踏步,那一剑划破长空,直逼雷山而去。 水花溅起,飞燕湖水波激荡,纵横肆虐的剑气打破了飞燕湖长久的平静。 终究还是略逊一筹的雷山,被韩士卿一脚踢中胸口,身形后掠,倒飞着掠过湖面,单手猛地一拍,止住后退的惯性,一跃而起,翻转身体,怒喝着一剑当头劈下。 胜券在握,不留半点情面的韩士卿,持剑而往,接住空中雷山搏命一剑,辗转腾挪中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皆是朝后退去。 本就更胜一筹的韩士卿,没退几步,脚踏湖面,借势往上,顷刻间逼近依然在朝河滩方向退去的雷山。 躲闪不及,一味招架的雷山,被韩士卿连环数腿,皆是踢中胸口。 砸向河滩乱石堆中的雷山,宝剑落在一边,口中鲜血流出,半躺着,望着一望无尽的飞燕湖,天高云淡的湛蓝天空,满嘴含着殷红的鲜血笑了一声:“罢了,能和韩大人打上一场,也算不虚此行。只可惜,韩大人今天是无法如愿了。” 知道这话的意思,韩士卿并没有胜利的喜悦笼的得意忘形,而是以一种怒其不争的表情,大声道:“你真的到死也不愿意交出当年所抢之物?北阳王朝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给你想要的一切。何必如此执着,偏要永不回头?” “韩大人,若是愿意给你,三十年前我已经做了,何必等到如今垂垂老矣?这一世做了很多错事,但有一件未曾后悔过。近日有此下场,我早有心理准备。韩大人,你尽管动手吧。” 韩士卿纹丝不动,望向那边躺在河滩上视死亡如无物的老头,进退不得。 杀了他易如反掌,可和青木蛟三年之约将成泡影,北阳王朝谋划的百年大计,终将不复存在。 韩士卿仰天而叹,穷尽三代人的努力,真的要永远求而不得吗? 053章 大戏 飞燕湖的小船上,船夫听到岸边的声音,吓得不轻。 孙有才也第一时间提醒李贤:“少爷,那边打架呢。老乞丐厉害着呢,竟然是个高手。”孙有才这样一个在李家当下人过活,没多大人生理想的小人物,平日里羡慕的是有钱的商贾名流,中了功名为官之人,至于那些行走江湖,或者在宗门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孙有才总觉的那离自己很远;一个老乞丐瞬间变身高手,还能和那位北阳王朝来的大官打的有来有回,小小的心脏怦怦乱跳,这都什么事啊。 李贤也是思虑良久,望着岸边拳脚相加的声音,知道在这样的江湖,可能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家伙,也能是个了得人物;可一个乞丐,也身怀绝技,多少有点意外于老乞丐的隐忍和伪装。 “不关我们的事,随他去吧。” 船夫吃了颗定心丸,总算没有遇到一个爱管闲事的愣头青,撑船便撑船,其他的船夫不想也没能力去掺和。 一艘大船从飞燕湖另一边的码头上一路朝这边驶来,唐缺站在船头,远远的便喊:“公子,上来看戏去。” 李贤愕然:“看什么戏?” “大戏。”唐缺让人放下梯子,一主一仆两人上了大船。 船夫拿着不菲的银两,飞快的摇着船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 对时间充裕人来说,三十年也足够漫长。 韩士卿没想过放弃,也没想过将师父师祖的遗愿抛之脑后,更对北阳王朝数不尽的“龙恩浩荡”怀着一颗肝脑涂地的决心。 如今那个让青木蛟愿意交易的人出现在面前,生死掌握在他手中的长剑之上,一个愤怒,一个闪念,眼前东躲西藏三十年的将死之人,岂能不会身首异处,葬身这飞燕湖? 可人死了,这条线断了,青木蛟之约,也将无从谈起。 让他恐惧,让他害怕,让他被迫交出东西;一个将死之人,死都不怕,还怕他手中长剑? 他有执着于三十年的信念,眼前之人又何尝是个胆小如鼠的鼠辈? 思虑良久,韩士卿最后道:“你好歹也是二流宗的门弟子,曾经声名显赫,就算如今生死一线,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本不想取你性命,奈何你执意如此,也怪不了我韩士卿杀人不眨眼。” 说罢,向上跃起,一人一剑腾空而来,剑尖直抵雷山要害之地的咽喉处。 咻! 剑气破空之声突传,一道人影从长提方向高速掠来 韩士卿翻身回荡,躲过一剑之威,退后数米距离,落在河滩上,看着来人。 来人一剑击退韩士卿,从长堤上纵身跃下,眼中盯着躺在乱石堆中的雷山,几分关切,几分惊讶的道:“师兄,别来无恙。” 雷山惨然一笑,由于嘴巴裂开的缘故,鲜血滴落在面前衣衫上格外醒目:“还好,死之前还能见到你。” 韩士卿认识来人,并未有多少让他值得担忧的神色,略带笑意,大战之下,依然调侃了一句:“魏宗主也是重感情之人,三十年了,也是这般师兄弟情深。” 魏元武终于不再是面对雷山时的复杂神色,眼神突变,直面韩士卿道:“韩士卿,当狗真是当出境界来了。三十年不够,毕生之力也不够,就为了替北阳王朝卖命,锲而不舍,不顾一切。仔细想想,或许并不值得意外。你这一门师徒三人一个胜过一个,皆是如此,绵延百年而不休,这门派传承能力怕是连那世间的一流宗门也望尘莫及。” 贵为北阳王朝太子太傅,未来国师不二人选,经历过金銮殿上的唇枪舌剑,也有士子文人不带脏字的文章诗词的痛骂,可曾见过韩士卿有慌乱的时候? 魏元武此番故意恶心的挖苦,韩士卿依然面色入故,或许能让他此时脸色巨变的,只有贵为二等宗门宗主的魏元武手中那把剑。 “这次怕是不止你一个人来了,当年可是你们三人一起行动。”韩士卿没有正面回应魏元武不带脏字的骂声,利益之争,正邪之争,或是立场之争,从来靠的就不是嘴皮子,要不然北阳王朝那么多嘴巴厉害的穷酸书生岂不天下无敌了? “那倒是,韩士卿,别来无恙。”两人从后边的一片绿色中跃上长堤,说话的是依然一身道袍的玄真道人。 他旁边的钟万松,神情冷漠,一如那天玉海楼上最少说话他一样,似乎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开口。 三对一,形势逆转也没有让河滩上的韩士卿动容分毫,盯着长堤上三十年未见的两人,还能挤出一个称得上礼貌的笑容:“你们也来了,你们三人果然是形影不离。” 长堤上的玄真道人淡然道:“凡事有始必有终,有了三十年前的开始,有个结果才算圆满。” “你们来了,作何打算?想要救下这个将死之人,还是和北阳王朝彻底撕破脸皮?”韩士卿问长堤上两人。 “雷山是生是死,全凭天命和他自己的造化,他和北阳王朝的恩恩怨怨我们三人不感兴趣。只是在他死之前,还有一件未了之事想要询问,韩士卿,你可否讨个方便?”说话的依然是玄真道人,面色凝重中全然看不出一个方外之人的悠然豁达,更多的是和韩士卿不相上下的执念。 韩士卿转向另一边的魏元武:“魏宗主,那你呢?此人可是你师兄,当年差一点就成了纯阳宗的宗主。同门之人,又有师兄之谊,愿意拔剑相助吗?” “韩士卿,你误会了,此人乃是纯阳宗叛宗之人,三十年前早已叛出宗门,同属一门不假,何来师兄之谊?” “那就好,我有的是时间。”韩士卿背转过身,面朝着飞燕湖又恢复了平静的湖面。 魏元武很直接问那个当年的师兄:“雷山,我还叫你一声师兄,那件东西呢?” “魏元武。”雷山带着血丝的双眼中又恢复了点些许神采,动了动躺久了有点僵硬的身躯:“何须假惺惺的,若是想把东西给你们,三十年前我又何必拼着老命从你们三人手中夺走那东西。”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复杂的不置可否的表情。 054章 唯一心愿 魏元武年少成名,在当年的纯阳宗独树一帜,二十岁出头便已被当时身为师父的宗主,钦定为未来接班人。 而后这些年,带领纯阳宗步步成长,已是二流宗门中执牛耳者。 玄真道人,齐云山玄清观横空出世,数十年时间,以道门奥义广收徒,纳贤良,玄清观大有和那些有名的道门名山仙观齐名的势头;玄真道人的大名也传遍天下,无人不知。 钟万松深居简出,长居万松谷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走江湖,行侠仗义。医术超群,救人无数,活神仙的大名四方皆知。 七拒北阳王朝而不出,轻名利,重修身,几十年前便已誉满天下。 三人中任何一人,名声都足够响亮,实力超群。 韩士卿曾想过若是三人执意出手,他也来者不拒;如今,三人有意淡化已经是瓮中之鳖的雷山之间的关系,用不着再费一番波折和此三人纠缠,韩士卿求之不得。 三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遇到了和韩士卿同样的难题。 雷山抱定必死之心,软硬不吃,三人就算是有天大神通,灿若莲花的口舌,又如何撬开他的嘴? “罢了。”自始至终都不太上心的钟万松木然抬头,望向飞燕湖方向。“雷山此人已是必死之心,强求又有何用?三十年过去,人非物是,该放下的,何必还要执着。” 不管是魏元武还是长堤上的玄真道人,皆是沉默以对,或许玉海楼那天晚上的夜谈已经有了足够的共识,此番追寻至此,也算是了却了心愿,雷山将死,也无挂念了。 早已经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的韩士卿,还是意外于此三人竟然真的愿意就此无疾而终,多年心愿也一朝释然。 他有点不信,不信这三人真能放得下。 “当真就此江湖路远,不愿再提当年之事?”韩士卿又确认了一次。 这次说话的是玄真道人,他轻声道:“那夜的逝水河上,贫道亲眼所见,那青木蛟对李贤那个年轻人恭敬至极,虚心求教。当时,韩士卿你也在旁边,亲眼所见,不知你有何感想?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跟踪你二人。想必,这修行两千年的青木蛟,似乎已经和那个叫李贤的年轻人建立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系。莫说,我们三个已经是花甲之年,三十年所求一无所获;就算是北阳王朝百年之大计,怕也是镜中花水中之月;岂能让那青木蛟说出青木山下落,既如此,再在此事上纠缠,还有何用处?青木蛟修行两千年而不可得,我们三人继续强求,会有结果?” 魏元武跟着叹了一声:“道兄,所言不差。” 此三人是一唱一和的演戏,还是良心的说出肺腑之言,韩士卿都不在乎。一群已经绝望的凡夫俗子,还想成仙得道,可笑。 “既如此,请便。”韩士卿不再多说一言。 “师父,前辈。”一声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宋万溪从那边小径上一路往长堤而来,喊了一声师父,又看了看依然躺在乱石堆中的那个前几日突然登门的老乞丐、 魏元武眼神着急,远远的喊了一声:“万溪,这里没你的事。” 来到长堤上的宋万溪正要说话,被那边的韩士卿抢先了:“来了也好,省的我去宋家将你擒来。” 魏元武拦住了正要去扶躺在乱石堆中的老乞丐雷山:“万溪,此人乃是北阳王朝的目标,切不可莽撞,回去。” 宋万溪停住脚步,呆立原地,望向那边师父,又看了看眼神冷漠的韩士卿,没有再动一步,早已是个废人的他,岂能不知眼前的韩士卿乃是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师父,我和这位前辈,当年颇有渊源,如今岂能见死不救。” 魏元武大声呵斥:“拿什么救?送死有何区别。” “师父。”一脸悲壮的宋万溪声音骤然间浑厚悲怆:“徒弟自知无用之人一个,救不了这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前辈。可师父,徒弟当年在纯阳宗蒸蒸日上,前途无量之时,遭贼人暗算,中了剧毒,十年卧床之苦,人生断裂之煎熬,徒弟到死都要知道当年那个下毒之人是谁?否则,我死不瞑目。那一日,老前辈登门,说他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师父,或许这世界上他是唯一知道那个人是谁的人。所以,徒弟今天前来,办不到冒死救他一命,但也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经人苦,莫劝人大度;当师父的魏元武岂能在这个时候说些“徒弟,你糊涂,徒弟,你何必如此执着”一类的话。 这个徒弟人生的黄金岁月,因为中毒戛然而止,十年卧床,生不如死,唯一心愿找到下毒之人,岂能说成是贬义的执着? 魏元武转身面向飞燕湖不再言语。 一心只想着这最后的机会知晓那个下毒之人是谁的宋万溪走过去扶起乱石堆中的雷山:“前辈,晚辈只剩下唯一的心愿未了,还望前辈成全。” 雷山重重的喘了几口,努力坐起来,靠着乱石堆中的石头,望向这个三年前年将自己搀扶进破庙的中年人,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我说过会告诉你的,今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说怕是要带进棺材了。三十年前,若不是你,我早已经死在那破庙里了。”雷山重重叹了一声,紧接着咳嗽不止。 船声将近,一艘大船由远及近而来,站在船头的是所有人都认识的李贤。 韩士卿脸色一变,望向李贤:“你也要插手此事?” “韩大人多虑了,我只是路过欣赏这飞燕湖的无边景色,你们继续。” 韩士卿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得作罢,总不能在此时,将这个名扬天下的年轻人变成敌人。 老实说李贤并不想插手这恩恩怨怨的复杂之事,要不是此时不便露面,待在船舱里的唐缺告诉他,有必要看一场大戏之外,还会有必不可少的收获,让他务必在必要的时候介入此事,李贤早回李家喝茶去了。 李贤答应了,唐缺总是神神秘秘,但至少他不会胡乱说话,也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的雷山,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凶手,一共有三个人,今天都在场。” 055章 三个凶手 在场诸人表情各异,掩饰的再好,也能从那变幻莫测的脸上窥到点蛛丝马迹。 现场的人不多,宋万溪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自己之外,不过五人;远处船上的李贤,年龄尚小,下毒是十年之前,李贤不可能卷入此事。 五人中有三人是凶手,师父他老人家就有超过一半的可能是三人中一人,这不可能。 “前辈,此等重大之事,容不得半点道听途说,空口白牙之语。”宋万溪一脸郑重的俯身,询问恢复了一点,但也算不得多好的雷山。 哈哈哈! 一声大笑,笑声是从河边的韩士卿口中发出。 “魏宗主,这么说,你这徒弟什么都不知道。我本以为你能告诉他这其中牵扯的方方面面,至少他有权利知情,没想到还是我天真了。你这二等宗门的宗主,心要是狠起来,在下望尘莫及。” 话里带刺,话中有话,本就是一腔复杂心思的宋万溪岂能听不出来,也不管那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是如何位置显赫,实力雄厚,宋万溪愣生生以初生牛犊之姿,手指韩士卿:“韩大人此话何意?今日所有人都在,有话可以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韩士卿也不恼怒,看向那边脸上终究是阴晴不定的魏元武道:“魏宗主,是我说还是你说。” 魏元武一言不发,也不去看此时一脸得意的韩士卿,和那个不顾一切,哪怕是以命抵命也想知道真相的徒弟宋万溪。 “那我就说了。”韩士卿的目光从新回到宋万溪身上:“你的毒,是我下的,准确的说是北阳王朝下的,我便是这老乞丐口中三个凶手之一。” 凶手之中没有师父,只有这个大名鼎鼎,地位显赫的北阳王朝重臣,宋万溪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他再次质问:“为何要这么做?我一介宗门之人,潜心武道一途,和北阳王朝向来未有交集,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说来话长,三十年前,青木蛟因为苦心修炼的缘故,那个月处在最虚弱的时候。有三人,长期追踪青木蛟,目的自然是青木蛟口中青木山的下落。这三个人如今就在这里,玄真道人,钟万松,还有你师父魏元武。三人合力,在逝水河攻击青木蛟,企图制服他,以命相逼,让青木蛟说出青木山的下落。战斗的过程中,三个人发现,他们低估了青木蛟的实力,制服青木蛟根本无从办到;于是,三人改变策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伤青木蛟,抢走了青木蛟两千年修行之精华所在的体内元丹。没了元丹,青木蛟实力大减。三人以元丹相逼,让青木蛟说出青木山的下落。结果,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个意外之人,此人便是雷山。” 宋万溪看向靠在石头上的老乞丐:“前辈,是真的吗?” 老乞丐奋力点点头:“是的。” 宋万溪转向魏元武:“师父,是这样吗?” 事已至此,知道瞒无可瞒的魏元武叹了一声:“万溪,没错,是这样。” 两个当事人已经承认了,韩士卿继续着他的话:“当时,这三人已经是精疲力尽,雷山突然杀出,从三人手上抢走了青木蛟的元丹。三人一路追踪,让雷山跑了。后来的事你应该有记忆,雷山重伤之下遇到了你,那年你十岁左右。” 十岁已经是不小的年纪,记忆大都能记得住;那天老乞丐上门提到三十年前之事,宋万溪回想起来,依然清晰无比。 那时候他十岁,从小没什么天赋,去不了那高耸入云的宗门。 只能在家里的培养下,读点圣人文章,日后考个功名,不说光宗耀祖,男人立业这一条便绰绰有余。 小孩都顽皮,不喜欢读书的时候便跟着附近的小伙伴到处疯玩。 那一日在青阳城外破庙,玩的忘了回家,小伙伴都走了,剩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大叔,吓的十岁的他当时差点晕过去。 搀扶着那人进入破庙,日后三天一直从家里偷来食物,给那人送去…… 收回思绪,宋万溪直奔主题,这细枝末节的东西,他此时不感兴趣:“这和下毒之事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若是没有你和雷山那三日之缘,也就没有日后你中毒之事。”韩士卿继续道:“后来,雷山从此不知所踪。而你,不久之后就进入纯阳宗,成了纯阳宗的弟子。找不到雷山,你这个最后见到雷山之人便成了北阳王朝的目标。我们也是十年前才得知,你是最后见到雷山的人。陛下派我去了纯阳宗,起初暗地调查,一无所获。找人套你话,也是白费功夫。于是暗中将你擒住,以死相逼,让你说出当年那个破庙的人留给你的东西,只可惜,你总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没给你任何东西;陛下不断催促,逼得我没办法,只好暗中下毒,用解药相逼,让你说出当年破庙的男人给你的东西。结果,你依然没说出来。一番折腾,我们唯一得到的真相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不清楚元丹是否存在。” “在纯阳宗我没有露出身份,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你师父发现了我的行动,他好歹是二等宗门的宗主,你又是他的爱徒,他的反应应该是找到我们要解药,可是你师父没有,选择了沉默。我们没有如愿,本可以给你解药,放过你这个无辜之人;但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为了逼出雷山,我们不给你解药。必定,当年你对他有三日之恩,雷山不能不见死不救。结果,我们依然没有如愿,雷山始终没有出现。而你师父,和北阳王朝达成了默契;事情闹大了,北阳王朝无法解释在青木蛟身上的谋划;而你师父有个软肋,让他不得不闭嘴,就此选择沉默。” “什么软肋?”宋万溪几乎疯了一样,双眼通红。 “你师父是妖族,玄真道人和钟万松同样是。这个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此三人如何在这玄天大陆立足?而你师父就是这第二个凶手。” 脑袋几乎是轰的一声,炸的宋万溪差点没站稳晕过去。 那是自己的师父啊,悉心教导了他二十年的恩师,竟然让自己成了他和北阳王朝交易的牺牲品。 更不用说,他还是妖族,一个隐匿在世间的妖怪。 不远处船上的李贤愣愣的,好一出大戏,唐缺诚不欺我。 056章 隐秘封印 别说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宋万溪听到此等消息如同雷劈,就算是雷山知晓其中缘由,也全然不知和自己同时进入纯阳宗的师弟会是妖族。 雷山抬眼望向那个抢了自己掌门之位,多年来在纯阳宗显赫无双的师弟,忽然间大笑不止:“魏元武,当年我和你同进宗门,论天赋,不比你差;论努力,远胜于你。可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不看我一眼,宗门之位给了你,而我剩下什么?到头来没想到当年输给一个妖怪,哈哈哈。” 魏元武并未否认,而是直面这个隐藏在心中很多年的秘密:“是的,我三人是妖族。人如何?妖又如何?可曾见过我们三人为祸人间?正邪之道,不在妖人之分,之争。多年来,我三人潜心修炼,能力范围之内,行侠仗义,造福天下,难道带着妖族身份就意味着原罪?人之为人,大奸大恶之人有之,十恶不赦者有之,难道就能抹去他们的罪孽?”说完的魏元武转向此时已是痛不欲生的徒弟宋万溪:“万溪,为师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是你。心中有愧,为师不逃避。只因当年一念之差,顾忌身份泄露,纯阳宗宗主之位不保,从此流落四方,居无定所。错了就是错了,老夫愿用这一生去赎罪。” 宋万溪听着师父魏元武的话,面朝着无边飞燕湖,说不出话,思维混乱的如一团乱麻。 苦苦寻找那个凶手,到头来自己师父也是其中之一,一边是二十年授业之恩,一边是十年痛苦煎熬,宋万溪给不了答案,也没办法做出让自己满意的决定。 唯有那个北阳王朝太子太傅,可以让宋万溪毫无顾忌的将“仇恨”最大程度的呈现。 或许是察觉到了宋万溪眼中怒火,韩士卿不怒反笑:“宋万溪,我是下的毒没错。可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能奈我何?宋家上百口人生活在青阳城,想要和北阳王朝为敌,自己死了,算是解脱,可他们要是身首异处,宋家怕是从此绝后了。你命好,遇到了李贤,解了你的毒。我当年也是无奈之举,让你无辜煎熬十年;等北阳王朝大计得成,必还你宋家荣华富贵。要是还不服气,尽可能调教出几个宋家豪杰,取我项上人头。若宋家真有人能有如此能力,老夫欣然接受。” 魏元武也开始担心这个徒弟一时忍不住做了傻事:“万溪,多为宋家想想。” 宋万溪闭着眼睛,仰天而叹,可恨他手中无剑,背后无势力,空有满腔不甘却没有实力,有仇不能报,自己残躯何足挂齿,烂命一条无需挂怀,可宋家上百口人岂能因自己一念之差埋葬在北阳王朝的屠刀之下? “万溪,一切皆因当年那三年之缘,害你如今有仇难报,我这该死之人便是那第三个凶手。”雷山颤巍巍的站起来,扫视一周所有人,勉强站在那里,或许是临死之言,一出口便语出惊人:“魏元武,玄真道人,钟万松,还有你,韩士卿,你们不都想知道元丹在什么地方吗?我来告诉你们;当年,我失去宗主之位,败给了身为师弟的魏元武;一怒之下,叛出宗门。” “后来辗转得知,他们三人一直在寻找青木蛟的下落,暗中跟随,伺机而动,从三人手中抢下了青木蛟的元丹。偶遇那年十岁的宋万溪,承他三日救命之恩,才苟活于今日。当年,此三人一直在找我,北阳王朝同样紧追不舍,我知道东躲西藏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抓住,好不容易到手的元丹必然会陷于他人之手,于是,我将元丹封印于万溪体内。元丹功效,让原本本资质平平的他,忽然间天赋异禀。” “我暗中告诉宋家人此子应该送去纯阳宗,宋家人深信不疑,不久之后,万溪成了纯阳宗的弟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魏元武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元丹,就在自己身边;北阳王朝同样不会想到,他们三番五次接近调查的目标,元丹就在他体内。” 雷山一步步走向宋万溪:“万溪,论天赋,你是没资格进入宗门的。将元丹封印你体内,也算是报当初的三日之恩。哪知最后害了你,惭愧啊,老夫欠你的太多了。要不是你资质平平,机缘造化皆是平常,那元丹早已和你融为一体,北阳王朝给你下的毒自然迎刃而解;只可惜,那元丹终究不属于你,对你的帮助也仅限于让你有天赋和实力进入二等宗门。” 宋万溪喃喃的动了动嘴唇,怎么会这样? 他艰难望向老乞丐,终于还是道:“前辈,你不欠我的,那三日之恩,你早已经还完了;要不是你,我根本没机会进入二等宗门,宋家也不可能出现一个光宗耀祖的宋万溪。” “不可能!”韩士卿突然大声道:“当年,我们在宋万溪身上进行过详细检查,不可能发现不了被封印的元丹。” “是有可能的。”魏元武一副释然的表情:“当年,我这位师兄,为了掌门和我竞争,暗中修炼了很多纯阳宗禁止修炼的秘术,这也是他当年被逐出师门的其中一个原因。” 韩士卿瞬间剑指老乞丐和宋万溪:“解开封印,元丹拿来。” 说话的同时,数百甲士出现在河堤上张弓搭箭,对准了河滩上的老乞丐和宋万溪。 一同出现的还有二十位北阳王朝顶尖高手,老乞丐雷山不足为惧,可魏元武三人既是妖族,又成名已久,没有十足的准备,今天焉能拿着元丹全身而退。 “韩士卿,雷山可以死,但今天我三人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我徒弟宋万溪活着离开。”魏元武见到这等阵势,并未慌乱,以他三人之力,杀出重围不是难事。 “魏宗主,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只要元丹,雷山死活与我无关,区区一个宋万溪,怎么会放在眼中。”说完的韩士卿再次对雷山道:“难怪当年在纯阳宗,我们用尽方法,宋万溪皆是一无所知,全是拜你所赐,雷山,解了封印,交出元丹我饶你不死。” 雷山也不理会韩士卿发狂似的怒喝,径直走向宋万溪,一只手放在他胸口,几道鲜艳的光亮在宋万溪胸口处绽放,一枚金色圆球,缓缓从宋万溪胸口中飘出。 一只饿了几天的狼见到了一只羊一般,韩士卿一步踏出,持剑高速掠去。 雷山推开宋万溪,一脚踢中脚下巨石,巨石砸向空中的韩士卿,纵身一跃,手中元丹扔向飞燕湖河边船上,雷山口中大声道:“李公子,与其落入北阳王朝手中,不如老夫送个人情,换这宋万溪今日安然离开,还请李公子成全。” 巨石在韩士卿一剑之下,一分为二,凌空一剑挥出,剑气激荡而去,刚刚抛出元丹的雷山在空中解体,血肉横飞,落入飞燕湖。 韩士卿大怒,站在乱石堆中一块巨石上,剑指河边船上接住雷山扔出去元丹,一脸茫然的李贤。“那不是你的,拿来。” 057章 一步一莲花 看热闹是大多数人的天性,起先挺排斥的李贤,倒是看了一出精彩十足的大戏。 说到底,恩恩怨怨的事情和他无关,不管是北阳王朝,还是那三位隐藏身份的妖族,自己一介过客,自己看完了热闹该走了。 突然暴起的雷山,却扔给他一个北阳王朝志在必得的烫手山芋,还没来得及去拒绝雷山死前的最后提议,这个躲藏了三十年的纯阳宗曾经的叛徒,便在韩士卿狠辣的一剑之下,葬身飞燕湖。 他听到了巨石上韩士卿的怒吼,看了看手中金色圆球,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思量脱身之策的时候,金色圆球瞬间消失在李贤手掌中。 他吓了一跳,四处寻找,皆是不见元丹的影子。 浑身忽然间燥热,难受的厉害。 怎么回事? 李贤大惊,也顾不得岸边韩士卿的咆哮。 韩士卿眼见着船上李贤无动于衷,再次厉声怒道:“李贤,元丹拿来,不要赌上你自己和整个李家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苦寻三十年终于现身的元丹,韩士卿岂会轻易撒手? “我……”李贤感觉自己嘴巴不够用了,难道众目睽睽之下对早已经疯了一样,一心只要元丹的韩士卿说元丹不见了,骗鬼呢? 可真的不见了,千真万确不见了。 李贤浑身热的厉害,加上一着急,脑门上全是汗。 “李贤,你真以为你天赋绝顶,就可以一人单挑整个北阳王朝?元丹拿来。”巨石上的韩士卿浑身气机流转,衣袍无风自鼓,那一双极度坚毅的眼神好比一只死咬着骨头的狗,一经咬住,便死死不放。 好难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贤浑身难受的厉害。 强忍着,任脸颊上豆大的汗水滴落在甲板上。“没了,真没了。” 已经失去耐心的韩士卿飞身向上,从巨石上一步踏出,目标直指船头的李贤。 此时大船的船尾,唐缺一把抓着孙有才进入水中,强拉着不情愿的孙有才往那边游去。 孙有才极力反抗,奈何力气太小,唐缺那只手几乎就是一把无法撼动的铁钳:“少爷还在船上,那么多人,那个韩士卿要对少爷动手,我们怎么能跑?” 唐缺不为所动,矫捷的身体在飞燕湖中游的很快:“事情已经成了,你家少爷不会有事的,你留下才会有事,小命都不要了?相信我。” 孙有才想挣扎,可是动不了,只能回头望一眼岸边不远处那艘孤零零的大船。 “好难受!”李贤一声怒吼,声音粗犷嘹亮,直达天际,惊的飞燕湖中大鱼小鱼,竟是跃出水面,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湖面鱼虾共戏,好不热闹。 没时间去管李贤是不是演戏,已在空中的韩士卿,一剑当头刺去,目标直指李贤咽喉。 “啊!”又是一声怒吼,好似整个飞燕湖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顷刻间,一声爆响,李贤所在的大船,尽数四分五裂,烂成一堆碎片,洒落在湖面。 空中的韩士卿大惊之下,只感觉一股无匹的威压强势袭来,他整个人被一座大山撞击了一般,向后飞去,跌落在那边的乱石堆中,宝剑掉在一边,脸上面无血色,死了一般,一口鲜血毫无意外的喷出,再想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用手捂着胸口,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岸上喊道:“放箭……” 数百甲士早就是战备状态,韩士卿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船没了,李贤平稳的站在飞燕湖的湖面上,闭着眼睛,表情不再是刚开始的痛苦,慢慢舒展开来,就连起初,流不尽的汗水也开始消失,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天刚亮的太阳光中一般,浑身金光熠熠。 数百支箭矢同时飞来,竟像是撞在铁板上一般,在李贤身外一米之地纷纷扎进水中。 韩士卿脸色阴晴不定,若不是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气血攻心之下,又是一口喷出的鲜血。 来不及去擦嘴角,再次对岸上的甲士喊道:“放箭。” 几百支箭矢雨点般飞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落进飞燕湖中消失不见。 数百北阳王朝精锐甲士齐齐呆立,这些人都是北阳王朝精挑细选的精英,大多数都是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杀人机器,经验老辣不说,那一手近身搏击和张弓射箭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 饶是这些人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罕见的一幕。 钟万松三人对视一眼,本来雷山一死,三人能做的只剩下宋万溪安全离开,元丹已不是三人的目标。 玄真道人和李贤不过一面之缘,钟万松、魏元武和李贤没有交集,这个年轻人和北阳王朝的事情,他们不会插手。 本来还想着,这孤身一人的年轻人如何应对,结果却是惊人一幕。 韩士卿恨不得自己还有一战之力,将李贤一剑斩杀;箭矢无用,韩士卿再次命令:“你二十人,出击。” 二十个北阳王朝一等一高手,从长堤上跃出,长剑前刺,朝着湖中不动如山的李贤俯冲过去。 眼看着二十人眨眼之间到了眼前,李贤没有要动的意思,二十人,二十把宝剑刺向李贤,宛如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进退不得。 当二十人讶异于此等怪事之时,和刚才韩士卿同样的感觉,巨大的威压将二十人瞬间震飞出去。 二十人同样的下场,乱石滩中跌落一地,数个实力不济之人,竟是当场暴毙。 韩士卿眼中之火似乎能将飞燕湖的湖水尽数烧干,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动不了,只能喊来岸上甲士:“我们走。” 一败涂地的结果,让韩士卿只能留下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心里自我安慰。 数百甲士带着韩士卿,和几具尸体不多久消失在岸边。 河边仅有的四人,皆是张大着嘴巴,望着飞燕湖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李贤睁开眼睛,韩士卿不见了,只剩下那四个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他不知道怎么了,浑身畅快,前所未有的舒服。 李贤脚步徐缓的踏着湖面,走向岸边。 每一步中,脚下湖水如滚沸开水,变幻莫测,四处激荡绵延,光彩流溢,一步接着一步,步步踏出,竟如莲花般绽放。 一步一莲花,绚烂无比。 058章 朝天宗 岸上四人,目睹着眼前从未见过的一幕,不敢作声,也更不清楚这个从一开始就惊艳众人的年轻人,还会有什么惊人之作。 元丹之事,尘埃落定,不管是不是不甘心,抑或执着的无可救药,从此也断了念想。 韩士卿落荒而逃,至于北阳王朝接下来的动作,那是后话了。 宋万溪正要喊一声,询问此时的李贤,不曾想,一步步踏水而来,走到岸边的李贤竟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宋万溪赶紧走过去,扶起地上的李贤,还好,李贤气机浑厚,断然没有丝毫衰败之相。 …… 这一日,青阳城的街道上,出现了两个外乡人口音的一男一女。 女的年龄尚小,碧玉之姿,一身淡色花裙,头上简单的首饰装扮;男的二十五六,轻微蓄着胡须,东看看西瞧瞧,脚步比之旁边的少女快了几分。 “大师兄,青阳城也不过如此,人倒是多,什么都有,可这风格不太好,我还是喜欢咱们朝天宗。”女的笑容烂漫,遇到的东西都会简单的评论几句,一点都不着急带着师命而来。 被称为大师兄的男人,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道:“师妹,各有特色,说不上谁好。” “孙稀泥,你又来了,名字真起错了,叫什么孙承业,也没见你承了什么业,怪不得小时候就被人叫孙稀泥;哎呀,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能不稀泥一回。”少女摇了摇头,一副故作老成的表情叹了一声。 孙承业也不恼怒,早习惯了孙稀泥这个“雅号”,况且还是师父掌上明珠的师妹的调侃,孙承业笑着摇摇头:“改不了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原本自己的话被抢了,白红豆一副认命的表情,嗔怒的朝着大师兄孙承业再次叹息摇头。 又走了会,白红豆回过头来,对大师兄孙承业道:“大师兄,那个李贤真好厉害,你听听到处都有人说,那儿歌的唱的还挺好听。这位李家的小少爷真的那么厉害?说假的吧,不太像,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真的,我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又不是什么天赋之人,要是天赋异禀,早进入宗门了,怎么还在这青阳城吃喝玩乐。” “师妹啊,这个不好说……” 白红豆还没等孙承业说完,自顾自叹了一声:“算了,从你这里要个答案是不可能了。” “师妹,别着急,这不就要去李家嘛,到时候就知道这位李家小少爷什么样了。” 白红豆还在嘀咕着老爹识人不清,派个无趣的大师兄,走了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真真是煎熬啊;还不如小师弟,要不是年轻点,没什么经验,多好;小师弟能说会道的,还会讨师姐欢心;无聊了,还会唱歌,说点有趣的话…… …… 李明通遇到了件尴尬的事。 先祖李朝歌当年所在的宗门,派人来了李家,说要让李贤进入朝天宗。 朝天宗在一千年前乃是玄天大陆独一档的存在,宗主无敌于世间,宗门实力也能超然凌驾于其他宗门之上。 一千年后的如今,估计在路上找一百个人问,没一个人会知道朝天宗在哪,实力如何,更遑论所谓的“大名”。 若不是和李家的渊源,李家人也断然不会知道这个在玄天大陆几乎没人知道的宗门。 既然已经做出了去宗门的决定,贤儿也是同样的想法,一流宗门必然是第一选择。 那么多宗门之人,依然身在青阳城等着贤儿最终决定。 贤儿进入顶尖宗门,不过是点个头那么简单。 更让李明通想不明白的是,朝天宗如此寂寂无名,为何还要来李家让已经名扬天下的贤儿去朝天宗? 直到看到了作为朝天宗大弟子孙承业送上的一封朝天宗现任宗主的亲笔信。 信很短,里边有句话让李明通沉默了。 信上说:朝天宗代代相传,留有祖训,若是青阳城李家有衔玉而生之人,必然要将他带到朝天宗。 祖训,衔玉而生。 一个没落的朝天宗,还不至于用此等手段欺骗李家,让贤儿去毫无发展未来的地方。 更大的问题,谁的组训? 李朝歌当年也是朝天宗宗主,先祖自然也有可能留下这个组训。 李明通不敢往深处去想了。 李明通让人去叫李贤,这事还是这孩子自己拿主意。 如今他不缺实力,名气也是李家最大的,眼界更不是旁人可比,李明通已经没办法在这种关乎前途的大事上,以李家家主或者伯父的名义再去说什么了。 李贤那天回来之后,睡了一天一夜,起来之后除了肚子饿,没什么大碍。 倒是唐缺那家伙神神秘秘的似有话说,李贤挺纳闷,那天唐缺去哪了?最后带自己回来的是宋万溪。 问了孙有才,他说船还没炸的时候,唐缺就带着他游到对岸了。 唐缺哪像是贪生怕死之辈,提前跑了。 李贤问过他,唐缺倒也不隐瞒,他说:“公子,青木蛟何等妖物,修行两千年,元丹乃是两千年蕴含的精华。我们魔门这么多年也一直在追踪这枚元丹的下落,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那么多事。让你过去看戏,只是其一。其二,看能不能拿到元丹。这主要取决于你的机缘和造化,而公子你,机缘和造化皆是千古罕有。再看那宋万溪,元丹在他体内那么多年,用处也仅仅是提升了他的天赋。事情和我预想的一样,那元丹成了公子你的囊中之物。唯一的问题是,如今面对青木蛟如何交代。吃进去的东西,断然吐不出来。可这元丹,关乎着青木蛟的修行之路,若是没有元丹,羽化成龙怕是彻底无缘了。” 反正元丹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李贤就算想要拿出来也断然办不到。 青木蛟之事,只能从长计议,大不了脚下抹油跑呗。 自己一不偷二不抢的,也无心占有元丹,实在是那雷山扔过来,他刚伸手接住,元丹就融进了自己手掌。 能怪我吗? 天地良心,可是一点贪墨了元丹的心都没有啊。 059章 “奇葩”的决定 白红豆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遐迩,远在青州就听说过大名的李贤,像看着个怪物一样的打量了很久。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好看是有点好看,称不上高大威猛,和在书中以及爹娘言语中那些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大侠也不沾边。 少年天才倒是有那么回事,年纪轻轻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程度,没点实力也敢出来招摇吗? 于是,这位朝天宗掌门之女,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师弟的李家小少爷,满意占了大部分。 孙承业咳嗽了几声,示意这个师妹别第一次见人家就盯着对方一直看,师娘教育的女孩子矜持呢? 怪不得师娘常说,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除了嫁给朝天宗宗主之外,就是没把这个女儿养成个举手投足间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惜了自己这一副好皮囊遗传给她。 白红豆收回目光,白了一眼这个只会和稀泥的大师兄。 孙承业挺忐忑的,来之前有过犹豫,甚至也和师父说过,人家这位李少爷现在名气大着呢,多少顶尖宗门盯着,轮不到咱们朝天宗。 师父当时告诉他,来不来都要去一趟,朝天宗和李家渊源颇深,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现在见到了李贤,孙承业还是同样的想法,朝天宗庙小,装不下这尊大佛。 李贤倒是大方的很,任新上门的未来师姐盯着自己看,不需要思考,已经有了决定。 “李家先祖成名于朝天宗,作为李家子孙,继承祖先遗志,责无旁贷。”李贤对大伯和父亲李明山道:“伯父,爹,我去朝天宗。” 李明山意外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大哥,得到了同样的表情,似乎都在等着他这个当爹的说话,李明山只好道:“贤儿,你也到了为自己未来做决定的时候了,爹听你的。” 孙承业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有了满意的结果,就算是想不通李公子这天空的凤凰,为何要去朝天宗的鸡窝,孙承业也能回去复命了。 白红豆本就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磨了好久,爹才同意她出来闯荡江湖,本就对这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没放在心上。 不成想,这位大名鼎鼎的李家小少爷竟然愿意去朝天宗。 好嘛,也不过是家里多了副碗筷。 朝天宗师兄妹去了客房,李明通复杂的表情看着李贤:“贤儿,我也没什么说的,去了也好;家里占了你的光,你父亲封侯了。没什么需要你牵挂的,好好在那边学点东西。不说青出于蓝,超越先祖的话。不惹事,安安全全有时间回来看看就行。” 临走之前,李明通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父子两。 李明山没有离别之时过多的小女儿之态,悲伤似乎也隐藏的很深,很自然的笑了笑道:“你娘还在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一转眼……”李明山继续说,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哪怕一点称之为离愁别绪的东西:“贤儿争气,当爹的几乎什么都没做,儿子就名扬天下了。要是你娘还在,估计整晚上都睡不着觉。哎……我这是……说这些干什么。贤儿,爹还硬朗,身体也挺好,又有侯爵的之位,一般人还真不敢来李家闹事。出去了,什么事都能遇到。有坎坷不好走的路,记着点,别摔着了。你不太爱哭鼻子,比我强,你爷爷那时候总说我没什么出息,动不动就哭。说准了,你看爹这一辈子,一事无成的。”李明山稍微顿了顿:“好小子,要出门了,是个大人了;不说了,不说了……” 李贤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挺伶牙俐齿的,现在却说不出来。 慢悠悠的回到房间,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要走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那一天是青阳城历史上最让人记住的一天,李贤当着所有宗门之人的面,正式宣告自己要去朝天宗。 一个陌生的宗门名字,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四处打听,也还是没听过这个绝对算得上冷门的宗门。 无数人鬼哭狼嚎,李少爷瞎眼了吗? 好好的顶尖宗门不去,去什么朝天宗这种鬼地方。 几个顶尖宗门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亲自去确认了一遍,亲耳听到从李贤口中说出,才不得不确认这是事实。 来了这么长时间,却是这么个结果,宗门之人悻悻而去,一点都不想在青阳城逗留,爱去不去,就让这块璞玉在朝天宗烂了吧。 在整个青阳城都在闹哄哄的讨论李少爷这个奇葩决定的时候,李贤独自一人去了一趟韩士卿在青阳城的临时驻地。 韩士卿伤还没好,也就推迟了回归北阳王朝的日期。 一场彻底失败的行动,让陛下勃然大怒。 韩士卿知道回去之后,自己所要承受的雷霆之怒,他做好了准备。 李贤去看他,这个躺在床上依然在懊悔,在反思,在心有不甘的北阳王朝太子太傅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的时候,那一张集合了愤怒,憋屈,痛苦,和怒火的脸上,多了点下意识的惊讶。 韩士卿冷冷道:“来我这地方落井下石,羞辱我这个虎落平阳的失败者。” 一场风波,一个纯粹局外人的李贤占了个大便宜,本就对韩士卿没太多私人恩怨的他,如今站在一个身受重伤之人面前,而且这伤这伤还是他给予的,李贤能有什么过多的脾气。 他语气平静:“韩大人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和你一没私人恩怨,二也没有立场之别的对抗。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年龄虽小,但没那么肤浅来到韩大人面前耀武扬威。要走了,放不下的终究还是李家。” 躺在床上的韩士卿也听说了那个奇葩的决定,想不明白,也没去费心思,李家小少爷的决定,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 “你爹王侯之身,没多少人敢在李家放肆,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家没有大梁,王侯之身这张护身符,有多少用处是打折扣的。李家终究活在北阳王朝羽翼之下,稍不留神还会有灭顶之灾。” 韩士卿认真的反问:“所以呢。” “我准备和韩大人做个交易。”李贤郑重其事的道,不代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060章 承诺与交易 韩士卿这一辈子,继承师父的衣钵,干的就是为北阳王朝谋取最大利益的勾当,交易自然是家常便饭。 他强忍着还没有好的伤坐起来,多看了几眼这个从一开始就看不明白,如今更是一头雾水的年轻人。 韩士卿笑了笑,再也没有一个北阳王朝太子太傅身份优越感,声音徐缓的道:“李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不说之前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所有事情,飞燕湖那一幕,让韩士卿已经没有半点幻想去怀疑这个不知道来历,迅速崛起的年轻人实力的真实性。 一步踏出,步步莲花,何等的意气风发。 韩士卿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非敌非友的年轻人。 “别了,我们之间没交情,缘分也不深。韩大人这一生都在为北阳王朝办事,大事小事,恶事,龌龊事干的并不少,目的无非是为北阳王朝争取最大化利益。这世上的事,大多数,说简单也简单。以你韩大人的脾性,断然不是那种顶着个好人的名头,到处干点行侠仗义的事情,赚点虚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韩大人的行事准则。我现在和你说什么漂亮话,或者套近乎来几句可有可无的废话,你表面上听着,转眼就不在乎了,有什么用。倒不如,用有价值的东西和你韩大人交换,你满意,我也安心不是。” 行事风格向来不喜欢玩虚的,整那些有的没的的韩士卿,听懂了这话,不介意这位李公子不相信自己的为人和本性;杀过人,手上几百条人命,断子绝孙损阴德的事也没少干,为人和本性自己最明白不过,扯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虚伪了不是。 “李公子倒也干脆,那说来听听。”韩士卿有点意外,挺欣赏李贤几乎不来虚的的痛快;大丈夫行事,管他正道邪道,讲究一个率性而为。为自己的目标,自己坚持的事,哪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那些书念了一肚子,之乎者也挂在嘴上的老东西才会动不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说教。 “李家终究还是有点放不下,我走了之后,还望韩大人和北阳王朝能护佑李家周全。至于我给你的东西,韩大人,我只说一遍。”李贤继续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韩大人必然清清楚楚。什么原因,让一个曾经寂寂无名,也没什么天赋的小纨绔成为现在这样天下皆知的少年天才。韩大人应该想过,我不知道你想明白没有;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太多的事都是冥冥中注定的。青木蛟可以对我毕恭毕敬,我放着顶尖宗门不入,而去了不入流的朝天宗,凡此种种,韩大人可以仔细思量一下。我知道北阳王朝穷尽几代人的努力,想办法摆脱宗门束缚。玄天大陆,正经历着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岂能不是北阳王朝心心念念的机会?本人此去朝天宗,目的只有一个,有朝一日继承先祖意志,将朝天宗发扬光大。韩大人,言尽于此;日后李家之事,就劳烦韩大人多多上心了。” 李贤没有犹豫,说完离开了房间。 韩士卿怔怔的,太多烦乱的想法一时间涌进脑海。 刚才那番话中,几个关键的字词,炸的他说不出话,脑子乱糟糟的。 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继承先祖遗志,光大朝天宗,莫非…… 倒吸一口凉气的韩士卿,接连咳嗽了几声。 真的是那样吗? 韩士卿将那个大胆的,有点荒唐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无数遍。 …… 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空阴沉了几分。 逝水河的石桥上,站着一个年轻人。 大灾刚过,两岸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好长时间都没人理会。 偶然几颗小星星,穿透云层,漏出些许微小的光亮。 李贤刚到没多久,如今感应的能力似乎也比之前强了很多,知道逝水河中就有那青木蛟的踪迹。 之所以没有立即开口,还不是因为平白无故拿了别人的东西,面对东西的主人,哪能理直气壮的说话。 “我要走了,我知道你在,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元丹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想还给你也无从谈起。拿了你的东西,而且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白拿说不过去。唐缺之前告诉过你,我同时拥有了李朝歌和商红叶的神格。我欠你个人情,我有能力在未来还给你,但你要给我时间。这些天发生在我身上很多事,你应该不至于怀疑我这话是毫无根据的大话。算是约定吧,不敢说百分之百做到,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个承诺永远算数。” 逝水河中终于有了回应:“李公子无须介怀,世间之事,本就是无可琢磨。算无遗策,神仙也难做到。元丹已经无法还给我,我强要也不能如愿;来硬的,也无法敌得过李公子身手。元丹若对公子有用,总比落在歹人之手强。韩士卿之流,一味愚忠,与一把杀人的刀有何异?魏元武三人,和我同类,求仙问道之心,情有可原,可他们终究还是注定一生求而不得。李公子有此大机缘,大造化,未来必有一番作为。倘若我的元丹,能对你有一份助力,也算是无意中多了些许功德。李公子既许下承诺,我等着便是,两千年都过来了,几十上百年又何妨。” 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感谢阁下成全,今日赠丹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逝水河中青木蛟,朗声回道:“李公子大可不必如此。” “还有一事,在下远赴青州朝天宗,归期难定。李家数百口人,皆是手无缚鸡之辈,我远在天边,若有事鞭长莫及。如果情况紧急,还望阁下能出手相助。待我学成归来之日,便是你羽化成龙之时。” “千年之前,我曾与李朝歌有过一面之缘。李朝歌功名盖世,何等英姿,至今难忘。李家乃是李朝歌之后,如今又有公子此番请求,我自当拼尽这条命,也要护佑李家周全。” “李贤在此谢过。”李贤又一次施了一礼。 河水微动,波纹骤起,青木蛟之声从远处传来:“李公子,一路顺风。” 061章 可别出什么事 没有盛大的阵势,没有张灯结彩的人群,李贤离开那一日的早晨,李家大门前只有少量李家人。 该说的,昨天晚上已经说完了。 李明通和李明山兄弟两,最后一次目送着这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踏上那不知道通向什么未来的路。 李贤三人的身影消失渐渐消失在那边街道的尽头,李明山和大哥默默走进李家。 大门前的台阶上,孙有才靠着柱子,没说话,脸色阴沉,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面对李家两个老爷不苟言笑。 少爷走了,孙有才也曾提议跟着一起去,少爷没同意;找老爷,老爷也说不合适。 去学艺,不是游山玩水,带个下人算怎么回事? 孙有才脑子笨,但有些事他也能想的明白。 少爷天赋那么高,年纪轻轻名声那么大,未来的舞台自然不是小小的青阳城或者凉州,不像他,生在李家,估计也会死在李家,一辈子在这。 他知道那很不一样,少爷是得去能学本事的地方。 没事的时候,偶尔也听过李家几个有学问的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少爷自然是好男儿。 孙有才叹了一声,望着李贤离开的方向,最后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 青州是北阳王朝境内面积相对较小的一个州,地处偏僻,却名山大川环绕,自古以来便是高人隐士的首选之地。 曾经赫赫有名的朝天宗没落之后,被世人遗忘,连带着地处西南的青州的名气,远远比不上西北边陲的凉州。 此去青州千里之遥,李贤三人先坐马车去江州,之后乘船顺流而下,数日便可达到青州境内。 孙承业作为大师兄,赶车的活落在他身上,平日里在朝天宗,大事小事都跟着师父干,赶车倒是不那么难。 白红豆坐在车厢里,单手撑着额头,也没什么愁肠事的年龄,也生出了些许老成的气息。 “师弟……” 她转过头喊了一声,正要说话,被李贤打断了:“还没拜师呢。” 一想也是的白红豆,莞尔一笑,依然是单手撑着额头,侧脸瞅着旁边的李贤:“还得叫你李公子啊。” 李贤没在意,随口说:“随你。” “我们虽然同龄,但比你大几个月,叫师姐,你也不亏。”朝天宗人丁不旺,爹没儿子,白红豆不介意多几个师弟,那么大地方的朝天宗,有人气才叫人住的地方。 若是师门规矩,自己最后进入朝天宗,按理确实应该喊一声师姐,李贤不怎么排斥,他缓缓道:“是不亏。” 官路不稳,就算孙承业的赶车技术再好,还是架不住颠簸的厉害。 似乎无聊的慌,闲不住的白红豆又问这个未来的师弟:“真的衔玉而生吗?” “是啊。”看着她不信的表情,李贤也没说什么,别人不说这事他都忘了。 “那块玉拿出来我看看。”一路上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的白红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自然要见识一下这罕见之物。 李贤没给,只是说:“我爹娘说了,不能随便给人看。”小时候到长大,爹娘一直交代了好多回,说这玩意金贵的很,不能给人看。 略微失望的白红豆,没有强人所难:“这样啊,那我不看了。” 车厢外孙承业也听到了里边的对话,他也挺好奇,听李贤这么说,说了句:“真是奇事,衔玉而生,一出生就非同凡响。” “大师兄,你看了爹给李叔叔的信了吗?上边写的什么啊?”好奇心很大的白红豆,小脑瓜转的飞快。 “师妹啊,哪敢啊,我哪能看那信。” 白红豆听了,又问李贤:“朝天宗,可比不上别的宗门,你不会后悔吗?” 李贤笑着摇头:“不会的。” 白红豆跟着一笑,带着点偷偷的狡黠:“真的吗?” 车厢外孙承业接了一句:“我看李贤可能会后悔,不过,很大概率,不会后悔……” 白红豆直接躺下了,抱着头睡觉:“大师兄,到了喊我。” 孙承业挥着鞭子撇撇嘴:“又说错话了?” 两日后,一行三人到了江州地界。 这里水路发达,是链接四方的枢纽之地。 走了两天陆路,三人准备修整三天,三天之后从水路去青州。 宁安县是江州很普通的一个县,便利的水陆交通,让此地很早就成了商贾必经之地,北阳王朝立国数百年来,吏治清明,赶上了好时候的宁安县,发展迅速,成为了江州有名的繁华之地。 客栈是孙承业和师妹去青阳城的时候住过的,掌柜的记忆力不错,认出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安排了三间上房。 李贤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刚躺下没一会儿,有人敲门。 白红豆站在门外:“未来的师弟,这朝天宗没多久就能到了,到了那里玩的机会挺少的,要不出去玩玩?” 李贤欣然应允,没离开过青阳城,有机会出来,玩的地方都想去转一转。 “好啊,反正我也不怎么累。” 早就对大师兄“深恶痛绝”的白红豆,悄悄告诉李贤,声音别太大,大师兄听到了不好。 “老谋深算”的白红豆,还是在出门的时候,败给了“更胜一筹”的大师兄。 孙承业站在门口,拦着白红豆:“师妹,但凡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提头去见师父吗?来的时候,你没听说?这附近最近不太平,很多人人心惶惶。你不顾自己不说,还带着李贤。李贤要有什么事,怎么向李家交代。你大师兄我只有一个脑袋,不够负责的。” “大师兄,没那么严重,外边那么多人,又是大白天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这未来的李师弟可不是一般人,小小的宁安县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话说回来……” 白红豆见缝插针:“那不就对了,我们会早点回来的。”白红豆拉着李贤便走。 孙承业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不长记性,臭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他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出什么事。 062章 碧云山 相比于凉州的苍凉广袤,靠近南方的宁安县,多了点江南水乡的细腻味道。 或许是真的长时间没有出来玩了,李贤甚至怀疑这趟出门任务,这个未来的师姐早就当成了游山玩水的不二选择。 走走停停,口齿伶俐的白红豆嘴巴没怎么停过。 看得出来,虽然身在修炼为主的朝天宗,未来的师父还是让这个女儿读了很多书,风土人情,信手拈来,偶尔的引经据典也能恰到好处。 聊起这个未来的师弟,白红豆看法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改变:“以前吧,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家世不错,又年少成名,太差不差一定是那种……怎么说呢?尾巴翘到天上,目中无人的纨绔公子哥。” 李贤饶有兴致的听着白红豆继续往下说:“现在呢?” “现在嘛,挺好说话,也不是不学无术,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 并不低的评价,让李贤没来由的一笑:“还行,不讨厌就成。” 逛的时间长了,饿了,身上的银子本就充裕,李贤找了一家宁安县名声最好的酒楼。 二楼的雅座人不多,靠窗的位置,是很会看眼色的掌柜的,亲自领着这位穿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上了二楼。 白红豆轻车熟路,本就是南方的人他,也想让这个未来的师弟品尝一下地道的江南美食。 “喝酒吗?”点完了菜,白红豆问李贤。 李贤想了想说:“随你。” “那不喝了,你们男人和女人是喝不到一块去的。” 纵然心情不错的李贤,也没什么雅兴喝一杯,对酒本就不钟情,无所谓的他,自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将端上来的美食。 可能饭点了,酒楼里吃饭的人多了放多。 一行四个年龄不一的男人,上了二楼,在李贤两人对面的桌子上坐下。 菜上齐了,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也被身为朝天宗宗主的爹爹,灌输了很多出门在外的有用经验的白红豆,压低声音,对李贤道:“看到那四个人没有,那个神采奕奕的老头名气很大,一直往这边看,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谁啊。”李贤也不经意的压低了声音。 “碧云山沈长钧。” 挺熟悉的名字,李贤模糊的记忆中,还是能想起在凉州青阳城也偶尔能听到的名字:“听说过。” “著名的世家,长居宁安县,在整个江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家族。” 见过了韩士卿,父亲李明山也封侯了,李贤对这些名气很大的家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一直往这边看,什么意思?我们两个过路人不至于引起这大名鼎鼎的沈长钧的注意吧。” 白红豆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谁知道呢,我看八成是早就认出师弟你的身份了。再怎么说,你在青阳城那可是天下皆知。” “他知道我的名声,未必知道我长什么样,他又没见过我。”又不是地球那个世界的一朝成名,天下皆知。 “那就不知道了。”白红豆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这沈长钧怎么就盯上了他们两个。 等到那个桌子菜都上齐了,三人中一个年轻人起身,往李贤那边的桌子走去:“这位公子,家父沈长钧,无意中看到两位用餐,甚是投缘,如果公子不嫌弃,可以过去喝一杯。” 没打算广结四方好友的李贤,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委婉的拒绝了:“请转告沈老先生,我们两位后辈要事在身,吃完了饭就上路了。沈老先生好意,只能有缘再聚了。” 白红豆是越来越觉得这个未来的师弟顺眼,文质彬彬不说,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的。 李贤的话没起作用,年岁不小,两鬓未曾有白发,看起来挺年轻的沈长钧从那边也过来了,客客气气的走到李贤旁边:“这位公子不要多想,老夫在整个江州,或者整个北阳王朝还是有那么一点值得称道的名声的,断然干不出什么让这位公子充满戒心的事。刚才路上偶遇,眼见这位公子身上所戴一枚玉石,不似凡物,便跟着来这酒楼,看能不能有个机会上眼一瞧,也不埋没了我这‘爱玉如命’的雅号。” 李贤愣了一下,自己身上如今只有一块玉石,便是那块衔玉而生的玉石;打小便被用红绳系着,戴在脖子上,未曾取下。 李家老人曾有明言,此乃命根之物,切记好生保管。 玉石在衣服内的脖子上,没有外漏,这沈长钧有火眼金睛还是透视眼不成,隔着衣服远远的就能看透脖子上所戴之物? 或许是看出了李贤的疑问和顾虑,沈长钧解释道:“这位公子,无需惊慌。只因我乃是天生和玉有缘,不管是你戴在外边还是衣服里边,我都能感受的到。” 李贤点了点头,不好拒绝,便道:“这块玉石乃是我的贴身之物,自小戴在身上,从未取下,沈老先生若是想看,晚辈愿意请沈老先生一观。” 李贤从脖子上拿出那块玉石,递给沈长钧。 沈长钧接过那块通体透绿的玉石,认真的看了又看,这才还给李贤:“老夫所言不错,此玉不是凡物;料想着这位公子如此珍惜,怕也是无价可报,老夫就不夺人所爱了。相逢便是有缘,打扰了公子用餐,今日这顿饭算老夫的,两位请慢用。” 还没来得及拒绝,沈长钧带着另外三人回到之前的桌子上,继续吃饭。 终于有机会看到那块玉的白红豆从李贤手里拿过玉石,放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看完了,这才还给李贤:“也没什么特别的?沈长钧忽悠人呢,还那么大名气,是不是走眼了。” 李贤没解释,收好玉石,从新戴上。 对他来说,这玉的价值,不在于值多少钱,而是伴随着他出生,直到他走进棺材的那天。 沈长钧一行人到离开的时候,也没过来继续打扰。 指挥小二开始收拾那张桌子的掌柜的,一脸羡慕的对李贤道:“这位公子好福气,沈老先生眼光不错,看上了公子的玉石,那自然没假的。像我们这小门小店的,今天要不是公子,那沈老先生断然不会进来。” 李贤自顾自享用着满桌的美食,自认吃货的他,也实在没工夫听掌柜的多嘴说玉石的事情。 063章 沈家的邀请 也不知道这天底下的掌柜是不是都是能说会道的,还是只有天生外向的人才能干得了这行营生,又或者为了维持客源,不得不和进来用餐的客人套个近乎,聊成个熟客,日后也算潜在的吃饭人? 说起这沈长钧,掌柜的夸夸其谈,很会察言观色的他看的出来这位公子哥,挺喜欢他说的有关沈长钧的事,要不然,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可以干,但那惹恼客人的事情,就是再蠢也干不出来。 “沈氏一家,盘踞宁安县已经数百年,根基深厚。沈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天赋异禀。继承了家族绝学,年纪轻轻便被指定为接班人。后来这些年,能的干很,将沈家变成了江州数一数二的家族。个人实力跟着水涨船高,广结良缘,博得四方爱戴。” “平日里善心频频,无家可归之人都能在碧云山沈家觅得个容身之所。若是江湖之人有困难上门,沈家也会想办法解决。出手大方,少见的很啊……” 爱说话的掌柜的,终于还是掏空了自己积攒的那点谈资,识趣的离开二楼。 李贤认真听了掌柜的话,白红豆没多大兴趣,出来的时间本就不多,要浪费也要浪费在年青一代天才豪杰身上,一个名声很响的老头,没什么好关注的。 回去的路上,李贤总觉得背后有人。 飞燕湖那日之后,李贤的感应能力早已不是常人能比。 是北阳王朝不死心,还是各大宗门继续尾随,李贤不清楚。 被这么一直盯着总觉得不好,要想个办法了,不然要去了朝天宗,到处都是眼线,一举一动都会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 唐缺在客栈的房间里等着他,这几日一直都暗中跟着李贤,一来保护他周全,二者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安排的这么多眼线。 唐缺挺意外,出了一趟门,李贤已经知道了有人在跟踪他,那青木蛟的元丹果然非同一般。 “公子,情况很不好,跟踪你的人中有高手,那些人八成是宗门的人,我不敢轻举妄动去问个究竟。” 略作思考的李贤,没怎么意外,他反而问唐缺:“事儿挺麻烦,这些人跟着,到哪都不得安生。” 唐缺询问道:“那公子你的意思是?” “要不杀个人试试。” 一个曾经默默无闻的李家小少爷,别说杀人,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如今轻而易举的说起杀人两个字,面色都不带动一下的,唐缺很欣慰能看到如此变化:“公子,这是何意?” “怕是只有一个办法,转移下注意力。” 唐缺皱了皱眉,依然猜不透李贤心中所想:“怎么转移?” 只是一闪念的想法的李贤,缓缓道:“如果鸣渊出现在这个世间,会怎么样?” 唐缺听明白了,甚至让他有点的高兴,这不正是自己期待的那天吗? 激动写在脸上的唐缺迫不及待的道:“公子,我明白了;你是说,你用鸣渊杀人,不露出自己的身份,戴着面具之类的。鸣渊重现人间的消息传出去,最害怕的自然是那些宗门,这些人就要想办法去应对这个千年未有之变局了;公子你这边估计短时间是不会有人持续关注的,孰轻孰重他们这些人还是分得清的。鸣渊代表着商红叶和魔门,如今的宗门,试问整个天下也没有能和商红叶相提并论之人,一把鸣渊就够他们胆战心惊的了。” 杀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这个人必须具备一定的知名度,而且还要是必杀之人才行。 人家活的好好的,正大光明做人做事,无缘无故把人家杀了,冤不冤。 滥杀无辜那种事,李贤是断然办不到的。 唐缺也难住了,没想到他这个魔门分支的少主,有一天会为了杀人头疼。 这个人还不能是魔门的人,只有正道的知名人士,对整个天下才更有冲击力。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岂能不明白。 “别着急,哪怕去了朝天宗再干这事也来得及。”心里有数的李贤倒没那么急迫,天下该死之人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两个的。 李贤怎么都没想到,因为一块在自己看来不怎么起眼的玉石,会和碧云山沈家有那么多避之不及的交集。 沈家派人来了客栈,送上了一封沈家家主沈长钧亲自送上的书信,邀请三人三日之后去沈家参加他的六十寿宴。 若说是普通人,见到了这封整个江州无数人削尖脑袋想要得到的书信,准会对沈长钧感恩戴德,屁颠屁颠的备着厚礼,三日之后去碧云山见识下沈长钧的六十寿宴。 只是李贤这三人略有不通,从小在朝天宗长大的孙承业,身负师命而来,肩负着将师妹和未来的师弟,安全送回朝天宗的重任,孙承业一向办事稳重,不想在这江州逗留,从而延误了回朝天宗的时间。 和沈家无亲无故,朝天宗的人也犯不着去抱远在江州的沈家的大腿。 白红豆也没兴趣,碧云山名声虽大,终究还是比不上生活的朝天宗,沈长钧盯上了未来师弟的玉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吗? 李贤很确定,这位很识货的沈家家主八成是看上了自己这玉石,那天酒楼的试探,李贤并不是沈长钧期望的败家子一类的公子,要不然那天在酒楼许下重金,玉石早到手了。 开口拒绝,难免沈家不会先礼后兵。 三人一合计,李贤当即道:“不去,咱们还是按计划,两天后出发。” 若是沈家真的起了歹心,唐缺在暗,李贤在明,一明一暗,用没什么好怕的。 逼急了,就宰了这送上门的沈长钧祭旗,反正他名气够大,完全符合条件。 孙承业一合计便同意了,这个小师弟还是比他想的要稳重:“那行,两天后按计划行事;不过,要是这沈家……” 一听到“不过”两个字,白红豆转身就走。 李贤忍不住一笑,心说这未来的大师兄挺有意思的。 无可奈何的孙承业,摊了摊手。 064章 宁安县不安宁 李贤睡觉没认床的习惯,躺在客栈的床上,没多久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闹哄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贤打开门正好碰到一只手捂着眼睛的孙承业,和脸色很不好看正在说着什么的白红豆。 孙承业苦着脸,声音带着几分埋怨:“师妹,大晚上的,你看准人了再打,我是你师兄不是贼人恶徒。” 自知做了错事的白红豆也有话说:“师兄,对不起,真的看错了,我以为……” 李贤一脑袋雾水,这师兄妹不像是那种动不动就拳脚相向的人,孙承业的性格也断然不是主动挑事的类型:“怎么了?不睡觉干嘛呢?” 孙承业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露出个大大的黑眼圈,看着挺严重的:“被师妹一拳打的。” 白红豆也不解释,扶着大师兄孙承业回房间:“师兄,给你上药去,明天就好了,真不是故意的,大师兄最好了你你别生气。”说完还不忘朝李贤交代一句:“师弟,你去休息吧。” 醒了很难睡得着,李贤也跟着去了孙承业的房间。 白红豆解释说,她睡的正香,屋里好像进了人影,翻身下床,屋里找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了,什么都没看到。 结果这时候孙承业不知道怎么进了房间,一个转身,迅猛一拳打出去,疼的孙承业叫了一声。 孙承业从窗子进的房间,他也听到了动静,师妹房间的窗子开着,便进去看看,结果平白无故挨了一拳。 “我也不想从窗子进去的,大晚上的被掌柜的找去,说让我们小心点,最近这些天晚上不太平;外地人不懂宁安县的事,掌柜的的特地找这些人一个个交代。刚回来就听到师妹房间里有动静,没看到亮光,怕师妹有什么问题,从窗子进去了,实在没想那么多。”孙承业上了药,拿着熟鸡蛋摩挲着眼睛肿的地方。 李贤听到了这话,便问他:“掌柜的怎么说?” “他也说的很笼统,只让我们小心点,说宁安县最近晚上不太平。”孙承业有点想不通,这小小的宁安县有什么不太平的,不是有县衙的人四处巡逻吗?就算县衙的人顶不住,离宁安县近在咫尺的碧云山沈家,不也是大名鼎鼎,人才济济? “掌柜的一般不会特意找客人说这种话,这不是把客人往外边赶吗?八成不是空穴来风。”李贤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很朦胧,说不真切。 本来胆子就小的白红豆,被这句很有道理的话吓得不轻:“师弟,别乱说,能有什么事,上次我和师兄在这里住了几天不都好好的吗?” 李贤不置可否的一笑:“但愿如此吧。” 门外脚步声传来,开门进来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客栈掌柜。 “几位客官,今晚就在房间里躲躲,切不可出去了,官府四处派人巡逻,乱的很。”一脸心焦的掌柜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才不会让这三个外乡人过于担忧害怕。生意差点没事,可要让客人在他这店里出了事,毁了名声,岂是几个客人并不多的房费能弥补的了的。 本就肩负重任的孙承业也顾不得眼睛的疼痛,一咬牙说:“今晚不睡觉了,师妹和师弟你们两个休息,我在门口守着。” 也没其他办法的两人各自回房,孙承业拿着随身的剑在走廊里走走来走去,注意着四周微小的动静。 外边宁安县的大街上,打着火把的差役四处游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每到这个时候,几十个衙役会迅速合兵一处,前去查明情况。 李贤睡不着,刚躺下没多久,听到了隔壁房间白红豆的一声尖叫。 他迅速翻身下床,去了隔壁房间。 孙承业护着师妹白红豆,手中的剑指着面前不远处一个男人。 那人双眼无神,死死盯着他们两人。 孙承业轻喝一声:“大胆贼子,敢光天化日来此行凶,还不束手就擒。” 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动不动,对孙承业的话没有丝毫反应,挪动脚步,那双眼窝深陷,毫无生气的眼睛,继续以罕见的专注神态盯着孙承业。 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天宗大弟子,高深的功夫不会,三脚猫还是能使的出来的。 孙承业一剑刺去,那男人依然没动,宝剑好似刺中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一般,进不去,似乎也抽不出来。 没血,也看不到眼前男人对这一剑的任何反应。 孙承业咽了口唾沫,就算自己实力平平,那一剑威力不大,一般的人被刺了一剑,总该有点反应吧。 废了好大力气,孙承业抽出宝剑,还没来得及再来一剑,那男人行动比刚才还要迅速,伸着手朝着两人抓去。 砰! 李贤随手拿起屋里的凳子,猛地砸向那男人头上。 凳子尽数碎裂,男人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慢悠悠回头,目标又变成了李贤。 李贤很确定,这是个怪物,不是活生生的人。 李贤立即示意孙承业和白红豆,让他们先走。 “师弟,你也快走。”走出门的白红豆喊了一声。 已经确定这不是个普通人的李贤,倒不怎么紧张了,看到两人离开房间,那男人以比刚才更快的动作追他的时候,鸣渊划过一道美丽弧线,屋中之人消失不见。 李贤从新找来一把椅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缓口气。 宁安县这繁华之地,怕是不得安宁了,还是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孙承业和白红豆去了楼下,没看到李贤跟上来,两人皆是一惊,原路返回,却发现这个师弟正悠哉悠哉的喝茶,那男人不见了。 孙承业又拿着剑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人呢?”白红豆一脸讶异。 “我也不清楚。”李贤无奈的说:“刚开始我还挺怕的,谁知道那人后来看见我就跑了。” 这么玄乎? 白红豆起初还有点不信,不过一想到这个师弟名满天下的大名,那可是实打实的,跑了也有可能。 李贤本来打算明天早上一早离开,孙承业却斩钉截铁的说不能等了,马上走。 孙承业那么坚决,李贤也不好说什么,估计这个大师兄真是怕了。 只是话说回了,这朝天宗真的那么烂吗?好歹也是个宗门,教出的弟子怎么就这么不堪重用呢。 大事干不了情有可原,一点实力都没有,那就说不过去了。 原本就对朝天宗不怎么抱希望的李贤,算是彻底突破底线,没有任何想法了。 065章 管点闲事 夜色挺好,天空星星点点,半弯残月悬于中天。 忙着的差役骂骂咧咧的到处跑,到处看,咒骂县太爷不得好死的家伙,就不多找点人,贪污那点银钱八成都用在买宅子,讨小老婆上了,也不怕哪天死在床上。 见到大晚上不怕死,还到处跑的三个家伙,没好气的拦住,一通训斥,官威耍尽。 只想着早点离开的孙承业好话说尽,公务在身,无暇顾及的差爷,也没再继续为难这个很好说话的外乡人。 晚上没船,只能在野外找个天当床地当被的地方睡一晚,明天一早乘船离开宁安县。 孙承业拿着火把走在前边,宁安县晚上的官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出了宁安县城半点亮光都没有,房子也看不见,四周阴森森的,瞧着吓人。 白红豆走在中间,前边是大师兄引路,后边是小师弟断后,安全倒是真的,可那颗跳动不安的心就是不安分。 没敢说话,紧握着手,祈祷着观世音,如来佛,千万别出事,安全回到朝天宗,以后再不吵着要出来游山玩水了。 娘总说,外边坏人多,危险大,女孩子家找个好人家嫁了,过一辈子不也挺好吗? 书看多了,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什么公子佳人,美好爱情,行走江湖,仗剑天涯之类的事情,想想就算了,真要当真,先把本事学好。 朝天宗这样,你爹有什么能力,不听老人言,早晚有吃亏的时候。 越走越觉得的心酸的白红豆竟是小声抽泣起来,真想抱着娘的腿喊一句:娘,我错了。 孙承业和李贤一前一后停住脚步,作为大师兄的孙承业叹一声,对李贤解释说:“师妹没出过远门,这次吵着要出来,还是废了好大劲的。师父拗不过,觉得这趟去青阳城的路挺平稳,才勉强答应。” 李贤忍着没笑,怕伤了这位有行侠仗义之风,也愿意行走江湖看看天下的白女侠的自尊心,抿着嘴,和孙承业一唱一和:“没事,我也胆子挺小,正常。” 白红豆一愣,停止哭泣,满是哭腔的道:“说的更怕了,还不如大师兄呢,你们两个胆子都大点的还好点。” 李贤收起了要逗一逗这个师姐的想法,很是认真的说:“师姐,大胆的往前走,别怕,就是黑点,其实什么都没有……” 一声惨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瞬间打了李贤的脸。 孙承业迅速拉着师妹躲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后边,焦急的催促在那边没动,四下里乱看的小师弟。 “师弟,快过来啊。”孙承业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赶紧弄灭了火把。 “师弟,快点的。”白红豆不哭了,擦干眼泪,使劲喊李贤,其实她声音很小,想喊也喊不出来。 已经不是地球上那个可以用“无神论”解释一切的地方了,这个世界鬼怪全都有,李贤倒不怎么怕。 要说妖魔鬼怪那还好说,可他刚才明明听到的是人声。 没实力他可以任何事都脚底抹油,只是如今走入江湖,碰不到还好说,碰到了,也该用这一身的本事,去管点闲事了。 李贤走向石头背后的两人:“大师兄,师姐,我去看看,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明天早上在码头会和。” 孙承业坚决不同意:“师弟,不行,不能去。” 白红豆也道:“师弟,听大师兄的,躲着吧。” “没事,我很快回来。”李贤说完,循着声音往那边走去。 孙承业想追,又怕师妹一个人在这里出事;白红豆也想追,奈何两条腿不听使唤的抗议:追个屁,不知道自己斤两啊。 “大师兄,怎么办?”脸上泪痕犹在的白红豆彻底不哭了。 孙承业没了主意,只好道:“大不了,回朝天宗以死谢罪。” 白红豆沉默着,小师弟那么有本事,应该没事,她暗暗祈祷着。 …… 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的李贤,远比上次在馨香园那边丛林里更加从容了。 他循着声音,沿着低矮的草丛朝那边有些许光亮的地方走去。 离那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李贤看到三个人在拼命的跑,后边一群人拿着火把,吆喝着狂追。 三个人跑着跑着,路边突然冒出来个人,早已经是精神高度紧张的三人差点心如死灰,以为是身后那些人埋伏的后手,结果没想到这个由于太暗看不真切长相的人,却没动手,还问他们怎么回事? 不是对方的人,三个人也没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当成救世主,后边那么多人追上来,他独自一人想要行侠仗义也行不通,三人可不想白白再害死无辜之人。 其中一个汉子边跑便喊:“壮士,快走。” 哪里跑的了,三个人往前跑的路上,是五六个骑马之人,横立路中间,彻底挡住了去路。 想跑,快的过马蹄吗? 已经绝望的三人,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抵抗。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让一个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凭空多了个人,后边追上来十几个人,打着火把走到近前,往李贤跟前凑近,看清了是个再年轻不过的小子。 那人厉声问:“哪来的?”似乎想用严厉的声音让这个年轻的小子,蹦出几个响屁来,省的再多费口舌,说些没用的话。 “路过的。”李贤不急不慢的答道。 为首的汉子四十岁不到,盯着李贤瞅了好一会,有不耐烦的属下立马提议:“二爷,杀了。” “杀了。”黄二爷回了两个字。 有了命令,马上之人一刀砍来,李贤没动,那人手中的刀碰到了什么东西似的,火花四溅,紧接着凭空消失了。 精钢铸造,跟着那人走南闯北,砍下几百条人命的名刀,就硬生生从骑着马的人手中消失,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向后跌出十几米的距离,一声哀鸣,砸向地面。 自始至终,李贤脸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没转身,压根没去看,骑马而来一刀砍下的汉子。 四周静的可怕,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或许是那些人的心跳声。 066章 我真没动手 夜黑,小路,荒野,一个突然冒出来,看似书生模样的少年公子。 独自一人,身无长物,似乎想要行侠仗义。 此等身份,此等行事风格,怎么看都无法和一个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便拔刀的侠客猛士对上号。 至多不过是某个没出过门,没经历过这个社会毒打的少年人,凭借着一腔热血,总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自己认为的那样,意气风发的出声,豪气干云的救人一命。 谁也没想到,这不是个看上去那样柔弱的公子哥。 他没动,好像什么也没做,一股诡异的气机流转,马上之人手中的刀消失不见,整个人从马上飞出十几米之外。 三个逃命之人,原本那点担忧连累无辜人的想法不见了,敢出手的,没点本事怎么行。 他们命不错,绝境之中,遇到救星了。 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人多,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公子能不能扛得住。 黄二爷咦了一声,大胡子跟着嘴角动了动,见鬼了这是,大晚上碰到个硬茬。 黄二爷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都说高人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深藏不露的人多得是,黄二爷不敢大意。 “这位公子,不知道你是路过的,还是故意想多管闲事。如果你是路过的,我们这么多人惊扰了你的兴致,我黄某人说声抱歉。若说你是想管闲事,那不好意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有自己的规矩,都是按规矩办事;看公子你也是讲道理的人,若是不急的话,行个方便,哪天你若是来到了这宁安县碧云山地界,大可以找我黄荆河,喝一杯,交个朋友,全在包在我身上。” 李贤挺意外,不是随便一个凶神恶煞,恶人两个字写在脑门上的暴力狂,至少道理还能说得通,此人先礼后兵,李贤也同样回敬:“我乃外乡人士,路过宁安县,明天一早从这里去青州。夜路中,偶尔听到喊叫声,循着声音过来,便看到了现在这样。说是打扰了我的兴致,那也算。说想管闲事,那同样算。虽不是大侠,也不想什么时候都路见不平吼一嗓子。人命关天,何况三条人命,不过来看看说不过去。既然阁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直说了。若三人乃是十恶不赦之辈,阁下带人替天行道,我马上就走;但若是一帮以多欺少,胸怀不轨之人滥杀无辜,这事还真得管一管。” 黄荆河最受不了的就是读书人的嘴皮子,看似大多时候没鸟用,远不如拳头刀枪剑戟简单痛快,但有时候还真他娘的比兵器还威力巨大。 说是说不过了,黄荆河心一横,沉声道:“这是沈家的事,还望公子不要插手。” “这么说,这三人定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倒是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李贤盯着黄荆河,心中已经了然。 那三个人赶紧道:“沈家人要杀了我们灭口,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子,详细的事情一会要是能有活命的机会,我们自然会一一说明白。我们绝对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没错了,整个宁安县和碧云山哪还有这么厉害的沈家,必然是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沈家了。 黄荆河听了三人的话,本就不想让三人活命的他,更加坚定了此三人必死的想法,沈家之事岂能泄露给外人知道。 “这位公子,看来是要强行插手了。” 李贤无奈的摇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我没办法。” 黄荆河也不废话,带着十几人朝着李贤围拢过去,抢先一剑刺出。 人群中的李贤,也不去看十几个人沈家人的杀气腾腾,依然什么都没做,仿佛根本没想动手。 黄荆河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强大威压,那一剑在一声脆响之中,撞到了什么东西,瞬间消失,自己胸腔被什么撞击了一般,这个在沈家辛苦多年下人,身体朝后飞去,十几米远外落地。 打急了,又背负着完成任务的压力,黄荆河顾不得那么多,口中喊了一声:“一起上。” 接下来,包括马上的五六人,以及那三个逃命的人在内的所有人,目睹着同样的事情继续重复。 一个又一个沈家人手中兵器消失,整个人倒飞出去。 仿佛这个年轻人有神灵护佑,稍微接触之人,兵器瞬间不见,人也震飞出去。 不管是马上的人怎么想,那六匹马在往后退,马上的人又惊又喜,惊的是连马都害怕了,喜的是不用上去送死了。 手中没底牌,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黄荆河,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任务已经失败了。 他一个沈家下人,面对如此高人,败了,也没什么好说否认,任务没有完成,他认了。 “这位公子,既然你插手此事,敢不敢留下名号。”黄荆河最后道,这是他唯一可以带回去的东西,总不能任务失败了,还一问三不知的跪在地上祈求老爷饶命。 “一介普通人,何足挂齿,名号就不必了,沈家若是想寻仇,尽管来就是。”李贤负手而立。 黄荆河招呼手下人离开,带着不甘和一腔疑问,这江州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人都走光了,三人齐齐跪下磕头:“感谢恩人。” “起来说话。”若是一般人,李贤问都不问,直接便走,可此事牵涉到碧云山沈家,他倒是有点兴趣问个清楚。 三人从地上站起来,带头一人年龄不大,三十岁出头:“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家说不定还会带着帮手回来。” 三人跟着李贤,到了师兄妹躲避的大石头旁,白红豆长出一口气,提心吊胆了好一会,两人已经在讨论着回去怎么办的问题,白红豆很仗义的告诉大师兄,让他回去将所有事情推在她身上,爹最好了,和什么铁面无私之类的绝对不沾边,更不用说什么大义灭亲了。 看到了三个陌生人,白红豆一脸懵:“他们是谁啊?” 李贤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自己带回来的自己不知道? 白红豆追了上去:“师弟,说说嘛,他们谁啊,怎么跟着我们?”人多了,白红豆不怎么怕了,看了三人几眼,也不像是坏人。 “等会你问他们。”李贤径直往前走。 走在最后的孙承业心情挺复杂,这小师弟有一出是一出的,想干什么这是? 067章 已经跑不掉了 通安江是宁安县四通八达水路中的其中一条,李贤一行三人明天早上从这里乘船顺流而下前往青州。 江上小船,水中摇曳,船中小小烛火照亮了六个人各不一样的表情。 附近有船工,临时租借,暂避一晚上,明日再做打算。 孙承业和师妹围着小小的桌子,坐在最外边,白红豆双手抱着膝盖,小小的空间,人很多安心了不少。 三人中那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李东野,自报家门:“公子,我们都是宁安县附近定远县人士;半个月之前,家中小弟突然不知所踪,家人四处寻找也无踪影;我们四处打听,听人说小弟被一伙人带走,走的水路,去的是宁安县方向。我们四人一路追来,到处调查,最后确定家中小弟人在碧云山沈家,是死是活不清楚。所以我们四人冒险进入碧云山,无奈被发现,沈家人多势众,我们四人仓皇逃走,其中一人半路被杀,要不是公子出现,我们三人怕也是活不过今晚了。” 原来是行侠仗义,向来很崇拜这类人的白女侠多看了几眼这个还没有正式身份的未来师弟;心说爹的眼光不差,且不论实力如何,这人品没话说。 和师妹的注意力完全不同的孙承业,听到了沈家,他马上道:“师弟,碧云山沈家吗?这可坏了。惹不起啊,沈长钧大名鼎鼎,沈家作为古老的世家,底蕴深厚,师弟,你闯祸了。” 白红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相当于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再次印证了娘的话:这江湖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为首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李东野,听了这话当即道:“恩人,你救下我们三人已经是大恩大德,我们再不敢连累恩人。沈家势大,恩公,事不宜迟,三位还是尽早上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三个也算重情重义之人,倒是消泯了一点孙承业的担忧,但还是让将师命放在最高地位的他选择最稳妥的行事:“师弟,既然他们三人已经安全,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出于那天真想法的白女侠都坚决的站在师弟这边,只是反驳不了大师兄的话,她一脸期望的看着李贤,那意思在说,师弟,你可别让师姐失望啊。 “大师兄,送佛送到西,不急。”李贤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和这三人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救下三人已是仁至义尽,帮人帮到底的场面话,算是个借口;李贤想看看沈长钧的真面目和沈家的不可告人之事。 孙承业着急了,拿出了大师兄的身份:“不行,这事得听我的,今天晚上就走。” 李东野也跟着道:“恩人,你就听大师兄的吧,不能在连累你们了。” 知道这个大师兄以稳为主,将三人的安危放在首位,李贤笑了笑说:“大师兄,若是担忧沈家,刚才我不会强出头;大师兄,平常心,我们会安全回到朝天宗的。” 白红豆也跟着帮腔:“大师兄,怕是跑也跑不掉了,这里是宁安县地界,沈家实力雄厚,往哪走?晚上没船,等到明天早上,咱们上船了,人家顺流而下照样能截住,往哪跑?” 白红豆也不是纯粹的想要体验一把行侠仗义的感觉,这个师弟的自信,和曾经他名扬天下的大名,让她觉得可以和沈家周旋一下,再怎么说也是三条人命。 爹常说,大多时候不能强出头当英雄,但有些时候,实力没有,信心没有,匹夫一怒总有的吧。 大师兄啊,作为爹的亲传大弟子,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啊。 师妹的话让孙承业不得不考虑此时逃跑的现实问题,师妹说的何尝不对呢,没得跑,跑不了。 安抚住了这个大师兄,李贤便问李东野:“沈家为什么要带走你家小弟?”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恩人,不知道你遇到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宁安县一点都不太平,晚上还会出现一种可怕的怪物。是人,但不知道是死是活。刀枪不入,没血。晚上出没,天亮消失。经常攻击人,数量听说很多。在宁安县和宁安县附近的县里,有很多失踪人口报案;官府束手无策,调查几个月没有结果。江州刺史下令彻查,至今也是无头公案。我们四人蹲在宁安县半个月时间,根据现有的资料,初步判断,失踪的几乎都是年轻的青壮年男子。于是我们暗中注意沈家的一举一动,前几日发现了沈家暗中绑架宁安县一个青年男子。一路跟踪,那人被带上了碧云山沈家。我们四人去沈家探虚实,一不小心行踪暴露,后边的就是恩人你看到的那样。” “今天晚上就遇到了那怪物。”依然还心有余悸的孙承业道。 李贤沉思着没有说话,事有蹊跷,那个名声颇大的沈家,怕也是藏污纳垢之地。 似人非人的怪物,失踪的青壮年男子,这沈家大有问题。 “就这样吧,先休息,明天早上再从长计议。”李贤淡淡的道。 孙承业原本认真听着这个师弟的每一句话,直溜溜的盯着他,生怕他脑子一热就要怒发冲冠。 还好没事,孙承业的心早已飞回朝天宗,一个师妹就就不好管,多一个师弟他这当师兄的哪有三头六臂。 夜深了,江面上微风拂过。 白红豆在船舱里熟睡,孙承业睡在船外的甲板上,没有睡死,一有风吹草动,他会迅速起身。 江边的青石上躺着李贤,李东野三人就在河边随便找个地方躺下。 这些天的风餐露宿,哪里都能睡得着,都习惯了。 一个人影,缓缓走向河边青石,声音很小:“公子,有什么想法吗?” 李贤睁开眼睛,双手枕着脑袋:“你来了,我准备去沈家看看。” “就现在?”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唐缺有点讶异。 “是的,你去准备吧。” 唐缺没说话,不一会消失在那边的丛林中。 睡着的李东野被人叫醒,起来发现是李贤,赶紧踢醒另外两人:“恩人,这是?” “你们带路,去沈家看看。” 李东野瞬间没了睡意:“去沈家,这……”李东野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恩人的惊人之语。 “不想救人了?” 李东野使劲点头:“想。” “那就带路,沈家断然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要害怕大可不去。”说完的李贤率先往前走去。 哪怕是个怂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跟上去,更何况三个救人心切的汉子,没说的,必须去,三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 068章 登门踏户 碧云山是典型的江南山水,算不得峰险山高,除了景色秀丽之外,更多的是宛如山水画的精致画卷。 唐缺已经带人前去侦查,沈家自从晚上的事情之后,加强了各处保卫,沈家高手众多,强冲自然行不通,动静闹大了,离风雨阁不远的沈家会闻讯赶来,李贤还不想过早的面对那个不知道是天使还是魔鬼的沈长钧。 唐缺尴尬的身份,也更不可能身先士卒,以免给即将进入朝天宗的李贤带来不必要的影响。 山中小道上,唐缺带着十几个精锐死士,皆是一身黑色夜行衣。 李东野三人看的奇怪,这个实力不俗的高人公子哥,没想到背后还有不可预知的势力。 “公子,沈家那边没发现有用的东西,倒是碧云山西边有一座叫风雨阁的建筑群,人员进进进出出,有点古怪。”唐缺报告最新的情况。 “就去风雨阁。” 风雨阁离沈家不远,位置隐秘,外边的人大多不会想到沈家在碧云山还有如此秘密的所在。不是简单的一座阁楼,而是由十几座附属建筑组成的建筑群,规模宏大,比不上沈家大宅,在这碧云山中也算宏伟瑰丽了。 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解决了各个地方的守卫,唐缺带着十几死士潜入风雨阁,以备里应外合。 李贤让李东野上去敲门,心里忐忑的李东野,带着对这位不知来历深不可测年轻公子的信任,强忍着没有颤抖的手,不至于敲门的动作都开始变形。 有人来开门,来人年龄五十左右,瞧着几个陌生人上门,先是一怔,而后警惕的望向四人,这风雨阁平日里少有人来,就算是沈家人前来,没有老爷的批准,断然不可能踏进这里半步。 “你们找谁?哪里来的?”那人问门外四人。 李东野将想好的话说道:“老丈,我们几人乃是过往商客,不幸山中迷路,无意中看到这边几户人家有光亮,特来打扰,能否行个方便,我们四人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那老头想都没想给了答复:“赶紧走,这里没地方让你住,还是找别的地方吧,我们不方便。” 李东野继续说:“老丈,我们四人人生地不熟,山中走了一天,又冷又饿,盘缠干粮皆被贼人所夺;若不找个地方进食充饥,怕是挨不过今晚。他日离开碧云山,安全返乡,断然不忘老丈大恩大德。” 老头不耐烦的丢下一句话,很显然李东野这番声情并茂的话,并没有对老头有任何影响:“不走,扔出去。” 眼看着时间拖延的差不多了,一直站在三人背后的李贤,走进正要关门的老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吃了一瘪,老头重重将门关上了。 “恩人,你看?”李东野询问李贤。 “进去。”李贤说话中,大门瞬间爆开,碎了一地,惊得李东野三人瞠目结舌,真是仙人,游走人间无处可挡? 李贤抬脚踏过门槛,李东野三个人小猫般,小心翼翼,任何一事都能颠覆他们的毕生经验,哪还有半点心思去害怕这个曾经在他们心中高不可攀的沈家。 登门踏户,不请自来,还撞开大门,对哪家人来说都是可以拿着菜刀杀出去的激烈场面,何况盘踞碧云山数百年的沈家。 沈家势大,名声响,沈家下人恶奴,自然脸孔朝天,一下子冲出来十几个青衣壮汉,个个佩剑,杀气腾腾中带着几分“哪里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来沈家闹事”的讶异。 自从来这风雨阁中,十数年来,未曾遇见一人上门寻事,今日倒是破天荒了。 当先一人,站于人前,直愣愣盯着四人,尤其是最前边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到了一定境界的公子哥,脸色平静,哪怕是面对身前十几个可能将他剁成肉酱的沈家之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也太过不知死活了。 倒是后边三人,一看就是一句话都能震的他跪地求饶的软弱货色,那人没放在心上。 那人声音洪亮,既占理又占势,说起话来也豪气十足:“去哪里不成,要来这沈家找霉头?几个胆子?” “不是说了吗,来这沈家讨个住处。”李贤不咸不淡道。 那人似乎也不想说太多的废话,十几人持剑围拢过来。 咻! 那是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没人看得清,看的见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十几个人手中兵器消失不见,眨眼的功夫,毫无征兆的朝后飞去,巨大的冲击,竟是没有一人能稳稳的站立。 和沈家无冤无仇,鸣渊出手,只是给个教训,和刚才救下李东野三人时一样,并没有让沈家人灰飞烟灭。 再者,鸣渊不能轻易示人,真要找机会让鸣渊昭告天下,那也不会用在这些小虾米身上,他们不配。 唐缺带着人出现了,风雨阁中将近四十人已经尽数解决,并报告了一个新鲜的消息:“公子,那边有地下室。” 一行人穿过风雨阁经过精心设计的庭院走廊,按照唐缺的话说,这里的庭院设计,很费心思。 不是为了追求雅静清幽的环境,也不想要那巧夺天工的美名,设计的核心全在保证这风雨阁的安全。 明哨暗哨无数,少数通道只有一个出口,出口尽头埋伏数十死士,备齐弓弩箭矢,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地下室里灯火通明,地方虽小,却五脏俱全,各个不同用处的房间,应有尽有。 几个阴暗的房间中,关押着十几个面容枯瘦,一脸惊恐的男子。 李东野三人打开门,在里边找到了他们小弟。 那人年龄不大,二十出头,此时痴痴呆呆,双眼无神,不会说话,好一会才看清这是自家大哥,抱着哭出声。 另外几个房间,有丹炉,有练功的各式各样的东西。 抓来风雨阁管事之人,问他缘由,那人自知处境不妙,做不到在生死面前,为沈家捐躯的程度,一股脑儿将李贤的所有问题尽数回答,再不敢有半个不字。 他一个劲的解释和自己无关,他只是沈家下人,按照老爷的命令行事。 李贤问他是沈家哪位老爷,那人说:沈长钧。 069章 风雨阁 按照那人的说法,风雨阁本是沈家上任家主疗养休憩之地,沈长钧当上家主之后,将风雨阁占为己用。 其后多年,不断扩充建设,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沈长钧天资绝顶,从小便深受沈家长辈器重,小小年级便是着重培养的对象。 沈长钧也不负所望,二十岁成为沈家年轻一辈最强者,三十岁上任沈家家主,四十岁将沈家的地位和名声提升到之前无法企及的高度。 后来这二十年,沈长钧深居简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风雨阁,对外明言是锤炼沈家功法,闭关修炼。 风雨阁管事的年龄挺大,年轻的时候就在沈家服侍沈长钧,本事不大,好在嘴巴能说会道,会来事,深得沈长钧青睐。 他说,二十年前,沈长钧武道一途遭遇瓶颈,不得存进。 苦恼数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日。 那时候的沈长钧练尽了沈家穷尽几百年累积的功法秘籍,尽数掌握。沈家要发展壮大,他沈长钧要名扬天下,要让天下人知道碧云山沈长钧的大名。 不去宗门,他照样扬名立万。 沈家没有他要的答案,更没有支撑他雄心的条件。 不过,沈家历代家主秘而不宣的密室里,给了沈长钧朦胧的路上,一个清晰的另一个选择。 那是沈家历代人,锤炼功法留下或失败,或因为旁门左道之法,被舍弃的秘术,历代家主留下遗言,警告沈家后人切不可修行此秘术,入了魔道。 四十岁的沈长钧,功成名就,就此沉沦,永远停留在沈家家主这个不高不低的位置,那时候的沈长钧断然不会接受。 几番挣扎,欲望还是战胜了最后一丝理智。 从此,风雨阁成了他的常来之地。 挑选四五十沈家忠勇之人守在此地,护佑周全,沈家人想要来风雨阁没有沈长钧的允许不得入内。 青州境内失踪青壮年的男子开始慢慢增多,失踪之人皆被囚禁在风雨阁地下暗室,成了沈长钧追求修行的“工具”。 这些人都被沈长钧用秘法吸干阳气精血,成了一具具只能在晚上出现的干尸幽灵。 十日之后,这些人便会尸身碎裂,化为枯骨尘埃。 这才有了这二十年来,宁安县频频出现怪物的传言。 宁安县令要么畏惧于沈家势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在沈长钧软硬兼施之下,成了帮凶。 江州刺史鞭长莫及,能做的有限,于是,这些年来,沈长钧在风雨阁践行着他走向至尊至强的修行之路。 李贤让唐缺把地下室里囚禁的所有人全都放了,离开的时候,李贤没有去管那些错愕的沈家人。 他们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公子哥,竟然没有要他们的命,一个个喜上眉梢,赶紧去沈家报信。 山路上,被救的那些人千恩万谢的离去,李东野四人面露愁容:“恩人,那沈家?” “你们快走吧,沈家的事,你们不用管,也别担心沈家为难我,对我不利;既然管了这事,自然有点把握,不至于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你们也不用忧虑,沈家再去找你们。” 李东野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话前边半句他们尚能听明白,后边这话,就一头雾水了:“恩人,这是何意?” “因为再过几天,就没有沈长钧这个人了,走吧。”李贤挥了挥手。 惊疑未定的李东野,哪还有心思去想这霸气十足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死里逃生,还救回了小弟,此时不走还等什么,就算留下来,能帮得了几个忙,尽添乱了。 人都走了,李贤回到通安江河边。 没什么别的动静,船上的大师兄睡的正香,估计船舱里的师妹也睡得很好吧。 李贤回到河边青石上,这一次倒是睡的很安稳。 天亮了,孙承业一大早就醒了。 师妹还在船舱里呼呼大睡,这个师妹啊,能吓哭,困了也能什么时候都能睡得很香。 岸上青石,小师弟躺在那里;李东野那三个人不见了,走了吗?估计昨天晚上离开的吧。 这三个人也真是的,不告而别,但愿他们能找到家里的小弟。 喊醒李贤,孙承业伸了伸懒腰,今天就能走了,不几日便到朝天宗,还是家里好,有师傅师娘,还有师弟师妹。 李贤打了个哈欠,看到大师兄,问了一声:“一会就走吗?” 孙承业点点头:“一会就走,不过,再等一会,让师妹睡一会,昨天晚上吓坏了。” 李贤望向小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通安江对面,几间房子里的枭枭炊烟。 有狗吠鸡鸣,时不时的还有早起的鸟儿欢快的叫了几声。 东方泛起鱼肚白,用不了多久太阳该露出天际了。 白红豆醒了,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迅速走出船舱,看到岸边两个熟悉的人,那点“师兄不会丢下我吧”的疑问,瞬间消失。 “大师兄,走吗?”她惦记的还是远在青州的朝天宗,早点回家的想法,甚至压过了此时刚起床的饥肠辘辘。 “师妹,现在走吧。”孙承业答应了一声。 白红豆来到岸边,正要问些昨天晚上的事情的时候,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师弟却来了个大反转:“大师兄,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去码头,估计也就半天时间。” 孙承业眉头皱的很深:“师弟,沈家不会善罢甘休,趁着时间还早,赶紧走吧。” 李贤没听这话,他道:“大师兄,真有点不得不办的事,非去不可,只要半天,半天之后准会去和你们汇合。至于沈家,不用担心,我能应付的来的。” 若说这师弟说出是什么事,真要是不得不去的时候,他这个当大师兄的定然舍命陪君子,可这师弟什么都没明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师弟,这可不行,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白红豆也道:“师弟,这回我站在大师兄这边,咱走吧。” 早知道李贤就不辞而别了,他好说歹说,费了一番功夫,孙承业才勉强同意:“那行吧,注意安全,我们在码头等你,事情办完了,早点回来。” 看着远去的李贤,孙承业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师弟哪是他这样资质平平,没什么大本事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关键还有实力,能拦得住吗?但愿没什么事。 “师妹,走吧。”招呼师妹,两人去往通安江的码头。 070章 我给你个交代 唐缺等在河边丛林里,见到李贤,问他的意思:“公子,半天时间够吗?” “不够,我故意这么骗他们的,不然怎么可能让大师兄和师妹同意我独自离开。杀了沈长钧何其简单,但如此机会岂能白白浪费;沈长钧六十大宴那日,才是他归天之时,也是鸣渊正式现世的时间。”李贤继续道:“那时候人多,各路人马皆有;沈长钧六十大寿死在鸣渊之下,更有冲击力。不然的话,和沈长钧独自对战,杀了他,效果就太弱了。” 这个虽然年轻也依然心思缜密的公子,唐缺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话去提醒,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李贤从新回到岸边,上了那艘租借的小船。 船夫年龄不大,粗糙汉子,见到这样秀气的读书人模样的公子,总是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不是对力量强大的武夫那样骨子里的敬畏,而是出于对读书人天然地位差异,而造成的自卑,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船夫也梦想着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能考取功名;读书人可不是简单的手无缚鸡之力,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高大上。 李贤又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中午之前别回来了,船还有用,或许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拿到自己的船。 船夫千恩万谢的感谢着这位出手大方的公子哥,拉着那边不太会说话的婆娘和几个孩子,盘算着,中午去哪里吃点好吃的。 李贤站在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大荒经,翻着新鲜的书页,回味着玄真道人教给他的道家法门。 这些天来,勤加练习,似有所悟,越发觉得此等高屋建瓴的道家法门总纲,高深莫测,玄机颇多。 难怪玄真道人才会明言,有悟性者才能窥得其中天机造化。 配合着大荒经同样无法言喻的神秘莫测,李贤在那个朦胧的世界中,愈发畅通无阻,大有天高任鸟飞的自如自在。 太阳升上天空,在平静的通安江上洒下斑驳光影。 天气挺好,万里无云。 沈长钧还是来了,一条大船带着十几条小船,横行通安江上。 数百甲士分散于各艘小船,和那艘看起来必然是旗舰的大船上。 数个衣着华服的客卿,围绕在沈长钧左右。 过几日整整六十岁的沈长钧神采奕奕,看起来断然不是一般一甲子老头那样苍老颓然。 不管是从精神还是肉体,这个时候的沈长钧必然是很多人追求的样板之人。 他略微皱了皱眉,意外于江边小船上那个负手而立,似乎在等着他的年轻公子。 他夜闯风雨阁,打伤沈家人,放走了地下室的修炼工具,知晓了他隐藏在风雨阁中,连最亲近的沈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桩桩,一件件,唯有死字,才能泯灭得了沈长钧的怒火,以及对得起他风行江湖的鼎鼎大名。 若是此人单身一人,今日也不用这么大阵仗;沈长钧那日在酒楼第一次见到此人,只是觉得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没想过他背后还有了不得的势力,要不然他不可能在风雨阁如履平地,来去自如,还杀了那么多他精挑细选,忠心耿耿的精锐死士。 大船下锚,小船待命,数百甲士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沈长钧看着那个断然不是寻常人家,也不可能是寻常公子的年轻人,声音徐缓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在等我!” 小船上李贤,抬头看了一眼十几米外大船上居高临下的沈长钧,平静道:“这里是宁安县,沈家势大,我能跑到哪去?” “我不信你真有自信在这里等我,今日还能全身而退?”沈长钧年轻的时候,也是大众口中那样常见的意气风发,目中无人,心比天高,惊世骇俗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可要和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相比,他自叹不如。 大闹风雨阁,没有跑,在通安江上独自一人等着沈家上门,沈长钧也不得不说一句,好大的气魄。 “沈家主,这个世界上人很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细细想来,其实也不过那么几种。胆大的,胆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胜券在握,有自信掌控一切局面。就像目前沈家主,数百甲士,自己名扬北阳王朝,沈家也是如雷贯耳。你的对面,一介年轻人。对沈家主来说,焉能不是胜券在握,结局在你的鼓掌之中。” 沈长钧长笑一声:“那你呢?看来你也是如此啊。” 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沈家主,我乃一介过客,路过宁安县,本不会和沈家有任何交集,奈何天不遂人愿,无意中和沈家有了纠葛;老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风雨阁之事,实乃沈家主逆天而行,有因必有果,若是因此事冒犯了沈家,也皆因沈家主而起。本来打算今日离开宁安县,又想着昨夜之事,有必要和沈家主临行前说几句话。现在看来我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怕是说什么,也无法让沈家主满意。那在下就不继续多言,风雨阁之事,愿意向沈家主说声抱歉。倘若沈家主还是想要因此事,迁怒于在下,甚至取我性命,在下不会因为干了件人间正道之事,而跪地求饶,或者命丧于此。还望沈家主三思而行,莫要不归之路越走越远。” 沈长钧在心里感叹一声,好小子,一番话中,刚柔并济,既不失后辈之礼,也将自己强硬立场说出。还字字诛心,将他骂成了个十恶不赦之徒。 实力如何先不说,这嘴巴倒是伶俐的很。 “老夫行事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教训,昨夜风雨阁之事,沈家死伤十几人,老夫没找你算账,你却倒打一耙,脏水全泼在老夫身上。你以为你的话有人会信吗?况且这通安江两岸可有听你说话之人。年幼不是可以无法无天的理由,你在风雨阁闹事,这个交代你一定要给。” 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带着数百人马前来教训他这个风雨阁闹事之人,不惜以沈家家主之身欺负他一个人小辈,沈长钧果然算计的明白,他人微言轻,哪怕是说出风雨阁秘闻,又有几人会信。 李贤回应着船头沈长钧看来的目光,轻声道:“好,我给你个交代。” 071章 江上巨浪 数百甲士,还有他沈长钧一身自认为通天彻地的本事,不几年继续沿着沈家秘法修炼,沈家和宗门并驾齐驱也未尝不可能。 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在宁安县境内的通安江上大言不惭,一点做了错事,冒犯了别人的悔恨之心都没有,就算以大欺小,他沈长钧也问心无愧,否则这世间哪还有被无数人认同的“活该”两个字。 “放箭。”沈长钧一声令下。 不自己出手,也是想验证一下昨天晚上黄荆河的报告,以及风雨阁那些人的话是不是真的,这个小子真有那神鬼莫测的实力。 箭矢如雨般飞来,大船小船上数百人看的分明。 对面那艘小船上,那个年轻人不躲避,拿出一支玉箫,放在嘴边,吹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箫声悠悠,沿着江面传来。 数百支飞来箭矢,竟是在半空纷纷坠入江面。 受人驱使的甲士大惊,都说仙人都在那人间难见几回的宗门,这少年人难道真有那神鬼莫测的力量。 一时间,数百沈家私人甲士,竟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放箭。 围绕着沈长钧的客卿,纷纷睁着眼睛往那边看去;这些人没点本事,哪能在堂堂沈家有个客卿的位置,混点油水和不菲的待遇。 饶是他们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还是被眼前一幕惊的不发一言。 船头沈长钧先是错愕,而后大怒,数百甲士和客卿皆是目睹着眼前一幕,沈家连一个年轻人都对付少不了,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沈长钧身体从船头一跃而下,踏水逐波,朝着小船上李贤急速冲过去。 箫声从原先高山流水般细腻的曲调,瞬间变成了万马奔腾,滚滚洪流生而不息的粗犷昂扬。 一股巨浪,从通安江上腾空而起,裹挟着风雨无数,直逼从江面而来的沈长钧。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饶是他已纵横江湖多年,多少高手败在他手上,对敌之经验更是一般毛头小子无法比拟,所谓的走过的桥比你走过路都多,并不是一句简单的狂妄之言。 可今日的通安江上,沈长钧还未出手,便被这罕见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活过一甲子,也未能想到在这江湖上有谁能将一支玉箫的威力发挥到如此地步。 除非,那个已经名满天下,没见过,却听过他大名的青阳城年轻人李贤。 沈长钧迅速调转方向,一个转身,纵身向上,轻盈的身躯抢先一步掠过,安稳的落在大船上。 来不及去管那些沈家客卿惊骇的表情,那巨浪并未止步,而是吸收江水,形状和威势不断增大,竟是一往无前的朝着大船狂卷而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小的客卿叫了一声,有人迅速跳船,强憋着骂一句一群废物的沈长钧,也也不得不和那些废物一样弃船而逃。 巨浪卷过大船,大船瞬间被吞没,成了一堆碎片落于早已震荡起伏的江面。 有人落在水中,凭借着不俗的水性,被小船上甲士拉上船。 沈长钧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凭借着强横实力,还能从船上跳下的时候有余力跳上小船。 箫声依旧,江面继续着波纹震荡。 所有人抬头望去,对面小船上的年轻人,依然是一副吹着玉箫的状态,醉心于美妙的曲调中,浑然不觉这边的惊天巨变。 那一身淡青色衣衫,随着些许微风,轻轻飘扬。 算得上潇洒俊逸的脸庞,这一刻,竟是神秘中夹杂着几分称得上“千古风流”的夺人之姿。 怕吗? 数百拿着沈家银钱,为沈家卖命的甲士,确实怕。 平日里在宁安县耀武扬威惯了,遇到的人哪个不是臣服于沈家家大业大的威势,和沈长钧纵横江湖的响亮名声。 就算在整个江州,他们也是横着走,所见之人远远的避开。 偶尔遇到一两个不长眼睛自负的家伙,下场往往是极其悲惨的。 谁都没想到,在宁安县通安江上,会遇到这么一个神鬼莫测的高人,而且那么年轻。 甲士怕,有些实力,有资格成为沈家客卿那些人,好不到哪去。 客卿,说的好听点是替人办事的参谋,说难听点是吃着沈家饭的狗也不为过。 混饭吃,哪有同生共死的觉悟,沈家那点好处,岂能达到让他们肝脑涂地的程度,至多不过干点重活,脏活,也算对得起在沈家吃的这碗饭了。 没人动手,都在等着这位沈家家主如何收场。 沈长钧身居高位,掌控着数百年的沈家,哪里不清楚那些人的想法,树倒猢狲散,自古皆然。 怕死的多,落井下石者众,他也不指望在沈家混饭吃的那些人,能在关键时候和他两勒插刀。 至于那些甲士,沈长钧还没到将一群小虾米,当成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去差遣的丧心病狂的程度。 可沈长钧忽然间发现,箫声没有停止,正在他想着怎么挽回今日之败局和脸面的时候,席卷整个通安江的巨浪再次排山倒海而来。 比之刚才,更强大,也更疯狂,方圆几十米之内,皆是被巨浪席卷。 硬着头皮往上撞?沈长钧在甲士和客卿纷纷弃船逃命的时候,避无可避的他,终于还是奋起一战。 除了浪还是浪,一浪高过一浪。 任他自认实力雄厚,强悍无匹,依然在滔天巨浪中宛如一叶飘萍,瞬间不见踪影。 良久之后,箫声停止,江面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个又一个人从江中浮出水面,其中就有满腹屈辱的沈长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单手猛拍水面,说不出的怒火攻心。 兵败如山倒,军心涣散,就算沈长钧还有一战之力,也没有信心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讨到便宜,那时候在这些人面前岂不是更丢人。 一咬牙,沈长钧望向小船上正看着他的李贤:“敢问阁下可是青阳城李贤?” “既然沈家主认出了我,我也无须隐瞒。”其实他想说的是,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又何妨。 李贤原本以为,这位沈家主会说一些“你等着,走着瞧,老夫要你好看”之类的话,没成想这位沈家主倒是痛快,在李贤报了家门之后,不辞而别;不多久爬上岸,带着散兵游勇消失在通安江边的丛林里。 072张 生日和祭日 一天过去了,孙承业站在码头上焦急的眺望着那边人来人往的大路。 没见小师弟的消息,没回来,也没派人带个信。 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去县城的大街上找找,找不找得到另说,有个念想不是。 这么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家那边也没什么消息,那天晚上他们休息的河边,听说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沈家十几艘大小船只沉没通安江,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没能力去调查,也没有自信直觉的孙承业不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妹不止一次来问,大师兄,怎么办? 没法回答,走不走都成问题。 撇下小师弟,两人先走,这一趟白跑了不说,回去怎么交代? 留下就这么干等着,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宁安县那么大,和师妹一起去找,人海茫茫,怕也是白费功夫。 “大师兄,别着急,再等等呗。”自己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的白红豆,也能说点连自己都不太信的话,只是又不能不说,焦急的大师兄,不怎么吃饭,这么下去可怎么行。 孙承业回头看了一眼师妹,欣慰的笑了笑:“嗯,等。” “等小师弟回来了,揍他一顿,大师兄你别动手,我亲自来。还没入门进入朝天宗,这就开始说谎了。言而无信,还到处乱跑,真气人啊。要是在朝天宗我这样,早被我娘一顿臭揍了。” 孙承业似乎也不想让自己心焦的心情影响了小师妹,故意逗她:“小师弟会还手,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我就……”想了半天,白红豆才想出来将这个没想过实施的想法延续下去:“大不了不打了。” 孙承业没说话,始终看着那边码头入口的地方。 …… 一场不为人知的败绩对沈长钧来说不算什么,那些沈家甲士没胆子说出去一个字,见风使舵的客卿,钱给够,让他们喊爹都愿意。 在六十大寿这人生最重要的生日之一的当下,就算沈长钧心里气不过,也得暂时压下,先把这个准备了好些天的生日过了再说。 宴会那天,沈家张灯结彩,碧云山人流如织。 沈家在整个青州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让各路商贾名流,豪侠人士,乃至于宗门之人,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前来赴宴。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仆人门忙前忙后的张罗,颇为奢华的沈家,让一些有幸第一次走进沈家的人,看的是两眼放光。 这才是豪门,世家大族该有的样子,沈长钧和沈家名声那么响亮,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个名号所代表的分量。 主桌的位子上,坐的皆是今天最重要的几位客人,沈长钧作为寿星公,自然成了中心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一身上等丝绸定制的锦衣华服,通安江的惨败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半点痕迹,推杯换盏的和各路客人打招呼,谈笑风生。 沈家数十位年轻后辈,跪在地上给这为沈家最显赫的话事人磕头祝寿。 沈长钧露出让旁人羡慕的天伦之乐的笑容,接受沈家后辈行礼。 宴会的程序并不复杂,除了沈家几个不太重要的规矩之外,和大多数寿宴没什身两样。 该到沈长钧说话的时候,他端着酒杯站起来,举杯敬所有人:“敬谢诸位来府上为老夫祝寿,不知不觉已过六十,老了,也蹦跶不了几年;如今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尽享,也算得上不白活一回。今天聚在沈家,借此机会,与众同乐,畅饮一番。” 数百客人,端起酒杯,应和着沈长钧的话。 宾主尽欢,菜都是江州富有代表性的上品佳肴,请的厨师除了沈家原有的之外,还请来了宁安县当地有名的厨师掌勺。 沈长钧穿梭在人群中,享受着此时属于他这个沈家家主的荣光。 有沈家下人匆匆来报,说是门外一奇怪之人,硬闯沈家。 大寿之日,有人闹事,还是堂堂的碧云山沈家,很多人都在想着,当今天下谁的脑子进了点水,成了这般蠢不可耐。 沈长钧还是保持着一惯平静的笑容,小声问那下人什么样的人。 下人说,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 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应该是不是大闹风雨阁,还在通安江上让他出尽洋相的年轻人李贤。 说话间,又有人来报,说没人拦得住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他已经闯进来了。 人群议论纷纷,沈长钧怒火中烧,再怎么说,今天也是他的六十大寿,什么样的人如此不顾一切的来沈家寻事? 天下英雄看着,沈家断然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诸位稍等,我去去就来。”沈长钧安抚众人,可没想到,话刚说完,一个一身白色锦衣的男子,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看起来像是某种鸟类的奇特面具。 面具黑白相间,遮住整张脸,只能看到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跟着进来的下人马上报告:“老爷,二十人已经倒地不起,他……他……,我们挡不住。”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一身白衣,戴着面具闯进沈家的陌生人。 沈长钧忽略了下人的话,语气不冷不热:“敢问阁下没有收到请柬,却硬闯沈家,目的何在?怕不是想在沈家讨杯酒喝?来者是客,若是朋友,沈长钧欢迎之至。若是想要在沈家闹事,沈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今日所有江湖兄弟在场,老夫有幸六十大寿,若是平日里无意中得罪了阁下,老夫在这里说声抱歉。阁下若是真有事找老夫,可否行个方便,等宴会结束,老夫自会给你个交代。” 面具男子没有回应沈长钧有礼有节之言,口中轻喝:“沈长钧,生日和忌日一起过吧。” 先礼后兵,已经给足面子的沈长钧怒道:“阁下执意如此,老夫得罪了。”沈长钧一步踏出,直冲过去。 咻。 一道妖艳的明光闪过,迅雷之势急速穿过没有任何反应的沈长钧胸前。 没有痛苦,沈长钧脸色如常,张着嘴巴,拼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 整个人消失不见。 碧云山,沈家,大厅里所有人目瞪口呆。 073章 现世 宾客之中,很多和沈长钧一样,很有名气之人,称得上有实力,有见识的名人异士,阅历自然不同凡响,好端端的寿宴,没想过会有如今让她们无法理解,惊恐的一幕。 寻仇?此人确实够杀伐果断,一句话没说,在那诡异的一击之下,沈长钧这个名气颇大的北阳王朝实力强横的世家家主,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那可是沈长钧,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无名之辈。 放眼宁安县,青州乃至于北阳王朝,能击败沈长钧之人,或许大有人在,但一击之下让他灰飞烟灭之人,怕是一个都没有。 听那面具男子的声音,一点都不苍老,明显是个年轻人。 北阳王朝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位如此实力的年轻人? 家主不见了,沈家人没有看错,确实不见了。 愣神了好一会,沈家其余几十人,瞬间围拢起来,怒指那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面具男子。 “是你杀了我们家主?” 面具男子声音淡淡的道:“看到了还要问,有点多余了。” 一把匕首悬浮在面具男子头顶,寒光森森,仿佛一条随时出击的毒蛇,吞吐着信子。 当先一个沈家人大怒,冲了过去,来不及去考虑,堂堂沈家家主沈长钧都不堪一击,他们这些为沈家办事之人,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 那人或许到死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以如此闻所未见的方式走向死亡。 鸣渊呼啸而过,那人跟随着他效忠的家主沈长钧的脚步,消失不见。 就算再不怕死,眼前的一幕也让他们没有半点血性,践行着“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的誓言。 但凡事总有例外,林子大了,怕死的有,不怕死的也总有那么一两个。 其中一人提刀杀来,嫣然不在乎这个神秘的面具男子身上爆发的恐怖气息。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要去,那是鸣渊。” 原本就惶恐的数百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吓得脸色苍白。 知道鸣渊大名的人,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没见识的人,浑浑噩噩,东瞧瞧西看看,找人便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沈家一位老者快步从那边走来,拦住了提刀之人,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白白送死是没有必要的,退下。” 那人似乎在沈家颇有威望,那个提刀之人立即退于人后,倾听着眼前老者的最新命令。 “在下沈长发,是沈长钧的哥哥。我不清楚,阁下是否真的来沈家寻仇;也不知道阁下和沈家的恩怨,到底到了何种程度。沈长钧已死,不知沈家和阁下的恩怨是否就此一笔勾销,还是说,只有屠遍沈家上下数百口人,才能满足阁下今日复仇之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一身本事,又有震烁千古的鸣渊在手,杀尽沈家之人易如反掌。但死之前,沈家有权利知道为何而死,阁下来沈家杀人的原因何在,还请阁下明言,我沈家这数百口人,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面具男子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道:“我杀人还要理由吗?该死的已经死了,沈家剩下的人,我没兴趣。” 说完的面具男子转身离去,整个大厅里数百人竟是无一人敢阻拦。 沈长发长叹一声,若不是旁边之人扶着早已倒了下去。 宴席中,数十人因为紧张过度的缘故,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来。 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的讲述着,那两个恐怖的字眼。 山间小路上,李贤早已脱掉了白衣和面具,叹了一声对旁边的唐缺道:“哇,当魔头不好当,放狠话,冷血无情,十恶不赦,装是装不出来的。也不知道最后那句话分量够不够,看起来像不像一个手持鸣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公子,已经很不错了;其实关键的是鸣渊,这两个字一切效果都足够了。” 边走边说的李贤道:“接下来慢慢看戏,等着整个江湖和宗门鸡飞狗跳的想办法吧。” …… 终于还等不了的孙承业交代好师妹,一个人去宁安县城找了一圈。 和想的一样,影子都没见到。 唯一的收获,是乱七八糟难辨真假的流言。 白红豆看到大师兄老远便招手:“大师兄,没找到啊。” 到了近前的孙承业丧气的摇头:“没有。” “师弟去哪了这是?不会被沈家人抓去了吧?”这两天辗转反侧,白红豆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这一点孙承业倒是不担心,他安慰师妹道:“应该不会,沈长钧死了,我打听了一下,这件事假不了,确实死了。” 白红豆一脸错愕,印象中的沈长钧那可是名震数州的沈家家主,怎么那么容易死了:“大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承业没法办给出答案,他只能说:“我也不清楚,而且还有个惊人的消息,鸣渊现世,这天下怕是要动乱不堪了。” “鸣渊是什么?” “师妹,千年前的商红叶,魔君圣祖你知道的吧。” 歪着头想儿一会的白红豆道:“那倒是知道,那可是个大魔头。” “鸣渊就是他当年使用的兵器,一把足以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匕首。” 白红豆用手捂着嘴巴:“这可怎么好?” “曾有传言,无风崖当年李朝歌留下的封印已经解除,鸣渊消失,商红叶的尸骨也不知所踪;现在看来,有人继承了商红叶的神格,拿到了鸣渊,所以才有本事在沈家用鸣渊杀了沈长钧,还能全身而退。” “大师兄,好可怕,就没人能对付这个魔头?”一直生活在朝天宗的白红豆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会和一千年前的魔头扯上关系,甚至为此感到害怕。 孙承业摇头:“一千年前是李朝歌封印了商红叶,可现在,哪里去找李朝歌;不过,师妹你也不用怕,咱们都是小人物,天塌下来了,也有那些顶尖宗门先顶着。着急也没什么用,真要遇到了,跑的了吗?不过,说归说,咱们哪能遇到那魔头。” 白红豆想了想道:“那倒是。” 074章 玉山之玉,南山之南 鸣渊现世,轰动的岂是宁安县碧云山一个不大不小的沈家。 不多的时间,整个大陆最劲爆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短时间内传遍天下。 成了鸣渊现世第一个献祭者的沈家,院子里红灯,红烛,一片喜庆东西还没来得及撤去,客人跑光了,就算再大的交情,也没人愿意继续留在已经得罪了拥有商红叶神格和鸣渊的传人的沈家。 生日没过完,马上要安排丧事,本就天大晦气的事情,偌大的沈家没人敢发一言。 下人中都在传说,老爷沈长发发下重话,丧事之后李家闭门谢客,一切从简,并叮嘱下人不准讨论鸣渊现世和家主沈长钧归天之事。 有点见识的给那些不懂的人解释,鸣渊何其恐怖,整个大陆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了鸣渊和商红叶的神格带来的冲击。 沈家选择低调处理,在情理之中,弄不好整个沈家怕是要从此绝迹了。 原本不明白的下人,唯唯诺诺的点头,胆小的已经在想着是不是干完这次的事情,离开沈家另谋出路。 中午还没过,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沈家门前,一个年轻人敲响了沈家的大门。 开门下人瞥了一眼来人,颇为警惕的问:“公子,你找谁?” “劳烦代为通报一声,就说青阳城李贤应约而来。” 开门的下人脸色一变,赶紧打开门:“老太爷已经交代过了,李公子快请。” 在返回码头的半路上,李贤被人拦住,那人说受了沈家老太爷之命,特来邀请李公子去沈家一叙。 进入门中,李贤跟着那下人,一路去了一座典雅别致的小院。 院子挺简陋,也看不到为沈家家主六十大寿特意的装饰,一须发皆白老者站立院中,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看着来人。 下人走了,沈言宣指了指园中精致石凳:“李公子请坐。” 李贤走过去坐下,没动桌上那杯准备好的茶,等着这为沈家老太爷开口说话。 沈言宣坐在李贤对面,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感慨:“家门不幸,儿子沈长钧为求武道极致,走上歧途,多年来谋害数百人。今日,大寿之时,灰飞烟灭;常言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算他自己应有的下场。儿子有罪,子不教,父之过,这么多年,早已行将就木的我,就算直到逆子走上不归路,也无法阻止。风雨阁之事,老朽感谢李公子仗义出手。通安江上,李公子教训了逆子,实属大快人心。逆子既已归天,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李公子和沈家恩怨是否可以从今日一笔勾销?” 沈言宣一上来便是开门见山,李贤懂了他今日让自己上门的目的,笑了笑道:“沈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我与沈家并非你死我活,非要血溅五步才能泯灭的仇怨。酒楼那次和沈长钧初次相逢,还算和气。后来偶遇风雨阁之事,在下大闹风雨阁,放了十几个被囚禁之人。通安江上,沈长钧倾巢而出,迁怒在下,在情理之中。不得已出手,让沈长钧折了面子。再后来,沈家主一命呜呼,斯人已逝,在下何必还要苦苦纠缠。” 沈言宣默默点头,抬着那只苍老的手,放在面前桌子上,有点无力的端起茶杯:“李公子大名,老朽早已听说。这世间,有实力之人众多,可要实力人品兼具,稀有的很。要再谈境界,那就是凤毛麟角了。沈家没了主心骨,势力大损,分崩离析并不是一句玩笑话。以李公子实力,若此时和沈家为难,谁又能挡得住李公子的一身上佳本事?可李公子没有,老夫在此谢过。” 茶杯复又放下,还没来得及喝,站起来的沈言宣恭敬行了一礼。 “沈老先生大可不必。”李贤很有诚意的道。“今日若不是老先生相邀,此时我怕已经在离开宁安县的船上了。” 沈言宣从新坐回石凳:“看来还是老夫有点多虑了,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惭愧。” 原本就不是一件值得李贤去费心的事,沈言宣如此作态,李贤只能沉默,诸事完毕,等了两天的师兄师妹该着急了。 后续的谈话中,沈言宣提到了当初在酒楼,自己儿子执意要看的那块玉。 李贤倒也是大方,取下脖子上的玉递给沈言宣:“沈老先生,沈家是懂玉之人,可否知道这玉的来历?这到底是一块平凡的玉石,还是大有来头,沈长钧口中不是凡物?” 拿着玉石认真看着的沈言宣边看边道道:“碧云山古时曾有玉山的旧称,沈家当初发家也是靠着碧云山上品玉石,不是自夸,沈家说一句玉石世家,还是可以承受的。这玉确实不是凡物,李公子你稍等片刻。”沈言宣喊来下人,从自己房中拿来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小时候记事起,李贤不止一次问过家里的大人,这块玉到底有什么来头? 没人能回答,大多都会告诉他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长大了疑问会越来越多,并不会淡去,自己为什么如此特殊?这玉从何而来?诸如此类的问题,李贤从没放弃过寻找答案。 沈言宣拿着的是一本《玉石集注》的书,看翻页应该有些年头了。 沈言宣一手玉石,一手书籍,看得相当认真。 李贤真有点怀疑,老头那么大年龄了,眼睛还能看得见吗? 过了好一会,沈言宣将玉石和书籍放在桌子上:“李公子,这本《玉石集注》是沈家这几百年来,搜集编撰的关于玉石最全面的一本书。在这上边,我还真找到了点蛛丝马迹。”沈言宣将书本推给李贤。 李贤拿起书籍,盯着已经翻好的那页,很清晰的图画,画着的一块玉石,竟然和自己的有那么九分像。 图画旁边写着注释:玉山之玉,南山之南;远古混沌而生,数万年锤炼成石。表君子以润天下,诞法器而震九州。浩然天赐,不坠洪荒…… 大部分说的似是而非,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描述。 算不上失望的李贤,将书籍递给沈言宣。 沈言宣将玉石还给李贤:“世间之事,皆有定数。李公子大可不必为此烦恼,总有找到答案的一天的,老夫也帮不上什么了,还请李公子恕罪。此书李公子带着,未来能用得着也说不定。” 李贤戴好玉石,拿着那本书,和沈言宣告辞离开;未来之事没人说得准,但玉石的答案,李贤会一直去追寻。 075章 八百里雀儿岭 说要把小师弟打一顿的白红豆,终究还是忘记了这说了一遍,没怎么在意话。 站在宁安县的码头上,看到消失了几天,突然出现,没少胳膊少腿的师弟,白红豆盯着他,拿出了朝天宗大师姐的架势,学着娘训斥别人时候那样的跋扈,终究还是因为画虎不成也不类犬,娘的半分气势,白红豆都表现不出来,只能嗔怒道:“师弟,这回可是犯了大错,要是在朝天宗爹准会罚你;幸好,现在还没回去,要不然下场很惨的。” 一颗心终于放下的孙承业接着师妹的话说:“师妹,师弟还没进入朝天宗呢,入门那已经是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想了想也是的白红豆很高兴的认真又看了一眼李贤:“错了就是错了,师弟,倒了朝天宗你得请我和大师兄吃顿饭,否则实在是对不起我和大师兄这些天的煎熬。尤其是大师兄,他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一直担忧你丢了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回去了怎么交代。可把大师兄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夜间老了好多岁。” 李贤心甘情愿的认罚:“没说的,大师兄,师姐,我的错。一错撒谎,二错不守信用;到了朝天宗,悉听尊便。” 白红豆满意的笑了笑:“态度蛮好,回去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师妹,想吃好吃的的直说啊,师弟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用我当什么挡箭牌啊。”孙承业故意调侃。 “大师兄,你外号孙稀泥,我看再加一个挡箭牌也挺合适的。” 孙承业也不懊恼:“随你,反正朝天宗上也没几个人,叫叫无妨。” 说着笑着,等的船到了。 三人上船,李贤最后望了一眼宁安县不甚清晰的码头,那是凉州的方向,青阳城越来越远了。 通安江顺流而下,两岸景色典型的江南风光;一日后过了清水浦,几大支流合而汇聚,通安江骤然开阔,往来船只是上游的数倍还多。 船上的日子是枯燥的,李贤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研习《大荒经》。 《玉石集注》看了几次兴趣寥寥,他打算日后用得着的时候再拿出来翻翻。 白红豆无聊的时候,去大师兄房间里转转,又来小师弟房间里看看。 相比于大师兄的沉默寡言,待在房间一整天,什么都不干也能呆得住的安静而言,小师弟就有趣多了。 问他那几天干嘛去了,李贤每次都会说:“没什么要紧事,中间出了点意外,要不然半天也足够。” 每次这个时候,白红豆都会单手撑着下巴,似有若无的问:“师弟,听说鸣渊出现了,商红叶的神格让人继承了去,真不知道商红叶的传人下一个会对付谁。” “猜不到。”李贤摇头。“我们的白女侠这是想为民除害,斩了那魔头的传人?” 听到这个师弟的打趣,白红豆放开撑着额头的手,一脸夸张的对李贤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女侠那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哎,娘说我心比天高,爹说,你个小姑娘家总是胡想乱想的。我觉得吧,谁都说邪不胜正,魔头出现,总有个大英雄站出来消灭他。那样的人该是何等的……” “什么?” 白红豆没明说,只是道:“没什么。”过了会,白红豆又恢复了原来单手撑着下巴的姿势。 …… 五日之后,一行三人到了青州境内青台县。 此地离朝天宗所在的雀儿岭咫尺之遥,到了青台县算得上到家了。 雀儿岭是纵横绵延八百里的群山,地处青州青台县境内,此地高山大川密布,风景优美。 有水秀山青的绝美风光,也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险峻瑰奇。 自一千年前李朝歌横空出世光大朝天宗,雀儿岭也曾在大陆历史上辉煌过一段时间。 李朝歌安然离去,朝天宗不复往日辉煌,逐渐没落,雀儿岭这个曾经武道之人向往的圣地也开始不为人知。 千年后竟是沦落的半点名声不显,说起雀儿岭,大多都哦一声,补充一句,那里的山川挺美的。 至于朝天宗,能吃吗? 青台县县城比不了青阳城的四通八达,也比不了宁安县的江南繁华,人倒是挺多,可房屋建筑,亭台楼阁远远比不上青阳城或者宁安县的讲究。 每个人的衣服穿着,是西南青州独有的地域特色,说话的口音也带着点听不懂的蛮夷味道。 白红豆在前边带路,一只鸟儿归家一般,迈着轻快的步子,看着熟悉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 李贤肚子饿了,本想着大师兄能带去个好地方吃顿饭,没成想被带去了县城集市,一个普普通通的猪肉摊。 买猪肉回家做饭啊?那还行。 但猪肉摊前,李贤傻眼了,这将近十八年的世界观在那一刻碎的彻底,碎的挫骨扬灰。 摊主年龄不到五十,拉渣胡子,系着粗布围裙,肩上白毛巾,个子挺矮,一头蓬乱的头发也不怎么收拾,那张脸倒是能看出几分秀气,不至于一看到就觉这个人不是杀猪的就是伙夫。 白红豆到了猪肉摊前,没问价,没挑挑拣拣,直接喊了一声爹。 李贤顿时傻了。 这还没完,大师兄孙承业恭敬的喊了一声师父。 李贤差点当场晕过去。 自己是被人贩子给拐卖了吗? 这位就是朝天宗宗主? 这位就是一千年前那个名扬四海,如今没落的朝天宗宗主! 饶是李贤这一路上有过足够的心理准备,想过无数种朝天宗如何没落,如何悲惨的境地,也断然不会想到,朝天宗的宗主,不提剑练功,不修炼长生,却是个实打实的杀猪匠。 李贤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将自己打回现实,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依然是青阳城李家那个纨绔小少爷。 没勇气打下去,浑浑噩噩的被的师妹白红豆介绍给这个朝天宗宗主,未来的师父,此刻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杀猪匠。 更一阵恶寒的是,在未来,他要喊这个人师父,这个人要教给他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我的亲娘哎,你带走我吧。 076章 真实的现状 当杀猪匠白修武的目光望向李贤的时候,停下手中的杀猪刀,用围巾擦了擦手,着重打量了一番李贤。 没来由的咧嘴一笑:“长得蛮秀气,不像是练武的,倒像是个读书人。” 收回苦恼的表情,李贤认真的打招呼,说到底他来到这朝天宗,是为了追寻先祖李朝歌的脚步,朝天宗如何,朝天宗的宗主如何,都不妨碍他这一趟不远千里而来。 “白叔,我是李贤,青阳城来的。”没有拜师,师父两个字李贤没有乱用。 “好好好,红豆你先带着李贤吃点东西去,爹现在忙着,生意还要做,不然一家子人喝西北风啊。”有客人来问询猪肉价格,笑的满脸皱子的白修武招呼客人去了。 猪肉摊前的还有一位年龄也不大,正在帮忙做生意的年轻人,白红豆介绍说是师弟孟小果。 一个笑起来很好看,长得挺耐看的年轻人。 孟小果有点腼腆,大师兄介绍了一遍,他还是恨不好意思,只是礼貌性回了一句:“手上脏,身上也不干净,这会儿没办法招呼你了。” 白红豆瞪了一眼孟小果:“哇,小果子,平时嘴巴伶俐的能说上几天几夜,这会儿还不好意思呢。” 孟小果没说话,抓抓后脑勺,帮着招呼客人去了。 孙承业带着两人去了青台县一家还算不错的酒楼,点了几个地方特色菜。 还破例为李贤倒了杯酒,今天说什么也要喝一杯。 李贤尝了下味道,还可以,不至于无法下口的程度。 白红豆这一路上都在担忧这个师弟看到朝天宗的现状会不会直接跑了,刚才面对爹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李贤的表情,放下筷子,认真的问他:“师弟,是不是挺失望?朝天宗这个样子?我爹朝天宗宗主,还是个杀猪的,说出去都不好听。” 李贤和孙承业碰了一杯放下空杯子,没怎么掩饰,他直接道:“是有点,来之前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挺正常的。”白红豆点点头:“这些年朝天宗一直不太好,到了我爹这一代,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顶尖宗门,有世俗王朝供给的无数资源和人才;二等宗门,名气都不小,招收弟子的收入,足以支撑宗门的运作,更不用说这些宗门,长袖善舞,活的很滋润。” “再往下的,三流,四流宗门,勉强能活着,偶尔还能出一两个顶尖的人才,并慢慢壮大实力,朝着宗门的顶层努力迈进。玄天大陆,宗门无数,最底层的就像朝天宗这样,没名气,没资源,自然招收不到弟子,收入无从谈起。恶性循环,成了如今这样。” “大师兄是孤儿,二师兄也是孤儿,刚才你看到孟小果也是我爹捡的,朝天宗加上我就四个徒弟。就算朝天宗加上我娘总共六个人也得吃饭,也要活下去。怎么办呢?杀猪呗,这些年营生干的挺好,我们师兄妹几个,都是靠着我爹起早贪黑养活我们。” “他才不到五十,现在看着像是六十,七十岁了,都是累的。大师兄长大了,他可以离开的,但他没有,还不是惦念着我爹的养育之恩。师弟,不,李贤,你要是想走,也别勉强,朝天宗现在这样,留不住人。晚上回到朝天宗和我爹说一声,他也会同意的;其实,当时去的时候我就说了,可能这趟白跑,可爹说,无论如何要去一趟。” 再喝一杯酒的李贤,自有一番风味。 早已不是当初青阳城那个初来乍到的李家小少爷,满足于李家那一亩三分地,有吃的喝的,过些年三妻四妾,安稳日子过的美滋滋。 假万圭登门而来,一切都变了;坐拥李朝歌和商红叶两大神格,想要老婆孩子热坑头过小日子,难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岂是说说而已。 因缘际会,只身来到这早已没落的朝天宗,能依靠的无非是自己的机缘造化,以及一双手拼出来的努力。 朝天宗能帮得上什么?那个杀猪匠师父又能给予多少有用的东西? 或许李贤从决定离开凉州,来到这八百里雀儿岭开始,就没想过回头的路。从这里离开,那就意味着,是另一个李贤了。 籍籍无名大半不会,名扬天下才是唯一的可能。 想了这些,李贤淡然一笑:“既然来了,当然待一段时间,至于走不走,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这些年朝天宗一个弟子都没有,想来也不可能收到新弟子,多一个人白红豆当然高兴,可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没什么意思。 娘说想走的留不住,不想走的赶也不走,大师兄不就是这样吗? 从来没觉得杀猪的爹寒碜,也没觉的不起眼的朝天宗破破烂烂的白红豆,只会心疼爹的辛苦,刚才那番话也并非带着感伤的心情说出,看到李贤很自然的笑容,她也笑了:“吃吧,都凉了。” 离开青台县走不远的路,就到了朝天宗所在的雀儿岭。 山间小路皆是石板铺就,常有人走,路边没什么杂草。 一路往上,飞瀑流泉,水声阵阵;奇花异草,瑰丽山峰,错落有致,好似画卷;到了半山腰豁然开朗,十几间有些年头很是气派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大门口还有石牌坊,上书朝天宗三个古朴的行书大字。 进了门,地面平坦很多,一路到了那边的大殿,收拾的干干净净。 抬头四望,其他几处不高的山上也有少量的建筑,孙承业介绍说,那都是朝天宗鼎盛的时候,有专门用处的地方。 要么炼丹,要么炼器,堆放杂物,或者宗内高手闭关所在。 一只大黄狗疾跑着飞奔过来,摇着尾巴在白红豆面前撒欢,看见陌生人也不狂吠,很友好的在李贤面前转了一圈。 说实话,李贤挺满意这里的风景,山水如画,清净别致,在这里修炼几年,追寻着当年李朝歌的足迹,李贤的心情远比刚才在青台县街道上碰到杀猪匠白修武那一瞬间的错愕和失望好多了。 雀儿岭,朝天宗,还有那个震烁千古的李朝歌,嗯,这就是自己以后要长时间待的地方了。 077章 拜师吧 李贤原本以为,未来那个师父杀猪匠大老粗娶个媳妇,必然也是个相同类型的普通悍妇。 却忽然间发现,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能生出白红豆如此水灵的女儿,没点基本条件是断然行不通的。 未来师娘年龄不大,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也恰好能将徐娘半老的姿色衬托的恰到好处。 没有一眼便能瞧出的悍妇本色,更多的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身上最平凡的气质。 说话声音不大,举手投足间不急不缓,似乎能瞧得出那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大家闺秀的影子。 看到李贤,一脸微笑,恨此生没个儿子的赵雪梅,就喜欢这种秀气的孩子。 一路招呼着进了朝天宗的大厅,没个下人,凡事都是亲力亲为的赵雪梅给李贤倒了杯茶。 雀儿岭去年刚摘的新茶,味道正好,朝天宗平日里喝的都是这种。 “山上就这样,说好听点叫朝天宗,其实什么都没有,就个空架子。我那时候想。红豆他爹执意让人去青阳城找你,八成是白费功夫。人家有钱人家的孩子,哪能吃得了这种苦。能学点本事,未来能扬名立万那还说得过去。在这里,跟着红豆她爹杀猪啊?没可能的事。你来了,我们欢迎之至。山上清贫,你待不下去,随时送你回去。这里人不多,加上你才七个人,这些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都挺好;你也别把他们当外人,他们也不会把你当外人。日子苦点,一家人帮衬着就过去了,有力出力,干不动活的,念点书,考点功名那也行啊。练武,修炼什么的,红豆她爹那是不行了,教不了什么,至多教些拳脚功夫,防身健体。”赵雪梅话匣子打开,毫无保留的给李贤说了朝天宗的情况。 白红豆插了一句:“娘,这话我都说了你又重复了一遍,李贤自己心里有数呢。” 赵雪梅瞪了一眼女儿:“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次出去没闯祸吧?能活着会来,都是万幸了,你还好意思说。” 白红豆闭着嘴吧不说话,孙承业赶紧打圆场:“师娘,师妹这一路挺好的,没出什么事。” “承业,我还不知道你,哪怕她把天捅破了,要么你帮她扛起来,说是你干的;要么,撒谎骗人,天大的事,能被你说成芝麻绿豆那么大点的事。左一句右一句,和稀泥的水平挺好。” 没打算反驳的孙承业梗了梗脖子,他可说不过这为朝天宗上嘴上功夫一等一的师娘。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白红豆带着去了给他准备的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简单的桌椅,剩下的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家具。 白红豆又带着李贤在整个朝天宗都转了一圈,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白红豆一一给他讲解朝天宗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 不得不说,纵然过去千年,依然能在这朝天宗上看到当年李朝歌留下的辉煌。 站在朝天宗最高的晓月峰上,李贤举目四望,这一片山林尽收眼底,大有当年李朝歌在这里俯瞰天下的凌云之气。 他深呼吸一口气,体内气机流转,沉稳自若。 大夏天的,天空骤然一声惊雷,将李贤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要下雨了吗? 知晓雀儿岭天气的白红豆很明确的说,确实该下雨了。 再完美的经验也有例外的时候,雨终究是没下,白红豆解释为正常,有时候下,有时候不下。 白修武晚上才回到朝天宗,今天收获不错,所有的猪肉都卖完了。 大厅的桌子上摆着赵雪梅做得饭菜,没有大鱼大肉,好在精致可口。 白天没见到的二师兄李文轩,和他名字一样,一看就是读书人样子的人。 人如其名,李文学从小开始读书,背负着为朝天宗考取功名的重任。 二十出头,还很年轻,努力了几次还是连小小的进士都没考中。 师娘赵雪梅发话,继续考,不差那一次两次,朝天宗出不了武道牛人,出个读书人那也是山窝里飞出金凤凰了。 从小没爹没娘的李文轩很敬重师傅师娘,他们的话他都听,他也知道那是为他好。 夜夜挑灯苦读,希望着有一天也能高中三甲,不负了师傅师娘二十多年养育之恩。 吃完了饭,换了身长袍的白修武,人靠衣装,已经看不出来是今天青台县街道上那个杀猪匠了,多少有了点朝天宗这芝麻大宗门的宗主的些许风范。 白修武带着李贤去了朝天宗供奉历代宗主的宗祠,正中间摆放的牌位上就有李朝歌的名字,而且放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没管李贤,白修武也不知道是出于每次进来的习惯,还是今天特意为之,在香炉里上了一炷香。 行大礼,跪拜起身,这才转身看向李贤:“李贤,李朝歌的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李贤点点头:“是的。” “朝天宗如今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什么没什么,籍籍无名,残破不堪。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还要派人去青阳城找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李贤回应着白修武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杀猪匠影子的认真眼神:“白叔请明示。” “在朝天宗,曾有组训,历代宗主口口相传,要在青阳城李家出现一位衔玉而生的人之后,一定要将他带到朝天宗。当你一出生,衔玉而生的奇事人尽皆知,朝天宗很早就注意到了你。等你长大,想着是时候了,派两人去了青阳城。在这期间,你的名字就连在青州的我也听说了。若说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祖训,听到你名传天下的名声之后,我有点明白了。” 李贤呆呆的,还是没怎么明白,他问:“白叔,你的意思是?” “或许,从一开始留下这个祖训的时候,朝天宗那一代的宗主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你这么个人横空出世;再往深处去想,要靠你将朝天宗发扬光大也说不定。凡事冥冥中自有注定,今天寂然来到了朝天宗,李贤,做个选择吧,是留下还是回青阳城?” 一个不能称得上选择的选择,李贤根本没考虑:“白叔,若是排斥来朝天宗,我当初就会留在青阳城了。” “好,拜师吧。” 李贤跪地磕头:“师父。” 078章 朝天宗最后的资本 拜师的礼仪挺简单,李贤从地上站起来,再一次看着这个多少和之前有点不一样的师父。 杀猪匠和朝天宗宗主两个身份任意切换,融为一体的白修武,似乎连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两种身份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一声师父,或许是他成为朝天宗宗主以来,听到的最让他有成就感的两个字。 自己什么斤两,朝天宗什么德行,他这个能在青台县大街上杀猪卖猪肉的杀猪匠,自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比谁都清楚。 “李贤,说实话挺惭愧,我哪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师父,你当我的师父也没什么不妥。小小年纪,便已经扬名天下,天赋,实力自然都是顶尖。我呢,这一生能办到的只有让朝天宗这块牌子不至于消失,至于让朝天宗恢复到当初的位置,想都不敢想。你今日拜师,只是让你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天宗。日后,你想在这朝天宗干什么,一切随你的意思,我也算完成了当年师父交给我的祖训,继续去山下卖猪肉,一家人也要过活不是。” “晓月峰上有一密洞,乃是储存朝天宗历代功法秘籍的地方,还有其他一些传下来的东西。过几日,你可以自行进去。你在朝天宗上,能学到什么程度,未来能达到什么高度,全凭你自己了。未来,你愿意叫一声师父,那我也高兴;不愿意,那也没事,反正就是白捡的徒弟不是。” 白修武走过去拍了拍李贤肩膀:“好好干,可不要混的和我一样,到时候跟着我杀猪,你这小身板不行啊。” 白修武走了,李贤站在那里,看一眼那边朝天宗历代宗主的灵位,尤其是中间最显眼的李朝歌灵位。 不知道是注定还是机缘,让他来到了这籍籍无名的朝天宗,来了,就留下,也不枉费无意中得到的先祖李朝歌的神格。 至于光大朝天宗之类的太过遥远的念想,李贤没想过,至少现在的他还不会去思考这离自己还很远的事。 一声惊雷炸响,似乎整座屋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这是李贤来到这朝天宗上第二次听到没有下雨的雷声了,他不知道这是某种暗示,又或者是某人在表达不满。 李贤没来由的一笑,自己一个大大的良民,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哪能惊动天罚雷霆。 这一夜,李贤到了后半夜才睡着,陌生的床上,想了很多,过去,未来,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涌进脑海。 早饭是师娘做得,小米粥包子,几样小菜。 李文轩一大早去了青台县县城,那里有租住的地方,方便求学和未来几次赶考。 小小朝天宗的饭桌上,不仅仅有家长里短,还有最近的热门事件。 鸣渊现世,整个大陆上的人都慌了。 听说,所有宗门派代表齐聚一堂,商议对策。 就连地处青州的青台县大街上,也能走几步就能听到有人在讨论商红叶和鸣渊的事。 没能力,也的没什么资格去管江湖之事的白修武,卖猪肉的间隙,也和卖猪肉的同行聊着这件这些天最火爆的事情。 小屁民,普通人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至多不过是烦躁的生活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话题而已。 一心想着仗剑江湖的白女侠,却有一番高论:“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吧,那个继承了鸣渊和商红叶神格的人,此时的实力怕是还不强,要不然,他岂会只在碧云山沈家杀人之后,不再出现了。玄天大陆,那么多强大的宗门,应该能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吧。” 最喜欢和女儿一唱一和,纸上谈兵的白修武摇摇头:“闺女,没那么简单,如今的魔门虽然四分五裂,但还是有几支实力强横的力量。一把鸣渊都足够威震天下,商红叶的传人,便等于一杆大旗,能将四分五裂的魔门聚集起来,整合壮大,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假以时日,商红叶的传人成了气候,哎呀,难说哦,怕是一场空前浩劫。” 最不喜欢这些有的没的江湖事的赵雪梅,一个眼神便让这父女两噤若寒蝉,对视一眼自顾自吃饭。 “红豆,别满脑子都是那些幻想的事情,脚踏实地点……” 一听到没完没了的说教,白红豆放下碗筷:“娘,我吃饱了,我帮你收拾碗筷。” 赵雪梅无可奈何瞪了一眼白修武,意思在说,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孙承业闷声吃饭,孟小果偷笑的看着这在朝天宗上已经重复了很多年的一幕。 饭吃完了,白修武带着李贤上了晓月峰。 晓月峰上的阁楼早已经破败不堪,苦于没有财力修缮,白修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曾经耀眼的阁楼,日复一日衰败坍塌。 进了阁楼最里边的一间房间,白修武打开了墙上机关,一个石门豁然开朗,里边是个打造精致的山洞。 白修武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站在洞外:“这个洞,只有历代宗主才能进去,朝天宗上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的机关。李贤,你是第一个例外。为师天赋不够,当年是作为一个战乱的孤儿,被上一代宗主收养,才在这朝天宗上从弟子变成了宗主。说句不怕你这徒弟取笑的话,就算我死记硬背那些功法秘籍,也没多大用处,榆木疙瘩始终是榆木疙瘩。”白修武笑着摇头:“就像我这名字似得,白白修武,一点用都没有。以后你进来的时候注意一下,别让任何人发现这里,这是朝天宗仅剩的最后一点资本了。我会交代她们,没事的时候,不要上这晓月峰;离开的时候,记得关了石门,为师下山卖猪肉去了。” 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李贤叹了一声,不是感慨,也并非悲悯,纯粹是为李家先祖李朝歌感到叹息。 李贤进了山洞,随手在架子上翻了翻,能看懂的很少,果真如师父所说,一般人怕是和看天书一样。 阁楼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李贤关了石门,藏好机关,去了晓月峰最前边的石台上。 久违的金雕扑闪着翅膀,似乎在打招呼,八成是唐缺送信来了。 079章 没有下雨的雷声 李贤坐在石台上,从金雕的脚上拿下小纸条。 金雕飞向空中,叫了一声,扑闪着翅膀,消失在雀儿岭那边山的尽头。 李贤打开纸条,看了一遍,唐缺主要说了一件事。 鸣渊在碧云山出现之后,这个消息迅速扩散;玄天大陆各大宗门,立即派出代表齐聚流云宗,商量着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按照唐缺暗中打听的消息,在这次会议上,形成了共识,各大宗门按照实力大小,派出精锐力量,抢先在拥有商红叶神格的传人实力没有打到无法控制的程度之前,将此人扼杀在摇篮里,才能避免未来在玄天大陆的一场空前浩劫。 宗门已经开始行动,各方势力协同作者,誓要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商红叶的传人。 魔门这边,更加疯狂。 自从魔君圣祖商红叶被封印以来,魔门从此四分五裂,互相内耗,实力一直处在一盘散沙状态。 鸣渊和商红叶传人的出现,让魔门的人嗅到了空前的大机会。 这是一杆无与伦比的大旗,谁先竖起来,谁便可以一统魔门,继而和所谓的名门正派争霸天下。 魔门之人四处行动,利用自身的资源和实力,以期在那些宗门之前找到此人。 于是,宗门,魔门,魔门内部各路势力,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抱着各种目的势力,争相行动,一场大混乱在所难免。 李贤撕碎纸条,随风而散,能松口气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要找的人会在从不引人注意的雀儿岭。 以后的几天,李贤大多时候都在晓月峰上的山洞里,看功法秘籍,学呼吸吐纳。 虽然杀猪卖猪,但白修武在朝天宗多少还是有点威信,当然面对娘子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已经交代过,李贤什么都不用干,一切自由。 白红豆每天活挺多,除了家里的琐事,还要帮着母亲料理家事。 孙承业和孟小果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师父养猪,杀猪,去青台县的街道上卖猪肉。 没人羡慕,也没人妒忌这个每天都会去晓月峰的小师弟。 人家能名扬天下,你们行吗?不行就老老实实干活,这是师娘的原话,一句话说的任何人都没脾气。 入门的法门,白修武专门教过李贤,看得出来,这个说自己没天赋的师父,并不是谦虚。 拳脚,剑术,这些入门的东西,李贤也在每天认真练着。 基本功最难,没师傅教,李贤也从不偷懒,认认真真照着功法剑谱上的步骤,潜心学习。 白红豆每天又多了额外的工作,陪着师弟练剑,监督他打好基本功。 李贤每日里起早贪黑,并不轻松,师姐常住在山上的缘故,很多事都能应付自如。 有时候也会笑他:“师弟,身体素质不错,可你一点基本功都没有,看来在青阳城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你走上武道一途。” “是啊,那时候没什么天赋,进不了宗门,只有经商做官两条路。” “那后来怎么突然厉害了?”白红豆想过这个问题,一个人总不可能凭空厉害那么多,这不天上掉馅饼吗,娘说那都是骗人的,哪有馅饼,都是陷阱。 每次这个时候,李贤都是疑问的一笑:“我也不清楚,机缘造化,这玄而又玄的东西,没法说得清楚。” 白红豆也没再强求,忽然笑着说:“师弟,有一天你真成功了,会忘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吗?” “当然会忘。”李贤故意说的斩钉截铁。 白红豆拿着自己剑,指着李贤:“忘恩负义之徒,看剑。” 李贤和白红豆见招拆招,时不时的还开口道:“师姐饶命。” 赵雪梅拎着茶壶过来了:“都歇会儿,也不急于一时,喝点茶。” 李贤接过赵雪梅递过来的茶,说道:“谢谢师娘。” 看到这个完全和师傅不搭的师娘,李贤总觉的鲜花插在师父那朵牛粪上了。 但这些天来,在师娘的眼中看不到哪怕一点对师父的鄙夷,就算师父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一切都是师娘说了算,李贤也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到半点厌恶。 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这个师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赵雪梅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的很自然:“这朝天宗上,你们这几个人吧,除了你师父,你们大师兄太沉稳了,二师兄也不太爱说话,一心念书。小果会来事,就是有点长不大。红豆,最让人不省心。”赵雪梅故意瞪了一眼女儿:“朝天宗上,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变化,李贤你比她们都强,好好干,不说扬名立万太远的话,至少你要回到青阳城,衣锦还乡不是。” 白红豆嗔怒的喝了一口茶水:“娘,这些话你都没对我说过,有点偏心啊,师弟刚来,一碗水都端不平了。” “找打啊。” “娘,我开玩笑的。” 赵雪梅没有继续打扰两人,主要负责朝天宗上几口人的食量,人生大多时候都在厨房和房间里晃荡的她,没机会去摸剑,也也没兴趣,孩子们能练出来点名堂,她就知足了。 一点都不怎么累的李贤,拿着剑胡乱的挥了几下,忽又想起一事,他问:“感觉师父上辈子拯救了苍生,运气太好了,师父和师娘当年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故事啊。” “不告诉你。”白红豆一剑挥出:“看剑。” 日升日落,时间匆匆而过。 李贤来这朝天宗一个月了,每日里勤加练习,外练基础拳脚,剑术,内敛功法法门,日子倒也乐得轻松。 每天都会找个时间,登上晓月峰,闲的时候,站在晓月峰前的石台上,登高望远,听松涛阵阵,风声呼啸。 曾经瘦弱的身板,壮实了很多。 基本功有了很大长进,原本就不太行的师兄师姐,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不管是拳脚还是剑术,如今的李贤游刃有余,刚进入炼气期,一切远比想象的要事半功倍。 这一日,李贤在晓月峰的山洞里翻找功法秘籍,也不敢太贪心一步登天,专门去找高深的功法,他一步步从基础修炼,从来不会急于求成。 唐缺也来信再三提醒,切不可急功近利,那百害而无一利。 在靠近角落的箱子里,李贤发现了一个古朴的剑盒。 里边装着一把灰尘满布的宝剑,造型普通,和寻常的宝剑没什么两样。 李贤伸手拿出宝剑,擦掉灰尘,闪闪明光在那一刹那,刺眼夺目。 轰的天空一声巨响,李贤来到朝天宗第三次听到了没有下雨的雷声。 与此同时,手中宝剑飞出山洞。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鸣渊咻的一声,同样飞了出去。 080章 老冤家 鸣渊自作主张,并不是一次两次了,纵然心意相通,奈何通了人性的鸣渊,并不是死物,李贤也无法做到它不自作主张。 那把第一次见面的飞剑,看着普通也眼生,身在山洞蒙尘多年,难道今日不甘寂寞,想要在雀儿岭的广阔天地透口气? 李贤追出洞外,一路到了那边的石台上。 眼前罕见一幕,让站在晓月峰石台上的李贤头皮发麻。 天空中,鸣渊和那把无名飞剑,竟是互相缠斗,好似两个高手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决。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天上地下,山间林间,一把匕首一把剑,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 饶是李贤无论如何呼唤,鸣渊似乎听不到一般,铁了心要和那把飞剑分出胜负。 就算远隔百米,千米,李贤也能感受到鸣渊爆发出的恐怖力量。 怎么办?控制不好,一旦动静闹得太大,鸣渊出现在雀儿岭的事情传了出去,红着眼睛的正道魔道,蜂拥而来,小小朝天宗,能经受得住几次摧残? 在晓月峰下厨房里做饭的师娘赵雪梅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出来,四处张望。 帮着娘亲挑水,肩膀上挑着两桶水,刚从山边小溪回来的白红豆同样听到了声音。 “娘,哪里的声音?” 一个妇道人家,不通武道的赵雪梅皱了皱眉,朝天宗虽小,但胜在安静,远离江湖,没那么多复杂的尔虞我诈,残酷血腥的你死我活;已经很多年了,已经被人遗忘的朝天宗,赵雪梅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有人来这朝天宗寻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单手抹了一把被厨房里的蒸气沾染的有点湿热的额头,朝着晓月峰的方向望了望:“没事,你爹该回来了,我做饭,你收拾房间,免得你爹回来饿肚子;天天干活,上山下山的人很辛苦,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算怎么回事?” 看着娘进了房间,这一次终于不再觉得这是说教的白红豆,想起了爹那越来越苍老的脸。 很多人都说爹怕娘子,在青台县街道上卖猪肉,也常被认识的人打趣,老白,还不快跑,你家婆娘来了。 爹总是笑笑不说话,他曾说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娶了这么一位娘子。 爹怕媳妇吗?作为女儿,她知道是真怕。 可谁又清楚,当年如花似玉,明显能找一位家世好,有钱还帅气的公子嫁作他人妇的小姑娘却跟着一无所有身为朝天宗宗主的爹上了雀儿岭的山上,一待就是二十多年,相夫教子,操持家业,可曾抱怨过一句爹的没出息,没地位? 晓月峰上,李贤站在石台上欲哭无泪。 鸣渊不见了,那把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宝剑也不见了。 匕首和宝剑在空中纠缠了好一会,越飞越远,终于从视线里消失。 要消失了还好,可不听话的鸣渊要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问题可就大了。 天黑了,一身疲惫的白修武坐在饭桌前,没看到李贤,便问女儿:“你师弟呢?” “爹,师弟魔怔了,一下午都待在晓月峰的石台上发呆,我去喊他他不理我。说吃饭了,他让我先回来,说上边风景好看,他要多呆一会。爹,不会有什么事吧。”白红豆还从没见过这个师弟这么吓人的时候,前些天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 “你欺负师弟了?” 白红豆被踩了尾巴一样,当即反驳:“爹,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欺负师弟,欺负得了吗?” “是不是你们谁说了不该说的话了,李贤也年轻,这个时候都很敏感,在朝天宗上也没个家人。”白修武扫了一圈桌上吃饭的人。 孙承业否认,孟小果直接说不可能,白红豆气的瞪了老爹一眼:“爹,怎么可能。” 还是赵雪梅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没有的事,早上还好好的呢,自己教出的徒弟,生出的女儿,你还不清楚吗?哪个是刻薄之人了?” 放下碗筷的白修武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看看。” 摸黑上了晓月峰,白修武站在那里,看着石台上一动不动的李贤。 “该回去了,山上风大。” 李贤转过身,看到白修武,站起来走过去:“师父,山洞里有把剑,那是什么剑啊?” 已经放下心的白修武想了想说:“都是历代宗主传下来的剑,怎么了?有兴趣你随便拿,那些东西用在我们这些人手上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 “师父,我知道了,我待会就下来。” 临走之前,白修武又道:“快点的,饭给你留着,时间长了凉了。” 历代宗主的剑,那有可能也是先祖李朝歌的剑。 对了,该不会是两个一千年前打了一场的老冤家,突然见面,又打起来了。 李贤在石台上来回走了两步,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鸣渊乃是商红叶的兵器,那么那把剑就是当年李朝歌使用的剑。 感受着鸣渊的气息越来越近,不多久,出现在李贤面前。 紧跟其后的是那把剑,李贤试着和那把剑用意念沟通,果然,能够感受到那把剑的气息。 试着控制,那把剑真的和鸣渊一样,完全在李贤掌控之中。 没错了,这必然是当年李朝歌的佩剑。 看着一左一右,一把匕首,一把宝剑,李贤告诉他们不要再打了。 分不出胜负,只会把事情闹大。 鸣渊率先回到李贤手中,那把剑化作一道流光,融进李贤手掌之中。 单手挥出,宝剑迅速出现。 不错,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李贤回到晓月峰下的房间的时候,其他人都吃完了。 看着表情都怪怪的,估计被下午自己在晓月峰上反常的一幕吓到了。 李贤说自己想家了,从小没离开过青阳城,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抱歉的说,让师傅师娘,师兄师姐担心了。 赵雪梅将李贤安慰了一番,年龄小,远离亲人,人之常情。 等到师父一个人去了猪圈,照看那头正下猪仔的母猪的时候,李贤拿出那把剑问白修武:“师父,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白修武拿过那把剑看了看,意味深长的说:“眼光不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年你李家先祖李朝歌使用的剑,名字嘛,好像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叫‘离歌’。” 081章 亲孙子 山上待的久了,满打满算一个月时间,下了山,去了青阳城街道上的李贤,瞧什么都新鲜,大有刚进城的乡下愣头青那般做派。 不长下山,这条街也走了很多年的白红豆,要不是按照爹的命令,陪着这个师弟下山逛逛,已经看腻了的青台县街道的她,实在无趣的很。 逛了一圈,其实没什么好逛的,无非吃吃喝喝走走看看,这样的事情在青阳城那些年,李贤已经玩到头了,更不用说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青阳城的青台县;要不是师父白修武特地交代,待在山上不出去转转,会闷出病来的命令,李贤还真没什么心思来这山下胡乱的走走。 朝天宗上的生活挺好,吃喝不愁,游山玩水自由自在;虽说长时间都在山洞里提升实力,或者和师姐练功练剑,日子过的平淡,但也没什么好忧愁的。 只是师姐的本事着实差了点,继续和她练下去,也没法提升自己了。 “师弟,别省着,爹说了,这个月生意不错,下山之前给你的钱,全花了吧。”看着这个师弟什么都没买,平日里同样很节俭的白红豆忍不住劝道,又不是天天下山东买西买,好不容易下来一趟,爹娘不会说什么的。 李贤无奈的一笑,有钱花不出去也挺苦恼,实在是人在山上,没什么必须要买的。“再看看吧、”他只能这么说。 路过一家菜摊面前,似乎碰到了熟人,白红豆上去打招呼。 卖菜的是个老头,穿的破破烂烂,衣服上很多补丁。 花白的头发胡乱垂在额头,一张脸憔悴的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好长世间没休息了。 “木爷爷,生意还好吧。”白红豆蹲下身打了声招呼。 老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原本那张几乎静止的脸上荡漾出点亲切的笑容:“丫头,逛街呢。” “是啊,陪着师弟逛街玩玩。”白红豆将李贤介绍给老头:“我爹前不久收的徒弟,名字叫李贤。” 老头仰着头,看了一眼李贤,深陷的眼窝让那黑眼圈更严重了几分:“好好好,收了个好徒弟。” 李贤叶蹲下身打了声招呼,老头又多看了他几眼,继续等着客人上门买菜。 地上的菜不多,都是些黄瓜茄子,西红柿一类的时令蔬菜,师姐白红豆说都是木爷爷自己种的,味道可好了。 “木爷爷,脸上的伤这是怎么了?那伙地痞又过来要钱了?”眼尖的白红豆看着挺心疼,多大年龄的老人家了,这伙畜生,猪狗不如。 卖个菜能有多少钱,还要养活自己和孙子两人,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老头笑着摇头:“没事,丫头,你们去逛逛吧,好好带着师弟到处转转,也好让你师弟看看咱这青台县的风土人情。” 白红豆无奈的站起身,和老头告辞。 走远了,还在一个劲的吐糟,说要是自己有实力的话,一定要那些混蛋付出代价。 白女侠气的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摇身一变便能行侠仗义。 人多的地方都有各种埋藏在阳光之下,甚至光天化日的肮脏事。 一伙盘踞在青阳城的地痞无赖,专门欺负这些摆摊的庄户人家,收些所谓的保护费。 官府被贿赂了,报官也没人管,久而久之,势力越来越大,一些个为此而生的庄户人家,不得不忍受盘剥。 原先白修武猪肉摊那边也有人过去收钱,横的怕不要命的,偏偏就有这种人,一个整日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屠夫,拎着杀猪刀起身反抗,剁死两三个人;自己被判了监,丢了脑袋,却在卖猪肉的那块市场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收钱的也不敢怎么过去了,生怕哪天继续再逼出个不要命的,小命没了不说,攒下的万贯家财,和家中小妾都成了别人的。 “木爷爷估计被打了,哎,可恶,这些杀千刀的。你看看脸上的伤,胳膊上也有伤,哎。”白红豆接连叹了几声。 天下到处都是不平事,李贤跟着叹一声。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卖菜回去的木老头,老头也住在雀儿岭,离朝天宗方向并不远,半个时辰的路程。 生意似乎不怎么好,好些菜没卖完,只能明天继续去碰碰运气。 “师弟,你把木爷爷送回去,离的不远,一会儿的工夫。咱们买的这些东西,我先拿回去帮娘做饭,爹也快回来了。” 木老头拒绝了,连说不用。 在白红豆的坚持下,最后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李贤背着装菜的背篓,扶着木老头沿着山路,走向老头回家的方向。 老头住的地方,是雀儿岭山中一处隐蔽的平坦地带,一间房子,看着挺破旧,旁边农田里种着各种蔬菜,涨势挺好。 两只小狗待在狗窝里睡觉,屋子的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年轻人。 年轻人眼神落寞,似乎全世界都欠他钱似得那种讨厌的表情。 年轻人瞪着老头:“就这点钱,我们喝西北风啊。” 老头将背篓放在台阶上,一只颤抖的手拿着仅有不多的铜钱给那年轻人,没有等来一句感谢,而是厉声质问。 老头胆怯的看了一眼年轻人,没解释,什么都没说。 暴躁的年轻人,抬起就是一脚,踢在老头肚子上。“没用的东西,老不死的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老头一个趔趄撞在墙壁上,用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又动了动。 老头不反抗,不说话,似乎更加重了年轻人的怒火,给老头施以拳打脚踢。 老头蜷缩着身子,愣是一声不吭。 实在看不下去的李贤走过去,说了句:“会打死人的。” 年轻人斜瞥了一眼李贤:“你谁啊。” “别管我是谁,我倒想问问你是谁,这么动手打一个老人,很有成就感吗?” 年轻人直接冲了过去,口中怒喝:“要你管。”抬手就是一拳。 李贤一脚踢在年轻人胸口,年轻人往后一两米之外跌落地面,咳嗽着,怒火夹杂着恐惧,愣是没敢再说一句狠话。 “李贤。”挣扎着爬起来的老头,拦住了李贤:“孩子你先回去,我没事。” 看到那年轻人不敢再动手之后,李贤离开了。 李贤不知道的是,他走后,年轻人继续殴打老头,比平时打得更狠。 回到朝天宗,李贤和师姐说起这事,白红豆只能叹气,并说,那年轻人是老头的孙子,亲孙子。 082章 卖菜也有小风波 木老头病了,听说病的很厉害,白修武走的时候交代,让李贤和师妹过去看看。 李贤不想去,实在是那个倒胃口的亲孙子,让他懒得再看一眼。 知道这个师弟的心思,白红豆循循善诱的劝道:“木爷爷很早就在这雀儿岭住了很多年,人很好,心也善。我记得有一年大雪封山,爹不在家,就我和我娘。那时候我才三岁,娘一个妇道人家,路上全是积雪。爹没回来,没吃的,又冷又饿,我抱着我娘哭。木爷爷那时候还不是现在这样苍老,从他住的地方赶过来,送来了吃的和粮食。说是想着孩子他爹不在家,这娘俩铁定难熬,便过来看看。后来的日子也多有往来,木爷爷总是不爱说话,但心里明镜似得什么都清楚。他孙子,我也不喜欢,每次去我就当不存在这个人。师弟,那孙子一年好多天都不在家,回来了就要钱。木爷爷一个人在家,你想想……” 李贤打断了师姐的话:“别说了,走吧。” 朝天宗离木老头住的地方,并太远,两人到了的时候,木老头在普通的房间里,这会儿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两只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没看见昨天那个对自己亲爷爷下手的年轻人。 白红豆坐在床边关心的问了几句,木老头一直说没事,不用跑这么远过来一趟的。 昨天没卖完的菜这会儿还堆在房间里,再加上昨天晚上准备的那些,足足两大背篓。 铁了心送佛送到西的白红豆自告奋勇,说今天给木爷爷卖菜去。 木老头叹息着说不用,自己身体会马上好的。 可有可无的谦辞,白红豆没在意,会不会马上好不说,这些新鲜的蔬菜放在这里,到了明天,八成不能卖了,这一夏天在土地里的辛苦算是白费了。 木老头拗不过这个从小看着长大,懂事的丫头,还是答应了行侠仗义的白女侠自告奋勇的提议。 山路上,李贤背着竹楼,里边加了很多,剩下一小部分,放在师姐的背篓里。 多了,师姐背不动,几十上百斤的东西,对如今的李贤来说不算什么。 远在青台县街道上卖猪肉白宗主,看到女儿和李贤这副模样,笑着问累不累。 白红豆说不累,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和大师兄都干过,时常去木爷爷那里帮忙。 忙不过来,客人挺多的白宗主,告诉白红豆晚上早点回去,中午可以去找点好吃的,几两银子塞进白红豆手中,银子还热乎着,似乎是客人在衣袍里揣了很久,刚才买猪肉时付的钱。 白红豆推脱了几下,还是没拗过对自己女儿和徒弟一直很大方的白宗主的好意。 卖菜的地方,离白修武卖猪肉的地方不远,在另一条街开辟出来专门买卖蔬菜的专区。 还有空摊子,两人找个地方,将蔬菜码放整齐。 不是头一回干这事的白红豆,还能很流利的吆喝几句,爹说她有做生意的天赋,要不是女儿身,干不了杀猪卖猪肉的营生,这门手艺非传给她不可。 快中午了,买菜的人多了,生意还算过得去。 几个人模人样的汉子,从那边走来,嘴上嗑着瓜子,在两人摊子前停下。 白红豆认识这些人,小声在李贤耳边说,这些人都是收钱的地痞,经常欺负木爷爷那群家伙。 领头的汉子,三十出头,胡子拉碴,悠闲嗑着瓜子,将皮吐在蔬菜堆上,几个想要买菜的顾客瞬间跑没影了。 那汉子伸脚踩烂了一个西红柿,西红柿的汁的流了一地,那汉子没墩身,居高临下道:“那老头呢?” 白红豆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不知道。” “替老头卖菜,那也要交钱的,十两。”那汉子用两个指头比了个十的数字。 白红豆压制着自己的洪荒之力,十两,抢钱啊,这些菜全卖了,也没十两。 “没有。”白红豆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那汉子蹲下身,斜瞥了一眼白红豆,一双三角眼,更加贼眉鼠眼了:“嘿,没注意,这小娘子挺水灵的;没钱也行,醉月楼上,设下酒宴,陪我喝一杯,钱我一分不要了。” 李贤一把按住了正要发作的白红豆,师姐这实力,一次性对付四五个泼皮怕是要吃亏。 “相好的?”那汉子直指李贤:“还行,细皮嫩肉的怕是不经打,既然来这里卖菜,就要知道这里的规矩,来,告诉他们规矩。” 身后四五人,直接走过去,将一堆蔬菜踩的七七八八,胡乱滚了一地,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白红豆愤怒的站起来,一点都不怕这几个泼皮:“你们太过分了,赔我蔬菜。” 李贤没着急动手,蔬菜没了,那就不卖了,损失自然是谁踩的谁赔,几个泼皮,真有点不想动手。 “过分吗?我怎么不觉得,你们说呢?”那汉子问身后几个踩烂了蔬菜的家伙。 “不过分,不过分啊。”身后几人异口同声。 “把钱赔了。”一个声音从几个泼皮的背后传来。 那是个年轻的公子,二十五六岁左右,一身得体昂贵面料的衣服,手提一把素青色剑鞘的宝剑。 几个泼皮回头看去,若是一般人自然不放在眼中,可这位仪表不凡,一身昂贵装扮的公子哥,几个泼皮也不敢太过狂妄。 “和你没关系吧。”为首的汉子说的核算客气。 剑鞘飞出,砸向那汉子胸口,本就没什么太大实力,只能欺负一些青台县平头百姓的为首的汉子,身体向后倒去,眼疾手快的李贤一把拉过师姐,那人撞向墙壁。 砰的一声,身体快要散架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几个同伴赶紧走过去,招呼老大,问这问那。 “赔钱。”那年轻公子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那一击足够显示出此人的实力,生存哲学向来是吃软怕硬的泼皮哪敢有半个不字,拿出五两银子,递给白红豆。 “二十两。”那公子再次说道。 为首的汉子想都没想,赶紧从怀里掏出刚才从其他摊位上收上来还没焐热的银子,加上刚才的五两,总共二十两银子,双手颤颤拿去给了白红豆。 白红豆望了一眼李贤,李贤点点头,按他的意思,这公子哥不出手,他出手,这些人就要赔一百两银子了。 二十两还行,回去对木老头也算有个交代了。 083章 一点都不太平 在那年轻公子一声滚字之下,四五个泼皮连滚带爬的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继续找人去了。 白红豆说了声谢谢,那年轻的公子走过来说不用了,并让她们两人注意安全。 拿着二十两银子的白红豆有点哭笑不得,她也不清楚这应该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运气差的是碰到了无赖敲诈,运气好的是菜毁了,却多了二十两银子。 “师弟,收工,吃饭去。”将地上已经烂了的蔬菜收拾完毕,白红豆对李贤道。 两人去了附近的小饭馆,点了几个家常菜。 说起这青台县的泼皮无赖,生活在朝天宗很多年的白红豆咬牙切齿,这些人就像是空气里的苍蝇一样,赶不走,死不绝。 李贤问她刚才怕不怕,白红豆很肯定的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几个泼皮而已,大不了打一架。高手我赢不了,这些个无赖还赢不了?” 李贤竖起大拇指,朗声道:“还是白女侠厉害。” 很受用的白红豆笑着道:“师弟会说话,多吃点,别客气。吃完了,看爹去,我们该回去了,八成那小子还没回去,木爷爷一个人在家,饭都吃不上。” 李贤点头认同,有点饿的他埋头吃饭。 其他桌上,很多人在讨论着这些天青州的热门事件,就算是走在青阳城的大街上,偶尔也能听到那么几句。 吃饱的李贤放下筷子:“看来这雀儿岭卧虎藏龙啊。” 白红豆接着这话说:“师弟,八百里雀儿岭,岂是说说的。要不是一千年前朝天宗慢慢没落了,哪还有那些人的事。”说起这事,小小年纪的白红豆也一脸悲叹,常听爹说当年的朝天宗何等辉煌,想想如今境地,女儿身的她也不免慨叹,往事不堪回首啊,作为朝天宗弟子,也只能去回味一下朝天宗昔日的荣光了。 “木家很厉害吗?”这一路上,李贤不止一次的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号。 生于朝天宗,对雀儿岭也算了如指掌的白红豆解释道:“在雀儿岭,目前,有三大势力实力最强。其一就是木家,其二落霞山庄,其三,天宁寺。这三家实力不相上下,多年来你争我夺,也分不出个胜负。木家自从二十年前出了个天才之后,迅速崛起。落霞山庄,以文入道,以儒入圣,正常发展,这些年出了个结丹期高手,风光一时。天宁寺乃是佛家寺庙,虽不是天下释门魁首,但在北阳王朝也算数一数二的宝刹名寺。曾有传言,天宁寺机缘傍身,气运卓绝,将有一代高僧即将出世,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李贤点了点头,对这段时间听到最多的木家很感兴趣:“师姐,这木家好像名声不太好?” 白红豆四周看看,继而压低了声音:“名声确实不好,有传言,现任木家家主滥杀无辜,还练邪门功夫,江湖之人都避而远之。” 李贤没继续深究,听着那些人偶尔的流言蜚语,反正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 青台县往雀儿岭方向,一队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行驶。 马车不是普通人家随便装饰的寻常车厢,那匹马也断然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良驹骏马。 五六人骑着马在马车后,眼神机警的四处巡查。 马车前边,七八人为一队,护佑着马车周全。 当先一位仪表不凡的公子,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后边,速度不快不慢,能跟得上大部队的步伐。 蔡东阳不是以第一次有这样的任务了,谈不上紧张,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在青台县歇息了一会吃顿饭,已经是额外破例了,越是接近雀儿岭,蔡东阳越是不敢眨一下眼睛。 青州乃是不平之地,靠近西南边陲重镇,战乱仍频,还有江湖上时不时的血雨腥风。 平生最讨厌欺男霸女的蔡东阳,今日在青阳城的街道上,就算谨遵师父不要惹是生非的忠告,他还是将一伙地痞无赖打跑了。 人家好好的卖菜,那伙人明摆着欺负人,两个年轻人年龄都不大,姑娘挺愤怒,男孩子倒是很平静,遇到事情解决不了,八成也只有咽下苦果的份。 自己不出手,这两个年轻人蔬菜没有了不说,回去怎么交代? 但愿那二十两银子,对她们有点用处。 临行前,师父神神秘秘什么都没说,看得出来,师父他老人家挺紧张。 护送一个重要人物的任务,其实没有多难,蔡东阳在钟山学宫,文武兼修,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挺自信,这趟并不算太难的任务,他始终认为师父谨慎过头了。 八百里雀儿岭不太平是不假,可光天化日也没几个人敢打劫过往行人,敢闹出人命不成? 他驱马到了马车边,对车里的人说了句:“小姐,还有段路程,你要是困的话先休息一会,到了我喊你。” “知道了。”马车里只有慵懒的三个字。 蔡东阳驱马返回,继续走在队伍最后,让前边的人加快速度。 马声嘶鸣,十几匹马不约而同的出现慌乱,皆是止步不前。 正前方的大路上,同样十几个骑马之人挡在路中央,没有黑衣蒙面,竟是大大方方的拦路,至于是不是抢劫,蔡东阳一时半会也分辨不清楚。 “敢问阁下的哪个道上的朋友,我们赶路之人,还请行个方便。”驱马走向最前边的蔡东阳很客气的问话。 当先一人也不说话,纵马疾驰而来,身后之人停在原地。 都是训练有素之人,蔡东阳立即发号施令:“做好准备。” 纵马而来的那人,半路上,脚踏着马背,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出鞘,从空中朝马队十几人杀来。 速度很快,快到很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个马上之人还没看清楚对方怎么出剑,从哪个方向而来,脑袋飞出,冒着血浆的身体,从马上跌落地面。 多人惊呼,马声阵阵嘶鸣。 蔡东阳睁大的眼镜,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一路而来,皆是顺风顺水,钟山学宫的任务也大多有惊无险,何曾遇见过如此恐怖之人。 他下意识的握紧宝剑,守在马车周围。 车在人在,车亡人亡。 084章 出剑见血 蔡东阳小时候曾有过很多梦想,比如出口成章,作那游历天下的文人骚客,死后佳作千古传诵;又或者入仕为官,造福一方百姓也罢,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也好,期待有个青史留名的完美落幕。 再比如武道一途,追求长生大道,与现仙人齐肩,仗剑天涯,永生世间。 家世好,运气也好的蔡东阳从小就以过人的天赋,进入青州首屈一指的钟山学宫。 读书练剑两不误,文武兼修,年纪轻轻便能在钟山学宫博得个年青一代中佼佼者的美名。 论江湖经验,谈不上事事珠玑,运筹帷幄;谈实力,没有初生牛犊那般天真,对付一般的江湖之人自认胜算很大,但要真的遇上实力高强之人,信守着师父常说的以和为贵的蔡东阳,自然也有信心化险为夷。 这个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有很多,但不至于运气那么差,每次都能碰到不讲道理之人。 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人,当先一人二话没说,斩杀了一位钟山学宫弟子,实力高强,不讲道理这两条,今天让他一次性都遇到了。 上来不言语一声,便提剑杀人,手段凶残,哪里还有半点余地和讲道理的空间,蔡东阳压抑下满肚子锦绣文章,手中佩剑出鞘,纵马疾驰而去。 杀了一人,面色不改的三十岁出头的汉子,落地之后,忽略了蔡东阳骑马而来,手中一剑挥下的磅礴气势,单腿蹬地,一个前冲,剑尖沿着蔡东阳胯下之马,横切而过,生生将一批奔跑中的马斩成上下两段,血流如注,那匹马的最后嘶鸣就此沉默。 多少有点实力的蔡东阳,从马上跃下,几米之外落地,目睹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爱马成了两段血肉模糊的肉块,怒从心起,再也没有半点和此人讲道理的天真想法,第一次抢先出击,一剑刺去。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蔡东阳徒劳的攻击和抵抗,成了那汉子眼中,无能狂怒的猴戏。 本就不想废话,只想早点完成任务的汉子,哪里还会在乎这群人的死活,一脚踢中蔡东阳胸口,蔡东阳跌出去七八米的距离,捂着胸口,顾不得疼痛,拼死也要护佑马车周全。 汉子那一剑洞穿了蔡东阳握剑的胳膊,一声侵入骨髓的疼痛从蔡东阳那平日里读着圣贤书的口中发出,还没来得及去喊,让剩下那些人赶紧跑,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那汉子抽出宝剑,血洒当空,飞起一脚,蔡东阳砸向官道边一颗不大不小松树,吐着血从空重跌落,悲愤难耐的望着那边那辆马车,和剩下的十几条生命。 没有去管已经没有威胁的蔡东阳,如狼入羊群的汉子和十几人缠斗在一起。 这十几人也是钟山学宫的弟子,实力算不上多强,但在一般人眼中这些人也能是高手中高手,可眼前杀性大发的汉子,哪里是他们这样实力的人能够抵挡。 没有一个人在死亡的巨大威压下逃跑,前赴后继的冲上去,只为了完成这次的任务。 有人倒下,有人被一剑贯穿胸口,更有人脖子被一剑划过,到死都没看清那闪烁的剑光从何地而来。 十几人,能活着喘气的就剩下那么两三人,大获全胜的汉子,走向马车,掀开车帘。 车中是个女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素淡的裙摆,配上那一副略施粉黛的打扮,让掀开车帘,杀人如麻,此时浑身血迹,似乎任何一条人命在自己眼中都不值一提汉子,也略微愣了愣,粗重的眉毛往上翘起,一瞬间的工夫,又恢复如常。 高武权从不否认自己是一把剑,一把没有感情杀人如吃饭喝水的兵器,主子让去哪,他便去哪,让杀谁便杀谁。 从不过问其中缘由,恩恩怨怨,一来觉的多余,二来实在是急性子的他,不想浪费时间。 就譬如眼前女子,可怜吗?挺可怜,保护她的人都死光了,如今孤身一人,生死未知。 可高武权不会去问她为何倒了如此境地,也更不会多说一句,姑娘你还好吗? 美色他见过,可车中女人这种级别,他这种粗人也难见过几回。 找不出文雅的形容词,就是漂亮,漂亮到让人愿意亲近,进而愿意给她一切,只要她愿意跟自己回家。 不心动吗?没有纯粹的兽欲吗?还真不是。 真别说,人生除了杀人再无其他的高武权还真想过有一天归隐山林,老婆孩子热坑头。 谁他娘的不想过点平淡日子,只是江湖之人江湖老,矫情的说句老掉牙的身不由己,那也不全是矫情。 领命而来,高武权没那个胆子,在半路自作主张,他对车中女子说:“下车。” 车中女子心慌慌的想着自己的命运拐向何方,颤颤巍巍的下车。 看到了树下的蔡东阳,本想开口,终究还是因为害怕忍住了。 一地大大小小的尸体,数不清的血迹,都让这个在钟山学宫整日里念着圣人之言,追求学问的女子,用手捂着嘴巴,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一身的干净衣服坐在地上,沾染了污腥的血迹和泥土。 树下的蔡东阳还有一口气,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已经说不出话来,想喊一句小姐快走,也不可能了。 只能目送着那些人带走小姐,自己那只完好的手,抓着泥土,指甲里传来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 “师弟,你这身刚买的衣服挺好看的。”青台县回朝天宗的路上,白红豆打量着这个终于愿意买一身新衣服并换上的师弟。“又不是让你成亲,你害什么羞啊。” 脸红了吗?李贤还真不清楚,自己不是那种皮薄之人,穿一身新衣服而已,师姐也太夸张了:“没啊,师姐,我自己也觉的挺好看的。” “那可不,我的眼光能差吗?”将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挂在手指上转着圆圈甩了甩,迈着轻快的步子的白红豆,今天挺高兴;菜毁了,但有二十两银子,够木爷爷用一段时间了,身体不好的这段时间,就不用再辛苦下山卖菜了。 “啊,师弟。”没走多久,满地的尸体血迹,让白红豆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李贤往那边看去,饶是他也杀过人,见过大场面,还是被眼前血腥场面惊住了,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师弟,你看那边。”眼尖的白红豆注意到了那棵树下似乎还有气的人。 李贤往那边走去,起先还没发现,到了近前,两人不约而同的认出了此人不就是刚刚在青台县大街上仗义出手的公子吗? 085章 只能抢了 蔡东阳睁开眼睛,看到了两人,费尽最后的力气,左手抓着李贤的胳膊:“快,快去落霞山庄报信,小姐被抓走了。” 李贤一脸的为难,路见不平之事,他往往不会袖手旁观,更不用说此人还在青台县的街道上仗义出手。 只是此地离落霞山庄还有五十里的路程,自己不认识路,难道让师姐孤身一人前去? 那几个人还有气,也要去县城报信,让人过来救人。 “师弟,要不我一个人去落霞山庄,你去县城报信儿?”看出来了师弟的为难,从小就有女侠梦的白红豆自告奋勇。 “不行。”李贤一口回绝了,正要说话想个对策,蔡东阳脸色苍白如纸,左手死死抓住李贤:“求,求你了。”说完,晕了过去。 白红豆没什么好办法,看着师弟不同意,只能说:“那怎么办?” “师姐,蔡东阳只是失血过多,还有救,你去县衙报信。” “那你呢?你能找到落霞山庄吗?”白红豆焦急的问。 李贤摇头:“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路不说,就算去了落霞山庄,带着人再返回来,那也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这人口中的小姐,已经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落霞山庄的人来了,也没多大用处。” 没了主意的白红豆也只能如此了,看着师弟飞身上马,赶忙说了一句:“师弟,小心点。” 马上的李贤答应了一声,纵马疾驰,不多久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如何护理受伤的年轻公子,顾不得那么多的白红豆转身往县城方向跑。 怕那公子死了,跑的急了点,好歹也跟着爹学了几年拳脚功夫,又是山上山下跑,身子骨倒也能挺得住。 就算那公子不行没了,也算不到她白红豆头上,爹说凡事尽力而为,她真的尽力了。 …… 武道昌盛的北阳王朝,并不仅仅有驰骋沙场的将军大杀四方,也有武力卓绝,功力非凡的江湖侠客,一介武人;更有文人士子,靠着一手锦绣文章,胸中治国方略,享誉无数。 北阳王朝注重武道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的扩大读书人的影响力;先皇陛下曾言,打天下靠武人,可这治国就需要一肚子墨水了。 钟山学宫是青州境内最大的私人学院,涵盖了文武这两大当世主流领域,广收门徒,有天赋之人皆可在钟山学宫,学成一身本事,在北阳王朝的朝堂,或者偌大的江湖觅得一席之地。 燕南笙在钟山学宫是个传奇的名字,家世渊源,父亲乃是当世一代大儒;她三岁习字,通读诗书,年仅十八岁便已是钟山学宫最年轻的“先生”;二十岁,以诗词动天下,以一部《碧海潮生梦中人》的长篇小说,赚取无数痴男怨女的眼泪,风头一时无两。 洛阳纸贵,天下皆知也难以形容,这部道尽人世心酸,说完了男女情爱的书籍。 当朝陛下甚至愿意打破女子不为官的惯例,让燕南笙入翰林院,她抗旨不从,回陛下愿在钟山学宫桃李满天下,以敬此生所学。 批评者放言,此女子持才傲物,不识好歹。认同者,则冷静的分析,伴君如伴虎,朝堂也是血雨腥风,步步杀机,去了,便是一入侯门深似海,生死未知不说,这一生怕是难再做学问了,这些人大赞燕南笙明智之举。 一队狂粉,则毫不在乎的宣称,燕南笙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为当世楷模。 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没几人知晓燕南笙本人心中真正所想。 学宫的日子是平静的,但惊雷总是在不经意处。 父亲三日之前匆匆来到学宫,让她去落霞山庄暂避。 问其缘由,父亲吞吞吐吐没有明言。 从没见过如此紧张的父亲,燕南笙同意了;在钟山学宫弟子蔡东阳的护送下,到了青台县县城短暂停留,往后直奔雀儿岭的落霞山庄。 半路杀出来者不善的贼人,知道自己一介女流,怕是凶多吉少的燕南笙,此时坐在马车里,呆呆的低着头。 这伙人是谁,她不知道,去哪里,她同样不清楚。 蔡东阳身负重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想到了死,她并不怕死,生亦人杰,死亦鬼雄,她只能做到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做不到,但她有权利选择怎么死。 袖中藏着的匕首慢慢滑出,回头望了一眼钟山学宫的方向,拿起匕首,奋力扬起,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 马车一次猛烈颠簸,让燕南笙忍不住一个趔趄,从地上爬起来,握紧匕首。 马车停了,她掀起i窗帘探出窗外,十几人车队的正前方,一个年轻的公子骑马而立。 高武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似乎在问老天爷这么喜欢开玩笑。 有多少人曾在他的长剑之下化为鬼魂,他记不清了。阻路拦人,他干过不止一次,生平未曾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至少在这八百里的雀儿岭,能让他怕的只有落霞山庄那个早已活成妖精结丹期高手。 眼前之人,很年轻,是那种他碰到了,连“嘴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种话都懒得说一句的愣头青。 “喂,怎么不喊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话了;来,喊几句我听听,听个新鲜也可以。” 身后之人立即跟着起哄,嚷嚷着让那个骑着马的年轻人照做。 “这位大哥。”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我不是强盗,也不想拦路抢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这位大哥高抬贵手,放了这马车中人。” 高武权抓着马缰,饶有兴趣打量着李贤,声音懒散的道:“有点意思,你受人之托,我也是受人之托,那你说怎么办?你办不成事,是失信于人,我也是这样。你帮我想个法子,看怎么办。” 李贤并不着急,知道这伙人在找乐子,他继续一本正经的道:“这位大哥,那没法办了,你能抢,我也只能抢了。” 李贤从马上下来,站在那伙人面前,一点那些人眼中“毛头小子”的感觉都没有。 高武权讶异的用手抓了抓圆挺的后脑勺:“邪门了,都疯了吗?走,不用管它。”一个乐子,高武权还有点兴趣,可一个疯子,死了拉到,剩的晦气。 当先四人,骑马撞向李贤。 离歌剑瞬间出现,一道明光闪过,四人硬是连人带马朝两边跌出去五六米的距离,人仰马翻,一个爬起来的都没有。 086章 这位公子有点冷 在高武权眼中,他信奉的只有自己的拳头,规则便是以暴制暴。 别人死在自己手上,那是他们活该,学艺不精;本事不高,还出来行走江湖,丢了性命,怪得了谁? 简单的逻辑,也能套用在高武权自己身上,有一天自己遇到了同样的境遇,死便死了,成王败寇,说别的还有鸟用。 所以,当一个年轻人档在路边,想要行侠仗义的时候,高武权没放在眼中,甚至不认为一个偌大的北阳王朝,到处都是自家主子那样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年纪轻轻便能名震雀儿岭和青州,撑起一个偌大的家族。 没可能的事,天才若是到处都是,变得廉价了,还能叫天才吗? 四个人连人带马不堪一击,从没对这些人抱有希望的高武权,也没多少失望和意外的表情。 只是兴趣比刚才更多了,若是遇到的都是蔡东阳那个级别的对手,能有多少意思,和臭棋篓子下棋,只能下一次,就算赢了,也没有半点成就的感觉。 领头这么镇静,那些手下自然没有胆怯,剩下十几个人,骑着马朝李贤冲击。 离歌剑当空划过,所到之处,马上之人尽数飞出,眨眼的工夫到了高武权面前,他挥剑迎击,却在一剑之下,宝剑碰到那把诡异的飞剑之后,整个人被瞬间震飞。 饶是高武权实力雄厚,也还是在十几米之外的地面上坠落,屁股向后,迅速翻身而起。 没了主心骨,有几个还有一战之力的手下也不敢往前一步。 挣扎着爬起来的高武权,很没底气的问那个突然冒出来大打出手的年轻人:“既然阁下今天出手,可敢留下名号。” 李贤没言语,径直走向马车,对车里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的女人说了一句:“在下和你认识的那位公子有一面之缘,他性命无忧,现在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李贤上了马车,调转车头,往青台县方向疾驰而去。 高武权目送着马车离开,握着拳头,压下一腔怒火,思量着任务没有完成,回去如何交代。 跟上去追,不是没胆子,实在是追上去有屁用,一手飞剑炉火纯青的家伙,他拿什么去拼? …… 燕南笙没怎么发现,那把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忍着锥心疼痛,死死握着手,按紧伤口,不让血流出来。 大难不死,有没有后福,燕南笙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突生变故的几天,她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钟山学宫平静的日子,怎么就这般死里逃生? 突突直跳的心,终于平静了点,燕南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那个赶车的年轻人的背影,复又坐回马车:“感谢公子搭救之恩,还请问尊姓大名。” 说实话,李贤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女人没几个,也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手。马车上女人真要说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名就不必了,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燕南笙皱了皱柳叶小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既然公子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只是,公子刚才所说,和护送我的那位公子有一面之缘,若是公子愿意明说,还请相告。” “你自己去问他吧。” 燕南笙愣住了,竟不知如何回话。小小的生气,也被迅速掩盖下去。 算是知晓了此人的性格,燕南笙也不再多此一举。 并非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朝天宗小小弟子李贤,压根没注意车厢里燕南笙的沉默所代表的尴尬氛围,一心只想着赶紧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却此事迅速脱身。 不管是落霞山庄,还是木家,又或者是钟山学宫,他都不想卷入其中。 若不是青台县街道上和那个年轻公子的一面之缘,估计李贤早已经回到朝天宗;趁着正邪两道的注意力全都在商红叶的传人和鸣渊上的时候,他要抓紧时间,在朝天宗上尽可能的提升实力。 马车径直驶往青台县县衙,白红豆在那里等了好久,看到师弟松了口气。 “师姐,走吧。”李贤从马车上下来走向白红豆。 钟山学宫的人遇袭,县令不敢不重视,立即上报青州刺史,并派人按照蔡东阳的意见,前去落霞山庄报信, “没遇到什么惊险吧?”白红豆对今天在现场看到的恐怖一面,依然心有余悸,心说师弟能从那些人手上抢回被抢走的人,过程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没有。”李贤笑着摇摇头。 从马车上下来的燕南笙,让赶来的那个熬了好多年,才当上县令的官员,不敢抬头去看那个名动整个北阳王朝的传奇女人。 只有男性的本能,才能让他冒着风险,抬头去看那张他这种官场厮混,顶天娶个大家闺秀,或者青楼歌姬的官老爷惊为天人的脸。 本想套个近乎,说几句酝酿了好一会的腹稿,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燕南笙径直转身,对离开的李贤说了一句:“真的不留下名字吗?我实在不想把你看成一个年纪轻轻就沽名钓誉,追求那些虚幻境界的年轻公子哥。” 李贤本不想回头,不过还是被这话有点逗笑了,他转身,第一次看到那张脸,稍微楞了一下,而后道:“那是不是要报上姓名,从你你这里拿到好处才叫正常?” “那不是应该的吗?不偷不抢,正大光明,有什么问题。” “那你可能就要说,我这登徒浪子,贪图你美貌和地位,攀高枝了。” “你……”饶是燕南笙口齿伶俐,也被这话噎住了。 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在燕南笙面前这番作态,苦思之下,不知道怎么找个合适的切入口,和燕南笙说上话的县令,喜从心来,立即怒喝:“来人,将此人拿下。” “胡闹。”燕南笙一声断喝,吓得县令差点跪地求饶,不过也没机会了,燕南笙转身进了县衙大门。 看着离开的年轻的一男一女,县令百感交集,做错了吗?哪里错了?燕小姐真的到了这番境界,被人冒犯也不在乎? 087章 不可等闲视之 江湖说大不大,传播最快的自然是能充当茶余饭后谈资的劲爆消息。 在第二天,钟山学宫一代才女燕南笙在青台县郊外,半路被劫之事迅速传开。 真真假假的消息夹杂其中,李贤也成了那些人口中从天而降的风流绝世的翩翩公子,救了燕南笙。 说起燕南笙被劫的个中缘由,也是有鼻子有眼。 流传最广的便是木家家主木远图,亲自指挥木家鹰犬高武权做了此事。 说起这位木远图,大多骂骂咧咧的来几句,不敢大声,但总能找到机会过几下嘴瘾。 李贤回到朝天宗之后,也懒得去关注这些已经和自己无关的流言。 朝天宗上,多了个人。 念及木老头孤身一人,身体还没好利索,白修武便将他接到朝天宗方便照顾。 老人家无儿无女,孙子又常年不在家,可怜啊。 李贤交代了几次,白红豆还是没忍住说了那天山下的事情。 白修武赞赏了李贤几句,说干得好,练武之人碰到这事,哪怕没有和那位公子在青台县街道上的一面之缘,也不能袖手旁观。 孙承业和孟小果没怎么见识过这位师弟的本事,只是知道在青阳城的时候名气很大,听着这件或许她们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去干的事,自然是张着嘴巴,一脸的崇拜。 只有赵雪梅一人说了点“不合时宜”的话,她说凡事别那么冲动,那么多江湖之人凶神恶煞,碰到个真正的高手可怎么办? 木老头坐在椅子上没发一言,默默的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孙子。 白红豆有很多疑问,她问自己的爹白修武:“爹,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有真有假,燕南笙被劫这事,那些传言八成是真的。据说,木家的木远图当年将家族功法《天都赋》逆行修炼,威力大增,创造了全新的有点邪门的《天都赋》。以二十岁的年龄,执掌的木家。此后这些年,一直有传言木远图性情大变,滥杀无辜。而且为了追求武道极致,将《天都赋》逆行阴阳九次转换修炼,实力早已迈入结丹期。燕南笙的生日乃是九月九日,符合木远图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练功工具。木远图会将燕南笙抓进木家,以邪功让她九死九生,成就《天都赋》至阴至阳的巨大威力。” “太狠毒了吧。”白红豆有点不敢相信,什么样的人,能干出这样的事。“爹,那人九死九生之后,会怎么样?” “成为一堆粉末,不复存在。” 白红豆用手捂着嘴巴,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小时候听爹说过很多江湖的传奇人物,那些人大都胸怀天下,心念苍生,很少说过木远图这样,为了一己欲望,罔顾他人性命的大坏蛋。 白红豆原来以为,一个人再怎么无恶不作,也会有点底线,现在她不会那么想了。 碧云山沈长钧,雀儿岭木远图,给了她最真实的案例。 李贤每天照旧去晓月峰上研习朝天宗功法,他没有急功近利,而是从最基础的功法开始,一步一个脚印。 木老头这两天心情好多了,师娘说每次能多吃一碗烦了。 他孙子依然没消息,师娘说起这事就来气,死了也好,干脆不用回来了。 李贤每天练剑的时候,木老头都认真看着,不说话,眼睛跟着李贤的一招一式游走。 歇息的时候,李贤有点纳闷的问木老头:“老先生也练过武?” 不太爱说话的木老头,照例摇了摇头。 李贤又问:“有兴趣?” 木老头罕见的开口了:“一把老骨头,练不动了。年轻的时候倒是跟着师父学了一招半式。看你练剑,悟性不错,就是根基差了点。你师父,教不了你什么,有些路子只能你自己琢磨,走了弯路,事倍功半是常有的事。不嫌弃的话,我这老头子就多说几句自己的意见。” 李贤当即来了兴趣,想不到卧虎藏龙这个分量很重的词,但也不会贸然将这个老头,彻底归类为垂垂老矣将死之人一类的人。 “老先生若是不吝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木老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你师父教不了你,我也没本事教你,只是不愿意一颗好苗子,没人引路,白白浪费天赋。我乱说几句,你根据自己理解,若是感觉有道理,能听进去,老夫也不算白说。若是觉的我胡说八道,那也不妨事。” 木老头教给李贤很多自己的经验之谈,说得越多越深入,李贤越是不敢将这个老头等闲视之。 没点本事,能说出那么多足够让李贤惊骇的见解? 这样的见解,都是多年实战,和几十年苦思所得,白修武没有,李贤这个有点天赋的年轻人,哪怕是再怎么苦思冥想,也断然不可能有。 剑法,练功,内外兼修,木老头就像是个满腹经纶的大家,给李贤解决一个又一个困惑,很多问题在他三言两语之下,豁然开朗。 原本还没在意的李贤,在半个月之后对这个不怎么起眼,也不知道来历的老头,生出了无数问号。 问师父,八成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个整日里杀猪卖猪的朝天宗宗主,估计连自己练的功夫都快忘光了,哪里还能发现木老头的不同寻常之处。 师父不行,其他人自然更不行了。 感念于木老头的一番教诲,李贤没往坏处去想,将他归类为一个悄悄接近朝天宗,有不可告人秘密的野心家。 一个月过去了,到了十月,整个雀儿岭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天气越来越凉,木老头没要回家的意思,师父也没再提过。 他孙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音信。 山下倒是传出很多惊人的消息,木远图修书一封送往落霞山庄,告诉落霞山庄之人,若是不交出燕南笙,将踏平落霞山庄。 好歹也是纵横北阳王朝多年的世家,还有结丹期高手坐镇,岂能被木远图一封信吓唬住。 落霞山庄放出话来,木家尽管来战,他们奉陪到底。 江湖上的仇杀争斗,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区别只是大小,或者精彩程度不同而已。 木家和落霞山庄皆是青州久负盛名的家族,听说很多年前两家便有恩怨,这些年也是争斗颇多,如今正是针尖对麦芒,一些好事之徒巴不得两家杀个你死我活。 木老头要走了,临走之前,他去晓月峰上找到李贤,说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088章 交易 石台上,略显苍老的木老头站在那里,遥望着八百里雀儿岭数不尽的山林。 微风起,吹动那或许好多年都未曾打理的苍白胡须。 衣服也破旧的像是大街上随便一个不知名的乞丐,白修武给他买了几件新衣服,木老头没动,还整整齐齐放在屋里的柜子里。 白修武没辙,由他去了。 木老头终于回头,面对着李贤,曾经暗淡的眼神,多了点很少见过的光彩:“李公子,我要走了,走之前,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李贤看了一眼老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李贤想了想道:“老先生你但说无妨。” “雀儿岭木家你知道吗?” “大名鼎鼎的木家,还有那个颇为争议的木远图,谁能不知?” 木老头收回目光,从新面朝着石台上不远处的悬崖:“木家被毁了,走上了一条路不归路,需要有人去结束这一切,这个人只能是我;李公子,难道没好奇,我也姓木,没错,我就是那木家人。” 实话实说,李贤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个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再说这朝天宗上也没人关心这木老头到底什么来头。 短暂的愣神过后,李贤问道:“那老先生为何如今这般?” “说来话长,今日暂且不说了。木家即将迎来大变,涅槃重生。但外部和内部的压力也会接踵而至,内部有人虎视眈眈,趁着巨变争权夺利。外部,一心想要将木家踩在脚下的人会趁势而起。李公子,我需要你的帮忙,或者说,我们之间可以达成对彼此都有益的交易。” 还是没明白的李贤,综合所有突然出现的信息,也没整理出有用的东西,只好道:“老先生,这是何意?” “李公子,你在青阳城传遍天下的大名,老朽听说过。后来上了朝天宗,估计那天救下燕南笙,打败了高武权的人必然也是李公子你。你的实力,你的天赋,你的机缘,绝非常人能比,日后必然能带领朝天宗重现辉煌也说不定。李公子难道没想过,带领朝天宗重现你李家先祖李朝歌曾经达到的高度?” 越来越糊涂的李贤,讶异的盯着站在石台上的木老头,想了想道:“想过,但没往深处去想,也没有具体的路线图和具备可行性、可操作的想法。” “明日之后,木家将有巨变;到时候,木家空虚,李公子便可以趁虚而入,木家将是你手中筹码和资本。再怎么说,木家也是数百年底蕴的家族,积累颇多。”木老头又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李贤:“这是我木家功法合集,以及我这一生在武学修炼一途的感悟,全都赠与公子。” 李贤没接,脑瓜子嗡嗡的,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这……” “这是我的诚意,木家,再加上这本功法合集,只求李公子,到时候带着我孙子去木家,让他成为木家家主。从此公子便可以将木家掌控在手中,受公子驱使;我那孙子还太嫩,实力又不足,能依靠的只有老朽在这个世界上能信得过的公子一人而已。” 太多的疑问变成一个个大大的问号,涌进李贤脑海。 “等一下。”李贤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老先生,你说木家将有巨变,这我能理解。巨变之后,让你孙子执掌木家我也能理解。可是,让我扶你孙子上位,从而掌控木家,这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简单的相信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解释。” “李公子,木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求变,别无选择。我会替我孙子扫清一切障碍,让他能进入木家。只是,扫清了障碍,也意味着木家没有了屏障,群龙无首,外边虎视眈眈之人便可以趁虚而入,到时候木家不复存也有可能。公子,你实力雄厚,和木家无恩无怨,也无窥觑木家之心。退一万步说,就算公子想要木家,木家落在公子手上,也好比落在外人手上强。剩下的事,明天你便会知晓。我相信公子的为人和人品,这一个月的观察,也算让我彻底放心了。”木老头拿出一封信:“明日之后,请将这封信交给我孙子清风,他看信之后便明白其中缘由。” 李贤接过了那封信,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至少也得等到明天,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再说。 至于这个交易,还算不错,没什么损失,掌控了木家对以后朝天宗的壮大是有好处的。 总不能,师父一直杀猪卖猪,朝天宗永远都现在这样。 李贤如今就像是一个在武道一途嗷嗷待哺的婴儿,木老头送上来的那本功法秘籍,和一生的武学感悟,岂能不是恰到好处的“奶粉”。 “老先生,好,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 临走之前的木老头最后说了一句:“李公子,注定是后会无期了,无法亲眼目睹李公子他日纵横玄天大陆的伟岸身影,实在是憾事一件;也罢,人生哪能处处都是圆满。李公子,保重。”木老头说完,走下了晓月峰。 木老头要走,白修武没有拦阻,老人家八成是想孙子了。 木老头走下朝天宗,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站在晓月峰石台上的年轻人。 …… 落霞山是八百里雀儿岭中,名气颇大的山。 其中尤以享誉四方的落霞山庄为人所熟知。 大陆上,大多数家族能绵延数百年,靠的都是深厚的武学积累,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觅得一席之地。 落霞山庄以武立家,却是少有的在儒道也颇有建树的大家族。 文武并举成了落霞山庄的招牌,儒道也不仅仅是饱读诗书、入仕为官,照样能以儒圣之姿屹立武道一途,自古便有以儒入道的说法。 这一日,落霞山庄,狂风骤起,山庄内唯一的结丹期高手,罕见的出手应敌。 一个老头,从天而降,站在落霞山庄空阔的广场上,全身气势逼人,似乎不将拥有结丹期高手坐镇的落霞山庄放在眼中。 木老头负手而立,浑身衣袍无风自顾,那一双闪烁着逼人气势光彩的眼睛,顶着不远处的山庄建筑。 或许少有人知道,木老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 089章 没有回头 落霞山庄大厅内,一黑色长袍老者一步踏出,跃出几丈,在木长天五六米之外站立。 此人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再加上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此人乃是落霞山庄唯一的结丹期高手屈海蒙,此时,他的意外不比任何人少,尤其是看到那个不知来历的老头,登门踏户,全然不将落霞山庄放在眼中。 “阁下强闯落霞山庄,所为何事?”曲海蒙直白的问道。 木长天哈哈一笑:“二十多年未见,不认识老夫了吗?” 故人? 曲海蒙多看了几眼来人,饶是他记忆力不错,也依然没看出来这个一身强横实力,却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恕老夫眼拙,还真没看出来阁下曾和老夫是故旧。” “木长天总没忘记吧。” 纵然曲海蒙早已是沉淀一甲子的城府,凡事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境界,也还是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木然的楞了一下:“木长天。”他重复着这三个字。“二十年前,不知所踪,江湖曾有传言你练功身死坠下悬崖,尸骨无存。为何二十多年后,你重新出现,还来我这落霞山庄上门挑衅?” 屈海蒙如何都没想到,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奔着他落霞山庄而来。 更让屈海蒙无法理解的是,此人的实力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的多。 没有实力作为底气,木长天也断然不敢独自一人,如此高调来这落霞山庄闹事。 “屈海蒙,你不用紧张。”木长天哈哈一笑:“我知道多年来,你一直在图谋将木家一口吞下。奈何我那个儿子,还算有点实力,让你无从下手。但今时不同往日,木家将有巨变,老夫今日特来告之一声,莫要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曲海蒙没听明白,更不清楚,此人突然出现所言木家将有巨变是什么意思。 足足思考了好一会,曲海蒙道:“既然木长天你亲自上门,老夫必然要给你个面子,落井下石之事落霞山庄断然干不出来。” “曲海蒙,记住你今日所言,老夫哪怕归天了,曲海蒙你也妄想如愿将木家收于囊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一面,就不说那些矫情之言了。曲海蒙,你好自为之。”木长天纵身而上,飞出落霞山庄。 落霞山庄的现任庄主,曲海蒙的儿子屈东贤,带着一众屈家人匆匆赶来,面有不忿:“爹,为何让他离去?” 曲海蒙瞪了一眼这个儿子:“一个元婴期高手,你用什么将他留下。” 屈东贤浑身一震,元婴,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竟然是元婴期高手,这不可能。 “爹,这是真的吗?”屈东贤还是有点不信,元婴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我说假话逗你这个四十多岁的儿子玩吗?” 屈东贤吓得一机灵,回避着曲海蒙冷厉的眼神,喃喃的道:“爹,既然他如此厉害,木家和落霞山庄又有曾经的恩恩怨怨,木长天为何只是提醒落霞山庄不要落井下石,而不是直接寻仇?以他元婴期的实力,踏平落霞山庄还不是易如反掌。” “纵然他是元婴期的实力,但那也是逆天而行,强行透支生命为代价,用最极端的方式突破进入元婴期。他是个将死之人,活不久了。”曲海蒙眼神忽然变得落寞,当年他们两人齐名,就算作为对手,仇家,故人将逝,已经超过花甲之年的曲海蒙,忽然间有了那么点兔死狐悲的感慨;自己这一生在结丹期不得寸进,怕是到死也只能停留在这个境界。暮然回首,他奋斗了一生,还剩下什么? 良久之后,屈海蒙叹了一声:“可惜了,曾经也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还在纠结着木家巨变这四个字的屈东贤,没怎么理会这个父亲的喜怒无常,以及他看不太懂的伤春悲秋:“爹,刚才木长天说木家巨变是什么意思?” 屈海蒙慢慢往回走,走到门槛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二话没说,猛然转身,望着木长天刚才离去的方向:“难道……” “爹,难道什么?” 没有理会儿子的问题,屈海蒙苦笑一声:“木长天啊木长天,二十年的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 一个月没回来,破旧的屋子前长满了荒草。 地里的蔬菜瓜果荒废了,烂在枝头田地。 没有去瞧一眼曾经亲手伺候的蔬菜庄家,木长天推开屋门。 还是熟悉的样子,没多大变化。 他扫了一眼几乎家徒四壁的房间,没有让他愿意拿走的东西,值钱的也没有。 就那么木讷的看了一会,返身走出屋子。 没有锁门,钥匙也丢在屋里没去拿。 木长天没有离开,木头一般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木清风从那边的山路上走来,目不斜视,自然发现不了这个爷爷身上的变化。 还是那生硬的语气,不耐烦的骂骂咧咧:“我还以为死在朝天宗,也好哪天我去上坟。” 木长天转身面向孙子,不再是之前持续了二十年的沉默和任打任骂:“清风,爷爷要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记得吃饭,记得照顾好自己。” 木清风一声冷笑:“走就走吧,还说什么,打什么招呼?二十年都不怎么说话,到最后要走了开口了?找到住处了,找到归宿了?是哪里?躺进棺材吗?真好,躺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管,真好。木长天,真好,走吧,反正这二十多年,你就是这样,沉默是逃避,如今死也是逃避。真希望黄泉路上见到你那个死不瞑目的小儿子,你还能笑着对他说,你这个当爹的问心无愧。” 这二十年来,木清风何尝不想和这个爷爷和和睦睦,让他尽享天伦之乐,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绝望,木清风不在乎了。 或许,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注定不在乎了。 当大伯木远图亲手重伤了爷爷,杀了自己父母,上位木家家主之后,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七岁那年,他知道了真相,他要学武功,他要报仇。 可是爷爷不肯,说什么也不肯教自己一招半式。 好吧,自己不学,那你这个当爹的去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儿子。 爷爷不去,没本事,没能力,眼看着自己那个好儿子将木家搞得乌烟瘴气,祸乱江湖,当爷爷的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种庄稼,卖菜,赚钱。 还假惺惺的逢年过节去父母坟上祭奠他们,我呸,恶心。 现在要走了,逃避了二十多年,累了?真高尚,留下这个不会一招半式的废物孙子,面对杀父之仇,仰天哀嚎,日日祈祷老天爷发慈悲,赏个雷灭了木远图吗?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木清风真想了结了这个白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家伙。 配当爷爷吗?配当个父亲吗?配当个人吗? 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木长天没解释,最后喊了一声自己亲自给他取的名字:“清风……” 木清风什么都没说,走进屋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木长天望着大门的方向,踟蹰了好一会,这才转身,没有回头。 090章 就这点能耐 野地荒山,雀儿岭中一处隐蔽的山林间,一座孤坟孤零零的坐落在杂草丛生的土坡上。 没有墓碑,简陋的像是某个死了之后的流浪汉,被随意丢弃,草草下葬。 木长天站在坟前,没说话,四周静的可怕。 已经很多年没来儿子儿媳妇合葬的坟前看看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没有墓碑也是为了保护孙子不被那个畜生发现。 二十年前重伤之下,带着襁褓中的孙子离开木家,一直隐姓埋名,东多西藏。 小儿子,儿媳妇惨死,虽不是他之过,但若要说没关系,说不过去。 大儿子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当时的木家家主还是自己,要不是那么大意,也不会让大儿子钻了空子,酿成惨剧。 木长天叹了一声,还想这些干什么。 由自己开始的罪孽,也该由自己结束,是时候回去了。 …… 木老头走了,朝天宗还是那样,吃饭的时候人挺多,除了没在的李文轩之外,剩下的一个不少。 白修武偶尔还会说几句木老头的事,说这老头在的时候,别看人前不说话,有时候和自己能聊很多。 真别说,这老头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雪梅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疑问着老头到底去哪了,也不知道他孙子回来没有。 李贤似乎有心事,自顾自吃饭,惹得白红豆纳闷的问:“师弟,怎么了?这一天都是这样,不太爱说话。” 其他几个人也投来询问的目光,以前在饭桌上很活跃的李贤,今天怎么就闷着头吃饭,也不说话。 只是杀猪卖猪肉的白修武,倒不怎么觉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年轻,哪没点心事,这孩子又远离家人,时常情绪反复点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是木老头临走的时候说,李贤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最近练功努力,实力增长很快,让白修武暗暗高兴了一把。 自己这个放养政策还是挺有用的,有些人,当师父的天天拿着棍子也砸不出个屁来;有的人,不用管,不用教,人家什么都能无师自通。 李贤看了一眼师姐,不好意思笑了笑:“没事,估计这两天天太热了吧。” 秋天都来了,还找这什么烂理由,白红豆没继续纠缠,只是道:“入秋了,以后就好多了。” 吃完了饭的李贤,照例上了晓月峰。 坐在石台上,拿出那本木老头留下的功法秘籍,认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先不说木家的功法如何,木老头这一生武学的感悟,看的李贤脑门上直冒汗。 不说字字珠玑,那也是字字千金,每句话都是木老头这一生所学的提炼,其中很多地方堪称经典论述,对很多问题解释也能深入浅出,三言两语将一个不太好阐释的概念和经验,说的细致入微,又不显得累赘。 很多问题,李贤豁然开朗。这两个月来,无人引路,积累的重重瓶颈,也能在这些感悟中找到清晰见解。 功法秘籍是死的,但一个人凭借着一生所学和经验,所思考的东西,那算得上是武学的活化石,用处不可谓不妙。 李贤收好那本秘籍,从晓月峰上下来,在房间里睡了一觉,明天有大事发生,得养足精神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就起床了。 白修武正准备下山卖猪肉,看到李贤,不由的纳闷:“怎么这么早?” “师父,今天要出去一趟,我和你一起下山,师娘她们就先别说了,反正一天半天我就回来了。” “没什么事吗?” 李贤摇头:“没什么大事?” “要是山上待的闷了出去转转,去吧,没多大事,以你现在的实力,几个小毛贼也不是你对手。”白修武将毛巾搭在身上,压低了声音:“缺钱不?你师父我啊还有点私房钱,给你点下山好好玩玩;不过,别告诉你师娘,多年攒的,真不容易啊。” 李贤嘿嘿一笑:“师父,不用,上次给的还有,等我哪天要用的话,找你要。师父,我来。”李贤挑着担子,率先走了。 白修武跟在后边,背着背篓,边走边说:“以后找媳妇了,也得想办法藏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我给你说,这是为师的经验之谈……” 在青台县街道上帮着师父摆好摊子,李贤才离开。 在路边摊上随便吃了点早餐,李贤去了木老头住的地方。 门开着,屋里似乎有人。 李贤走进去,在屋子里看到了木清风。 说实话,李贤不想看到这个家伙,不管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亲爷爷动手的畜生,何以为人? 木清风也看到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李贤,仿佛也清楚不是来找他的,木清风不冷不热的道:“他不在。” “我不找你爷爷,我找你。” 木清风回过头来,玩味的看了一眼李贤:“找我?” 李贤没解释,拿出那封信:“你爷爷给你的。”说完往外走:“我在外边等着,等你看完了,我还有另外的事情和你说。” 屋里的木清风拿过那封信,饶有兴致的打开,一字一句的看完。 表情僵在脸上,整个人死了一般愣住了。 那封信扔在桌子上,没去动一下,熟悉的字迹,明显能看得出来那或许因为苍老的缘故,笔迹明显颤抖的痕迹。 末了,木清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声音之大,连外边的李贤也听见了。 一巴掌似乎还不过瘾,继而眼泪流下,这个二十年来,只剩下仇恨,一心想着报仇而不可得的年轻人,将所有的气撒在爷爷身上。 这二十年,他做了什么? 拳打脚踢,使劲打,狠狠打,打麻木了。 心里痛快了?没有。 结果,那个二十年未吭一声的爷爷,一直都没有放弃让那个畜生大伯付出代价,结束木家这混乱的一切。 从来没有。 忽的,木清风冲出房间,不顾一切往山下跑。 李贤吓了一跳,一把拉住木清风:“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火气上来的李贤,一把将他丢在地上:“就算你想死,我也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木清风不为所动,从地上爬起来,不管李贤,继续往外冲。 李贤一把抓着他的肩膀,拖回屋子,扔在地上,骂了一句:“废物。” 他走过去,拿起那封信,认真看完了,随手将信扔在桌子上,爆喝一声:“就这点能耐。” 091章 决心 木清风瘫在地上没反驳,喉咙似乎被堵住了,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他是个废物,他没能耐,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他都束手无策,报仇?木清风忽然胸口疼的厉害。 李贤将那封信拿在手中,并不复杂的事情,什么都明白了。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清风,缓缓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什么都清楚了,如果还不清楚,我来重复一遍。你爷爷不教你一招一式,不让你练武,目的很简单,不想让你去复仇,因为他知道,以你的天赋,你的能耐,就算你练了武功,也报不了仇,还会被你那个伯父斩草除根。你爷爷一句话都不说,并不是不想管当年那件事,这二十年来,他一刻都没停止复仇的脚步。现在,估计你爷爷已经有实力去解决心里这块心病了。” “也不怪你,要是你爷爷告诉你真相,以你这性子,八成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呢。不能这么蠢,现在去木家,去送死吗?你爷爷隐忍了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哪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解决了你那个伯父和木家当年所有的罪魁祸首,你的路也就铺好了,这是你爷爷用命给你铺的路,你明白吗?很多东西,拥有的时候你珍惜,现在马上看不到了,哭丧着脸有什么用?” 木清风哭成泪人,泣不成声。 想把自己这双手,这双腿剁了,砍了,用手用脚这二十年来,不知道在爷爷身上留下多少伤痕。 甚至想拿把刀死了算了。 不是没勇气,而是眼前之人这番话,让他仅有的一丝理智占据上风。 李贤继续道:“也别想着死了去赎罪,你的债没还完呢,你欠你爷爷的,还不完你想死吗?你死了,那就欠的更多了,他白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换来你去寻死吗?起来。”李贤加重了语气。 木清风缓慢从地上站起来,孩子一样想要止住哭泣,奈何不受控制。 “别哭了,至少今天不能哭,今天是你爷爷这一生中最伟大的一天,哭什么哭,要哭也要等着你爷爷下葬的时候再哭,到时候你要是哭不出来,我打到你哭。” 木清风努力着不哭了,抹干眼泪,抽泣了几下,终于勉强恢复平静。 “走,去木家。” 木清风愣了一下:“这……” “当然不是让你去送死,昨天你爷爷找到我,我们之间有交易,至少保你不死,这都是你爷爷安排的。” 木清风没说话,默默跟在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轻人身后。 木家,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去复仇的木家,终于要去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同在雀儿岭的木家,距离朝天宗四十公里左右。 李贤和木清风骑马快行,一个时辰之后到了木家所在的山谷。 谷中最平坦的地方,几十座相邻的建筑,便是大名鼎鼎的木家所在的地方。 木清风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没来过木家,一切都是陌生的。 …… 木家这些年来,随着木远图实力大增,进入结丹期,木家也跟着在整个江湖声名鹊起。 木远图大多时候都在木家潜心《天都赋》的修炼,期待着有朝一日突破结丹期,进入元婴期。 那时候,落霞山庄算什么,天宁寺又算什么,他有信心在一千年后,让雀儿岭再出现一个当年朝天宗那样的盛世宗门。 今天,他依然在闭关修炼,下人忽然来报,说有人闯进木家,是个高手。 这倒是新鲜了,试问整个雀儿岭和整个青州,有谁敢擅闯木家,就算是落霞山庄那个老不死的又如何。 结果,还没出去迎敌的木远图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孽子,还不出来相见。” 只有四十多岁的木远图,却在那一瞬间浑身气机疯狂暴涨,常年逆练功法的缘故,让木远图看起来似乎只剩下一身瘆人的至阴气息,哪里还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英姿勃发。 他一步踏出屋门,在空中几个腾挪,追到了声音所在的地方。 那里是木家的广场,一个老头站在另一边背对着他。 不需要去问,也用不着那个老头转过身,去看他的脸长什么样,木远图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意外和二十年之后相见的讶异,出现在木远图此时古井不波的脸上,似乎任何表情都开始变得僵硬。“爹,是你吗?” 木长天转过身,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面对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你以为是鬼吗?” 父子之情早已经随着二十年前那场有预谋的偷袭结束了,阔别二十年,已经将眼前之人当成个死人的木远图,哪里还有悔恨,更谈不上对当年之事的反思和浪子回头。 没有回头,也不可能回头,这条路他走的挺好。 没有他,还有今日如日中天的木家吗? 庸者何用?死不足惜。 二十年来,他愈发坚定的认为,二十年前那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整个木家。 “爹,说老实话,是鬼挺好的,如今的木家你也看见了,远比你当年所在的时候辉煌。哪怕你奋斗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今日之成就。天赋,你比过我;无毒不丈夫的魄力,你也不行;带领一个家族发扬光大的能力,你更不行。爹,你死得其所,干嘛还要回来!” 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心的木长天,今天,不会有一个字劝他回心转意,更不会用已经不存在的父子之情,感念他回头是岸。 一甲子的寿命,二十年的隐忍,剩下的只有今日这最后一战的决心了。 “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也理应带你离开。还木家清明,给这个世界一个交代。孽畜,还不和我共赴黄泉。” 木远图哈哈一笑:“二十年前你不行,你以为二十年后那还是曾经的我吗?下去找你另一个儿子吧。” 山谷里风云变色,狂风骤起,木远图率先踏出一步,腾空直上,强横的气息震颤着广场四周的建筑似乎也跟着震动。 草木摇动,枝叶飘飞,木长天一步数丈,以夺人的气焰,逼近木远图。 092章 时候到了 木清风心里挺没底的,自己没什么实力,闯进木家,能不能走进去他不抱希望。 这个叫李贤的年轻人,他不了解,也不认识,更没什么交情。 他说带着自己来木家,他听了,面对木家冲出来的十几人,木清风本能的看向旁边,脸上没什么变化的李贤。 木家大门外,开门出来的是高武权,他站在那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前此人,他岂能不认识。 还用得着动手吗?就算再打一百次,他也不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真他娘的邪门了,木家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连个能用之人都没了。 全怪那个实力恐怖的老头,闯进木家,一口气杀掉了木家十几位顶尖高手。 那不是一般随随便便的下人,是木家这么多年来,跟着家主木远图兢兢业业的木家核心之人。 有家主栽培之人,也有和木家血肉相连的至亲,全都是一击毙命,那些人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那老头的实力,高武权生平仅见,如今正在和家主在那边的广场上酣战,胜负未知。 拦吗?一群乌合之众拦不住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李贤也没想到从木家出来的是那天遇到的家伙,也不废话,直接道:“你要拦我?”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高武权愣了一会,多年的愚忠,以及感念家主木远图栽培之恩,如今家主正在和那个老头一场大战,岂能让随便一个陌生人进入木家,就算自己没实力拦住他,至少也要拖一段时间。 “阁下硬闯木家,我作为吃木家饭的人,就算没实力让你离开,但至少不能束手就擒;阁下若是硬闯,那我也只能拼死抵抗。” 还算有点骨气之人,李贤没想过动手,上次已经分出胜负,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不着急,看着高武权道:“你可知道,如今正在和木远图大战之人是谁?” 高武权摇头:“不清楚。” “木长天听说过没有,木远图的爹。我旁边这位是木远图的侄子,如今他们爷俩大战,结果只有一个,两人同归于尽。木长天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木远图岂能活着。木远图死了,估计木家那些跟随木远图多年的高手,怕已经是黄泉之龟,要不然有人登门踏户而来,以木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岂能只有你一人出来拦阻。木家变了,是一场巨变。作为一个下人,你不考虑下自己的未来吗?未来这为公子将要入主木家,怎么选择,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再怎么愚忠之人,再怎么感念木远图的栽培之恩,大树将倒,高武权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 看着沉默的高武权,李贤继续加码道:“杀了你,对我来说不难,木清风入主木家,所有挡路之人,我都会一个个踢开。”李贤说完朝着另外十几个地位更低之人道:“还有你们,考虑下未来吧。” 那些人都在看着高武权,此人心狠手辣,高武权没做出选择,没发话,他们不敢造次。 思虑良久,高武权还是选择站队,他闪到一边,不再阻挡。 其他人立即照做。 李贤带着木清风走进木家,刚到门口,马上回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高武权。”高武权报上自己姓名。 听完的李贤带着木清风往里走,木家这事快落幕了。 李贤也挺好奇,两大顶尖高手对战是什么样的奇观。 此时的广场上,父子两人纠缠在一起,浑身金光大盛的木长天双手死死抓住木远图肩膀,脸色煞白,好似死人。 木远图也每好到哪里去,挣脱不开木长天的两只手,无论如何拼命用力,浑身气机也是无济于事。 刚才的几百招下来,木远图已经知悉了这个消失了二十年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实力。 他不甘心,壮志未酬,还不想死,惊恐的面对木长天,怒道:“爹,真如此绝情,想要同归于尽?透支生命,强行突破进入元婴期,就是为了取你亲生儿子的性命?虎毒不食子,你何至于此。” “哈哈哈。”笑的畅快的木长天,仰天大笑。“时候到了。” “不……”木远图带着绝望的声音响彻整个木家山谷。 木长天浑身金光忽然膨胀,狂风卷起万般尘埃,天空之上乌云翻滚,万马奔腾般疯狂涌动。 一声巨响,金光覆盖的两人,化成流烟,尘埃,继而消失无踪。 无与伦比的冲击波,朝四周震荡而去,广场周围几百米范围内,数十间房间尽数倒塌,成了一堆废墟。 刚刚走进来的李贤,一把抓着木清风迅速退出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倒塌的房间砸下,离歌剑一闪而逝,一堵墙顷刻间化为粉末,李贤抓着木清风迅速闪避。 好长一会,什么声音都没了,李贤和木清风去了广场。 整个广场上,空无一物,木长天,木远图都不见了。 木清风抬头望天,似乎能在云层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复又默默低头。 李贤拍了拍木清风肩膀:“都结束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干。” 高武权过了会才去广场,走到李贤旁边,站在那里,表情落寞:“还不知道公子大名呢。” “李贤,朝天宗一介普通弟子。”李贤继续道:“想必你已经想通了,马上召集所有木家人来这里,说是有要事相商。” 高武权领命而去,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木远图那份未了的情分,他都不会离开木家。 木家数百口人陆续来到广场上,大多数人都吓坏了。 有少数人,看准了机会,如今木家群龙无首,最有实力和势力的那一部分人嗅到了巨大机会。 李贤正准备将木清风推出去,介绍给所有人,有人来报,门外有两人求见,说是有要事说与李贤和木清风。 李贤同意了,进来的是两个年龄都挺大的老头。 李贤不认识,木清风同样不认识,甚至这里数百个木家人也不认识。 木清风看着李贤问怎么办,李贤问那两人的来历。 两人拿出一封信给了李贤,说是看了这封信就明白了。 李贤拿过那封信,看到上边熟悉的字迹,心里有底了。 093章 大局已定 也不知道木长天谋划了多少年,每一步似乎都想好了。 此二人,一人叫木长河,乃是木长天同一辈的堂兄弟。当年木长天不知所踪,木长河因为木远图的打压,心灰意冷离开木家,从此远遁江湖,再无消息。 另一人何健乃是当年木长天特意栽培的属下,木长天失踪之后,何健离开木家,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木长天的下落。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之前老家主找到他,何健简直不敢相信。 木长河也是何健四处联系,才好不容易找到的。 木长天临终所托,此二人自然不敢怠慢。 今日特意上门,解决木家接下来的善后事宜。 “两位前辈,在下李贤,木长天老先生应该向两位提起过我。”李贤收好那封信,问两人。 年龄稍大点的木长河道:“李公子,确实如此,我那个堂哥特意交代,以后木家诸事李公子都可以发号施令。” “木老先生请二位来,两位大概也清楚用意,日后木清风就劳烦两位悉心教导了。” 两人点头称是,木清风赶紧过去打招呼。 看了一眼木老先生提过多次的孙子,两人皆是点头。 木家因为木远图之故,走了太多的弯路和邪路,是时候从回正轨了,但愿这个孩子不负他死去爷爷的厚望。 和两位谈完了,李贤带着木清风走向那边人群中央,扫视一眼众人,李贤开口道:“木家之事,诸位也看见了,两任家主先后离世,如今的木家群龙无首,风雨飘摇;越是值此危难之际,越是需要所有木家人团结一致。这位木清风,乃是上任家主木长天的孙子,木老先生临终遗言,由他执掌木家。若是有人有不同意见,可以站出来说句话。” 人群议论了一阵,没实力,看热闹的继续等。墙头草之类的,继续看风向;有实力的少数人,有的蠢蠢欲动,但都在等第一个跳出来的人的带头。 如今虚实未知,也不好一上来就撕破脸皮。 有人站出来了,那人不到五十岁,表情不冷不热,走出人群,率先开口道:“在下木远风,跟随木远图家主为木家奋斗多年。老家主失踪多年,突然回来,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只认木远图,既然家主已经离世,木家应该选个德才兼备之人执掌,才不至于让如今木家分崩离析。” 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有底气和本钱。 木远风说完,十几人迅速附和。 作为木家远字辈的代表人物,木远风在木家威望颇深,实力也远胜于木家其他诸人。 多年来跟着木远图有什么干什么,深得木远图信任。如日中天的木远图,不会给木远风任何希望去畅想未来有一天将木家掌控在手中。 时移世易,形势变化的如此之快,木远图父子相残,死了,老天爷送给他个大大的机会,试问如今整个木家,还有谁能压得住他这条给木远图当了多年狗的毒蛇。 木清风,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就算是木长天的孙子又如何,还不得乖乖喊自己一声堂叔。 “还不快见过你这位堂叔。”李贤对依然处在紧张状态的木清风道。 可怜这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屁本事没有,刚刚和爷爷解开心结,却阴阳两隔,爷爷尸骨未寒,还没来得及送他老人家一程,就要坐上木家家主的位置。 木远图死了,仇恨没有了,支撑他二十多年的东西不存在了,浑身空虚的厉害,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以后会干什么? 当一个家主,而且是庞大的木家,百废待兴不说,还要在紧要关头带着整个家族浴火重生。 可能吗? 木清风半点信心都没有。 但碍于爷爷临终托孤,以及叫李贤的年轻人强横的实力,木清风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他走过去,行了一礼,朗声道:“侄子木清风见过堂叔。” 木远风还没说话,李贤抢先了:“你也是木家子弟,理应多多帮助这个年轻的侄子才是。” 木远风笑了一声:“年轻人,敢问你姓木吗?你哪位?木家之事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在下李贤,和木老先生有点渊源,自然不是木家人。不过,要说木家人,还真有。”李贤朝木长河使眼色。 木长河站出来,自报家门:“我是木长河,相信木家还有很多人知道我的名字,认识我;论辈分,怕是整个木家没有比我高的。堂哥木长天临死之前找到我,让我辅佐清风这孩子入主木家,此事千真万确。李公子是见证人,也是未来木家能否立足的关键所在。” 很多人认出了这个老头木长河,纷纷开口,说那的确是木家的木长河。 眼看着形势不利,论辈分他木远风差得远呢,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长幼尊卑,直接对木长河道:“长河叔,你的身份没人怀疑。只是木清风年纪轻轻,何德何能执掌木家,这对木家来说是莫大的灾难。” “那你说,谁合适?”木长河逼近一步问。 “这个自然大伙儿说了算。”形势不完全在自己这边,木远风不敢说的太直白。 “木远风,我且问你,如果你是木家家主,落霞山庄和木家有多年恩恩怨怨,如果落霞山庄那位结丹期高手来木家寻事,你如何应对?” 木远风脸色微变,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几乎是个送命题,实在不好回答。 硬拼吗?以他的实力,怕是十个他也不够那老不死的打的。 屈膝投降吗?木家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木远风进退维谷,只能以反问作答:“长河叔,难道清风就能让落霞山庄的结丹期高手,知难而退。” “清风不行,但这位李公子自然可以。” 木远风望向李贤,先是笑笑,而后回应着木长河的目光:“怕不是痴人说梦。” “木远风,我只问一句,你不同意清风执掌木家吗?” “那是自然……” 木远风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整个人在一股强大的劲风之下,被一把凌空飞剑的剑柄击中胸口,所有人看得清楚,这个在木家说一不二,颇有威望之人,迅速倒飞出去,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只剩下半口气了。 知道轻重的高武权,马上站出来,拿着剑走向木远风,指着他的胸口,望向所有人:“李公子的剑,现在长见识了吗?” 内有辈分最高的木长河坐镇,何健辅佐,更有如今整个木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高武权临阵倒戈,外边还有个不知深浅,神秘的李公子相帮,再愚钝的人也该明白,木家大局已定。 094章 请帖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歹也在木家耕耘许久,又跟着那个心狠手辣的木远图多年,木远风还是有点足够克制的理智和城府的。 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继续挣扎,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要恨只恨木长天那老不死的,突然会来,回来了还罢了,竟然干掉了木远图。 木远风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面子掉了一地的尴尬,径直走向这边几人,对木清风道:“清风,怪我唐突了,日后在这木家,听凭你差遣。” 木清风做梦一般,从一个背负着深仇大恨的雀儿岭普通农家子弟,摇身一变成了木家未来掌舵人,怎么看都觉得那不真实。 只有在看到旁边的李贤,那一脸无比自信的表情的时候,他才觉得安心很多,怯怯的回应木远风:“远风叔,日后还要你多多指点才是。” 指标性的人物木远风已经战队了,木家之中哪怕是最顽固的那一派,也纷纷过来套近乎。 门外忽有人来报,说是落霞山庄前来拜见木家新任家主,有要事相商。 该来的果然来了,没有了木远图,落霞山庄这种庞然大物,如何应付,没人知道。 表面上四平八稳的木远风暗暗得意,他倒要看看这新上任的木家家主如何应付落霞山庄之事。 看热闹的大有人在,木清风籍籍无名,何德何能站在家主的位置上统领木家,那些人就算表面上服气,心里早骂娘了。 如今,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用不着他们亲自出手,看他木清风如何应付。 没有实力的结果就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看别人脸色,木清风首先望向李贤,而后看看木长河。 木长河知道这孩子的想法,也难为他了,年纪轻轻,他爷爷没教他一招一式,从小又生活在山里,如此场面,别说是他,就算是木家任何人怕也是束手无策。 木长河走向李贤,轻声问:“李公子,你看?”想起和木长天的最后一面,木长河清晰的记得,这个堂哥说过,唯有李贤能解木家群龙无首,外有强敌的窘境。 虽有几分怀疑,也由不得木长河不信。 “出去看看。”李贤只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木家大门外,好大的阵势,当先一人,率领上百个落霞山庄之人,皆是高头大马,在木家门前,也不下马,挑衅的意味十足。 高武权性子烈点,见此情景,直接怒道:“落霞山庄欺人太甚,两任家主先后离去,新任家主刚刚上任,落霞山庄便如此做派,来木家耀武扬威,士可杀不可辱……” 木长河拦住了高武权,清风这孩子怕是吓坏了,能不能说话都成了问题,如何能代表木家不卑不吭的处理这棘手之事。 须发皆白的木长河拱了拱手:“敢问是落霞山庄哪位英雄?” 最前边的马上之人,手握长剑,扫了一眼年老的木长河,鼻孔朝天:“落霞山庄赵成安。” “木家最近风波颇多,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不知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赵成安将一封书信扔在地上,气的高武权再次忍不住道:“姓赵的,你欺人太甚……” 木长河拦住了高武权,让他不要冲动,何健马上过去做高武权工作,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木长河蹲下身拾起那封书信:“不知道落霞山庄可还有其他的话交代。” “三日之后,落霞山庄在落霞山上设宴,宴请木家新任家主,还望准时赴约。”马上的赵成安看都没看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低声下气的老头,说实话,赵成安郁闷,没有人站出来怒发冲冠,一个高武权还被两个老家伙拦住了,他想要发作也没由头。 身后这一百骑是落霞山庄弟子中的精锐,赵成安有信心百骑踏破这群龙无首的木家。 “新任家主尚年幼,暂时只能在木家潜心处理两任家主后事,请代为向落霞山庄庄主转告一声,日后有了时间,木家自然会上落霞山拜访。”落霞山庄此举昭然若揭,一个没什么实力的木家家主上了落霞山,面对一个结丹期高手,结果无非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木远图在时,就算是曲海蒙这结丹期高手,也不敢对木家轻举妄动,现在木远图亡故,憋了多年的落霞山庄岂能不抓住这机会将木家踩在脚下,昭告天下。 木长河叹了一声,清风这孩子要是上了落霞山,几日之后,木家不仅会成为整个江湖笑柄,怕也要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除非能出现一个和木远图一样惊才绝艳之人。 天才,可望而不可即,哪有那么容易去找一个天才,更不用说资质差了很多的清风。 “木家这是拒绝了落霞山庄请帖,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赵成安声音冷了几分。 木长河语气依然很好,他回道:“日后若有时间,时机成熟,木家家主自然会上落霞山庄拜访。” “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年,才能时机成熟,有时间?” 木长河表情微动:“这个,老朽也说不准。” “既然这样,那只能让木家家主现在跟我们走一趟了。” 木长河依然能以最实在的表情回话,不可撕破脸皮之事,木长河能做的也只能如此:“这个就有有点强人所难了。” 木长河话刚说完,高武权冲出去,剑指赵成安:“姓赵的,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这就是木家的待客之道,用剑说话吗?”赵成安冷哼一声。 “是又如何?”高武权抢在木长河和何健的眼神示意前边,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 赵成安领着十几人从马上跃下,二话不说,齐齐围攻高武权。 一个赵成安不说,还有落霞山庄十几个精锐弟子,饶是高武权全力招架,也还是不久之后败下阵来,被赵成安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 十几人迅速上马,依然是百骑对着木家门口冲锋的架势。 “木老先生,还是不接请帖吗?”赵成安直直的盯着木长河。 木长河嘴唇微动,并没有要怪罪高武权的意思,就算没有高武权的冲动,这赵成安也会找其他借口在木家门前耀武扬威。 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众,抓住木家巨变机会的落霞山庄岂会妇人之仁。 接不接都是烫手山芋,木长河再一次望向李贤。 “接。”李贤轻声道。 095章 一剑破百骑 赵成安多看了几眼李贤,这个时候还敢出头,也不知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他盯着李贤问:“你是何人?” 木长河马上解释:“这位是李公子,和木家渊源颇深,今天算是客人。”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接下落霞山庄的请帖。” 李贤回应着赵成安的目光:“木家家主授权我接的可以吗?” 木清风立即站出来说:“是,李公子可以全权代表我。” 赵成安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落霞山庄请的是新任木家家主,闲杂人等,岂能代劳,荒唐,这么不把落霞山庄放在眼中吗?” 形势发展到如今地步,已经超出了木长河的能力范围,更不用说脑子一片空白的木清风。 高武权的匹夫之勇,也顶不了多少用。 木长河望向李贤,那是唯一的希望,堂哥木长天不会说错的。 李贤脸上表情不咸不淡,也没在乎赵成安的咄咄逼人,他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看来,今日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是又如何?”占尽优势的赵成安,自然不会放过在这木家门前大出风头的好事。 “人家两任家主尸骨未寒,你就想在这木家门前大动干戈吗?有什么事,也得等两位入土为安;死者为大,小时候便知道的道理……” 赵成安一点都不耐烦了,他打断了李贤的话:“少废话,没工夫和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多说什么。”赵成安示意两人将李贤扔一边去。 两人从马上下来,走近李贤,正要动手抓着李贤扔出去,两人还没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何出手的,一掌一脚之下,两人在五六米之外的地上落地。 赵成安等的就是这一刻。 “木家人欺人太甚,给我冲进去。”赵成安一声令下,上百人骑着马朝着穆家大门踏踏而去。 一个家族,还是有名气的那种,若是被人骑着马冲进去,算得上奇耻大辱。 木长河带着木清风闪到一边。其他诸人,也迅速闪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时候不得不低头。 唯有那个和木家没多大关系的李贤,纹丝不动。 离歌剑从李贤掌中飞出,带着强横威势,流星般瞬息而过,掠过上百人马,轰鸣声中,人仰马翻,纷纷坠地。 一剑破百骑! 高武权张了张嘴唇,心有余悸的想到了那天李贤半路上栏他之事,要是这李公子是个滥杀无辜之辈,那天怕是小命都交代了。 木长河松了口气,一个能让自己堂哥愿意交出李家,和毕生武学经验都要拉拢的年轻人,注定不会让人失望。 木清风犹记的第一次见到李贤的时候,没怎么主意,普普通通,谁能想到会是今日之神采飞扬? 赵成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上百人马,和木家群龙无首带给他的巨大优势,也在那一剑之下荡然无存。 他站在那里,以特有的胆寒表情,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李贤。”李贤答道。 “愿意为木家出头,可曾想过后果。”他厉声问。 李贤从木长河手中拿走那封书信:“回去告诉落霞山庄的人,一会我去亲自上落霞山拜访。” 已经一败涂地,赵成安招呼那些只是受了皮外伤的上百人,上马离开了。 木长河走过来,很是担忧:“李公子,你要去落霞山?” “木老先生,木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木清风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和落霞山庄的恩怨,我必须去一趟。木老家主临终所托,晚辈自当竭尽所能。” 木长河满脸忧虑:“李公子,落霞山庄屈海蒙,此人已经是结丹期实力,你去了,怕是……” “这个我自有分寸。”李贤没有解释。 木长河没再强求,在木家从新恢复实力之前,面前这位李公子便是唯一的依仗。 木家人开始简单的收拾残局,安排好各处人马,各司其职。 李贤留在木家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木长河将他送到门口:“老夫在木家等候李公子顺利归来。” 李贤点头离去,翻身上马,朝着落霞山的方向纵马狂奔。 …… 当一个从来没有让屈东贤失望的得力属下,以一个失败者姿态站在山庄大厅的时候,赵成安饮剑自刎的想法很强烈。 曲海蒙摆摆手,安抚住生气的儿子:“不怪成安无能,实在是那个叫李贤的年轻人,实力非同一般。” 屈东贤强压下怒火,对曲海蒙道:“爹,这李贤什么来头?” “一个外人留在木家,为木家出头,那绝对不是路见不平,或者爱管闲事那么简单。木长天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和儿子木远图同归于尽,留下一个群龙无首的木家,以木长天隐忍二十年的坚韧和算计来说,他绝对留有后手,好安心离开。这李公子,自然是木长天留下的后手。此人一剑破百骑,而且都是落霞山庄实力强横的弟子,又扬言会来落霞山庄拜访,此等口气和做派,岂能是泛泛之辈。” “总不能年纪轻轻就比木远图还厉害!”屈东贤很不服气。 一直旁听的燕南笙适时道:“屈庄主,那日是此人击败木家高武权,将我带到县衙的安全之地。我和此人只是萍水相逢,只因赵东阳在青台县街道上对他有过小小的帮助,他便出手护我周全。无论怎么说,此人都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曲海蒙很认同这话:“燕小姐说的对,不管他是谁,总好过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木远图。他扬言上落霞山,到时候一见便知。” 屈东贤无话可说,等着就是,他倒要见识一下这位不可一世的年轻人。 燕南笙回到自己房间,心情比以前好了很多。 木远图已死,落霞山庄避难之旅可以告一段落。 可那个年轻人的救命之恩,怎么都要和他说道说道。 不要报恩,也总要说声感谢不是。 她快回去了,但愿这最后一面,不会像上次那般不欢而散。 黄昏的时候,李贤独自一人上了落霞山。 096章 要面子得有筹码 天色微暗,一人一马停在落霞山庄门前。 李贤从马上下来,扫了一眼第一次来的落霞山,无心那还不算不错的山水风光,走过去敲响了屈家大门。 曲海蒙早有过交代,若是一位自报家门,名叫李贤之人上门,不用通报,直接带进山庄。 跟着开门的一个管家模样老头,一路去了那边山庄大厅。 此时的落霞山庄灯火通明,大厅里有四人。 一败涂地的赵成安,站在门口,无非是在这里见识一下曲海蒙出手教训这个年轻人的的场面。 自己折了面子,老庄主找回来,虽然脸上挂不住,心里却畅快多了。 燕南笙坐在那边的椅子上,除了想要和那个年轻人说句感谢的话之外,她也想见识一下,此人不凡的实力。 世上有名的年轻人无数,但真没几个敢独自一人来这落霞山庄,在一位结丹期高手面前谈条件,或者有自己另外的要求。 在钟山学宫,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燕南笙,也明白有实力才有资格谈条件的道理。 那个年轻人一路走来,作为主人的曲海蒙起身相迎 走进大厅的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晚辈李贤,见过屈老前辈。” 曲海蒙稍微讶异了一下,不是那种想象中的持才傲物,一点道理都不讲的愣头青,曲海蒙爽朗的一笑:“年轻人客气了,请坐。” 李贤走过去坐下,有下人马上过来上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曲海蒙示意儿子屈东贤别着急,先听听这个年轻人怎么个说法再做决定也不迟。 李贤没动那杯茶,也没什么功夫客套寒暄:“不久之前,在木家门前,我和落霞山庄赵成安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起因无非是落霞山庄和木家多年来的恩怨延伸。木家遭逢巨变,先后两任家主离世,如今尸骨未寒,还没有入土为安。落霞山庄派人浩浩荡荡去了木家,多少有点不近人情,落井下石之嫌。” 曲海蒙不急不缓的道:“李公子,这话偏颇了。老夫派人前去木家送请帖,给了三天时间,并无其他意思,三天时间足以两任家主入土为安了;落井下石,就更说不过去了。落霞山庄和木家有恩怨不假,但恩是恩怨是怨,死者为大,落霞山庄还是不会丧失这基本的做人底线。倒是李公子你,一剑破百骑,虽未伤人性命,落霞山庄上百弟子还是受了轻伤,李公子你亲自前来,此事也要给个说法不是。” 李贤在心里苦笑一声,有时候这些活成人精的老家伙,嘴皮子的上的功夫远比真刀真枪还要难对付。 “前辈,赵成安在木家门前动手在先,被我教训,是他学艺不精,这既不失江湖道义,也未持强凌弱,问题不在我这。” 赵成安被学艺不精四个字羞的面红耳赤,这可是当着落霞山庄前后两任庄主的面,赵成安握着拳头,青筋暴起。 曲海蒙略微笑了笑:“是这样没错,赵成安学艺不精,被李公子出手教训,再加上今日他在木家门前也有不当之处,此事可以翻篇,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贤拱手道:“前辈深明大义,那再好不过了。”李贤话锋一转,继续道:“木家这次损失巨大,新任家主上位,实力自然不值一提。想要维持一个偌大的木家,谈何容易。家族内部还好说,几个山里无大王的猴子,翻不起大浪;可这外部,暗流汹涌,说不定一个大浪就将木家吞没了;比如前辈你这样的,一巴掌也能把如今的木家拍成一堆废墟。” 说话谈吐,再加上一剑破百骑的实力,此子绝不是等闲之辈,曲海蒙饶有兴致的继续和这位江湖年轻后辈论上一论,真要动手,他也乐意,好长时间没有和别人过招了,手痒的慌。 “李公子,这话就差指着老夫的鼻子说,我想在木家遭难之际,趁火打劫,吞了木家。江湖规矩,胜者为王。落霞山庄和木家素有恩怨,就算老夫吞了木家,只要手断干净,不违江湖道义,谁又能说老夫不是?” “所以,晚辈亲自登门,为木家讨一生路,还望前辈你高抬贵手。” 曲海蒙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步,而后停在原地:“要谈条件得有筹码,李公子空口白牙,你的威望似乎还没到一声令下,老夫也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地步。” 对曲海蒙来说,吞不吞木家还在其次,如今木家是囊中之物,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年轻人,只身上落霞山庄,能有什么本事让他这个结丹期高手,给他一个薄面? 面子,有时候不值钱,有时候重的很啊。 “木老先生临死之前和晚辈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他所托之事,晚辈自然竭尽所能。晚辈说这些,怕也是无法让前辈你动容半分,更遑论让前辈你你趁此收手。但人立天地之间,信义为先,受人所托,必忠人之事。今天既然上了落霞山,没想过空手而回。哪怕今日死在这落霞山上,也定然不退半步。”李贤站起来再次行了一礼:“还望前辈,能给木家一条生路。” 屈东贤忍不住手指李贤:“你以为你是谁啊?无名无姓,也无威望,更无名震江湖的实力,你一句话就要落霞山庄照办吗?” 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火候,赵成安同样站出来道:“庄主,今日木家门前是我大意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一雪前耻。”赵成安厉声请战。 按屈东贤的意思那再好不过了,只是父亲在此,他也不敢自作主张,随即望向曲海蒙,询问他的意思。 曲海蒙摊开双手:“我儿和成安言辞是激烈了点,但又何尝说的不对呢?” “既然如此,赵成安就不必了,还是前辈你亲自出手吧。”李贤冷声道。 挑战吗? 曲海蒙斜眼瞥了一眼李贤,这年轻人胆识不错,敢向自己挑战。 还没等曲海蒙做出决定之时,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忍不住被三番两次羞辱的赵成安,一步踏出,长剑出鞘。 李贤眼神微动,两指夹住了赵成安刺来一剑的剑尖。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折断宝剑,半截剑尖飞向赵成安。 赵成安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剑尖穿过他肩膀,血流如注。 097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有时候,胜负的分辨,一眼便知,如今便是这种情况。 饶是不通武学,醉心于圣人书籍的燕南笙,也不免为落霞山庄这位忠心耿耿的下人摇头叹息。 木家门前,一剑破百骑,那是一辱;学艺不精四个字,算是二辱;赵成安就不必了,是三辱;断剑贯穿肩膀,此乃四辱。 两任家主皆在大厅,赵成安如此心气颇高之人,这次怕是抬不起头了。 性子刚烈点,谁也拦不住他寻死之心。 燕南笙长在钟山学宫,岂能不知,文人士子为了那名利头破血流;江湖人士,为那响亮名号,前赴后继。 她只希望赵成安,千万别意气用事。 屈海蒙脸色一变,随即一脚踏出,竟是凌空飞出大厅:“李公子,外边宽敞,一介下人不知天高地厚,老夫陪你过几招。” 李贤跟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屈东贤和燕南笙,早已有落霞山庄之人将受伤的赵成安扶下去疗伤。 外边院子挺大,曲海蒙站于院子中央,目光再没有刚才面对一个足够欣赏的年轻后辈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花甲之年依然不减当年的强横气势。 李贤在屈海蒙对面不远处站立,表情淡漠,已经退无可退的他,今天只能出手一试。 他无心和一个结丹期高手,拼死分出个胜负,结丹期高手那不是闹着玩的。 “李公子,请。”屈海蒙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贤也不说话,离歌剑瞬间出现,一往无前直奔屈海蒙而去。 饶是屈海蒙对敌经验丰富,也有十足的准备,还是被这一剑惊的不轻。 凌空御剑,这个年轻人果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敢成竹在胸一人上了落霞山,这便是他的底气了。 收拢心思,屈海蒙一掌挥出,强横的气机,震颤着,挡住了飞剑。 离歌剑气势暴涨,夺目光环环绕其上,硬生生将站在原地的屈海蒙,脚步往后挪动了一步。 更震惊的还在后边,被屈海蒙阻挡的飞剑,似乎以他结丹期的实力,也依然无法挡住那霸道无匹的剑意。 风声肆虐,震荡的气流狂卷着院子里满地花草树木,屈海蒙脚踩地面,不断往后退,地板尽数碎裂,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断裂痕迹。 一米,五米,十米。 十米之外,屈海蒙须发飘扬,怒目圆睁,竟是在拼尽全力抵挡,不至于稍不注意,那一剑洞穿他胸口。 另一边,屈东贤和燕南笙看的分明。 李贤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那张年轻的脸,在李家院子里辉煌的灯光下,愈发神采俊逸,不似凡人。 咻! 离歌剑瞬间回收,李贤拱手道:“前辈,胜负未分,晚辈也不敢继续和前辈拼死分个胜负,那有违于我今日上落霞山的目的。前辈,木家之事,能否给我个准确的回复?” 屈海蒙强静心神,收敛气机,好一会恢复正常状态,勉强挤出个长辈的笑容,从容道:“李公子今日亲上落霞山,老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木家之事,从今日之后,落霞山庄断然不会踏进木家半步,也不会趁火打劫。” “多谢前辈。”李贤临走之前最后道:“时候不早了,晚辈告辞。” “李公子等一下。”燕南笙追了出去。 屈海蒙长出一口气,屈东贤赶紧走过去询问:“爹,他……” “世间少有之天才之人,老了,拼得一生,才博得个结丹期的实力,竟然不如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屈海蒙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叹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终究是老了。” 屈东贤脑门上冒汗,这数十年来,自从父亲进入结丹期,收获的是整个江湖的惊叹和无与伦比的尊重,何曾有过今日这样老骥伏枥,却未必还能志在千里的落寞。 那不是一个老人“只是近黄昏”的正常感叹,而是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不得不低头的苍凉落寞。 “那,木家……” “不到二十岁,如此实力,再过几年,怕是要问鼎天下了。到时候,我已躺进棺材,偌大的落霞山庄靠谁面对这位李公子。今日不卖他个面子,日后想卖都没那资格了。” 屈东贤差点没站稳,这是出生以来,他从这个父亲口中听到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 还没等父子两在惊魂未定中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忽有人来报:“庄主,枫林苑里的九棵银杏树,有五棵枯萎,怕是……” 噗! 屈海蒙一口鲜血喷出,口中悲愤的道:“天意如此吗?” 屈东贤赶紧扶着屈海蒙:“爹,你没事吧?”屈东贤扶着父亲进了大厅。 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屈海蒙才缓过来。 屈东贤迫不及待的问:“爹,枫林苑中的银杏树?” “东贤,朝天宗没落之后,雀儿岭这风水宝地,诞生了三大力量,天宁寺,木家,落霞山庄。气运这东西,不可捉摸,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有人崛起,便会有人坠落。木家气数未尽,但必将历经磨难。天宁寺多年来稳固如初,未来说不定还会有大发展。落霞山庄后继乏人,靠我一个人能撑到何时?枫林苑中的银杏树,忽然间五棵全部枯萎死亡,偏偏在李贤那个年轻人走后。东贤啊,落霞山庄怕要步木家后尘了。我听燕小姐说,这位李公子来自于朝天宗。”屈海蒙忽然笑了:“风水轮流转,朝天宗这是要沉寂千年之后,再次惊艳出世吗?” 屈东贤早早成了落霞山庄庄主,一直以来实力平平,威震江湖的始终是父亲这个结丹期高手。 花甲之年还能有多少年活头,这落霞山庄的未来他不敢想。 “那,没办法了?” 屈海蒙摇头:“有些事,岂能是人意所能扭转,千年前那么辉煌的朝天宗,不也沉寂千年。落霞山庄起步于五百年前,这数百年来,也算是荣耀四方,难道你还指望,一个家族,万世而长盛不衰吗?” 屈东贤愕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这儿子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屈海蒙继续道:“这世间哪有不败的人,哪有逃得过盛衰规律的宗门,家族。时间到了,就得接受,怕的不是衰落,而是没有再次崛起的机会。” 屈东贤重重点头:“爹,我知道了。” 098章 恍惚千年 落霞山庄大门外,燕南笙站在李贤对面。 半路被劫,蔡东阳身受重伤的那次初次相见,更像是一个看起来美丽却苦涩的缘分。 赵成安一败再败,结丹期高手屈海蒙也相当吃力的应对李贤的一剑之威,喜欢在书中描述一些天才人物,行侠仗义的大侠的燕南笙,她的好奇从未像现在这么强烈。 那句谢谢就算不说,落下个不知好歹的骂名,燕南笙也想多了解一点这个颇为神秘的年轻人。 “李公子,难道我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李贤回身一笑,也没什么让燕南笙意外的表情,淡淡道:“没有,或许我本性如此,不喜欢太多繁文缛节,总觉的那很累赘,也没必要。” 没怎么怀疑这话的燕南笙,算是默认了,她道:“我只是想说句谢谢。” 李贤翻身上马:“我接受这两个字,还有别的事吗?” “我打听了一下,你的二师兄在青台县求学,以备未来考取功名。钟山学宫招收天下英才,如果你二师兄愿意的话,可以去试试。”说完的燕南笙又补充道:“李公子,纯粹的礼尚往来,不做点什么,一句轻飘飘的谢谢承受不住那日救命之恩。李公子有自己的准则,我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则,这不冲突。钟山学宫在北阳王朝首屈一指,条件是别的地方无法比拟的。不管是未来入朝为官,还是愿意走那武道一途,都能在钟山学宫这个跳板上,比任何人都更有优势。愿意的话,就让你二师兄去钟山学宫找我,不愿意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还要看二师兄自己的选择,不过,既然你一番好意,我自然不会拒绝,后会有期。”李贤在夜色中,骑马离开落霞山庄。 李贤并没有立即回朝天宗,而是去青台县城看望二师兄。 李文轩白天去学院上学,晚上回到租住的地方继续温习。 房子不大,每月的房租也挺便宜,房东看他是个读书人,平日里文质彬彬的,特意了给了他优惠,这么算下来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银子。 师父他老人家够累的了,李文轩可不想没考到功名不说,还让师父白白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 看到小弟李贤,李文轩挺意外的,一直没怎么联系,十天半个月他才去一次朝天宗,也不知道山上怎么样了。 李贤说自己路过,外出办点事情,顺路来看看他,简单的寒暄过后,李贤说了自己的来意:“现在有个机会能去钟山学宫,你考虑一下,愿意去的话,随时成行。不想去,那也不勉强,一切在你。” 听到钟山学宫这四个字,李文轩满脸的不可思议,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非天赋异禀之人不能入,就算是有足够的背景和家世也没什么用,一切全凭个人本事。 钟山学宫这么多年,名声一日胜过一日,靠的便是严格到不近人情的选拔制度。 李文轩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和钟山学宫产生练习。 李文轩笑了笑,以为这个小师弟在开玩笑:“师弟,哪能啊,别拿我开玩笑了。” “二师兄,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李贤很认真的盯着他道:“要是愿意,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去钟山学宫,找一个叫燕南笙的人。” 燕南笙! 李文轩第二次不淡定了,那可是北阳王朝赫赫有名的才女,这个师弟怎么会认识燕南笙,而且还有那么大面子,能让燕南笙点头开后门? 和上了朝天宗的小师弟接触不多,但不管是第一印象,还是短暂了解的为人,小师弟绝不是那种不靠谱之人。 小师弟此时的表情,也看不出一丁点胡乱开玩笑的意思。 “这个,师弟,怎么说呢……”每天都在圣贤书中畅游的李文轩一阵语塞,曾经满腹经纶的口才似乎不管用了。 “二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什么都别想,去一趟钟山学宫一切便知。” 李文轩满心高兴的答应着,说自己想去试试。 李贤临走之前告诉他,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可别到时候在钟山学宫学不出名堂,自己丢脸不说,也连累朝天宗。 李文轩当即表态,说自己学不成,这辈子不上朝天宗,不见师傅师娘。 李贤所能做的,只有这样了,未来他能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李贤大半天没回来,可把朝天宗上的人急坏了。 一向不怎么发脾气的赵雪梅,把白修武说的哑口无言。 好歹也问问是什么事,大半天没回来,山下乱的很,出了事怎么办。 没法向青阳城那边交代不说,年纪轻轻的孩子以后路还长着呢,不能出了差错。 白修武只能选择沉默,李贤是自己放走的,没说的,他责任最大,他不推脱。 当李贤风尘仆仆,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朝天宗的时候,那么多担忧和胡思乱想的想法,一扫而空。 白红豆以质问的语气问他:“师弟,这次有点自作主张了。” 李贤赶紧认错:“师姐,虽告诉了师父,但也算不辞而别,更没说下山什么事,我的错。” “逗你的。”白红豆莞尔一笑:“回来了就好,就像爹说的,你也那么大人了,总不能用绳子把你拴在朝天宗上,或者你下山的时候我们跟在屁股后边。以后有什么事,你说一声就行,不用只偷偷告诉爹。” 总算没有成为罪魁祸首的白修武,也接着这茬道:“我就说了没什么事,你们啊。” 赵雪梅给了白修武一个熟悉的眼神,好像刚才没有数落这位朝天宗宗主似得,忙着给李贤准备饭菜去了。 吃过了晚餐,李贤洗了个澡,上了晓月峰的时候,发现师父等在石台上。 李贤走过去,站在旁边。 白修武背着双手,看着茫茫夜色道:“李贤,最近朝天宗上,灵气浓郁了很多,这晓月峰上的灵脉怕是要慢慢恢复了。” 李贤凑近白修武,不太明白的问:“师父,你的意思是?” “你再看看这晓月峰上,气势雄浑,不再是之前暮气沉沉的状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朝天宗沉寂千年之后,开始有了腾飞的迹象。恍惚千年啊,能等到已经算是幸运了。” 李贤不太信那玄而又玄的气运之说,但此时师父那一脸和卖猪肉的白修武完全迥异的表情,让他觉的,一切没那么简单。 099章 喝几杯去 木家来人了,还带来了很多东西。 木清风是第一次来朝天宗,如今已经是木家家主的他,慢慢开始适应爷爷用生命为他铺开的路。 同来的还有木长河,怕清风这孩子处事不周,跟着来,也算木家诚意十足。 那么多东西,要好多银子,白修武无功不受禄,一脸的纳闷。 木长河从头到尾,说了缘由,朝天宗上那么多人,全都一阵唏嘘。 木老头竟然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这还不算,二十年后回到木家,就和亲生儿子同归于尽,这都什么事啊。 已经变了很多的木清风,倒是给白修武这些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浪子回头常有的事,况且还孩子本性不坏,他爷爷瞒着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怪他这么多年一腔怨愤。 木清风跪下磕头,连续磕了三次:“白宗主,爷爷这么多年承蒙你们照顾,晚辈感激不尽。” 白修武扶起他:“快起来,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木清风没动:“爷爷曾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晚辈现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只能多磕几个头,感念白宗主之恩。” 白修武无奈的叹了一声,随他去了。 白修武是第一次见到木长河,两人聊了很多,话题自然而然聊到了李贤。 木长河千恩万谢,听得旁边的赵雪梅白红豆等人满脸的不理解,小师弟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木长河说的很笼统,人家不愿明说,白修武也没细问,好事自然比坏事强,多多益善。 东西留下了,白修武推辞了一会儿,最后也不得不收下。 木长河坚定的说,不收东西,他们不走了。 大师兄孙承业和孟小果在木家的人走后,迫不及待的清点了一下木家送来的东西。 出手是真大方,名贵的人参,灵芝一类的可是稀罕物,普通的寻常物件也看得两人眼花缭乱。 东西中间,还有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所有人都看向白修武,朝天宗宗主淡然道:“不偷不抢,怕啥?” 白红豆盯着李贤看,不用说,这个师弟上次大半天出门,必然和这件事有关。 “师弟,这就开始为朝天宗扬名立万了,了不得。”白红豆是真高兴,有了银子,爹不用山上山下跑了。 李贤淡淡一笑:“其实,也没干什么?” 像个开心的小鸟到处蹦蹦跳跳般的白红豆又转向白修武:“爹,想笑就笑啊,徒弟开始出名了,当师父的哪能憋着,晚上被窝偷着笑,那多没意思啊。” 赵雪梅看着女儿,适时来了一句:“晚上睡觉要是在被窝笑,我一脚踢下床。” 刚准备咧开一嘴白牙,好好笑笑的白恰武顿时收敛了:“不笑了还不行嘛。” 看着这些丰富的东西,以及看得见的几百两银子就是开心的孙承业,正在整理那些东西的他,时不时的望向这边,心说这师父有意思,师娘还是那个师娘啊。 孟小果嘴巴没合拢过,偶尔还凑近大师兄小声嘀咕:“这么多钱,怎么花啊?” “当然是师父说了算。”孙承业接过话头又补充了一句:“不对,师娘说了算。” 孟小果嘿嘿一笑,轻声道:“这才对嘛。” 李贤跟着师父上了晓月峰,石台上,师徒二人坐在那里,望着前方落叶枯黄的山林。 白修武嘿嘿直笑,笑完了,回头看一眼李贤道:“李贤,你说我是不是命好?” 没想明白这个师父为什么这么问,他随口说:“不太好说。” “打小没见过父母,刚出生就成了孤儿,也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师父他老人家带我上了朝天宗,养大成人,教我本事。二十多年前遇到你师娘,运气不错,她跟着一无所有的我上了这荒凉的朝天宗。后来女儿出生,人生圆满。这些年,日子过的辛苦点,但我从不觉得那有什么。你说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吧,那也说得过去,寸功未立,江湖上半点名号都没有。也没本事将朝天宗发扬光大,说是蹉跎半生也不为过。可要说我什么都有,那同样说得过去,媳妇孩子都有。不愁吃穿,也不缺什么,更没什么遗憾,称得上人生圆满。老了,杀猪卖猪,慢慢过日子。遵照师命,将你带到这朝天宗。哎呀,日后你要是名扬天下了,嘿,我这个当师父的,真不算白走这世上一趟。” 看着心情挺好的师父说了这么多,李贤沉默着没说话,一个心满意足的朝天宗宗主,是不需要额外的语言的,或许这雀儿岭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能让此时的师父心里畅快的笑几声,李贤就不打扰他老人家雅兴了。 白修武乐够了,再次回头,笑眯眯盯着徒弟:“到什么程度了?” 李贤愣了一会,没怎么听明白:“师父,你指的是什么?” “哎,小子,别打马虎眼,当然是你的实力。” 李贤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用离歌剑的话,能接得住落霞山庄屈海蒙七成功夫还是可以的。” 白修武一个迅猛的动作,双手抓着李贤肩膀,激动的有点不会说话了:“我就不亲你一口了,怕恶心到你。”白修武一拳砸在李贤肩膀上:“好小子,飞也似的速度。”乐完了,白修武眉头一皱:“这么说,和屈海蒙试过了。” 李贤将木家之事以及上落霞山庄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要是屈海蒙拼死一搏的话,我肯定不行,拳脚功夫,实战经验不是一个档次的。但胜在出奇制胜,屈海蒙完全没想到在我一击之下有那么大威力。” 白修武握着拳头,重重挥了几下:“够了,要是现在能和屈海蒙平起平坐,那还不上天了,这大陆怕是装不下你了。”白修武不由得想起了师父临终之前的遗言,说去青阳城李家找一位衔玉而生之人。 那时候他没当回事,这次前往也是应付式的,李贤上朝天宗本没报什么希望。 现在想想,真是太蠢了,既然历代宗主的遗言流传了很多年,必然有他的深意,这不,现在全部应验了。 “走,让你师娘弄几个菜,喝几杯去。” 李贤跟着起身:“好的师父。” 100章 喜事连连 李文轩要去钟山学宫了,这是他突然从山下回来之后,告诉朝天宗的师傅师娘,一个不得了的信息。 只要这孩子能出人头地,不管在什么地方读书,哪怕是砸锅卖铁,白修武也愿意让他走上这条路。 从小就盼着,也特地往这方面栽培,没让他干过重活,没累着他,让他一心一意跟着学堂先生读书。 这孩子也争气,听话不说,用学堂先生的话说,悟性很高,是块读书的料子。 钟山学宫那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连大门都摸不到,从那里学成归来,不说大富大贵,在北阳王朝谋个一官半职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修武乐坏了,傻笑了好一阵,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喜事接二连三,他白修武杀猪半生,也要转运了不成。 小徒弟没的说,早晚是那名扬四海的人物,这些天更是大出风头,这雀儿岭,从今之后,朝天宗也算站得住脚,有点名气了。 嘿,二徒弟,这冷不丁的来个意外之喜,白修武笑的合不拢嘴。 还是赵雪梅挺淡定的,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咱这小门小户的人家,怕是进不了那高墙大院的钟山学宫。 瞪了一眼自家那口子,随声道:“瞧你那傻样,在这群徒弟面前,也没个师父的样子。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一般人能进钟山学宫啊,这里边哪能没个说道。” 白修武用手摸了摸下巴,一脸谄媚的瞅着自家娘子:“夫人说的对,提醒我了,失误,失误。” 白红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十分淡定的告诉爹娘:“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把那天在半路上,小师弟救了个女人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之前害怕被娘数落他们不懂事,乱管闲事,回到朝天宗白红豆特地交代李贤别说出来。 白修武一拍大腿:“那没问题了,救命之恩换一个进入钟山学宫的机会,咱们还亏了。” “你怎么听风就是雨的。”赵雪梅看向李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贤笑着道:“师娘,这事不是我提的,那燕南笙也是有心之人,她自己提出来的,我没答应,我专门去找了二师兄,问他的意思,这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师娘,你放心。” 赵雪梅点了点头:“你做得对,想的很周到,比你几个师兄弟都强。” 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李文轩走向赵雪梅:“师娘,机会难得,我想试试,我不会让你和师父失望的。” 赵雪梅盯着这个文文弱弱,一心读书的老二,柔声道:“尽管去试试,去了,别整天想着朝天宗,这边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让你操心的事,你专心求学。” 李文轩点点头,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在朝天宗上很多年,将要远行,难免伤感,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第二天早上,李文轩整理行囊离开了朝天宗。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赵雪梅红了眼眶,惹的白修武没好气来了一句:“没必要啊,说不定这孩子回来的时候。就衣锦还乡了。” 赵雪梅没说话,走了进去。 心里嘀咕着,虽没血缘,但也是看着长大,养育成人的老二啊。 有了几百两富余的银子,白修武最近不杀猪下山卖猪肉了。 按小徒弟李贤的意思,让他借此机会在朝天宗上颐养天年,不用再起早贪黑的忙碌了。 看了一眼这个不当家不知道油盐贵的小徒弟,白修武叹气道:“不杀猪,喝西北风啊。” “师父,你不注意自己形象,也要注意有一天,我将朝天宗发扬光大了,人家提起那个名扬四海的朝天宗弟子李贤,必然会提到师父你。杀猪的朝天宗宗主,不好听啊。朝天宗也要发扬光大,再怎么说,你也是一宗之主,总要有点拿得出手的形象不是。籍籍无名的朝天宗可以不在乎宗主是什么样,因为那没什么人关注。可要是名扬天下的朝天宗,那就得说道说道了,难道有一天在天下英雄面前介绍师父你老人家的时候,你愿意听见人家说,有请杀猪匠朝天宗宗主白修武登场;师父,你老人家仔细品品。” 杀猪卖猪肉白修武干了多年,生活所迫,加之朝天宗已经是没落到他这个宗主都可有可无的地步,什么形象,什么一宗之主的面子,为了一家人生活,白修武从来没在乎过。 今时不同往日,更不用说未来之时,这个徒弟名动天下,朝天宗势必也将声名鹊起,那时候他还是个杀猪匠,明显不合时宜了。 想了想的白修武颇为认同的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朝天宗没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总不能没钱了,去木家要吧。李贤,穷可以,但绝不能没点志气和底线。面子可以不要,但也不能让别人踩在地上。” “师父,我明白你的意思,暂且不用担心这个,钱还是能赚到的。” 李贤的话,白修武无条件相信,这孩子本事大,说的话岂能没点依仗。 按照李贤的意思,这些天白修武没去山下卖猪肉,找来很多工人,开始整修朝天宗的建筑。 多少年了,没怎么翻修过,倒塌的挺多,费点功夫还是能复原如初的。 未来有了条件,大可以扩大规模,那些洞穴,那些沉寂多年的修行之地可以重见天日了。 …… 晚上的雀儿岭大雨瓢泼,雷鸣电闪。 风呼啸着,整个山林也跟着在怒号。 白修武披着衣服,在屋里来回踱步。 时不时的叹一声:“老二也不知道到哪了?” 赵雪梅彻底睡不着了,外边下雨不说,自家这口子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消停一会行不行,老二也二十多了,是个大人了,早上走的,都快一天了,你还能现在跟着去找?睡吧,瞎担心有什么用?” 白修武走过去躺下,吹灭了屋里的蜡烛,睡不着,外边风声雨声,烦躁的他翻来覆去,气的赵雪梅一脚把他踹下床:“还睡不睡了?” 白修武摸黑爬起来,讪讪一笑:“睡,马上睡。” 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官道上,浑身湿透的李文轩走进了郊外一间破庙。 101章 荒山破庙 雨还在下,破庙里伸手难见五指。 急慌慌躲雨的的李文轩将那匹早已经很累的马拴在破庙院子里的一棵树下,附近找来了些的杂草,人可以饿着,马不能饿着,这一路上,离青州钟山学宫还有上百里之遥,全靠这马儿了。 伺候好那匹马,李文轩走进破庙,拧干净身上的水,拿出火折子,从装行李的箱子里拿出备用的蜡烛点上。 四周找了些干柴,架起火堆,火烧着,靠近了,这才不至于那么冷。 等身上全干了,李文轩拿出干粮,早上师娘给准备的馒头和烧饼。 一口气吃了几个,不饿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这才在破庙里转了一圈。 到处都是灰尘,看来有些年月没人来过了。 黑漆漆的佛像,早不见当初金色样子,一只手臂断了掉在香案上,只有佛祖的表情,依然还是那样平稳和气,俯瞰着芸芸众生。 说来真是不走远,原本规划好的行程,从青台县城离开,下午的时候就能到前边的小镇,到了镇上找个住的地方不难。 谁能想到,半路上碰到官道被封,听说是官府在追踪一伙山贼,耽误了几个时辰,李文轩才继续上路。 门外有声音,李文轩起身看去,是三个同样进来躲雨的人。 年龄都在四十左右,一身湿透,看到明火,和破庙里秀气的读书人,其中一个笑呵呵的道:“我们几个运气不错,公子已经先行一步烧了火,不知可否让我们几个也进来躲雨取暖?” “这位大哥言重了,荒村破庙本就是无主之地,何来我一个外人允许与否,破庙里空间有的是,几位请便。” 几个汉子又去找了些木柴,火越烧越旺,三个人身上的衣服不多久已经干了。 那个满脸胡渣的汉子,多瞧了几眼李文轩,缓缓问道:“公子像是个读书人,莫不是去青州求学?” 闲着也是无事,今夜怕是要在这里过一夜了,李文轩有问必答,恭谨的道:“是的,刚别了家中亲友,去青州求学。” “有学问的人就是好,学成了考个功名,入了官场,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像我们这些泥腿子,干着苦力,赚点辛苦点,后辈儿若是没啥出息,也跟着受苦,哎,这日子过的,没盼头啊;也怪当初投胎不好,没投个好人家。”汉子用手指着自己脑袋:“脑子又不好使,肚子里装不下墨水,前边学后边忘,爹娘也死了心不指望了。” 李文轩没想过那么长远,十万雪花银,远得很啊,青州一趟,去了钟山学宫,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人家是青州各地的顶尖天才,汇集在钟山学宫,自个儿什么样,李文轩哪能不清楚。 竞争激烈的钟山学宫能不能混出头,还是个未知数呢。 李文轩不好意思的一笑:“早着呢,考个功名哪那么容易。” 短暂的聊天,李文轩知道了这三人的姓名和来历。 三人都是一个村的,刚才说话叫的张永来,另外一个叫张海,一直忙着烤火没说话的那个叫张泉江。 三人平日里在青台县和青州地界上做点小生意,贩运点时令货物,每一趟能赚些银两,虽不多,但也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 出门在外,一凭本事,多数时候还要靠老天爷赏饭和运气。 运气不好,碰到拦路劫道的,这一趟白跑了不说,小命也能搭上。 碰到不好说话,狮子大张口的小官小吏,难对付的很,不免要费些银钱打点打点。 若是一时走眼,被人设了局,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 张永来最健谈,说起自己,时常叹息,感叹他娘的老天不公,可要说起这走街串巷,听到的新鲜事,唾沫横飞,撸袖子手舞足蹈也不在话下。 李文轩本就健谈,长时间专心读书,无心外界的纷纷扰扰,偶然听到这些未曾接触的江湖趣事,也顿觉有趣。 看到李文轩不讨厌,似乎还一个劲的问东问西,张永来就更来劲了:“我跟你说,雀儿岭木家,前不久出了大事了,天大的事。木长天知道不?上一任家主,消失了二十年,突然出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猜不到,你绝对想不到,我告诉你。”说到紧要去,把刚烤干的鞋穿上,继续道:“父子相残,两个人打起来了。木远图那是谁啊,大牛人,和落霞山庄那个结丹期高手齐名啊。结果呢,还是被自己亲爹弄死了。虎毒不食子,你要说这木长天怎就发了疯要杀亲儿子呢;不知道吧,嘿,怪就怪在这……” 从木家说到落霞山庄,又冒出个神秘的年轻公子:“要说这位公子啊,那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生的是一副好皮囊。实力也个顶个,听说一剑破千骑,一剑挑翻一千人马,好家伙,神气的不得了。后来啊,上了落霞山,那一战,我给你说,天昏地暗,风云变色,从早打到晚,从晚上打到天亮。忽然间,有神光从天而降,那位公子忽的直上九天,一剑斩下,你猜怎么着,怎么着……” “要说最惊心动魄,最悬乎的事,还得数那商红叶。商红叶知道不?鸣渊知道不?碧云山那一战,鸣渊天下皆知。宗门那些老家伙吓坏了,胆寒啊。各大宗门赶紧开会,商量对策。其实商量个屁啊,商红叶那是谁,大魔头;宗门那些人,有啥用,送人头都不够的。我给你说,现在整个天下都乱成一锅粥了,人心惶惶,生怕被那魔头找上门;那可不是流点血,掉脑袋,那是灰飞烟灭,灰飞烟灭知道不……” 砰! 一声巨响,有东西从房顶掉落,吓得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张永来一个激灵。 打着哈欠的张海嘟囔了一句:“永来哥别说了,一会真把神神怪怪的招来了。”张永来说得那些事,他都快背下来了,过来过去那几件事,烦不烦啊。 张永来砸吧着嘴巴,确实有点困了,伸了个懒腰:“睡觉。” 所谓的睡觉,也不过是挨着火堆,铺点杂草对付一晚上。 李文轩不困,觉的张永来说的挺有意思的,躺在草堆上,枕着胳膊,想着朝天宗,也想着未来去了钟山学宫的日子。 又是一声巨响,破烂的门窗尽数倒下,破庙里四个人全都爬了起来。 张永来嘟囔着:“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好过了。” 还没等张永来说完,一团黑气,从破庙外卷着暴雨,朝着屋中袭来。 吓得三人脸色发白,倒是不太信鬼神的李文轩镇静多了。 102章 玉石和飞剑 走街串巷的生意人,很信命运鬼神之说,乡村的生活环境的造就,让张永来三人从小便有跟着家中父母亲人烧香拜佛的习惯,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突生变故,胆气已经吓掉了七分。 三个人滚作一团,靠着草堆,蜷缩着闭着眼睛。 李文轩也吓得不轻,不信鬼神,但也不意味着奇奇怪怪的事不存在,他也跟着躲在三人旁边,时刻关注着外边的动静。 那团黑气开始弥漫,笼罩着整个破庙,不存在的大门和窗子,让不断变化升腾的黑气,如入无人之境。 “娘啊。”张永来三人浑身颤抖,好好的怎么就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他们平日里老实做人,没干过多少亏心事,至多不过背着家里的黄脸婆,从牙缝里挤出点私房钱,去县城里的青楼玩个一次两次;不算什么大罪过,应该到不了报应的程度。 李文轩同样蜷缩着身体,比张永来三人稍微强点。 书读的多了,认死理,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断然和自己无关。 运气是挺玄乎的东西,真要是放屁都能砸到脚后跟的霉运,李文轩无话可说,他认了。 只可惜,名扬四方的钟山学宫只能下辈子看有没有机会了。 笼罩的黑气,颜色越来越深,甚至盖过了破庙外依然大雨滂沱黑沉沉的天空。 黑气直抵四人,呼啸着盘旋,瞬间将四人尽数吞没。 一道明光从黑气中闪烁而出,那团黑气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一下子飘出破庙外。 啪嗒一声,一个荷包从李文轩身上滚落地面。 四人都听到了声音,还是李文轩睁开眼睛,看到了地上那个熟悉的荷包,以及飘出破庙在院子里盘旋久久不散的黑气。 李文轩碰了碰旁边的张永来:“大哥,你快看。” 已经吓傻了的张永来,浑身颤抖着一个激灵,还以为被什么东西碰到了,叫了一声。 好一会,反应过来,依然不敢睁开眼睛,死死和另外两个同乡抱在一起。 “大哥,真的,你快看。”李文轩又摇了一下张永来。 张永来这才从指缝里透出点光亮,往外瞅了一眼,眯着眼睛,慢慢睁大,破庙里没了那团黑气。 “来哥,走了没。”旁边张海声音颤颤的问。 张永来松了口气,抖着嘴唇说:“没……还没……不过,已经不在庙里了。” 张海和张泉江也试着睁开眼睛,庙里没了那团可怕的能移动的东西。 “怎么还不走啊。”张永来将四方菩萨,万天神佛都念了个遍。 也不知道三人的诚心是不是感动了上天,大雨滂沱的夜空中,一把明光飞剑,从沉沉天幕中激射而出,扎进那团黑气之中,黑气顿时四散消失。 那把宝剑在空中拐了个弯,跃上天际,一路往那边飞去,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雨仍在下,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风声夹杂着偶尔响彻天际的雷鸣,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树枝断裂的声音,破庙里,年久失修的墙壁也有砖瓦跌落。 四个人就这么在草堆上蜷缩着好一会,黑气彻底不见了。 还是李文轩大着胆子起身,走到门前,往外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 “没事了。”李文轩回到火堆旁,还算轻松了的说了一句。 读书的比自己见识多,还有人带头,张永来三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火堆旁,时不时的还往外边瞥一眼,好一会没再见到那团黑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奶奶的,吓得够呛,下次打死也不来这破地方了。”张永来劫后余生,不骂几句,心里不痛快,当然他也不知道骂谁。 张泉江提醒张永来:“来哥,还是嘴上积德,等会莫再招来奇奇怪怪的东西。” 张永来下意识往火堆里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说得对,不说了,不说了。” 李文轩从荷包里拿出那块玉石吊坠看了又看,惹得的旁边张永来纳闷的问:“祈祷平安的吗?真别说,公子,哪里求来的,有用哈。老哥我也去求个带在身上,以后出门心里安心多了。” 玉石吊坠是李文轩临走之前小师弟李贤给他的,并嘱咐他,玉石不可离身, 刚才他看得分明,那团黑气包裹了他们四人的时候,一道明光闪过,黑气迅速飘出庙外。 怕不是刚才这玉石吊坠起了作用,还有那把剑,难道都是小师弟? 李文轩若有所思的道:“小师弟给我的,对了,你们刚才看到明光没有,就是那团黑气飘进来的时候。” 张永来吸溜了一声:“别说,还真有,你们呢。” 张海也道:“好像是有。” 张泉江说的更确定:“确实有,光很亮,眼睛眯个缝,能看到。” 张永来反应过来了:“公子,莫不是这玉石刚才起了作用?直接击退了那团黑气,哇;你小师弟是谁啊,不得了哇。” “我是朝天宗的弟子,小师弟刚进朝天宗没多久,本事大得很,比我们这些当师兄的强多了。临走之前,小师弟特地给我的玉石,并告诉我,不能离身。” 张永海砸吧着朝天宗三个字:“朝天宗是啥?” 李文轩平静一笑,遇到一百个人,估计九十九个人都是这反应:“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宗门。” 张永来皱起眉头,一个没听说过的小宗门里的小徒弟,能有这宝物? 有疑虑,张永来也没明说,刚才玉石起了作用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他想了想道:“等回到青台县了,得去朝天宗看看,也求个玉石吊坠。” 另外两人点头应允,朝天宗是小,可有高人那也不假。 …… 天宁寺,地处八百里雀儿岭五峰山地界。 五峰山上天宁寺,延宕数百年的佛家香火,成了北阳王朝有名的佛教名山。 一个五六十岁,灰色僧衣的老和尚,站在禅房的廊檐下,看着无边雨幕,转动着手上念珠,偶尔念一句:阿弥陀佛。 一把飞剑,成了漆黑夜空中最明亮的东西,悠忽而过,掠过天宁寺上空。 老和尚停止转动念珠的动作,望着天空发了好一会呆,过了会,口中喃喃道:“那是朝天宗的方向。” 103章 高桥镇 李贤站在房间里,桌上放着那把离歌剑。 送给二师兄一个玉石吊坠,只是看着此去青州钟山学宫路途遥远,怕途生意外,便用在晓月峰上的山洞里学的有关法器制作之类的典籍,给二师兄制作了一枚灌输了灵气,和法令禁制的玉石吊坠。 果然,李贤在刚才感受到了玉石吊坠的异动,便让离歌剑去解此危难。 御剑飞剑的本事,以李贤如今的实力,还是差了很多。若不是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以及这把独一无二的离歌剑,想要将一般普通的宝剑凌空御剑,一时半会他还办不到。 离歌剑回来了,剑身之上明显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邪灵之气。 这二师兄怕是遇到麻烦了,离歌剑飞出几十公里,也只能解一时之危,若是他下边的路上危险一直存在,结果就难说了。 第二天早上,李贤起得挺早,雨停了,漫山遍野焕然一新。 吃过早饭,李贤说要出去一趟。 白修武问他缘由,李贤说二师兄路上怕是有点问题。 赵雪梅没同意:“李贤,你去了也没用,弄不好又搭进去一个,不如报官,或者找木家帮忙,他们人多势众,比你单枪匹马的去强多了。” 白修武罕见的站在赵雪梅对立面:“夫人,官府那是什么地方,能有什么油水让他们去驰援。木家事情多的很,高手少了一大半,如今能用的人能有几个?李贤这孩子,你大可放心,没什么事的。” 看到一向谨小慎微的那口子,不常见的表现,赵雪梅愣愣的:“这不像你啊。” 白修武淡然一笑:“你要对李贤这孩子有信心,是该去闯荡闯荡。” “行,听你的。”家里这口子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胆子是小点,但还不至于胡来。 有了面子,还让赵雪梅听了自己的意见,神气活现的白修武朝李贤使了个眼色:“快去快回。” 李贤答应了一声,告别师傅师娘,下了朝天宗,租了匹马,直奔青州方向。 …… 李文轩天亮的时候醒了,后半夜睡着了,那团恐怖的黑气再没出现过。 能挨到第二天早上天明,张永来三人心情极好,晦气的事终于他娘的过去了。 雨也停了,再也不用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地方担惊受怕了。 李文轩栓在树上的那匹马不见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到了青州卖出去,折损点银子,也不算太多,能划得来。 马没了,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心里那个不爽。 张永来安慰他,破财消灾,小命保住了,以后还怕赚不到钱? 路上泥泞不堪,三人一马车的货物不好走,李文轩决定跟这些人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马车里装的是青台县的特产,拉到附近县城,转手能赚上百两银子,三人平分,一趟下来,也好几十两银子。运气好点,碰上价格公道的客户,还能更多。 一路上有个认真倾听的观众,这一趟张永来走的不寂寞,那两个货,整天嘟嘟囔囔,不是说没意思就是烦不烦。 这书生文质彬彬的不说,说话有板有眼,还喜欢听他天南海北乱侃,张永来这一路上已经在酝酿着就算不拜把子,也要和他喝几杯,就是不知道读书人酒量咋样,要不能喝,那多没意思。 高桥镇离昨天晚上的破庙十几里路的距离,晌午的时候,四个人倒了高桥镇,准备休整一下,下午再赶路。 秋天了,老天爷还是不消停,下了一夜雨冷的很不说,白天却是日上三竿,阳光火辣辣的,这个时候赶路,怕是脱几层皮。 李文轩本就身子骨不那般坚实,也准备休息会,看能不能以很低的价格买匹马,去青州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双腿赶路他是吃不消了。 小镇不大,也就一两条街道围满了做生意的商户和小贩,吃饭酒楼也没大地方的豪华,好在吃的菜品不讲究,却贵在实在。 高桥镇处在周边几个县城的核心要道,过往商旅行人颇多,大多都是些走南闯北挣命赚钱的粗人,讲究的东西填不饱肚子,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让大多数路过的汉子狼吞虎咽的海吃一回。 四碗面,很大碗的那种,张永海三个人能吃个八分饱,李文轩就不行了,这么大一碗,一半他都解决不了。 张永来也不讲究,直接从李文轩碗里捞了几筷子面条,呼噜呼噜吃的倍儿香。 “兄弟,别那么文雅,大老爷们,吃的满嘴流油才过瘾嘛。”说到这里,张永来压低了声音:“这镇上怪事很多,咱们吃了饭,休息会,就上路了。到了下个县城,你要去青州,我们要在那里卖货,只能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还能遇到。”张永来拿着筷子一拍脑门:“看我说的啥话,兄弟你能从那钟山学宫学成归来,怕是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大富大贵,不在话下,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也不会有啥交集了。” 被说的没什么底气的李文轩尴尬一笑:“大哥,这哪能说得准,最后能学到什么程度谁知道呢?。” 张永来也不答话,继续吸面,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萍水相逢遇到个读书人,张永来也没异想天开的指望,以后人家发达了能照应一下他这个乡下为生活奔波的泥腿子。 喜鹊的叫声,从很多地方传来,似乎有好多只。 李文轩开玩笑似的笑了笑:“喜鹊叫,我们这趟没什么问题了。” 吃完了面,喝下最后一口汤,打了一个饱嗝的张永来,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兄弟,你不知道,这地方喜鹊叫,不能是好事,是怪事。听当地人说,这地方曾经发生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瘆得慌。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总之乱七八糟,鬼知道哪个说的是真的。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我给你说,赶紧吃饭吧,歇会儿,我们就走。” 张泉江买了个西瓜,切开,每人都分了好几块。 李文轩吃完了面,啃着西瓜,透心凉,好受了很多。 刚啃完一块,便听到原本热闹的街上,人群四散而逃。 张永来扔下西瓜皮,拉着李文轩就走:“快走。” 李文轩跟着三人和大部队一起跑,不时回头往那边看去,一团巨大黑气,好似天上的乌云降落下来,铺天盖地朝着高桥镇席卷而来。 104章 净空 原本热闹的街道,顷刻间空无一人。 有家的回家,无家的四散而逃。李文轩四人无处可去,跟着十几个镇上的本地人,一路跑进了小镇几百米之外一间至今仍然香火鼎盛的佛家寺庙。 看到寺庙就心有余悸的张永来,若不是无路可逃,他这一辈子也不进那些秃驴建造的晦气的地方。 张永来找个地方坐下喘口气,嘿嘿一笑:“没付钱,吃白食了。” 张海和张泉江跟着一笑,都在说因祸得福,一会儿没事了就走,不用经过镇上,那小饭馆的老板,八成找不到他们了。 李文轩没有直白的开口,师父教诲和圣人之言,让他不会为了这点银两暗自庆幸没有付钱。 一会儿能走的时候,他会返回去,人家小本生意不容易,几碗面能有多少钱。 跑进来的另外十几个人,也是在高桥镇附近讨营生的乡民和生意人。 个个吓得不轻,高桥镇这地方说是古怪,确实古怪,运气不好碰到了,倒霉呗。 天空中的黑气追了过来,笼罩着小小的寺庙。 忽然间寺庙里佛祖坐像金光大盛,刺眼的光芒照进那团黑气,浓郁的黑气飘荡着四散而飞。 有人开始磕头,跪在佛像前连连叩拜,大呼佛祖显灵了。 就算是平日里不信佛,只拜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土地庙,财神庙,娘娘庙之类的地方的张永来也拨浪鼓一般跪下磕头。 口中不断重复着:“这次要是过了这道坎儿,下次来这庙里给你上香放炮,捐功德钱。” 那团黑气不见了,庙里的十几人依然不敢自行离开,谁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外边才安全。 …… 高桥镇外的小路上,一个老和尚虚空飞行,不多久到了镇上的街道。 没看见人,他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在高桥镇外的小河边停下脚步。 一团团黑气从远处的山林间飘来,伴随着清晰的喜鹊的叫声。 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面对那团黑气缓缓道:“只因当年贫僧一念之差,有了今日之结果,善哉。” 黑气中有声音传出,声音冷冽瘆人:“一个一心求佛的和尚也会忏悔吗?立地成佛,斩妖除魔就能立地成佛吗?满嘴众生平等,一心向佛,结果还不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佛祖他老人家不瞎,你是成不了佛的。” “善哉,贫僧已是花甲之年,成佛与否,顺其自然。倒是你,本该投生转世,重入轮回,这么多年你执念颇深,成了恶灵之体,也不愿离开此地。平日里为祸四方,常有伤人害人之举。到如今,还不幡然悔悟吗?” 黑气中的声音愈发冰冷和不屑:“净空,我自知实力不如你,奈何你不得。多年恩恩怨怨,也并非一两句话说的清楚。我萦绕在高桥镇乃是心中所愿;以你的本事自然可以让我灰飞烟灭,想做便做,不要在这里说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无聊言语。净空,先管好自己吧。” “善哉。”净空和尚再次双手合十道:“贫僧还是希望施主你能放下执念……” 净空的话被一声断喝打断:“净空,让我放下执念,那你又曾忏悔过自己的罪孽。” “贫僧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这么多年来,悉心忏悔,只为圆寂那天,能心安理得的离去。” “笑话。”黑气中的声音哈哈一笑。 马蹄声声,路的那一边,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到了河边的李贤,从马上跃下,盯着那团黑气道:“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那团黑气冷笑一声:“就算老和尚在,你有什么本事在这里乱叫?” 净空和尚拦住了正要发作的李贤:“公子,不可。”随后朝那团黑气道:“昨夜,你已经尝过那一剑之威,何必还要自寻死路。这位公子一身正气,可不是贫僧因当年之故,对你处处手下留情。你且走吧,贫僧有事,自会找你。” 想起昨夜那一剑之威,那团黑气迅速往山林中飘去。 李贤走向净空和尚:“大师,这……”从头到尾,李贤都没怎么看明白,这个不知道哪里的老和尚到底在干什么。 净空和尚站在李贤对面,依然是双手合十的动作,语调轻缓道:“李公子,说来话长。” 李贤纳闷问老和尚:“大师怎么知道我姓什么,我们似乎未曾见过面。” 净空和尚和蔼的一笑,似乎那张脸上看不到一点让人讨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多年修行有成的缘故,目光深邃,像是个已经超然物外,对什么都能了然于胸的大智慧者。 “江湖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各种各样的传言,先是燕南笙半路被救,后有木家父子双双殒命,落霞山上更是有位年轻人惊世一剑;更听说那落霞山庄一夜之间,银杏树枯萎了很多。昨夜,更是有飞剑从朝天宗方向飞来,贫僧若是所言不错,公子必然是朝天宗新收的小徒弟李贤。” 江湖传言,李贤不意外,在青阳城的时候,他便见识了名传天下的速度。 李贤拱手道:“敢问大师是?” “天宁寺净空。” “原来是净空大师,晚辈失礼了。”就算待在朝天宗上,李贤也时常听师傅师娘说过天宁寺的净空和尚,更不用说数次下山,青台县的街头巷尾,有关这位佛门高人的点滴事迹。 “李公子无需如此。”净空和尚缓慢走向河边,手中握着念珠,盯着潺潺溪水,望着河对岸一地枯黄的树叶杂草。 李贤没有催促,既然能偶遇天宁寺的净空大师,那团黑气之谜,自然会水落石出。 净空和尚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大约十年前,贫僧路过高桥镇,无意中发现了有妖物为害人间,贫僧出手降妖,重伤妖孽。原本平常之事,却也因此酿成大错,悔恨至今。” 李贤朝净空和尚多看了几眼,原来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佛门之人,也会有那悔恨的过往,四大皆空,有谁真能做到四大皆空,李贤忍不住在心里笑道:他这种凡夫俗子,注定和那佛门无缘,欲望太多啊。 105章 招魂 说起曾经的往事,能看得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一心向佛的净空大师,原本平静的脸上,一脸悲怆自责。 净空和尚的声音依然还是那样不急不慢:“那妖孽当日被我重伤之后,负伤逃离。贫僧在高桥镇找了数日,并无踪影,便返回天宁寺。几日后,收到消息,说那妖孽已经死于非命,贫僧赶到高桥镇,就是这小河边,一群村民围着一只已经没了气息的喜鹊,指指点点,那喜鹊便是那妖孽的真身。妖孽当日负伤逃走之后,被村民捉住,连同他在高桥镇相依为命的丈夫,一起抓了去。结果,夫妻二人双双被活活打死。到死,那妖孽都在护着丈夫,还有腹中胎儿。” 李贤猛然朝净空和尚看去:“大师,一尸两命。” 净空和尚点头道:“是的,一尸两命,还有她无辜的丈夫,皆因我一念之差,造成如此后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过,贫僧罪不可恕。” 当日净空和尚处理完一家三口的后事,从此返回天宁寺,未有必要之事不踏出寺门一步,一心苦修,只为了当日的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李贤遥想着当日在无风崖初见唐缺之时他那番话,那时候他或许和当年的净空大师一样,是非黑白二元论,从没考虑过这世间之事,岂能单用对错善恶去衡量。 人有好人,妖也并非全是邪魔歪道;沈长钧,木远图之流,焉能不是活生生的例子。 净空大师长叹一声:“后来,那妖物死去,魂魄不散,执念太深,形成恶灵,时常在附近人家为凶作恶。贫僧找过她,也想劝她回头是岸,终究一无所得。以我的实力,大可以让她灰飞烟灭,但此事因我而起,铸成大错是其一;若是灰飞烟灭,此妖物数百年修行之功,将毁于一旦;其三,此妖物乃是喜鹊修成人身,数百年来一直在报恩;此妖物,通人性,知善恶,懂恩怨,远不是寻常妖物可比。所作所为,唯有行事手段凶残,偶尔滥杀无辜之外,还真没让她灰飞烟灭之确凿依据。” 李贤同样叹了一声,这趟朝天宗之旅,就算最后他一事无成,也不算白来;有些事,不亲自经历,永远都是雾里看花,一知半解。 “大师,莫非这妖物还有故事?“ 净空大师点点头:“数百年前,它还是一只喜鹊之时,有一次被猎人的网缠住,奄奄一息,一路过孩童,将它救出放飞天空。那喜鹊暗暗发誓,他日若是修行有成,必然报答那孩童救命之恩。几百年后,那只喜鹊确有所成,化成人形,找到那孩童转世之人,或当女儿,或为兄妹,或成夫妻,总共报恩三世,十年前那个死去的丈夫,是当年那个孩童第八次转世投胎轮回。按那妖物所言,它要伴随那孩童转世九世以报答。如今,报答了三世,还差六世,这一世丈夫又因此而死,怨念颇深,终成恶灵。” 世间万物皆有灵,喜鹊尚知报恩,断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净空大师,一念之差,悔恨多年,也不负了他大师的名号,想了想的李贤道:“大师,无错之人,这世间没有。生而为人,难免都有有错之时,大师也不必过分介怀。在下有些不明白,以大师之修为,就算办不到死而复生,但这妖物也有数百年修为,难道就没点挽救之法。” 净空大师目光闪烁,说不出的神情悲泣,右手一挥,小河中间,有东西破水而出,缓缓露出水面。 净空大师指着那个不大的盒子:“这里边装的是那妖物真身,我用了禁制让它不至于腐烂消失。贫僧修为低微,实在办不到,只等有实力的高人,有一天能让喜鹊重回己身,继续修行,也能续了那九世报恩之夙愿;” 盒子打开,里边装的是一只并不大的喜鹊,浑身羽毛新鲜如初,仿佛刚从林间归来一般。 “大师,在下或许可以试试。”李贤破天荒道。 喜鹊修行数百年不是凡物,更不是寻常普通人可比。 魂魄因执念成了恶灵,皆因数百年修行之故;若是将魂魄归于正身,未必不能复活如初,至于自身修为还能保有多少,李贤这个初入门的门外汉,也不怎么清楚;甚至说是试试,并非谦辞,实实在在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饶是净空大师平静的脸上未起波澜,还是从那一双深邃的眼中看出他此时的错愕和惊讶。 自己年届花甲,在修行一途算得上颇有建树和造诣,在北阳王朝佛门之中地位超然,也束手无策,这位年纪轻轻的朝天宗弟子,真有那神鬼莫测之能? 不管是多少能了却点这么多年的罪孽,还是秉持着佛门普度众生的品性,净空大师都愿意在这为年轻的李公子面前说一个“求”字。 净空大师双手合十,深深弯腰行了一礼:“若是李公子真有如此本领,贫僧感激不尽。虽然佛门万事讲个缘字,顺其自然,但李公子若能办称此事,贫僧愿意以李公子所言任意一件事作为交换,贫僧必将竭尽所能完成李公子所言之事,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大师言重了,在下岂能以此和大师讲条件;实话实说,我也是姑且一试,最终结果还不知道呢。” “不妨事,李公子尽管试,成败不论,什么结果,贫僧也能理所当然的接受。” 李贤能理解这位大师,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他断然道:“在下尽力而为。” 李贤拿出玉箫,按着在晓月峰山洞里李朝歌留下的典籍中记载的方法,吹了一首,名曰《招魂》的曲子。 箫声悠扬,响彻在高桥镇四里八乡的山林中。 溪水声,盘旋在山林里的风声似乎也在唱和着这首美妙的乐曲,天地静谧,好似久远的回音,从远古而来,震荡着,跳跃着穿透千年时空,经久不绝。 四面八方的黑气,开始聚拢,慢慢升上天空,进而虚幻的黑色开始淡化,直至和水天一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飘飘荡荡,在小河中的盒子周围盘旋,不多会完全消失不见。 盒中喜鹊动了动,慢慢能站起来,摇动着小脑袋四处看了看,好似在鼓足勇气,终于飞上天空,盘旋着飞来飞去。 微弱的声音从喜鹊口中传来:“感谢仙人赐我重生。” 106章 朝天宗上有神仙 一次尝试,李贤本没报什么希望,如此结果全在意料之外。 仙人的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挺陌生,但绝对让李贤有点不明所以。 仙人,那是何等人物,李贤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能成为仙人。 净空大师长居天宁寺苦修,耿耿于怀于当年的一念之差,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让此事有个圆满结果的方法。 自己办不到,遍寻高人,也是杳无音讯,顶尖宗门那高门大户,净空大师这样的佛门僧人,也不得其门而入。 至于不出世的神仙高人,佛门的机缘二字,净空大师岂能不知。 今日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想着让这执念颇深的恶灵,莫要再为非作歹,相劝一番,有用没用,净空大师没放在心上,如此孽缘纠缠十年,一时半会岂能尘归尘,土归土。 一人一马的李公子忽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昨夜观那飞剑,便知此子并非凡人,花甲之年的通透心思也断然没有想到,朝天宗上一小徒,竟是到了如此程度。 木家元气大伤,落霞山庄一夜间沉寂,八百里雀儿岭只剩下天宁寺,朝天宗的崛起怕是势不可挡了。 佛门本是清修之地,净空大师也不想太多关注雀儿岭延宕千年的气运流转,可佛门兴盛,天宁寺未来香火盛衰,也岂能是他净空一句“与世无争”而心安理得? 按下心中震惊和复杂心思,净空大师双手合十道:“贫僧感谢李公子仗义出手,今后若是公子有事可上天宁寺,贫僧愿意兑现今日诺言,不管何事,贫僧必然全力以赴,报之今日李公子莫大功德之事。” “大师言重了。”未来之事李贤未有多想,至于天宁寺佛门圣地,有机会还真想上去瞧瞧。 净空大师面朝着天空之上那只喜鹊,郁积心中多年的心结一朝散尽,净空大师叹了一声道:“我与你之事,今日便可了结,日后还望你一心向善,若是有修行困难之地,可去天宁寺找贫僧,若能助你一臂之力,贫僧也愿意为之。” “净空,今日我得以重生,也有你当日手下留情之故,一没毁我真身,二没以实力让我灰飞烟灭。恩恩怨怨,就此翻过。日后我和你再无瓜葛。”空中喜鹊临走之前扑闪着翅膀,算是对河边的李贤行礼:“仙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他日修行有成,必不负仙人再造之恩。”喜鹊慢慢远去,消失在那边的丛林里。 “阿弥陀佛。”净空大师念了一声,转身对李贤道:“李公子,此事已了,贫僧要回天宁寺,若是他日有缘,必然再见,贫僧期待着能在天宁寺和李公子畅谈一番。” “大师,请。”李贤告别净空大师,翻身上马,去了高桥镇的街道上。 净空大师刚准备转身离去,上百人从那边赶过来,跪地磕头:“大师,那恶灵是否真的从此不再在高桥镇作恶。” 净空大师扫了一眼众人,肯定的告诉他们道:“是的,诸位日后不用再担心恶灵之事,好生生活。” 上百人再次叩拜,齐声高呼大师。 净空大师连忙摆手,劝众人道:“诸位,不是贫僧;贫僧没那本事,是雀儿岭朝天宗一高人出手,方才解了这十年死局。” “难道朝天宗上有神仙?”当先一老者,表情激动的问净空大师。 刚才有人看的清楚,小河里那个盒子中装的是当年被村民打死的妖怪喜鹊,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站在河边吹了一首曲子,结果喜鹊死而复生,还能盘旋空中说话,还说了什么大恩大德之类的话,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可真有那么年轻的神仙吗? 净空大师无奈一笑道:“神仙在心中,万事成空,有也无,无也有,诸位,就当是有吧。”说完的净空大师转身离去。 高桥镇的人大多都见过这位天宁寺的高僧,香火旺盛的天宁寺也是很多人常去烧香拜佛之地,净空大师的名声四方传颂,很多人在琢磨着刚才大师这番话的意思。 上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大师说了有,那就真的有。” “我信大师的。” “可拉倒吧,你个大老粗,你来解释一下大师刚才几句话什么意思。” “吵吵啥,去朝天宗看看不就得了。” …… 李文轩见到小师弟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 跑着迎出去,一脸激动的拿出那荷包里的玉石吊坠:“师弟,这救命的东西啊,师弟,要不是你,昨天晚上……” 李贤淡然道:“二师兄,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路吧,离钟山学宫还远着呢。” 李文轩千恩万谢,将荷包死死握紧,小师弟帮了他这么多,这一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张永来忙着要认识李贤,让李文轩引荐一下。 李文轩介绍了李贤,三人见到这位相貌不凡的年轻公子,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还听人说呢,朝天宗有神仙,难不成真是这么年轻的神仙。 看着几人挺拘束,李贤率先打招呼:“感谢三位这一路上给予我二师兄诸般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惶恐的张永来只顾着嘿嘿笑,还是旁边的张泉江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除了这个词,没怎么上过学,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张永来什么都一棒子砸不出个屁来。 李贤骑马走了,气的张泉江一通埋怨:“来哥,怂货,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关键时候咋怂了?” 张永来吐了口唾沫笑骂道:“扯淡,你牛逼哄哄,你咋不说呢。”张永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没听见刚才整个高桥镇的人都在传吗,朝天宗上有神仙,我能和神仙说啥?我有那胆子吗?” 张泉江没好气冷哼一声,不言语了。 张永来笑呵呵对李文轩道:“兄弟,你这小师弟真是神仙?” 要说小师弟天赋异禀,实力高强那说得过去;再夸张点,说他神通广大,未来定然能在玄天大陆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那也不算完全的痴人说梦。 可要说是神仙,李文轩抓了抓后脑勺,这哪跟哪啊。 “我也不知道。”李文轩无奈答道。 107章 问心阁 李贤是下午的时候回到朝天宗,白修武一副我没说错的表情,又或者看吧,这小子实力强大,哪那么容易出事。 赵雪梅忙着做饭,也懒得关注自家这口子,每天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好像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说不好。 时常看到这师徒两个神秘的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不杀猪了,按照李贤的意思,整修朝天宗上的建筑,嚷嚷着要扩大规模。 赵雪梅不太懂这些事,总觉得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啊。 “二师兄没事吧。”白红豆给李贤端了碗水。 李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挺好的,没什么事。” “真希望二师兄能出人头地。”白红豆望着朝天宗上熟悉的山林,从小一起长大,几个人亲如兄妹,冷不丁二师兄走了,心里挺不是滋味。 娘说女大不由人,男人不也一样,大了,也要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朝天宗到时候怕是只能剩下爹娘守着这一方山林。 哎,白红豆叹了一声,小时候觉的长大了好,现在长大了,又在怀念小时候。 “会的,二师兄那么聪明用功,皇天不负有心人。”李贤盯着师姐看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喝完了水,看到师姐不再那么郁闷想着二师兄远行的事,他轻声道:“师姐,有时间,也练练功呗,其实,你天赋不错的。不为了扬名立万,防身健体,不被人欺负也挺好的。你看二师兄到了半路都能出事,还要我不远几十里路赶去,师姐你要是遇到事怎么办?” 白红豆眨着秋水眸子,转头盯着李贤:“这不还有师弟吗?” “我又没有三头六臂。” 白红豆噗嗤一笑:“我倒是想练,爹也不教我,总说,他没什么实力,教不了。” 李贤拿出一本小册子给了白红豆:“这是我整理的一些修炼经验,和心法典籍,都是最基础简单的。”李贤从晓月峰山洞里和木长天留下的典籍中摘录一部分最基础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很适合白红豆这种有天赋,却不得要领之人。 朝天宗要发展壮大,师父老了,可以不用继续拼着老命修炼,但师姐和大师兄他们,可不能继续这么荒废下去。 白红豆拿过那个小册子,上边是很秀气的字迹,神采飞扬,不输那些教书先生,以及青台县那些被人称为写的一手好字的那些人的手笔,没看内容,白红豆一阵惊喜:“师弟,你写的啊。” 李贤点点头:“嗯。” “那我得好好看看。”白红豆拿着小册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贤喊来了大师兄和三师兄,也给两人每人一本小册子,都是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看菜下饭,不同的人不同东西,才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事半功倍。 就想着这辈子生活在朝天宗上,给师父师娘养老送终的孙承业,并不去想那长远之事,甚至是修炼一类的事情。他翻了翻小册子,认真道:“师弟,你有心了,我会好好练的。” 孟小果翻了好一会,笑容挂在脸上:“师弟,我也能练吗?” “能啊,只要用心,勤学苦练,必有所成。”李贤换了种更加认真的表情:“大师兄,三师兄,朝天宗必然要发展壮大,你们没点实力不行,以后遇到了实力强大的人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咱们不惹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不是。” 孙承业重重点头:“可不是嘛,没点实力,真的配不上这大师兄的名头了。” 孟小果也道:“是这个理,没实力,出去受欺负不说,到哪都被人瞧不起。” 白修武正好走过来,接过这话茬道:“都努力辛苦点,这段时间不卖猪肉了,你们待在山上好好修炼。” 孙承业和孟小果齐齐点头。 两人走了,白修武背靠着椅背,轻松的道:“李贤啊,师父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都靠你,尽量不给你拉后腿。” 这事他和师父商量过,白修武告诉他,让他自己做主,全权负责。 “师父,你能将这些人养大,能让师娘在这朝天宗上几十年不离不弃,谁又能说你这一辈子一事无成呢,师娘第一个不答应。” 赵雪梅正好端着饭走进来,听到这话,她道:“李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时瞎了眼,现在是心瞎了。” 李贤笑而不语,端着饭默默离开,空气里都是一副打情骂俏的味道,吃饭就够了,狗粮是坚决不吃。 …… 问心阁曾是当年朝天宗鼎盛之时,专为民间设立的上香许愿之地。 随着朝天宗没落,影响力式微,这问心阁便渐渐荒废,只剩下三间破旧的屋子,和一些供奉的朝天宗开派祖师的铜像。 这一天,孙承业匆匆跑回朝天宗,气喘吁吁的向白修武报告道:“师父,你快去看看,问心阁奇了怪了。” 白修武二话不说,和孙承业几个人一起去了问心阁。 问心阁离朝天宗主殿,不过上千米的距离,翻过一个山头便能看到那三间建筑。 进了大厅,白修武脑门上全是问号:“这谁干的啊?” 所有人都没看错,问心阁焕然一新,被人从新装修了一遍。 大厅中央的香案上摆放的朝天宗开派祖师的铜像和新的没什么两样,案上的香炉里插满了刚燃烧没多久的香。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还有四五个山下村民进来上香许愿。 白修武拦住一人问他怎么回事? 那人说,你们不知道吗?这朝天宗上有神仙,问心阁可灵验了,四里八乡的街坊都来这里许愿。 那人还信誓旦旦的说,老曹家的闺女多年没有怀孕,来这问心阁上了柱香,许了愿,结果三五天之后报喜了。 还有老张家,老李家…… 越说越邪乎,白修武满脸懵,又找来几个人问,还是太差不差的回答。 当所有人都没头绪的时候,白修武目光落在李贤身上,忽然间豁然开朗,朗声道:“都回去吧,明天找人继续把这里整修下。” 白红豆追了出去:“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 “傻闺女。”白修武一笑而过,也不言语。 “傻,人家不傻好嘛,爹,你说什么呢这是。” 108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问心阁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仅是附近的村民,青台县周围的州县也有少量的达官显贵来问心阁上香许愿。 人多了,也有意外收获,不知道谁在那里放了功德箱,功德箱里的银子日益增多,乐得孙承业屁颠屁颠每天都要多跑几趟。 白修武时常无奈笑笑,他老实了一辈子,哪里想过来钱这么简单的营生。 赵雪梅冷眼旁观,这钱能拿吗? 白修武说不妨事,问心阁本就是朝天宗的产业,寺庙道观的功德钱都能拿,朝天宗为什么不能拿? 不偷不抢的,哪里有问题了。 以白修武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下了结论,这些人是真心实意上香许愿的,给了功德钱,心里的才安心;磕头上香,总觉得心不诚,心不诚神仙哪能灵验? 天下那么多宗门,都有类似的地方留给民间,越是强大的宗门,越是香火旺盛,是一项稳定的收入来源。 功德有助于修炼,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以功德入圣,成就大道之人。 白修武一番话,说的赵雪梅无言以对,家里这口子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她嘴笨,没辙啊。 有钱收,她也乐意。 人越多,问心阁和朝天宗的大名也开始在附近州县传播,随之而来的是让白修武诧异的灵验程度。 真邪门了,上来烧香许愿之人,大多都能如愿,要不然也不可能一个无名的小建筑问心阁短时间内名传四方。 李贤这徒弟有实力是真的,可要说真是神仙,那不开玩笑吗? 白修武和李贤说起这事,李贤也只能笼统的回答道:“师父,朝天宗灵脉充裕的灵气不断增多,木家,落霞山庄,乃至于天宁寺,这三家在雀儿岭荣耀数百年的地方,也是接二连三的变故;师父,只能说,朝天宗历代宗主保佑,运势已经完全站在朝天宗这边了。一个人有运气之说,一个家也有运道之说,一个国家同样有国运之说,一个宗门当然也有运势之说。师父,沉寂了千年的朝天宗,突然来了运势,也不是没可能。时来天地皆同力,师父,朝天宗总不可能永远沉寂,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吃了颗定心丸的白修武认同这番分析:“朝天宗真的时来运转了。” 这一夜白修武睡得很香,做了个很美的梦,梦见那个小徒弟带领朝天宗成了天下第一宗门,他心安理得将宗主之位让给徒弟,然后带着夫人游山玩水,走遍天下…… 正乐的冒鼻涕泡,被踹了一脚:“乐什么乐,又梦到哪个骚蹄子了?” 上朝天宗的人多了,偶尔也有那么几位来到朝天宗这边,大多都是傻眼的反应。 果然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宗门,这也腻寒碜了点。 宗主是个卖猪肉的屠夫,徒弟四五个,其中一个还是女儿凑数,其他没了,一个都没了。 说是宗门,和丐帮也没什么两样嘛。 都在传朝天宗上有神仙,哪来的神仙?师父无用,徒弟年轻,神仙个鬼? 很多人走远了骂骂咧咧,传言不可信啊。 若不是问心阁实在灵验的很,真没几个人愿意将问心阁和朝天宗联系上。 算了,以后不来这鸟不拉屎的朝天宗就是了,问心阁那边当然是多去去,发财,身体健康,讨个漂亮婆娘,不都得去许愿啊。 …… 天宁寺送来了请帖,落款是净空大师。 拿着信的白修武笑呵呵的,只是不敢笑的太大声,昨天晚上被踢了一脚,多少涨了点记性。 “净空大师亲自来信,得去,必须去。”白修武断然道。 本就想去天宁寺看看的李贤,没想到邀请来的这么快,雀儿岭三大势力,如今就剩下天宁寺没去了。 李贤当天早上吃了早饭,下了朝天宗。 看着徒弟离去的背影,乐不可支的白修武背着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天气好,心情也好。 天宁寺所在的五峰山,离朝天宗几十公里的距离,李贤骑着马一路狂奔,下午的时候上了五峰山。 深山古刹,李贤拾阶而上,敲响了天宁寺朱红色大门。 报上名字,有小沙弥引路,一路去了天宁寺主殿建筑。 大厅里不止一人,身着袈裟僧衣的和尚有好几个,其中就有净空大师。 这么大阵势,李贤倒也没怎么意外。 净空大师给李贤介绍了一番,当先一人乃是天宁寺方丈,净虚大师,其他几位也是天宁寺净字辈高僧。 “高桥镇李施主仗义出手,解了我这师弟多年心结,老衲在这里谢过李施主。”天宁寺方丈净虚大师施了一礼。 李贤赶紧回礼道:“大师言重了,晚辈举手之劳。” 李贤入座,净虚大师说起了朝天宗和雀儿岭之事:“世间之事,盛衰乃是常理,朝天宗沉寂千年,如今已有腾飞之相,未来朝天宗在李施主手上发扬光大,断然不是木远图之流,走入歧途。师弟回来之后,曾对我说,李施主实力强大,机缘颇深,今日有幸亲眼所见,师弟并未夸大。天宁寺和落霞山庄,木家都是在朝天宗没落之后,于五百年前崛起于雀儿岭;加上朝天宗,四家本是紧邻,天宁寺和朝天宗也颇有渊源,故今日特请李施主上山一叙。” “晚辈早已听闻天宁寺大名,早想着上五峰山拜访,今日能成行,也算如愿了。” 净虚大师轻轻一笑道:“李施主若是不嫌弃,可在这五峰山上多住几日。” “大师哪里话,那就打扰大师了。” 和天宁寺方丈聊完之后,净空大师带着李贤去了天宁寺主殿偏西的凉亭。 凉亭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极目远眺,五峰山绮丽风光尽收眼底,和朝天宗之晓月峰有异曲同工之妙。 净空大师坐在石凳上,给李贤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这佛门圣地之茶,果然薄别有一番风味。 李贤忽的想起一事:“大师,方丈刚才说朝天宗和天宁寺颇有渊源,这是何意?” 净空大师目光淡淡的望了一眼凉亭外悬崖:“李公子,可否把你的玉箫拿出来贫僧瞧瞧?” 李贤拿出玉箫,给了净空大师。 109章 绝音谷 净空大师拿着玉箫,认真看了一会,放在桌子上,目光之中多了点淡淡的忧虑。 李贤没着急,继续等着,过了会,净空大师道:“天宁寺诞生于一千二百年前,从一个深山小寺庙,经过两百年的发展,总算有了点名气,在一千年前出了个实力和名气都颇大的高僧,正好和朝天宗李朝歌处于同一个时代。两人是否认识,是否有交集,如今已不可考。但这玉箫,是那位高僧之物,怎么到了朝天宗李朝歌手上,没人知道。据贫僧所知,李朝歌公开使用法器和兵器之中,并未有这玉箫的记载。玉箫是公子从青阳城带来,那必然是李朝歌当年之物。这其中的缘由,贫僧也一时想不明白。” 李贤拿着玉箫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古怪。 他想了想问净空大师:“大师,千年前那位高僧也喜欢音律?” 净空大师从石凳上站起来,缓缓道:“岂止是喜欢,称得上痴迷,入魔。” 没能体会痴迷,入魔这两个词其中的程度和含义,李贤也大概能想的出来,僧人喜音律,既不有驳于佛门清律,也非不学无术的下三滥之道,可李贤却从净空大师的眉宇中瞧见了点深深的无奈。 “大师,这里边可还有隐情?”李贤问道。 猛然转身的净空大师也不避讳,直言不讳的道:“这位高僧喜欢音律到了着魔的程度,寺中之事一概不管,走遍天下去寻那懂音律之人,觅知音;更是不计成本,寻找可作为各类乐器的材料。什么昆仑山之玉,东海回音弦,每每听说,便疯也似的四处找寻。终于,在花甲之年,魔性大发,不可收拾,下了五峰山,再无踪影。而这玉箫,便是那位高僧留在天宁寺的唯一之物。” 李贤微微点头,习惯性的问道:“那后来呢?” 净空大师摇了摇头:“那位高僧从此不知所踪,玉箫也在天宁寺消失不见。只有天宁寺之人才知道这玉箫的存在,那天在高桥镇外看到公子吹玉箫,便有了这样的猜测,只好修书一封,让公子来五峰山一趟,一来感谢公子仗义出手,二者也想明晰这其中缘由。” 李贤苦笑道:“大师,玉箫乃是李家祖传之物,是李朝歌所有,这千真万确,至于其他诸事,晚辈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净空大师连忙摆手:“不妨事,毕竟已经过去千年时光,贫僧也是随口一问。” 天宁寺上和净空大师的第一次谈话,聊了很多,净空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很多见解,很多佛家禅语,让李贤茅塞顿开,这一趟没有白来。 天宁寺的斋饭,李贤倒也挺对胃口,多吃了几碗。 这一夜李贤睡在天宁寺的客房,第二天起得挺早,在五峰山上转了一圈,空气很好,秋日里的五峰山冷了几分,漫山遍野的树叶落了一地,依稀能看到壮丽秋日光景。 用过了早餐,李贤跟着净空大师,去了五峰山上并不远的一处峡谷。 走进谷中,起初李贤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之处,可越往里走,越是觉得诡异。 就算是站在净空大师对面,似乎也听不到他说话。 打着手势和净空大师比划,净空大师告诉他出去说。 两人走出山谷,终于能听到彼此对话,李贤忙不迭的问:“大师,这谷中很是怪异啊。” “这叫绝音谷,这谷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面对面,也听不到,所以才有了绝音谷的名字。” 想不到天宁寺还有这等怪异之地,李贤纳闷的问净空大师:“莫非这绝音谷和那位高僧有关?” 净空大师点头道:“是的,这山谷乃是那位高僧当年修行钻研音律之地,他走后,这谷中再无声音,所以才取名绝音谷。李公子,你这拿玉箫试下,看玉箫的声音,能否在这绝音谷中听见。” 两人再次走进谷中,李贤拿出玉箫,吹了几个简单的音符。 净空大师大惊,他听到了玉箫的声音,这是千年来绝音谷中听到的第一声声响。 李贤何尝不震惊,他也听到了声音,看来这玉箫和那位大师必然渊源颇深。 李贤试着说话,不仅自己听不见,净空大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走出山谷。 净空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公子机缘非常人能比,天意如此,朝天宗从新崛起,也在情理之中。”净空大师拿出一本线装书:“这是当年那位高僧留下的曲谱和对音律方面的心得研究,或许对公子有用。” “这……”李贤犹豫了一下。 “公子,何必如此,此物虽珍贵,但在天宁寺也无用武之地。那日高桥镇之恩,将此物相送,也算圆满了,公子莫要推辞。” 李贤接过线装书,也懒得虚伪的让来让去,实话实说,李贤对这玉箫知之甚少,音律方面也不过刚入门而已,这东西于他而言足够珍贵,哪能不想要。“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在天宁寺住了三日之后,李贤准备离开了。 方丈带着寺内高僧将李贤送到门口:“李施主,相逢便有分别日,天宁寺欢迎李施主常来做客。寺中没太好的东西,但粗茶淡饭,暮鼓晨钟还是有的,李施主若是不嫌弃,天宁寺随时敞开大门。” 李贤拱手道:“感谢方丈盛情款待,晚辈这就告辞了,他日若有机会,必然上五峰山聆听大师教诲。” 众高僧目送着李贤离去,方丈对净空大师道:“师弟,此子大可不必担心有朝一日走上歧途,他一身正气,也无当年那位高僧的执念,前途远大,重现当年朝天宗辉煌不在话下。” 净空大师双眼深邃,望着李贤离去的方向:“师兄,一切都是定数。前有商红叶的传人和鸣渊重现世间,雀儿岭有李贤一步青云,正邪不两立,终究还是有人能解决那魔头兴风作浪。千年前,李朝歌能封印商红叶,千年后,李家子孙,岂能敌不过商红叶传人?这天下的浩劫只是一时的,此子在,大可不用担心。” 净虚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110章 小小风波 净虚大师一行人返回寺里,便有小沙弥匆匆来报:“方丈,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净虚大师轻声问道。 小沙弥慌不迭的道:“方丈,你快去看看吧。” 一行人赶到大殿后院,那棵已经几百年的菩提树,竟是光秃秃的,有将死之相。 方丈大惊,和师弟净空对视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师弟,终究还是躲不过。” 净空长叹一声:“师兄,佛门之人不该如此,盛衰与否,气运流转之事,乃是自然之理,天宁寺若真命数定矣,一切顺其自然吧。” 方丈点头称是:“师弟所言极是。” …… 回去的路上,李贤走的挺慢,骑着马,缓步慢行,拿出净空大师所赠之物,一页一页的翻着曲谱和当年那位高僧的音律心得。 随手拿出玉箫,试着吹了几首曲子。 群山环绕,林间幽幽,四周也无一人。 玉箫的声音响彻山谷,偶尔惊起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闪着翅膀高速飞走。 李贤自嘲的一笑,若不是骑的是马,而不是牛的话,真有点小牧童的味道。 高僧果然是高僧,这些曲子大多都是这世间难见的精妙曲子,皆是那位高僧毕生之力所著,骑在马上的李贤一时间连吹了好几首曲子,不知不知觉已经是中午了。 在青台县租马的地方还了马,李贤赶回朝天宗。 在山下望着巍峨晓月峰,李贤兴致又起,将已经烂熟于胸的曲子继续不紧不慢吹着。 一群朝天宗附近村庄民户七八人,走在山路上,听到了玉箫的声音。 乡里人,没多大学问,也没时间和情趣去培养阳春白雪的兴趣,音乐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 不会鉴赏,却也有基本的辨别好听不好听的能力,有人砸吧着嘴唇说:“真好听。” 有人跟着附和:“确实好听。” 但也有没什么音乐细胞,或者天生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和好奇的家伙不屑道:“好听个屁,有啥好听的,能当饭吃还是咋的?” 众人也不反驳,靠山吃山,一辈子活在大山里的人,争论音乐还不如聊聊村里哪个女人最水灵。 说着笑着的七八个人都是去山下青台县县城办事,对突然出现的曲子,也不怎么在意,权当枯燥的山路上一个小小的插曲。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神仙。” 众人朝着那边望去,一人本想骂一句,神仙个鬼,哪来的神仙的汉子,睁大了眼睛。 一个年轻人,长的挺俊俏的公子哥,吹着玉箫,在山林间缓慢向上飞起。 “那在飞啊。”又有人叫了一声。 早就有传闻雀儿岭有神仙,他娘的这回真碰到了。 几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盯着看,直到神仙看不见了。 有人大呼可惜,好不容易碰到神仙,这就没了,还不知道再次碰到是什么时候。 有人倒是不在乎,咱们这小屁民就算见了神仙,还能咋的? 让神仙给你钱,还是给你个娘们? 呸,狗日的别做梦了。 被称为神仙的李贤,此时却是快尿了。 吹着玉箫,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飞起来了。 以他练气三层的实力,飞起来断然不行。 空中倒是挺爽的,可他不知道怎么下去。 不吹箫了,还是在飞,他什么都没干啊。 眼看着越飞越高,李贤不断调整方向,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下去,不然一会飞到悬崖上掉下去怎么办? 一不小心,似乎突然失去了动力似的,整个人在空中飞速下降,啊的叫了一声,李贤从空中跌落地上。 一个屁堆儿,屁股快裂开了。 幸好,地上没石头,又是秋天里满地的落叶,疼了一阵,坐起来,倒也能走。 白修武挺纳闷,这徒弟第一次一瘸一拐的回来了,不会啊,以他的实力,受伤了,难不成碰到了结丹期,或者元婴期高手。 不可能,结丹和元婴高手,哪能廉价到满地走的程度,去一趟天宁寺都能碰到。 天宁寺佛门圣地,高手众多,哪有人能在天宁寺轻易撒野。 面对一大堆关切的询问,李贤解释说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着挺像那么回事,赵雪梅白红豆都信了,只有白修武一阵狐疑。 跟着李贤进了房间,问他真相,李贤认真的说:“师父,真的摔了一跤,没别的事。” 白修武也没穷根问底,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人,小时候就满山跑,摔一跤多正常,没啥事;这小子,青阳城来的,从小锦衣玉食,金贵得很,不小心摔一跤说得过去。 赵雪梅让孙承业给李贤拿来了药酒,大师兄孙承业给他擦了一遍。 李贤趴在床上问孙承业:“大师兄,给你的那些东西,练的如何了?” 一脸苦没的孙承业不太好意思说,和师妹相比,他天赋实在是差,笨鸟先飞的法子,速度就是上不去:“马马虎虎,不过我挺用功的,师弟你放心,我一定加倍练习。” 李贤没再言语,有些人是逼不出来的,大师兄天赋是差了点,急也没用。 …… 朝天宗人少,但也不清净,尤其是最近。 去问心阁的人越来越多,大有超过著名的道观寺庙的迹象。 这一天,朝天宗上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山贼进山了。 孙承业匆匆跑去报告白修武:“师父,有一伙人在朝天宗后山打起来了。” 这就奇了怪了,朝天宗的后山少有人去,怎么会有人打起来。 除了赵雪梅之外,剩下的人都跟着白修武去了后山。 后山的一处山脊上,两帮十几人扭打一团,口中骂骂咧咧,就差上家伙了。 白修武让人将两伙人分开,问那些人:“怎么回事?” 看到来了一群不认识的人,两方都不满意,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斜了一眼白修武:“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白修武双手叉腰,一副屠夫的架势,可惜的是手中没杀猪刀。“这里是朝天宗地界,我是朝天宗宗主。” 其中有人认出了白修武:“这不是清台县街道上卖肉的姓白的屠夫吗?你还是朝天宗宗主?对了,朝天宗是啥?没听说过啊。” 白修武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和朝天宗,事实如此,怪不了别人。 只是今天事情发生在朝天宗上,好歹也是个宗主的他,岂能撒手不管。 111章 放下的恩怨 事情并不复杂,两伙人都在朝天宗后山挖东西,你争我夺,谁也不让谁,准备撸着袖子打一架,用拳头解决问题。 这些人都是朝天宗周边四里八乡的村民,生活在山里碰到是常有的事,两个村子打架械斗,对民风彪悍的雀儿岭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唯一让白修武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竟然是在挖朝天宗上的灵草和奇花异草。 这些东西,大多都生活在灵气充裕的地方。 白修武曾想过朝天宗的灵脉慢慢恢复,但没想过会是如此迅猛的速度。 灵草和奇花异草的之类的东西,已经可以在朝天宗地界上生根发芽了。 不得了,朝天宗灵脉开启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对这个徒弟修炼的帮助将是无与伦比的。 白修武拿出了朝天宗主人的架势:“是的,我是杀猪的没错,可我也是朝天宗宗主,这里是朝天宗的地方,你们都下山吧。” 灵草是很珍贵的东西,挖出来,带下山,比在庄稼地里种庄稼赚钱多了;运气好碰到更加珍贵的奇花异草,发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山里人多,哪里有好东西去哪里,这一个月来,这些人发现朝天宗这边的山上,比任何地方的灵草都多。 一波跟着一波的人来了,不抢先,连汤都喝不上。 满打满算,这伙自称朝天宗的人,也不过五个人,其中还有女娃娃,除了个杀猪的,剩下的就是几个愣头青。 人多势众,两方似乎马上达成了共识,两方的事先往后稍稍,不搞定这几个所谓的朝天宗的人,谁也没办法在这里继续挖灵草了。 当先一个汉子走近白修武:“老家伙,闪开点,是你朝天宗的又咋的,自己不要,还不准别人挖了。” 李贤朝师父使了个眼色,走过去站在白修武前边:“这位大哥,这附近的山都是朝天宗的,朝天宗的人是这里的主人,你拿别人的东西,怎么着也得打个招呼。得到允许,你才能继续挖,不允许那你们只能下山;大哥,是这个理吧。” 师父老胳膊老腿,常年不练功,打架可不行,还不得他这个当徒弟的出面。 那汉子瞅了一眼李贤,屠夫都不怕,他还怕个毛头小子:“这意思是不准我们挖了?” “是的。”李贤点点头。 “那我们偏要挖呢。”汉子逼近一步,盯着李贤。 “那没办法了。”李贤无奈的摇摇头。 原本十几个准备打一架的家伙,全都围拢过来,两方的事先往后挪挪,先把这什么玩意的朝天宗解决了再说。 结果没什么悬念,李贤没下死手,十几个人滚了一地。 耍威风的时候,白修武适时出现,扫了一眼地上十几人:“朝天宗算不上名门大派,但好歹也有个牌子挂在那里,别人的东西能轻易动吗?记住了,朝天宗地界上的东西,没经过主人的允许,是不能碰的。” 十几个人一溜烟跑了,大呼倒霉,怎么就碰到硬茬了,没听说过朝天宗有能打架的人啊。 邪了门了,就这还有人传,朝天宗上有神仙呢,我呸,就朝天宗那几个老的老小的小货色,能是神仙? 杀了多少年猪,一直都不太关注自己朝天宗宗主身份的白修武,生平第一次,用宗主身份说了回话,以主人的口味说给那些人听。 好多年了,这种感觉陌生的很啊。 白红豆暗暗下决心,必须得有实力,要不然连这几个不讲道理的家伙都没办法对付。 孙承业仰天而叹,真的难啊。 只有孟小果笑嘻嘻的,师弟给他东西,似乎摸出点门道来了。 有些事只能单独和李贤说,晓月峰的石台上,白修武别提有多高兴了,在这个徒弟面前也不用装腔作势,表情管理,想笑就笑,夸张的表情同样随心出现。 白修武乐不可支:“徒弟,灵脉开启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多了,这对你的修炼来说非常有用。” 李贤早已经感觉到了,朝天宗上的灵气,比几个月前他初来的时候,浓郁了几十倍都不止。 李贤没那么高兴,反而多了点忧愁:“师父,灵脉在玄天大陆很稀缺,没实力是守不住朝天宗的灵脉。今天有人上门,明天也会有人上门,那些人实力只会越来越强,势力越来越大;瞒是瞒不住的,师父,朝天宗要不太平了。” 白修武瞬间收敛笑容,懊悔于自己高兴过头了,转身看了这个徒弟一眼:“李贤啊,担子全在你身上了,你师父我不行,你师兄和红豆她们,也差得远呢,你能顶得住吗?” 李贤轻松的一笑:“没事,有师父坐镇朝天宗,可抵十万雄兵。” 白修武也跟着笑了:“你师娘一个人就把我镇压了,还十万。” “师父。”李贤很认真的收敛笑容:“有我呢。” 白修武略微点头,也没言语,望着晓月峰前方八百里山林。 …… 落霞山庄送来了很多东西,比上次木家送的还要丰盛。 屈东贤亲自前来,没有了上次落霞山庄之时,高傲的心气,仿佛踏进当世顶尖宗门一般,处处毕恭毕敬。 不是当爹的屈海蒙的威严,而是屈东贤上次在落霞山庄见识过李贤的本事,以及枯萎的银杏树之后,开始明白,父亲的话是多么正确。 相比于屈东贤心境的变化,杀猪匠白修武同样经历着转变。 以前若是落霞山庄庄主,来小小的朝天宗,白修武必然受宠若惊。 如今,不一样了,白修武一副不卑不吭的平常心,接受了东西,还和落霞山庄庄主聊了很多。 在屈东贤去了朝天宗同一时间,屈海蒙独自一人上了天宁寺。 在天宁寺大殿里见到了方丈和净空大师。 双方谈话的内容并不复杂,愿意放下曾经落霞山庄和天宁寺的恩恩怨怨。 天宁寺本就与世无争,屈海蒙亲上天宁寺诚意十足,方丈净虚大师欣然应允。 双方的话题,自然而然聊到了李贤。 净空大师将这些天的事情如实告知,尤其是听到了玉箫之事,还没好利索的屈海蒙,接连咳嗽了几声。 李贤,那个朝天宗的小徒弟,远不是他所能想象。 告别方丈,屈海蒙当天赶回落霞山,从此在落霞山庄未曾踏出一步。 112章 青州令 朝天宗上形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这位既是屠夫也是宗主的白修武的控制。 几个普通乡民,他似乎都没有解决的能力,往后面对实力更强之人,怕是只能躲在小徒弟背后喊一声加油了。 说憋屈,那倒没有,丢人什么的,杀了几十年猪,被人喊着屠夫的白修武那张脸还没那么水嫩。 唯一的问题是有点别扭,小徒弟何等实力,未来又是何等地位,如今却要对几个普通乡民动手,失了身份不是。 一把绝世宝刀用来杀猪,暴殄天物啊。 自己不争气没啥说的,年龄大了,得认命,李贤这孩子没个帮手可不行,一般狗屁倒灶的事情用不着他出手。 大徒弟,不行,老二,远在钟山学宫;老三年龄小了点,路还长;自家闺女,哪能打打杀杀的。 向来不怎么发火的白修武,将仅有几个徒弟召集起来,下了死命令:“承业,小果,还有闺女,你们三个,从今天起,其他的事不用干,得练功啊,好好修炼李贤给你们整理的东西;别给我说天赋不行,怕苦;觉的自己不行,都滚蛋。还想一辈子杀猪啊,你们不嫌丢人,我们都替你们丢人。今时不同往日了,抱着原来的想法不行了。得上进,得有点规划。” 三个徒弟唯唯诺诺,白修武不说,他们也会加倍努力的。 他们也看出来了,小师弟越来越厉害,短时间之内雀儿岭三大势力,已经纷纷上门示好,是个傻子也能感受的出来小师弟上山之后的巨大变化。 师父让下苦工,三人不会含糊。 时间过得挺快,一转眼倒了九月上旬,雀儿岭的山林中再也看不到黄色树叶,光秃秃的,半点绿色也瞧不到。 月半十五,山下青台县将有热闹的灯会。 这是往日朝天宗上这些人最喜欢的几天,热闹,好玩,从小到大但凡再忙,白修武也会让几个孩子出去玩玩。 接连练了好多天,几个徒弟也挺累的,正好让他们下山撒欢去。 年轻人嘛,好玩的天性是拦不住的。 九月十二那天,李贤四个人吃了早饭,去了青台县。 白修武没去,山上还有整理宅子和建筑的一大堆事,灯会看多了也就那样,年轻人稀罕,他这个年年下山卖猪肉的杀猪匠,瞧着也挺单调的,年年老样子,过来过去不就是那些东西吗? 憋了好多天,也辛苦了这些天的三人,出笼的鸟儿一般,白红豆走在最前边,随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树枝,挥着朝天宗剑法的样子,胡乱的砍来看去。 李贤走在最后边,老实说没多少兴趣,青阳城那些年,什么繁华没见过,北阳王朝都城都去玩过,地处边陲的青州,还能繁华得过北阳王朝最核心之地? 三天的时间都住在青台县县城,住宿费没多少钱,四人找了家经常入住的客栈,老板也熟络,一应诸事都有大师兄孙承业办理。 师姐白红豆和孟小果办好入住的房间,就按奈不住要出去玩了。 李贤没去,说要睡一觉,他挺困的。 他确实困,昨天晚上在晓月峰上的山洞里呆了好久,专门研究那本晦涩的《大荒经》,天亮的时候才出来,困得慌。 孙承业带着两人转去了,李贤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大师兄他们还没回来,李贤一个人去了街道上。 找家位置不错的酒楼,去了二楼,要了个临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小菜。 酒是本地白酒“青州令”,味道还不错,李贤这个凉州青阳城之人倒也能喝的惯。 有音乐响起,李贤顺着声音望去,楼下的街道上,一个老头,花白胡子,衣衫像是好久没换过那样,破破烂烂的。 一把二胡放在腿上,沉醉的拉着,声音正是二胡上传出。 老头旁边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身子骨挺瘦弱,张着嘴巴,大大的眼镜胆怯的瞅着过往行人,若是有人在面前竹篮里放些铜钱,孩子会很礼貌站起来鞠躬感谢。 也不知道爷俩在这里多少时间了,竹篮里铜板没多少,怕是一两银子都没有。 对音律越来越驾轻就熟的李贤,听得出来,老头是个老手,这一手二胡拉的是沉郁顿挫,沧桑悲凉。 若是拉一些欢快的曲子,或者足够悦耳动听的曲子,竹篮里的银钱估计会更多。 孩子无意中抬头,看到了正在盯着他们看的李贤,那孩子迅速收回目光,不再往楼上看一眼。 “这位公子,我能坐下喝一杯吗?” 一个声音传来,李贤猛的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还是一身干净衣服,到哪都是不苟言笑的唐缺,笑着也不等李贤发话,径直坐下去。 “你怎么来了?”这几月来,几次金雕传书,两人也算是互通有无,李贤也能趁机了解天下大事。 坐下之后的唐缺,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随后道:“过了那么久了,来看看公子。” 李贤一副不太信的表情:“有点言不由衷啊。” 唐缺笑了笑说:“这算是其一吧,公子你没发现吗?最近青台县来了很多外地人,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更不用说那些宗门之人,形势复杂。” 刚来没多久的李贤,没怎么感觉出来,他很认真的问唐缺:“怎么了?这青台县籍籍无名,有这么多人关注?” 唐缺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我也是这一路上看到很多人往这边赶,才跟了过来,再加上公子在这边,一举两得。抓了些人问,都是小角色,说的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乱的很。” “是吗?”李贤端起杯子和唐缺碰了一下,关他什么事,只要不是冲着朝天宗和自己来的,随便吧。 一杯酒下肚,砸吧着嘴唇的唐缺,喊了一声好酒,青州令这名字有意思。 李贤这段时间在雀儿岭的事情,唐缺略有耳闻,今天再次见面,他问了很多,李贤一一告知。 一脸感叹的唐缺咋舌道:“公子,这雀儿岭已经是你的掌中之物,这速度实在是快的有点可怕了。” 李贤不置可否,快吗?自己没觉得,似乎也没干什么啊。 113章 小五 街上的人很多,一老一幼的简单营生未见起色。 大多数路过的人,不会多看一眼,更不用说,停下匆匆脚步,听完曲子,打赏几枚铜钱。 更多的则是没那个世间和细胞,领略一下老人略显沧桑的曲调。 小孩无精打采,或许也对竹篮里今日收成颇为失望,不太热情,懒得去理那些就算愿意停下听会曲子,也不见得扔下几枚铜钱的客人。 楼上李贤吃完了饭,还算满意的道:“味道还行,曲子也挺好听的。” “就是有点太悲了。”一直也听着曲子的唐缺喝下最后一口酒:“不太适合公子这样的年轻人。” 李贤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确实是个没什么经历,头发染白也让人看不出来沧桑的年轻人,说是好听,都有点故作深沉的嫌疑了。 “说的也是。”李贤起身下楼,唐缺跟在后边。 到了楼下,李贤蹲下身,拿出一两银子,放在竹篮里,小孩瞪大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感叹面前的公子足够大方,还是惊讶于好久没有收到这么多银子了。 李贤笑着和小孩对视一眼:“饿不饿?” 小孩点点头。 李贤正要继续说话,旁边的老头终于拉完了一首曲子,感谢的拱拱手:“多谢公子打赏。”话语中的诚恳,也掩盖不住深陷的眼窝中深深的戒心。 李贤没说话,站起身,和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孩挥了挥手。 “公子,很喜欢小孩?”唐缺边走边问。 李贤摇头:“缘分吧,总觉得这孩子挺特别,至于有什么特别,我也说不准。” 唐缺回头继续又多看了几眼这一老一幼,没什么让他继续关注的地方,说特别,唐缺没看出来。 旁边做生意的掌柜的站在门前,驱赶老头和小孩,口中叫骂着:“丧不丧,拉的什么东西,走走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老头忙不迭歉意的低头:“打扰了,这就走。”拿起竹篮,拉着孩子,离开原先拉二胡的地方。 李贤看着远去的祖孙二人,正好被爷爷拉着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李贤。 一大一小,两人目光相遇,孩子终于露出个笑脸。 李贤报以微笑,转过身,没再去理会在这青台县的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爷孙俩。 唐缺第一次来青台县,说是逛逛,其实,早已经走遍天下,看过无数繁华之地的他,小小的青台县真没什么好逛的。 正好出来一趟,能和李公子走走看看,聊些最近的事情,才是唐缺跟在李贤旁边的原因所在。 师兄师姐估计都没回来,李贤就算回到客栈也是瞎等,还不如出去转转。 两人转了一圈,聊了很多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唐缺很高兴李贤在碧云山的神来一笔,如今的江湖,乱糟糟的,一个商红叶,一把鸣渊,正道魔道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不做点什么似乎心里都不得劲。 李公子在朝天宗这段时间,实力进展迅速,如今面对一个结丹期高手,也能迎刃有余,当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两人走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缘分,他们又碰到了那老头和孩子。 路边摊前,孩子坐在椅子上很香的吃着碗里的面,老头站在一旁啃着烧饼。 孩子时不时抬起头说一句:“爷爷,我吃不完了。” “爷爷饱了,有饼就行,小五,可不能浪费粮食,都吃了。”老头吃完烧饼,舔了舔嘴角碎渣。 孩子低头呼噜呼噜吸面,碗底的汤底也喝干净了。 付了钱,老头拉着孩子往前走。 酒足饭饱的小五,也有时间东看看西瞧瞧了,花花绿绿的东西最感兴趣,每次都是多望几眼,不再去关注。 糖葫芦之类,索性看都不看。 有暗器飞来,十米之外,李贤已经感觉到了。 离歌剑太过惹眼,鸣渊化作一道流光,在那暗器快要接近老头和小孩的时候,消失于无形。 老头继续走,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看行走步伐,也不是练武之人,十足一个再不普通不过的老头。 唐缺双眉微蹙,看了唐缺一眼:“什么人要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动手?”说话的同时,四下留意,大街上人来人往,对方若是高手,执意躲在暗中,想发现很难。 “跟过去看看。”李贤跟在一老一幼后边,随时注意四周动向。 又是一枚暗器,目标依然是老头和小孩,鸣渊划过,抵挡了那枚暗器。 “公子,这么下去不行,敌在暗,总有我们照顾不了的地方。”唐缺提议道。 孩子似乎也看到了跟在后边的那个大哥哥,回头朝着李贤笑了笑。 李贤以微笑回应,紧走几步追上去,站在老头旁边,小声在他耳边低语:“老人家,这里不安全,有人要对你们动手。” 老头先是一愣,而后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惊恐的四下里乱看。 “公子,追我之人实力雄厚,背后也有通天势力,公子,我们爷俩路过之人,实在不愿让公子卷入其中;只可惜半截身子进土的人,死便死了,可这孩子还小,以后流落世间,怕是……”老头忽的抬头,认真盯着面前公子:“公子,我时日无多,可否问你一句话,你能保证这孩子安全吗?若不能,我们现在就走;若是能,只能将这孩子托付给你。虽说是不情之请,但实在是无路可走,才会出此下策。” 李贤和唐缺对视一眼,没想到青台县街道上的一面之缘,竟有如此事情。 李贤答应了:“老人家,晚辈愿尽自己所能。” 李贤带着一老一少,去了附近一家茶楼。 要了几杯茶,问那老头:“老人家,若是有难言之隐,可否明言。” “公子。”老头没去动那茶:“让你照顾孩子,已经是不情之请。说得再多,也只会连累公子;若是他日,这孩子让公子为难,大可扔了去,公子已经仁至义尽了,老朽也无法要求的更多。”老头接连咳嗽了几声:“我时日无多,原本想着走途无路,给这孩子找个人家,现在被人盯上,怕是不行了;有幸遇到公子,或许能为这孩子讨个生路也说不定。公子大恩大德,只能来世再报了。” 唐缺抓过老头的手,给他号脉,不多久之后,给了李贤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摇着头叹了一声。 “不用费力了,将死之人,也不差那一时半会的。”老头将小五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 孩子似乎不明白大人的话,喝着茶水,仰头看着对他笑的爷爷,稚声稚气的说:“爷爷,去看舞狮子。” “好,带小五去看舞狮子。”老头笑着答应道。 114章 最后一曲 北阳王朝大部分地方都有舞狮子的传统,逢年过节,重要节日,是少不了这热闹喜庆的排场。 青台县东边,有一个很大的广场,灯会将要开启的缘故,人来人往的行人,比往常多了数十倍不止。 流动的摊贩,塞满了整个广场,驻足的行人到处都是,坐着马车的贵公子或者大家闺秀,很阔气的挤开人群,看到中意的东西,让下人跑去买来。 小五挺懂事,知道爷爷身体不好,从茶楼里出来,没让爷爷抱一下。 拉着爷爷很粗糙的手,穿过人群,舞狮子已经开始,围了一圈人,一老一幼根本挤不进去,还是唐缺推开人群,凶狠的眼神足够吓跑几个男男女女。 四五个红黄两色的狮子,在高脚桩上,做着行云流水的动作,引来阵阵喝彩。 小五看的认真,不断拍着小手,时不时还回头看爷爷:“真好看。” 老头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李贤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没什么发现,旁边的唐缺也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暗中那些人跟来没有。 看了一会,小五似乎也知道爷爷站不了太久,便说:“爷爷,我们走吧。” 老头拉着小五的手,离开人群,到了广场那边,找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气息微弱的道:“最后,给小五赚点钱买吃的。” 老头将随身带的毯子铺在地上,坐上去,拿出二胡,拉着那不知道拉了多少遍的曲子。 五六个明显来者不善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不远不近的盯着那个拉二胡老头,和站在旁边小孩。 李贤和唐缺对视一眼,两人往那边看去,李贤对那些人道:“这是老人家最后一曲了,给点世间不行吗?” 其中一个汉子注意到李贤,刚才的暗器是他们放的,不知道被哪路高人不露痕迹的消失于无形,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出手,跟着老头好一会也没发现那个出手之人,慢慢放下心,一路跟过来。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这些人连说话回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那汉子不为所动:“别多管闲事。”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老人家行将就木,这是给孙子的最后一曲,这些人也不给机会,李贤顿时火大。 他没继续和那五六个人耍嘴皮子,走过去在老头旁边坐下:“老人家,我和你合奏一曲。” “公子……”老头也发现了那几个来者不善的人,这话在询问李贤的意思。 李贤很坚定:“老人家,不要嫌弃晚辈在音律方面造诣不深。” 老头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专注于手中二胡。 李贤拿出玉箫,放在嘴边,轻轻拨弄手指,跟随着老头的曲调,一首抑扬顿挫的曲子,从玉箫中发出。 玉箫,二胡,本就是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乐器,放在一起演奏,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二胡声音低沉,韵味悠长;玉箫,清脆灵动,如空谷绝响,经久不衰。 二者相合,一时间配合的也算天衣无缝。 老头睁开眼睛,带着慈祥微笑的脸,看了一眼旁边的李贤。 没说话,随后恢复到继续拉二胡的状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若只有二胡,很多人眼中的糟老头子卖艺,断然不会有太多的人有兴趣,可一个翩翩公子,灵动玉箫,谁不愿意多看几眼? 听着美妙的音乐不说,单是那“公子世无双”的长相,也让很多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五六个围拢过来的汉子,有点犹豫。 当街杀人,这些人刀口喋血,靠着取人性命讨生活,扬名立万的刽子手,不是没干过。 杀了人,马上撤出事发地,从此江湖远遁,北阳王朝捕快能有多大能耐找到他们。 去了周边几个国家,北阳王朝还能越境抓人不成? 一个老头,一个孩子,外加一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都是些不值钱的贱命,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犯得着为自己找事做,干点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几个人对视一眼,在领头的带领下,锋利匕首藏在袖口中,朝着广场上还在忘情的演奏着曲子的三人走去。 不到十步的距离,起初还好,能走出一两步,可越往后,似乎身体被钉在地上一般,一步都迈不出去。 五六人诧异的互相看看,询问意见,几个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作为刺客,杀手,多年来游走于各个国家,寻人索命,收取钱财。 什么阵势没见过?什么人没遇到过? 哪怕是几十人包围,也照样浑身是血的杀出重围。 碰到高手,也是拼着性命,剩下半条命将对方杀死,从事主那里拿到丰厚的酬金。 只是今日,没来过一次,若不是对方酬金丰厚,他们几人断然不会涉足的小小县城,难道还有高手不成。 几个人都在拼命努力,越是使劲,越是一步迈不出去。 杀人之人,往往有着异于常人的警觉性,嗅到了危险的几人,准备撤退,先离开,之后再想办法完成事主交代的任务。 只可惜,进不得,退更是不可能。 几个人接到任务之后,也曾跟踪这一老一幼很多天,确定了他们只是孤身二人,并无其他认识之人,才下定决心,今日在这青台县街道上了结此事。 意外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几个人拼命挣扎,恐惧开始出现在这些以往只会带给别人恐惧的人的脸上。 二胡的声音依然如故,老头拉到尽情处,摇晃着脑袋,忘我的拨弄音弦。 玉箫声声,李贤的手指也在飞快调动着。 当一首曲子接近尾声,最后一个音符落幕,二胡掉在地上,老头身子一歪倒下去。 小五赶紧去扶爷爷,叫了半天没动静。 不远处五六个人竟是七窍流血,站不住,跪下去,一直是那个跪着的动作,面对着倒下的老头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胆小的四散开来,胆大的还在瞅着热闹。 李贤拉着小五,往外走:“走吧。” 小五挣扎了几下,李贤没松手,他爷爷的尸体,唐缺会处理的。 “爷爷。”被拽着的小五喊了一声,眼泪开始滚落,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大哥哥的手弄疼了他。 有人去看那个倒下的老头,已经没呼吸了。 另外几个跪下去,七窍流血,看着挺吓人的汉子,也断气了。 115章 练武和当个好人 出了命案,青台县县令不敢怠慢,立即派遣官差前去调查。 灯会没几天就要举行,命案之事,官府只会低调处理,不会声张。 处理不了的上报青州刺史,能不能解决就和青台县没关系了。 死人了是大事,广场上没几个围观的人,官差还没到,老头躺在地上,还算死的瞑目,安详的闭着双眼。 跪下的五六人,睁着眼睛,七窍皆是鲜血渗出,着实狰狞恐怖,吓得很多人四散而逃,连那边热闹的舞狮也停止了。 少数三五成群的人挤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自己的猜测。 一行三人,走向跪下的五六人,个个神情冷漠。 其中一个中年人,走过去在五六人身上简单检查了一番,眉头皱的很深,说话的语气冷的像是数九寒天中的空气弥漫:“无兵器外伤,无内伤,七窍流血而亡,难不成是鬼动的手吗?” 中年男人老江湖了,世面见识过很多,这一次青台县之行,原本不过是简单的任务,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垂垂老矣,小的乳臭未乾的孩子;这五六人乃是他精心培养的下属,杀一老一少两人,岂不板上钉钉。 结果送了命不说,还是罕见的死法,青台县这小小地方也有了不得高人吗? 属下很显然没办法回答这已经超出他认知范围的问题,没吱声,报告了那个老头的死因:“那老头有严重疾病,算是寿终正寝,便宜他了。” “孩子呢?”中年人问。 属下答道:“听说被一个年轻人带走了。” “找到他,一并解决了。” “是。”属下重重答应了一声。 …… 郊外荒山,李贤手拉着小五,站在一座新建的无名墓前。 一面之缘,既不知道老人家姓谁名谁,也不清楚他来自何方,死后是否有遗言葬于何地。 只能自作主张,在青台县郊外选一风水宝地,让他入土为安。 官府巴不得有人带走这死了的老头,省的他们动手处理,有人愿意收尸,求之不得。 八九岁的小五,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爷爷这回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仰着头望着大哥哥,稚声稚气的说:“爷爷死了吗?” 李贤楞了一下,很有刺激的字眼,让他本能的低头盯着小五:“小五,以后见不到爷爷了。” “小五不会哭的,爷爷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他让小五不哭,说小五不哭,爷爷在那个地方也会跟着笑的。爷爷说,人都会死,他走了,小五好好活着。小五不怕,爷爷说,见的死人多了,就不怕了。大哥哥,我见过很多死人,很多大人捂着他们们孩子的眼睛,爷爷没捂小五的眼睛,他让我看。小五这一路上,看了很多,我不怕。” 李贤沉默着蹲下身:“小五,给爷爷磕几个头。” 小五跪下磕头,接连磕了好几个,李贤让他停他才停。 “大哥哥,多磕几个头,爷爷在那个地方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欺负了?我们走了很多路,很多人欺负爷爷,我力气小,每次都是爷爷护着我。爷爷流血了,我问疼不疼,爷爷说不疼。我说我要快点长大,保护爷爷。爷爷说,不行啊,小五长大了还是当个读书人好,做学问,不和人打架,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李贤收回那有点复杂的目光,而后露出一个在小五看来完全不太明白的表情:“对,不会有人欺负爷爷了,小五,那你读书吗?” “不,小五不读书。”小五使劲摇头。 “为什么?” “说书先生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书,还是被人欺负。爷爷说,长大了不能被人欺负。” “练武很苦的。” “那也练。” “好,练武。” …… 李贤和唐缺在客栈门口聊了几句,唐缺问他:“孩子怎么办?” “带回朝天宗,反正山上人少,多个徒弟,我师父也高兴,多一双筷子,一只碗的事情。” 唐缺点点头,临走之前最后道:“公子,我这段时间会一直在青台县,人越来越多了,各路势力怕是都来了。一直和你满世界转,也怕影响你,有事你说一声,我随时待命,有什么消息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唐缺走了,两人回到客栈房间,师兄和师姐还没回来,李贤带着小五又出去了一趟,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 小五挺喜欢,破破烂烂的衣服这么多年一直穿在身上,小小的孩子不羡慕那些衣着华丽的同龄人,显然不现实。 知道爷爷没钱,小小的心里一只压抑着很多同龄人本该有的快乐和需求,从不主动开口。 回到客栈,让他自己洗澡换上新衣服。 什么都自己干的孩子,办事利索,洗完澡穿着衣服出来,干净清爽了很多,本就长的很秀气招人喜欢的小五,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少爷模样。 小五有点害羞,不知道是第一次穿新衣服的拘谨,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幕似乎不太真实。 爷爷说没就没了,突然遇到的大哥哥,出奇的好,给他买吃的,还安葬了爷爷。 跟着爷爷风餐露宿,走洲过县的小五,遇到的大都是的不怀好意的人,很少有大哥哥这样,对他这么好的。 小五本能的觉的不真实,真怕睡一觉醒来,还是原来的样子。 “想什么呢?”看到小五眨着大眼睛,愣愣的瞅着李贤,他便问了一句。 小五抓了抓后脑勺,想了好一会才说:“大哥哥,我以后能跟着你吗?” 李贤没来由的一笑:“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小五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不怕,大哥哥是好人,爷爷说,这世上好人多。” 李贤哽咽了一下,一个四处躲藏,受尽欺凌的老人,还能对孙子说出这话,真不知道这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有什么样的来历和心酸。 李贤抚摸着小五的脑袋:“对,爷爷说的对,小五以后也要当个好人。” “嗯,小五记住了,当个大哥哥这样的好人。” 唐缺去而复来,出现在李贤面前,带来了一个并不算太好的消息。 两个师兄和师姐出事了。 116章 玩大了 唐缺说的很对,青台县一下子来了很多人。 不仅是来玩的,闹事的也很多。 除了追杀小五爷俩,北阳王朝在青州前线独当一面的大将军李信,一家二十八口人全部被杀。 说起李信,在北阳王朝算是名声最响亮的将军之一,常年驻守在青州前线,统领十万兵马,镇守百丈关。严格扼守着百丈关咽喉要道,防止邻国西周王朝的一举一动。 他年少成名,出身士卒,二十年戎马生涯,硬是靠着一身血腥勇武,以及运筹帷幄的韬略,在名将如云的北阳王朝站稳脚跟。 西周那边曾有民间说法,李信就像是一根钉子,死死钉在百丈关,让西周就算有进入北阳王朝的决心,也不得寸进。 西周曾悬赏十万黄金,取李信项上人头。 手握十万兵马,自己又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没几个不要命的江洋大盗敢干这事,多年来屡次逃脱追杀。曾放言,只要自己活着,不让西周人踏进北阳王朝的土地一步。 李信做到了,在上,深得当朝陛下和文武百官信任;在下,驻守边疆,保境安民,民间风评向来不错,算得上北阳王朝在青州稳定的基石。 或许不用官府大规模调查,也不用朝廷派来钦差明察暗访,凶手只有一个,只能是西周人干的。 县令董学思走进李家的时候,感觉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怕李家血腥的场面,这些年在青台县好歹也是经历过大大小小各种事件的地方父母官,一介文人的董学思倒是不怎么怕。 他怕的是天子一怒,李信何等人物,何等重要,死在他辖内的青台县,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董学思带着衙役,直接跳过那些李家人,在卧室里见到了李信本人的尸体。 董学思这个不怎么骂人的读书人,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李信大将军破天荒的不断骂娘。 这不是普通人干的,李信趁着家母病重回家探亲,也是带着全副武装的五十亲兵驻守在李家周围。 五十人,都是刀口饮血,跟着李信打拼多年,战功赫赫的杀人工具。 一般人能短时间内如此干净利落的干掉五十人和李信将军本人? 西周,绝对是西周派人干的。 想到这里,不善兵法,也不通大战略的董学思,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被旁边的衙役扶住了。 “快,快上报青州刺史。” 李信死了,百丈关群龙无首,西周岂不大军压境。 官帽子都没戴稳,董学思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迎头撞上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衙役,董学思稍稍站稳,口中骂了一句,看着点路。 衙役扶着县太爷,诚惶诚恐的说:“大人,太子太傅来了。” 太子太傅? 就算是身处边陲之地青台县,董学思岂能不知道韩士卿是谁。 脚步不稳摔了一跤的董学思赶紧爬起来,让衙役扶着,用上了吃奶的劲往外跑。 韩士卿确实来了,来的还不仅是他一人。 他的身后,站着数十位北阳王朝顶尖高手。 匆匆而来,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青州的风土人情,甚至喝口水,便有人来报,李信全家身死,无一生还。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带着众多高手一路狂奔,终于在青台县的大街上,拦住了那伙行了凶,却还想大摇大摆离开青台县的狂妄之徒。 数百米长的街道上,小贩关门,人流避退,空落落的真有点山贼进村,或者大军兵临城下的压抑。 韩士卿和他身后的数十人将街道中央彻底封死,另一边是二十多个戴着黑布,看不清长相之人。 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偶尔有风吹起街道两边的招牌,响亮异常,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两拨人中间,有两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孙承业,孟小果,白红豆三人。 好久没下山了,三个人一路吃吃喝喝,玩的不亦乐乎,就算是年龄最大的孙承业也才二十多岁,都是玩的年龄,在山上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玩个够本怎么行。 正在店里挑东西,忽然鸡飞狗跳的,许多人四散而逃,三人被老板赶出来,关上店门,刚想离开,右边有二十多人迅速奔逃,左边四五十人潮水般涌来。 左右无路可走,老板关了店门,刚从朝天宗上下来没多久,三个人的江湖经验加起来怕也顶不上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至理名言。 白红豆慌了,孟小果急得跺脚。 孙承业还算镇静,但也是勉强装出来的,脑门上的汗水,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 “大师兄。”孟小果拽着孙承业的衣角小声嘀咕。 孙承业哪还有理会的心思,他又不是小师弟,实力不行,也没那三寸不烂之舌脱身,再说了,现在光说话有什么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在那些实力高强的人眼中,和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死就死了,多一座坟而已。 韩士卿站在最前边,直面那个那二十多个来者不善的刽子手,声音冷冷的道:“不远千里来这青台县,杀了人就想走吗?” 领头的中年男人,正是下午在广场上目睹着留六个手下诡异死亡的那人。 带着一支精锐力量来到青台县执行任务,为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 干了这一行,哪能每次都来去自如,高歌凯旋。 对方人数多不说,当先这人是个高手,中年人丝毫不敢大意。 “敢问阁下可否抱上名来!”中年人冷声道。 韩士卿也不废话直白的道:“还是你先说吧,解决了你们之前,总要知道你们是谁才有价值。” 董学思带着数十个衙役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两军对垒的街道上,匆匆跑过去,跪地叩首:“下官青台县县令董学思拜见韩大人。” “带着你的人一边站着,等会收尸。”目不斜视的韩士卿一声断喝。 忙不迭爬起来的董学思,赶紧带着人站在后边,随时待命,时刻惦记着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要搬家了。 “韩大人?”中年人重复着这三个字。“莫非你是北阳王朝太子太傅韩士卿?” “既然你知道了,省得我再说一次,说吧,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中年人目光如火,悲愤之下更多的是决绝,这一次能不能杀出去,只能看老天爷了。 117章 听雨楼 原本的计划简单而周密,一行人秘密潜入北阳王朝境内,兵分两路,一路除掉那一老一幼的爷孙俩,另一路直奔李信家中。 一老一幼,无名之辈,原本不该出现差错,却中途折损了六名下属,那小孩子也不知所踪。 另一路本应是一场血战,要费一番功夫,却出奇的顺利,得手之后,一行人迅速撤出青台县,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下一步指令。 来之前,事主曾说北阳王朝卧虎藏龙,不可粗心大意,不惑之年已经执行过不下数百上千次任务的许青羚,自然明白干他们这一行,随时都要神经紧绷,一个微小的失误也能全军覆没,乃至于牵连背后事主,坏了这一行的江湖规矩。 百密还是一疏,韩士卿来的太快,安全撤出是没可能了。 许青羚并未自报家门,江湖上的规矩,干他们这一行,能少说便少说,能不说便不说,刀剑说话,能杀出去就是赚了,死在别人刀下,得有认命的觉悟;实力不行是其一,其二则是走上这条道那天,谁不是每天已经做好了看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准备。 “这就没必要了吧。”许青羚什么都没说,韩士卿何等人物,今日他们听雨楼又在这北阳王朝境内干了一票大的,难道还指望这位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大发慈悲不成? 在许青羚说话的同时,便有属下将那三个绵羊一般的北阳王朝子民抓过来,刀架在脖子上。 大战在即,作为世仇,就算死在异国他乡,也要拉几个北阳王朝的贱民垫背。 “你不会真以为,这三个人能成为你的人质,威胁我?”韩士卿早就没有了刚开始,不知这些人底细的细微慌乱,优势占尽的他岂能让这些在北阳王朝境内犯了大事的人活着离开。几个北阳王朝再普通不过的子民,别说三个,哪怕三十个,三百个,三万个,他也会连同那些人一起剁成肉泥。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王朝的根基不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而成的。 听雨楼楼主许青羚摇头:“那倒不是,姓韩的你杀人不眨眼,恶行累累,比我们这些专门干这个勾当的人也差不了多少,几条人命在你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西周人,多杀几个北阳人,心里痛快不是。” 没想放过这些人的韩士卿也不再废话,带着人直接围拢过去。 许青羚这边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生死看命了。 脖子上明晃晃的宝剑,杀意腾腾,让白红豆闭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的流,不敢哭的太大声,怕激怒了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一怒之下,给她一剑。 想爹,也想娘,可是这会儿想的更多的还是被刺一剑,是不是很疼,死了是不是很冷…… 孟小果也哭,也不敢大声,拼命憋着。 孙承业浑身都在颤抖,说得好听朝天宗的大师兄,其实还真没怎么见过这种生死之间,小命可能没有了的大场面。 真的晚了吗?孙承业带着一丝幻想,他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他们三人都是好人,老天爷不帮忙吗? “韩大人,等一下。”街头的另一边,李贤快步赶来。 韩士卿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示意其他人停下脚步,若是一般人他断然不会回头,可这个曾在青阳城名扬天下,临走之前又和他有过一场交易的年轻人,哪怕是他最敬重当朝陛下召见,他也会停下脚步。 “李公子,你怎么在这?” 李贤走过去,站在韩士卿旁边:“那三个是我师兄,师姐。” 韩士卿猛地往那边看去,暗道一声不好,尴尬的解释:“李公子,这个是误会……” 李贤没听他的解释,望向已经吓坏了的师兄师姐。 熟悉的声音将三人从绝望中拉回现实,看到了小师弟,希望又多了一分。 白红豆鼓着勇气喊了一声:“师弟,救我们。”就算有危险,白红豆也要喊,小师弟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 许青羚愣了好一会,一个能让北阳王朝太子太傅都低声下气的年轻人,岂能是等闲之辈。 是敌是友,许青羚一时半会也吃不准,听雨楼作为顶尖的杀手组织,也有搜集天下英雄资料的能力,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可眼前这位年纪一点都不大的年轻人,眼生的很。 “诸位,我和北阳王朝没有关系,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会插手,只是,诸位抓了我师兄,师姐,还请诸位放了这三个不相干之人。”李贤站在那伙人面前,来之前,唐缺已经告诉过他了,这些人都是听雨楼的人,为首的是听雨楼楼主许青羚,这次听雨楼倾巢而出;唐缺已经调查过了,对小五和爷爷下手的,也是听雨楼之人。 陷入重围,不知眼前年轻人来历的许青羚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你说不相干,我如何信得过,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你们本是北阳王朝之人,站在韩士卿那边也理所应当,让我拿这二十多人的性命冒险,去相信一个不相干的人,显然不可能。” 李贤已经明确了答案,狗急还能跳墙,这些吃着杀人饭的亡命之徒,岂能不是疯狂之辈。 李贤没说话,拿出玉箫,吹着曲子,一步步朝二十多人走去。 奇怪的玉箫,清脆的声音,看不透的年轻人,都让江湖经验丰富的许青羚愣愣的目睹着在青台县大街上罕见的一幕。 “杀。”不管如何,够本了再说。 许青羚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好一会,属下依然没动静。 “在干什么?”他断喝一声。 “楼主。”控制着三人的三个手下,右手使劲抬起手中的剑:“动不了了。” 许青羚大惊,猛然往前看去,那个年轻人竟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更诡异的是,他似乎也动不了了。 饶是他费尽心力,用这一生积累的实力,好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年轻人,吹着玉箫逛街似得,轻松走到他们这些人面前,救走了三个北阳王朝贱民。 118章 杀便杀了 听雨楼不算无名无姓,但也没到让整个江湖都威风丧胆的地步。 许青羚能做到楼主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嘴皮子厉害,或者家世显赫,从一个杀手,一路爬到如今的地步,带着听雨楼在西周发展壮大,接活从来不问对方是谁,有钱就干,这些年来听雨楼名头越来越被人知晓,实力不济之人也会吓破胆。 筑基期巅峰的实力,离着结丹一步之遥,也让徐青凌有足够自傲的资本在北阳王朝境内,来去无踪。 更不用说背后事主还是西周皇室,干了这票,遇到了麻烦,西周总不能袖手旁观。 许青羚无论如何都没预料到,一个年轻人,硬是突然冒出来,一手神鬼莫测的能力,让他们这二十几人几乎和死人无异。 他怎能不惊慌。 韩士卿也看傻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似乎也不足以形容,离开青阳城不过几个月,如今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的李贤。 当李贤带着三人走到韩士卿身前的时候,这个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明显带着几分胆怯和警惕。 三个人安全了,许青羚这一伙人才恢复正常。 盯着李贤的背影,许青羚怒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 李贤转过身,看着那二十几个原本刚才就必死的听雨楼之人,眼神淡漠,该说都说了。 “还有事?”北阳和西周之间的事,李贤不想介入,也更不想成为韩士卿利用的工具,借刀杀人,否则,刚才这二十多人已经是黄泉路上的鬼了。 听雨楼,不太了解,杀手,杀人无数的刽子手,遇到了,杀了便是。 “这位公子。”许青羚忽然换了种口气:“我给你十万两黄金,你帮我杀了韩士卿。” 十万两,还是黄金,对任何一个人都是足够刺激的字眼。 可韩士卿却觉得想笑,李贤不是一个没见过钱,从底层爬上来的暴发户,想用钱收买他若是能办到,在青阳城的时候,还用的着陛下苦苦思索,最后曲线救国,给李明山封侯之位? 李贤略微笑了笑:“杀了韩士卿,北阳王朝倾国之力追杀我,十万两金子怎么花?阁下已经是将死之人,你们完成了任务,你们背后的人,也会把你们扔掉。你们死了,我去找死人要钱?” 本没报希望的许青羚,一计不成,和身边之人对视一眼,有了注意,一起冲,乱战之中想办法控制住两男一女三个人;有了筹码,这个神秘公子,必然愿意为了那三个人的命,而听命于他们宰了韩士卿。 想法有点天真,甚至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可如今陷入重围的许青羚只能孤注一掷,或许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忽的,暗器如雨般飞来,飞向这边的所有人。 韩士卿这些人都是实力彪炳之人,小小暗器只能是缓兵之计,伤不了人。 可孙承业三人就遭了殃,离歌迅捷出现,挡住了飞向三人的暗器。 一道流光划过,二十多人迅速倒地,只剩下一个许青羚愣愣的站在那里。 一剑二十五人。 所有人没看错,全死了。 李贤没有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许青羚,走向韩士卿:“本不想杀人,奈何不得不出手;还剩下一人,你们或许用得着。” 说完的李贤带着已经吓傻了的三人,在四五十人自动让开的一条路中,离开了。 许青羚不敢相信,韩士卿也好不了多少。 忽然间发现,手心全都是汗。 这样的人,上升势头已经挡不住了,有了实力,胃口会越来越大,封侯之位,乃至未来给他更多的东西,能填饱他的胃口吗? 是友还好说,可要是敌,谁有能挡得住的他。 “他是谁?”许青羚又问了一次,全军覆没,他认了,可死不瞑目,黄泉路他走不甘心。 “你没资格知道。”四五十人冲了过去。 许青羚提起长剑,大喝一声:“老子要杀个够本。” …… 客栈的房间里,白红豆好一会才缓过来,低着头,声如蚊蝇,很不好意思的尴尬道:“师弟,回去别和爹娘说啊,我们是真倒霉,怎么就碰到了这种事。” “师姐,我不会说的。”李贤笑着道。 白红豆喝了口茶,心有余悸的盯着这个师弟看了好一会。 师弟厉害,他们都清楚,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他们三个也是瞎子摸象,说不太清楚。 今天见到了,厉害的有点可怕,有点难以想象。 可转念一想,师弟再厉害也是朝天宗的弟子,也是她的师弟,她们也跟着沾光啊。 这么想着,白红豆那点惊讶于这个师弟强横实力的敬畏,倒也消泯去了七八分。 孙承业和孟小果干脆不说话了,似乎也和这个一向很好说话的小师弟,也产生了距离之感。 那是多年来默默无名的自卑,总觉的厉害的人都是神仙人物,这样的人和他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二位师兄,别这样,还不认识我了,以后你们的实力也会这么厉害的,只要肯下苦功。不管我实力如何,有一天站到什么样的位置,我都是朝天宗弟子,是师父的徒弟,是你们的师弟。” 孙承业这才敢拘谨的一笑:“是的呢,是的呢。” 孟小果跟着道:“那是,那是。” 有小孩走进来,喊李贤大哥哥,白红豆一眼就喜欢上了:“哪来的,好可爱。” 李贤将这孩子的身世说了一遍,白红豆当即道:“几位师兄都是孤儿,我爹也是孤儿,现在小五也是孤儿,是缘分啊。师弟,你做得对,带上朝天宗,也算有个容身之地。” 说完的白红豆,想了一想似乎有点不对:“师弟,你排第五,小五只能叫小六了。” 李贤无所谓,只要这孩子喜欢就成。 李贤问他,愿不愿意叫小六,孩子说:“爷爷说了,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都行,我叫小六了。” 孙承业孟小果找到了能说话的时候,纷纷过去叫着这个新名字。 小六还算活泛,和谁都不生分,短时间就和几人打成一片。 “大师兄,你们还是回朝天宗吧,不看灯会了,青台县越来越不安宁,怕是有大事发生;我留下看看情况,没什么事,我会立即赶回朝天宗,你们和师父师娘说一声。” 一次劫难,足够终生难忘,灯会早已经可有可无,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狗窝,孙承业带着小六和李贤告别。 这个师弟有实力,他们也用不着担心,说些什么毫无用处的话,安心上路,一路上和小六玩的不亦乐乎。 119章 一老一少 李贤在客栈里收拾好行囊,若是青台县无事,他也该回朝天宗了,本就不是带着看灯会的兴致而来,也就无所谓遗憾。 天黑了,青台县县城里里外外,数十万居民,灯火辉煌。 唐缺没在,闲来无事,就算想要调查这些天青台县到底来了多少人,为了何事兴师动众,也无从下手。 大概每一个县城,每一个州县的繁华之地,都有能配得上它豪华地位的酒楼,以供有钱的达官显贵寻欢作乐,满足口腹之欲。 酒楼的经营者也是费尽心思,尽可能的让每个客人感到满意,从而大大方方的从怀里掏出白花花的银子。 四海楼比不上青阳城玉海楼的规模,但胜在精致,楼中一花一木,各类摆设,听说皆是出自名家手笔。 李贤在小二殷勤的招呼中,带着他他上了四楼顶层。 从这里远眺四方,城中繁华,尽收眼底。 五六个菜上桌,酒依然是整个青州都闻名遐迩的青州令。 李贤挺好奇这个名字,问那个态度很好,服务周到的小二其中缘由,二十出头,很会看眼色的小二哥,说起这事头头是道:“公子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晓得青州令这名字的来历;据传说,几百年前,青州出现了一位大名鼎鼎的将军。将军爱民如子,韬略非凡,带领手下子弟兵战无不胜,连克强敌。每次大军出行前,他会以青州本地的酒,为全军将士壮行。好人命不长,一次战斗,遭遇埋伏,那位将军和数千将士以身殉国;青州百姓感念将军生前伟大功绩,将他最喜欢的本地酒取名青州令,流传至今。” 小二哥说的唾沫横飞,说了很多遍的话,说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卡壳。 李贤边喝酒,边点头,很普通的传说,将军的身份倒也挺符合青州令的名字。 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四楼楼梯口传来,一个年轻公子,许多大家闺秀眼中,翩翩风流,浑身贵气的那种透露着王者风范的的年轻公子哥,手拿折扇,走上四楼,拆了一下小二哥的台:“胡说八道,几百年前,青台县乃至于青州,皆是西周故土,那位将军对抗自己国家吗?” 小二哥没发怒,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掌柜的说,在这里服务,要随时准备把自己的脸踩在脚下。 多年来练就的察言观色,乃至于从一个人穿着配饰就能大致看出来此人有多大来头的小二哥,自然清楚眼前这位公子,岂是等闲人。 他讪笑道:“小的也是道听途说,真假算不得数。” 进来的年轻公子,挥了挥手,小二哥很识相的赶紧离开。 年轻的公子也不客套,甚至也不拘谨于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自顾自坐下,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店小二都是油腔滑调的,为讨客人欢心,什么胡编乱造的话都说得出口;那些故事,大都一个模子;将军,必然英勇神武,用兵如神;书生必然风度翩翩,出口成章。官员必然爱民如子,享誉一方;漂亮的女人,必然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中年妇人,必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了几百上千遍,自己也不嫌腻得慌,欺负公子你个外乡人不识数,张口胡来,你也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 李贤放下手中酒杯,多看了几眼这个不速之客,缓缓道:“看来,你知道真正的答案。” 年轻的公子这才拱手,算是见面礼节:“公子,大晚上的一个人闷得慌,出来走走,四海楼的好地方都被占了,不得已如此唐突,还望海涵。” 李贤也是一人,无外乎多一双筷子而已。“不妨事,反正这么多菜和酒,我吃不完,喝不完,免得浪费了。” 年轻的公子,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青州令,是青州特产,皆因当年制造此酒的是一位驿站传令官,每次上报军情,或者送达重要信件,皆是带着自家酿的酒,久而久之,青州令这个名号便一代代传下来,为人所知。” 本就是随口一问那店小二,他的好奇心还没到不受控制的地步,这两人谁说的是真的,李贤懒得深究,他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还没请教公子大名,在下楚阳,西周人士。” “李贤。”李贤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寻常开场白那样,聊起李贤这名字,还要加上好名字三个字,楚阳问起了更琐碎之事:“李公子不是青台县本地人?” “路过此地,灯会结束,便会离开。” 楚阳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一杯酒一饮而尽。“李公子一身本事,并非寻常普通人,北阳王朝如此暴殄天物,此等人才也不招为己用吗?” 李贤随口道:“在下一介俗人,既无背景,也没通天机缘,庙堂之上断然没有我一席之地。一个人,行走江湖,潇洒天地间,自由自在,庙堂之上尔虞我诈,步步杀机,又岂能比得上。人生百年,匆匆而过,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楚阳大声赞道:“李公子如此心境,让人艳羡。偌大江湖,人在其中,大多时候皆是身不由己。一个人,江湖远遁,倒也是神仙日子。来,我敬你一杯。” 李贤和楚阳碰了一下,一杯酒喝下去,望了一眼外边灿若星辰的天空。 果然如李贤处处设防,所料想的那般,此人哪是一个秉着缘分,来这四海楼上与他痛饮几杯,畅谈风花雪月的闲人。 楚阳放下酒杯,话锋突然一转:“人生在世,潇洒自由,固然是最佳选择,可有时候,也得为自己前程和未来子孙后代考虑。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何尝不是另一种每个男人期待的神仙日子。李公子实力雄厚,到哪都是一块发光的金子。北阳既无容身之所,西周未尝不能实现平生抱负。” 原来是个说客,李贤淡然一笑道:“楚公子,你……到底是何人?” “愿意为李公子飞黄腾达,铺路之人。” “那就不必了。”朝天宗大业没有完成,就算给他个偌大江山,天下美人,他也不会离开,更何况此人空口白牙的邀请:“暂时未有此想法,西周,没去过,未来更不想去。楚公子,也不要自以为是,以为继续加大筹码,能让我动心。楚公子,这是多此一举,这个天下并不是任何人都是可以用有价的东西去衡量的。” 好一顿不留余地的闭门羹,楚阳二十多年生涯,如此年轻人,他倒是第一次见。 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一黑衣老者,负手而来。“李公子,如此视金钱如粪土,荣华富贵如烟云,实在让老夫佩服,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敬李公子一杯。” 120章 七星楼 李贤望向来人,看不出来多大年龄,一身黑袍,肃穆的像是个洁癖老人。 不出意外,一前一后两人进来,八成是前后脚商量好的。 年轻的楚阳一身白衣,老者一身黑袍,一黑一白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年轻的楚阳实力还可以,可这老者可就是那种越来越妖,实力恐怖到可怕的狠角色了,约莫着怎么说也是结丹期的实力。 李贤并未起身,任那老者走过去,楚阳重新倒一杯酒递给他,毫不掩饰两人认识的事实。 老者双手端着酒杯,一个前辈如此诚意,算得上给足了面子。 李贤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自己那杯酒。 老者端着酒,直面李贤:“李公子,英雄不在年龄,也不在辈分之别,这一杯我敬你。” 说话那一刹那,李贤感觉到了几乎足以比肩那次在落下山上面对屈海蒙之时的强大威压。 李贤表情未有变化,端着杯子,慢慢的接触老者碰过来的杯子。 两只杯子接触,一股强横之气,四散开来,整座四海楼似乎都震颤了一下,一旁的楚阳差点一个趔趄,茫然的看着面对面的两人。 “哈哈哈。”老者朗声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贤报以微笑,同样端起杯子,一口闷。 李贤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面色依然平静的道:“前辈,酒喝完了,天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请便。”老者没有阻拦。 李贤转身离去,看的一旁的楚阳面面相觑,待到李贤走远了,他紧走几步走过来:“先生,何故放他离去,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必杀之;来之前,我们说好的。” 老者叹了一声:“殿下,我何尝不想如此,可杀不了。” 还没等楚阳开口,老者一把抓起楚阳,从四楼栏杆边跃出。 一声巨响,四海楼瞬间垮塌,爆炸了一般,成了一堆瓦砾。 叫喊声,呼救声四处传来。 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落地,楚阳望着眼前一片废墟,目瞪口呆。 再回想着刚才这位在他心中无所不能,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恩师的那句“可杀不了”的话,楚阳猛然惊起:“先生,此人,当真如此妖孽。” 老者转身,郑重盯着楚阳:“殿下,刚才敬酒之时,按照殿下的意思,我动了杀心,一般高手,早已经肝胆俱裂,死于非命,可殿下也看见了,四海楼轰然倒塌,此人飘然而去。老夫确实杀不了,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竟然摸不透他实力深浅,就算拼死一搏,怕也未必如愿。” 楚阳面朝着四海楼的废墟,怅然若失,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长叹一声:“但愿他不是敌人。” “殿下,刚才你去试探,我随后上去动手,早已经把此人推开了,他若是站在我们对立面,也有足够理由。” 楚阳猛地一拳砸向路边墙壁,声音颤颤的说:“是我大意了。” 许青羚二十多人覆灭之时,楚阳在暗中看的一清二楚,此人一剑二十五人,何其惊艳,这样的人才,西周求之不得。 四海楼上一番试探,无功而返。此人乃是北阳人士,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只有一杀了之。 谁能想到最后是如此结果。 许青羚本就是个随时用完扔掉的棋子,听雨楼全军覆没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完成了任务的棋子,自然明白身为棋子的归宿。 听雨楼江湖草莽,一心为钱,用钱能驱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 青台县县衙最近多了很多人,整天担忧着脖子上脑袋随时搬家的董学思,诚惶诚恐的伺候着陛下亲自派来的太子太傅。 韩士卿昨天晚上没睡着,形势的发展已经无法让他入睡。 李信将军不幸身亡,对北阳王朝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凭空冒出来的李贤,非敌非友,是个变数,弄不好会影响大局。 想要掌控他,韩士卿自认为办不到。 西周虎视眈眈,八成已经派人在青台县了。 若是情势继续恶化,他带着这么点人,也是独木难支。 怕什么来什么,有人进来报告最新消息:“大人,据报,青州前线十几城,十几位主将尽数被杀,军务陷入混乱,人心涣散,空有崩盘之兆。” 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韩士卿,没有大惊小怪,甚至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西周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 一句话没了,那个属下一脸崇拜,这韩大人还真是见过世面的,能坐上太子太傅的位置,未来的国师的不二人选,没点道行怎么行。 韩士卿在等,几个时辰之后,有消息传来,北阳王朝从各地调来一万人马,和数十位能独当一面的将军率先赶到。 韩士卿没让他们休息,马上赶去前线。 只要稳住了青州前线,他在青台县才有施展的空间。 “从即日起,封锁青台县,不进不出,违者杀无赦。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已经到了青台县的西周人。欺人太甚,必须给他们教训。” 属下领命而去。 …… 李贤再次见到唐缺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十三下午了。 他在客栈里找到李贤,带来了他打听到的消息。 “公子,事情很大。” 唐缺并未夸张的语气,还是让李贤听出了几分迫不及待:“怎么说?” “大概十天之前,西周引兵二十万,攻击北阳王朝西南,双方如今在一线僵持,互有胜负暂无结果。北阳王朝朝野震动,精锐尽出,力争将西周大军挡在国境之外。” 李贤醉了皱眉,疑问的道:“既然大战在即,韩士卿这个栋梁之臣,为何偏偏来到青台县这并不是前线的无用之地?” “据我猜想,西周引兵二十万,攻其一处,乃是声东击西,并不是真要铁蹄踏遍北阳王朝,而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唐缺想了一会道:“据说是为了青台县一处神秘之所在?” “哪里?” “七星楼。” 不管是在原来的青阳城,还是来这雀儿岭几个月,李贤断然没有听过七星楼。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据说这七星楼里,藏着永生之法。” “永生?” 唐缺认真点头:“是的。” “这就是让西周举国之力,引兵二十万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要得到的东西?” “公子,是这样没错。”唐缺肯定道。 121章 无人可登楼 永生还是很遥远的概念,年纪不大,只想着自己实力够强,在这个世界能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在正邪两道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或者成为刀剑之下亡魂的李贤,还真没考虑过目前于他而言,和白日梦无异的永生。 不感兴趣,也就懒得再深究,唐缺打听来的消息,就算有靠谱的渠道,那也未必能有更准确的后续消息。 李贤开始理解,为何韩士卿带着一众高手倾巢而出出现在青台县,昨夜四海楼上那一老一少的西周人,忽然间痛下杀手。 对小五爷俩,和李信将军全家下手之人,必然是西周之人指使的,八成是昨天晚上那两人。 自己先是杀了六个刺客,后来一剑二十五人,接连两次坏了人家好事,那个叫楚阳的家伙,出手招揽,没达到目的,起了杀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唐缺还有另外打听来的消息:“公子,昨天晚上,北阳王朝青州前线各城主将,尽数被杀,不过这件事和李信事件不一样,并不是西周人干的。” 李贤纳闷道:“怎么说?” “是东边的乾元帝国派遣的人干的,目的在于鱼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不能渔翁得利,北阳和西周互相消耗,削弱,对乾元帝国来说也是莫大好事。北阳和西周两国正在争斗之中,乾元帝国派人火上浇油,加深双方的矛盾和仇恨,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 李贤皱了皱眉,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次,乾元帝国派来动手的人,是魔门的一支,这些人手段凶残,指不定接下来还会有疯狂的事,挑拨北阳和西周的矛盾。”说完的唐缺问李贤:“公子,那我们?” “看戏。”李贤笑着道。 …… 两国间的战事,受影响最大的无非是底层这些草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不过如此。 一条流言,很快在青阳城疯传。 说什么有天罚降临青台县,青台县四十万居民将无一幸免。 和大多数流言一样,传播的过程中,不断进化演绎,不同的版本竞相出现。 尤其是在北阳和西周两国战事正吃紧的当下,人心就像是煮在锅里的沸水,闹腾不止,随时都有超过安全值爆炸的危险。 事关四十万人性命,谁也不想成了那无辜的池鱼。 韩士卿一声令下,封锁青台县,不进不出,更是将这种不安,烦躁,恐惧,瞬间放大无数倍。 要出城的人,齐聚县衙大门外,生死之间,再胆怯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跟风的,趁机闹事的,还有夹杂其中的西周细作,趁机火上浇油,挑拨矛盾,闹哄哄的人群,将县衙堵的水泄不通。 已经快精神恍惚的县令董学思,隔三差五,跑进大堂,询问这位稳坐泰山,还拿着本书装模作样的北阳王朝太子太傅:“韩大人,你快去看看吧,那些人要翻了天了。” 韩士卿放下书本,没去看这个慌里慌张的县令,冷声道:“那又如何?” 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的董学思,更凑近一步,话说的更加卑微真诚:“大人,青州前线吃紧,若是青台县再出了变故,恐怕?青台县离青州前线并不远。” 韩士卿干脆不做声了,明显有点不耐烦,自顾自看书,直到有亲卫下属来报:“大人,宋将军估计明天早上能到青台县。” “甚好。”韩士卿放下书本站起身,拿着陛下御赐的尚方宝剑,带着数十人走了出去。 县衙大门打开,一众衙役冲出县衙,分列两侧,韩士卿带着亲卫,亦步亦趋来到闹哄哄的人群面前。 “诸位,在下韩士卿,当朝太子太傅。奉陛下之命,来青台县处理要事。近日的流言,乃是西周故意放出,扰乱军心的谣言。大家都知道眼下,北阳和西周在西南对峙数日,正在紧要关头。西周派人来青州前线闹事,杀了李信将军和他全家,目的昭然若揭。为的是西周铁蹄踏遍我北阳王朝万里山河;到时候,国破家亡,无数人成为西周人刀下之鬼。你们可愿成为亡国奴,生生世世忍受西周奴役,儿子世代为奴,女儿世代为娼;老无所养,幼无可依;乡亲们,敌国来犯,无所不用其极,请大家擦脸眼睛,明辨是非。没人要求你们非要为北阳王朝抛头颅,洒热血,但请不要成为北阳王朝抵御来犯之敌的绊脚石;亲者痛,仇者快啊乡亲们。” 一番慷慨激昂,颇有煽动力的话,让原本没有任何事实为依据的流言,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北阳和西周征战多年,乃是世仇,国仇家恨,是很多青台县人深处的记忆,很多人开始对韩士卿的话信以为真。 还是有闹事的,几个不和谐的声音,韩士卿的亲卫,立即从人群中将那些人抓出。 韩士卿走过去,拔出尚方宝剑,一剑斩了三人头颅,面朝所有人:“扰乱军心者,杀无赦,传播谣言者同罪,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不怕死的,甘愿成为西周走狗和帮凶之人,可站出来让本官瞧瞧。” 无一人再说话,闹哄哄的人群,安静的开始退去。 董学思吓傻了,滚在地上的头颅,眼睛是睁着的,身首分离,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惨烈的一面。 韩士卿收剑回府,便有亲卫上来道:“大人,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是让属下佩服。” 马屁之言,韩士卿就当没听见。 那亲卫属下识趣的又道:“大人,百年之前,曾有一次不为称道的大灾难发生在青台县,当时五十万人死于非命,无一幸免。大人,若是百年后重复着当年之事,青台县这四十万人……” 韩士卿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以为本官不清楚吗?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西周引兵二十万犯我疆界,乃是声东击西,目标是青台县的七星楼吗?可那又如何,七星楼陛下志在必得。四十万人的性命,必要时可以完全舍弃。西周之人目前就在城中,待到宋将军明天早上十万大军赶来,任西周那边有通天的本事,他们青台县之谋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西周那边必然有万全的准备,若是他们带兵从青州前线突破,进入青台县,大人,那时候又当如何?” 韩士卿停下手中书本,猛然抬头,恍惚道:“如何?两方数万人马,坐下来喝酒,吃饭,称兄道弟?” 亲卫噤若寒蝉,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凉遍全身。 …… 青台县广场东北角,就是那座小六的爷爷死了的广场上,有一座有些年头的楼阁。 不识数的孩子也能数的清那是七层,本地年龄大的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时候就有的楼阁。 占据黄金地位,不知道用途,还能一直矗立在那里,很多本地人很纳闷,要这破楼立在那里干什么。 若是去问这些天吓破了胆,度日如年的县令大人董学思,他一定会说,本官倒是想拆,陛下留有圣旨,嫌命长了去抗旨? 下午青台县阳光没那么毒辣了,韩士卿安排好县衙诸事,带着从北阳王朝带来的四五十个高手,去了七星楼所在广场。 这几日,青台县人心惶惶,没几个胆大的敢出来满世界晃荡,广场上空无一人。 韩士卿一行人走向东北角的七星楼,抬头望去,整整七层,看着挺高。 继续看,也看不出花样,普普通通。 路过的人,十有八九不会多看一眼,年久失修,也未有文人士子题诗留名,更无能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佳话,无趣的佷啊。 “大人,要进去看看吗?”亲卫属下问韩士卿, 韩士卿还未回答,楚阳身后跟着师父左清扬,以及同样数十人的阵势,从那边走来。 韩士卿未有意外,对面的楚阳同样没有半点见到这位太子太傅的惊讶,一路笑着走来:“韩大人,这些天辛苦了,找我们是不是找得挺累。你年纪大了,也该歇息歇息了。” “殿下,别来无恙。”韩士卿还算礼貌的拱手行了一礼。 这是一幅有点奇怪的画面,两国对峙,战端已开,一个准国师,一个一国继承人,各自带着精锐,在青台县互相问好。 楚阳同样拱手行了一礼:“韩大人,还是如此神采奕奕。” 韩士卿淡然一笑:“殿下说笑了,老了。” 楚阳收回客气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七星楼:“韩大人,你先来。” 韩士卿拱手谦让:“来者是客,殿下请。”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楚阳凌空一跃,上了七星楼的二楼,转过身朝下挥了挥手。 韩士卿报以微笑,没言语。 楚阳从二楼到了三楼,还算正常,可是到了第四楼,浑身大汗淋漓。快支撑不住了。 勉强继续往上走,四楼到五楼的楼梯走了一半,终究还是忍不住,从楼上跃下,回到师父左清扬身边,一脸歉疚。 “老夫姑且一试。”左清扬飞身而上,实力远在楚阳之上的他,直奔五楼,并无大碍,可是六楼却让这为结丹期高手和楚阳刚才同样的反应,勉强将七楼楼梯走了一半,也不得不退下七星楼。 “左老前辈都无法登上七楼,在下就不献丑了。”韩士卿没逞强。 忽有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真啰嗦,一群废物。”有黑衣人凌空飞过,直上六楼,可依然在登七楼的时候,走到一半,败下阵来。 还没等那些人去看那个黑衣人是谁的时候,一中年人,从另一边带着十几人赶来:“真热闹啊。” 众人往那边看去,皆是没有任何反应。 二等宗门归元宗宗主曹牧,很多人还是认识的,他也来了。 更热闹的是,两个年轻人也来到广场上,其中一人是李贤,另一人是唐缺易容之后,和李贤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